台城遗梦 - xp1024.com
《台城遗梦》


序章一 终结的开始

雷声滚滚,骤雨倾盆,将士们站在雨中一动不动,气氛紧张的快要崩开,

兰千军走到鱼公公马旁说:

“公公,杀降不祥,还请公公再向皇上上书,解释情况,我兄弟二人也向皇上上书说明原因……“

鱼公公听后一马鞭抽到兰千军脸上,大骂:

“小兔崽子,你们这是要造反么?”

听到这,兰千阵停下了手中的马鞭,回头看了看鱼公公和台城卫,又转脸把目光投向茅人,

这时一茅人少妇抱着孩子挣脱守军,

裹在她身上的衣物本就不多,这一挣扎几乎****得就跪到了兰千阵脚下

“将军,将军!我求你了!你杀我可以,求你放过这孩子吧,他才生下来没几天啊!”

说着就把襁褓塞到了兰千阵怀里。

兰千阵也弄不明白为什么他当时就接过了这个孩子,

孩子虽然还小,但似乎并没有被一众军人吓到,

反倒是笑呵呵的对着兰千阵伸出了小手,让人忍不住想要逗弄,

突然间一道闪电划过,雷声大作,

兰千阵下意识的将孩子揽入怀中,

小孩的手就抓住了他的衣服,

还偷看这兰千阵,边看边笑。

望着怀中的小孩兰千阵浑身发抖,喉咙里忍不住的发出喘息声,

在场所有人都鸦雀无声,边军将士和台城卫都慢慢把手按到刀上,鱼公公也拖着马慢慢退到台城卫之间。

兰千阵脸上血色尽退,他看到脚下祈求的母亲,

看到了求生的茅人俘虏,

看到了等待自己下一步指令的弟弟和军士,

看到了绝决的鱼公公,

兰千阵的喘息声越来越大,最后化作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他双眼血红,猛地举起怀中婴儿,重重的砸到地上,

脚下的母亲绝望的惨叫着,

兰千阵一把抓过母亲的头发,抽出腰刀,大吼道:

“来,我送你们母子团聚!”一刀穿心,接着将尸体一脚踹开,

兰千阵依然止不住的发抖,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屠城!”

而在兰千军咬紧牙关好让自己不吼出声来,他好后悔这次领兵前来,这样的军功不争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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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天晚上)

夜黑得几乎遮住了火把的光,

刚下过雨的天空就像要把一团团雨云推到地上一样

事实上如果树林里没有雾云就真的下来了

说是树林并不贴切,因为这方圆几百里都是密的钻不过耗子的树

一颗接着一棵,一枝压着一枝,一叶累着一叶,

望不到头,望不见光,只有每天好几遍的雨光顾这里,

如果这些树缝里可能有人的话他们淋到的雨绝对是一天前下的,因为今天下的还在树上呢

你还别说,这鬼地方真就有人,而且不是一个,是一群

不单单是一群人,还是一群安营扎寨的军人

整个大营虽在林中,但却找的是片高地

高地边缘修了立了一人高的栅栏每隔一定距离就有一座箭塔,栅栏外面又插满了削尖的木桩做鹿角,鹿角外则挖了一圈护城河,河水引自附近一条小溪以及营中数条排水渠流出的废水,护城河外干脆就砍平了近百步宽的林子

进出大营只能走南边的寨门,寨门口还修了做吊桥,

此时已是后半夜,寨中除主帅大帐还有灯光外其他帐篷没有一丝灯火,

营中除了巡夜军士的脚步声听不到任何声音,梦呓,磨牙,伤员的呻吟,什么声音都没有,

从外面看没人能看出这是一个有两万大军的营账,没有人

由此可见军中主帅绝非等闲之辈

当然,有些人是可以发出声音的,军官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这些人不找点事做很容易睡过去站不了岗

这不,寨门一边箭塔上的两个家伙正在那聊得开心呢

“嘿,瞧对面塔上那俩货做啥子呢。”

一名士兵用胳膊肘杵了下另一人,两人向寨门另一个塔楼望去,之间在幽暗的火光下,塔上一个士兵压低了声音,咿咿呀呀的唱,另一个则跳来跳去,跺着脚合拍子

“槽,鈤他佬佬的,还真有那雅兴,半夜里唱不怕把鬼引过来”

“你还别说,杆子唱戏可是有两把刷子的,去年咱去天府道剿匪,当地戏班子唱得那叫一绝。好听是好听可调子诡不说,那腔还特别难学。当时一起八千弟兄就杆子学会了。”

“他就会哼那两句,哼完就完。”

“两句也是戏啊,你没见他每次一哼后营屯里的大小闺女老少娘们都被迷得神魂颠倒。”

“唉~!你这就叫哪壶不开提哪壶。还后营屯呢,要是这会在落雁关,哪怕是出塞当斥候,劳资好歹也算是在家。这,这叫什么鬼地方,劳资我可是北庭五镇守关的边军铁骑,这走了三千里地到南边来做啥哟!梨南的镇军跑哪去了?”

“去你嘛的,你以为就你想家?要是这会在后营屯,劳资早吃饱了俺娘炖的肉,搂着媳妇睡觉了。不过说道这次跑这么远,听说是南军被买通了,靠不住,皇上亲自降旨军机处调五镇兵南下,钦定的咱家兰将军。”

“艹累,买通?你没看到前几天被咱抓到的这些茅族人,一个个面无人色,穿的跟叫花子似的,捡到咱吃剩的垃圾比见了亲爷爷还高兴。要是真有钱把整个镇军府买通咋不花钱多备点干粮?特么的抢都没得抢!”

说完这位军爷朝地下啐了一口,接着说道:

“不过说到咱家兰将军,那可是这个!”边说边伸出大拇指“一个月前接的旨要南征,先把军需官派出去,落雁关防务交给南宫将军,点起两万精壮,一人配了三匹马就往南边奔,十天行了两千里路,一路上马乏换马,人饿给食,粮草补给就没断过。”

这是另一个插话到:

“我那十天睡觉都在马背上!咱兰将军真是神了,走到哪都有人接应,粮草马匹备的齐齐的,我那三匹马全都换了。”

“我那十天屎都拉在马背上!要不咋说咱兰将军是我大正朝第一将军呢?提前派出军需官,沿途让驿站、州府配齐物资,十天行军两千里到了中州城,那中州太守以为北边喏喏打过来了,吓得从南门溜了,哈哈哈!”

“哈哈哈,我听说军机处的大学士直接奏明皇上把那太守斩了。这群当管的,平时欺凌百姓,结果没见过阵仗,这就被吓死了,活该!”

“到了中州马歇人不歇,提起两条腿爬过栈道,进了天府城,之后立马坐船南下,提前三天到了梨南。”

“幸亏提前到了。当时还骂梨南雨多,天热,像蒸笼呢,现在想想幸亏睡了那三天,梨南城里有吃有住有姑娘,哪像这鬼地方,每天除了雨就是雨,弓都没法用,胶全开了!”

“火铳也点不着,火药全打湿成火泥了。”

“幸亏兰将军提前向兵部要求调拨了五千张钢弩,那玩意可不好找,都有快一甲子没人用了,要是没这些玩意,我们真就只能槽着刀出去砍人了。你说我们五镇健儿本是在北边砍喏喏的,怎么就被掉到这儿了?”

“说什么呢你,什么叫砍喏喏,劳资就是个喏喏!”

“行了吧你,你爹二十年前就跟着那个什么玩意的王降了,刚搬进后营屯那会你家地分到了我家旁边,你特么的整天就知道来我家偷果子吃,要不是俺娘心善我早把你腿打断了。你说你是喏喏,好,上次打打铁部你一马当先冲进人堆里,首虏数可是数一数二的,还抢了个喏喏娘们,你可真是不手软啊。”

“你娘对俺好,俺可记得清楚,打完打铁部我可送了你家一头牛,千户赏我的皇城绸缎我可给你娘作了身衣服呢。你还别说,小时候整天跟牛羊在一块没觉得怎么样,结果上次打仗我进帐篷里抢东西,那股味,我可真吐了。”

说完两人都朗声笑了起来,引得周围数个箭塔都观望过来,两人立马低下头,喏喏兵小声说:

“别笑这么大声,站岗呢!”

“你笑的声音太大把人引过来,反倒怪我?”

“切。唉,我跟你说,喏喏娘们真不赖,底下紧,后面翘,上面肥,下次再打你也抢一个回来如何?”

“别扯了,我家有婆娘呢,要真敢抢一个回来,你嫂子不得把我撕碎了。”

“被老婆管,每种”

“就你牛……”

两人嘴还没绊完就听到树林里有动静,立马一个架起弩,一个给旁边箭塔发信号,几方人手顺着火光紧紧的注视着发出声音的地方,只见黑暗中一行人拎着十几个大木箱子走向营门,带头的高声喊道:“各位军爷,各位军爷!别放箭,别放箭!我们是茅族使者,前来拜会你们的将军,别放箭!”

“站那别动!箱子里是什么?”塔上士兵高深询问

“是给你们将军的见面礼!请几位军爷行行好,让我们进去!”

这么大的声音已经惊动了巡夜的百户,百户领着巡夜队赶到大寨门口,箭塔上的的士兵向百户做着手势,提示来人不多。百户说:“让他们把箱子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箭塔上的士兵对着来的一行人高喊:“把箱子打开!”

茅人使者的领头人朝后面人点了点头,之间一个个箱子都被打开了,那一瞬间即使是黑云压抑的天空都被亮光找的透亮

喏喏兵直勾勾的看着箱子,同时对他的同伴嘀咕道:

“我特么算是明白南军怎么被买通了。”

此时的中军大营中,兰千阵正在批阅各营送来的文书,灯火摇曳,照得他脸上时明时暗,让人难以揣测他的心情;眉头紧锁,只是偶尔批到些文书时略显安慰,兰千阵算不上英俊,面相厚实却不愚笨,眼神绝决,似乎随时都会像鹰隼般出击。他弟弟副将兰千军与他身材相貌都极为相似,只是少了一些征战沙场的血腥气,多了一份运筹帷幄的镇定,此时兰千军正站在他哥背后就像只人立的棕熊,直勾勾地看着地图

“三哥,我们出梨南已经有快一个月了,又往西南走了三百里,梨南送粮越来越困难,再往前走恐怕弟兄们要挨饿。”

兰千阵放下笔,揉揉眼睛,拿起铜针挑拨灯芯

“比起挨饿我更担心南边的瘴气,还好天府太守准备了药品,弟兄们可有身体不适的?”

“伤病在正常范围内,并没有瘟疫爆发。”

“嗯,很好。这次军需官和这位天府太守都很好,我已经把他们的名字加进功臣册了。弟兄们士气如何?”

“只要是你带兵士气有什么时候低过?”

兰千阵听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脸上划过一丝苦笑

“当年爹也是如此,可结果呢?”

兰千军转过身来,拍拍自己大哥的肩膀,说道:

“爹他求仁得仁,也算死的其所了,我们只要管好眼下的事就好。”

“嗯。”

沉默了一会后兰千军略显疑虑的问:

“我听说,茅人会妖术。”

兰千阵想也没想就回答道:

“国藏学者还说大觉教妖术惑人呢”

“不,大哥,我说的是真正的妖法。”

兰千阵回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兄弟,提起笔来继续继续批阅文书

兰千军看到自己的哥哥没有表示对这个话题反感,就继续开口

“哥,小小一个茅人部落哪怕是在我大正朝立朝之初也不过几万人,自高祖皇帝承天命以来进剿,驱逐,追杀已经快两百年了。那么多更野蛮、威胁更大的部落放着不对付,偏要消灭这么小一个茅人;这么小的一个部落被朝廷追杀了两百年居然没有灭族,到现在还能剩下好几千人。如今皇上钦定了大哥你领着北军精锐南下剿灭,这,可不是一般军令啊!”

“千军,这只说明我们兰家终于又受到老天垂怜了。”

“我只怕这是自取祸端。”

“那我该怎么样?!”兰千阵扔下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转身盯着自己弟弟

“那我该怎样?抗旨?那样我们脑袋搬家更快!”

兰千军错开兄长的目光,叹口气说“我只是建议我们用一种更加灵活的方式。”

兰千阵也叹了口气,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替自己弟弟理了理衣襟

“兄弟,命不是自己能挑的。”

“可是哥……”

话音未落门口卫兵传来声音“大人!茅人使者求见!”

兄弟两人听罢相视一笑,兰千阵立马坐会椅子上,似说非说道“该来了!”

然后大声宣令:“传茅人使者!”

序章二 谈判

谁也说不上茅人具体是怎么出现的

中土人的神话中茅人的神在几千年前的上古战争中落败,茅人的祖先也就逃往南方,从此生活在深山中,不与人接触

茅人自己的的神话则强调茅人的祖先是天庭的神,由于某些原因被罚下凡界,就此诞生了茅人

当然,神话只是对过去的追忆,神话似乎只是靠着奶奶哄孙儿睡觉时讲的故事流传下来

但毫无疑问,茅人的历史是非常悠久的

在中土人最早的史书中就已经记载了茅人的信息,茅人这个名字每次出现都与神鬼,法术,珍奇异兽挂钩

中土人的圣人在各方各家学派的书籍中都明确记载曾经向茅人的智者求问过知识,但这位圣人创立的——被后人称为“国藏”——官方学说却认为茅人是怪力乱神的代表,

不过这并没有造成什么重大影响

事实上在大正之前的所有朝代中茅人主体都只是离群索居,尽量避免与不断扩张的中土人接触太多。

而脱离茅人部落的茅人在中土人中多以算命先生作为谋生职业,无论是官修史书还是野史都记载过这些算命先生,他们中大多是混饭吃的骗子,只有极个别的人算的准,而这些算的准的人都被形容为拥有超乎常人能力的奇人异士

中土人一直流传的关于茅人的种种传说

但在大正建立之前并没有什么问题,

如果有茅人愿意融入中土人的社会,他不会遇到太大阻力

以往的所有朝代中都有茅人做官的记载

大部分中土人都对出现在周围的茅人抱有一种敬畏

就像是敬畏大觉教的尊者一样

然而,一切都在大正王朝建立后改变了

自大正高祖皇帝结束了前朝崩溃的混乱,重新在中土人的天下建立秩序后就开始了对茅人的迫害

最开始时国藏的书院学者是支持的,毕竟圣人教诲,世人应求学善道,为帝王师,行圣贤道,不语怪力乱神

但渐渐地,这项行动变成了皇帝一人的行动,没有人再支持

因为皇帝是想灭掉茅人,

一个不剩,

让茅人只存在史书中

而且这项活动从开国到现在已经整整持续了八代皇帝两百年

期间不知有多少大臣因为上书皇帝要求停止对茅人用兵掉了脑袋

直到现在,当今皇帝终把茅人逼入死地,只需要轻轻一推便可以让茅人跌落悬崖,摔个粉身碎骨

而执行这项任务的正是世袭北镇指挥,永宁候兰千阵

茅人的使者在巡夜士兵的押解下拎着箱子匆匆走到中军大帐前

“大人!茅人使者求见!”守门卫兵奏道

等了一会后帐内传出了洪钟般的命令“传茅人使者!”

卫兵向领头的茅人哼了一声,示意他可以进去,当他的同伴想要一起跟进时却被卫兵和押解的士兵拦住了

“只许你进去”

“军爷,这是给你们将军的礼物。”

“箱子是,人不是,把箱子搬进去,一个一个搬,搬完人出来。老子说了,只许你进去,其他人都外面等着!”

领头人看着恶狠狠的卫兵,没办法的叹了口气,等着他的人把箱子。这些茅人已经好几天都没吃饭了,而士兵们又只让排头两个人搬,等到最后一个箱子搬进去时,两个茅人已经虚脱地做到了地上。

领头人见搬完了箱子,于是望了望卫兵,得到进门的许可后又整理了一遍身上披的破布,重新扎了发髻,对着身后吓得直哆嗦的一行人说:

“不要害怕,族长给的这些东西一定可以说动这个将军的,我们都能回去。我们马上就能逃出去了,不要害怕。”

看着一行人憔悴但却包含希望的眼神,领头人又重重的点了点头,迈步走进大帐

原本准备着千言万语,但刚入帐篷所有的思维都被一个念头占据了

“鸡腿!”领头人脑中的念头甚至快过了鸡腿的形象进入眼球的速度

兰千阵此刻正对着茅人坐在几案后面,案上砂锅里盛着一只鸡,兰千阵手里撕下一只鸡腿嗅了又嗅,反复把玩

他弟弟兰千军西向坐在他左手边椅子上,咬了一口某种不知名水果,立马就给吐到了地上

兰千军高声嚷嚷着

“什么破玩意,这儿的水果就没个人能吃的?一个个都是屎一样的味道!”

帐下站着的茅人看着这么糟蹋吃的,脸上的表情又心疼又无可奈何,忍不住的咽了好几口吐沫

兰千阵扫了一眼对方的脸,发出一声冷哼,然后慢条斯理的撕下一块鸡腿,细嚼慢咽,

一边吃一边慢吞吞的咕哝道:

“这鸡肉呢,我其实是不喜欢吃的;可是晚上熬夜呢,又得吃点宵夜,正好呢今天军中厨子脑袋抽了给我炖了只鸡。嘶~要不你替我吃喽?”

说罢手一扬,就把鸡腿扔到了茅人使者脚前

茅人使者看着兰家兄弟大快朵颐,早就饿的发慌,此时见到鸡腿扔到脚跟前已经是快要六神无主,费了老大劲才摁住自己扑倒在地捡起鸡腿的冲动

茅人使者喘着粗气,面色煞白,从牙缝里用力挤出一句

“圣人有云,廉者不受嗟来之食!”

兰千军嚼着水果,看着帐下站着的茅人使者,目光中带着丝丝赞许之情

兰千阵盯着使者,朗声笑道:

“饿了一个月,还能说出这种话,有种,我敬你是条汉子。只是不知道你们族人是不是个个都跟你一样有骨气。”

茅人使者听罢深深的吸了几口气,闭上眼定了定神,开口说道:

“将军何必打肿脸充胖子,梨南是大正西南边最外围的城市了,就算你们驻扎在城里粮草都不见得够,更何况是在这离城三百里的雨林中?我猜你们已经快断粮了吧?”

兰千军听罢左手微微一抽,兰千阵脸上的冷笑也退了下去,换上一脸凝重

“梨南粮草不够还有整个天府道,天府粮草不够就从栈道往进运,你以为朝廷会缺这些东西?”

“将军,俗话说得好,远水解不了近渴。”

兰千阵恶狠狠的盯着茅人使者,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们这群南蛮子,没听说过我的名号?我兰千阵虽然自十六岁继承祖上爵位至今才两年,但整个大正朝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已经大小战阵打了一百多仗?知道我被困在戈壁滩里是怎么活下来的?我是割着吃旁边的死人肉打赢的。别说我军粮草充足,就是饿的半死我也赢给你看!”

茅人使者这时似乎找回了信心,毫不畏惧的迎上兰千阵的目光,缓缓说道:

“就算将军您是铁打的汉子,可您手底下的人不是吃土能活下去的,要是将军真的不计代价,为何这一个月您和您的队伍只是尾随我们部落而不是主动进攻呢?您只要想打我们毫无还手之力。”

兰千阵听着靠到了椅子背上,两手交叉在胸前,十指不断敲胳膊,一只眉毛上扬,就这么盯着茅人使者

茅人使者笑了笑,走到一个箱子面前,一边开箱,一边说:

“我们族长知道将军苦衷,特此送上一点薄礼,还请将军笑纳。”

话音落下箱子也随手打开,灯火照耀下金光闪烁,原来这大箱子里全是黄金

哪怕以兰千阵兰千军见惯大场面依然给吓了一跳,乖乖,哪来这么多金子?

见到兰家兄弟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黄金,茅人使者微微一笑,道:

“这是买路钱,每箱黄金一千两,一共十六个箱子,还请将军高抬贵手。这里已经是大正边界了,再往南走走我们茅人就走出大正,我发誓我们再不回来,中土绝不会再有行走的茅人。”

兰千阵收回眼神,跟自己弟弟交换了眼色,弟弟开口道:

“皇上要你们死,如果我们放了你们,我们怎么跟皇上交代?再有,如果将来你们哪个不怕死的晃悠晃悠又回到大正了,我们兄弟全家老小都得藏喽。”

茅人使者见有希望,赶忙说:

“将军已经追到了这个份上,回去只要和皇帝解释粮草不济,茅人走投无路,困死荒山野岭就行,没人会怀疑的,我保证将来绝对不会有茅人出现在中土。”

“套路玩的溜啊!”兰千阵插话道“我猜之前象郡狼土兵就是被你们这套说辞搞晕的吧?”

茅人使者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兰千阵说完押了一口水,茅人使者弄不清楚这到底唱得是哪出戏

“三倍!”兰千阵喝到“再给我这么三十二个箱子。”

茅人使者长出一口气,说道:

“这都好商量,只要……”

“还有一千个俘虏!”兰千阵接着说

茅人使者听罢惊呆了,兰千阵没给对方插话的机会,继续说:

“钱买命,人我要带回去交差。”

“将军,你的要求我无法接受……”

“当然,所以明天我会去和你们族长直接谈。毕竟你们交了押金,为示诚意我的人明日拔营后撤,我不带武器,只身前往你们驻地。”

茅人使者听着不知所措,彻底乱了神

兰千军想要说什么,兰千阵伸手制止,说道:

“不怕他们耍花样,我要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就得血祭;同理,他们要有三长两短我就小命不保。怎么样,很公平吧?”

茅人使者试了试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吐不出话来,只丢下句

“你怎么来得按我们说的做。“

“没问题。哦,对了,把这只鸡带回去给你们族长吧,君子礼尚往来嘛。“

茅人使者看了看兰千阵,“唉“的叹了口气,捡起地上的鸡腿,抱起砂锅走出打仗

估摸着一行人走远兰千阵立马递给弟弟一个眼色

兰千军道:

“隼子营已经跟上了!“

“很好!快去请观军容使鱼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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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三 观军容使

自大正朝开国以来,除非皇帝御驾亲征,当然也只有高祖皇帝创业时有过亲征,

其他将领统兵出征必须挑选御马监太监,在皇帝同意后入军监军,人称观军容使。

为防止宦官抽调军中精锐自保,影响军队作战,观军容使安全由台城卫负责。

同时为防止宦官拥兵自重,观军容使都为临时头衔,只在出征作战时委派,战事结束立即撤回。大正两百年来从无例外。

兰千军听到哥哥吩咐,应了一声正准备亲自去请,大帐门外已经传来了尖细的笑声

“不劳四将军动腿了,老奴睡觉本来就轻,此地又热又潮,哪能睡得着?一听见动静我也就起来了,这不过来凑凑热闹嘛。”

兰家兄弟换了个眼色,都略显吃惊,不过监军本就代表皇帝监视军队动向,兄弟两人也都无话可说。

兰千军小布跑到门口,掀起帐门。

只见一中年太监身穿纨绔,乱扎了发髻就走了进来。

此人身材虽然不高,但步伐宽大,动起来像风一样,眼神犀利,犹如猎犬,嘴角总是似笑非笑,灯火闪烁下,那张脸怎么看怎么像是天牢里审问犯人的判官。

尾随而入的是两个头顶乌沙,身披蟒袍,手按鱼嘴雁翎刀的台城卫。

天气炎热,两个台城卫前心后背全都渗出汗来,但两人依旧穿戴的整整齐齐,大汗淋漓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见鱼公公入帐,兰千阵赶紧过去抱拳行礼,顺势要把鱼公公迎上帅位。

鱼公公伸手止住兰千阵,说道:

“三将军一军统帅,那位置也就你能做。老夫我是刑余之人,若是坐上帅位传出去还怕人笑话,我坐下面就好。“

说完自顾自的坐到了刚才兰千军的椅子上,两名台城卫移步到鱼公公身后站住,一动不动。

兰千阵见状也不好推辞,只好向鱼公公行了礼自己做到帅位上去。

同时卫兵已经搬进来另一把椅子放到鱼公公对面,兰千军向鱼公公行过礼后便做了过去。

鱼公公坐下后伸了伸懒腰,一边打哈欠一边说:

“鸡肉炖的不错,就是葱放少了点。“

兰千军听到后赶忙说:

“哎呀,公公,实在不好意思,行军仓促,家畜带的本就不多,再加上林中又潮又热,那只鸡是唯一剩下的,就是为了见茅人留的。您请稍等,小子我待会就带人出去给公公您猎点野味回来!“

兰千阵也跟着附和道

“就是公公,咱好不容易来趟这地方,总得吃点有特色的。前几天行军时有兵士见过蟒蛇,我听说这蟒蛇肉味道鲜美,蛇胆还能名目,咱明早就吃蛇肉吧。千军!赶紧带上人带上网出去抓蛇!“

“是!”说罢兰千军就起身往帐外冲去。

“慢着~”鱼公公靠在椅子背上挥了挥手,慢悠悠的说道“皇上让我来是帮你们打仗的,不是来打秋草的。自从我在落雁关传了圣旨跟着你们马不停蹄的跑来,一路上看到你兰千阵、兰千军两兄弟可是和众将士吃的一口锅里的饭。刚才那只鸡是你兰千阵出了梨南后吃的第一口肉吧。”

说完鱼公公像是要找什么东西,兰千军赶忙递过去一杯水。

鱼公公喝了兰千军递过来的水,端着杯子看了看,接着说:

“你们两兄弟这么爱兵如子,我要是吃喝玩乐岂不显得朝廷里都是些酒囊饭袋了?”

兰千阵、兰千军听罢齐声说道

“不敢不敢!”

鱼公公把水杯递给旁边的台城卫,瞅了一眼兰千阵,话锋一转,厉声问道:

“兰老三,你小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刚从落雁关出来时火急火燎,星夜兼程往梨南赶路。赶了过来又没了动静,自出梨南以来一个月,每天只是跟在茅人屁股后面,他走你走,他停你停,怎么,要唱戏吗?”

兰千阵听罢赶忙抱拳行礼,回话道:

“公公息怒,小子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公公来落雁关传旨时茅人已经进入了天府道境内,兵部发给小子的文书显示茅人离边境大雨林越来越近,小子猜测茅人可能是要逃离大正,如果真是如此就不能让茅人在天府道停留太久,以免茅人备齐逃跑物资。兵法有云:兵贵神速。所以小子前面赶路就赶得紧。”

“事实上也正是因为我军行军迅速,打乱了茅人的计划,让他们走的非常狼狈。看今天茅人使者的惨样,断粮有些日子了。”兰千军插话道

兰千阵朝他兄弟点了点头,接着说:

“公公监军少说有二十个年头,见过的阵仗比小子吃的盐都多,我大正东西南北各方镇军公公哪个没见过?我领的北镇兵战术以骑兵突袭为主,步兵多配合虎蹲炮结阵作战,善用长枪,兼用弓箭火铳。这种部队长于开阔地形野战,攻城,但到了南方别说在这种雨林中了,就是在稻田分割,水系密布的大江以南都施展不开拳脚,再加上这次为了赶路带的全是骑兵,到了林子里连马都骑不了。而茅人自古便在深山老林中生活,熟悉丛林,在这里进攻便是以我之短攻敌之长,乃是兵法大忌。所以我便结营寨,打笨仗,追着茅人走,困死他。”

兰千军补充道:

“虽然雨林粮草难以运上来,可我们好歹还有粮草供应,茅人那几千人只能吃树皮,如今前来求和,可见已是穷途末路。”

鱼公公一边听一边不断大量两兄弟,似乎想要把两人的心给看穿了。

听兰千军说完便顺势接过话茬,问道:

“他们凭什么和?”

兰千阵与兰千军听到这句,相视一笑,兰千军走到一个箱子前拉开箱盖,说道:

“凭这个。”

大帐内瞬时金碧辉煌,只不过鱼公公并没有太惊讶,只瞅了一眼金子,就又盯上了兰千阵

“那你打算怎么办?”鱼公公阴森森的说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当然是放人了。”兰千阵答道

鱼公公眼神几乎要剜进兰千阵肉里,兰千阵也是毫不相让,两人对视许久忽然朗声大笑

“好个兰老三,不愧为将门之后,用兵颇有乃父风范。”鱼公公赞道

“公公过奖了。”兰千阵抱拳回礼

“想当年你父亲兄弟七人勇冠一时,人称葫芦七兄弟。”

鱼公公说到这,兰千军不禁插话道:

“公公,小子有一事不解,为何老要叫我们父亲葫芦兄弟呢?”

鱼公公笑道:

“这是老人们常说的一个传说。据说当时天地初开,四方妖孽横行,民不聊生。上苍怜悯,降下一颗葫芦种子,结出了七个兄弟,这七位兄弟结伴荡平四海妖孽,最后化作旧都南面的七峰山将妖王镇压,从此才有我中土天下。当年你们父亲兄弟七人镇守落雁关时喏喏是望风而逃,十余年不敢寇关,当时人们就叫他们兄弟七人葫芦兄弟。唉,只可惜……”

听到这里,兰千阵一脸哀伤,兰千军更是几乎落泪

鱼公公又喝了口水,接着说:

“只可惜十六年前喏喏攻破天女关,一路南下渡过大河,兵指旧都,北方几乎不保。你父亲他们兄弟七人加你两位兄长帅三万骑兵火速回援,不成想中了埋伏,被喏喏围在藏马坡,血战十五日,结果一门父子尽忠烈,举家殉国。当时你们娘生千军难产,听到这消息悲不自胜,产下千军后就一命呜呼了。”

听到这里,兰千军已经忍不住哭了出来

鱼公公叹了口气,或许是为了调节气氛,话锋一转问道:

“千阵,后面打算怎么办?”

兰千阵看了看自己弟弟,见弟弟擦了眼泪后答道:

“还请公公稍等,明日今时茅人绝对已经束手就擒!”

“好!那这金子……”

兰千军定了定神,接话道:

“这十六个箱子都是公公您自己的行李,小子们只是代为看管而已。”

“好!好!好!你们小子辈果然识相。当年你们爹在时可没有这般冰雪聪明啊。”鱼公公连说了三个好,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对着帐外喊道:

“传令全军,立刻集合,老夫有话要说!”

门口卫兵听到后赶忙入帐,望着兰千阵不知该如何是好。

兰千阵与兰千军听到鱼公公这么说也是面面相觑,但监军训话,本是职责所在,兰家兄弟也无话可说,虽然搞不清这到底唱得是哪一出,还是吩咐照办了。

两万人集合到中军帐前时兰千阵、兰千军还有鱼公公已经站在了点将台上,旁边放着十五个大木箱子。

虽然此时天已发白,但依旧需要点火照明。

火把声烈烈作响,鱼公公则命台城卫打开了箱子,台下众军瞬时哗然。

鱼公公声音虽然尖细,但狠劲十足,一声“将士们!”吼出,两万人顿时鸦雀无声

鱼公公说道:

“将士们!你们离家千里,为国讨贼,实在是劳苦功高!这里的金子,是皇上赏赐给众将士的,我军即将班师回朝,尔等好好听从兰将军安排,不可寻衅滋事!散了!”

众将士听罢立刻齐齐跪倒,高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兰千军似乎优化要说被兰千阵打手势止住,

鱼公公转身走到兰千阵旁边低声说:

“兵是皇上的兵,将也是皇上的将,你们可给我记住喽!”

兰千阵、兰千军赶忙附和道

“小子绝不敢造次。”

之后鱼公公又说:

“十六个箱子太沉,带回去不好看,我带一个就够了。”

说罢径直走下台去,兰家兄弟赶忙跟上,兰千军说道:

“公公真乃社稷之臣!”

“小子,拍马屁别过了~”鱼公公笑呵呵的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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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四 胭脂劫(上)

茅人一行借着雨林间微弱的光线摸索着返回驻地,

因为太饿,行进间时不时的坐下休息,

领头的茅人不时打开砂锅,

这个时候周围的人也都会凑过来闻闻,

但始终没有一个人把手伸过去撕肉吃。

终于密林间透出了点点人烟,

几个依靠在木棍上站岗的茅人青年见到是使者回来了,

赶忙招呼过来,有个小伙问道:

“林学究,林学究,谈的怎么样?追兵退了吗?”

领头茅人看着这些满怀期待眼神,勉强打起精神来,笑着说:

“那个追来的鞑子将军见钱眼开,已经拔营退兵了。”

听到这个消息,青年们全都欢呼雀跃,有几个转身回到营地里高喊:

“鞑子退兵了,鞑子退兵了!”

说是营地,其实更像是条挤满了乞丐的臭水沟,

茅人们或躲在树下,或藏在树枝间,三五成群,抱成一团,

他们身上衣着破烂,几乎使用能找到的所有东西遮住身体,

沾满泥土的身上散发着一股恶臭,聚在一块只让这股臭味越发浓重。

再高点的地方则有几座用树枝,藤蔓搭起来的的棚屋,

里面躺着的是伤病的茅人,还有一对刚刚生产不久的母子。

茅人使者一行进了营地便散去了,只有林学究走到了一处篝火边,

篝火燃烧的并不旺盛,

又因为找不到干木材,烧起来烟很重,在篝火旁边铺着一张大芭蕉叶,

上面躺着一个青年,

青年面无血色,看上去身体异常虚弱,手腕处还缠着布,时不时往出渗血,

虽然如此青年的双眼却异常深邃,

清秀的面孔透出的是与镇静与安详,

这份安详与茅人现在的处境虽然格格不入,

但却却让人异常舒心,

似乎看到他人就能冷静下来。

青年旁边跪坐着一个年纪略轻的少女,

由于挨饿身材枯瘦,形容枯槁,

但即使如此身材依然姣好,体不嫌长,腿不嫌短

肤白如玉,哪怕是在营养不良的情况下依旧透出一副晶莹剔透的光彩,

此时少女正拿着布沾着水替少年擦拭,为了方便少女已将她那银河般的长发盘在头上,

她那一对美眸就像是夜里平静的湖面,不仅透出自己的心,也映出了别人的心

这是一副怎样的面孔?无论怎么形容都无法说清楚她的美,

那美就像是天上的明月,在夜里照亮大地,

让哭闹的孩子可以安心躺在母亲怀中酣睡,

这么美的面容偏偏又现的格外庄重,

一颦一笑一回眸中都透出对人无尽的悲悯和慈爱。

林学究来到青年旁边,把砂锅放到篝火上后便席地坐下了。

沉默了许久,

见没有人说话,青年便将头转了过来,望着学究问道:

“情况有多糟?”

林学究叹了口气,回到:

“这群北方鞑子坐地要价,他们要一万六千斤的三倍……”

青年听后略微一笑

“这有什么难的,你带人再去河边找点石头回来。”

此时少女擦了擦青年额头,轻启朱唇,声音犹如古琴洞箫般悦耳动听

“哥,点石成金的话每一块石头都要染血,之前出逃买通南军你的身体还没缓过劲来,这次又交出去一万六千斤,如果再交出去两个一万六你的血就被放干啦!”

青年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少女的手背,说:

“只要能让族人逃出去,哪怕是把我千刀万剐我也不会皱眉头,放血算什么?”

少女微微颔首,神情婉转,轻轻的说:

“哥哥,也教我茅人仙术吧,仙术只有族长血脉才能使用的,你教了我我就可以帮你。”

听到这个青年语气立马转强:

“不,妹妹,不能学!我们茅人为什么遭受这种迫害?就是因为这法术!狗皇帝想要法术时就派兵过来抓人杀人,过去两百年我茅人就像是被猫玩弄的耗子,被追被杀。现在我作了族长,我要带茅人拜托这悲惨的宿命。只是这宿命的根源决不能再出现在别人身上,尤其是你,妹妹,不能学啊!”

少女微微叹气,说:

“哥哥,那等我们逃出大正后你教我吧,到时候就没有皇帝来追杀我们了。”

青年看着自己妹妹,微笑着嗯了一声。

一旁的林学究看着这对感情笃深的兄妹,越发的觉得心如刀绞。

青年感到旁边林学究的异样,又把目光投向了学究

“还有条件?”

林学究犹豫了半天,最后鼓足勇气说道:

“那狗鞑子还要一千人当俘虏!”

听到这青年兄妹全都愣了,林学究接着说:

“那鞑子将军觉得我做不了主,说是明天要过来和你谈,不待人不带兵器,还说他的鞑子军立即撤退。”

就在这时林中突然飞来一只夜枭,站在篝火旁的大树上长啸几声

青年舒展了下眉头,缓缓的说:

“刚才官军集合,发了金子,已经拔营北撤了。”

少女和林学究下意识的望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兴奋之情。

这时不知怎的,一大群茅人围到了篝火旁边,一个带头的青年说:

“族长,原谅我偷听,但我听到鞑子军还要一千俘虏。我愿意去给他们做俘虏,我给他们当生口!”

说这跟他来的一群人也三三两两的说“族长,我们去给他当生口,让我家里人走吧!”

青年躺在芭蕉叶上,等周围逐渐安静下来后才开口说:

“林学究,那将军是要一个人来吧?”

林学究“恩”了一声。

青年勉强提高了音调说:

“一个人怎么抓一千个俘虏?”

周围人听后互相应道:

“对呀,他又没三头六臂,怎么抓住一千人?就算他有三头六臂也做不到啊?”

青年听到大家不再那么绝望,接着说:

“他不过是想多要点金子罢了,给他!一个人来是想避开军中其他人,这样他就能独吞了!他只要过来,只要一个人来就使我们的人质,到时候我们就更方便逃出大正了!兄弟姐妹们,我们马上就能离开这里了,大家好好休息,明天过后还有一段路要走。”

听到这些围着的人都舒了口气,大家难以掩饰自己的兴奋之情,都激动得手舞足蹈,各自回到了自己的窝棚里。

见人们散去,青年长长的喘了几口气,对着妹妹和林学究说:

“无论如何我是不会交人的!我猜不透这将军到底想搞什么,但他一个人来终究是对我们有好处。”

接着又对妹妹说:

“妹妹,哪怕那是个野蛮人,但待客之道不能丢,荒郊野岭的没有什么东西……”

“我懂,明天我会为他舞上一曲,我还有件衣服能穿。”

这时砂锅开了,一阵肉香飘荡在空气中,这些断粮好些日子的茅人都伸长了脖子仔细的闻,就好像是闻到一口也算是享受。

青年咽了口唾沫,问道:

“这是什么?”

林学究一边从怀里拿出那个吃了一口的鸡腿,一边说:

“那个鞑子将军给的,说是礼尚往来。”

青年抬头看了看砂锅,咽了口唾沫说道:

“林学究,你家夫人刚生了孩子吧?”

林学究点点头

青年接着说:

“端回去给嫂子吧,分一些给那些病了的孩子。嫂子没吃的怎么奶孩子?”

林学究说:

“族长,你吃吧,你身体这么弱……”

“别争了,我没力气争的。端回去吧!”

林学究注视着青年,两眼含泪,把手里的鸡腿塞给了青年,说:

“族长,至少留下这个。”

这次青年没有推辞,林学究端起砂锅朝棚屋走了过去,一路上围上来不少孩子。

青年拿起鸡腿递给了少女,少女推了推,青年硬给塞了过去,说:

“好妹妹,吃吧,明天还要跳舞,你得吃点啊。”

少女望着哥哥,接过鸡腿吃了起来,由于饿的时间久,这一吃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

青年疼爱的望着少女,微笑着说:

“妹妹你天生丽质,要是生在中土人家庭里,怎么也能嫁个富商贵胄。哥哥心疼你过这种苦日子!”

少女吃了几口,看见周围聚过来一群孩子,眼巴巴的看着自己,脸上闪过一抹绯红,就把鸡腿递给了一个小姑娘。见到小孩子们一人一口,吃过就递了下去,少女心中又欣慰,又心疼。

少女拿起布子,擦了擦青年的手,说:

“哥哥,我才不要为钱嫁人呢,我要嫁个爱人。再说我们马上就能离开大正了,听说走出这片雨林,就到了南洋,南洋有船,有岛,物产丰美……“

青年接话道:

“到时我们安顿下来,就作渔民。等哥赚了钱就给你买身好衣服,再给你买胭脂水粉,妹妹你稍微一打扮,到时候提亲的人肯定都会排成长龙。你挑吧,哪个中意你就挑哪个。”

少女听后满脸通红,娇羞的回了声“恩!”

序章五 胭脂劫(下)

兰千阵穿了身武官便装,扎起下摆,裹着黑色纶巾被四个手持木棍的茅人青年围在中间,

这几个青年明显神情紧张,

领头那个说:

“鞑子,你放老实点,我们人可多呢!”

兰千阵嘴角微微上扬,沉声说道:

“我是来和你们族长谈条件的,我也知道你们人多,我就一个,没带家伙,领路吧!”

四个青年互相望了望,领头的过去搜了兰千阵的身,

确定没带武器后几个人把兰千阵围住,就这么在雨林中穿行。走了段路程后兰千阵看到了茅人营地。

兰千阵扫了一眼营地,又抬头望了望营地里和营地周围的参天大树,搓了搓指头继续跟着走。

营地里的小孩子们都来看兰千阵,只是被各自的父母拉住,人们在小声嘀咕

“看!这就是北方山外草原的鞑子!”

“妈妈,妈妈,我听人说鞑子兵都是骑马射箭的,他怎么没骑马也没带弓啊?”

“哟,鞑子呀!我听说这些兵都是从小吃人肉喝人血长大的。”

兰千阵本就生得威武雄壮,此时进入敌营更是面容冷峻,如临大敌,

虽然吓人,但也是威武,甚至有几个围观的茅人少女看到兰千阵还面露绯红。

这一切都没逃过兰千阵的眼睛,

就在兰千阵心理盘算晚上怎么跟那几个面露绯红的少女来个车轮大战时,他已经被引到一处篝火旁边,

正对着兰千阵的是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俊秀青年,坐在一块石头后面,手上缠着布子,布上渗着血迹,石头上放着碗,碗里放着几只蝎子和一条蛇,还有一碗盛着水,看来这就是桌子了。

在青年左手下边也有这么一套家伙,右手下面则坐着前日前往军营谈判的那个领头茅人,也就是青年口中的林学究。

兰千阵见状“嘿嘿”笑了笑,也不等人请就径直坐到石头后面。

林学究有些生气,说道:

“将军不请自坐,这可非常失礼啊,难道将军小时候没人教么?”

青年伸手打算制止林学究,只不过兰千阵说话更快:

“哟,这不昨天晚上来大营的先生吗?就觉得你像谁,怎么都想不起来,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你就像我小时候的私塾先生,废话连篇。”

林学究似乎还想说,被青年制止了,兰千阵接着说:

“你说的不错,我确实是没人教,我两岁就死了爹娘,自小在军中长大,学的是骑马射箭,排兵布阵……”

兰千阵一边说一边从碗里抓起一只活蝎子,拔了毒针,扔进嘴里就给嚼了。动作之熟练就连长在深山的茅人都看愣了。兰千阵话锋一转,接着说:

“……说到礼节,古人有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里是大正天下,我为皇帝鹰犬,奉旨讨贼,你要跟我说‘请’?你有资格请我?”

一语既出震得林中透响,旁边的茅人青年举起木棍指向兰千阵,

林学究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青年打了手势,示意林学究不要再说,同时示意青年们放下武器,之后开口说道:

“国藏有云:‘邦畿千里,维民所止’讲的是这天下乃是天下人之天下,没有人,也就无所谓国了。皇帝把我们茅人当做仇敌,想杀便杀,想抓便抓,在皇帝眼中我们早已不是大正子民,圣人曰:‘父慈子孝,君明臣贤’,我们连当大正子民的资格都没有,哪怕是在大正境内又如何能称得上是大正天下呢?”

兰千阵听了冷哼一声,捡起旁边一块石头,砸碎后拎起锋利的一面做石刀,抓起活蛇,三下剁掉蛇头,就这么生生的把剩下活蹦乱跳的整蛇当甘蔗嚼。边嚼边说;

“看来你就是族长了。走了一路,饿了,野味不错,多谢款待。”

青年压下心中惊怖,笑了笑说:

“将军果然勇武过人。”

兰千阵又嚼了一口蛇肉,拿袖子擦了擦嘴,嚷嚷着:

“吃个饭都能吃出勇武来,这勇武可就真不值钱了。提到钱,你,备齐了吗?”

青年笑笑

“钱都好商量,将军既然亲自来取不妨陪我们走一段,等和我们一起走出大正,钱自然会送到将军手上。”

兰千阵似乎没听出这话里有话,一边埋头吃,一边说:

“好!那人你准备好了吗?”

林学究听到这句,再也忍不住了

“你这条件是不可能答应的!”

兰千阵咽下嘴里的肉,瞪了对面一眼,再看向青年,见到青年眼中也是绝决。

青年缓缓说道:

“钱好说,你要多少我给多少;人,我绝不给你。话说回来真要是有一千人,到时候是你俘虏他们还是他们俘虏你?”

兰千阵放下蛇,朝地下啐了一口,一字一句的说:

“老子自有办法。”

四目相对,两人针锋相对,兰千阵气势雄烈,就像是沙漠里挂起的沙尘暴;青年精神清澈,好像静止的湖泊。

就在这陷入僵局之时,一少女款款走来,身上似乎还散发着幽香,

兰千阵还没看到人,便已经觉得心中异样,虽然这个少女是第一次见到,但那感觉是如此熟悉,是如此温柔,

等他转过头看到少女的一瞬间,气势立刻瓦解,消失的无影无踪,

兰千阵只觉得的自己血液凝固,经脉冻结,一身毛发全都竖了起来,

在那一瞬间兰千阵感到宇宙中再无其他任何人物,除了站在宇宙中心的少女,和在旁边看着的的自己。

少女向兰千阵道了万福,自顾自的唱了起来

“……风雪依稀秋白发尾,灯火葳蕤揉皱你眼眉……”(注:此处借用《牵丝戏》歌词,版权所有归原作者)

少女一边唱一边缓缓起舞,虽然身上穿的是件旧衣服,但那舞姿曼妙,身材婀娜;虽然未施粉黛,但在兰千阵眼里哪怕是皇帝宫中舞姬贵妃也比不上这倾城容貌。

兰千阵行遍大正南北,皇帝宫中宴请也多次参加,哪怕有姑娘能在姿色上能与眼前这位少女抗衡,甚至比这位少女更加楚楚动人,但却都没有少女身上那股冰清玉洁,静怡到灵魂深处的淡雅,更没有那双照亮人心的美眸。

那歌声如此清冥,以至于兰千阵感到自己被歌声敲成齑粉,又被少女舞步带出的微风重新撮合在一起,变成了一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百年也可能是一瞬间,少女曲终舞罢,又道了万福后退到青年身后坐下。

兰千阵盯着少女,失魂落魄,过了许久才喘上一口气

他感到自己又回到之前被敌人围困,命悬一线快死了的时候,只是这次的感觉如此美妙,如此心痛,几乎折磨的自己快要裂成两个人

少女被兰千阵盯得满脸通红,青年看到后说:

“荒郊野岭无人助兴,我特地安排自己妹妹为将军舞上一曲,权当是助兴了。”

听到这句兰千阵立马回过神,长出一口气,随嘴就说:

“太好了,是你妹妹……”

接着发现自己好像有些失态,但也顾不上那么多,张嘴就问:

“你妹妹嫁人了吗?”

听到这句少女更是脸红到了脖子里,青年则回话道:

“这是我亲妹妹,今年才十六岁,是上一任茅人族长的亲闺女,茅人族长血脉,不嫁外人的。”

兰千阵听后立马说:

“其实我家祖上那谁来着就是茅人,我可不算外人。”

青年听后笑道:

“将军这么说小心被杀头,我也说过了,我的人,一个都不给你!”

兰千阵听后略显失望,说道:

“好吧,那你那一千人的俘虏我也不要了……”

青年笑道:

“你想拿这个换我妹妹恐怕……”

还没等青年把话说完,兰千阵表情就变得冷酷异常,心神又凝聚成了滚滚沙尘,恶狠狠的说:

“我要你们所有人!”

听到这句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接着便听到树林里有动静,

还没等放哨的茅族青年反应过来,雨林里已飞出弩矢将哨兵统统干掉,

接着便是边军将士们****上身,左手藤牌,右手腰刀,杀声震天的从雨林各个方向杀了出来。

营内顿时大乱,

人们一边高喊着“鞑子来啦,快跑啊!”一边四散奔逃。

兰千阵依旧稳稳地坐在那,端起碗喝了口水,旁边围满了茅人,

这会茅人们拿的可不是木棍,而是各种长短刀具。

青年扶着少女站了起来,一脸愤怒,骂道:

“你这畜生背信弃义,偷袭我们!”

兰千阵一脸无所谓的说:

“兵者诡道,你连这都猜不到还当族长,太年轻了。”

少女这时满眼泪花,大声喊道:

“你不是要我吗?好啊!我跟你走,让你的人退兵!”

兰千阵听到少女发话,心中波涛汹涌,

强压了一口气,换上副痴汉脸,大笑道:

“等我把你哥哥和他手底下的反贼都镇压了后,你觉得你还能跑的掉吗?从我见到你第一眼的时候你就已经注定是我的人了,不要拿已经成为结果的事实来做条件。”

少女听后一脸泪水,脸上不知该红还是该白,似乎已经预感到将来要发生的事情了。

青年听到后大怒,说道:

“你这小人,现在你赤手空拳被围在这里,要说没资格提条件,你才是……”

还没等青年说完,兰千阵便大吼一声,旁边茅人立马持刀扑了上去,

兰千阵见四面围着人,没有直接站起来,而是向左侧探出身子,

左手抓住向他刺来的短刀,右脚步伐跟上,一记反擒拿后锁住这人喉咙,顺势躲过了其他人的攻击,

这些茅人看来都沾亲带故,看到有人被抓就只是把人围在中间,不在冲上前去,

兰千阵锁着那人,慢悠悠的说:

“你们这群南蛮子,真是没听过我的名号。我们兰家乃是大正开国的武勋世家,我十四岁那年按照惯例进入宫中做了一年大内侍卫。当年皇上与新罗王会猎东北,忽然有一猛虎丛林中扑出,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时我就从马背上跳到老虎背上,赤手空拳打死那只老虎,自那以后我就被人称作‘搏虎兰三郎’。知道我为何不带兵器?因为我就是兵器!除此之外……”

说着众人头顶降下一阵飞刀,围着兰千阵的人全都中刀倒地。

接着林中降下十几人,各个面涂油彩,背挂布翼,反而把茅人族长兄妹和林学究控在中间,

兰千阵一把拧断怀里人的脖子,引得少女惊叫,

听到惊叫兰千阵深吸一口气,压了压心神,冷笑道:

“这是我落雁守军斥候精锐隼子营,飞天遁地无所不能。”

接着训斥道:

“你们在头顶上愣是看着不下来,干什么呢?”

“将军,我们哥几个想看你开无双。”

青年扶着少女,浑身发抖,连说:

“不可能,不可能,你们怎么藏起来的?怎么有人经过雨林我会没发现?”

兰千阵大笑道:

“早听说你有妖术,可以借动物的眼睛侦查。所以我下了命令,一路过来看见能动的全干掉,连蚂蚁都不放过,你注意力又在我这里,能发现才怪了。至于隼子营,他们只要想,没人可以看见。”

这时营地骚乱已经逐渐平息,边军兵不血刃的降服了四处乱跑的茅人,林学究见状一下扑住旁边一位隼子营战士,大喊:

“族长快走……。”

结果话音未落已被一刀捅死。

青年长啸一声,推开少女,合掌前推,瞬间空中噼啪作响,一位隼子营战士眼快,立马推开兰千阵,结果被青年双掌推出的一道闪电击中,当场殒命。

众人惊呼:“妖术!”下意识让开一条路,

少女赶忙扶着青年跑进人群,趁乱逃跑。

兰千阵站起来破口大骂:

“******为何不拦?

兰千阵身边的隼子营战士小声嘀咕:

“听说被妖术击中,魂魄不能入轮回,会变成孤魂野鬼,你看狗子为了救将军已经……”

兰千阵叹了口气,回头望了望替自己挡刀的战士,说道:

“传信使,去梨南请个大觉教高僧过来,把狗子的魂招回去。”

说着随手接过一名兵士的短刀,朝兄妹两人逃跑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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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五 开始的终结

也不知道什么方向,少女只是扶着青年不断地跑,

身后的大正边军不断追赶,边赶边喊话:

“投降不杀!”

身边的茅人要么掉队被抓,要么实在跑不动投降了。

渐渐地只剩下了这对苦命的兄妹,

突然之间一柄短刀从身后扔来,刮伤了青年右腿,伤口不轻不重,正好让人没法行动,看来是有人专门投掷。

在青年倒地的一瞬间,他将少女顺势一把推了出去,口中还念念有词。

少女被青年推到前面,正要回身来拉,

少年却打着手势,低声说道:

“别出声,别乱动,藏到树后面去!我在你身上施了障眼法,只要你不出声,不要跑动就不会被人发现!你先藏好,找准时机再跑,一定要跑出去啊!”

少女还想说点什么,但看到后面有人快步追了过来,下意识的躲到了一颗树后,

只是她不会想到的是这一别,她将再也见不到自己哥哥。

来者正是兰千阵。

兰千阵刚才还看到兄妹两人一起跑,

只过了一个弯,没想到妹妹就不见了。

这时只剩下趴在地上的青年还在试图往前爬。

兰千阵捡起地上短刀,跨到青年身上,一把将人拉了起来,问道:

“你妹妹呢?”

青年怒视着兰千阵,一口啐到了他脸上。

兰千阵应声略一扭头,

然后转过头来盯着青年说:

“大舅,何必这么见外呢?我们马上就是一家人了,我一定奏明皇上留你一命。”

青年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愤怒,满脸抽搐,对着兰千阵说:

“皇帝不会放过我和我的族人的!”

这时一名边军赶了过来,对兰千阵说:

“将军,鱼公公来了,还要我们活捉族长全家。”

兰千阵听到传话后又盯了青年一会,

之后便扛起人这回刚才的茅人营地去了。

***************

鱼公公身穿官袍,与十几个台城卫骑着马巡视着被俘的茅人。

兰千军正在清点伤亡,

事实上除了被青年“妖术”劈死的那个隼子营斥候外无人阵亡,

茅人又累又饿,并且没有军事组织,除了几个倒霉鬼妄图反抗被砍死外,大部分人都投降了

军士们熙熙攘攘准备分俘虏,只听到一个千户高声呼喊:

“别他妈挤,茅人几千口子人,还没我们兄弟多。按规矩这次只有冲在最前面的弟兄有得分。

隼子营的马二狗没了,待会挑两男两女,女的要年轻漂亮的,男的要有力气干活的,给他家里带回去!马四麻子,你这回沾了你哥的光了!”

旁边一堆军士瞎起混,那个马老四正跪在他哥尸首旁边哭,听到这个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被俘的茅人们也在不停抽泣,亲人们开始相互道别,因为他们中很多人可能在天府道就被卖掉,从此就要天各一方,几乎不可能再见面了,不过看来今晚能吃口饭。

这时兰千阵扛着青年走了回来,一路上不断有兵士跟他行礼,

兰千军见到哥哥回来,也跟了过来,两人走到鱼公公马前,兰千阵将青年扔到地上,

兄弟两人向鱼公公抱拳行礼。

鱼公公看着兄弟两人,尖声笑道:

“好你个兰千阵,硬生生把这场仗打成了围猎。”

兰千阵回到:

“公公过奖了!”

兰千军接着说:

“此役斩首五十八级,俘获生口六千三百二十七人。全赖皇上天威,鱼公公英明,我军将士只阵亡一人。“

鱼公公听罢哈哈大笑,说:

“老夫我好歹监军二十年,还不清楚仗是怎么打赢的?若不是三郎千里奔袭,以逸待劳,提前备足粮草,只怕光走到这人都得死一半。我已拟好奏章,你们两兄弟等着升官发财吧!“

接着鱼公公沉下脸来,盯着兰千阵说道:

“茅人族长呢?”

兰千阵抱拳说道:

“就是小子刚才扔地上那个。”

这时青年努力翻了个身,斜靠着一棵树坐了起来,

鱼公公瞅了一眼青年,又转过脸来,

盯着兰千阵问道:

“俘虏的茅人你打算怎么处理?”

兰千阵答道:

“北军传统,按功劳高低给将士们分了。”

兰千军补充道:

“公公若有兴趣,不妨挑几个回去。”

见鱼公公不做声,兰千军又说道:

“全送给公公也无妨!”

听到这句鱼公公似乎来了兴趣,追问道:

“此话当真?”

兰家兄弟对视一眼,说道:

“不敢欺瞒公公!”

鱼公公听到后点了点头,突然厉声说道:

“那就把他们全杀了!”

此语一出在场万把人全都寂静了,兰家兄弟傻了眼,兰千阵更是以为自己听错了,追问道:

“公公您刚才说什么?”

鱼公公听见兰千阵反问冷笑数声,接着高声宣令:

“圣上有旨!除茅人族长全家带回宫中,其他茅人全部杀掉,一个活口不留!”

兰千军听到后赶紧走到鱼公公马鞍边上,说道:

“皇上圣旨只说让我们剿灭茅人。如今茅人被俘,分赐将士,这回乡有三千多里路,天府道卖掉一批,中州府卖掉一批,沿途再卖掉一部分,剩下的带回落雁关为奴,茅人就没了。更何况只有六千多人,用不着杀的呀鱼公公!”

鱼公公冷哼一声,说道:

“圣上命我等到俘获茅人后再宣这最后一道旨意。再说你们北镇兵不都是杀人不眨眼吗?怎么今天这么仁义了?”

听到这,附近一边军将士立马站出来高呼:

“我北镇兵虽然是吸血吮骨,杀人如麻的畜生,但我们不是地狱里的恶鬼!杀降不祥!今天他茅人如果是坐守坚城,我们弟兄血战最后,十个里面死八个,城破之后不用公公说,我等肯定杀个血流成河。但现在茅人已经投降,而且都是一群老弱妇孺,公公,我下不了手!”

其他边军将士听罢后立马附和,

鱼公公见有人跳出来反对,怒声呵斥道:

“大胆!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这质疑圣旨?想造反么?来人,拿下!”

话音刚落两个台城卫已经滚鞍下马,上去把那带头军士摁到地下,

兰千阵见状赶忙走了过去,一脚踹到军士脸上,大骂:

“******,你敢对公公这么说话,这里有你说话的份么?”

一边说一边拿过台城卫手中的马鞭抽打了起来。

兰千军在公公旁边接着说:

“公公,杀降不祥,还请公公再向皇上上书,解释情况,我兄弟二人也向皇上上书说明原因……“

鱼公公听后一马鞭抽到兰千军脸上,大骂:

“小兔崽子,你们这是要造反么?”

听到这,兰千阵停下了手中的马鞭,回头看了看鱼公公和台城卫,又转脸把目光投向茅人,

这时一茅人少妇抱着孩子挣脱守军,

裹在她身上的衣物本就不多,这一挣扎几乎****得就跪到了兰千阵脚下

“将军,将军!我求你了!你杀我可以,求你放过这孩子吧,他才生下来没几天啊!”

说着就把襁褓塞到了兰千阵怀里。

兰千阵也弄不明白为什么他当时就接过了这个孩子,

孩子虽然还小,但似乎并没有被一众军人吓到,

反倒是笑呵呵的对着兰千阵伸出了小手,让人忍不住想要逗弄,

突然间一道闪电划过,雷声大作,

兰千阵下意识的将孩子揽入怀中,

小孩的手就抓住了他的衣服,

还偷看这兰千阵,边看边笑。

望着怀中的小孩兰千阵浑身发抖,喉咙里忍不住的发出喘息声,

在场所有人都鸦雀无声,边军将士和台城卫都慢慢把手按到刀上,鱼公公也拖着马慢慢退到台城卫之间。

兰千阵脸上血色尽退,他看到脚下祈求的母亲,

看到了求生的茅人俘虏,

看到了等待自己下一步指令的弟弟和军士,

看到了绝决的鱼公公,

兰千阵的喘息声越来越大,最后化作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他双眼血红,猛地举起怀中婴儿,重重的砸到地上,

脚下的母亲绝望的惨叫着,

兰千阵一把抓过母亲的头发,抽出腰刀,大吼道:

“来,我送你们母子团聚!”一刀穿心,接着将尸体一脚踹开,

兰千阵依然止不住的发抖,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屠城!”

没有声音,无论是杀人者还是被杀者都没有声音,被杀者引颈待戮,杀人者犹如僵尸,

只有倾盆大雨中腰刀挥动,和滚滚人头落地。

鱼公公见到兰千阵执行了命令,面容变得柔和了起来,对着兰家兄弟说:

“好,不愧为国之良将。我定奏明皇上给你们封官进爵。”接着示意旁边台城卫将抓回来的族长绑了放到马背上。

鱼公公调转马头正要走时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东西一样,问道:

“茅人族长的家人呢?”

被放在马上的青年缓缓抬起头,脸上写满了悔恨和绝望,他看着兰千阵,

兰千阵还站在那里发抖,机械式的回了句

“什么?”

鱼公公又问:

“茅人族长的家人呢?”

兰千阵回过头来,空洞的眼神望着鱼公公,鱼公公也望着他,他又看到茅人族长也在看着他,

过了半天兰千阵才说道:

“茅人族长只此一人,没有家人。“

青年听后缓缓闭上眼,把头沉了下去,鱼公公注视了兰千阵许久,说道:

“皇上命我抓到茅人族长后立即回宫,三郎四郎你们慢慢领兵回去吧!皇上的封赏已经到了天府城,让将士们好好玩。”

说罢调转马头,与一行台城卫押着茅人族长沿着开出来的林间小路飞奔而去。

兰千军走到哥哥身后,刚把手搭到兰千阵肩上,兰千阵便跳开了。

“哥哥……”

兰千阵喘着粗气,推开弟弟一头扎进林中,

“要找个地方把血洗干净,”兰千阵想“一定要把血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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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将门儒生

人们常说北方的冬天异常寒冷,

其实不然,

北方的春天才冷的人难受,

虽然已经立春,但昨晚的一场大雪却让整个落雁关披上了一层银装素裹的白衣,

山坡上,松柏上,城墙上,房顶上,到处都是厚厚的积雪,

这不,天刚破晓人们就已经出来打扫自己庭院了,

麻雀在枝头蹦来蹦去,叽叽喳喳,时不时震下一块积雪,吓自己一跳。

将军府花园内,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间书房,

书房的窗户中透出灯火点点,

一位英俊少年正在灯光下读书,旁边放着自己写的几篇文章。

少年英气十足,面容姣好,皮肤犹如玉石,不是单纯的白皙,而是隐约泛着一股青光。

少年两眼神采奕奕,就像是池塘中的鲤鱼一样充满了活力,

身材虽然高大,但却显得消瘦,不像关口其他边军将士一般身体壮实,看来是终日读书,没怎么出去练习上阵杀敌的本事。

此时少年听到了外面扫雪的声音,抬头看了看窗户,见到窗外已经泛白,就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好冷!”少年心想,赶紧把椅子上的棉被抓起来披到身上。

床前火盆里的木炭已经烧得差不多了,这会儿烟有些大,

少年看着皱了皱眉,转身把窗户打开,冷风吹入,少年不禁一阵哆嗦。

长吸一口气后少年将身上的棉被脱下扔到了床上,

“我一定要考中举人!不仅要中举人,还要当解元,不仅要当解元,还要中进士当状元!”少年一边穿上羊皮大袄,一边暗暗下决心。

说来也是怪事,这少年十岁就中了秀才,可惜连续两次乡试连举人也中不了,

去年秋天平城乡试,少年再次落榜,自那以后便自己来到这僻静地,一个人读书。

少年穿戴整齐后就推门出去,咯吱咯吱踩着积雪走到花园池塘旁边,

敲开浮冰,捧起一把冰水浇到自己脸上,

洗过脸后少年少年又漱了漱口,

等到梳洗完毕已经被冻得手脸通红,

不过从小就这样,也都习惯了,对少年而言早晨起来冻一下有利于清新自己的头脑。

少年抬头看看天,大雪过后晴空万里,深吸一口气,

那股子冷气好似可以将胸中抑郁也都清理的干干净净。

其实少年很喜欢冬天,也很喜欢下雪,

但这次不一样,因为少年的父亲,北方五镇都督,世袭北镇指挥,龙骧亭候兰千阵在去年十月率领五镇主力合计二十万大军远征漠北喏喏,至今仍然胜负未分。

“本就塞外苦寒之地,冬天出征,将士们怎么受得了?更何况秋后马肥,正是喏喏凶悍的时候,这个时候出去打,就算打赢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昨夜那场大雪不知前线怎么样?叔叔兄长们都好不好?”

想到这少年摇了摇头,想把这些想法都甩出去。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少年立下了读书科举的念头,

为这个他父亲兰千阵没少收拾他,

毕竟兰家自大正朝开国以来累世为将,不是不读书,但确实是靠军功立身的。

少年小的时候兰千阵便找专人教授骑术,弓箭,刀剑格斗,长短兵器接战,

但少年格外倔强,就是不学,就是跑去书房读书,

为了逼少年学这些,兰千阵甚至把自己儿子吊起来,拿鞭子抽着就范,

但少年不屈不挠,说白了一句话,打死也不学砍人,就是要读书。

少年的母亲也支持儿子读书。

要说兰千阵,是整个大正北方边界的最高军事指挥官,

冲锋陷阵,上阵杀敌眉头都不皱,手底下也全是精兵强将,

可见到自己夫人就服软了,

事实上兰夫人在结婚一后一句话都没说过,据说是为了报复兰千阵抢婚,

兰千阵倒也不是被夫人管着,而是见到自己夫人就没了办法,

母子两个都打算选读书科举这条路,兰千阵又只有这一个孩子,虽然不情愿但最后也只好默认了。

只是父子两人的关系就不妙了。

“早下定决心不要带兵,不管军事,干嘛还去想他,不想了,吃早饭去。”

少年使劲摇摇头,踩着积雪一路向厨房走去。

不过走着走着,思绪转到了此次进攻的补给,行军路线上面。

要说可真是天佑大正,北方东起大海,西至不周原,两道高耸入云的山脉分割了山北的大漠草原和山南的耕地河流,

两道山脉都山势高耸,绝壁陡峭,尤其是山北绝壁,除非凿山开路,否则想爬山太困难了,而且中土历朝历代都在山脊上加修烽火台,一有风吹草动烽火就将战事传遍整个大正。

所以南北如果想有人员大规模进出,横穿大山是不可行的,

之前这么试过的人都被困死在山里了,

除了山脉的五个缺口,

自东向西又是三个主要关口,分别为紧靠大海的龙头关,两山脉之间的落雁关,西边与不周原相接的鬼门关。

两道山脉中还各有一条小路,于是就有了东边的天女关和西边的剑锋关。

五大关口组成了大正的北方五镇,

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落雁关。

龙头关以北是大正属国新罗,鬼门关外则是上千里的大沙漠。

天女关、剑锋关形式险要,很难攻破,且这两关口所辖的是羊场小道,大军是经不住的。

唯有落雁关在两大天险之间,东西宽有六十里地,又有一条小河贯通南北,关外水草丰美,关内向南不远就是平城,那里良田千倾,最适合大军进出,所以落雁关历来也是中土与北方草原的争夺的焦点。

此次大军北伐,前线基地就是落雁关,

为了这次北伐,朝廷已经在落雁关囤积了将近十年的物资,

粮食、布匹、火药、刀剑弓弩无所不有,

平城也修了三座大粮仓,储备的粮食直追皇城太仓。

但即使如此,这次出征也风险极大。

冬天出征唯一的好处就是农民是在农闲的时候,打仗不伤农事,征调民夫也显得非常方便。

可是这次出征已经打了三个月,兰千阵亲眼所见很多运送粮草的民夫手指被冻掉,

更何况前线作战的将士,而且前线已经有半个月没有消息了。

胡思乱想着许多东西,少年来到了将军府厨房,

厨师和帮手们进进出出,蒸笼的热气一股股的升到屋顶,

好几个灶台的锅里咕嘟嘟的冒泡,

这时大厨见到少年走过来,赶紧把人迎进来,挑了张没人的桌子安顿好后问道:

“少爷,吃点什么?”

“随便吧。”

厨子也知道少年两次乡试落榜,还以为是心情不好,想了想转头吩咐下去,过了不一会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钝就被端了上来。

少年也没仔细看,见到有东西端了上来就埋头吃起来了。

忽然间将军府似乎躁动了起来,

人群由远及近逐渐嘈杂,然后变得欢腾,最后兴高采烈,

少年没有在意这些噪音,依旧自己一人吃着早饭,直到有人被厨房的人拦在门口: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前线大捷!前线大捷!将军帅主力与喏喏王庭主力大战,五战五捷,活捉喏喏丘豆伐可汗!赢啦!赢啦!”

少年听到这消息,蹭地从座上跳了起来,脑袋里混乱的思绪一扫而光,胡乱几口吃掉碗里剩下的馄钝,就跑了出去,

厨房里的人也都忘记还有早饭没做,各个欢呼雀跃,冲到院里奔走相告。

少年跑了几步,想起自己已经不打算在参与军务,在看看自己兴高采烈的模样,总觉得有些怪异,

“毕竟大捷嘛,高兴高兴本就是平常事,今天我就当自己是个边军将士吧。“

少年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放慢步子,

看到整个将军府中无论老少贵贱,在这一刻都沉浸在喜悦里,

人们追逐嬉戏,互相打闹,加上下了大雪,正好打雪仗,

顿时将军府中雪球飞舞,人们似乎把自己的兴奋都融入了雪花中,捏作一团,传递出去,

少年这一路走来,中了不少丫鬟扔来的雪球,

当然不能打不还手,少年也积极反击,一时逗得笑声四起。

等到少年脱离了丫鬟们的包围后,反倒是听到两位妇人嘀咕

“仗打赢了,我家掌柜的估计很快就回来了吧。“

“是啊,我看咱待会一起去布坊买点布匹做两件衣服,这写没良心的出去三个月,身上穿的早就该扔了。“

听到这些少年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如果真是五战五捷,损失绝对不会是个小数字,只怕这次回来的人……“

少年又叹了口气,这时一只手拍在了少年肩上,一个爽朗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少爷,大家都这么高兴,就你皱着一副眉头,这可真是败兴啊!“

少年回头望了望这个叫自己少爷的人,说道: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这仗打赢也是惨胜,三哥你就别只顾着高兴了,想想后面怎么安顿将士吧。“

少年是兰千阵独子,这个被称作三哥的人是兰家老苍头桃老幺的小儿子桃逐兔,桃逐兔之上还有两位兄长桃逐虎和桃逐鹿。这三人与少年年龄相仿,桃老幺又是照顾兰千阵长大的老苍头,所以这三兄弟就打小和少年混在一起,少年更是把他们当做自己亲生兄弟。由于少年年龄最小,私底下就管着三兄弟叫哥哥了。这桃逐兔是三兄弟里最小的,平时被哥哥们宠着,又被少年护着,吃喝玩乐样样精通,虽然看上去一副浪荡样,眼中却炯炯有神。

桃逐兔一脸嫌弃,回道:

“少爷真是读书人,张口闭口都是文人段子。我可懒得管这么多,反正大哥没事。“

说到这里桃逐兔换了个口气的说:

“少爷,大哥他带回来了将军军令,是给少爷你的。还请少爷赶紧过去。“

少年听说有给自己军令,赶紧和桃逐兔赶了过去。

第二章 雏鹰出塞

少年与桃逐兔走了两步来到将军府前厅,

里面已经有一位皮肤黝黑的精壮边军,虽然衣甲破旧,但坐在椅子上犹如虎踞龙盘,气势逼人。天气寒冷,这人身上却冒着白气,满头大汗,显然是赶路回来。

少年与桃逐兔见到后齐声叫道:

“大哥!”

原来此人正是桃家三兄弟老大桃逐虎,现在正在兰千阵帐下做偏将,

桃逐虎见到少年前来,立马起身,抱拳作揖道:

“少爷,将军军令!”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

少年接过信读了起来,旁边桃逐虎说道:

“少爷,将军大捷,如今喏喏元气大伤,今后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对我大正构成威胁了。喏喏丘豆伐可汗被俘,已经解送皇城,如今喏喏由丘豆伐的弟弟蔼苦盖统领,蔼苦盖汗上书朝廷,请求成为我大正藩属,永世朝贡,不敢再叛。只是……”

少年已经把信看完,折好后塞到兜里,想了想说道:

“我看到了,蔼苦盖想与我父亲结为儿女亲家,虽然爹他极力拒绝,但皇上已经降旨前线,命我爹与蔼苦盖定了这门亲事。我爹命我尽快赶往喏喏王庭。”

旁边桃逐兔听到消息明显吃了一惊,问道:

“少爷你就这么跟人成亲了?”

少年答道:

“只是订婚而已。不过估计将来还是得取回来的。”

桃逐兔搂住少年脖子打趣的说:

“这下这落雁关里不知得有多少姑娘恨得牙痒痒了。”

桃逐虎见状瞪了自己弟弟一眼,呵斥道:

“不得无礼!”

吓得桃逐兔赶紧收手,少年倒是不以为然,解围的说:

“大哥这就见外了,我一直当几位哥哥是自己兄长。”

桃逐虎赶忙抱拳道:

“少爷肯拿我们做兄弟已经是给我们兄弟天大的面子了,但尊卑又分,我们兄弟是要守分寸的,不能因为少爷宠着就忘乎所以。今天可以勾肩搭背,那明天是不是就要作奸犯科呢?”

一边说一边瞪着桃逐兔,

桃逐兔见大哥发怒,吓得不敢说话,

少年本来就敬重桃逐虎,听到这个也不好反驳,只好转移话题

“大哥,事不宜迟,我们尽快出发吧。你赶快回家,问候一下苍头叔,让二哥备好行李物资。我去跟我娘交代一声,准备好了立即出发。”

桃逐虎应道:

“好的少爷,等我点齐人马……”

少年没等桃逐虎说完就说:

“就我们四个,不多带人。”

桃逐虎、桃逐兔听到后都大吃一惊,看着少年面面相觑。

少年解释道:

“这次大战损伤不小吧?跟大哥你回来的伤员估计不在少数吧?”

桃逐虎点了点头

少年接着说:

“后面陆续会有更多伤号回来,到时候关口人手肯定紧张。如今虽然打赢了喏喏,但精锐全在草原,关口空虚,保不齐有哪个胆大包天的想要打进来。我要是在这节骨眼上抽人岂不是害了整个落雁关?更何况现在草原上到处都是喏喏败兵,队伍大了目标就大,行动也慢,被敌对部落抓住的可能性就大,到时候带的人少防不住,带的人多…..我又哪来那么多人去带?就我们四个,轻骑快马,路赶快一点五天就能到王庭,神不知鬼不觉,这其实才安全。”

桃逐虎听得喜上眉梢,兴奋的说:

“少爷真是将军的儿子!这么短时间已经把局势分析的如此清楚,我桃逐虎还有什么好说的?走,逐兔,我们赶紧准备东西去!”

说着拉着自己弟弟走出去,桃逐兔边走边说:

“少爷,待会见!”

少年喊道:

“买的东西记到将军府账上,我派人随后去结!”

随后少年也回身快步往后院走去。

+++++++++++++++++++++++

后堂的一个老妈子这时正领着一个新来的小丫鬟,一边走一边教道:

“能进将军府,是你个丫头天大的福分;进了将军府能伺候夫人,是这福分里积德,前世修来的!整个落雁关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家夫人脾气出了名的好,性子出了名的温柔贤惠。就跟你这么说,自夫人进了将军府,从来没见她打骂过我们这些当下人的,前几天夫人感了风寒,本来要姜汤,结果一不长眼的丫头弄错了,端了碗粥送上来,夫人也不吭声就喝了,要不是我眼尖看出来,那丫头片子就这么被放过去了,就这夫人还交代下来不要难为小姑娘,她不多说就是怕这小姑娘挨罚。对了,夫人不说话,有什么安排都是写字条,你可要看准了!”

小姑娘听得只有不断“嗯嗯”应承的份,跟着老妈子七拐八拐的进了后堂厢房里。

一进屋就闻到一股悠悠的麝香味从香炉里飘出,

屋里摆设不多,除了几件家具就是一张书桌和一个书架,

一位美貌妇人正坐在梳妆台前,照着海上运来的泰西镜涂着淡妆,两个丫鬟则站在她身后替

她梳理头发扎发髻。

见到老妈子领着小丫鬟进来,妇人转过身来,

小丫鬟心想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美的人,

妇人虽然已经不再年轻,但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痕迹,相反倒是为她增添了一番成熟的魅力,

最特别的是妇人的眼睛,清澈的就像深林里面静怡的湖泊,令人向往。

见到小丫鬟发愣,妇人微微一笑作为回答,

小丫鬟不知怎么就脸颊飞红,一时慌了神,

老妈子赶忙领着小丫鬟行礼,道:

“夫人,这就是新来的小珠。“

妇人听后微一颔首,当是知道了,之后轻轻摆了摆手,示意老妈子把人带下去。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

“娘,孩儿有事要跟娘说。”

这时妇人头发已经盘好,看了看身后两位丫鬟,示意穿衣,

等穿戴整齐后,妇人走到书桌前写了张字条交给了丫鬟,之后走出屋门。

丫鬟们传看了字条,跟着妇人走出屋外,把屋前石桌石凳打扫干净后就全都离开了,

等确认没了其他人后,妇人走到石桌前坐下,同时招呼少年坐过来,

等到两人都做下后妇人开口说道:

“子义,你爹来信了?”

少年点了点头,从怀里拿出信件交给了妇人

接着少年说道:

“丘豆伐兵败被擒,如今当政的蔼苦盖想要和我爹结为亲家,他可能知道绝不可能和皇室和亲,但又想巩固自己的地位和与我大正的关系,所以就选了爹,但他不明白的是我爹只是北军镇将,如今打了大胜仗更是有功高震主的嫌疑,他个喏喏可汗坐拥百万精锐骑兵,这个时候结亲家几乎是在背刺我爹,好在皇上已经答应了这门亲事。”

妇人看完了信后把信收了起来,问道:

“你是什么想法?”

兰子义回答:

“我已经让逐虎大哥准备行李了,等三位哥哥准备妥当后我们立即出塞赶往王庭……”

“我是问你是什么想法?你怎么看这门亲事?”

少年听到母亲这样询问自己,轻轻出了口气,说道:

“自我大正立朝之时起,喏喏就已经为患北边,如今爹他终于成就了前所未有的不世功勋,击败了喏喏,这正是我大正朝稳定北边的绝好时机,只要这门亲事定下来,北边就可以在很长一段时间不见狼烟了。”

夫人看着神采飞扬的儿子,再次问道:

“我是问你愿意去定亲吗?”

兰子义看到母亲温柔的目光,缓缓地说:

“苟利国家生死已,岂因祸福避趋之。这件事情对大正非常重要,我能感觉得到,我的想法反倒在其次了。其实我生在公侯家,婚事多半已经注定了。再说我一直专心学业,没有什么心上人。”

妇人叹了口气,慢慢站起来说:

“我从来没想让你成为政治工具,我只想你能选择自己喜欢的道路。”

兰子义回答道:

“娘,这就是我选择的道路。“

妇人听到后脸上划过一阵痛苦,看来是回忆起了一些痛苦的事情,接着她说:

“我以为我生得是自己的儿子,没想到还是他爹的孩儿。你和你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剩下的亲人了,在我见到你爹之前他就已经踏上了这条不归路,如今你又要步你爹的后尘。孩子,你这么做终有一天是会违背良心的。“

兰子义听得一头雾水,答道:

“我和我爹怎么走到一条路上了?他砍人积累军功,我则立志要科举考中状元,这差的好远。“

妇人摇了摇头,转了口气问道:

“衣服备好了吗?娘刚给你作了件新外套。”

+++++++++++++++++++

等到一切准备好已经是下午了。

桃逐虎给每人备了四壶箭,两张弓,马刀马甲也都准备就绪;

桃逐鹿找了六匹快马,已经扎好了行李,毛毡帐篷样样俱全;

桃逐兔则备了三人吃的干粮,顺带着烧鸡烤鸭茶叶点心什么的也没少准备。

四人在落雁关城门底下会和时,落雁留守镇将呼延浩已经带着一对骑兵等候好了,

见到兰子义后,呼延浩抱拳道:

“少爷,我已经点好了人马,他们会护送你去王庭。”

兰子义抱拳回礼道:

“呼延叔叔,大军在外,落雁关守备空虚,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小侄不敢因私废公。呼延叔叔身为落雁镇将,如果关口有失恐怕搭上性命也赎不了罪。我有三位哥哥护送,不会有问题的。”

呼延浩听后点了点头,说道:

“虎父无犬子,少爷带我向将军请罪吧,我呼延浩确实没有保护好少爷。”

兰子义听罢也向呼延浩点了点头。

倒是老苍头桃老幺这回正在旁边训斥自己三个儿子

“给我听清楚了,你们没了没关系,要是少爷回来时少了根汗毛,我就把你们三个剁了!”

桃家三兄弟不敢吭声,只得骑在马上点头应声。

兰夫人也带着一众丫鬟坐车送兰子义前来,

这时夫人又替自己儿子理了一边衣服,同时递给兰子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

“北行吉利。”

兰子义看后塞到袖子口袋里,对着母亲点了点头。

就在子义准备上马出发时,桃逐兔好像想到了什么,问道:

“少爷,不是我多嘴。你,会骑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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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星夜长谈

兰子义骑在飞驰的骏马上,感到自己就像天空中飞翔的雄鹰,

皑皑白雪,苍茫大地都在脚下飞逝,

在这种飞逝中,时间几乎停止,

流动的只有身后的被穿过的土地,

以及挂在天边的云彩和拉成一堵墙的山脉。

兰子义从未有过如此感受,他把自己化为了夜空中划过的流星,在无限的广袤宇宙中留下无限的可能,

天地中好像只剩下了兰子义一人,又好像整个世界都在自己心中。

“原来骑马这么过瘾!”兰子义心想。

知道要出发的时候,兰子义才想起来自己一直不愿学习骑马射箭,

事到临头也剩不下多少时间了,只好硬着头皮上。

刚开始几次连马背都上不去,直接被甩下马来,

虽然有边军一众骑术精湛的高手教导,最后终于上了马背,

但依旧跑不快。

幸好桃老幺了解兰子义性子,说了句:

“少爷天资聪慧,刚才被摔下马背也没有破罐子破摔的不练了,韧性也很足,就算没练过,上手也不会慢的。少爷这次上马时放松一下,腰背挺直,手把缰绳抓牢了,最主要的是心理要知道,马是通人性的,你越着急它也就越跟着你着急。要把马当做自己的朋友,伙伴,当你骑上它之后你们心意相通,到时候它就成了你自己的身子骨了。来少爷,再试试。”

这样点拨之后兰子义才悟道了骑术的关键,

结果一发不可收拾,

上马之后一路策马狂奔,后面兰家兄弟紧追不舍。

这会儿兰子义还在飞奔,

身后桃逐鹿高声呼喊:

“少爷,放慢点,马受不了了!”

桃逐鹿在三兄弟中排行老二,平时虽然寡言少语,但心思缜密,说话切中要害,只要交给他一件事情他肯定做好万全准备。这不,他发现马匹已经跑累了,赶忙提醒兰子义。

兰子义慢慢停下马儿,等着桃家三兄弟靠拢过来后兴奋的说:

“以前老是跟我爹斗气,不学骑马,今天骑上来才发现原来这么痛快。要不是二哥提醒我,我肯定还要跑下去。”

桃逐兔递给兰子义一个盛水的皮囊,

兰子义接过后猛地灌了好几口。

桃逐鹿说道:

“少爷,马匹耐力有限,哪怕我挑的这几匹好马也不能长时间这样飞奔。在这么下去马得跑废了不可。”

兰子义听到这还回水囊,低头看看马儿,果然都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兰子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

“太兴奋了,就没控制住。”

这时桃逐虎说道:

“少爷,咱先下马歇歇,让马匹也缓口气,等会换马再走。”

兰子义点点头,说道:“都听大哥吩咐!”

几个人下马休息了一会,等马匹回复些体力后换马再走,

这次兰子义没有策马飞奔,四人有说有笑的又向北走了一段,等到傍晚时几人找了个地方把马拴好,生火扎营。

伴随着夜色降临,黑暗逐渐笼罩大地,

太阳落山后,取而代之的是高悬天空的明月,以及夜空中几点明星,

草原上的斑斑雪迹反射着月光,远远望去就好像是水中一片接着一片的岛屿,

四人围坐在篝火边,

在篝火的映衬下,天空就像是罩在大地上一样,

月亮和星星就挂在那里,几乎伸手就能够着。

兰子义躺在一块毛毡上,头枕着右手,左手伸出去笼着月亮,

五指一摆,月亮就一下一下的闪在眼中。

桃逐鹿又往篝火里添了几块牛粪,桃逐虎则舀了一碗汤递给桃逐兔,

桃逐兔结果汤后走到兰子义跟前,说:

“少爷,别光顾着玩月亮了,起来吃晚饭吧。”

兰子义一下做起来,接过桃逐兔递过来的饭碗,吹了吹喝了一口。

桃逐兔拿出准备的干粮点心,拆开递给兰子义,子义接过一块点心,沾着碗里的热汤吃了。

桃家兄弟三人也陆续分了汤,坐到兰子义旁边一起吃了起来。

桃逐兔见兰子义吃的高兴,问道:

“少爷,大哥的手艺如何?”

兰子义咽下嘴里的东西,点头说道:

“大哥手艺真好,以后得多吃点。“

桃逐虎笑道:

“少爷你今天是出来玩高兴了,吃什么都香。“

说到这众人一起哈哈大笑。

等笑够了兰子义说道:

“以前爹让我学骑马射箭,让我跟他一块出塞围猎,我都跟他斗气不去。今天跟几位哥哥出来溜了一圈,顿时觉得神清气爽。除了这天气冷一点,其他都好。“

最后这句又惹得众人发笑,

桃逐兔从篝火架子上取下烤鸡,撕下鸡腿递给兰子义,

兰子义摆了摆手,指了下鸡胸脯,桃逐兔立马领会了意思,撕下一半鸡胸给了兰子义。

兰子义一边吃着鸡胸一边招呼三兄弟:

“几位哥哥一起吃啊。“

见三兄弟把鸡分干净了,兰子义像是想起什么,便问桃逐虎:

“前线怎么样?吃的够吗?“

桃逐虎听到这句不禁放下了手中的鸡肉,说道:

“虽然将军打仗最重粮草,但这次情况实在太恶劣,我回来的时候前面仗虽然停了,但吃的还是可怜,一天虽然能吃三顿,但两顿都是粥,每次运送粮草一路上都得损失不少的劳力,更别提运粮食的牲口了。“

兰子义听了皱着眉头说:

“冬天作战损耗本来就大,况且出塞千里,粮草供应困难。我一直反对爹他这次出兵。“

听到这桃逐鹿说道:

“喏喏追逐水草迁徙,居无定所,无事则四处游牧,有事则集结大众。平时就算出去打也只能抓几个俘虏,喏喏主力早跑干净了。“

桃逐虎点点头,接着说:

“将军之所以选在去年立冬时候出征,就是因为这时正好是喏喏秋后马肥的季节,冬天草原上没有青草,喏喏每年都会选这个时节集中人马抢一波。出征虽然辛苦但好歹能抓住喏喏主力。“

兰子义听后长叹一口气,把吃完的空碗放在一边,躺回了毛毡上。

桃逐虎又说:

“少爷,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我们这些整日滚刀尖的都无所谓,少爷你就放心吧。“

桃逐鹿接着说:

“少爷,从来没有完美的计划,不挑这个时机打就打不着喏喏,挑了这个时机就要忍受额外的损失,在这种时候我们只能做出选择,并且想方设法让事情往我们想要发展的方向去。“

桃逐兔见气氛沉重,赶忙打诨

“少爷,大哥、二哥,好不容易出塞一趟就不要想这些了,想也想不清楚,要我说人就这么几十年,吃好玩好才是最要紧的,何苦为难自己呢?“

众人听后笑了笑,桃逐兔又问:

“少爷,这次定完亲回来你打算干点什么呢?“

兰子义答道:

“当然是接着读书准备乡试了。只是,很有可能不会再呆在落雁关了。”

桃逐兔听到后微微一怔,问道:

“不在落雁关?那去哪?”

兰子义答道:

“爹他这次立了的是不世功勋,以我大正传统,这次回去朝廷不会再让他带兵了,应该会征我爹入朝做三公,进京养老。这样一来我也只能跟着去皇城了。”

桃逐兔听后恍然大悟,

兰子义接着问:

“三哥有什么打算呢?”

桃逐兔听到后嬉皮笑脸的说:

“将军要是去了皇城我爹肯定也要去,那我自然也就跟少爷你去开开眼界喽。听说皇城玩的地方可多了,我可得配少爷玩好啊。”

桃逐虎笑道:

“你自己想玩就玩,别把少爷扯上。”

桃逐兔听后笑了笑,兰子义接着问桃逐虎:

“大哥有什么打算。这一仗之后北边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有战事了。”

桃逐虎喝了口皮囊里的水,抬头望向星空,说道:

“我肯定是留在落雁关了,北边没仗打还有其他地方会打仗,我已经习惯征战沙场的感觉了。”

兰子义又把目光投向桃逐鹿,问道:

“二哥呢?有何打算?”

桃逐鹿收拾起吃过的餐具,又挑了挑篝火,答道:

“我不清楚,可能跟大哥一样参军吧。如果将军真的入皇城,那我跟我爹一起过去的可能更大。“

说完后众人一阵沉默,大家都躺在毛毡上仰望星空,远处一阵狼啸划破长空。

兰子义听了有些紧张。

桃逐虎说道:

“少爷不必惊慌,这狼啸离我们很远,而且我们有篝火,狼是不会靠近的。“

又是一阵沉默,兰子义凝视着夜空,

月亮和星星都在运转,而只有他们是静止的,或许只是兰子义这么以为的。

兰子义又问道:

“几位哥哥觉得,我们来到这世上是为了做什么呢?“

桃家兄弟听得有些愣,桃逐鹿开口说道:

“是为了做些事情吧?“

兰子义又问:

“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呢?做这些事情又是为什么呢?“

这次没人回答,桃逐兔反问道:

“少爷你觉得自己是为什么来到这世上的呢?“

兰子义望着月亮,月色是那么柔和,星空是那么广阔,似乎充满了无限的可能,

他答道:

“我觉的是为了留下点什么吧。”

桃逐兔笑着说:

“这不正好吗?订了亲,在结婚,生下孩子,再抱孙子,少爷你的子孙后代就留下了。”

兰子义听了摇了摇头,望着夜空出神的说:

“我想留下点什么东西,就像是天上的月亮一样,如果不是月亮,是颗星星也好,我想留下点什么。不是子孙后代,虽然我也会有子孙后代。我想留下些能够被人记住的东西,所以我这次没有违背我爹的意思,因为我知道这件事情一定会被人记住,将来也会被人记住。我想要跟着星空一样无限的可能。”

桃家兄弟们也听着出神,大家一起望着星空发呆,慢慢的好像就融入到了星空中去,只有桃逐兔在恍惚间说道:

“少爷你想要的真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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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草原牧民

四人睡过一夜,继续骑马北行。

战事已经持续了三个多月,来往运送粮草的车辆早已在草原上压出了清晰的车辙,

看来已经被踩出路来了,

四人沿着车辙走,慢慢的就发现道路两旁开始出现冻得僵硬的牲口尸体,

有马,有牛,有驴,有骡子,

开始时只有一两头,越往北走尸体越多,

三三两两被丢弃在路旁。

除了动物的尸体,还有废弃的车辆,

兰子义尽力安抚着胯下受惊的马儿,自言自语地说:

“死了这么多牲口,真是伤民力啊,不知道落雁关什么时候能恢复元气。”

桃逐兔看着路旁的尸体,问道:

“死了可以带到前线去吃肉啊,扔了多可惜?”

桃逐鹿回答道:

“粮都运不过去,这几百斤的肉怎么运?只能扔掉。好在现在是冬天,尸体暂时不会腐烂,否则就有麻烦了。”

兰子义看着路旁的尸体,问道:

“都是怎么死的?”

桃逐虎答道:

“冻死、累死、病死,怎么死的都有。都已经立春了,过几天春耕可就辛苦了,落雁关加平城的大牲口都死的七七八八。不过应该有办法解决,从诺诺手中抢来了许多牛羊,蔼苦盖还上贡了不少,就等着什么时候能带回关内分给死了牲口的民夫了。“

四人继续北行,发现前面明显有战斗过的痕迹,

地上插着折断的弓矢,还有砍断的刀剑、矛槊,损坏的铠甲甲片,

死掉的战马被扔在路边,

几辆战车已经烧得焦黑,歪歪扭扭的放在一旁。

稍远一些,离着战场有段距离的地方垒砌了几个土丘,有的土丘上堆着几块石头,

桃逐虎策马来到兰子义跟前,小声说:

“喏喏游骑过来劫粮草,打了一仗,我回来的时候已经看见了。“

兰子义指着土丘问:

“那儿埋得是我们的人?“

桃逐虎点点头:

“有石头的是我们的人,没石头的是喏喏。“

兰子义听罢驱马走到坟前,桃家兄弟也跟了上去,

四人下马,兰子义从桃逐兔那接过酒肉点心,给每个坟头都放了点,

然后拧开酒囊,酹酒入地,作揖道:

“弟兄们,安心上路!“

桃家三兄弟跟着作揖,一起喊道:

“安心上路!“

兰子义把手上东西还给桃家兄弟,桃逐兔问道:

“祭奠咱自己兄弟就够了,何必去管喏喏的坟?“

兰子义捋了捋自己马的脖子,答道:

“人死如灯灭,活着的时候各为其主,死了都去投胎了,说不定我们的兄弟下辈子投胎作了喏喏,喏喏投胎成了中土人呢。“

桃逐虎从后面过来拍了桃逐兔脑袋一下,

桃逐兔揉揉脑袋,

四人正准备上马前行,

忽然看到远处有队人马靠近,

几个轻骑正超他们飞奔而来。

桃逐虎大喊:

“少爷快上马!“

一边扶着兰子义上马,

桃逐鹿与桃逐兔已经骑在马上取出弓箭,

桃逐虎上马后吩咐道:

“逐兔!你保护少爷往南跑!我和你二哥把这些人往东边引!记住,保护好少爷!少爷快走!“

兰子义正要说话,桃逐鹿指着来飞奔过来的人说:

“好像是自己人。“

几人望去,见到飞奔过来的骑兵身穿马甲,头戴钢盔,手中拉满弓箭停到了不远处。

一个骑兵喊话道:

“你们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

桃逐虎见来的骑兵穿着北军铠甲,说话也是字正腔圆,就驱马往前走了几步回话道:

“我乃兰都督中军帐下偏将桃逐虎!你们是什么人?“

几个骑兵听到名号,又仔细盯着桃逐虎看了看,有一个说道:

“真是桃将军。“

于是几位骑兵放下弓箭,策马走到四人跟前寒暄到:

“桃将军不是奉命入关了吗?怎么又出来了?我们弟兄几个还以为撞见马贼了。怎么还跟着一个俊后生?看他样子不像是当兵的呀?”

桃逐兔听到后大喝道:

“睁大眼睛看清楚,这是将军公子,在这么无礼让你挨鞭子!”

几位骑兵瞪大了眼,赶紧抱拳作揖,

兰子义伸手制止了桃逐兔,抱拳回礼到:

“子义奉家父之命前往喏喏王庭,桃家几位哥哥护送我过去。几位兄弟为什么在这?”

几个骑兵听到后明显吃了一惊,答道:

“回少爷,我们是护送伤兵的,刚才看到这里有人,就先跑过来侦查。少爷你就带了这么几个人出来,外面还兵荒马乱的,太危险了。”

这时远处的大队人马逐渐赶了上来,几个骑兵挥挥手喊道:

“自己人,是少爷!”

兰子义见到队伍赶了过来,就下马往旁边走开,把路让了出来。

后面一个偏将模样的中年人驱马赶来,下马朝兰子义作揖,又和桃逐虎作揖寒暄,等问明情况后说道:

“少爷胆子未免太大了,将军虽然击败了喏喏主力,但喏喏的残兵败将还成群结队在草原上游荡,小的有几十几百人规模,大的有几千人了。虽然这群人大部分都已经投降了蔼苦盖,但还有一部分成了马贼,最主要的是现在蔼苦盖根基不稳,草原各部落局面动荡,哪怕是那些已经投降的都还想趁乱抢几波,我们走了几天已经打了两仗了。“

此时后面的整个队伍已经走到了兰子义跟前,

护送伤员的战士手持武器走在队伍前面,

队伍中间也有一些战士保护安全,顺便照顾伤员起居。

那些还能走动的伤员或互相搀扶,或扶着车慢慢前行,

重伤的人则躺在车上。

士兵们有的挨了刀,有的中了箭,还有些已经断了四肢,

即使如此大家还是有说有笑,士气高昂。

兰子义迎着队伍,与路过的将士们寒暄问暖,看看伤口,问问病情,时不时开个玩笑,

将士们知道这是少爷后也都显得非常兴奋,

争相与兰子义攀谈,告诉兰子义自己作战如何英勇,亲手杀了几个敌人,没给兰将军丢脸什么的。

等到队伍逐渐走过去,桃逐虎对护卫的偏将说:

“加把劲,今天晚上就能赶回落雁关去。“

偏将说道:

“桃将军,少爷,这条路已经被盯上了,再往北走碰见马贼可不是闹着玩的。我把骑兵全抽调出来护送你们去王庭吧!“

兰子义摆了摆手说:

“既然这么危险护送伤兵更要紧,更何况就算将军把骑兵都抽出来护送我,碰到马贼也不够打。有桃家几位哥哥护送我,再加上我们人少马快,肯定能避开马贼的,将军放心好了。“

偏将执意要护送兰子义,等发现兰子义铁了心要自己走后说道:

“少爷一定要自己去请听末将一句,这条路不能走,换个方向,快马加鞭说不定能避开马贼。桃将军你当斥候出过塞,草原上的路你最熟了,带少爷换条路走。“

桃逐虎听罢点了点头,偏将骑上马,抱拳作揖,说道:

“少爷保重!“

说罢便领着手下骑兵追赶身后队伍了。

偏将走后兰子义问道:

“大哥,有没有其他路?”

桃逐虎答道:

“草原上的路都是人走出来的。王庭在落雁关东北,既然这边被盯上了,那我们就向反方向走。从这里往西北走,今天太阳落山前能到一个小山包,那里有条小河,晚上可以扎营。等明天再向王庭走就能避开这条路了。”

桃逐鹿说:

“只是稍微远一点,带的干粮倒是够吃。“

兰子义听到后说:

“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走吧。”

于是四人上马,一路往西北而去。

走了大半天,等到了傍晚终于看见了那个小山包。

兰子义接过桃逐兔递过来的水囊,喝了一口后说道:

“就是那个山包吧?”

桃逐虎顺着兰子义的手望过去,点了点头。

几人正打算驱马过去,安营扎寨时,突然发现山包上面有人,

接着又有几个人骑着马从山包后面出现,

还有几个人沿着溪水绕出山包。

兰子义看到后吸了一口凉气,

桃逐鹿挺身立在马上,眺望这说:

“戴着毡帽,穿的皮袄。是鞑子。“

这时桃逐兔指着右边说道:

“快看,还有人!“

兰子义顺着桃逐兔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他们右前方又有几个人出现了。

桃家兄弟这时已经取出弓箭搭在手上了,桃逐虎说道:

“咱向西边撤,慢慢走,省点马力。“

几人调转马头,兰子义走到了最前面,桃家兄弟把兰子义围到中间。

这时山包上一个汉子骑着马冲了下来,桃逐虎赶忙拉满弓瞄准了对方,

那汉子冲了一段后高声喊道:

“远方来的朋友,我是室韦人孛儿只斤氏首领阔阔。我和我的人今天走到了这里,天色已晚,几位朋友来我这里做客人吧!“

听到是室韦人,兰子义略显不解,桃逐鹿说道:

“室韦人是草原新近崛起的一个族群,分成好几个部落,擅长骑射,作战骁勇,热情好客。有传说‘室韦人不满万,满万则天下无敌。’”

桃逐虎说道:

“不知道是真是假”

接着喊道:

“我们只是过路的客人,不敢打扰首领,告辞了!”

说着示意几人驱马赶路,

没想到那汉子听到这句也不管有弓箭正瞄着他,直接一个人策马冲了过来,

直到快撞上四人时汉子才猛地拉起马来,

兰子义递了个眼色示意桃家兄弟放下弓箭,接着仔细打量了来的汉子,

此人正值壮年,面容饱经风霜,眼神犀利,热情四射,身材不高,但非常壮实,见到兰子义后张开双臂说道:

“远方来的朋友,我们室韦人是不会让客人连口马奶酒都不喝就走的。“

接着汉子扫了一眼四人,对着兰子义说:

“你的三位保镖都是训练有素的武士,尤其是他。“

说着指向了桃逐虎,

桃逐虎说道:

“你找错人了,我才是领队的,那个小子是我的仆人。“

壮汉听后哈哈大笑,说道:

“我以为只是普通的客人,想请你们过来做客,没想到遇见了贵人。这世上有谁会把自己的仆人保护在中间,又有谁会听自己仆人的命令。既然几位有意隐藏身份想必有重要事情,我也确认你们不是马贼的探子,既然几位要走,那我也不好强留。朋友,祝你们好运!”

说着就要驱马离开。

这时山包后面陆续出现了大队人马,还有妇女小孩,以及牛羊杂畜,

兰子义见状后叫住壮汉道:

“首领如此热情我们如果再起疑心未免太小家子气了,如果方便的话我们愿意到首领帐中做客。“

第五章 刁羊

兰子义叫住壮汉说道:

“首领如此热情我们如果再起疑心未免太小家子气了,如果方便的话我们愿意到首领帐中做客。“

听到这话桃家兄弟回头看了看兰子义,又盯着眼前的部落首领阔阔,

这位叫阔阔的部落首领调回马头,大喜过望的说:

“远道来的客人哟,今晚你们一定会体到室韦人的热情的。”

说着猛夹自己的马腹,一边策马回去,一边朝自己人吆喝。

桃逐虎说道:

“少爷,小心有诈!”

兰子义抬起手,止住桃逐虎,说:

“如果有人要对我们下手,那只有两个原因:其一,想要夺取我们身上的财物;其二,知道我的身份,想要那我换赎金或者杀了我报复我爹,甚至是其他什么原因。无论出于哪种原因对我们下手的人都应该尽快出手而不是在这磨磨唧唧。”

桃逐兔说道:

“是不是怕我们跑了,所以请君入瓮,想把我们骗过去再抓?“

兰子义答道:

“有这个可能,但我觉得不像。“

桃逐鹿说道:

“太冒险了,少爷,我们还是走吧。“

兰子义摇了摇头,说:

“这支室韦部落人数不少,一路过来难保后面没有影子追着。刚才这个首领也说他怀疑我们是马贼,那周围要真有马贼我们离开反而更冒险。更何况他们真要铁了心抓我我们跑得了吗?说不定今晚就被绑了。还不如过去,探探虚实,至少晚上过得安心,真要是倒霉被抓了也不至于被乱箭射死。“

桃家兄弟看向桃逐虎,桃逐虎也没办法,只得对着自己兄弟下命令:

“都把眸子放亮点,一有风吹草动就护送少爷杀出去。”

说罢四人驱马向小山包走去。

这时部落牧民已经赶着牛羊,拉着行李在小河边驻扎下来,

孩子们帮着父亲从车上拿下毛毡木料搭建帐篷,

女人们则支起炉灶,点燃篝火准备做饭。

四人来到小山包前,山脚下阔阔的大帐还正在搭建中,

阔阔站在帐篷前,见到四人过来立马张开双臂,欢迎到:

“朋友,只管把这里当成你的家,今晚过后再去赶路。”

兰子义带着桃家兄弟翻身下马,抱拳道:

“多谢首领盛情款待。”

话还没说完忽然有一人骑着马从远处疾驰而来,见人也不躲闪,径直冲到帐前,猛地把马拉的人立而止。

桃家兄弟下意识的把兰子义护住,腰刀都拔出了一半。

兰子义仔细打量骑在马背上的那人,发现是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少年骑手,面容冷峻,目光如炬,精神气象万千,好像天空中高飞的雄鹰。这少年骑手身材高大,身上披着七拼八凑的兽皮外套,脖子里挂着一串狼牙。

少年骑手没有下马,而是兜着马绕着兰子义他们转圈,一边转一边上下打量兰子义一行。

兰子义见少年盯着他,也毫不相让的盯了过去,

这时阔阔说道:

“朋友,这是我的儿子铁木辛哥。”

马上的铁木辛哥毫不客气的说:

“我还以为是什么稀客,原来是群中土人。中土人都是羊,我们室韦人是天上的雄鹰,是草原上的群狼,怎么能和羊吃一口锅里的饭?”

桃逐兔听得大怒,骂道:

“鞑子,你胡说什么?信不信老子切了你的舌头下酒?“

兰子义轻轻拦住桃逐兔,

铁木辛哥拉着马头对着桃逐兔打了个响鼻,冷哼一声说:

“绵羊也有资格向雄鹰挑衅?“

桃逐兔脸涨得通红,拔出腰刀就要上马,一边叫骂道:

“好你个鞑子,今天不拼个你死我活爷爷就不姓桃!“

此时阔阔略显尴尬的说:

“朋友请息怒,我的儿子脾气太过糟糕,各位朋友请不要生气。“

铁木辛哥接着说:

“想要我瞧得起你就拿出点真本事,光嚷嚷有什么用?“

此时桃逐兔已经骑上马,拿刀指着铁木辛哥说:

“好,今天就让你看看爷爷我的本事。说,怎么比法?“

兰子义看了看马上的铁木辛哥,又把目光投向阔阔。

这时周围已经聚了一圈人,阔阔想了想,说道:

“这样吧,现在离太阳落山还有一段时间,为了招待客人刚刚宰了只羊,还没有下锅,正好可以让你们刁羊玩。”

兰子义听了大惑不解,什么叫刁羊?

一旁桃逐虎说:

“北方牧民经常会分成两队人抢一只羊,谁先抢到并且带到指定地点就算谁赢。”

阔阔接着说:

“本来刁羊一边需要十几人,但今天来的朋友只有四个,那我们临时改下规矩,就每边四个人。不知朋友有没有兴趣玩?”

说着阔阔看向了兰子义。

铁木辛哥也在马上挑衅的说:

“怎么样绵羊,有没有胆子来玩?”

兰子义看了看跃跃欲试的桃逐兔,又回头瞅了眼桃逐虎和桃逐鹿,笑着对铁木辛哥说:

“玩就玩,只怕你不服输!”

铁木辛哥仰天大笑,接着阔阔指着小河一个转弯说:

“就从哪里开始,谁先把羊抢到山包上算谁赢。“

铁木辛哥听完仰天大笑,催着马就去找人手。

桃逐鹿反问兰子义:

“少爷,这是什么安排?“

兰子义脱掉身上马甲,摘掉帽子,一边上马一边说:

“什么安排我说不上,我只知道这些室韦人是真打算请客。走,咱可别丢了大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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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一会两边八个人都来到了小河转弯处,

八人面对面,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对方。

桃逐虎说道:

“少爷,你才刚学会骑马没多久,小心点,输了都不要紧。”

桃逐兔听了说道:

“怎么能输?今天一定要让这群鞑子知道厉害!”

桃逐虎呵斥道:

“你忘了少爷了?少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担待的起?”

兰子义止住桃逐虎,目光奕奕的看着对方的铁木辛哥,说道:

“大哥,我没事的,今天咱要赢,要不怎么怎么镇得住这群草原鞑子?”

桃逐虎听了知道兰子义已经燃起了胜心,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握紧了缰绳。

随着一声令下,双方策马疾驰,狂奔向场中地上的死羊,

兰子义与铁木辛哥面对面冲了过去,只一个擦身,

铁木辛哥弯腰伸手,臂膀一沉捞起来地上的羊,

兰子义也弯腰抓羊,怎奈骑术没有铁木辛哥精湛,力气更比不上这个游牧少年,

一开抢差点给拽到马下。

铁木辛哥抢到羊后立马吹起口哨,四名骑手飞奔向山包。

桃逐虎见兰子义差点被拉下马,赶忙问:

“少爷,你怎么样?”

兰子义咬着牙说:

“没事,追!”

说着便策马追了上去,桃家兄弟紧紧跟上,桃逐兔更是一马当先,直扑铁木辛哥而去。

铁木辛哥当然知道有人追他,手下三名骑手堵在他屁股后面,

桃逐兔责备三人拦在外面,连羊都看不见。

兰子义带着桃家哥哥也从后面追了上来,几人拼命想要挤过三名室韦骑手冲到铁木辛哥旁边都被拦了下来,

想要绕过去,室韦骑手又把铁木辛哥围在中间,眼看就快要接近山包了,桃逐兔大喊:

“怎么办?!”

兰子义邹紧眉头,忽然想到了什么,喊道:

“还有机会。大哥,你到铁木辛哥正后方咬住,二哥和我分别骑到你左右前方一个身位。三哥,你骑到二哥左前方一个身位去,听我的!”

桃家兄弟兄弟听后立马排开阵型骑了过去。

围在铁木辛哥身旁的三个骑手见身侧贴上来人,纷纷想要过去把人挡住,

铁木辛哥回头看到从后面和两侧追赶上来的桃逐虎,桃逐鹿,兰子义,

有望见左边桃逐兔几乎已经绕到前头,大吼道:

“别管右边那个小白脸,他不会骑马!打前面去,堵住前面来的那个!“

铁木辛哥右手的骑手听到后立马狂抽马屁股,加速到铁木辛哥前方去,

兰子义见到机会来了,大喊:

“三哥!就是现在!”

桃逐兔一听号令高喝一声:

“好嘞!”

一面猛拉右边缰绳,怼到铁木辛哥正前方,勒马停下,

铁木辛哥前方的骑手几乎与桃逐兔撞在一起,擦着马身冲了过去,

铁木辛哥左边的护卫骑手没想到对方急停,一个没刹住也冲了出去,

而铁木辛哥身后的骑手则和铁木辛哥一起勒马停下,乱作一团。

早有准备的桃逐虎和桃逐鹿分别从左侧和左后方插上,伸手去抓铁木辛哥放在马鞍上的羊,

铁木辛哥见状立马抓起羊下意识的往右边拽过去,

这是兰子义见时机已到,立马从右侧冲上前去,乘铁木辛哥不注意,使出浑身力气把羊拽入怀中,

没想到发力太猛,羊虽然拽了过来,人也滚落马下。

铁木辛哥的另外两位护卫骑手回头护卫铁木辛哥,看到羊被抢去本想上来抢羊,

却被桃家兄弟缠住,

桃逐虎大喊道:

“少爷!你怎么样?”

兰子义一轱辘从地上翻起来,

此时已到了半山腰,再有两步就到山顶,

兰子义也不管身后桃家兄弟呼唤,

只知道使出吃奶的劲抱着羊冲向山顶,

眼看马上就到身后却传来一阵蹄声,

原来铁木辛哥猛夹马腹冲出包围来到了兰子义身后,

只见铁木辛哥飞身扑下马来,

一把扑倒兰子义,等两人翻了跟头站起来时发现正好一人抓着一边羊,两人扯着羊都已站在山包顶上。

太阳已经落到地平线下,山包下的室韦牧民们也都架好了帐篷,升起篝火,点着火把,

看到两位青年同时到达山顶,人群顿时欢呼起来,

兰子义喘着粗气紧紧盯着铁木辛哥,铁木辛哥也紧紧盯着兰子义,两人怒视许久,慢慢的,表情再也绷不住,不知谁先发笑,之后就是放声大笑起来。

山包下阔阔笑道:

“我的朋友,我的儿子,水都已经烧好了,你们赶快把羊拿下来下锅吧。儿子,现在你觉得能和客人吃一口锅里的饭了吗?”

铁木辛哥大笑,放开抓着羊的手,一个熊抱抱住兰子义,然后招呼一行人往大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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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马贼

天空中星光点点,月亮也渐渐挂上枝头,

阔阔的大帐里欢声笑语,载歌载舞,

几位室韦姑娘在帐中舞动着轻快地步伐,犹如草丛中飞舞的蝴蝶,

晶莹剔透,灵动闪烁。

帐中的室韦人演奏者乐器,打着节拍,

跟着姑娘们跳舞的节奏晃动着身体,

哪怕没在跳舞,也已经与场中的舞步融为一体。

兰子义和桃家兄弟盘腿坐在桌前,

喝着室韦人的马奶酒,吃着刚出锅的羊肉,

羊肉又嫩又鲜美,还泛着一股奶香味,

配上酸甜可口的马奶酒,真是一种享受。

一曲舞罢,姑娘们退了出去,

这时阔阔高举酒杯,说道:

“来,让我们为远道而来的朋友干上一杯!”

说着看向了兰子义,

子义也与桃家兄弟也满上酒,高高举起酒杯,

在众人的高呼声中,大家一起干了一杯。

之后阔阔又满上一杯酒,说道:

“第二杯,为了今天精彩的抓羊比赛,我们再干一杯!”

众人再次满饮一杯马奶酒。

兰子义见气氛热烈,倒满一杯马奶酒后举向阔阔,说道:

“第三杯,为了首领的盛情款待和室韦人的热情好客,来,干上一杯!”

众人再次高呼,又干了一杯。

桃逐兔一把抹掉最早剩下的马奶酒,对着坐在对面的铁木辛哥说:

“你小子是条汉子,我桃逐兔敬你一杯!”

此时铁木辛哥已经没有了刚见到众人时的傲慢与不可一世,

见桃逐兔敬酒也拿起酒杯,回敬道:

“你是一位好骑手,我也敬你是条汉子!”

两人漫饮杯中马奶酒,之后铁木辛哥说道:

“你们三人都是优秀的骑手,除了他”说着指了指兰子义,

兰子义微微笑了笑,抿了一口马奶酒,略微向铁木辛哥点头致敬

铁木辛哥接着说:

“但他却是一个出色的猎手,一个真正的组织者!我本来以为今天已经赢了,但他却在最后时刻扳回了局面。来,干一杯!”

兰子义听了哈哈大笑,举起酒杯来与铁木辛哥对饮一杯。

接着铁木辛哥问道:

“喂!我该怎么称呼你?”

兰子义说道:

“你叫我子义就可以。”

“子义?”铁木辛哥念到“一直以来我对中土人都有看法,其中一个今天被推翻了,另一个被证实了。”

兰子义笑了笑,问道:

“那个看法被推翻了?”

铁木辛哥回答:

“我一直以为中土人都不会骑马,只会靠两条腿走路。今天我见识到了中土骑手!”

说罢众人大笑。

等笑声过后兰子义又问道:

“那哪条被证实了?”

铁木辛哥笑道:

“我听说中土人都诡计多端,今天我算是领教了!”

接着众人又是一阵大笑,铁木辛哥问道:

“子义!你是怎么想到那个办法的?”

兰子义撕下一块羊肉塞嘴里,一边吃一边慢慢解释:

“当时你已经快到山头了,我要想赢就要先阻止你上山,要想阻止你上山就要先缠住你和你的人。你的骑手把你围在中间,所以我和另外两位哥哥从三个方向靠近你的人,这样桃逐兔就有空档包抄到你前面去。只要能包抄到你前面就有机会拦下你,只要拦下你就有机会抢到羊。”

这时刚才一起刁羊的一位室韦骑手说道:

“那样突然停住马太危险了。”

桃逐兔说道:

“不危险怎么反败为胜呢?”

众人听得又是一阵笑,铁木辛哥接着问:

“可这不是重点。”

兰子义笑道:

“没错!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在抢羊的那一刻我是三个人抢你一个人,而且我将我的劣势化为了优势,却将你的优势化为了劣势。”

铁木辛哥问道:

“此话怎讲?”

兰子义接着说:

“你我两队人数相等,算是势均力敌,如果算上我骑术不精,而你和你的骑手从小配合并且经常刁羊玩的话,其实我这边占劣势,种劣势是没有办法短时间弥补的。既然如此,我要想抢到羊就得靠其他方面弥补劣势,短时间内我能想到并且能用到的是人数。可你我两队人数是相等的,所以我就要想办法造成人数不相等的局面。在桃逐兔堵路的那一刻,我和我的骑手们是有准备的,但你和你的人没有,当你和你的人或者混乱或者没停住跑出去的时候,我这边至少有三个人同时盯着你,在这一刻你就是以一打三。当然,最最重要的是……”

说着兰子义喝了口马奶酒,见全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后接着说:

“最最重要的是我才刚刚学会骑马是我这边最大的劣势,而这个劣势是瞒不过你这位经验丰富的室韦骑手的,所以你见前面被人包抄就把本应该防守我的人派到了前面去,但这就留给了我机会,本来如果我一个人上是怎么也不可能从你手中抢过羊的,但当你孤立无援,同时遭受三面围攻的那一瞬间你会把手中的羊移动到你觉得最安全的方向,那个方向就是我,你对我根本没有防备,注意力也不在我这里,所以我即使骑术没有你精湛,力气也没你大,但在一瞬间我所能调动的资源要比你多得多,于是乎我就把羊抢了下来,然后就被你扑倒了。”

说完兰子义与铁木辛哥相视一笑,然后哈哈大笑,众人也跟着一起大笑起来,

铁木辛哥笑道:

“子义,你是中土狡猾的猎手!”

说着举起酒杯,

兰子义同时举起酒杯说道:

“我只是尽我所能达到我的目的而已,谈不上狡猾。”

这时阔阔也举起了酒杯,说道:

“为了我们狡猾的猎手,为了我们草原的雄鹰,干杯!”

于是众人又干了一杯,然后朗声大笑。

就在众人推杯换盏之际,帐外却逐渐嘈杂了起来,到处都有马蹄声,甚至还有呼喊声,

阔阔命令道:

“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帐门附近的一位室韦人掀开帐帘正要往出走,

突然一只箭矢飞了过来,正中此人脖子,一剑封喉,

众人大惊,接着就听到空中“嗖嗖”声传来,

桃逐虎立马反应过来是弓箭射了过来,一边大喊:

“小心弓箭!”

一边扫翻案几上的食物,举起案几挡住兰子义,桃逐鹿与桃逐兔也拔出腰刀护卫到兰子义身边。

紧接着大帐外面传进来几只箭矢,都被人挡开,但有人已将火把扔到了帐篷上,

这时帐外嘈噪声越来越大,人们尖叫着:

“有马贼!马贼劫营啦!”

帐内众人这才明白过来,

铁木辛哥抓起弓箭,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帐内室韦人也纷纷拿起武器跟着冲出大帐,

兰子义在桃家兄弟保护下也冲出帐门,

等到了外面才发现情况已经十分糟糕,

整个驻地几乎都被点燃,

黑夜与火光交错之间人影攒动,

看不清有多少人骑在马上横冲直闯,或挽弓射箭,或乱扔火把,

室韦人都刚刚从自己的帐篷中跑出来,有的人射箭还击,

有的人则被砍翻在地,

还有许多妇女被乱冲的骑手掠到马上,

惨叫声此起彼伏,咒骂与嘲笑,还有孩子的哭声混作一团,

这时有几个室韦人骑马过来,对阔阔说到:

“首领,不知是哪里来的马贼,天黑混乱,不知道到底多少人。首领快快上马,我们一起杀出去!”

这时铁木辛哥拦住自己父亲,说道:

“父亲,不能走!现在走了整个孛儿只斤氏就都完了!”

兰子义虽然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残酷的战争场面,但不知怎的心中出奇的安静,没有惊慌,反倒是有那么一丝兴奋。

听到铁木辛哥的话后,兰子义也走上前去,说道:

“首领,不能走!马贼劫营本来就靠的偷袭后造成混乱好浑水摸鱼,如果现在首领你走了谁来组织抵抗?等马贼发现无人抵抗劫营就变成拔营了!我们现在虽然人少但守住没有问题,大帐又在部落中心,只要首领稳住阵脚,等大家聚拢过啦,以室韦人英勇善战,这伙马贼必败无疑!”

阔阔听到自己儿子和兰子义的话后也高声说道:

“我阔阔其实临敌脱逃之辈?室韦汉子们!让这群马贼有来无回!”

室韦众人听到号令后点起火把,围成一圈,

有人拿出号角使劲吹响,

号角声穿过烟火,惊动了整个部落,

听到号角的室韦人,拿着武器,慢慢向大帐方向靠拢。

桃家兄弟也接过弓箭,射杀着穿行在帐篷之间的马贼,

兰子义被围在人群中,两只手紧紧抓着腰间短刀,

四周的战事如同图画般一张一张映入眼帘,

有中箭后跌落马下的马贼,有被马贼弯刀砍飞出去的室韦战士,

有大吼着抡刀砍人的铁木辛哥,还有指挥部下作战的阔阔,

更有护卫在自己身边,拿身体挡住自己并且不断射箭还击的桃家兄弟。

慢慢的室韦人越聚越多,精准的弓箭不断将马贼射翻在地,

勇猛的室韦战士将马贼从马上拖了下来,有的干脆骑上马与马贼短兵相接,

渐渐地马贼开始退出部落驻地,室韦人也聚拢了一只足以一战的战力,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飞来一只箭矢击中了阔阔,

铁木辛哥大吼一声跑到父亲身旁,

阔阔忍着痛,一手握住箭头,另一只手折断了箭羽。

等众人搀扶起阔阔时,马贼已经劫掠一番,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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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反击

兰子义领着桃家兄弟帮助周围的室韦人抢救自己的部落。

人们排成一排从小溪那头接到部落里面,一桶一桶的递水,

水转到飞奔的救火队手中,尽量去扑灭还能救的过来的帐篷,

有些人奋不顾身的冲入帐篷中抢救财务,

但更多的帐篷被点燃成了熊熊燃烧的火把,

除此之外那些组织起来的室韦人骑在马上巡视着兽群和马群,

将没有被掠夺走的兽群驱赶到一块,免得兽群走散遭受更大的损失。

大一些的孩子们照顾着自己的弟弟妹妹,还有些则帮助大人们救灾,

妇女们照顾伤员,替受伤的人处理伤口,安置病患。

等到局面控制下来时天边已经开始发白。

忙了一夜的兰子义被烟熏的满脸漆黑上目通红,

他找到了受伤的阔阔,旁边围着铁木辛哥和一种部落头目,

箭射中了阔阔肋骨,

部落里的巫医用刀切开了小块皮肉以便去除带有倒钩的箭头,

阔阔咬着纱布,在巫医拔出箭头时浑身一阵痉挛,

等到清理过伤口,上完药之后,阔阔看着周围的头领们,喘着粗气问道:

“损失有多大?”

有人说道:

“马贼应当是事前潜入进来,所有的兽栏都被打开了,等到开始放火时马贼趁乱将跑出来的牲口全部赶走。马群也损失惨重,我们现在没剩下多少马了。”

阔阔叹了口气,又问道:

“我们孛儿只斤氏的人呢?”

有人答道:

“死了很多优秀的战士,妇女和孩子也被抢走了不少。这次我们损失惨重。”

看看周围被烧成灰烬的部落,阔阔一时陷入了沉默,

不知有谁说道:

“还有一个室韦部落离我们很近,我们可以去投靠他们,让他们帮助我们。”

有人反驳道:

“那个室韦部落一直都想吞并我们,现在过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又有人说道;:

“我们可以到喏喏王庭去寻求帮助,新的蔼苦盖可汗根基不稳,他需要有部落支持他。”

“可我们已经失去了兽群,马匹,我们该怎么走到王庭去?沿途遇到其他马贼怎么办?”

“那也总好过在这里等死。如果我们继续停在这里饥饿会杀掉我们每一个人、“

“不如我们去投靠南边中土的大正,据说他们的皇帝会安置投降的部落。”

“够了!”阔阔吼道,由于箭头刚刚拔出来,这声大吼让阔阔的脸显得越发没有了血色。

在一阵猛烈的咳嗽后阔阔说到:

“不要忘了,我们是室韦人,我们是草原的雄鹰,哪怕受了伤我们也不会像条狗一样对人摇尾乞怜!无论是蔼苦盖还是大正皇帝,他们需要我们是因为我们的部落能征善战,现在我们

奄奄一息,谁会收留我们这条病猫?“

接着阔阔看向了铁木辛哥,问道:

“我的儿子,你有什么打算?“

铁木辛哥紧紧地盯着自己父亲,一字一句的把话从牙缝里挤出来:

“我说我们现在去报仇!“

此话一出惊得周围人纷纷侧目,倒是兰子义在一旁露出微笑。

有人说道:

“铁木辛哥,你的脑袋被打傻了吗?你让我们去报仇,可我们现在刚刚遭到重创,没有马匹,没有人手,怎么去报仇?拿什么报仇?“

“连你都觉得报仇不可能,马贼更觉得不可能!“兰子义朗声喝到。

听到这句大家又纷纷把目光投向兰子义这边,

兰子义在众人的注视中走到阔阔身边,说道:

“首领,现在无论东边的王庭还是南方的大正,你想投靠谁都没有能力走到那里去,留在这里也是等死。既然横竖都是死,为什么不拼上一把?去把马贼给劫了?昨晚首领带着部落在这里扎营,并没有发觉马贼,可见马贼离得不会太近;入夜不深马贼就来劫营可见离得也不会远。你们室韦人常年在大草原狩猎,现在地上还有积雪,难道还找不出对方的行迹?昨晚马贼劫营,受到的抵抗不小,而且一来一回,这个时候肯定已经人困马乏,再加上认为我们不会去追击,所以现在肯定在驻地休息。此时出击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铁木辛哥走到兰子义跟前,对着阔阔说:

“马贼知道我们已经损失惨重,如果我们不趁早干掉这伙人,等到他们招来更多马贼我们岂不是要灭族?就像刚才子义说的,现在打过去就可以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把我们失去的全都抢回来,甚至能抢回来更多。如果再这么等下去我们孛儿只斤氏可就真完了!“

阔阔看着站在他面前的铁木辛哥和兰子义,思考了一会后说道:

“就按你们说的办!带上你能带上的所有人,出发吧!长生天必将会保佑你们的,我的孩子!”

听到这话铁木辛哥点了点头,转身看到兰子义,

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之后铁木辛哥便转身去召集人马。

兰子义转头问道:

“我们的马和行李还在不在?”

桃逐鹿答道:

“室韦人把我们的马匹行李放在大帐附近,都没丢。”

桃逐兔问道:

“少爷,难不成你想帮他们一块去追马贼?你都已经给他们出主意了,更何况你是个书生,根本不会骑马砍人。“

兰子义一边让桃逐鹿带头去牵马,一边说: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大家萍水相逢,首领却如此好客,我不能辜负了人家的好意。更可况现不把外面这群马贼干掉我们根本就走不了,所以现在,你只管当好我的保镖,带我去冲锋陷阵,别再扯这些没用的了。“

桃逐兔见兰子义语气强硬,没敢再多说,跟着一起去牵马收拾装备。

+++++++++++++++++++++

铁木辛哥很快召集了一票人马,

说是能带多少人带多少人,但实际上除去必须得留下的人外,也就能凑出来三百人。

兰子义套上马甲,外面裹上一层白袍骑在马上,

腰里挂着一把佩剑防身。

桃家兄弟也全副武装,骑马跟在兰子义身后。

铁木辛哥率领这队人马追着马贼的痕迹前行,

虽然马贼们故意破坏了自己的痕迹,但这难不倒室韦人,

很快一行人就发现了马贼的踪迹,

铁木辛哥和兰子义领着几个人下马爬上一座小山包,侦查着马贼营地。

望着营地铁木辛哥说:

“终于找到了,我们赶紧上。”

兰子义望着山包下的营地,问道:

“营里大概多少人?”

有人答道:

“一千以上,接近两千,除过被抢回来的妇女和奴隶,能打的也就一千左右。”

兰子义接着问铁木辛哥:

“你打算怎么打?“

铁木辛哥答道:

“用我们室韦人最擅长的打法,上去围着营地射,等把人都射残了再冲上去解决他们。”

兰子义听得直摇头,说:

“室韦人虽然骑射精准,但对面马贼也不是饭桶,说不定他们还是败下阵来的喏喏残兵。我们只有三百人,对面有一千战士,对射的话明显是劣势,更何况一旦射起箭来对面难道不会判断出我们人少吗?对方一旦知道我们虚实,就这三百人都得葬在这。”

铁木辛哥听得眉头大皱,问道:

“那你说怎么打?”

兰子义又看了看马贼营地,说道:

“马贼们将抢来的马匹和兽群集中圈在营地边,这个小山包是在营地东南方向,我们的三百人在山后面。既然我们是突然袭击,那就要体现作战的突然性,打对方个措手不及,所以主力应当直接绕到山包北边,直接向营地东边发动突袭,冲进敌营在对方组织起来之前斩杀对方首领。分出去一部分人绕着营地骑射做疑兵,以来让对方分不清主攻方向,而来制造一种四面被围攻的错觉。“

铁木辛哥想了想,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点了点头同意了兰子义的办法,接着说道:

“那我来带头冲锋,你领上几个人策应。”

兰子义又摇了摇头,说道:

“冲锋陷阵是中土骑兵的强项,骑射是室韦骑手的强项,既然如此理应由我带队冲锋,你领上射手包围营地。我那三个人可是身经百战,三百人分我两百人,你领一百人,够用了!”

铁木辛哥注视了兰子义好长时间,最后抓住兰子义的肩膀说:

“你们中土人真是狡猾异常。好!我听你的!”

几人悄悄下了山包,按照刚才安排分好了人后铁木辛哥与兰子义郑重的道别。

兰子义骑着马拔出佩剑领着那二百室韦骑手慢慢绕出山头,

桃逐兔催马赶上兰子义问道:

“少爷,你往后一点,这样太危险,你不会这些的。”

兰子义说道:

“那我的身家性命就靠你了!”

接着又对桃逐虎说:

“大哥!指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桃逐虎应了一声,高喊道:

“配好火矢,冲到对方营帐前至少放掉五轮箭!你们几个,待会先冲过去截断营地与马群,把马匹都放出来,决不能让马贼上马。剩下的人,目标只有一个,冲入敌营中心,斩杀对方首领,等到那时对方群贼无首,就是任我们宰割的绵羊了!”

众室韦骑手欣然允诺,三百骑手绕过山包,排成了三排,

随着桃逐虎一声令下,骑手们催马前行,各个战意高昂,

兰子义手持佩剑冲在最前,心中别是一番滋味,

他极力抗拒自己父亲,不愿继承将门传统,但如今却亲自带队冲锋,这其中滋味令人百感交集,同时还带着一丝传自心底的兴奋。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迎着寒风,兰子义现在只想这一件事,那就是打赢这仗,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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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义结安达

这群马贼本是喏喏的一支小部落,效忠丘豆伐可汗。

王庭兵败后这些人逃过一劫,但也失去了自己的牛羊马匹,以及大量的人口,于是他们就游荡在草原上,偷袭大正的补给,不过最重要的是打劫弱小部落。

如今新的可汗已经登基,

虽然新可汗已经是中土皇帝手下的傀儡,

但继续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

马贼们已经接受了蔼苦盖的诏安,

但要彻底恢复草原的秩序还需要一段时间,

既然如此那么发生一些“小小的”流血事件也不见得是件多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不过昨晚的劫营确实出乎意料,

本来马贼们已经盯了这个部落很久,

计划也周详,

再加上昨晚部落首领宴请客人,马贼们毫不费力的潜入营地,

打开兽栏,放火,带人突袭,多么的完美,多么的熟练,

但就是算错了两点:

第一、这是群室韦人;

第二、部落首领居然快速组织了抵抗。

原本已经看到有人牵马去大帐了,只要对方首领一跑,哪怕室韦人骁勇善战,骑射无双,那也只能任人宰割,

万万没想到这个部落首领居然没跑,还吹了号角,

没办法,只好撤了,扯得时候伤亡还不小。

好在室韦人的牛羊女人抢来了不少,

这波不亏。

忙了一晚上的马贼这个时候该睡觉的睡觉,精力旺盛的则在那糟蹋抢来的女人,

放松一点嘛,反正不会有人过来打扰。

可既然没人会过来打扰为何会听见马蹄声?为何地面会微微颤动?

难道是兽群受惊了?

负责看管兽群的马贼走出帐篷,刚想呵斥手下奴隶看紧兽群,别打搅睡觉,结果就被飞来箭矢一剑封喉。

紧接着就是漫天火矢落入营地,

马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劫营了,平时都是他们打劫别人,如今落到了自己头上,

不过没时间想那么多了,

被惊动的马贼们纷纷跑出帐篷帐篷,不少人浑身****,

这群马贼眨眼之前只看到一个浑身素白的中土少年领着人列队冲了来,

眨眼之后马刀已经豁开了自己的脖子。

兰子义伸直手臂,佩剑向前,高呼:“冲啊!”

带队跃入马贼营地,刚才的五轮火矢已经点燃了不少马贼帐篷,

惊慌失措的马贼刚从帐篷里出来就沦为马刀的祭品,

列队冲来的骑兵就像是铁犁一样犁过营地,

奔跑的马贼纷纷被砍中,侥幸逃过第一排的,又被后面两排骑兵收割,或者被箭矢射死。

兰子义也向着地上奔跑的马贼挥舞佩剑,

只可惜没有专门练习过这项专业的杀人技术,一个也没有砍到。

兰子义身旁的桃逐兔杀得性起,刚刚路过一个逃跑的马贼,便身体侧倾,一手抓住马贼头发,一手挥刀,只在一个心跳间马贼脑袋已落入桃逐兔手中,这套动作行云流水,就像是练习过无数次那么熟练。

可惜这一来桃逐兔就忘了护卫身边的兰子义,

不知哪里扔出来一只套马索把兰子义套了个正着,

还没等兰子义反应过来已经被拉下马,摔得眼冒金星,

旁边一马贼挥舞马刀,高声叫骂着朝兰子义扑了过来,

在此危急时刻,一个骑手挥刀划过马贼身后,

接着马贼就像个沙袋一样倒在地上,后脑已经被豁开了。

骑手勒马停住,下马跑到兰子义身边,原来是桃逐鹿!

桃逐鹿跑到兰子义身边,割开套着的绳索,着急的问:

“少爷,你没事吧!”

兰子义晃了晃脑袋,又活动了一下先着地的左肩膀,说道:

“好像没事。”

这时桃逐兔催马赶了过来,问道:

“少爷!没事吧!”

兰子义望向桃逐兔,点了点头,正要说话时桃逐鹿已经对着桃逐兔骂了起来:

“你是怎么护卫少爷的!少爷一介书生,带队冲锋,这么危险你就不再旁边看着点?”

桃逐兔听着也不吭声,毕竟错在自己,

猛地桃逐兔挽起弓箭,朝着兰子义就是一箭,

箭矢划过兰子义头顶,射翻了一个冲过来的马贼,

兰子义和桃逐鹿都吓了一跳,回头望了望被射翻的马贼,都觉心惊肉跳。

此时桃逐虎正在指挥室韦骑手们重新排列阵型,准备再次发起冲锋,

马贼营地内到处都被点燃,浓烟滚滚,

不过马贼们也逐渐回过神来,不少人已经骑上了马,

有个马贼一边高声叫骂,一边指指点点,马贼们也都在他的指挥下重新开始组织,看来这是马贼头领了。

就在这个时候,马贼们身后突然飞来箭矢,上马的马贼纷纷中箭落马,

马贼惊呼:“我们被包围了!“

兰子义见状说道:

“铁木辛哥干得漂亮!“

马贼首领一边躲着弓箭,一边招呼自己人准备上马,

突然一个衣冠不整的女人从他身后帐篷里跑出来,手握短刀猛地捅到马贼头领腰间。

马贼头领没有防着这出,声音都没叫出来就被捅到在地。

此时兰子义已经被扶上马,

见到马贼首领被干掉,便高声喝到:

“我们是兰千阵手下先锋骑兵,奉命剿灭马贼!大军已到,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只抓马贼,其余不问,如有抗命,杀无赦!“

刚开始冲营时,被马贼劫掠的奴隶都被吓傻了,

等到马贼首领被杀,兰子义一发话,奴隶们纷纷抄起家伙围攻身边的马贼,

昨夜被抢来的室韦妇女也看清了来的是自己部落骑手,

纷纷拿起武器报仇雪恨。

剩下的马贼听到大正军队前来剿匪,已被吓破了胆,

没了头领指挥也没脑袋区分到底是真是假,

都纷纷四散逃命,

有马的飞奔而去被外面等候的铁木辛哥乱箭射死,

没马的跑都跑不出去就被乱刀砍死。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马贼们已被全部剿灭,没死的也被绑了。

兰子义正坐在马扎上,一旁桃逐鹿正在给他左肩膀擦药,

虽然没有摔伤骨头,但淤血还是挺重的,

桃逐虎在一旁臭骂桃逐兔,

桃逐兔听不下去,回了句嘴道:

“光骂我,你和二哥不也没看好少爷么?”

桃逐虎一听大怒,举起马鞭就抽,桃逐兔就绕着兰子义躲了起来,一边嘴里还说:

“少爷救我!”

旁边的室韦骑手们都看的笑了起来,

兰子义也笑着说:

“大哥,算了,打仗哪有不见血的,我又没断胳膊断腿,更何况也不全是三哥的错。”

桃逐虎听得心中有愧,低头放下了马鞭。

兰子义正要再解释时,铁木辛哥骑马过来停在一旁,

铁木辛哥滚鞍下马,大笑着朝兰子义走了过来,

刚到兰子义面前就展开双臂,使劲拍向兰子义双臂,接着一用力几乎是吧兰子义给抱了起来。

兰子义肩头淤青,这一排疼的呲牙咧嘴,

不过铁木辛哥没管着着,接着自顾自的说:

“子义!我的好子义!多亏了你这个狡猾的中土人,这次我们大获全胜!除了被抢走的牛羊马匹,我们还把马贼抢到的其他财务也给抢了回来。被掠走的女人们我们抢了回来,原先马贼抢来的奴隶们也要加入我们孛儿只斤氏部落,而马贼都成了我们的奴隶。本来差点灭亡的孛儿只斤氏现在又飞翔在大草原上了!“

接着铁木辛哥高高举起兰子义右臂,高呼道:

“来,勇士们,让我们为这位猎手欢呼!“

在场的无论是室韦勇士,还是刚刚被解放的奴隶们都跟着铁木辛哥高呼道

“子义!子义!子义!“

兰子义高举着右臂,看着周围欢呼的人群,自豪和骄傲油然而生,

“原来这就是荣耀啊!“兰子义心想。

接着铁木辛哥放下兰子义的右手,说道:

“子义,我要与你结为安达!“

兰子义听得一头雾水,问道:“安达?“

一旁桃逐虎说道:

“就是结为义兄弟。“

铁木辛哥又问道:

“怎么样,子义?愿意与我结成安达吗?”

兰子义伸出右手,握住铁木辛哥的右臂,笑道:

“好!就与你这鞑子结为异姓兄弟!”

接着铁木辛哥招呼道:

“回营!”

一行人收起财物帐篷,骑着马回到部落驻地。

等到返回时已是傍晚,

室韦人远远看见来的人数众多还以为是马贼再次劫营,

等到弄清楚是铁木辛哥大胜而归后整个部落欢呼了起来。

阔阔带着人亲自迎接铁木辛哥和兰子义一行人,

阔阔亲自斟满一杯马奶酒递给铁木辛哥,说道:

“儿子,你是草原的雄鹰,大漠的狼王。今天你的胜利将被世人传颂。”

铁木辛哥摆摆手,说道:

“不,我的父亲,今天的胜利要全部归功于子义,他虽然不是合格的战士,但他却是合格的领袖,他的智慧,他的勇气让我们孛儿只斤氏反败为胜。来,让我们为子义干杯!”

接着把酒接过来递给了兰子义,

阔阔赞许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又斟满了一杯酒递了过去,

兰子义与铁木辛哥碰了一杯后都将美酒一饮而尽。

接着铁木辛哥拔出腰间短刀递给兰子义,说道:

“子义,从今以后你我就是安达了,这把刀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兰子义结果短刀挂在腰间,又从怀里取出一块玉佩递给铁木辛哥,说道:

“从今以后你我就是异姓兄弟,这块玉佩就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铁木辛哥结果玉佩,抽出绳子系好挂在了自己脖子上,

接着两人哈哈大笑,周围的室韦牧民们跟着一起高呼起来。

阔阔笑着问道:

“远方来的朋友,现在你是我儿子的安达,可你还没有告诉我们你到底是谁?”

兰子义笑了笑说道:

“实不相瞒,我是北方五镇都督,落雁关兰千阵之子兰子义。这次出塞是为了赶往王庭与我爹回合。”

此言一出全场立马安静下来,人们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桃家兄弟见气氛不对,都慢慢靠到兰子义身边,

但随后爆发的更大的欢呼声打消了他们的念头,

阔阔大笑道:

“原来如此,竟是英雄之子!兰千阵的名声早就传遍了大草原,如今击败了喏喏,草原上再也没有豺狼压迫我们室韦人了,他是我们室韦人的英雄!现在我的儿子和英雄之子结为安达,这是长生天对我孛儿只斤氏的恩赐!来啊!杀牛宰羊,今夜我们为胜利,为英雄高歌一曲!”

接着大家便欢天喜地的忙活去了,

兰子义也与铁木辛哥相视而笑,两人紧紧抓着手臂,往大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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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喏喏王庭

自从兰千阵派桃逐虎回落雁关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从落雁关赶来的信使和辎重队伍都反复告诉他,

他的儿子和桃家兄弟一行人十天前就离开了落雁关赶往王庭,

刚开始听说自己儿子只带了三个人就出塞,没有从落雁关多带守军时兰千阵非常高兴。

“到底是我的儿子,有魄力”当时兰千阵这么想着,

但慢慢的兰千阵开始担心起来,

尤其是在一位押运粮草的偏将回来后报告说兰子义一行人为了躲避马贼换了行进路线后,兰千阵更是提心吊胆。

本来四人出来,一路不耽搁,五天就能到王庭,就算换了路也不会差太远,

但现在都已经过去十天了,难道是路上出了意外?甚至是……

兰千阵不敢多想,他揉了揉太阳穴轻轻叹了口气。

此时他正在大帐中来回踱步,

案头积压了不少文书,要是搁在以往他兰千阵早就处理完了,

但这几天无论如何兰千阵都无法集中精力处理这些文书。

兰千阵走到帐门口,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早晨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了,

太阳虽然没有升到头,但也高高的挂在天空中,

地上的积雪早已融化,营地里人来人往踩得道路泥泞。

兰千阵见到后不知怎的就发起火来,对着卫兵就喊道:“传军需官!”

军令传下去后没一阵功夫军需官就赶了过来,

兰千阵指着路面说道:

“早跟你说准备些干草把路铺好,现在路上满是泥泞,你告诉我怎么走?如有军情就这破路人还没打仗就全滑到了,你让我个五镇都督指挥谁打仗?”

军需官见兰千阵发火,不敢吭声,只是站在一旁唯唯诺诺,

兰千阵见军需官不说话,更是火冒三丈,骂道:

“让你说话你在这装哑巴,问你为什么不铺干草你在这给我发什么呆?“

军需官被这一声爆喝吓住,赶忙跪地抱拳回到:

“回将军,前几天将军下文书问过此事,末将为此专门清点了粮草,军中干草勉强只够喂饱马匹,没有富裕干草用来铺路,只能将积雪铲开专门堆放,以免路滑。现在虽然营中道路泥泞,但实在没有干草铺路了!“

兰千阵听到军需官汇报好像也想起了这件事,看着跪在地上的军需官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只好骂道:“滚!”

然后掀开门帘回了大帐。

兰千阵现在思绪混乱,心中躁动难忍,看见人就想发火,

他也知道不是军需官的错,他也想起来是有这样的安排,但就是忍不住想要发火。

就在昨天留守落雁关的呼延浩寄来了信件,信中满是自责,说道自己没有坚持派兵护送少爷,深感羞愧,已经派出斥候出塞,但还没有找到踪迹。

兰千阵已经写好回信,信中写到此事与呼延浩无关,也不用多派斥候,一来草原广阔就算派出人也不好找;而来多有马匪,斥候派出去不安全。虽然前线军队已经陆续撤回落雁关了,但依旧要小心行事。

信虽然已经写好,但还没有发出去,也不知为何兰千阵一直不想让人把信发回去。

唯一让兰千阵欣慰的是夫人破天荒的发了一封信给他,

说是信,其实就是个字条,上面写着“儿无恙,勿忧。”

兰千阵翻出夫人的字条,看了又看。

兰千阵也说不上为什么,打从第一眼见到自己夫人他就忘掉了其他所有女人,这十几年来他在没有碰过其他女人,

跟他一起的部将们也说他兰千阵就像换了个人,再也不像少年时那么风流成性了。

这十几年来兰千阵大小战阵无数,多少次命悬一线,夫人从来都是不闻不问。

这次虽然不是关心他,但每每看到这张字条兰千阵还是觉得心中温暖。

就在兰千阵出神的时候,营中突然想起征鼓声,周围人马嘶鸣,

兰千阵收回思绪,将字条塞进袖中,

这时军中副将,鬼门关指挥独孤豹带着几个偏将和千户披甲入帐,

见了兰千阵后抱拳作揖,

兰千阵问道:

“有鼓声,难道有人想要进攻大营?”

独孤豹答道:

“将军,西边有人浩浩荡荡的过来了,人数不少,不知道是什么意图。”

兰千阵又问:

“蔼苦盖那边呢?有什么动静?”

独孤豹回答:

“已经派人过来了,等待中军指令,是否发兵。看来不是和这波人一伙的。”

兰千阵点了点头,说道:

“命令蔼苦盖即刻发兵。来人!为我穿甲!”

几位跟进来的千户就帮助兰千阵披上鳞甲。

兰千阵穿好后抱起头盔走出大帐,独孤豹紧随其后,

已经有人签过马来,几人上马后卫队也跟了上来,

大营已经动员起来,先头骑兵几乎已经开出营门布阵。

南边蔼苦盖的大营也动了起来,人马飞驰,骑兵们也开始出营列阵。

这时忽然望见有人策马向大营飞奔而来,

门口哨兵有眼尖的望见了,喊道:

“是桃逐虎将军!自己人!“

兰千阵一听是桃逐虎,也不吩咐手下人,直接催马往营门奔去。

独孤豹赶忙率领手下跟了上去,

一行人飞奔出大营,走了不远就迎上了桃逐虎,

桃逐虎见兰千阵与独孤豹亲自出营,立马滚鞍下马,

跪地抱拳道:

“末将万死,护送少爷来迟,还请将军恕罪!“

兰千阵听到后又是恼怒又是高兴,呵斥道:

“子义呢?为何现在才来?皇上降旨要他与可汗女儿定亲,如果来不了违抗圣旨该当何罪?!“

桃逐虎再次抱拳道:

“末将该死!为了躲避马贼我们与少爷换了条路,发生的故事不少,一言难尽,还得慢慢告诉将军。后面那些人是护送少爷的室韦人孛儿只斤氏部落,不是敌人,还请将军收兵。末将通报来迟,还请将军恕罪!“

说到这兰千阵看了看远处的人群,真的是只部落,已经停止前进,开始扎营了,只有七八个骑手骑着马飞奔而来。

兰千阵示意独孤豹,

独孤豹派身后骑手通知大营和蔼苦盖大营息甲收兵,

这时七八个骑手已经骑了过来,带头的正是自己儿子兰子义和桃家兄弟,

兰子义见到自己父亲后抱拳道:

“孩儿兰子义奉命赶赴王庭,稍差时日,还请都督恕罪。“

兰千阵默默地长出一口,说道:

“来了就好,既然有事一言难尽那就慢慢说吧。”

说罢回身帅部入帐,一边吩咐下去“杀牛宰羊,准备招待客人!”

兰千阵一边骑一边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很违和,后来终于想明白,原来是自己儿子会骑马了。

想到这兰千阵心中不禁高兴起来,

“赶快开宴,我倒想听听儿子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兰千阵心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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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中午,兰千阵率领军中武将宴请了喏喏可汗蔼苦盖还有护送兰子义而来的室韦人孛儿只斤氏首领阔阔和他儿子铁木辛哥,

兰子义招呼阔阔和铁木辛哥做到了自己身边,桃逐鹿和桃逐兔做到兰子义身后,桃逐虎则坐回了兰千阵身后。

兰千阵与手下武将还有蔼苦盖一行人听着阔阔和铁木辛哥两人讲述他们怎么碰到了兰子义,又是怎么刁羊,怎么设宴,怎么被马贼偷袭,偷袭之后又是如何应对,铁木辛哥与兰子义如何率领室韦骑手追杀马贼,反败为胜。

一场故事引人入胜,听到两人刁羊,帐中诸人哈哈大笑,

听到兰子义那也如何劝说阔阔指挥反击,又如何在第二天劝说众人出兵追击马贼时,账内诸位武将纷纷掉头,

等听到兰子义一介书生,布置攻势,亲自带队冲锋,取胜后与铁木辛哥结为安达后帐中诸将纷纷喝彩,

蔼苦盖更是起身献酒道:

“虎父无犬子,兰将军勇猛无比,兰子义更是能谋善战,颇得其父真传。来,为兰将军敬上一杯!”

帐中诸人纷纷举杯,

兰千阵高举就被说道:

“我儿不愧为将门之后,但如果没有孛儿只斤氏热情好客,保护我儿子,恐怕他们一行人也没法走到这里。来,这酒不光是敬我,也是敬骁勇善战的室韦骑手们。干杯!”

说着举杯致敬阔阔和铁木辛哥,而后自己一饮而尽。

阔阔与铁木辛哥点头致意,与众人痛饮杯中美酒,

之后蔼苦盖又说道:

“我蔼苦盖能把女儿嫁给这样的英雄俊杰,真是长生天保佑。来,为了我的女婿,干上一杯!”

兰千阵听后说道:

“全赖皇上天威,我大正军队长驱王庭,翦灭丘豆伐那个跳梁小丑。大汗顺承天意,祝我义师平定暴乱,自今以后大汗要好好效忠皇上,不可作奸犯科,更不可心神歹意。大家都是皇上的子民,好好侍奉皇上自然会有浩荡天恩。我儿也是奉皇上旨意与可汗女儿定亲,从今两家为一家,共同拱卫北疆,效忠皇上!为皇上干杯!“

说着帐中同时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而后同饮一杯。

蔼苦盖听着表情僵硬,笑了笑喝了杯酒,不再说话。

坐在兰千阵旁边的一个年轻太监喝完酒说道:

“兰将军心系皇上,时时不忘皇恩,真乃国之栋梁,我一定会禀明皇上。“

兰千阵笑道:

“公公第一次做军容使就监我北军打了这么一个大胜仗,这次回去可是大功一件,我兰千阵何德何能,只是做了点自己该做的事而已,如果能让公公美言几句真是再好不过了。“

那公公笑着举起酒杯,说道:

“全赖将军能征善战,我这也是沾了将军的光啊。”

说着又喝了一杯酒,

于是众人有说有笑,一边聊天,一边畅饮,兴高采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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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父子融冰

兰子义骑在马上,与他并肩而行的是铁木辛哥,

两人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在他们前面的是整个孛儿只斤氏部落。

铁木辛哥慢慢停住马,兰子义也停在一旁,

铁木辛哥说道:

“安达,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已经招待我们好几天了,也该到离开的时候了。”

兰子义回答道:

“兄弟,我还想再送你一程。”

铁木辛哥大笑:

“再送你可要跟我们一起去牧场了。怎么样,与我一道做个草原的汉子,别再回中土了,如何?“

兰子义摇摇头,说道:

“那不行的,我还有事情要做。“

铁木辛哥又笑道:

“你们中土人就是婆婆妈妈,留不敢留,走又舍不得走。不管你了,我先走了。“

说着就高举马鞭,准备抽打马屁股。

兰子义笑了笑,说:

“那我就不送了,兄弟,你多保重。“

铁木辛哥望着兰子义,笑着说:

“没想到我居然和你这个中土人结为安达,还这么惺惺相惜。那我走了安达,我孛儿只斤氏永远欢迎你,再见!“

说着快马加鞭,一路绝尘追进了走在前面的部落大众里。

兰子义目送着铁木辛哥走远,立在马背上抱拳送到:

“保重。“

说罢变调转马头,往大营方向走去。

没走几步桃逐鹿和桃逐兔两兄弟就骑马迎了上来,

桃逐兔见到兰子义表情落寞,撇着嘴说道:

“不就是个鞑子么,才见面没几天,有必要这么往深了套交情?“

兰子义听到桃逐兔话里不爽,笑着安慰道:

“三哥,兄弟离别当然让人痛心疾首了。我与三哥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出去偷桃,逗狗都还像是昨天发生的一样,只是现在天天见着,所以不必去想那些伤心的离别事,如果将来真要分开,我肯定比今天更难受的。“

桃逐兔听到这话,又笑了起来,说道:

“少爷哪的话,我们兄弟一定好好跟着少爷,绝不会与少爷分开的。你说是吧,二哥?“

说着问了桃逐鹿,

桃逐鹿笑着回答:

“此话不假。少爷,我们快点走吧,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待会还要和蔼苦盖的女儿完成定亲仪式呢。“

兰子义听罢也点了点头,三人催马往营地奔去。

回到营地时已经到了下午,兰子义随便吃了点干粮就被喏喏的萨满巫师们给架了过去,

洗过澡,涂了香料,换了身新衣服后被单独安置在一个帐篷里了,

外面围着一圈萨玛手持各种法器乐器,边唱边跳,

时不时的进来一个满脸画的五颜六色的巫师嘴里念念有词的给兰子义身上洒水。

兰子义坐在帐篷里动也不是,静也不是,

每次看到那些打扮的奇形怪状的巫师都想笑,要用上好大力气才能忍住。

不过想想现在这么受苦的并非他一个人,蔼苦盖的女儿也在另一个帐篷里接受同样的折磨时兰子义心中就释然了一些。

等到仪式结束时已是晚上,

明月高悬,

兰子义在一干巫师的簇拥下走到了一处木堆旁,

与他同时到来的还有一位同样被巫师簇拥的盛装少女,

看来这就是蔼苦盖的女儿了。

兰子义与少女来到木堆旁,接过旁边巫师递来的酒,

互相交换后一饮而尽,

而后两人一起拿起火把,点燃了木堆,

旁边的巫师萨满们绕着点燃的熊熊大火开始了下一轮的祈祷,

兰子义盘腿坐在篝火前百无聊赖,少女蜷着腿坐在他身旁,

就在兰子义出神时,少女说话了

“你知道吗?我有心上人了。”

兰子义听到后身体后倾,用手撑住身子抬头望着星空说:

“哦,真可惜我还没有。”

少女盯着火堆,接着说:

“可惜他已经死了。”

兰子义不置可否的说:

“那可真是个坏消息。”

少女说:

“是在王庭大战中被你们大正军队杀死的。”

兰子义听到后没有回答少女,他坐直了身子又盯住了篝火。

少女停了会后,见兰子义没有反应,说道:

“无论如何你最后得到的是一具空壳,我不会嫁给你的。”

兰子义看着篝火,随手从地上抓了点什么添到火里去,说道:

“你还没弄明白自己的状况,更想错了我的状况。没人在乎你怎么想,也没人在乎我怎么做,

无论是大正朝廷还是你爹蔼苦盖都不在乎具体会发生什么,他们只在乎今天的仪式是否成功。目前来看,已经成功了,我和你坐在这,听着旁边这群装神弄鬼的疯子咿咿呀呀,马上就结束了,不必着急。“

少女惊讶的望着兰子义,说道:

“这订婚是神圣的,天上的众神们在注视着这一切,如果你这样亵渎……“

“这只是个仪式而已,没有什么特别的。就像你不会因为这个订婚爱上我一样,我也不会因为这个订婚发生什么变化。“

少女被气得满脸通红,质问兰子义道:

“那你为什么来这里?“

听到这个问题,兰子义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他望着篝火坚定的说:

“我来这是为了天下苍生,是为了天下太平。无论仪式是什么样子的,它可以带来和平,这就是好事。“

少女被震惊了,她没有料到眼前的人根本不把这场婚姻当做一回事,

少女痛苦的问:

“所以你甘愿成为政治的棋子,甘愿接受这场虚假的婚姻。“

兰子义纠正道:

“弄不清事情原委又无力改变状况的才是棋子,我不是。我很乐意联姻,这是体现我价值的地方,至于将来结婚后的生活……说真的,你没必要把自己看的那么重要的。”

少女听着又羞又怒,两眼含泪怒视着兰子义。

这时巫师们的吟唱已经逐渐停了下来,仪式马上就要结束了。

兰子义没有管眼前的少女,在巫师示意可以离开后立马起身迈步走向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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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子义一人走在草原上,天上的月与星倒映在地上,

早已经没有什么草原了,天与地早就失去了分界,

兰子义的每一步都好像走在天空中,月亮就好像摇荡在身旁,星星就好像伸手就能摘到,

夜风虽然寒冷,但每当风吹过脸庞时都让人舒爽,

那股冷静振奋人心,又让人的思绪随之飘荡。

“我会就这样飘荡在大草原上吗?我会就这样刮到天涯海角,吹进人心里去吗?当年有没有人和现在的我一样傲立在这天地之间,体会着无边无际的宇宙呢?有吧?肯定有。他们即使没有被历史记住,他们也已经被自己铭记在了灵魂里,而我,不仅要铭记自己,还要让天地也把我铭记。”

一阵马蹄声把兰子义的思绪拉了回来,

一个雄浑的声音说道:

“就算你离着大营不远,这么一个人跑在外面也是危险的。”

兰子义听出了声音,来的原来是自己的父亲。

兰千阵骑着一匹马,身后还牵着一匹,

不远处还有几个武装整齐的战士紧紧跟着。

兰千阵没有点火把,借着月光兰子义看到父亲在招呼自己上马。

兰子义过去接过缰绳,跨鞍上马。

兰千阵则示意后面的战士与他们拉开距离。

父子两人骑在马上,也不管方向,就这么随着马儿漫步在草原上。

过了会兰千阵说道:

“从你出塞到你率部突袭马贼都做得很好。从哪学的?”

兰子义随口回到:

“长在落雁关里光看都看会了,还用学?”

兰千阵笑了笑,虽然黑夜中看不到面庞,但兰子义还是感到了自己父亲的兴奋之情。

想到这兰子义感到自己心中不爽,没好气的说:

“我是不会领兵打仗的,无论我会不会。我要读书考功名。”

兰千阵点点头,答道:

“好的,回去之后好好读书,去考个功名吧!”

兰子义大吃一惊,以往兰千阵听到儿子要考功名而不是继承祖业都气的火冒三丈,今天难道是太阳从西边升了起来,居然同意兰子义考功名。

兰千阵接着说:

“我逼着你学打仗是想让你继承我兰家的武将传统,现在我知道你骨子里有,那你就随自己的性子去学吧。”

兰子义听到后默默地走了一段,问道:

“父亲也觉得我们家要入京了?”

兰千阵答道:

“无论我们家是否入京,你都该走自己的路。我想让你学打仗是为了让你继承祖辈的意志,

不是为了让你当将军。如果真的上天有意,你也是逃不脱自己的宿命的,你只能成为自己故事的主角,不会成为其他任何人。“

兰子义说道:

“父亲,靠打靠杀靠军功一辈子都是个边军,永远被人看不起。更何况维护大正天下太平的真正方法是靠圣人教化,不是打打杀杀。我要考取功名就是要将一身本领用到该用的地方去,用我的聪明才智去谋天下苍生所有人的福祉。”

兰千阵听了笑道:

“靠军功砍一刀就是一刀的功劳,而要是考功名,孩子,没你想的那么简单的。文人们玩的和我们这群丘八玩的根本不在一起。”

兰子义反驳道:

“科举靠的就是每个人的真才实学,文章写得好,圣人教化悟到心里去就一定能考出好成绩。不是去杀人,而是去活人。”

兰千阵笑道:

“好一个活人,只怕大部分人都是说着活人想的却是吃人。你想要弃武从文那就去吧,这就是命数,但我要提醒你的是,无论如何做你自己,不要背离了本心本性。随我走走吧,以后不会再有机会这样漫步夜色中了。”

兰子义听后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跟着父亲漫步在这广袤无垠的草原上,父子两人静悄悄的,没有对话,但兰子义可以感到他和父亲的距离变得比以前更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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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庆功宴(上)

订婚后的第二天,蔼苦盖再次设宴款待了兰千阵和他手下的大正将士。

在过去大半个月里兰千阵已经分批将部队派回了落雁关,

每批撤回的部队都驱赶着数量众多的牛羊马匹,

现在兰千阵手下只剩了一万多骑兵护卫而已。

在宴席上,蔼苦盖再次盛赞了兰千阵与兰子义父子两人,并且提议让自己的女儿跟随兰子义返回大正,学习中土礼节,好好伺候婆家。

兰千阵以少女年幼,还不到离家年龄为理由拒绝了蔼苦盖,并且再次强调皇恩浩荡,提醒蔼苦盖牢记自己大正附庸的身份,好好效忠皇上自然可以保全部落,在草原上繁衍不息,如果敢想他哥哥丘豆伐一样挑战大正,那就会粉身碎骨。

宴席上监军太监宣读了圣旨,设置护喏中郎将一名,监军太监一名,领骑兵两千随蔼苦盖王庭游牧,以便“保护”喏喏不被“盗匪袭击”,同时保管喏喏部落的武器甲胄,

再这之前,除王庭外,大战之后剩下的喏喏部落已被分为四部,由大正将士分别“保护”,

监军太监宣旨中同时宣布在这四部喏喏中各设司马一名,领骑兵一千,随各部游牧,负责“保护“部落,看管喏喏武器装备。

算上王庭,五部喏喏分别游牧不同区域,不得远离大正北方五镇控制,

五部喏喏每十天必须向落雁关报告位置,

没有落雁关将军府同意,五部喏喏不得随意交会,各部头领不得随意走动,违令者杀无赦。

一切安排妥当后兰千阵率部南下返回落雁关。

立春至今已经有大半个月了,上一场春雪已经消融,

明媚的阳光下草原上已经有了一片片绿意。

空气清新,精神舒爽,兰子义借着回军旅途,带上桃家兄弟又好好游荡了大草原。

几人每天都骑马游离在大军周围打猎,一直到傍晚才会返回大军驻地。

兔子,羚羊,狐狸,狼,哥几个每天都能打到不少野味。

只是这些全都是桃家兄弟射中的东西,兰子义小时候没有学习骑射,再加上为了科举长期读书,几乎是手无缚鸡之力,这几天也就只是骑着马儿跟着桃家兄弟凑凑热闹,他本人根本拉不开弓。不过兰子义自己倒不觉得尴尬,反而乐在其中。

兰子义每天纵情游猎,将士们倒是非常高兴自家少爷终于肯骑马射箭而不是每天死读书,倒是兰子义自己每天都可以回避监军太监,生怕被碰到后给自家带来不利影响。

有一晚兰子义和桃家兄弟回来的晚了些,在军营门口碰见了御马监的监军,

兰子义大为惶恐,赶忙下马拜谢,本来以为被对方拿到把柄可能会拿这件事要挟自己父亲,没想到监军太监居然说:

“早听说兰少将军饱读诗书,苦学圣人教诲,如今一见这弓马也很娴熟嘛,真是文武双全啊。自古英雄出少年,少将军可要好好努力,日后成为国之栋梁。”

不仅没有拿这件事做把柄,反而还大加称赞。

兰子义当晚就找到自己父亲谢罪,怕这件事传出去影响不好,没想到他父亲兰千阵更不在意,

兰千阵说:

“你放心打你的猎,他个小太监这次是摊上了我才有福分捞到这么大功劳,感激我都还来不及,有可能弹劾我?真要弹劾我朝廷会信他?我大正是有太监监军的传统,但并不是说武将就是出力不讨好的替死鬼,你要知道现在各地军镇的镇将全是开国武勋的后代,太监们只不过是制衡一下而已,真要是来监军,这个太监绝对不够资格,放心好了。”

就这么游玩了七天,兰子义终于随着大军回到了落雁关。

还没入关已经有一行人等候在落雁关口,

一行人都穿着青色锦袍,披着金丝罩甲,带头一人更是穿着一身紫色内廷官府,头顶玉冠,肩缠貂皮,鬓角虽然发白,身子也有些佝偻,但眼神犀利,

见到这队人物后兰千阵赶忙领着自己儿子和一众武将下马拜谢,嘴里还说道:

“末将惶恐,没想到鱼公公竟然亲自来着落雁关,有失远迎,还请公公恕罪!“

原来来的人正是当年监督兰千阵剿灭茅人的鱼公公。

鱼公公笑了几声,说道:

“三郎如今立了大功,老夫我该出来迎你才对,如果劳驾三郎迎接我,那才是坏了规矩呢。“

兰千阵听着连连说“小子不敢,小子不敢“

鱼公公也没管兰千阵,接着就从后面的台城卫手里接过黄布包裹的匣子高声宣道:

“众军接旨!“

等到兰千阵领着众人跪下后鱼公公宣旨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武运昌盛,大军凯旋……特赐爵落雁关统兵诸将关内侯。兰千阵功勋卓著,特赐其妻一品诰命夫人,封其子兰子义卫亭候,征入德王府侍读。加封兰千阵五军都督府大都督,天下兵马副元帅,进爵代公钦此!“

原本加官进爵是好事一件,可这道圣旨降下后全场竟然鸦雀无声,气氛没有缓和反倒是紧张了起来,

鱼公公虽然察觉到了气氛变化,但却没有在意,反而提醒兰千阵道:

“代公还不接旨?“

此时兰子义就像吃了三九天河里的冰块一样,心肺都被透的冰凉。按照大正惯例,以往有能打下他父亲这种功劳的武将要么就战死,活下来的都被征入朝廷作三公。如今加封他父亲这种爵位,其中五军都督府大都督仅在开国时设立过,天下兵马副元帅更是闻所未闻,确实不知道朝廷到底想干什么。

兰子义偷偷看了自己父亲一眼,发现他父亲跪在地上几乎有些颤抖。

兰千阵听到鱼公公催促自己接旨,提起一口气说道:

“还请公公禀明皇上,末将实在不敢接旨。我大正自有制度,军功封侯,从来没有听说过异姓可以为公。末将世守边关,与鞑子作战哪怕粉身碎骨也是理所应当,绝不敢拿这种小功劳邀功请赏,贪图不该贪图的爵位赏赐。“

鱼公公听兰千阵把话说完没有反驳,反而上前扶起兰千阵,并将圣旨递给了他,

鱼公公说道:

“三郎不必担心,皇上这么做自然有皇上的安排,这次专门派老夫来宣旨也是为了消除三郎的顾虑。赶快接旨回将军府吧,皇上特令我带了几十缸御酒和各种美味佳肴过来犒劳将士,就等着你带兵回府了。“

兰千阵极不情愿的接过圣旨,还想说些什么,

但鱼公公已经跨上马带队入关了,只留下了一句:

“三郎快来,老夫可等的不耐烦了。“

鱼公公和台城卫刚一走,独孤豹就赶到兰千阵身后着急地说:

“将军!这五军都督府仅开国时韩国公领过,当时是南征北战不得不为的时候。韩国公后来可是谋反的罪名被灭了九族啊!”

兰千阵抬手止住了独孤豹,狠狠的说道:

“闭嘴!先回将军府再说。”

说罢就草草的给偏将安排了领军入城的事情,带着独孤豹和兰子义快马赶回将军府去。

到了将军府门口时才发现整个府邸已经张灯结彩,鱼公公已经率领台城卫入住了进去。

两位将军正在将军府门口等着兰千阵,其中一人是大军出征时镇守落雁关的呼延浩;另外一人长得不高,双目鼓突在眼眶里,贼滑滑的四处打量,涨起来的颧骨配上一张笑咧咧的大嘴不用说话就好像是在在嘲笑周围的人。

兰千阵见到这人又看了看将军府,皱着眉头问:

“卜阳,这将军府是你装扮的?”

这个卜阳扯着嘴笑道:

“回将军,前几天我带着部队入关后,鱼公公就带着圣旨来了,还说要开庆功宴,于是我就吩咐将军府布置起来了,这不,刚好赶上。”

兰千阵又问道:

“那夫人就同意了?”

卜阳笑眯眯的说:

“夫人同不同意鱼公公都安排下来了,总不能驳了公公的面子把?”

兰千阵看了卜阳一眼,说了句:

“你可真是我的左膀右臂。”

说着迈入将军府去,

兰千阵也顾不上换衣,脱了斗篷头盔交给旁边人就往大堂走去,

兰子义紧随其后,

父子两人进入大堂,台城卫正在里面布置长桌座椅,

鱼公公背着门站在堂下,抬头看着挂在堂壁上那副虎啸山林图,

兰千阵带着兰子义抱拳作揖道:

“公公!”

鱼公公听到后也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说了句:

“三郎你到底是胆大呢还是胆小呢?”

兰千阵听着皱了皱眉,问道:

“公公此话怎讲?”

鱼公公笑道:

“如果说你胆大,今天你吓得连圣旨都不敢接;如果说你胆小呢……”

说着一拍手,屋里的人全都出去,接着四个台城卫押着两个人走了进来,两人被打的遍体鳞伤,不过看来没有伤筋骨,

台城卫把人扔到地上后向鱼公公做了揖也出去了,

被扔在地上的人艰难的爬起来跪在地上,

鱼公公瞅着两人对着兰千阵问:

“三郎,这两人你认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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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庆功宴(下)

兰千阵望着两个人,默不作声,

兰子义站在旁边没弄清楚情况,但也明白此事来者不善。

鱼公公接着说:

“北方天高气凉适合养马,三郎你的北镇兵不光守边关,同时还掌控者大半个大正的马政。我大正无论是驿站,商队还是地主贵胄一半以上都是从你这里买的马。这两人就是京城里的马贩子,问东问西被我给逮到了。”

这时一个跪在地上的人抬起头来说:

“我们已经说过了,我们不是什么北镇兵,也不认识什么兰家人。我们就是贩马的,你抓错人了。”

鱼公公听罢冷笑道:

“我台城卫乃皇帝耳目,监控天下小大所有事,就是哪家婆娘刚生的孩子是男是女我都知道,你们干什么事我会不知道?还嫌挨打不够?”

兰子义听到这恍然大悟,看来他还有很多事情不了解。

兰千阵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人,又看着鱼公公,没有作声。

鱼公公盯着兰千阵看了许久,忽然放下脸说道:

“不过既然他们嘴硬说跟你没关系,那想必也不会冤枉你,我与你们兰家也算世交了,三郎你是什么人我很清楚,既然如此,人我就交给你了,反正我也问不出来什么。你赶紧安排人准备庆功宴吧。对了,听说你夫人生得美艳动人,今天又刚封她做一品诰命夫人,待会就让她出来给我斟杯酒吧。”

说着鱼公公从堂屋后面穿了出去,只剩下兰家父子和跪在地上的两人。

屋里一时沉默,过了会后兰千阵说道:

“你们两个啊,小心点。”

跪在地上的两人大吃一惊,同时抬头望向兰千阵,

兰千阵摆摆手,说道:

“辛苦你们了,不用再装了,那只老狐狸真要想抓这把柄我早就人头落地了,看来他这次来有事情。你们下去吧,好好养伤,不用胡思乱想。”

说着堂屋外进来几个人把两人扶了出去,临出门时两人都哭着说:

“将军,对不起,辜负将军了!”

兰子义见两人被扶了出去后问道:

“父亲,你真的在京城安插眼线?为人臣者怎能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我一直以为父亲对朝廷是一片忠心的。”

兰千阵并没有作答,只是说道:

“去把你娘请来,待会为鱼公公斟酒。”

兰子义看了会儿自己父亲后抱拳说道:“是。“便从堂屋后面穿入后院了。

兰子义走在将军府里,一瞬间感到原本熟悉的院落居然变得如此陌生,

路上有人问候他也没管,满腹心事又哪有什么精力去管其他闲事呢?

兰子义走入后院,来到母亲卧房门口,说道:

“娘,爹请你去大堂参加庆功宴,待会还要给京城来的鱼公公斟酒。“

听到这卧室里传来一阵响动,好像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接着里面的丫鬟起身说了句“是,夫人“就全都从里面走出来,

等到丫鬟们离开院落后,里面传出声音来:

“子义,你刚才说我要给谁斟酒?“

兰子义听到母亲声音有些不对,说道:

“娘,你是不是不舒服?“

屋里夫人急促的问:

“我问你让我给谁斟酒?“

兰子义听着吃了一惊,在他印象里母亲几乎没有发过火,今天这是怎么了,不过父亲有令,母亲也在催问,他就接着说:

“皇上有旨,加封娘为一品诰命夫人,这是喜事,宣旨的鱼公公要娘亲自去给他斟酒。”

屋里沉默了老半天,接着传出声音:

“你爹说什么?”

兰子义答道:

“爹他亲自让我过来请娘过去。”

屋里又陷入了沉默,过了会儿后夫人说道:

“你先去吧,把丫鬟们叫进来,我待会就过去。”

兰子义问道:

“娘,你没事吧?要是不舒服我去告诉爹,你就别去斟酒了。”

夫人回答说:

“我没事,你去把丫鬟叫进来。”

兰子义不好再接着追问,应了一声后走出后院,让丫鬟们进卧房后自己就回到了大堂。

这时宴席已经摆好,兰千阵和鱼公公一起坐在主位上,一众受封赏的军官分别坐在长桌两侧,兰子义进去的稍晚,自己找到末席坐下了,

刚一坐下鱼公公就发了话:

“子义如今承父辈荫蔽,得封卫亭候,也是有爵位的人,更何况刚才已经有军校说道你兰子义英雄虎胆,带着室韦人力克马贼,也是大功一件啊。来,坐到前面来,让老夫好好看看。”

兰子义听到后作了作揖,顺着鱼公公的手势坐到自己父亲左手边上。

等到众人坐定后,兰千阵先小声问道:

“你娘能不能过来?“

兰子义回道:

“娘他还在梳妆,待会就过来。“

鱼公公似乎没有听到父子两人的对话,笑呵呵的问兰子义

“卫侯,给老夫讲讲你在草原上纵横驰骋的故事吧。“

兰子义给鱼公公抱拳行礼,接着把自己轻骑出塞,路上遇到室韦部落,如何刁羊,如何夜晚反击马贼,又是如何率部突袭马贼的故事讲了一遍。

故事讲完引得满堂喝彩,鱼公公也听得练练叫好,还敬了兰子义一杯酒。

接着鱼公公说:

“自古英雄出少年,卫侯不愧为将门之后啊。这次皇上赐你为卫亭候就是有意让你拱卫德王,现在看来确实是个可塑之才啊。“

兰千阵听到后问道:

“公公,这德王怎么之前没听说过呀?皇上二十年前卧病到现在,是什么时候有的这位德王?“

鱼公公听到后脸绷得僵硬,似乎很不想想起什么事情,但还是说道:

“哼!我也是不久前皇上加封德王时才知道的。这德王年纪比卫侯小个一岁,据说生下来时体质弱,为了图吉利一直不敢指认王室,怕冲了孩子生气,所以一直都由司礼监找人代养。你也知道,我大正朝自高祖创业以来皇室血脉一向单薄,好不容易有个皇子,这也可以理解,只是这么大的事司礼监那群阉患居然瞒着老夫!真是岂有此理!“

说着一把拍到桌子上,震得满桌佳肴乒乓作响。

在座军官们听得面面相觑,不敢作声,

兰千阵不敢怠慢,倒了杯酒说道:

“公公息怒,三郎敬公公一杯。公公在御马监勤勤恳恳,监军有快四十年,如今升任台城卫掌印太监也算是可以抽空享享清福了。“

鱼公公明显余怒未消,冷哼一声说:

“我鱼朝恩六岁净身入宫,一直伺候皇上,若说宫里还有哪个阉患比我更忠心那绝对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老夫殚精竭虑,为皇上奉公,多少次出生入死,从来没想着要图什么回报。五十年了,老夫对皇上一片赤胆忠心,可到头来司礼监秉笔却赏给了那个狗奴才!如今新封德王,我居然什么都不知道!岂有此理!“

说着又是一把拍到了桌上。

这一下拍桌比刚才更狠,酒盅都弹了起来,不过兰千阵听到鱼公公的话后反倒是把心塞回了肚子里。

这时丫鬟们围着盛装打扮的兰夫人来到大堂,刚好碰见鱼公公发怒,兰夫人就停在大堂门口,深深地道了万福。

鱼公公看到兰夫人,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兰千阵说道:

“公公,这位便是小子拙荆,以前得过病,不会说话了,还请公公见谅。“

说着招呼道:

“来,夫人,为鱼公公斟酒。“

兰子义看到母亲没事,心理舒了口气,只是自己总是感到心头悸动,就好像自己可以感到母亲心中愤怒一样,而且兰子义发现自己母亲脸色惨白,几乎没有血色。

兰夫人走到兰千阵与鱼公公身后,又道了万福,接着就伸手去拿煮在水盆里的酒壶。

鱼公公收回放在兰夫人身上的眼神,盯着兰千阵说:

“兰夫人倾国倾城,真是名不虚传,三郎艳福不浅啊!“

兰千阵抱拳说道:

“哪里哪里,公公您过奖了。“

接着鱼公公话锋一转,说道:

“三郎可还记得当年剿灭茅人时抓住的那个青年头领?”

听到这兰子义明显感到自己母亲心中一震,

兰千阵说道:

“记得,公公似乎是把那个青年带回宫去了。”

鱼公公见兰夫人端起酒壶,就拿起酒杯伸了出去,一边说道:

“就是那小子,如今做了司礼监秉笔太监。”

话音未落兰夫人手里的酒壶脱手洒到了桌上,酒水飞溅涂了鱼公公一身,

鱼公公倒是没有生气,只是转过脸盯着兰夫人,

兰千阵听得心中大凛,手心冒汗,见到自家夫人酒壶脱手几乎快从座上跳了起来,

此时整个大堂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兰夫人,

只见夫人转身,狠狠的抽了身后丫鬟一个大嘴巴,

丫鬟不明所以,捂着脸瑟瑟发抖,

夫人拉起丫鬟的手摁倒水盆上,丫鬟娇嗔一声就把手收了回来,

赶忙跪下磕头道: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酒壶烧的这么烫奴婢居然没有给夫人准备毛巾,都怪奴婢,请夫人恕罪!”

听到这句兰千阵心里长出一口气,

兰夫人则圈起袖子替鱼公公擦拭,

鱼公公摆摆手,示意不必夫人忙碌,说道:

“夫人见外了,只是些酒水而已,无妨无妨。老夫刚入宫时也笨手笨脚的做错过事,那时可是被老太监们毒打啊,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不要责怪小丫鬟了,给老夫个面子,饶她这一回吧。”

兰夫人听后又深深地道了万福,兰千阵说道:

“夫人今日貌似不太舒服,不要继续在这劳累了,回房休息去吧。公公你看可以把。”

鱼公公嗯了一声,点点头。

兰夫人见鱼公公点头,就领着丫鬟们穿出堂屋回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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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废立大事

鱼公公见兰夫人出去后又把目光转向兰千阵,盯着问道:

“夫人是哪里的姑娘?”

兰千阵抱拳答道:

“实不相瞒,当年在梨南的时候,小子见到了我家夫人,就给抢回来了。后来再回梨南去找夫人的家人,一个也没找到,听说都给吓得跑了。小子当时年少无知,坏了王法还请公公恕罪。”

鱼公公没有转移目光,盯着兰千阵继续问:

“你当年剿灭茅人时确实没留活口?”

兰千阵手心冒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硬着头皮回答道:

“千真万确,公公。当时的惨状你也看到了。”

鱼公公盯了兰千阵许久,突然咧开嘴角,哈哈笑道:

“诸位将士,这是庆功宴,干嘛都板着脸呢?来来来,尽情吃,尽情喝,别坏了兴致。”

说着自己倒了杯酒起身招呼在座武将。

众将士见鱼公公亲自敬酒,都举杯痛饮,接着互相敬酒,胡吃海塞起来。

兰千阵趁机喘了口气,

鱼公公再次坐下后似乎忘了刚才脱手撒酒的一幕,只是自顾自的夹菜吃了起来,兰千阵赶忙招呼。

鱼公公押了口酒,说道:

“当年我只是奉命把那个茅族青年带回宫,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就把他净身留在了宫中,从那以后皇上就好像离不开这个青年太监,整天都是让他伺候,还赐姓隆,一时内廷之中恩宠无两。我本来以为皇上也就宠宠他,毕竟我伺候皇上几十年,还是了解皇上的。可没想到这次内廷人事变动,论资历怎么也该我补缺司礼监秉笔,可为什么却让这新来的顶了我的位?我只是从弼马温换成了台城卫!唉,真是寒了我们这些东西的心啊。”

兰子义听到公公诉苦,也算是明白了鱼公公的心情。

大正朝至今已经两百余年,权利构架已经非常清楚,学子们苦读国藏圣贤古书,通过科举考试开始入仕,两百年间整个大正的官员们都由这些科举的胜利者们构成。官员晋升的最高级别就是六部尚书,名义上尚书直接对皇帝负责,但随着时间推移皇帝不太可能实时处理六部文书,所以就选拔了几名官员组成军机处,代替皇上初步检阅各地文书,并呈送处理方案,这些官员被称为大学士,时至今日大学士都由六部尚书兼任。而递送给皇帝的文书也因为种种原因不能被皇帝及时处理,所以皇帝就选拔了自己身边信任的太监代为批阅,自己只是把控大方向,也省下了许多精力,这些太监就组成了所谓的司礼监。所以,对科举中举的士人而言,当官的最高阶段莫过于成为尚书,进入军机处;与之对应的,内廷的太监们最高的身份就是成为批阅奏章的“司礼监秉笔太监”。

兰千阵见鱼公公不在追问自己,终于松了口气,说道:

“公公对皇上一片赤诚,世人有目共睹,只是皇上这么做,恐怕有自己的打算吧,公公提领台城,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公公你在皇上心中还是有分量的。”

鱼公公听罢叹口气,摇了摇头,说道:

“三郎你有所不知,以前我也是这么想的,直到德王横空出世我才感到我在皇上心中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兰千阵问道:

“此话怎讲?”

鱼公公看了看兰千阵说:

“在我来之前皇上已经降旨把太子的五经博士,当代大学者周游艺转派给德王做教授了。“

兰千阵倒吸一口气说道:

“难道说……“

鱼公公点点头,接着说:

“前几天原先的兵部尚书刘旧业被个刚刚入仕的御使给扳倒了,说是什么发放军资时以次充好,克扣军饷,可我大正四方镇军外加禁军,人事是由吏部管,军饷是由户部发,装备是归工部造,这兵部只管调兵,还得是接了旨以后,怎么克扣军饷?反倒是刘旧业与太子交往最为紧密,两人号称挚友,满朝皆知。我看这是敲山震虎啊。“

兰千阵听到这些,心理思绪飞速运转,自己也押了口酒,说道:

“皇上当年确实经常换储君,太子是立了又换,换了又立,可当今太子已经立了十八年了,皇上如今年事已高,再加长期卧病在床,此时废储恐怕不妥。“

鱼公公又吃了一口菜,接着说:

“所以才加封三郎你五军都督府大都督,天下兵马副元帅,代公啊。让你儿子入德王府,也是皇上的意思,看来是要借你的军权制衡朝中的太子党。除你儿子外当朝贵胄子弟不少人都挂名侍读德王。“

兰千阵听得心中纷乱,没想到自己居然被卷进了废立大事,不禁眉头紧皱。

旁边兰子义听得精神大振,少年郎似乎找到了建功立业的机会,于是跃跃欲试的问鱼公公:

“晚辈斗胆,想必这德王一定才华横溢,少年英雄吧,要不皇上也不会这么看重。“

被问到这个问题后鱼公公居然也皱起了眉头,说道:

“这个,卫侯入京之后自然就知道了。“

兰子义听到后微微吃惊,心想难道德王有问题?

兰千阵说道:

“我兰家世守边关,为的是大正太平,朝廷发生什么事我都只效忠皇上。“

鱼公公听罢冷笑道:

“代公可真是公忠体国啊,这么说来那俩马贩子我还真是冤枉他了。抓他们的时候他们正要用信鸽把德王受封,刘旧业被弹劾的事传出去,如果不是我摁得及时,你还在外将兵,恐怕你早就知道这事了吧。“

兰千阵听得直咬嘴唇,手中就被捏得咯咯作响,

鱼公公接着换了个口气说:

“三郎,做人也不能太替别人考虑,像我,五十年了只落得个为别人做嫁衣。你身处边关,手握重兵,又远离京城,派几个人交通一下我也是理解的,只是你这么做被我抓住还好,被别人抓住怎么办?”

兰千阵听到鱼公公话里有话,赶忙给鱼公公斟了杯酒,问道:

“那依公公之见……”

鱼公公举起酒杯,望着兰千阵笑着说:

“没什么之见,干杯!”

于是两人相视而笑,领着在座武将一起举杯痛饮,一时间宴席气氛热情高涨,众人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众人欢宴到深夜,兰千阵将鱼公公送回客房,有将一众将佐千户送出将军府。

卜阳是最后离开将军府的,临走时问兰千阵

“将军,末将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兰千阵笑着说:

“你都说出这话了还有什么不好讲的,说吧。”

卜阳用那双鼓出来的眼睛看了看四周,凑近兰千阵说:

“末将听了鱼公公今日酒席上说的话,颇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将军坐拥北镇精兵,当此时节不可能无所作为,依末将之见现在应该趁与蔼苦盖联姻的档口,加深双方关系,提升北镇实力。一旦朝廷有变便可帅军南下,诛除暴乱。最次也能镇守北境保得一方太平。”

兰千阵看着卜阳,没有说话,只是陪着他走到将军府门口,

卜阳跟在兰千阵身旁,直瞅着等着兰千阵说点什么,

等到了门口后兰千阵说:

“今日天色已晚,卜将军路上可要小心啊。”

卜阳不可思议望着兰千阵,嘴巴张着还想说什么,兰千阵说道:

“今天大家喝酒喝得高兴,多说点什么我也就当是酒后失言了,卜将军有如此韬略肯定不会久居人下,如有机会我一定向吏部推荐将军,到时候加官进爵,也可以成为一方镇守。我也困了,就不远送,告辞了。“

说着伸手请出,

卜阳听着面容抽搐,本来还打算凑着说些什么,这回就直接冷哼一声愤愤的走了。

卜阳前脚刚一出去,兰千阵就转身往回走,身后的仆人们把宅门锁好。

一直跟着兰千阵的兰子义考到父亲身边说:

“父亲为何总是疏远卜阳将军?孩儿刚才听到卜将军那一番话,虽然大逆不道,但也是替父亲考虑啊。“

兰千阵冷笑一声说道:

“儿子,你还太嫩。“

兰子义听父亲这么说也没说话,虽然有很多事想问,但夜也已经深了,就告退准备回房睡觉,不过却被兰千阵叫住

“你跟我来,是时候让你参与府里的事了。“

兰子义听到后心里很是复杂,一边感到骄傲,毕竟父亲承认自己才会让他参与机密事情;一方面又感到很沉重,因为所谓的机密很有可能是朝廷禁止的事情。

不过既然这么安排兰子义也没法推辞,就默默地跟在父亲身后。

父子两人就这么静悄悄的穿行在将军府的回廊石道中,

兰千阵先赶回后院自家夫人住处,

兰夫人明显心事重重,这么晚还没有入房歇息,反而拿着笔墨坐在院中石桌旁。

兰千阵走过去,一手按在夫人肩头,问道:

“还好吗?“

夫人没有作答,

兰千阵接着说:

“如果你哥哥还活着……“

话还没说完兰夫人就从石凳上站了起来,拿起笔在纸上快速写道:

“我哥哥已经死了,在子义出生前就死了,我可以感觉得到,无论那个人嘴里说的是谁都不是我哥哥。“

兰千阵移步靠近夫人,一时失语。

过了一会后夫人移步走进屋里,兰千阵说道:

“夫人你先休息,我待会过来陪你。”

说着走出后院往后花园走去,

兰子义朝母亲作揖后也跟着兰千阵匆匆走了。

兰夫人目送着父子两人走出后院,仰起头对着明月,悠悠的出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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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密室谋划

兰千阵与兰子义借着月光走进后花园,

此时仆人们匆匆收拾了酒宴后都已经回房休息了,

将军府中一片寂静,

兰子义只能听到他与他父亲的脚步声和心跳声。

兰子义自幼生活在将军府中,自以为已经将府里里里外外摸了个遍,

不会有自己不知道的角落,

跟着父亲时还想着会到什么地方去。

结果两人七拐八拐,拐到了花园一角一个不起眼的破屋旁边。

兰子义记得这是堆放柴火杂物的地方,他只在小时候跟人捉迷藏时来过几回,没有什么太大印象,

兰千阵推开屋门,兰子义随着父亲进入屋内,

刚一进屋兰子义就赶到似乎有人刚刚来过。

兰千阵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燃壁上的一盏油灯,接着把油灯拧了几下又拧回原位,然后掐灭了油灯。

之后兰千阵又从屋里出去,兰子义跟着满腹疑问,但又不好开口,只好跟着父亲走。

之后兰千阵带着兰子义来到将军府的假山旁,带头钻进假山洞里。

兰子义站在洞口已经感到有风往洞里钻,看来是个暗门,只是兰子义从小到大在后花园不知捉迷藏玩了多少遍,居然没有发现这个洞口,想想也真是令人沮丧。

兰子义跟在父亲身后,钻入洞中,

小时候进来玩过的假山洞居然多出了一条向地下的隧道,隧道地下传来幽幽火光,兰千阵拿出火折子吹亮走在前面,兰子义扶着墙跟在父亲身后。

等到走到隧道头,才发现这里挖出来了一个暗间,呼延浩和独孤豹已经等在那里了。

见到兰千阵和兰子义来了后呼延浩拧动了身旁机关,接着隧道顶上传来一阵响动,地窖里气流明显紊乱,一时烛光摇曳,

等顶上隧道口闭上后,兰千阵与兰子义也已经入座,呼延浩和独孤豹向兰千阵与兰子义抱拳行礼,

兰千阵坐下后一言不发,倒是呼延浩先说:

“少爷今天也来了?当日你出塞时没有派人保护好你,差点酿成大祸,现在想想真是后悔啊。还请将军、少爷见谅。“

兰子义笑着说:

“呼延叔叔不必自责,当时是我做的决定,与呼延叔叔无关,更何况当时确实派不出人手。“

接着呼延浩看向兰千阵,说道:

“被抓的人伤势已经检查过了,都是皮外伤,没有动筋骨。“

独孤豹接着说:

“这事儿被鱼公公给压了下来,如果捅出去我们就很麻烦了。看来欠鱼公公一个人情。“

兰千阵听到后接过话说:

“与其说是欠人情,不如说是被人拿了把柄。老狐狸一直吃我吃的死死的。“

独孤豹问道:

“既然如此鱼公公为什么不把这事做大呢?他可是提领台城,有人在他眼皮底下挖老鼠洞他居然给放过了。“

呼延浩说:

“按以往惯例各方镇军一旦立了大功朝廷一是会封赏,二是会找点事削藩,要是立了不世功勋赏无可赏那就是找茬要命了,这件事可是大好时机,为何就这么给摁了下来。“

兰千阵望着烛火,慢慢说:

“老狐狸在内廷被排挤了。“

听到这话呼延浩和独孤豹都把目光投向了兰千阵,

兰千阵接着说:

“不仅被排挤,而且很有可能被踢出下一任核心圈子。突然冒出来个德王,而且皇上还动了废立的心思,这么大的事情他个台城卫掌印居然被蒙在鼓里,既然德王只比子义小一岁,那也就是说这件事瞒了他整整十五年。德王是司礼监带大的,跟他没有丝毫关系,如果真要德王即位他个老东西只能告老还乡了。“

兰子义插嘴问道:

“既然如此就安心回家养老吧,无非是不再出来争权而已。“

兰千阵叹口气说:

“孩子,权力这种东西就像美酒,如果你开始时就一滴也不沾那它对你就毫无用处;但如果你把它喝到上瘾就再也戒不掉了。像老狐狸这样在内廷里摸爬滚打大半辈子的人,权利已经成为他活下去的精神支柱,失去权力比要他命还难受。更何况他是御马监起家,监军时得罪了多少武将,有多少人被他军法处置,就算庙堂上没人有兴趣搞他,让他安安心心告老还乡,那也有不少人想要找他寻仇。他是没退路的。“

兰子义听到父亲这么分析,心想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这些问题,原来问题这么复杂。

兰子义又问道:

“既然如此,鱼公公可以忠贞体国,辅佐太子啊?“

呼延浩笑道:

“太子自幼由国藏学者教道,身边近臣全是文臣,那些读书人自诩为承圣人教化助天子理阴阳,我们这群丘八人家都瞧不起,那会容得下宦官。“

听到这独孤豹说道:

“如此说来鱼公公是要借我们北镇军的实力了?可这大正两百年来内廷就算想要借力一般也都是在朝廷里物色合适的人物,从来没有过拉拢镇军的先例。“

兰千阵说道:

“以往内廷都是司礼监秉笔兼领台城,就算不领也都是选用自己心腹代为看管台城卫。这次不知皇上怎么想的,内廷资历最老的鱼公公没有补上司礼监秉笔,还让他作了台城卫掌印太监,等于内廷被撕成了两半。鱼公公御马监出身,不像以往的司礼监太监多跟文官打交道当然选文官结盟,他鱼公公根在军中扎着,当然选则和藩镇结盟了。“

独孤豹说:

“要真是内廷加藩镇,那就是造反的节奏了。“

此话一出屋里顿时陷入了一阵死寂,

兰千阵发话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他说:

“造反是不可能的,老狐狸虽然心狠手辣但对皇上确实是忠心耿耿,他最多是想自保而已。“

呼延浩捋了捋胡子,说道:

“皇上年事已高,再加上卧床二十年了,谁都知道皇上时日不多,更何况太子做储君这么多年,这个时候废太子朝中大臣不会答应的。天下有变啊。”

又是一阵沉默后,独孤豹探出身子,问兰千阵道:

“将军,如果真的天下大乱,以将军你的功勋人望……”

兰千阵听到这话猛地抬手止住独孤豹,说道:

“自古未有夷狄天子,我兰家虽然是开国武勋,但祖上却是北方草原来的鞑子降将。大正立国两百年了我兰家世代英勇搏杀,就是为了告诉世人我兰家乃是中土鹰犬,绝无犯上作乱的狼子野心。真要是造反谁会跟一个夷狄?”

兰子义听得心中大凛,虽然父亲和一众将军一向狂傲不羁,可这样明目张胆的在这里讨论谋反的事情确实令兰子义胆寒。

呼延浩接过话说:

“现在的形式,将军想要专心奉公不容易。按照大正惯例,军功封侯已经是异姓武将最高的荣誉,开国的时候倒是有人被封了公爵,可这些人没几个善终的。现在将军你受封代公,还加了五军都督府大都督,更有个什么天下兵马副元帅的头衔,这可是诸位御使们的活靶子呀。”

独孤豹又说:

“如果鱼公公所说属实,皇上真的想要废太子立德王,那么给将军你加这种头衔就是想让将军为德王护驾了。既然如此不如干脆投到德王麾下,辅助德王登基,到时候也是从龙有功。”

兰千阵说道:

“从龙有功可这功怎么赏?德王前一天登基,只怕我将军府后一天就会被人抄家。更何况朝中大臣是吃素的?他们会让我安安生生的辅佐德王?朝臣们如果支持太子那我就是被人攻击的对象;朝臣们如果也改投德王门下那我就是被人排挤的对象。怎么也会跟大臣们刚起来。”

呼延浩说:

“或许这就是皇上的想法也说不定。”

听到这里兰子义忍不住插话道:

“父亲,两位叔叔,做人当以忠孝为先,我们世守边关只要做好分内的事情就行,父亲你只要好好带兵,恪尽职守,无论是谁登基都会欣赏你克己奉公的责任感的。只要父亲效忠皇帝,那无论是谁当皇帝都会信赖父亲的。”

兰千阵听罢摇摇头说:

“孩子,真该让你早些与我们一起商量大事。如果父亲披征入朝作了三公,或者只是禁军的某个小将领守着京城的哪座城门,当然如你所说做好本职工作就好,因为那时为父没有派系可言,当然可以坚守中立,尽职尽责是会被奖赏的。可现在父亲身上挂着这么多头衔,名义上可以指挥天下兵马,已经自成一系,这时候中立那叫做拥兵自重,我已经到了不得不动的地步,没人会欣赏我尽职尽责的守边关,所有人都想让我做出有利于他们的选择。”

独孤豹说道:

“如果皇上是想让我们和大臣们互相斗来削藩,那我们可要做好准备。”

兰千阵说:

“这种削藩方法是最愚蠢的,玩不好就是藩镇谋反。皇上只想让我给德王站台而已,只要军队站在德王这边,大臣就没法拥立太子硬上位。既然如此我还是尽量要保持低调,有没有什么事情我能卖给朝廷长面子的?”

呼延浩说道:

“西军镇将李望想要烧热灶,叛出了张太尉手下。前几天刚收到他写的信,和送来的礼物,说是要请将军多多提携。”

兰千阵冷笑道:

“自从不周原上的高山人被张太尉打得没了影后,西军就没落了,他个二五仔倒还想着回光返照。把他送来的礼物封好,明天把这件事告诉鱼公公,顺道把信抄一份呈交御史台,卖他人头给朝廷。”

呼延浩应了一声,

兰千阵接着说:

“如今的重点就在子义身上了。”

兰子义刚刚听到父亲毫不犹豫的出卖一人,心里正是一团乱麻的时候听到父亲这么说明显吃了一惊,

“什么?重点在我?”兰子义说道,

兰千阵点点头,接着说:

“皇上征你入德王府侍读是想让你们尽早建立联系,只要你和德王关系融洽,那就等于我北镇军站在了德王那边。所以你入京之后一定要放亮眸子,看清楚京城里的动向,最重要的是要替我们北镇军做出选择,到底辅佐谁。”

兰子义大惑不解,问道:

“皇上让我侍读德王肯定是让我辅佐德王了,我又怎么能去选其他人?”

兰千阵道:

“皇上怎么想那是皇上的事,你怎么想那是你的事,做人终究是要做出自己的选择的。”

接着兰千阵又问道:

“台城卫是不是打碎了我们的情报网?”

独孤豹说道:

“只抓了那俩,其他人都没动。驿站那边也没见有整顿的意思。”

兰千阵点点头说:

“让弟兄们最近别再动了,好好卖马就行。驿站那边也别再刺探消息了,那里更危险,用的都不是我们自己人。既然鱼公公肯和我结盟,大部分情报靠他就行,当然我们这边该运作的还要运作,好不容易建起来的情报网不能白白扔掉。今天时候不早了,鱼公公也在府上住着,你们赶紧散了吧。”

说着呼延浩与独孤豹都点了点头,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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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桃花园

等到呼延浩和独孤豹两人的脚步声都远离之后,兰千阵才和兰子义走出地窖。

父子两人钻出假山洞时,月已西沉。

兰子义望着月亮问道:

“父亲,密室只有这一条通路吗?如果这样的话轻易就会被人抓住了。”

兰千阵答道:

“还有几条路,有事的时候才用。有一条还通到你在花园的书房底下呢。”

兰千阵转头看了看自己儿子,见到兰子义脸色凝重,明显的满腹心事,便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来吧,我们父子聊会天吧。”

说着沿着假山的小道爬了上去,走进顶上凉亭。

兰子义随着父亲来到凉亭坐下。

虽然已经到了春天,但落雁关的夜晚依旧寒冷,

一阵北风吹过满园桃树都随风轻轻摇摆,

兰子义坐在凉亭里有紧了紧领口,

他俯视着花园,看到花园里曲折的小溪上,冰已经融化,

河边青草开始抽芽,桃树上的花苞也已经鼓得饱饱的,随时都会绽放,

身后高大的落雁关城墙将关内和关外分割开来,

远远望去还能看到巡逻的士兵在上面举着火把来回走动,

哪怕今天大胜而归开了庆功宴,兰千阵还是提前安排好人手巡夜,以防万一。

夜是寂静的,尤其是在一轮明月还挂在天上时更显得宁静。

以往这个时候兰子义都会停止读书,抬头看看月亮,

因为月亮总是能把人的倒影照回心里去,

让人在孤独的时候体会那份属于自己的宁静。

兰千阵也在望着月亮发呆,几乎是自言自语的说道:

“有些日子没有好好赏月了,整天都在想着征战厮杀,粮草补给,哪里有时间一个人静一静呢。”

兰子义听着,没有说话。一阵寂静后兰子义问道: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忠信忠义的好汉子,今天才发现原来你是个阴谋家。”

兰千阵听罢朗声笑了一声

“哈!在我看来这两个身份不矛盾。”

兰子义叹气道:

“父亲,圣人有云:木讷忠信近仁;君子之中庸君子而时中,小人之中庸小人而无忌惮也。父亲身为一方镇将,手握重兵,应当心向朝廷,想着匡扶社稷。今天听到父亲在密室里的讨论才发现原来你想的是争权夺利,勾心斗角。”

兰千阵等着儿子把话说完,笑道:

“我把权争到手里才有能力匡扶社稷,如果我先死了还怎么去匡扶社稷?”

“狡辩!”兰子义说道。

兰千阵接着说:

“我如今的地位是靠着在边关一刀一刀砍出来的,要说我和人争权,没有,我的权不是争出来的。一个月前王庭大战那会我每天只想着一件事,就是怎么带着手下二十万人活下去,打赢了之后我想的是披征入京安享太平,至于说拥兵自重,恃功邀赏我没想过。但树欲静而风不止,我想退皇上却不给我退的机会。刚才你也听到了,我所做的所有事的出发点都是活下去,让我活下去,让你和你娘与我一起活下去。争权夺利?呵!笑话!京城的的那些自诩为圣人门生的大臣们倒是喜欢争,我没那兴趣。“

兰子义说道:

“可是父亲,你为了活下去用的是阴谋诡计,圣人不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你这样做难道不违背自己良心吗?“

兰千阵说道:

“你活着就会吃饭喝水,而以你的的身份你现在每天吃的东西至少可以养活三个饿的半死的贫民,那你要是现在自杀岂不是能省下许多粮食救别人?又何必活着去害人呢?“

兰子义一时语塞,说道:

“父亲,话不能这么说。“

兰千阵接着说:

“圣人教诲是为世间立一标杆,世人皆以此为准,努力向善。但规则好定,做不做就看个人了。有人喜欢舍生取义,有人能够杀生成仁,我带兵打仗这么多年,多少人替我挡过刀,多少人为了大正旗号奋勇向前,舍生忘死,我心里都很清楚。每个人都有生得权利,有些人只想好好活好自己那份,有些人希望带领大家活的更好,还有些人则希望把别人的那份巧取豪夺到自己手里来活好自己。我只是拼尽全力活下去,保护我的人和我一起活下去,为此我对我所做的一切负责,我问心无愧。“

兰子义听得没有话说,虽然圣人的教诲就在肚子里,但却这么也说不出来。

沉默了一会后兰千阵说道:

“子义,你出塞后在室韦部落里的选择证明了你有选择正确道路的能力,这才是为人安身立命的根本,也正因为如此我不在强迫你去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只是你涉世未深,你还没能用自己的眼睛去观察世界,去洞察人心。这次去京城是你人生的开始,但也极有可能走成人生的终点。京城啊,简直就是江湖险恶。你去了之后要尽快找到自己的路,因为你不是一个人,你身后是将军府上下百口人的姓名。“

兰子义深吸一口气,说道:

“父亲,我还是觉得做人应当以忠孝仁义为本,我不会用阴谋诡计去害人的。“

兰千阵起身走到凉亭边,俯瞰花园,背对着兰子义说:

“阴谋诡计和害人是两件事,前者是手段,后者是目的。你有能力做出选择,你有这个潜力。世间万物都有他存在的原因,所有事情都有运行的原理,等到你找到自己道路的时候自然就会选择合适的手段了。你是自由的,你终将选择自己的道路。“

兰子义回答道:

“我选择成为忠臣英烈这条路。“

“你选择活在别人的评价里。“兰千阵立马回答道“至少你现在这么选。等你发现无论你怎么讨好别人也无法让人损害自己时,你就明白了,忠诚英烈不是靠别人说,还是要靠自己做的。”

兰千阵沉默了一会,等兰子义平复了一会心情后又坐了回去,说道:

“你知道你爷爷吗?知道他们葫芦兄弟的名号吗?”

兰子义点了点头,说道:

“当年喏喏从天女关南下,大军直指旧都,爷爷他们兄弟七人还有父亲你的两位哥哥率领轻骑南下,被围在藏马坡前,血战十余日最后全军覆没。”

兰千阵说:

“怎么样?壮烈吧?忠义吧?”

兰子义点了点头,

兰千阵接着咬牙切齿的说:

“可这壮烈是早就安排好的!”

兰子义被父亲突如其来的激烈语气吓了一跳,兰千阵接着说:

“天女关小小的一个隘口,易守难攻,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结果莫名其妙被攻破。当年你爷爷也是威震草原,坐在北方五镇都督的位置上,京城那边不问青红皂白就连续降旨问责你爷爷。这也就罢了,更神奇的是喏喏大军居然就从天女关南下了,一路没有遭到任何抵抗就打到了旧都。兵部问责的文书一封接着一封,可就是没有调兵回援的文书,最后兵临旧都城下时才命令你爷爷率部回援。三万人一接到命令就火速南下,三万人,除了平城与我落雁关离得近,一向有联系,所以给备了粮草,其他州府县衙一概紧闭城门,说是防备喏喏,等到藏马坡前已是人困马乏,突然就中了埋伏。当时援助旧都的军队加上京城附近来的禁军有三十万人啊,你爷爷被困的那十多天每天都派出信使突围求援,可是那三十万援军就像是看戏一样只是驻守观望,你奶奶当时临盆要生产,还提笔上书请求兵部、皇上火速派兵救援,可结果如何?血战十五日,一门父子尽忠烈,真他妈好听!这么好听的消息传回落雁关,你奶奶刚生完孩子,就被气死了!”

说着兰千阵已经义愤填膺,开始抽泣。

兰子义听到自己奶奶生产,心想难道父亲还有兄弟?自己还有个叔叔?可为何从来没有人提起过。

等过了会后兰千阵平复了心情,接着说:

“当年你爷爷也是功勋卓著,四方武将还有禁军没有那个将领能比得过你爷爷。他老人家倒是以忠义为先,可朝廷不这么觉得呀,所以就战死在了藏马坡。我大正自继承大统以来一直都有武勋守边疆的传统,可武勋世家做大怎么办?朝廷为了防止武勋造反,一是在有人显露出做大势头时扶持其他军镇年轻武将代替老将;二是征召老将入朝做三公,给个最高荣誉让在京城养老;三是通过战争消耗掉。你爷爷当年耿直,以为自己年轻,而且嗜好游猎,喜欢塞北,不喜欢江东风俗,所以上书拒绝入朝,想在边关戍边到死,好嘛,不听话就让你提前死。”

说完兰千阵沉默了下来,一时低着头发呆。

兰子义正想着该怎么安慰他父亲时,兰千阵又开口了

“你知道你娘的事情吗?”

兰子义一时诧异,看着父亲点了点头。

兰千阵把目光投向远方,缓缓地说:

“我兰千阵一生磊落,求得是问心无愧,只有一件事情,一件事情我做的对不起自己良心。当年皇上降旨,让我征讨茅人,在那时我遇见了你娘,从我见她第一眼开始我就知道这辈子我非她不娶。只是,只是……”

兰千阵喘着气,似乎要花费很大力气才能说出下面的话来,

兰子义清楚,他的母亲曾经向他讲述过茅人的事情,他也了解自己的血脉,还有发生在他的父母之间的故事。

喘着气,最后鼓起劲说道:

“只是那晚我屠杀了茅人上下近万口人。当时有个女人抱着自己孩子递给我,求我饶她孩子一命,我看着那个孩子,小孩躺在我怀里还一个劲的冲我笑,我明白我在做什么,所以我把那孩子给摔死了!然后送他娘去地府陪他。头一次,头一次血迹溅到我身上我嫌恶心。可那是我做出的选择,无论我找借口说这是君命难违还是说我要带我的人回家都是借口,我下的命令屠杀了那群手无寸铁的茅人,我摔死了那个孩子。我的决定,我来负责!”

兰千阵一边说一边闭上了眼,神情痛苦,但还是坚持说了出来,

不知什么时候,兰夫人悄无声息地走上了凉亭,来到兰千阵身后,

兰子义正要出声,却被他娘止住,

兰千阵此时心神动荡,明显没有发现自己夫人的到来,他接着说:

“你知道吧子义,在你小的时候我从来都不抱你,不是我不喜欢你这儿子,而是,当我抱起你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又抱起了那个孩子,我不想摔死他!我不想摔死那个孩子!可我还是那么做了,我每次抱起你都有想把你摔死的冲动,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就是有,我害怕,那对被我杀死的母子时常出现在我梦中,在梦中我一次次想阻止自己再杀死那个孩子但我还是摔死了他。子义,这是为父这辈子唯一后悔的事情。”

说着兰千阵睁开眼,望向子义,

猛地他发现了身后的夫人,

夫人的脸庞映着月光显得格外沉静,那双清澈的大眼睛充满了悲悯,

兰千阵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伸出手抓住了自己夫人的手,一时间涕泪交流,无语哽咽。

兰子义见状识趣的说了句“孩儿告退”

便起身走下假山,走在小道上时感到有阵暖风轻轻拂过大地,一转角来到花园,满园桃花都被吹开,

映着月光只觉银光配红,温馨无比,

花香阵阵,沁人心脾,

兰子义听到山顶凉亭传来父亲的哭声

“夫人!夫人!我实在是担不起这份痛了!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摔死那个孩子,我不该杀那对母子,我不该下令屠杀茅人,那晚我不该对你做那么粗鲁的事情。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原谅我吧,原谅我吧我求你了!…….”

兰子义走出几步,回头望见自己父亲跪在地上,扑进母亲怀里泣不成声,而兰夫人眼角也盈着泪水,脸上露出了几乎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温暖人心的温柔神情,她用手轻轻抚摸着兰千阵的头发任凭他在自己怀里哭泣,不发一语。

兰子义回过头,深吸了一口气,只觉花香飘进了心里。

“看来父母的事情终于结束了。”兰子义心里想着,慢慢的走在桃园里,欣赏这难得的月夜桃花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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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公公出塞

兰子义当晚没有回到花园书房,而是回了自己卧房,

虽然很长时间没回卧房,但显然每天都有人打扫,

在躺倒在床的一瞬间,兰子义感到这一个月来颠簸在外的疲惫感就像是决堤的洪水一样涌了出来,

兰子义再也不想控制自己,于是沉沉的睡了过去。

睡梦中兰子义似乎梦到自己时而为马,驰骋在原野上;时而为鱼,遨游在湖海中。

开始时都自由自在的任他兰子义纵横,但慢慢地,空间越来越窄,光线越来越暗,兰子义感到压迫越来越重,他想折返回去但已经没有了退路;他想叫却又叫不出声音,就这么被越控越死,就在兰子义几乎窒息的时候,天摇地动,罗网好像撕开了一道口子,新的亮光透了进来,兰子义感到自己终于从绝望的困境中冲了出去,而后慢慢的他听到了声音

“少爷,少爷,快醒醒!”

“是三哥。”兰子义脑袋里反映道。

接着屋外的鸟叫声传入了脑海,兰子义只觉得光线照的睁不开眼,

眯了好一会才把眼睛睁开。

这时兰子义才发现昨晚自己睡觉只是胡乱脱了衣服就滚到床上了,

被褥整个裹在身上,头都被捂得严严实实。幸亏桃逐兔扯开条缝,要不他还要接着做恶梦。

兰子义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问道:

“三哥,什么时候了。”

旁边桃逐兔替兰子义拿来了衣服,说道:

“巳时了少爷。我们找你找得好辛苦,书房里没找到,又不知道你去了哪,还好夫人提醒你应该回了卧房,我这才赶过来。”

兰子义翻了个身,懒懒地说:

“才巳时啊,三哥你自己去玩吧,我现在除了周公谁也不想见。”

说着就打算接着睡过去。

桃逐兔见兰子义又要睡过去,赶忙摇他肩膀,说道:

“少爷,别睡了,真有事啊。”

兰子义裹紧被子说:

“有什么事今天我也不想管,我要睡觉……“

桃逐兔一边摇一边说:

“哎呀,少爷,京城来的鱼公公要出塞打猎,点名要你过去,现在将军和鱼公公领着一堆人在关口呢,就等你了。“

听到这兰子义一个跟头反起身,

由于起身太猛不免两眼发黑,等定睛一看,才发现桃逐兔身穿短袍,脚踢马靴,瓜冒暖耳,箭囊角弓一应俱全,明显刚从马上下来,看来没有跟他开玩笑。

兰子义忙说:

“快,三哥,给我衣服。“说着跳下床,

桃逐兔早把出行的行头拿来,伺候兰子义换上,

接着两人三步并作两步往府外走,一路上兰子义匆匆接过仆人们递过来的茶水毛巾简单洗漱,胡乱塞了几口旁人递过来的热包子就骑上马去,跟着桃逐兔一路快马加鞭赶到关口。

刚到落雁关瓮城门里就听到兰千阵说:

“公公,时候不早了,要不我们先走,犬子随后一定赶上。“

鱼公公笑呵呵的说:

“不着急,时候还早,等等子义。“

话音未落兰子义已经纵马来到跟前,猛拉缰绳立马停住。

接着就要下马行礼。

鱼公公说道:

“不必见外,下马上马的多麻烦,我们走就行了。“

说着调转马头往落雁关城门走去,兰千阵兰子义一左一右催马赶上,兰千阵道:

“万分抱歉,公公。没能及时叫来犬子,耽搁了公公行程,还请公公恕罪。”

兰子义也上前说道:

“公公,小子之前第一次出塞,一个月来赶路吃饭都在马背上,昨晚一碰到床比见了亲娘还亲,今早睡得根本醒不来,一时来迟还请公公恕罪。”

鱼公公笑着说:

“你们父子俩呀,真是一个模子立刻出来的。早晨当爹的醉生梦死在温柔乡,我是派人从夫人闺房里拉出来的;当儿子的则是睡死在自己床上。我个老东西一只脚都踩到棺材里了,从京城过大江、大河,赶了两千里路过来,昨晚还陪你们吃吃喝喝到半夜,今早不还是起大早么,你们连我这个老东西都不如?莫非你们昨晚散席后还干了别的事?”

兰子义赶忙说:

“公公说笑了,昨天入城就累的半死,强打起精神开了庆功宴,散席之后除了睡觉什么都不想干。”

鱼公公听兰子义这么说,也不转头,只拿眼角余光扫了父子两人一眼,问道:

“真的?“

兰千阵答道:

“千真万确。所谓温柔乡是英雄冢,好几个月没见夫人,昨晚当然是要好好陪陪咯。“

说罢随行一干人等都哈哈大笑。

鱼公公扭头盯着兰千阵,说道:

“陪夫人?好个温柔乡是英雄冢,你是取笑我个死太监没这本事?“

此言一出众人赶忙收住笑声,兰千阵赶紧赔礼道:

“不敢不敢,小子一时说的高兴,没有别的意思。“

鱼公公哼了一声,又把头扭回前面去,一副“我知道你干了什么但我懒得说”的表情。

接着说到:

“好歹也是死人堆里爬进爬出好几回了,胆还这么小,老夫我跟你开个玩笑而已。气血旺就好好干嘛,我又没打算让你跟我一块进宫,怕什么?”

说罢兰千阵和随行众人都笑了起来,兰千阵说道:

“公公治军严厉,小子我多有体会,纵使我有胆子搏虎,也没胆子跟公公您扭劲啊。”

鱼公公笑了几声,也不知有没有把这话当真,只是接着开口说:

“卫侯,你在草原上跟人刁羊,还跟马贼搏斗,骑术练得不错吧。今天你就跟着我,与我一起狩猎吧。”

兰子义说道:

“公公,实不相瞒,我虽然生于武将家,但却是一介书生,这次为了出塞才学的骑马。若是打猎,挽弓射箭我根本不会啊。“

鱼公公说:

“无妨,我正好需要有人给我拿弓递箭,随我来就好。“

兰子义听着不知道鱼公公打算干什么,于是偷偷回头看了看自己父亲。

兰千阵也摸不清底细,就递了个眼色让兰子义跟上。

一行人走了一会后离落雁关也有些距离了,

兰子义和随行台城卫跟在鱼公公身旁驻守,兰千阵则领着一众边军散到原野上寻找猎物。

兰子义替鱼公公拿了几张弓,还挂了几壶箭,勒着马儿停在鱼公公旁边,

忽然鱼公公说道:

“有些日子没有骑马活动筋骨了。老夫年轻时也是少年轻狂,别人监军都是躲在中军阵中等着,我监军可是喜欢冲锋陷阵。这么多年下来也练出了一身本事。“

这时兰千阵领着人马把一只兔子往鱼公公跟前辇,

鱼公公立马踏蹬站发力,角弓抡圆搭箭瞄准兔子,随着一声“中“喝出,箭羽脱弓而出,直接命中百步外飞奔的兔子。

兰千阵的骑兵随后跟上,探身捞起兔子送到鱼公公跟前,接着转马跟上队伍,接着寻找猎物去了。

兰子义鼓掌喝彩,鱼公公的射术已经和边军骑手不相上下了。

鱼公公把弓递给兰子义,又从兰子义那儿换了张弓拿在手里,接着说:

“我和你爹混到如今这份上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按理再没什么可求得,但人嘛,终归是不甘心……“

说到这鱼公公抬手做了个手势,身后台城卫便往后退了过去,等到离得已经听不到两人说话的时候,鱼公公才又说道:

“你娘是茅人,对吧?“

兰子义听到这话从脚趾头一路凉到头顶上,背上冷害直冒,若不是强忍着就要打寒颤了。

电光火石之间兰子义稳住心神,反问道:

“鱼公公您说什么?”

鱼公公冷笑道:

“哼。我鱼朝恩提督台城,天下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你爹和你娘成亲的时间,还有你娘身世的模糊都是疑点重重,真要下手查难道你家有的跑吗?皇上下令杀光茅人,结果你娘没死还生了你,这事你爹担得起吗?”

兰子义听得面无人色,幸好鱼公公一直盯着前方猎场,否则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出端倪。

兰子义鼓足勇气说道:

“公公,您如果是因为我娘把酒撒到您身上就想出这种故事未免就想多了。”

鱼公公听了这话,笑道:

“卫侯,你还嫩啊!放心,这件事只有我知道,你娘在台城卫的档案我都已经改过了,这事记得转告你爹,除了我没人再知道你娘的事。我年轻那会满脑袋的公忠体国,尽忠皇上,当时绿豆大点事我都不会放过,现在我已经老了,我这辈子没有孩子,可我也知道孩子是人心头肉,所以我现在也不再为点小事抓住不放了。”

鱼公公顿了顿,好像再给兰子义一点思考的时间,

之后又说道:

“我老了,皇上比我更老,虽然我个做奴才的要是能陪皇上一起去真就是无上的荣耀,但我估摸着得晚去几年,这事由不得我啊。太子那边一直都被文臣们守得死死的,根本容不下我个老奴才说话;德王这边我又从来没有过交情,很难办啊!不过你被选去侍读德王,那就等于是从龙之臣了,王府草创,人手奇缺,你又生得聪明伶俐,一定能在那里取得自己的位置的。德王虽然是司礼监带大的人,不过司礼监那群阉患贼心极重,靠不住的。卫侯到了德王身边,可要记得提醒王爷注意,明白了吗?”

说着转头看向兰子义,

兰子义这时脸上稍微恢复了一些人色,看到鱼公公犹如割肉刀一般锋利的眼神时也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对着鱼公公点了点头。

这时兰千阵带领骑兵包围了一头野猪,

出乎意料的是野猪突然躲过了一位骑兵,冲出了包围圈,直奔鱼公公和兰子义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鱼公公从兰子义那抽过几根箭,对着野猪连珠射出,

野猪连中数箭,倒地一命呜呼,因为速度太快,在地上滑了一路停在了鱼公公马前。

事出突然,兰子义都没反应过来,只是马儿稍稍受了惊吓。

鱼公公转身把弓交给兰子义,说道:

“卫侯,不要选错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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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南下入京

鱼公公在草原上玩了个尽兴,

一行人赶在太阳落山前反回落雁关,

一旦城门关闭晚上是不能私自开放的,

如果那样的话大家就要在关外露宿一夜了。

回到将军府后兰千阵就让手下将打到的野味交给厨房,

几下收拾好后晚上又为鱼公公设宴。席上免不了称赞鱼公公箭术了得,鱼公公也回敬兰千阵带兵有方。

等到宴席散去,把鱼公公送回房后,兰子义找到父亲,将白天鱼公公所说的事情告诉了兰千阵。

兰千阵听过后思考了一会,问道:

“子义,你怎么看?”

兰子义说道:

“鱼公公看来是想拿这个要挟我,让我在德王那替他说好话。”

兰千阵说:

“确实是在抓我们父子的把柄,但却不是要挟我们,更不是让你替他说好话这么简单。”

兰子义想了想又说:

“难道鱼公公也想投靠德王?”

兰千阵点了点头,说道:

“说投靠到不至于,但看来确实是在把筹码往德王身上押。当今皇上换储其实非常频繁,搁在以前这几乎都不是什么事。但现在不一样了,如今的太子是皇上病倒前后所立,当时因为频繁废立太子,除了当今太子,其他皇子都被诛杀的干干净净。时至今日,太子已经在储位上待了二十年了,这二十年里皇上身体越来越差,朝政撒手的也越来越多,反倒是太子在文臣们的簇拥下威望越来越高。“

听到这兰子义问道:

“那为何皇上打算立德王呢?“

兰千阵摇了摇头,说:

“圣上行事一向让人捉摸不透,尤其是在立储这件事上。如今看来可能是偏爱幼子吧,除了这个我是想不出来有什么其他原因。“

兰子义又问道:

“我听说太子懦弱,处事优柔寡断,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皇上要废他?“

兰千阵说:

“我大正立朝至今,除了开国高祖外,其他时候靠的可不是皇帝的英明神武,而是京城和地方各道的衙门。有军机处的几位大学士在,皇上想要任性做事很难,但因为优柔寡断而葬送天下也不可能。当今圣上已经卧床二十年了,天下不还照样是大正天下么?相比于太子懦弱,德王的问题可能更严重。”

兰子义问道:

“德王有什么问题。”

兰千阵说道:

“现在还说不清楚,因为德王刚受封不久,之前都是寄养他处,从来没听说过他的事情。只是京城那边的消息,德王言行举止很不妥当。光这一点大臣们就不会喜欢。”

听到这里兰子义兴奋了起来,自信的说道:

“德王年纪还小,正是需要良师益友辅佐、教导的时候。孩儿虽然不肖,但也愿意尽自己的力量将德王带到正确的道路上去。”

兰千阵看了看儿子满怀信心的脸庞,稍稍叹了口气,说道:

“这也是我最担心你的地方。如果这次将我征入京城做三公的话,这储位之争我肯定不去管它,不仅我不会管,我也不会让你掺和。但现在形势所迫,皇上有意让我为德王站台,我也不得不被卷入这个漩涡中了。子义,你还从来没有接触过险恶人心,这个时候让你侍读德王可算不上是机会。”

兰子义听到父亲这么说,心中不免的烦躁起来,父亲未免想得太多,太不相信兰子义的能力了。

兰子义回答道:

“父亲,孩儿一定可以辅佐德王的。德王是皇上的儿子,又是太子的弟弟,理应以孝悌为先,侍奉皇上,友爱太子。无论如何现在的德王最重要的是帮助太子,做一个好弟弟,好王爷。孩儿的目标就是辅佐德王成为这样的大正顶梁柱,还请父亲放心。”

兰千阵没有在否定自己的儿子,只是说:

“儿子,德王能辅则辅;不能辅就不要强求。”

兰子义稍稍激动得说:

“皇上是让我侍读德王的,我又怎么会……”

兰千阵打断了儿子,说道:

“鱼公公之所以不选太子是因为文臣们围得太紧,他插不进去,但德王又是司礼监带大的人,他也没有机会。现在鱼公公唯有靠你才能打开局面,而他的终极目标是让你挤掉现在的司礼监秉笔,他好上位。但如果他昨天宴席上说的不假的话,现在的司礼监秉笔很有可能……”

兰千阵顿了顿,看着自己儿子说道:

“…….很有可能是你舅舅。”

兰子义听到这个倒是心中没有泛起什么波澜,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完全相信自己的母亲。

兰千阵接着说:

“这两天我问过你娘好几回,你娘一次比一次坚定地给我传话说那不可能是你舅舅。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确定的,但我知道的是情况很复杂。所以,子义,你去了京城后一定要小心谨慎。”

兰子义看看父亲,说道:

“孩儿一定尽自己绵薄之力辅佐德王走上正途。”

兰千阵听到后不再说话,停了一会后说道:

“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明早还要给鱼公公送行呢。”

第二天中午兰千阵为鱼公公摆了送行宴,

等到午饭吃罢鱼公公带着台城卫还有兰千阵给准备的礼物就要上路了。

临走时鱼公公对兰千阵说道:

“三郎,让你儿子赶快收拾行李入京吧,不要等到下一封诏书,那就太迟了。”

说罢领着一行人往南边而去。

鱼公公走后兰子义也着手收拾自己南下的行李,

本来兰子义打算将自己的书籍玩物一并带过去,但时间有限,带太多行李行动太慢,

只好让自己父亲随后派人运往京城了。

又准备了几天后兰子义终于上路,兰千阵也知道儿子与谁亲,

于是便派桃家兄弟随兰子义一起入京了。

临行前夫人将子义叫去,母子分别当然依依不舍,最后夫人只说道;

“吾儿,一路保重,今后就靠你自己了。“

兰子义听着略微有些疑惑,母亲这话显得过于凄凉了,不过也没有时间胡思乱想这些东西。

一切准备就绪后兰子义便与桃家兄弟轻装骑行,出落雁关南下。

此时已经春暖花开,南下的路上到处都生机盎然,

路旁杨柳树纷纷抽出新芽,冬季过后点点翠绿逐渐扩散成一片片绿色,褪去了死气沉沉。

桃花杏花都随风绽放,姹紫嫣红中香气飘飘,引得过往行人都忍不住伸长鼻子深吸几口香气。

农田里阡陌间,到处都能看到农夫前者耕牛在耕地播种,忙着春种。

兰子义与桃家兄弟也一边欣赏风景,一边催着马向京城进发。

一行四人先南下路过平城,再向旧都前进,一路上风景愈来愈好,农种也越来越忙。

只是与这番生气不符的是途径沿途经过的地方总是能见到成群的人四处走动,

有结队化缘的大觉教僧侣,也有串走乡间卖膏药耍把式的受益人,

还有许多衣衫褴褛的乞丐。

虽然沿途城市都有许多关卡查验证件,阻拦无故四处游荡的闲散人等,

但这些人还是绕过关卡,翻山越岭的从一处走到另一处去。

这天兰子义已经坐船渡过大河,正在往旧都进发,又看到了许多乞丐和僧侣在沿途走动,就问道:

“现在正是农忙时节,为什么路上会有这么多乞丐闲人四处游荡?他们不回家种地吗?“

旁边桃逐虎答道:

“这些人没有地自然也就不会种地了。“

兰子义听后很是诧异,问道:

“没地?没地的话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

桃逐鹿答道:

“一对夫妇就是有百亩地,生五个儿子每人才分二十亩地,这五个儿子每人再生几个儿子那到孙子辈每个人就只能分几亩地而已,更何况有几个两口子能占一百亩地啊。我大正刚刚立朝那会倒是人人都有田,可如今已经过去两百年了,子子孙孙分了这么久,一人分到的那点田根本不够养活自己。”

桃逐虎又说道:

“有的人会经营,自然越种越好,有的人懒散自然越种越糟,还有天灾人祸时典当土地的,好赌的把地输了的,再加上达官贵人四处买地,豪强恶霸强取豪夺,大片土地就到少数人手里了。没地的人怎么办,总不能饿死吧?只好四处讨生活了。”

兰子义听着心中很是憋屈,又问道:

“既然如此还可以给地主当佃户养家糊口啊?”

桃逐虎又答道:

“地主雇的佃户每年刨去交的各项租税自己根本剩不下多少,当佃户真的就只能是糊口而已。更何况地主种田又不是为了养活佃户,雇的人刚好,也不可能养活太多人。”

兰子义又问:

“所以就要四处流走?走到哪里去呢?”

桃逐鹿答道:

“其实哪里都去不了,全国各地都一样,京城附近江南可能好些。我听说那里一人虽然只有一两亩地,但好在气候适宜都是水田,一年两熟,家中中上几棵桑树,养点蚕,男的种地,农闲时出去做点工,女的在家抽丝织绸还能勉强做活。但北方就惨了,地都是旱地,一年都是一收,产量还没水田一次多,在大河周围有灌溉还好,没有灌溉的地方只能靠天吃饭,一遇旱涝就要饿死人。为了不饿死只好四处跑,可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无论到哪都没有地啊!”

桃逐兔接过话说:

“不跑准没地,跑了说不定还有活路,溜进城里找份工也好,但还有关卡查着呢。”

兰子义听着默不作声,没想到一出关就看到了这种流民四起的景象,原本想着扶助朝廷一展宏图,没想到百姓活的如此艰难。

就在兰子义思考的时候,前面传来声音好像发生了什么争执,兰子义也没多想就催马过去,好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十八章 转运风波

兰子义听见前面传来喧闹声,就催马赶了过去,

只见不远处围着一群人把路给堵死,这些人中大部分是身穿短衫,头戴斗笠,手持锄头的农夫,不过也夹杂着不少乞丐,商贩,和其他各色人等。

被堵住的是衙役们组成的运粮队,押运着一支运粮车队。

兰子义驱马向前,只是堵在道路上的人太多没法靠到车队那里去,只能在外围远远观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兰千阵问马前的人

“这位大哥,请问为什么把路个堵住?”

那人头也没回,还在伸长脖子抢着看前面的事,只是回答道;

“我也不知道有什么事,刚才还在地理忙着呢,就听人喊道‘有运粮的过来了!’就跟着一块过来了。“

这时兰子义远远地听到有几个衙役扯着嗓门说道:

“大胆刁民!还不赶紧把路让开!我们押送的是运往北部边关的军粮!你们在这里挡路是不想活了?!再挡下去统统把你们抓进大牢里杀头!“

衙役这番话说出来后本来就喧闹的人群显得更激动了,人们七嘴八舌的说着

“你以为你给官府当狗就嚣张了不成?光天化日你抓我试试!你以为没王法了?“

“要杀头?你爷爷我活了这么久是被你吓大的?“

“来,你倒是抓我试试,你别以为我是女人就能随便抓我,你要是抓了我我家掌柜的肯定到衙门里去击鼓鸣冤,不是我吓唬你,远近乡里谁不知道我家掌柜的厉害!“

这时一个大嗓门的农夫吼出声来,声音盖过了人群的嘈杂,他问道:

“你们倒是说,你们为什么要把粮食运到边关去?“

此话一出堵住路的人群都随声附和,争相质问衙役为何运粮,

这时队伍里一个都头模样的人见到事情不对,给手下示意别再耍横,自己跳上排头的粮车说道:

“各位父老乡亲,大家消消火,别把路给堵上,如今农忙,都赶快回去种地吧,把地搁荒了到冬天你们一家老小吃什么?都回去吧!“

听到这个人群微微有些骚动,农夫们也都三三两两的准备回去劳作。

但这个时候人群中有个尖细的声音叫到:

“嘿!你还没回我们话呢!为什么要把粮食运出去?“

听到这句人群的气氛又被挑了起来,刚刚打算走的人不饶人的问

“为什么把粮食运走?“

“为什么运到边关去?“

“我们的粮食为什么要运出去?“

都头见人情汹涌,连连做出静一静的手势,人声稍微小一点的时候这位都头说:

“各位乡亲们,大家都知道,我们大正北边在和喏喏打仗,这是送往北方的军粮。“

此话一出人群中又有个声音问道:

“北边的仗都打完了,前几天来俺们村卖药的郎中就说喏喏可汗都被抓住了。既然仗打完为什么还要往过送粮食?“

人们听到这个问题纷纷附和,都质问都头仗都打完了为什么还要向北边运粮食。

现在才是初春,天气并不算热,但看上去都头已经满脸大汗,他说道:

“朝廷有令,北方边民饱受战火摧残,特别运粮过去赈济。诺诺也已经投降我大正,也要送粮食赈济!“

此话一出人群顿时炸开了锅,人们说道:

“开春这会青黄不接,我家过完年后每天都只能喝粥,你们这群吃饱饭不管事的衙役反倒要把粮食运走?“

“边民是人我们就不是人?凭什么就得赈济他们?这是我们的粮食!“

“喏喏不是我们大正的敌人吗?为什么还要赈济他们?你倒是给我说说理由啊?要是说不出来你就是投敌叛国!“

”我小的时候就听你们这群衙役说要打喏喏,年年都给北边运粮食,现在打完了还要运?“

“今年冬天不都一直在运粮食吗?还要运?凭什么要把我们的粮食运走?“

都头站在车上一边擦着汗一边说:

“乡亲们!北方边民靠近前线,不仅要筹集粮食给军队,还要带上自家牲口出塞运粮,打了一冬人都死了不少,这粮食运给他们合情合理。再说各位家里都有粮食吃,真要闹饥荒衙门是会给大家赈济的,各位老乡请放心。所以大家别堵路了,赶紧回去种地吧。”

听到这人群不仅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反而围得更紧了,人们纷纷说道:

“我呸!我没饿死就叫有粮吃?你咋不去****呢?”

“你们把粮食都运走了真要发生饥荒谁给我们粮食赈灾?我们不都得饿死了?”

衙役们见人群躁动,都有些慌了神,都头还在试着向人群解释;

“各位乡亲,往常年月到了春种的时候大家家里也都青黄不接,这跟运不运粮没关系。大家放心,仓里的粮食只是运走一部分,县令大人和州府的大人们都留够了粮食的,真要是今年旱了涝了也绝对够给大家吃。再说我们运的是仓里的皇粮,已经不是各位乡亲自家的粮食了,这时朝廷的粮,是皇上的粮!“

这时人群已经非常激动,人们一边叫喊一边往粮队靠拢,

“你说不是我家粮?这是我们县的粮就是我们的粮!不许往外运就是不许往外运!“

”我呸!那群当官的整天吃喝嫖赌仓库早被他们蛀干净了!你这运的就是最后的粮!“

“把粮食还给我们!把粮食还给我们!“

人群一边叫嚷一边向粮队挤压,农夫们手持农具,精神激动,有一部分混在人堆里的人眼巴巴的望着运粮队,就等事情有变好上去分杯羹。

排头的衙役们手持水火棍推搡着挤过来的人群,但由于数量相差太大衙役们被压得一步步后退,

都头见没法劝退老百姓,也有些恼羞成怒,抽出腰刀喊道:

“别他妈给脸不要脸,我告诉你们,这是军粮,敢抢敢拿的都得抓进牢里去!旧都城里驻扎着百万大军,北边落雁关天女关还有几百万大军,你们敢乱动到时候官军来了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还不给我散开!“

人群听到都头叫骂陷入了沉默,但沉默当中酝酿着愤怒,

不知是谁的手挤过衙役伸到了都头车上的粮袋上,

都头见有手伸过来,下意识的会到剁了过去,

只听一声惨叫,一人捂着胳膊滚到地上,

人群静了片刻,接着爆发出怒吼

“杀人啦!官府走狗杀人啦!“

接着人们一拥而上冲向粮车,

还在失身的都头被一锄头敲到地上,剩下的衙役们四散奔逃,没来得及逃跑的都打翻在地。

人群冲到粮车旁,有劲大自己一个人往回抗的,还有两三个人一伙往回抬得,还有歇了牲口笼头牵牲口的,更有甚者直接把粮车往家里赶得。混在人群中的乞丐和其他人员则把粮袋豁开口子用衣襟兜粮,总而言之人们想尽办法抢劫着粮队。

事发突然,兰子义在后面几乎看愣了,他完全想不明白为何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平头老百姓们能做出这种事情。

这时兰子义身后的桃逐虎催马来到兰子义跟前低声说:

“少爷,势头不妙,我们赶紧走吧。“

兰子义这才回过神,点了点头准备撤马回去。

没想到这个时候人群末端几个被挡在后面,没能及时冲到粮车旁的人回头发现了兰子义和桃家兄弟,接着就扯着嗓子大喊:

“这里有几个北边来的边军,大家不要放过他们啊!“

兰子义心想到底这群暴民是凭什么认为他们是边军的,可还没等他想完,已经有人围住他要把他拉下马了。

千钧一发之际后面桃逐兔骑马冲了过来,手扬马鞭抽打围住兰子义的暴民,

调转马头原路回去明显来不及,桃逐鹿一马当先冲击路旁田里,几个挡道的暴民被掀翻在地,

桃逐虎一边用马鞭去干围上来的人,一边喊道:

“少爷快走!“

兰子义却在犹豫“春耕时节不要踩坏了农家的田地啊!“

前面桃逐鹿回身说道:

“少爷!你管人家的田,人家还不管你的命呢!再不走被拖下马可不是闹着玩的!“

兰子义一听,想想也是,一咬牙顺着桃逐鹿冲出来的路快马加鞭跑了出去。

身后桃逐兔桃逐虎见兰子义已经脱开身,也猛抽马屁股,一路跟着兰子义逃出大道。

等四人逃出暴民追赶后,回头张望,发现刚才粮队停车的地方已经冒起浓烟,看来没法拿走的东西都被点火烧了。

兰子义见逃离人群,终于缓了口气,伸手问旁边桃逐兔要水,

桃逐兔说道:

“少爷,水囊刚才被人群给抢走了。“

兰子义听到后长叹了一口气,扶在马背上问道:

“百姓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有王法吗?“

旁边桃逐虎感到兰子义旁边问道:

“少爷,你刚才没有受伤吧?“

兰子义摇了摇头,抬头看着桃逐虎问道:

“大哥,这是为什么?“

桃逐虎说:

“塞北之战打了四个月,损耗无数,北边实力大减,靠近一点大河两岸也都不停地往过送粮送物资,大家都累了吧。“

一旁桃逐鹿说道:

“对农家而言粮食就是命,看到粮食被运出境去谁都不舒服。“

兰子义听着心里还是发堵,说道:

“可就算这样也不用抢啊。为什么要这么做。“

说着众人陷入沉默,

接着桃逐虎问桃逐鹿与桃逐兔

“刚才没丢太多东西吧?盘缠还有吗?”

桃逐兔说道:

“我挂马背上的水囊被扯走了,盘缠我在身上带着,还在。“

桃逐鹿说:

“我也是,盘缠还在,文书也没丢。少爷,我看我们还是快点赶路吧,争取今天晚上进旧都。“

兰子义听到后点了点头,四人绕道重新回到路上,向旧都方向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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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长夜旧都

旧都地处中土中心,向北翻过一片丘陵就是大河,南边则有七峰山环绕四周,

向东不远就是大河冲刷出的平原,向西则坐落在进入凤翔道的干道末端,

除此之外,大正之前几百年的先朝还通过兴修南北运河将南边的大江与北边的大河还有大江大河只间的海河连通起来,

这事实上将旧都打造成了沟通南北的交通枢纽,

军事、经济重要性举足轻重,

前朝都城便坐落与此,本朝开国后定都京城,这里就成了旧都。

但即使不再是政治中心,这里也是大正北方的重要城市,再加上历朝历代对旧都的营建,现在的旧都地方广大,城墙高耸,光城中居民就有八十万以上,

城内楼市林立,街道纵横,白天来自全国各地的商人和旅客都会云集旧都市中,各种珍奇异宝在这里交换、买卖而后运往全国各地,可以说北方没有哪座城市比这里更加繁荣。

兰子义与桃家兄弟快马加鞭,在太阳落山前赶入了旧都城中,

四人刚入城门就有一队守城士兵连夜赶出城去,估计是处理白天发生的抢粮事件。

兰子义一路鞍马劳顿,再加上白天遇到的事情这时只觉得疲惫不堪,

于是就让桃逐虎在城门附近找间客栈入住。

四人把马匹交给店小二,来到客栈中登记了自己的身份文书,桃逐虎向店家要了酒肉后,几人就入座吃起饭来。

兰子义又累又困,想起白天撞到的场面就心里憋屈,坐在桌边一言不发,闷闷不乐。

一旁桃逐兔问过来上菜的店小二说:

“小二,我问你,旧都中哪里最好玩?“

小二说一边往桌上上菜,一边说:

“这位爷,若说旧都的话,当属东西两市最繁华,全天下的东西,你想到想不到,见过没见过的都能在两市买到,只是两市只在白天开,晚上您是逛不了了。”

桃逐兔接着问:

“我说的不是买东西的地方,我问的是你晚上能玩的地方。”

听到这个店小二一脸“我懂了”的表情,点着头说:

“晚上玩的地方?爷,这旧都晚上玩的地方可多了去了,城中两条贯穿南北、东西的主干道将旧都划成四大块,每块都有玩的地方,各块各有自己的特色。我们这西北块的”梨园“唱戏的多,天南海北各个剧种的班子这都有,看戏的园子附近兼有做皮肉生意的和私开赌坊的,不过都不是城中最好的。如果爷您要试试手气或者找姑娘那得去其他地方,只是……”

听到只是桃逐兔显得着急了,赶忙问

“只是什么?“

店小二赔着笑说:

“只是旧都城中一直有规定,过了亥时还在大道上走动必须有官府印发的文书或者是衙门里的腰牌,没有这两样东西敢在大道上胡乱走动被抓住直接收监。而且自从北边远征喏喏开始这旧都城中就实施宵禁了,太阳一落山,城门一闭,别说主干道了,除了这四个园区,其他地方街上都不许闲杂人等走动。所以几位爷,您要想玩明天就选好地儿,赶白天过去,找店住下方便晚上出来玩痛快,今天嘛,您就只能呆在我们店里睡觉了。几位爷,菜上齐了,您先用着,有事请吩咐。“

说着行了礼就招待其他桌子去了。

桃逐兔听着捶胸顿足,一旁桃逐虎说道:

“逐兔,别胡闹,我们出来是为了送少爷上京城,不是让你出来玩的。“

桃逐兔说:

“大哥,好不容易来趟旧都,不好好玩玩岂不是亏待了自己。要不是这魂淡宵禁我今晚肯定出去把旧都的赌坊都给赢光。“

一旁桃逐鹿吃着肉说道:

“怕是输干净了再问少爷借钱去寻花问柳吧。“

桃逐兔见自己小心思被二哥揭穿,倒也脸皮厚没害臊,而是说:

“哟,还是二哥了解我。“

接着杵了杵兰子义说:

“少爷,等明天咱一块出去吧,我带你好好玩。“

不过兰子义明显没把心思放在聊天上,被杵了才反应过来,问道:

“三哥你说什么?“

见兰子义兴致不高,桃逐兔打了个呵呵,给兰子义倒了杯茶水,打趣的说:

“难道少爷今天被那群暴民给吓住了?在草原上遇见马贼也没见少爷你被吓住,今天怎么胆子就变小了呢?”

兰子义喝了口水,说道:

“怕倒是谈不上怕,但我确实被惊倒了。圣人说‘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财’,‘德者本也,财者末也,外本内末,争民施夺’,今天我算是见识到了,朝廷聚集了财物却丢失了民心。“

桃逐兔反驳道:

“少爷,话不能这么说,总不能不收税,不贮粮吧?要是不收税怎么养兵?不养兵怎么保卫边疆,怎么防止敌人掠夺?“

兰子义说:

“我只是在想,如果少收些税,把仓里的粮食拿出来赈济贫困的流民,是不是就不会出现今天这种哄抢的局面了呢?“

桃逐虎说到:

“流民之所以贫困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土地去生产粮食,要是拿仓库里的存粮来养活他们就等于从辛苦种田的人身上征税来养活不种田的人,真这样干种田的就越来越少,不种田的越来越多,这是个无底洞,根本填不住。“

兰子义说:

“今天拦路的人说道,凭什么那他们的粮食去养活北边的人?税确实是他们出的。“

桃逐兔骂道:

“呸!要没有我们在北边抛头颅洒热血,他们还有时间好好种田?等诺诺南下他们连命都没有。现在北境民生凋敝,调点粮食粮食过去怎么了?又不是现在从他们手里抢余粮,那是去年收的税。“

桃逐虎说道:

“唉,这是扯皮的事,别多想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只是到头来这粮食也没运回改运的地方去。“

兰子义说:

“看刚才入城时一队兵马赶出去,看来是连夜去捉拿抢粮的农民了。“

这时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吃东西的桃逐鹿说道:

“少爷,咱还是快点回房休息吧,今天一路上也累得够呛。“

说着递眼色示意大家注意店里气氛,

几人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店中,发现店里的人似乎都在注意他们的谈话,尤其店小二,有意无意的往他们这桌瞅。

于是几人再不说话,吃完饭后就回房歇息了。

兰子义一个人要了一间房,回房后躺在床上还在思考着白天的事情,按照圣人教诲确实应该把粮食分给百姓换取民心,但分了之后又没办法供养军队,保卫边疆。难道圣人的话也不能解决这个世上发生的问题?

想着想着兰子义的思绪就飘到了远方,太累了,他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兰子义觉得自己刚刚入睡,身体虽然在床上,但魂已经上天入地,飞的不知所踪了。

就在美梦时刻,楼下好像传来了嘈杂声,声音越来越响,离自己越来越近,

直到兰子义的房门被一脚踹开,

这彻底惊醒了兰子义,但却没有让他清醒过来,

迷迷糊糊的自己就被两人从床上架了起来,拖出客房。

客房外面站满了衙役捕快,人人手持火把,再加上客栈的灯光,晃的兰子义根本睁不开眼睛。

迷迷糊糊的兰子义听到桃逐兔在身旁喊道:

“放手你们这群狗东西,知道我是谁吗?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抓我们!“

接着就是一身闷响,好像是拳头打在脸上的声音。

这一下把兰子义彻底震醒了。

抬头环顾四周原来他和桃家兄弟已经被押到了客栈大堂里,桃逐兔还挨了一拳,嘴里正吐着血。

一个带头的捕快问店小二

“他们就是你们店里所有的北边人?“

店小二直点头,

带头捕快又问:

“你刚才说这伙人参与了白天的抢粮?“

店小二又点了点头。

这时桃逐虎厉声呵斥道:

“胡说八道!我乃代公帐下偏将桃逐虎,护送代公之子,卫亭候兰少爷前往京城,行李中有我们的通关文书和身份度牒,你们在这里胡乱抓人就不怕犯王法?“

带头捕快冷哼一说说道:

“北军偏将?护送侯爷上京?亏你能编出来这鬼话!要真是侯爷那少说也得有十几辆马车拉行李,沿途知会各地衙门款待,哪会像你们这样投宿客栈,我看你们分明是喏喏细作。等到了大牢里上了刑我看你还敢这么嘴硬。”

桃逐虎瞪着捕快喝到:

“你敢!”

捕快见状正要上前去抽桃逐虎,这时有个衙役拿着文书走到捕快耳边轻声说:

“大人,好像还真有文书?”

带头捕快接过文书,胡乱翻了几页,一脸不耐烦,不过明显收敛了,

只见他合上文书,说道:

“太守有令,捉拿城中所有北边人,以防喏喏细作阴谋造反,白天的抢粮就是喏喏细作搞的鬼,你们的文书我自然会呈送衙门,但那也洗不清你们身上的恶。来人,先押回牢里再说!”

说着一挥手衙役们就把四人五花大绑往门外退,

兰子义听着带头捕快说的原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仗都打完了还哪来的细作阴谋造反。这旧都太守脑袋里是注了水么?

身后桃家兄弟一边挣扎一边练练高喊“少爷”

不过已经被抓兰子义也懒得再和这群衙役废话,兰子义想等太守看了文书和度牒自然不敢在造次。

接着四人被推推搡搡,押出客栈,一行人在火把照耀下往大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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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牢狱之灾

深夜的旧都一片寂静,

除了点点星光,和衙役们的火把,街道两旁的建筑内全是漆黑,

远处的街道上传来打更人报时的声音,偶尔街上会有一两只野狗、狸猫窜过弄出些动静,除此之外再没有半点声音

初春的夜晚依旧冷的渗骨,兰子义被押出来是身上只穿了睡衣,此时寒风阵阵,兰子义不停地在发抖。

桃家兄弟见兰子义冻得直哆嗦,别提多揪心了,不过大家都被绑着,这时候也没什么好办法,

桃逐兔嘴里还在往出渗血,对着骑在马上的领头捕快说:

“你这个狗眼看人低东西,这么冷的天你把我家少爷就这样押出来,冻出问题怎么办?快拿衣服过来!”

那捕头头都没回的说:

“嫌冷?嫌冷你来什么旧都,好好在家呆着不就好了?刚才打你不长记性?要不要在这里再教教你规矩?”

桃逐兔一听怒从心中起,还想接着骂,

不过兰子义回过头给了个眼色,示意桃逐兔不要逞强,毕竟现在形势如此,跟这群人嘴硬根本没有用处。

兰子义忍着寒冷,对捕头说:

“带我去见太守,见了自然明了。”

捕头又是一声冷哼,说道:

“太守大人是你想见就能见?你当你们是什么东西,今晚抓的细作算上你们可得把牢里给填满喽。你们的文书度牒我先收走,至于后面的事,后面再说。”

衙役们把兰子义和桃家兄弟押往大牢,

今天半夜的牢门口几乎可以用门庭若市,车水马龙来形容,

一队接着一队的衙役从四面八方把人抓回牢里来,还有一队士兵押着男男女女一行农夫来到大牢门口。

一群人围在牢门口被分开送入牢房,其中不乏大声喊冤的人,但得到的答复都是一顿毒打,

兰子义也备推挤到人群中,一番混乱过后被解了绳索套上镣铐,推推搡搡送进牢房,

牢房阴暗潮湿,原本只能关几个人的房间被活生生塞了十几号人,男男女女挤在一块,

虽然人挤在一起很不舒服,再加上牢房里一股霉味让人作呕,但好歹暖和了起来,

兰子义趴在牢房木栏上,四处寻找着桃家兄弟,很快就看到他们三人被分别关在其他牢房。

同时兰子义大概对这牢房的布局有了认识,一间又一间的小牢房围在四周,把中间围出来一大片空地,空地与围在周围的小牢房组成了一间大牢房,空地上放着各种刑具,还有点燃的火盆,看来这里是用来拷问的场所。

“情况不妙啊,这运气真糟糕。”

兰子义身旁一人也趴在栏杆上,

这人比兰子义大个一两岁,身材不高,体形略瘦,脸上似乎长过麻子,坑坑洼洼,鼻子稍肥,眼睛很小,说话时总是眯成一条缝,但看上去总是让人觉得人还不错的样子。

兰子义见此人和他一样,也是穿着睡衣,便问道:

“这位仁兄,请问你也是从客栈里被抓出来的?”

那人转过脸来看着兰子义,说:

“是啊。唉,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兰子义听到此人叹气问道:

“听兄台这话的意思,家中难道是官宦世家?”

那人摇摇头,说:

“我乃世袭北镇指挥,渔阳周步辉是也,这几天正要赶往京城受领爵位,路过旧都,没想到遭这种罪。”

兰子义听到后心中惊喜,没想到在牢里还能碰上边将之后。兰子义记得这渔阳周家和兰家一样,都是开国武勋,世守北边。在兰千阵出道前就是周家在指挥北军,等兰千阵领兵打仗后张家就逐渐没落了。

兰子义虽然觉得自己父亲可能有顶替周家的嫌疑,但如今身陷牢狱,还是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于是说道:

“布辉兄原来也是将门之后,我乃兰千阵之子兰子义,这次也是奉诏入京,今天傍晚才赶到旧都,刚住下没多久就被抓了进来。”

周步辉听到这话上下打量了兰子义一番,眼神复杂,其中似乎有羡慕、嫉妒、排斥以及其他一些感情。不过很快这位张龙飞就把自己的情绪压力下去,笑着说:

“子义兄,在这种地方见面真不知道是该说缘分呢还是该说倒霉呢。”

话还没说完就有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从墙那一边传来,然后接二连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哐的一声,大牢房的牢门被打开,进来一群满身横肉的狱卒,

狱卒们一边进门一边还骂骂咧咧的说:

“******,半夜三更睡得正香,结果给人从床上拉起来,真是倒霉。”

“别抱怨了,太受让连夜开始审犯人,我们这边都迟了,你没听隔壁都已经干开了。”

兰子义听后倒抽一口凉气,再回头看看这件小牢房里的人,即有旅人打扮的人,还有农夫打扮的农民,最重要的是有好几个女人,再看看其他小牢房,也有不少女人。

兰子义对着周步辉说:

“依我大正律令,男女应当分房关押,这全都塞到一个屋……”

话还没说完一个狱卒就扯着嗓门对着众人吼道:

“你们这群里通外国的贱骨头都给我听清楚了,多亏太守英明,识破了你们的诡计。所以现在识相的就赶快承认自己的罪名,也别浪费我们兄弟的时间。有没有承认的?”

兰子义心想“我就没罪你让我承认什么?里通外国?诺诺细作?这是天方夜谭嘛。”

兰子义身后被抓进来的百姓们听到这话纷纷扑到栏杆上,大呼

“冤枉啊老爷,冤枉啊!我们是冤枉的!”

那说话的狱卒听到有人喊冤,脸上露出一种似乎是等待已久的欲望得到满足的表情,静静地说;

“冤枉的?好,好,好。待会你们就不觉得自己被冤枉了。”

说着给旁边人打了个手势,几个狱卒打开兰子义旁边一个小牢房,从里面拖出一个年轻的农家姑娘,

牢里个中年农民看到姑娘被抓,大喊:

“哎呀,老爷啊,你放过我家闺女呀!”

领头的听见有人认亲,又打了手势,刚才呼喊的农民全都被从牢房里带了出来。

狱卒头看着这被带出来拷在一起的农夫,说:

“认罪吗?”

农夫低着着头,默不作声,

狱卒头见没人说话,脸上的笑变得更满足了,转身看着旁边的姑娘,伸出手去在姑娘脸蛋上揩油,对着旁边狱卒下命令说:

“来,上木驴~”

听到这句旁边的农夫再次沸腾了,

“老爷啊!住手啊!我家姑娘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又没有和人通奸,你怎么能送上木驴呢?”

狱卒头冷笑着说:

“你说黄花大闺女就黄花大闺女?你们这群里通外国的反贼,光天化日就敢抢军粮,那作奸犯科肯定都是儿戏了,哪还有什么信誉可言。”

旁边的农夫几乎哭着说:

“老爷啊,我们没抢粮食啊!”

狱卒头听到这话更高兴了,说道:

“没抢?上木驴!”

说着就和旁边几个狱卒伸手扒光了姑娘的衣服,姑娘被吓得魂不附体,高声呼救

“爹啊,娘啊!救救我啊!”

农夫见状刷的跪在地上,哭着哀求道:

“老爷啊,老爷啊!你放过我家闺女吧!求求你了!”

几个狱卒架着浑身****得姑娘往木驴那边走,姑娘虽然弄不清要发生什么,但肯定不是好事,一边呼救一边挣扎。

狱卒头站在原地,又问跪在地上的农夫

“你们有没有抢军粮?”

农夫跪在地上说:

“老爷,没抢粮食啊。我家的地离大路还远,不可能抢粮食的。”

听到这句狱卒头一挥手,几个衙役就把姑娘抬起来往木驴上摁,

顿时姑娘发出一阵惨叫。

农夫见状赶紧说道:

“住手啊,住手啊。老爷是我抢了粮食,是我抢了粮食,你要严刑拷打冲我来,放过我家姑娘啊!”

狱卒头听到后抬手示意那边停下来,接着问农夫:

“好,承认了就好。那赶紧告诉我同谋有谁。”

农夫原本以为承认了可以救下女儿,没想到狱卒又问了这些,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狱卒头见又没了声,恶狠狠的笑道:

“不说是吧?给我上刑!”

说着那边狱卒开动机关,姑娘被反绑了手放在木驴上,随着机关开动两眼翻白,肌肉紧绷,浑身大汗淋漓,地上开始出现一滩滩血迹,与此同时姑娘的惨叫之声响彻云霄,牢里的人胆子小些的已经被吓得尿了裤子。

农夫见到那边的惨状又哭又骂:

“你们这群畜生,做出这种事情来,我家没有抢粮你在这里诬陷我,还要折磨我女儿。”

狱卒头冷笑着说:

“刚才承认抢了,这会又说没抢,分明是想包庇同伙,来人啊,上刑!”

说着旁边几个狱卒就把这农夫摁倒老虎凳上坐直,一块一块的往脚下填砖,一边添一边问:

“说,谁是同伙?谁是同伙?”

狱卒头似乎并不满足这两人的惨叫声,醉眼迷离的环视了周围一圈,说道:

“这么问太慢了,到明年也问不出东西来。都给我开工!”

随着这一声令下,狱卒们又从各个牢房里抓出人来,有一位看来是过往客商的人一被抓出来就跪地说道:

“我承认,我承认,我里通外国,我什么都说。”

狱卒头听到后走过去问道:

“这么说来你就是喏喏细作了?那就告诉我你上风是谁,下限是谁,暗号是什么,用什么联络,据点在哪,这次发动乱民抢粮怎么安排,未来还要抢几次?都给我一一从实招来!”

狱卒头连珠炮的问了这么多,被抓那人显然只是想逃避皮肉之苦,没想到这么多,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狱卒头冷笑说:

“知道你们这群贱骨头为了拖延时间什么都做得出来,嘴里没有半句真话,不上刑你们肯自己说?不可能!”

客商明显被吓到,大小便已经失禁,可这阻拦不住狱卒把他押到椅子上,椅子下面是一双烧红的铁鞋。

拷打仍在继续,兰子义看的又惊又怕,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凄惨的声音,他想开口救下那个姑娘,想要告诉这群狱卒自己的身份,想要阻止这些事情发生,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发不出声来,兰子义感到自己像是在梦中,只不过这是个噩梦而已,事情看上去那么不真实。

狱卒们每次抓人都有意避开兰子义和桃家兄弟,还有兰子义旁边的张龙飞,有几次要抓到的时候狱卒们都会相互耳语几句,看来使他们随身携带的文书帮了忙。

就在狱卒们使劲拷打,牢里惨叫连连时,到牢房门被打开了,一个老头身穿官服,在旁边衙役们的护送下进了大牢,

狱卒们见到后都暂时停下手里的刑讯,

老头身材已经佝偻,年岁看来不小,一只手拿着手帕捂住鼻子,两只眼目光昏沉,只在扫过被木驴折磨的半死的姑娘时稍稍流出些精神。

老头站在大牢中间,用昏昏沉沉的嗓音问道:

“哪位是兰子义兰卫侯?”

第二十一章 旧都太守

兰子义感到眼前的景象如同走马灯一样闪过,

他好像不是他自己,而是另外一个人,

世上的事情都与他无关,

他像是一个观察者,只是注视着这一切发展而没有参与其中。

在那个老官员询问谁是兰子义时,最先做出反应的是关其他牢房里的桃家兄弟和兰子义身旁的周步辉,

当衙役解开兰子义镣铐,从牢里扶出来时,

兰子义才算是稍微回过些神,大骂道:

“你们这是目无王法,你们这在草芥人命,我要上奏朝廷秉明这些事情!你们赶快住手,快停手!”

老官员只是有气无力“嗯”了一声,就说:

“卫侯偶感风寒,水土不服,又受了惊吓,还是先休养休养比较好。”

说着也不管兰子义与其他人如何咒骂,就领着衙役,扶着兰子义一行人出了大牢。

随着身后牢门合上,里面继续传出非人的惨叫和狱卒们拷打问责的声音。

兰子义彻底回过神时已经在太守府衙里坐了许久,大概已经是寅时了。

兰子义坐在府衙后面的内堂里,身上裹着毯子,那个老官员正在给兰子义倒酒,

老官员倒好后递给兰子义,说道:

“卫侯受惊了,来,喝杯酒压压惊。”

兰子义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随着烈酒入喉,才算是平复了心境。

老官员慢慢坐到兰子义旁边椅子上,说道:

“老夫罗应民,乃是旧都太守,卫侯既然路过为何不提前通报一声,本官也好早做安排。”

兰子义没管太守,自顾自的问道:

“我的人怎么样了。”

老官员喝了口茶,缓缓地说:

“那位周指挥身份已经确认了,刚才回了客栈;卫侯你的护卫刚才去指认了抓你们的捕头,现在他们正在客房休息。我早就怀疑叛贼渗透到了衙门里,果不其然,这捕头分明是想借刀杀人,以官府之名除掉卫侯好完成他们毁我大正江山的奸计。我已经把那个捕头还有指认你的店小二、客栈老板全都投入大牢,命人优先审问,卫侯放心就好。”

兰子义听到还在审讯,心中就像敲了锣鼓一样,恐惧、愤怒、耻辱一起涌上心头,

兰子义看着太守,愤怒的说:

“太守大人!你审问什么?那群无辜的人你要审问出来什么?“

太守又喝了口茶,慢慢悠悠的说:

“无辜?不是吧?卫侯的护卫们刚才跟我说在来旧都的路上卫侯亲眼目睹暴民抢粮,自己还差点被抢了。哪能说那群人无辜呢?“

兰子义怒目圆睁,吼道:

“可你是在乱抓人!你抓的人有几个是参与抢粮的?“

太守放下茶杯,晃着脑袋说:

“既然卫侯说我抓错人,又是目击证人,不如帮本官指认一下参与抢粮的暴民如何?”

“这……”兰子义一时语塞,毕竟当时情况混乱,抢粮的人又多,哪还能记得都是谁跟谁呢?

兰子义被堵住了话,但突然想到另一点,接着质问太守:

“大人,你说抢粮的农夫是阴谋造反,过往的北边旅客是喏喏细作,这种天方夜谭的罪名强加于人又怎么说?草原上仗都打完了还派细作干什么?”

太守打了个哈欠后还是用那不紧不慢的声线慢慢悠悠的说:

“诺诺虽败,但丘豆伐余党未灭,喏喏亡我之心不死,如今的细作们更是要做困兽之斗,与我大正拼个鱼死网破。本月以来加上这次,我河****已经连续发生三次抢粮事件,如果不是诺诺细作煽动乱民造反,那还请卫侯告诉本官我大正的子民为什么要抢大正的军粮?”

兰子义答道:

“圣人有云‘君子德风,小人德草,草上之风必偃’,如果太守治下民风淳朴,圣人教化得以施行那么百姓自然会安居乐业,那可能出来暴乱抢粮!”

太守听到兰子义这么说,两眼放光,一下从坐上跳了起来,

兰子义本来以为这太守已经老眼昏花,经不起折腾,这一跳把兰子义自己给狠狠下了一跳,

太守在客堂里来回踱步,兴奋地自言自语:

“对呀,教化不行,民风顽劣,所以喏喏细作才能肆无忌惮的煽动乱民造反,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哈哈哈哈,对对对,就是这教化不行。”

接着太守大喝一声:

“来人!传学政使!”

兰子义一听不知太守这疯疯癫癫的想干什么,但自己话没问完,还要接着说,于是站起身来想要开口,但刚一站起来就觉得天旋地转,接着脚下一软晕倒在了地上。

在意识消失之前兰子义听到的最后对话是太守询问衙役的

“怎么回事?卫侯为何晕倒?”

“回禀大人,卫侯脑袋烫手,是发烧了。”

“啊?赶快把人送到卧室里去。去请大夫,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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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子义觉得自己忽大忽小,周围的空间忽小忽大,

自己与周围的空间极不匹配,要么被压缩,要么被空置,难受的要死。

兰子义梦见自己被狱卒抓出去,放到刑具上,鞭挞火烧接踵而来,

而他跑无处跑,叫没法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折磨。

慢慢的情况缓和了,空间逐渐与自己一起变大,一起变小,后来不再变化,两者都静了下来。

而后兰子义似乎回到了落雁关,与自己父亲一道站在山脊上眺望远方,

自后来兰子义好像看到了自己母亲,只听见母亲对他说:

“吾儿,路还长,慢慢走。”

接着兰子义感到自己躺回了床上,他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感觉到了窗外的阳光,

兰子义刚睁开眼睛就听见一旁的桃逐鹿说道:

“大哥!三弟!少爷醒了!”

接着就听见脚步声,等兰子义睁开眼便看到三人齐刷刷挤在床前,桃逐虎和桃逐兔都一副急哭了的样子。

桃逐虎担心的说:

“少爷,你可算醒了,你都睡了两天了。”

兰子义张口说话,发现自己竟然有气无力,

“大哥,我想喝水。”

话音未落桃逐兔已经端来茶水,桃逐鹿将兰子义扶起来,

见是茶水兰子义摇摇头说:

“三哥,我不想喝茶,只想喝水。“

桃逐兔一听立马把茶水倒在了地上,转身从身后丫鬟那接过水杯递给兰子义,

见兰子义喝水,桃逐兔高兴地说:

“少爷,咱先喝点水,养养精神。得待会能下床了你想吃什么说就是了,我去给你弄。听说旧都的驴肉汤和锅贴是一绝,我去给你买一份。“

旁边桃逐虎说道:

“少爷大病初愈能吃那些生猛玩意?待会去让太守府的厨子弄点粥来,先养一养。“

桃逐兔听着直挠头,咧着嘴笑了笑。

听到太守府,兰子义又想起来那晚的事情,他躺回床上,问道:

“我们还在旧都?“

桃家兄弟点点头。

兰子义又问:

“还在太守衙门?“

桃家兄弟又点点头。

桃逐兔以为兰子义还在为那天晚上被抓的事生气,说道:

“少爷,那天抓我们的捕头和供认我们的店小二、客栈老板已经被斩了,这口气已经出了,你别再生气。“

兰子义听到捕头和店小二被斩,心里不是滋味,因为这怎么看怎么像是太守推卸责任杀人灭口,而杀人的原因却背到了自己身上。

兰子义把脸转向床里面,痛苦地问:

“那晚狱卒们刑讯逼供,你们为什么没有阻止他们?“

桃家兄弟听着面面相觑,桃逐虎先说:

“少爷,其实那场面我见过,只是之前的都没这次这么狠。“

桃逐鹿说:

“我们有文书有度牒都被抓进去,当时多嘴绝对不是聪明的举动。“

桃逐兔打着哈哈说:

“少爷也不要怪我们啊,你不也没出声么……“

话还没说完桃逐虎和桃逐鹿就给桃逐兔使眼色,桃逐兔见自己说错话,赶紧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但兰子义听到这句还是心中绞痛,越发的把脸扭了过去。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又传来了太守那老迈昏沉的声音。

“我早说过卫侯身体强健,这点小病不在话下。“

见到太守进来,桃家兄弟都没好脸色,也没行礼只是站在一边让开了路。

太守不知是没看见桃家兄弟的举动还是装作没看见,只顾自己笑眯眯的走到兰子义床前,坐下说到:

“卫侯感觉如何?我请了旧都最好的大夫来看,大夫说卫侯只是穿的单薄,染了风寒而已,一点小病以卫侯的身体肯定是没问题的。“

听到这桃逐兔说道:

“穿的单薄?我家少爷从冬装到夏装一应俱全,都在行李里放着,要不是那晚穿着睡衣被压进大牢会染风寒?你可真会说。“

太守只是笑笑,说:

“那是捕头作祟,阴谋造反,他已经被斩首了,卫侯放心就好。“

兰子义看着太守的脸,心里只想一拳把他的脸给打碎,但身体虚弱,此时动怒可不是好事,也就只好问道:

“以我大正律令死刑需刑部核准交皇上御批才能生效,太守大人这么快就把人杀了,可是有违律令啊。“

太守慢慢悠悠的笑道:

“那是死刑,当然需要走流程;这次的可是谋反,按我大正律令地方督抚有权视情况采取一切手段,本官只是恪尽职守,为皇上尽忠而已。“

兰子义又问:

“说是谋反,可证据在哪?”

太守笑道:

“犯人们都已经招了,口供录的巨细无遗,从上峰到下线,各种同谋,谋反的时间地点,来往的喏喏细作都有谁,全都招了。这群乱民都是全宗全族参与谋反,人数众多,关系复杂。不过本官已派出捕快捉拿剩下的漏网之鱼,相信很快就能将这群反贼一网打尽。”

兰子义说道:

“你的口供全是刑讯逼供而来,没有实际证据的。”

太守慢慢说:

“按我大正律令,对人犯用刑是天经地义,必须采用的手段。卫侯是对我大正律有意见吗?”

兰子义盯着太守,好像一口唾沫啐到他脸上,接着问道:

“你的口供解释不了为何全族的人造反。”

太守呵呵笑道:

“不错,但这都是旧都学政使办事不力,教化无方的结果,若他学政使能够尽心尽力教化百姓也不会让这么多人受喏喏细作蛊惑背叛君父了。我已经上奏朝廷,弹劾学政使,就等着朝廷批复了。”

兰子义惊道:

“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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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饮马大江

兰子义惊道:

“你说什么?”

太守笑眯眯的说:

“旧都学政使已经被我送入大牢,我的弹劾奏章也已经送往吏部,就等朝廷批复了。”

兰子义闻言惊得从床上坐了起来,旁边桃家兄弟纷纷过来准备搀扶。

兰子义抬手止住桃家兄弟,另一只手撑住床说:

“难道太守大人就是以教化无方为理由抓的学政使?”

太守点点头。

兰子义虽然告诉自己不能生气,但这时已经难以控制自己,浑身气的直发抖,指着太守说:

“太守大人你身为一方督抚,就算是教化不力那也是太守你的责任,难道连这个你都能推给别人?”

太守收起笑容,又换上那副老态龙钟的样子,慢慢的起身,慢慢的说:

“本官是有那么一点点教化的责任。但旧都乃是大正重镇,河****又人口众多,本官每天庶务繁忙,为了让河阴百姓安居乐业可谓操碎了心,那还有多少时间去教化百姓,这事情自然是有学政使负责了。他身为一方学政,干的就是管理官学,教导学子,将圣人教化传达天下的工作,可他却没有干好,还让皇上的子民受人蛊惑,阴谋造反。这么大的罪哪里是我退给他,分明是他应得的。”

兰子义听到这只觉怒从心中起,这旧都太守从事情开始就一直在用莫须有的罪名栽赃陷害,什么诺诺细作,阴谋造反,把人抓到牢里就是要把罪名安到人们头上去,一路屈打成招,不知有多少人被他给冤枉了。

兰子义鼓起劲跳下床,一旁桃逐兔赶忙扶住,说:

“少爷,你身子骨还虚,还不能起来,先躺下吧。”

兰子义抬头瞪了他一眼,说道:

“躺什么躺!这地方人还呆下去吗?我们走,今天就出城!“

桃逐虎刚忙拿来衣服给兰子义披上,说道:

“少爷不想在这呆咱就换家客栈,但还是需要休息啊!“

兰子义披上衣服,扶着桃逐兔就往屋外走,边走边说:

“罗大人!我入京之后定将这件事情禀明朝廷,我倒要看看你这套歪理邪说能骗的了谁!”

太守佝偻着身子转身盯着兰子义,一双老眼中写满了狠戾,

虽然眼神狠戾但说话依旧是那种不紧不慢的调子

“卫侯大人既然想走,本官也不好拦着,恕不远送。但有几点要提醒卫侯:首先,我大正武官带兵,文官行政,文官可参武事,武官不得干预行政,这可是高祖定下的规矩,你就这么进京弹劾我个地方大员难道是想作死?其次,有人抢粮说白了还是由于要给北边送粮,如果不是北方战事大家自然都是安居乐业,谁会造反?你爹领着兵自然吃香的喝辣的,粮草不够就死命向后方各道摊牌,说白了都是你爹打仗造成的这恶果。你去弹劾我,就是弹劾你爹!所以卫侯大人,老老实实过日子,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大家都太平。你要是没事找事那也别怪我不客气。”

桃家兄弟听到这话都气的回头盯着太守,兰子义更是恶狠狠瞪着太守说:

“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种厚颜无耻,说鬼话不看稿的人!”

太守站那里怪里怪气的答道:

“那你进了京后仔仔细细看,别看漏了!”

兰子义话也没听他说完,直接拂袖而去。

桃家兄弟虽然一直劝说兰子义养好身子再走,但拗不过兰子义执意要走,也没有办法,只好取出马匹行李,陪兰子义出了太守府。

兰子义一口气憋在心了,骑在马上自顾自的往城外走。

桃家兄弟骑着马跟在兰子义后面。

路过菜市口,只见衙役们押着一队男女老幼等待处刑,恸哭喊冤之声不绝于耳,刑台上刽子手手起刀落,人头滚滚,接着就是下一批人被送上刑台。

兰子义稍稍驻马观望,身旁桃逐虎跟上来说:

“少爷,这是在处决‘谋反’的犯人,你睡得这两天每天都在做。”

兰子义一听,心中五味杂陈,快马加鞭朝东门飞驰而去。

四人刚出城门,就看到一排人头被挂在城门外面,其中就有那晚抓捕他们的捕头和指认的店小二。

兰子义看着墙上人头,虽然他也憎恨那晚抓他的人和多嘴的店小二,但他们怎么也罪不至死,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不禁让人唏嘘。

这时身后城门里传来一阵呼唤

“子义兄!等等我!”

兰子义回头望去,原来是周步辉骑马赶了过来。

等周步辉与城门都尉勘合文书之后,便策马追上兰子义,说道:

“这几天一直在客栈等候子义兄,刚才正打算去太守府问问消息,结果就看到子义兄带着人马飞驰而过,于是匆匆收拾了行李,赶了上来。还好没迟。”

兰子义兴致不高,见是周步辉过来,只是勉强打起精神来行了礼,跟旁边桃家兄弟说:

“几位哥哥,这位是世袭北镇指挥,渔阳周步辉。也是要入京的。”

桃家兄弟听到后纷纷抱拳行礼。

桃逐鹿说道:

“张指挥使,我家少爷大病初愈,勉强上马,多有不适待会还得早点歇息。”

周步辉也抱拳回礼道:

“这个我知道,子义兄病的不轻。既然咱们狱中见面,又同入京城,那就一起结伴入京吧,路上也好有个伴。”

兰子义听到“狱中”二字,又回想起那晚在狱中见到的景象,一催马走到前面去,

身后桃家兄弟与周步辉都赶紧催马跟上。

走了一段后兰子义再也控制不住,仰天长叹道:

“世上为何会有这种惨事?百姓无罪为什么要遭殃?”

周步辉催马上前,说道:

“我听说确实有人抢粮,好像子义兄你还亲眼看见了,怎么能说百姓无罪呢?”

兰子义回头望了周步辉一眼,说:

“就是因为亲眼所见,所以才知道百姓是无辜的。”

周步辉问道:

“此话怎讲?”

兰子义说道:

“当时百姓只是群情激奋,抢粮是有,有小人教唆是有,还有人想浑水摸鱼,但要说谋反那是绝对不会的。真要是谋反抢军粮,怎么也该选在人烟稀少,地形隐蔽的地方埋伏,哪里可能堵住大道,光天化日之下和衙役们推推搡搡,最后时态失控再抢呢?“

周步辉说道:

“毕竟抢了军粮,犯了王法,犯法自然应当被抓。只是不知换做是子义兄,会怎么处理这事?“

兰子义,说道:

“百姓抢粮是不愿将自己辛苦种出来的粮食运出去,哪怕那是交出去的税。如果是我来处理这件事,首先是出榜安民,张贴告示此案只抓元凶,与他人无关;其次视察乡间,劝课农桑,督促春耕;最后组织各乡各村的长老名望进官仓巡查,告诉所有人仓储粮食充足,不会因为向北运粮出现饥荒。这样一来百姓们安居乐业,几个挑事浑水摸鱼的也会被绳之以法。不像现在,多少无辜的人要白白送命。”

周步辉说:

“子义兄办法是好,可朝廷问责此事你该怎么解释?自己治下有人抢粮,不是百姓的错那就是地方官的错,别人不丢性命,地方官就要人头落地。”

兰子义听后叹气,说道:

“君子当敬天保民,旧都太守作为一方督抚,也是读书人出身,怎么就忘了圣人教会呢?”

周步辉听后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

身后桃逐鹿说道:

“少爷,刚才你说进京之后要禀奏朝廷,不知是真是假?”

兰子义说道:

“当然是真的,这件事情伤天害理,我亲眼所见,怎能不说!”

桃逐鹿说道:

“少爷,这个罗太守虽然不是个东西,但他说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这事说到底还是因为将军在北方打仗的缘故,如果把事情弄大,对将军不利,少爷还请三思。”

兰子义听到这话大怒,说道:

“所以你要让这些无辜百姓白白死掉?二哥,我从没想到你是这种冷血无情的人!爹他是在北方打仗,可这是皇上和朝廷的旨意,整个冬天北边死了多少战士农夫,这一点朝廷和皇上都是清楚的,难道朝廷会冤枉我家和战死的将士?”

桃逐鹿见兰子义发怒,也不敢多说,闭嘴赶路而已。

周步辉听后说道:

“子义兄,高祖皇帝立下的规矩,武将不得干预朝政,你这么做风险很大啊。”

兰子义听后怒气冲冲的问:

“为什么定下这种规矩?难道就要眼看着地方官为非作歹?”

周步辉说道:

“官员自有官员看着,朝廷六部之外还有御史台,宫中还有台城卫,都在监督各地官员,但武将有自己的本职工作,不可越俎代庖的。”

兰子义听着心中不快,快马加鞭先走了。其他人见状只好赶上。

原本兰子义大病初愈,桃家兄弟还担心强行赶路会不会病上加病。

不过兰子义身体还算不错,虽然骑马颠簸,但人却逐渐恢复了。

现在五人结队,走完陆路换水路,行完水路换陆路,一路观看沿途风景,游山玩水,

慢慢的就淡化了旧都的事情。

几人又走了好几天,终于来到了大江北岸。

望着一江东水,兰子义心中也波涛万千。

兰子义说道:

“圣人有云‘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我们马上就要进京城了,也算是蛟龙入海吧。“

一旁周步辉听到后说:

“子义兄果然豪情万丈。我也恭祝子义兄入京后飞黄腾达。明天乘船过江后我们就能进京城了,到时候我得去吏部应卯,子义兄估计得去德王府吧。今晚是我们相聚的最后一晚了。“

兰子义说:

“哪里的话,入了京还有的是见面的机会,不过明天分别倒是真的,那今晚我们就好好的把酒言欢吧。“

说着快马加鞭,顺着江岸纵马跑起来,身后桃家兄弟、周步辉见状也跟着纵马跑起来,江风吹拂,神清气爽。

第二十三章 初入京城

大正高祖皇帝创业之初起兵南方,

平定天下之后便设立了都城,也就是现在的京城。

京城地处大江下游,沿江而下便是天下最富庶的江南地区,

江南气候宜人,雨量丰沛,种水稻一年两熟,粮食不仅可供应本地,还可供应京城两百万人口,并有富裕运往各地,再加上水网密布,渔业发达,被人称作鱼米之乡。

除此之外本地人惯于养蚕,家家户户都在种桑抽丝,乡间又流行织锦刺绣,丝绸业盛行,还有遍布各地大大小小的官窑私窑烧制瓷器,各种手工业发达。

平原以南多为山地丘陵,山民多种植茶树,各种茶叶产量巨大,再通过水网运往江南地区和京城,再由京城转销到天下各处,

总之各种各样的条件将江南打造成了大正的财富中心,商业中心,政治中心,和文化中心。

种种便利的条件又吸引高官显要,文人墨客,才子佳人纷纷从全国各地赶往京城,这又促进了京城的文化发展,海外商人也纷纷乘船而来,交易商品,为京城添加了一股异域风情。

京城除过地理优越外,地势也很险要,

西临大江,北依镜湖,东傍双龙山,南有葱河穿城而过注入大江,正可谓龙蟠虎踞帝王州,自古就是一方重镇,

现在的大正京城,东四南北各长四十里,都由城墙围起来,城墙内夯土外包砖,修的高大挺拔,足有五丈。城中楼市林立,街道纵横,官府寺院,相互交错,舞谢楼台,争容斗艳。

城中轴线偏北为大正宫城,又称台城,是皇帝寝宫,东西长,南北窄,成矩形坐落在京城北侧,

台城城墙皆有花岗岩修筑而成,高五丈,外漆朱红,顶筑琉璃,

台城正南为拱极门,正对外城正南文昌门,两门之间的天街宽九丈,为京城中轴。

兰子义与周步辉还有桃家兄弟在江北停了一宿,

第二天坐船过江,远在江面就能望见云山雾罩的京城,如梦如幻好像天上仙境,

一行人为了观看天街美景,专门绕道由文昌门们入城,

走在天街上,街道两旁杨柳槐树高耸入云,春风吹拂,绿叶招展,好个风景怡人。

周步辉说:

“子义兄,你知道吗?这天街九丈,中间三丈是专门留给皇上和三公以及六部尚书用的,两边三丈各留给百姓,不信你看材质。”

兰子义低头看看,果然,两侧三丈铺的是青石板,中间三丈铺的是汉白玉。

这时周步辉说:

“子义兄,就此别过吧,这已经到了吏部衙门,该办正事了。”

兰子义抱拳说道:

“那好吧步辉兄。我也得尽快赶往德王府,等到步辉兄安排妥当后我们再联系,到时候把酒言欢。”

周步辉道:

“好,一言为定。”

说完就下马,转身往吏部衙门走去。

兰子义目送了周步辉一段,之后与桃家兄弟又在城中穿行游玩了一番,快到中午时四人才来到台城西侧的德王府。

兰子义与桃家兄弟来到德王府前,向门房报了姓名后,门房仆人就向府内通报,

兰子义与桃家兄弟在门口等了半天,聊了一会初入京城的见闻,对京城繁华的赞叹,还有江南少女与塞北姑娘的区别后,仆人从府内出来,告诉兰子义道:

“卫侯大人,几位军爷,德王听说卫侯到来十分高兴,命你们赶快前往知事堂,德王准备设宴款待大人一行。”

兰子义听后说:

“那就有劳苍头引荐。”

仆人点了点头,门房有出来几个人接过兰子义他们的马匹行李后,传话的仆人便领着兰子义他们往王府深处走去。

一路上兰子义路过幽径花丛,假山浅湖,看到德王府楼台亭榭透心斗角,回廊过道百转千回,整个德王府的建筑美轮美奂,几乎望不到头,不禁心中感慨这德王还真是深得皇上宠爱,给的宅子简直是人间仙境。

仆人将兰子义他们领到一处湖畔大堂前,说道:

“卫侯大人,这里就是知事堂,还请在次稍等片刻,德王待会就到。”

兰子义点了点头,仆人就离去了,

兰子义进到大堂,看到里面桌子已经摆好,仆人们正在忙前忙后的布置,也不想打扰就走出知事堂,来到湖畔边,吹着春风观赏湖中金鱼。

一旁桃逐兔说:

“这德王派头真不小,让我们赶过来,自己倒是不见了踪影。”

桃逐虎说:

“人家毕竟是王爷,少爷只是侍读,这没什么可说的。“

桃逐鹿说:

“会不会是给下马威?想借机镇住少爷?“

这时屋后传来声音:

“别想多了,德王只是昨晚宿醉刚醒,还起不了床而已。“

兰子义循声望去,只见一人款步从午后走来,

此人身形高大与兰子义相仿,

高颧挺鼻,眉目粗大,一身精神抖擞,

臂长手粗,肌肉发达,有种军人特有的健壮。

兰子义见后抱拳问道:

“敢问兄台是…..“

来人简单回礼道:

“在下戚荣勋,拜见侯爷。“

兰子义想“原来是戚家人。“

这大正四方军镇,现在北镇兰千阵刚刚出塞击败喏喏,又受封代公,声名显赫,威震天下,能与兰千阵相提并论的是一直在东部沿海地区剿灭岛夷的东镇戚准,

原本从大正开国以来就在沿海烧杀抢掠的岛夷海盗是在戚准领兵后改革了东镇兵一一剿灭的。

按理来说也是大功一件,但只是加封戚准关内侯,领东镇都督而已。

本来各方军镇就互相看不顺眼,这样一来东镇看北镇就更不爽了。

这位戚荣勋接着说:

“家父只知道带兵打仗,扫平岛夷,从来没想着争名逐利,所以就算肃清沿海,立下赫赫战功,保大正太平,也不像有些人,就因为和宦官们关系淘的好,就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自个没上过战场的儿子都能获封卫亭候,比家父辛苦征战几十年的爵位还高,真是让人寒心啊。”

桃逐虎闻言大怒,骂道:

“你他妈说什么?”

兰子义止住桃逐虎,戚荣勋接着说:

“哼!我戚家光明磊落,坦坦荡荡,只知到为国戍边,哪里玩的了这些阴谋诡计!只是这世道,全是小人得志,正人君子反倒没好下场。”

桃家兄弟听得虎目圆睁,恨不得立马上去把这小子按地上揍一顿。

兰子义笑了笑说: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我兰家世代忠良,不知戚兄所谓的阴谋诡计,投靠宦官指的是什么东西?”

戚荣勋冷笑道:

“朝廷论封赏时,军机处几位大学士拟的奏章是征你爹兰千阵入朝做太尉,结果司礼监秉笔隆公公不仅退回票拟,还不知用什么方法让皇上同意封你爹做代公,还加封五军都督府大都督,更有个什么天下兵马副元帅这种闻所未闻的头衔。若不是投靠宦官你倒是跟我说说怎么解释?“

桃逐虎骂道:

“你个岛夷,根本就是眼红我家将军战功显赫!“

戚荣勋回骂道:

“哟,卫侯大人,自己来不够,还要带上三条狗,怎么?想咬人不成?“

“****你妈!“桃逐虎大吼,身边两兄弟撸起袖子就打算一起上,结果被兰子义伸手拦住,

虽然被这样侮辱心中不爽,但不知为什么兰子义总觉得放下心来了。

这时湖上石桥那边传来一阵无聊的笑声

“别停别停,动手打呀。我早就想看看北镇兵和东镇兵打谁更厉害了,那可比看老虎、豹子什么的搏斗来劲多了。“

兰子义对这个人似乎早有感觉,只是刚才一直把注意力放在戚荣勋这边没有心思去考虑。那种感觉有些类似兰子义对他母亲的感觉,在将军府内兰子义总是能感到母亲的位置,有时还能体会到母亲的心情。兰子义以为母子之间就是如此,别人也应当如此,从来也没有跟人说过。今天又有这种感觉,而且是对除了母亲外的另外一个人。

兰子义循声望去,见一少年领着左拥右抱,搂着几个侍女从石桥上走下。

这少年生的英俊,眉清目秀,但脸上却是一股无赖气,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一股市井里地痞无赖的嚣张样子,

少年年龄应该不大,但明显酒色过度,外表看上去苍老又虚弱。

而兰子义更感到这人精神涣散,六神无主,就像是一堆被勉强塑造成人形的烂泥,随时都有可能崩塌掉。

但奇怪的是兰子义对这个人的感觉尤其明显,就好像是感觉到一团耀眼的光芒。

这位少年似乎也感到了兰子义,盯着兰子义瞪了许久,脸上逐渐浮现出厌恶的表情。

兰子义心中嗑腾一下,心想:

“估计是德王,这下糟了,我俩互相看不顺眼。“

果不其然,一旁戚荣勋见到少年连忙跪下行礼,说道:

“参见德王!“

兰子义与桃家兄弟见状也赶忙跪地行礼。

德王有瞪了一会兰子义后,摆摆手说:

“起来吧,都起来。兰子义现在来了,那我府上人就齐了。正好,吃饭吧。“

说着一边与旁边侍女调笑,一边买入知事堂。

戚荣勋瞅了兰子义一眼,冷哼一声,跟着迈了进去。

兰子义起身拍拍裤子上尘土,看着身后怒气冲冲的桃家兄弟,

桃逐虎说道:

“少爷怂他干什么?日了丫的!”

兰子义笑笑说:

“退一步海阔天空。我兰子义是什么样的人日子久了大家自然知道,何必去争这些口舌。”

说着拉着桃家兄弟迈步进入知事堂。

第二十四章 籍田

兰子义与桃家兄弟步入厅堂,正要入座,

坐在主位的德王发话了

“你,后面跟着的那三个人是谁?”

兰子义抱拳说道:

“回禀王爷,这三位是……”

一旁已经入座的戚荣勋说道:

“那是他领来的三条狗。”

“你他妈再说一遍!?”桃逐虎一把上去就要揪戚荣勋领子,没想到戚荣勋左手接住,把力道卸开,一记反擒拿顺势抓住了桃逐虎。

想桃逐虎刀锋舔血,杀人无数,要不是刚才怒火攻心,再加上轻视戚荣勋,怎么可能吃这种亏。现在被人拿住,虽然恼火,但也知道越挣扎越痛苦,搞不好还会弄断胳膊,所以桃逐虎也就逐渐松了劲,想看看时态怎么发展。

没想到这戚荣勋根被没给别人反应的机会,用力将桃逐虎一推,紧接着飞起一脚把桃逐虎给踹出门去。

德王不仅没有制止两人私斗,反倒是看到桃逐虎在门外摔了跟头,便拍手嘻嘻笑了起来

“好!打得好!果然还是东军厉害!等我当了皇帝就多提拔东军。北军这么不能打,还要着干什么?”

桃逐鹿与桃逐兔在一旁攥紧拳头,又羞又怒,

兰子义听到德王这样讲,心中恼怒之余更多的是惊讶,大庭广众之下竟然张口闭口说自己当了皇帝如何,此等僭越按律当斩。

这时一旁戚荣勋抱拳谢道:

“多谢德王抬举,末将自幼习武,我东军将士更是日夜操练杀敌之术,定能为国效命,戍守边疆。不像有些人,花花架子,就知道拿了饷吃喝嫖赌,靠投靠宦官上位。”

座上德王听着更开心了,拍手说道:

“好,说得好。等我当了皇帝就封你做天下兵马副元帅,对了荣勋,你这身手刚好陪我习武,我既然要当皇上就要文武双全嘛,啊?哈哈哈哈!”

兰子义听到这再也听不下去了,插话道:

“德王!如今皇上春秋尚久,太子又正值壮年,德王你应当以孝悌为先,尽忠皇上,现在张口闭口‘当皇上’,如此僭越,传到皇上,太子耳朵里可是对王爷不利啊!”

听到兰子义这么说,德王笑嘻嘻的脸一下子就转作暴怒,推开身旁侍女,破口大骂:

“说说说,就你说得多!隆公公早就告诉我了,皇上要把皇位传给我!太子?太子是个什么东西?皇上迟早废了他!你说你,刚来你不好好待着,就让你的随从打人,自己还净说废话,跟那个老不死的周游艺一样,烦死了!让你的随从都出去,这里是主子吃饭的地儿,不是他们这群下人该来的地方!”

兰子义听着火冒三丈,抬头盯着德王说:

“王爷,这三位哥哥不是我的随从,而是我的兄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你要是赶他们走就把我也一块赶走吧!“

说着就和德王对峙起来,

身后桃逐鹿见势头不妙,凑到兰子义耳前说:

“少爷,初来乍到,今后还要在王爷手底下做事呢,这么做不好。“

说着就拉着桃逐兔勉强行礼,出门去了。

兰子义站在桌前,满脸怒气,

德王在座上,看兰子义怒气冲冲,正要打算继续给兰子义发火,一青年士人凑到他耳根前说了几句,

只见德王不耐烦的摆摆手,说道:

“知道了,知道了。“

接着稍稍缓下来语气说:

“卫侯入座吃饭吧,无论卫侯与自己手下有多么情深意重那也是你的私事,我这里吃饭是公事,不能相提并论。来来来,吃饭!“

说着又两只手各搂上一个侍女,一边调笑,一边由侍女夹菜喂饭。

刚才在德王跟前耳语的青年这时起身朝着兰子义说:

“卫侯才来,这府里王爷的亲信也都还不认识,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位分别是王三儿和李四儿,是王爷自己挑的玩伴。“说着向兰子义示意了德王座下,在侍女外面离德王最近的连个人。

兰子义只瞅了一眼就看出这俩都是妓院赌坊里的游手好闲之徒,贼眉鼠眼,一脸奸相,不是什么好东西。德王和这种人混在一块可见品味之差。

不过既然是王府座上宾,那该尽的礼节还是不能亏欠的,兰子义随着青年示意朝二人行了礼。

这二人也朝兰子义回礼,满脸堆笑。

接着青年又向兰子义示意另一位学者打扮的青年,说道:

“这位是新罗世子李敏纯,应皇上之命侍读德王。“

听到青年介绍,兰子义与世子互相致意,行礼了事。

青年见两人认识了之后又自我介绍道:

“在下赵备武,是应募而来的王府师爷,见过卫侯。“

说着向兰子义行礼,兰子义也抱拳回礼。

青年接着笑道:

“在下吴幽思,是应募德王府的师爷,卫侯今后请多包含。旁边剩下那位想必卫侯已经知道是谁了,小生也就不多嘴了。”

兰子义这时已经入座,望了望整张桌子,发现除了和他一块坐在一桌最下座戚荣勋外,在没有其他人入席了。

于是兰子义问道:

“吴师爷,我听说德王府侍读人数众多,才杰辈出,怎么就这么几个人。”

吴幽思笑道:

“大多都是挂名,真正入府的就这几个人。怎么?卫侯失望了?”

兰子义笑了笑,说道:

“我本来以为能与大正最顶尖的青年才俊一起读书学习,谈古论今,现在看来现实与我想象中的世界还是有些差距的。”

吴幽思笑了笑说:

“或许想象中的世界只在想象中呢?现实永远不会遂人意的。”

兰子义听着心中发冷,这话是什么意思?现在刚入德王府就已经和德王搞得这么僵,难道这吴幽思有什么打算?刚刚他跟德王说了什么?他是什么来头居然能应募德王府?还是说他这句说得是真心话,难道会一语成譏?

兰子义正在胡思乱想,座上德王又发话了:

“现在大家人都到齐了,那就讨论正事吧。现在我们最大的事就是今年开春的那个什么……”

一旁的王三儿前倾身子趴在桌上,一脸谄媚的笑着说:

“王爷,是籍田!”

德王拍了拍脑门说道:

“对,就是那个什么籍田。“

兰子义一听,思绪连忙收了回来。

大正自古以来以便以农立国,历朝历代都鼓励农耕,

而历朝历代的天子也都都十分重视农业生产,

立春日迎春,祈求丰收,上到天子下到庶民,都积极参加这项活动。

第一代统一大正的开国天子在立春后亲自示范,参与春耕,这就是所谓籍田的由来。

到了大正立国之后,在迎春过后,皇上会率百官出宫,亲自到他的“一亩三分地”耕地松土,以示重农劝稼,祈盼丰年。

每年皇帝都会“圣驾躬耕籍田于地坛”。每当得到皇帝某月某日要亲耕的指令后,京兆尹都会于大典前一个月开始筹备各事项。比如首先先去寻得数十名德高望重有经验丰富的老农进行礼仪培训,并同时备齐耕牛及相关的农具。

为显示隆重和正式,到正式庆典那天,教坊司的“优人”们还得装扮成风、雷、雨、土地诸位神仙,另有儿童装扮成农夫农妇模样,高唱庆祝天下太平的颂歌。其他民众则手执农具排列两侧,静候圣驾光临。皇帝左手执黄龙绒鞭,右手执金龙犁亲自耕田时,前会有两名“导驾官”牵牛,两名老农协助扶犁,往返三个来回,圣驾亲耕礼就算完成了。

能够荣幸地协助皇帝完成亲耕工作的老农和小孩等,都会有好处得。比如在场的民众每人都会得到皇帝赏赐的两个馒头和二斤肉。在皇帝起驾回宫时,众人拿着农具簇拥其后,走到拱极门为止,老农每人还可得两匹布,其他人等得一匹。

但当今皇上卧病在床已久,自十八年前立当朝太子后这项活动一直由太子代劳。

而如今这项活动被交给德王,看来皇上在逐步将太子的权利转移给德王。

兰子义想:“此事事关重大,是德王受封之后第一次公开亮相,对群臣和天下百姓而言这是德王向他们展示自己威仪的机会。处理的妥当就可以在天下人前树立自己的权威,同时降低太子的影响力,皇上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可德王接下来说得话却几乎把兰子义下巴给惊到地上去。

德王躺在一位侍女怀里让人喂着吃东西,手还揉着一旁另一位侍女的****,不耐烦的说:

“这是件大事,种田本来就是那些农民干的下贱活,但是非得让我去,我也没有办法。你们可得想法儿让我少受点罪。“

一旁王三说道:

“王爷,你放心好了,到时候我让人用布把那三亩地全都盖起来,保证晒不着。“

另一边李四说道:

“为防止下雨,我再让人准备好三亩地那么大的油纸,一旦有雨就把纸铺在布上,保证淋不到王爷。“

王三又说:

“那要是刮风呢?挂起风来岂不是都给掀走了?要我说就派人做帐篷,宫里不是有皇上外出的帐篷吗?禁军不是也有外出的帐篷吗?都弄来,把那三亩地围起来,到时候风刮不进,雨淋不进,这样才好。“

德王听到后哈哈大笑,拍手说道:

“好好好!还是三儿有孝心,将来等我做了皇帝,就封你做礼部尚书,让你好好管这事。“

王三儿一听赶紧起身跪地,磕头说道:

“臣谢主隆恩!“

一旁李四儿恨得直咬牙,两只眼都能喷出火来,但自己想得不够好,也怪不得别人。

不过这李四儿反应还是一等一的快,两眼一骨碌,谄笑着对德王说:

“王爷,这一路经过大半个京城,咱可要摆足了排场,别折了王爷您的威严。“

德王一听稍稍坐正了身子,拍着胸脯说:

“放心,隆公公说到时候御辇和羽林仪仗都给我用,把人全都带上,让京兆尹封锁天街,我们带着人马风风光光的出城。“

李四插话道:

“王爷!把天街封锁了别人怎么看我们风光出城呢?这样不好啊。”

德王听到,抚着下巴,想了想,说:

“说的对,那就把人放进来。”

王三接着说:

“到时候带这么多人马,正好籍田完了我们围猎。”

德王一听大喜,说道:

“好!,三儿果然深得我意。”可转念一想又说:

“围猎是好玩,可这太阳底下晒着多辛苦啊。万一遇见风遇见雨怎么办?“

王三谄笑这说:

“王爷,咱不是在那搭了帐篷吗?您在帐篷里呆着,让羽林仪仗上山把猎物赶到帐篷附近,您在出来打猎不就行了?围猎都这么玩的。“

德王一听拍手称快,说道:

“好!三儿有孝心啊!将来我让你做兵部尚书,专管这围猎打仗的事情。“

王三一听连忙跪地磕头,说道:

“臣谢主隆恩!“

接着德王又说:

“荣勋!你不是带兵的吗?正好派上用场了!“

戚荣勋起身抱拳,应命道:

“末将愿为王前驱!“

德望听后哈哈大笑,王三儿李四儿跪地高呼“王爷圣明!“

兰子义彻底听不下去了,说道:

“王爷,子义有话要说。“

第二十五章 籍田(下)

兰子义道:

“王爷!子义有话要说。”

德王刚被人捧到天上去,就被兰子义搅了好兴致,眉头都皱到了一块,一脸恼怒的坐回椅子上,推开旁边侍女,不难烦的哼道:

“你要说什么呀?“

兰子义虽然刚才入座时告诫自己别再多说废话,可当听到德王要在籍田之后围猎时实在是忍不住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兰子义抱拳说道:

“王爷,围猎之事万万不可!自古帝王籍田都是为了应天时,顺春气,以身作则,为天下百姓树立勤劳耕作的榜样。现在德王您去替皇上籍田,就是代替皇上向天下宣告我大正鼓励农桑,当此时节德王您怎么能想着出去游猎呢?而且还要把猎物往田里赶。如今正是春耕的紧要关头,籍田处有选的是乡间肥美良田所在,真要是把野兽赶过去农民刚种好的田就全完了。不仅伤了农时,德王您又如何面对天下苍生呢?”

德王听兰子义这么说,越听越怒,好不容易耐着性子等兰子义说完后就指着兰子义的鼻子骂道:

“我说你个兰子义,出身北镇边疆,本来以为你是个能打敢战的好玩伴,没想到你尽学得是那群国藏酸书生那一套,整天絮絮叨叨,跟那周老头一个德行。还面对天下苍生,我将来就是皇帝,谁不服我我就杀了谁。现在让我出去跟那群农民一样种田我也不说什么了,难道还不让我借机会玩玩了?还有,是围猎,不是游猎!我是德王,我将来就是皇上!天下都是我的,围上几块田还有错了?那群臭耕田的种田不都是给我种吗?我到自己地里打猎还有错了不成?”

德王越说越来气,越气骂的越凶,骂着骂着拿起酒壶就朝兰子义扔了过来,

幸亏兰子义反应快,把酒壶躲了过去,

兰子义被德王这一下吓得够呛,一下就从座上跳了起来,

门外一直等候的桃家兄弟听见屋里声响,都从外面冲了进来。

德王见到桃家兄弟冲进来明显吃了一惊,

不过戚荣勋倒是很习惯对付军人,瞬间发作,对着桃家兄弟喝到:

“德王没传你们,你们几个凭什么进来?想造反不成?”

桃逐鹿答道:

“我等的职责是保护少爷,不管是谁,敢对少爷不利我们都不会客气!”

戚荣勋一听猛拍桌子站了起来,瞪着桃逐鹿,

德王趁着两边对峙的机会冷哼一声,说道:

“不吃了!吃个饭都不高兴。”

说着就在左右侍女的包围中绕过屏风,从后面出去了。

王三儿和李四儿见德王出去,赶忙起身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临出去时不忘扭头瞪上兰子义一眼,看来兰子义不合时宜的发话打断了两人的马屁。

这边戚荣勋等德王出去后也转身从大门离开厅堂,新罗世子李敏纯也跟着一块出去。

兰子义这边长叹一口气,重重的坐到座上,心中就像是打烂了调料铺一样,五味杂陈,

“真没想到德王是这样的人。”兰子义心想。

桃家兄弟围到兰子义身边,三人今天也受了一肚子气,火不打一处来,可兰子义被人如此侮辱,他们心里可比自己受了气还难受。

这时饭桌另一头传来吃饭的声音,兰子义抬头看去发现吴幽思正坐在座上兴致勃勃的享受一桌美味佳肴,根本没管周围发生的事情。

兰子义望着吴幽思,才想起还有人没走,再看吴幽思旁若无人的在吃饭,更加感觉不可思议,于是开口问道:

“吴师爷,你……到底是怎么入得这德王府?”

吴幽思一边吃一边开口说:

“当然是应募而来了。王府需要师爷料理日常事务,我个穷秀才在家里都快断粮了,碰运气过来应募,没想到就进了德王府,真是运气啊。”

兰子义注视着吴幽思,说道:

“吴师爷既然也是读书人,自然知道春耕时节围猎伤害农时,可你为什么不阻止德王?”

吴幽思又夹了口菜放到嘴里,嚼着嚼着嘴角就挂起了一丝笑意,

吴幽思说道:

“卫侯忠肝义胆果然令人钦佩,小人我虽然读书,可也只是想考科举出人头地,后来书读得连饭都吃不上了,也就连出人头地都不再想了。至于行圣人之道,小人自以为才疏学浅,从来就没想过。卫侯武勋贵胄,打出生起就不愁吃穿,自然不必像我一样为了生活东奔西跑。杀身成仁,求仁得仁,卫侯大人还请自便。”

兰子义听着心中憋屈,接着问道:

“可圣人教诲,耳濡目染,难道师爷就没有一丝感触吗?”

吴幽思抬头看着兰子义,笑着说:

“读圣贤书谁会没感触?只是已经过了那个年纪罢了。想想半个月前我还在思索第二天怎么才能不断顿,现在玉盘珍馐可以任我一人饕餮,个中差异卫侯您是不会理解的。我保住这个饭碗最好,我可不想再回那破茅草屋里忍饥挨饿了。”

兰子义无可奈何,虽然实在不想用这么权谋的方法问问题,但也没有别的方法逼他吴幽思说话了,兰子义问道:

“可德王真要在春耕时围猎,必然会在朝野上下引起轩然大波,一旦圣上震怒,王府有失,师爷别说饭碗了,人头估计都保不住。”

吴幽思听到这话笑了起来,兰子义在一旁听着恼怒,问道:

“你笑什么?”

吴幽思答道:

“我笑我运气好。“

兰子义一脸不解,

吴幽思笑着解释到:

“德王最后肯定不会围猎,倒不是因为德王不想,而是因为有你们这些忠臣。德王围猎的念头不是今天才有,之前就提过,结果周游艺劝谏了一番。今天一提,卫侯大人你有劝谏了一番。所以德王这事自己府里都过不去,更别提实际行动了。“

兰子义这才明白自己被人当枪使了,心中不快,又问道:

“那我要是不劝德旺呢?要是我劝不住德王呢?“

吴幽思笑道:

“不会的,卫侯你不是那种人。”

兰子义感到自己被人玩在手心里,心中烧得都不再是怒火,而是一股无名鬼火。这会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就往门碗走去。

吴幽思在后面说:

“卫侯一路鞍马劳顿难道不吃点?已经为卫侯和卫侯随从安排好住处了,王府西北角的鹿苑安排给了卫侯,仆人会带你过去的。如有什么需要卫侯你只管安排给仆人就好。”

兰子义与桃家兄弟走出门去,门外已经有仆人恭候,只说一句“卫侯请随我来”就在前面带路了。

兰子义与桃家兄弟各自心中不爽,也不说话,就跟着仆人一路走去。

沿着石径走了半天,穿过一道门洞后,四人来到一座小院里。

院内绿荫葱葱,山水环绕,

刚进门处路旁有一假山,

沿石径向前不远则是溪水汇成的一座小湖,湖中有一凉亭,通过小桥与外部相连。

再往前走则是一小片竹林,曲径幽婉,颇有妙义,兰子义看着也是稍稍放松了些心情。

等走过竹林后正屋便映入眼帘,

“鹿苑”兰子义念着门口牌匾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唉,把我安排在这院中可德王是否真有招贤纳士的打算呢?”兰子义看着牌匾,自言自语,心中说不出的苦闷。

这时门内一阵银铃般的声音响起,一个丫鬟从屋里走出,道了万福后说道:“奴婢哲儿,见过卫侯大人!”

来的这位叫哲儿的丫鬟长的娇小可爱,一对大眼睛扑闪扑闪,非常迷人。

哲儿接着说:

“哲儿被安排在鹿苑,今后卫侯在王府的生活起居都有哲儿操办,还请卫侯多多照顾了。”

兰子义见丫鬟生的灵动,心中火也消了一些,问道:

“只有你一人吗?恐怕忙不过来。”

哲儿说道:

“哲儿一人的话就算是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其实鹿苑中还有好几个丫鬟小厮,都归哲儿管着,卫侯如有什么安排交代给我便是。卫侯和几位军也的行李都已经送了过来,就等卫侯安排,看放到哪里了。”

兰子义笑道:

“原来是大姐头,失敬失敬!”

说着拱手作揖。

哲儿又道了万福,说道:

“奴婢不敢。”

兰子义一边领着桃家兄弟进屋,一边说道:

“那就麻烦哲儿姐上点茶水点心吧,我们兄弟几个走得久了,都有些累。”

哲儿领命后就准备出去操办,临出门时问道:

“王爷今日不是为卫侯办了接风宴么?难道宴席不合卫侯口味?”

兰子义与桃家兄弟听到这问题相视苦笑,说不出话来,毕竟光受了气,一口饭没吃这种话不好意思说出口啊。

哲儿也是乖巧,见几人不说话也不再多问,出门准备去了。

兰子义与桃家兄弟站在堂屋,环视四周,堂屋不大但构造合理,看上去空间充足。堂屋左右各有两个厢房,里面摆放着家具床铺。

兰子义看了看说:

“我住右手这间吧。“

桃逐虎说道:

“那带回让那个哲儿在弄两张床到左边厢房,我们兄弟仨住进去。“

兰子义道:

“会不会太挤?“

桃逐兔说道:

“屋子够大了,再说比起关外风餐露宿有间屋就可以了。“

桃逐鹿听到三弟这么说,挪揄道:

“说的好像你经常出塞。”

桃逐兔说道: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说着就瞅了瞅兰子义。

兰子义一听是在挤兑自己,开怀笑了起来,桃家兄弟也跟着朗声大笑。刚才酒席上的不愉快也被这笑声冲淡了许多。

兰子义松松衣服做到主位上去,桃家兄弟也做到堂屋两边做好。

这时哲儿领着两个丫鬟过来,为四人上了茶水点心,

桃逐兔端起茶,押了一口,说道:

“好烫!”

桃逐虎也喝着咂嘴。

哲儿问道:

“几位爷是口渴了吧?不如上些水果,王府冰窖里还有新鲜雪梨可以解渴。”

桃逐兔一听来了兴趣,忙说:

“有的话就上一些吧,渴死了。”

哲儿笑了笑,吩咐身边丫鬟下去拿梨。

桃逐虎放下茶杯说:

“哲儿姑娘,麻烦给西厢房添置两张床,我们兄弟三人睡过去。

哲儿看了一眼三兄弟,说:

“那边是打算给卫侯做书房用得,这附近还有好几座小楼,三位爷可以一人挑一间住下,地方绝对够的。“

桃逐虎说道:

“不用麻烦了,我们想住的离少爷近点。“

兰子义也说:

“哲儿姐,桃家三位哥哥与我自小一起长大,不是兄弟胜过兄弟,住一块就可以。如果有近点的小楼就改成书房吧,我与三位哥哥住在一起。“

哲儿点了点头,打算立在旁边。

兰子义道:

“哲儿姐,我们兄弟有话要说,哲儿姐姐休息休息去吧。“

哲儿一听识趣的说道:

“那卫侯有事尽管吩咐,我们就在附近的。哲儿告退了。“

说着道了万福,出门去了。

第二十六章 首辅大臣

见哲儿走后,桃逐兔说道:

“他娘的,今天太憋屈了!那个戚荣勋和什么德王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啊?”

桃逐虎抿了口茶,说:

“小声点,毕竟在人家府上,要是让人抓了话茬怕是没好果子吃、”

桃逐鹿说道:

“照这势头就是不被抓话茬也要被人找麻烦。大哥你今天拿下可真丢人啊。”

桃逐虎听桃逐鹿替今天被戚荣勋踹出门这件事,嘴里的茶差点没咽下去,老脸刷的一下就全红了。

“闭嘴!”桃逐虎恼怒的低吼“那小子一身书生打扮,再加上又是东镇戚准的儿子,我还以为是个耍嘴皮子的。”

桃逐兔贫嘴的说:

“书生打扮,镇将之子,大哥你是怎么联想到耍嘴皮子的?“

桃逐虎一听瞪了桃逐兔一眼,转念一想兰子义不也是这个身份么,自己不知不觉把兰子义手无缚鸡之力的形象套到了戚荣勋身上,一时轻敌,丢了面子。

想到这桃逐虎赶忙对兰子义说:

“少爷,我的意思是……“

兰子义笑道:

“我还是有自知之名的,几位哥哥一直护着我就是因为我不是砍人的料。只是没想到这戚荣勋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本事这么大。没想到将门出身还有这么多花花肠子。“

桃逐鹿说道:

“我倒是听说戚荣勋自小随父在沿海扫荡岛夷,应该不会有时间学这些东西。“

桃逐虎道:

“那今天的事怎么解释?这小子骂人骂的可是真过瘾啊。“

桃逐鹿说道:

“这也是我觉得有疑点的地方。他确实骂了我们,但这骂法是军中那一套,不是文人的那套。文人一般不骂人,骂的话也是不带脏字的。倒不是说文人不骂脏话,只是放到这种局面下骂人是为了争利,为了争利刚见面还没有必要光膀子骂街。“

桃逐兔吹了半天茶碗,总算是把茶水弄凉了,大口灌了下去,

听到桃逐鹿这么分析,桃逐兔说道:

“二哥说得好像自己就是文人一样。”

桃逐鹿听着笑了笑,喝了口茶。

兰子义说道:

“二哥说得在理,我也有这种感觉。看他戚荣勋人不像是会想着阴人的,而且对付我们招数也是一个劲的刚猛。我觉得这是有意冲我们来,而且,是有备而来。”

桃逐虎问道:

“难道是因为将军风头太盛,压着他了?”

桃逐鹿说:

“不会,那应该是戚准和将军自己斗。而且现在大正出除了禁军外也就北镇和东镇两大藩镇军力强盛,两边明争暗斗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不会是这个原因。“

桃逐兔塞了口点心,一看没茶了,跳起来拿茶壶给自己满上,又给几个人挨个添了茶水,坐回去打趣地说道:

“是不是嫌少爷来碍着他给德王献宠了?”

兰子义闻言点头说:

“有这个可能,王三李四两个市井小人,争得是陪德王吃喝玩乐的权利;吴幽思师爷一个,,他干得事情我和戚荣勋都不会干也干不了。只有我和戚荣勋有冲突,如果德王即位我和戚荣勋的身份是重叠的,就像北军和东军一样。”

桃逐兔说道:

“再冲突也得要人打仗吧?还不成能把军队裁了?“

桃逐虎说道:

“你忘了当年西军?不周原上高山人凶猛的时候西军何其威风!一朝把高山人打得不见踪影后现在的西军变成了什么样子?只剩下架子了。“

这时桃逐鹿抿了口茶,说:

“说到底戚荣勋也只是个争宠的对手,德王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可今天……“

这么一说,众人顿时陷入了沉默,几人都说不出话来,尤其兰子义,一想到德王把酒瓶朝他扔过来心中便又羞又怒,手中不禁地捏紧了拳头。

过了一会还是桃逐兔先开了口

“要说德王这封号,还真是缺什么补什么啊。“

桃逐虎听到冷笑一声

“皇上真要扶德王上位?怎么想的?虽然没见过太子,但德王这个样子简直就是街上的地痞无赖,哪里有半点王爷的样子。”

兰子义松开拳头喝了口茶,说道:

“几位哥哥讲话还是小心点,祸从口出,不得不防。”

桃逐虎转头问兰子义:

“少爷后面打算怎么办?”

兰子义又抿了口茶,说:

“该怎么办怎么办?”

桃逐虎追问道:

“什么计划?”

兰子义说:

“明哲保身而已。今天吴幽思说得大家都听见了,我去劝谏德王,遭人恨的是我,得利的是吴幽思他们,我这么作把自己作死了也没人心疼,只能便宜其他人。这种蠢事不能再干。德王既然不想听我废话那我就不再废话,躲着点吧。”

桃逐鹿闻言说道:

“可如果这样少爷入京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总不能一直躲着吧?”

兰子义叹了口气说道:

“走一步看一步吧。至少现在先躲一躲,等德王看我们顺眼些再说。”

这时两个丫鬟托着四盘雪梨进了大堂,

初春午后,气温微热,再加上江南潮湿,

切好的雪梨看上去白气蒸腾,刚从冰窖里拿出来全身裹上了一层水珠。

丫鬟们一边放盘子,一边说:

“卫侯大人,刚才门房送来一张帖子,是当朝首辅大学士章鸣岳发来的,说是要请卫侯到府上小叙。”

说着把盘子放下,从怀里取出一封帖子递给兰子义。

丫鬟用的水粉香味和洗过发淡淡的皂角香顺着的手指轻轻萦绕到帖子上,

兰子义接过后只觉的沁人心脾,香味淡而不薄,素而不寡,

也不知到底是香气的作用还是帖子的作用,兰子义觉得今天一天的不快都一扫而光。

兰子义打开帖子仔细阅读一番,心中兴奋的想着。

“吏部尚书章鸣岳,军机处首辅大学士,士林魁首,天下读书人的楷模,多少次我在想象中拜访他。如今刚入京城,章首辅居然屈尊亲自发帖邀我到府上小叙。果然天不弃我!”

读罢帖子,兰子义立马从桌上跳了起来,说道:

“备马!我们现在就去拜访张首辅!”

两个丫鬟一听掩着嘴微微笑道:

“卫侯是要骑马出去?”

兰子义被问得莫名其妙,说道:

“当然骑马喽,要么怎么走?”

丫鬟应了一声,笑着出去操办了。

兰子义理了理衣服,又喝了一口水赶忙跟出去,后面桃家兄弟把刚拿上来的梨胡乱塞了几口,连忙跟上。

几人从王府侧门出去,骑马一路小跑。

京城虽大,若论景色莫过于东南葱河两岸。

葱河由东南入城,除人工挖掘,贯传全城的运河网外,主河道则穿过京城,流经台城,由西北而出注入大江。

由于城北大半被宫城占据,还有东宫和德王府,沿河已经没有多少地方,

所以城中贵胄都在京城东南沿葱河两岸置办宅院,有的围湖,有的引水,于是乎葱河两岸豪宅林立,林木郁郁,花卉丛生,四季不息。

兰子义与桃家兄弟骑着马穿流于京城之间,一面欣赏葱河景色,一面赶往张首辅府上。

哪怕京城贵胄云集,章鸣岳的府邸依旧可以称得上是秀美绝伦。

葱河分出的最大自然湖被章府围在中间,除此之外还又挖了三座小湖,如珍珠般与大湖穿在一起。

章府本身围着这四座湖而建,占地极广,

论规模京城中除了东宫就属这章府最大,连德王府都得甘拜下风。

来到章府门口,兰子义与桃家兄弟下马,门口小厮赶来问道:

“极为有何贵干?”

兰子义递上帖子说道:

“晚辈兰子义,特来拜访章首辅。”

小厮结果帖子,作揖说道:

“原来是卫侯大人!失敬失敬。请随我来。”

说着领着兰子义往府里走去,一旁又来了几个小厮把马牵住。

等走到门口时小厮看到桃家兄弟一起跟了上来,便对兰子义说:

“卫侯,老爷有命,只见卫侯一人,其他人等不见。后面这几位不能进去。”

桃逐虎说道:

“我们是少爷的随从,一向不离少爷左右,还请通报你们老爷让我们进去。”

小厮停在门口,笑着说:

“老爷有命,只见卫侯一人,其他人等概不相见。”

桃逐虎怒道:

“你!……”

兰子义伸手拦住桃逐虎,又从自己怀里掏出三百两银票递给三人,说道:

“大哥、二哥、三哥。张中堂是国之宰辅,士林魁首,他又要求我们就不要强求了。这葱河上游多游船画舫,舞姬歌女,好不容易来京城,哥哥们就过去玩玩吧。”

桃逐虎没有接银票,还是说:

“少爷,我们只是陪你进去而已,首辅大人不愿意见我们我们就带到其他地方,但少爷你我们是不会离开的。”

兰子义笑笑说:

“大哥害怕我在府中有事不成?放心好了。”

桃逐虎着急的说:

“不是这样少爷……“

兰子义道:

“那是怎样?别争了大哥,去玩玩吧,我只是进去拜访首辅大人而已。放心吧。“

这时桃逐兔一把拿过银票,笑嘻嘻的说:

“还是少爷大方,路上一直没空找姑娘,今天终于可以好好乐一乐。走吧大哥、“

桃逐虎听着瞪了桃逐兔一眼,但也拗不过兰子义,只好叹口气说:

“那我们先走了。“

一旁桃逐鹿说道:

“少爷一向聪明睿智,只是想提醒少爷,人心险恶,别上当啊。“

兰子义听到这句稍稍不高兴,说道:

“章中堂天下宰辅,怎么可能干骗人的勾当,二哥多虑了。“

桃逐鹿也叹了口气,与两兄弟一起抱拳作揖,说道:

“少爷小心,我们兄弟先走一步。“

说着一起下台阶去了。

兰子义又整了一遍衣服,整了整发髻,对这小厮说:

“还请苍头引路。“

小厮笑了笑,作揖之后领着兰子义进入章府。

第二十七章 草堂小叙

小厮领着兰子义走在府中回廊里,

回廊两侧种植者各种珍奇花木,正值春季各种花朵争相开放,不时引得蜜蜂蝴蝶寻觅在花丛中。

兰子义跟着走过一段段回廊,一座座凉亭,

看到无数假山怪石依山傍水,亭台楼阁映湖濯影。

兰子义自己也忘记过了几座湖,小厮引着他来到了一处院落。

小厮说道:

“卫侯请在此稍等片刻,我家老爷马上就来。”

兰子义点了点头,小厮作揖后转身离开。

兰子义慢慢转身观察周围景象,

院落傍湖而建,

湖畔堆着假山怪石,形象万千,

山外青石做阶,阶旁梧桐参天,

梧桐树下小屋数间,小屋门外,一座凉亭沿着长长的码头伸入湖心,好似遗世而独立,看得人清闲。

兰子义站在岸边,望着湖心的凉亭发呆。

微风轻拂,湖面轻轻飘起一阵涟漪,

沿湖望去府中建筑一片连着一片,虽然可以看得全,但总是感觉望不到头,

兰子义知道府中人很多,而且也见到人很多,但这静怡的湖面总是让他觉得这里是片世外桃源,与世无争。

“若是能拿本书来在此处看上一下午,或者是找几个朋友泛舟湖上,载歌载舞那一定是妙事一件。“兰子义想着

就在他出神的时候身后响起一阵爽朗的声音,好不拖泥带水

“卫侯也喜欢这风景?等到了晚上,一轮明月升起,湖光月色,宛如玉璧映天涯,那才是美不胜收呢。”

兰子义闻言回头望去,只见一中年男子带着一个小书童站在不远处,也在眺望湖面。

男子年龄应该比兰千阵还大,个子比兰子义略矮半头,但依然算是身材高大,最主要的是这中年男子腰杆挺得笔直,身形挺拔,面容好似精雕细刻,棱角分明但却不至于惹人厌,双目悠远,变幻莫测,长须美鬓,随风微抚。男子身穿一件鹤氅,发髻高悬,身后书童也生得伶俐,提着一个饭盒静悄悄的站着。

兰子义抱拳作揖,问道:

“先生便是……”

中年男人点点头,说道:

“在下章鸣岳,没想到卫侯这么快就来。我还想怎么也得等上个把月再发两份帖子才能把卫侯请来。”

兰子义一听,赶忙深深的又做了个揖,说道:

“晚辈惶恐,中堂大人肯下帖已经是晚辈莫大的荣幸,怎敢再劳大人殷勤相邀。”

章鸣岳笑了笑,说道:

“我这府中沿湖筑室无数,我唯独喜爱这‘草堂’。所谓‘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而已,也就在此处,本官可以忘记自己尚书的身份,好好的欣赏风景。”

兰子义一听章中堂在他休养的地方接待自己,瞬间感到自己离着士林魁首拉近了距离,不仅如此,兰子义还感到章中堂这是主动在对自己开诚布公,顿时从心里暖到了脚底,浑身上下都是热的。

兰子义作揖说道:

“承蒙中堂关爱,竟能让晚辈一起欣赏草堂美景,真是晚辈的荣幸。”

章鸣岳看着兰子义,露出了一个迷人的微笑,伸手引了引路,说道:

“也已经是下午了,我让府里厨子作了几个菜,我们到湖心凉亭里边吃边聊吧。卫侯请。”

兰子义说道:

“中堂大人请。”

然后章鸣岳在前面引路,兰子义跟着一起踏上码头,走向凉亭。

湖中凉亭里朱红的漆柱顶着高高的枋梁,仔细一看六面枋梁上都画着不同的壁画。

兰子义与章鸣岳对坐在亭中石凳上,书童打开食盒,将菜一个一个上到石桌上,而后拎出一壶酒,为两人满上。

章鸣岳举杯,与兰子义捧杯对饮,书童有位两人满上后抱着酒壶往一边站去。

章鸣岳问道:

“卫侯路上可好?来京城可算顺利?”

兰子义听章鸣岳这么问,突然想起旧都太守刑讯逼供的事。于是赶忙说道:

“中堂大人,其实在入京的路上,晚辈撞见了一件伤天害理的惨事……“

说着就把旧都抢粮,太守抓人,刑讯逼供最后胡乱杀人的事情给章鸣岳说了一遍。

等兰子义情绪激动的把事情说完,章鸣岳又喝了一杯酒,说道:

“真是岂有此理,旧都罗应民是不想活了。“

兰子义听到章鸣岳如此愤慨,心中欣喜,想着“章中堂果然是国之栋梁,为民请命啊!”

接着兰子义说:

“那还请章中堂赶快将罗应民绳之以法,替旧都百姓讨还公道!”

章鸣岳喝了口酒,又吃了几口桌上的菜,说道:

“卫侯别光顾着说话,来,先吃口菜。”

兰子义随便夹了口菜,赶紧嚼完咽了下去后说道:

“章中堂,晚辈亲眼所见,罗应民榜掠百姓,刑罚残酷,手段狠毒无所不用其极;栽赃陷害,严刑逼供,良民无辜受此横祸,天理何在啊?大牢里的惨叫闻之令人胆颤,肉刑之景过目难忘,至今还留在晚辈脑海里。中堂大人,这种事情决不能在发生了。”

章鸣岳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兰子义看到后不解的问:

“中堂大人为何摇头?”

章鸣岳说道:

“罗应民呈送的文书我已会同军机处其他几位大学士审过了。虽然读得时候就觉得这文书有问题,但当时并没有其他证据证明罗应民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其他几位大学士又催促我尽快拟好意见呈送皇上,因为五军都督府一直在追问军粮被劫的事情。我也就拟了意见呈送皇上了。”

兰子义听着心中一紧,心想“父亲竟然这么做,难道不弄清楚在追查吗?”

接着又问章鸣岳:

“那中堂大人给皇上呈上的是什么意见?”

章鸣岳吃了口菜,说道:

“按罗应民所奏,杀旧都学政使,以谋反罪斩杀乱民。”

兰子义听着直接从座上跳了起来,说道:

“大人怎能如此?!”

章鸣岳喝了口酒,微微闭上眼说:

“现在看来真是酿成大错。”

兰子义追问道:

“那还有挽回的余地吗?”

章鸣岳摇摇头说:

“司礼监已经披红,圣旨也发给了旧都,估计已经到了。“

兰子义听后重重的坐回了凳子上,一脸颓废。

章鸣岳放下酒杯,盯着兰子义,慢慢的说道:

“卫侯真的想替旧都百姓伸冤?”

兰子义一听这话,头立马抬了起来,问道:

“还有办法吗?“

章鸣岳又点点头,说道:

“如果卫侯所言属实那罗应民就是欺君罔上,罪该万死。只是……“

兰子义听着着急,赶忙追问:

“只是什么?中堂大人请讲。“

章鸣岳接着说:

“……只是这事无人作证。如果卫侯肯作证的话……“

还没等章鸣岳说完,兰子义就抢过话说:

“中堂大人放心!此事晚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我一定到圣上面前禀明此事!“

章鸣岳听着点了点头,说:

“卫侯果然忠肝义胆。入宫面圣暂时不用,我会你一份奏章向皇上秉明此事,卫侯只需在奏章上签字画押,替我作证就好。如果圣上问起此事,需要卫侯入宫的话还请卫侯不要推辞。“

兰子义抱拳应诺道:

“定不辜负中堂大人。“

等兰子义说完再次坐下后相当长一段时间章中堂没在说话,

兰子义也不知该说什么,不过既然为旧都百姓伸冤的事情有了着落,兰子义还是很高兴的。

两人无话,只是一边吃着菜一边看着湖上风景。

太阳逐渐西沉,湖面的颜色逐渐由明亮的反光变成了金黄色,

这时章鸣岳突然说道:

“说来惭愧,我当年科举时第一次可是落榜了呢。”

兰子义一听颇有些喜上眉梢,说道:

“中堂大人还曾落榜?唉,晚辈连考三年,乡试落榜,连举人都中不了。”

章鸣岳笑着说:

“都是虚名而已。我第二次进京赶考拿了二甲第一,从此开始了自己的仕途。当时只觉得京城广阔,甚至迷茫起来,不知道自己将来回到那里去。那时候可没想过会在葱河边上修葺这么大的园子。”

兰子义也笑了笑,说道:

“晚辈渡江时就赶到京城雄伟,犹如天上仙境,绝非世间所有。不过对我来讲京城里最重要的倒不是他的风景或是雄伟,而是他的人才。”

章鸣岳听后那眼神余光扫了一眼兰子义,“呕?”了一声,问道:

“卫侯指的是?“

兰子义端起酒杯,望着远处的湖面上飞起的几只丹顶鹤,说道:

“晚辈一直想与天下读书人中的俊杰好好交流一番,一起钻研圣贤之道,以文会友,研讨诗词歌赋。如今来到京城,终于有这个机会了。“

章鸣岳听后灿烂的笑了起来,说道:

“卫侯雅量非常,志向远大,一定可以有所成就的。我听说城中与你有相通志向的青年倒是聚在一起,结成了一个‘江南诗社’,很有名气,我倒是可以推荐你去。“

兰子义听到大喜过望,赶忙谢道;

”多谢中堂好意!“

章鸣岳笑道:

“卫侯先不要谢我,我只能向诗社推荐你,却不能让你成为诗社成员。如果想要成为诗社一员,卫侯还需要得到其他人承认才行。“

兰子义忙说:

“这个不用中堂大人操心,晚辈能够与志同道合之人一起交流就好,我迟早会获得大家承认的。“

章鸣岳听到后笑了笑,接着说:

“卫侯参加诗社当然没有问题,可是德王那边卫侯怎么交代呢?“

第二十八章 六角亭

章鸣岳问道:

“卫侯参加诗社钻研文学当然可喜可贺,只是德王那边卫侯怎么交代呢?”

兰子义说:

“只是参加诗社而已,德王不会不让我参加的。”

章鸣岳又问:

“我不是担心德王不让你参加诗社,而是想问,卫侯既然侍读德王,自然应当为德王殚精竭虑,如果参加诗社,还哪里有时间为德王谋画呢?”

兰子义听了章鸣岳这话,心中隐约感到有些不妥,但他又说不上是哪里出问题,于是告诉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怎么会出问题呢?

兰子义答道:

“侍读德王是我的公事,参加诗社是我的私事。晚辈没看出来这公私之间有什么冲突。”

章鸣岳招呼书童将桌上残羹剩饭收走,过了一小会书童拎着一壶茶过来,

章鸣岳等书童倒满茶碗,喝了一口,说道:

“一心不能二用,你要专心为德王谋哪里会有时间纵情诗歌音律呢?自古骚客弄墨多是心有戚戚,胸怀激荡无处施展才会吟诗作画聊以自慰。我劝卫侯收拾心神,不要把精力放在这些细枝末节上,专心为德王才好。”

兰子义听到那句“胸怀激荡无处施展”就好像心中痛楚被人点中,又好像是自己高山流水终于遇到了知音,曲高和寡终于被人理解一样,一时心中痛苦与甘甜交揉而起,百转千回。

兰子义也喝了一口茶,望着远方湖面微微叹了口气,说道:

“德王有自己的想法,我一介边军武夫,除了戍守边疆只怕是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可以贡献德王的。”

章鸣岳笑了笑:

“卫侯此话怎讲?你要是武夫干嘛参加诗社?干嘛连连参加科举?”

兰子义转过头看着章鸣岳,说道:

“中堂大人,大正律令可没说武人不得参加科举啊。”

章鸣岳笑着说:

“那是当然,我就是军户出身嘛!只是卫侯所思所作与你所说的边军武夫的职责没有什么关系。听卫侯的意思,是有话外之音啊。”

兰子义听后没有作答,只是喝着茶默不作声。

章鸣岳似乎没有看见兰子义的沉默,站起来走到凉亭栏杆处,扶着朱红的立柱,抬头望着顶上枋梁,说道:

“卫侯识得这枋梁上的画吗?”

兰子义听章鸣岳这么说,才抬头仔细看了六面枋梁上的壁画,原来分别画着纣王行乐,微子出逃,箕子为奴,比干剖心,文王演卦,武王克商六幅画。

兰子义看了一遍后说道:

“认得。”

章鸣岳点点头,说道:

“微子、箕子、比干被称为三仁,可是在我看来真正可谓仁人志士的只有比干一人而已。为什么?因为唯有比干强颜犯谏去指正纣王,在帝国大厦将倾之时依旧愿以己之力匡危扶正。其他人只不过是投机倒把的商人罢了,又谈何仁人志士,忠臣孝子。”

顿了顿后章鸣岳接着说:

“十八年前太子初立,当时我也被从翰林院中选出侍读太子。那时皇上废立太子极为频繁,每次太子被废,东宫僚佐都要遭到血洗,情况最好的也是被发配边疆充军,子孙后代永世不得入仕。那时谁愿意入东宫啊?哪怕当时皇上只剩太子一子可谁能保证后面没有其他子嗣呢?那时凡是有些门道的都不愿意入侍东宫,而我去了。你当然可以说我是没有后台不得不去,可我要说的是我确实去了。”

章鸣岳接过书童递上来的茶水,喝了一口,走了几步来到比干剖心的枋梁之下,接着说:

“初入东宫侍读,我非常失望,因为太子根本没有一点为人君的样子,性格懦弱,胆小怕事,凡事只知忍让,毫无自己主见,人云亦云。当时太子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你们觉得这么办好,那就好。’我真的失望至极!在我的理想中我应当辅佐那种少年意气,雄姿英发的俊杰,吾等一起共建大正,流芳百世。”

说着章鸣岳的情绪似乎也激动了起来,他停下来喝了口水,缓了口气又说:

“可我已经入了东宫,我也曾想过设法离开那里去其他衙门,我也曾想纵情诗书陶冶情怀不问世事。可我最后还是选择了陪伴太子,不仅是因为我重新认识了太子,不仅是因为太子本身可以被教道,最重要的是因为那是我的职责,是我的使命。我虽然是个官僚可我从来没有忘记我是个读书人,我学的是圣贤之道,走的是体认天理之路。每每当我迷茫时,我都会翻看比干剖心的故事,我就好像看到了我自己,而我自己就会这么做。”

红日西沉,阳光划过湖面照入凉亭,正好罩在章鸣岳身上,从兰子义这个角度望去,章鸣岳就好像被圣光笼罩,如同文昌真君决然遗世,飘飘然于湖面上一样。

听着章鸣岳慷慨激昂的演说,兰子义早已热血沸腾,只是在凉亭里看着章鸣岳总是感到他挡住了阳光留给了兰子义一片黑暗,不过管不了那么多了。

兰子义激动得双手发抖,问道:

“中堂大人既然是太子门人为何要对我说这些?我听说原兵部尚书刘旧业就是因为与太子走的太近被革职查办,中堂大人难道不怕?”

章鸣岳仰天长啸,说道:

“我章鸣岳以比干为师难道还怕革职查办不成?”

兰子义问道:

“可我是在德王府,中堂您……”

章鸣岳回头盯着兰子义说道:

“你在德王府是不假,可你依旧是读书人,读着圣贤书,你我都是,所以你我都应该严守读书人的气节。你忠于谁确实是个问题,但相比言成为一个有骨气的士子才是更重要的事情。卫侯明白了吗?“

兰子义听后起身抱拳,作揖谢道:

“多谢中堂大人指点,子义明白了。“

章鸣岳看着兰子义,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

接着章鸣岳说道:

“时候不早了,卫侯可有兴趣与我一起欣赏这湖光月色呢?“

兰子义一听章鸣岳这是在送客,而自己现在也兴奋地恨不得赶紧回去辅佐德王。于是识趣的说:

“不劳中堂大人操心了,我也该回去了。“

章鸣岳听后点点头,兰子义作揖后转身要走,这时章鸣岳问道:

“我听说卫侯是骑马过来的?“

兰子义被这句叫住,感到莫名其妙,答道:

“是啊,怎么了?“

章鸣岳说道:

“倒也没什么,如果卫侯习惯骑马的话。只是这京城里面规矩颇多,有时骑马会反了禁,更重要的是骑着马在街上跑来跑去,油头垢面,有失读书人的体统,所以京城之中大多都是坐轿子,只有外地客商,兵马邮驿才骑马的。“

兰子义一听脸红到了脖子上,原来京城骑马有失身份,赶忙应了一声悄悄走了。

等兰子义出了章府,小厮们已经把他的马匹牵了过来,

而兰子义看到马,心中泛起的却是王府丫鬟的嬉笑,章府门人的鄙视,说不定还有街上人的指指戳戳呢。

突然背后响起桃逐虎的声音

“少爷你怎么发呆呢?”

兰子义一听才回过神来,回头看去发现桃家兄弟牵着马已经来到自己身旁。

兰子义有些不知所措的说:

“三位哥哥怎么在这?”

桃逐兔打着哈哈说:

“我说咱拿着这么多银票,去葱河上好好玩玩嘛,午饭都没吃今天还饿着肚子呢。可是大哥一个劲的不放心少爷,我们就找了家馆子吃了点东西,然后就一直守在章府门口。早知道这么长时间我都能在画舫玩个来回了。你说是吧少爷?”

说着桃逐兔问兰子义。

桃逐虎瞪了桃逐兔一眼,而兰子义却好像没在听一样还扶着马发呆。

桃逐虎问道:

“少爷为何还不上马?”

兰子义听到桃逐虎的问题后才不情愿的翻身上马,然后说道:

“大哥,明天帮我置办一顶轿子吧。”

“啊?”桃逐虎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

兰子义有些恼羞成怒,发火道:

“让你帮我办顶轿子,没听见吗?”

桃逐虎这还是头一次被兰子义顶撞,心中很不是滋味,呆呆的立在马上看着兰子义。

桃逐兔说道:

“少爷要那娘们玩意干什么?我落雁关除了孕妇连姑娘妇人都是骑马外出,要轿子干什么?”

兰子义听这话心中升起一股无名怒火,骂道:

“这里是京城!不是什么落雁关!叫你们办你们就办,哪来那么多废话?!”

说着催着马走到前面去。

桃逐兔这也是头一次被兰子义呵斥,委屈的都快哭了,桃逐鹿拍马赶过来,拍了拍桃逐鹿的背,

桃逐兔委屈的说:

“好好地少爷,为什么突然要坐轿子?还变成这个样子?在章府里是不是被人灌迷魂汤了?“

桃逐鹿叹了口气说:

“这章鸣岳不愧为首辅大学士,一顿饭就把少爷带走了。“

三兄弟辛苦在章府门外等了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等着兰子义出来又莫名其妙的挨了一顿骂,心中不是滋味,只好默默地催着马跟在兰子义身后。

这时一位穿着内庭锦服的小太监急匆匆的走到章府门口,跟门人说了几句后,就朝兰子义这边跑了过来,边跑边喊:

“卫侯请留步!“

兰子义听到后勒马挺住,小太监走到马前,从身上取出四块腰牌,递给兰子义,气喘吁吁的说:

“卫侯大人,鱼公公有请,还请到台城小叙。“

桃逐兔听到这话在后面小声嘀咕:

“刚是中堂,现在有是鱼公公,少爷可真是大忙人啊。“

第二十九章 台城亲军

腰牌上写得清楚“招贤通行”。

于是兰子义与桃家兄弟四人驱马向宫城东面招贤门而去,

等望见宫城高大的花岗岩城墙时,已经月挂枝头了,

宫城外挖了一圈护城河,引葱河水注入,人称“御沟”,

御沟两岸种植杨柳,高大参天,如今初春时节绿芽新出,随风摇摆,好不壮观!

穿出杨柳树下林荫道后便可看见宏伟的“招贤门”。

台城宫墙高大,兰子义原本以为城门楼会修建的耸入云霄,

直到看到招贤门时才发现门楼修的很是低矮,

虽然低矮,但却并不减损城墙的高大的气势,

相反低矮的门楼看上去拉伸了城门的宽度,配合门外的空旷的青石空地显得宽大异常,甚至让人产生了一种一眼望不到头的感觉,

人们站在御沟外面望着从宫门延伸而出的石道,石道外的五座汉白玉石桥,就向扇面一样逐渐铺开,好像要把门外寰宇统统纳入门中,又让人觉得宫城当中至高无上的威严,权利和无止境的强大压迫力都从这里散出,涌入京城中。

兰子义看着招贤门,已经出神,不知不觉驱马望桥上走,

桥头站着的卫士见状拿起长矛抵了上来,吼道:

“大胆!竟敢擅闯宫门!”

兰子义被这一吼才回过神来,身后桃家兄弟也不敢轻举妄动,紧张的盯着前面的兰子义。

兰子义伸手到腰间,一边取腰牌一边说道:

“各位兄弟不要紧张,我乃卫亭侯兰子义,受提督台城鱼公公所邀前往拜会,无意冒犯诸位。”

这时卫士已经把兰子义和桃家兄弟围了起来,闪着寒光的矛头直接就抵在兰子义他们身上。

见到兰子义有腰牌,没等他取下来就被一个卫士拽走,

后面桃家兄弟的身上的腰牌也被一一取下,

几个卫士交头接耳的说道:

“是入宫腰牌。”

这时一个旗官模样的人走了过来,说道:

“把家伙收起来!鱼公公有过吩咐,让我等候卫侯。”

听到这个诸位卫士才把长矛收起,回到各自岗位,还有几个站在那里等待旗官安排。

兰子义与桃家兄弟纷纷下马,向旗官抱拳行礼,旗官同时回礼道:

“卫侯受惊了。”

兰子义道:

“还好还好。一时只顾着欣赏宫城景色,忘了周围士兵。”

旗官说道:

“卫侯初来京城,有所不知,高祖皇帝定下的规矩,御沟两侧不许骑马,没有皇上特许敢骑马踏上御桥的以谋反论处,要杀头的。“

兰子义与桃家兄弟听后大惊失色,

旗官接着说:

“不过卫侯放心,那禁令也就高祖皇帝说说而已,宫城占地这么大,御沟外面不骑马那得走到猴年马月,这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人管的。只是现在太阳已经落山,宫门已经关闭,而卫侯你驱马踏上御桥这个有点问题。不过也不用担心,问题不大,你又没硬闯宫门,只是不知道而已,无所谓了,卫侯你和你的随从把马交给我就好,你们赶快从旁边小门进去吧,鱼公公等的久了。“

说着就把腰牌递还给兰子义他们四人,又招呼旁边一名卫士带领四人往城门楼下一处偏门走去。

兰子义与桃家兄弟自然对旗官千恩万谢,然后跟着卫士走到偏门。

穿进偏门后一个太监提着灯笼已经在那里等候,说道:

“卫侯请随我来。“说着就往前走去。

兰子义与桃家兄弟随在太监身后,穿行在宫城里。

宫城高大的大理石城墙内又有各种高墙将宫城分割成各个不同的区域,

这些宫墙也被涂成朱红色,覆盖着琉璃瓦,虽然比宫墙要低得多,但依旧高大,

走在墙与墙之间的过道中,只有手中的灯笼和隔几步一座的青石宫灯可以照明。

虽然知道宫城广大,但高墙的分割将宫城的面积夸张了许多倍,让行走其间的人以为这里比实际上要大许多,

宫城的建筑严格按照礼仪传统以及皇帝爱好修筑而起,看上去好像是同一个样式的复制品,

每一堵墙,每一扇门之后都是一个独立的世界,一个独立的复制品,但每个复制品又各有自己独特的、与众不同的特点

每一个独立的世界又通过门与过道联系在一起,一起构成一个更为庞大的宇宙,

重复但又不是简单的完全重复,复杂但又不是杂乱无章的复杂,

一切都以排列在中轴的几座大殿为核心,不断展开、发展、创造,最后形成一个新的、巨大的、内涵无限的群体。

兰子义和桃家兄弟走在这红墙过道之间,心中满是被压抑,被震撼的感觉,虽然没有见到皇上,但皇上的威严似乎就像花岗岩宫墙一样坚不可摧,不容置疑。

兰子义在公公的带领下来到宫城东侧一处殿内,虽然门口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标识,但从往来其间穿梭不息的都尉军人可以看出这里是宫城护卫核心所在。

刚进殿中迎面看到的就是一尊岳飞像,像下香炉鼎火,供奉不绝。。

太监把兰子义他们领进殿后,微微鞠躬,而后说道:

“卫侯请稍等,带我进去通报鱼公公。“

说着走进后面去。

兰子义看了看岳飞像,回头又看了一眼桃家兄弟,问道:

“几位哥哥知道立岳飞像是什么规矩吗?“

桃家兄弟面面相觑,都没了主意。

桃逐虎说道:

“我只听说过大军出征前杀三牲,祭武庙的,也听说过有祭蚩尤的。祭岳飞还真没听说过。“

桃逐鹿说:

“是不是江南地方习俗?“

桃逐虎摇摇头:

“地方习俗搬到皇宫里?有这先例?“

桃逐兔油腔滑调地说:

“是不是这群太监自己拜着玩的?“

这时殿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回答了桃逐兔的疑问

“桃三郎所言对了一半。这岳武穆像确实是我们这群太监立的,也是我们在拜,可绝非摆着玩,而是要学岳武穆精忠报国的精神,为皇上尽忠,为大正效命!“

听到这声音兰子义心中一抖,闪过“鱼公公“三字,

刚才发问的桃逐兔更是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鱼公公在外监军二十多年,监督北军打仗时间最长。其人作风狠辣,杀人如麻,对犯了军法的士卒、临阵脱逃的逃兵或是被俘需要审问情报的俘虏,剥面、挖眼,活取心肝等等能想到想不到的手段都往人身上用,还经常亲自动手并且以此为乐,北镇军户虽然以骁勇善战闻名,但听到鱼公公的名字都如丧肝胆,三岁小孩都会吓得止住哭。

桃逐兔嘴贱问了这句颇有戏谑的问题,还被鱼公公给亲自听见,所受惊吓可想而之。

鱼公公背着手绕着岳飞像走了出来,脸上挂着一丝惯有的冷笑。

桃逐虎、桃逐鹿见鱼公公过来,纷纷跪地磕头:

“公公您大人大量,我家三弟年少无知,求您饶过他吧!如果要罚也是我这做兄长的教导无方,您罚我就是了!“

兰子义也赶紧跪地叩头,说:

“公公,我家三哥一贯诙谐,开玩笑开惯了,没大没小,公公您别往心里去。“

后面桃逐兔更是磕头如捣蒜,没一会功夫头皮磕破鲜血直流,话都说不出来。

鱼公公没管四人,取了三炷香,点好后朝岳飞像拜了三拜,端端正正的插到香炉里,而后转身立在一旁,说道:

“朝我磕什么头?这有你们该磕头的。“

兰子义与桃家兄弟一听争相过来上香,桃逐兔更是膝行而前,一路从门口磕头磕到像前上香。

等四人上完香后,鱼公公才望着岳飞像慢慢说:

“当年高祖龙兴南方瘴疠之地,征战四方,剪除暴虐,平定四海,开国之后便安排体己亲军守卫宫城,当时亲军总兵死的早,后宫重地又不方便外军将领随便出入,于是高祖皇帝就选拔了身边得力太监掌管宫城护卫。从高祖以后历任皇帝为了监督群臣,查看民情,掌控天下,多派宫城护卫外出查办,还在北边玄武门外修了“洗冤寺”用来关押抓回来的各色犯人。皇上发现自己身边的奴才啊,亲兵啊比外庭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用着舒心多了,后来慢慢的宫城的亲军就成了台城卫,统领的太监呢,就成了‘钦差总督皇城军校办事太监‘。而这台城卫的机构就遍布大正,替皇上检视天下,反倒是守卫宫城的本职工作变得不那么重要了。现宫城内外巡逻,四门守卫,皇上出行仪仗是我台城卫管,皇上贴身侍卫,各宫安全是归大内侍卫管。“

说完这些鱼公公回头看了看还跪在地上的哥四个,笑着说:

“起来吧,还可怜巴巴的跪那干什么?我老了,见不得你们这些小字辈受苦。“

说着抬了抬手,示意四人起来,

兰子义与桃家兄弟自然千恩万谢,桃逐兔吓得两腿脱力,靠着桃逐虎、桃逐鹿搀扶才站了起来,桃逐虎还在他耳边说:

“叫你以后在胡说!“

鱼公公说道:

“唉,老了,心软了。如不是入宫伺候皇上,现在我的孙子也该你们这么大了。桃三郎,要是搁我年轻时的脾气,你今天可有的受呢!“

桃逐兔一听这句吓得差点再跪倒地上。

兰子义在一旁作揖笑道:

“公公一向有好生之德,哪里会随便罚人,公公就别再吓唬三哥了。“

鱼公公看着兰子义,哈哈笑道:

“今天是我请卫侯,当然要给卫侯面子了。只是刚入京城有人就比我先招待卫侯,卫侯没把这机会留给老夫啊!“

说着拂袖走入后庭。

兰子义与桃家兄弟脑门渗汗,互相换了一个眼色就默默跟了上去。

第三十章 书生气节

兰子义跟在鱼公公身后,说道:

“章中堂只是请晚辈过去小叙而已。“

鱼公公说道:

“那你收到帖子就立马去了?这么着急干嘛?“

兰子义说:

“章中堂士林魁首,乃是天下读书人的榜样……“

鱼公公道:

“所以你就拜入他门下了?“

兰子义赶忙解释道:

“晚辈只是过去与章中堂聊天而已。”

鱼公公问:

“那你们聊了什么啊?”

兰子义道:

“只是讨论些读书人的操守而已。“

鱼公公到:

“哦?那章鸣岳是怎么跟你解释读书人操守的?“

兰子义的说:

“章中堂让我恪尽职守,为德王尽忠,犯言直谏,规劝德王走上正轨。“

这时鱼公公领着四人穿过前厅,走进后堂,鱼公公径直做到了主位上,兰子义与桃家兄弟分别坐到客位上。

做到座上后鱼公公再没问关于章中堂的事情,反倒是问他们四个:

“怎么样?晚饭吃了吗?“

四人点点头,鱼公公吩咐道:

“那就上茶吧。“

外面几个小公公应声端上茶水。

鱼公公端起茶碗,开始细细的品茶,老半天没说一句话,

兰子义与桃家兄弟见鱼公公没有出身,自己也不敢发话。

过了一会,等到鱼公公把茶碗放下后终于开口说道:

“卫侯,你刚才说章鸣岳跟你谈的是读书人的气节?“

兰子义点点头,说道:

“正是。“

鱼公公又问:

“那他是怎么跟你说这读书人气节的?“

兰子义说道:

“章中堂告诉我为人臣应当为主尽忠,而不是去抱怨生不逢时。“

鱼公公瞅了一眼兰子义,缓缓的问:

“此话怎讲。“

兰子义觉得听过章中堂的话后自己茅塞顿开,心里也有了主心骨,鱼公公问他时他坚定的回答道:

“子义愿尽己绵薄之力为德王效命,忠孝仁义子义不敢有一时偏移。公公也在拜岳飞,当然理解这精忠报国的志向了。“

鱼公公喝了口茶,说道:

“岳武穆是精忠报‘国’,你是打算精忠报‘人’!“

兰子义问道:

“岳武穆报国是为了皇上,公公报国也是为了皇上,既然报效皇上就是报效国家,那‘人’和‘国’又有什么区别呢?“

鱼公公抬头看着兰子义说道:

“当然有区别,在皇上登基之前他只是一个人,在他登基之后他就成了这大正天下,从那一刻开始他就不是个人,而是一个象征,在那时我效忠国家就是效忠他,但归根结蒂我还是效忠大正,这也就是我们台城卫拜岳武穆的原因。”

兰子义说道:

“那要是皇上和天下不一致,出现偏离了呢?公公打算怎么办?”

鱼公公端起茶碗,冷冷的瞪了兰子义一眼说:

“卫侯,你的想法很危险。”接着开始喝茶。

兰子义说:

“不,公公,我只是在坚持我做臣子的操守。”

鱼公公说道:

“你是在坚持你的虚荣。”鱼公公放下茶杯,换了个语气问道:

“那你觉得德王如何呢?值不值得你给他卖命呢?”

兰子义也拿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

“那不是关键,无论德王如何我作为臣子都当尽忠职守,这是我的职责更是我的使命,惟其如此我才可以被称为人。”

鱼公公摇了摇头,说道:

“那就是说德王不行了。”

兰子义听着略有些恼怒,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发火,但这么侮辱德王就是让他无法容忍。

兰子义说道:

“德王年幼,未来的路还很长,只要我肯尽心尽力规劝德王,他一定能够走上正路。”

鱼公公说:

“你敢这么做只会一定被干掉,俗话说的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每天唠唠叨叨去规劝一个王爷不是找死是什么?”

兰子义已经克制不住自己情绪,跳起来激动地说:

“鱼公公!你为人臣子不想着尽忠职守,总在想这些歪门邪道。我兰子义忠肝义胆怎么会被干掉?就算我因为犯言直谏被诛那也是我做臣子的荣耀,死的其所!这是读书人的气节!“

一旁桃逐兔见气氛不对,赶紧悄悄的拉兰子义的袖子,桃逐虎和桃逐鹿也一个劲的给眼色。

兰子义见桃家兄弟在拉他,气愤的说:

“干什么?拉我干什么?我兰子义赤胆忠心黄天后土实所共见,有什么可拦的?我是读书人!我有气节!”

听到内堂有人喧嚣,外面守候的台城卫纷纷进来,刀刃外露。

桃家兄弟被这一声吼得都低下头默不作声,

鱼公公见状倒是没有发怒,只是坐在座上静静地看着兰子义,

兰子义也站在堂中,呼吸急促,怒气冲冲,毫不相让的盯着鱼公公。

鱼公公对着进来的台城卫摆摆手,说道:

“没事,出去吧。”

台城卫纷纷把露出半截的腰刀还刀入鞘,抱拳行礼后推出屋外。

兰子义这是情绪也略有恢复,抱拳说道:

“公公见谅!“

鱼公公抬了抬手,示意兰子义坐下,然后说道:

“章鸣岳少年时便以才思敏捷闻名乡里,历次考试一路过关斩将,年纪轻轻就为官入仕,已经在宦海沉浮几十年了。他能做到这军机处首辅大学士的位置可不是混上来的,卫侯你明白吗?“说着看向兰子义。

兰子义没有回话,只是坐在椅子上。

鱼公公看兰子义没反应,只好接着说:

“章鸣岳那种老江湖不是你这样的……“鱼公公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考虑措辞“……不是你这样的年轻人可以应付的了得。”

兰子义一听鱼公公在挑拨,心中无名火又起,这次他努力控制自己没有发怒,但还是很不客气的说:

“公公的意思是您更适合我应付?”

鱼公公听兰子义这么说,眯起眼睛盯住兰子义,挂出一丝冷笑说:

“我从你爷爷那辈起就在北镇监军,你爷爷应付不了我,你爹应付不了我,现在你还是应付不了我。我是监军,你们这些当兵的不会有人喜欢我,你爹更不喜欢我,但这不代表你们不该信任我,你爹很清楚这一点。这京城里除了我鱼朝恩你兰子义在无人可信,你越早明白这一点,就能越早施展手脚。”

兰子义答道:

“与其说是信任你,不如说是被你控制吧?”

鱼公公听后冷笑道:

“你能意识到我控制你我就不可能控制得了你,怕的是有人把你当枪使你还要替人家说话!”

兰子义一听鱼公公这是在讽刺章鸣岳,心中恼怒,起身抱拳说道:

“公公多虑了!子义自有辩解,不会被奸人蒙蔽。告辞!“

说罢转身就走,

桃家兄弟望望鱼公公,又望望兰子义,没有办法也只好起身抱拳行礼,跟着要走。

鱼公公望着兰子义的背影说:

“那就恕老夫不送了。年轻人,但愿你别明白的太迟,到时候连补救的方法都没有。腰牌你们留好,想明白了来找我。“

兰子义头也没回迈出后堂,桃家兄弟紧随其后,

刚到大殿门口一位太监已经提着灯笼在那等候,见到兰子义后说道:

“卫侯请随我来。”

接着埋头就在前面引路。

兰子义与桃家兄弟再次进入宫城的黑暗之中,

蜿蜒回转又重复不断地回廊过道就像是无尽延伸的无限一样与黑暗合为一体,

而照亮黑暗的只有手中昏暗的灯光,

兰子义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发这么大的火,

鱼公公虽然强势,但今天绝没有那么咄咄逼人,相比于之前兰子义觉得今天的鱼公公要和蔼可亲的多,

但不知为何今天兰子义就是无法接受鱼公公所说的话,

兰子义的心中有一股无名火,无根无缘,却能烧光一切。

跟在兰子义身后的桃逐虎多次想要对兰子义开口说话,但总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身后的桃逐鹿也借着灯火余光不断示意桃逐虎不要多说。

兰子义无意识的跟着公公前行。

猛地前面的公公停住,害的兰子义差点撞到对方身上。

兰子义正要询问突然停下的原因,就听见带路的公公说道:

“小的见过隆公公。”

兰子义越过弯腰行礼的公公,将目光投到前面去,只见一在群提着灯笼的年轻太监宫女簇拥下,一位身穿紫锦蟒袍,脚踩皂靴,头顶乌沙冠的太监如同树叶掩映下盛开的牡丹花一样立在前方。此人年龄应该与兰千阵相仿,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把玩着拇指上的骨扳指,脸上似笑非笑,虽然表情几乎没有变化但却让人觉得阴晴不定,两眼绝非空洞,但却看不到任何神采,就好像在眼睛与内心之间修了一堵墙一样。

除了看到的样貌外,兰子义似乎还感觉到了这人的存在,就像感受到他母亲的存在或是第一次见到德王时那种感觉一样,但奇怪的是这次这种感觉出奇的薄弱,薄弱的要不是兰子义看到这位隆公公绝对不会产生感觉,但这并不是由于感觉不明显,恰恰相反,兰子义几乎感受到了太阳的力量,但太阳的光芒被人为的掩盖了起来。兰子义在离开落雁关后又重新感觉到了两个人,原本以为是母子感应的东西现在到了别人身上这不得不引起兰子义的怀疑。

当然兰子义和桃家兄弟都知道这位隆公公就是现任的司礼监秉笔太监,所以也都作揖行礼。

这位隆公公虽然是太监,但声音毫不尖细,反而有股霸王气混在里面。

隆公公开口问道:

“来的可是卫亭候兰子义大人?”

第三十一章 秉笔太监

隆公公问道:

“来者可是卫亭侯兰子义大人?”

兰子义抱拳行礼道:

“子义见过隆公公。”

隆公公笑眯眯的说:

“卫侯不必客气。”接着歪了歪脑袋好像是仔细看了看兰子义说:

“卫侯为何一脸怒容?”

兰子义听到隆公公这么问,首先没有控制住自己伸手摸了下自己下巴,接着才答道:

“黑灯瞎火,隆公公恐怕看错了,子义有生以来第一次入宫,高兴还来不及,哪敢发火。“

兰子义说着的时候隆公公已经领着人走到跟前,他先是瞅了一眼领路的小公公,又打量了一番桃家兄弟,等兰子义把话说完,问道:

“卫侯入宫是找鱼公公?”

兰子义答道:

“鱼公公在北镇监军已久,家父与鱼公公恩同父子。这次子义入京侍读德王,鱼公公特别吩咐让我来叙叙旧。”

隆公公听着微微笑了笑,又问道:

“既然叙旧那怎么这么快就走啊?“

兰子义答道:

“时候已经不早了,还怎么敢说快呢?”

隆公公到:

“你们连饭都每次,御膳房那边可没有动静啊。”

兰子义一听心中顿时紧张起来,没想到这隆公公对宫内掌控的如此严密。

见兰子义一时不说话,隆公公便问道:

“卫侯这是要出宫?“

兰子义应了一声。

隆公公又问:

“用的是哪个门的腰牌啊?“

兰子义答道:

“用的是招贤门的腰牌。“

隆公公听后说道:

“卫侯现在住在德王府吧?从招贤门出去还要很长一段路要绕。这样吧,我带卫侯从西面祛恶门出去吧。”然后转头对旁边小公公说:

“你就先回去吧,后面我来给卫侯带路。”

领路的公公弯腰在那扭捏着,为难地的说:

“鱼公公命小人亲自将卫侯送出宫去,这时折返我没法向鱼公公交代啊。”

隆公公听着点了点头,说道:

“那你就跟着我们吧,跟我一起送卫侯出去。”

说着转身而去,走了两步见兰子义没有跟上来,于是款身让道:

“卫侯,请。”

兰子义回头望了望桃家兄弟,双方换了个眼色之后就跟上了隆公公。

那个领路的太监没了办法,只好跟在隆公公身后。

隆公公笑了笑,一边领路一边说:

“卫侯有所不知,当年高祖皇帝兴修京城,耗资无数,这宫城更是寸土寸金,外墙的花岗岩分别取自大江沿岸数所石料厂,我们脚下青砖由大江南北各处运来,里面的红墙、琉璃瓦分别是由我大正沿海数城烧制而成,从海陆运回来的。而修建前三殿后三点大梁的金丝楠木更是命人往各处深山老林中仔细寻觅,找到合适的木材为了往出运,又费了好大功夫,中间死了不少人啊。这宫城穷尽天下能工巧匠十余年,取历朝历代皇宫精华修筑而成,实乃万宫之宫,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行走于此间,颇令人心驰神往。”

隆公公说着宫城,如数家珍,就像是再说自己家一样。

兰子义跟在旁边倒是满腹狐疑,问道:

“公公身为司礼监秉笔,公事繁忙,这么晚了怎么还到招贤门来呢?”

隆公公笑了笑,说:

“初春时节,晚风醉人,刚才我用过晚饭后忽然心中扰动,就想出来走走,没想到半路碰到卫侯,真是缘分哪。”

兰子义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这话茬。

隆公公倒是很热情,问道:

“卫侯身后那三人是谁?看他们身手敏捷,像是军人。”

兰子义到:

“这么昏暗的灯光隆公公还能看出伸手敏捷,公公真是好眼力。”

隆公公笑道:

“为皇上办事自然应当把眼眸子放亮才行,要不漏掉那些奸佞小人,让他们到皇上身边妖言惑众怎么办?卫侯还没回答我这三位军士是什么人呢?“

兰子义笑道:

“这三位是我的异姓兄弟,从小一起长大。这次入京三位哥哥一起过来照顾我生活。“

身后桃家兄弟也一一报上自己姓名。

隆公公点点头,说道:

“卫侯身边有这种贴心兄弟确实是件好事。“接着隆公公话锋一转问道:

“卫侯见过德王了?“

兰子义点点头,

隆公公又问:

“卫侯以为德王如何啊?”

兰子义说道:

“圣人教化并非是一定要选聪明绝顶之人才行,以子义的愚钝都能体会圣贤之道,更何况德王聪明睿智?子义愿尽己绵薄之力,为德王尽忠,辅佐德王走上正途。“

隆公公听到后大喜过望,连说:

“好!好!好!子义忠肝义胆,实乃国之栋梁。德王年纪还小,做很多事情都非常冲动,但这并不是说德王本性有问题,‘人之初,性本善’嘛。皇上挑选卫侯侍读就是要用卫侯你的正直感化德王。圣人云:‘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倘若卫侯真能替德王尽忠效命,肯定能引导德王成为一代明君。”

兰子义听隆公公这么说稍稍有些惊讶,但还是非常高兴,直到听到“一代明君”四个字,兰子义立马立在地上不走了。

隆公公见兰子义停下,回头问道:

“卫侯为何停下?”

兰子义瞪着隆公公厉声呵斥道:

“隆公公!如今圣上春秋鼎盛,太子位居东宫监天下政事,上有君,下有储,谈何‘引导一代明君’?我侍读德王,规劝德王修圣贤之道是我的职责,至于储君之位,乃是皇上顺天应人做出的决断,不是随便乱说的。公公你这么讲话是想谋反不成?”

此语一出在场的宫女太监都吃了一惊,桃家兄弟倒是已经习惯了,不过这隆公公说话确实嚣张,桃家兄弟也觉得过分。

隆公公站在原地,就这么盯着看了兰子义好久,忽然哈哈笑道:

“果然忠肝义胆!德王有卫侯这样的良师益友一定如虎添翼!我刚才一时失言,卫侯当面指正,这份胆量这份气节绝对是天下人的榜样。”

隆公公一边说一边朝着子义作揖参拜。

兰子义被这么一夸,也不好意思,刚才的豪言壮语一时烟消云散。

兰子义也回礼道:

“子义只是做自己该做的事情,隆公公身为司礼监秉笔,为皇帝近臣,天下权柄,不该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来。”

隆公公说道:

“那是那是,只是卫侯刚才说道要为德王尽忠,难道不愿辅佐德王理阴阳,顺四时吗?”

兰子义听到这话,再次正色说道:

“‘在其位而谋其政,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德王就是的王,与皇上而言德王为子,与太子而言德王为弟,我辅佐德王是辅佐德王当个好王爷,至于立储,那是天下大事,当有皇上与天下决断,至于结果如何绝非子义可以妄加揣测的。但无论皇上如何决断,子义都将尽心辅佐德王,这才是为人臣子者当尽的责任。”

隆公公听后嘴角挂起一丝微笑,似乎是放心,又似乎是在嘲笑,接着隆公公再次作揖,说道:

“卫侯所言极是,杂家受教了。”

之后隆公公又款着身子让道:

“卫侯请把,宫禁深重,卫侯在不快点可就走到天亮了。”

兰子义听隆公公这么说,在这么一板一眼的也不好,只好再跟了上去。

又穿过几道门后,一行人眼前瞬间豁然开朗,婉转的深宫小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开阔的广场,而在众人右手边的,是建在三层高台上的大殿。

隆公公领着一行人一边横穿广场,一边说道:

“这是前三殿中间一殿勤政殿,为三殿核心,是皇上早朝、举行各种大典的核心场所。卫侯以后有机会与群臣上朝的话就会来到这里。”

哪怕是在夜晚勤政殿的宏伟也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虽然大殿两侧都有廊坊连接偏殿,但大殿本身依旧显得突兀,显得独立于整个宫城,就好像告诉所有人,上天下地唯我独尊一般。

兰子义一直注视着大殿,直到被隆公公领入广场西侧门内,离开勤政殿广场。

等到一行人再次走入婉转幽邃的红墙回廊中时,兰子义也把心收了回来。因为刚才和隆公公争执了一番,现在兰子义只想走路,不想多说什么。

反倒是隆公公似乎并不把刚才兰子义的话放在心上,继续开口说:

“皇上把我提拔到司礼监秉笔的位置上,是我的福分,只是好像惹得鱼公公很不高兴。”

兰子义听隆公公叹气了鱼公公,没有再接话,只是听着。

隆公公接着说:

“鱼公公劳苦功高,对皇上忠心耿耿,这么多年一直在外监军,打了许多胜仗,若论资历辈分,确实应该让鱼公公来执掌司礼监,只是皇上这么安排肯定有皇上的意图。鱼公公一生戎马,突然转作文书工作,可能并不合适,皇上安排他老人家提督台城也是考虑到发挥鱼公公的专长嘛。”

兰子义听隆公公这么说,也明白了鱼公公的满腹牢骚,这人说话口气俨然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好像自己就是皇上一样,给鱼公公那样的身份肯定不爽。

不过兰子义没有兴趣去关心内廷争斗,对隆公公的一番措辞也没有多少兴趣。

突然兰子义想起了一件事情,而且这件事情并非小事,于是开口问道:

“隆公公可记得十几年前诛灭茅人之战?”

第三十二章 秉笔太监(下)

兰子义问道:

“隆公公可记得当年诛灭茅人之战?”

兰子义听人说过当年诛灭茅人之战极其血腥,北军参战军士对此多闭口不谈,按兰子义所想隆公公在此一战中被擒,还被送入宫中净身做了太监,一定会被刺到痛楚,没想到隆公公听到兰子义的问题后一点也没有吃惊的样子,风轻云淡的说道:

“当然记得,那一仗正是你爹率部打赢的,赢得干净利索,毫不拖泥带水。”

兰子义听公公如此回答,心中惊怖异常,一个人在这一战中亲朋好友被屠戮一尽,自己还被施以宫刑,他的心中得要是什么样的状态才能盛赞一个屠杀他全族的刽子手,兰子义实在是无法想象。

似乎是察觉到了兰子义的想法,隆公公解释到:

“这世上没有人会希望看到自己族人被人屠杀,更何况只有他自己一人活了下来。在看到自己的亲朋好友一个一个被杀掉的时候我的心中痛苦无比,被带到宫中又下了蚕室,我当时多想自己了结了自己的性命。我想了很多,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哪怕我已经是个废人,但我确实是最后剩下的茅人,我只要活着就代表着整个茅人都活着,我不是为我一人而活,我是为了死去那些兄弟姐妹活着,他们把生得权利献给了我,把生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正因为如此我才要好好活下去。”

兰子义问道:

“可公公你活的难道……难道不觉得沉重吗?”

隆公公笑道:

“是有些累,但我可以承受。”

兰子义又问:

“那公公就不恨杀害你族人的凶手吗?”

隆公公听后大笑:

“卫侯是害怕我报复代公吗?不用担心,绝不可能。无论我是谁,我都是大正子民,无论皇上做什么我都是,忠君爱国是我的本分,也是代公的本分。你爹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我也只是承受自己该承受的处罚,我在宫中待了十几年了。如果还像卫侯你这么念念不忘的话皇上怎么可能放心把我放在身边天天伺候他?至于代公,就像我刚才说的,他尽了他的本分,我理解他。卫侯如果不信也大可不必担心,满朝文武都知道我的出身和代公当年的战绩,我要动手所有人都会以为我在公报私仇,到时候光是朝中百官的口水都能把我淹死,更何况代公功勋卓著,乃我大正北境铁壁,我哪里动的了?”

兰子义听得眉头紧锁,这隆公公把当年的事情说的如此简单,简单的人都不敢相信,如果他不是被吓傻了,那就是他城府太深。

这时隆公公突然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我知道你们家与鱼公公私交甚密,我也知道鱼公公对皇上一片忠心,但这次让你进京是为了好好服侍德王,至于其他就不要多掺和了。毕竟鱼公公与代公都掌管机要,如果被人瞎戳脊梁骨,说什么内廷藩镇互相勾结可不是闹着玩的。”

一边说着,隆公公一边领着兰子义他们走到宫城西门祛恶门,守门卫士见到隆公公纷纷行礼。

兰子义也在此与隆公公作揖说道:

“已经到了,不劳公公远送,子义先告辞了。”

隆公公说道:

“卫侯慢走,杂家就不再送了。出门不远就是德王府,步行就能过去,卫侯的马匹明早会派人送还府中,放心好了。我刚才说的还请卫侯三思。”

兰子义做了揖,在卫士带领下从旁边偏门出去。

出宫之后兰子义与桃家兄弟都没有说话,一路西去往德王府走去。

这时兰子义也冷静了下来,想到今天一天之内与桃家兄弟发生这么多冲突,之前在落雁关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大家不是兄弟胜似兄弟。一想起这些,心中不免伤感。

只这出神的一会功夫,四人已经走到了德王府东门,叫开门后,王府小厮照例作揖行礼,之后带着四人回到鹿苑。

穿过竹林小道后,四人回到屋里,哲儿在门口道着万福说道:

“卫侯回来啦!卫侯刚出去不一会宫里鱼公公的人就来请卫侯,奴婢告诉他卫侯去了章中堂府上。”

兰子义坐回椅子上说道:

“我知道,从章府出来后我就去了鱼公公那里。”

哲儿接着说:

“王爷晚宴的时候也派人过来邀请卫侯,奴婢说卫侯外出还没回来。”

兰子义答道:

“知道了。辛苦哲儿姐姐。”

哲儿答道:

“奴婢不敢。卫侯大人,三位少爷,后堂已经烧好了洗澡水,还请入浴。您要加的床也已经备好了,三位少爷今后可以在此休息。”

兰子义说道:

“我们待会过去,哲儿姐姐可以去休息了。”

哲儿道了万福,转身要走,兰子义好像想起什么,叫住说道:

“对了哲儿姐,麻烦帮我备顶轿子,多少钱我来出。”

哲儿点头道:

“奴婢知道了。这事不用卫侯操心,一切花费都有王府承担,不劳卫侯的。”

之后就转身告退。

兰子义与桃家兄弟坐在堂中,一时沉默。

兰子义试了好几次想开口,但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还是桃逐虎最先打破沉默,说道:

“少爷,今天在鱼公公那,少爷你……太失礼了。”

兰子义被感到自己的心好似被一团厚厚的棉花包裹住后狠狠挨了一记重锤,又闷又晕,虽然他也觉得当时做的过火了,但这话有被人说出来多少还是让人很不舒服。

兰子义吸了口气,说道:

“有些东西我是一定要坚持的。”

桃逐虎听着叹了口气,桃逐鹿问道

“少爷是要坚持什么呢?鱼公公并没有责罚少爷的意思。”

兰子义本来想回来跟三位哥哥道歉,但只这么几句话的时间兰子义已经心潮涌动。他努力克制自己不让自己发作,虽然他也不知道他要发做什么或是为什么发作。

兰子义答道:

“我要坚持的是读书人的气节。”

桃逐鹿说道:

“可刚才根被没有那句话有损少爷作为一个读书人的气节的。”

兰子义感到自己就像是把反胃的东西在咽回肚子里一样,他再次把自己的无名怒火强压回去,说道:

“他在质疑我对德王的忠心和我践行自己道路的决心!”

桃逐鹿听到后看了自己两位兄弟一眼,三人都摇了摇头,桃逐兔说道:

“少爷,就德王那德行,骂他有错吗?”

兰子义愤怒的瞪着桃逐兔,直到对方把头低下。

兰子义心中泛起一丝苦涩,短短一天之内,原本无话不谈的兄弟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兰子义问自己。

兰子义换了个口气对桃逐兔说:

“三哥,德王还年轻,只要我努力引导,德王会变好的。”

桃逐兔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看着地板。

这是外面传来声音

“德王到~!”

兰子义一听立马领着桃家兄弟出门,刚好德王在一对侍女簇拥下走到门口,兰子义连忙作揖道:

“王爷驾临,子义有失远迎,还请王爷恕罪。”

德王放开搂着的两个侍女,说道:

“子义不必见外,我晚宴上没有见到子义,特地前来探望。”

兰子义道:

“不敢劳驾王爷。”

说着就要顺势将德王迎入房中。

德王摆了摆手说:

“我就不进去打搅子义休息了。白天的事情你可别往心里去,我就是喝醉了,有些冲动。那个,那个谁来着。”

德王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桃逐虎

“就是你,白天动手也不全是你的错,戚荣勋也有问题。你们三兄弟午饭没吃吧?赐你们五十两白银,以后好好跟着子义!”

说着一挥手,身后一个小厮用托盘送上一个大元宝。

桃逐虎接过后说道:

“小的谢过王爷!”

兰子义见德王专门过来解释,心中激动,脸上不由自主的挂上了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忙说:

“还请王爷进屋。”

德王只是摆摆手,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说:

“不了,不打搅子义休息了。早点睡吧,啊。要姑娘的话只管说,一定给你们四兄弟安排好!”

说着领着一群人走出鹿苑。

兰子义望着德王的背影,感慨良久,最后对桃家兄弟说:

“你们看,德王本性是不坏的嘛。”

身后桃家兄弟互相望了一眼,都轻轻叹了口气,摇摇头。

兰子义目送德王出去后,转身到了后堂,高高兴兴的洗了个澡。

第二天兰子义起了大早,吃过茶点后就催促这桃家兄弟一起出去。

桃逐兔被从床上睡眼惺忪的拉起来,叫苦不迭

“好不容易能好好睡一觉,少爷干嘛要起这么早?”

兰子义说:

“如今为德王授课的是当代大儒周游艺,天下多少学子想拜入周博士门下都没有机会,我怎么能不早去。”

桃家兄弟见兰子义这么兴致高昂,都赶紧起来陪着一起往书堂走去。

在丫鬟的带领下兰子义来到王府授课的闻道堂,由于时候尚早,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不过这并没有打消兰子义的热情,

兰子义先是给堂上圣人像上了三炷香,然后撸起袖子就开始打扫书堂,桃逐兔拦住兰子义说道:

“少爷这是做什么?这种活计自然有丫鬟仆人做,少爷干嘛干这个?”

兰子义说:

“古有程门立雪,我今天扫扫书房又有什么关系。三哥嫌脏就先出去等等,我扫完再进来。”

桃家兄弟见状叹了口气,也抄起家伙帮着兰子义一款打扫。

兰子义与桃家兄弟将书房里里外外打扫的干干净净,而后兰子义又将讲师用的书桌上的东西摆放整齐,磨好墨后才算满意,见还是没人来便掏出书来自己先读了起来。

这一读就是半个时辰,直到巳时戚荣勋才和新罗世子李敏纯来到书堂。

见兰子义和桃家兄弟已经等在书堂,戚荣勋冷哼一声找了个位子坐下,李敏纯则向兰子义点头示意。

这边两位刚坐下,后面吴幽思就跟了进来,见到几人后笑道:

“看来人都来齐了。”

兰子义本来已经等得不耐烦,听吴幽思这么说一时火大,问道:

“什么叫人来齐了?德王和周先生都还没来呢。”

吴幽思笑着坐下,翘起二郎腿说:

“德王还不会来,从来没有这个时候来过。至于周先生,卯时末的时候就到德王寝处去了。”

兰子义听着大惑不解,问道:

“书堂不是在这么?难道周先生只为德王一人授课?”

吴幽思哈哈大笑:

“卫侯想多了,周学究只是去叫德王起床而已,每天如此。”

兰子义听后大惊,立马跳了起来,桃逐虎问道:

“少爷这是做什么?”

兰子义道:

“大哥留步,我去请德王!”

桃逐虎听后也吃了一惊,不过联想到昨天兰子义所说的话,倒也可以理解,虽然想劝但也知道劝不住。

见兰子义奔出闻道堂,吴幽思嘲弄的摇了摇头,开始磨墨。

第三十三章 无道德王

兰子义在仆人的带领下匆匆赶往德王昨晚休息的地方。

一路上兰子义心思重重,各种思绪杂乱无章的横陈在心中,他既不愿去请德王,又觉得自己必须要去,最主要的是周游艺作为当世大儒声望极高,周游艺对国藏传世经典的解读和钻研都是当代读书人学习的准绳,外界一致认为周游艺无愧为当世贤人,国藏的真正继承者。而德王对这样门生学子遍天下的宗师却没有一丝尊重,不按时来上课居然还让这样的宗师去叫起床,而且叫了一个多时辰,真是岂有此理!

兰子义越想越生气,开口问道:

“德王休息的地方是在王府何处?”

带路的仆人说道:

“回卫侯的话,王爷没有固定的休息场所。”

兰子义听后惊讶的问:

“没有固定场所,这是怎么回事?”

仆人说:

“德王每晚晚宴过后就会在王府游玩,玩到哪里累了就睡在哪里,从来没有固定的地方。卫侯,到了,这里就是德王昨晚睡觉的地方。”

说着仆人在一处景墙前停下,伸手做出请的姿势,兰子义听着恼怒,心想德王怎么能如此放浪形骸?接着钻入门景。

兰子义沿着碎石铺就的笑道往前走,刚绕过一处假山就听到一个苍劲的声音在那里说:

“德王一日不出老夫一日不离!王爷每日应在卯时末辰时初至闻道堂学习,可老夫奉旨入王府执教一个多月来王爷从未来听过课,每日游宴无度,成何体统!王爷如此还有一点皇家子弟的样子吗?”

兰子义循着声音走过去,看到一位老者手拄楠木杖,头顶四方平定巾,一身衣服整整齐齐,身材虽然由于年龄原因略显佝偻,但可以看出老者一直用力维持挺拔。老者须发尽白,面相端庄,远远望去仪容持重,让人心生敬意。

兰子义心想“这一定就是周游艺博士了”走上前去,作揖行礼。

老者说了半天,明显有些疲倦,但还是拄着拐杖稳稳站着,见兰子义行礼看也没看,只是盯着眼前的房间,喘着气。

兰子义倒是没有在意老者的不理不睬,继续行礼问道:

“晚辈兰子义见过周先生。”

老者听到兰子义问候才略微用眼角扫了兰子义一眼,问道:

“你是哪位?”

兰子义恭恭敬敬的又说了一遍:

“晚辈兰子义见过周先生”

老者衣服若有所思的样子,想了想说道:

“哦,就是那个卫亭候。你既然认得老夫,人又过来了,那就进去把德王叫出来。”

兰子义心底泛起一丝不痛快,这周游艺待人颐气指使,听着好不爽,但转念一想老师当然应该有老师的威严,当学生的领受师命不该生气。于是打消心底的念头,应道:

“是!”便向德王屋里走去。

德王门口仆人见兰子义走来,伸手拦住,笑呵呵的说:

“卫侯请留步,王爷休息时没有传唤谁也不得入内。”

兰子义听仆人这么说羞得满脸通红。呵斥道:

“你们说什么?我是卫亭候,是德王侍读,我难道没资格进去?!”

门口的仆人互相瞅了一眼,还要说话时屋里传出模糊声音来:

“王爷有请卫侯大人。”

门口的仆人这才放下手,作揖给兰子义赔礼道歉。

兰子义气的冷哼,猛地推开门进去。

可是进去之后兰子义就后悔了,

屋里门窗紧闭,光线昏暗,刚打开门一股浓重的酒气就扑面而来,

借着烛台灯火,兰子义看到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赤身裸体的男男女女,身旁还有满处丢弃的衣物鞋袜和吃剩的杯盘狼藉。

兰子义举起袖子掩住鼻子,艰难的寻找落脚地方,一点一点的往里走。

穿过前堂后兰子义看到里间一张流苏大床上德王脱得赤条条与好几个,也有可能有十几个,侍女搂在一起,疯狂的扭动着躯体,床下还有看不清的男女缠绵****。

兰子义头一次看到这种场面,吓得呆在当地。

床上德王见有人进来,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最后发现是兰子义,于是说道:

“子义来的迟了些,不过也不晚。去,把子义给我伺候好。”

床上几个几个裸着的侍女应声下床朝子义走来,

兰子义想退却发现脚下也有两个侍女顺着他的身子爬起来,

几人把他摁在一张椅子上,十几只手在他身上来回走动,宽衣解带,

兰子义想叫,但嘴已经被香唇封住,自己嘴中已经被别人的舌头填满,就连思绪都被缠住,逐渐陷入一种堕落的快感中。

床上德王看到了一声一声笑着说:

“子义,不知京城姑娘比起你们北镇姑娘如何?不过看你乐在其中,那就好好享受吧。对了,刚才隐隐约约听到周老头又在外面叫唤,然后你就过来了。什么事啊?”

兰子义思绪已经麻木,身体的快感一阵强过一阵,他本以为自己就要融化在一片汪洋大海中了,但听到德王的话后兰子义慢慢的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猛地一个激灵传遍全身,然后思绪也慢慢清晰了起来。

兰子义费了好大力气慢慢推开缠在自己身上的姑娘,一下子从座上跳了起来,扶着额头喘着粗气,

这时兰子义才发现自己的衣服都快被脱光了,忙动手收拾衣物,一边收拾一边说:

“王爷,子义是来请您去闻道堂听讲的。周先生已经在外面等候了一个多时辰了,专门过来请王爷去读书。”

德王见兰子义把侍女推开脸上已经挂起怒容,听到兰子义说是来请他读书,又听到周游艺的事情,怒不可遏,一脚把脚下以为侍女揣下床去,侍女一声娇呼,惊得得旁边人都回了些神。

德王怒气冲冲的瞪着兰子义,就像是想跳下床把他踹出门去一样。

德王说:

“兰子义,我给你面子让你进来,你不接受我的好意也就罢了,现在又在这里装君子,帮那周老头说话。你就这么喜欢给脸不要脸?!”

兰子义恭恭敬敬地答道:

“王爷!业精于勤荒于嬉,而您现在何止是荒于嬉,简直是荒淫无度啊。看看您身边这幅景象,如果传出去天下人会怎么说?”

德王听后大喝道:

“闭嘴!说的你好像有多正大光明,刚才你不还乐在其中吗?”

兰子义听着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

德王躺在床上又瞪了兰子义半天,然后气冲冲的说:

“******,好心情全让你毁了!起来!都给我起来!”

随着一声怒吼,屋里屋外缠绵扭动的男男女女们都赶忙从地上桌上爬起来,忙着穿衣掌灯,收拾物品。

德王有大吼到:

“三儿!四儿!起来,起来伺候我穿衣!”

听到这声喝,王三李四纷纷从地板上女人堆里爬出来,一边打骂着身旁侍女催着她们给德王穿衣,一边凑到德王身边寒暄问暖,是不是抽出功夫来瞪上兰子义一眼。

德王一边被人伺候着穿衣一边骂骂咧咧,旁边伺候穿衣的仆人侍女没有一个不挨他巴掌。

德王接着说:

“老子每天睡到中午吃饭,本来好好的习惯都被你给打扰了。好,既然昨晚隆公公专门告诉我别挤兑你,那我就给你面子。你说听课那就去听课!******,不长眼啊!”

说着一脚踹翻了给他穿鞋的侍女。

兰子义忍者德王的叫骂,心中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为人臣者当尽忠职守”。偶尔想想总觉得那里不对,隆公公怎么给德王说话?德王为何一直在提隆公公?不过转念一想德王小时候是由司礼监负责照顾,可能比较信任隆公公吧,但兰子义总觉得哪里不对,只是此时的兰子义既没有心情也没有时间思考这个问题。

德王穿好衣服,大步流星的冲出屋外,王三李四紧随其后。

兰子义见德王出去,赶忙跟上,

门外周游艺见德王出来,刚想行礼,没成想德王根被没理他,直接从他旁边走过还差点把他撞到,一边走德王一边骂:

“老东西,你不是要让我读书吗?那就赶快来教啊!还站那愣着干什么?”

德王走的太快,周游艺根本跟不上。一旁兰子义见周游艺差点摔倒,赶忙上前去扶,周游艺推开兰子义说:

“老夫还没到让人扶的地步!卫侯管好自己就好,不要带头****,坏了王府风气。”

说着就跟上德王。

兰子义听着又气又恼,还莫名其妙,突然想到可能是刚才自己脸上留下了什么,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嘴唇上糊着刚才侍女的胭脂。

兰子义赶忙让旁边仆人给自己递来镜子毛巾,一边擦一边赶上德王。

等到了闻道堂坐好后已经快接近午时,德王坐在前面说到:

“王府安排,只在早晨读书,下午学习骑射。周老头你要讲快讲,正午一到你就可以走了,我也要吃午饭。你说你个老家伙每天不好好睡觉,就想着来叫我读书,我是没给你钱还是和你有仇?你有病是吧?”

周游艺走上讲桌,气的满面通红,说道:

“王爷!你满嘴市井无赖的污言秽语,还记得自己是王爷吗?老夫既为人师岂是你可以随便侮辱的?德王如不反省我定上奏皇上降罪与你!”

德王一听猛拍桌子站起来,正要开骂,身后的吴幽思过去凑在耳边说了几句,德王才拜拜手说着“知道了知道了”坐会座上。

周游艺见德王坐会去,缓了缓气正要开讲,低头一看东西已经准备好了,问道:

“今天是谁,怎么连纸笔都准备好了?”

兰子义起身说:

“回禀先生,是子义早早来准备的。”

兰子义也知道今天周游艺生了闷气,但愿早晨做的能让他心情好些。

没成想周游艺却说:

“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卫侯未免也太会‘察言观色虑以下人了’。”

此话一出兰子义羞得满脸通红,默默坐会座上。门口坐着的桃家兄弟听着捏紧了拳头直咬牙。

一旁的戚荣勋则瞟着兰子义一个劲冷笑。

这时周游艺又开口说:

“君子当谨言慎行,听到一句话就在那幸灾乐祸成何体统?戚指挥使以为这里是军营吗?容得了你这样?”

戚荣勋一听也满脸通红,低头不敢说话。

兰子义听周游艺这么说,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周游艺似乎是有意针对他们这些武勋边将。

周游艺见没人说话,终于翻开书开讲,兰子义经过这么一折腾也没兴趣听。

这时门外一个仆人悄悄走进来递给兰子义一封信件。

兰子义拆开后发现是章鸣岳寄给他的,一份是打算弹劾旧都太守罗应民的奏章,一封是给兰子义的书信,书信大概写道:

“……奏章已经写好,卫侯如果没有意见请署名后交还我处……”

兰子义心烦意乱,只是草草的翻了一遍奏章,而后在后面署上自己名字,还大概写道请皇上彻查此事还旧都百姓清白什么的。然后把信封好交给仆人让送了出去。

刚静下来一会,忽然有个公公急匆匆的从外面冲进来,径直走向德王,附在耳边说了些什么,有给德王一张便签。

德王也不顾周游艺对他发问,着急的打开便签读了起来,读着读着面目就狰狞起来,然后一拍桌子站起来,转身指着兰子义骂道:

“兰鞑子!你做的大好事!”

第三十四章 惹祸上身

德王拍着桌子跳起来,指着兰子义骂道:

“兰鞑子!瞧你做的大好事!”

兰子义无缘无故被骂,莫名其妙,一脸无辜的问道:

“德王为何发火?我做了什么?”

德王恼怒异常,旁边王三李四一个给拍背一个给顺气都没降下火,

德王接着骂道:

“你做的事情你还不知道?”

兰子义起身抱拳道:

“德王有事请说清楚,子义确实不知道做错了什么。”

德王问道:

“你说!你昨天是不是进宫了?”

兰子义道:

“是的,王爷你知道……”

德王打断兰子义厉声呵斥道:

“那你还敢嘴硬说你什么都没做?你昨天在御沟沿岸驱马前行,还夜闯宫城犯了大忌,今天已经有御使呈递奏章弹劾你这件事,说什么‘卫侯兰子义目无王法,德王纵容无道,应免去籍田之务以安天下’。亏你昨天晚上回来还装的那么镇定,今早还过来给我装什么正人君子,魂淡…….”

兰子义听到“夜闯宫城”四个字时脑袋嗡的就炸了。

“难道昨晚上有其他人看见了?招贤门外就有居民被人看见也不算稀奇,可那么晚怎么能确定是我兰子义?就算确定是我兰子义又怎么会这么快传到御使耳朵里?还能这么快就写好奏章弹劾?怎么会这么巧?有人要害我?是谁?鱼公公?他把这个消息传给了御使?不不不,他不会,台城卫是他的人,出了这种事情后没有第一时间上报反而让御使弹劾他也逃脱不了干系。隆公公?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也不知道我驱马上桥的事情啊。章中堂?不,他不会的,他干嘛要这么做?”

兰子义闹钟嗡嗡作响,思绪混乱,无数个念头划过脑海,

这时桃家兄弟围到他跟前,桃逐虎发现兰子义脸色煞白,忙问:

“少爷!你还好吗?要不我们先去歇一歇!”

兰子义还在发呆,目光直直盯着前方书桌,只是轻轻问了一句:

“大哥!昨天我们有没有被人跟踪?”

桃逐虎听兰子义发问,与一旁桃逐鹿桃逐兔换了眼神,然后答道:

“少爷,昨天没有人跟踪我们。”

兰子义又问道:

“你确定?”

桃逐虎答道:

“千真万确!”

桃逐鹿在一旁补充道:

“如果有人跟踪绝对不会逃过我们兄弟的法眼,少爷请相信我们。”

兰子义听到后用力的点了点头,

一旁德王还在叫骂:

“……魂淡!魂淡!要你何用!尽给我找事!明明说好是让我去籍田,现在又要让太子去。都是因为你兰子义!你说怎么办!”

一旁再给德王拍背揉的王三说道:

“王爷息怒,可别伤着龙体啊!”

李四一边被德王揉肩膀一边说:

“就是,籍田只是小事,王爷你要是给气坏身子才是大事。”

王三说:

“种田那种事本就不是王爷您这么尊贵的人干的。”

李四说:

“不去就不去了。万一刮风下雨感了风寒那岂不是更伤人。”

王三说:

“伤了王爷,您以后还哪能好好玩啊。又不是非得籍田才能出去玩。”

李四说:

“又不是非得籍田才能出去,王爷您只要愿意,咱今天下午就出去游猎去。”

王三李四你一言我一语的居然说的德王连连点头,气也不生了,火也不发了,还说道:

“三儿,四儿,你们才是本王的社稷忠臣,说的真是太对了!就按你们说的,今天咱就去打猎,至于籍田什么的交给太子就好!”

一旁坐着的吴幽思听着几乎忍不住快笑出声来,

周游艺也听得恼火,呵斥道:

“天下大事岂是你们这两个市井无赖再次胡言乱语的?还不快给我滚出去!”

王三李四听到呵斥吓得浑身一个激灵,

德王听再次发怒,派了桌子指着周游艺骂道:

“你说谁是市井小人?他俩说的比你们这群光会念书的大臣受用多了,你天天吗被人市井小人,我看你才是市井小人!”

周游艺听德王这么骂出奇的没在发火,也可能是对德王的性子有了了解,懒得在发货了。

周游艺只是瞪着两人恶狠狠地说:

“老夫是皇上钦点的王府讲师,哪怕是德王有错我都有权利奏明皇上处罚,你们两个佞臣以为老夫斩不了你们吗?”

两人一听周游艺发狠,低着头赶紧退了出去,出门后就啐了一口。

德王还想叫住两人,却被周游艺喊住:

“王爷!国之大事唯祀与戎,籍田乃帝王兴农重本之举,事关重大,皇上将此事安排给王爷是对王爷的信任,为何说扔就扔?”

德王怒气冲冲的答道:

“周老头,前几天劝我上表皇上把籍田让给太子的是你,今天让我抢着籍田的又是你,你说,你到底想让我干什么?”

周游艺道:

“前几天老夫劝王爷谦让是为了让王爷履行孝悌之职责,王爷本非太子,此等恩宠岂是能给了就受的?当然需要跟皇上上表,让给太子。皇上没让太子去而是顶着满朝百官的压力将这机会给王爷本就是有意培养王爷,无论如何最终也会交给王爷,王爷此时谦让正好可以赚取人望,缓和与朝中百官的矛盾。现在有人故意给王爷找事,只是一点小事,王爷怎么就能把籍田这种重任拱手让人呢?”

德王冷哼一声,说道:

“怎么都是你有理,反正你就是聪明是吧?”

周游艺又问旁边的太监:

“公公,请问御使的奏章到哪里了?皇上打算如何处置?”

太监说道:

“回周博士,弹劾的奏章今儿一大早就递到了军机处,军机处几位大学士很快就拟了票交给司礼监,只不过被隆公公退了回去。”

周游艺问道:

“票拟的是什么意见?”

太监道:

“几位阁老准了御使的上奏,要求撤销德王籍田资格,改由太子代行,还要抓捕卫侯,投入刑部大牢。”

桃家兄弟一听大惊,不过被兰子义拉住,兰子义小声说道:

“不用慌,这奏章已经被退了。”

周游艺又接着问:

“不会就退了这么简单吧?”

太监又回答道:

“御史大夫与大理寺卿一早就呆在军机处,奏章刚被退回来他们就又上了一封,要求将卫侯押解至刑部衙门进行三司会审。”

兰子义一听这话肚里就像是苦胆破了一样,又苦又酸,从牙缝里挤出艰涩的声音:

“我绝对不会去刑部!”

德王听兰子义这么说骂道:

“你不愿意去?你不愿意去!?你捅出篓子来你还不愿意去?你还得我这么倒霉你不去还想怎么样?”

这时戚荣勋说道:

“王爷,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这事既然是兰卫侯惹出来的就应该让他自己处理,让他去刑部接受三司会审。”

周游艺看了戚荣勋一眼,然后对德王说:

“王爷,卫侯不能去。”

德王掉过头问道:

“你怎么替兰子义说话了?你不是说王府侍读应该选取天下文学名士,反对兰子义和戚荣勋来我府上吗?为什么现在有替他说话了?”

周游艺听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估计心里已经把这个嘴巴没门的德王骂了千百遍,但还是解释到:

“这事不是卫侯一人的事,而是王府的事,卫侯只是被人选中攻击王府的借口而已。卫侯要是去了无论最后审出来结果如何都对王府不利。”

吴幽思这时也说道:

“卫侯被押过去就是在抽王爷您的脸,王府侍读作奸犯科,还是当朝侯爷,居然还进刑部,这跟王爷您自己被抓进去没什么两样。”

德王恼火的问:

“那怎么办?不过去去哪?”

吴幽思说道:

“那也不去,耗着就行。这事本就是奸人栽赃陷害,卫侯是无辜的,德王府是清白的,清白之身为什么要去刑部衙门?不去!”

说着吴幽思就向在场的其他人投去目光。

兰子义自然是感激不尽,

李敏纯则尽力避开,显得事不关己,

戚荣勋好像没想到这一步,脸上有些懵,

周游艺则点了点头,说道:

“幽思说的对。不去。”

一旁的太监也说道:

“隆公公已经退了一道奏章,现在不好再退,而且这份奏章也显得合理,没有理由退掉。但隆公公吩咐小的带话,刑部来拿人的时候绝对不能给他们,耗着就行。”

周游艺与吴幽思听后都点了点头,周游艺说:

“时候不早了,今天事情也多,就先讲到这里吧。”

吴幽思叫来门口仆人,吩咐带太监去账房领些赏钱,等太监出去后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吃午饭吧,我才刑部的人就快来了,待会正好教他们好歹。”

德王一听,面露难色,说道:

“啊?难道是要我去对付刑部的人?”

吴幽思与周游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吴幽思说道:

“这是德王府,人家又是奉命办事,当然需要王爷您亲自办了。吓唬吓唬他们就行。”

德王一脸扭捏,哼了一声就往出走,走到兰子义跟前时指着兰子义恶狠狠的说:

“你个没用的废物,还得让我给你擦屁股。”

说着就走了出去。

屋里众人也都陆续跟上往午饭处走去。

兰子义呆呆的坐在座上,直到最后才起身准备出去。

桃逐兔咬着牙说:

“哪个王八蛋敢抓我们少爷我就要他好看!”

桃逐鹿拍拍自己三弟的肩膀,说道:

“别冲动,以少爷的身份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但你要是敢对抗官差到时候可就不光是少爷的事了,将军也会惹上麻烦。”

兰子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道:

“谢谢三哥,不用担心的,我没事。”

第三十五章 意料之外

捕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摊上这等烂差事,

刑部自己也有衙役为什么要把这活交给京兆尹?还偏偏选中他。京兆府那么多捕头为什么偏偏让他来做这件事?

“真是倒霉!”捕头想到“连瞎子都能看出来德王受皇上宠爱,如今要我去他府上抓人,而且还是北镇兰千阵的儿子兰子义,听说北镇军都是吃人肉喝人血长大的,这要是闹不好那群野兽过来替他们少主报仇我就没命了。”

捕头骑在马上越想越没谱,心里乱成一团。

“就为了在御沟边上骑马抓人?就因为马匹往御桥上走了两步就要审?我以前抓烦人的时候马受惊还往御桥上冲了两步呢,赔礼道歉就没事了。这明摆着是冲人去的嘛。唉,尽摊上烂事。”

虽然极度不情愿,但不知为何这段路却出奇的短,以往从天街往这边骑明明没这么快啊。

捕头叹了口气,在德王府门前勒马停住,下马后领着身后一番衙役走到王府门口,说明了来意,

不出意外的,门口仆人说道:

“大人请回吧,我们王府绝对不会有人作奸犯科,也不会有人跟你们去。”

“果然碰钉子”捕头心中暗暗骂道

捕头挺了挺身子,按住腰刀说:

“我奉京兆尹与刑部尚书之命前来,无论如何也是不能连门都没进就回去的,还请让我进去,小人无论如何一定要见到王爷。”

守门仆人笑了笑,似乎也明白,就领着捕头和一行人往王府中走去。

一边走捕头一边盘算

“人肯定是带不走的,德王卫亭候,每一个是自己惹的起的,就是府尹大人自己也惹不起。但我肯定得进去。到时候见了德王,走个过场,王爷一开骂,最好摔点东西什么的我就走,身后这十几号衙役都是人证,回去只说王爷不同意,人我带不回来,要领人只能府尹或者尚书亲自去,就行了。万事大吉”

一边想着捕头已经来到一处厅堂门前,仆人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捕头整了整衣冠,亲了一下嗓子,领着衙役们走进门去。

刚进去就看到几个人围着桌子正在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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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子义经过这一圈事情后本来没什么胃口,坐在桌上也是精神恍惚,好像回鹿苑休息休息。

只是要等着刑部的人过来说上两句,

忽然听到门口有一阵脚步声,接着就是门口仆人说道:

“捕头,王爷和王府要人都在里面,要抓人就请吧。”

接着一精壮捕头穿着青绿色吏士服领着一队衙役从门外进来,

衙役们站在门口,捕头往前走了几步后抱拳说道:

“小人见过王爷。”

捕头声音洪亮,劲道十足。兰子义暗暗赞道

“不愧是京城衙役,果然是个办事的材料。”

在扭头看看德王,兰子义心理一沉,

只见德王脸色发白,满脸虚汗,抓筷子的手甚至有些抖,

德王问道:

“那个,你叫我王爷,你说来着有什么事啊?”

听到德王语无伦次,周游艺和吴幽思纷纷转过脸来看,这一看反倒让德王脸白的更厉害。

捕快倒是没有抬头,只是接着说:

“王爷!小人奉京兆府尹杜畿大人与刑部尚书李澄海大人之命前来押解卫亭候兰子义大人往刑部问责。”

周游艺见德王状态不对,结果话说:

“为何要抓人?”

捕快说道:

“有人看到卫侯夜闯宫城。小人也只是奉命行事,其他一概不知。还请卫侯与我往刑部衙门一趟。”

兰子义定了定神,倒不是因为自己要被抓,而是因为德王实在让人不放心。

兰子义说:

“子义清白之身,无愧天地,定是有奸人妄图诬陷于我。自古刑不上大夫,更何况我本就无罪,大人请回吧!子义不会去的。”

一旁吴幽思说道:

“这里是德王府,岂是你说抓人就抓人的?要抓人你还不够资格,叫你们家大人亲自来还差不多。”

捕头抱拳站在原地,听到吴幽思这话心中暗喜,

“好勒,就等您这句呢,只要德王再一发话我就可以回家陪老婆孩子了。得装的像点。”

捕头抱拳,鼓足劲吼道:

“王爷!小人也是奉命行事,还请殿下让卫侯跟我们走一趟。”

没想到这声呵斥吓得德王浑身发抖,面无人色,筷子脱手掉到了地上,人瘫倒椅子上几乎快要缩到桌子下面去。

德王发着抖,哆哆嗦嗦的说道:

“好,好。你带他走,别来找我。兰子义!你赶快跟人走,赶快走。”

此语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懵了,兰子义不可思议的望着德王,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王爷您说什么?”

德王听兰子义发问反倒是来了劲,凶狠的说:

“你还有胆子问,自己做下的事情还问我干什么?还不快跟人家走!”

一旁吴幽思与周游艺都悄悄拽扯德王,

没想到德王一把甩开两人,大叫道:

“你们要抓的人是兰子义,你们抓他走就好,把他抓走,别来找我,别来找我。”

此时站在当中的捕头心中好似万马奔腾,一个劲的再心里骂:

“我就哔了狗了。这叫什么事?这人是卫亭候,他爹是天下兵马副元帅,我敢抓?我抓了他还想活命吗?德王您老人家说一句‘你个臭当差的滚’会死啊?”

再一看德王这幅孬种样,捕头心中暗骂:

“这种玩意也算人?皇上是怎么看人的?”

只是木已成舟,捕头硬着头皮对兰子义说:

“卫侯大人,王爷已经发话了,请和我们走一趟吧。”

兰子义坐在座上,两只手狠狠地攥着衣服,紧咬嘴唇,

身旁桃逐兔大吼一声拎着椅子跳起来,吼道:

“哪个不要命的感动我家少爷?!”

一旁兰子义赶紧伸手去拉住,

这时德王站起来指着兰子义厉声尖叫:

“你的狗奴才要干什么?让你走你还不走?赶紧跟人走,别给我添事!”

旁边周游艺仰天长叹,吴幽思则是苦笑着吃起了东西,戚荣勋倒是很高兴,偷偷的乐呵。

兰子义几乎气出眼泪,

“唉”了一声跳起来就朝门外冲去。

桃家兄弟见状纷纷要跟上去,兰子义回头说道:

“三位哥哥留步,子义去去就回。几位哥哥要来真就是硬闯刑部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桃家兄弟听后都唉声叹气,攥着拳头立在当地。

捕头心中连连骂娘,又抱拳向众人行礼后跟着兰子义就出去了。

捕头跟在兰子义旁边,一边走一边说:

“卫侯大人,小的只是奉命行事,您可别往心里去,小的只是个传话的,没想着要抓卫侯,其实今天只要王爷说一句不让抓我也不敢硬从王府拿人不是……”

兰子义埋着头只管赶路,挥了挥手示意捕头不要再说。

捕头也识相的闭嘴,与兰子义一道出了王府,上马往刑部走去。

一行人来到刑部衙门,捕头引着兰子义往一侧走去,

兰子义问道:

“为何不去大堂?”

捕头说道:

“几位大人都等在后院书房里,以卫侯您的身份怎么可能在大堂审。”

兰子义问道:

“都有谁?”

捕头答道:

“三司主管,刑部李澄海,大理寺赵庭柱,御史台杨脂,还有吏部章鸣岳,司礼监隆公公,台城卫鱼公公,京兆尹杜畿几位大人旁听。”

兰子义跟着捕头穿过刑部衙门,来到附后花园中,刚到书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隆公公的声音

“几位大人,德王年轻气盛,卫侯性情刚烈,怎么是轻易随刀笔吏而去的人呢?我看今天是请不来了。杂家今天为了来听几位大人审案子连午饭都没吃,赶紧安排先吃饭吧。”

接着就听见章鸣岳的声音

“饿着谁也不能饿着隆公公啊。这天街上正好有个江南楼,其中菜品是京城一绝,不知公公有没有尝过?也不知比起宫中御厨手艺如何。杜大人,京城你的地界,你带路吧。”

接着一个声音说道:

“回中堂,午饭下官已经准备好了,江南楼最好的阁子早已包下,就等几位大人。只是卫侯可以不来,他的案子不能就这么算了。你说是吧李大人。”

这时一个略显苍老又好像有些糊涂的声音说道:

“啊?哦。案子啊,依本官看这算什么案子啊,不来就算了吧。”

“那可不行!”一个声音说道“高祖皇帝律令,擅闯宫城者杀。哪怕代公功勋卓著,也不能让他儿子如此胡作非为。我等言官就是监督朝廷,以免有这些胡作非为之徒败坏纲吉。”

这时传来隆公公的笑声:

“那是那是,杨大夫治下的御史台两眼雪亮才保得我大正纲纪不绝嘛。不过肚子饿了吃饭总坏不了纲纪吧?几位大人,咱先去吃饭吧,饿着肚子可不好。”

这时捕头在门口报道:

“启禀诸位大人,卫侯带到了。”

兰子义应声卷帘而入,屋内众人看着兰子义全都呆住了。

隆公公更是失声问道:

“卫侯为何在此?”

章鸣岳第一个反应过来,一步上前抱住兰子义的双臂,动情地问道:

“卫侯,千不该万不该,你为何要做出这等傻事?”

兰子义一听心中感慨万千,一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哭诉道:

“章中堂,我初来京城,不懂规矩,只是想着入宫,没想到马就走上了御桥。我没有打算闯宫门的!”

第三十六章 小赌怡情

兰子义哭诉道:

“晚辈初来乍到,天色幽暗,实在是没看清楚马就踏上了御桥,我没打算闯宫门的!”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脸色都有了变化,

兰子义扫了一眼屋内,

隆公公脸上笑容渐退,也不再招呼大家吃饭,而是稳稳地坐到椅子上,

鱼公公端起茶杯慢慢品着茶,似乎与这事情毫不相干,

刑部尚书李澄海眯缝着眼睛,好像是要打瞌睡,又好像是眼花了看不清东西,

御史大夫扬脂一手捋胡子,一边盯着兰子义,笑的很是灿烂,

一样笑的灿烂的还有京兆尹杜畿,只是相比于扬脂那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杜畿更像是斗鸡或是赌博跟人赢了那样露出了胜者的笑容,

一直坐在一边的从没发过话的那位赵庭柱大人正襟危坐,冷静的注视着整个屋子。

章鸣岳等兰子义把话说完,痛心疾首的说:

“卫侯啊卫侯!京城重地怎能忘了规矩呢?昨天我在府上就跟卫侯讲过,京城禁令众多,乘轿最好,不要骑马。如今已经酿成大祸,即便我章鸣岳有心相助,却也不能法外容情。公事公办,还往卫侯见谅。”

兰子义听章鸣岳这么说,虽然知道章鸣岳今天可能帮不了他,但还是感到心里暖暖的,毕竟章中堂还是有心保护他的。

于是兰子义梗咽地说道:

“子义明白,章中堂不必为难,子义清白之身也不需要别人废法徇私,中堂放心好了。”

章鸣岳连说几个好,放开手臂坐回椅子上去。

这时刚才说要带大家去江南楼吃饭的杜畿问道:

“隆公公,您肚子饿的厉害,不如让卫侯先在刑部等一等,我们去吃了饭再回来审理如何?”

隆公公说道:

“不必了,卫侯既然已经赶过来,我们就抓紧时间问清楚再说,用不了多长时间的。”接着隆公公转过脸问兰子义

“卫侯是被强行带过来的?”

这时屋外已经有人搬来椅子,兰子义就坐在几位大人对面,说道:

“隆公公,是,德王让我来的。”

听到这句隆公公不再说话,而是端起茶碗品起茶来。

这时御史大夫扬脂说道:

“还有什么要问的?刚才卫侯自己都开口说了,他的马上了御桥。高祖皇帝立的规矩,宫门关闭后未经许可登上御桥都以闯宫论处,论罪应当弃市。”

兰子义听到要弃市,心中未免有些紧张,但仔细想想他这很有可能是在虚张声势,真要把他兰子义弃市可不是拿着玩的。

这时杜畿问道:

“鱼公公,卫侯昨晚是从招贤们入宫,正好是你台城卫衙门所在地,宫城禁卫又是你们台城卫掌管,有人夜闯宫门你会不知道?再有,卫侯在天黑之后入宫做什么?皇上昨晚没有召见卫侯吧。”

鱼公公放下茶杯,说道:

“老夫确实不知昨晚有人夜闯宫门。”

杜畿问到:

“那卫侯为何昨晚要入宫呢?”

鱼公公盯着杜畿看了一会,好在隆公公发话了

“卫侯昨晚是我送出宫的。”

杜畿说道:

“原来是隆公公招待的。那隆公公是想说昨晚是皇上召见了卫侯?”

隆公公说道:

“我和卫侯谈了谈过去的事情。”

扬脂问道:

“公公肯能是这世上最后的茅人了,会和代公的儿子谈往事?”

隆公公笑道:

“正因为如此所以才会谈过去的事。”

杜畿又问道:

“鱼公公,你台城卫手眼通天,为皇帝鹰犬,天下事没有你不知道的。那昨晚招贤门发生的事情你就不清楚?”

鱼公公看着杜畿说道:

“有事我自然知道,但如果是被人找事关键就不是知不知道,而是算不算得到。老夫我可没学过卜筮纳甲,当然算不出昨晚上有什么事了。”

杜畿哼了一声,说道:

“鱼公公不愿说就不愿说嘛,何必在这指桑骂槐呢?”

鱼公公盯着杜畿,眼中流出一丝杀机,说道:

“老夫自小入宫,没读过几本书,就识几个字而已,在诸位大人面前就跟不识字的白丁一样,所以有话都是直说,不会拐弯抹角。既然杜大人想让我开口不如我说点最近京城发生的事情如何?杜大人你治下可是太平的很呢。”

杜畿一听闭了嘴,开始咬自己下嘴唇,若问朝中百官哪个不怕台城卫?那是没有的。惹了这群人保不准那晚就被抓进洗冤寺,到时候可就真被冤情给淹死了。只不过今天是个机会,杜畿想着能开多打开多大,毕竟出来混饭吃,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这时章鸣岳说道:

“杜大人过分了。鱼公公乃是本朝元老,为皇上尽忠职守几十年,兢兢业业,怎么可能知情不报?刚才卫侯大人已经说清楚了,自己忘了规矩,没看清楚,马踩上了御桥,黑灯瞎火的守桥军士也看不清上没上嘛,鱼公公当然不知道了。你说是吧鱼公公。“

说着章鸣岳转头问道。

鱼公公抿了口茶,放下茶杯说道:

“老夫今天只是过来旁听,几位大人审。审出事来,该怎么办怎么办,审不出来,那就散了该干什么干什么。毕竟这是几位大人提出来的案子,不是我台城卫的案子。“

章鸣岳点点头,说道:

“公公说得是。“

兰子义听着心中直发沉,看来是把鱼公公惹着了,今天摆明了见死不救。可要是见死不救不来旁听岂不更干脆,何必要来呢?

这时隆公公问道:

“卫侯,昨晚你没有闯宫门吧?”

还没等兰子义开口,御史大夫杨脂就说道:

“隆公公,刚才卫侯说得清清楚楚,他的马上了御桥,公公你也听见了,怎么又成了没闯过宫门呢?”

隆公公说道:

“上御桥是上御桥,闯宫门是闯宫门,两回事。更何况怎么能确定卫侯的马上了御桥呢?”

此语一出杨脂和杜畿都坐不住了,杜畿率先发问:

“卫侯亲口承认自己的马上了御桥,隆公公您这可是明目张胆的指鹿为马啊。”

隆公公喝了口茶,说道:

“刚才卫侯也都说清楚了,黑灯瞎火看不清楚,到底上没上桥怎么能妄下定论?你说是吧,卫侯?”

兰子义听鱼公公这么一说,顿时明白了,说道:

“是的隆公公,子义也没看清楚到底有没有上桥。”

隆公公听着点点头,

杜畿明显面色不善,杨脂则狠狠放下茶杯说道:

“卫侯大人!君子言必信行必果,你怎么能出尔反尔?刚才你就说清楚了自己的马上了桥,现在却当庭反悔。你如果没有驱马上桥又是怎么知道自己闯了御桥,停下来的呢?”

初春时节,为防春寒兰子义衣服穿的还比较厚,但刚进来这一会兰子义背上的冷汗已经把衣服给渗透了,从杨脂杜畿两位的攻势来开今天这两位是咬住他了。

“原来太子党势力如此深厚,不知章中堂是不是也想让我翻船。”

想着这些兰子义把目光投向了章鸣岳,

章鸣岳迎上兰子义的目光,温和的点了点头,示意兰子义不要惊慌,

章中堂说道:

“卫侯实话实说就好,在做内廷外庭诸位大人定会给卫侯一个公道。”

兰子义看到章鸣岳的眼神,心中又有了一丝力量,虽然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但他还是压住自己的思绪,说道:

“昨晚我入宫,钢刀御沟附近就被守卫将士呵斥住了……”

杨脂听到这就打断了兰子义,说道:

“将士们怎么会无缘无故呵斥卫侯呢?卫侯的马如果没上御桥怎么会被拦住呢?”

这时隆公公放下茶杯说道:

“按照高祖皇帝遗训,御沟外侧不许骑马,卫士们见到卫侯骑着马走在御沟沿岸,当然要呵斥了。”

杨脂刚想说些什么结果把话咽下去,想了想又说:

“要是这样那就是罪上加罪,连番犯了高皇帝定下的规矩。”

隆公公说道:

“杨大人,宫城那么大,又在京城北侧中心,宫城东西两侧居民无数,不在御沟外面行马怎么赶路?京城四面各有四十里,这么大的地方用两条腿从东跑到西一天肯定跑不完。杨大人,远的杂家就不说了,就说这几天仔细查查,我倒想看看你杨府上下有没有人在御沟外侧骑马的。”

鱼公公此时也放下手中茶杯,若无其事的看了看杨脂。

杨脂听到这不再说话,拿起茶杯靠回椅子背上去。

杜畿见状发话道:

“既然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在御沟外面坏规矩,那招贤门守卫也都见怪不怪了,为什么还要拦住卫侯呢?如果不是卫侯夜闯宫门根本说不通。”

这时隆公公说道:

“守门将士职责所在,哪怕规矩已经没人守他们也要坚持,这是我大正军威气节,杜大人这么说是在怀疑台城将士的忠诚吗?”

杜畿明显被这话顶到了,但还是坚持答道:

“既然如此那也要治卫侯御沟行马的罪。”

这时章鸣岳喝了口茶,放下茶杯说:

“杜大人,今天我们说得是卫侯的马有没有上御桥的事,你不要在这里乱加罪名,什么叫一定要治罪呢?卫侯是否犯禁说都没说清楚,杜大人何必冠上着莫须有的罪名。卫侯放心,今天我们一定还你公道!”

兰子义听着行礼暖暖的,但不知为什么,总是觉得哪里不对。

接着章鸣岳问李澄海

“李中堂,事情说到这份上,你看按照我大正律令,怎么办才好呢?”

李澄海被问到后打了个激灵,好像被吓到了一样,接着使劲眨了眨那双不知是闭着的还是睁着的眼睛,说道:

“啊?什么东西?章首辅说得什么?”

章鸣岳笑了笑,说:

“李中堂这是怎么了,刚才说了半天呢。”

李澄海坐在椅子上略微舒展了一下身子,晃晃悠悠的端起茶碗来说道:

“各位达人,我这一把老骨头真的禁不起这么费力的事情。实不相瞒,刚才你们说着说着我就睡着了,哪里听了什么东西。如果几位大人讨论出结果,那就办了吧。不过圣人有云;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圣王之世,百姓敦睦,礼乐大行,哪里有什么刑狱诉讼之事。大家以德服人,好好学习先圣教诲就好,何必争个你死我活呢?”

说着好像是喝水呛着了,就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第三十七章 小赌怡情(下)

李澄海猛地一震咳嗽,一旁的衙役赶忙过来帮他拍背,过了一会才停下了。

章鸣岳见状笑着说:

“李中堂说的是。”

接着又问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赵庭柱

“赵大人执掌大理寺多年,依赵大人见,这事按我大正律令该怎么处理呢?”

赵庭柱听到章鸣岳这么问,简单扫了一眼在座诸人,说道:

“真的要按程序走的话,肯定是收押嫌犯,开堂审理了,而且昨晚也有招贤门的卫兵作为目击证人,找来问话就好。”

兰子义听到“收押嫌犯”心里嗑腾一下。

这是杨脂说道:

“我们今早上的第一份奏章就是要求收押卫侯,但被司礼监退回了。”

隆公公说道:

“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小人,卫侯乃我大正堂堂亭侯,岂是说收押就收押的?”

杜畿说道: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如果仅仅因为卫侯的爵位就可以让他逃过大正律令,那天下岂不乱了套?”

这时赵庭柱说道:

“杜大人倒不必说得这么夸张,如果真的触犯刑律,卫侯的爵位确实可以为卫侯开脱。”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赵庭柱,尤其是隆公公和章鸣岳,这两人看赵庭柱的眼神都很复杂,好像弄不清这位大理寺卿到底想要做什么。

赵庭柱没管其他人的目光,接着说:

“我在大理寺天天看到的是全国各地报送来的各种案卷,其中很多案件的审理都有问题,虽然大理寺会将有问题的案件发回重审,但这一来一回,很多人就因为种种原因死在各地堂前班房里。这种事情相信诸位大人都见怪不怪了,但我身为大理寺卿,又怎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事情一直发生下去,还天下无辜人一个清白是我职责所在,能做好一件事情是一件事情,发生在眼皮底下的事情更该如此。卫侯年纪轻轻,初入京城,今天我亲眼所见,绝非嚣张跋扈的纨绔子弟,哪怕真的催马上了御桥,也不会是故意的,无意而为,量刑从轻。高祖皇帝虽有谕令上御桥者罪同闯宫,可哪怕是高皇帝在世时,除了真的打算闯宫谋反的人外,出了这种事也多是从轻发落。几位大人今天一早,放下手中所有事情,兴致勃勃的入宫,只为了抓卫侯夜闯宫门这么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罪,庭柱以为几位大人未免小题大作了。”

这番话可谓是不留情面,刚才刀光剑影的气氛瞬间消去许多,

杜畿和杨脂听着老脸发红,在椅子上坐立不安,

李澄海还是老样子,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看不出是个什么神态,

章鸣岳和鱼公公只是从桌上拿起茶杯,喝上一口,

隆公公则面露微笑,

兰子义不用说,有人说出这种公道话,他都差点感动的哭了出来。

不过事情明显不能这么结束,杨脂缓了口气,反问道:

“赵大人!照你这么说,高皇帝立下的规矩就是废纸一张,一文不值了?难道能从人脸上看出来他是不是故意的?赵大人执掌大理寺就是这么断案的?”

赵庭柱一阵苦笑,端起茶喝了一口,说:

“我也说过了,我只想好好断案,不想让人被冤枉,其他事情绝非本官可以肆意妄言的。”

虽然被杨脂质问,但经赵庭柱这么一说,屋里的气氛怎么也都回不到对兰子义口诛笔伐的轨道上了。

杜畿也感受到了变化,缓了缓语气说道:

“既然有证人,那叫来问问不就知道了。鱼公公,还请让昨晚招贤门的守门将士过来做个证。”

鱼公公放下茶碗,说道:

“我台城卫镇守宫城,是皇上脸面,岂是说叫来刑部就叫来的?”

杨脂说道:

“鱼公公刚才说今天审出什么结果就算什么结果,绝不干预,现在为何又不配合审案呢?”

鱼公公道:

“杨大人,你们案子都没有审清楚,让我怎么配合?”

杨脂道:

“现在就是为了把案子审清楚,所以才要请公公把人叫来,让我们问问,这也是为了维护高皇帝法度,怎么会折了皇上的面子呢?”

鱼公公看着杨脂,冷笑道:

“台城卫自有台城卫的规矩,就算是真的坏了规矩也是我们台城自己的提督衙门审理最后报给皇上,哪会轮到外庭来审。”

杨脂听后道:

“鱼公公,找你这么说,这案子就没法审了。”

这时隆公公说道:

“杨大人,所谓卫侯夜闯宫门本就不是什么案子,你如果非得要审,现在证人牵扯到台城卫守门将士,那就把这件事交给内廷来审。”

杨脂道:

“这怎么能行?”

隆公公到:

“杨大人是信不过我们这些太监?”

杨脂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

杜畿说道:

“诸位公公当然是信得过了,只是此事事关重大,牵扯到德王,只由内廷操办只怕朝野上下都会觉得这是在暗箱操作。”

隆公公道:

“杜大人此话怎讲?”

杜畿说道:

“皇上卧病在床已有二十年,自太子入主东宫后,每年籍田都由太子代办,今年为何突然换成德王?”

隆公公看着杜畿说:

“皇上有旨,杂家只知道为全心全意替皇上把事办好。无论太子还是德王,都是皇上的骨肉,谁去籍田不都代表了皇上吗?”

杜畿道:

“长幼有序,尊卑又分。太子贵为储君,此等应天时,顺民心的大事理应由太子代办,德王不过一介藩王,怎能替代储君之位?”

隆公公反问道:

“杜大人是在觉得德王没有替皇上籍田的能力?”

杜畿说道:

“不,我是觉得德王根本就没有替皇上籍田的资格。”

此语一出,屋里气氛瞬间又变得紧张起来。隆公公与杜畿四目相视,针锋相对,毫不相让。

这时杨脂说道:

“太子贵为一国储君,身系天下,借籍田的机会就可以稳定民心,固国安邦。现在换成德王如何天下黎民百姓解释?”

隆公公问道:

“解释什么?”

杨脂道:

“自然是说德王出行,代替皇上籍田的事情了。太子为大正储君,为何不亲自参加这项活动。”

隆公公到: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无论太子还是德王都是皇上的亲身骨肉,任谁去籍田都代表了皇上。”

杨脂道:

“可太子为国储君,将来是要即位天子的。”

隆公公道:

“两位大人说一千道一万都是想说籍田这事非太子不可是吧?德王确实年少,但正是因为年少,所以才要多加历练,将来才能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普通百姓家尚且知道打架亲兄弟,如今皇室凋零,血脉单薄,好不容易有太子与德王互为表里,相互照应,你们却因为一些繁文缛节将德王拒于宗庙之外,这到底是何居心?”

杜畿接过话说:

“天无二日,山无二虎。礼乐祭祀,国之神器,岂能因为小家兄弟之情就将神器假于他人之手?自古立嫡以长,太子年长,又监国多年,理应承嗣宗庙,替皇上行礼乐,祭天地。现在隆公公却要借着兄弟情义的借口让德王代行其事,坏了长幼有序的规矩,还要问我是何居心,我要说我的居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证,我为的是大正江山社稷千秋百代。”

隆公公毫不相让的说:

“位唯有德者据之,借籍田之事德王正好可以向天下百姓展示自身德行,这明明是件好事,杜大人非要在这里胡搅蛮缠。”

杜畿问道:

“德王要真是德操高洁卫侯的事情应该怎么讲?王府幕僚就可以为所欲为,夜闯宫门?”

第三十八章 处罚

杜畿道:

“既然德王德操高洁,为何王府幕僚飞扬跋扈,为所欲为,竟然敢夜闯宫城?”

隆公公听后笑了笑,说道:

“说来说去,杜大人还是想借刀杀人,给卫侯安个莫须有的罪好把德王拉下马。刚才就已经说清楚了,卫侯根本没有什么夜闯宫城,只是不懂规矩而已,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圣人教诲杜大人饱读国藏经典难道就忘了吗?就不能给卫侯一个改错的机会?”

杜畿道:

“有没有上御桥,闯宫城压根没有说清楚,今天内廷外庭几位公公大人都在,把昨天招贤们的守军叫来问问自然能给还卫侯一个清白。”

鱼公公说道:

“无凭无据杜大人凭什么让台城卫到这里来?我说过了,台城卫是皇上脸面,岂是说进刑部衙门就进刑部衙门的?”

兰子义听几位大人吵了半天心反倒是放了下来,这件事情已经成了狗咬尾巴无头无尾的事情,鱼公公虽然说是不替他兰子义说话,但实际上还是向着他的,现在看来伤及兰子义根本的事情是不会发生了,但最后怎么处置还得看几位大人吵出个什么结果。

李澄海坐在座上已经很久没有发话了,就在杜畿和鱼公公双方对峙,兰子义以为李澄海睡着的时候,他突然发话了

“几位大人,大家都是内廷外庭的重臣,朝廷的顶梁柱,在这里吵成这样难道不觉得有失脸面吗?来日方长,军机处还有各种军政要事要给皇上拟奏章,司礼监也还要给大家的奏章套红用印,大家今天在这要是为了这么一件莫须有的事情撕破脸多不值啊。”

听李澄海这么一说,刚才说的都有些激动得隆公公、杜畿、杨脂都端起茶杯喝了两口。

这时章鸣岳说道:

“就是就是,几位大人都消消火,为了这事情伤了和气多不好。”

接着章鸣岳又问一旁李澄海道:

“李大人,这次既然听清楚了那就替咱们拟个法子吧。卫侯犯了这种事,到底应该怎么处罚呀?”

李澄海听章鸣岳这么问,颤颤巍巍的扭过头说道:

“章首辅,虽然老夫执掌刑部,但之前一直都在礼部做事,刚来刑部还没几天呢,我大正刑律浩若烟海,怎么可能这几天就摸个通通透透,更何况以老夫现在的精力就是有心再学也没那个能力了。章首辅还是问问赵庭柱赵大人吧。”

章鸣岳听后点了点头,说道:

“这倒是实话,李大人为大正操劳的大半辈子,如今这幅身体确实不便再担起这么重的负担。这样吧李大人,鸣岳改天为大人写份奏章,恳请皇上准许李大人衣锦还乡。这样一来李大人既可在家颐养天年,又能卸掉肩上重担好好休养一番,岂不妙哉?”

李澄海听章鸣岳这么说,眼中突然闪出神采,笑着说道:

“多谢章首辅美意,只是这告老还乡的事情还得老夫自己向皇上提起的好,如果由章大人提出来恐怕有党同伐异的嫌疑,老夫当不当这官是小事,章首辅名声受损可是大事。”

这时隆公公说道:

“李中堂虽然然年纪大了,但经验丰富,稳重踏实,乃是朝廷元老,皇上每次听到李中堂名字,看到李中堂的奏章都非常欣慰,以杂家看,现在就让李中堂告老还乡还为时尚早,章首辅还是像点别的法子为李中堂减减担子吧。”

章鸣岳笑了笑,转头问赵庭柱

“赵大人,依你之见,卫侯的罪名该怎么定呢?”

赵庭柱说道:

“如果卫侯真的夜闯宫门,自然应当削去侯爵,流放两千里。但现在证据不足,证人也不可能来作证,那就是无法定罪,依我之见应当无罪。”

这时杨脂说道:

“怎么能无罪?我御史台难道会诬陷一个平白无故之人?”

这时杜畿也说道:

“按照刚才审理出来的内容,可以断定卫侯昨晚确实在御沟骑马,说不定还驱马上了御桥,就这么定为无罪实在说不过去。”

赵庭柱苦笑着喝了口茶水,说道:

“人证物证都不全,如何定罪?就因为在御沟骑马?真要是为这个定罪那京城两百万人有几个能幸免?”

这时杨脂说道:

“赵大人此言差矣,高祖皇帝御令难道就能坐视废止?正好借此警示天下,提振纲领岂不更好?”

杜畿跟着说道:

“赵大人不必顾左右而言他,只管说出应当定下的罪名既可。”

赵庭柱叹了口气说道:

“依卫侯爵位,按律当鞭挞二十……”

话还没说完,杨脂就说到:

“既然如此那就行刑吧。”

杜畿则说道:

“侯爵受刑有伤体面,干脆夺了兰子义的爵位吧。”

赵庭柱道:

“鞭二十已经是够重的惩罚了,自高皇帝立下这个规矩以来从来没有人因为在御沟行马挨过鞭子,怎么现在不仅要执行还要夺爵位?”

杨脂说道:

“有法犯了法就要依法,怎么能因为没处理过就不打呢?高祖皇帝宅心仁厚,不予追究,那是治下子民的福分,现在我们按律处置就是恪守祖宗法度,赵大人身为大理寺卿难道不知忠孝廉耻吗?”

赵庭柱听着叹了口气,靠回椅子上喝茶去了。

这边兰子义听到处罚如此严重,心理又开始七上八下。

杨脂接着说:

“我大正爵位应当授予的是军功卓著之人,赏的是为国尽忠的边关将士,所以父子爵位不得相承。如今卫侯是因为代公的武勋分为列后,领受爵位后不知检点,居功自傲,在京城里违法乱纪,现在还要受肉刑。如果还能保有爵位天下人将如何看待朝廷封赏,又将如何看待那些在边关搏命的军人?”

杜畿接过话说:

“德王府用这种刑余之人,又有什么脸面替皇上春耕籍田呢?”

隆公公听到这里冷笑了几声,说道:

“卫侯初来京城,并非故意要犯,按我大正律令无意者当从轻发落,抽二十鞭显然不行。代公武勋卓著,为大正剿灭草原蛮族,功劳甚大,封其子为列侯名正言顺,至于削去爵位纯属天方夜谭,绝没有施行的余地。”

杜畿又说道:

“鞭挞二十已经是看在卫侯爵位的份上了,现在隆公公以为过重,那隆公公打算怎么处理?”

隆公公听后答道:

“卫侯受刑,有伤风化,本次籍田不得随德王一道外出。这样总可以了吧?”

杜畿听后不再说话,杨脂也没有反对意见。

就在兰子义觉得自己就这么被人卖掉的时候,章鸣岳说道:

“隆公公此言差矣,卫侯身为王府幕僚,理应随德王外出。依我之见,这次念在卫侯初犯罚半年俸禄就好。”

兰子义一听长舒一口气,一直以来的压抑感神剑少了许多。

反倒是在座的几位大人听到这消息都朝章鸣岳看了过来。

章鸣岳没有顾忌其他人,又把自己的设想跟大家说了一遍。

隆公公和鱼公公自然没有太多意见,杜畿和杨脂看了看章鸣岳后没有吭声,章鸣岳又看了看李澄海和赵庭柱,见两人也没有反对意见,于是说:

“卫侯初犯,无意而为,从轻发落罚没一年俸禄,至于陪德王籍田的事情,身为王府幕僚,卫侯应当去的。”

第三十九章 江南诗社

章鸣岳道:

“卫侯身为德王侍读,一并参加籍田乃是本分,隆公公如果不让卫侯参加籍田实在是不公。”

隆公公听后嘴上挂起一丝冷笑,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没事了,罚没卫侯一年俸禄,以示警戒吧。”

兰子义见诸位大人终于就对自己的处罚达成一致后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

但随着紧张的情绪消退,一种难以言表的羞耻感渐渐涌上心头,经过今天这一轮对他的围攻,兰子义感到这京城远不是自己想象中那样,这里似乎到处都是陷阱,到处都有吃人的怪物,他们不把兰子义撕碎誓不罢休。而今天自己被带入了刑部衙门,现在又被判了罪,他感到所有人都在盯着他,就像刚才自己坐在椅子上被周围一众人盯着围攻时一样。

兰子义感到自己一阵又一阵的发晕,犯恶心,精力根本无法集中,周围人说的话都好像是噪音一样无法入耳。

兰子义只是看到几位公公和大人有说有笑的起身,互相招呼着出去,有说有笑就好像刚才没有发生争吵一样,

兰子义只是听到他们说要去江南楼,之后就再也听不清楚他们说什么了,

这些人的话,这些人的样貌,这些人的行为都像是眼前停顿的一幅幅画一样根本无法连续起来,

兰子义脑中一团乱麻,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刚才他还能精力充沛的去听几位大人对他的讨论,一字不落的分析局面优劣,每一句话对他造成何种影响他都心里有数,但当知道自己终于没有危险的时候他的精神却垮塌了下来,他无法再集中精力去应对后面发生的事情。

兰子义又在堂中坐了好长时间,说时间长是因为他不知道到底过了多长时间,但要说感觉得话,兰子义总觉得自己只是在那呆了一晃眼的功夫。

等兰子义终于彻底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在哪,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是什么情况后,这刑部衙门后花园书房里已经只剩他一人。

兰子义觉得自己身上粘粘的,衣服就好像吸附在自己身上一样,脸上不时有水珠滑过,用手一擦才发觉自己满脸大汗,拉一拉领口原来衣服已经湿透了。

兰子义觉得自己好像大病了一场,就像是前几天在旧都生病一样,浑身酸痛,毫无力气,

兰子义用沙哑的嗓音费劲力气说道:

“来人。”

好在屋门外一直有仆人守候,

那人上来问道:

“卫侯你需要什么?”

兰子义道:

“给我点水。”

仆人给兰子义拿来一副新茶碗,添上水,兰子义一口气喝了有三碗,又出了一身汗才算缓过劲来。

等兰子义定了定神后,问旁边的仆人道:

“几位大人呢?”

仆人答道:

“都走了,去江南楼吃午饭去了。”

兰子义听后点点头,接着又问道:

“那我呢?”

仆人答道:

“卫侯您已经没事了,刚才隆公公跟您说您没听见吗?”

兰子义这才想到刚才意识模糊之际隆公公似乎跟他说过“可以走了”这么回事。

兰子义又问:

“我在这坐了有多长时间?”

仆人答道:

“回卫侯,从几位大人走后算起您坐了有大概半个时辰。”

兰子义站起身来,身体虚弱,有些摇摆,一旁仆人过来要扶,被兰子义摆手拒绝了。

兰子义走出屋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感到自己好像获得了心生,旋即又低下头,因为突然想起自己刚刚被人审问过,还定了一个罪名,戴罪之身,被人认出来太丢人了。

兰子义没有叫仆人或是衙役给自己带路,而是凭着自己的记忆七拐八拐的走出刑部衙门。

兰子义悄悄绕出刑部大门,一路上感到不知有多少眼睛盯着自己的背指指戳戳。

刚出大门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高声叫道:

“少爷!您终于出来啦!”

兰子义被这一声叫喊惊得一哆嗦,循声瞧去才发现是桃逐兔和两位哥哥。

兰子义一边走过去,一边挥手让桃逐兔不要大声喧哗。

但桃家兄弟明显没有在乎兰子义的手势,只是一边高声喧哗一边围上兰子义,

桃逐兔兴奋地说:

“少爷!您终于出来了!我和大哥二哥可急死了,差点就打算进衙门里去把你接出来。”

桃逐虎也高兴地说道:

“少爷,我们一直跟在押送你的队伍后面,等你进了刑部衙门后我们一直都等在门口,刚才看到鱼公公,隆公公他们和几个穿官府的大人一道出去,隆公公告诉我们你还在里面,不过不用担心,已经没事了。”

桃逐兔又说:

“是呀,我们都知道了少爷,你没事了,这帮狗官压根就是拿莫须有的罪硬安在你头上,现在闹来闹去只是罚了少爷您一年的俸禄而已。一年俸禄算个什么呀,少爷你反正又不靠那几个破钱活着。要我说咱一起去葱河上的画舫里乐呵乐呵,好好去去身上的晦气。”

只有桃逐鹿发现兰子义面色惨白,衣服湿透,精神恍惚不定。问道:

“少爷你还好吗?”

兰子义点点头又摇摇头,只是答道:

“二哥,我们回府吧。我的轿子呢?”

这时一旁桃逐兔也看出兰子义状态不对,开着玩笑似乎是想缓解气氛说道:

“少爷,骑马多痛快,何必坐轿子呢?”

兰子义听桃逐兔这么说非常生气,怒道:

“我今后再也不骑马了!我的轿子呢?”

桃逐兔见兰子义又像昨天一样发大火,精神还十分涣散,也就不再说话。

桃逐虎见状打了个手势,一旁四个轿夫抬着一顶轿子走了过来,

兰子义也没说话只是埋头钻了进去。

这时一旁跑来一个小厮,打算跑到轿子旁边去,被桃逐兔拦住,

小厮说道:

“我是章中堂家仆人,有话要带给卫侯。”

桃逐兔听后骂道:

“就是你家章中堂害的我少爷,他还有脸过来带话?你给我滚!”

说着揪住小厮衣服领就要往出扔,

小厮吓了一跳,闭着眼睛等待自己被扔出去。

兰子义听到是章鸣岳的门人,忙掀开轿子帘说道:

“三哥不得无礼!我的事情与章中堂无关,快放手!”

桃逐兔听着悻悻的放手,小厮慌慌张张的走到兰子义轿子旁边,说道:

“卫侯,我家大人让我传话,今天傍晚申时末,江南诗社在城外双龙山有诗会,大人推荐卫侯前往。”

说着小厮从怀里掏出帖子来递给兰子义。

兰子义接到帖子激动一场,鼻子一酸就哭了出来,对着小厮说:

“好,好,回去替我谢谢章大人,今天如果没有章大人,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说着又从怀里拿出一小锭银子赏给了小厮。

小厮拿着银子千恩万谢的走了。

桃逐兔看着眼里直冒火,来到兰子义轿子前问道:

“少爷!这次你受这种冤屈都是章鸣岳在背后捣鬼,京城大街小巷都传开了!你还谢他作甚?”

兰子义听到“大街小巷都传开”几个字心中一紧,身上又是一阵哆嗦,说道:

“三哥不要胡说,你刚才没在里面,要是没有章中堂我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桃逐兔听着直皱眉头,说道:

“少爷!我不知道那个章鸣岳拿什么法术把你给迷住了,你怎么会这么相信他。他是军机处首辅大学士,如果没他点头,收押你的文书怎么会送到司礼监?没有他在后面支持朝廷里怎么会有这么大势力要对付少爷你?”

兰子义说道:

“章中堂这是身不由己。”

桃逐兔到:

“少爷,无论章鸣岳做什么,他是两面三刀……”

“够了!”兰子义吼道,接着兰子义把轿子帘狠狠拉下,催促轿夫赶快起轿。

桃逐兔在后面叹了口气,桃逐鹿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肩膀,说:

“少爷今天受了不小的刺激,你别再说了。”

之后桃家三兄弟骑上马跟着轿子一路回到德王府。

回到王府后兰子义赶紧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在屋里稍稍躺了一会后终于感觉自己精神有所恢复。

于是兰子义叫上桃家兄弟准备出城去二龙山下参加诗会。

桃逐鹿建议兰子义今天在家好好休息,等到恢复元气之后再去诗会,

但兰子义执意要去,因为这种诗会是加入京城文人的大好机会,这次不去不知道下次要等到什么时候。

桃逐鹿拗不过兰子义,于是桃家兄弟与兰子义四人一起往二龙山而去。

因为在城东面,兰子义便与桃家兄弟策马而去。

等到二龙山下已经酉时许,太阳已经挂在二龙山山尖上了,

夕阳余晖伴着花香柳絮,一番诗情画意倒是也让兰子义放松不少。

问了路上行人,兰子义与桃家兄弟四人顺着小路来到山脚下一处别墅门口,

兰子义递上帖子,门人便赶到别墅内,不一会一个头顶玉冠,衣着华丽的青年便从别墅里出来,此人面带微笑,身上披着一些酒气,行动举止都有些模仿古人风流韵味的意思在里面,见到兰子义后作揖道:

“小生崔浩,见过卫侯大人。”

第四十章 以文会友

“小生崔浩,见过卫侯大人。”

青年古服高冠,步伐轻盈,神韵潇洒,

虽然如此,但此人下巴微微轻挑,眼神总是在俯视周围人和事物,即使没有流露出一丝高傲的神情,青年给人的第一感觉依然是高高在上,恃才傲物。

兰子义见到崔浩作揖,自己也作揖回礼道:

“在下兰子义,特来诗社拜会。”

崔浩笑道:

“刚才我已经看过门贴了,章中堂引荐,小生可不敢怠慢。只是这诗社有诗社的规矩,无论卫侯地位如何,由谁引荐,如需加入诗社都需要经过诗社所有成员同意,还请卫侯见谅。”

兰子义点点头,说道:

“这个子义明白,如果实力不济,自然不该加入诗社。”

崔浩笑了笑,越过兰子义把目光投到后面面有愠色的桃家兄弟身上,问道:

“敢问卫侯,后面三位是何人?”

兰子义答道:

“这三位是桃家兄弟,自幼与我一起长大,是我的异姓兄弟。”

桃家兄弟应声简单行礼,

崔浩上下打量了三人一番,

兰子义说道:

“这三位哥哥与我形影不离,还有劳崔兄让我们一起进去”

崔浩说道:

“本来诗社有规定,不许外人入内。不过卫侯是第一次来,情有可原,今天就一块进来吧。”

桃逐兔听到不悦的说:

“什么叫情有可原?你这里又不是白虎堂、御马监,又没放着虎符,还不让人进去?”

兰子义没好气的瞪了桃逐兔一眼,

崔浩听后笑了笑,让开身位说道:

“请。”

接着就引着四人往院内走去。

别墅依山而建,风格清秀,石径婉转,草木丰美,一门一墙都别具匠心,

行走其间虽然让人赏心悦目,但总觉得有那么一股排斥外界的感觉,让兰子义觉得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

“可能是我今天状态不好吧。”兰子义心想着。

不一会崔浩说道:

“到了卫侯。”

几人来到一处楼前,楼有两层,呈圆形,修的很是别致。

兰子义抬头,看到楼内灯火通明,丝竹声与士子吟咏声即使在楼外也能听见。

兰子义问道:

“崔兄,此楼为何要修成圆形呢?”

崔浩笑道:

“卫侯进去看看便知。”

说着款身让位,引兰子义几人入内。

进入楼内兰子义才恍然大悟,修成圆形是因为楼中心是一座舞台,舞台由汉白玉制成,有半层楼高,仔细一看才发现舞台下是一洼水池,水池中锦鲤游戏,丝毫没有被周围嘈杂的环境干扰。

舞台上面是舞姬歌女伴着节拍翩翩起舞,四面则各有一座拱桥,越过水池与周围相连,

每座拱桥外都有两座楼梯通往二楼。

兰子义环视四周,楼两层都分成许多隔断,青年士子们三五一桌坐在其中,或饮酒,或嬉笑,或观赏舞台上曼妙的舞姿,有的则关上房门不知在里面窃窃私语什么。

兰子义在崔浩的带领下绕过舞台,上了楼梯,来到二楼正对舞台的一处包间。

刚到包间门口,兰子义正要进去,却被崔浩拉住,崔浩说:

“卫侯,好歹让大家认识认识嘛。”

接着只一挥手,整个楼里都静了下来,

兰子义正在惊讶崔浩是如何做到时,崔浩说道:

“各位诗友,这位便是兰子义兰卫侯,章中堂引荐特来诗社。”

楼内各个包间听到崔浩的话后都纷纷点头致意,这时一边传来声音

“莫非是北镇兰千阵之子兰子义?”

兰子义走到栏杆前作揖答道:

“正是在下。”

那边包厢里又说道:

“久闻兰将军大名,今天见到卫侯果然也是一表人才。”

兰子义听后笑道:

“不敢不敢。敢问这位兄台尊姓大名。”

那边包厢里说道:

“无名小辈,不足挂齿,比起令尊赫赫武功来在下手无缚鸡之力,不过是个卖弄文学,附庸风雅的书生罢了。只是卫侯刚来京城还需要多多熟悉,不要做出有损自家名声的事情。”

兰子义听后眉头微微皱起,问道:

“兄台此话怎讲?”

这时另外一个包厢里传出声音

“小弟不才,只是听说卫侯今早被请到了刑部衙门,据说是因为驱马上御桥。京城重地,可不比塞外草原,马要是放开跑可不是闹着玩的。”

兰子义听着羞愧难当,本来从刑部大门出来就感觉自己被人指指戳戳,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诗社里面已经全都知道了。兰子义站在栏杆旁感到自己就像是脱光了站在灯笼底下,被人评头论足。一想到这个兰子义不禁微微往后退。

崔浩说道:

“圣人有云: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诗社虽小但却都是我大正贤良方正之人,我们来着是为了广交天下志士,攻读诗书,陶冶情怀。章中堂帖子中说道,卫侯与我等志趣相投,立志加入诗社。虽然现在还不是诗社成员,但我相信以卫侯才干,将来必定可以加入诗社。只是要想加入诗社,守王法,尊圣人,是最基本的要求,卫侯可要记住呀。”

兰子义听着脸红到了脖子里,只是点了点头。

接着崔浩又一挥手,楼里继续刚才的轻歌曼舞,喧嚣嬉戏。

崔浩招呼几人进入包间,

几人刚坐下没多久,仆人们就上好了酒菜,崔浩举起酒杯对兰子义说:

“卫侯,小生略尽地主之谊,先敬卫侯一杯。”

兰子义也举杯回礼,两人一饮而尽。

一旁桃家兄弟没人招呼,自顾自的喝了一杯。

兰子义放下酒杯,问道:

“崔兄是诗社的话事人?刚才只一挥手整个楼都静了下来。”

崔浩笑了笑,说道:

“区区不才,正是被诗社里众位友人推为管事,也只是每天管一些日常的闲事罢了。”

兰子义又问道:

“刚才崔兄提起我还不是正是成员,那要如何才能成为正是成员呢?”

崔浩微微笑道:

“卫侯,实不相瞒,江南诗社汇聚的都是全国最负盛名的文学之士,诗社成员多为进士出身,剩下一些则是举人,例如在下,正是去年京兆府会试解元。敢问卫侯什么功名?”

兰子义一听心中绞痛,恨不得找个地方挖个洞钻进去,一时说不出话来。

崔浩见兰子义没有回话,笑了笑说道:

“我江南诗社是看个人真才实学的,功名虽然重要但有运气的成分在里面,不易强求的。”

这时在一旁的桃逐虎喝了口酒,愤愤地说道:

“崔解元,刚才门外的事情怎么说?”

崔浩听着转过头,笑道:

“什么事情?”

桃逐虎说道:

“刚才大庭广众之下有人公开辱没我家少爷,崔解元既然是这诗社的管事,为什么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崔浩笑道:

“我这个管事只是被众人推举出来打杂的而已,哪里有什么实权去管别人说什么做什么?刚才那句也不过是提醒卫侯小心而已,又怎么能说是辱没呢?这位兄台未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桃逐虎听着一时语塞,说道:“你……”

一旁桃逐鹿说道:

“崔解元要是这么说,我们还真是想多了。只是外面盛传章中堂授意御史台,让抓我家少爷这个把柄,而他推荐我家少爷来的地方有这么不友好,不免让人多想。”

崔浩笑了笑,说道:

“章中堂公忠体国,一身正气,怎么会做这种事。就算是对人下手,怎么会挑卫侯个小字辈?兄台确实是想多了。章中堂什么样地人卫侯最清楚了,不是吗?”

兰子义刚才被人说道心痛处,正在心烦意乱,一听到又要为章中堂吵起来,心里简直就像是缠绕成了一团乱麻。

兰子义听崔浩这么问,点点头答道:

“昨天专门去府上拜会过章中堂,今天在刑部又是章中堂替我说话我才逃出险境。确实,章中堂不是那种人。”

崔浩听后笑着点点头,

桃逐鹿接着说:

“昨天的晚上的事情,今天一早就有御史弹劾,还纠结人手一大早就堵到军机处去。如果没人幕后指使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完成?第一道奏章刚被批下来,第二章就呈了上去,谁敢说这事是巧合?军机处是章首辅的地盘,这事没他支持能办的下来?”

崔浩笑道:

“军机处是皇上的军机处,可不是谁的地盘,兄台言过了。”

桃逐鹿还想接着说,话还没开口兰子义就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二哥!别说了!你连章中堂面都没见过凭什么对中堂大人评头论足?我了解他的!”

崔浩听到兰子义这么说,侧过连盯了兰子义许久,然后悠悠的问:

“二哥?这位兄台也是兰氏子弟?”

兰子义答道:

“崔兄,刚才我也说过了,这三位是我的异姓兄弟,与我情同手足。”

崔浩点了点头,说道:

“卫侯如此重情义真是令人钦佩。只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伦理纲常岂能废止?情义再深也是家规。天子太子虽然亲为父子,但相见依然行君臣之礼,没有其他原因,只是因为不能妨害人伦大道。卫侯哪怕与你的手下亲如兄弟,可是这称兄道弟的多少有违纲常。更何况在这京城里,卫侯你就如此听信偏言,诋毁首辅大臣,恐怕不是君子所为。”

桃逐鹿听得少见的露出怒容,桃逐兔更是拍桌子骂道:

“你说什么!”

兰子义听崔浩说的心如乱麻,又气又怒,桃逐兔这一拍桌子更是让兰子义怒不可遏,于是吼道:

“逐兔!不得无礼!”

此语一出桃家兄弟一起投来目光盯着兰子义,眼中一片不可思议的神情。

桃逐兔更是结结巴巴的问道:

“少爷,你刚才……”

兰子义喝了杯酒,正襟危坐,说道:

“长幼有序,尊卑又分。我为主,你为仆,以后不得无礼,别再叫我少爷,叫我卫侯!”

崔浩听兰子义这么说,微微笑了笑,点点头,

桃逐兔听着肌肉紧绷,一脸的痛苦,就像是被自己信赖的人背后捅了一刀。

桃逐虎和桃逐鹿也好不到哪去,纷纷叹气。

桃逐虎起身说道

“既然这里是风雅之地,也不是我们这些粗人该待的地方。那我们就到外面等候,告辞了,卫侯!”

说罢起身带着两兄弟出门。

兰子义这时非常想哭,他特别想起身拦住桃家兄弟,好好解释一番,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站不起来。

第四十一章 枯木老朽

桃家兄弟出去后兰子义半天没有出声,屋里寂静的像是塞外冬夜的戈壁滩,屋外则丝竹真正,妙语连连。

长这么大兰子义还是第一次呵斥桃家兄弟,以前他们一直都是形影不离,从来没有吵过架的,而且就今天这件事桃逐兔说的似乎有些道理,难道真是自己想得少了?但那晚确实没有人跟踪他,又怎么能说是章首辅干的呢?章中堂士林魁首,乃是天下文人的楷模再怎么也不会做出坑害他人的事情的。更何况兰子义亲眼见过章鸣岳,那种胸怀天下,慷慨激昂的感情是伪装不出来的,兰子义一回想起那个场景都能被章鸣岳身上散发出的那股舍我其谁的气概感染,这样一位伟男子是不会做出卑鄙小人的下三滥事情的。

兰子义想着想着进入沉思,思考着思考着就陷入了更深的抑郁中。

一旁崔浩静悄悄的吃着晚饭,偶尔看看舞台中舞姬乐女的轻歌曼舞,时不时跟着哼上两句。

一曲罢了,下一曲刚刚开始崔浩突然拍手附节,兴奋地唱了起来:

“长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到玉门关。”

兰子义本身正在出神,被这突如其来的歌声吓了一大跳,不免心悸气短,又发了一身冷汗。

崔浩倒是没注意兰子义这幅狼狈样,只是说道:

“不知卫侯进来后有没有仔细听听台上唱得曲呢?都是今人古人所做的名曲。这首绝句虽然是古人所做,但却与小生心境深深契合。虽然小生并没有去过塞外,但物景只是象,心境才是真,长河远去,古城绝壁此等雄壮绝境却不得春风照拂,真是可惜可惜。”

兰子义随意夹了几口菜,喝了杯酒后才觉得自己精神稳住了,听着崔浩的话却弄不明白他的意思,于是问道:

“崔兄何意?”

崔浩喝了口酒说道:

“诗人作诗无非两步,先是触景生情,后是触情生景。前者是随着缘分将外部那必然触动自己的景色收入心中化作所思所想,后者是将所思所想写成景色给他人观看。诗人高下的分别只是表达水平的区别罢了。”

兰子义道:

“人人都能看到美景,人人都能触景生情,照崔兄的意思人人都是诗人了?”

崔浩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

“是也不是。只能说人人都有诗意,但并非人人都能表达。能表达出来的才是诗人,写得好的才是高手。这世界的庸俗之处就在于那些真正的高手并不一定能获得真正的机会去让世人欣赏自己的才华,而那些站着位置的人多半又是些庸俗之辈。卫侯不觉得这不公平吗?”

兰子义好像弄懂了些崔浩的意思,只是心中苦闷,没有心思往深处去想。

崔浩接着说:

“我们创建江南诗社为的就是广聚天下贤才,现在贤才齐聚只恨没有用武之地,只好每日在此纵情声色,聊以***卫侯是有抱负的人,这可以看得出来,难道卫侯甘心只做个酒囊饭袋?”

兰子义道:

“子义只希望一身本事能够用武之地。”

崔浩听着长叹一口气,

兰子义听着不解的问:

“崔兄为何长叹?”

崔浩叹道:

“小生虽然也是一腔热血,只是没有卫侯这么好的机会。”

兰子义问道:

“崔兄此话怎讲?”

崔浩道:

“小生哪怕想要将一身本事全部用了,也没有机会。但卫侯如今身在德王近旁,皇上又如此看重德王,卫侯有的是机会一展才华,而小生我只能在此弄玉吹箫,吟诗作赋,想想真是令人羡慕。”

兰子义没有做声,虽然这两天来事情杂乱无序,事事不顺,但听到这句还是觉得有些得意,只是隐隐约约好像总觉得崔浩话里有话。

兰子义笑道:

“崔兄过谦了,诗社成员都是青年才俊,正是大正栋梁,怎么会没有机会呢。子义只不过是运气好,先走一步而已。”

崔浩听后哈哈大笑,然后问道:

“卫侯真的想要加入诗社?”

兰子义道:

“正是。以文会友,以友辅仁,子义也想结交天下俊杰,大家共同精进。”

崔浩听后看着兰子义笑了起来,喝了口酒后说道:

“刚才我也说了,要想入诗社要经过所有人的同意。还请卫侯回去好好准备,拿出自己的得意之作来,只要能得到诗社成员同意,卫侯就是我们诗社的一员了。”

兰子义听后点点头。又和崔浩吃了一会后起身告辞。

在仆人的带领下,兰子义走出别墅,

刚到门口就看到桃家兄弟正牵着马在那里等候。

见到桃家兄弟那一瞬间兰子义觉得自己胸口就像是被大锤敲过一样,闷得几乎喘不上起来。

桃家兄弟见到兰子义后也显得尴尬,桃逐兔张口喊道:

“少……卫侯。”

兰子义没有说话,走过去骑上马,先走了。

桃家兄弟见状也没有发话,只是骑上马跟着兰子义。

四人都默不作声,只是低头前行。桃家兄弟也没有了想要说话的打算,静悄悄的跟在兰子义后面。

兰子义骑着马走在前头,他既不想见到桃家兄弟,又想对他们道歉,更想让他们为自己贸然插嘴的事情给自己道歉,这一股复杂的情绪纠结在心中简直快要把兰子义憋疯了。

想着这些事情兰子义不自觉的把马催的飞快,

此时天色已晚,路上看的并不清楚,好在京城道路通畅,没有什么石头膈脚。

只是这么快的速度走在路上还是危险,

突然之间兰子义看到前面出现点点灯光,赶紧勒马,幸好及时,在撞到前面车马之前停住。

只见前面是辆马车,两个骑手一前一后守护在马车两端,见有人冲过来后后面的骑手横马挽弓指着兰子义,车前的骑手也策马回来。

兰子义停住马,身后桃家兄弟也赶上来,见有人挽弓立马把兰子义护在身后。

挽弓的骑手问道:

“来者何人?”

前面桃逐虎已经腰刀出鞘,呵斥道:

“这位是卫亭候兰子义大人,你是和人竟然敢半路拦道?”

听到这句马车里传出了一阵苍劲有力的笑声

“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兰鞑子的孙子。把弓放下吧,无妨的。”

马车外的骑手听到命令松开了弓箭,但并没有收箭入囊,而是放在马鞍上,随时准备再拉起。

兰子义闻言问道:

“敢问车里是哪位大人?认得我爷爷?”

这时车里一个仆人模样的人掀开车帘,接着仆人提着的灯笼,兰子义看到一个白发苍苍,面相有力的老者探出头来。

这时一个骑手说道:

“此乃当朝太尉张让张大人,尔等不得无礼。”

兰子义一听原来是当年西军镇将,比他爷爷还要早一辈的武将张让,赶忙与桃家兄弟下马行礼,

兰子义道:

“小子有眼不识泰山,冲撞太尉,还请太尉恕罪。”

张让明显没把事情放在心上,笑呵呵的说:

“卫侯到底是年轻气盛啊,半夜行路还起这么快,老夫可没这胆子。”

兰子义听着一时脸红。

张让接着问:

“卫侯宅邸在城外?这么晚了还在外面跑着。”

兰子义答道:

“回太尉,子义刚从双龙山赴宴回来,正要入城。”

张让道:

“现在城门早就关了,卫侯进不去的。”

兰子义道:

“那小子就找间客栈投宿,明天入城。”

张让笑着说:

“老夫府邸正好在这附近,卫侯如不嫌弃就到府上小住一晚吧。”

兰子义答道:

“不敢叨扰太尉。”

张让笑着说:

“有什么叨扰的,老夫现在巴不得有个人来陪我说话呢。”

说着拉下车帘,催促车夫出发,车子临开动前张让还说:

“卫侯不许推辞,今晚就到我家做客吧。”

两位骑手这时也拱手作揖,说道“请!”

兰子义不好推辞,与桃家兄弟骑马跟上车子。

一行人又走了一段后来到一处庄园。

早有仆人候在门口牵过几人的马匹。

张让下车后吩咐道“为几位客人备好客房。”

接着说到:

“请,卫侯。”

兰子义抱拳说道:

“不敢有劳太尉。”

接着跟着张太尉一路走入庄园,一行人来到大堂,行过礼后几人分主客位各自坐下。

张太尉端着茶碗说道:

“他乡遇故知,人生难得的大好事,只是遇到的只是古人的后辈,真是让人不知是喜是忧。”

兰子义说道:

“太尉认识我爷爷?”

张太尉喝了口茶,放下茶杯说道:

“认识啊,大正当年能打的就是我们两个,那会东军弱的整日被岛夷追着打,京城都好几次城门昼闭,唯一能争军功的就是我和你爷爷,只不过我比那老小子早出道,等他冒头和我争功的时候我就开始准备远征高山人了。现在想想当时为了军饷爵位什么的互相弹劾还真是有趣呢。”

兰子义听着心中大囧,

张太尉则好像是好不容易打开了话匣子,说道:

“当年真是年轻气盛啊。那是不周原上的高山人成群结队进犯天府道,往北就下山打鬼门关,整个大正西北西南烽烟不断,战火连天。每每看到城邑被秃我都痛心疾首,恨不得把那群高山蛮子杀个精光。为此我上奏朝廷请求在天府道屯兵屯粮,好爬上不周原一举击溃高山人。朝廷同意我的计划,只是这么一来其他几方军镇的军饷就少了,不仅军饷少还要抽调人手物资来西军。你爷爷对这个反应最大,为此我们不知道争过多少回,那年如今述职我俩碰到一块还领着人在兵部大堂打了起来,现在想想,年轻真好啊。”

第四十二章 烈士暮年

兰子义也不知该怎么插话,只好在旁边听着。

张太尉接着说:

“击败高山人是我大正有史以来打过的最艰难的一仗,比你爹今年打的漠北之战还要艰难。

古人说不周原是支撑天地的顶梁柱,站在不周原下只能抬头仰望,而登上不周原,那真是和登天没什么两样。大正西边虽然宽广,但能与不周原相接的几个隘口一只手就能数过来,最好走的就在天府道,即使如此路也狭隘难走,有的地方只够一辆车通过,高山人守住隘口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亲自带队攀爬绝壁,连夜入城,拼死打开关口,大军随即进入,这才能够通过,可没想到上了不周原才是艰难的开始,不知为什么爬的越高人越难受,呼吸越来越难,不少将士睡一觉第二天就没命了,那种地方走路都难,刀都拿不起来,我才算是体会到为何前代征讨不周原从没赢过了。”

张太尉顿了顿说道:

“幸好我催促手下走的快,出其不意绕到高山人都城,虽然一路上损失惨重,但都城修在一谷底里面,人进去还算舒服,那一战可真壮烈,因为置于死地,将士们勇气百倍,一战全歼敌军,攻入都城,劫掠了三天,后来才知道不周原虽然广阔但适合住人的地方只有几处,都城几乎就有高山人九成人口。自那以后剩下的高山人就跑的不见了踪影,至今已有几十年,西边安稳,再也没有狼烟了。”

兰子义看到张让一边说一边热情高涨,就像是他又跨上战马纵横沙场,无论是交战是的残酷还是胜利后的喜悦,乃至于劫掠时的凶残都写在了脸上,原本看上去已经心灰意冷的脸上又逐渐出现了神色,眼睛也得到了感情的滋润,一点一点的回复了光泽。

“张太尉以前一定是员悍将。”兰子义想着“现在谈起来还有这等气魄当年镇守边关时一定是威风八面。”

讲完攻破高山人都城的往事后,张太尉一时似乎还沉浸在那份战胜的喜悦中,忘记了兰子义他们的存在。兰子义也不愿打扰太尉美好的回忆,只是在旁边静静地坐着。

过了一会,张太尉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现在只是坐在自家的客堂里,脸上的精神都慢慢消退了,等他彻底回过神来时略带自嘲的笑了笑说:

“好汉不提当年勇,可是对于老不死的家伙来说不提当年还能提什么呢?”

兰子义说道:

“张太尉功勋显赫,当年一战定乾坤,使西边至今无事,这等经验当然值得我们这些小字辈好好学习了。”

张太尉听后笑了笑,没有回答兰子义,只是接着自己的话往下说:

“当年打了胜仗,封侯进爵,皇上降旨征我入朝做太尉,一时之间我张让誉满天下。那时我想的是出将入相,入朝后整顿朝纲,辅佐皇上。想的很好啊,只是天下事哪有那么顺利,事事随人愿呢?”

兰子义听到张太尉的话也明白了张太尉入朝之后施展不开拳脚,再想想自己现在的处境,顿时觉得遇到了知己。于是说道:

“看来太尉在京城不是很顺心啊。”

张太尉笑道:

“谁说的?谁说不顺心?很好啊。我张让身为三公,位极人臣,满朝文武有几个能得到这等荣耀?如今活人做三公的也只有我了,剩下的全是死后追赠,而我现在在京城,有宅院,有庄园,有田地,还有大把的时间和银子,有什么不好的?好得很啊好得很,卫侯你可不要嫉妒啊。”

兰子义听后也苦笑了两声,点了点头。

张太尉叹了口气接着说:

“你爷爷是条好汉,那时被困在旧都附近藏马坡前我一直督促朝廷发兵解救,可……我没有带兵啊。好在你爹很争气,没有辜负你爷爷。”

兰子义听着突然想起什么,问道:

“太尉难道没有子女?为何来到庄内没有遇到呢?”

张太尉说道:

“老夫倒是有三个不肖子,老大随我征战不周原,战死了;老二年幼夭折;还有个老三前两年刚刚病死,我白发人送黑发人,着实伤心了一会。现在倒是有个孙子,只是每天跟着他那群什么儒林同道游山玩水,吟诗作赋,风花雪月,还在二龙山玩什么诗社,唉,每天连面都见不到。”

兰子义听到张太尉的孙子也在参加诗社,一时来了兴趣,赶忙追尾:

“张太尉,您的孙子也在参加诗社?晚辈今天也是拜访了二龙山诗社回来的,因为晚了所以没来得及入城。”

虽然兰子义提到诗社兴高采烈,但张让明显没把那个当回事,只是轻描淡写的说:

“那只是京城纨绔子弟自己搞的个玩意,卫侯何必留恋?当年我刚入京的时候也想着挤进人家文人墨客的圈子里,可是人家自己有自己的玩法,那里轮的到我个武夫随意插足。”

兰子义一听到诗社心思就全都扎到那里去了,也没管张太尉所说,只是问道:

“敢问太尉的孙子是如何加入诗社的呢?”

张太尉挥了一下手,说:

“嗨,哪有什么加入不加入啊,从小他就和那些小子混在一起,自然就进去了,还有什么好加入的。”

兰子义听着皱起了眉头,心想“这是怎么回事?崔浩告诉我说要经过严格的试炼,但张太尉跟我说因为一起玩耍就能加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张太尉的话打断了兰子义,张太尉说:

“在边关时只知道一颗人头一份功,来了京城才知道不会读书你什么功劳都没有。知道为什么读书中进士的官员还没有把边关武将给废掉吗?只因为四方还有蛮夷,有仗要打所以要留着我们这群杀人不眨眼的恶鬼看家护院,立国之初,东边沿海都在做生意,没人打仗,于是东军废弛,西军、北军外接胡虏每天打的不可开交,所以两军崛起。等到我把西边战事终结后,西镇就不再需要驻军了。我入京之后,西军一天不如一天,现在撤的撤,散的散,前几天你爹还弹劾了一个,刚被撤职查办,唉,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打仗时盼着天下无战事,打完仗后倒是无战事了,可是天天想着当年纵横疆场的样子,老了,老了。”

说着张太尉摇摇头,捧起茶碗喝了一口。

兰子义听到张太尉话音悲凉,回想起前几日在家时父亲谋划着出卖西军投靠过来的将领,那一幕还如同刚刚过去一样,现在再看看张太尉这幅有气无力的样子,想想当年气吞万里的虎将如今却是一副苍老的样子,连自已昔日手下被人挤掉也只能感慨一二,不在有往昔的气魄。

兰子义不无感慨的说道:

“张太尉,您已经功成名就,您的功业必将被世人传颂,剩下日子颐养天年也是一种享受。”

张太尉产叹一口气说道:

“曾经我也和你想的一样,建功立业,名垂青史,我的事迹会让每一个读到的人热血沸腾,我和我的将士们打下的山河会如同铁铸一般牢固。可到现在才多少年?我都已经快忘记当年的战事了,又会有几人会记得?史官吗?最多只会在史料里天上一句,某年太尉张让伐不周原,仅此而已。我以为我会感动这个世界,可实际上我只是感动了我自己。”

兰子义听着垂下了脑袋,不再说话,难道这就是武将的宿命吗?变成这么一个迟暮的老人?

张太尉又叹道:

“卫侯明天还要赶早进城吧?老夫虽然还想与卫侯聊一聊塞外的风光,但是不能耽误了卫侯明天的正事。毕竟像老夫一样每天闲着没事的,这京城里可没几个人。卫侯早点去歇歇吧。”

说着招呼仆人进来。

兰子义抱拳道:

“那就有劳太尉了。”

张让问道:

“我看卫侯的几位侍卫与卫侯很亲密嘛,今晚打算睡几间房啊?”

兰子义看了看桃家兄弟,心中纠结万分,说道:

“还请张太尉单独为晚辈准备间客房。”

张让点了点头,桃家兄弟似乎也料到了这件事,倒是没有太惊讶。

兰子义与桃家兄弟在张太尉府上住了一夜。第二天天刚亮,几人便起来,与张太尉告辞后一起骑马回京。

几人一路赶回德王府,准备参加王府早课。但刚到王府门口就被告知德王已经去了户部衙门。

兰子义问道:

“王爷为何要去户部?”

门口小厮答道:

“昨天卫侯在外,又说不知。皇上昨天降旨,命德王代管户部。所以今天一早德王就赶去户部衙门了。”

兰子义一听对着桃家兄弟说道:

“逐虎,你们先回去休息,我得赶去户部。”

桃家兄弟应了一声,就牵着马进了王府。

兰子义则调转马头往户部赶去。

第四十三章 头等大事

兰子义调转马头赶往户部,等到了户部衙门时已经过了卯时,官吏衙役们都开始了工作。

兰子义把马停在衙门口,报上名号后便跟着一个书吏来到户部大堂。

来到大堂兰子义看到德王已经坐在衙门正座上,

事实上说坐在那并不合适,准确的来讲是瘫在那里,身后王三李四正在给端着零食捶着腿。

堂下东边各坐着户部尚书和左右侍郎,西边坐的是吴幽思和戚荣勋,

兰子义来到堂下,见到昨天把自己卖掉的德王,心里堵得要死,但兰子义还是压下了心头的怨念,努力告诫自己作为读书人应当遵守的忠孝理念,向德王行礼道:

“子义来迟,还请德王赎罪。”

德王几乎躺在椅子上,看都没看兰子义,就说到:

“恕什么罪?你要是来迟了就活该遭罪还要我给你恕什么罪?昨天你不是去了刑部衙门吗?连哪都去了还怕什么罪?”

兰子义听着这话胸口发闷,想到昨天在王府里德王那副孬种样,哪怕是在那么有利的场合下还是把他兰子义给出卖掉,现在居然还有脸拿这件事情来挖苦自己,真是恨不得上去揪住德王狠狠的揍一顿。

兰子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头怒火,没有说话。

一旁户部的几位大人听到德王这么说明显有些皱眉头。

这边吴幽思听着只是端起茶碗喝了口茶,戚荣勋则面带微笑,

兰子义心想这戚荣勋算是跟自己杠上了,看来这人不会让自己痛快。

这时吴幽思说道:

“卫侯昨晚有事外出,来不及知会今早的事情。哪怕王爷您今天特地起大早卫侯也没法及时赶到啊,王爷又何必为难卫侯呢?”

德王听到吴幽思这么说,一翻身坐了起来指着兰子义说道:

“谁要为难他了?我就是听不惯你们这群读书人整天说的这套废话。明明来迟了就是来迟了,不想挨骂就是不想挨骂,还要说什么‘还请恕罪’。我就是不想给你恕罪你又能怎么样?”

兰子义听着浑身发抖,满脸通红,两个拳头捏的紧紧地。

吴幽思听德王这么说,朝德王抱拳笑道:

“王爷息怒,这也只是那些读书人自作聪明罢了,王爷真要是不恕罪事就办不下去了。”

接着有掉过头对兰子义说:

“卫侯,还不快向王爷道歉。”

兰子义听着火大,德王蛮不讲理,在这里找我事,你个小小的师爷也敢对我兰子义这么横,可放在现在这个情况下,似乎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了,于是兰子义咬咬牙,作揖说道:

“子义无知还请王爷恕罪。”

德王听着冷哼了一声,接着又躺回椅子上去。

吴幽思见状问道:

“刘瞻刘尚书,能否请您给卫侯看个座呢?”

对面坐着的为首的刘尚书看着这幅景象只是摇了摇头,听吴幽思这么说于是招呼道:

“来人。给卫侯大人上座。”

几个小吏应声而来,抬着一把椅子加到了戚荣勋身旁。

兰子义又向德王和在座的几位大人行了礼后做到了椅子上。

这时吴幽思说道:

“既然卫侯也来了那我们接着说刚才的事吧。”

刚才叫人上座的刘尚书这时说道:

“刚才德王已经大致了解了我大正每年的税赋情况,那么下面就要说说当前我户部的头等大事,税制改革了。”

德王在座上听着直打哈欠,一边王三忙不迭的给德王送水果,刘瞻看着直摇头。

这边吴幽思接过话来:

“刚才听左侍郎沈大人,右侍郎郭大人介绍,我大正沿袭前代税制,天下田地产粮的地方以粮食缴税,产杂货蔬果的地方以杂物贡税,山川河流的猎户渔民以猎物土产贡税,除实物税外凡十六岁以上,六十岁一下男子每年还有至少三个月的徭役,是这样吧?”

刘瞻身边的户部左侍郎沈大人点点头,说道:

“我大正地大物博,物产丰美,人口众多,每年上缴的物品都要堆满无数仓库,看到这些堆得都快溢出来的仓库真是让人赏心悦目,不禁感慨大正江山永固,天下太平啊。”

沈大人一旁的右侍郎郭大人听了后说道:

“每年收上来的粮食还好说,运往各地仓库就好,其他收上来的杂物怎么办?堆又堆不下,放又放不了,早年还有转运使将各地的杂物转运他出售卖,慢慢的官仓拿出来的东西都是放了好些年都已经坏掉的东西,根本卖不了。现在还要收这些实物还有什么用处?”

户部尚书刘瞻点点头,说道:

“正是如此,如今再收实物不仅没用反而会使朝廷税收出现亏空,所以章首辅提议改革税制,今后所有税收全部征收白银,男子徭役也折合现应征收入库。”

兰子义虽然气闷,但听到几位大人讲到这些关系国计民生的东西时还是竖起耳朵仔仔细细听着。当听到章鸣岳打算改征银两时兰子义不禁点点头,章大人不愧是国家栋梁,想出的办法果然利国利民。

吴幽思听后也称赞道:

“章中堂想的办法倒是不错,直接收银子,免去许多麻烦。”

沈侍郎摇摇头说道:

“章首辅想的虽然好,但这方法有些不妥。我大正银矿并不多,大部分白银都是海外夷商运来的,如果改用白银收税岂不是将财税命脉交到夷人手中?更何况天下物产是无限的,白银数量却是有限的,一旦改用白银收税物贱银贵,到时候百姓为了交税就要变卖更多的粮食物产,入不敷出时就要破产。要是百姓都破产了只怕问题就不是收不上税,而是天下大乱了。”

这是旁边郭侍郎喝了口茶,说道:

“沈大人未免危言耸听,沈大人说物产无限白银有限,怕物贱银贵,可是白银就是物产之一,怎么会有限呢?至于说白银多从海外流入,怕将大正命脉交到夷人手中那就多虑了。自古中土便是世界中心,四方蛮夷都仰慕TC文明而来,这些夷人都贪图我大正丝绸、瓷器、茶叶等等物产,往来送银子都来不及,那里有可能断掉自己财路,沈大人多虑了。”

沈侍郎说道:

“郭大人说我多虑困怕是自己想的少了吧。要说夷人确实是贪图我大正物产,也正因为如此要是夷人不在需要这些物产了呢?生丝可以自己养蚕抽取,瓷器也能自己烧制,茶叶更能自己种植,夷人一旦将这些东西引入他们的土地我们还有什么可以与夷人交换白银?”

郭侍郎说道:

“夷人确实有可能偷盗我大人物产,所以我大正一直加强海关,严禁夷人接触养蚕的女工,茶农,以及烧制瓷器的工匠。有这些措施在,夷人绝对不可能窃取我TC的物产的。”

沈侍郎说道:

“自夷人来与我大正通商以来,番茄,番薯,玉蜀黍等等史书里都没有记载过的东西不过几十年时间就已经在全国种植起来,这些郭大人可曾料到过?既然夷人带来的东西都可以如此广泛的种植起来,桑蚕、茶树、瓷器等等物品又为什么不能被夷人引入其他地方呢?”

郭侍郎说道:

“这些东西都是夷人进攻我大正TC的,是这些蛮夷仰慕我TC上国上供的礼品,跟我们的物产是两码事。”

沈大人又说道:

“说道TC上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既然天下都是皇上的天下,为什么还要收了银子再去买粮,再去雇人劳役?这么做皇上还是天下正主么?朝廷还有资格为天子牧民么?”

郭侍郎答道:

“沈大人此言差矣,天子职责当是敬天保民,如果改税制征收白银可以降低百姓负担自然就应该征收白银。”

沈侍郎道:

“郭大人,何来收白银降低百姓赋税呢?我大正自高祖开国以来,每亩地依古制十一而税,这么轻的赋税难道重吗?征收白银后百姓要花多多少倍的代价才能凑够缴纳的税银?明明青壮年劳力只需要每年抽出三个月时间给朝廷疏通水利,加固河堤就可以,现在要折合税银,这笔钱难道不是强加在百姓头上的赋税吗?”

郭侍郎答道:

“沈大人,所谓十一而税,指的是按照高祖年间丈量的土地应当纳入国库的实际数额,根本不算半路消耗的粮食和各地征收的耗羡,沈大人可知为了把那一成粮食上缴国库,多少百姓倾家荡产,实际缴纳的粮食远远高于自己每年种地收入的一成,以至于丰年勉强不被饿死,灾年乡里人相食。这难道还叫做赋税轻吗?至于每年三个月的徭役,一年四季有三季都在农忙,剩下一季倒是闲着,可冬天那里需要疏通河道加固大堤?而到了春夏抽调民夫田谁来种?现在有产业的农民不仅要忙于糊口还要服徭役,没有产业的流民四处流窜,如果改徭役为丁税,那么有产业的农民就可以安心种田,朝廷可以雇佣流民通河固堤,一举两得,岂不妙哉?”

沈侍郎道:

“好,就算改收银两有好处,那到底该收多少?要想确定税基就要丈量天下土地,这种事情岂是可以轻易做的?”

第四十四章 钱税之争

沈侍郎道:

“就算该收银两真的有好处那到底该怎么收?要想确定准确的田赋就要丈量天下土地,核实人口,这种劳民伤财的事情岂是轻易可以做的?”

郭侍郎答道:

“朝廷如今使用的户口田亩数字还是高祖皇帝立朝的时候丈量天下得来的,至今已经过了两百多年,这其中人口增加多少,土地新开垦了多少,荒废了多少统统不知道,正好借此时机重新丈量天下,好事一件又何谈劳民伤财呢?”

沈侍郎说道:

“要想丈量土地就要增派衙役,这就是一笔开销;各家各户保不准就有投机倒把的人想要瞒报户口土地好少缴税,这么一丈量万一有人逃跑,就变成流民,而以我多年的经验,这个数字只会多不会少,到时候朝廷该怎么处理?”

这时刘瞻咳嗽了一声,说道:

“沈侍郎所言有理,这些东西章首辅都已经想过了,丈量所需的人手如有不足将会调用各地镇军帮助处理,这笔费用就算在每年的军饷里了,不会增加多少。至于瞒报逃亡等等事件,都是些细枝末节的小事,等到税制改完,百姓们体会到新税法的好处时自然就会回来种田了,沈大人不必担心。”

沈侍郎见刘瞻发话,侧眼瞄了刘瞻一眼,笑道:

“刘尚书说的好,这话章首辅倒是也跟我说过,这其中的细节如何只有等到作了之后才能知道,现在提起来都还太早。只是有一点下官不明,为何在新税法中江东江北的税率是全国最高?江东一亩地要交的税银是西北一些县每亩税银的三倍还多?江东乃是天子京畿,税赋如此之重又如何体现皇上爱民之心呢?诸位大人加收这么重的赋税是想要把江东的血抽干吗?”

郭侍郎笑道:

“沈大人出身江东,又是有名的大地主,庄园遍布大江南北,当然心疼了。沈大人只看到江东税负重,可是有没有想过江东土地肥沃,雨水充沛,每亩水稻一季可收稻谷六百斤,而且江东土地都是二季水稻或是稻麦混种,一年收成每亩能到一千斤以上,除此之外江东还广泛养蚕抽丝,每家每户的女红手艺也是一大笔收入;而北方旱田种植小麦,亩产不过三百斤,大部分田地一年只能收一季,还没有养蚕抽丝的习惯。这么一比较如果税率一致才是奇怪,产量少的地方和产量多的地方收的税居然一样,那岂不是在拿全国最穷的地方的税收补贴全国最富的地方了?”

沈大人笑道:

“郭大人不愧是北方出身,对我大正北方风土人情了解的就是透彻,收税居然能把穷人的钱收出来补给富人,真是好想法。”

郭大人说道:

“沈大人,如果江东西北税率一致,每亩都收五十斤,那对西北每户人家来说一年六分之一都要拿来上税,而江东人家每户收的只是九牛一毛,这样收下来穷的地方越来越穷,富的地方越来越富,到时候西北人都变成了流民四处逃窜,江东还能独享太平么?圣人有云:君子不患寡而患不均,刚才沈大人也说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么收税正是为了补平天下。”

刘瞻也说道:

“首辅大人本身就是江东出身,祖业田宅全在这里,他亲自订的税率难道不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君子求诸己而后求诸人,章首辅表率如此,沈大人为何不能舍小我成就天下呢?”

沈侍郎摇了摇头,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堂上坐着的德王已经耐着性子听了半天,旁边王三和李四一边给德王捶腿揉肩一边给送水果讲笑话,不过看来德王还是嫌麻烦,

好不容易等到刘瞻说完,德王终于可以说话了,

于是德王斜倚着太师椅,两脚蹬在桌上,接过王三递的葡萄,一边吃一边说:

“你们说的这些什么税啊,田啊,户口啊,太烦人了。刘瞻,哦不,刘尚书,我是皇上派过来管事的,你就告诉我现在这件事我该怎么管就行了,不用说这么多。”

刘瞻听着德王这么说,眉头微皱,不过并没有什么不愉快,只是若有所思。刘瞻想了想,眼珠在眼眶里转了一圈,而后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简单多了,其实没什么麻烦的,皇上命王爷主管我户部、刑部、礼部三部的事宜说白了就是听皇上拍板嘛。税赋改革这么琐碎繁杂的事情细节自然是由下官与同僚商定就可以,王爷您只需在最终的奏章上签个字或者盖个章就可以了。”

德王换了个姿势,横着躺在椅子上,头枕着一边扶手,脚搭着另一边扶手,翘着二郎腿说:

“也就是说我盖个戳就等于同意了?”

刘瞻点点头,近乎谄媚的笑道:

“是的王爷,您盖个戳就行了。”

突然德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拿起醒堂亩就是一拍,这一下真是出乎在座各位的意料,打破了刚才温文尔雅却有些死气沉沉的氛围,心神恍惚的兰子义和刚才说话的刘瞻都被这一下吓得生出一个激灵。

德王拍完醒堂亩,扶着桌子指着刘瞻骂道:

“好你个臭读书的,觉得自己了不起?觉得自己够聪明?觉得我是头猪?什么叫‘琐碎的事情你和同僚商量就可以’?嗯?你告诉我?什么叫我拍板就可以了?嗯?说,给我说清楚,说!”

德王在桌后唾沫四溅,指着刘瞻厉声质问,

刘瞻看着德王这么跳脚骂街一时根本招架不住,嘴里吱吱呜呜的说:

“这,这,德王请听下官说明。”

德王可没有心思给刘瞻说明的机会,只是继续在那骂街:

“你们这群臭读书的,正像是隆公公所说,满嘴仁义道德,圣贤教化,心理想的都是怎么架空皇上好自己上位,我刚来户部你就告诉我只盖戳就行,怎么着我是那些下三滥的刀笔小吏?就是来这给你盖戳的?”

德王骂的虽然凶,但在兰子义听来最重要的莫过隆公公骂官员的那句话了,兰子义心想这种话隆公公都跟德王说,明显两人关系不一般,而且听德王说话那口气隆公公与德王说这些话的场合还应该不是正式场合,看来在德王年少时司礼监,尤其是隆公公给德王的影响非常巨大呀。

想到隆公公兰子义又想到昨天此时在刑部大堂被一众官员堵住的场面,当时隆公公应该是在替自己说话,只是最后还是抛弃了自己想要保护德王,兰子义也明白,自己对于隆公公而言只是一个棋子而已,德王才是重要的,为了德王兰子义随时都有可能被抛弃。只是德王自身的素质恐怕没有那么过硬,刚才一句话就把隆公公给出卖了。

本来在见过章中堂后,兰子义是决定为德王尽忠的,刚才德王说漏嘴时兰子义就像要出言制止,但是经过昨天那件事还有刚才刚到大堂德王无故呵斥的事情后,兰子义确实是心灰意冷,不想搭理德王,虽然还是想要尽自己职责为德王出谋划策,但这一会真是没有那个心情了。

听到德王说的话后,刘瞻脸上表情复杂,旁人一时间看不出刘瞻心理想的是什么,旁边沈侍郎也跟着刘瞻皱眉,反倒是郭侍郎看上去心情轻松,面带微笑等着事情发展。

刘瞻回答道:

“王爷,主政者当如北斗,居其位而众星拱之,您当政户部想抓小事当然也可以,但王爷时间精力都有限,如果浪费在细枝末节上又如何能替皇上拍板决定呢?更何况王爷刚才也说户部事情繁琐,您也懒得听,下官也是替皇上着想,简化您的工作而已。至于隆公公所说,下官还请德王多读圣贤教化,亲贤臣,远小人。自古宦官干政,未有不祸乱朝纲者,隆公公虽然贵为司礼监秉笔,但这么说话也未免太快漏出狐狸尾巴了,要说我们这群圣人门生都是想要架空皇上,那他个内廷统领这么排挤我们这群书生岂不是想要挟天子以令天下了?德王可不要偏听一人所言啊。”

德王听到刘瞻说隆公公坏话,竟然恼羞成怒,指着刘瞻说:

“你,你,你竟敢说隆公公是个宦官,还说他漏出狐狸尾巴,你真是大胆!”

刘瞻听着有些莫名其妙,说道:

“隆公公虽然是内廷统领,但终究是个宦官,如果德王所言属实,他那样说话已经犯了大忌,居然敢挑拨皇上与大臣的关系,此等重罪不参他几道奏折都说不过去,王爷你有为何要替隆公公说话?”

德王道:

“刘瞻!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跟我讲大道理。皇上让我来管吏部的,你却让我只管盖章,你就是想要架空我让我当摆设!现在我就被你玩弄在鼓掌之间将来我当了皇上岂不是整天要被你们这些大臣骗?我告诉你,这个什么税制改革我第一个否决,就是不通过。我是德王,我说了算,我不想批就不给你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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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工作劳累,只更新了一半就睡着了,实在抱歉,以后我会多多努力,争取不在拖更,还请大家继续支持,谢谢诸位!

第四十五章 钱税之争(下)

德王说道:

“我现在就被你玩弄于鼓掌之间,将来当了皇上岂不是要整天被你们骗?我告诉你!这新税法我直接否决,你们肯定行不通。”

此话一出,满堂震惊,刘瞻脸上露出怒色,站起来厉声说道:

“王爷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王爷你这是在谋反!皇上富于春秋,太子位居东宫,而德王你居然妄言将来当皇上,这将皇上、太子置于何处?如此狂妄,几乎不知孝悌为何物,德王这样做对得起天地良心,对得起父母三年怀抱之恩吗?”

一旁沈侍郎也说道:

“德王出言不逊,有违人伦,如此狂妄下官当奏明皇上否则将有失为臣之道。”

郭侍郎也说道:

“王爷恣意妄为,凭个人好恶定夺国家大事,怎能如此?新税法乃是利国利民的根本之术,德王怎能说废就废?如果德王旨意要废止新法,下官当奏明皇上,说清事情原委,请皇上定夺此事。”

原本装作凶狠的德王见户部官员如此强势,自己的气势立马削弱了一大截,刘瞻还没有说完时德王就已经退回到椅子上。

等到了三位官员轮番指责德王时,德王又像昨天兰子义被抓时一样,显得紧张不安,汗流浃背。

一旁王三见状尖着嗓子喊道:

“大胆!你敢对王爷无礼?”

李四在一旁扶着德王回到座上,跟着装腔作势的说:

“你这么对德王说话,官你还想不想做了?”

刘瞻根本没有回答两人,只是睁眼狠狠瞪他们一眼,两人立马没了声音,低着头缩回德王身后去了。

兰子义本来是想一段时间内不再管德王的闲事,至少缓一缓。现在户部三位大人不畏强权,强颜犯谏,一下子又激起兰子义心中的热情,他又想起之前与章中堂见面时所领教到得那种为天下之不可为的大义凛然,抱拳说道:

“王爷行事当以孝悌为先,不可说出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来。”

这时一旁沉默了半天的戚荣勋突然拍桌呵斥道:

“兰子义!你口口声声孝悌为先,可你却在这里跟着外人一道侮辱王爷,以下犯上,你做臣子的礼节呢?”

兰子义听着恼怒,说道:

“皇上让王爷执掌户部,那无论是我们这些王府近臣还是户部的几位大人都是王爷的自己人,又哪里来的外人之说?”

对面沈侍郎听后说道:

“卫侯此言差异,德王只是替皇上管理户部,连太子都不是,我们到底都是皇上的臣子,又不是王府内臣,哪里敢跟卫侯相提并论呢?”

兰子义听沈侍郎这么说,又羞又怒,说不出话来。

戚荣勋冷笑道:

“卫侯到底是读书人,自己就站到读书人那边了。”

德王在座上更是指着兰子义骂:

“兰子义你给我闭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兰子义被气得一口血堵在胸中,最后还是给硬生生给咽了回去,双手发抖端起桌上茶碗喝了一口。

这时吴幽思慢慢的说:

“三位大人言重了,王爷年少难免冲动把真话说出来,几位大人这么大惊小怪的是不是反应过重了呢?”

刘瞻坐回座上说道:

“吴秀才你是把事说轻了吧?王爷再年少难道应该说出自己将来当皇帝这种话来?”

吴幽思微微笑道:

“可这是实话。”

刘瞻听到吴幽思这么说,坐在那里就那么一直盯着吴幽思,一句话不说。

吴幽思接着说:

“依着皇上的习惯,如今德王走的路子就是立储的路,太子虽在可现在六部有三部都由德王接管,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形势如何,刘尚书你又何必装瞎呢?”

刘瞻端起茶碗盖住自己的视线,喝了口茶后说道:

“吴先生所说本官实在是听不懂。”

吴幽思笑了笑,低着头看着地板上青砖与青砖只间的缝隙。

看的几乎出神,也是几乎出神的说:

“刘大人公忠体国,天下皆知,无论在哪朝哪代都是庙堂栋梁,所以千万不要选错路自毁前程。如今德王掌管户部,就是一个机会,依在下之见大人上策莫过于抓住机会有所作为;中策观望一二也未尝不可;如果站错了地方那可就是下策了。刘大人你怎么想呢。”

公堂外喜鹊飞舞,叽叽喳喳,几乎吵得寂静的公堂快要裂开,

沈侍郎坐在刘瞻身旁,虽然不说话但还是端起茶碗侧着眼睛看着刘瞻。

郭侍郎则好像被外面的喜鹊吸引了过去,望向堂外寻觅着喜鹊的踪迹。

刘瞻放下茶碗,吸了一口气,说道:

“德王出言不逊,有失人伦纲常,本官既然看见了听见了就不可能放过去,明天司礼监必然会有本官弹劾德王的奏章,吴秀才回去早做准备吧。”

吴幽思笑道:

“刘大人这样弹劾自己顶头上司可是犯了忌讳呀。”

刘瞻说到:

“我乃户部尚书,掌管天下钱谷,顶头上的只有皇上,没有其他人。吴秀才你还是回去好好读书,考中进士才是正途。”

吴幽思听后只是笑笑再没说话。

一旁沈侍郎听到刘瞻这么说微微点了点头,又问道:

“王爷今日还有事吗?”

德王听到有人发问,不知所措,赶忙像身后两边张望,

王三李四看到德王询问的眼神一时也没了注意,忽然李四像是想起了什么,附在德王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德王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坐直了身子,清清嗓子后妆模作样地说道:

“本王今日来户部办公还有一事。”

接着德王给李四使了个眼色,李四走向前半步说道:

“今天王爷来此还有一件事,是要安排籍田所需的物品费用。”

听到李四这么说刘瞻和沈侍郎都快笑了出来,郭侍郎也转过脸来盯着德王,看看后面会发生什么。

沈侍郎接过话说道;

“以往籍田无论是选田,挑选农夫,后面例行赏赐所花费的银两都是由京兆府结算的,我户部从未参与,王爷到底是怎么打算让我户部出钱呢?”

德王抬高了自己说话的音量,但即使如此听上去依旧发怯,

德王说道:

“本王打算调用御林铁骑做仪仗,宫里隆公公也答应我将龙辇借给我。到时候我要将天街与南下出城的道路全部封锁,让百姓站在道路两边瞻仰我和御林军盛装出行。”

一旁王三刚才被李四抢了话,本来就气不过,现在可算找准机会,说道:

“还要准备好两亩地的明黄绸缎,倒时候德王籍田时好吧整块地全部遮住,免得我家王爷给晒着了。”

堂下户部几位大人开始听着只觉得好笑,越听越不对,等到王三说出要两亩地的绸缎遮阳时更是听得目瞪口呆,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兰子义听了后羞得都抬不起头,居然能说出这种条件,真是羞耻的要死。

德王这边见户部几位大人都不说话,以为对方没有反对意见,倒是增长了几分莫名的信心。

李四看到王三说话,自己也抢着说道;

“不仅要明黄绸缎,还要准备好帐篷,一旦下雨刮风就要让德王进到帐篷里区,给农夫们的赏赐也不能是什么简简单单的馒头,猪肉,布匹什么的,都要升级。要给所有参加的,包括街上瞻仰德王风采的都要给赏钱。”

王三又说道:

“籍田完毕后德王要带着随性的御林军一起围猎,围猎所需的弓箭、陷阱,调用的农户都要记录清楚。你们几个拟个费用呈报给德王。”

刘瞻挂着微笑端起茶碗喝起茶来,沈侍郎更是哼哼笑了起来。说道;

“籍田自有籍田的规矩,德王如果想要更改需要去找礼部,我么这里发钱的问题得等皇上批了才行。”

德王一听,高兴地说道

“那就是说我找礼部说清楚你们就能给钱让我出去了?好!既然如此那就去礼部,反正礼部也是我管。”

听到德王这么说刘瞻吹着茶碗直摇头,沈侍郎和郭侍郎也都笑了起来。

德王说着就起身带着王三李四往衙门外走去。户部三位大人起身略微行礼,看的出来盼着德王赶紧离开。

兰子义,吴幽思,戚荣勋见德王往外走也没有办法,只好向着几位大人作揖后跟了出去。

几人刚出衙门,纷纷骑上马,

兰子义本来想问德王为何骑马而不坐轿,但一想起德王给自己的那副臭脸还是压住了自己的想法,只是默默骑着马跟在德王身后。

几人往礼部走了一段后德王突然说道: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隆公公昨天又告诉我要尊师重教,既然如此那就去周老头家看看吧。”

说着一夹马腹,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一路绝尘往京城东南而去。

身后几人见状赶忙快马加鞭跟上,王三李四则还在原地收拾马匹,没能跟上来。

几人好不容易跟上德王,一路不知惊了多少摊贩路人,最后终于到了葱河岸边周游艺的府上。

德王刚要下马,却看见一顶轿子停在周府门口,一美艳少妇款款从较重走出,回眸一望正好对上德王,四目相望好个一院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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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十一长假快乐!

第四十六章 老夫少妻

德王驱马来到周府门前,刚好有顶轿子停在那里,轿子旁边一个丫鬟托起门帘,轿子里一位年纪不过十七八的少妇款款走出。

哪怕兰子义跟在德王身后,从那个角度看去依然可以看到少妇容装之下面容姣好诱人,一颦一笑都显得神韵艳媚,举手投足体态婀娜,好似一个熟透的水蜜桃,轻轻一掐就能透出甜美的蜜汁。

兰子义心烦意乱,只是觉得妇人貌美,倒也没太在意。不过她身旁的戚荣勋与吴幽思明显看的出神,

德王身旁的王三、李四两人更是眼睛都瞪直了,嘴角都流出了哈喇子。

倒是德王本人一改平日外厉内荏的样子,轻轻抬起下巴,容光焕发的催着马儿向妇人那里走去。

少妇下了轿子,见到这边一众贵族少年投来目光,娇羞无比,脸泛潮红,忙不迭的举起袖子遮住面容。

德王走上前去,骑在马上俯身问道:

“夫人也来周府?”

少妇娇羞的点点头。

这时周游艺匆匆从府中走出,来到德王马前作揖道:

“德王驾到,老夫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德王在马上挺直了身子,说道:

“周老头你一把年纪了,懒得出来就不用出来。本王今日刚从户部办公归来,特来探望一下你,毕竟要尊师重教,我也不能太无礼。”

说着德王就从马上翻下来,凑到周游艺身旁指着轿子前的少妇问道:

“对了,这位夫人是你闺女?”

周游艺拉着少妇到身边,一起行礼道:

“这位是老夫拙荆,刚从城南大觉教南海院回来,见过德王了。”

兰子义他们这时也已经下马来到德王身旁,听到这话惊讶的合不拢嘴。

少妇给德王到万福,说道:

“妾身见过王爷。”

德王罕见的彬彬有礼,对着周游艺的夫人点了点头,说道:

“南海院,是去求子啊。”

周游艺对着少妇说道:

“夫人劳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少妇又道了万福,在丫鬟陪同下转身回到府里去,领入门门时居然回头望了德王一眼。德王放过这个细节,回报给对方一个迷人的微笑。少妇立马回过头去,那一瞬间可以看到脸上摸过一丝绯红。

当然这一切老眼昏花的周游艺都没有注意到,周游艺还在那里招呼:

“德王莅临寒舍,老朽没能提前准备,多有失礼。还请德王容许老夫先回府里操办一二,其他人会带德王进府里去。”

德王点点头,周游艺立马转身匆匆忙忙的赶回府里去,一边走一边招呼身旁仆人。

兰子义站在最后面,听到旁边戚荣勋说道:

“我只听说周游艺是当世大儒,可没听说过他有个能给他当孙女的夫人。”

吴幽思笑道:

“周学究名满天下的可能是学问,但京城人都知道他老人家风月场中也是一把好手,一直都是妻妾满堂,这房姨太太是不久前刚过门的,嫩的能挤出水来。”

戚荣勋念到:

“红宵帐里求欢处,一树梨花压海棠。周老学究那身板能撑得住吗?我记得朱夫子有云:存天理,灭人欲。周夫子难道不记得了?”

吴幽思笑着说:

“哪里的话,周夫子践行古人之道可是严格着呢。要说到存天理,灭人欲,这娶进家门夫为妇纲的天理存的好好地,郎情妾意的人欲可是给灭的干干净净。”

戚荣勋笑道:

“照这么说来我们的周夫子还真是拿自己在践行圣人之道啊。”

兰子义在后面听着也不插话,既不想插也没心插,因为在他心里周游艺的形象已经碎了一地,原本以为是君子楷模,现在看来也是食色性也的性情中人。

在前面的王三凑在德王耳边亟不可待的说:

“王爷,这小妞可真嫩啊,留给那糟老头子可真是糟蹋了。”

李四也凑过去说:

“就是,要我说王府美人儿虽多,可是若论风韵撩人,还是这个小美人最勾人。”

德王哼哼冷笑道:

“瞧着小贱货刚才那样,我跟你们说她肯定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一边说还一边伸出手捏住掌心,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兰子义本想上去告诫德王,无论如何也不该对周夫子的小妾动邪念。转而又摇摇头,兰子义也明白现在过去说与不说是一回事,反正德王又不会听他的,还会招一顿骂。

只是想到自己辅佐的王爷在这些声色犬马的事情上总是劲头十足,而在该他动手的地方就乱的跟一锅粥似得。

这时周府的仆人走了过来,领着德王一行人往府里走去。一路上德王东张西望,挨个地方打问,好像要把周府内外院落摸个通透一般。兰子义心知德王心怀不轨,但还是忍住了自己强颜犯谏的冲动,埋着头走在后面。

一行人被领到屋里,正好到了饭点,周游艺备好了一桌酒菜,主客行过礼,分主次坐下。

德王今天明显收敛了自己以往的市井气,对周游艺也显得比以往更有礼节。

周游艺以为德王终于有所改观,自己的教导终于幼儿效果,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席间不停地规整德王行为,圣人教化不绝于口。德王这次出奇的有耐心,耐着性子听周游艺唠叨,还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宴席过半,周游艺也唠叨的差不多了,德王找了个机会说道:

“周老头,你家这么大宅院,离我那还这么远,你每天是怎么赶过来的?”

周游艺说道:

“老夫每日寅时末就从府中出发,赶在王爷早读之前定能赶到王府。”

德王说道:

“起这么早?不睡觉吗?“

周游艺说道:

“老夫身为王府教授,即使粉身碎骨??????”

德王打断周游艺:

“等等,这就不必了,你的忠心我明白。只是这么赶早,春夏秋冬的赶上天气不好实在是太熬人了。这样吧,今后每天你别来我府上了,我到你这来如何?“

周游艺一听激动地热泪盈眶,推开椅子俯身就拜,一边拜一边说:

“王爷如此,老夫领受不起啊!“

德王看着一脸嫌弃,说道:

“我说周老头,你别动不动就跪下哭呀。三儿!四儿!去把人扶起来。“

王三李四应声过去扶起周游艺,一个给拉椅子扶着坐下,一个给排土揉腿,忙的不亦乐乎。

周游艺坐会椅子上,激动地情绪仍旧未能平复,擦着眼泪说道:

“老夫就知道王爷您是一块璞玉,无论看起来如何不肖,只需假以时日好好打磨,一定可以漏出里面的君子本色来。王爷您如今为了体谅老夫,居然愿意屈尊前来老夫府上听课,这真是,这真是??????老夫为三代帝王师,定能将德王您塑造为一代贤良!“

王三李四在一旁谄媚的说:

“周学究学富五车,定能好好帮助德王,学究只管努力准备课程,我们今后每天陪着王爷早早赶来。“

周游艺老泪纵横,高兴地直点头。

德王一脸坏笑,高兴地看着德王。

一旁吴幽思只是笑了笑,低头吃菜。

戚荣勋脸上少有的露出嫌弃的神色,

而兰子义则一杯接着一杯独自在那里喝闷酒。

这时吴幽思放下筷子,说道:

“周博士为王爷讲读是件长久事,眼下最重要的是王爷替皇上春耕籍田的事情。明天户部会有奏章弹劾王爷,这样下去事情不妙啊。“

周游艺听吴幽思这么一说精神又集中了起来,忙问:

“出了什么事情,户部为何要弹劾德王?“

吴幽思就把今早发生在户部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听罢吴幽思所说,周游艺脸色阴沉,一只手搭在桌上连连敲桌子。

周游艺长叹一口气,教训道:

“王爷怎能如此放肆?皇上让你掌管三部是为了让王爷历练本领,结交朝臣,不是让王爷您去作威作福的!如今可好,户部刘瞻本来就是张鸣岳的党羽,现在这么一闹别说拉拢过来,就是让他中立都难了。明天那本奏章送交司礼监后还不知道会搞出什么事来。”

德王听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似乎是想起了造成在户部衙门被人顶撞的尴尬,又像是想要撑起自己王爷的尊严,脸上戾气十足,几乎快要残暴起来。但出奇的是这次德王居然没有发火,而是忍住了坐在那里。

等到周游艺说完,德王回到:

“我是王爷,我是皇上派去执掌户部的!他刘瞻不过是皇上,不过是我圈养的一条狗,一头猪,他凭什么忤逆我的意思?他凭什么让我就给他做个盖章的衙役?还说我想谋反,他才是谋反他才应该被拖出去斩了!”

周游艺厉声呵斥道:

“王爷!你说的是什么话?天下士子科举为官为的是辅佐天子顺四时理阴阳,代天子牧民。君明臣贤,父慈子孝,德王如果视朝廷大臣为猪狗,那大臣就会是王爷如仇雌,刘瞻为户部尚书,庙堂重器,哪怕是皇上没有正当的理由想要惩治刘瞻也是不可能的。如果吴幽思所言属实,今天刘瞻所说所讲都合情合理,王爷就算是要废除新税法,教训刘瞻藐视王爷,也应该用正当的借口,而王爷居然说出‘将来做皇上’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岂不是授人把柄?这个样子王爷如何替皇上分忧?如何为皇上看管社稷?“

第四十七章 大正太子

周游艺气的气喘吁吁,坐在座上胸口剧烈起伏,

德王也气的够呛,瞪着周游艺恨不得把对方给吞了。

德王咬牙切齿的说:

“你们这群臭读书的,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天天说着什么圣人之道,到最后不还是在给皇上,给我干活吗?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说三道四的?我做的对不对为什么要交给你去评论?”

周游艺说道:

“这是我等读书人的职责!虽然我们这些读书人是为天子尽忠的,但却不是天子圈养的,而是天子请来的!天子之所以为天子,天命之所以未改,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有我们这些读书人一遍又一遍,一天又一天的给天下百姓灌输皇帝的权威与聪慧,要不然你以为大正天下如此多的百姓靠什么去认识皇上?为什么给皇上磕头?”

吴幽思见到德王和周游艺吵了起来,说道:

“周学究你这么说传出去不好吧,虽然说的是实话不假。“

周游艺听后叹了口气,靠回到椅子背上。

德王则起身喊道:

“吃个饭都不痛快,回府!”

王三李四立马跟着起来,给德王开路,李四海顺口问道:

“王爷不是还要去礼部吗?”

德王怒道:

“还去什么去?好心情全毁了!”

说罢拂袖而去。李四灰头土脸的跟在后面。

德王先走,吴幽思、戚荣勋、兰子义并没有起身跟上,

兰子义只是不愿跟德王一起回府,

吴幽思则开口问道:

“事已至此再多说也没法挽救,最重要的是怎么处理这件事,周学究可有高见?“

周游艺这时虽然呼吸平稳下来,但还是余怒未消,听到吴幽思的问题没好气的回答:

“有什么高见?一天就把整个户部给得罪了还有什么高见。本来户部右侍郎还有能拉拢一下,今天德王这样估计他也要作壁上观了。“

吴幽思说道:

“是那位郭大人?“

周游艺喝了口酒,脸上回复些血气,说道:

“就是他。他是岭南人,又是岳麓书院出身,和刘瞻他们不是一条路上的。“

吴幽思问道:

“我听说沈侍郎就是江南人,难道他俩不和?“

周游艺笑了笑,说道:

“大江横贯我大正江山,将天下劈作两半,南方大了去了,难道人人都认识?他俩也说不上是不和,只是出身不同而已。沈舒同是江东士子,科举入仕靠的是朝中江东三道的老前辈提拔;郭莱从岭南考到岳麓书院,哪怕是中了进士后也辛苦熬了好几年,才在书院前辈师兄的举荐下慢慢走上正轨。两人就算性情相投就这样的差距也是很难走到一块的。“

吴幽思又问道:

“如果这么说的话刘瞻也不是江东人而是北方人,也是岳麓书院出身,为何周教授要说他和沈舒同是一路人呢?“

周游艺说道:

“书院学子不分籍贯的,只是我朝定都江右,江东士子近水楼天先得月,况且自古以来江东文人风骚就独领天下,如今张鸣岳为首辅,更是大力扶植江东士子入仕,几乎包揽了每年考中的进士,全国各地其他地方的读书人想要中进士只能考中书院,经前辈老师兄长提携才有可能。天下书院最负盛名的莫过于岳麓书院,每年的进士出了江东三道的就是岳麓书院可以考中一些,而书院本身就成了外道士子对抗江东士子的基地,可哪怕如此还是会有许多江东士子考入书院。郭莱就是我师兄门下弟子,刘瞻也曾经在我门下。只是刘瞻精通财政,为官初期是在江东主持盐税以及开阜贸易,期间多受张鸣岳照顾提拔,一来二去的就成了张鸣岳的左膀右臂,其实他已经是个江东士子了。“

兰子义坐在一旁,听到这些话感觉自己思绪混乱,原本如今之前以为京城的官员们都是朝廷的顶梁柱,又是保读圣人教化,一定是一些心系天下,大公无私的高风亮节之士,听到周游艺这么说才知道原来朝中大臣还在划分派系,互相倾轧,想来真是让自己失望。

吴幽思听过周游艺所说,问道:

“如果郭莱与刘瞻不在同一条路上,可为何今天刘瞻和郭莱支持张鸣岳新税制改革,而沈舒同反对呢?按理来说刘瞻与沈舒同不应该是张鸣岳的人吗?”

周游艺笑道:

“张鸣岳新税制改革中江东税率为天下之首,其他各地没有一处税率能跟上江东的。这新税改革一旦推行,刘瞻、郭莱老家交的税比现在轻,能不支持吗?”

吴幽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问道:

“那依周学究之见,这件事情该怎么处理呢?”

周游艺长叹一口气,说道:

“这件事只能皇上处理,我们还能怎么处理。说出那种话来皇上会怎么想?德王是在盼着皇上早早龙御殡天,太子滚蛋,自己好当皇上?这可是要杀头的呀。”

吴幽思说道:

“除非这话传到皇上耳朵里。”

在座各位听到这话都把目光投向吴幽思,周游艺问道:

“吴秀才这话怎么说?”

吴幽思说道:

“皇上卧床二十年,这许多年来都是隆公公贴身伺候,如今隆公公又执掌司礼监,依德王与隆公公的关系,趁现在还有时间赶紧去找隆公公还有希望挽回。”

周游艺听后先是怒火中烧,正要骂人时又想起了什么,坐回座上,悠悠的说:

“自古宦官干政没有不祸乱天下的,你要让德王依靠宦官绝非上策,老朽已经一把年纪了,不会做这种事情的。吴秀才你愿意辱没读书人的民生你就辱没去吧,恕老夫不奉陪。”

吴幽思听到后笑了笑,起身作揖,说道:

“那不打搅周学究了。”

说罢转身出门去。

戚荣勋也行过礼跟着吴幽思出去。

兰子义眼看再待下去没有必要也行礼后出门去了。

等三人出了周府,吴幽思问道:

“事情紧急,小生要赶紧入宫去见隆公公,卫候、戚少将军有何安排?”

戚荣勋说道:

“荣勋愿与先生同往。”

吴幽思听着点了点头,又把目光转向兰子义,

兰子义满脸疲倦,出神的望着葱河,说道:

“去见隆公公用不了那么多人,只需要把事情告诉他就可以了。子义就不去了。”

吴幽思听罢也点了点头,与戚荣勋结果仆人牵来的马后便骑着往宫城赶去。

兰子义看着马蹄溅起的尘土渐渐远去,自己也接过仆人手中的缰绳,牵着马走在路上。

哪怕今天春光明媚,哪怕今天暖风醉人,哪怕路旁杨柳依依,哪怕行人笑语纷飞,都无法让兰子义心中阴霾消散,

兰子义入京不过三天,却有这么多不愉快的事情,尤其是昨天被人控告夜闯宫门的事情,兰子义每次回想起来都感到自己心中又羞又怒,一想到那晚骑马上桥的自己就恨不得冲过去抽自已一巴掌。心里四处冲动的感情就像洪水一样冲着自己漂向四面八方,几乎要把自己的胸膛挤破一样。

兰子义使劲摇了几下头,努力集中精力,他在心里警告自己不许在想这些东西,渐渐地内心好像平静了下来,继而又想起了在王府这几天所受的屈辱,虽然兰子义很想向德王尽忠职守,成为德王的左膀右臂,辅佐德王打出一番天下,可是他也明白,从两人见面第一眼开始就已经互相看不顺眼了,虽然章中堂慷慨激昂,所说的为臣之道正是正人君子所为,兰子义正想如此,哪怕杀身成仁,可事实上真正要做的时候就难得无法完成。

兰子义叹了口气,停下脚步想要中止这混乱的思绪,他大声的告诫自己不要再想了,只是这次叫出了声音,这下引来了周围熙熙攘攘的行人。

兰子义发现别人都在看自已后满脸通红,赶紧上马走开了。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该去哪,难道是城外江南诗社?可诗社是需要有佳作被人承认才可以的,那兰子义是否需要写一篇呢?但现在心中苦闷,可以写出来吗?古人云诗以言志,谢谢苦闷的心情似乎也未尝不可。但想起张太尉所说,诗社其实只是接受京城世家子弟,那他兰子义为何不能被接受呢?是因为自己边军的身份?不可能不可能,诗社都是青年才俊,唯才是举怎么会有这种门第之观?自己好好努力写出能让其他人服气的佳作才是要点。

兰子义扬天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京城虽大却没有塞外草原宽广,我兰子义是生不逢时啊!被困于此处。”

这时兰子义又想起了桃家兄弟,不知为何想到他们自己心中就会有一股无名火升起,明明他们没有错,明明自己与他们亲如兄弟,为何入京才三天就已经这么疏远他们兄弟。想到这里兰子义胸口发疼。

突然附近猛地响起敲锣声,兰子义惊得一个激灵,才从自己的回想中回到现实。

这一下兰子义被吓到不要紧,他胯下的马儿受了惊吓才要命,再加上兰子义自己也吓了一跳,马儿更是吓得够呛,直冲冲就朝前面飞奔而去。

兰子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天街上,街上已经没了行人,而自己侧前方敲锣的正是一队仪仗侍卫,打着肃静回避的虎牌,正在天街正中御道前进。

兰子义已经来不及控马,大喊:

“前面的人小心,马受惊了!”

说着自己也努力试图把马控住,可还是冲向了队伍。

幸好这队侍卫训练有素,两个骑手从队伍里冲出来堪堪把马拦住,马下已经有好几个人抓住了马笼头,再加上兰子义马上勒紧缰绳总算是把马给拦了下来。

兰子义看到这队仪仗衣着华丽,骑士都身着鳞甲,金光闪闪,整个队伍被这突然事件冲击居然毫不慌乱,只是停下队伍把中间的步辇围在中间。

兰子义心里盘算这时撞了哪家达官贵人,这次恐怕又有口角,连忙报上姓名:

“在下卫亭候兰子义,刚才马儿被锣声惊吓,突然冲撞队伍,实在抱歉!”

这时步辇里传出一个柔和的声音:

“什么?刚才的锣声让卫候的马受惊了?真是在下的罪过啊。你们不用担心,卫候父子有大功与天下,你们别伤到卫候。”

兰子义问道:

“敢问车里是哪位大人?”

拦住兰子义的骑手卫士慢慢散开,只有一名卫士帮助卫候牵着马儿。一名骑手道:

“卫候不知吗?车里做的乃是太子殿下。”

第四十八章 仁孝储君

骑手说道:

“卫候不知,车中坐的正是当朝太子。”

兰子义闻言惊讶万分,立马滚鞍下马,跪地扣头道:

“臣兰子义罪该万死,有眼无珠竟然敢惊扰太子车驾,还请太子恕罪。”

这时卫士已经把马牵到队伍后面,侍卫骑士和仪仗又重新排好队列,就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兰子义跪在地上,心想前天晚上不小心驱马上了御桥就差点被朝中百官喷死,这次冲撞了太子车队那不得要了亲娘老命。

没想到此时步辇中传来一阵柔和的声音:

“卫候哪里的话,我每次出行仪仗都如此隆重,本就奢侈,还要让行人回避,妨碍百姓生活,是我的罪过。这次还把卫候马给惊到了,唉,身为太子却不能为天下人做个好表率,真是有愧与天下啊。”

兰子义听着心中暖暖的,没想到太子如此温厚,本来德王凶悖异常,兰子义以为太子哪怕优柔寡断也会有些许暴虐。这次不寻常的照面哪怕是给其他达官贵人也会生气,太子却在自责,况且错还不完全在太子身上。只这一番话兰子义对太子就已经充满好感。

太子又说道:

“代公年初时出击漠北,为我大正除去边患,如今卫候又选作我弟弟的侍读,父子俱为大正忠臣,难能可贵。一直想请卫候来东宫,我亲自犒劳一番,不过卫候入城也不过三天而已,想来想去还是应该让卫候休息几天。”

兰子义跪在地上再次扣头,说道:

“承蒙殿下厚爱,子义受宠若惊。”

车队仪仗已经重新安排好,眼看就要重新出发,太子说道:

“卫候如不嫌弃便让我载你一段吧,顺便替我大正百姓感谢你父亲。”

兰子义听后跪地不动,电光火石之见心中思绪万端,

“太子请我上车,可我身为德王侍读与太子密聊回去如何交代?就德王那副样子,这件事要是被他知道肯定没我好果子吃。还是先回绝掉好。”

于是兰子义说道:

“太子如此看重子义,实在是子义,应当说是我兰家无上荣耀。只是太子仪仗出行肯定有事,子义刚才马闯车队已经耽误了太子行程,哪里还敢再耽搁殿下。况且子义也还要赶回德王府,与殿下不是同路,所以子义打算自己回去,还请殿下海涵。”

兰子义说完后车内似乎犹豫了一会,之后传出太子的声音

“原来卫候还有事情,那我也不便打扰,下次如有机会还请卫候移步东宫,我好好招待卫候。”

兰子义听到太子这么说,心中松了口气,没想到太子这么好说话。

只是这时太子步辇下一个文吏模样的人登上步辇,在车窗边耳语几句,车里传来太子的声音

“有道理,有道理,是我疏忽,看来我想的太少了。幸好你指正及时,要不差点犯错。”

接着太子朗声说道:

“今天把卫候的马儿给惊到,差点害的卫候受伤,如果我连声道歉都不说就让卫候这么回去传出去天下百姓会如何说我?功臣入京我身为太子没有设宴招待也就罢了,可我今天在路上碰见却不邀请上车那就是我失礼了。卫候不必客气,上车与我小叙片刻,在下表达些谢意和歉意就好。”

兰子义扣头在地,心想为何如此倒霉,刚才那个小吏是想故意害自己?

兰子义跪在地上接着说:

“皇上卧床,太子监国,军国大事都需太子操劳,子义区区之身怎么好意思耽误殿下。殿下如果将来有空闲再请子义也不迟,不必今日的。”

车里太子犹豫道:

“这个,这个,卫候真的不愿意啊??????”

刚才上车给太子耳语的小吏见状突然呵斥道:

“卫候大人!太子如此殷勤邀请,你却百般阻挠是何居心?难道太子连请你上车的资格都没有?还是说能请得动卫候的只有皇上?”

车里太子听到后连忙小声说:

“不得无礼,我没有那个意思??????”

兰子义听得心中大骇,话要是这么说真就严重了,连忙扣头说道:

“子义不敢!”

车边小吏朝着车中行礼说道:

“太子稍安勿燥,这等小事不劳太子操心。”

车内太子说道:

“卫候如不愿意就不要强人所难,以后还有时间的。”

小吏行礼道:

“太子身为储君,又在监国,一言九鼎,岂能说改就改?还要被臣下无缘无故的拒绝这样怎能号令天下?”

兰子义听到后心里确定这个小吏是想借机挑拨他与德王了,不过德王看他兰子义本就不顺眼,挑拨不挑拨也就那样了。

到是太子还是接着说:

“卫候已经说清楚了,他回王府有事,怎么能说是无缘无故呢?再说我只是代皇上监国而已,用不着号令天下的,就算要我号令天下也不必强人所难,你就不要在强迫卫候了。”

那小吏深深作揖,说道:

“为皇上监国乃是太子的分内事,为太子接洽外事是小臣的分内事,如果太子以为小臣所做失职就请太子将小臣革职,但在革职之前小臣还是要为太子尽忠。”

车里太子叹气道:

“这,这??????”

小吏转过身对着兰子义说道:

“卫候大人!还要再请你吗?”

兰子义心中已经把这个小官全家女性亲属挨个问候了一遍,可也没法改变现实。于是一咬牙,说道:

“臣兰子义遵命!”

接着起身走去,爬上步辇进入车内。

刚到车门前一股熟悉的感觉便涌上兰子义心头,说熟悉是因为那就是在落雁关时兰子义感到自己母亲的感觉,就是那天见到德王的感觉,隐隐约约还是那天见到隆公公的感觉。车内一个小太监掀起门帘,兰子义钻入车内,

正对门里一位三十多岁,体态稍显臃肿的男子正坐在桌后,面带微笑看着兰子义,这肯定就是太子了。

虽然说太子与德王是兄弟,但两人长得区别很明显,太子方面大耳,算不上英俊但面目却很慈祥,下巴上留着一小簇胡子。最重要的是兰子义可以感觉到太子散发出的精神像是一个被圈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没错就是这种感觉,看似华丽,并且能歌善舞,但却只是被限制在那里,而且本人似乎也已经习惯了被限制的感觉,并没有想着冲破牢笼一飞冲天。但相对德王那种烂泥扶不上墙的精气神这已经好的多了,这至少是一个站立起来的灵魂,哪怕是被束缚着站起来。兰子义可以感到太子的精神像盏明灯一样照亮周围,但比起德王来还是显得暗淡许多。

兰子义心想:

“怎么回事?为何到了京城这种感觉会出现在其他人身上?还这么频繁。“

不过兰子义现在是在步辇内,没有那么多时间多想。

看完太子兰子义有抽出时间扫了一眼车内,步辇布置十分华丽,功能齐全,暖炉冰盒茶叶热水,还有家具和随行书籍,简直是座移动的房间。

兰子义进到车内,扣头说道:

“臣兰子义拜见太子。”

太子见到兰子义,明显感到不舒服,闷声咳嗽了一声,好像是被人在胸口敲了一锤,不过太子很快调整过来,柔声说道:

“卫候不必多礼。请坐。”

见兰子义做到旁边凳子上后太子对着小太监说:

“你可以出去了。”

小太监点头后钻到车外。

这时队伍已经开始移动了,兰子义看到窗外天街两侧的景色不断变换,车内也随之微微摇摆。

太子先发话道:

“卫候真是??????真是意气风发,勇猛无畏呀,刚一进来那股精神我以为是只吃人的老虎呢。”

兰子义听太子这么说连忙跪下扣头,说道:

“子义自幼生长在边关,不懂礼数,冒犯太子了。”

太子笑着抬起手,说道:

“卫候不必客气,我只是做个比喻而已,很不恰当啊。快坐,快坐。”

见到兰子义又坐回坐上去,太子说道:

“我没有见过代公,但看到卫候这幅勇猛劲便可以想见代公如何威武了。”

兰子义说道:

“子义一定将太子的夸奖转告家父。“

太子听着点头笑道:

“有劳了,如有机会我一定当面告诉代公。“

接着太子说道:

“代公勇冠天下,寒冬腊月深入漠北一举击败我大正北方大患,绝对是大功。只是这次??????按例代公如此应当被征召入京封为三公,鸣岳兄前期拟的旨也是如此,但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这次要加封代公。“

太子见兰子义听着默不作声,连忙挥手说:

“卫候不要多想,我没有要贬低代公的意思,也不是说代公不配当此位置,只是觉得这不合以往惯例而已。“

兰子义点头道:

“子义明白,其实家父自己就不愿受封代公,毕竟功劳再大也只是臣子而已,不该有这种头衔的。“

接着车中一段沉默,一会后太子说道:

“弟弟他,可好?“

兰子义没听清楚,抬头问道:

“太子说什么?“

太子说道:

“德王可好?“

第四十九章 帝室贵胄

太子问道:

“德王可好?”

兰子义听着一时摸不着头脑,只好应付地说:

“还好还好。”

德王说道:

“卫候不愿跟我多说德王的情况?”

兰子义大窘,说道:

“子义不敢,只是不知太子想问些什么。”

太子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望着车窗外的风景说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想问些什么,只是想要知道我的兄弟他有没有受人教导,有没有好好学习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人才。”

兰子义默不作声,心里却已经如同走马灯一般换了一个又一个念头,按理来说德王出来争位是明摆着的事情,太子不会不知道,既然太子很了解为何要在这里表现出这么关切的神情来?虽然兰子义很想把太子的做法解释为一种试探或是一种姿态,但兰子义从心底里相信太子的感情是真诚的,这不仅仅是因为刚才太子对他冲撞队伍这件事情的处理,更是一种感觉,非常的玄妙,其实他对德王也有同样的感觉,只不过德王是一门心思看他不爽而已,而太子确实是发自内心的真诚,真诚的关切。

见兰子义没有说话,太子接着自己说道:

“卫候可能觉得我是在伪装吧,确实,大家都会这么想,毕竟我目前是太子,而德王要取代我成为储君的消息可不是空穴来风,我知道的,父皇做事一向如此。当年我皇兄五人,我排行最小,结果现在只剩我了。”

说着太子叹了口气,脸上写满了忧伤。太子又说道:

“当年我有五位兄长,四哥与我同母,其他几位兄长都是宫中其他几位嫔妃所生,虽然如此但大家都情同手足,虽然贵为皇室可我们已经是兄弟,大哥是嫡长子,名正言顺的太子,我们也都没有觊觎之心,我的母亲一直让我和四哥对大哥别丢了臣子的礼节,可私底下我们六个兄弟总是伙同在一起,小时候的时光是最美好的,那时我们老是能躲过贴身太监的监视,在宫中自由自在的游荡。可不知为何皇上就是迟迟不立大哥为太子,反倒是在二哥十六岁那年立他做太子,在我看来两位哥哥区别并不大,没有哪个比另一个聪明或是更会讨人喜欢,而按照国藏的继承伦理必然是大哥做太子无疑。为此朝中大臣云集拱极门前请命,最后的结果是大哥和皇后被父皇赐死,军机处首辅大学士以谋反罪斩首,其他几位大学士庭杖后发配边疆,朝中大臣为之血洗。”

太子说着这些自己不愿再提起的东西,痛苦之情溢于言表,

兰子义见状说道:

“太子如果不愿说就算了,宫中禁讳本就不是子义应该窥探的。”

太子摇摇头说:

“卫候不愿听吗?我很难再找个人说这些事情了,更何况我也想让德王知道这些事情,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成了太子他应该要明白这些的。”

兰子义听太子这么说便不再说话,

太子接着说:

“二哥入住东宫没几年,我的三哥年纪也大了,他的母亲和大哥的母亲是姐妹,他恨二哥夺走了大哥的位置,他也想要当太子,可事实上二哥只是被父皇选中了,什么都没做。三哥拉拢了朝中一些大臣支持他,此时父皇对二哥有颇有微词,一时之间东宫与朝中风云莫测。可他把问题想简单了,父皇并不支持他,最终在台城卫查出三哥书信结交南方镇军后终于把三哥赐死,南镇兵也在后面几年内逐渐裁撤。同时父皇认为二哥身为太子却不能促使兄弟和睦,反而各立党派互相攻伐,不适合再为太子,也赐死了。当时朝中支持二哥和三哥的大臣几乎无人幸免,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一时之间京城官员几乎清洗一空。二哥被废后父皇绕过了四哥,立了五哥,那年五哥十四岁。没人知道父皇是怎么想的,只知道最后父皇为了防止四哥有非分之想把四哥和我的母亲赐死,我也被关到冷宫里,一待两年。”

说到这里太子眼角划过两行热泪,兰子义能感到太子心中的痛苦和迷茫,还有浓浓的恐惧。

太子抬起袖子擦掉眼泪,说道:

“那两年我一个人被困在冷宫中无人过问,每天只有两顿冷饭,衣服被褥都是自己清洗,夏天还好打些井水自己淋一淋,到了冬天只能每天裹住被子缩在床脚,脸上和手脚上全都冻出疮口。那时真是朝不保夕。后来我听说在那两年里我的五哥在东宫也小心翼翼,不敢说错话不敢做错事,对父皇奉若神明,与大臣保持距离,终日在书房苦读,连女色都不近。可即使如此两年后,我十五岁那年莫名其妙的父皇立我做太子,这次连理由都没有,五哥就被废了。我只记得当时我被御林军送进东宫,见到五哥焚香祷告说‘只求来世不在生于帝王家!’然后仰药而死。”

太子终于把这些说完,有些无力又好像有些解脱的靠在桌上。

步辇内一时沉默,太子靠在桌上伤神,兰子义则静静地在一旁等待着。车中静悄悄的,只车轮滚过御道的声音。

过了一会后太子缓过些精神。按着兰子义勉强挤出个微笑:

“卫候是不是听着麻烦?”

兰子义摇摇头,说道:

“太子随意说便可,子义听着呢。”

太子叹了口气说:

“我曾经和鸣岳说过这些事情,当时鸣岳说我太过懦弱,自古帝王争位不过如此,冷宫两年也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而已,我该好好受些历练才对。今天和卫候说了说感觉倒是轻松了许多。”

太子提到张鸣岳,兰子义脑海中回想起那日在湖边金光玉水的灿烂镜像,还有章中堂雄姿英发的气象。想想也是,张鸣岳那性格肯定不会听太子在这里絮叨的。

兰子义随口回到:

“殿下是希望我把这些话转告德王?”

太子说道:

“开始我以为我是这么想的,现在想来我只是打算找个人说说罢了。卫候请找机会告诉德王吧,父皇现在还没有废掉我只是因为他年龄大了而已,我也已经有十年没见过父皇了,不知他怎样。如果他要废掉我就吧,既为君父自然应当让我死。我并不贪恋这位置,如果皇上下旨的话我不会做什么事情的,毕竟我也没有能力做。”

说着太子垂下头,露出了疲惫的姿态。

兰子义看着太子,心想太子心情的确温顺,只是真的有点懦弱,看来是小时候的事情对他打击太大了。

兰子义说道:

“太子这么打算,难道满朝大臣能答应吗?”

太子叹气道:

“就是因为鸣岳他们阻止所以我才没有上表逊位的。”

这时车队行驶到了拱极门外,马上就要右转去东宫了,车外卫士靠窗问道:

“殿下,车队要拐到东宫去了。”

太子点点头,对兰子义说道:

“卫候要回德王府的话在这里就该分手了。”

兰子义作揖道:

“多谢殿下厚爱,子义告辞了。“

兰子义刚要钻出车去,太子说道:

“卫候放心,今天的事情不会传出去的,前几天卫候骑马上桥的事情我一直觉得大臣们太过分了。“

兰子义听着身子一顿,回头说道:

“谢谢殿下。“接着下车去了。

下了步辇后一旁卫士牵来兰子义的马匹。

翻身上马后兰子义对着步辇拱手作揖道:

“太子慢走,子义告辞了。“

车里产出声音道:

“卫候路上小心。“

接着兰子义驱马往西边走去,与太子车队分道扬镳。一路上兰子义都在回忆刚才在车中与太子的对话,心中想道

“如果自己侍读的是太子就好了。“

接着又摇摇头,既然自己已经侍读德王,自然应当尽忠职守,不要在想这些东西了。

兰子义回到德王府,把马匹交给门口仆人,看到门前站着几个大内侍卫,便问仆人到:

“是谁在府上?“

一旁仆人回话道:

“回卫候的话,宫里隆公公来府上了,正要找卫候您呢。“

兰子义听到后赶忙让人带路赶到堂前。

刚进去就看到隆公公坐在主座上,德王立在隆公公身旁,其他人分次序坐好。

兰子义进去后赶忙行礼,说道:

“子义不知隆公公驾临,还请公公恕罪。“

隆公公把玩着右手上的骨扳指,笑着说:

“卫候见外了,请坐吧。“

兰子义听后入座,心想前两次见到隆公公他也在玩这个扳指。

见到兰子义坐下后隆公公说道:

“卫候来的正好,幽思专门赶到宫中把今天的事情跟我说了。德王今天做得的确不妥,但籍田的事情不能就这么让朝中百官给坏了。“

一旁戚荣勋问道:

“户部的奏章明天就会呈送皇上,到时候满朝大臣估计都会站到太子那边,哪怕到时候可以压住恐怕以后事情也不好办。“

吴幽思说道:

“不仅如此,礼部那边也有消息,认为德王出行的仪仗不合规矩,也打算上奏章。就算公公你能在司礼监拦住,长此以往也架不住大臣们轮番上的。“

隆公公笑了笑,说道:

“这也就是我来王府的目的。既然耗不起那就不再耗,你们都是德王近臣,现在就需要开始准备,皇上已经降旨,将籍田提前,明天就进行。“

第五十章 春雨绵绵

入京之前兰子义一直都听说江南水乡,一年四季雨雪频繁,不像落雁关那样无论春夏秋冬都是野旷天低树的景象。

可是自兰子义南下以来已经好些日子了,每天都是艳阳高照,入京这几天来更是如此,以至于兰子义都开始怀疑当年告诉自己江南雨多的那人是不是有意欺骗自己。

不过今天下起的绵绵细雨倒是打消了兰子义的念头,只不过这雨来的真是不及时,因为今天正是德王外出籍田的日子。

从昨晚开始德王府上下就开始为今天的籍田做准备,

由于是仓促决定籍田,各项准备工作都没有做好,王府的仆人丫鬟们连夜为德王准备行头,兰子义与戚荣勋是武将出身,所以需要穿好铠甲随行,

兰子义让桃家兄弟准备好了一副白光闪闪的亮银明光铠,吩咐马厩半夜给马匹加餐草料。

此时此刻兰子义正骑在自己的骏马上昂头前行,只是蒙蒙细雨罩在身上,辛苦擦亮的铠甲也闷着一层细细的水珠,天上阴云皑皑,也没有灿烂的阳光打亮兰子义身上的铠甲。

“昨晚还兴奋地起来擦了好几遍,真是白忙活了。”

兰子义摇了摇头,心中暗暗自嘲。

今天出行兰子义没有代桃家兄弟,

虽然桃家兄弟很坚决的要求与兰子义同行,但兰子义更坚定的拒绝了,毕竟这是德王替皇上籍田,随行都是羽林亲军,不便将桃家兄弟安插进去,更何况兰子义想要与他们保持主仆距离,应该与他们保持距离。

兰子义回头望了一眼绵延的队伍,长长的队伍缓缓的行进在薄雾笼罩的天街中,一眼望去似乎没有尽头,

兰子义与戚荣勋并排骑在前面,吴幽思,与新罗世子李敏纯骑在第二排,他们身前不远处是四位开路的御林军骑士,在四人身后跟着两列手执长槊的御林军骑士,各个器宇轩昂,骑在马背上依旧身姿挺拔,全然不顾一路风雨。

骑士们身后跟着手执旌旗伞盖步行的御林军卫士,这些步行的卫士并没有着铠甲,而是身穿红褐色锦袍,头戴乌沙,队形整齐、步伐一致的跟在后面,

兰子义知道德王的步辇就跟在步行队伍后面,可在队伍前面兰子义连那些拿着旌旗的卫士脸都看不清楚,德王的车驾只能看到一个轮廓。

回过头来兰子义看向前方,雨似乎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兰子义伸手摸了摸脸上的雨水。

身后的吴幽思与李敏纯没有着甲,吴幽思穿着一身白袍,而李敏纯则穿着自己世子的那身行头。两人早晨看到有雨都披上了披风,暂时并没有被雨水影响。

这时跟在兰子义身后的吴幽思说道:

“前几天一直艳阳高照,偏偏今天出行籍田就下起雨来。”

一旁李敏纯开口说道: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吴先生难道觉得这场春雨下的不及时吗?“

兰子义听着吴幽思带着浓重口音的话语,心想这还是第一次听这位世子说话。

吴幽思听后笑道:

“开春以来一直没有下雨,这场春雨当然及时,只是赶在今天籍田的时候下就不合适了。世子殿下难道不想捡个好日子让德王出行吗?”

李敏纯回答道:

“我只是番邦世子,不敢掺和天朝上国的事情,只管跟着做就好。”

吴幽思听这笑了下,没在追问。

前面的戚荣勋说道:

“下雨也好,路上没有行人也就不用封街了。王爷之前还要让我们清空天街行人呢,这会老天爷倒是帮了忙。”

兰子义听着也转头看了看四周,天街两侧确实行人稀少。想起昨天隆公公还在时德王还一个劲的求隆公公派御林军封锁天街,只让行人在远处观看,不许靠近,还要让京城驻军帮忙准备两亩地那么大的帐篷什么的。最后被隆公公呵斥回去。虽然兰子义当时吃惊隆公公居然敢呵斥王爷,不过见到德王被人一顿臭骂心中还是莫名其妙的爽快,只是平是那么嚣张跋扈的德王居然在隆公公面前却听话异常,甚至有些害怕的味道。

戚荣勋接着说道:

“昨晚整个王府都忙的底朝天,我想的是到底要忙些什么?步辇是宫中准备,仪仗台城卫有现成的,王爷只需要上车就好了,昨晚还要让王府山下都给他准备行礼。”

吴幽思笑了笑:

“王爷让准备的是出行衣物,暖炉,冰块,水果,点心还有飞鹰走狗什么的。准备了一大堆东西,要好几辆车拉,十几个仆人丫鬟跟着,虽然今早全都被隆公公叫停到王府里了。今天王爷可是很不高兴。”

戚荣勋一声冷哼,说道:

“那两个什么王三、李四的不是很讨王爷喜欢吗,他俩在步辇里有充足的时间让王爷心情变好。”

吴幽思说道:

“身为佞臣就是比较极端,讨好时得的彩头当然多,可是一旦主人心情不好这些人就得受着。刚才上车时德王对那俩又打又骂,估计这一趟不好受。”

一旁李敏纯插话道:

“那说明他们两人没有摸头主人心思,那些真正的佞臣是绝对不会被主人发火的。”

吴幽思笑道:

“看来世子对此深有体会。”

李敏纯说道:

“新罗号称小天朝,宫廷中什么样的货色都有,我也是见怪不怪了。“

吴幽思听着笑了笑,没有继续追问李敏纯,而是追问起了戚荣勋

“戚指挥,小生有一事不甚明了,不知可否为我解答。“

戚荣勋斜过眼睛望着吴幽思,答道:

“吴先生只管问就好,不必拘谨。“

吴幽思问道:

“在令尊之前东军面对岛夷如同豆腐一般,令尊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提振军威的?“

戚荣勋听后笑道:

“家父转战东部沿海几十年,亲历战阵,仔细钻研了岛夷战法,因地制宜专门摸索出一套克制岛夷的阵法,并且大规模裁撤原先那些只吃饷不打仗的老兵油子,从东部的矿工,农民,渔民中招募民风朴实,骁勇善战的青壮劳力训练成新军。靠着这些新军再加上家父创新的步兵阵法才做到百战百胜的。“

吴幽思听着点点头,接着话锋一转,问道:

“可无论练新阵法还是裁军建军都需要大把银子和朝廷支持,然而据我所知朝中并无戚姓名臣,令尊是怎么要到银子和支持的呢?“

戚荣勋听罢回头望着吴幽思,看到的还是那张面带微笑的脸,戚荣勋自己的表情反倒有些僵硬。

戚荣勋回过头,呵呵干笑了两声后说道:

“大正受岛夷荼毒久矣,当此国难之时当让要器重武将了,这和朝中有没有人是没有关系的。“

吴幽思说道:

“要真是如此当年西军张让和现在北军的代公都没有必要死命巴结朝中权贵了,安心打仗就好。戚指挥不必顾左右而言他,事情什么样子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只是不知道戚指挥走的是那条线而已,只当这是朋友之间谈心,告诉小生就好。“

戚荣勋显然不会处理这番连消带打的话语,僵硬的回应道:

“这件事情重要吗?“

吴幽思笑道:

“既然有那当然重要了。“

戚荣勋一时间找不到话说,反倒是李敏纯这时说道:

“吴先生何必这样咄咄逼人,谁能没有点自己的秘密呢?难道都得拿出来和人讲吗?吴先生刚才问道我为何不关心德王爷,其实我有件事情非常好奇。朝中大臣都反对德王籍田,那隆公公是怎么说服大臣们同意提前让德王出来的呢?卫候可知道吗?“

兰子义听道吴幽思在质问戚荣勋的底细,其实自己也想借机听听戚荣勋怎么应付此事,而且他戚荣勋明显不太会应付这种事情,说不定能问出些什么来,现在李敏纯明摆着要把话题转开,兰子义想不明白为何这位新罗世子要替戚荣勋挡枪,他自己也还是不太想接这话的,况且朝中具体走向他也不是很了解,于是回答道:

“朝廷大事子义也不甚了解,世子这是问错人了,让世子失望了。“

李敏纯转而问吴幽思:

“吴先生对朝廷的事情了解的似乎很详细,还请吴先生不要推辞,为我解答一下。“

吴幽思看了李敏纯一眼,笑了笑说:

“说服是不可能的,朝臣们可是有骨气的很,哪里会轻易让步。“

李敏纯问道:

“那为何最后还是出来了呢?“

吴幽思说道:

“既然说服不了,打服就好。昨晚户部尚书、礼部尚书亲自领着人连夜跪在拱极门前,要求面见皇上,上书弹劾德王,司天监的大臣也上书皇上说今天并非籍田良辰吉日,请求改日。今早宫门刚一开皇上就动了庭杖,这会儿几个大人估计刚送回家里去躺着。”

李敏纯听着面色绷紧,兰子义之前也还以为这次出行是大臣们同意了的,现在看来这次是霸王硬上弓了。

几人聊天的时候队伍则在京城中静静的穿行,天街两侧林立的商铺空洞洞的开着门,默默的注视着籍田的队伍,好像也想趁机从这些德王近臣的只言片语当中搜集些八卦谈资,好在饭后消遣时好好利用。

兰子义他们骑着马他在青石板上,细雨中踩响石板的声音显得很特别,不清脆的叮当声夹杂着水花飞溅的声音。

兰子义可以确认他们的谈话是不会传到天街外居民的耳中的,但外城文昌门的高大的身影还是让兰子义更加安心,毕竟出了臣之后就真的没有人可以听见了。

第五十一章 春雨绵绵(下)

长长的队伍走进瓮城,穿过拱极门,从青石板路上踏到了城外黄土路上,

好在细雨打湿了路面,但却没有把路面浇透,整个队伍踩到路上不但没有扬起灰尘,也没有将路面踩得泥泞。

兰子义见终于出了城,终于出了口气,接着又摇摇头笑了笑,心中自嘲何必草木皆兵,哪怕他们的谈话被人听到又如何。

李敏纯见到兰子义摇头,问道:

“卫候是替那些挨了庭杖的大臣抱不平吗?如果是那样的话何必要笑呢?”

兰子义发现自己的表情被人抓到了,解围的说:

“我确实觉得几位大人挨了庭杖不应该,但各位大人堵在拱极门前的时候不就应该想到这一点吗?”

李敏纯说道:

“卫候的意思是几位大人是故意挨打的?”

兰子义说道:

“不是故意,只是知道自己行为的结果而已。”

吴幽思接过话说:

“对皇上而言,让德王籍田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问题的重点不是德王去不去,而是何时去,上次确定德王籍田时军机处是点了头的。诸位大臣们要做的是在王爷籍田之前搜集证据证明王爷不是储君的合适人选。夜长梦多,要是在晚上几天恐怕真要被朝中的几位大人给推下去。”

兰子义耳朵听着两人的对话,眼睛看着道路两旁的风景,细雨蒙蒙之中农夫们头戴斗笠在田间忙碌,初春的江南杨柳依依,野花遍地,伴随着蒙蒙的细雨花香草香时隐时现,飘忽不定。兰子义看着风景,触景生情,想到自己入京前壮志凌云,入京以后时间虽然不长但却路途坎坷,心怀壮烈但却没有机会一展身手,自己的理想就像是雨中的花草一样,虽然散发着微微的香气,但哪怕是细雨微风也都面临被吹散的危险。

兰子义想着出神,说道:

“桃红杏翠柳添芽,乌去燕归鹊还家

但见西风飞杨柳,不见杨柳念黄沙。“

李敏纯道:

“卫候是触景生情,想念故乡美景么?”

兰子义答道:

“只是感叹年华易逝,岁月蹉跎罢了。“

吴幽思笑道:

“卫候年纪轻轻反倒感叹年华易逝,真是奇怪呀。“

兰子义答道:

“如果每天活着的都是一个样子无论还剩下多少年月都只是重复而已,那样的日子过与不过都是一样的,哪怕还没有经历但结果已经确定其实对人们而言时间已经流逝了,根本谈不上拥有,所谓的年纪轻轻也只不过是一种错觉,你从未老去过,因为你已经死了。“

吴幽思听完若有所思,笑着说:

“看来卫候心中愤懑已经到了相当程度,在德王府不过短短几天就攒下这么多怨气。“

兰子义看到田间不少农夫放下手中工作望着不断行进的车队,指着这些人说道:

“吴先生多想了,子义并非牢骚满腹,只是性情容易伤感而已。你看那些农夫,一年四季在田间辛苦,每天重复着同样的工作,同样的生活,辛辛苦苦也只能勉强苟活,对他们而言我们这些人到底算是什么呢?一群不用劳作就能吃饱饭的人?一群衣着华丽不知所谓还要因为自己是天下风尚的人?还是说是一群被农夫们担起来抬着走的人?子义哪里会有什么满腹牢骚,这些站在田里仰着脖子看着我们的人才有牢骚、“

李敏纯说道:

“没想到卫候军镇出身心思竟然如此感伤。不过相比于卫候所想的这些东西,我更关心的是为何田间有这么多农夫?籍田难道不该让人都过去瞻仰吗?“

吴幽思答道:

“往年确实会召集村社父老到田里观摩,今年事起仓促,比原定的时间早了不少日子,人已经来不及召集了。不过就算是往年,召集的也是乡中耆老,不是所有人都去的,田间有人劳作很正常。“

这时戚荣勋突然说道:

“没想到王爷竟然没有让人把这些农夫都赶走。“

吴幽思说道:

“王爷既想把人给赶走,又想让人都过来看自已出风头,这就太难做了。“

李敏纯问道:

“既然事起仓促,那么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吗?“

吴幽思笑意盈盈的看着李敏纯,说道:

“世子不是不管这些事情吗?“

李敏纯答道:

“我只是不想掺和不必要的麻烦而已,如果吴先生不愿说就算了吧,我不会多问的。“

吴幽思笑道:

“世子殿下既然参与了整件事情当然有必要知道准备到什么程度,要不然待会出了岔子应付不过来怎么办?”

接着吴幽思说道:

“按照惯例南郊籍田需要戏子装扮风雨雷电诸神,以及田间劳作的农夫农妇,除此之外还有十名老农要教授王爷如何耕田种地。戏子们倒还好说,每年都演同一出,排练一下也能勉强上阵。要找的那十位老农就有些麻烦了。”

李敏纯问道:

“让乡里挑出几个德高望重又会种田的来就可以了,这有什么麻烦的?”

吴幽思答道:

“挑出十个人来确实不难,难的是要教这几个人面见皇上或是王爷的礼仪,除此之外还要安排整个籍田的步骤。挑出来的那些老家伙们大多耳聋眼花,就算提前很久训练,籍田的当头一紧张也会出事情,以前又不是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

兰子义听到这么麻烦,心里也没了底。虽然德王很没德行,但自己毕竟是王府近臣,总不能眼看着事情搞砸。

李敏纯说道:

“戏子们都能找往年的那些人来,种田的老农也可以选往年的人来,那不省了很多工夫?“

吴幽思笑道:

“礼部的人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每年都尽量挑上一年参与过的,可这些老家伙身体不争气,搞不好当年一参加完回去就死了。今年不凑巧,去年十个里面死了四个,本来这几天还在选人,现在提前了,只好连夜教他们礼仪礼节什么的,礼部又在抵制德王,这次负责教老家伙们的是宫里的太监。“

兰子义听着不免眉头紧皱,事情就没有一件顺利的,难道真是天意所归,太子才是真龙天子?

兰子义摇摇头,打消了自己的念头。

队伍在细雨中不断前进,走出大道,转过一个又一个弯,蜿蜒流转于乡间的道路中。

就在兰子义觉得自己已经走着快要忘记出来是为了陪王爷籍田的时候,前面开路的四位骑士已经停了下来,隐隐约约前面出现了许多人。走近一看原来是籍田所需的一干人等早就等在那里。

兰子义他们四人下马,队伍又沿着道路往前走了一段,直到德王步辇来到田地旁边。

旁边一仆人赶忙跑到车前跪下,车内王三掀开门帘,李四扶着德王从车内钻出来。

德王身着朝服,如果是以往配上自己英俊的面容还会有些精神气象,但现在满脸的不满意,头上金冠也戴的歪歪扭扭,不耐烦的推开李四,猛地一跳,跳到了到跪地那人背上。

原本跪在地上的人是为了让德王踩着下车,德王猛地一条那人没受得了,“哎哟“一声身子往下一沉。

原本人背部就不平整,这一沉德王更加站不住脚,随着一声惨叫就摔到了路上。

旁边侍卫赶紧过去扶,

朝服宽大,德王倒在路面上滚了半天爬不起来,

好不容易被卫士们扶起来,已经粘的满身都是泥土,头上金冠也滚落到车底下。

刚才那仆人赶忙过来跪在德王加下一个劲的磕头说: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德王怒不可遏,头发都气的竖了起来,一脚就踹倒仆人头上,跟着上去又打又踹,一下比一下狠,一边打一边骂:

“混蛋!不长眼的东西!要你过来帮我下车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我这一身一副都脏了,今天我怎么见人?该死!“

开始是仆人还跪着,后来打的太凶仆人只好抱头缩在地上。

德王见打不到要害,怒火中烧,骂道:

“躲?我让你躲!“

说着一把抽出旁边御林军的腰刀,抬手就要砍。

旁边兰子义几人早早下马等候,亲眼目睹了德王下车的经过,这时看到德王要抽刀杀人,所有人都看愣了,兰子义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德王的手说道:

“王爷!你刚才这么跳下来给谁都接不住,就算要责怪仆人打两下已经够了,这是要干什么?“

德王转头盯着兰子义,满眼血红,一把推开兰子义,挥手朝兰子义胸口就是一刀。

兰子义根本没有防着这一出,幸好穿着铠甲,德王一刀只是刮花了甲片,但这一刀来的太突然,在场所有人都大惊失色,宫里专门在此等候的太监见状大叫:

“德王助手!“

然后对着御林军就喊: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德王的刀接过去!“

一旁御林军接到命令才敢上前,把德王的刀给拿走。

王三,李四见状慢慢缩回车里不敢下来,

兰子义刚才都没反应过来,这时才回过神来,明白自己刚才被德王砍了一刀,气的面红耳赤,伸手按到自己佩剑上。

德王刀被拿走,又看到兰子义怒冲冲的盯着自己,更是恼羞成怒,跳着脚指着兰子义骂道:

“就你坏我好事!就你坏我好事!我杀人怎么了?杀个狗奴才你也管得着?我连你一块杀!你瞪我我干什么?你再瞪我一眼试试!“

兰子义听着怒从心中起,进京以来被德王堵得恶气一时全都涌了了上来,之前德王对自己又打又骂的场面一张接一张的划过脑海,慢慢的剑锋离开剑鞘。

见到兰子义没有被自己呵退反倒已经露出剑锋,德王立马变得怂了起来,赶忙退到御林军身后,说道:

“兰子义,你想干什么?“

这时李敏纯走上前来握住兰子义的手说道:

“卫候,息怒啊!“

吴幽思也走到德王跟前说:

“王爷,只不过是件衣服而已,车上有备用的,上去换就好。“

旁边的太监呵斥车里的王三李四

“你们两个还在那里看什么?还不下来扶王爷进去换衣服?“

王三李四赶忙下车,嬉皮笑脸的拉着德王上去。

有了别人护着德王又开始骂骂咧咧的说:

“叫你们给我准备帐篷你们不准备,现在下雨了还让我到这泥地里淋雨吗?走了这么久连午饭也不吃?这什么狗屁籍田,都是王八蛋,让太子来干,那个蠢货才适合干这种事情。“

看着德王骂骂咧咧的钻进车里,外面等候的人员面面相觑,不少人开始交头接耳。

吴幽思一阵苦笑,嘀咕道:

“还要让德王替皇上教化百姓呢,唉,现在倒是让人都看到了。“

兰子义长叹一口气,放下腰间佩剑,看着在车底下滚得脏兮兮的金冠,心中想着:

“看来这次籍田有的受了。”

第五十二章 告御状

德王钻进车里折腾了半天,终于换好衣服钻了出来,一脸的不屑和麻烦。

这次为德王下车准备了木质台阶而不是用人接,德王也没有跳,而是安安稳稳的走了下来。

见到德王终于下车一旁等候已久,准备籍田的人们纷纷向德王作揖行礼。

德王怒气冲冲,没有管这些人,只在宫中太监的引领下走向田头,一面还不忘叫上伞盖跟紧自己。

戚荣勋与吴幽思、李敏纯跟在德王身后,兰子义心中跟的比较远,心中又羞又怒,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劝告自己要守臣子礼节,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一行人各就各位后,宫中派来的太监宣布籍田开始。

这时周围装扮好的戏子们会先进入旁边几亩划出来的田中装模作样的劳作起来,剩下一些扮作各路神仙的戏子则围着田地又唱又跳,祈求风调雨顺,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

兰子义站在田埂上,看着站在伞盖下的德王在那里一脸不耐烦的样子,抖着腿打着哈欠,是不是还让身旁王三李四个端茶递水什么的。

兰子义冷眼观望着,他对德王已经死心了,哪怕章中堂的精神还能照耀他也已经无法再点燃他心中的那股热情。

在德王所站的这亩地地上,几个老农颤颤巍巍的在地里劳作,其中一位牵着牛走到德王跟前,一旁太监说道:

“请王爷亲自掌犁耕地。”

德王一脸厌恶,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招呼一旁说道:

“三儿,四儿,你们两个去替我对付这头畜生。”

王三李四闻言赶忙点头哈腰往前走,那公公瞪了他俩一眼将他们制止。

接着公公靠前一步,对德王说:

“王爷,您是替皇上来籍田的,请您亲自掌犁。”

德王听后叫到:

“皇上都能让我替他那我凭什么不能找人替我?早就说小心下雨,让你们备好帐篷,你们不让带,现在好,地里被雨下的又脏又湿我的鞋都踩脏了你还让我亲自去跟到这头畜生身后?!你脑袋是不是也进水了?”

那公公闻言又往前走了一步,面目狰狞,几乎威胁地对着德王说:

“王爷!皇上降的是圣旨要让你代天子行礼,我是隆公公亲自派来的,今天你已经丢人丢到家了,再嘴硬回去不会有好果子吃。”

德王回嘴道:

“哪里是我丢人?明明是刚才那个奴才??????”

见到太监还在瞪着自己,德王怂了下来,不情不愿的走到耕牛后面伸手扶犁,

一旁老农刚才已经看到德王伸手劈人的样子,早就被吓到了,这会见德王这个样子吓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德王在那站了一会,不见老农动静,转头瞪了一眼,老农更被吓得发起抖来,身后太监催到:

“别发呆了,赶快教德王如何用犁吧。”

那老农一听太监说话,也不知有没有听清说的是什么,就两腿一软“扑通”跪在地上,扣头说道:

“草民该死!草民该死!”

旁边戚荣勋看的直摇头,吴幽思则是一个劲的苦笑,兰子义心想

“不知道是谁教的,再得礼仪没学好这磕头的本事练得可真熟练。”

德王见到大怒,骂道:

“让你教我怎么对付这畜生你磕头干什么?”

说着一脚踹翻老农,旁边人都还没来得及过来阻止,德王就捡起地上鞭子对着耕牛屁股一顿猛抽。

说来也奇怪,耕牛性情温顺,被选出来参加这种活动的更是百里挑一,应该不会太容易出岔子,可没想到耕牛被这突如其来的鞭子抽在身上,一下子受了惊,

“哞~”一叫拉着犁朝前冲去,

德王还好并没有把犁抓紧,但也被一下子带翻在地上,

只是在前面牵牛的老农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一下子被耕牛撞倒踩在脚下。

牛受了惊,直接冲向一旁人群,好在站的远的人都纷纷躲开了,

太监大喊道:

“来人!快把牛拦住!把那老汉扶起来!“

兰子义看到老农倒地不起,身子裹在衣服里,看不出踩成了什么样子,胸口只是微微起伏,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很快御林军卫士就赶过来把老农围住,几人合力抬走。一旁人群中可能是老农的家人在外围哭天抢地,想要冲破卫士的阻拦冲进来照看老人,但被卫士死死拦住。

德王趴在地上,稍后被人扶了起来,糊的满脸满身都是泥,头上新换的金冠又掉到了图例。

德王刚起身就破口大骂:

“该死的畜生!来人呐,给我杀了它!杀了它!“

只是没人听德王的吩咐,

德王本就恼怒,见没人理他更是火旺,接着听到旁边有人叫喊,更加火上浇油,找到声音出处后骂道:

“叫什么叫?!你爹死了?!“

旁边扶他的人悄悄告诉德王,刚才前面牵牛的老农被耕牛踩到了,这会儿正在哭喊的是老农家人。

德王听到后不仅没有收声,反而骂的更凶,说道:

“不是跳出来籍田的****都是经验吩咐的老农吗?为什么连牛都牵不住?”

之后指着哭喊的农人说;

“你爹害的我摔跤你还哭?本王回去奏明皇上诛你们九族!”

宫中来的太监见状赶忙跑来说道:

“德王受了惊吓在这里说胡话,快把德王扶到车离去!你们两个愣着干什么,用的着的时候就所后面去了?“

太监一边说一边朝身后王三李四叫骂。

王三李四赶忙过来扶德王往步辇那边走,德王一边走一边挣扎,叫道:

“我没染风寒,我没事,这些贱民竟然敢如此冒犯我,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

兰子义四人见状也没有再继续看下去,也快步走向仪仗队,纷纷上马准备回城。

原本还有耕种完毕百姓道贺的仪式以及要赏赐今天参与耕田的百姓,眼下这些事情都做不了了。

回程的路上兰子义他们四人还是骑行在前面,后面隐隐约约传来德王在步辇中叫骂的声音,四人骑在马上只是沉默,都不再说话。

兰子义看到德王这幅样子,心中失落的已经快要失去知觉,这幅样子该怎么辅佐?今天的事情传回京城去明天大臣们弹劾的奏章就要像雪片一样从军机处飞到司礼监了。

队伍往城外开时还精神抖擞,兰子义他们也还有些话说,回程途中大家都只是低头默默走路。

雨也越下越大了。

众人埋头苦行,都没有注意道路两边,毕竟这个时候也不会有什么人出来观望。

兰子义看着前面开路的四名骑士骑在马上小跑着前进,

突然间有两人从路旁田里冲了出来跪在路中央,手捧血书堵住兰子义去路,高呼:

“冤枉啊!小民冤枉啊!求王爷为小民做主!”

兰子义赶忙勒马,与此同时不少农民都从路两旁的田里冲出来,拦住队伍去路,更有甚者直接跑到德王步辇旁跪下。

戚荣勋见状呵道:

“跪着的是什么人,你知道拦的是谁吗?”

戚荣勋说话这会兰子义回头望去,御林军卫士虽然收到突如其来的冲击,但毕竟训练有素,已经展开队形围到德王步辇旁边。

兰子义再回头看着前面拦路的两人,是一对青年男女,都长得眉清目秀,尤其是那个少女,生的颇有几分姿色,雨水把少女头发打湿颇有一副梨花带雨的感觉。

青年男女起身说道:

“我们知道这时德王替皇上籍田的车队,今天冒死拦路是为了给家父伸冤!”

戚荣勋喝到:

“朗朗乾坤有何冤屈?如有冤屈京兆府自可以解决,召集这么多人拦截车驾干什么?”

少女用银铃般的声音说道:

“京兆府杜畿贪赃枉法,我们兄妹没有办法才想出这下策的。”

一旁少年说道:

“大人!我爹本是此地里正,去年秋后收税时只因我爹抗议租税太高,收的百姓穷困潦倒,想要联名上书,禀明皇上降低税率,结果被诬陷为意图谋反,抓紧衙门虐待致死。我们兄妹专门进京找京兆府鸣冤,结果杜畿那狗官居然官官相护,不替我们兄妹做主,也跟着诬陷我爹意图谋反。今天跟来的乡亲都可以证明我爹的清白。”

青年伸长脖子,对着德王步辇高喊:

“王爷请为我们兄妹做主啊!”

接着一起拦路的百姓齐齐跪在地上高呼:

“里正是冤枉的!王爷请为我们做主啊!”

一时呼声连天,哀嚎声此起彼伏。

戚荣勋一时没了办法,不在说话。

兰子义见到后仰天高呼:

“诸位乡亲请起!圣人有云,乡愿德之贼!德王乃是大正藩王,并不直接掌管政务,各位乡亲如此拦路已经有违我大正律令!各位乡亲请回,如有冤屈请向衙门伸冤,但不可越级去找王爷,就算王爷可以帮你们一次将来再有事情怎么办?还能再找到王爷吗?你们不按律令走你们的父母官更不会遵纪守法按规矩办!各位乡亲请回吧,我保证,你们再去衙门告状时,王爷一定从上监察整个流程,定不会让案件审理有任何冤屈的地方,这样大家才能让我大正律令真正为天下法度!”

兰子义本意是想通过督促官员遵纪守法来解决此事,要不天下百姓都来告御状,百官岂不形同虚设?如果皇上想怎么判案就怎么判,那还要大正律令干什么?

没想到跪地的百姓听到兰子义让他们回去就变得群情激奋,尤其是那对兄妹,高声叫喊:

“这位大人让我们再找衙门难道是想让我们再入虎口?今天我们既然已经拦车驾告御状,再到衙门必定死路一条,大人你也是想官官相护对吧!王爷!请为小民做主啊!“

第五十三章 不归路

青年兄妹跪地高喊:

“大人你这是官官相护!王爷!请为小民做主啊!”

青年男女带头一喊,一起跟来的人全都哭天抢地,跟着喊起冤枉来。

这时吴幽思说道:

“诸位父老请放心,德王心系民情,一定会为诸位父老做主的,王爷最狠的就是贪官,大家有什么冤屈只管说出来,我们会一一记录在案,回去为大家伸冤,还诸位一个青天。”

跪地的青年男女听到吴幽思这么说,激动得热泪盈眶,扣头说道:

“多谢大人!如果大人、德王能还我爹一个清白我们兄妹愿意做牛做马还这份恩情。”

兰子义靠到吴幽思旁边气冲冲的问道:

“吴先生你是要干什么?”

吴幽思掉头反问道:

“我才想问卫侯刚才为什么要那么说?”

兰子义说道:

“你难道没看到我大正律令成了什么样子吗?空有成文千千万,却根本没人当回事,为官者凭自己喜好判案,百姓只知道求官一级一级的告状却无人想着遵守法度。哪怕一个官员推翻了另一个官员的判决却没法成为将来遵守的依据,一次告状告的痛快了可将来更多的官不按律令做事,到头来百姓只能在官与官只见来回穿梭,生死只凭一人好恶甚至是心情,成为任人驱赶的羔羊,这个本于民不利。乡愿德之贼,我又怎能坐视百姓重蹈覆辙?如今我身为王府幕僚,有机会拨乱反正,自认为责无旁贷,应该让这对兄妹再去衙门告状,王爷应当做的是凭借自己的地位监督地下官员的所作所为,这样做的话既可以为民伸冤,又可以重振我大正律令的尊严,才是利国利民的举措。”

吴幽思哼了一声,说道:

“卫侯可真是妙计安天下,如果这么说我倒要问你,现在拦住车架的百姓你怎么给人家一个解释,就你刚才的那套做法人能散开吗?百姓拦了车架德王却不为民做主那还怎么敬天保民?还有什么资格帮皇上治理天下?你以为朝中大臣会如何就此事发难?”

兰子义怒道:

“你这是鼠目寸光!知道为什么大正有法难依么?就是因为老想着为民父母,见到机会就施舍给百姓一些小恩小惠来笼络民心,只图一时小利,不知顾全大局。”

那对跪在地上的兄妹听到兰子义与吴幽思争吵,抬起头说道:

“我们兄妹只求能为父亲伸冤,但愿诸位大人不要官官相护,主持公道就好。”

吴幽思说道

“你们兄妹二人只管放心,王爷一定会还给你们父亲一个公道的。”

兄妹两人这次听吴幽思这么说并没有感恩戴德,而是说道:

“日然如此就请大人讲京兆府一干人等捉拿归案吧!”

吴幽思听罢为难地说:

“这……”

那位少女厉声说道:

“大人也要像其他那些狗官一样搞什么官场哲学,玩官官相护吗?还是说只是为了敷衍我们兄妹?”

吴幽思说道:

“在下绝无此意。”

少女问道:

“那既然如此就请大人尽快将京兆府的贪官污吏们捉拿归案,还我父亲一个清白!否则除非从我们身上踏过去,我们兄妹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一起跟来的百姓听到后跟着一起喊冤,哭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做仪仗的御林军被堵了半天早就不耐烦,百姓这么一吵吵更是有些骚乱,

吴幽思见状说道:

“你们放心,我绝不是在敷衍你们兄妹,只是德王籍田归来,还要进宫向皇上禀报今天的籍田之事,不能现在就替诸位主持正义。你们兄妹只管将自己的姓名事项还有状子递给我们,德王回去之后自然会为你们伸张正义。”

青年男女跪在路中,听到吴幽思的话也不吭声,只是默默跪着,其他百姓也都只是喊冤没了下一步的动静。

吴幽思又说道:

“诸位乡亲们,这对兄妹的父亲的确是为民请命,诸位乡亲们今天肯来为他伸冤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职责,想必他在九泉之下也已经心满意足了,德王一定会还他一个公道的。春雨蚀骨各位乡亲请回吧!”

经吴幽思这么一说,一起跟来的百姓中很多都不再喊冤,已经蠢蠢欲动准备要走。

兰子义见状说道:

“你这是在骗人。”

吴幽思说道:

“卫侯倒是不想骗人可那会激起民变!”

兰子义说到:

“国无信不立,你这么做就是失信于民。”

吴幽思道:

“我都答应要为这对兄妹做主了怎么能说是失信于民呢?”

兰子义说道:

“你这是在刁买人心!”

吴幽思说道:

“我这是在为民请命!”

两人争执的时候,德王所乘步辇从后面悄悄赶上来,跪在地上的兄妹见到德王车驾靠近,赶忙喊道:

“王爷!王爷!请为小民做主啊!”

德王步辇缓缓停在前面开路的骑士们身后,里面悠悠的穿出一句:

“闪开~!”

跪在地上的兄妹似乎是没有听清楚,又好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反问道:

“王爷您说什么?”

这回车里传出的声音更加清晰也更不耐烦:

“叫你们走开没听见吗?”

少女抬头说道:

“王爷!我们兄妹今天冒死拦下王爷车驾为的是还我父亲一个清白,还请王爷…….”

车里又穿出德王的声音:

“我没兴趣替你们做主,你们这群草民是死是活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滚开!”

跪在地上的青年男女听到德王这么说先是一脸震惊,继而是不可思议,最后化为满脸怒容,青年说道;

“王爷你怎能这么说?小民听说皇上器重王爷非比寻常,对王爷委以重任,王爷,王爷就是这么对待皇上的器重的?就是这么对待百姓的?”

车里德王明显有些恼怒,说道:

“你们只是供我穿衣吃饭的奴才而已,有什么好冤屈好让我替你们伸张?自己去找京兆府去,不要再来烦我。”

一旁吴幽思听着直摇头,

兰子义本不愿多说,刚才德王二话没说就拿刀砍他,这早已经超出了兰子义忍耐的极限,但现在德王当众这么说话问题太重,于是兰子义说道:

“王爷,这对兄妹哪怕拦截车队有错在先,他们为父伸冤也是在尽孝,王爷不该如此回绝。”

车内德王说道:

“刚才说不要管的是你兰子义,现在说要管的又是你,你到底想怎样?”

兰子义说道:

“子义何时让王爷不要管这对兄妹?只是告诉王爷应当监督各级衙门依律执行,这样自然可以替这对兄妹伸冤。”

德王掀开步辇门帘,说道:

“怎么说都由你了是吧?你还拿我当什么?王爷?兰子义你到底哪句话是真的?”

一旁吴幽思说道:

“王爷,现在替这对兄妹伸冤正是您展现自己高超政治才华的时机,只要……”

吴幽思正说着话却没发现德王眼睛直勾勾呃看着的跪地的少女,

德王根本没有听吴幽思再说什么,而是挑起眉梢望着少女说: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少女见有希望,往前爬了几步说道:

“王爷!小女子只求王爷能够为家父伸冤!”

德王套着耳朵说道:

“不是这句,前面那句。“

少女听后一愣,想了想说:

“我爹为民请命却被……“

话还没说完又被德王打断,德王问道:

“也不是这句,你刚才说如果能给你爹伸冤你就……“

少女一听,犹豫了一下,把话接了下去:

“……小女子愿意做牛做马报答……“

德王听到后拍手哈哈大笑道:

“说得好!说得好!本王肯定替你伸冤,你就先到本王府上住些日子吧。”

兰子义在一旁听到德王这么说,怒火都快从眼睛里喷出来了,大声说道:

“王爷你胡说八道!”

就连一向不多管事的吴幽思都坐不住了,说道:

“王爷,这里根本不是说这种事情的地方,我们以后再说也不迟……”

德王听到兰子义、吴幽思这么说大为恼怒,吼道:

“都给我闭嘴!我是德王,我说了算!再说了,她刚才都说的那么清楚要做牛做马了,难道要反悔吗?”

跪地的兄妹听到德王这么说愤愤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周围跟着德王步辇的百姓都站了起来,在没人喊冤,取而代之的是愤怒的沉默。

青年说道:

“没想的德王竟然是这么一个荒淫无道的混蛋!我们兄妹真是瞎了眼居然求你伸冤。走!妹妹,既然这些当官当王爷的不替我们做主,那我们就直接去台城告御状!”

青年的妹妹大声问道:

“可是哥哥,我们已经到京兆府告过状了,这次再去连京城都进不去,哪里还能进得了台城?”

青年高声回答道:

“进不去也得进!哪怕我们兄妹粉身碎骨,父亲的冤屈也要得到伸张!“

接着青年转身像周围高呼:

“各位乡亲们!大家请回吧!德王根本不会替我们做主的!“

德王大怒,指着青年兄妹骂道:

“狗奴才,你骂我什么?来人啊!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雨越下越大,人们的衣服都被淋湿了,

刚才本来都有意要退的百姓这时全无退意,甚至开始慢慢围了上来。

周围的御林军已经有些骚动,很多人开始推搡靠得太近的百姓,只是没人执行德王的命令。

德王见没人理睬他,越发愤怒,骂道: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把他们抓起来!“

见御林军卫士还是没有动静,德王指着车旁一位骑士骂道:

“你个狗奴才,为什么不听我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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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不归路(下)

德王大怒,指着车旁一位骑士骂道:

“狗奴才,为什么不听我的命令?”

骑士答道:

“回禀王爷,我等此次出行全由司礼监派出来的公公负责,我等不可擅自行动。”

德王骂道:

“我是王爷,他个太监只是我家的奴才,他也要听我的,你们就不听我的?”

骑士答道:

“王爷,要抓人我们得要公公的命令才行,恕小人不能从命!”

德王问:

“那那个死太监在哪?让他滚过来见我!“

骑士答道:

“公公还在处理后事。”

德王问:

“处理什么后事?”

骑士答道:

“王爷刚才籍田时伤到了老农需要安抚人家家属,还有照例分给参与人员的赏赐,公公都要处理。”

德王气的咬牙切齿但却无可奈何,只能在车上叫骂不止。

只是青年兄妹和带来的百姓们死死堵在车驾前,场面僵持的令人压抑。

戚荣勋大喝一声:

“保护德王!听我号令,结阵!”

之间戚荣勋左右指挥,御林军步兵纷纷上前围成圆阵防守德王步辇,卫士们原本用作仪仗的长戟、长槊,斧钺一类的礼器也被摘下罩在外面的布衣,亮出利刃。

这一亮相明显吓住了周围百姓,不过眼里除了恐惧更多的却是愤怒。

李敏纯看上去有些紧张,凑到兰子义与吴幽思旁边问道:

“民愤难平,现在怎么办?”

吴幽思没有回答李敏纯,咬着下嘴唇说不出话来。

兰子义见状高喊道:

“那对兄妹,无论你们有何冤情,围住王爷车驾就已经是一桩大罪,你们就算到皇上那里去,就算能还你们父亲清白也要论你们两人的罪,更何况审案之前皇上知道你们在这里围堵德王会怎么想?你们的父亲在天有灵会怎么看?到时候还能还你们父亲清白吗?各位父老乡亲!大家现在为在这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都请回吧,我向大家保证,不会追究各位乡亲的。那对兄妹,你们随我一起入京,去衙门告状即可,我保证会随堂听案,整个审理过程必然可以上达天听,绝对不会有人敢加害你们,绝对不会有人敢贪赃枉法,我保证!“

青年兄妹身旁已经围了许多人,青年站在前面问道:

“这位大人,德王不仅不为我兄妹伸冤还要抢我妹妹,凶暴异常,你在这里保证有什么凭据?“

兰子义刚想张口说话,德王在车上高声叫骂到:

“兰子义!你给我放什么臭屁?放过这群刁民?我回去要奏明皇上把这群刁民全抓起来杀掉。“

接着又抬头高声对周围人说:

“你们这群刁民,本王告诉你们,今天你们敢在这里堵本王的路,本王一定将你们所有人脑袋剁下来挂在京城个大城门示众,让你们见识见识本王的厉害!“

此语一出吴幽思与李敏纯都叹了口气,人群立马骚动起来,人们不再沉默,你一言我一语,杂乱无章的叫骂着,人声喧嚣,也听不清楚在说些什么。

兰子义回头怒道:

“王爷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德王大骂:

“兰子义就属你废话多,本王要人有人,要刀有刀怕他们这群刁民作甚?你还北军出身,却跟个没卵子的娘们似的,有胆子就带人把他们全杀光,给我开路!废物!“

兰子义气的几乎吐血,恨不得现在就拔刀把德王斩了。

这时远处传来阵阵喧闹声,兰子义回头张望,看到车队后面黑压压赶上来一群人,为首的人似乎还抬着两具草席裹起来的的尸体,一个女子尖厉的声音划破长空,刺的人心寒

“德王!你还我爹命来!”

兰子义听着眉头发皱,问道:

“怎么回事?”

只是周围没有人可以回答他这个问题。

黑压压的人群只有在靠近之后才能发现人数多的不可思议。

刚才兄妹两人带来的人群见到后方新来的人都感到十分诧异,走到近处发现竟然都是乡里乡亲,竟然都相互认识。

带头的人抬着草席追上车队,将两具尸体放下后一众人等就跪在草席旁边哭,其中一个妇女声音凄惨,号叫瘆人,跪在尸体旁边身体随着哭声前后左右的起伏摇摆,两只手一会指天一会画地,披头散发,光脚跣足,一边哭一边说道:

“我的爹啊!你死的好惨啊!好端端的在家结果被选作耆老出去给皇上籍田,辛辛苦苦准备了大半年,本以为可以光宗耀祖,没想到好端端的竟然被牛给踩死,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啊!”

另一具尸体旁边也有一个中年女人跟着一起哭喊:

“我的父啊,你死的才真叫惨啊!本来是远近乡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家,好几年来都陪着太子籍田,邻里乡亲都当你是主心骨。今年身体已经不好,被选来籍田,本来以为是皇上的恩典,强撑着身子起来,只是没想到竟然被那天杀的德王给踹死了。老天爷啊,你若有眼就还我家一个公道,让德王还我家老人性命来!”

接着跟来的那些人,看上去很多都是宗族子弟,也有不少邻居乡亲,都跟着哭了起来。

德王站在车头气急败坏,回身骂道:

“狗东西,你还有脸来找我!你们的爹不长眼,让那两个老东西来服侍我干脏活,结果两个人什么都不会,还害的我被畜生摔了一跤,这事情怎么说?你们不来我还把这事给忘了,让我摔跤这事我得诛你们九族!”

兰子义听到两位妇女的哭号,也明白了跟上来的是什么人,心想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这两拨人居然这么凑巧就汇合在一起了。

这半天工夫先来的人和后来的人早就你一言我一语扯开话了,等都弄明白德王在籍田大殿上踹死一人,赶牛踩死一人后,人群愤怒达到了顶点,先来的那一批人伸冤不成,又添了新恨,后来的那一群人见有人已经拦路,胆子也壮了许多,两厢运作,互相感染,就变得群情激奋,已经有人开始和御林军士兵互相推搡。

德王见状恼怒,指着周围的人骂道:

“你们这群天杀的刁民,想干什么?想造反吗?给我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你们手里拿的刀都是烧火棍吗?就是烧火棍也能把人都给我敲死了!”

兰子义听后高声说道:

“王爷你还嫌事情不够乱吗?”

吴幽思也喊道:

“王三、李四!你们还不出来扶王爷进车去?”

只是车里的王三、李四根本没有动静,看来是被这阵仗给吓到了,或是根本不敢出来搅这洪水。

德王本想回骂兰子义,但是听到他这么说的御林军和周围的百姓都显得控制不住自己情绪,不少百姓已经冲到军士身前伸手抓住兵器,一边争抢一边说:

“贼配军!有胆子你就杀啊!你倒是杀我啊!”

戚荣勋见情况恶化,再次号令周围御林军战士保持阵型,提高警惕,不断从内线调人补充薄弱环节。

兰子义与吴幽思则高声呼喊,叫大家保持克制冷静,不要冲动,跟百姓们有话好说。

刚才带头的那对兄妹也在呼喊大家冷静冷静,只是时态已经开始脱离控制,没有人听话。

也不知外围是谁,扔了一块石头砸中德王脑袋,德王哎呦一声差点跌下车来,之后捂着脑袋钻回车内,紧接着四面八方飞来石块,百姓们的情绪已经失控,开始拿着石块或是什么东攻击御林军战士。

紧接着御林军中有人还手,后排长兵器对着外围百姓戳动,

开始时只是防御性的还击,但已然见血,之后双方都开始一步又一步更猛烈的抢夺和攻击,直到御林军凶狠的军人本性展露无疑,开始还击,那就不再是见血,而是单方面的屠杀。这种场面是兰子义与吴幽思最不想看到的,但事情从一开始就不再他俩的控制范围内,到此时更不可能有他们两人来掌控。

戚荣勋此时正在指挥御林军作战,先是命令结阵的步兵保持阵型,用长兵器杀伤外围暴民,接着让步辇前方的步兵挤压外围暴民,让开出路,而后命令集中在车前开路的御林军骑兵冲出圆阵,沿着道路直接踩过围堵在外的百姓,而后分作两队,从路两侧水田趟到路后方去,打算将围堵的百姓冲散。

不过围堵的百姓们不是正规军,刚开始疯抢的那股邪劲没了之后士气很快崩溃,这时已经开始四散奔逃。

兰子义高声叫喊想让御林军停下来,别再攻击,但为时已晚,御林军们已经杀红了眼,开始追杀逃散的百姓,

田间路边到处横七竖八的躺着被砍翻或是捅穿的尸体,不分男女老幼,

哀嚎之声遍及原野,到处都被鲜血染红,雨水并不能冲刷掉地面的鲜血,只是沿着地势将其汇聚成一洼血池。

等到一切都安静下来时,目力所及已经没有一个活着的百姓了,混乱中德王的步辇已经在戚荣勋的护送下不知在何时离去,李敏纯也不见了踪影,路上只剩停止杀戮的御林军,还有兰子义与吴幽思。

吴幽思明显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看着满地尸体残肢,好像这才反应过来,滚下马吐了起来。

兰子义看着这番景象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

“这下可好,这该怎么收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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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祸不单行

兰子义回到德王府时已经是傍晚,

当天下午发生的事情简直就是噩梦,围堵德王的百姓无一幸免,全部被杀死在田间,在倒地的尸体中找到了要为父伸冤的那个男青年,而他的妹妹则不见了踪影。

司礼监派出的太监从后面赶过来时脸吓的惨白,他被讨说法的老农家人围在后面半天不得脱身,后来商量好每户赔白银三百两才算是把事情摆平,可等他那边谈妥后前面传来消息,御林军已经动刀子了。

动完手的御林军卫士们也逐渐恢复了理智,管事的太监也没了力气去骂人,也为了避免周围各村各乡的百姓闻讯再有动作,太监命令御林军整装赶回京城。在戚荣勋和兰子义的组织下御林军列队快步赶回京城。

等到将御林军带回台城驻地后兰子义他们几个才回到德王府。

兰子义拖着一身灌满雨水的甲胄回到鹿苑,桃家兄弟早就等候在苑门口,桃逐虎与桃逐兔赶忙过来给兰子义卸甲,桃逐虎接着灯火看到铠甲前胸甲片上有一道明显的刀痕,又看到兰子义斗篷以及裤腿上燃油血迹,关心地问

“少……卫侯!你这是怎么了?”

兰子义摘下头盔,精神疲惫,虽然今天一天憋了一肚子的火,但此刻见到桃家兄弟还是觉得放松了不少,只是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老想对着桃家兄弟发作一通。

兰子义又回想起今天受德王鸟气的心情,想一想圣人还说:

“君子不迁怒,不贰过”他兰子义又干嘛要找茬去骂桃家兄弟呢?于是压下心中的怒火,只是对着桃家兄弟摇摇头。

桃逐兔接过兰子义的头盔,问道:

“卫侯,听说今天随行队伍和城郊百姓见血了,卫侯没有受伤吧。”

被桃逐兔这话一提醒,兰子义又想起了今天下午御林军斩杀百姓的那副场景,心痛无比,也不知是在为无辜百姓痛遭杀戮痛心疾首还是在为今后发生的事情担心,兰子义只觉得自己的思路无比混乱,找不到开头也找不到结尾。

兰子义叹了口气,说道:

“我没事,没有受伤,洗澡水烧好了吗?我要洗个澡。”

桃逐虎与桃逐兔这时已经将兰子义身上的甲片都拆了下来,交给一旁的仆人拿好。

桃逐兔撤下兰子义身上湿透的衣服,桃逐虎递给兰子义一条毛巾,几人一起往后堂走去,一边走桃逐虎一边说:

“卫侯,哲儿她们已经把水烧好了,你放心洗澡吧。好好睡一觉,休息休息。”

桃逐鹿跟在后面,从怀里掏出一份信递给兰子义,说道:

“卫侯,将军派人送来的信,请您过目。”

兰子义接过信,走到浴室,辞退了其他人后来做进了浴桶里。

微烫的水浸透肌肤的感觉让兰子义觉得轻松无比,思绪也像浴室中升腾的雾气一样弥漫脑海,开始时一片模糊,而后逐渐出现条理,

兰子义先是想到今天德王劈砍自己的那一刀,兰子义每次一想到这一幕就想象着自己拎起长剑把德王给戳个透心凉,但自己身为德王近臣怎能有这种想法?于是狠狠的这个想法压制下去。德王砍他的那一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自进入王府以来德王对他的打骂和侮辱,还有德王在各种场合下无礼至极的样子,兰子义越想越生气,越想越恼火,越想越不愿意再去思考这些东西,越想把他们全都排除到脑海外面去。终于忍不住大吼一声,暂时化解了心中的郁闷。

兰子义躺在浴桶中,仰望着天花板,看着天花板下被风吹来出去的白雾,兰子义再次陷入沉思。这次他想到了落雁关厚厚的黄土,关外一望无际的草原和荒漠,关内流淌的小河以及一望无际的麦田。家乡的味道总是那么熟悉,家乡的感觉也总是那么美好,可为何自己还要来京城呢?这里没有家乡的那种感觉,呆在家里貌似要比出来好的多。这一刻兰子义特别想哭,他想起了疼爱自己的母亲,想起了关爱自己的许多人,还想起了那时的桃家兄弟。

兰子义叹了口气,举起手中的信件撕开,接着浴桶旁边的烛光取出信读了起来。

兰子义不知道信中写的是什么,但他觉得可能是父母对他的问候,只不过这问候来的太早了而已。

可等到兰子义开始读信时,他发现自己想的简单了,他父亲的这封信告诉他了一个非常严重的事情,而这件事情正是由他而起的,

信中说道:

“……江南多雨湿热,子义还要注意身体,随时添减衣物,以免感染风寒。京城离家数千里,水土相差甚远,如果腹泻可取枸杞子三钱,伴热水服用,每日三次,可以止泻。你走之后你娘甚是思念,今日会有她的书信送到,你要记得回信。

京城鱼龙混杂,人心险恶,吾儿涉世未深,为父甚是挂念。桃家苍头在我兰家已有三代,虽然是外姓但和自家人已经没有区别,你此次入京桃家兄弟悉数随你前往,倒也减轻为父不少担心。桃老苍头对我家忠心耿耿,他的三个儿子在府中陪你一起长大,桃逐虎更是随我征战漠北,为父对他们都很了解,桃逐虎为人忠勇,桃逐鹿心思缜密,桃逐兔虽然放浪形骸,但心地善良,吾儿有事可依此三人,切忌独断专行,听信谗言,不怕身边有小人,怕的是你把他们当君子。

近日还有一事,其实子义你出发一些日子后我就收到旧都太守罗应民的信件,罗大人在信中向我解释那批北送军粮被劫的事情,认为是学政使教化不力,诺诺细作暗中挑拨,造成刁民作乱,擅抢军粮,为首的乱民已经全部斩首,望我知悉。我是没想明白他为何要为这件事情向我解释,毕竟北边战事已经结束,最后送来的这批军粮是为了安置诺诺各部以及我大正北方受损边民的。而且被抢的只不过三个县的而已,战事一结束耗粮并不大。后来我听说此事好像和你有关,就在刚才罗应民又给我送来信件,指责我毫无缘由的弹劾他,他本是一方太守,保民安境,可是却被骂做是严刑逼供,丧尽天良的昏庸老朽,他将立刻上书皇上弹劾我,正是由于我北军出征才导致各地乱象四起,民不聊生的。书信言辞激烈,可见愤怒异常。我也刚刚得知,我北镇缴获的,送往旧都以及经过旧都往南方各地售卖的马匹、牛羊都已经被罗应民扣住。

我已经写信向他解释并无此事,快马送往旧都。罗应民为人的确昏庸,但他一直都是我北镇军的重要支持者,旧都乃北方重镇,河****是北镇钱粮的重要提供者,我虽然不喜欢他,但两方合作一向紧密,这次罗应民突然与我翻脸很不合理,更何况他是北方人,而现在朝中大员,各地太守一半多都是江东籍士人,对我等世袭武勋很有意见,一向坚持裁军,就算支持也是支持东军,我北军在朝中支柱最重要的是鱼公公,其次是这些愿意支持北军的外籍士子。吾儿在京城是否受人蛊惑,弹劾了罗应民?此事影响重大,切不可轻举妄动。我这里已经听到消息,朝中有人计划要让内地流民往北方实边,如果此事属实对我北军打击非同一般。当此时节,血战险胜,北镇实在无力支持这种移民行动。子义你在京城一定要谨言慎行,切记自己并非一人,而是代表我北镇数十万边军百姓。如果子义你真的弹劾了罗应民,应当立即再上书解释此事,绝对不可弹劾他。其次应当打探京城消息,如果真有人打算移民实边一定要先同鱼公公拦住此事,不知你与德王相处如何,是否可以借德王之力阻止此事……“

兰子义坐在浴桶中,随着阅读表情也在不断变化,心中更是如同长河决堤,一片汪洋,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感情是怎样的,将要流向何处,

他感到自己心烦,说了半天虽然都在理,但听上去就是惹人烦,最重要的是弹劾罗应民的是章中堂,在兰子义印象里,这几天好像根本没有这个事,他都快忘记了,罗应民是怎么知道的?

兰子义脑子里一团乱麻只是感觉到浴桶太热,他再也坐不住了。

兰子义匆匆起身,抓起一块毯子随便擦了擦,裹在腰间推门出去。

门口等着的侍女听到动静回头发现兰子义已经走了出来,急忙拿着外套上前,说道:

“卫侯为什么不说一声?奴婢将衣服给您送进去,您这么容易……”

兰子义没有听侍女说完,抓起外套批到身上就往屋里走去。

刚进门就看到桃家兄弟坐在屋里等着,桃逐兔问道:

“少……卫侯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染了风寒怎么办?”

桃逐鹿问道:

“少爷,将军信中说了什么?”

兰子义心烦,只说道:

“没说什么,你们不用管我,睡觉去吧。”

说着就走进自己房间,把门关上,留下桃家兄弟在厅堂错愕。

兰子义挑亮油灯,磨好墨汁,提笔写道:

“…..我亲历抢粮事件,此事只是百姓一时冲动作出的傻事,绝对不是罗应民所谓的‘细作蛊惑’。当时我还被罗应民抓进大牢,亲眼所见他手下酷吏严刑逼供无辜百姓,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来到京城后有幸章鸣岳章中堂愿意为民伸冤,处理此事,邀请孩儿一起弹劾罗应民。奏章应当还未送到军机处,当时我签字的那份刚刚送回章中堂处没有几天。罗应民这是贼喊捉贼,还请父亲明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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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风云激变

兰子义写完书信回到床上辗转难眠,以往在家时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等到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之后,又是噩梦连连。

兰子义睡着感觉很累,接着门外一阵呼唤将他从僵睡中拉起。

兰子义揉一揉红肿的眼睛,看到窗外只是大亮,心中焦躁无比,

“谁这么早吵醒我?本来可以再睡会的。”兰子义心想。

门外传来桃逐兔的声音:

“卫侯,刚才有仆人过来通知,隆公公来了,现在就要见府里所有人。“

兰子义没好气的说了句:

“知道了!“

接着爬起来穿上衣服,怒冲冲的推开门,简单结果旁边桃逐兔递过来的漱口水,匆匆漱口,找了盆水胡乱擦上几把便出去了,也没叫桃家兄弟跟随,就跟着仆人往课堂走去。

兰子义走在路上,扶着额头,心中愠怒之余还在想着这次隆公公来所为何事。肯定是昨天御林军在城外屠杀的事情,本来兰子义以为自己想到这件事情时会像在旧都碰到的那场惨案一样愤怒,但此时兰子义只是当作一件事情,兰子义自己都觉得惊讶,或许是由于自己没睡好吧。

等到了厅堂兰子义才发现自己低估了整件事情,隆公公身穿官服坐在主座上怒目而视,不停的用食指搓着大拇指上的扳指。堂下分别坐着吴幽思、戚荣勋和李敏纯,居然不见德王和王三李四。

兰子义行过礼,刚入座就听到隆公公沉声问道:

“德王人在哪?“

兰子义听到隆公公的声音心想

“没想到一个太监声音竟然如此雄浑,真是没想到啊。”

一旁的仆人回答道:

“回公公,王爷还在睡觉。”

隆公公盯着仆人问道:

“睡觉?”

仆人吓得冷汗直流,答道:

“回公公,王爷昨晚回来兴头十足,吩咐厨房做好酒菜之后就带着人欢宴去了,一直到今天寅时才睡觉……”

隆公公听后大怒,十个指头捏的咯咯作响,尤其那个骨扳指,几乎都要捏碎了。

隆公公骂道:

“饭桶!废物!脑袋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闯出这么大的祸来居然就开宴会去了?还一直到今天早上?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个王爷?哪怕是给我装也装的像点。去,你去把他给我找回来!”

说罢猛拍桌子,连茶杯都跳了起来。

刚才答话的仆人听到后吓得一哆嗦,赶紧跑出去找人。

兰子义他们四人坐在堂下,面面相觑。虽然理论上讲在座的只不过是个内廷太监,他们中间有三个人都有世袭爵位,怎么也比他个宦官地位高。可实际上在座这位乃是司礼监秉笔,拥有古时庙堂相国一半的权力,再加上刚才那声吼霸气十足,威风堂堂,俨然一副霸王风范,兰子义本就没有睡好,现在更感到隆公公就像山上滚落的巨石打压自己的脑壳一般,头疼欲裂。

隆公公搓着扳指扫视堂下,眼神锐利如同尖刀,在座四人避之唯恐不及。

最后隆公公目光落在吴幽思身上,阴沉沉的问道:

“吴幽思,昨天出事的时候你在哪里?”

吴幽思这时满脸都是汗水,正在撕咬嘴上的干嘴唇,听到隆公公问话,也知道自己跑不了了,只好硬着头皮答道:

“回公公,小人当时正在与暴民谈判。”

隆公公听后问道:

“谈判?这就是谈出来的结果?死了这么多人你还敢说你谈判?”

吴幽思听着心寒,咬着嘴唇默不作声。

隆公公骂完吴幽思转头就问戚荣勋:

“你为何下令动手?”

戚荣勋抱拳答道:

“末将从未下令御林军动手,只是布置阵型保护德王!再说就算我下令,御林军也不会听我的命令。还请公公明辨。”

隆公公没再追问戚荣勋,而是问兰子义道:

“那卫侯当时在做什么?”

兰子义答道:

“子义当时正在与围路的百姓沟通。”

听到这隆公公突然将桌上茶杯拍到地上,摔了个粉碎,这一下吓得四人明显哆嗦。

隆公公骂道:

“好嘛!一个个的不是在谈判就是在忙着排兵布阵,说来说去你们没一个有错,所以昨天是这群百姓吃了熊心豹子胆,专门挑了德王籍田的这一天堵住德王去路,冲击车队,最后被御林军正法?这么说来我大正百姓人人都是暴民,连京城近郊,天子脚下都是这个样子,那其他地方还不遍地都是反贼了?”

四人默不作声,都不敢接隆公公这个话茬,兰子义更觉得自己的脑袋里面好像有根烧红的烙铁在烫,就像在旧都大牢时狱卒用来拷打的那块红烙铁,烫的脑袋生疼,都快裂开了。

隆公公怒目圆睁,神光四射,兰子义感到自己被目光照的晕,吴幽思、戚荣勋、李敏纯三人也感到隆公公目光刺眼,难以忍受。

隆公公骂道:

“选你们做王爷近臣就是要让你们匡正德王,进贤退不肖,以免德王走上歪路,你们倒好,捅出这么大的篓子就知道给我推脱。今早京城大小官员,不分御使文臣,弹劾的奏章就像雪片一样飞到司礼监,全是要求严惩德王,为民请命的。这群腐儒平时搜刮民脂民膏时从来想不起圣人教化,一旦到了争权夺利的时候简直文思如尿崩,呈上来的奏章文采裴然,结果把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了。”

隆公公顿了顿,似乎是想找水,伸手摸了半天桌子没有找到杯子,后来大概是想起来杯子已经被自己摔碎了,于是吼道:

“愣着干什么?给我上茶!”

话音刚落堂下仆人已经端着茶杯上来放到桌上了。

隆公公抿了一口,总算是缓了缓口气,说道:

“原本这帮大臣就费尽心思想要阻止德王籍田,现在倒好,籍田不仅没有赚取人望,反倒杀了人,还落给别人口实,你们倒是告诉我我该怎么收拾这幅烂摊子?”

兰子义他们四人都不说话,

德王本身昏昏沉沉,披头散发,打着哈欠走进堂内,

隆公公见到德王这副样子,本来稍微有些消下去的火又一股脑冒了出来,对着德王冷冷地说道:

“站着!”

德王还没睡醒,貌似是没有听见隆公公说什么,继续打着哈欠往里面走,

这下隆公公再也忍不住了,抓起刚送来的茶杯就摔到德王脚下,同时呵斥道:

“你耳朵聋了?!叫你在那站着!”

德王这下被吓到了,立在地上一阵哆嗦,蓬松睡眼也被惊得睁开,定了定神后见到堂下坐的是隆公公,脸刷的一下就白了。

隆公公大吼一声:

“要说几遍给我上茶?怎么就听不明白?”

门外仆人应声冲进来,端着茶水递给隆公公。

隆公公接过茶吹了一会,喝了一口,接着抬起眉梢盯着德王,说道;

“你干什么去了?”

德王咽了口唾沫,说道:

“我昨晚读书到半夜…….”

隆公公猛地把茶杯摔到桌上,说道:

“你再给我胡说。”

德王被吓得两腿一软,刷的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兰子义看的眉头大皱,就算德王自幼是被司礼监养大,就算隆公公是司礼监秉笔,可德王好歹是王爷,给一个宦官跪下也太不像话了。

隆公公看到德王跪在地上脸被气的煞白,骂道:

“你好歹也是王爷,就这么窝囊?你就不能学着有点样子?来人!给我扶王爷起来!”

门外随行太监赶忙进来把德王扶起来,坐到一旁椅子上。

德王缩在座上吓得瑟瑟发抖,涕泪横流,目光呆滞,咬着指头强忍哭声。

兰子义本就头疼,看到德王这副样子更是烦的长叹一口气。

吴幽思看到德王这样嘴角也挂着一副冷笑,

戚荣勋倒是还坐在那里面无表情,李敏纯则是忍不住摇头。

隆公公本想发作,但看到在坐四个王府近臣脸色都不好看,还是忍了忍,放缓口气说:

“王爷昨天籍田做了什么?”

没想到德王听到隆公公发问情绪彻底崩溃,滚到椅子下面就往墙根爬去,缩到角落摆着手胡言乱语道: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干的,我什么也没做”

接着伸手指着兰子义、戚荣勋、吴幽思,说道:

“是他们干的,都是他们干的。人是他们杀的,籍田也是他们做得,御林军不听我的,都听他们的。我没有做错事情,不要罚我,不要罚我。”

隆公公见德王失控,忙说:

“来人,王爷中邪了,快扶王爷回去,去请太医。”

一名随行太监赶忙去找太医,门外仆人听到命令赶忙进来扶德王,

没想到德王紧紧抓住门框不放手,撕心裂肺的大叫:

“不要带我走,带走他们,带走他们,都是他们干的,不要抓我!救我!救我!”

兰子义听到德王惨叫心中大骇,德王叫得这么惨不像是装出来的,如果不是装出来的那要受到怎样的折磨才能叫出这种声音来?仔细想想不禁让人胆寒。

四五个小厮费了老大劲才把德王从门框上掰下来,

德王被人抬着出去,一路惨叫不止,最后的声音几乎已经失去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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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替罪羊

德王被人抬着出去,一路惨叫不止,最后的声音几乎已经失去人色。

等德王走后,隆公公又扫视一眼堂下,见到除戚荣勋外另外三人脸色都不好看。

隆公公清清嗓子,捏着扳指问吴幽思:

“昨天御林军出手已经酿成大祸,你觉得这事该怎么办?“

吴幽思也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答道:

“昨天事情我一直都尽力与暴民沟通,如果王爷肯在车里静悄悄坐着事情是绝对不会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隆公公问道:

“你是说错在德王?“

吴幽思说道:

“我是说王爷情绪太过激动了。“

隆公公问道:

“王爷昨天是怎么做得?“

在座众人听隆公公这么问,都各自说了些昨天的情况,

隆公公听大家说完,眉头皱的要死,停下手中扳指,说道:

“卫侯曾经说过,无论如何为王爷尽忠乃是读书人的本分。德王还年轻,将来路还长,你们几位都是精挑细选的文武全才,要尽心辅佐德王。这事德王做得不对是真,可你们也不能因此心生杂念。“

兰子义心中默默叹气,心想这话可不能再信,德王刀都劈到自己身上,再尽忠要成什么样子,先缓缓再说。

只那么一瞬间兰子义赶到隆公公似乎听到了自己脑海中的声音,隆公公也抬头瞥了他一眼。

当然这只是一瞬间的感觉,很快隆公公就问吴幽思:

“你觉得这是该怎么处理?“

吴幽思听到这个问题,放在腿上的食指抖了一下,接着吸了口气说:

“幽思不知。”

隆公公说道:

“朝中大臣是绝对不会放过此事的,但王爷一世英名不能毁在这里,幽思你身为王爷近臣,要为王爷分忧,你懂吗?”

吴幽思面容严肃,双目神采奕奕,好似被逼到悬崖边的雄鹿,鼓足全力要做最后一搏。

吴幽思说道:

“幽思深知皇上、王爷待我恩重如山,自被选入王府那刻起就已做好准备要为王爷效死命。只是现如今的事态,恐怕我没法替王爷分忧。”

隆公公看着吴幽思,问道:

“为何?”

吴幽思咽了口唾沫,说道:

“朝中大臣多为太子党,抓住这个好机会怎么可能轻易放过王爷,幽思虽然有心替王爷分忧,可小人出身贫寒,人微言轻,扔到大街上被马车踩死都没有人管,只怕公公让我分忧,各位中堂也不会同意。”

隆公公听着不再说话,端起茶杯喝了起来。

兰子义听着后背发麻,隆公公明显不会把德王扔出去,必须得有人出来做替罪羊,当时去的近臣只有他们四人,那会选谁?吴幽思说得明白,他不够资格,扔出去也没用,那么危险就到他兰子义头上了。

果不其然,隆公公放下茶碗后又把目光投向兰子义,

隆公公说道:

“卫侯以为这事情该如何处理?”

见到隆公公转问兰子义,吴幽思长长出了一口气。

兰子义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捋顺思路,头痛似乎也减轻了一些,他反问道:

“公公难道就这么认怂了?”

隆公公听得抬起头来,手上也停止了玩弄扳指的动作,问道:

“卫侯此话怎讲?”

兰子义放下茶碗,答道:

“匹夫何罪?怀璧其罪。无论王爷是德操高洁还是卑鄙下流,只要他不是诸位大臣中意的人就肯定会被人恶意中伤,无论他做的有多好或是做的有多糟。如今皇上富有春秋,太子仁孝恭敬,其实王爷应当做的是好好辅佐太子执政,哪怕是装出来呢,在此期间慢慢积累人望,等待时机。即使如此都免不了被太子死党攻击,更何况现在这种做法。公公如果想满足朝中诸位大人的要求,除了放弃德王,无论用上什么筹码都不会被接受的,又何必要问子义的看法呢?”

隆公公听着嘴角挂起了一丝微微的冷笑,手里又开始把玩扳指,

隆公公轻轻闭上眼又问兰子义:

“我受皇上重托,要好好照顾德王,怎能因为这样一点事情就让德王成为众矢之的?卫侯所说虽然不错,但现在朝中大臣来势汹汹,我又怎能坐视不理呢?”

兰子义心中嘀咕“要是照顾德王怎么可能把德王吓成那副样子?这其中肯定有鬼。”

不过嘴上还是说道:

“公公身为司礼监秉笔又怎能坐视不理?昨日拦路带头的是对兄妹,其父去年交税时为民请命,要求降低赋税,结果被京兆府诬陷致死。这整场事件都是因为官吏贪赃枉法所致,朝中肯定有人做后台,现在大臣们来势汹汹可这势头本就是对着他们自己,公公何必担心。”

隆公公听着兰子义所说,脸上先是灵光一现,而后又严肃起来,等到兰子义说完后,隆公公沉吟片刻,说道:

“章鸣岳乃是太子股肱之臣,这个天下人有目共睹,当同时他也是皇上的股肱。财税改革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不得不为之。卫侯所言虽好,但如果揪住不放就会伤到这次财税改革。咱家随是宦官,但不是奸臣,此事还虚三思。”

兰子义说道:

“公公定夺,子义只是建议而已。”

隆公公想了想,睁开眼看着兰子义问道:

“你说的那对兄妹在哪里?”

兰子义答道:

“那个哥哥昨天死于乱兵之中,妹妹不见了。”

隆公公点点头,吩咐道:

“来人!给我找到那个妹妹的下落!”

门外太监领命而去。

隆公公接着又问兰子义:

“昨天事情太过严重,即使如此也要为那么多百姓惨死做个交代,卫侯可有高见?”

兰子义心想还是想要找人背黑锅,那就得要把事说清楚。于是恭恭敬敬的答道:

“回公公的话。我大正名为四方镇军,其实到现在只剩下东、北两军而已,禁军虽强,但调兵、统兵却分别由内廷和兵部分管,公公怕是没法插手太深。我家祖上世代忠良,我爷爷一门兄弟死在藏马坡前,家父十五岁就上阵杀敌,与御马监各位公公配合默契,交往甚密。如此忠勇,一旦遭遇不测,那可真是寒了天下心,到时候谁为朝廷尽忠?”

隆公公听着没再说话,又拿起桌上茶杯抿了一口,而后问李敏纯

“世子殿下有何高见?”

李敏纯答道:

“敏纯愚钝,不敢妄言大事。只知道我新罗自大正立朝以来便为番邦,历来仰慕天朝文化,忠贞不渝,敏纯入朝后先是侍读太子,而后伴读德王,有朝一日回到新罗也会像今天侍奉太子、德王一样侍奉天朝,仅此而已。”

隆公公点点头,接着又问戚荣勋道:

“戚指挥有何高见呢?”

戚荣勋抱拳答道:

“昨天的事情纯属暴民滋事,公公当与诸位大人合力严惩。”

隆公公听着眉头轻挑,问道:

“暴民滋事?”

戚荣勋答道:

“正是!昨天前来围攻车驾的人都是籍田时身故的耆老家人,一干宗族人等毫不讲理,不由分说的就要抢夺御林军兵器。好在荣勋指挥得力,才保住王爷不受伤害。”

隆公公笑了笑,说道:

“那可真要感谢戚指挥了。这么说来动手杀人的命令也是你下的?”

戚荣勋答道:

“公公,荣勋刚才已经说过,末将只是指挥阵型,从未下令动手。是暴民自己先动的手。”

隆公公喝了口茶,说道:

“好了,大清早的过来也打搅你们休息了。我现在气也消了,事情也想明白了。你们身为王府幕僚,可要好好为德王操心。从今往后事情都不会太平,你们几个可要转起脑袋招架,不可有所闪失。幽思,你是王府师爷,还身兼大管家,可要好好干,伺候好王爷。我先走了。”

说着就往门外走去。

兰子义他们四人起身行礼,

随着隆公公离开,兰子义的脑袋也立马轻松了起来,就在隆公公刚要迈出房门的时候,兰子义问道;

“公公,王爷怎么办?”

隆公公停下脚步,问道:

“什么怎么办?”

兰子义说道:

“看王爷刚才那副样子,问题很严重啊。”

隆公公听到兰子义的话,慢慢转过身走向兰子义,等到几乎与兰子义面对面时,隆公公说道:

“卫侯,刚才咱家已经叫人请太医了,德王这是昨天头一次撞见那种杀人场面,中邪了。等太医过来,开好要,让德王休养几天就会好,卫侯不用担心。”

兰子义迎着隆公公的目光看了一会,

低头抱拳作揖道:

“子义明白了。”

隆公公伸手拍拍兰子义的肩膀,说道:

“卫侯如此挂念德王,确实是忠臣哪。好好努力,准没错的。”

说完转身出门而去。

目送隆公公走后,兰子义他们四人也互相行礼,各自散去。

兰子义吩咐仆人给鹿苑送早餐,不知为何兰子义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很好,而心情好了之后他又感到自己内心对桃家兄弟很是愧疚,于是吩咐仆人想法弄些驴肉火烧,那是桃家兄弟最爱吃的早饭。

仆人应声下去后,兰子义自己慢慢的往鹿苑走去。

只是自己对德王府毕竟不太熟悉,走着走着就不知自己走到哪了。不过也无所谓,就当是散心了。

兰子义一边走一边还在琢磨刚才德王的样子,中邪这种鬼话可定是不信的,可为何德王那么怕隆公公,上次隆公公来德王一直都站在旁边。

这时兰子义听到墙另一面传来声音,一个略显老气的中年人声音在那里说道:

“如今形式虽然颓败,但并非毫无生气,满朝大臣来势汹汹虽然吓人,但正好治他们朋党之罪。当次建功立业的时节,吴先生怎能无动于衷,先生如果找我所说,上奏皇上,告这群攻击德王的大臣私结朋党,妄图颠覆大正江山,一定可以打开局面,到时候功成名就,岂不妙哉?”

第五十八章 刀笔小吏

兰子义听到墙的另一边传来声音,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说道:

“如今朝中大臣群起攻击德王,看似来势汹汹,其实命门显眼,只要告他们私结朋党定能有所斩获。自古未有私结朋党而不祸乱天下者,吴先生只要肯出手如此弹劾一定可以为王爷立功的。”

兰子义听到这话一时茅塞顿开,原来还可以如此反攻。兰子义悄悄往前挪了几步,靠在景窗后面偷偷看向另一侧。只见一男子捉住吴幽思的胳膊将他生生拉住,急匆匆的在那里讲话。男子年龄看上去有五十多岁,身心已经有些佝偻,前额几乎秃的干尽,剩下的头发也已经全白,眼袋深重,神情疲惫,但依然精力充沛,就好像要把自己的魂魄当柴火烧掉一样。穿的虽然是旧的粗布衣服,还打着补丁,浑身脏兮兮的。

兰子义将身子隐藏在墙后面,默默地注视着两人对话。

吴幽思被拉住明显不高兴,不耐烦的说:

“仇孝直,你把我拦在路上就是为了说这个?”

秃顶的中年男子说道:

“吴先生,这是大好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如果被别人抢了功先生难道不后悔吗?”

吴幽思叹了口气说道:

“这种功劳怎么抢?这种功劳有人抢?昨天本是替天子籍田,结果成了屠戮百姓,无论满朝大臣是不是在私结朋党都是在为民请命,我去弹劾他们私结朋党有什么用?当务之急是要保住德王,不是出去弹劾大臣。”

仇孝直着急的说道:

“用兵之道以正和以奇胜,德王当然不能倒,但是只是放着被人攻怎么能防的住?不把对面打垮就永无宁日,吴先生难道不明白吗?”

吴幽思说道:

“是我不明白还是你不明白?德王的德行你难道没看清楚吗?我替他击垮一个敌人他会为我制造千千万万个敌人。现在上书攻击德王的是满朝文武大臣,你要我去弹劾的是整个大正的所有官员,能这么干吗?”

仇孝直说道:

“正是因为那是一群人才好打击。如果是一个人那他会用尽全力来对抗别人的攻击,而如果是一群人他们先得要费尽全力维持团结,而后才可能对外做出反应。朝臣们压根就不是铁板一块,无论他们打着什么旗号都只不过是一群自私自利的乌合之众而已。我敢保证吴先生只要弹劾他们私结朋党,这群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大人们肯定土崩瓦解,争着脱离干系。我最了解这群人的秉性了。”

吴幽思又谈了一口气,说道:

“仇孝直,当初选王府文吏的时候我是看中的是你和你儿子在礼部勤勤恳恳,几十年如一日的踏实,是你编纂公文的能力,不是要你做什么谋臣猛士。你在工部的时候只是个小吏罢了,一年俸禄十几两银子,礼部又没法吃拿卡要,你全家那点俸禄在这京城能做什么?来了德王府现在你一年的俸禄足足翻了十倍,也该知足了,不要老想这些不归自己管的东西。”

仇孝直听着吴幽思所说脸涨得通红,但还是继续说:

“吴先生,你在选入王府之前也是在京城闯荡,饥一顿饱一顿,又有什么资格说我?现在你的一切都拜德王所赐,哪怕你不为德王,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也该去保住德王的位子,别让大臣们得逞。”

吴幽思抬着下巴,轻蔑的望着仇孝直,说道:

“正因为我曾经浪迹京城,活的跟条狗一样,所以我知道珍惜好日子。皇上偏爱德王,有这一条德王就不会倒;我吴幽思身为王府大管家全府上下都在我的打理下井井有条,德王就少不了我;王爷喜怒无常,嫉贤妒能我敢有任何动作,一旦惹起王爷不高兴那我就会像兰子义一样被处处针对,可我却没有兰子义的家室来保护我,我可不想再滚到街头居无定所。得过且过就好,你我这种寒门子弟一辈子能有口饭吃就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别想着去行险侥幸,玩不起的。”

仇孝直抬头望着吴幽思,眼中盈着泪水,说道:

“可是德王一旦……”

吴幽思打断仇孝直的话道:

“德王没有什么一旦,有皇上在呢。可能有一旦的是我,将来皇上一旦不讳,无论是谁即位都会接着用这群大臣,我现在为了德王去弹劾他们搞不好就里外不是人,将来怎么办?”

仇孝直说道:

“如果德王不能即位你还有什么将来?”

吴幽思听后哈哈大笑,说道:

“我吴幽思能从个在街上混吃混喝,替人写状子,给人当枪手的下三流混到王府幕僚,自然也能在这里好好努力爬到更好的地方去,我又没卖给德王,自然不用靠他谋未来。现在我要做的是做好自己分内的活,最低限度的保证王爷做事的底线和安全就够了,至于弹劾朝中大臣,你有本事你去做吧。”

说完猛一抽手,把仇孝直拉了个趔趄后大步流星的走了。

仇孝直站在原地,气的骂道:

“吴幽思!你就不怕我把你今天的话告诉别人?”

吴幽思脚步都没听,头也不回的说:

“我就不怕别人听见,像你这样的说出去是在诬陷上级,另外三个说出去是嫉贤妒能,诽谤他人,我怕什么?”

说到这吴幽思停下脚步,转过头指着仇孝直说:

“当然你可以告诉德王,前提是你能见得到他。”

说罢一阵大笑扬长而去。

仇孝直气的已经哭了出来,发髻都乱了,站在原地跺脚,骂道:

“竖子不足与谋!”

兰子义站在景窗后面冷冷的看着两人对话,直到确认吴幽思走远后,兰子义才绕道一处假门穿过墙去。

兰子义走到仇孝直身旁时仇孝直还坐在地上失声抽泣,

兰子义走近后弯腰递上手帕,说道:

“先生一把年纪了又何必为了这点事情痛哭流涕。”

仇孝直还没反应过来旁边来的是谁,头也不抬结果手绢擦眼泪,说道:

“我在衙门里受的气比这窝囊多了,那会为这点小事哭。我哭得是自己空有抱负,却无处施展,年华将尽但一事无成,我不甘心啊!”

等到话出口仇孝直才觉得好像不对劲,抬头一看是兰子义一时大惊,反应过来后赶忙站起来作揖行礼,说道:

“小人有眼无珠,竟然没看到是卫侯大人,还请卫侯恕罪。”

兰子义笑着摆摆手,恭恭敬敬的回了一个礼,说道:

“先生言过了。刚才你和吴秀才的对话我都听到了,我对先生所说的‘私结朋党’一事非常感兴趣,还希望先生能仔细和我说说这件事。”

仇孝直听到兰子义说对自己的想法感兴趣,两眼瞬间焕发生机,也顾不上尊卑礼节,伸出双手紧紧握住兰子义的手,说道:

“卫侯肯听我说?”

兰子义点点头说道:

“子义愿意听先生仔细讲解。我正要回鹿苑去,找不到路,先生方便的话不如为我引路吧。”

仇孝直含着泪点点头,一边走一边说:

“终于有人,终于有人肯听我说了。”

兰子义走在一旁听着仇孝直激动得胡言乱语,等他情绪平稳一些后才问道:

“先生刚才说道大臣们是在私结朋党,这话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让子义茅塞顿开,先生能说的仔细一点吗?”

仇孝直说道:

“难得卫侯肯赏识我。我在京城待了有二十多年了,一直被做个刀币小吏,根本没人理睬我,现在终于有人肯听我说了。”

说着仇孝直又抽泣了起来,等到他终于哭累了,停下来后,说道:

“对不起卫侯,失礼了。”

兰子义说道:

“先生不必客气。”

仇孝直说道:

“那小人就说了。当今看似天下汹汹,其实只是大臣们瞎咋呼,这些读书人一旦觉得自己德操高洁是在为天下苍生讨公道就会无比亢奋。可实际上都只是叫的凶罢了,真正下嘴咬的不多。除此之外朝中江东籍大臣和岳麓书院出身的外籍大臣一直都在明争暗斗,只是现在章鸣岳带着江东籍士人势力已经做大,其他各位大人被迫卷入其中,卫侯只要肯出手告他们私结朋党,到时候这些大臣里那些跟风的,等着下注的,本就有心反水的都会中立出来,哪怕没法让攻势停止也能在很大程度上遏制。”

兰子义听到章鸣岳三个字心理不禁一震,不过还是问仇孝直道:

“难道说这次事情是章中堂带的头?”

仇孝直说道:

“不仅是这次,前几天卫侯夜闯宫门那件事也是章鸣岳指使的。”

兰子义听后心中大震,一时失语。

仇孝直以为兰子义是在思考自己的话,于是接着说道:

“章鸣岳老谋深算,江东籍士人被他牢牢控制在手中,而江东士子又把东宫围得严严实实。太子身旁原本还有岳麓书院的二师叔周游艺做教授,后来也被排挤出东宫。所以皇上刚立德王时周游艺就来教授,其实当时外籍士子是有心投靠德王的。只是王爷作死做的太厉害,寒了诸位的心。所以现在朝中外籍大人们都在那里三缄其口,不再出声。”

兰子义等仇孝直说完,定了定神,说道:

“既然外籍士子们已经对德王失去信心,我又怎么能让他们站到我这边呢?”

仇孝直说道:

“卫侯不必让他们站过来,卫侯甚至不必为了德王做这些事情。卫侯出身藩镇,靠的本就不是文官。这次弹劾大臣私结朋党一旦成功就可以扬名立腕,还能敲山震虎让那些外籍大臣中立,如果操作得当将章鸣岳一党击垮,那德王上位的基础就更稳了。一旦德王上位现在的太子党必败无疑,到时候王府上下有资格填补太子党退朝后留下的权力空白的就只有卫侯了。”

兰子义听着点点头,说道:

“计划的是不错,可到时候我岂不是树大招风,成了众矢之的。”

仇孝直说道:

“走一步看一步,现在卫侯还不是操那个心的时候,还是先想着如何挡下目前这波冲着德王来的攻击才对。”

第五十九章 殷勤相邀

仇孝直说:

“卫侯还是先管好眼下的事情,想着如何帮助德王挺过这一波要紧。”

兰子义点点头,这时两人已经快要走到鹿苑门口,仇孝直说道:

“卫侯到了,那小人就先告辞了。”

兰子义说道:

“先生进来坐会吧。”

仇孝直说道:

“卫侯好意小人心领了,只是我毕竟不属鹿苑,还是不便进去。”

兰子义问道:

“先生是怕被人说三道四还是怕被吴幽思责罚呢?”

仇孝直作揖道:

“卫侯肯赏识我已经是小人莫大的荣幸了,但我毕竟还是吴先生手下的文书,这么与其他幕僚交往并不合适。小人告辞了”

说罢仇孝直就要离开。兰子义想了想,说道;

“我看先生在吴幽思手下干的并不痛快,不如到我这鹿苑来如何?”

仇孝直听后脸上笑开了花,作揖说道:

“多谢卫侯。小人还有一事相求。”

兰子义说道;

“先生请讲。”

仇孝直说道:

“小人还有一子,名曰文若,才思敏捷,志虑忠纯,也在王府作文书。如果卫侯肯让我儿一并过来定能大大帮助卫侯。”

兰子义点了点头,走到仇孝直跟前说道:

“先生一语点醒子义,相信先生举荐的人也没有问题。我晚些时候就会修书送往吴幽思处,将先生父子二人请到鹿苑来。”

接着兰子义从袖中拿出一百两银票递给仇孝直,说道:

“子义北边蛮夷,也不懂礼节,只知道朋友有难应当倾囊相助,刚才听到先生家中拮据,这一百两真是子义帮助朋友的心意,绝无他意,还请先生不要推辞。”

仇孝直大为惊讶,与兰子义推辞了一番后还是收下了。

兰子义目送仇孝直走后转身进入鹿苑,

兰子义刚进鹿苑没走几步,哲儿就从园里跑过来说道:

“卫侯,刚才章鸣岳府上有人过来,传话请卫侯前往府上小叙。”

兰子义刚才被仇孝直提到章鸣岳是夜闯宫门事件的幕后黑手心中本就疑虑重重,这时哲儿提到章鸣岳有请,兰子义心中更是一团乱麻。

兰子义说道:

“派人去章中堂府上回话,就说我身体不适,改日再去。”

这时一小厮从后院走出,对着兰子义作揖行礼道:

“卫侯在上,小人有礼了。恕小人冒犯,卫侯看上去不像是身体不适呀。”

哲儿在一旁踮着脚尖凑到兰子义耳朵旁小声说道:

“这人一直没走刚才听说卫侯你回来,就跟我一块来了。”

兰子义心里暗骂一句,嘴上还是说道:

“有病没病外面是看不出来的,刚才是府中有事,我强撑着起来。现在我需要休息,不便外出。”

那小厮再次作揖道:

“有病没病当然看不出来,那是说出来的,卫侯说有病那肯定是有病了。只是小人受我家大人之命邀请卫侯前往府上小叙,人请不到,小人不敢回去。”

兰子义听这小子话里有话,拐弯抹角的骂自己,也没客气,说道:

“所以你就骂我有病?”

小厮回道:

“是卫侯自己说的。”

兰子义怒道:

“大胆!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这么说话?”

小厮作揖道:

“小人只是地上爬的蝼蚁,章府养的奴才,谁想打便打,谁想杀就杀,只是如果辱没了自家大人名声回去被弄死背的是骂名,在这死在卫侯手上就是忠孝节义。小人虽然籍籍无名,但横竖都是死当然要挑一个好听的了。”

见兰子义不说话,小厮接着说:

“卫侯不去难道是担心如今京城舆论汹汹,卫侯此去会落个里通外敌的名声?那卫侯未免多虑了,朝中大臣们都是秉公执法,为民请命的栋梁,绝不会干什么鸡鸣狗盗的下三滥事情的。就算是要拿这事做文章,我家大人身为士林魁首,军机处首辅,如果有流言蜚语可要比卫侯危险多了,我家大人都不怕惹上一身腥,卫侯胆子就这么小?“

兰子义听着心中直直叫骂,这小子太猖狂,不过也暗暗佩服这人的胆识见识。

兰子义说道:

“你说的这么天花乱坠,无非就是想让我去章中堂府上罢了。你这么卖命想必章中堂今天是一定要见到我了。既然如此我也不能折了中堂面子。“

接着兰子义对哲儿说道:

“哲儿姐,麻烦备轿吧。“

哲儿点头领命,

兰子义好像想起什么又问道:

“我要的火烧弄来了吗?“

哲儿答道:

“厨房已经做好,趁热拿过来了。“

兰子义问道:

“几位……桃家兄弟吃的如何?”

哲儿答道:

“三位少爷都已经吃过了,说是没有落雁关味道地道,肉太腥。”

兰子义笑着点点头,说道:

“哲儿姐去备轿吧,再给我找个人过来带路。”

哲儿点点头,下去了。过了一会来了一个仆人,兰子义与小厮便跟着仆人一起往外走。

走在路上兰子义问章府小厮道:

“看你能言善辩,一定是章中堂的心腹吧。“

小厮说道:

“卫侯抬举小人了,小人只不过是大人书房跑腿的罢了,谈不上什么心腹。“

兰子义心想章鸣岳不愧为首辅大臣,府中仆人挑出来都不辱使命。

几人在王府中默默前行,走在一处花园中时远处小楼内突然穿出一声少女撕心裂肺的惨叫:

“啊~~~~~~!救命啊~~~~!“

其声惨绝人寰,好似地狱中发出一般,兰子义三人听到声音同时惊了一下,兰子义更是想起了在旧都看到的场景,一时心中恐惧万分,脸色煞白。

章府小厮,问道:

“那里是哪?为何会有这种惨叫?“

带路的仆人没有说话,小厮转头想问兰子义,却看到兰子义脸色惨白,忙问:

“卫侯怎么了?“

兰子义挥挥手说道:

“没什么,突然之间有这声音我也被吓到了。”

接着兰子义环顾四周,等到小楼内又传来惨叫后兰子义终于确定了位置。

兰子义问带路的仆人:

“那边小楼是怎么回事?“

仆人看了看兰子义,又看了看章府小厮,然后说道:

“回卫侯的话,王爷在那里休息。“

兰子义听仆人这么说,又会想起前些天去请德王起床时撞见的样子,联想到今天王爷被吓的情况,好像明白了些。只是这是个姑娘的声音,而且听着还有些熟悉,就是想不起来是谁,王爷要喊的话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出这种声音。

章府小厮笑着问兰子义:

“王爷平时就是凌虐仆人取乐的?”

兰子义心想真是祸不单行啊,说道:

“王爷昨天籍田中了邪,今天刚请了太医,不知来了没有。”

章府小厮惊恐的说:

“中邪到了这种程度?“

兰子义催促道:

“我们快走吧,我也想早点从中堂大人那回来休息。“

小厮擦了擦头上的汗,而后眼珠一转露出会心一笑,没再说话,跟着兰子义一起走过去。

三人出了王府后轿子已经备好,兰子义坐进轿子里后,章府小厮就在前面带路,得到兰子义坐着轿子来到章府后已经快到正午。

兰子义跟着小厮进入章府,这是第二次来到章鸣岳府上,兰子义感觉有点复杂。这次没有去草堂,而是在小厮带领下,来到一处书房中。

章鸣岳一身便服坐在书房一张八仙桌前,桌上已经摆好了酒菜,见到兰子义后章鸣岳高兴地说道:

“卫侯终于来了,我可是等了好久啊!估计你来就到午饭了,我专门吩咐厨子给你准备了一桌。”

那小厮走到章鸣岳跟前,凑到耳根前悄悄说了几句,章鸣岳神情自若的说道:

“知道了,你可以下去了。”

小厮做了揖后退了出去。

章鸣岳对着兰子义伸手示意到:

“卫侯请。”

兰子义抱拳回礼,接着入座。

刚一坐下兰子义便问道:

“不知刚才中堂的仆人说了些什么悄悄话。”

章鸣岳笑道:

“只是些私事而已。”

兰子义道:

“他刚从王府出来就有私事?“

章鸣岳道:

“这有什么,仆人嘛,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打不完的小算盘,没什么奇怪的。“

兰子义问道:

“既然如此那为何不说出来让我听听呢?“

章鸣岳道:

“既然是私事当然不方便说给卫侯听了。卫侯这么急迫的想知道说了什么,难道是王府有什么事情我不该知道?“

兰子义一时语塞,没再说话。

章鸣岳笑了笑,说道:

“卫侯这次来似乎有些生气。”

兰子义答道:

“我今天身体不适,本不想过来,但章中堂的小厮言辞强硬,我不得不来。”

章鸣岳听后哈哈笑道:

“那小子在我书房行走,平时在府里蛮横惯了,没想到让他出去还敢这么无礼,待会我就传话下去,罚他这个月薪水,让他长点记性。卫侯身体不适那就别闲着呀,多吃点好补一补。”

兰子义听章鸣岳如此明显的包庇自己手下,心中不悦,也没动筷子,只是说道:

“章中堂对自己府里人还真是关爱有加啊。只是此人太过无礼,我都已经说明自己身体不适他却讽刺我不说实话。章中堂难道认为我在装病吗?”

章鸣岳说道:

“他出去时我多嘱咐了一句,一定要把卫侯请来。这小子对我的话一向上心,没想到我无心之间的嘱托居然冒犯了卫侯,真是我的疏忽,还望卫侯见谅。”

兰子义见章鸣岳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看来这个小厮的确是他的心腹,而且这次一定要把他请来,最主要的是这一趟那小厮还听到了王府里不该听到的东西,实在是有些亏。

兰子义笑了笑,拿起筷子吃了口菜,说道;

“章中堂言重了,子义怎敢怪罪中堂大人。”

第六十章 大正首辅

兰子义道:

“章中堂言重了,子义怎敢怪罪中堂大人。”

章鸣岳笑了笑,说道:

“卫侯这次来兴致没有上次那么高,难道还在为上次招贤门外的事情耿耿于怀?”

兰子义说:

“我还哪里有心思为那事情伤神,现在这不是有更要紧的事情么?”

章鸣岳问道:

“卫侯指的是?”

兰子义看着章鸣岳,说道:

“现在朝中大臣蜂拥而起,弹劾德王,难道这不是更要紧的事情?”

章鸣岳说道:

“朝中大臣弹劾德王是因为昨天德王屠戮百姓,大臣们为天子牧民,又怎能对这种事情坐视不理?”

兰子义说道:

“明明是暴民拦路,在中堂大人这里就变成德王屠戮百姓了。”

章鸣岳说道:

“好一个暴民拦路,昨天王爷被堵住的时候可是喊着要把这些****全杀光,难道这还不是屠戮百姓?”

兰子义心中一紧,也知道御林军中有章鸣岳的眼线,不过细想一下这也在预料之中,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兰子义说道:

“我只知道百姓拦路是因为税赋太高,村中里正只是说了几句公道话就被诬陷为谋反给杀了,他的一对儿女前来拦车驾、告御状。”

章鸣岳听后笑了笑,也动起筷子夹菜,一边吃一边说:

“卫侯别光顾着说话,好歹吃点东西,等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兰子义没有吃东西,而是说:

“章中堂可知道这件事情。”

章鸣岳答道:

“绝无此事。”

兰子义又说道:

“这可是当时带头拦路的那对兄妹亲口所说,就是因为税赋太重,民不聊生,里正说了几句公道话结果就被京兆府给判了罪,章中堂真的不知?”

章鸣岳长叹道:

“税赋当然重了,税不重怎么供给前线打仗呢?这二十多年来先是西边高山人,而后是千里海疆四处出没的岛夷,最后也是开销最大的是北方诺诺。我大正看似武运昌盛,实际上已是强弩之末,国库年年入不敷出,要想方设法周转才能勉强运转。”

兰子义听着差点脸红,一口酒呛在嗓子里,咳嗽起来,

等到咳嗽完后兰子义问道:

“既然是三面开战,为何章中堂偏要抓住北方诺诺说事?”

章鸣岳笑道:

“我哪里有拿着北军说事啊,只是实话实说。高山人虽然凶残但一战成擒,开支虽大但只在当时;岛夷虽然威胁京师,但只不过是小股海盗,连流寇都算不上,东军只是略加改革就将其悉数剿灭。只有北方诺诺,在本朝之前就为边患,大正立朝两百年来北边从未安定,且诺诺在草原上根深蒂固,实力强劲,非一朝一夕可以剿灭,代公北伐打了快有半年,整个北方都为这次北伐输血出力,朝中弹劾之声不绝于耳,说这是穷兵黩武的绝非个类。再加上之前我大正的税制,全国名册上的户口,维持北军作战的费用大的惊人。”

兰子义道:

“子义从小在北边长大,边军将士战时为军,平时为农,足以自给,军费开支多是给工部制造装备用的,北边花不了多少。“

章鸣岳笑道:

“卫侯是说北边军户足以自给是吗?卫侯可曾在河****呆过几年好看看那里的农民是怎么干的?现在就在江东卫侯何不出去城外看看这里的农户是怎么生产的?北军将士是给分田,可真要是专心种地怎么练习上阵杀敌的本领?动不动接到号令半夜出征,哪有那么多时间下地干活。不过是有几亩田闲时消磨时光,老来养养性子罢了。卫侯久驻边关,自然了解边关军户的生活了,我要问问卫侯落雁关军户每天伙食如何,我都不问你吃不吃得饱,只问你有没有肉?卫侯可知往南走走,平城那沃野千里上的百姓都是过年才能杀口猪吃,平时粗茶淡饭,到开春时节青黄不接时,连咸菜都吃不上,哪里有落雁关军户吃得好。卫侯当真以为边军自给中的那点粮食可以自给?”

兰子义回想自给在落雁关中时将士们家中伙食,粮食蔬菜,酒肉鱼米都供应齐全,时令水果也都不缺,现在听章鸣岳这么说才明白原来一直都是整个大正在为边军提供给养,兰子义一直以为只有在出兵打仗时才会给北军运送粮草呢。

章鸣岳接着说:

“北边雨水本就少,哪怕是良田产量也比不上江东的水田,光是维持大量驻军防御喏喏,每年开销就已经大的惊人,还要修筑堡垒,设置烽火台,更要与喏喏拉锯,消耗大的惊人。”

说到这章鸣岳顿了顿,长叹一口气。

章鸣岳说道:

“卫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这大正上下那里不要银子,那里不缺钱啊。”

兰子义听着窘迫,说道:

“章中堂这么说未免不公,中堂大人只看到每年在边镇花的多,却看不到北境的重要性。如果没有北军舍生忘死守卫边疆,喏喏就要南下,一旦南下整个大正便要生灵涂炭,到时候恐怕不是花银子那么简单了。更何况现在北边喏喏已经被彻底击垮,没有两代人根本恢复不了元气,银子将来只会花的少,不会花的多。”

章鸣岳笑了笑道:

“当然,我也不是要贬低北军的功劳,只是提起来了就事论事说一说。卫侯说得对,现在喏喏已经不成气候,将来可以适当让北镇军省省银子。卫侯现在身在京城,好好给皇上出出主意,看怎么把军镇的银子省下来。”

刚进屋时兰子义本来颇有气势,本来还计划通过那对兄妹的事情给章鸣岳施压,逼他说些实话,结果没成想章鸣岳这一番连消带打的话说不仅把兰子义的锋芒全部化解,还扯到了削尖北军军费的事情上,最重要的是这锅居然扣到了兰子义自己头上而他却还觉得章鸣岳说的非常受用,自己发不出火来。

兰子义这时才想起来刚才一直在说那对兄妹的事情,于是说道:

“喏喏虽然伤了元气,但北军也损失惨重,善后抚恤还有段时间,现在还不是讨论省银子的时候。倒是中堂大人不要岔开话题,我们刚才说的可是兄妹两人告御状的事情,中堂大人对此作何解释?”

章鸣岳哈哈笑道:

“天下事多了去了,难道事事要我章鸣岳来解释清楚。既然卫侯认为此事涉嫌贪腐,那就让那对兄妹出来,把涉案官员都叫上,到刑部大堂里去把事情说清楚。我章鸣岳绝不会放过那些贪赃枉法的歹徒!”

章鸣岳说的激烈,兰子义在桌子对面端着酒杯冷冷的注视着。一时间两人都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对方,酝酿着下一轮风雨。

兰子义放下酒杯后说道:

“既然已经拦下德王车驾告御状,那肯定得给这对兄妹一个交代,等一切准备妥当后开堂审案时还请章中堂不要推辞。”

章鸣岳笑道:

“一定一定。只是昨天带头鸣冤拦车的兄妹都已经死在了乱军之中,卫侯拿什么审呢?”

兰子义的筷子停在半空中,他抬头看看章鸣岳,顺势将筷子放下,说道:

“昨天是伤了人不假,但具体都有谁殒命还需要核实,章中堂这是从哪得到的消息?不牢靠啊。”

章鸣岳说道:

“仅仅是伤人吗?那可是血流成河啊。”

兰子义答道:

“暴民攻击德王车驾,迫不得已还手,点到即止,怎么会血流成河?”

章鸣岳说道:

“连鸣冤的兄妹都死在乱事中,场面可想而知。”

兰子义问道:

“章中堂是承认这对兄妹有冤屈了?”

章鸣岳反问道:

“卫侯是承认兄妹死在乱军中了?”

兰子义与章鸣岳绞上了劲,书房里顿时剑拔弩张,气势转紧,如果有第三者在场一定尴尬的要死。

章鸣岳率先叹了口气,移开目光幽幽的叹道:

“你我为何要如此呢?”

兰子义没有回答,他知道章鸣岳说的是什么,上次兰子义来到府上时,两人谈笑风生,好不痛快,而这次却变得如此难堪,兰子义被章鸣岳这么一说,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一股感伤涌上心头。

章鸣岳接着说:

“我见到卫侯时本觉得卫侯少年老成,人才难得,本想与卫侯结为忘年交,于是乎今天不顾朝臣与德王的冲突请来卫侯,为的是能居中调节,化干戈为玉帛,可没想到卫侯你却有这么深的敌意。唉~!”

兰子义缓缓说道:

“我也想与中堂大人推心置腹,只是中堂所作所为实在令人心寒。”

章鸣岳问道:

“卫侯指的是什么呢?”

兰子义看着章鸣岳说道:

“中堂大人身居幕后,暗中指使朝中大臣为自己做事,操纵朝政。子义说的有错吗?”

章鸣岳听后仰天长笑,过了好一会才止住笑声,望着兰子义说道:

“好一个暗中指使,说得好,我章鸣岳当了一辈子官,终于熬到首辅的位置上,结果成了身居幕后,垂帘听政的权臣,也罢也罢,这是应该的。”

顿了顿后章鸣岳说道:

“京城云集天下英杰,庙堂之上人人都有自己的如意算盘,谁都想着给自己捞好处,可事就在那,我个首辅大臣总得想法办,对吧?那我怎么办?让人全听我的?说的简单,可人家凭什么听我的?各位大人有冲突了我又该怎么办?把他们全杀了?说白了我只是个和稀泥的,维持着这个烂摊子兜住了别散架,我要照顾各方利益,居中调节,避免矛盾激化。等把这些事情都做完了再去想着怎么暗中指使朝臣吧。人家又不是傻子,那百十来斤的身板会白白交给我来指使?卫侯别听那些看戏的外行人胡说,他们只看到事情在运转,却看不到事情为何这么运转,我是站在中心不假,可我只是被各方利益牵动的木偶,哪来的力量去操作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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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话里话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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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鸣岳道:

“我看似站在戏台中央,其实只是个被吊起来的提线木偶,好像是我长袖善舞,其实我只是随波逐流而已。卫侯说我操控朝政真是抬举我了,我倒是盼着有那么一天。”

兰子义听着好像也感觉到了章鸣岳的那股无奈和无可奈何,心里本就剩下不多的敌意这下彻底消散了。

兰子义叹着气说道:

“中堂大人,你又为何要害我?“

章鸣岳嘴角挂起一丝难以被人察觉的微笑,问道:

“我为何要加害卫侯?我又怎么去加害卫侯?”

兰子义道:

“中堂大人当然要害我,因为我是王府近臣。上次招贤门外的事情为何会闹那么大,中堂大人不让人怀疑都难。”

章鸣岳道:

“子义,当时在刑部衙门你也看到了,我一直都是在为你说话的,我一直都在劝诸位大人不要去这么干,可没人听我的。更何况德王府上那么多幕僚我为何只和你过不去?再的不说为什么我不去对付戚荣勋,偏要对付你?”

兰子义听到章鸣岳称呼自己表字,心中激动,一时也没了想法,叹着气答不上话。

章鸣岳见兰子义不说话,又说道:

“坊间一直流传什么朝中大臣分做两派,江东的压制外籍的,我是江东的头头。这种留言从来没有断绝过,我都听腻了。其实我挺佩服这些写手的文采的,说得绘声绘色,拿到骡马市就能直接说评书了。卫侯你可是朝廷栋梁,不要被这些流言蜚语扰乱了思路,偏离正道。“

兰子义坐在桌旁,气势全消,几乎有些垂头丧气。

章鸣岳夹着菜,不紧不慢的说:

“大正已经历朝两百多年了,如今颇有风雨飘摇之感。圣人有云在其位而谋其政,我虽然只是个裱糊将,可既然坐在这个位子上,心里多少还是想要做些什么的。当下最急迫的莫过于财税问题,一是朝廷所掌握的户籍与实际严重不符,税收不实;二是收实物损耗实在太大。所以我在与朝中诸位大人周旋之余,一直都在努力推动税制改革。“

兰子义点点头,说道:

“隆公公也说中堂大人此举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确实是件大好事。“

章鸣岳听到这话,微微眯了一下眼睛,接着说道:

“只是此举牵扯各方利益,要想推行谈何容易。可卫侯想想,真要是把天下土地人口丈量清楚,换作交税银,每年收入国库的会是多少白花花的银子?比起现在国用不足真不知要好到哪里去。“

兰子义听着点点头,

章鸣岳说道:

“卫侯,圣人有云为人臣止于义,上次我们见面我也说过做臣子的应当尽忠职守。虽然你在的王府,我出身东宫,但你我都是读书人,圣人的教化是耳濡目染的,读书人的气节是相通的。你我各为其主是公,惺惺相惜是私,哪怕最后德王和太子会有冲突,但你我是忘年交这一点却无法改变。“

兰子义没有说话,倒了杯酒说道:

“来,中堂大人,晚辈敬你一杯。“

章鸣岳举杯与兰子义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后,兰子义问道:

“中堂大人今天叫我来到底有什么急事呢?”

章鸣岳笑道:

“急事谈不上,但确实有事要商量。”

兰子义道:

“中堂大人但说无妨。”

章鸣岳道:

“改税其实早就提出来了,但因为一直忙于北方战事,朝廷一直没有精力处理此事。现在北方战事结束,也是时候把这个奏章提给皇上了。“

兰子义问道:

“有什么我能帮到中堂的?”

章鸣岳说道:

“卫侯大人从落雁关南下的时候想必已经看到了,现在各地都有流民,无土地无家宅,四处游荡,不事产业。要想税改必然要先丈量土地,一旦丈量土地到时候多出来的人更多。”

兰子义听到“流民”儿子,感到就像是有桶冰水从头顶浇下,觉得自己清醒了不少。

兰子义说道:

“中堂大人请直说。”

章鸣岳点点头,说道:

“流民四起都是因为人口繁衍,地少人多的缘故。哪怕税制改革成功,这么多无地的流民又怎么处理?现在北方诺诺已平,草原上空空荡荡,如果可以让无地的流民门到草原上去耕作,即可以使这些无田的百姓安家落户,又可以稳定北边,永绝边患,一举两得,岂不妙哉?……”

兰子义听着章鸣岳的滔滔不绝,心头无名火照的老高,想起刚才自己信了章鸣岳的甜言蜜语,再看看现在章鸣岳的这幅嘴脸,真是羞愧难当,牙都快咬碎了。

兰子义一拍桌子站起来,抓起桌上酒杯砸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章鸣岳本来说得好好的,被兰子义突然来这一下吓出一个激灵。

兰子义指着章鸣岳骂道:

“你个两面三刀的小人!刚才跟我说了那么多就是为了让我跳到这坑里?”

章鸣岳说道:

“卫侯为何发怒?我在和你商量事,怎么能说是让你跳坑呢?…….“

兰子义没等章鸣岳说完就大骂:

“你说的可真好,还什么一举两得。落雁关雨水本就够少的,关外草原一年四季下的那点雨能种什么?强行开垦,等到头两年的地力用完就得弃田。被这么糟蹋过得地荆棘都长不出来更别说牧草了。草原边上就是沙漠,到时候一轮一轮的种就是在一轮一轮的往出挖沙子,种到最后北边就全成了沙漠,那些牧民上哪找草场放牧?更别提到时候牧民与农民争地了。你倒是告诉我怎么个一举两得,你倒是告诉我怎么个永绝边患?”

章鸣岳见到兰子义情绪激动,摆着手安抚道:

“卫侯,我只是跟你商量商量……“

兰子义说道:

“北方大战刚罢,边民困乏,这个时候让天下那么多流民往关外走,怎么筹措粮草?怎么供给这么多人口?你这分明是驱虎吞狼,想要削藩!”

章鸣岳见无法安抚兰子义,也把手放下,只是说道:

“卫侯,我这么做是为了大正天下。“

兰子义答道:

“你这么做是要让北边再起狼烟!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

说罢转身就走,临出门时章鸣岳说道:

“卫侯,我所说的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兰子义没在听章鸣岳所说,径直就走出书房。

在章府仆人的带领下,兰子义匆匆穿过章府,脑海里回想的都是刚才跟章鸣岳的对话。兰子义本对章鸣岳怀有憧憬,无论章鸣岳站在什么立场上他始终都是文人楷模,兰子义一直都以他为榜样在学习。尤其是上次见面那一番话,真是给兰子义很大的震撼,而今天,兰子义一想到这就心如刀绞,自己崇拜的人竟然甜言蜜语骗自己往坑里跳,幸好先前受到父亲来信,提醒了自己要注意此事,要不然今天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还真不好说。

兰子义在仆人带领下走出章府,刚到门口就听到门外有人说道:

“烦请小哥转告章大人,在下有事求见。”

门外仆人说道:

“我家老爷今日不见客,你请回吧。”

兰子义听着声音熟悉,走到门外发现原来是周步辉在和仆人交谈。

兰子义走上前去,说道:

“步辉兄,好久不见,你怎么在这里?”

周步辉本来抱拳作揖,正低着头,听到兰子义的话赶忙抬起头来,又惊又喜又好像有些嫉妒的说道:

“原来是卫侯,竟然有幸在这里见到卫侯。我还以为章中堂今天拒不接客呢。”

说着周步辉转头看了看刚才拦他的仆人。

仆人说道:

“没有帖子老爷绝不接客,卫侯是老爷专门请来的客人,当然和你不一样了。”

周步辉听罢脸上泛红,有些恼怒。

兰子义倒是一直把周步辉当做自己北镇的同僚,没管这些,而是问道:

“步辉兄有什么事要来章府呢?”

周步辉说道:

“我随卫侯一起入京,是为了承袭家中指挥使的爵位,可是带了这么多天,事情一直在吏部打转,这个推那个,那个推这个,最后告诉我说要承袭爵位得等到尚书大人点头才行,可我等的焦急,带的盘缠也…..”

说到这周步辉脸彻底红了,没再把话说下去。

兰子义明白这是吏部的官员想要收份子钱,听到周步辉遭遇不公,又想起刚才章鸣岳差点诱使自己上当的事情,怒火中烧,拉着周步辉的手就走,边走边说:

“走!步辉兄!看着群狗官的脸色做什么?我们北镇健儿是受这种窝囊气的?走!我们吃酒去!”

不容分说就拉着周步辉走,轿夫们本想请兰子义入座,见到这势头只好跟在后面。

兰子义拉着周步辉走了好远总算冷静了一点,周步辉见兰子义停下脚步,说道:

“卫侯,你刚才这么在章府门前闹我很难做啊。”

兰子义叹了口气,说道:

“步辉兄,我刚才是有些冲动,但你刚才那样在章府门前被那群小鬼拦住也是没用的。”

周步辉听着轻轻叹了口气,

兰子义拍拍周步辉的肩膀说道: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没吃午饭呢吧,走吧,咱们边吃边说。”

说着就把周步辉引到旁边一个酒馆中,同时兰子义给旁边的轿夫打了手势,让他们等在酒馆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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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只是起点的新人作家,但我写书一直都是保持着最大诚意,哪怕有时拖更,也尽量不去敷衍诸位读者。你们的支持是对我最大的鼓励和帮助。虽然我目前的读者很少,但我相信现在读这本书的人都能够感受到我的诚意,和我创作的热情。也请各位读者讲这本书推荐给自己的朋友、同学、同事,让大家一起享受阅读的乐趣。谢谢大家!

第六十二章 兄弟有难

兰子义引着周步辉进入酒家,店小二招呼着清出一张台子给两人坐下,

兰子义点了几个菜后让小二上,接着又要了一壶茶。

周步辉问道:

“卫侯不要壶酒吗?”

兰子义答道:

“我本来不喝酒的,只是有些场合不得不喝。”

周步辉又问:

“章府难道连顿饭都没有招呼卫侯?”

兰子义被提到章府,又想起了刚才那股窝火劲,没好气的说:

“受了一肚子气,哪有心情吃饭?“

店小二给两人上好了茶,周步辉举起茶杯说道:

“来,卫侯,我们以茶代酒,先敬你一杯。“

兰子义叹着气,举起茶杯和周步辉碰了一杯。

放下茶杯后周步辉问道:

“卫侯到底在章府内受了什么气,居然发这么大的火?“

兰子义又喝了一口茶后便将刚才章府内与章鸣岳的对话跟周步辉说了一遍。

等兰子义说完,周步辉想了想后,说道:

“如果是章尚书带头推行此事的话只怕有没有卫侯支持他都要干的。”

兰子义气冲冲说:

“不管他干不****也不能着了他下的套!”

周步辉问道:

“那卫侯打算怎么办?”

兰子义叹了口气,道:

“我也还没想好,家父让我去找鱼公公商量此事,我待会可能要过去。“

周步辉听着点点头,

这时小二已经把菜上齐,两人谦让一下就开始大快朵颐。

兰子义见周步辉吃着起劲,而且面带菜色,想起了刚才周步辉说自己盘缠有问题,于是问道:

“步辉兄也别光让我在这里说啊,刚才你的事情还没说完呢。“

周步辉本在胡吃海塞,兰子义这么一问终于轮到他叹气了。

周步辉咽下嘴中菜,叹了口气说道:

“那****和卫侯一起入城,我就直接去了吏部,可没想到从那天开始我的事情就被人踢皮球,先是要核实我北镇周家的身份,后又要查看我家过往的功勋,最后查完了又说这些功勋没什么用,只是例行公事。唉~“

兰子义听着也点点头,说道:

“步辉兄,有话我就直说了,是不是吏部的小吏们想问你要那个。“

说着兰子义伸出手比划了一个元宝的样子。

看到兰子义的手势,周步辉更是深深叹了一口气。

周步辉说道:

“不瞒卫侯,这个我刚被卡的时候就想到了,上到各司郎官,下到库房小吏我都散了银子,可是没有门路只能瞎给,这个给了,那个要的更多,打点来,打点去总算是到了尚书大人那里,我一得到消息就赶紧求见章尚书。“

周步辉喝了口茶,接着说:

“入京之前根本没想到京城客栈这么贵,睡一宿的钱我在渔阳时可以睡一旬,就更别提饭钱了。原本以为自己带的盘缠不少,现在看来就我带的那点钱根本不够塞牙缝的,自从父亲过世后家中每况愈下,能拿出这些钱来已经是想尽办法了。“

周步辉说着几乎落泪,兰子义看周步辉说的凄凉,问道:

“步辉兄现在还剩下多少?“

周步辉说道:

“前天把马给当了,刚把房钱结清,还向家父的几个朋友借了些银子,每天吃点馒头咸菜还能支撑几天。“

兰子义听着心中绞痛,顺势就把手伸进自己兜中,这时想起自己早晨刚刚把银票给了仇孝直,于是拿出剩下最大的那锭银子,掂了掂也有二十两吧,拉过周步辉的手就塞了进去,说道:

“步辉兄,你先拿着这个,把住的店家告诉我,后面我派人给你送盘缠过去。“

周步辉赶忙推辞,说道:

“这可使不得……”

兰子义站起身来硬生生把银子塞给周步辉,不容分说的给周步辉说:

“拿着!都是北镇将士,客气什么?”

周步辉看兰子义这幅样子也不好再推辞,只好收下。

接着周步辉说道:

“卫侯的好意我是知道的,可卫侯这样只能救得了我一时,救不了我一世啊。吏部一天不让我承袭爵位,我就一天不能回渔阳去,难道卫侯能养我一辈子?“

兰子义说道:

“步辉兄,你我同为边镇将士,我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这样遭人坑害。依我大正军令,军队调度、授勋本由五军都督府管辖,后来将都督府裁撤后人事才交给吏部管。现在皇上加封我爹为五军都督府大都督,正好可以绕开吏部让你袭爵。“

周步辉听到兰子义这么说,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两眼生辉,充满希望,只是转念一想眼中又失去了神色。

周步辉说道:

“可是,卫侯,那都是我大正建国之时的事情了,现在提起来谁还会管呢?”

兰子义说道:

“可是这事情从来没有被正式废除过,又为什么不去做呢?步辉兄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今晚我就给家父修书,让他帮你承袭爵位,放心好了。告诉我你住的客栈,待会我让人给你送盘缠过去。”

周步辉听着大为高兴,这会心中彻底踏实了,眼中已经不再是希望,而是兴致高昂,只是在这兴致之下似乎隐藏着一丝,嫉妒?

周步辉举起茶杯说道:

“卫侯大恩大德布辉没齿难忘,来,以茶代酒让我好好敬上卫侯一杯!”

兰子义也大为高兴,与周步辉有说有笑,开开心心的吃了一顿饭。

两人天南海北的聊了一番,兰子义觉得自己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很是痛快。

等到兰子义终于聊得尽兴后,桌上的菜肴也被吃的一干二净。兰子义结过饭前与周步辉一起出门,问清楚周步辉的住处后两人行礼告别。

兰子义找到等在一边的轿子,坐进去后告诉了领头人周步辉的地址,吩咐道:

“回王府后告诉桃大爷,让他给步辉兄送一百两银子过去。”

领头的应了一声,然后问道:

“卫侯,咱是回府吗?”

兰子义想了想后说道:

“不,送我去台城招贤门。”

领头轿夫又应了一声,接着轿子被抬了起来,一摇一摇的走出去。

兰子义坐在一摇一晃的轿子里,心里想着

“坐轿子不仅没有骑马快,还不如骑马自在。不过骑马有失体统,还是算了吧。”

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兰子义不禁打起瞌睡,就在自己睡得恍惚的时候,轿夫说道:

“卫侯,我们到了。”

兰子义被声音叫醒,走出轿子伸了个懒腰,看着阳光照耀下的招贤门,清醒了有一会功夫。

兰子义抬头看看太阳,心想

“就昨天下了些雨,剩下的日子全是艳阳高照,还没到夏天就这么热了。”

接着拿出些碎银子递给轿夫,吩咐道:

“你们找个地方吃口酒吧,忙了大半天也够累的了。我进去得一会工夫。不过你们别走太远,我出来的时候可别找不见。”

轿夫们接了银子千恩万谢的走开了。

兰子义整整衣服,从怀里取出腰牌走上御桥。

守桥士兵见到兰子义,又看到腰牌也都点点头向兰子义示意。一位士兵问道;

“卫侯有何事入宫?”

兰子义答道:

“子义求见鱼公公。”

问话的士兵与旁边的士兵交换过眼色后,立马有人跑到宫门里去通报。

兰子义扫了一眼不见那晚带队的军官,随口说道;

“那天晚上的校尉看来今天不当差啊。”

守桥的士兵问道:

“侯爷说的是哪位呢?”

兰子义解释了一下,

守桥士兵一听是闯宫那晚的带队军官,你望我我望你,一脸难色。

兰子义不解的问:

“各位军士为何这幅样子?那位校尉有什么事吗?”

刚才问话的那位士兵说道:

“回侯爷的话,那晚当差的校尉被送进洗冤寺了……”

兰子义听罢皱起眉头,鱼公公下手这么狠。可那位校尉只是尽职尽责而已,为何要这样处罚他?

兰子义心中不快,加紧步伐走入宫门。里面一位小太监领着兰子义往台城卫衙门走去。

进到衙门大堂,给岳飞像上过香,兰子义走入内堂见到鱼公公。

行过礼后兰子义在客位坐下。

鱼公公干笑了两声,问道:

“今天是刮了那阵风?竟然把卫侯给吹过来了?”

兰子义没有回答鱼公公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

“公公把那晚领头的校尉给抓起来了?”

鱼公公道:

“那晚?”

兰子义道:

“就是那晚。”

鱼公公盯着兰子义,嘴上笑容一丝一丝的消失了。

然后鱼公公说道;

“我还以为卫侯来是什么事情呢,原来是为了这种事情。”

兰子义说道;

“自已今天来有其他重要的事情,但刚才进宫时听到这位校尉被抓,特地问问公公到底问什么。”

鱼公公说道:

“为什么?卫侯不知为什么?那晚发生的事情第二天就被大臣抓住把柄,我不得问清楚?”

兰子义道:

“公公的手段子义虽然从未见过,但也听人提起过,只是简单问问干嘛抓到洗冤寺里去?到了那里面还只是简单问问吗?那位校尉只是尽忠职守而已,如果公公对这种人上刑将来谁还会好好看守宫门?真有人闯宫怎么办?”

鱼公公不耐烦的说:

“好了好了,我是为了你把事情查清楚,结果落了自己不好。只是那人已经招供他平时给杜畿通风,我是不会放过他的。”

兰子义听到鱼公公所说,眉头皱了一下,问道:

“杜畿?就是京兆尹杜畿?”

鱼公公点点头,说道:

“杜畿此人号称苍鹰,手段狠辣可称酷吏,京城在他治下也是有条有理。卫侯可知他还是章鸣岳的门生。”

兰子义听到章鸣岳三字,心头泛起一阵苦味,向前凑了凑身子说道:

“公公,子义今天来正是有事要与您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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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的阅读,你的每一次点击都是对我最大的支持,每一次向他人推荐这本书都是对我写书最大的鼓励。我是第一次在起点发书,堪称小白,只能以自己的诚意来感动大家,如果大家觉得这本书值得阅读请把这本书介绍给更多的读者,如果大家觉得本书没有意思,不值得人们浪费时间,我会在选择尽快结束故事。但我还是想把故事写完,写好,用更精彩的内容回馈诸位读者。

第六十三章 再会鱼公公

兰子义前倾着身子说道:

“鱼公公,自已今天来此正是有事相商。”

鱼公公没说话,只是端起茶碗押了一口。

兰子义接着说道:

“公公,章鸣岳想要引天下流民往草原垦荒。”

鱼公公听到这消息没什么反应,只是简单恩了一声。

然后鱼公公问道:

“卫侯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

兰子义道:

“今早章鸣岳请我去他府上,吃午饭的时候跟我提起此事,想要赚我入坑。“

鱼公公放下茶杯瞅着兰子义瞅了半天,挑着眉头似笑非笑的说:

“卫侯和章中堂私交很密切嘛。”

兰子义听着鱼公公话里带刺,心中不快,不过还是强压下火气说道:

“只是被请去闲谈而已。章鸣岳话里有话,想让子义支持他的提议。”

鱼公公盯着兰子义道:

“那卫侯想怎么样?”

兰子义道:

“家父昨天来信,提到朝中有人想要移民实边。但现在北方大战刚罢,人民疲敝,这个时候往关外移民,就是要削北军的藩。更何况关外草原根本不适合农耕,把流民引出去草原上的牧民怎么办?真这么干尸山血海换回来的太平可要毁于一旦了。”

鱼公公好像没有听到兰子义说得这些话,只是问道:

“那卫侯想要如何?”

兰子义道:

“当然是来请公公帮忙阻止这件事情了。”

鱼公公听后哈哈大笑,说道:

“要是这么说卫侯可真是找错人了,老夫只是提领台城,无权干涉朝政,卫侯总不会是想要老夫把章鸣岳给抓起来吧?就算是要抓也得皇上下命令,老夫爱莫能助啊。“

兰子义听着鱼公公戏谑的笑声,心中怒火喷涌而出,

兰子义捏着拳头说道:

“公公难道是在记恨我上次顶撞你的事情?“

鱼公公笑了笑,说:

“老夫岂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只是实话实说。你真要找也应该去找隆公公,不是找我。”

兰子义怒火中烧,气上心头,正打算跳起来摔门出去,但转念一想貌似哪里不对。鱼公公真要是不想帮兰子义,连宫门都不会让他进,更何况在这里说了这半天呢?而且听鱼公公那意思,这件事情他应该早就听到风声,说不定就是他告诉家父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兰子义心中火气消了不少,兰子义又整了整思路,缓缓地说道:

“公公,如果您说的是真的,那您这台城还能领多久?以往可都是司礼监秉笔兼领台城卫,或是派自己心腹,现在鱼公公跟隆公公闹得这么不开心,朝中大臣您有插不上手,我又要去找隆公公,那我还真想不到您还能撑多久。“

鱼公公听着笑了笑,向前走了走,说道:

“你爹比你爷爷识相,你比你爹嘴狠。”

说完这句鱼公公背着手走到屋中间,身形虽有些佝偻,但身手却依然矫健丝毫没有衰老的样子,反而衬托出一种老练狠戾的感觉,门外红日西沉,阳光照进来却只能停在鱼公公身上在不能前进半步。

鱼公公转过身,仿佛暗夜降至时等待出击的夜枭,阴狠无比,他手沉腰间用指头指着兰子义道:

“可你给我弄清楚了,我鱼朝恩从来不受人威胁。“

兰子义本觉得自己天不怕地不怕,但这时在鱼公公的气势之下,自己也不禁心中打寒战,刚才的怒火被这一阵寒风刮得烟消云散,兰子义总算明白了为何军中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武夫们见到鱼公公会被吓得腿软。

兰子义起身抱拳作揖,说道:

“小子不敢!“

鱼公公冷哼一声,回到座上坐下。对这兰子义说:

“坐下。”

见兰子义悄悄地做回自己座位上后,鱼公公问道:

“你最近在德王府怎么样?“

兰子义喝了口茶缓缓气,摇着头说道:

“王爷性情暴躁,行为失据,昨天籍田还抡刀砍我,幸好我穿着铠甲,要不然就没命了。“

鱼公公听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问道:

“那王爷在府里最听谁的?”

兰子义道:

“如今近臣就四个我、新罗世子李敏纯、戚荣勋还有个吴幽思,原先我以为王爷听吴幽思的,现在发现是吴幽思在哄王爷,事实上德王谁的话都不听。还有两个佞臣,王爷倒是听他俩的,但他俩只是阿谀奉承,偷奸耍滑,没什么野心。”

鱼公公听着撅嘴,又问道:

“那隆公公靠什么……指引德王?”

兰子义道:

“依我看隆公公根被没有指引德王的意思,只是通过吴幽思还有我们几个将德王给限制住了,或许他是想让德王近朱者赤,跟我们学好也说不定,但现在看来根本不可能。”

接着兰子义想起事情来,说道:

“但王爷非常惧怕隆公公。”

鱼公公对这个非常感兴趣,前倾着身子问道:

“怎么个惧怕?”

兰子义就将今早隆公公进王府教训德王,还有德王发疯的事情告诉了鱼公公。

鱼公公听罢只是捋着鬓角,半响没有说话。

过了会后鱼公公自言自语的说:

“这奴才到底干了什么?胆子也太大了吧?”

然后问兰子义道:

“你说德王吓得大呼小叫,还喊救命?”

兰子义点点头,说道:

“正是,而且德王虽然外厉内荏,但无论见到谁,第一面肯定非常嚣张。但每次见到隆公公王爷都毕恭毕敬。”

鱼公公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

“姓隆的到底干了些什么,这事有必要查一查。可哪怕查清楚了也只能说是有他把柄而已,就算是把他撂倒了,你在德王那边说不上话,也只能便宜其他人。”

兰子义皱了皱眉头,说道:

“公公,这事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解决的。眼下最要紧的是移民实边的事情。”

鱼公公冷笑一声,说道:

“那卫侯想让我怎么办?”

兰子义道:

“当然是想办法阻止朝中大人们实行了。”

鱼公公笑道:

“我若是司礼监秉笔当然好办,不批红就行,但我是台城提督,这件事情没法直接干预。”

兰子义叹口气说道:

“莫不是因为我没法让鱼公公你在德王那里话事,鱼公公想要拿我?”

鱼公公又哼了一声,正要说话。这时门外一位台城卫说道:

“公公,皇上手谕,让您点好人手去德王府。“

鱼公公与兰子义听到后都心生疑窦,鱼公公让台城卫进来,接过手谕看了看,然后鱼公公说道:

“就是早晨隆公公说得那件事啊。也就是说查清楚了人在德王府?“

台城卫道:

“正是!属下们已经问过所有昨天的御林军,据说是被德王命令劫到了车上。“

兰子义听着虽然不愿相信,但心中已经隐隐知道了再说什么,问道:

“是高御状的那个少女?“

台城卫看了看鱼公公,鱼公公点点头道:

“正是。“

接着转脸问报话的台城卫道:

“还有什么要求?”

台城卫回答道:

“之说点上心细干练的卫军,不要声张,过去之后无论死活赶紧弄出王府。”

兰子义听到“不管死活”四个字心中猛惊,联想到今早听到的声音和德王的住所,不禁大吼道:

“糟糕!”

鱼公公虽然没有问兰子义发生了什么,但见到兰子义如此失态也意识到事情不妙,立马传令下去召集人手。

兰子义抓了个人让他通知招贤门外轿夫后就随鱼公公转出门外,随行还有鱼公公亲点的一队台城卫。

此时日已西沉,但人家还没有点起灯火,余辉掩映下,人影希希。鱼公公领着一行人专挑小巷子走,一路避开行人,鱼公公还问了兰子义事情情况,兰子义告诉鱼公公自己和章府仆人听到的惨叫,猜想很有可能是那个姑娘的。鱼公公听着面色凝重,不出声音只是加紧步伐前进。终于在夜色降临前来到德王府。

鱼公公领着一行人正要进府却被门口仆人拦下来,

兰子义上前说道:

“这几位是王爷让我带来的武师,不用拦。”

可话刚说完兰子义就觉得不对,不仅因为这些仆人对兰子义的话完全没有反应,还因为看门的仆人比起以往王府仆人显得更加结实精干,太阳穴外突,双手生茧,外衣下面隐隐藏着家伙。

这是鱼公公走上前来,掏出腰牌说道:

“我是台城提督鱼朝恩,让开!”

守门“仆人”立马抱拳行礼,一人说道:

“我等乃皇上贴身带刀侍卫,奉命现行赶往王府,就等鱼公公了。”

鱼公公皱着眉头,只说两字

“带路!”

一人作揖后带头在前,鱼公公和兰子义带着一台城卫紧随其后。一行人穿过王府,来到早晨兰子义看到的小楼。

小楼门口已经有仆人打扮的大内侍卫镇守,见到鱼公公后几人作揖让路,鱼公公与兰子义排闼而入,台城卫紧随其后。

刚推门进去就看到麻布盖着一块横陈在门口,看轮廓应该是具女尸。

一名台城卫走上前去掀开麻布,映入兰子义眼帘的是告御状少女扭曲,失神,毫无生气并且死不瞑目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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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请各位读者多多支持,多多分享给自己的好友,让我又继续写下去的动力。祝大家周末愉快

第六十四章 乌烟瘴气

兰子义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鹿苑,等到肚子咕咕叫时才想起来自己晚饭都还没有吃。

兰子义怒冲冲的喊了两声,本以为桃家兄弟回来,没想到进来的是个王府仆人。

仆人问道:

“卫侯有何吩咐?”

兰子义不耐烦地问道:

“桃家三位爷在哪?”

仆人答道:

“回卫侯的话,大爷一大早问过我们京城哪里有能练习骑射的地方,小人们告诉大爷可以去城外辑虎营,大爷就去了;二爷跟着一起出去,不过好像是去了马市;三爷吃过午饭后去了葱河画舫那。”

兰子义听到桃家兄弟都不在,心中莫名的失落,同时一股难以言状的恼怒之情也在心中酝酿,两股情绪像是相互角力的两头公牛,在心中推来推去,推得兰子义心中发毛。

仆人见兰子义没有动静,又问道:

“卫侯还有什么吩咐?”

兰子义没好气的说道:

“我还没吃完饭给我弄点东西来。”

仆人说道:

“卫侯打算吃点什么?今晚后厨给的菜谱是……”

兰子义听着新番,拍着桌子吼道:

“哪来这么多废话?让你给我弄吃的谁让你给我报菜谱?”

仆人听着下了一跳,喏了一声退了出去。

兰子义揉揉额头,只觉得自己头上青筋一跳一跳的都快炸开了。

虽然很想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但是一想到刚才在小楼里发生的事情就怎么也静不想来。

“简直是个禽兽!”兰子义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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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城卫揭开白布,露出底下已经没有人样的少女。

兰子义看着心痛,不仅扭过头去。

鱼公公也从兜里掏出手帕捂住鼻子,问道:

“什么时候死的?死因如何?”

台城卫一边检查尸体一边说:

“两个时辰前死的。致命伤有好几处,但最后要了命的是喉咙被割开了。”

说着让开半个身位给鱼公公看,鱼公公摆摆手,台城卫继续检查说:

“这姑娘死前一直遭受凌虐,下手的的人可真是没轻重,什么都往身上招呼。而且还和人同过房,不止一人,肯定不是自愿的。”

说着台城卫指了指尸体。

鱼公公没有看,只是示意把尸体盖好抬走。

刚才验尸的台城卫问道:

“公公,这案子是我们自己查还是转给京兆府?”

台城卫回头,看到鱼公公发狠盯着自己也就闭了嘴,不再说话。

兰子义站在一旁,抓着衣角恨得直咬牙,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恨德王还是在恨自己。

这时屋里面传来一个尖酸的女声

“哼,等了你们这么久,才过来。把这收拾干净,尸体可得处理好了,要是被人抓到王爷的把柄有你们好看。”

鱼公公听着皱眉,转头看向兰子义,

兰子义也是一脸莫名其妙,之前在王府中从来没有遇见过这号人物。

两人一脸懵懂的时候,后堂走出一个妇人,年龄约在二十六七左右,身材略显臃肿,脸上涂着一层厚厚的粉底,浓妆艳抹,神态造作,眼神中充满了不屑,看谁都是翻着白眼,似乎觉得自己媚态横生,又好像是自己是这王府的主人一样。

兰子义看着心中有点犯恶心,正想开口问来这是谁,没想到这妇人伸着手指头指着他和鱼公公说道:

“你们两个没听见我说话?叫你们过来收拾场面的,还愣着干什么?”

鱼公公脸上肌肉一阵又一阵的抽搐,低沉着嗓子问道:

“你是谁?”

妇人听后气的使劲睁大自己那双像条缝一样的眼睛,以自己觉得娇嗔的方式说道:

“你有资格问我是谁?王爷叫你们来收拾场面,你们这群奴才照做就是,有什么资格问我是谁?我告诉你,我可是被皇上从宫里选出来贴身伺候王爷的,你们这群当差的听我的,把事情干好了,别等着回去挨板子。”

鱼公公怒不可遏,压沉了嗓子说道:

“你在宫里带过难道不认识老夫?”

那妇人听到这句略微收了些气焰,问道:

“你,你谁啊?”

旁边一位台城卫呵斥道:

“这位是台城提督鱼公公!”

妇人看来知道鱼公公名号,一时收了声。

兰子义踏前一步问道:

“我问你,这姑娘是怎么回事?”

那妇人翻了一个白眼,“哼”了一声问道:

“你又是谁啊?”

兰子义说道:

“亏你也在王府,我卫亭候兰子义你都不认识?”

妇人一听发出一声嘲笑,说道:

“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你就是兰子义?整天惹王爷生气的就是你啊?明明是个北边来的鞑子,还觉得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装的文绉绉的,好像自己说的就是圣人说的一样,这也不行那也不让,你算个什么东西。”

兰子义气的满脸通红,虽然知道王爷看自已不爽,可没想到王爷对自己怨言如此大。

一旁鱼公公听到妇人这么说脸色也有变化。

兰子义说道:

“我问你这姑娘是怎么回事?”

那妇人又翻了一个白眼,说道:

“你瞎了?就这么回事。”

兰子义怒发冲冠,指着妇人说:

“这里死了一个清白姑娘,你跟说就这么回事?”

那妇人轻描淡写的说:

“我王府里面又不是没有姑娘,王爷看上她是抬举她,她还不给脸,不是找死吗?这跟踩死一只蚂蚁有区别吗?”

接着妇人也没理两个人,就往内堂走去,边走边说:

“把场子收拾干净,要是给人抓住把柄有你们好看的,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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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子义回想着刚才被那妇人怼的一肚子气,心里窝火,恨不得抽刀过去把那婆娘给砍死。一个无辜的姑娘,自己的哥哥昨天刚被人弃尸荒野,自己又饱受折磨,而那婆娘居然能说的这么轻描淡写,好像没什么事一样。

这时仆人端着饭菜进来,兰子义接过碗来,也没管是什么就吃了起来。只是刚才还咕咕叫的肚子,想起了惨死的少女和刚才那婆娘就没心情再吃了。

兰子义问仆人道:

“王爷身边是不是有个宫里来的妇人?”

仆人答道:

“卫侯说的是申大姐吧,她是王爷出宫时一并带出来的,平时总管王爷起居饮食,做事干练,跟人也都有说有笑的,我们都挺喜欢她。”

兰子义听到仆人对她评价这么高,心想这种东西怎么会有如此高的人望,明明是个禽兽。

兰子义接着问:

“王府管事的不是吴幽思吗?”

仆人答道:

“吴秀才确实是隆公公亲自挑选的管家,但也是在王府除初见时才来的,和德王关系不深,反倒是申大姐似乎是从德王小的时候就伺候王爷。而且比起吴秀才,我也更喜欢申大姐,觉得她人更亲。”

兰子义听着恼怒,摆摆手示意仆人出去。

仆人见兰子义没好脸色,也没敢再多话,悄悄地退了出去。

兰子义胡乱扒了几口饭就再也吃不下,也懒得去洗漱就回到自己房里去了。

兰子义本想直接上床睡觉,但看到桌上放着是母亲寄来的信,又想起今天答应的诸多事情,于是掌灯推墨,摊开纸张。先给吴幽思修书一封,说道自己鹿苑缺少文书,在王府幕僚中考察后觉得仇孝直、仇文若父子可堪任用。接着拆看母亲的来信。信中都是一些问长问短的话语,只是提到最近兰子义运势不好,一定要坚持正道,撑过去才行。

兰子义倒是也习惯了母亲神神叨叨的这一面,毕竟从小就这样。于是提笔给母亲回信,让她放心。而后又给父亲写了一封信,说明了周步辉的情况,想要父亲帮助周步辉承袭爵位。让后招呼仆人将这两封信送出去。

做完这些后兰子义舒,趴倒在床上,心里想的还是那个少女,王爷怎能如此残忍,如此灭绝人性?将一个姑娘折磨成这个样子。如果自己造成听到声音后立马去阻止或许……。

“不不不”兰子义使劲摇摇头,这绝不是自己的错,谁能想到当时叫喊的是这个姑娘?谁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都是德王,那个畜生干的。或许刚才应该一怒之下去斥责德王呢,可斥责他又有什么用?他会听自己的吗?没用的。无论他兰子义做什么都没用。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兰子义昏昏沉沉的陷入睡梦中。

第二天兰子义起了个大早。

他本想睡个懒觉,却怎么也睡不着。

兰子义出房门后去对面屋里瞧了瞧,空无一人,桃家兄弟也没有回来。

他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心里也不知是空虚还是怎的,说不上感觉。

兰子义走到堂屋,招呼仆人伺候洗漱和早饭。没想到哲儿亲自前来,

兰子义问道:

“哲儿姐不是这鹿苑管事吗?今天竟然亲自来做这些活。”

哲儿笑道:

“昨天那些仆人不用心,让卫侯发了火,都是我管教无方,今天我亲自来,好让卫侯开心。”

兰子义笑了笑,心想这些仆人闲话传的真快。

兰子义洗漱过后正在吃早餐,门外有人禀告道:

“卫侯,吴先生有事请您过去。”

兰子义听着胃里一阵痉挛,预感到可能不是什么好事,毕竟昨天府上刚死了一个人。

兰子义问道:

“什么事?”

仆人说道:

“据说是军机处要会见德王,吴先生请卫侯过去商量。”

兰子义听着头皮发麻,但这等重要的事情有怎么能推辞,于是放下碗筷跟着仆人出去了。身后哲儿问道:

“卫侯,早饭吃过再去吧。”

兰子义急匆匆的往出走,声音也渐行渐远:

“不了,我已经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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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各位读者所见,昨天我又拖更了,只是因为昨天心理太过烦乱,对生活失去了希望,很抑郁却无法表达,更新的事情也就进行不下去。今天大家就看到新章节了。

第六十五章 好戏开场

兰子义来到吴幽思住处,也是一个独立院落,但比起鹿苑来少了许多林园的特色,多了很多建筑库房,看来这里真是王府幕僚所在地了。

兰子义进门与吴幽思行过礼,等着戚荣勋与李敏纯到来后,吴幽思终于发话了。

吴幽思双手捧起一封诏书,说道:

“皇上手诏,命王爷进宫赴军机处与各位大人会面。”

兰子义与李敏纯听到后都没说话,戚荣勋问道:

“那让王爷去就可以了,叫我们干什么?”

吴幽思说道:

“王爷昨天的样子大家也都看见了,中了邪需要静养,哪里还能进宫去?”

兰子义听着没好气的说:

“那你接了旨自己去就行了,大清早的不让人睡觉了?”

吴幽思笑了笑说道:

“不瞒各位,我身为王府大管家,府中上上下下柴米油盐什么事情不是由我操劳的?说句嚣张点的话,没了我各位园中连饭都吃不上。再加上现在王爷寝疾,我更是脱不开身。”

兰子义说道:

“吴先生这么说,更显得先生重要了。军机处有请,又要代替王爷,这么重要的事情自然得要有重要的人去办,这当然是先生去了。放心吧,先生,我们今天去府外吃饭,不会让你担心断顿的。更何况前天我们几个一起出去籍田,王府上下也没见饿死人嘛。”

听到兰子义的话,旁边李敏纯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吴幽思听着这讽刺的话倒是没在意,只是笑着说:

“卫侯想去哪里吃是卫侯的自由,小生只是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就好,而这分内的事情就是照看好王府上上下下,这事当然重要,但也没有重要到可以替王爷出去。小生连功名都没有,是没有资格去军机处的。这事还得请卫侯前去。”

兰子义盯着吴幽思,说道:

“你是觉得我冲到你了,所以让我去?”

吴幽思说道:

“我是信任卫侯,所以才让卫侯去。难道卫侯觉得军机处几位大人不配卫侯接见?”

兰子义笑道:

“吴先生这话就失礼了,各位大人都是朝中栋梁那里有时间接见我,更别提我接见人家了,我哪有那个资格。先生你接的诏书,你去就好了。”

吴幽思笑道:

“在座加上我四人,诏书中点名要戚指挥前往……”

戚荣勋听到吴幽思冷不丁提起自己,明显一惊。

吴幽思接着说:

“……现在王爷肯定是没法去的,世子殿下其实又是外臣,番邦无罪,哪里能随便被军机处传唤呢?”

兰子义说道:

“说的好像我有罪一样。”

吴幽思说道:

“卫侯无罪,我也无罪,谁都无罪,但皇上手诏在此,必须有人去…….”

兰子义打断吴幽思道;

“所以你去。”

吴幽思没有生气,笑了笑说道:

“我已经说过了卫侯,我脱不开身。而且,有些事情我也不清楚。”

兰子义挑着眉头说:

“比如呢?”

吴幽思说道:

“比如昨天傍晚望伊楼的事。”

兰子义听着面容传肃,心里苦的要死,心想果然没好事。

兰子义道:

“什么事……”

这次吴幽思打断了兰子义,说道:

“没事,只是随便说说,我也只是道听途说。”

李敏纯与戚荣勋听着面面相觑,看来这事只有吴幽思了解一些。

接着吴幽思从桌上拿起一封信说道:

“卫侯昨晚给我送来一封信,可还记得?”

兰子义看着吴幽思没有说话,

吴幽思笑道:

“给鹿苑配文书当然应该,但仇家父子精明干练,我这也是很需要的。只是卫侯所需我吴幽思自然会尽力满足,就看卫侯能不能满足我的需要了。”

兰子义看着吴幽思哈哈大笑,说道:

“两个大男人说什么需要不需要。替王爷出去是我兰子义莫大的荣幸,当仁不让。”

吴幽思笑道:

“仇家父子今晚就会到鹿苑去,卫侯放心就好。”

兰子义嘴上挂着微笑,心里已经把吴幽思活剐了一万刀。

“******,被摆了一道。”兰子义心里骂道。

兰子义坐着轿子慢慢悠悠的往台城赶去,刚出门时戚荣勋本打算骑马现行前往,不过被兰子义叫住。

戚荣勋当然不想听兰子义的,只是兰子义一说到前几日自己在御沟旁惹出的麻烦后戚荣勋就不再敢坚持骑马去了。

坐在轿子里兰子义一直在琢磨着今天军机处召唤是有什么事情。皇上手诏兰子义看过,点名戚荣勋过去,很有可能隆公公把他给卖了。手诏上还提到发现一具无名尸。这么看来肯定是昨天德王的杀人的事情被大臣们知道了,否则不可能在手诏里专门提起这件事。可昨天这事是台城卫处理的,居然能被盯上,那问题出在哪个环节?隆公公知道这事,宫里有可能走漏;台城卫也有可能有内奸,但鱼公公昨天挑的都是自己人,难道他的眼力都会出错?最有可能的是王府,人多眼杂,而且昨天章鸣岳的小厮已经听到了小楼里的叫声。

兰子义揉了揉太阳穴,无论是从那条线上走漏的消息,现在已经被人给抓住了,待会进去应对的时候看能不能从几位中堂嘴里套出点底来。可是能当大学士的都是摸爬滚打多少年的老油条,想从这些人嘴里套话谈何容易。

轿子摇摇晃晃的来到祛邪门前,兰子义与戚荣勋下轿后由太监引领进入宫城。

太监领着两人来到大殿西侧一处偏殿内,

偏殿并不大,兰子义穿过前厅,进入后堂,里面更像是像个加大号的书房,放着若干把椅子,好几张书桌,几个太监伺候在一旁,还有各部的小官员帮助几位中堂传递文书,修改文件,虽然这些官员品级还低,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能到军机处行走,将来仕途绝对是不可限量。

各位抄写订正的官员都有自己的桌子,但最大的书桌是分属三位大学士的,章鸣岳自不用说,其他两位分别是户部尚书刘瞻和刑部尚书李澄海。

兰子义心想上次在刑部时倒是听到有人叫李澄海中堂,只是没想到刘瞻也是大学士。但为何杜畿也在这里?

兰子义与戚荣勋给三位大人行过礼后章鸣岳说道:

“来人,为两位大人上座!”

门外太监应声抬进两把椅子来放到屋中间,正好被三位大学士和各个大大小小的官员给围在中间。

这次见到章鸣岳兰子义没有了上次的喜悦,虽然上次章鸣岳帮自己说话,可那洗刷不了他在幕后操纵对自己进攻的嫌疑,尤其是在昨天谈话过后兰子义对章鸣岳的厌恶已经达到了极点。

兰子义落座后环视了一遍在座诸位大人,心里冷笑道:

“好戏开场了”

果然,章鸣岳首先开口问道:

“卫侯昨天连饭都没吃完就急匆匆的走了,真是让在下心里过意不去啊!”

戚荣勋听章鸣岳这么说扭头瞪了兰子义一眼。

兰子义笑了笑,答道:

“中堂大人玉盘珍羞,山珍海味绝非子义这个北边来的土包子消受的起得。”

章鸣岳哈哈笑道:

“卫侯过谦了。”

这时章鸣岳一旁的杜畿说道:

“代公在落雁关一顿饭能吃掉一个小康之家,连生猛海鲜桌上都有,卫侯说自己是土包子,难道是在嘲笑我等乞丐?”

兰子义也没看杜畿,只是说:

“将军府每天开销都有记录,所花银两全有详细记录在案的账目,我可以叫人从落雁关拿来给诸位大人过目,杜大人所说的生猛海鲜我只在出征宴和庆功宴上见过,其他时候我家人也没那胃口去吃。”

接着兰子义问章鸣岳:

“章大人,今天是军机处召唤我等,杜大人为何在此?”

杜畿道:

“今天传唤的是德王,你为何在此?”

兰子义道:

“王爷染病卧床,不便来此,更何况无缘无故诸位大人有什么资格传唤王爷?“

杜畿说道:

“无缘无故?王府发生命案也叫无缘无故?“

兰子义听着心中一惊,这杜畿难道真的知道那么多事情?

但此时绝不是露馅的时候,兰子义瞪着杜畿说道:

“杜大人说话可要长眼,诬赖旁人都要获罪更何况是王爷!”

这时章鸣岳说道:

“这也是杜大人在这里的原因。”

杜畿结果话说道:

“昨天京兆府巡夜的捕快拦下了一伙贼人,这伙贼人身手矫健,组织严密,绝非一般人。虽然被他们给跑了,但却拦下了他们偷运的东西。”

兰子义这时手心冒汗,心里暗暗骂台城卫这群饭桶,还号称是大正精锐呢。

兰子义问道:

“什么东西?“

杜畿盯着兰子义说:

“是具尸体。“

兰子义问道:

“尸体?“

杜畿扬起嘴角冷笑两声,说道:

“卫侯何必装蒜?明人不做暗事,我都说了这么多你还要装糊涂到什么时候?“

兰子义毫不相让的盯着杜畿,一字一句的说:

“杜大人才是有话直说,在这里打哑谜是个什么意思?“

这时一旁戚荣勋恍然大悟道:

“尸体!莫非就是手诏里提到的女尸?“

听到戚荣勋这句兰子义心里已经把这蠢货杀了一万遍,就是一头猪也该知道闭嘴,怎么就能把自己的底给透出来?今天真应该让吴幽思过来,好歹他什么都不知道,打死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虽然兰子义对德王作出的这种禽兽行为恨之入骨,可身为王府近臣,现在可不是谈论公道的时候。想到这里兰子义不禁感叹,人命在权利面前连只蚂蚁都不如,自己也不得不昧着良心干事。

杜畿听说手诏提起此事,眉头微皱。

章鸣岳笑道:

“既然如此就简单了,杜大人不必絮絮叨叨说那么多,卫侯都已经清楚了。“

兰子义定了定神,虽然没有证据,但他有一种感觉,杜畿不会知道太多,否则不会在这里犹抱琵琶半遮面,说得遮遮掩掩,这么说来杜畿是在试探自己,是在套话。

想到这兰子义心里有了些底,于是说道:

“章大人,我不知道什么事情,只是皇上手诏里有提到而已。”

杜畿说道:

“既然提到,那卫侯为何装作不知道?”

兰子义答道:

“手诏中只提到几位大人要谈到一具无名尸,但杜大人说王府有事,这是两件事情我怎么会知道杜大人说什么?”

杜畿盯了兰子义半天,说道:

“卫侯可知昨天我们搜到的尸体是谁?”

兰子义道:

“不知。杜大人何必明知故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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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中流砥柱

杜畿问道:

“卫侯可知昨天我们搜到的尸体是谁?”

兰子义道:

“不知。杜大人何必明知故问?”

杜畿冷哼一声道:

“据我所知昨天德王府中有位少女饱受虐待。“

兰子义心中暗骂“肯定是章鸣岳的小厮说的。”但还是面不改色的说:

“饱受虐待?杜大人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得到的什么消息?竟然会说出这种混账话来!”

杜畿问道:

“卫侯只用告诉我有还是没有?”

兰子义厉声说道:

“你在这里胡编的鬼话还要我承认?”

虽然兰子义装出一副被人冤枉,怒火中烧的样子,但心里还是虚的厉害,他已经下定决心,一旦王府昨天的丑事被拆穿,就一推二五六,毕竟自己只是善后,没有直接关系。

这时杜畿说道:

“卫侯不要嘴硬了,那少女死的凄惨,惨叫声通宵达旦。你以为王府上下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昧着良心装聋作哑?我告诉你,德王府中不止一人出来向京兆府的捕快控诉王府里非人的惨状,卫侯你还要替德王掩饰?早就没有什么可掩饰的了。”

此时兰子义的心跳都已经快要停止了,杜畿竟然知道的这么清楚,王府里居然有这么多眼线。兰子义感到自己就好像是脱光了衣服在这军机处里跳舞一般,早被人里里外外看穿了,自己还悠然自得。

兰子义勉强撑起一丝精神不致现在就跪地求饶,强忍着没有面红耳赤,而是反问道:

“既然如此那杜大人就把人证叫来,让他说个清楚,这么糊里糊涂的我可不明白。”

杜畿作色怒道:

“卫侯你为何在此装聋作哑?前天你们德王府一干人出去将少女抢回府中,整整折磨了一宿,如此丧尽天良之事你们居然也干得出来?!“

看上去兰子义依旧正襟危坐,若无其事,其实他是在努力控制自己心跳,以免额头渗出汗水,而兰子义心里早已天翻地覆

“该死,王府有细作。可德王做得事情那还是人能赶出来的吗?我都想抽刀剁他,府里的仆人们但凡有点良心的出去告密也不难想象,还有可能京兆府直接就在府里安插内应呢。现在怎么办?“

杜畿明显不想给兰子义思考时间,厉声呵斥道:

“卫侯还不从实招来!等到铁证如山,逃无可逃,到时候你再招那就是罪加一等!“

杜畿话音落下后整个军机处里便静得令人窒息,屋中只能听到在座大人殷切的呼吸声和兰子义剧烈的心跳声,

兰子义的心理防线已经快要垮掉了,尤其是他听到杜畿说道罪加一等时

“真是该死,今天就不该来,让吴幽思过来最好,我替他当什么替死鬼?现在怎么办?再撑下去我就成了德王同谋,可就这么把事情说出来今后我还怎么混?唉,哪个不长眼的就这么喜欢告密?这么有良心进德王府干嘛?连整晚都在偷听,我都没听到……“

想到这里兰子义脑海中瞬间灵光闪现。

杜畿见兰子义不做声,估计到兰子义是在由于,赶忙趁热打铁,呵斥道: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德王都跑不了,更何况是卫侯你?卫侯真的是想进大牢?”

令杜畿没想到的是兰子义没有像他想象的一样在他的打击下露出破绽,而是比刚才更加放松,脸上也是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

兰子义说道:

“此话我如数奉还杜大人,大人在此诬陷当朝王爷,我倒想问问这是什么罪?”

杜畿心叫不好,虽然只是感觉,但他依然感到兰子义有了筹码,

“难道是那里说漏了?”杜畿想到。

兰子义看着杜畿心想

“差点就被人给唬到了。王府虽大可以没有大到那种程度的惨叫都听不到的程度,前天籍田回来兰子义也曾路过望伊楼,根本没有声音。当天去章府时才是第一次听到。台城卫验尸也说人是死在下午的几处致命伤,要是从前一晚就开始折磨早咽气了,不可能撑这么久。如果猜的不错,前天晚上回来德王是把这姑娘给糟蹋了,但动手施虐是在被隆公公刺激之后要找地方发泄,所以才杀的人,但杜畿偏偏要说整晚都在叫,这么想来杜畿根本就没有王府内应,他是从章鸣岳那里得到的消息,一切都是他的猜测,他是想要诳我说出实话来!”

想到这些兰子义终于不再六神无主,虽然还有些心虚,但自信的笑容已经挂在嘴边。

杜畿还是一脸怒容,呵斥道:

“还敢嘴硬!我这铁证如山,王府上下凡是有干系的一个都逃不了!“

兰子义冷笑一声说道:

“我兰子义顶天立地当然不会跑,清白之身皇天后土实所共见!杜大人有铁证就把铁证拿出来,今天大家一起说个明白!“

杜畿说道:

“王府惨叫人人听得清清楚楚,你还在此狡辩?“

兰子义冷笑道:

“早就告诉你王爷中邪,那是邪魅作祟,让王爷惨叫连连,你却要拿王爷的病无赖王爷杀人!“

杜畿喝道:

“胡说八道!一个堂堂男儿身怎么中邪能叫出女人的声音?“

兰子义猛拍椅子扶手,指着杜畿骂道:

“昨天宫中太医刚去为王爷诊断,你倒是请来问问啊!看看是怎么回事。在这里胡搅蛮缠,诬陷王爷你是想干什么?想要乱加罪名剪除皇室血脉?你想造反?!“

兰子义虽然不知道太医会说些什么,但隆公公派去的人,怎么也能赌一把。

杜畿见兰子义扯到“剪除皇室血脉“这一条上,一时不敢动弹。

这时章鸣岳缓缓的说:

“都消消火,大家都是朝廷栋梁,无论有什么事情,咱们心平气和的商量,作奸犯科自有大正律令,丧尽天良自有圣人法度,吵得这么面红耳赤的,有伤风化。”

兰子义这次没有客气,对这章鸣岳就说:

“章大人现在想起心平气和了?刚才杜大人拿着莫须有的罪名栽赃德王,连连叫嚣时章大人怎么没想起来心平气和?现在跟我说有伤风化?既然提起大正律令,现在刑部李大人就在,我倒要问问陷害王爷是个什么罪名?”

李澄海坐在桌后,好像根本没听见这些唇枪舌战,还是在那里不紧不慢的批改文书,没有回答兰子义。

杜畿也不是善茬,见兰子义质问,厉声说道:

“卫侯推的真干净,一桩命案居然被你说成了栽赃陷害!”

兰子义答道:

“既然发现无名尸自然就有命案,我没什么好否定的,但这命案压根与王府没有关系,而杜大人在这里只靠自己臆想就要说是王府的命案,这京城方圆四十里,就是这么做地方官的?杜大人虎头闸下到底有多少冤魂?”

杜畿听着怒火中烧,起身骂道:

“我杜畿做京兆尹这几年来,京城贵戚噤声,盗匪无踪,百姓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你跟我说我刀下多冤死鬼?!”

章鸣岳刚想示意杜畿,兰子义却没给这机会。

兰子义见到杜畿跳起来,自己也站起来质问道:

“好,既然杜大人断案如神,那想必已经查出来尸体是谁了?说清楚!”

杜畿冷哼道:

“这惨死的少女就是那天拦住你们籍田车队的少女!御林军那边我已经问过了,当时德王下令屠杀百姓后竟然将少女抢入车内,结果昨天就有人要把尸体偷运出京城外,你还敢跟我狡辩说这惨事不是你们干的?”

兰子义听着心里有了底,看来他杜畿就知道这么多,只是这事该怎么化解呢?稍一思索,计上心来。

兰子义瞪着杜畿,慢慢做回椅子上,说道:

“我还以为是什么尸体呢……“

接着兰子义猛一拍椅子,指着杜畿大喝道:

“好你个杜畿,自己干的好事还要贼好捉贼!“

杜畿听后倒是没有继续发怒,而是也做回自己座上冷笑道:

“卫侯你这栽赃陷害的本事倒是一绝啊。“

章鸣岳也说道:

“子义,你无凭无据,这样诬陷朝廷命官可不是读圣贤书的人该做的。“

兰子义一阵冷笑,扫视屋里后说道:

“说我诬陷?我倒要问问各位大人可知这少女昨天为何要拦截车驾?“

杜畿听着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兰子义见没人说话,便看向杜畿,问道:

“杜大人是不知道呢?还是知道不想说呢?”

杜畿说道:

“昨天拦截车驾的人都是被德王害死的老农家中族人,是为了给德王讨个公道。“

兰子义心中暗喜,看来兄妹俩说得确有其事,杜畿手底下有脏活,这下有的搞了。

兰子义盯着杜畿冷笑道:

“是吗大人?昨天这少女是和自己兄长一起拦车驾高御状的!知道告的是谁?就是你杜大人?这对兄妹父亲本事当地里正,为民请命要降低税率,结果杜大人你却把里正抓回牢里栽赃害死。这对兄妹伸冤无门只能出下策拦路告状。杜大人你怕事情败露昨天特地制造混乱,趁乱杀了那对兄妹,现在贼喊捉贼要把事情嫁祸到德王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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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中流砥柱(下)

杜畿听着一阵冷笑,说道:

“卫侯编故事的能力真是一流,真要是我有心要杀这少女,昨天尸首就不会殆尽京城来,更何况仵作验尸的结果证明少女是被人虐待致死,乱军之中还有时间干这个?”

兰子义冷冷的说道:

“这是合理推断。要我说杜大人你是为了诬陷德王,专门将少女带回城内,倍加摧残,虐待致死,最后还要将这惨案嫁祸到王府。我就想问问杜大人,昨天你在对这毫无还手之力的少女施暴时心里可有一丝不安?”

杜畿听着再也绷不住了,跳起来骂道:

“兰子义你血口喷人!”

一旁章鸣岳说道:

“昨晚就已经问过籍田的御林军将士,当时是德王下令残杀百姓,也有将士亲眼见到少女被德王掳进车里,卫侯又何必替德王再三掩饰?”

兰子义说道:

“既然是御林军所说那就把将士们请来当面问清楚。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我兰子义没什么可掩饰的!”

如果说太医还需要赌一把,那御林军就彻底稳了,台城禁卫中,大内侍卫是皇上贴身近卫,现在由隆公公把持,御林军属于台城卫所辖,昨晚之后鱼公公肯定要狠抓一批,根本不怕他们会走漏风声。

果不其然,听到要找羽林军过来对证章鸣岳与杜畿都不说话。

兰子义乘胜追击,说道:

“杜大人丧尽天良,干出惊天惨案,这还不够,竟然还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把事情嫁祸给德王,我倒要问问天理何在?王法何在?“

兰子义自己都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厚颜无耻,真令人面红耳赤,但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不无耻还真说不过去。

杜畿两眼喷火,死死盯着兰子义,不说话。

一旁章鸣岳说道:

“卫侯所说都是猜想。“

兰子义答道:

“大人所说也是。“

章鸣岳说道:

“我们有证据。“

兰子义说:

“我也有。“

章鸣岳道:

“昨晚捕快们拦下贼人,搜到尸体都是证据。“

兰子义道:

“籍田时王府近臣都可作证那对兄妹要状告杜大人。“

章鸣岳道:

“你们有可能作伪证。“

兰子义道:

“京兆府的捕快也有可能。“

章鸣岳看着兰子义,头一次露出些许憎恨的表情,挑着眉出了口气,说道:

“卫侯说杜大人为了封口前天专门挑起事端,可前日负责护卫德王的是御林军,由台城卫所辖,兵部都无权管理,怎么杜大人怎么可能插手?“

兰子义说道:

“我又没说杜大人指使御林军,难道杜大人手能伸这么长?前天籍田时,围堵德王车队的是两拨人,前面是那对可怜的兄妹喊冤告状,当时我等随行正在听这对兄妹哭诉杜畿残忍无道,没想到后方暴民接踵而至,不由分说就与御林军发生冲突,还有人要抢夺武器。我大正百姓皆向王化,哪里会干出这种有伤君父的事情?更何况这里是天子脚下,如果不是杜大人你教化无方,那就是有人故意挑拨,今天再看杜大人你这幅嘴脸,我敢说背后教唆暴民的就是杜大人你!“

说到这些兰子义想起旧都罗应民找借口栽赃学政使,自己还一直骂他厚颜无耻,打算参他来着,可现在自己对付杜畿的借口跟他一模一样,想来真是讽刺。

杜畿坐在座上恨得直磨牙,看着兰子义回答道:

“回来的御林军和幸存的百姓都说当时是德王下令要杀戮百姓的,卫侯竟然愣生生说成了是我挑拨离间?”

兰子义说道:

“御林军乃皇上近卫,就算德王是皇上亲儿子也没有可能僭越去指挥御林军,又怎么可能下令杀戮百姓?如果杜大人有御林军和当时参与劫车的暴民作证,那就开堂取人证来,把事情说个清清楚楚。”

杜畿说道:

“御林军平日训练有素,器甲精良,按照卫侯的说法他们得受到怎样的攻击才会大开杀戒?那些百姓手无寸铁,怎么可能造成损害?当场一定有人发号施令,只有德王有这个资格。“

这时章鸣岳说道:

“下令的事情以后再说,今天要王爷来主要是问问昨天女尸的事情,杜大人不要把话岔开。“

一直伺候在一旁的一个领头老太监听到章鸣岳这话后说道:

“章首辅,今早台城卫那头刚送过来一份问话的结果,那日指挥御林军作战的是戚荣勋戚指挥,隆公公还专门让老奴带话给您,让您今天召见两位爵爷时问清此事,怎么就要下次再说呢?章首辅记性也太差了。“

章鸣岳笑了笑,说道:

“还真是多谢公公提醒,要不然鸣岳还真给忘记了。“

兰子义听到公公所说,心里明白隆公公是要拿戚荣勋做替罪羊,于是说道:

“杜大人要问昨天是谁在发号施令,现在也清楚了,戚指挥下的令,与王爷无关。“

一旁戚荣勋本来一直坐着看戏,但现在突然之间就把矛头指向了自己,顿时大惊失色,满头大汗,指着兰子义说:

“兰子义,你,你说什么?“

兰子义看也没看戚荣勋,只说道:

“前天多亏戚指挥排兵布阵,才好好护卫了王爷,大功一件,你又何必推辞?“

戚荣勋喘着粗气,磕磕绊绊的说:

“我只是让步兵结阵防守,骑兵退后待机而动,时势所限当时这样处理是最合适的,我根本没有……“

兰子义心中暗笑这戚荣勋打仗确实有两下子,可放到这种场面下一点定力都没有。

兰子义可没给戚荣勋说下去的机会,直接打断说道:

“那到头来还是戚大人您在指挥,您也说了‘时势所限’,可见当时暴民逼迫紧急,戚指挥您下令戡乱都是情理之中。“

戚荣勋有话说不出,脸涨得通红,指着兰子义说道:

“军中无长官,群龙无首,我只是尽我做军人的职责代为指挥,免得局势恶化,我根本没有下令杀人!“

兰子义这时心里都笑开了花,这戚荣勋还真是耿直,一点心机都没有,可这么单纯的一个人当时兰子义刚来德王府时为什么又能抓准时机给自己下马威?难道是背后有人指点?李敏纯?

这是杜畿说道:

“戚指挥不要惊慌,事情还没有查清楚,谁都不会胡乱下定论。“

戚荣勋听到杜畿的话才稍微定了些精神。

只是兰子义可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接着说:

“刚才戚大人都已经说清楚了,御林军是他在指挥,是他下的令,跟德王无关。“

戚荣勋指着兰子义刚想发话,杜畿已经先说到:

“卫侯刚才已经说过御林军乃皇上近卫,德王都没资格指挥更何况是别人?戚指挥有什么权利调动御林军?就算要调有人会听他的?如果说戚指挥因为自己乃是武勋世家出身指挥了御林军,那卫侯你也有能力调动羽林军。“

兰子义哼哼冷笑道:

“杜大人又想把杀戮百姓的罪名安到我头上?戚荣勋所说军机处里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是他在指挥御林军,他下的令,杜大人还能信口雌黄再把黑锅扣到我头上来?大人可真是断案如神,明镜高悬啊。“

杜畿整张脸都快揉在一起了,瞪着兰子义就像是发怒的狸猫恐吓对手一般。

兰子义接着说:

“杜大人刚才说道戚指挥就算下令也没人听是吧?戚荣勋东军世家,武勋卓著,这都没人听,德王年纪轻轻,根本没在军中待过,大人你觉得王爷下令就会有人听?今天一开始杜大人就在歪曲事实,根本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想要置王爷于死地,大人你是想干什么?今天几位大人将我叫来,围成一圈在此兴师问罪,到底是何居心?幸亏今天来的是我,要是德王亲来你们这样审犯人一般审问王爷哪里有一点做臣子的样子?各位大人知道今天你们是在做什么吗?你们这是私结朋党,惑乱朝政!今天回去后我就将上奏皇上,问你们私结朋党之罪!“

兰子义此话一出,在座诸位人人变色,一直专心批改公文的李澄海立马说道:

“老夫身处军机,只是做个人证,听听诸位大人和卫侯最后能说个什么,私结朋党?老夫可掺和不进去。“

接着李澄海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章鸣岳笑道:

“李大人一向遗世独立,哪里会结朋党呢?只是卫侯觉得你是,你也逃不脱干系呀。“

刘瞻说道:

“卫侯只看到我等同心协力,就说我们私结朋党,按照卫侯的说法一起为朝廷尽忠的都是在私结朋党了?“

兰子义答道:

“刘大人此言差矣,是公忠体国还是心怀不轨皇上圣明,自会分辨。可杜大人今天在这里栽赃陷害,一定要置德王于死地,这种行为那里是为朝廷尽忠,根本就是想要剪除王室,阴谋造反!那刚才帮腔的大人还敢说自己不是在私结朋党?!”

说着猛拍椅子扶手,其实陡增,压迫全场。

章鸣岳看了兰子义一会,笑了笑,说道:

“卫侯能为德王辩解至此,真不愧为骨鲠之臣,鸣岳佩服。今天请王爷来此只是为了说明事情,绝无其他想法,还请卫侯不要冲动。说了半天诸位连口水都没喝真是不像话,来人!看茶!”

第六十八章 买大开大

章鸣岳说道:

“来人,看茶。”

兰子义看着太监递过来的茶水,没有接,而是摆摆手推开,

兰子义说道:

“这里是军机处,子义何德何能竟然能让章大人看茶?免了吧。“

章鸣岳说道:

“卫侯身挂军勋爵位第一,德才兼备,上茶是应该的。”

兰子义道:

“那为何我进来坐了这么半天才想起来上茶?”

章鸣岳笑道:

“刚才大家说话说得紧,都没想起来嘛。”

章鸣岳接着说:

“卫侯刚才说要告我等私结朋党之罪?“

兰子义道:

“章大人觉得不是吗?“

章鸣岳笑道:

“正如卫侯刚才所说,无论是与不是圣上自有分辨。哪怕是文臣,如果不是御史而枉议政事也是要治罪的,更何况我大正自立朝以来自有制度,文官可参军事,武将不可干预政事,卫侯你要是弹劾当朝大臣,无论最后能不能扳得倒,卫侯自己首先就要有麻烦。”

兰子义听着眯起眼睛,既然武官不得参政,当时自己署名弹劾罗应民当算做怎么回事?家父来信说罗应民已经得知弹劾内容,难道章鸣岳当时就已经打算害自己?

此时的兰子义已经稳住阵脚,心中透亮,脑袋里一瞬间已经想过无数念头,现在自己用上仇孝直的计策已经抓住了章鸣岳的七寸,所以他才会出言反击。武官不得干政这种事情说来笼统,告他们结党营私,意图谋反的话,使劲靠一靠算是为国尽忠,有回旋的余地。

于是兰子义说道:

“子义身为大正臣子,为国尽忠乃是本分。如果有人意图谋反,无论如何子义都得禀明圣上,哪里能因为所谓的‘武官不得干政’就坐视不理?德王为帝室贵胄,皇上血脉,被人栽赃陷害,我身为王府近臣就应当尽忠职守。章大人曾对子义说过要效法比干,剖心挖腑以明赤诚,此等忠心天地可证,日月共鉴,哪怕粉身碎骨子义也在所不惜。奏章呈上,皇上自有断决,章大人不必为此担心。“

章鸣岳盯着兰子义盯了好半天,眼中神色飘忽不定,绝大部分是愤怒,在愤怒之余反倒是有些欣赏。

军机处中人员虽多,但这一时间无人说话,大家都在等章鸣岳会如何决断。

过了会后章鸣岳笑了笑,说:

“我们这些庙堂之人,自幼饱读圣贤书,存的是敬天保民之心,行得是安邦定国之道。籍田本是人君顺应天理,协和阴阳之事,结果德王出行在春意萌生之时行秋风萧煞之事,无辜百姓惨死田间,身为大臣不可能不闻不问。“

兰子义道:

“那是暴民围攻车驾所致,而且就算是御林军反击也是戚荣勋指挥,与德王没有半点关系。“

章鸣岳道:

“据我所知百姓拦截车驾是因为籍田时德王残害老农所致。“

兰子义皱了一下眉毛,说道:

“那是耕牛受惊,意外而已,不是什么王爷残害老农。出这种事情谁都想不到,王爷也安排了人手前去抚恤农家。“

听到这杜畿说道:

“人命关天王爷为何不亲自去,反而让人去。“

兰子义答道:

“我已经说过王爷籍田时中了邪,当时已经神志不清有些癫狂,哪怕如此王爷还是专门安排人手善后,仁爱至此,无可厚非。“

听到“仁爱至此“四个字,在场众人都偷着笑,

兰子义自己当然也觉得这话无耻的自己都受不了,不过先不管这些了,撑过去再说。

兰子义接着说:

“子义疑惑的是身为大正子民,日夜为天朝礼仪熏陶,为何突然之间如此暴虐?联系到兄妹拦车告状之事,不免让人猜想是不是杜大人背后操纵。“

杜畿听着挑了挑眉头,没有说话。

章鸣岳笑道:

“我也知道,德王德行高尚,无可诋毁。当日籍田事情纷乱,还让德王他遭了邪气,真是不应该。这种事情卫侯要说是杜大人背后操纵,绝对是毫无根据的,但要说这事是由德王所致,或是戚指挥乱下号令也难以服众。“

兰子义听着章鸣岳的话,心里明白怎么回事。于是说道:

“子义一直都在说,是暴民滋事,围攻车驾,御林军为保护德王着手反击。“

章鸣岳说道:

“不错,暴民滋事,围攻车驾。”

接着章鸣岳扫了一眼军机处,杜畿咬着嘴唇没有说话,其他人也没有意见。

这时兰子义说道:

“但有人拦车告状确有其事,告的可是杜大人。“

章鸣岳问道:

“既然如此那告状的人呢?“

兰子义答道:

“已经被杜大人杀人灭口。“

杜畿说道:

“明明是被德王折磨致死。“

章鸣岳说道:

“两位所说都只是猜测而已。“

杜畿说道:

“中堂,昨晚捕快亲眼所见有贼人偷运尸体,仵作验尸,那少女死前备受摧残,死装可怜,岂能放过凶手?“

兰子义问道:

“那贼人呢?杜大人你这是贼喊捉贼!“

章鸣岳则说:

“月黑风高,看不清楚也正常,杜大人回去问问清楚捕快,别胡说了。“

接着又对兰子义说:

“人死事大,我们就不要拿死人做文章了,赶紧将这对兄妹入土为安吧。王爷中邪,这几日什么也干不了,杜大人为官公正,不会干什么丧尽天良的乱事。兄妹都是死于暴民围攻的乱事,我等节哀吧。“

兰子义听到这里心中长舒一口气,今天自进入军机处以来便险象环生,好在终于不用担心了。

靠兰子义三寸不烂之舌硬生生扭转颓势,没有让在做诸位大人抓住德王把柄,绝对是大功一件,回去可以好好吃顿饭,泡个澡,休息一番了。

兰子义心里想着这些,招呼一旁太监端过来茶水,喝了一口后说道:

“虽然我觉得这事颇有不妥的地方,但人死事大,入土为安吧。”

杜畿这时脸上的表情就好像再说“兰子义你别得了便宜卖乖”,

看到这种表情,兰子义心里居然有一种满足感,大家都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但你就是没有办法收拾我。

旁边一直没有做声的户部尚书刘瞻这时说道:

“既然德王中邪那就没有必要在分管户部、刑部和礼部了,六部本就为朝廷机要,指派亲王代管既没有前例,也不和规矩。”

兰子义一听,知道事情还没有完,暂时是不能放松的,打起精神说道:

“德王中邪风只是暂时的,太医已经看过,过几天就会没事。至于是否需要王爷管理各部,那是皇上的安排,皇上这么安排自然有皇上的用意。皇室血脉单薄,如今只有太子与德王两人,让德王代为执政,好好历练也是皇上的良苦用心。“

刘瞻说道:

“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读书,然后为学?圣人怒曰:是故恶夫佞者。社稷人民国之根本,三省六部天下枢纽,为有德者能据此位,为有能者能使云行雨施,和合万物,此等重器岂是可以当作玩具给人练手用得?“

兰子义道:

“刘大人是觉得德王没有能力辅佐皇上、太子治理天下?“

刘瞻说道:

“有没有能力不是说出来的,而是学到的,无论天赋多高都会犯错,而掌握天下权柄后犯得错误就根本无法挽回。德王应当现努力为学,待到学成之后在贤良端正之人辅佐下才有资格辅佐皇上太子。“

兰子义皱着眉说道:

“皇上卧床二十余年,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太子监国,难道当时太子十五六岁时就合适,现在德王就不合适?”

刘瞻说道:

“太子仁孝,杂加上有贤人辅佐,自然才堪大任,上次德王来户部那副样子,我可不觉得他现在有能力辅佐皇上。”

兰子义说道:

“你这是在诋毁王爷。”

刘瞻说道:

“我一定面见皇上禀明此事,王爷不应执掌三部。“

兰子义皱着眉头,说道:

“皇上已经让德王代理三部,诸位大人如有意见当时为何不提?君无戏言,现在各位大人提出来是想干什么?”

刘瞻答道:

“当时我们极力阻拦,只是皇上决意要让德王主政。德王在户部的所作所为大家有目共睹,现在又中了邪,更没有能力执掌权柄。让德王回府里好好养病就好。”

兰子义道:

“王爷中邪只是突发疾病而已,太医看过,不需多少时日就能好。至于当日在户部的作为,那只是略微礼亏,德王只是任侠放荡,现在有周游艺先生教诲,过些日子定会德才兼备,各位大人不要把王爷说得如此不堪。”

刘瞻看了看兰子义,过了会后说道:

“此事我会上书皇上。”

兰子义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这时章鸣岳道:

“今天卫侯、戚指挥来此也辛苦了,时候不早了,不如一起吃顿便饭吧。”

兰子义笑了笑,说:

“各位大人在军机处用餐,子义怎敢打扰,我回王府吃就好。只是与几位大人谈了一早终于弄明白的事情,就怕我刚一走,各位大人给皇上写得奏章就会变成其他样子。”

章鸣岳道:

“我们是朝廷命官,不是市井小人,不会做那种事情。”

这时在一旁守候的老太监说道:

“卫侯请放心,军机处里所说的一字一句都有专人记载,每日专门分卷封存,送往库房封存。刚才一卷已经写好,按规矩需要几位大人和卫侯、戚指挥签字画押,之后封起来。”

兰子义顺着老太监指过去,看到在屋子角落里果然坐着一个书记员登记。

完成手续后,兰子义与戚荣勋起身行礼而去,

看着兰子义出去后,杜畿对这章鸣岳说道:

“兰子义年纪轻轻,身手竟然如此了得。“

章鸣岳笑了笑,说道:

“只是他已经不可能为德王所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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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雀占鸠巢

兰子义跟随太监走出宫城,一路目光洞焯,龙行虎步,气象万千,旁边经过的太监人人侧目,无不为此气势所逼。

直到走出祛邪门后,兰子义看到随行太监都已回去,身边已经没可能再有军机处眼线时,才算长舒一口气,心中泄了气后,只觉得两腿发软,一个趔趄单膝跪倒在地。

兰子义觉得两眼发黑,天旋地转,一手扶着额头跪在地上不住干呕,差点都要吐出来。

明明刚才在军机处里时还是能言善辩,虎虎生风,没想到这段时间消耗这么重,压根没想到会伤到元气。

兰子义喘着粗气,使劲想要站起来,但晕晕乎乎实在没有力气。直到旁边有两人把他扶起来。兰子义听到一个熟悉的生意说道:

“卫侯,没事吧?”

兰子义摇摇脑袋,使劲眨巴眼睛,总算看清是桃逐鹿站在前面问话,扶他起来的是桃逐虎、桃逐兔两兄弟。

桃逐兔也问道:

“卫侯,是不是那群书生又找你麻烦?”

兰子义被这么一提醒,又想起来自己刚才在军机处里纵横驰骋的样子,心中爽快,一扫入京以来的所有不快,哈哈笑道:

“不,今天是我找他们麻烦。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

桃家兄弟互相望了一眼,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听到兰子义这么说,又看到他漏出久违的笑容,桃家兄弟也说不出的高兴。

桃逐虎问道:

“卫侯,我看刚才戚荣勋先从宫里出来,他和你一块进宫的吗?”

兰子义点点头,接着甩开推开桃家兄弟,这时的他已经恢复了不少精力,不想再让人扶他,无论自己遇到什么样的困难,终究是靠着自己的力量坚持了过去,那么现在就让自己再坚持一小会,马上就能回去了。

在桃家兄弟的簇拥下,兰子义走到轿子旁钻了进去。

等到轿夫们将轿子抬起来后,桃家兄弟分别骑上马护卫在一旁,向着王府走去。

兰子义坐在轿子中,一摇一晃的感觉好像小时候睡过的摇篮,摇着摇着慢慢的就回到了过去。

进京日子虽然不长,但事情却是一件接着一件,短短几天经历的事情比自己过去十几年中遇到的事情都多,而在京城里遇到的人也都与过去十几年中自己遇到的完全不同,在这里根本没有在落雁关中那种家的感觉,自己接触到的京城与想象中的京城差别太大,兰子义现在终于有些明白父亲所说的话了,要想在京城立足,自己怕是还要学很多的东西才行。这次兰子义完完全全靠着自己的力量力挽狂澜,保住了德王,绝对是大功一件,哪怕德王对自己厌恶已极,可自己只要看到自己的成果就好了。想着这些兰子义就像小时候做恶作剧成功后一样,自己笑了起来,在微笑中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几人回到王府后,兰子义匆匆洗漱,就躺倒床上休息去了。

这一休息就是好几天,军机处一事使得兰子义心情大好,只是原先没有感觉到的劳累都在这一时间涌入身体,回想一下入京以来的事情没有一件不劳心的。好在这几天都没有什么事情,虽然德王没有来犒劳兰子义还是令他心里空落落的,不过这也在预料之中,兰子义这几天索性就托人给周先生那里请假,自己在鹿苑好好睡觉,保养精神。

一直到五天后,这天桃家兄弟与兰子义打过招呼后各自出去,兰子义自己虽然想随他们一起,但想到之前自己教训他们,总觉得好像与三位哥哥有了些隔阂,放不下面子,于是就留在鹿苑读书消遣。

忽然门外响起哲儿清脆的声音

“卫侯大人,仇孝直、仇文若两位先生从吴先生那里转调过来了,刚到鹿苑门外。”

兰子义经这一提醒才猛然想起这回事。本来自己进军机处就是为了仇家父子,吴幽思也说当晚就给自己派过来。结果自己从军机处出来后太过兴奋,竟然把这件事给忘了,过了整整五天人才来。

兰子义现在心中又羞又喜,羞得是自己被吴幽思耍了却还没记性,喜的是这父子两人终于来到自己幕府中。

虽然迟了点,被吴幽思坑了一把,不过人终究是来了,还是更加高兴地。于是兰子义说道:

“快快有请。”

自己赶忙收整理了一遍衣服,来到屋门外相迎。

哲儿领着仇孝直和另外一个青年来到门前,

兰子义拱手作揖,说道:

“两位先生姗姗来迟,子义有失远迎,还请两位先生恕罪,恕罪。”

有些反常的是仇孝直并没有跟着兰子义说客套话,只是做了个揖,当是回礼。

一旁青年倒是显得热情,说道:

“久闻代公、卫侯大名,如今有幸见到乃是小生的福气。我与家父在王府中走了半天,口干舌燥,卫侯可否让我们进去给我们一口水喝?”

兰子义打量了一番青年,猜到此人应当就是仇文若了。青年大约二十出头的样子,精神饱满,眼神清澈,给人一种波澜不惊,沉稳踏实的感觉,与他父亲相比,最明显的就是他头发茂密,满头青丝一丝不苟的被束在冠中,身上的衣服虽然旧,但却搭配得体,洗的干干净净。

兰子义看着情不自禁的点点头,说道:

“这位想必就是仇文若先生了吧,令尊想我举荐你,今日得见果然气度不凡。”

仇文若礼貌的笑了笑。

这时仇孝直说道:

“我跟卫侯是因为卫侯不拘小节,有人主气量。为何几天不见也变得这么迂腐?有时间自然应当谈论正事,为何还要在此尽这些没用的繁文缛节?”

兰子义听着心中不快,自己好心好意出来迎接,居然不给自己面子。不过仇孝直如此急切的态度也让兰子义担心起来,难道是有什么事情?

兰子义吩咐哲儿道:

“哲儿姐,为两位先生上两杯茶。”

哲儿点头应了后,下去办了。

兰子义顺势将两人迎进屋中,说道:

“两位先生终于来了,子义等的好苦......”

仇孝直回头看到哲儿走后一把抓住兰子义,打断他的话说道:

“卫侯前几日去过章鸣岳府上?”

兰子义本来被打断话很是恼怒,但听到仇孝直说出自己去章府的事情,心中“磕腾”一下,脸色转冷,失声问道:

“先生为何知道?”

仇孝直“唉“的狠狠叹了口气,放开兰子义的胳膊痛苦的扭过头去。

看到仇孝直的表情兰子义着实给吓着了,连忙追问:

“先生为何知道此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这时仇文若说道:

“今天德王终于出来见人了。”

兰子义说道:

“那是好事啊。”

仇文若说道:

“可问题是这几日府中疯传是卫侯你向章鸣岳告发,说是德王虐杀少女,在军机处里与章鸣岳唱双簧,出卖德王,要将德王治罪,幸好戚荣勋力挽狂澜,不辱使命,与章鸣岳据理力争,最后将下令诛杀百姓的罪过揽到自己头上,才保住德王,只是让皇上收回德王执政三部的权力。”

兰子义听着脑袋嗡的一声就响彻了,瞬间什么也听不到,脑中一片空白。

刚好此时哲儿端着茶水上来,兰子义看到茶杯抓过来就扔到地上摔了个粉碎,然后指着哲儿问道:

“你知道这几日府中传说的谣言?”

哲儿背着突如其来的一下吓得瞠目结舌,眼泪在眼眶里不停的打转,悄声回话道:

“是有些卫侯的传闻,可我不觉得卫侯会做这种事情......“

兰子义怒吼着打断哲儿的话,说道:

“你瞒着我!我早该想到你是王府的人,怎么可能站在我这边!“

仇孝直见此情景赶忙拉兰子义的衣角,仇文若安慰道:

“小大姐,卫侯受了刺激,情绪激动,你别生气,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我们自己收拾。”

哲儿一听,再也忍不住哭声,捂着嘴跑了出去。

仇孝直说道:

“这些仆人都是贴身近臣,当恩威并施把他们抓牢了,卫侯在王府时日不多,威信未著,不可轻易丢失人心。更何况刚才那一发怒岂不是坐实了自己出卖的德王的事情?”

兰子义急的几乎快要哭了,说道:

“我出卖什么德王?那天在军机处是我保住的德王!”

仇孝直与仇文若听到兰子义这么说,相视一看,点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两人扶着兰子义坐下,仇文若说道:

“卫侯不必着急,慢慢将事情说来。”

兰子义长叹一口气,将那天与仇孝直分别后去章府,会见鱼公公,以及第二天与吴幽思达成协议去军机处还有这几天在鹿苑修养,除了处理女尸的事情,其他都一五一十的跟两人说了出来。

说出这些后兰子义稍稍觉得自己舒服了一些,说道:

“肯定是戚荣勋那个软蛋,背后捅我刀子,散布谣言!”

说着一巴掌拍到桌子上。

仇孝直捋了捋胡子,说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倒是不用担心,有背书,有人证,按照卫侯所说的情况来看这事隆公公应当清楚。可如果这样的话为何还要散播谣言?德王绝非是有兴趣判断真假的人,再加上他本来就对卫侯不满,这分明是冲着卫侯你来的。按照卫侯所说来推断,戚荣勋是不可能有这脑子的也就是说......”

兰子义看着仇孝直,说道:

“也就是说背后有人指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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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对不起大家,昨天又拖更了。但我相信大家还会支持我的,哪怕拖更,我也要写的有诚意。

第七十章 仇家父子

兰子义看着仇孝直,瞳孔慢慢收紧,说道:

“难道有人在背后指使?”

仇孝直说道:

“或者说背后有高人指点。否则戚荣勋行为前后矛盾太大,卫侯所说的当天在军机处里戚荣勋的应对和态度与这次在王府散布谣言的行为简直判若两人。”

兰子义抬手扶着额头,心里烦躁不安,好像有千万匹马在胸中胡乱奔跑,让得人难以招架。睡了五天恢复的精神就这一会的功夫全部跑光了。

兰子义虚弱的说道:

“会不是我想多了,或者是我说的添油加醋了。”

仇文若说道:

“卫侯过虑了,哪有人会用别人的嘴说自己的事情呢?话由自己说出来时就已经添东西进去了,但这并不是说卫侯您说的就是假话。刚才卫侯所说我也听到了,除非整个事情都是卫侯臆想出来的,否则戚荣勋的行为就是值得怀疑的。”

兰子义说道:

“或许不是他。是我想多了也说不定。”

仇文若说道:

“谣言与卫侯所说,在细节上完全相反,如果是他人所为没有必要让戚荣勋作为谣言的核心。所以此事一定是戚荣勋所为,就算真不是他也一定是他的亲信所为,这点卫侯就不必再怀疑自己了。反倒是刚才卫侯向那位小大姐发怒实在不应该,近几日府中流言纷纷,但鹿苑辖下仆人都没有参与,还有不少人专门替卫侯辟谣,想必卫侯平时与仆人关系都很好吧,仆人们也都当你是自己人。可刚才那通无名火发出去,那位小大姐恐怕要心寒不少吧。“

兰子义本就心情烦躁,听到仇文若这么说更是觉得自己胸中静脉都要扭到一块去,胸闷的就快炸开。

兰子义强压下怒火,说道:

“我知道了,我会找机会向哲儿道歉的。”

仇文若说道:

“卫侯刚才说小大姐是王府的人,不值得信任,其实并不准确。王府上上下下都是草台班子,人手都是刚刚调集的,府中女仆全是皇上专门从宫中挑出的宫女,小厮们也是司礼监专门挑选的良家子弟,我们这些文职则是从各部召集来的小吏。在加封德王之前,大家都没有听过德王的名号,入府的时间也就和卫侯是前后脚,所以不会有谁为了德王监视卫侯的。”

仇孝直点点头,说道:

“就算有人替德王监视卫侯,也不会现在就开始。如果德王有这聪明才智也还需要花费时间笼络人心,而从王爷这些日子的举动来看,他既没有这个想法,也没有这个能力。其他人如果有这想法,所要花费的只会比卫侯笼络身边仆人的代价高,不会低。所以卫侯只要不失人心,问题就不大。刚才那下发火说好不好,说糟不糟,毕竟为人主,喜怒不形于色,恩威并使,乾纲独断。只当是给她一鞭子,后面给他发点糖吃,未必就比跟她混熟差到那里去。倒是戚荣勋背后的高人才是更需要专心考虑的事情。”

仇文若听到自己父亲这么说,摇摇头叹了口气,

兰子义心烦意乱,听着他们说的心里更没了思绪,于是问道:

“那仇先生以为是谁在背后指点戚荣勋呢?”

仇文若说道:

“这个靠猜是猜不到的,卫侯可知戚荣勋平时来往的情况吗?”

兰子义摇了摇头,

仇孝直问道:

“那卫侯可否回忆一下当时在军机处里的对话?当时争论的核心之一就是戚荣勋,谁在袒护他?”

兰子义勉强提神,设法思考当时在军机处里发生的事情。最先映入脑海的是杜畿让戚荣勋冷静,不要乱说话。

于是兰子义说道:

“是杜畿!”

但或说出口后兰子义总觉得哪里不对,

仇孝直看着兰子义紧缩的眉头,说道:

“杜畿有古时酷吏风范,行事狠辣,风格硬朗,做事干净利落。若说他代为执行倒是很合理,但若是说他当谋主恐怕不太合适。卫侯再仔细想想。”

兰子义觉得自己头疼,他努力想抓住脑海中的想法,但总是觉得异常费力。当时在军机处是谁最先提到御林军指挥权的问题?是杜畿。最后是在公公的提醒下才顺利讨论的,为什么?有人要把话岔开。是谁?

想到这里兰子义心中好似被铜钟敲过,惊得说不出话来。当时是章鸣岳岔开的话,被公公拦了回来。最后谈价码时也是章鸣岳主动包庇戚荣勋,竟然是他?!

仇家父子看到兰子义脸上震惊的表情,互相换了个眼色,仇孝直问道:

“卫侯想到的是谁呢?”

兰子义心中痛苦异常,虽然已经为了流民北牵的事情自己已经和章鸣岳闹翻了,可他毕竟是士林魁首,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

兰子义摇摇头,拆开话题说道:

”造谣我的话纯粹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很多人都能为我作证,为何刚才仇先生还要说这事是冲着我来的?“

仇孝直见兰子义面露难色,也没再追问,只是反问道:

“卫侯觉得德王会思考谣言真假吗?”

兰子义苦笑道:

“王爷怎么可能做这种费脑子的事情。”

仇孝直又问:

“敢问卫侯与德王关系是否融洽?”

兰子义抬头瞅了一眼仇孝直,然后低下头摇了两下。

仇孝直说道:

“我早有耳闻德王并不喜欢卫侯,前些日子又刚出了‘中邪’一事,现在病刚好听到谣言,卫侯觉得王爷会怎么想?”

兰子义听着心里发堵,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平时遇到事情兰子义总是能冷静下来,尽快找出方法,可这次兰子义就是无法让自己平静下来,自己费尽心机保护德王,没有嘉奖也就罢了,现在功劳被人抢了去,府中谣言四起,德王还有可能来算账算到自己头上,这在以前落雁关中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事情。兰子义感到心底里涌出的屈辱、愤怒、仇恨总是无法挥去,想方设法想要将这些情绪压制住,可越是想要压制兰子义越是能感觉到这些感情出现在脑海的四面八方。

兰子义没有精力再去思考怎么处理这件该死的事情,只好问道:

“那依先生之见,我该如何是好?”

仇孝直说道:

“如今能压住德王的只有隆公公,卫侯应当赶紧入宫面见隆公公,请他出面帮助处理此事,否则依德王的性子,他要是提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对卫侯影响太大。”

仇文若则说道:

“父亲此言差矣,卫侯真这么做太过凶险。戚荣勋如此造谣就是吃准德王会听信谣祸害卫侯,而前几天隆公公来府中发生的事情大家都知道,这时候卫侯去找隆公公处理,事情最后肯定能解释清楚,但与德王结的梁子只会更深,谣言的效果也就达到了。依我看卫侯可以想法找到当时在场的其他公公,或是干脆想办法取出封存的当日卷宗给王爷看,这样虽然费时费力,但却可以借此和德王冰释前嫌。”

仇孝直说道:

“文若,你这办法太缓。如今满朝大臣都为东宫站台,想要绊掉德王,王府上下吴幽思有才但他是想坐二望一,拿德王做筹码投靠大臣;李敏纯番邦世子,又是刚从东宫调过来,根本就是凑热闹的;戚荣勋没那脑子,背后还不知道站的是谁,只有卫侯在苦苦支撑,你说各部那些老狐狸们会让卫侯安安稳稳过日子?现在还有戚荣勋想着扳倒卫侯,可谓是内忧外患。但卫侯在军机处一番慷慨激昂肯定已经传到隆公公那里,这就是转危为安的机遇。只要让隆公公明白现在德王身边只有卫侯是主心骨,其他人可有可无,那么就可以借这次谣言的事情让隆公公压住德王,收起王府权柄转交卫侯,卫侯只要做了王府话事人,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以德王的名义下令,到时候扳不倒朝中大臣也能与之分庭抗礼。“

仇文若说道:

“父亲此计太过凶险。卫侯并非一人,他背后是代公,代公已经是功高震主,如果卫侯再按照父亲刚才所说收王府权柄,将来怎么办?德王倒台卫侯作为话事人必死无疑,德王若是即位代公与卫侯就面临赏无可赏的危险。将来下场不会好的。就算德王怕隆公公,但德王毕竟是皇上的血脉,哪里能让一届宦官为所欲为?当年挑吴幽思做王府主管的是隆公公,现在有可能说换就换?真要是靠这法子握住王府权柄就是把王府其他所有人都得罪了,到时候才是内忧外患呢。现在卫侯应当做的是借此事件与德王冰释前嫌,之后静观其变。吴幽思、李敏纯、戚荣勋各有各的问题,都不会为德王尽心尽力,到最后王爷能依靠的只有卫侯,卫侯也就名正言顺的接过权柄。此所谓顺继,不用冒险逆取。”

仇孝直教训他儿子道:

“迂腐!方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哪有时间缩到角落里去等?还没等到德王醒悟卫侯就已经中暗箭了,更何况德王像是那种给贤臣放权的明君吗?你这不是做梦吗?”

兰子义本就心烦,听着更是头大,正要出声制止父子二人争吵时门外传来小厮的声音

“德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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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今天开始我正式更换笔名,作品题目和简介也进行了修改,各位读者多多支持,你的阅读和推荐是对我最大的支持与鼓励。

第七十一章 寒雨连江

门外小厮喊道:

“德王到~!”

听到这声音兰子义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仇孝直、仇文若换了个眼色,都觉得来者不善。

兰子义起身硬着头皮出门迎接德王,心里想着今天一定要把事情解释清楚。

出乎兰子义意料的是德王并没有明显发怒的征兆,难道是还没听到谣言?

行过礼后兰子义正要将德王迎入屋内却被王爷伸手拦住,

德王说道:

“不用,我来只告诉一下你,隆公公让你过去。”

兰子义听着心中欣喜,果然自己费劲心机为德王尽忠还是有明眼人看着的。于是高兴地问道:

“隆公公召我过去做什么?”

德王轻轻扬起嘴角哼道:

“你干的事情你自己最清楚,据说是御史台有人弹劾你。现在就去吧,被再让我惹上什么麻烦了。”

说罢转身就走,也不管兰子义是不是要迎他进屋,连让兰子义继续追问的机会都没给他。

等德王走后仇文若问道:

“御史弹劾?卫侯做了什么事情?”

兰子义也是大喜大悲,事情变化的太快,实在让人招架不住。

仇孝直上前说道:

“无论什么事肯定不是好事。看来朝中诸位大臣已经开始动手了,卫侯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被御史抓住把柄?”

兰子义听到仇孝直这么说,想起当时刑部那一次,大人们群起攻之,估计当时就想要干掉他,可为何府中这么多人,偏偏要做他兰子义?

兰子义苦笑道:

“上次刑部召唤我,王爷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我卖了,这次看他刚才的样子,巴不得我去被人质问。我还以为他没有听谣言呢,是我太天真了。可我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出到底是什么事情。”

仇孝直说道:

“如果这样那得先弄清楚御史台因为何事弹劾,做到有备无患。”

兰子义摇着头说道:

“无论什么事情我现在想不清楚,也不想把他想清楚,让人备轿,我现在就去吧。“

仇孝直听着有些不快,说道:

“我愿意跟着卫侯是因为卫侯有人主的样子,现在只是被人冤枉而已就消沉到这种程度,卫侯你也太令人失望了!“

兰子义先是被人谣言中伤,刚刚又看了德王那副脸色,现在仇孝直这么个小文书也对自己这么说话,满腔怒火就像决堤的洪水一样一涌而出,

兰子义扭头瞪着仇孝直,愤怒的说:

“我花钱雇你来,你却在这里给我添堵?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有资格跟我这样说话?”

奇怪的是仇孝直听到兰子义这么骂并没有愤怒也没有拂袖而去,而是看了兰子义一会后作揖退下去。

仇文若说道:

“卫侯看得起我们父子两人当然是我们的荣幸,为了卫侯这份器重我与父亲也要为卫侯尽忠。御史弹劾绝无好事,文若以为卫侯可以缓一缓,至少等到找出原因,想出应对的法子再去不迟。”

兰子义并没有因为刚才发火心里舒服些,反而觉得心沉得要死。他叹了口气,摇摇头。

仇文若见状也没有再多说,作揖后也退了下去。

兰子义心想:

“为何我就这么倒霉,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想着这些,兰子义叹着气往府外走去。

府外轿夫已经将轿子备好,等到兰子义后就抬着往祛邪门走去。

宫门外已经有太监等候,见到兰子义后便将人引着往司礼监走去。

司礼监与军机处同在宫中,只是相比军机处司礼监更靠近皇帝寝宫所在。

兰子义在公公带领下进入司礼监,里面几位公公正坐在桌子后面批阅奏章,时不时还要询问坐在主座上的隆公公,那些已经走完流程,没有问题的文件则由隆公公盖上印章,交给伺候在一旁的小太监转送军机处。

见到兰子义进来,隆公公放下手中的事情,对旁边人说道:

“有急事叫我。”

说着走进里面屋里去。

兰子义见屋中其他人都在埋头苦干,看来不会有人招呼他,心里着实不爽,不过一个宦官而已有什么资格对自己吆五喝六的?进京以后对自己吆喝的人还少吗?

虽然兰子义很想就这么扭头回去,不见这个死太监,但那样肯定会有麻烦,想一想还是跟着进去吧。

里面隆公公已经坐下,兰子义行礼后隆公公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示意坐下。

兰子义刚一入座隆公公便说道:

“看看吧。”

兰子义瞅见旁边茶几上已经放好一份奏章,便读了起来。原来是弹劾旧都罗应民的。

开始看到这封奏章时兰子义心里暖暖的,章鸣岳到底还是为民请命的好官,哪怕自己已经和他闹了矛盾,他却并不计较,还是上书弹劾昏官,而自己却为了德王不惜在军机处谎话连篇,相比之下真是惭愧。章鸣岳的这种精神着实让兰子义感动了好一会。

奏章中将兰子义想说的全都说了出来,将罗应民的昏庸无能和草芥人命写的淋漓尽致,满篇辞藻华丽,文采裴然,兰子义阅看越激动,直到最后看见落款人的名字。

落款处只有兰子义一人的名字,刚看到这里时兰子义以为是自己看漏了,又回头仔细找了找,还翻到反面看看是不是还有一页,兰子义刚想问隆公公是不是把最后一页给弄丢了时他想明白了,章鸣岳压根就没写自己名字,只用了那天兰子义在草稿上签的名字,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是他兰子义弹劾了罗应民,而他是武官,罗应民是文官。

兰子义感到自个瞬间从艳阳天掉进了冰窟窿里,心被冻成了铁块,碎了一地。这下算是明白为什么御史台要弹劾他了。

在兰子义读奏章时隆公公一直在喝茶,这时他放下茶杯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连自已写的东西都不认得了?还要看这么久?”

现在事情麻烦了,原本是章鸣岳与兰子义一起上书,他兰子义只是个证人或是助力,两下合力罗应民必死无疑,但现在奏章上只有兰子义一人的名字这就是武勋干政,犯了大忌。

“章鸣岳还真是老辣,从第一次请我去吃饭的时候就在算计我,一步一步引我进入圈套,前几天在军机处我让他吃了瘪,他一直都在算计我!可他为什么要针对我?我家与他家一向没有瓜葛,为什么?“

兰子义痛苦的思考着,而对于隆公公提出的问题他想要解释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兰子义咬着嘴唇想了想,最后还是说道:

“是我邀请章鸣岳与我一起上书弹劾罗应民的。”

隆公公又开始把玩大拇指上的骨扳指,好像扳指每一圈绕行拇指的转动都有无尽的乐趣。听到兰子义的回答隆公公问道:

“既然是你与章鸣岳一起上奏,那章鸣岳的落款在哪里?”

接着隆公公又说道:

“这几天北军卫亭侯兰子义弹劾旧都太守的事情在京城里都已经传遍了,罗应民弹劾代公的奏章也已经送到,说整个北伐喏喏的战役劳民伤财,使整个北方民生凋敝,乱象丛生,御史台的奏章更是像雪片一样飞到司礼监来,全是弹劾你和你爹的,知道说什么吗?武勋干政,意图谋反!北伐不毛,动摇国本。”

兰子义说到:

“我只是想为被罗应民冤枉的百姓讨还公道。”

隆公公停下手上的扳指,说道:

“我听说你和罗应民有过节,他在旧都把你抓进过牢里。”

兰子义以为隆公公觉得自己这是在公报私仇,脸刷的一下就红了,说道: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旧都百姓。”

隆公公不置可否地说道:

“所以你是说旧都所有人参与了抢粮?”

兰子义说道:

“所谓乱民抢粮只是因为一时冲动,我当时在场,亲眼目睹了全过程。”

隆公公问道:

“那么那日籍田你又目睹了什么呢?”

兰子义听到这个问题,话全部都卡到了喉咙里,说不出来。

隆公公哼了一声,说道:

“御史们弹劾你的奏章我已经全部替你拦下来了,你可知道这费了我多大的劲?......”

兰子义还沉浸在自己的沉思中,没有注意隆公公的话。是啊,那日在旧都自己遇到的情况与籍田时遇到的情况如出一辙,前一次自己还在说着为民伸冤,后一次自己竟然掩盖事情真相。不,不是这样,旧都那次罗应民乱抓百姓栽赃陷害,而这次籍田暴民确实实在抢夺武器,这是两件不同的事情。

想到这里兰子义打断隆公公的话,说道:

“公公,我要弹劾罗应民是因为他乱抓百姓,杀人盈野,让无辜的人承担了罪责。这和籍田的事情根本就是两回事。”

隆公公被打断了话,有些恼怒,说道:

“卫侯还是不明白这次惹出了什么麻烦?你白纸黑字上书弹劾朝廷命官,犯了高祖皇帝立下的规矩,如果不是我给你挡着你是要被诛九族的。”

兰子义说道:

“如果前几天不是我在军机处为德王辩解,现在被人满世界弹劾的就是德王。公公只看到我做错的地方,就看不到我辛苦立下的功勋?”

隆公公本想让兰子义明白是自己救了他一命,好让兰子义钱自己一个人情,没想到兰子义竟然在此邀功,一时间恼怒无比,于是说道:

“若不是那****尽忠职守,你以为我为何要替你挡在满朝大臣前面?你还好意思跟我说你立下功劳?”

兰子义心里已经委屈到了极点,明明自己劳苦功高,明明自己是中流砥柱,现在又替德王当了替罪羊,可却没人理解他,也没人在乎他,

兰子义说道:

“你们欺人太甚!我在军机处里差点出不来,你们没人帮我;我替德王叫板军机处大学士,你们没人嘉奖我。现在又在你这里要我好看。就我一个人是后娘养的,我受够了!”

说罢也没向隆公公道别,起身拂袖而去。

第七十二章 喜怒之间

兰子义怒气冲冲走出司礼监,心里使劲咒骂王府上下都是猪,周围人全是瞎子,自己明明才气纵横,却要受这窝囊气,一群混蛋!

门口小太监见兰子义这个样子没敢吱声,探探头往里面看看隆公公,却见不到人,不知所措时里面传出声音来:

“送客吧。”

小太监这才如释重负,赶忙给兰子义引路。

兰子义埋着头只管走,恨不得走出大正,走到天涯海角,太憋屈了,太难过了,太不公平了,天下事如此还有什么必要去劳神费力?

小太监本是要引路,但兰子义走的太快,他只能在后面一路小跑,时不时提醒该向哪个方向转。

终于走到门外,小太监长出一口气,可算是能够歇一歇了。

兰子义坐上轿子,没好气的说了声

“回府!”

轿夫们见他心情这么差,识趣的没再吭声,抬着轿子走了。

等落了轿回到府里,兰子义气愤愤的回到鹿苑,本来是不想见人,只想关在屋里好好静一静,可事与愿违,屋里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了。

兰子义刚进堂屋,就看到崔浩已经坐着等他了。

见到兰子义进屋,崔浩起身作揖,说道:

“卫侯可算回来了,小生已在府上恭候多时。”

兰子义看到崔浩心中一种莫名其妙的厌恶油然而生,仔细想想江南诗社是章鸣岳推荐的,这崔浩说不定也与章鸣岳有首尾。上次去江南诗社这人明明在那摆谱,这次居然亲自前来,肯定是章鸣岳想要借着诗社图谋不轨。

兰子义瞥了崔浩一眼,也没回礼,只是说道:

“我今天事务繁忙,没有时间接待崔先生。王府景色秀丽,崔先生既然来了当然不该白来,我这就叫人带先生去游览一番。”

崔浩听后抬头看了兰子义一眼,想了想,说道:

“既然卫侯有事,小生也不便打扰,只是诗社成员听说卫侯前几日当庭与军机处几位大学士抗辩,甚是钦佩,想请卫侯过去喝杯酒,叙叙旧。既然卫侯乃是王府重臣,公务繁忙,那就改天再约吧,告辞了。”

兰子义听到这话,心境为之一变,动容说道:

“先生请留步!“

原本兰子义一直都在愤慨自己豪勇机变,为王府立下汗马功劳,没想到不仅不被人赏识还遭人陷害,真是生不逢时,英雄无用武之地。这时崔浩突然说道诗社里的人钦佩自己,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其实做人不是为了要那点夸奖,但该有的总不能亏吧。虽然崔浩还是有为章鸣岳做事的嫌疑,不过这个自己防着点就可以了,总不会诗社里都是章鸣岳的人吧?再想一想自己在王府里这番委屈样子,这时有个理解自己,赏识自己的人显得就更加重要了。

兰子义说道:

“先生留步,子义只是有些事情要做而已,想请先生暂且游览一下王府,好给我点时间,并不是要赶先生走。既然如此,事情可以后面再做,礼数不能亏。先生请坐。来人,看茶!“

崔浩一听,嘴角挂上一抹会心的微笑,说道:

“卫侯不必麻烦了,刚才进来时已经为我上了茶。“

兰子义也笑了笑,做了个请的手势让崔浩坐下,自己则坐到主座上去。

坐下后崔浩没再说话,而是端起茶碗慢慢品起茶来,时不时说一句

“好茶,好茶。“

兰子义想要多听些诗社成员对自己的评价,但崔浩一直不说,兰子义心里就跟猫挠似的。

于是兰子义说道:

“先生刚才说诗社想要请我过去?”

崔浩吹吹茶叶,又押了一口,但没有回答兰子义。

兰子义也不知为何,这时感觉不到自己一点火气,只想多听听诗社的人是怎么说得,这当然不是为了外人对自己的评价,当然也不是为了那一点点虚名,只是想要了解自己所作所为到底有没有价值,自己的才华有没有真正的展现出来,是的,就是如此,兰子义坚信。只是崔浩一直不说话,这就不妥了。

兰子义顾不上矜持,接着追问道:

“崔先生刚才说道诗社成员对我多有评价,不知都说了些什么呢?”

崔浩这才放下茶碗,微笑着看着兰子义说道:

“不是对卫侯你有什么评价,而是对卫侯你的所作所为钦佩有加。”

兰子义听到这话心中大为舒爽,好似一阵清风拂过,又好似畅饮佳酿,醉人心脾。自己终究不是被红尘埋没嘛,到底还是有人赏识自己的嘛,英雄所见略同。兰子义觉得自己到底还是要加入诗社的,那里都是与自己一样的青年才俊。

看着兰子义放松的表情,崔浩接着说道:

“卫侯可能也知道,诗社里多为当朝官宦子弟,平时在家里时我等都是被自家老人家拿大道理教训,大气都不敢出。这次卫侯可算是为我们出了一口恶气。”

听到这些兰子义脸上的表情又沉了下来,难道他们钦佩我只是因为替他们骂了他们的老爹?不是因为自己的能言善辩,才思敏捷?

崔浩看了看兰子义,又说道:

“这当然只是细枝末节,我等最为佩服的是卫侯你面对当朝宰辅时刚正不阿的勇气,为王爷尽忠职守的忠诚,以及不输给任何人的聪明才智。这些都是那些只会死读书的酸秀才永远学不会的,也是我等士子所应努力效仿的。“

听到这兰子义可算是开心了起来,崔浩这话句句说到了自己心坎里,就算他是章鸣岳的心腹又如何?棋逢对手,英雄惜英雄,这可是天下妙谈。

兰子义笑道:

“过奖了过奖了,崔先生真是过奖了,子义也只是做了自己的本分事而已。“

然后兰子义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

“崔先生是怎么知道当时军机处发生的事情呢?“

崔浩听后哈哈大笑,说道:

“卫侯有所不知,这几日我们各家的老爷子回家之后骂的最多的就是卫侯你,当日你在军机处里的一言一行我们都听父亲不止一遍的说起,跟杜大人叫板,与章鸣岳讨价还价,听着家父不停的谩骂,卫侯当时雄姿英发的样子早就深入人心。小生自问若是把我放在那个位置,小生肯定唯中堂命是从了。“

兰子义听着心中就像是大江大河滚滚东流,全都舒畅了,痛快无比。当然脸上还是波澜不惊,兰子义说道:

“可我顶撞的毕竟是各位长辈,还是要跟崔先生说声对不起。“

崔浩笑道:

“卫侯想多了。老头子们是老头子们,我们是我们。大正天下如果总是靠这些迂腐的老先生们还有什么生机可言?如果没有我们这些新的力量注入,大正肯定是大厦将倾。“

兰子义也笑道:

“崔先生这是不孝啊。”

崔浩说道:

“有所谓大孝,有所谓不孝。圣人有云: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我等是要继承父辈救大正于水火的精神,不是要像个木偶一样言听计从。”

兰子义很是赞同崔浩所说。无论崔浩背景如何,他始终都是个人才,都是和自己一样的青年俊才,只是在心底里多少有些让人不舒服而已。

兰子义想了想,戚荣勋背后谋主有可能是章鸣岳,现在正好是探底的机会。于是问道:

“章中堂身为首辅大学士,又是士子楷模。我这次顶撞的是他,这还不够被士子骂?”

崔颢看着兰子义说道:

“卫侯多虑了。章鸣岳为士林魁首不假,我等学子也很是敬仰。可我们敬仰的是他的学识和人品,不是他的权力。卫侯骂他是为了王爷,情理之中,怎么会有人骂卫侯。”

兰子义笑了笑,接着问道:

“可章中堂势力庞大,又是吏部尚书,诸位不给他面子,将来可怎么办?”

崔浩冷哼道:

“他只是一时尚书,又不是一事尚书,没必要看他脸色行事!他只是个大臣而已,连权臣都算不上。再说了,我家又不是布衣出身,干嘛仰他章鸣岳鼻息。”

崔浩这番话虽然没有完全消除兰子义的怀疑,但还是让兰子义放心了许多。

之后兰子义说道:

“崔先生不要这样说,章大人到底是当朝首辅。”

崔浩作色道:

“给他面子他是,不给他的话他能奈我何?”

兰子义嘴角划过一丝冷笑,然后关切的问道:

“崔先生可不敢胡说,我听说章中堂与禁军甚至东军关系紧密,崔先生这么胡说小心出问题。“

崔浩听后哈哈大笑,说道:

“卫侯你是从哪听到这种胡言乱语的?“

兰子义说道:

“难道不是?“

崔浩说道:

“我大正为防止军户窜逃,规定凡属军籍,每宗族只许一人参加科举。章鸣岳出身军户当年为了科举可是费劲心机。他狠镇军恨得要死,怎么会与禁军关系甚密?这种谣言可真是没有水平啊。“

兰子义听到这里心中恍然大悟,原来章鸣岳针对自己是为了这个。可章鸣岳又不是北军出身,为何处处针对他?为何不针对戚荣勋?还是有些东西说不通,但终究还是打探到了不少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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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兄弟失和

虽然还是有疑点,但崔浩所说与章鸣岳自己所说军户出身暗中契合,倒也印证了这是实话。

兰子义笑了笑说道:

“能流传出来就绝非空穴来风,崔先生或许只是看到表面也说不定呢。”

崔浩听着这话明显顿了一顿,接着将目光投向兰子义,看到兰子义满面春风后崔浩说道:

“哪怕他真与镇军交往密切我又为何要怕他?大正有大正的王法,他章鸣岳难道还想调集镇军灭我口?想造反吗?“

兰子义说道:

“崔先生今天好不容易来此,继续讨论这个问题未免太伤兴致。“

崔浩微笑道:

“那是当然。其实小生今天来此主要是为了告诉卫侯,诗社已经决定要让卫侯入社了。“

兰子义听到这个消息,大为振奋,忙问:

“上次我去诗社,崔先生说入社需要全员同意……“

崔浩说道:

“不错,诗社全员已经同意卫侯加入。刚才我也说过,卫侯面折军机处几位中堂时已经证明自己有资格成为我们的一员,现在就看卫侯有没有兴趣加入诗社了。“

兰子义探出身子,张开嘴,几乎脱口而出“想要“两字,但想了想又坐回椅子上,说道:

“诗社全是当今才俊,都有功名在身,我兰子义不过一个秀才,还是觉得自己力有不及啊。“

崔浩在坐上笑的前仰后合,兰子义看他笑得这么开心,略有不快,问道:

“崔先生是在笑什么?“

崔浩好不容易止住笑声,说道:

“我笑卫侯一点自信都没有,明明才华横溢,却偏偏自己不知道。”

接着崔浩说道:

“其实卫侯要想加入诗社还需一样东西。“

兰子义赶紧问道:

“还要什么?“

崔浩说道:

“诗。“

兰子义楞了一下,说道:

“诗?“

然后与崔浩相视半响,继而同时笑了起来,

兰子义说道:

“当然当然,诗社诗社,不写诗怎么加入诗社呢?“

接着兰子义起身向门口走去,看着门外小桥流水,青苔点点的景象,兰子义吟道:

“悼影青丝雾笼仙,星眸罗袜水映莲

广寒冷曜犀挂角,桂宫婵妃对灯眠“

崔浩在兰子义身后拍手笑道:

“好诗好诗,不过几步之内,卫侯编写出这么一首古诗,对仗工整,韵脚圆润。卫侯果然才思敏捷,小生佩服啊佩服。“

兰子义摇摇头,说道:

“崔先生过奖了,子义只是窥见灯火,远未登堂入室,火候还差得很呢。“

崔浩说道:

“卫侯不必自谦,此等才华当进一甲,是平城学政有眼无珠,才埋没了卫侯才华。“

兰子义叹道:

“有才能怎样?用之如虎,弃之如鼠。空有一身抱负却郁郁不得志者,古往今来太多太多,子义算不上什么。”

崔浩听着两眼眯了起来,问道:

“听卫侯这话,似乎在王府里面过得并不舒心。”

兰子义说道:

“没有什么不舒心的,只是人各有志,我借机发些感慨罢了。”

崔浩笑着没再说话,

接着兰子义说道:

“已经到午饭的时候了,崔先生不嫌弃的话就留下来吃口饭吧。”

崔浩笑着应承下来。

于是兰子义吩咐下去,命仆人送上酒菜,兰子义与崔浩把酒言欢,纵论风月,好不畅快。

等到午饭吃罢,兰子义将崔浩送走,仇孝直立马过来求见。

兰子义让仆人们收拾满桌杯盘,自己引着仇孝直进入书房,

刚坐下兰子义便问道:

“仇先生安顿好了吗?”

仇孝直简略地说道:

“只是搬些被褥而已,没有多麻烦。”

然后话锋一转问道:

“敢问卫侯刚才那人是谁?”

兰子义笑道:

“那是江南诗社的崔浩,先生为何发问?”

仇孝直听着眉头慢慢皱起来,说道:

“卫侯,参加江南诗社的都是京城官宦和江东望族子弟,因为家庭出身极高,这些人都自视甚高,好议论国事,针砭时政。最重要的是这些人组建的这个诗社与章鸣岳过往甚密。”

兰子义听后大笑,

仇孝直问道:

“卫侯为何发笑?“

兰子义说道:

“这些人都是官宦子弟,而章鸣岳是当朝首辅,要说没有交往,那才有问题呢。“

仇孝直又说道:

“卫侯身处王府,崔浩又与文官有来往,现在御史台弹劾卫侯武勋干政,他这个时候来,怎么看都不对劲。“

兰子义听到仇孝直提起御史台弹劾自己的事情,心里又沉了下去,好心情这么快就消散了。

然后兰子义说道:

“既然御史台弹劾我,他又有文官背景,过来拜访我对他不利,仇先生又何必担心?“

仇孝直说道:

“我见此人前来拜访,与卫侯相谈甚欢,此人不可信,卫侯到底与他说了什么才是我担心的东西。“

兰子义笑道:

“仇先生多虑了。文臣那么多又不是铁板一块,他们的后生又都如狼似虎,哪里会个个都听章鸣岳的?“

仇孝直还想说些什么,兰子义笑着阻止他,说道:

“我知道先生担心什么,他只是邀请我加入诗社而已。当时向我推荐诗社的就是章鸣岳,我一直都没有放松对这些贵胄子弟的怀疑,但他们有可能打探我消息的同时,我也能从他们身上刺探情报。今天我就刚从崔浩最终套出来章鸣岳出身军户,憎恨军镇的消息。仇先生不必多虑了。“

这时桃逐鹿从门外进来,兰子义拉着仇孝直说道:

“来,自家人回来了。我来为先生介绍介绍。“

仇孝直叹了口气,随兰子义出去见了桃逐鹿。

兰子义又让仆人请来仇文若,桃逐虎、桃逐兔陆续也都会来,几人相互见过后就天南海北的聊了起来。

等到晚上,鹿苑摆了一桌好酒,兰子义与桃家兄弟,仇家父子好好喝了一场。

席间桃逐鹿交给兰子义落雁关兰千阵的回信,还说道有线人上报,零陵郡有人自称天神次子,聚众作乱。不过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可稀奇的,大家只是提了提也就没再注意。

当然,饭桌上提到最多的还是德王对兰子义的态度和御史台的弹劾,桃家兄弟听说这些后非常关心,仇孝直更是跃跃欲试,想要出谋献策,只是兰子义根本不想提这个问题。早晨在司礼监里隆公公那副装腔作势的样子早就令兰子义不爽,好不容易与崔浩聊了聊,心里舒坦了一些,现在又要提这些事情,真是心烦。

最终兰子义不耐烦的终止了晚饭,一个人回到书房里。桃家兄弟虽然心有不甘,但鉴于兰子义自从入京以来性情古怪,也就不再追问。对兰子义此举反应最强烈的是仇孝直,虽然没有说出来,但看得出他失望到了极点。

兰子义回到书房,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自己心情。大家这么做其实是为了他好,这说明鹿苑里的都是自己人,都在认真关心自己。

但即使这么想兰子义还是觉得心里像是支起一根长棍,杵在心中怎么也放不下,拿又拿不出来,要多难受有难受。

再想起早晨司礼监发生的事情,兰子义更是感觉不妥。虽然隆公公说他把弹劾都拦了下来,但他能拦多久?今早自己发怒后他还会不会再替自己拦下去?想到这些兰子义更觉得自己前途未卜。

兰子义叹了口气,坐在桌前点上灯,摊开父亲的来信。

但没想到的是这封信确如同火上浇油,彻底点燃了兰子义心中怒火。

兰千阵这封来信是责备兰子义的,信中说道兰子义太过意气用事,置将军府上下百口不顾,罗应民为地方长官,兰子义武勋出身,随意弹劾犯了大忌。

兰千阵还在信中提到兰子义在京城中太过任性,竟然私闯宫门,还敢顶撞鱼公公。桃家兄弟乃是体己亲卫,兰子义不仅不加体恤,竟然还任意责骂,视作奴仆。兰家一向与将士们亲如兄弟,兰子义此举令人心寒。

这封信兰子义只读了一半就扔开了。

太不可理喻了!

一个离京城两千里的人凭什么这么说自己?他在落雁关里顺风顺水,颐气指使,发号施令,无人不从,而兰子义在京中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就这还要被人栽赃陷害,王爷还要时不时拿自己撒气。兰子义过得多辛苦他兰千阵知道吗?

还要说对桃家兄弟有失公允,难道兰子义对他们还不好吗?非得要把他们当自己的亲爷爷供起来才行?再说隔着这么远落雁关那边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可定时桃家兄弟打小报告!

兰子义蜷缩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越想越生气,越生气越想。

虽然他一次次告诉自己该睡觉了,明天还有事情要做,桃家兄弟与自己是亲兄弟,但这口气就是咽不下去。他兰子义的苦谁能体会?!

兰子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折腾了多久,似乎半梦半醒,又似乎似睡非睡,他想要入睡逃避这一切,但总是睡不着,胸口里面好像塞满了火药,随时随地都会被点着炸开。

这时对面桃家兄弟睡得屋中传来一阵阵熟睡的鼾声,兰子义心想为何自己以前没有听到过这鼾声?为何现在这声音这么刺耳?这么让人心烦?

最后兰子义实在忍受不了,跳下床冲到对屋门前,一脚将门踹开,对着翻身下床准备迎敌的桃家兄弟骂道:

“睡、睡、睡,就知道睡!你们弄出这么大动静来别人怎么睡?!滚!都给我滚,现在就滚到其他地方去,爱在哪里睡在哪里睡,不要在我的屋里!”

说罢兰子义把门狠狠摔上,留下一脸惊慌,不知所措的桃家兄弟,自己回到屋中,继续在床上辗转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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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醉生梦死

第二天一大早兰子义告诉仆人自己要出去,再没有通知其他任何人,之后就驱马往双龙山赶去。

其实兰子义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到哪里去,他只是想不再受人监视,不再王府里面受窝囊气。

清早京城中行人稀少,兰子义信马由缰,漫无目的的在城中大道上狂奔不止。

等到反应过来时兰子义已经出了东门,既然如此索性就去诗社吧,毕竟已经是诗社的成员过去谈谈风月,散散心也是好事一件。

本来兰子义以为就上次来的样子,这次这么早过来恐怕要吃闭门羹,可是令他意外的是守门的仆人只是远远见到兰子义便殷勤备至,招呼兰子义往里面走。

兰子义问仆人:

“难道你认得我?”

仆人答道:

“卫侯大名如雷贯耳,上次赏光来到诗社,小人们能一睹尊荣哪里还可能忘掉呢?”

兰子义听着不禁慨叹,入京以来只有诗社这里是真正看重自己的,仆人只是见过一面都能记得自己。

更令兰子义惊讶的还在后面,刚一穿过前山园林,就看到诗社的青年才俊们已经等候在正楼门口,都只穿着睡衣,身上披着外套,有的人连发髻都来不及束,披头散发站在人群中。崔浩站在最前面,见到兰子义后作揖行礼道:

“早知卫侯今天要来,我等一定前往城门迎接,准备好美酒,安排好佳人为卫侯接风。哪像现在,大家刚才还在睡梦中,听说卫侯到来,争着出门迎接,连梳洗的时间都没有,衣冠不整,太过失礼!昨晚不在山上的已经安排人快马加鞭去通知了,最迟今天中午就能赶到。卫侯下次来时一定要提前告诉我们一声啊。“

兰子义见到诗社才俊赤脚跣足出门相迎,毫不避讳的把自己私下里的邋遢样子展现给兰子义,一点也不见外,已经把兰子义感动的一塌糊涂。现在崔浩还说的如此客气,全然不顾睡觉被人搅扰的痛苦,兰子义感到这里才是自己的家,这里才有归属感。情到深处自然深深的作揖还礼。

出门相迎的官宦少爷们见状齐刷刷的鞠躬作揖,不少人还说:

“卫侯客气了。“

之后纷纷上前,自己报上名号,抢着和兰子义换名帖。兰子义一一作答,不只不觉间就被拥入楼中。

之后的事情就是昼夜不绝的歌舞,一场接一场的酒席,诗社里的年轻才俊们如同走马灯一样晃过兰子义眼前,一个一个都毫不吝惜溢美之辞,将兰子义军机处里的事迹说得天花乱坠。开始时兰子义还有些谦虚,后来也就毫不客气,与上前交杯的才俊们豪言壮语,顺道骂骂德王和王府里的其他人。

兰子义也不知道在这一片歌舞升平,纸醉金迷之中到底过了多少天,反正就是感觉时间很长,但又好像只有一瞬间。兰子义自小出身军中,身边的人骑马射箭,上阵杀敌都是一把好手,吃喝玩乐还真没几个人会,教他读书的先生们也都过得朴素,哪怕是桃逐兔也只是出去赌博玩女人,想再在这样的日子兰子义真的没有体会过。

等到大家酒菜吃腻了,就相约一起出去游山玩水,从这双龙山一直玩到镜湖,再从镜湖游入葱河,最后在京城里寻花问柳,好不痛快。

在玩乐的空隙间,兰子义有时会想不是说是江南诗社吗?为何出来这么久大家都没有一起吟诗作赋?不过这种念头很快就淹没在无尽的游乐和相互的吹捧中了。

这日兰子义正与大伙在坊中游玩,路旁忽然有路人叫他:

“卫侯!卫侯!“

兰子义努力睁开朦胧醉眼,仔细搜寻声音来源,看到原来是周步辉。

兰子义走过去抓住周步辉的手,说道:

“步辉,你也在这里。来来来,我给你引见一下……“

兰子义话还没说完,周步辉就说道:

“卫侯,上次你答应我的事情怎样了?“

兰子义晃了晃脑袋问道:

“我答应你的事情?什么事情?“

周步辉砸了一下嘴,说道:

“卫侯难道忘了?就是我承袭爵位的事情。“

经这么一说兰子义才想起来还答应了周步辉这件事,上次父亲的来信他根本没读完,也不知道有没有处理这件事。

不知怎的崔浩在这时来到两人身旁,看了一眼周步辉,然后问道:

“卫侯,这位是……“

兰子义赶忙向崔浩介绍,

等到人刚介绍完,一旁就有诗社的人拉拉扯扯,引着兰子义往别处走去。

兰子义架不住人招呼,回头对着周步辉喊道:

“周步辉你不要着急,我一定替你把事情办了……“

接着就被卷入茫茫人海,只是兰子义没有看到周步辉一脸怨望的表情,以及站在周步辉一旁的崔浩。

就这样又过了好些天,兰子义正在双龙山的诗社里与人豪饮,门外忽然骚动,接着就是几声惨叫,继而几个看门仆人被打翻在地。

这一下楼中歌舞骤然停止,兰子义也一个激灵,之后看到三个熟悉的身影手持利刃冲进屋里。

竟然是桃家兄弟,好久不见。

兰子义瞅了桃家兄弟一眼,之后就扭过头不敢再看,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不敢看,明明是桃家兄弟给父亲打小报告,是他们有错,可为何现在看到桃家兄弟兰子义就感到,就感到自己好像是小时候做了错事要被父亲抓住一样,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不应该的呀,不应该有这种感觉的呀,自己在这里做的是正事,是在结交天下俊才,有什么可怕的。

这时楼中诸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被这一下给吓懵了。

楼外整个园中的仆人都听到动静,手持棍棒冲进楼来将桃家三兄弟团团围住。

崔浩则站起身来说道:

“好大胆子!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也敢闯?”

桃逐虎厉声呵斥道:

“我家少爷离家已经有半个月了,查清楚就在这里,我等兄弟来这门前等了好几天,门口的奴才却不让我们进来。我们要找回自家少爷,你不让我进来,我就闯进来!”

兰子义心中有些惊讶,原来已经出门半个月了。

崔浩说道:

“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卫侯的侍卫。来人,看座。”

桃逐虎根本没给崔浩往下说的机会,直接打断说道:

“少跟我来这套,我们只要我家少爷!“

桃逐兔眼尖,一眼看到了坐在崔浩身后,把头埋在桌上的兰子义,指着说道:

“哥哥快看,少爷在那!“

接着三人不由分说就往楼上冲去,

外围仆人死死堵住去路,只是桃家兄弟何许人也,都是北方边镇健儿,尤其桃逐虎,已经在军中刀锋舔血好些日子了,看到面这些喽啰挡路,怒目圆瞪,满身毛发都竖了起来,凶的像是一头出来觅食的熊,对着眼前的仆人就是一刀。

寒光闪过,那个倒霉的仆人已经捂着脑袋滚到地上,接着桃逐虎瞪着其他人,一声怒吼好似秋天里的响雷,在楼内炸开

“都给我让开!在挡路下次我就用刀刃砍,我看你们有几条命!“

这些仆人们平时跟着主子在街上作威作福,欺负良家百姓还好,这会见到了杀神立马怂了,纷纷让看道路,

桃家兄弟大步流星冲到楼上,来到兰子义所做桌旁。

这时崔浩作色说道:

“你们家少爷想去哪里去哪里,用得着你们这些下人管?“

桃逐兔闻言一脸不爽,拿刀指着崔浩说:

“有胆子再说一句。“

这时同桌其他人都露出胆怯,而崔浩还真是很有底子,刀架在脖子上还是面不改色,依旧是且怒且喜一副笑脸。

这是桃逐虎对这兰子义说道:

“少爷,请与我们回府,有要事相商!“

崔浩这时也对着兰子义说道:

“卫侯就是这么管教自己的人的?这可有失名士风范。“

兰子义本想在刚才桃家兄弟冲上楼的时候就呵止他们几个,要是以前的话兰子义肯定能这么做,但不知为何兰子义现在就是不能这么做,他就是说不出话来。

桃逐虎看到兰子义缩在桌子后面一副窝囊样,心里直冒火,哪怕兰子义现在跳起来骂他一通也好,这还有点落雁关将军的风范吗?

桃逐虎吼道:

“少爷回府!“

这一下把兰子义吓出了一个激灵,崔浩见状脸上露出了一个难以察觉的微笑,而后说道:

“卫侯!你的侍卫如此无礼,我们诗社岂是让这种蛮夷撒野的地方?卫侯你军机处中的果敢何在?让你的别再放肆了。“

听到军机处三字兰子义瞬间觉得有一股清流浇灌自己心田,这半个月来纸醉金迷,逐渐模糊的心智突然又清晰了起来。

兰子义只觉灵台一点清明,当时在军机处里的事情又一幕幕的闪现在眼前,

谁是兰子义?

什么是兰子义?

兰子义吸了一口气,挺起胸膛,眼里也回复了一些神色,

接着兰子义起身看着桃逐虎,说道:

“既然有事,那我们回府。“

接着兰子义对这崔浩说道:

“我的人我回去自然会处理,今天被打伤的人我会送药费过来。先告辞了,改日再聚。“

接着也不管其他任何人,就往楼下走去。这一走兰子义感觉到,为何步伐变得这么重呢?

桃家兄弟见状也跟在兰子义后面走出诗社,期间崔浩一言不发,只是眯着眼睛目送几人离开。接着崔浩若有所思的说道:

“只差那么一点了,真是可惜。这也许就是天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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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尘埃落定

兰子义与桃家兄弟走出诗社庄园,

刚一出门桃逐虎便说道:

“少爷!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兰子义怒道:

“我成了什么样子?你倒是说说?“

桃逐虎一把揪住兰子义的衣领,将他拉到小溪边,借着灯光兰子义看到水中自己的倒影,

这一看把兰子义给惊醒了,

水里的倒影中自己比之前胖了一圈,双眼浮肿,目光无神,眼袋漆黑,一副纵情酒色,劳神伤身的样子。

兰子义几乎认不出来水中那人到底是谁,

这些天来被自己遗忘的圣人教诲,边军气象,戈壁草原都一股脑的涌入脑海里。

兰子义顿了顿,然后用力站住,他感到自己头晕,接着就是一种灵魂出窍又回来的感觉。

兰子义又想起桃家兄弟打小报告的事情,还有刚才在诗社鲁莽让自己丢人的样子,

心里发火,便对这桃逐虎说道:

“别给我没大没小的,告诉过你了,叫我卫侯!“

接着结果仆人牵拉的马。

桃家兄弟见状虽然心中不舒服,但兰子义好歹算是恢复了一些神气,这趟去找人目的已经算是达到了。

接着四人骑马往京城赶去,在西门外等到鸡叫入城。

兰子义本要驱马往王府,桃逐虎却说:

“卫侯,鱼公公要见你。”

兰子义皱了皱眉头,没有多问,掉转马头往招贤门而去。

几人吃了上次教训,这次离御桥好些距离就下了马,

兰子义下马后只觉头重脚轻,气喘吁吁,搁在以前别说跑这点路,草原上刁羊、打马贼那会都没有这么累,这几天还真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桃逐兔见状递过水囊,兰子义接过喝了两口,缓了口气,然后便和桃家兄弟往台城卫驻所走去,

一路上兰子义问道:

“到底是有什么事情?“

三兄弟互相望了望,最后桃逐虎说道:

“御史台告卫侯谋反。“

兰子义听着吓了一跳,惊呼:

“这怎么可能?只是弹劾罗应民而已,说我犯禁情有可原,说我谋反有是怎么回事?“

这回桃逐虎没好意思往下说,一旁桃逐鹿问道:

“卫侯是不是答应了周步辉,要为他某爵位?“

兰子义听着心里嗑腾一下,连忙说道:

“我与他同为北镇军勋,他在京城被吏部吃拿卡要,我在信中请父亲以五军都督府的名义为他承袭爵位,这件事情只有我和父亲知道。再说这有什么问题?”

桃逐鹿见到兰子义没了往日那股灵巧,思维僵化,居然想不出这其中的门道,心痛的把头扭到一边。

桃逐兔接过话说道:

“这次不仅是御史台,在京大小文官全都上书弹劾卫侯和将军,说将军不仅指使儿子干涉朝政,还要在军中扶植势力。大臣们说我朝自立朝以来为防止边镇割据,军阀做大,专门将军权三分,统军归武勋管,人事任免和粮草器械归朝廷管,现在将军胆大包天,竟然敢把手伸到人事上,反状已露,要求把将军抄家问斩。”

兰子义听着眉头紧皱,现在想想这确实是个口实,自己当时只是想着拉兄弟一把,根本没想这么多,只是这件事情难道父亲真的运作了?上次的信中应该有提到这件事,可他兰子义根本没有看完。再说父亲应该不会犯这种错。

不过兰子义还是问道:

“难道我爹真的替周步辉跑动了?“

桃逐虎这时说道:

“这就是最让人想不明白的地方,将军根本没有做也没让其他任何人知道此事,但京城里面居然有这么大动静。”

兰子义没再说话,心里已经把周步辉那王八蛋祖宗十八代都草翻在地,这孙子把自己卖了,说不定章鸣岳给周步辉开得价就是指挥使的爵位。

兰子义顿了顿说道:

“今天来就是要谈这件事吧?”

桃逐虎说道:

“这事将军已经处理了。”

兰子义回头看着桃逐虎,一脸疑惑。

这时几人已经来到大堂门口,兰子义也没有机会多问,就进屋去了。

绕过前面岳飞像,几人来到后堂,鱼公公已经端坐在座上等着几人了。

见到兰子义进来,鱼公公放下手中茶碗,说道:

“京城饮食这么好?几天没见卫侯富态了许多嘛。”

兰子义听着老脸一红,没有说话,只是作揖行礼。

鱼公公摆摆手,示意几人入座,接着说道:

“如今在京各位大人们怎么上书弹劾你和你爹,你,清楚吗?”

兰子义点点头,说道:

“刚才几位哥哥已经跟我说过了。我认为现在应当……”

鱼公公说道:

“你爹已经把事情处理了。“

兰子义皱着眉头,说道:

“父亲?他怎么处理了?”

鱼公公叹口气说道:

“说难不难,说简单不简单。你爹他只是答应了章鸣岳的要求而已。”

兰子义惊道:

“难道父亲他同意往草原移民?”

鱼公公点点头。

这时兰子义脑袋飞速运转,被酒精麻醉的大脑也开始摆脱麻痹,开始活动。

兰子义说道:

“流民进草原垦荒用不了几年就会让北边变成一片荒漠,还有牧民、农民争地的问题,沿途补给的问题,这是要让北边再起烽烟啊!”

鱼公公等兰子义把话说完,说道:

“不错,是有这些问题,所以你爹让原先北镇军户、边民出塞半耕半牧,腾出地方来给流民。”

兰子义听到这方法再说不出半句话来。

边民熟悉草原,出塞半耕半牧不会像流民那样将草原开垦成荒漠,而且诺诺经过大战,人口损失严重,现在让边民进去一时半会还不会早晨草场退化。流民来到北边后就可以直接落户。父亲这法子的确可以缓解矛盾。只是出塞就是一大笔钱,流民安置又得发放种子粮食,耕田器具等等东西,又是一大笔钱。原先北方军户、边民生活殷实,现在搬出塞外还能像以前一样过得好吗?兰子义明白这次搬家就算不把北镇这些年来攒下的底子耗光,搬家开出的口子也不是将来一时半会能补上的。这次真的是软刀子削藩了。

至于是不是会发生骚乱兰子义倒是不担心,兰家在北边已经经营数代,父亲在北镇一呼百应,边镇百姓一向听父亲的,搬家最多有牢骚,叛变是不会的。

兰子义坐在座上默不作声,鱼公公等了一会后,不无讽刺地问道:

“听说卫侯最近混的不错嘛,与京城贵胄们纸醉金迷,谈笑风生,过得好不自在。“

兰子义脸又红了起来,说道:

“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我也只是与这些青年才俊们相忘于江湖而已。“

鱼公公冷哼道:

“少给我文绉绉的,你要真是去以文会友哪怕是做艳词也好,可你这几天都在干些什么?“

兰子义刚想质问鱼公公不要胡说,转念一想还是把话咽回肚子里,鱼公公手下是台城卫,天下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鱼公公接着数落兰子义:

“整天吃喝嫖赌就是以文会友?喝的不分白天黑夜就叫以友辅仁?这是京城那些阔少爷的玩法,你兰家世代骁勇,果敢质朴,你怎么会糜烂到这种程度?“

羞愧,听到鱼公公说得这么露骨兰子义感到的只有羞愧。可越是觉得羞愧兰子义越不想承认鱼公公说得这些东西。

兰子义说道:

“边镇有边镇的风气,京城有京城的风流,我兰子义仰慕京城文化,与这些俊才们交游有何不可?“

鱼公公骂道:

“什么青年才俊,不过一群纨绔子弟而已。要是有些古人游侠任性的风范也罢了,现在就知道吃喝玩乐,你跟他们能学到什么?“

兰子义听着恼羞成怒,说道:

“公公你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

鱼公公作色问道:

“你说什么?“

兰子义起身说道:

“公公,读书人有读书人的韧性,更有读书人的风流,这些东西都不坚持,那还读什么书?子义告辞了!”

说罢转身就走,临出门前对这桃家兄弟吼道:

“明明是叫过来训斥我,还要说是什么要事。哼!”

桃家兄弟纷纷叹气摇头,见兰子义出门也起身与鱼公公作揖。

几人出了宫门后兰子义拦住桃家兄弟,说道:

“我当你们是我的兄弟,你们每天在做什么?”

桃逐虎说道:

“我们兄弟只是做我们该做的。”

兰子义质问道:

“向我父亲打我小报告也是该做的?今天叫我过来训斥我也是该做的?”

桃逐兔说道:

“我们兄弟从未说过少爷坏话,只是少爷自从见过章鸣岳后就变得不对劲了,我和哥哥们看在眼里急在心理,这当然要和将军说了。“

桃逐虎说道:

“鱼公公怎么说也是长辈,卫侯你现在过得如此糜烂,变得越来越不像是我们之前认识的那个意气风发,敢作敢为的少爷了,我们没有资格说,难道连鱼公公说上两句都不行吗?“

“够了!别再叫我少爷!“兰子义吼道“变了?我变了什么?就是因为我不再与你们称兄道弟?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我只是与你们明尊卑之分你们就如此恶毒的揣测我。京城乃天下中心,沐浴教化已久,你们不改改以前身上放浪的习性,还要说我变了?给我滚,都给我滚,别再让我看见你们!我拿你们当兄弟,你们却把我当仇敌,我受够了!”

说罢快步走到马前上马绝尘而去,留下桃家兄弟站在那里欲哭无泪。

第七十六章 大堤蚁穴

兰子义回到王府,脸色阴沉,路上见到谁都看着不爽,为什么什么事情都针对他?自己仰慕京城风雅怎么就变成了生活糜烂?还要让一个死太监来教训自己。明明自己这么有才华却一直得不到别人重用,想来也只有诗社的朋友们能够理解自己。

可如果真是这样为何昨晚桃家兄弟来接自己时,兰子义为何要走?为什么他坐在那里总是无法面对桃家兄弟?为什么跟着诗社的人一起游玩的时候他总是感到心中好似漏了底一般的空虚?

心里想着这些事情,兰子义回到了鹿苑,仇孝直与仇文若父子已经等在门口。

兰子义见到只是摆摆手,示意两人可以回去。

不过仇孝直没有就这么回去,而是跟上兰子义说道:

“卫侯离家已经半个月了,我与文若心急如焚,每天都在等卫侯回来。”

仇文若回头往兰子义身后看了看,然后问道:

“卫侯,桃家兄弟呢?他们不是出门找你去了吗?”

兰子义回话道:

“是他们三个把我从诗社拉出来的。”

仇文若看到兰子义面露愠色,说道:

“我听说桃家兄弟与卫侯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伙伴,不是兄弟胜似兄弟。卫侯刚走那两天大家都不知道你的行踪,他们三兄弟急的连天连夜出去找你,最后进宫找到鱼公公帮忙才算是知道了卫侯下落。”

兰子义心种略微疑惑,自己并非秘密前往诗社,怎么会失去行踪,还要台城卫才能找出来。除非诗社的人有意隐藏自己,可这又怎么可能呢?

仇文若接着说道:

“文若与父亲虽然也为卫侯担心,但是看到桃家兄弟为了卫侯不辞艰辛的样子还是自愧不如,我可以感到他们与卫侯是一家人的关系。而最近卫侯却与他们兄弟颇有隔阂,听说虎大少爷为此还意志消沉,留恋烟花柳巷,借以消愁。我虽然只是卫侯手下的小小文书,但还是要说桃家兄弟忠贞无二,聪慧果敢,是卫侯的好帮手,好兄弟,卫侯不应为了一点小事就与自己兄弟绝交。以卫侯与三兄弟的感情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是可以化解的,又何必自断手足呢?“

兰子义刚才才和桃家兄弟吵过架,现在听到仇文若这话本来应该大发雷霆,可他心里却异常平静,发不出一点火来。或许兰子义也觉得自己心里愧疚吧。

于是兰子义说道:

“我知道了,这事情我会处理的。文若你最近与桃家三位哥哥走的很近嘛,知道这么多东西。”

仇文若听到兰子义这么说便不在说话,往后推了推。

这时三人已经走进堂屋,兰子义进屋后感觉好像缺了点什么,问道:

“屋里有人动过了?”

仇孝直说道:

“卫侯走那天桃家兄弟就搬到其他屋里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兰子义低头沉思一会,没有说话。

接着兰子义问道:

“孝直先生还有什么事情吗?没有事情的话我想休息休息,这些天太累了。”

仇孝直与仇文若听到兰子义下逐客令,互相看了一眼,脸上全是惊讶。

其实兰子义看到仇家父子的表情更觉得惊讶,难道自己现在不该睡觉?这父子有什么紧急事情要说?

仇孝直开口说道:

“卫侯还没见过鱼公公?”

兰子义皱着眉头,心想为何仇孝直会知道自己见鱼公公的事情。于是开口问道:

“我去见了,刚从宫里出来。先生怎么知道这件事情。”

仇孝直看了兰子义有一会,直到看的兰子义心里发毛时,仇孝直才开口问道:

“卫侯难道不知来生军的事情?“

兰子义虽然听不懂在说什么,但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于是将仇家父子延入座中,自己坐下后问道:

“什么来生军?子义这几天根本没有听到这些消息。”

仇孝直又与仇文若换了个眼色,说道:

“卫侯还记得你出门前那天晚上吃饭时桃逐鹿提到零陵有人作乱的事情。”

兰子义仔细想了想,好像还真有这么回事,说道:

“好像是有个疯子自称真神次子,聚众作乱?”

仇孝直点点头,说道:

“据说此贼连续科举不中,在家中大病一场,病好之后声称自己在梦中见到转生尊者,学的仙术,可以降灵通神,撒豆成兵。之前一直游走零陵乡间,替人画符治病,驱鬼做法,有了不少徒众。现在正好赶上章鸣岳税制改革,在全国丈量土地,核实人口,零陵百姓颇有怨言。此贼便趁机蛊惑人心,扬言朝廷要将百姓迁往北边关外,腾出地方来让给投降的喏喏。又宣称自己有本事逆天改命,只要跟他死后就能脱离苦海,不再受轮回煎熬。“

兰子义听着心里苦笑,这个神棍虽然满嘴胡说八道,但关于移民的事情倒也不是空穴来风。对一个乡下神棍居然如此重视,挖出来这么多消息,可见这货已经掀起了不小的风浪,于是兰子义问道:

“情况有多糟?“

仇孝直说道:

“此贼称朝廷命官为妖,起事后如入无人之境,一路攻陷州府县城,每到一地便收缴当地富户财物,焚烧庙宇官府,屠杀官员僧人,以妖术蛊惑人心,又派人胁迫当地良民入伙,还分府库钱粮笼络人心,现在此贼自称混世天王,手下号称有四十万天兵天将,已经北上入据江陵城。“

兰子义听着眉头大皱,情况比他想象的糟糕太多,江陵地处大江上游,向北可渡江进入河**境内,向西可朔江而上进入天府道,最可怕的是顺江而下威胁京城,如果叛军真的那么干无论成败都会动摇国本。

兰子义问道:

“为何不派军进剿?”

仇孝直说道:

“大正立朝以后南方本就安稳,而在历次清剿茅人时南军都作战不利,十几年前灭茅人那一战查出来南军最后的战力狼土兵被买通,战后因此被裁撤,现在南镇兵已经名存实亡;西军在高山人被打的无影无踪后也走了下坡路,现在剩下的只是一些空架子,根本打不了仗。北军东军又太远,一时赶不过来。说白了还是叛军行动太快,太出人意料,更被没给朝廷考虑的时间。“

兰子义想想也是,当时听到这个消息自己都没有当回事,以为只是几个毛贼闹事,当地官府派几个衙役就能搞定,现在居然弄成这幅烂摊子。

兰子义又问道:

“那禁军呢?禁军不是驻扎全国么?”

仇孝直又说道:

“禁军虽然名义上驻扎全国,但之前东有岛夷海贼,北有喏喏入侵,那边没战时,所以都将兵力抽调到这两个方向上驻扎,给前线提供镇军提供声援。现在还没有调回去。旧都附近就有一只禁军,兵部已经下令这只部队向大江北岸移动了。”

兰子义问道:

“先生为何连军队调动都知道?”

仇孝直说道:

“因为我一直有心关心天下大事,更重要的是因为皇上决定派德王出征。”

听到“德王出征”四个字兰子义感到胃里反酸都快吐出来了。

上次籍田弄成那副样子现在居然还要让他出征,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皇上是怎么想的?话说回来也正是因为上次德王弄出那副烂摊子,所以才要想个办法让德王挽回面子,看来皇上还真是疼爱德王,想法设法要扶他上位。

听到这里兰子义感到了深深的疑惑,为什么在诗社里没有这些消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诗社还是在雪月风花?这难道就是京城风流?

兰子义排除心中杂念又问道:

“让德王出征?好吧。这么说来朝中诸位大人居然爽快地同意了?”

仇孝直说道:

“当然不是。但这次德王出征章鸣岳是支持的。”

兰子义听着就像是在听笑话一样,笑道:

“谁同意我都信,他章鸣岳支持德王出征?开什么玩笑?”

仇孝直说道:

“自零陵有人造反以来朝中弹劾章鸣岳的就大有人在。本来他强退税改就让许多人不满,现在叛军又是因为丈量土地,核实人口闹起来的,看他不爽的人可算是找到了借口,纷纷上书弹劾。现在叛军占领江陵城,章鸣岳的处境可想而知。可他到现在都还在首辅大学士的位置上,这可不光是运气好能解释的。”

兰子义说道:

“让我想一想,朝中大臣弹劾他,而且理由充分,按理来说章鸣岳这次只有辞职一条路,要想不倒他就得借助外力,那个唯一可以帮他驳回弹劾奏章的人又是支持德王的铁杆,否则不会换来章鸣岳对德王的支持。这么想来天下只有一个人。“

仇孝直点点头,说道:

“正是隆公公。”

兰子义说道:

“其实我说的是皇上。”

听到这仇孝直笑了笑。

兰子义接着说:

“就算德王出征是最好的结果,可德王那样子,只要眼没瞎就知道会有问题。打输了怎么办?”

仇孝直说道:

“这也就是鱼公公要找卫侯的原因,皇上降旨选派鱼公公做监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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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大家阅读,还希望各位读者能够多多支持,将这本书推荐给其他人。

虽然周五那天又拖更了,但我为大家写作的热情和真诚依然饱满,你的阅读和推荐是对我最大的支持。

第七十七章 京城九营

仇孝直说道:

“皇上下令让鱼公公做德王监军,而鱼公公之前在军中呆了多年,经验丰富,威望又高,让他作监军不怕德王胡来。今早卫侯到鱼公公那里难道没有讨论出征的事情?”

兰子义心中叫糟,原来这才是大事,刚才见到鱼公公一时冲动先走一步,没来得及通气。

兰子义把刚才见面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

仇孝直与仇文若父子听着面色颇有些不好看,仇孝直说道:

“王府有北军兰卫侯,东军戚荣勋。卫侯虽然年轻,但在塞外追讨马贼的事情已经传遍京城,只这一件事情就说明卫侯乃是将门虎子,可堪重任;戚荣勋在东军随其父戚准进剿岛夷海贼,这些年也历练了不少手段。现在鱼公公作监军,一个经验老到的统军太监加上两个年轻有为的将星,这么安排怎么看都不会输。“

兰子义说道:

“皇上这么安排想法是不错,但这种安排要想发挥出最佳实力的前提是鱼公公亲自统兵。但有德王在先生觉得可能吗?”

仇孝直说道:

“以鱼公公的威望和狠辣劲,带兵还会让别人指手画脚?德王这次想要掀起风浪恐怕难。”

兰子义心里明白鱼公公是想通过兰子义在德王这里某位置,说白了还是想把筹码压在德王身上,一想到这个兰子义心中就犯嘀咕,于是说道:

“鱼公公那里恐怕……”

仇孝直问道:

“恐怕什么?”

兰子义摇摇头,说道:

“没什么,但愿是我想多了.”

然后兰子义问道:

“何时出征?“

仇文若说道:

“按理来说今天鱼公公见到卫侯应该会提到出征日期,只是卫侯却与鱼公公闹僵了。以我和我父亲的身份是不可能知道出征的时间的。我们还在等卫侯你告诉我们出征的日子呢。”

兰子义撇了撇嘴,换了个话题免得自己更尴尬,

兰子义问道:

“这次出征调用那些部队?这个你们应该知道吧?”

仇孝直说道:

“只知道是调用禁军。依我看应该是京城九营。”

兰子义问道:

“京城九营?为什么先生会这么想?”

仇文若说道:

“所谓京城九营指的是驻扎在京城的九支禁军部队,分别是京城东西面的东西辑虎营,城南八里营,城北镜湖的赤蛟营,西北西南的南北神机营,东北东南的先登营,城中还有驻扎在宫城玄武门外,守卫武库的武库营。这九营当中赤蛟营是舟师,有水军三千人;东西辑虎营是骑兵,各有五千人;南北神机营装备的是鸟枪、抬枪以及各型弗朗机的火器营,各有三千人;其他四营都是步兵,每营一万人。京城九营全部都是满编满员,每年工部新造兵器都是让九营先挑,剩下的才会发给其他禁军和镇军。”

兰子义问道:

“京城驻军只有六万两千人?太少了吧?”

仇孝直说道:

“这只是京营,京城周边、大江南北都有其他禁军驻守,全国各地的交通枢纽,地方重镇都有禁军,总量上来说禁军数量占到大正军力三分之一,如今西军、南军裁撤殆尽,禁军数量很有可能比北军东军加起来都多。可是卫侯也知道,为了应对北边诺诺和东边海贼都往两个方向调动了,尤其是年初北伐,大批禁军调往北方压阵,现在回调时间来不及,而且这些在外驻扎的禁军也是靠军功吃饭的,要是调他们回来未必会好好听德王的话,打赢了也要争功,德王不见得能捞到好处。既然怎么看皇上都是向让德王通过这次出征积累人望,那么我以为出征肯定要用京营。”

兰子义听着点点头,接着又说:

“哪怕是精锐只有六万多人也还是少,更何况也不可能全都调出去,能用的人有四万就不错了。朝中有没有人提到要调集其他部队的?”

仇文若说道:

“兵部有人提到过要调其他禁军,但除了旧都那支部队调往江北防守外其他驻军都没有动静;还有人提出要调东军,被司礼监明确驳回。至于卫侯的北军……”

兰子义说道:

“我懂,北征诺诺打赢后北军就已经有树大招风的嫌疑了,朝廷想削藩都来不及,哪里还会调兵。”

仇孝直说道:

“东军也有同样的嫌疑。东军与北军一前一后分别打赢海贼和诺诺,朝廷,确切的来讲是皇上,对待两大藩镇明显有抬北军压东军的样子。要不也不会加封令尊为代公,而封给戚准的爵位居然还没有卫侯你的高。”

兰子义听到这里心里逐渐有了想法,虽然不知道何时出征,但肯定不会再拖,自己是肯定要随军出征的,那么京营的详细情况就得想法了解。

于是兰子义下意识的张嘴想喊桃逐虎,话到嘴边又想起刚刚才把他们三兄弟大骂了一顿,又硬生生把话给咽了回去。

仇孝直看到兰子义欲言又止,于是问道:

“卫侯怎么了?”

兰子义自嘲的笑了笑,说道:

“没什么。那么九营各部都是从哪里征兵?现在将领是谁?操练如何?薪水如何?兵士士气如何?之前有没有打过仗?两位先生可知?“

仇孝直与仇文若听到兰子义这一连串问题面面相觑,

仇文若说道:

“我所了解的情况都是从档案文书上了解到的,只知道九营将士都是从其他禁军部队选拔上来的,至于其他问题文若实在不知怎么回答。这些问题卫侯应当问桃家几位少爷才对。“

仇孝直说道:

“承蒙卫侯抬举,我与文若得以辅佐卫侯。卫侯有疑问我们答不上来,是我们的疏忽,我一定努力补足,将来卫侯问起来不再像现在这样不知所措。也不能事事都靠着桃家兄弟嘛,毕竟他们也有自己的事情。“

兰子义苦笑了几声,他当然知道这些事情该找桃家三位哥哥,只是现在不太合适。

兰子义随口问道:

“王爷在哪?“

仇孝直说道:

“王爷自从听说自己要帅兵出征,兴奋的很,每天天不亮就跑到周游艺府上去听课,好几次还住在那不回来。老学究见王爷这样倒是非常高兴,四处说自己的品行终于感化了德王。“

仇文若问道:

“卫侯,府中有些流言,说王爷与周博士的新婚妻子有染。“

兰子义摆摆手,苦笑道:

“是也罢不是也罢,王爷的德行大家心里都有底,不必多说了,他出去干什么事情总比在府里闷着想怎么在行军途中消遣强。既然出征在所难免,就赶紧吩咐园中准备吧。文若,你想法找到桃家三位少爷,让他们赶紧做好准备,刚才我需要知道的那些问题,让他们三人赶紧去弄。”

仇文若点点头,

兰子义又想起什么,接着说道:

“问问三位少爷近况如何。”

仇文若笑着点点头,便与仇孝直出去了。

兰子义也睡意全无,翻出带过来的兵书,关在书房里苦读起来。

兰子义一直读到晚上月上枝头,困意难耐才上床睡觉。期间仇家父子在院子里招呼仆人准备衣物用品什么的,哲儿还端来午饭,兰子义不好意思的跟哲儿道歉,哲儿倒是开朗,并没有太生气,听到兰子义道歉就笑嘻嘻的走了。

次日一早兰子义刚吃过早饭,仆人就过来请兰子义前往课堂叙事,原来是隆公公从宫里赶来,不用猜也知道隆公公是来干什么的。

兰子义跟着仆人来到客堂,向隆公公行了礼后便入座了。

隆公公玩弄着大拇指上的扳指,瞅着兰子义说道:

“卫侯玩的开心吗?”

兰子义心想这些宫里的太监还真是消息灵通,自己这点破事到底传了多么广。再想想这次父亲为了避祸,自减羽翼,同意了章鸣岳迁徙流民的计划。之前隆公公明明还替自己挡下弹劾奏章的,结果顶撞过后章鸣岳移民的计划就通过了。要说隆公公不是有心报复,他兰子义可真就不信了。

兰子义说道:

“只是附庸风雅而已,多谢公公关心。”

隆公公说道:

“还好你还记得回来辅佐王爷。如今有大事,正是用得着你才能的时候。”

兰子义抱拳做了个揖,说道:

“子义定不负公公所托。“

几句话的功夫府上其他三人都已经来齐了。隆公公问道:

“王爷去哪了?”

吴幽思答道:

“王爷天没亮就去周博士那里听课去了。”

隆公公听着点点头,说道:

“现在要让他带兵出征,他却想起来读书了。也罢,总比每天吃喝嫖赌强。”

兰子义悄悄的苦笑两声,王爷那是过去读书啊,但愿事情别败露了,要不然王爷肯定被天下人的口水淹死。

隆公公接着说道:

“皇上已让军机处拟旨,命德王统军,鱼公公监军出征,兰子义、戚荣勋!你二人将作为王爷副将协助统兵。”

兰子义与戚荣勋听罢一起抱拳应允。

隆公公说道:

“后天大军将在城西安远门外誓师,今天下午皇上要在在寝宫接见军机处几位大学士,兵部各位大人,以及卫侯和戚指挥。你们二人准备一下。”

虽然皇上接见,尤其是皇上卧病二十年的情况下能够得到皇上接见乃是莫大的荣幸,但兰子义更为关心到底有多少人出征,于是问道:

“公公,请问这次出征统御那些军队?”

隆公公说道:

“是京城的东西缉虎营,南北先登营,八里营以及南神机营。这可是大正精锐中的精锐,卫侯作为副将有的是大展身手的机会。”

第七十八章 入宫面圣

隆公公说道:

“此次由京营抽调五营共计四万三千将士出征,卫侯,是你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隆公公所说的人数比兰子义预想的要多,但相比于转生贼寇的人数还是嫌少。

兰子义说道:

“公公,贼寇号称四十万人,哪怕京营将士训练有素,悍不畏死,但人数还是太少。”

隆公公听罢脸上笑意盈盈,刚想说话时戚荣勋已经抢过话茬

“卫侯好歹也是将门之后,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兵法有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贼寇逆天行事,本就心虚,四处流窜一定要虚张声势好震慑人心。如果真有四十万人以零陵山多地少的地形,贼寇还没走到大江边上就得饿得人吃人。而且这种暴民作乱一向拖家带口,人数也是把老弱妇孺全都加上的,从零陵、江陵两地逃出来的官员也说贼寇作战时精壮冲锋在前,老弱鼓噪在后,声势浩大。按照目前得到的情报推断,贼寇在江陵也就十万到十五万人,真正的可战之兵不会超过五万,再加上贼众都是一群乌合之众,打仗毫无阵法,武备器械也不充足,以我京营大军临之不啻于狮子搏兔,黑虎掏心,贼寇必将土崩瓦解。卫侯这几天是在温柔乡里泡得太久了吧,还是说本来就是绣花枕头,听说卫侯在落雁关时根本就没有出去见过阵仗,这样想来倒是也不奇怪。”

戚荣勋说罢,把目光投向隆公公,一脸自豪的样子。

兰子义被人当众打脸面子上还是有些挂不住,说来也是因为自己这几天只顾着玩乐什么情报都没有,两眼一抹黑的缘故。戚荣勋说话这么有底气也是因为提前做足了功课的缘故。

兰子义又说道:

“即使如此也不该大意,打仗不是儿戏,没有万分把握实在不可托大。京营身上还有守护京城的重任,这样将主力抽调出去,万一京城有变可该如何是好?“

隆公公没管戚荣勋,只是笑呵呵的对兰子义说道:

“想我大正天下太平,只是这一小撮妖寇肆意妄为而已,京城怎么会有事情?而且刚才不是也说要看卫侯你大展身手吗?你辅佐王爷尽快把仗打赢了不就可以?“

兰子义说道:

“子义虽然是武勋出身,但从来没有带兵出征过。敢问公公,这次出征除了我与戚指挥,还有没有其他人辅佐王爷?“

隆公公笑道:

“上次派人来王府时已经说清楚了,还有鱼公公监军压阵。卫侯不必自谦,我相信你的,你在草原上以五百室韦壮士击杀两千马贼的英雄事迹早就传遍京城,连皇上都对此事大加赞赏,卫侯你就好好发挥自己聪明才知吧,建功立业只在此时。“

难得有人欣赏自己的能力,兰子义听着当然大为受用,但只要是涉及军事,兰子义自小生长在军中所锻炼出来的直觉还是让兰子义冷静异常,没有被隆公公的夸奖吹得飘飘然起来。

兰子义说道:

“既然公公相信子义,那子义的建议就是增兵,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靠这点兵力不能保证必胜。“

隆公公这次没再微笑,而是沉声说道:

“兵贵神速,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调集其他军队了。贼寇已经占据南北枢纽,无论下一步向何方流窜都会造成难以估量的损失,必须尽快解决他们,有没有必胜把握那是将领的事情,是你的事情。“

兰子义一直觉得隆公公不像个太监,尤其是他作色说话的时候,声音低沉,气势十足,而且每次隆公公情绪波动的时候他兰子义都会感到头疼,真是邪门。

兰子义当然没被这点场面吓到,盯着隆公公毫不相让的说道:

“可是这次出兵主帅并非是我,而是王爷。“

此话一出戚荣勋便插话道:

“兰子义你是想说王爷不配领兵?“

隆公公没让戚荣勋把话说完,伸手制止了他。看来隆公公还是清楚德王的斤两的。

隆公公说道:

“我……皇上已经让鱼公公监军了,我会好好提醒德王,让他别出乱子的。卫侯只管做自己拿手的事情就好。“

听到这兰子义也明白多说无益,不再说话,毕竟隆公公只是司礼监秉笔而已,哪怕他与章鸣岳达成交易,后面见到皇上还有机会。

戚荣勋显摆了半天一直没被隆公公重视,颇有一些热脸贴个冷屁股的感觉,不过他好像一点也不介意,甚是奇怪。

隆公公安排完事情后就先回宫了。

兰子义回鹿苑重新洗漱,换上朝服后按时到了拱极门前,等到其他几位当朝大人与戚荣勋后一起进宫觐见皇上。

之前一直听说皇上卧病在床,实际见到后才明白已经病倒了什么程度。现在的皇上只能躺在床上,起身、翻身都需要旁边宫女帮助才行。见到大臣也只是微微点点头示意而已。可以听到其他人说话,但皇上自己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是一旁隆公公说些方案,皇上嗯两声以示同意,或是摇头表示不行。

除此之外兰子义还能感觉到一些其他的东西,似乎有些熟悉,但却说不上是什么,就像是初次见到隆公公时感到的黑雾一般,这股黑雾包裹着皇上,但又好像没有这股黑雾,只是一种时隐时现的感觉,很玄妙,说不清楚。

这次觐见几乎就是一次例行公事,大臣们叩头行礼后,就说些已经定下来的事情:出征时间,人数,将领,方案。隆公公与章鸣岳就像事先拍练过一样你一言我一语的进言,皇上躺在床上或是点头,或是摇头,一旦摇头隆公公或是章鸣岳就会提出一些备案来,但事情主要还是按照隆公公已经说过的方案进行。直到兰子义说话。

本来上奏已经结束,诸位大臣已经准备退下的时候,兰子义忽然出列叩头说道:

“臣卫亭侯兰子义斗胆进言,京营守卫京城,责任重大,倾巢而出将使京城防卫空虚,如有变故悔之不及。臣以为应当调集禁军各部合围贼寇,以图完全。“

没想到皇上在床上听到兰子义的名字后两眼中忽然闪出精光,挣扎着翻过身子,盯着兰子义,伸手探出去将桌上水杯打翻在地。

兰子义见到皇上震怒,吓得赶忙叩头。一旁隆公公说道:

“皇上息怒,卫侯虽然有所冒犯,但也是公忠体国,还是德王的左膀右臂,皇上千万要息怒啊!“

接着使了个眼色给兰子义和一旁太监,

兰子义见到后赶忙磕头如捣蒜,跪在地上退了出去,临出门前兰子义偷偷抬头看了一眼,看到皇上指着门外不停的怒吼,好像要立马把兰子义赶出宫去一样。

出了皇上寝宫,兰子义才发现自己背上衣服已经湿透了。没想到这么一句话竟然让皇上动了肝火,果然帝王心术神鬼莫测,看来指望皇上同意增兵也是不可能了,这样出征兰子义心里可是真没底。

这时隆公公和几位大人从寝宫走出,

兰子义赶紧拱手作揖,毕竟刚才在皇上面前没按规矩来,上次顶撞隆公公都搞得自己的父亲被迫让利,这次除了这种事情如果处理不好隆公公下死手可还了得?

只是没想到隆公公不仅没有发怒,反倒对着兰子义露出一丝诡秘的微笑,就好像是在他意料之中一样,难道隆公公早就看穿自己要在皇上面前上奏,还是说有把握让皇上听他的建议?

隆公公装作生气的样子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如此放肆让咱家很是为难!皇上身体本来就虚弱,给你这么一气,要是有所闪失卫侯担待得起吗?赶快回去收拾东西做准备,后天就要随王爷出征了。”

隆公公这一通不痛不痒的训斥倒是把兰子义刚才惹怒皇上的罪给兜圆了,其他人也找不到借口再咬兰子义,不过看起来各位大人并没有这个兴趣,大家都跟在章鸣岳和隆公公身后慢慢往宫外走去。

兰子义还拱手立在一旁,心里思索后天出征的事情,京营兵从来没有接触过,不知道与北镇军比起来有何不同,只有这四万多人怎么对战十几万的叛军,想想真是头疼,要是父亲在身边倒是可以问问他,只是现在......。突然兰子义灵光一闪想起一个人,或许他可以帮助自己。

兰子义放下手,看着其他人慢慢远去后让太监给自己领到近路上,赶紧出宫,回到王府后快马加鞭奔京城西门而去。

等兰子义赶到庄园时已是傍晚,兰子义敲开宅门,说道:

“在下卫亭侯兰子义,求见张太尉,太尉可在府上?”

小厮笑道:

“卫侯来的正好,我家老爷等你很久了。”

兰子义听到这话大为惊讶,张望凭什么知道他要来?这可真是出乎兰子义预料。

小厮一路领着兰子义来到堂屋,张望已经坐在桌前等候,桌上放着的都是军中常吃的腊肉干粮豆酱什么的,

见到兰子义进屋,张望高兴地说:

“卫侯来了?老夫等你很久了。为何卫侯眉头皱的那么紧呢?难道是觉得这桌东西太糙没法入口?我觉得这桌饭菜很应时嘛。来,别客气,今天让老夫好好拿军中饭招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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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老骥伏枥

张望说道:

“卫侯莫嫌老夫我这粗茶淡饭,马上就要带兵出征了,后面这口饭你可得天天吃。”

兰子义看着张望,心下骇然,他是怎么知道自己要来的?

张望伸手请兰子义入座,

见兰子义行过礼后坐下后,张望问道:

“卫侯眉头怎么皱的那么紧?难道是怕老夫给你摆鸿门宴?“

兰子义说道:

“子义只是想不明白太尉怎么知道我要来?“

张望听到兰子义发问,先是一阵仰天长笑,兰子义觉得这次张望和上次他见到的那个张太尉截然不同,身上没有了上一次那种垂垂老矣的颓废,反而散发出一种其吞万里的豪迈之情,就好像他要出征一般。

兰子义怔怔的坐着听张望笑完,然后就听到他说:

“戚荣勋我见过,质朴有余,灵巧不足,是一员将才,但不是帅才。他跟着他爹在东边打过几年,得了他爹戚准那套真传,但小子心眼太实在,脑袋已经僵住了,说白了,他觉得打仗就是那个样子,所以根本不回来找我。“

兰子义问道:

“那太尉为何断定我回来找你?“

张望笑道:

“兰家后生,你在塞外以五百番兵打破马贼的事迹我知道的,我也知道你从小想当书生,没跟你爹出去砍过人,在当时能有那种胆识谋略,一是积淀,二是灵性。积淀那东西说来还是跟你在将军府里耳濡目染有关系,而你的灵性则是像一个商人一样精打细算,选择合适的手段出击。这是将领最基本的技能,但也是训练无法得到的技能,有些人兵法背的烂熟,阵法闭着眼睛都能排出来,但就是不会算,就是没有那股灵性。“

张望这话说得当然非常受用了,兰子义故作谦虚地笑道:

“可是太尉,我只不过打过一仗而已。“

张望说道:

“小子别在那沾沾自喜,一场胜仗当然看不出来什么,可你人我是见过的,而我是不会看错人的。“

兰子义被这一声呵斥揭穿了心里想法,脸立马红了起来。兰子义心想这张太尉还真是老辣,几句话就把气势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

张望哼了哼,拿起桌上干粮蘸着豆酱,就着腊肉干嚼起来,

兰子义也有样学样的跟着嚼,真是刮嗓子。

看着兰子义下咽的表情张望笑道:

“小子,到军中可是只有军官能吃到这玩意,当兵的吃的比这还惨,别太娇气。“

兰子义心想自己好歹也是跟着大军从塞外回来的,吃的哪有这么惨?只是张望没有给他发牢骚的机会,话锋一转问道:

“卫侯以为现在出征缺什么?”

兰子义答道:

“缺兵。”

张望点点头,接着问:

“怎么个缺法?“

兰子义答道:

“贼寇号称有十几万人,号称四十万,就京营这点兵并没有必胜的把握,况且倾巢出动,京城空虚,一旦有变,悔之不及。“

张望笑了笑,语气略带嘲讽,问道:

“这就是卫侯增兵的理由?“

兰子义听出张望在嘲笑自己,心里不快,问道:

“那张太尉以为呢?“

张望不答反问道:

“如果给你增兵你怎么用?“

兰子义被这一问,有些迟疑,想了想后说道:

“兵分三路,两路沿大江两岸齐头并进,一路走水路朔江而上,三路并进,剿灭贼寇。“

张望笑道:

“然后呢?“

兰子义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说道:

“然后围住江陵城,贼若出战则以堂堂之阵将之击破,贼若龟缩城中则把他们困死在里面。“

张望听后哼哼的冷笑起来,

兰子义已经有些气愤,问道:

“太尉笑什么?“

张望收住笑声,脸色转冷,两眼犀利的盯着兰子义问道:

“卫侯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

兰子义没听明白,随口答道:

“是转生贼寇。“

张望问道:

“转生贼是什么贼?“

兰子义彻底懵了,说道:

“就是阴谋造反的反贼啊?还能是什么贼?“

张望笑道:

“卫侯补补课吧,这样子将来带兵是要吃亏的。“

然后张望又给自己塞了口肉,咽下去后说道:

“卫侯要打的可不是反贼,而是流寇。“

兰子义问道:

“流寇不就是反贼吗?”

张望笑着说道:

“哈哈,不是这么讲的。阴谋篡位者,才是反贼。

清剿反贼,只需要集中兵力,一鼓作气将起事的领头人干掉,把他篡位的借口消灭掉就赢了。反贼很好对付,因为他们的目的明确,无非篡位或是以篡位为借口行割据之事,这样一来反贼的行动很好理解,只要斥候撒的够多,舍得花钱买通内线,对方一举一动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很容易做到知己知彼。“

兰子义点点头,又问道:

“那这么说流寇就是不为篡权而起事的暴民了?”

张望说道:

“也不全是,有些只是做了土匪,不是流寇。”

兰子义问道:

“这还有区别?”

张望答道:

“当然有。

落草为寇者,多是因为官逼民反,或是单纯想要劫掠财物,起事之后肯定是站住自家山头,时不时出去抢一下周边郡县。对付这些土匪打也罢,谈也罢,都有处发力,毕竟土匪的目的也很明确,这样你就能找到处理的办法,能找到处理的办法就不用害怕。“

兰子义听着大有感触,接着问道:

“既然如此那何为流寇呢?”

张望抬头越过兰子义眺望远方天空,叹着气说道:

“何为流寇?我也不知道何为流寇,流寇起事或许有原因,但它没有目的,它为了起事而起事,为了起事之后还有机会将混乱带给四面八方流寇会四处流窜以图存活,就好像流寇这个整体结成了一个有灵魂的生命,它想要活下去。

为了活下去哪里有饭吃有钱花流寇就会往哪里打,哪里官军少能活命流寇就会往那里逃。

你可以认为活命就是流寇的目的但你不可能通过这个目的去推断流寇的行为,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想活命,那根本不是目的,那是本能。

你知道这些流寇的处事原则但你就是没有办法做好防备,因为需要防备的地方太多太多。

这些流寇每过一地都像滚雪球一样吸纳当地的地痞无赖,无业流民,

老实巴交种田的又因为战乱可能无田可种,要么饿死,要么最后不得已加入叛军。“

兰子义恍然大悟,又听着害怕,赶忙问道:

“那依太尉之见应当怎么剿灭流寇?“

张望说道:

“有上中下三策。上策,增兵围困;中策,进兵围剿;下策,扼守大江,保住江东。如果困守京城,放任贼寇流窜是为无策,天下亡矣!“

兰子义问道:

“何为上策?“

张望答道:

“既然流寇是为了活命那我就让他活命。

愿意安下心来种田活命的就给他田种,所以出榜安民,出来的人越多,造反的人越少,一点一点削弱流寇;

一心造反的就死死围住让他动弹不得,

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不过是苟且偷活而已,如果纵兵攻击就会让对方团做一团,一致对外,但要是困而不打这些歹徒就会分崩离析,自相残杀,

等到逃命的逃出来,顽抗的损耗的差不多,官军只需要进去打扫战场即可,此所谓上策。“

兰子义问道:

“何为中策?”

张望说道:

“如今流寇拧做一股,合兵一处,

当此时机兴大兵讨伐,以堂堂之阵将其击败并不困难,

赢得一场仗固然痛快,可以后怎么办?

难道一仗能把流寇全部杀光?

根本不可能,兴兵讨伐看似打了大胜仗,但只不过是把流寇打散,将一股流寇变作无数股流寇,

到时候流窜四方,要想剿灭花费的代价更加巨大。“

兰子义听着不禁入迷,又问道:

“那何为下策?”

张望冷哼道:

“江东京城所在,民户富庶,每年朝廷赋税江东占了四分之一。

只要江东不乱朝廷就还能维持,只是这样一来流寇必然做大,就算最后剿灭也肯定落得内地糜烂,后面会发生什么可就不好说了。

而要想凭借城墙将贼寇挡在京城外,连江东都不管了,那就真是亡国了。

不过军机处和朝中大臣也不是傻子,下策都不会用,更别说是这无策了。“

兰子义心想以德王色厉内荏的孬种劲,搞不好就困守京城了,幸好现在当政的不是德王。

兰子义问道:

“既然太尉分析的如此清楚,为何不向朝廷上书,要求增兵围剿呢?”

张望冷哼一声说道:

“你以为我没写?刚得到零陵起事的消息时我就感觉不对,连夜上书皇上,可有什么用?最后不还是调京营出征。”

兰子义问道:

“为何朝中大人还有隆公公都不同意增兵围剿呢?难道他们看不出事情利弊吗?”

张望冷笑道:

“你以为大正江山是台城的花岗岩铸造的?

不是,大正江山是窗户纸糊起来的,哪里破了补一补,能凑合用就将就下去了。

人也就能活七十谁整天想着千秋万代,江山永固去?

增兵围剿就是结硬寨,打笨仗,没有事功可捞。皇上和隆公公想扶德王,这么打怎么往德王脸上贴金?

这都还是细枝末节,其实最重要的问题就两个字,

没钱!“

第八十章 老将用兵

张望说道:

“排除那些细枝末节,根本问题就两个字,没钱。”

兰子义问道:

“没钱?”

张望说道:

“正是。”

兰子义问道:

“怎么可能,从去年年末到今年战事结束,北方一直都在向边镇运送粮草,前线打仗军饷也没有拖欠过,怎么会没钱呢?”

张望听后哈哈大笑,说道:

“卫侯可知在过去十几年间朝廷每年的税赋都被分做三份,一份留给北方战事,一份供给东方剿灭海贼,朝廷每年开支只有赋税的三分之一,就在这三分之一里还有很大一部分给工部用作兵器制造,仔细算下来每年朝廷税收八成以上用作军费。”

兰子义听着心中惊讶,原来每年军费开支如此巨大。

张望接着说:

“我一向看不起你爷爷,莽夫一个,有勇无谋,在我看来他就是个脑袋里都是肌肉的野人。但你爹真是一员将才,当年朝廷谋划北伐时你爹呈上一封奏章,写清楚了需要多少兵力,多少民夫,需要贮存多少银子,多少粮草。年初北伐整个是按照你爹的计划进行的,现在还在往北方运送的赈灾粮草都是之前计划好的。”

兰子义笑了笑,说道:

“张太尉你当着我的面骂我爷爷,让我情何以堪啊?”

张望冷哼道:

“别说是在你面前骂他,就是站在他坟头上我都这么骂。

只是就算我把你爷爷从坟里骂出来,他也变不出军饷来。

哪怕你爹谋划的这么好,朝廷也是整整攒了十年的钱才供他打了三个月,要是战事再拖一拖现在就没有钱粮赈济北方边民了。“

兰子义问道:

“可是按照太尉上策只需要将流寇围住……“

张望打断兰子义说道:

“流寇流寇,四处流窜才叫流寇,拖家带口动辄几十万人,兵派少了围不住,兵派多了粮草怎么来?流寇可以在当地烧杀抢掠,官军呢?十几万军队每天吃掉的粮食比十几万人的城吃掉的要多得多。还有军饷,打赢胜仗按首颅下发的赏钱,补给损耗的马匹、车辆、衣物、器械的费用。算算吧,比北伐诺诺花的只多不少,而且战事要更加旷日持久。“

兰子义听得头大,原来打一仗这么麻烦,父亲在北镇这些年每天都在思考这些东西。

张望说得情绪激动,停下嘴后深深地吸了两口气,之后喝了口浊酒。

兰子义现在只觉得自己当时在草原上打赢马贼纯属运气,原来领兵出征学问这么深。

看着兰子义脑门渗出虚汗,张望笑道:

“卫侯紧张了?“

兰子义点头说道:

“子义只觉得自己能力不足,知道的太少了。“

张望问道:

“所以卫侯担心自己能不能打赢?“

兰子义答道:

“正是。“

张望哈哈笑着说:

“这就对了。人永远无法做好准备,总有你控制不了的事情会发生,不知道并不可怕,知道自己不知道就会努去知道,可怕的是因为自己不知道而止步不前。重要的不是你接受过什么训练,重要的是你有意愿,那种主动出击,赢得胜利的意愿。“

兰子义听着深吸一口气,再看张望时看见的已经不是一个赋闲京城的老人,而是一座大山。

兰子义看着张望,眼中满是敬仰,说道:

“子义当然有那破阵杀敌,建功立业的意愿,也愿意为此想尽一切办法取胜,但主帅是德王啊。“

张望听着不屑的哼了一声,说道:

“就德王那德行,还统兵?要是德王上次籍田的时候像点样子,这次也用不着皇上为他强行立威。“

兰子义问道:

“那依太尉之见,这次谁该带兵出征?“

张望笑道:

“我大正驻军虽多,可要说能统军作战,决胜千里的就三个半。我一个,你爹一个,戚准一个,御马监的鱼朝恩算半个。至于年轻一代的将领,都还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谁知道呢。不过经此一战,卫侯说不定有这个可能。”

兰子义说道:

“太尉过奖了。

太尉说的三个人还好理解,半个又是为何呢?要鱼公公在外监军多年,刀锋舔血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为何张太尉只把他算半个?难道是瞧不起他是个太监?”

张望说道:

“只有内臣看不起别人,哪敢有人看不起内臣,卫侯可不要胡说。

我说他算是半个正是因为他监军出身的缘故。

作为监军他要考虑的是统军将领的忠诚,部队的纪律和士气。打仗本身是交给将军的。他鱼朝恩监军几十年严刑峻法镇的边军腿软,冲锋陷阵也的确胆色十足,可是运筹帷幄,排兵布阵他真的会吗?所以有将才带兵,他做监军自然是事半功倍,但让他统军只能说是中规中矩吧。“

兰子义听罢叹道: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恐怕这次连中规中矩都做不到了。“

张望听兰子义这么说只是看了看兰子义,没有接这话茬。

张望说道:

“老夫已经老了,卫侯为什么说这种话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卫侯这次来我这里想必该问的都已经知道了吧?”

张望这话听着像是送客,其实也只是想岔开刚才的话题,兰子义直到张望只是想避嫌而已,否则刚才也不必说的那么眉飞色舞。

兰子义说道:

“子义还是觉得这次出征兵少,心里没底。”

张望听着哈哈大笑,说道:

“京城九营去了六营,手里有这些兵,要说围住贼寇那是不够的,但要说打赢那是绰绰有余。”

兰子义问道:

“此话怎讲?”

张望答道:

“你以为打仗是拼人多,街头痞子斗殴吗?若是不能合理组织阵型人再多也只是挤作一团,外围的人被乱刀砍死,里圈的人被活活挤死。

流寇虽多可说白了也就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趁势而起聚在一起,行无部伍,战无阵法,只要逼他们出城,排好阵势打过去就好。卫侯出身北边,只要带上两个辑虎营从左右两翼插到贼寇后侧就已经赢了一大半了。贼寇一无弓弩,二无火器,辑虎营全是具装重甲,哪怕不饶侧翼,从正面直接冲都能赢,根本不用担心“

兰子义笑道:

“太尉说着轻松,子义一介书生,哪里能打的这么随意?我看是太尉自己想这么打吧?”

张望说道:

“你把自己当书生,你就永远是个书生了。别把自己锁的那么死嘛。

至于我的话。真要是我出征我带一个八里营就够了。

你爹来的话肯定是带着两个辑虎营上了,就那点流寇还不够北边鞑子冲的呢。

戚准的话应该是一个先登营再加一个神机营,他扫荡海贼这几年火器用的精通。“

兰子义说道:

“太尉这么有洞见,竟然把我爹和戚准看的如此通透。、

只是太尉说自己带上八里营就够恐怕是小瞧贼寇了吧?八里营只有一万人,全是步兵,怎么能打得赢十几万反贼?骄兵必败,太尉可不要说大话啊。“

张望笑道:

“兰家小子,你可还没见过老夫我的身手呢!让我带上一万步兵,一个能当十个用。若有机会交手老夫一定教你这个小子怎么带兵打仗。”

兰子义听后也哈哈大笑,然后说道:

“如果真有那一天,那可真是多谢太尉赐教了。

差点忘了问。太尉可知京营军士战力如何?“

张望听后说道:

“京营将士多是从禁军诸营中选拔而来,体格健壮,训练有素。只是京营驻守京城,未经战阵,经验不足。而且基层将校买官捐官,浑水摸鱼的不少,也是一大隐患。不过各地驻军都有这种情况,也算不上是致命伤。总的来讲打流寇够了。“

兰子义听罢抱拳说道:

“子义领教了,今天的确不虚此行。多谢太尉!”

张望说道:

“卫侯切记,兵闻拙速,不贵巧久。

京城离江陵千里有余,出征之后一定要想方设法快速行军,最好能打贼寇一个措手不及,最坏不可让贼寇离开江陵流窜到其他地方去。一旦贼寇流窜又没有援军可以堵截,那大军就会被贼寇牵着鼻子走,跟着一起四处流窜,时日一久,粮草跟不上,士气低落,说不定会变生肘腋。“

兰子义听着点点头,问道:

“那么依太尉之见,贼寇下一步会想哪个方向逃窜?”

张望答道:

“流寇那对付就是因为不好判断他们行踪。我也是能是猜猜而已。

往西进入天府道路太难走,

往东顺江而下倒是可以沿途劫掠郡县,收集粮草,但是越往京城方向官军越多,太危险。

南边已经被他们抢过一回了,回去会饿死。

如果我是流寇那我就向北渡江。“

兰子义说道:

“可是北边已经有旧都过来的禁军了,还有大江天险。往京城走都怕官军的话又怎么会往北边碰石头呢?“

张望笑道:

“你都觉得不可能,江北镇守的禁军也不会觉得可能,那你觉得他们会怎么防守呢?况且只要击败江北禁军短时间内就不会有其他阻力,而向京城方向走阻力只会越来越大,这可是明摆着的。”

兰子义听后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兵法有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张太尉说的也确实在理。

当晚兰子义又与张太尉聊了许久,直到深夜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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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斩牛出征

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下雨,看不到月亮也看不见太阳,看沙漏可知现在是黎明前月亮落下的时候,也难怪天黑的就像是被关在黑屋子里一样。

兰子义慢慢从床上起来,静悄悄的走进浴室,没有叫醒任何人。

因为没有提前让人做好准备,这时是没有热水的,但这正合兰子义心中想法。

兰子义关上浴室门,将佩剑放在一旁,脱下衣物后走到水缸前,拎起一桶冷水从头浇到自己身上。

春天的水还是冷的刺骨,兰子义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刺骨的冷刺激着兰子义,就像是草原上的寒风,兰子义又想起了落雁关中来来往往的战士,阵型严整的骑兵。

而这正是他想要做得。

兰子义又拎起一桶水浇到头上,这次水更冷,更加刺骨,但兰子义却没有冷颤。

他想起了与张望的谈话,想起了兵书中所写的韬略,想起了在家里听到看到的故事,这些东西都被这一桶冷水冻结在了自己的脑海中,成为了身体的烙印,那种永不消失的烙印。

兰子义再此把桶灌满,有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从自己头上浇下去。这次兰子义已经感觉不到寒冷,只有火辣辣的疼痛传遍全身,水好像不是水,而是滚油,浇在心中的瞬间就点燃了心中的火苗,那是由必胜的决心燃起的烈火,那熊熊烈火奔腾在兰子义心中,升华为他的灵魂。

兰子义浑身肌肉紧绷,他咬紧牙关拿过一旁的佩剑,然后猛地拔出长剑,将剑鞘扔到一边。

接着兰子义用剑尖刺破了自己左手的无名指,让鲜血顺着剑刃滑下。

果然好剑,鲜血没有在剑刃上留下痕迹,如同水滴一样落到剑柄。

而后兰子义跪在地上,用双手捧起佩剑,举过头顶,身体半跪着面向北边,口中说道:

“列祖列宗在上,保佑兰子义不辱使命,剿灭贼寇,安邦定国。”

做完这一切兰子义保持着这个姿势,轻轻出了一口气。

这并不是什么祖传的出征仪式,也从来没有人教过兰子义,但刚才从熟睡中缓缓醒来时兰子义就有一种难以抗拒的冲动去完成这一切。

兰子义一直以来都想做个读书人的,没想到一接到出征的消息,自己还是热血沸腾,做些奇怪的事情。或许这就是血脉吧。

这时身后的门被拉开,桃逐兔惊讶的说道:

“少……卫侯为何这幅模样?”

兰子义没有说话,默默地站起来。

身后桃家兄弟走到兰子义身旁,

兰子义伸手接过桃逐虎递上的毛巾,桃逐鹿又问道:

“少爷你手怎么了?为何再滴血?”

然后桃逐鹿就看到正在流入下水道的冷水和一旁的剑鞘,还有兰子义手中的佩剑。

桃家兄弟明白了什么,抿着嘴轻轻点了点头,不再追问。

兰子义擦干身上的水,换上一身棉袍,在桃家兄弟的帮助下套上甲胄,从上到下一身银白,一扫刚从诗社出来时的颓废模样,好似大觉宗庙里雕刻的仙将下凡一般。

桃逐虎在一旁一边为兰子义着甲,一边说:

“卫侯,该出发了。”

兰子义点点头,带着桃家兄弟走出浴室,天依旧阴沉,还下起雨来,哲儿领着几个奴婢此后在一旁,端着早饭。见到兰子义手上有伤,赶紧拿出纱布替兰子义包好。

桃家兄弟与兰子义拿过一些干粮,对这哲儿点点头,大家都明白的,没有多说什么,哲儿只是说道:

“卫侯可要平安回来。”

兰子义点点头,与桃家兄弟披甲执杖,龙行虎步往府外走去。

府门口已经有一行台城卫拥着鱼公公等候,兰子义行过礼后上马跟在鱼公公马后,

过了一会戚荣勋从府中出来,一身山文甲,也是英明神武。

又等了大家才看到德王,哪怕是阴雨天还是能被他身上铠甲的金光闪瞎人眼,那是一幅什么样的铠甲呀,甲片全部镀金,上面还配有白银雕刻的神兽,头盔几乎镂空,明文暗刻各种繁复的图案,最夸张的是头盔顶上的鸡冠,不知是从那里弄来的羽毛,足足有两尺半高。

远远看去德王就像是贴金的泥偶,不伦不类

好在德王兴致很高,还在跟旁边王三李四有说有笑。

兰子义扶着额头叫苦,心想这么一身铠甲穿真是够有品位的。

身后桃逐兔在那小声说:

“我敢打赌,这一生甲胄值五百两。“

桃逐虎说道:

“穿着玩意还能出去砍人吗?“

兰子义说道:

“没指望他出去砍,他只要肯安心呆在后面吃喝嫖赌比什么都强。“

鱼公公见到德王满脸堆笑,赶紧翻身下马,迎上前去说道:

“老奴鱼朝恩,恭迎王爷。“

德王上下打量了鱼公公一番,说道:

“嗯,你还有点当奴才的样子。不像有些人,整天就知道跟宫里告状,还要我听他的。“

说着抬头找到兰子义,狠狠瞪了一眼。

鱼公公满脸堆笑的说:

“老奴我伺候皇上伺候了一辈子,就是皇家的人,王爷您是主子,老奴自然也会把你伺候的好好的。“

兰子义听着心中叫苦,果然,鱼公公是打算借这次出征的机会讨好德王,混个位置。

德王听着哈哈大笑,一旁王三李四也跟着谄笑,不住的说:

“公公果然明白事理。“

接着几人簇拥着德王上马,一行人往西边安远门走去。

等到城外,四万多将士已经排开队列,旌旗招展,虽然阴雨连连,军容整洁,看得出士气高昂。

见到德王一行后,众将士齐声高呼,兰子义听着只觉热血沸腾,恨不得现在就率军杀奔敌营,斩下贼首献给皇上。

可是没想到德王却被这一声怒吼给吓了一跳,差点摔下马来。

好在离得远,看到的将士应该不多。

接着鱼公公引着德王骑马赶到军前,

兵部的大人已经在此等候,举行过简短的仪式后便有一名军士牵出一头黄牛,接着一位力士****上身,手持斩马刀走到牛旁,手起刀落干脆利落的斩下牛头,众将士见状又是一阵高呼。

兰子义也在心中叫好,至少兆头不错。

然后鱼公公对着德王说道:

“王爷,请您跟将士们说上两句吧。“

被斩牛这一出吓得面色惨白的德王回头木讷的问道:

“什么?“

鱼公公看到德王的脸色,脸上有些挂不住,不过还是笑吟吟的说道:

“王爷~!跟将士们说上两句,您可是元帅。“

德王点点头,催马往前走了几步。

兰子义心想这德王居然会骑马,这是不得了。

四万多将士看到德王甲光闪闪,又驱马前行,知道是要训话,都屏气凝神的注视着德王。

而德王迎着四万多人的目光脸上都不知道该是白还是红,半天憋不出一句话话来。

有那么一瞬间兰子义都觉得德王快尿了。

最后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附着到了德王身上,德王终于张开嘴

“哈!----哈!---哈!“

大笑三声,接着掉转马头回到台城卫的簇拥之中。

兰子义叹了口气,心想好歹还是说出了点什么,总比啥都说不出来强。

鱼公公虽然还是笑眯眯的伺候德王,但谁都看得出他脸色已经黑了。

原本严整的将士们也隐约有些骚动,可以看出对德王非常失望。今晚宿营的时候估计流言蜚语就该传开了。

接着大军出征,兰子义自愿做前锋开路,德王也乐得不用听兰子义唠叨。

与兰子义一起前锋开路的是东辑虎营,

刚一走开一员偏将就从骑兵队伍中间绝尘冲来,对这领头走在最前面的兰子义与桃家兄弟喊道:

“逐虎兄!这次可要和你比比谁的首颅数多了!“

桃逐虎扭头看了看,笑道:

“我还以为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敢来与我比,原来是琼楼兄。“

接着招呼道:

“琼楼兄,这是我家卫亭侯兰子义。“

接着又对兰子义说道:

“这位是东辑虎营偏将魏琼楼,我在京城时一直都是在他的营中骑射跑马的。小子好身手,只是比起我来差了点。“

魏琼楼驱马来到兰子义旁边,抱拳说道:

“末将魏琼楼,见过卫侯。“

兰子义抱拳回礼,顺道打量了此人,

这魏琼楼与桃逐虎年龄相仿,一样的都是皮肤黝黑,身形健壮,目光如炬,一看就知道是个领兵好手。

兰子义说道:

“见过魏将军。敢问营中主将是谁?“

魏琼楼与桃逐虎相看了一眼,哈哈大笑,接着魏琼楼说道:

“京城九营最高只有偏将,我就是这东辑虎营的主将了。“

兰子义不好意思的笑道:

“是我无知,魏将军不要见外。“

魏琼楼哈哈笑道:

“卫侯干嘛这么客气,斩平贼寇,古国安邦才是大丈夫所为,管他官大官小作甚?我魏琼楼从一员小兵一步一步走过来,为的可不是升官发财!“

兰子义点点头,心想这人还真是赤胆忠心。

接着说道:

“这么说来魏将军还真是俊才,这么年轻就做到偏将。“

魏琼楼说道:

“我只为这大正天下,俊才不俊才的无所谓。倒是这次征讨……“

兰子义问道:

“魏将军有何疑虑?“

魏琼楼说道:

“此次出征粮草由京城出,我们只能沿江前行,路线太死,一旦被贼寇知道,往其他地方跑怎么办?“

兰子义问道:

“那依将军之见?“

魏琼楼说道:

“要我讲两个辑虎营就该轻军前行,打贼寇个措手不及,就算打不赢也至少咬住贼寇,让其不要四处逃窜。“

兰子义听着点点头,正要说话,后面突然有传令兵传话

“中军有令,原地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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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命写也没人看,明天休息一天

第八十二章 丢失先手

刚走了不过几步路,远远还能望见京城的城墙,兰子义估计最后面的辎重队伍都还没有离开京城,怎么颓然就要原地休息呢?简直莫名其妙。

不过知道原因后兰子义也就释然了,

原来是德王骑了一会马就累了,要休息,

与其说是释然了,倒不如说是兰子义已经对德王绝望了,还真有王爷的作风啊。

这一休息就快一个时辰,于是乎出征第一天就在这样的走走停停中结束了,

当晚出征大军开入京城外十几里的一个县城中,

在德王的要求下,县令率领当地名望,耆老远远出来相迎,全军入城,杀鸡宰牛大宴一番,当晚德王在鱼公公的陪伴下整整玩到半夜,

次日午时左右才再次开拔往江陵而去。

接下来的三天中德王指挥这几万人的大军上山围猎,下水捕鱼,

王爷倒是玩的非常痛快,却苦了京营将士。

将士们每天都起早贪黑,为德王进山驱赶野兽,下水堵截游鱼,自开春以来雨水就多,这次沿江而走雨水更大,将士们的衣服从来没有干过,

又因为德王游猎无度,作息有没有规律,还好排场,一有兴致半夜里就要全军出动,

三天时间只走了不过三十多里地,可几万人的军队都已经精疲力尽。

不仅如此德王还要沿途郡县为他准备好山珍海味,珍奇异宝,稍有不如意就对官员鞭打责骂,一路过来鸡飞狗跳。听说德王要经过的沿途郡县甚至有百姓拖家带口的逃跑,生怕被德王给搜刮一番。

期间有几位京营偏将专门面见德王,告诉德王军情紧急,应当火速前进,这其中就包括东缉虎营的魏琼楼。

魏琼楼果然是个耿直汉子,对德王毫不客气,直接说京营将士都是血性男儿,不是王府家奴,不是用来给王爷寻乐子的。

德王当场就坐不住,要让人将魏琼楼拖出去斩首。

鱼公公这几日一直都是尽心尽力的伺候德王吃好玩好,德王的要求是能满足的满足,不能满足的想法满足。但鱼公公这么做是为了在德王身边插上一脚,好给自己将来谋出路,脑袋可没糊涂。

鱼公公也知道德王这么闹非常过分,可也没有什么好方法。

魏琼楼说的可是实话,是在替军中将士说话,哪里可能真给砍了,

所以鱼公公只是装样子骂了两句让魏琼楼滚出去,给王爷那打了个哈哈完事。

兰子义这几天一直都躲着德王,因为他知道说也没用,说也白说,只是一直关注朝廷和沿途郡县的军情奏报,但因为军队行军太慢,荆州那边贼势汹涌,三天以来竟然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

太不正常了,号称四十万的流寇作乱一方竟然一点音信都没有,这重寂静来的太不正常。

兰子义虽然心急如焚,可也是无可奈何,毕竟鱼公公惯着德王,谁敢有什么其他想法。

戚荣勋在头一天还跟着德王一起游玩,后面也不跟着出去了,听说私底下还对德王有所怨言,说是军情紧急竟然还放浪如此。

如果所言属实那么戚荣勋还是有些军人骨气的,倒不是那种阿谀奉承的小人。

这天晚上兰子义正在帐中,魏琼楼在一旁大骂德王,

自从被德王赶出军帐后魏琼楼就一直不停的在骂,兰子义倒也习惯了。

魏琼楼骂道:

“什么他妈德王,明明是个缺德王,轻重缓急都分不清楚。荆州那边转生贼都已经盘踞了快十天了,我们才刚出京城,还要每天陪着这混蛋游猎,真要是遇到贼寇哪还有劲打仗。”

兰子义说道:

“魏将军别骂了,这话传到德王那里不会有魏将军好果子吃的。”

魏琼楼明显不吃这套,转生骂兰子义说:

“没好果子吃?我怕什么!砍头不过碗大个疤,比起我掉脑袋荆州匪患才是事呢。卫侯,你好歹也是将门之后,去跟那个德王说说啊!这个样子叫什么事啊?!”

一旁桃家兄弟听着魏琼楼骂街也在低头叹气,他们也是憋屈的厉害。

兰子义刚想说话,帐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军士着急的钻进帐篷里。

魏琼楼见到后骂道:

“有没有规矩?就这么闯进来了?”

那军士没有被魏琼楼骂退,只是着急的说:

“魏江军,卫侯,有军报!夷陵出现转生贼寇!”

众人听罢大惊,兰子义更是直接从马扎上跳了起来,失声问道:

“你说什么?”

军士有重复了一遍

“夷陵发现贼寇。”

桃逐虎闻言凑到兰子义跟前说道:

“夷陵乃天府道东南门户,贼寇是想西进入天府?”

魏琼楼说道:

“西军这几年裁撤殆尽,而且镇军都在西边不周原一线驻扎,夷陵空城一座挡不住贼寇的。”

桃逐鹿上前说道:

“西军虽然遭到裁撤,但比起南军就好的多了,自保之力还是有的。夷陵虽然是天府道门户,可夷陵以西山岭纵横,道险路滑,沿途都是南蛮土司领地,贼寇要从那里走绝不会轻松。”

兰子义想了想,的确如此。贼寇拖家带口将近二十万人。这次打下江陵说不定又会裹挟一批人。没有后方运送粮草这些人就算打下夷陵道,想要入天府也难。张太尉之前说贼寇可能会向北渡江,难道这是声东击西之策?

军情紧急,一时之间就有可能千变万化,现在兰子义他们又跟眼瞎了一样,没有任何情报来源怎么能因为张太尉的一句话就断定贼寇一定向北。

这时桃逐兔起身来到兰子义身边说道:

“少......卫侯,怎么办?”

兰子义咬着牙说道:

“无论如何贼寇已经有了动向,我们不能再等。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去向鱼公公请示。”

魏琼楼这时对着报信的小兵说道:

“通令全营,做好准备开拔。”

军士抱拳唱喏,飞也似的跑出去了。

兰子义则与魏琼楼,桃家兄弟急急忙忙的走向鱼公公营帐,外面的雨更大了。

刚到鱼公公营外门口却被守门的台城卫拦住,兰子义说道:

“烦请两位通报,兰子义有要事要找公公商量。”

一旁魏琼楼已经忍不住开始嚷嚷:

“鱼公公!末将有要紧事,公公快让我进去!”

还没等两位台城卫进去通报,帐篷里已经传来鱼公公悠悠的声音:

“别吵了!知道你们要来。进来吧。”

守门台城卫这才让开路,放众人进去。

兰子义他们进入军帐后看到鱼公公穿着睡衣,披着斗篷站在帐中,接着灯光看文书。

魏琼楼正想开口,鱼公公就发生打住他

“我已经知道夷陵的军报了,不用多说。我刚刚接到军机处的文书,责令我等立刻向夷陵开拔。“

兰子义说道:

“哪怕强行军,大军开拔也不可能立刻赶到夷陵。子义愿领东西缉虎营轻装先行一步,咬住贼寇为大军开路。还需要上书军机处,赶紧调西军前往夷陵,阻止贼寇西进。”

鱼公公将文书递给一旁的台城卫,然后伸手招呼人为自己更衣,接着说道:

“朝廷已经下令西军动作了。事不宜迟,只能如此。我们现在就去向德王禀报,完事之后你立刻开拔。”

兰子义应道:

“是!”

一旁魏琼楼咕哝到:

“这三天全都赔德王游猎,现在事到临头反倒着急了。将士们最近都累得要死,真要强行军赶到夷陵哪还有劲打仗?公公你惯着德王,现在我们都得跟着受罪。“

鱼公公闻言掉头狠狠瞪住魏琼楼,骂道:

“你个狗娘养的,上次放肆差点被王爷拖出去砍了,要不是老夫护着,你还能在这里废话?我为什么要惯着德王?问你身边的卫侯老爷!要是他有点用还用得着我这么费尽心思讨好王爷?!”

魏琼楼听着赶忙收声,偷偷侧脸看着兰子义。

兰子义心里清楚鱼公公说的是什么事情,鱼公公本想靠着兰子义在德王身边谋取位置,而兰子义又与德王闹掰了,现在鱼公公一把年龄还得在这里卖笑,心里一定不爽到了极点。

这时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戚荣勋在门外说道:

“公公!转生贼出现在夷陵城外,有入天府的可能。末将恳请帅神机营与先登营先行,拖住贼寇。”

兰子义听着略显诧异,明明在王府里戚荣勋总是找自己麻烦,还以为是个偷奸耍滑的小人,现在看来不愧是将门之后,果然是历练过的。

鱼公公已经换好衣服,带头走出帐门,对着戚荣勋说道:

“跟我来。”

然后往德王军帐走去。

戚荣勋看见兰子义跟着德王从帐内走出,眼神诧异,不过也没说什么,就跟着一块走了。

从德王帐外看,里面灯火通明,借着灯光可以看到少女曼妙的影子缠绕在一人身上,不停扭动。

魏琼楼愤怒的嘀咕:

“军营之中竟然还有***这德王真是不知好歹。”

鱼公公立在帐外,满脸堆笑的说道:

“王爷,老奴有要事禀报。”

里面传来德王飘飘欲仙的声音:

“说吧。说完了赶紧走。别像兰子义那样不识相。”

可以看到鱼公公没有抽搐了两下,不过这并不影响鱼公公近乎谄媚的说:

“王爷~!夷陵城外发现贼寇了。朝廷也让我们赶紧消灭这股毛贼。只要王爷领着大军及时赶到,那群贼寇一定吓得当场投降。”

营帐内德王笑道:

“哈哈哈哈!那是当然,我可是德王,这世上有谁是我的对手。所以不用慌,我们慢慢走,养精蓄锐,以逸待劳,那个什么夷陵让贼寇打就好,贼寇攻城越多,损耗越重,我们打的就越轻松。”

听到德王这么说,在场众将都无语了。

兰子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真是个废物。

鱼公公还是满脸堆笑,说道:

“那是当然。只是朝廷有令,我们还是不敢怠慢的.....“

里面德王呵斥道:

“什么朝廷?我德王说了还不算?”

鱼公公到:

“王爷您说了当然算,只是老奴我也想早点看王爷您大展身手啊!再说现在皇上催促,也得做点样子啊。依老奴之见,先让兰子义和戚荣勋带兵开路,过去把贼寇盯住,咱大军在后面跟进,到时候德王天威降下,贼寇就会土崩瓦解。”

这时戚荣勋说道:

“王爷,请让末将带领神机营和先登营为王爷开路!”

德王说道:

“你把人都带走了我还拿什么打猎?谁来保护本王?不行。”

兰子义心想,这个时候还是想着打猎,也真是没谁了。

鱼公公笑道:

“王爷人多着呢,走掉一些碍不着您玩。步兵走的慢,还是得要派出去些骑兵。”

这时德王在帐篷里咿呀呻吟,不耐烦的说:

“行了,行了。知道了。不能把人都带走,尤其是骑兵,都带走了谁来保护本王安全?谁来给我围猎?让东缉虎营去,反正那个魏什么东西我看着就烦。戚荣勋你不想去吗,把神机营带走!人又少,每天放的炮仗又吓人,我不待见他们。快走,别再打搅本王。”

听到这话鱼公公轻轻叹了口气,回头递给众人眼色,接着满脸堆笑给德王告辞。

戚荣勋也气得跺脚,可是没有办法,赶紧带着手下去往神机营。

兰子义心中暗骂兵力太少,只是也没了办法,赶忙与桃家兄弟和魏琼楼转身往军营奔去。

鱼公公在几人身后说道:

“能战则战,千万不要冒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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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出师不利

兰子义他们回到营中是整个东辑虎营都已经动员了起来,五千将士身披蓑衣,扎好行李等在马旁。

兰子义对魏琼楼说道:

“魏将军,先派斥候走到前面,一来侦测敌情,二来让沿途备好粮草。”

魏琼楼问道:

“粮草是从京城统一补给的,为何要让沿途郡县准备?”

兰子义说道:

“大营在后,我们在前,哪怕是沿江前行也不见得会按时给我们送过来,更何况这次是急行军,又往上游走,如果不让沿江郡县准备没到夷陵我们就得饿死了。”

魏琼楼点点头,赶紧传令让人现行。

一旁桃逐虎说道:

“当年将军南征茅人倒是这么干过,可派出斥候沿途通报的时间要比这早得多,而且沿途没有下雨,走的都是兵站重镇,现在时间仓促哪怕让人提前准备也来不及呀。”

兰子义说道:

“如今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通报了还多少能准备点,没通报就完蛋了。”

这时桃逐兔与桃逐鹿取来甲胄蓑衣为兰子义换上,等到大家准备好后齐齐翻身上马,

魏琼楼早已在手下兵将伺候下穿戴整齐,回头忘了兰子义一眼,见兰子义用力点头后大吼一声

“出发!“

接着五千辑虎营骑兵列做行军队形,一路西奔而去。

兰子义他们虽然星夜兼程往前走,

但没想到出营之后雨更大了,原本还能凑活着走的道路彻底变成了泥浆汇聚的小溪,

马蹄陷进烂泥中拔都拔不出来,

夜间赶路时天黑路滑,不少马匹打滑摔到,连累马上将士一起受伤。

不得已兰子义他们只得命令先锋骑士砍树铺路,这才走的快了起来。

沿途郡县早就被德王带着几万人围猎玩乐的阵势吓坏了,

接到兰子义他们要求提供粮草的命令后,全都消极执行,能提供所需一般补给的郡县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就在这种不利情况下兰子义他们还是强行军赶到了江城,只是路上花的时间比正常行军快不了多少。再加上连日阴雨,沿途潮湿,强行军导致人员马匹体力透支严重,又没有干燥的地方圈养军马,最后军中痢疾流行,马瘟泛滥,除去沿途掉队,受伤的,累死的,从京城出来时全营没人一匹主马,一匹副马一共一万匹,到了江城的马只有两千匹,不少将士在沿没马,只能途乘船赶往江城,最后陆续到达的只有勉强四千人,其中一大半都染上痢疾。

戚荣勋带的是神机营,虽然想方设法弄到了不少马匹,但军中火器太多,行军速度比起兰子义他们来更加惨不忍睹,唯一有优势的一点是兰子义他们在前面铺好了不少路,戚荣勋走的稍微轻松一些。

好在江城是大江中游连接南北的重镇,之前一直有禁军驻防,只不过北征诺诺后调走了。兰子义他们到达江城后再也走不动了,只能驻扎在禁军营中修整。

兰子义虽然向江城太守要求提供医生,药品,粮草,给养等等东西,但江城太守只是爱理不理,给的东西也就勉强够用。将士们累了一路,又多少都带着病,现在只是勉强填饱肚子,每天怨声载道。好在魏琼楼平日治军严整,又是从小兵一路拼杀上来的,能和将士们打成一片,军中暂时还没有哗变的危险。

兰子义也感染了痢疾,不仅如此,连日被雨淋还让他感冒发烧。

来到江城驻扎已经过了两天,这天兰子义正躺在床上,被烧得半梦半醒,还要时不时下去拉肚子,要多难受有多难受,他感觉自己就快死了。

桃逐虎与桃逐鹿在兰子义安排下出去有事,桃逐兔因为也感染了痢疾就留在营中照顾自家少爷。虽说桃逐兔染了痢疾,但已经快好了,比起兰子义病的半死好的太多。

桃逐兔这时把刚熬好的粥盛到碗里,走到床边准备给兰子义喂食。

兰子义感到有人走来,睁开眼睛,见到桃逐兔端过粥来,摆摆手说道:

“你吃吧,我不想吃。吃了还得拉肚子,太难受。“

桃逐兔说道:

“少爷,哦不,卫侯。吃点吧,不吃的话人撑不住的。“

兰子义还想说话,却被开门声音打断。

来的是魏琼楼。

魏琼楼猛地推开屋门,门外暴雨还在倾盆而下,

魏琼楼转身关上门,脱下蓑衣拍拍雨,骂道:

“这雨越下越大了,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样下雨的。照这势头今年大江有可能发洪水。“

兰子义让桃逐兔把他扶起来,他靠在床上有气无力的问魏琼楼道:

“魏将军,我让你打探的江北那边可有消息?“

魏琼楼走到桃逐兔的小锅旁边,揭开锅盖给自己舀了一碗粥,

桃逐兔说道:

“喂,干什么呢?那是我给我家卫侯熬得!“

兰子义拦住桃逐兔,说道:

“魏将军不必客气,随便吃就好。”

魏琼楼端着饭碗坐到兰子义床前,一边喝粥一边说:

“都是给军中的军粮,分什么专门熬给谁的?”

没等桃逐兔说话魏琼楼就接着说道:

“卫侯,你为何这么关心江北?这几日夷陵不停的发文书求救,贼寇都已经围攻好几天了。幸好夷L县令是个硬骨头,据城坚守。贼寇这样子看来是铁了心要西进,不会渡江的。“

兰子义说道:

“夷陵城小墙矮,又没有驻军,贼寇真要是西进入天府,哪里会打这么久都打不下来?我怀疑这是贼寇声东击西之策。

说到底将军究竟又没有派人察看江北?“

魏琼楼说道:

“荆州以北樊城就有禁军驻军,贼寇怎么会往那里撞?我看卫侯你是想多了。

自从往江城进发以来我一直都在与樊城禁军联系,没有动静的。

至于我的人。卫侯你也看到了,哪里还能出的去?“

兰子义听到江北没有事情,心里踏实了许多。

就这么几句话间魏琼楼已经把粥喝完,放下饭碗后对兰子义说道:

“这也是我今天来找卫侯的原因。这次冒雨强行军损失太严重,马死了一大半,人掉队了一千多,现在在这的又都病怏怏的快死了,江城城又啥都不给。我看没等接敌我们自己就先病死了。“

兰子义没有说话,靠在床上闭目养神。

魏琼楼见兰子义不吭声,自己接着说:

“你说咱沿途走过那些郡县,对付咱就跟打发乞丐一样,啥都不给。倒是听说戚荣勋那小子一路走来地方官员们都尽心伺候。咱这是糟了什么罪啊?“

桃逐兔皱着眉头说道:

“听将军的意思是嫌卫侯给你带晦气了?”

魏琼楼说道:

“我可没有那个意思,只是看着神机营在那吃香的喝辣的,我们在这吃西北风实在不爽。”

兰子义说道:

“神机营人少,马也少,各地衙门操办粮草还简单些。况且神机营也在急行军,还要随军携带火药火器,哪里能喝上辣的。魏将军不要多想了。”

魏琼楼说道:

“好吧,我不去眼红他们可以,可是当下我辑虎营将士困在这江城城外,没有给养,没有药品,人员马匹都补给不上,这可怎么打仗?如果驻扎在这里不动将来搞不好又要治我们一个畏敌如虎的罪名,这可怎么办?“

桃逐兔说道:

“魏将军,京营是朝廷的兵,我家卫侯与你一样也只是随军出征,没有实权,现在又卧病在床,你这样苦苦相逼是要做什么?”

魏琼楼听桃逐兔这么说颇为恼火,说道:

“你家卫侯是王府近臣,此次出征挂着副将的名号,比我官都大,怎么叫没有实权?再说了,这次要不是德王那个饭桶坏事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你家卫侯就看着德王那么不干人事连个屁都不放,我好歹还去德王那里说过一通呢。”

桃逐兔听着要发火,被兰子义止住。

兰子义睁开眼说道:

“我在落雁关时曾经听北军宿将说过行军艰难,只是真到自己走的时候才知道有多艰难。魏将军你心里有火我清楚,但你朝我发又有什么意义?”

魏琼楼说道:

“我是来让卫侯想想办法的。”

兰子义说道:

“办法我在路上就想到了,当时你说要在浔阳修整被我止住就是因为我知道要等到朝廷的补给根本来不及,得到江城才能有办法。”

魏琼楼问道:

“那卫侯倒是赶紧把问题解决了呀?营中将士现在又病又饿,都快撑不住了。”

兰子义说道:

“差不多了,就这一会,应该回来了。”

兰子义话音刚落,桃逐虎与桃逐鹿便推门进来,脱下蓑衣后对兰子义说:

“卫侯,东西都已经运到了。”

兰子义听着点点头。

魏琼楼问道:

“什么东西?”

兰子义说道:

“我家在全国各地卖马,江城重镇,这里也是我家在南方贩马的一大集散地。那天刚住进来我就让桃逐虎、桃逐鹿去联系我家在本地的马政,调来库存的两千匹马,还有急需的药品和粮食。马少了点,但是将就一下,人手一匹,还能凑活。“

魏琼楼听后大喜,冲到床前拉起兰子义的手使劲摇晃

“卫侯出手真是大方,一下子又是马,又是粮,我魏琼楼感激不尽啊。”

桃逐虎对着魏琼楼说:

“琼楼兄,我家卫侯身子还需,你别这样。”

兰子义说道:

“魏将军感激什么,我是为了大正江山社稷,又不是要卖你人情。”

魏琼楼也觉得自己失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放手做了回去。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军士推门冲了进来。

魏琼楼骂道:

“怎么这么没规矩?不知道敲门?”

军士说道:

“将军!不好了!江城太守派人通报,西南发现转生贼寇靠近,要我们赶紧出营迎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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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虚实之间

军士报到:

“江城太守派人通告,西南发现转生贼寇,请求我等火速迎敌!”

屋中众人听后都惊得说不出话来,兰子义觉得胃中绞痛,就快吐出来了。

军士站在原地抬头看着屋中诸位将军,不知所措。

过了半天后魏琼楼问道:

“贼寇多少人?”

军士答道:

“来人之说很多贼寇,也说不清楚多少。”

魏琼楼咬牙骂道:

“妈的,废物!”

然后对军士说道:

“你先出去吧。”

军士问道:

“要不要通知全营弟兄准备?”

魏琼楼想了想说道:

“先等一等。”

军士见状没敢继续追问,抱拳作揖退了出去。

听见军士脚步走远,魏琼楼说道:

“江城附近是不是有贼寇眼线?在这个时候过来,不是要我们命吗?”

桃逐虎说道:

“如果真有贼寇眼线为何要等到我们来了再打?江城也无人防守,把打夷陵的劲拿出来往东打,现在江城早就打下来了。”

桃逐鹿说道:

“据我所知转生妖术在乡间流传甚广,周围村里有贼寇细作也说不定。”

魏琼楼说道:

“也就是说贼寇知道我军现在的情况?“

桃逐鹿说道:

“除非军中就有贼寇细作,否则不可能。短短两天,还下着大雨,不可能通过进出军营的补给情况探明军情的。“

桃逐虎说道:

“既然如此为何要在现在进攻江城?“

桃逐鹿被这么一问也说不出话来。

魏琼楼这时说道:

“不管贼寇知不知道我军底细现在都不适合出击。虽然有马匹补给,但我手下的人大半都病倒了,看看你家卫侯,马都上不去。再说了,这一路雨下的,带的角弓全部泡开了胶,没法用的。逐虎,你们弄马的时候为什么不把弓也弄回来。“

桃逐鹿答道:

“朝廷虽然禁弩不禁弓,禁甲不禁刀,可是你要的是几千张弓啊!我们兰家做点贩马的生意,藏那么多张弓,被人高谋反一告一个准。“

桃逐虎说道:

“江城空虚,现在不出击等于给贼寇探出虚实。要是贼寇狠下心来拿下江城我们必然要被治一个畏敌不前的罪名!“

魏琼楼答道:

“所以我们现在就该立马入江城据守。营中情况你们也看到了,人困马乏,又没有弓,出去就是送死。“

桃逐鹿说道:

“江城虽然比不上京城,可也是大城,五千人怎么守得过来?我们进去了城外百姓怎么办?如果周围百姓争相入城,从哪里去找粮食为城中据守做准备?更何况辑虎营是骑兵,在外野战才是长项。贼寇全是步兵,一路过来又攻城拔寨无数,我等入城岂不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

魏琼楼听着恼怒的说:

“营中兄弟又不是你们的兄弟,死了你们当然不心疼!”

桃逐虎吼道:

“我来京城后整日与营中将士骑马操练,情同手足,什么叫做死了不心疼?!我们急行军过来为的就是斩杀贼寇,现在贼寇近在眼前你却要临阵脱逃?”

魏琼楼怒道:

“我带着全营兄弟出去送死就叫英勇善战?都死绝了到时候江城还是丢!这明摆着事你看不出来?你们北镇兵打仗都是不用脑子的?“

桃逐虎与魏琼楼互相吼完了之后都不说话,撇开头坐在凳子上喘粗气。

见屋里终于没人说话了之后,兰子义才开口说道:

“兵法有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我们现在的情况是,战不可战,守不能守,连逃都逃不了。这一路急行军已经耗尽了我军元气,现在是虚的要死。“

魏琼楼说道:

“卫侯别说咱都知道的呀。“

兰子义觉得自己这会发烧好像好了点,身上也有了劲,在桃逐兔的帮助下从床上下来,站在地上说:

“魏将军,我只问你,既然贼寇主力还在围攻夷陵,你觉得现在进攻江城的人是哪来的?“

魏琼楼一听精神一振,说道:

“卫侯你的意思是……“

兰子义说道:

“我们虚不假,在我看来贼寇更虚!干嘛等到京军刚来就打江城?不能而示之能,仅此而已。”

魏琼楼点点头,但想了想有撇着嘴说道:

“卫侯说得是有道理,但这只是猜测。”

兰子义在桃逐兔的帮助下一边穿衣服一边说:

“魏将军如果是贼寇头领,现在有五千骑兵赶到江城,你觉得是干什么的?“

魏琼楼答道:

“肯定是先锋骑兵啊。“

兰子义又问:

“那现在你的主力在夷陵围城,荆州空虚,这五千人你打算怎么处理?让他们先锋到荆州城下?”

魏琼楼听着恍然大悟,说道:

“所以贼寇以攻为守,巧布疑兵,只要能让我们布防在江城外,等待主力会和,他们就算赢了。我们没驻扎一天就多给一天让贼寇攻打夷陵,还让荆州的贼寇有时间从容向夷陵转移。”

兰子义说道:

“江城附近的雨下的比京城打多了,营中这些精装汉字都病的躺到了,我就不信贼寇真是天神下凡,百毒不侵!”

魏琼楼用力点头,但还是略有些心虚的问:

“如果卫侯算错呢?“

这时兰子义已经穿好衣服,给桃逐兔示意给自己着甲。

桃逐兔说道:

“卫侯,你病的这么重,怎么能出去?”

兰子义听着,转头对魏琼楼说道:

“我们北镇兵打仗就是不用脑子!我们用的是命!你怕自己兄弟死?没问题,我领着自家兄弟陪你一起死!”

此言一出,在座诸人个个热血沸腾,桃逐虎与桃逐兔大步走出屋外回自己屋里准备,

魏琼楼听着一跺脚,打消了自己疑虑,对着门外大吼:

“传令全军!没死的都给我着甲上马,敢迟一步,军法处置!”

兰子义一边戴头盔,一边说:

“无则示之有,攒一口气出去,只要能把贼寇吓回去就赢了。”

不一会功夫全营已经集合完毕,虽然将士们面色蜡黄,但胜在斗志高昂。

兰子义骑在马上也觉得身体轻松不少,虽然雨淋在身上冷的渗人,不过这拦不住兰子义的决心。

一声令下后除了少许守营士兵外,全军骑行出营。

出门时正是申时,虽然天上乌云依然黑压压扣在头上,但雨已经变小,只有稀稀拉拉的几滴还在下,路面虽然有些湿滑,但还比较瓷实,马蹄踩在上面不至于陷下去。

看来兆头不错。

兰子义他们所驻扎的禁军营地在在江城西南,大JX侧,正好是太守报告的贼寇进犯方向。

兰子义他们出门后一直沿着往荆州城的大道前行,道路两侧多是水田池塘,这么大的雨倾盆而下,并没有农夫在田间忙碌,

走了有半个时辰后前方斥候来报,发现贼寇也在沿着这条大路向江城运动,但发现辑虎营前方斥候之后就开始后退了。

魏琼楼问清斥候,原来进犯贼寇只有三千人,衣衫褴褛,没有铠甲,没有弓箭,大部分人只有梭镖,连刀都没有。

桃逐兔说道:

“不出卫侯所料,贼寇果然是外强中干,见到我们的斥候就已经逃了。”

兰子义说道:

“现在还不好说,我们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只要能将对方赶回荆州就好。”

魏琼楼说道:

“按斥候所报,就贼寇这种情况我们可以先声夺人,打他娘的一仗。”

兰子义说道:

“魏将军不要冲动。你也看到了,这附近除了这条大路能走一走,旁边全是水田,这些水田是天然陷马坑,骑兵冲进去就是活靶子。我们只需将贼寇赶回荆州,让他们以为我们有心求战,荆州贼寇自然就会人心动荡,我们进攻的阻力会小的多,说不定还能不战屈人。”

魏琼楼笑道:

“到底是读书人,说的就是在理。”

接着吩咐军士传令,将全军分作三队,骑着新调来的两千匹马的骑士由桃逐虎率领,做预备队走在后面。

另外两千人分作两队,魏琼楼与兰子义领一队在前,桃逐鹿与桃逐兔护卫在兰子义左右,辑虎营副将领一队在中间。

三队骑兵并未展开,还是以行军队形走在大道上,以免陷入道路两旁水田中。队伍与队伍之见保持着适当距离,以免发生战斗后无法展开。

兰子义与魏琼楼率队往前走了一段就看到贼寇松松垮垮的队伍,毫无行列,步伐紊乱,一看便知是些没有受过训练的农民临时组建起来的。

贼寇见到辑虎营的队伍后明显慌乱起来,一个披头散发,身上涂得五颜六色的人不听招呼贼寇加快步伐。

刚才探路的斥候对魏琼楼说;

“将军,再往前有桥小溪,溪水不深,哪怕最近连降暴雨,人也可以趟过去,但硬趟过去肯定更加花费气力。沿大道走一有座桥,过了桥后道路有现在东西向转向西南,路北侧有片树林,贼寇全是步兵,如果放他们进了林子我们可就不好办了。”

魏琼楼点点头,说道:

“传令前队,加快步伐,我们要把桥抢到手里,还要在贼寇钻进树林之前截断他们的路,让他们乖乖回荆州城去。”

第八十五章 小试牛刀

魏琼楼下令道:

“我们要赶在贼寇之前夺桥,弟兄们,加快步伐!”

说罢与兰子义率领前队一千骑兵沿大道加速向前,

贼寇见身后骑兵追来,显得越发慌乱,甩开步子向前跑去。

贼寇落荒而逃本是好事,但令兰子义有些疑惑的是虽然贼寇逃跑时越发的队形混乱,但却没人掉队,也没有四散奔逃,还是团结在一块。贼寇有受过这样的训练吗?

魏琼楼见敌寇逃跑,立马下令全队加速,一定要抢在前面夺取桥梁过河,顺便向后传令,让二队更紧。

两条腿果然是跑不过四条腿的,眼见身后骑兵即将跟上,贼寇团成一团离开主道,跳到路旁水田里。

小溪东岸,道路为东西走向,从路北的水田对面就是山包和小树林。

为防止敌寇逃往路北,泅渡后直接逃进树林里,魏琼楼分出一小波人冲进路北水田,

就是因为这群流寇害得将士们在这破天气里急行军,与自己朝夕相处的战马死的七七八八,自己也都病的不清,一路憋了老大的货这会终于又出发了,

那些不长眼往路北跑的,眼疾手快跑回路南边的还好,见了一条命,几个腿脚慢的直接被辑虎营骑兵的长槊洞穿,钉在了田间。

往路北边清理贼寇的骑士们出色的完成了任务,但兰子义和魏琼楼也都看得清楚,比起在硬地上来,这次攻击既没有速度,也没有冲击力,是因为贼寇没了胆只顾着逃命,而且人数不多,才被将士们快速处理掉的。那些冲到田间的军士们为了归队费了不少周折,而且这么一折腾,马匹也都有些疲倦。

不过夺桥的目的终究是达到了的。

魏琼楼与兰子义带队过河,在河西顺着道路,在山包脚下沿着树林一字排开,

二队的一千将士则在河东侧展开,做出一副要向逃窜贼寇发起冲锋的样子。

贼寇这时已经顾不得回头看了,在那个神棍打扮的人带领下跳入河中泅渡。

魏琼楼与兰子义率领的前队加速前进为自己争取了一个休息的机会,看着准备渡河的贼寇,魏琼楼说道:

“要是弓还能用,今天这些流寇别想跑掉。卫侯,贼寇半渡,我看有可乘之机。“

兰子义说道:

“刚才将军还执意不肯出战,这时候倒是乐得一战了?”

魏琼楼听着兰子义话中带着戏谑之情,也没客气,笑道:

“卫侯你在马上骑了这么久都没事,看来我手下将士们病的也没有那么重。”

兰子义听到魏琼楼讽刺自己身体虚弱,扭头瞪了魏琼楼一眼,然后两人相视一笑,大笑起来。

兰子义感冒没好,这一笑又引得一阵剧烈咳嗽。

止住后兰子义说道:

“刚才魏将军也看到了,骑手们冲进水田就是陷进泥里,根本冲不动。而且将士们大多带病在身,也打不动。为了这点甜头将将士们置于险地,我觉得不划算。”

魏琼楼听着点点头,说道:

“唉。只是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就这样错过了,心有不甘啊。”

兰子义说道:

“其实我并不觉得这是个机会。魏将军你想,我等赳赳铁骑追在这群流寇身后,放一般人早就四散奔逃了,这群贼寇居然聚在一块还跑了这么久,这不对劲……”

突然兰子义身后桃逐鹿大喊:

“卫侯小心!”

话音未落,兰子义身后突然传来嗖嗖风声,一把梭镖擦着兰子义头盔飞过去,这不是单独一把,而是好多梭镖从兰子义他们身后树林中飞出。

将士们身披重甲,这种梭镖根本不会造成伤害,但座下战马就没这么好运了,不少马匹屁股中标,受惊跑起来。

“有埋伏!”兰子义心中闪过念头,

与此同时林中鼓噪大起,人头攒动,看不清多少人山包上的树林里冲了下来。而逃窜的贼寇居然已经渡过小河,来到了河西边。

兰子义咬着牙,面相凶狠,与魏琼楼换了个眼色,两人都看出对方与自己心意相通,都下定了决心。

接着两人纷纷拔出佩剑腰刀,高声吼道:

“弟兄们,冲锋!”

说罢带头冲进水田里。

由于兰子义他们来到河东边后已经展开战斗队形,这时掉转马头沿大路逃窜已经来不及,而转身迎敌就不仅是来不及了,更要面临上坡攻击,中埋伏后心理慌乱等不利条件,一旦在山坡上陷入缠斗,已经渡河的贼寇主力在从背后夹击,而还在河西的后援又无法顺着道路赶过来,那就不好玩了。

再加上魏琼楼与兰子义都是好勇斗狠之人,这时候逃跑岂不是被人夺了士气?更有可能被人看破虚实。于是两人电光火石之见做出了当下最合适的选择,带队冲击刚渡河的贼寇。

辑虎营将士们得到命令后将长槊放平,夹在腋下,高声呐喊着随着兰子义与魏琼楼冲向贼寇。桃逐鹿与桃逐兔紧紧恩在兰子义身后,生怕兰子义出什么闪失。

将士们士气虽高,可是挡不住地利不在自己这边,根本就冲不起来,下田里后就冲了几步,再往后就只能挣扎着往前挪,速度也就是刚好躲过身后追兵。

渡河的贼寇此时已经没有了刚才那种惊慌失措的逃跑样子,而是在那个神棍的指挥下水田里站住,虽然没有排开阵型,但看来是要硬抗兰子义他们这次冲击了。

魏琼楼赶着马艰难的往前走,看到贼寇打算顽抗,对这兰子义说道:

“我们中计了?”

兰子义道:

“我觉得不是,要是中计贼寇不会这么仓促。

最主要的是无论有没有中计,现在我等只有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才有生机!跟丫的拼了!”

说话间骑兵已经来到贼寇面前,招呼过来的先是贼寇齐刷刷扔出来的梭镖。

梭镖如同蝗虫般铺天盖地而来,看着非常吓人,但大部分碰到将士们身上铠甲全都弹开了,有些也只是划伤了没有着甲的部位,个别军士运气不好被扎中了小腿。

与人相比由于战马没有披挂装具,受伤的倒是不少。

骑兵们冲到贼寇身前已经没有了多少冲击力,长槊也都没了用处,被将士们纷纷投掷出去。接着将士们拔出马刀与贼寇贴身肉搏.

只见将士们抡圆马刀在人堆里左右劈砍,泛着寒光的刀刃切破空气中的雾水,在空中画出一道又一道完美的弧线,在如此阴沉天空中,居然如同流星一般点缀出了一番诡异的美景。

贼寇没有甲胄,大部分人只是拿着几只梭镖,面对骑在马上的京军居高临下的劈砍只能下意识的举枪挡刀,结果也可想而知,被砍中的人只能被连人带刀一起斩作两半,有的脑袋被削掉一半,有的手被砍断。

兰子义也拿着佩剑左右劈砍,因为带病在身,没有力气,虽然也砍到了人,但也只是砍伤。不过兰子义亲眼砍到旁边士兵是如何砍瓜切菜般把流寇斩做数段的,有一贼寇靠到将士马旁想要拉人下马,却被马上的战士一刀贴着左脑壳劈下,削掉左边面皮后直接拆掉了贼寇肩膀。那贼寇中刀倒地,捂着伤口只喊了几声就被后面上来的其他京军的马蹄踩死。

辑虎营不愧为守护京城的将士,刀法纯熟,训练有素,哪怕地形不利也能士气高昂。按理来说一群乌合之众聚在一块的贼寇在这种犹如屠宰牲口,一边倒的杀戮场面中早该士气崩溃了,没想到贼寇军中带队的神棍却在后方高喊口号:

“心有法宝,转生成仙

降妖除魔,一步登天!“

周围贼寇就像疯了一样跟着高喊:

“降妖除魔!一步登天!”

就像是看不见眼前被骑士们砍倒的同伴一般,继续扑向京军将士。一时之间战况竟然打成了胶着状态。

兰子义砍了几下已经没了力气,直觉天旋地转,自己就差晕倒到马下去,幸好桃逐鹿与桃逐兔一直护在身边形影不离,替兰子义将贼寇挡在外面。

兰子义见战况如此心中焦急,如果放在平时,以京军如此战力,贼寇这样悍不畏死只会死的更快,可现在军中战士大部分和自己一样身患疾病,这个时候是拼着一口气在战,过了这一会,一旦泄气可就没劲了,倒是后如果贼寇没有崩溃,他们就有有麻烦了。

这时刚才在山包上埋伏的贼军已经全部从山中树林里冲下山包,人数不多,也就几百人而已,看来只是事先安排在此做接应的人,不是事先准备好埋伏圈要堵截兰子义他们。

就在这伙贼寇叫嚷着想要从后面包夹兰子义他们时,中军那一千骑兵疾驰着从桥上下来,正好冲进下山的贼寇伏兵中间。虽然在道路上无法展开,骑士们正面只能容得下三骑并排冲锋,但这已经够了,那几百贼寇根本不够这一千骑兵冲的,大部分都被冲到或者砍翻在地,少数运气好的已经彻底吓破了胆,夺路而逃。

与兰子义他们酣战的这伙人原本就在硬撑,这时见到官军的接应已到,终于兜住了,在队伍后面的人转身逃跑,一旦一人开始逃跑剩下的都被带的无心在战,贼寇瞬间士气崩溃,不少人被撵的着急慌乱中只好跳入一旁小溪里。

带头的神棍见状大声骂道:

“胆小鬼,都回来!你们现在跑了都得要下地狱!我等信得是转生大道,现在在这里斩杀正妖,就可以转世成仙,一步登天!快回来!都给我回来!”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身旁的人都已跑的差不多,而魏琼楼已经骑马来到他身边。

神棍觉得身边异样,转头一看之见一个砂锅大的拳头朝着自己面门飞来,

被打翻在地后,猛地又被一脚踩在胸口,差点断气。

魏琼楼下马踩在神棍身上,觉得不解气又抓住神棍头发把人提起来,骂道:

“王八蛋,害的老子手下兄弟挂彩,还让老子吃了埋伏,你觉得我会刮你多少刀才让你死?”

这神棍听到魏琼楼的话居然哈哈大笑

“埋伏?刚才树林里的也叫埋伏?现在的才叫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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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初战告捷

神棍被魏琼楼打断鼻梁,满脸满嘴都是血,

现在正被被魏琼楼抓住衣领给拎了起来,没被吓到,反而撕心裂肺的狂笑不止

“刚才也叫埋伏?现在才叫埋伏!”

还没等魏琼楼再说话,就听到从战场西北方向传来海螺号声,

远远望去小山包西侧竟然有一汪水泊,在水泊西侧并没有种田,而是一块野草丛生的荒地,雾气之中荒草地里人头若隐若现,这些人脚步声虽然听着杂乱,但却正在坚定的向兰子义他们这边靠过来,

魏琼楼看到贼寇援军进入战场,往地上啐了一口,没等神棍把话说完就把他的喉咙一刀割断,扔在地上放血。

兰子义说道:

“先别杀,留着问话呀!”

魏琼楼一边上马一边说道:

“这王八蛋中邪这么深,能问出来才见鬼了呢。听脚步来的人不少,应该五千左右,那才是贼寇主力。哪怕刚刚杀的是贼寇主帅那边新来的人里面也能找出人问话。”

兰子义问道:

“魏将军还要接着打?”

魏琼楼上马反问道:

“我们又能往哪里逃?”

魏琼楼说的很对,现在他们率领的前队刚刚与敌人在水田里展开过一场血腥的厮杀,二队刚刚过桥,驱散了贼寇在山包里藏着的伏兵,如果这时要退回河东,在全部渡过之前估计会被赶上,更何况后面桃逐虎率领的两千生力军马上就要过来,到时候两边碰到一起,自己人就会把自己人给堵死。

兰子义咬牙骂了一句,强忍着自己头晕和恶心,望着那边水塘说道:

“贼寇踩着的草地看起来比水田瓷实多了,我看骑兵可以冲起来。”

魏琼楼点点头,说道:

“不错,我们必须在贼寇穿过大道,来到这边水田之前将他们堵在那片草地上。”

兰子义张望着说道:

“本来不想跟贼寇接战的。将士们身上都有病,刚才那番接战就快把人累吐了,哪怕是刚渡河的那一千人也不适合去阻击贼寇,太累,会有伤亡的。”

这时桃逐虎率领的两千生力军刚好到达了小河西侧,魏琼楼赶忙命人传令桃逐虎加紧渡河,阻击贼寇。

这时刚才在田中厮杀的将士纷纷捡起地上还能使用的长槊上马,

魏琼楼高声问道:

“弟兄们,可还有心再战?”

将士们的回答则是震天的呐喊声,

魏琼楼命令受伤或是没马的军士看管俘虏,又留下一部分骑士一起帮助防守。接着将先渡河的两队骑兵合成一队,趟着水田里的泥浆往贼寇右手方向包抄过去。

而在一旁大道上,骑着兰子义提供的新马的战士则在大道上飞驰,迎着贼寇飞奔而去。

贼寇见铁骑踏来,停止了前进,在路北草地里组织防守,虽然没有长兵器,也没有弓弩火器,但贼寇们居然就敢这么硬生生的抗骑兵冲锋。要知道将士们横放马槊,加速冲锋的样在威武异常,光是那阵马蹄声就能把胆小的给下的屁滚尿流。

与刚才的贼寇相似,这些贼寇在辑虎营将士冲到自己面前时先扔了一波梭镖,虽然梭镖比刚才兰子义他们遇到的更密集,但一来将士们身穿重甲,二来受道路宽度所限,将士们并没有展开,而是以行军队形向贼寇冲去,被梭镖覆盖的将士人数不多。所以最后并没有多影响。

只是将士们没有展开,冲击贼寇步兵阵线的冲击里也不够大,好在骑得是刚调来的好马,劲头够足,将士们就如同一柄长剑一般撕开了当在最前面的贼寇,深深的插入敌阵之中,排在后面的将士早早的就扔掉长槊,抽出马刀冲入人群中左砍右杀。

兰子义在驱马前进时不忘扭头看那边战况,一如刚才兰子义他们在水田中厮杀一样,贼寇根本无力阻挡全副武装,训练有素的正规军,一时之间敌阵中血肉横飞,断臂断腿伴着血浆飞溅四方,鲜血喷溅到潮湿的空气中形成了一片血雾,笼罩在相互厮杀的人群头顶。

兰子义他们加快步伐趟过水田,在贼寇右翼外摆开阵型,

到了这里就已经踩在草地上了,地面坚实,马蹄再也没有下陷的感觉,兰子义与魏琼楼换了个眼神,两人再次拔出武器,

身后桃逐兔说道:

“卫侯,你身体太虚,又没有练过功夫,刚才那一轮已经累的够呛,这次就别自己冲了。”

兰子义没理桃逐兔,高举佩剑与魏琼楼一起呐喊,带领全军将士冲锋。

在急速狂奔中将士们一起放下长槊,被水汽凝成的露水包裹的矛尖在前一刻还透着寒光,下一刻便沾满血迹。

贼寇根本没有能力有效地组织人员来面对另一个方向的冲击,兰子义他们的这次冲击效果异常显著,不少将士的长槊直接将穿过前排贼寇身体,将后面的贼寇一起钉住。最夸张的是有的将士甚至一只长槊串起了三个人。

冲锋完毕后将士们扔到长槊,抽出马刀,加入了肉搏中,

虽然贼寇毫无招架之力,将士砍人如同砍瓜切菜一般,但兰子义冲入敌阵后却在心中骂娘。

因为刚才没有看清楚敌军人数,现在看来这伙贼寇人数有刚才接战的人数两倍多,的方阵厚的可怕,而且一轮冲锋下去士气几乎没有被影响,还是高声叫嚷着

“心有法宝,转世成仙,

斩妖除魔,一步登天“

的口号如同潮水一般疯狂地向兰子义他们涌来。

虽然兰子义他们这次冲击冲入敌阵,与刚才现行冲锋的将士汇合在一起,但阵线宽度比起贼寇来还是显得不够看。

与辑虎营将士接战的贼寇悍不畏死,不要命的缠住了将士们。

剩下大量的贼寇从左右两翼冲出,开始包抄兰子义他们身后。

砍了这么长时间,兰子义早先攒下的一口气已经耗尽,这时候只觉的浑身酸痛,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但身旁的贼寇却越来越多。

兰子义刚挥剑砍伤右侧靠来的贼寇,左侧却被人靠过来,兰子义赶忙挺起佩剑向左侧刺去,不想力道不足,被人用手抓住。

虽然贼寇抓的手上鲜血直流,但却死不放手,两眼通红,瞪着兰子义高呼

“斩妖除魔,一步登天!“

兰子义吓了一跳,想要往回抽剑,但那里抽得回来?

就这么一耽搁,已经被人把马围住,

一名贼寇大声叫嚷着用力拿梭镖刺向兰子义右肋,还好只是打伤了甲片,没有伤到人。

只是这一击的力道够猛,穿过甲胄传到兰子义身上,一下子竟然打得兰子义喘不上气来。

左侧的贼寇感觉到兰子义这时没了力道,赶忙两人上前抓住兰子义甲胄往下拖。

兰子义心叫

“完了!“

身后却传来桃逐兔的高声呼唤

“少爷——!“

接着桃逐鹿从兰子义右侧冲来,将马匹拉的高举前蹄,把拿梭镖刺杀兰子义的贼寇踩在马下,

桃逐兔从兰子义左侧冲出,两刀将那两个想要拉兰子义下马的贼寇胳膊砍断,即使如此贼寇的手也没有松开,被砍断的那头鲜血四流,手还紧紧攥住兰子义的甲胄,两个断臂挂在兰子义身上。

桃逐鹿与桃逐兔高喊着连连出刀,将兰子义护住。

桃逐兔回头问道:

“少爷!快往后退!“

兰子义用手捂住右边被捅的地方,骑在马上摇摇晃晃的定了定神,喘了几口气后,确认自己没有受伤,才算缓过神来。

魏琼楼这时一路冲杀靠到兰子义身旁高呼:

“我们得******退回去,重组阵型,再次冲锋。“

兰子义用尽力气,拿自己最大的声音喊道:

“身后就是水田,现在退回去就是被贼寇围杀的结果,我们得冲出去!“

魏琼楼吼道:

“贼寇太多了!马根本跑步起来!冲不了的!“

兰子义心中叫苦,难道自己头次出征,就要丧命于此?

突然间贼阵似乎有些骚动,不少挤在阵中的贼寇循着骚乱声回头张望,紧接着就是马蹄声和喊杀声从贼寇方阵后方传来,

兰子义看见了希望,心中惊喜,竟然是援军,可是这些援军是从哪来的呢?

魏琼楼没管那么多,见到有援军便高声呼喊道:

“贼寇已被我军包围,弟兄们加油杀敌,千里封侯只在今日!“

一时之见辑虎营将士们勇气倍增,杀戮更甚,贼寇则没了刚才那股死命冲锋的劲头,可以看出敌寇的心里已经动摇了,士气即将崩溃。

果不其然,从后面杀来的援军骑兵很快就把无人防守的贼寇后方给撕破了,沿着血雾腾飞的方向望去,骑士们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在收割者生命。

兰子义这边军士们也被这场面振奋,全力杀敌。

贼寇终于在这种两面夹击的血腥进攻中丢失了勇气,尖叫着开始逃跑,只是这逃跑并不能拯救他们的小命,辑虎营的骑兵们在贼寇士气崩溃后进攻更加犀利,

伴随着攻势推进,兰子义终于与增援的骑兵在战场中间会面,带头的竟是桃逐虎!

桃逐虎遥望着兰子义喊道:

“少爷!我们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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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转生大道

桃逐虎在战场中央与兰子义相会,远远地便高声呼唤道:

“少爷!我们赢了!”

兰子义催马来到桃逐虎身旁,问道:

“桃偏将,你为何从贼阵后面杀了过来?”

桃逐虎闻言一怔,然后说道:

“回卫侯,刚才琼楼兄派人传令后我便将人分做两队,一队按所传军令沿大道阻击敌军,我率领另一队爬上山包,穿过树林,原来树林后面是片小沼泽。

我本以为贼寇不多,绕后是想追击敌军,见到沼泽地后就打算退回大道上来,只是这时听到池塘对面传来喊杀声,听起来战事陷入焦灼,我才与将士们趟过那片沼泽地,绕到贼阵后方,从荒草地上向贼寇发起攻击。“

魏琼楼刚刚一刀斩了一个逃跑的流寇,溅的半边身子半匹马上全是血迹,之后用袖子把马刀乱擦干净,催马来到兰子义他们这里,见到桃逐虎后大笑道:

“逐虎兄,你要是再来迟点可就没有你驰骋的机会了,这么胆小怎么攒军功?”

桃逐虎笑道:

“我若是再来迟点你可就身首异处了,怕死就直说,还要责怪我。”

此言一出众人哈哈大笑,

桃逐兔说道:

“这回不会再有伏兵了吧?”

魏琼楼说道:

“问问便知。”

然后传令下去,让人把抓住的贼寇头目带过来。

过了不一会一个骑士用绳子牵了一人过来,

这人身上脸上有好几道伤口,蓬头垢面,满身血污,穿的虽然是绫罗绸缎但已经划得破破烂烂,仔细一看这一身竟然是临死进棺材时穿的寿衣,难道这贼寇头领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与官军交战的?

贼寇头目虽然被绳子捆得紧,但气势很凶,来到众人马旁,先是抬头朝骑在马上的众人喷出一口血雾。

魏琼楼可没有客气,对这这人脸上就是一马鞭,

这人不愧是贼寇头目,有骨气,被抽了一鞭子也没怂,还是气势汹汹的瞪着魏琼楼,嘴里说道:

“心有法宝,转世成仙

斩妖除魔……“

魏琼楼赶紧打断道:

“打住!听你们扯着鬼话听了有快一个时辰,心烦。

我问,你说!

你在贼寇里是个什么官?“

贼寇哼了一声,答道:

“我乃转生军地煞将军,你等这些妖魔鬼怪还不早早束手就擒,要是等到天公发怒降雷劈死你们到时候可就成了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

兰子义听着无奈的笑了笑,

桃逐兔听着似乎起了兴趣,问道:

“喂,那你跟我说说跟了你们那个真神有什么好处?就是个死后投胎?“

贼寇被这么一问来了兴致,毫不在意自己现在是被人抓做俘虏,如数家珍地说道:

“信得我等转生道,今生苦难不用逃,

跟随天军四方战,登天成仙就是好!

我本来是村里没人要的闲汉,跟了转生大道后,现在我是地煞将军!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现在全做到了。你玩过女人吗?我告诉你在荆州城里可是睡过女人的!

你只要肯破除妖道,改信真神,好好努力你也能有这些!

死了也不怕,只要能斩杀妖魔,就能直接登天成仙,到时候就有吃不完的肉,喝不完的酒,睡不完的女人。“

兰子义本来累的要死,病的心慌,但听到这人的胡言乱语还是哭笑不得,这番中了邪说出来的话居然有一种诡异的幽默感,尤其是在现在被一票京军将士围在中间,随时随地会被一刀砍掉脑袋的时候。

魏琼楼可没有耐心听这货继续说鬼话,抢过话头来问道:

“行,你是地煞将军,你死后升仙,好样的。我只问你,你们来了多少人?“

贼寇说道:

“说出来吓死你!我们来了一万人。怎么样,怕了没?“

魏琼楼冷笑两声后问道:

“那为何这样布置?“

贼寇被问愣了,问道:

“啥?“

魏琼楼不耐烦的说道:

“就是你们为何分了三千人往江城走,又为什么留了这么多人在这。”

贼寇被问到后自豪的说:

“这是真人妙计,让我们在此埋伏,引诱你等大正妖魔前来此地,好打你们个措手不及。”

兰子义问道:

“真人?什么真人?“

贼寇说道:

“就是我转生大道的传道之人。这次听说你们这些妖魔鬼怪从京城赶来送死,天王他老人家专门从北边派来真人传令,命我等江陵守军前往江城斩妖除魔!“

兰子义听着心中灵光一闪问道:

“你说江陵守军?“

贼寇听到兰子义这么问,异常自豪的说道:

“不错,我率领的可是江陵城的转生大军,整整一座大城的守军,厉害吧?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因为我信转生道信得踏实,信得真!真人来到江陵就看上我了。

城里的天罡将军和原来的地煞将军竟然敢违抗天王旨意,不愿出征。真人直接就把那个地煞将军给斩了!我是要来打江城要的最积极的!只要杀了你们这些妖魔,我就能登天了!哈哈哈哈哈!“

贼寇还在滔滔不绝的说,兰子义听着都笑出声来,这贼寇真是单纯的可爱,毫不做作,耿直的让人敬佩。

魏琼楼听明白了兰子义的问话,这人其实已经没用了,不过看在他说了这么多有用信息的份上,魏琼楼也没有要杀他的意思。

魏琼楼调侃的问道:

“‘地煞将军’,你还不是最高的官?那你干的有什么意思啊?”

贼寇一听更来了劲,说道:

“我转生军天王统天将,天将统天罡,天罡统地煞,地煞统众军。你们这些妖魔知道个什么?”

魏琼楼也被这贼寇逗乐了,说道:

“那你们那个真人是什么?不是天兵天将?

对了,你们的真人应该是……“

说着就四下寻找想找点什么,旁边的军士互相换了个眼色,就有人从后面传来刚才被割喉的那个神棍的脑袋。

魏琼楼高兴地结果人头,拎着对贼寇说:

“……应该就是他吧?“

贼寇看到魏琼楼提着的人头,立马跪在地上嚎啕大哭,骂道:

“正妖!你杀了真人,你不得好死!你死后要下十八层地狱!“

魏琼楼冷笑的:

“你们的真人真要是灵验,那你们这一仗为什么输了呢?“

贼寇说道:

“那是因为军中有人信道不诚!刚才带头逃跑的就是!他们死后要在地狱永远受难。“

魏琼楼听着笑了,问道:

“你们真要是想要埋伏我等,主力应该放在树林里才对,这样就可以一面围攻过河之兵,一面封住桥堵住河东骑兵增援。可你们为何要躲在池塘那边的野草地里?”

贼寇被问得支支唔唔,说道:

“真人说他率军往前走一点施法,就能将你们全部被天雷劈死。我们等在这里方便待会他带我们回江陵。”

魏琼楼已经把该问的问完了,笑着让骑士押解这贼寇下去。

贼寇转身走了两步后兰子义好像想起什么,叫住贼寇问道:

“你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于我们作战的?”

贼寇扭头答道:

“我哪里会死?死的是你们这些妖魔!”

兰子义问道:

“那你为什么穿着一身?”

贼寇不解的问道:

“穿这身怎么了?城里有钱人不都穿绸缎吗?我是地煞将军,难道还要穿短衫?”

兰子义哭笑不得,摆摆手示意可以把人押走了。

等贼寇走远后桃逐兔调侃道:

“这人真是个单纯的汉子。“

大家听着都笑了,

然后桃逐鹿说道:

“如果这人不是故意说假话,那么现在江陵就是做空城了。“

兰子义点点头,说道:

“而且江陵贼寇中明显有内讧,这个什么天罡将军还是有脑子的,知道不该往东边江城打。那个什么真人也没打算真来和我们硬拼,他只是想把人拉出来兜一圈立威,以便回去夺权。“

魏琼楼说道:

“再有脑子的将领没了兵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然后魏琼楼大声问道:

“点清楚没有?斩首多少人?“

后面有军士上前大声通报:

“会禀将军!算上刚才的斩首五千余人,俘虏了三千人,剩下的被跑掉了。”

魏琼楼点点头,说道:

“来人,传捷报回京,就说我辑虎营首战告捷,斩首三万,虏获生口三千,要京城给我们进爵给赏钱!”

全军将士听到后兴奋的高声呼喊,一名军士立马领命而去。

接着魏琼楼就转头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现在江陵空虚,我们正好可以收复失地。”

兰子义点了点头,

桃逐虎说道:

“打了这么久将士们已经疲惫不堪,我们又没有副马,单靠一匹马跑到江陵太伤。就算能打下来,刚刚补给好的马匹又会损失一大半。雨也没有完全停下来,还不知道江陵的路况如何。最主要的是,卫侯,你的身体……”

兰子义摆摆手,说道:

“我们没有必要打江陵,只要人去那里就够了。

贼寇主力损失于此,现在城中人心惶惶,只要官军一到,内部必然生变。

如果我们止步不前,一旦贼寇稳住人心,拉壮丁入伍,到时候再打就难了。

我的身体无妨的,够用。“

桃逐虎心疼的叹了口气,知道拗不过兰子义。

魏琼楼见兰子义同意,高声呼喊道:

“众军听令,今晚在此露营。传令回去,命人将东西运过来。明天我们去拿回江陵!“

第八十八章 天罡将军

这些日子天罡将军非常郁闷,真的是非常郁闷。

自从混世天王带着大军去了夷陵后他就一直在这里坐守孤城。

为什么要把他留在这里呢?

既然大军要往天府道走为何还要守住这座江陵城?这里无险可守,又不是零陵老家,本地的士绅们根本对转生教不感兴趣,他们只是害怕浩浩荡荡的转生军而已。

这里愿意入教入军的壮丁已经被征召,不愿意的也已经被拉走,粮草钱粮都被搜刮一空,江陵已经没有了意义,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起事的老家零陵都扔掉了,为什么要守住一个江陵?

既然要人把守想必是要在这里生根吧,但留在这里的都是没经历过战阵的新兵,虽然对转生道非常狂热,但手里只有梭镖,天王连刀都没有给配齐,更别说铠甲了。最可恶的是前些日子又要派了那个王八蛋真人过来搅局。那个蠢货!

朝廷的官军已经开到了江城,一旦剑指江陵,就以城中这些乌合之众想守住都困难,天王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还要我们主动进攻江城?真是疯了。

现在可好,全军被那个蠢货带出去送死,只有两千多人逃了回来,人人身上挂彩,能打仗的也就一千出头,而且官军已经开到城外驻扎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那个蠢货和他提拔起来的废物都死在那一仗里。现在天罡将军又牢牢地掌控住了江陵城。是的,是牢牢控制着,没有必要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天罡将军揉揉太阳穴站起身来,走到窗边,

窗外还在淅淅沥沥下着雨,不过比起前几天来就要小的多了。

真是天公不作美,如果还很继续下大雨,官军的威胁就要小的多了。

难道老天爷是站在朝廷那边的?

天罡将军自言自语的苦笑了两声。

从一开始他就不同意天罡将军起事。

现在的江陵城天罡将军与混世天王是同乡同宗,小字辈的远房亲戚,在乡里也是亲戚们口中的聪明孩子,家中虽然务农,但也还供得起他读私塾,只是没考上秀才而已。

天王很是聪明,从小读书用功,秀才一举便拿到。只是考不上举人把人给逼的魔怔了,大病一场后就说自己是什么真神儿子,降世救苦,教人转世登仙。

哪有这种事情?

天罡将军当然是不信的,家里的老字辈当然也是不信的。老人家们乱棍把这个逆子给赶了出去。

但天王能说啊!到处游走在各个乡间,居然拉起来了一票信徒。亲族之中也有不少人信奉他的转生道。

再赶上从去年开始官府开始丈量天地,核实人口,原本家里只有十亩地,偏偏能算出来二十亩,开的荒地这会也都算到官府的账簿上去,偷偷摸摸不报户的孩子被查出来还要进班房挨板子。

下乡主事的那些衙门官吏一个比一个横,好不容易捡到发财的机会,到处敲诈,不给钱就按罪名抓走。

这也就罢了,今年年初下来又要收什么助军钱,说是官家收的要给边阵打仗用。不给钱就要全家迁走,迁到北边几千里外的沙漠去垦荒,把地留给外乡的来的那些没田没地的流民。

这简直活不下去了。

虽然天罡将军心里是不信这个转生道的,但官府实在是逼得人活不下去了,天王回乡里一招呼,大家都跟着起事,自己到底也是同宗,怎么也得跟着一块呀。除了同宗的这千把号人,远近乡里也都云集响应,当时的场面想起来真是让人热血沸腾。

本来开始时只是想着不让朝廷移民,不要上缴那些杂税,但后来事情全都变了样了。

天王率领着转生军攻占四方,每到一地都开仓放粮,招纳新人,这些事情干着痛快当然无可厚非,但为什么要杀戮朝廷命官,还要焚烧圣人庙宇和大觉教的寺院呢?就是因为要信什么真神?这种鬼话说着自己信就可以了,还真的要干出来?

天罡将军好歹读过私塾,也是童生,心思敏捷,打起仗来自然也长脑子,学得快。再加上是天王同宗自然平步青云,一路高升了。

但同样是因为天罡将军读过圣贤书,对天王走一路烧一路的做法最为反感,每次有机会都会跟天王辩驳此事,好几次还当众吵个面红耳赤。

同时他也看不惯其他的天将和天罡地煞们那副样子,就知道吃喝嫖赌,**掳掠,每过一地都给搞的是鸡犬不宁,身为天王同宗,怎么能看着他们干出这些混蛋事情?现在是已经反了朝廷,也正因为反了,所以将来要重建天下,这种搞法怎么能行?

天罡将军想着这些事情不禁叹了口气,世事艰难啊。眼下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得要想办法解决才行。

得到前线失利的消息后天罡将军在第一时间内将将城外的人撤入城内,拣选精壮民夫组织起,配发器械,乘城据守,等到后来收拢残兵,人心也稍微能安定下来。

好消息是城外官军并不多,只有四千人左右的样子,全是骑兵,没有攻城器械,一时半会的肯定不会攻城。

只是城里的粮草补给很成问题,天王走时将这里的东西几乎扫光,现在闭城之后又没法从乡下运粮食进来。

“都怪那个蠢货!”

天罡将军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

那个真人不过是后来才加入转生军的,不是零陵同乡,更不是天王同宗,凭什么那么嚣张?对天罡将军指手画脚,是个什么东西?

大雨淋了这么多天,留守零陵的转生军本来就身上带病,江城又有官军,你个什么真人来了之后就说天王传令要攻打江城,到底长不长脑子?怎么打?能打赢吗?那么多人在围攻夷陵,倒是抽点人过来呀?要想打江城早干嘛去了?为什么要去打夷陵而不是把大军转向过来打江城?真是匪夷所思。

天罡将军当然不同意进攻江城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是送死。

可这个真人仗着有天王撑腰,根本不把天罡将军放在眼里。见天罡不听他的命令,竟然斩了一个地煞,他提拔起来的那个是个什么玩意?比真人还蠢。另一个地煞倒是没被斩,跟着真人一块出征了,于是就死在了官军刀下。

现在自己手下连人都没有,想想真是让人心痛。明明那两个地煞都是跟自己一路拼杀过来,有勇有谋的好汉。

天罡将军想着这些烦心事,叹了口气,回到桌前坐下,喝了口茶,看着摇曳的灯火,黯然神伤。

难道是因为自己顶撞天王的缘故,天王要把他留在这里自生自灭?

不不不,不会的。天罡将军摇着头把这念头摇出脑海,大家是同宗,天王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天昂将军已经向夷陵排除信使,很快天王就会派援军过来就江陵了。不会有事的。

这时门外传来声音,守卫说道:

“将军,马老板求见。”

天罡将军一听来了精神,忙说:

“快快有请。”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胖乎乎商人膜样的人和另一个瘦高瘦高的乡绅进门,同时进门的还有两个身高马的壮汉。

这个胖乎乎的就是门口卫兵嘴里说的马老板,另一个严乡绅是城中的名望,这两位是天罡将军刚刚任命的地煞将军。

这时候用这些非转生老军的人也是没有办法,自己的人都死干净了,现在城里防守的主力是临时招募的江陵民夫,挑选本地乡绅领兵也是顺应军心之举。最重要的是这两人都是当时攻占江陵时自己亲自从天王刀下救出的人,自己对他们有救命之恩,是完全可以信任的。

天罡将军上下打量一番跟着一起进来的壮汉,问道:

“两位将军,你们身后的是谁?”

马老板笑嘻嘻的说:

“将军,这两人是我二人的同门的侄子,现在多事之秋,我们出门也得带个保镖不是?”

天罡将军说道:

“这里是议事重地,哪怕是两位的至亲也得回避一二。”

马老板笑了笑,说道:

“那是应该,但外面阴冷,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不忍心看着自家孩子受罪是吧?将军放心,都是自己人,绝对信得过。”

天罡将军见马老板诚恳,不好意思推辞,也就不做声默认了。

接着天罡说道:

“都已经上任这么久了,卫士们还是改不过来口,还在叫你马老板。”

马老板笑道:

“将军说的哪里话,我本就是个商人,只是承蒙将军救命之恩,为将军尽一份力而已。待到将军渡过这番劫难,我还是要做回自家生意的嘛。“

天罡点点头,接着说道:

“马将军,我想到一个好办法可以解决当下粮草问题。城外正妖不多,不可能把江陵城围困。只要我们找好时机就能从其他城门出去,把粮草运进来。”

马老板和严乡绅听天罡这么说,面上有些僵硬,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天罡。

天罡有些纳闷,问道:

“两位将军不同意?可不这么干的话城中粮草就要见底了!”

马老板和严乡绅换了个眼色,之后马老板笑呵呵的说:

“将军对我二人有救命之恩,我二人永世不忘。今天我们过来就是因为已经想出办法,既可以解决城中粮草问题,又可以解除城外官军围困。”

天罡听后大喜,忙问道:

“两位将军有何妙计?”

马老板说道:

“如今大军在外,远水解不了近渴,官军驻扎城下,城中人心惶惶。天王对将军似乎又有微词,此时此刻对将军来说,明智之举莫过首倡大义,赶紧向朝廷投诚才对。这样一来既可以重为朝廷忠臣孝子,又可以保全城中百姓性命,岂不妙哉?”

第八十九章 乍喜乍悲

马老板说道:

“现在江陵孤城一座,外又有官军驻守,依在下之见,将军最好早早出城投降,不要再做乱臣贼子。”

天罡将军听罢怔了好一会,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然后缓缓问一旁严乡绅

“严将军怎么想?”

坐在马老板旁边的严乡绅眯着眼睛,屏气凝神注视着天罡将军,目光几乎能把人给冻住,

他并没有立即回答天罡将军,而是等了有一会才说道:

“我今天是与马老板一起前来为恩人谋出路的。”

天罡将军听到这话并没有厉声指责二人谋反,再叫门外卫兵将这两人拖出去斩首示众。

这本来是他应该做的,可是他现在并没有这么做。

天罡将军垂着脑袋想了半天,悠悠的问:

“我已经跟着天王起事了,现在投降正妖难道能放我活路?”

马老板笑呵呵的说:

“如今天王攻略四方,气势正盛,大正西南糜烂,朝廷却连一城一地都没有收复,此时将军向朝廷投诚,既可让江陵百免遭兵乱,又能投朝廷所好,让王师有不战而胜的美名。如此一来就不仅仅是放将军活路了,朝廷一定会重赏将军,将军下半辈子就可享尽荣华富贵了。”

天罡将军犹豫的说:

“可天王是我同宗,我全家上下十几口人都随天王一道起事,现在投降怎么能行?”

马老板说道:

“正是因为将军全宗都在反贼军中,所以将军投诚朝廷才更显得重要。当今太平盛世,我大正朝廷北逐诺诺,东平海贼,当此时节谁人愿意谋反?不过只是一撮狂徒挟持无知百姓的狂妄之举,不会长久的。天王既然是全宗起事,等到兵败那天不用判个什么诛灭九族就能把全家杀光,将军现在投降正是为自己上下百口着想,为祖宗留下血脉啊。”

天罡将军扶着额头靠在桌上沉思了很长时间,心中烦躁的想从楼上跳下去摔死。他脑袋其实是停转的,他想不通天王为何要把他留在这里,更想不通为何天王要派人来领兵去打江城。现在手下可以依靠的两人又劝自己投降,这到底该怎么决定?

过了半响天罡将军缓了一口气才说道:

“两位将军先请回,容我再想想。”

这时严乡绅突然说道:

“如今官军近在城外,一旦攻城,全城百姓都成了乱臣贼子!事情紧迫,刻不容缓,哪里还有时间等将军再想一想。”

天罡将军被这么一催,脑袋里终于清醒了一些,勉强提起精神说道:

“两位将军请回,我身为天王宗族,势不能轻易投降正妖,二位都是我信得过的人,只要我等同心协力,坚守江陵,天王援军不日便可到达。等到将来成就大事,两位便是功臣。

两位将军,危难时刻切不能自乱阵脚啊。“

听天罡这么说,马老板与严乡绅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接着严乡绅说道:

“我二人本是为你好,在这里苦口婆心劝你走上正道,没想到你死了心要造反。

你要做反贼那是你的事情,我们可没有心思陪你一道。“

天罡将军这才听出话音不对,到吸一口凉气厉声问道:

“你们想干什么?“

话音未落严乡绅便给身后两名侍从递过眼色,

说时迟那时快,其中一人一个箭步走到天罡旁边,把人一把摁在桌上,

另一人掏出藏在身上的短刀走到门口,手起刀落将门外闻讯冲进屋里的两名守卫斩做四段。接着掏出令箭照天天上射去,只一瞬间由两位士绅统帅的丁壮便如潮水般涌入府中,刚刚听到动静出来观望的转生军被一下打蒙,没怎么抵抗就被缴械。

城中残余的转生军虽然还有零星的抵抗,但奈何人数太少,又事起突然,没抵抗几下便死的死,降的降,不过一会江陵城内便被两位乡绅的人给控制了。

天罡将军被摁在桌上,虽然知道大势已去,但还是挣扎着骂道:

“你们两个忘恩负义的狗贼,竟然谋反!“

马老板冷哼道:

“明明是你在谋反却要骂我?我为朝廷除贼何来谋反一说?“

天罡将军骂道:

“你们忘恩负义,我救了你们的命,你们却想着害我!“

马老板说道:

“我们两个刚才给你指出明路你不走,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至于救我性命。我家在城中过得好好的,你们这群贼寇过来便烧杀抢掠,家里不少人都死在你们刀下,现在还跟我说什么救命恩人的事情。要不是我马某人重情义,看在你好歹从刀下救过我一命的份上让你率众投降,大家伙早就把你生吞活剥了。“

接着马老板吼了一声:

“把这贼寇绑了,立即送往城外大营。“

看着天罡将军被押出门外,严乡绅笑道:

“这小子太年轻,说了这么半天竟然一点察觉都没有。“

马老板说道:

“我还以为府里会有什么抵抗呢,没想到这小子真没把我们当外人。年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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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大帐内兰子义正裹着被子拥着炉火瑟瑟发抖。

痢疾虽然止住了,但身体太过虚弱,感冒非常重,一路颠簸过来人居然还活着兰子义自己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在城外驻扎了有五天了,原本听说江陵富饶,城外商铺住户非常多,现在剩下的只有一片废墟,人要么逃亡在外,要么被转生军主力劫走,剩下的都在官军到来前被劫入城内。

兰子义他们这几天都住在帐篷里,虽然雨小了许多,但还是阴冷异常,这一顿折腾的兰子义病更重了。

现在兰子义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出征前浇自己那三桶冷水害的自己成现在这幅样子。

忽然帐篷门帘被掀开,桃逐鹿探进脑袋来说道:

“城墙上有火光,时候到了。“

兰子义一听点点头,打起精神在桃逐兔的帮助下站起身来,走出帐篷与桃逐鹿一起往军中大帐走去。

自从来到江陵城外,桃逐鹿就一直设法与城内取得联系。城内转生军已经没有多少,现在守城的主力是被强行拉上城墙的壮丁,管事的则是两个被火速提拔起来的乡绅,

这两个乡绅一和桃逐鹿的人接触便便表示不劳王师出力,他们自己就能搞定贼寇,只是需要准备几天以便将城中贼寇一网打尽。

而约定的时间就是今晚

军中将领都已经在大帐内等候,见到兰子义后桃逐虎起身作揖,

魏琼楼点点头说道:

“卫侯还好吗?“

兰子义用沙哑的嗓音答道:

“不好,可也得撑着。”

接着兰子义说道:

“这守城的贼寇是怎么想的,新拉得壮丁配上本地的士绅,就算我们不来这不明摆着还是让人反吗。“

魏琼楼说道:

“管他呢,省我们的事就好。“

大家在帐中等了一会,便有人到帐外禀报:

“将军!城内马、严二位士绅押着贼人到了。“

魏琼楼嗯了一声,说道:

“有请!“

接着马老板和严乡绅就带着人押着天罡将军来到帐外,他们两的手下被拦在帐外,只有他们两个和捆住的天罡将军被军士押解进入大帐。

一进来马老板和严乡绅就齐齐向帐下魏琼楼作揖,

魏琼楼摆摆手说道:

“我等身为朝廷官军却未能及时赶来,令江陵百姓受苦了,

两位行礼,本将甚是惭愧!“

马老板说道:

“将军千里奔袭,救我江陵百姓于水火,我等感激不尽!哪里还敢……“

魏琼楼没让马老板说下去,直接打断问道:

“躺地上这个小子就是那个什么天罡将军?“

马老板笑道:

“正是!“

魏琼楼点点头,说道:

“两位智勇双全,公忠体国,以一己之力安定江陵实在是大功一件。我已拟好奏章,写明两位功绩,等着受赏吧。恭喜了,两位大人!”

马、严二人一听这话,知道自己有望借此机会做官,赶忙作揖道谢。

然后魏琼楼问道:

“我等昼夜兼程,一路损耗巨大,城中还有没有多余的粮草可供我等补给?”

严乡绅忙说:

“贼寇为了据守江陵,搜刮了不少粮草堆积城中,可供军资。“

魏琼楼点点头,刚想接着说话,突然门外令兵冲入帐内,说道:

“启禀将军!紧急军情!“

接着望了一眼在座众人,欲言又止。

魏琼楼说道:

“直接说,都是自己人。“

传令兵这才说道:

“江城太守急报,襄城被贼寇攻破了!“

帐中诸将听后大惊,兰子义更是惊得直接从马扎上站了起来。

魏琼楼走到天罡将军旁边,一脚把人踢着翻过身来,问道:

“说!怎么回事?!“

天罡将军惊慌失措的说道:

“这不可能!天王明明是带人去打夷陵的!怎么会是襄城被攻破?”

魏琼楼吼道:

“襄城还有禁军把守,这都被攻破了,你们到底打得什么鬼主意!”

说着就打算拔刀剁天罡将军。

兰子义头晕脑胀,刚才起得太猛,再加上这突然之间形式变化太快有些受不了,人快要晕过去了,幸好桃逐鹿与桃逐兔过来扶住。

不过兰子义还是鼓起劲说道:

“那他出气也没用,他只是弃子!”

魏琼楼听罢也明白了什么,收刀入鞘,放过了吓得脸白的天罡将军。

然后立马传令:

“来人!命令全军,一人两马,火速前往襄城!“

军士问道:

“马匹不够怎么办?“

魏琼楼说道:

“没让全军去,只挑一半人,挑身体好的上。剩下的留在江陵修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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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急转直下

魏琼楼下令:

“拣选一半军士骑两匹马,立刻轻装开拔,剩下的人留下修整,以后分批跟进,顺便押送粮草。”

兰子义这会已经头昏脑胀,意识模糊,桃家兄弟几乎是搀着他要把他送回帐篷去,

听到这话还是还是强撑着说道:

“万万不可!”

魏琼楼问道:

“为何不可?”

兰子义神情已经开始恍惚,拼尽全力说:

“敌寇已攻下襄城,下一步便要北进,现在追赶贼寇劳师远征却不见得会有成效,夷陵更有贼寇大军。兵法有云:致人而不致于人。不能这么干……“

魏琼楼说道:

“我等为大军先锋,却中了贼寇李代桃僵之计,让贼寇主力渡江进入北方。这事传回京城已经是重罪一件,如果再不追击贼寇等到朝廷降罪下来,我们轻则流放,重则杀头,到时候悔之晚矣!

最重要的是贼寇主力北上,襄城以南在没有敌人了,此时不追更待何时?“

兰子义还想再说,但脑袋里好似有一个大漩涡,把所有的东西都给吸了进去。

兰子义觉得自己身子已经不受控制,彻底瘫倒在地,桃家兄弟在耳边的呼唤也越去越远,最后的一点思绪也被抽干后,兰子义感到一种罪恶的解脱感,

“终于可以休息了“兰子义想到,

剩下的便是无尽的黑暗。

也不知过了多久,过了何等年月,兰子义只是觉得在黑暗忽大忽小,忽明忽暗,自己的身子,其实已经感觉不到身体了,只能感觉到自己而已,在黑暗中翻来覆去,后来终于停止了翻滚,兰子义也终于睡了过去。

过了好久兰子义才从熟睡中醒来,睁开眼的第一反映是这里是哪?为何不是自己的书房?后来才慢慢想起来自己已经离开落雁关很久了,而现在,现在呆得地方应当是江陵。

想到这兰子义猛然清醒过来,而后又是一阵眩晕,不过这次的眩晕持续的时间并不长,看来烧已经退了。

兰子义扭头看看一旁,桃逐兔正趴在桌子上睡觉,鼾声如雷,

真奇怪,为什么在看见桃逐兔之前兰子义根本没有听到鼾声?

除过鼾声外还有一股酸臭味从桃逐兔身上飘来。

桃逐兔这样子肯定是这几天来一直在守夜,也不知守了几天,真是辛苦了。

兰子义不忍叫醒桃逐兔,试了试手脚,还有劲,于是使劲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

兰子义本想站起来的,可实在是手脚无力。

本来以为桃逐兔睡的踏实,可翻身的动静还是把他惊醒。

回头见到兰子义坐起来,赶忙起身问道:

“少爷,你醒了!“

兰子义点点头,问道:

“我睡了多长时间?“

桃逐兔说道:

“……卫侯已经睡了两天了。“

兰子义问道:

“魏将军呢?“

桃逐兔答道:

“那晚就带着人走了。“

兰子义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桃逐兔忙着向门外招呼丫鬟过来伺候兰子义,顺便叫人去找桃逐虎与桃逐鹿。

兰子义听到桃逐虎与桃逐鹿不在身边,问道:

“大……大家去哪了?”

桃逐兔答道:

“大哥安排将士住下,并且收拢从江城过来的辑虎营散兵。二哥与马老板和严乡绅一起调运粮草,安置百姓,接收运过来的军需物资。”

兰子义问道:

“军需物资?”

桃逐兔说道:

“正是,军需物资从大营那边送过来了,主要是马匹,再算上从附近搜集到的,现在手下弟兄们可以人手一匹。“

兰子义本要让桃逐兔现在就要调集人手前去追赶魏琼楼,被桃逐兔拦住。

过了一会桃逐虎与桃逐鹿赶来,兰子义又提出要星夜兼程前去支援,被两人死命反对,最主要的理由当然是兰子义的身体状况。

兰子义见拗不过两人,便问道:

“那魏将军那边可有音信?“

桃逐鹿答道:

“才出发两天,并没有没有消息。江陵城里匀出来不少粮食,可以供给全军。“

兰子义说道:

“那我们就赶紧出发,押送粮草与魏将军回合吧。“

桃逐虎答道:

“卫侯前几天还高烧不止,郎中开得药都灌不进,老天保佑好不容易好过来,现在就出发再病了怎么办?要是有什么闪失我们兄弟三人以死谢罪都不够!“

兰子义叹了口气,说道:

“那就明天,最迟明天就得出发,不能再迟了!大营现在走到哪?”

桃逐鹿答道:

“浔阳。”

兰子义叹了口气,说道;

“也罢,比前些日子快了些。”

然后兰子义问道:

“魏琼楼开拔你们为何不阻止他?”

桃家兄弟面面相觑,桃逐兔说道:

“当时都忙着救卫侯,根本顾不上拦他。”

桃逐虎说道:

“卫侯是本次出征德王的臂膀之一,乃是副帅,拦他魏琼楼天经地义,我们只是卫侯的家人,没资格拦他调兵啊。”

兰子义叹了口气,说道:

“只是为了给朝廷个交代就要带着将士们往坑里跳,唉!“

桃逐鹿说道:

“是不是坑还不好说,毕竟贼寇主力在攻打襄城,夷陵只是疑兵,说不定与江陵一样也是弃子也说不定。再说魏兄与卫侯出身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也不一样。他着急去有他着急的理由的。“

兰子义听罢默不作声,过了一会说道:

“我这场病真不是时候,搞不好就贻误军机了。“

桃逐兔笑道:

“也不全是,至少卫侯你的那身肥肉不见了。“

兰子义苦笑一番,没有接桃逐兔的话茬,

桃逐兔本以为会想以前一样大家开怀大笑,没想到兰子义冷面相对,心里冷的像是在过冬天。

于是大家都没再多说什么,让仆人招呼兰子义吃过晚饭后便休息了。

当夜无事。

次日一早兰子义起床后便在桃逐兔的陪伴下前往军队驻地,

之前没有参战,留在江城军营里的军士还有病倒在路上陆续赶来的军士都已经集结到了江陵,经过几日的修整,大家的疾病都好的差不多,马匹也恢复了力气,

清点人数后正好三千,之前的行军和战斗都没有早晨人员损失。

兰子义又抽时间与马老板、严乡绅见过面,

这两位士绅已经将之前拉起来守城的本地民夫解散大半,剩下的人正好可以维持江陵治安。

江陵光复这两天来,周边抱团自守的县、乡纷纷派人前来联络,局势已经安稳,再加上贼寇已经北上,江陵周边暂时没有威胁。

兰子义当着两人的面写好一封奏章名人呈送京城,专门表彰两人功绩,还列出一份名单用来表彰两位士绅罗列的功臣。

一切准备妥当后兰子义披甲上马,率领东缉虎营三千骑士连同打包装车的粮草补给沿着往襄城的大道北上。

大军行进前两天平安无事,天气虽然阴沉,但雨好歹停住了,路旁多是荒地,并不像之前那一路,到处都是水田,也没有见到有打斗的痕迹。

虽然兰子义心中还有些嘀咕,但看上去贼寇主力已经向北遁逃,这一路上只需要加快速度赶路,尽快追上魏琼楼率领的先锋就好。

但现实并不会让人如此轻松,

第三天快中午,大军正在行进时前方斥候突然拔马转回,通行的还有满身血迹的魏琼楼副将。

兰子义与桃家兄弟见状知道事情糟糕了。

副将被带到兰子义马前,喘过气后跪地哭诉道:

“卫侯!快去解救将军和其他弟兄们啊!”

兰子义盯着副将,脸上像是结了冰一样,冷的没有半点感情,问道:

“你们一人两马,轻装前行,四天应该走到当阳才对,发生了什么事?”

副将哭道:

“将军率领我等星夜兼程,想要尽快赶到襄城,行到此地人困马乏,没想到这里竟然有贼寇大军埋伏。“

兰子义问道:

“有多少人?”

副将说道:

“至少四万!”

兰子义听着咬牙骂道:

“不是说贼寇可战之兵不过五万吗?这里就有四万,江陵还被我们收拾掉了一万,这就有五万人了!”

桃逐鹿说道:

“流寇就像滚雪球一样,如果不控制只会越来越多。”

兰子义又骂了一句,然后追问副将:

“贼寇至少四万人,你们只有两千,怎么撑过来的?”

副将哭诉道:

“我等全是骑兵,发现中埋伏后且战且走,好几次撕开贼寇包围,但因为贼寇人多最后还是被围在了一处林中。

贼寇非常狡猾,知道弓箭无法射穿我们身上的铠甲,所以专门射马,我帅人冲出来报信已经用光了剩下的所有马匹,现在魏将军率领余下的兄弟步战,坚守林中。卫侯,赶快去吧弟兄们给救出来呀!“

兰子义听过不再追问,赶忙命桃逐虎将全军分作两队,后队五百人保护辎重先往后撤退,自己与桃家兄弟率领其他人跟着副将赶往战场。

赶到战场后兰子义才知道什么叫做麻烦了,眼前黑压压的全是贼寇军阵,一层又一层的将一片树林包围在中间,围得水泄不通。兰子义想要派人先去与魏琼楼取得联系都做不到。

第九十一章 意气用事

东缉虎营副将带着兰子义他们向西北方赶去,

这里已经快要接近当阳,

西面高耸的山脉向东逐渐走低,在这里只有山坡与点缀在平原上的丘陵。

兰子义率领众军驱马前进,远远地就看见前面小山包后面冒出滚滚浓烟,

东缉虎营的将士们一路爬上山包,情况真是糟糕到了一定程度。

兰子义他们爬上来的是一个自西南往东北延伸的丘陵,丘陵与对面平行的山坡之间是一小片纺锤状的谷地,纺锤两头是西南、东北两边连接丘陵外平原的狭窄出口,纺锤腰部则是一片从山坡上延伸下来的树林,

站在丘陵顶上可以看到在东北那头有大量马匹尸体,还有人员尸体,看来中了埋伏的辑虎营将士们是从那个口被赶进来的,

往谷底望去,此时魏琼楼剩下的军士也就一千来人,正躲在树林里结做圆阵防守,圆阵外围战士将长槊向外伸出,长槊里则是提着马刀的骑士保护持枪的战士不被敌人近身,

看到丘陵上出现自己人,被围的将士们兴奋的高声呼唤,这边骑在马上的将士也高声呼唤,恨不得现在就冲下山头,将里面的兄弟救出来。

但要救出自己人谈和容易?贼寇两万人分作五阵将魏琼楼他们给围的水泄不通,

魏琼楼他们正北方向的山坡上貌似是贼寇本阵,可以看到阵中高高竖起帅旗,还不断有传令的骑手进进出出,向其他各镇传递命令,

魏琼楼西南、东北两边各有一个贼寇方阵堵住向两边逃窜的出口,西北边则是另一个方阵挡在魏琼楼往西边山脉撤退的山坡上,

而在兰子义他们左手边,也就是魏琼楼的东南方向上还有一个贼阵正沿着丘陵的山坡向下运动,见到兰子义他们突然出现在丘陵上似乎有一些慌乱,但很快便恢复镇定,停止前进在山坡上驻守。

兰子义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贼寇,说道:

“这些人可比江陵的乌合之众强了不少。”

一旁桃逐虎说道:

“正是。眼前贼寇虽然还做不到号令严整,进退如一,但已经有配合了,行进,防守都有模有样。我们人太少,这仗不好打呀。“

桃逐鹿说道:

“大部分贼寇虽然还是没有着甲,但武器齐全,每个方阵都有弓弩长枪,近战还有刀牌手。看来这就是围攻夷陵的那伙贼寇了。”

兰子义叹了口气,正在思索怎么把魏琼楼给救出来,一旁东缉虎营的副将已经着急的说道:

“卫侯还在等什么?我们快去把将军和弟兄们救出来呀!”

兰子义问道:

“怎么救?”

副将恼火的说:

“我们现在居高临下,只要冲下去这些贼寇根本拦不住我们。现在贼寇东北、东南两个方阵之间正好有空隙,我们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冲进包围圈里!”

兰子义追问道:

“那之后呢?和里面的人一起被包围?

贼众有我们五倍多,装备比起零陵的那伙贼寇要好得多,进去倒是容易,想出来?那得提上脑袋。“

副将一时说不出话来,接着又说道:

“那我们就集中兵力攻敌一阵,打开一道口子。“

这时桃逐虎说道:

“这里是谷地,只有东北、西南两个出口。西南方向有两个贼寇方阵,就算能撕开口子也不见得能击溃贼寇,一旦陷入混战,其他方向贼寇再来支援那就完了。你先冷静冷静,弟兄们被困我也很着急。“

副将说道:

“那我们就去冲东北边的那个贼寇方阵,这边只有一个贼阵,离得最近的是贼寇本阵,应该不会轻易前来支援。支援混战更好,那就趁乱击杀贼寇主帅!“

兰子义说道:

“与其这样不如从北面绕到对面山坡上,居高临下,直接冲击敌方本阵。我们是骑兵,有速度的优势,如果能趁乱击杀或者俘虏对方主帅说不定能让贼寇溃逃,这样还有一线生机。

我最纳闷的是魏将军带了有四千匹马,为什么现在一匹都没了?贼寇应当是有准备的!”

副将着急的说:

“这样太慢了!等绕到对面山上将军他们早就被贼寇给围杀了!

贼寇的确是削长木为矛,克制了我军骑兵冲击。不过最主要的是那晚我们中了埋伏,但现在我们的援军突然出现,贼寇根本没有想到,要想防御我们的冲击,就以这群乌合之众怎么可能?“

兰子义说道:

“魏将军已经坚守了两天,不在乎再坚守两个时辰,

谷地两边出口都很窄,就算我们从现在的高地冲下去有居高临下之势,也不见得能在短时间内将挡路的贼寇扫清。在我们进攻的时候贼寇只要咬住被困的辑虎营将士不让他们走我们就一点办法都没有。

话说他魏琼楼为什么就守在那种地方?为什么不过来守这山头?!“

正在说话间贼阵已经发生变动,

魏琼楼他们西北面山上的贼寇开始沿山往西南方向撤,

而兰子义他们左前方的贼寇则开始准备黑色的油糊一样的东西,还点起了火把。

桃逐虎见势赶忙扯下一缕头盔上的红缨,扔到空中,继而大骂:

“该死的,是东南风,贼寇想要火攻!“

接着副将又对兰子义说:

“卫侯!等不及了!贼寇不过乌合之众,我等铁骑一过他们自然抱头鼠窜!赶紧冲吧!“

兰子义说道:

“江陵装备那么差的贼寇都没有在我们的冲击下抱头鼠窜,你凭什么认为这里的贼寇会逃跑?“

副将瞪着兰子义说:

“好!好!好!

我算是看明白了,卫侯只是惜命,想要眼看着弟兄们死在那里!反正不是你的兄弟!用不着你们去送死,我们自己去!“

兰子义刚想说话,副将便振臂高呼:

“弟兄们,我们去把将军就出来!“

这下自然是一呼百应,两千多战士瞬间呐喊着跟随副将冲下山坡。

兰子义高喊:

“快停下!快停下!“

桃家兄弟也一起阻拦身旁的辑虎营战士冲锋,

怎奈将士们救人心切,兰子义又是临时带兵,这群京军怎么会听他的。

费了老大劲兰子义与桃家兄弟也不过拦下最后的五百来人而已。

副将率领两千多辑虎营骑士从丘陵上高喊着冲下山坡,照着两个敌阵之间的空隙冲锋而去。

骑士们杀声震天,马蹄动地,雪亮的矛头和闪光的铠甲犹如撕裂阴霾的闪电划过夜空,

原本就稀稀落落的贼寇见到阵势更是赶紧就向两边撤开,把路让给冲锋的辑虎营将士。

副将心中暗喜,心想:

“果然是乌合之众,根本没胆子挡住辑虎营铁骑。但为什么前面的草皮颜色那么浅?”

这时战士们胯下的战马已经加速,被围得的将士们几乎就在眼前,但耳畔传来的却是被围将士们的呼喊:

“快停下!撤回去!有埋伏!”

可惜为时已晚,冲在最前面的一波战士只觉地面塌陷,人马具倾,接着眼前便出现了扎的密密麻麻的尖木桩,

骑士们原本优势强大的冲击力在此刻变成了催命的鬼符,马匹们首当其冲被木桩钉穿身体,马背上的骑士们也随之一起被尖木戳中要害,鲜血四溅。即使那些被盔甲保护,没有被直接刺中的战士脊柱也受到了猛烈冲击,身体动弹不得。只是他们根本没有时间惨叫便被冲入坑内的后排骑士挤做肉饼,亦或是被身上的人马压得窒息而死。

虽然最后面的骑兵们及时停下没有掉进陷马坑,但刹不住马的骑士们还是一排又一排的掉入坑内,大批将士就这样被自己人踩死,侥幸不死者惨叫着踩着同伴的身体想要往出爬。

但贼寇们却没有给将士们重新修整的机会,两边的贼寇方阵开始向中招的骑士们靠拢,原本被当作进攻缺口的缝隙一瞬间变成了包围网,

接着两边贼阵都打开缺口,只见一些贼寇两人一组,抱起一根长长的尖木头冲向陷马坑,那些没有掉入坑里的骑士们见状都乱了阵脚,因为贼寇长矛太长,马槊戳不到人,更别提马刀了,

战士们被两边长矛冲的挤作一团,进退不得,已经有骑士被长矛挑的人仰马翻,

至于陷马坑里的战士,刚刚爬上来就被长矛戳回去,又被自己身上铠甲拖累,还有底下想要往上爬出生天的战士拉扯,根本逃不出去,叫骂声,求救声,不绝于耳。

紧接着贼寇阵后又冲出一些人,他们手持一个又一个小坛子远远的扔进坑里,有人认出了扔进来的东西,高声叫道:

“是烧城门的火油!”

话音未落火矢与火把便从天而降落入坑内,火油一触即燃,坑里便只剩下撕心裂肺的人马惨叫,滚滚浓烟之中满是一股肉被烧焦的糊味。

被烧着的人疯了一般叫唤着想要爬出,但都被贼寇长矛给顶了回去,只是烈火烧身,要多疼有多疼,又有谁能够甘心认命被烧死。将士们还是死命想要往出爬,而一旁骑在马上的战士们虽然有心,但自己都快被挑下马给干掉了,那里还有能力施以援手,只能这么眼睁睁看着一旁自己的袍泽兄弟被活活烧死。

到最后就连围攻的贼寇都看不下去,放松手中长矛让坑里的人爬出来,可是为时已晚,哪怕是跳出坑里的人也都在第一时间倒下死去。

剩下还骑在马上的战士们生存空间越来越小,眼看着就要被歼灭在这里时,山坡上传来兰子义高亢嘹亮的声音:

“往东北突围,拼死冲过去,我来增援你们!”

第九十二章 北军悍将

兰子义与桃家兄弟好不容易拦下队伍末端那些辑虎营战士,战士们还不解的咒骂,为何不让他们一起加入攻击,

还没等兰子义说话,丘陵下面就传来马匹陷落的惨叫声,循声望去,两边贼阵已经开始合围掉入陷马坑的战士,令兰子义吃惊的是,贼寇围攻陷马坑中战士的行动并非杂乱无章,而是秩序井然,面对兰子义他们方向的这一面竟然没有大的波动,还在组织防守。

魏琼楼见到自己兄弟深陷坑中,想要出手相救,可其他方向的贼寇也在同一时间开始向被围之敌发起进攻,出阵支援的战士硬生生被弓弩给射了回去,上风头还被人放了火,魏琼楼这时也是泥足深陷,几乎不能自保。

兰子义暗暗骂了一句,接着就对着身边将士开骂:

“为什么不让你们去?现在看到了!本来我们人就少,组织进攻当然要算准了再上,现在主力都被那个有勇无谋的莽夫带下去送死了,你们要跟着一起去被烧死吗?”

刚才还嚷嚷着咒骂兰子义的军士看到山下惨状都傻了眼,吓得脸色发白,不敢说话,

这时桃逐虎高声说道:

“卫侯乃大军副将,尔等抗命已是重罪,如果再敢不听命令,那就把你们就地正法,我桃逐虎说到做到!”

接着桃家兄弟纷纷拔刀护在兰子义身旁,踩着马镫高高站立起来,

剩下的辑虎营将士们不敢正视桃逐虎慑人的目光,纷纷低头应声,有人说道:

“卫侯,我们听你的,可现在怎么办?”

兰子义知道他们是关心被围困的将士,但情况所限,能够选择的办法并不多。刚才冲下去的将士还有一些没掉坑里,这些是生力军,不能放任不管,西南方向贼寇兵力太厚,没法冲破,只有东北方可以一拼。

兰子义问道:

“还剩多少人?“

桃逐鹿说道:

“五百!“

于是兰子义拔出配剑吼道:

“众军听令,冲击贼寇东北方阵,设法打开缺口让没掉进坑里的将士们出来!”

桃逐兔问道:

“再有陷马坑怎么办?”

兰子义说道:

“沿着刚才贼寇走的路线走,注意脚下情况,小心。“

这时一旁桃逐虎拉住兰子义说道:

“卫侯!你不能再冲到前面了!你又不是练家子,再冲前面和送死没区别!”

兰子义回头看着桃逐虎,回想起前几天带头冲击江陵贼寇的景象,心里也有些后怕。

桃逐虎见说动了兰子义于是吼道:

“前锋随我冲过去。逐鹿、逐兔!你们保护好卫侯。”

两兄弟听着点了点头,

兰子义这时冲着山下高声说道:

“拼死往东北谷口冲,我想办法为你们打开缺口!”

之后跟在前锋后面一道往山下贼阵冲去。

本来都快被拖下马的将士一听到兰子义的号令,全都行动起来沿着丘陵边缘向东北的贼寇冲去。

不愧是京营,到底训练有素,士气高昂,哪怕阵型混乱,形势恶劣,只要得到命令,还是在第一时间执行。

将士们面前的是林立的削减长木,冲在最前面的几人都被长矛挑翻在地,这为后面的将士赢得了机会,之见后面跟上的人趁着前面战士倒下的时机从长木的空当里杀入贼阵,

贼寇本就没有排成密集阵型,长木又是两人一根,疏于操练,只这么一下就被杀开空当,随后的将士们也都扬刀冲杀进去。

只是这里的贼寇比起江陵遇到的贼寇就显得训练有素的多,见到辑虎营骑士们冲进来并没有逃散,也没有有勇无谋的一窝蜂涌上来,而是排开阵势,由长矛手身后的长枪兵,刀牌手跟上,层层堵住骑士们的去路。

将士们也知道要是停在这里必死无疑,也都拼死冲锋,手中长槊前突,马刀挥舞,混战之中银光闪烁,飞火流萤,每一次挥砍和前突都伴随着惨叫声与喷涌而出的鲜血,

不过这里的贼寇比江陵贼寇装备要好得多,见将士们来势汹汹,都举起藤牌挡住刀槊,一旁长枪手也都挺枪前戳,

将士们虽然骑术精湛,刀法纯熟,但双拳难敌四手,现在场上有的又何止四手!

四面八方伸来的的长枪短刀虽然大部分都被将士们身上的重甲挡开,但骑在马上的人还是会被拉下马,

被拽到地上的将士或者被短刀抹脖子,或者被人用骨朵敲死,更有贼寇不知从哪里拿来镐头,直接将被摁倒在地的将士破甲凿死。

场面顿时血肉横飞,也分不清是谁的断肢混着血水掉落地上,然后就被人或马踩成肉泥。

混战之中双方互相问候对方家人,两边都打得够狠,辑虎营的将士们不顾伤亡拼死往前冲,中招的将士都已自己的血肉之躯为同伴挡下攻击;贼寇舍命贴身,势要把官军困在此地。

这时候交战两军的素质差别就被淋漓尽致的体现出来。

辑虎营将士虽然刚刚遭受大败,身陷重围,人数又少,但只要有人指挥,还是在相互配合下不断向指定地点靠拢,

反观贼寇,虽然勇气可嘉,计划的也好,但实际打起来就暴露出自己平时没有训练,无法有效配合的弱点。哪怕人数众多还是无法阻挡拼死突围的辑虎营将士。

再看兰子义这边,五百骑兵居高临下趁势下山,直冲贼阵左侧。

贼寇侧翼虽然排好阵型,就是为了防止兰子义他们冲锋,但刚才一直都在攻击陷马坑附近的官军,现在里面还有人在图为,合围的另一个贼寇方阵也已经靠了上来,人员相互交织在一起,组织已经有些混乱,举长木的人刚才又全都去围攻陷马坑,没法向侧翼靠拢,弓手弩手这时又被前后左右或进攻,或后退的自己人给挤乱,没法发动有效的齐射,这就给了兰子义他们机会,

前排众军在桃逐虎的带领下放平长槊急速冲向敌阵,虽然贼寇也挺起长枪,但比起官军的长槊来竟然短了那么一点。

在两军接触前的一瞬间,持枪的贼寇下意识的想要后退,还有人用手护住自己的脸。就这么一些无意识的动作要了贼寇的命,也成全了兰子义率领的辑虎营将士。众将士第一排冲锋就将贼寇侧翼的防守冲散,然后就如同狼如羊群一般冲入混乱的敌阵砍杀。

贼寇方阵中一名头领模样的人高声呼喊,想要重新组织人手将五百将士围住,想法很好可惜遇到了桃逐虎,之见桃逐虎端起马槊趁着下山的冲劲急速赶往贼寇指挥身边,贼寇虽有千军万马,但却来不及反应,偶尔挡路的都被战马撞到,踩成肉饼。

贼寇头领见乱军之中一个亮甲猛士直朝自己冲来,当然明白来者不善,刚忙命令身边亲兵堵住道路,

奈何亲兵全是藤牌手,盾小刀短,又是时期仓促,虽然卖力的挡在头领面前,但一时半会根本没法堵死去路,

只见桃逐虎左臂轻拨,长槊尖头就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光弧,直扑面前贼寇刀牌手脖颈而去,

下一瞬间桃逐虎收手前面挡路的贼寇一人被槊柄击倒,两人脖子被豁开,鲜血喷涌,直将周围人淋得满身都是腥红。

贼寇头领慌了神,虽然身边都是自己人,但这一瞬间却没有人可以帮助自己,天地之间只剩下贼寇头领自己和要取自己性命的桃逐虎。天地苍苍,众生茫茫,可无论有什么样的地位身份,到头来却只有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活在世上,而下一秒,就连性命都没了。

贼寇头领发出绝望的尖叫,虽然也不知道该干什么,但还是拔出腰刀,要做垂死挣扎。

桃逐虎脑袋可没懵,这种情况他见过的太多,对他而言这与以往无数次斩杀敌人没有任何区别,他的精神高度集中,刚刚收回来的长槊在他的左臂驱使下猛力前突,长槊裹挟着马匹冲力与臂力直挺挺的戳穿眼前贼寇头领的胸膛,

桃逐虎可以看到这个被刺中的人眼神中的绝望与不甘,不过那都与自己没有关系,现在唯一与自己有关的是贼阵首领已被斩杀。

桃逐虎猛然勒马,战马高高的人立而起,接着前蹄重重落下,将眼前一个贼寇踩进地中。与此同时桃逐虎臂膀用力,将长槊连同贼寇头领一起挑的竖起,那贼寇头领吐着血块顺着长槊滑向桃逐虎,快到跟前时桃逐虎右手抽刀,反手剁飞贼寇脑袋。

接着桃逐虎扔掉长槊,伸手接住人头,将还没合眼的人头高高举过头顶,高呼道:

“敌将已为我斩首,尔等还不速速投降!”

这声怒吼犹如暴雷轰顶穿过战场,刚才电光火石之间桃逐虎破阵杀敌的英姿早已把旁边一众贼寇给看楞,这时反应过来后自己头领的脑袋又被人给拎在手里,这给谁都没法相信。

贼寇们被这突然斩首,士气大跌,众人乱做一团,胡乱的向官军进攻,但并没有溃逃,兰子义见状,知道贼寇不是这一下可以攻破的,对这桃逐虎高声喊道:

“不要恋战,救出弟兄们我们就走。”

桃逐虎闻言也没耽搁,将人头挂在腰间,举起马刀一路冲杀回阵。

刚才的辑虎营将士们趁乱冲击贼阵,硬是从后面打开了贼寇的包围圈,将突围的战士们接了回来,

兰子义看到众军汇合,高举佩剑指着眼前的谷口说道:

“弟兄们随我冲出去。”

辑虎营将士两下接应在一起,士气倍增,闻言怒吼着冲杀而去,将混乱的贼寇斩杀一番后终于逃出生天。

第九十三章 破军杀敌

一众将士冲开混乱的贼寇,从谷口鱼贯而出,接着策马狂奔许久,等确认身后没有追兵时才停了下来。

经过一阵恶战,战士们身上都沾满了血迹,也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兰子义驻马回头张望,刚才受到冲击的贼寇方阵在另一个头领的指挥下已经恢复了秩序,面向兰子义这边也已经初步组织起人员防守。

而在山坡上的贼寇本阵也做好了防守准备,并且有条不紊的向其他贼阵发布名命令。

两边贼寇都没有派人追击兰子义他们。

“没想到贼寇竟能这么快重新组织起来,这次贼军主帅还真有两下子。“

兰子义心想。

然后兰子义对着一旁桃逐兔说道:

“清点人员。“

桃逐兔点点头然后传令下去。

这时桃逐虎还刀入鞘,满身血污的来到兰子义身边,

守在兰子义一旁的桃逐鹿说道:

“大哥,你受伤了!“

兰子义也看到桃逐虎大腿上有处伤口,忙问道:

“要不要紧?“

桃逐虎倒是没着急,撕开裤腿看了看说道:

“皮外伤,不用担心。“

然后从怀里取出金疮药和纱布,自己包扎起来。

其实经此一战,将士们身上或多或少都已经挂了彩,正好趁此机会给自己做些简单包扎。

桃逐兔已经清点完人数,来到兰子义身边说道:

“卫侯,只有八百人不到。“

兰子义叹了口气,然后问道:

“刚才率队冲锋的副将有没有跑出来?“

众将士互相望了望,一位杀出重围的战士说道:

“他带队冲在最前面,估计已经死了。“

兰子义说道:

“那倒省了我将他军法处置!“

各位辑虎营战士听罢都低着头不敢吱声,刚才就是因为他们不听命令才折了这么多弟兄的,现在哪怕兰子义说要把他们全部斩首都是应该。

桃逐鹿凑到兰子义问道:

“卫侯,下一步怎么办。刚才的那波进攻很多将士都已经丢了马槊。”

兰子义望着贼阵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他们虽然已经成功突围,但魏琼楼和他们的兄弟还被围在里面,刚刚的冲击虽然搅乱了两个贼寇方阵,但除过本阵外贼寇还有两个方阵在攻击被围的将士,现在重整之后也投入到围攻之中。

是不是应该丢下里面的人直接撤呢?毕竟他们连马都没了,就算能够杀出缺口来,里面的人被围了这么久还能剩下多大力气跑出来?

如果现在军力严整还有一战之力,两千多精锐将士只要组织得当肯定能冲垮一个贼阵,甚至是两个,贼寇布置分散,以骑兵的高度机动能力不会亏的。如果能将贼寇主帅斩杀,就像刚才一样,那么反败为胜也并非天方夜谈。

可现在只剩下七百多人,还多少都带着伤,器械也都损失不少,刚才那轮冲锋不少人头盔都掉了,突围而出的将士损失尤其惨重。

再加上刚才拼尽全力冲出来,马都已经跑累了,要想再冲不是不行,但肯定没有刚才那股劲头。

这时谷中已经传来喊杀声,被火点着的林子也冒起滚滚浓烟,一旁的将士们虽然不再喊打喊杀,但可以看出他们非常担心被围困的弟兄们。

如果下令撤退放任里面的人不管,可就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事情了,兰子义毕竟是客将,下令让这群健儿抛下自家手足兄弟这群军士搞不好会兵变。

而且真要是逃回去该怎么交代?东辑虎营全军覆没,魏琼楼战死,而他兰子义逃了?这种情况还不如战死于此算了,虽然死这挺不值得。

一旁的将士们已经开始着急,桃逐虎也包扎完伤口来到兰子义旁边,说道:

“卫侯,贼寇让开了西北方山坡上的树林,我们不如从那里接应一下,把人撤出来。“

兰子义说道:

“刚才也是有缺口,结果里面有陷马坑。别把这伙贼寇的主帅想简单了,这人没有那么蠢。“

桃逐虎问道:

“那该怎么办?将士们群情激奋,都有必死之心啊!“

兰子义知道桃逐虎这也是在提醒自己不可犯众怒抛下里面的人。

现如今这种情况下只能拼死一搏了。

兰子义记得自己在赶往京城之前曾说要来活人而不是来杀人,而上次江陵城外他就已经开荤把人给砍死了。

世事难料,有时候想起来真是令人唏嘘不已。

兰子义自言自语的笑了笑,然后抬起头来,怒目圆瞪,下令道:

“众军听令,先上山坡,从山上排开阵势攻击贼寇本阵。”

一旁桃逐兔问道:

“要是贼寇本阵背面还有陷阱怎么办?”

兰子义说道:

“刚才往出跑时我看了一眼,贼寇不是从谷地走到现在的位置的,因为没有脚印,反倒是贼寇本阵后面的草地像是被人踩过,而不是被人挖坑翻过。当然看的不是很仔细,其他将士可有看到的?”

符合兰子义的将士不多,毕竟刚才都忙着逃命了。

兰子义又说道:

“贼寇本阵才要想着给自己留后路,要是在屁股后面挖坑可怎么跑路?

真要是倒霉算错栽进坑里那也没法子,反正就这点人怎么打都不会有好结果。诸位,我们在林中再见!“

众将士听令轰然应诺,策马慢慢向西边更高的山坡上进发。

等到贼寇本阵西北方位后兰子义命辑虎营将士排开阵型,佩剑一挥,全军出发,没有声音,没有呐喊,只有人的喘气声,马的嘶鸣声,以及马蹄踩在地上的踢踏声。

最开始时将士们的速度还很慢,若不是在战场会让人以为大伙只是在散步。

接着开始慢慢加速,马蹄下的青草和雨水被踏的溅起,

然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快,马蹄从最开始一步一步踩在地上变成如同疾风暴雨一般砸中地面,草皮被掀开,积水四散,骏马的肌肉有节奏的一紧一松,马儿们长大鼻孔,猛力的吸气,吐气,嘶鸣声长起。

马上的骑士们用力踩着马镫,不仅让自己随着自己的战马一起起伏,还让自己屁股离开马鞍,脚下受力。

马槊不全,众将士已经全部取出马刀,或抗在肩上,或置于手中,只等着接敌的那一刹那挥砍出去。

贼阵就在眼前,马匹的速度也已经到达极限,现在就是风驰电掣,现在已没有任何可能停下,

虽然已经冲锋过许多会,但兰子义依旧感到自己如同第一次冲锋般兴奋,

热血涌上兰子义心头,将他与战马合为一体,

对死亡的恐惧催生着巨大的求生欲望,在濒临绝境时让人体会到了一种绝望的美感,

那就像是赌博,下一秒或是腰缠万贯,或是倾家荡产,

而现在的战士们则是再用自己的生命做赌注,赢者将会收割对方的生命,

这种感觉让人好像死神天降,又好像被命运的长线控制在舞台之中,动弹不得。

兴奋啊!兴奋啊!

明明知道马上会身首异处,可为何这么兴奋呢?

这种感觉真的令人上瘾,只要体会过一次便无法戒掉,让人还想再去尝试,尝试那种命悬一线却能活下来的快感。

兰子义可以清楚地看到贼寇的表情,有些人惊讶,有些人忙乱,但最多的是恐惧。

是的,是恐惧,是对排山蹈海而来的铁甲精骑的恐惧,那几乎是种本能。

贼寇本阵明显没有那种两人抗的尖头长木,只是有长枪而已。

前排的贼寇手持长枪,一旁则有藤牌手保护,

更重要的是在长枪手后面竟然站出了好几排弓手,里面还夹杂着不少弩手。

桃逐虎冲在第一排,骂道:

“该死的,贼寇是从哪里弄来的弩机?!”

只是这时已经没有机会想这些事情了。

贼寇弓弩手一轮齐射,箭矢如同蝗虫一般扑面而来,虽然大部分都被铠甲弹开,但还是有将士中箭落马,或是马匹中间一起倒下。就连兰子义头盔甲胄上都被箭簇击中,叮当作响。

桃逐虎在前排吼道:

“破军杀敌只在此时!贼寇没机会放第二轮的!”

众军闻言齐声呐喊,兰子义骑在阵中也高举佩剑一起喊杀。

下一刻,众多精甲战士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冲入枪阵,

有的骑士人仰马翻,有的被从马上甩出,落入贼阵深处,但更多的人则冲开第一层枪阵防线,将贼寇踩在马蹄之下,

呐喊声中马刀闪过必有鲜血飞溅,雨水之中,红雾弥漫。

是的又下雨了,阴沉的天空再也憋不住积蓄已久的雨水,大雨和辑虎营的将士们一起降临在战场上。

兰子义在阵中高呼:

“不要恋战!不要减速!击穿敌阵。我们要冲进去救下被围的兄弟。”

回答兰子义的是将士们的喊杀声。

众军保持高速一路撕开敌阵,阵中长枪贼寇虽然不少,但并没有组成密集阵型,不能对将士们造成有效损伤。

兰子义他们就这样一路冲杀,忽然看到前方高高竖起帅旗,一圈穿戴鳞甲的武士手持长枪短刀将一名穿戴整齐的贼寇层层护在中间。

兰子义盯着这个年纪不大的贼寇,同样的目光也从贼寇眼中落在兰子义身上。

兰子义举荐指着那边吼道:

“贼寇主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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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突围

兰子义高呼:

“贼寇主帅!”

桃逐虎早已看见帅旗之下的贼寇,闻言毫不含糊,一刀斩下旁边贼寇脑袋,然后还刀入鞘,左手举起刚才抢来的长弓,右手搭上唯一支箭,在马鞍上高高站起,凝神盯着贼帅,只一眨眼便发出低沉的声音

“中!”

接着右手放弦,箭矢抛出一条直线直奔马上的贼寇主帅而去。

贼帅的侍卫果然不是盖的立马排成人墙顶盾挡在主帅面前,将箭羽档开。

桃逐虎一击不中,反而笑道:

“挡的好!”

原来兰子义身旁的桃逐鹿也在刚才冲锋时抢下弓箭,一直藏在马旁,

这时桃逐虎先发一矢,吸引了对方注意力,

桃逐鹿则猛地取出弓矢,立在马背上瞄准贼帅。

冲锋的骑士们已经已极高的速度冲到贼阵中央,贼帅就在旁边,而贼寇却没有时间重新组织人员防守桃逐鹿。

就在桃逐鹿放箭的一刹那间,不知从哪冒死冲出的贼寇披甲战士举枪向桃逐鹿右边腋窝刺来,

桃逐鹿不得已侧身,矛尖虽然未能刺中他,但还是划伤了他没有着甲的右边肋骨。

桃逐鹿忍着疼扔掉弓箭,抽出马刀,在离开那贼寇前的最后一时间劈砍下去,

刀锋透过贼寇头盔与甲胄的缝隙隔断贼寇脖子,鲜血四溅。

而箭矢则在最后一瞬间被放出去,扑向贼帅而去。

贼帅反应也是够快,侧身一躲,箭矢擦着脖颈,划破皮肤而过。

兰子义可以看到贼帅用手抚摸着脖子,一脸劫后余生的冷笑。

桃逐兔结果了身旁一个贼寇后大喊:

“二哥!”

桃逐鹿说道:

“我没事!”

桃逐虎骂道:

“太可惜了!”

然后桃逐兔突然喊道:

“少爷小心!”

不知何时贼帅身旁一个披甲武士已经满上弓箭,高高举起,

这贼寇弓手本想瞄准桃逐虎,却被贼帅喊话,之后便转头指向兰子义放手撒弓。

箭羽在空中疾驰,直扑兰子义面门而来。

兰子义根本来不及反应,脑中只剩一个念头

“完了。”

下一秒钟却有一只手臂挡在自己面前。

原来一旁的桃逐兔及时伸出右臂为兰子义档箭。

箭头从右臂内侧灌入,直接洞穿外侧护臂,差点击中兰子义鼻子。

桃逐兔痛苦的大叫,收回手臂,咬着牙折断箭矢。

兰子义喘了一口气,待到惊魂初定后仰天放声长笑,原来活着这么好,然后兰子义高喊道:

“贼寇主帅已没有可能击杀了!我们快走!”

众军将士这时遇到贼帅披甲的亲军卫队,互有损伤,

但贼寇人数众多,如果恋战,辑虎营将士必然全军命丧于此。

于是众将士一路砍杀,冲破最后一层贼寇。

眼前不远就是苦守在小树林里的被围将士。

被围的将士们见到兰子义率队冲入,面向北边山坡的将士连忙打开缺口,

步战的辑虎营战士们向两边散开,并向前前出阵线,以长槊对战追击而来的贼寇。

贼寇主帅遭到突袭,一时之间无法指挥全军,本阵的将士或战或留,不知所措,有不少人追着辑虎营的骑士们进入树林,迎面而来招呼他们的便是寒光直闪的密集长槊,一轮冲锋下来没有追到辑虎营将士,自己人却又不少被乱矛捅死。

贼寇有五个方阵,在围攻魏琼楼他们的残兵时,西北边山坡上的由于是处在火攻下风头,开始围攻前便向西南方向撤退,并没有投入围攻之中;

东边围攻的两个贼寇方阵被刚才一路拼杀的辑虎营骑士搅得天翻地覆,虽然还是有不少人参与进攻,但没有组织,只是一群人一拥而上,根本没有造成威胁;

至于南边的方阵倒是卯足了劲进攻,但只打了一会便被火势隔开,也没法再打。

所以被围的将士们虽然情况危机,但暂时还没有太大压力,在兰子义他们冲下山坡后尚有余力接应他们。

兰子义率领一众骑兵冲入被围将士的圆阵,慢慢减速下来。

兰子义先问桃逐兔:

“怎么样,还好吗?”

桃逐兔右臂已被染红,虽然用手捂着,但还是涓涓的往出流血,

强忍着疼答道:

“卫侯不用担心,皮外伤。”

桃逐兔本想笑一笑,但因为忍着疼,一咧嘴表情就变得异常狰狞。

兰子义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这哪是皮外伤,箭矢穿过了整个小臂,估计都伤到了骨头,那种疼怎么好忍。

桃逐兔一把撤掉右边袖子,桃逐虎与桃逐鹿也驱马过来为桃逐兔包扎,

桃逐虎看了看伤口说:

“运气不错,箭头没有留在肉里,等待会突围出去,晚上拔了箭上点药。”

桃逐兔嘴唇发白,听到大哥这么说,笑了笑作为回答。

桃逐虎说着虽然轻松,但他情况更差。

之前大腿就已经受伤,这一轮冲锋下来两个小腿都被砍中,腹部被人戳中一枪,虽然被铠甲挡住没有伤到脏器,但肚子还是被划开了,除此之外还有一直箭透过铠甲缝隙击中了桃逐虎锁骨,真可以说是伤痕累累。

桃逐鹿情况也不好,除了右边肋骨被划伤外左臂还中了一枪,右边屁股也被捅伤。

其他的辑虎营将士们也都各处挂彩,战况激烈,在刚才的那轮冲锋中很多人的头盔,护臂,颈甲都丢了,

这时魏琼楼来到兰子义旁边将人扶下马,羞愧的说:

“卫侯为何要来送死啊!

琼楼鲁莽武夫,不听良言,以至于遭此大败,两千多兄弟折了一半,

御下无方,刚才亲眼所见副将擅自冲锋,死了一众兄弟,

现在还让卫侯与桃家三位郎君身陷深陷重围,我真是……“

魏琼楼说道伤心处,捉着兰子义的臂膀痛哭了起来。

一旁辑虎营将士们闻言无不悲愤,想起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兄弟们就这么客死他乡,现在自己也有可能步诸位后尘,都跟着自己将军哭了起来。

兰子义听着心疼,看到魏琼楼一身铠甲鳞片散落,头盔已经没了,只有快要散开的发髻,更是心痛,刚忙把人扶起说道:

“将军莫哭,现在贼寇气势正盛,正在四面围攻我们。将军此时可要打起精神来,指挥诸位兄弟们冲出去呀!“

魏琼楼听着点点头,一把抹干泪水,不再哭泣。

好在这时贼寇本阵响起尖锐的钲声,胡乱进攻的贼寇听到号令都退了回去。

大雨倾盆,也把逐步逼近的火焰剿灭,被熏烤的难受的将士们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桃家兄弟互相搀扶着下马,桃逐虎说道:

“贼寇只是回去重整,用不了多长时间的。“

魏琼楼刚才一通哭浇化了心中块垒,这时终于恢复精神,说道:

“贼寇不是攻下了襄樊吗?为何这里还有这么多人?难道夷陵不是疑兵?“

兰子义说道:

“你当时急着出发我就想说,根据夷陵军报,贼寇不会少,看着不像疑兵。只是现在说这些也都晚了。“

然后兰子义看到被围的将士们都趁着这个空隙用头盔或者树叶接雨水喝,心疼的直摇头。

桃逐鹿在自家兄弟帮助下已经包扎好了自己伤口,说道:

“我们必须尽快突围,贼寇等到贼寇下次进攻就是几万人弓弩具发,以堂堂之阵来碾压我等了,到时候任我等再能打也没有活路。“

魏琼楼点点头,问道:

“还有多少骑兵?”

一个受伤较轻的骑手说道:

“回将军,只剩五百了!”

魏琼楼听着直咬牙,

这时桃逐兔说道:

“要不我们两人一马,逃出去。”

桃逐虎摇摇头说:

“连战两场,马都累坏了,真要骑上两个人走的不会比人快,更别提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了。”

兰子义说道:

“将军帅骑兵先行突击,设法冲开缺口,后面步兵跟进,只能如此了。”

一旁已有骑手来到魏琼楼身边,让出自己的马匹后,说道:

“将军请上马!”

魏琼楼听后大笑一声,说道:

“你的马你自己骑!待会还要冲锋陷阵,我可不回去替你冲枪阵。我魏琼楼一夕失算,折了半个营的兄弟,现在又怎么能自己骑马扔下其他人走?!

卫侯,你本不必过来送死,既然冒险进来我又怎能把你拖累在这种地方?代公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不能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带着剩下五百骑先冲,我带这边兄弟步战殿后!“

魏琼楼此言苍凉悲怆,辑虎营将士们都知道自家将军已有必死之念,听着无不伤心落泪。

兰子义说道:

“谁也不会死,我带人进来就是为了就你们出去,所以谁也不会死。“

魏琼楼听到兰子义的话只是紧紧抓住他的手,说不出一句话。

一旁桃逐鹿问道:

“我们向哪个方向突围?”

桃逐兔说道:

“西北山坡无人防守,可以从那边走。”

魏琼楼说道:

“那边上坡,马匹发挥不了作用,贼寇撤走时在林子里面挖好了陷阱,骑兵压根过不去。要想走那边只能全部下马步行,通过陷阱时速度还快不了。”

桃逐虎接着说:

“我军以寡敌众,又连续接战,里面这些将士们这些天连水都喝不上,如果下马爬山,后面那几万人是甩不掉的。更何况贼寇还有弓弩,我们可没有。”

兰子义说道:

“这片峡谷只有两个出口,经过刚才一站贼寇本阵和另外两个方阵都堵在东北方向,贼寇本阵里还有披甲的亲兵卫队,非常能打,那边可不是生路。

西南那个出口虽然有一个毫发无损的贼寇方阵,但毕竟人少,只要我们打的够快够凶,还有机会。“

众人听后都点点头。

这时贼寇本阵中传来海螺吹响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四面八方传来的脚步声。

魏琼楼看了一眼兰子义,说道:

“卫侯保重。”

接着高呼道:

“众军听令,全力突围!”

第九十五章 血战

魏琼楼高声宣令:

“众将士准备,大家突围!

卫侯率领骑兵先行开路,其他人随我结阵跟上。“

辑虎营将士们闻言欣然允诺,刚刚冲进来的骑士们在伙伴的帮助下包扎好伤口,整理好身上凌乱的铠甲便甩蹬上马;

魏琼楼率领的被围步兵喝下雨水终于恢复了些许精神,在强烈的求生欲望驱使下,两天来被围的饥渴和疲惫被抛到脑后,此战不成功就只能交代在这了。

兰子义骑着马立在骑兵阵中间,前面是带队冲在最前的桃逐虎,身旁是桃逐鹿与桃逐兔,

桃逐兔右臂中箭,抬都来抬不起来,于是换成左手持刀,

桃逐鹿坐在马上,后臀的伤口这么一拉扯又开始往出渗血,

桃逐虎一身带伤,铠甲下的衣衫全部被染成红色。

兰子义小声对桃逐虎说道:

“别再冲第一排了,太危险。“

桃逐虎答道:

“将有必死之心,士无贪生之念。要是领兵的全都贪生怕死又有什么资格让手下将士们出去拼命?“

兰子义说道:

“那让我去冲到最前面,你伤的太重了。“

桃逐虎说道:

“卫侯你不是冲锋陷阵的料,真要冲到第一排就跟之前一样,还得拖累我们护着你,太麻烦了。“

兰子义听着笑了笑,心知这时桃逐虎想要保护自己。

桃逐虎接着对自己两个兄弟吩咐道:

“一定要保护好少爷!“

桃逐鹿与桃逐兔用力点点头。

兰子义回过头去看到步行的辑虎营将士已经排好阵型,

魏琼楼站在阵前,喝了一口旁边战士递过来的雨水,便把长槊横放,朝兰子义点点头。

兰子义看着魏琼楼,也点了点头,接着拔出佩剑,喊道:

“并军一向,千里杀将!弟兄们,我们冲出去!“

众将士应声高呼,猛夹马腹,从树林中冲杀出去。

这时贼寇已经重新收拢散兵,

贼寇本阵之中首先传来海螺吹响的声音,接着其他几个贼寇方阵便擂起战鼓,顿时四面八方喊杀震天,

各阵贼寇打头阵的都是长枪手,东北东南两个方阵还掺杂着手持长木的长矛兵。

贼寇南边的方阵也擂起战鼓,长枪手们靠在一起,勉强维持着一条直线开始前进,

长枪手身后则是弓手弩手正在挽弓搭弦准备放箭。

贼寇已经打了两天,虽然伏击了连日行军的官军骑兵,杀了他们不少人,把他们的战马全部射死,还把剩下的官军全部包围起来,

但就这么一点人还是太难啃,

贼寇已经连续围攻了两天,每次冲锋都被官军长槊挡住,死伤不少。说来贼寇步兵装备的长枪竟然没有官军骑兵的长槊长,太不可思议了。

弓弩射程倒是够远,但一半都被树林挡住,剩下的也都很难穿透官军身上的铠甲。

今天又有官军援军,情况还真是恶劣。

好在前日有官军突围时贼寇主帅就已经作出相应安排,挖陷阱,削长矛,今天官军骑兵虽多,但已经吃了大亏,想必不会再造成太大威胁,这次攻击就能斩杀这伙正妖,得道成仙了。

就在贼寇刚刚开始进攻时,林中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接着浑身鲜血的辑虎营骑兵就像地狱里的恶鬼一样从林中杀出,

走在最前的长枪手见状慌忙停止前进,阵线乱七八糟,连直线都排不出来,

他们身后的弓弩手更是惊慌失措,来不及听号令齐射便把箭矢胡乱放了出去。

这当然无法阻挡辑虎营骑兵的冲锋,将士们用尽全力从从胸腔发出怒吼,藉由马匹高速奔跑带来的冲击力冲入还没有完全站稳的贼寇方阵,随后便是寒光闪闪的马刀如同闪电般降临贼寇头顶。

第一排迎击骑兵的长枪手多被战马踩倒,后排的弓弩手们虽然想要散开,但步兵阵型太过密集,后排人还在前进,根本躲不了,只能用自己的脑门挡住骑士们的马刀。

将士们手起刀落,贼阵之中鲜血四溅,惨叫不绝,

只是比起之前的冲锋,这次战马力道明显不足,将士们挥砍的动作也都显得乏力,

并不是将士们消极怠工不想砍杀,只是连续作战,人困马乏,战士们身上又带着伤,一动手浑身都疼。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兰子义指挥者将士们保持高速向前冲,好似冲进羊群的狼,一时之间竟然无人可挡,

贼阵正面没有被冲到的长枪兵见到有人冲锋,没有继续前进,而是凭借自己阵线宽广的有利形势跟着兰子义他们冲锋的骑兵顺势封住了打开的缺口,想要包围骑兵战士。

只是这却把他们的屁股留给了接踵而来的辑虎营步行战士。

魏琼楼率领着这群突围的步行骑兵挺着长槊呐喊着冲出树林,

贼寇被这么一打,措手不及,不知道自己是该向后迎击官军步兵还是该追击前面前进的骑兵。

就这么短短的一阵混乱已经足够要他们的命,魏琼楼率领着一众辑虎营战士挺着长槊用力齐戳,排成密集阵型的贼寇纷纷中招,两人甚至三人被长槊洞穿,而贼寇却来不及反应,

接着将士们拔出马刀顺着兰子义他们冲锋的路径一路砍杀进去。

贼阵中央,指挥作战的头目气的跺脚,高喊着:

“不要合围,继续前进!不要打乱阵型!“

奈何贼寇到底是没有受过训练的乌合之众,根本不能有效的配合,被骑兵一冲混乱的无法指挥,

贼寇头领这么一喊反倒是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兰子义骑在马上挥剑指向那边,喝道:

“那边!“

桃逐虎早就领会到兰子义的意思,轻轻调转马头,带着整队将士冲向那边。

这里的贼寇头目明显没有贼寇主帅防护严密,一旁负责守卫的只是刀牌手和长枪手,见到骑兵冲来混乱的想要组织防守,

只是辑虎营将士哪里会给贼寇这种机会,前排将士一轮冲锋冲散了贼寇,

贼寇头目见状举到准备招架,桃逐虎骑马飞驰而过,一道闪光过后头目右臂已被斩下,

贼寇头目愣着看到自己血肉飞溅,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胳膊被人砍掉,还没来得及喊出声,甚至还没感觉到疼痛,后排跟进的辑虎营骑兵便横放马刀斩下了贼寇头目的首级。

无头无首的尸体鲜血喷涌,路过的将士身上都被染的血红,

尸体站了一会,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上。

骑士们见到贼寇主帅已被击杀,高声呐喊,士气高涨,一路搏杀之后击穿敌阵,放眼望去,西南边的谷口已经出现在眼前,之前从下风头赶下山的那个贼寇方阵并没有的堵住谷口,现在看到兰子义他们的骑兵这么快便杀出重围,这伙贼寇慌忙行军,阵型散乱,现在努力再冲一次,贼寇有极大可能溃散,而且兰子义他们突围迅速,贼寇始料未及,其他方阵的贼寇并没有及时跟上,对于兰子义他们而言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兰子义举起佩剑高呼道:

“弟兄们,咬紧牙关再冲一次,我们把前方贼阵击穿就算赢了!”

身旁桃家兄弟闻言欣喜的笑出声来,前面桃逐虎也笑道:

“来来来,战个痛快!”

只是这时旁边的辑虎营战士却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将军没有撤出来!”

兰子义赶忙回头望去,

果然,魏琼楼带着步行的将士们被围在贼阵中间正与贼寇大众短兵相接,厮杀的异常惨烈。

突围的计划是不错的,兰子义率部前面开路,魏琼楼随后跟进,

但这个计划的问题也很明显,

首先,骑兵速度快,步兵速度慢,贼寇又人数众多,前面路虽然冲开了,但身后的步兵跟不上。

其次,魏琼楼率领的这些将士被困许久,饥渴交迫,体力严重透支,虽然为求生存可以一时鼓起一时战力,但这只是一口气,一旦无法一击突破,陷入持久战,体力根本支持不住,再加上将士们都身披重甲,防护效果当然优秀,但穿着太过沉重太消耗体力,有马匹时自然无所谓,可现在是步战,活动不了多长时间。

再次,辑虎营将士本是骑兵,平常训练都是操练骑兵作战,根本不训练步战,刚才一轮冲锋拼着兰子义他们冲击带了的混乱效果和自身的勇猛能有效果,但接战之后步行的辑虎营将士就成了单个厮杀的战士,而非协同作战的步兵,战斗力大打折扣。

最后,刚才兰子义他们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杀了贼阵头目,但贼寇竟然没有崩溃,哪怕无人指挥,士气低落,还是围着魏琼楼他们死战。这可就不是什么好事情了。

兰子义回头望见魏琼楼,长叹一声。

被围的魏琼楼见到也望见兰子义,变高声喊道:

“卫侯快走,你没有必要死在这种地方。”

随兰子义一起冲杀出来的辑虎营骑兵听到魏琼楼的话都望着兰子义,可以看出他们眼神也都非常犹豫,这一路拼杀已让他们丧胆,好不容易冲出重围,已经没有了之前去气吞万里,突围救人的勇气,

桃逐鹿也看着兰子义,桃逐兔则说道:

“少爷,再回去救人我们就真走不了了。”

兰子义抬头仰望苍天,任由雨水洗刷面庞,

回头救人还是突围而去?

自己为何在此?

又为何而战?

然后兰子义猛地回头,高呼道:

“之前杀入重围就是为了解救自家兄弟,现在又怎能弃他们而去?

众军士,调转马头,杀回去!“

桃逐鹿听罢长出一口气,桃逐虎则仰天大笑,转身第一个冲回贼阵。

第九十六章 身陷重围

兰子义也说不上他为什么作出这样的决定,

敌众我寡,敌逸我劳,再加上贼寇悍不畏死的进攻,狂热的精神,回头救援绝对是败多胜少的决定,

可为何还要这么做?

身边的将士人人挂彩,每一次劈砍,甚至于每一声呐喊都会拉动肌肉,扯开伤口,

马匹经过几次冲锋也都气喘吁吁,现在只是在骑士们的驱赶下勉强前进,

实在是无力再战了,可自己为何还要作出这种决定?

他兰子义可以不关心辑虎营这些人的生命,可他难道会不关心身边桃家兄弟的命?

桃逐兔右臂被射穿,血流不止,

桃逐鹿伤口流出的血顺着腿都已经把裤子给染红了,

桃逐虎伤势严重,浑身上下全是伤口,动起来都让人担心他会不会散架。

桃家兄弟一边顾着作战还要一边保护兰子义,就是没有时间管自己,冲杀到现在这步田地已经到了极限,哪怕现在就逃跑他们都有可能被敌毙命,而兰子义却决定回头救援魏琼楼,这难道不是让桃家兄弟去送死?

不利条件这么多,可为什么兰子义还是要掉头回去救魏琼楼?

连魏琼楼自己都已经放弃了求生,而是让兰子义逃走,

自己身边的辑虎营骑士们都已经被消磨的没有了刚才的锐气,想要突围逃走,此时不是之前领着八百铁骑意气风发的时候,已经没有必要在担心将士们哗变,不得不冲杀救援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兰子义还执意要去救援魏琼楼?现在突围朝廷都没话说,这可是拼死血战的结果。

看来自己刚才并非是迫不得已才带队冲击贼寇本阵的,他兰子义根本就是想要救援魏琼楼,无论如何。

想到这里兰子义不禁微笑起来,继而微笑变成苦笑,笑着只能摇头。

在来京城之前,兰子义豪言壮语的对自己父亲说他要以一个读书人的身份“活”天下人,而不是以一介武夫的身份去“杀”人,可自己现在做的呢?杀人盈野,血流成河,这尸山血海之中不光有贼寇的尸体,还有官军将士们的尸体,每一具尸体都绝不是孤零零的在那躺着,他们每个人背后都有自己的亲人,朋友,家庭,每一具尸体都意味着将有一家人哭得肝肠寸断,会有妻子失去丈夫,会有孩子变成孤儿。

最最令兰子义震惊的是他看到这些景象时,哪怕是第一次亲手杀人时,他都没有一丝丝的惊讶,并不是说他的心中没有触动,而是说他似乎对死人这种事情已经司空见惯了,那种见怪不怪的麻木,还有在麻木下隐约闪动的兴奋。

这令兰子义非常恐惧,难道自己是一个杀人狂魔?难道他最终还是要和自己的父亲一样是一个天生的武夫而不能成为一个读书人?

他来到京城时以为自己可以辅佐德王,他也努力在这么做,可结果却与自己的目标南辕北辙,德王并非是可以辅佐之人,自己也不能用自己的力量去感化德王,理想,哦不,应当说是梦就这样破碎了。

现在兰子义到底在做什么?他依然在辅佐德王,但却已经与德王无关,

兰子义虽然在为大正平定叛乱,可这些贼寇中大部分人在一个月前还是良民百姓,圣人说要敬天保民,可他兰子义又在干什么?

难道说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好无意义吗?那他又为何来这里?他又为何要带着人去送死?

对了,就是意义。兰子义想不明白这意义是什么,但他隐约的感觉到现在所做的就是意义所在,

他擅长因势治形,他可以在军队行动前作出准确的判断,

而现在他可以用自己所擅长的东西拯救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兄弟,

既然那些兄弟有勇气让他们人先走,自己战死于此,那他兰子义就有胆子冲回去把弟兄们救出来,

对,救出来,

那种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的兄弟情激荡于兰子义胸中,激励着他这么做。

哪怕所有的形势都对己方不利,哪怕所有的情况都显示他兰子义应当突围逃走,但他还是要掉头回去解围,

这事情没有理由,这没有理由的事情就是兰子义现在所追求的意义。

兰子义策马跟在桃逐虎身后,对着辑虎营骑士高呼:

“你们有胆子冲阵解围一次,那就有胆子解围无数次,随我冲!”

将士们见到兰子义与桃家兄弟率先掉头杀回去,都愣住了,过了片刻才有人说道:

“兰卫侯与将军非亲非故都杀了回去,我们还愣着干什么?”

又有人应道:

“卫侯贵族少爷都这么不要命,我们还能眼睁睁看着辑虎营的兄弟死在里面?”

辑虎营的骑士们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激励自己,斗志又在他们心中点燃,对死亡的恐惧被扔到脑后,袍泽之情重新浮现在眼神中。

将士们声嘶力竭的呐喊着,跟随兰子义再次冲向敌阵。

贼寇阵型被辑虎营的骑士们击穿之后就一直在修补阵线,虽然没有头领指挥,行动的乱七八糟,但他们还是知道该拿长兵器防守骑兵所在的方向,同时调集弓弩手防御。

此时辑虎营将士再次往回冲被贼寇防了个正着,弓弩手们准备好后一轮齐射发出,箭羽密布,好似罗网一般向辑虎营将士们扑来,

将士们连番拼杀,铠甲散乱,马匹也累的喘气,还都挂着外伤,

这一轮齐射袭来,透过铠甲缝隙击中战士,或是直接射中战马,冲在第一排的战士们被射的人仰马翻,栽倒在地。桃逐虎的坐骑虽然没有被击中,但肩头却又中一箭,咧着嘴叫骂着。

后排骑士没有减速,越过前排战士再次冲击贼寇枪阵,可是马匹已经乏力,面对枪阵已经失去了冲击力,冲锋也就变成了近身肉搏,战士们骑着马在贼寇人群中用尽全力挥舞马刀,每一刀都不浪费,每一刀都劈中要害,每一刀都见血,

可贼寇人数众多,几人围住一个战士,趁他挥刀之际便提起长枪朝腋下或是脖子戳去,一击戳中,而后鲜血四溅。

还有贼寇合力将奔驰的马匹绊倒,骑士从马上滚落在地,晕头转向的再与贼寇混战。

但兰子义率领的骑士们并没有气馁,哪怕遭受着严重的伤亡,哪怕马力已乏他们还是驱赶马匹奋力冲锋,

兰子义也挥舞佩剑斩杀贼寇,虽然他并没有专门训练过在高速移动的马匹上砍杀目标,但经过这几次的冲锋他还是积累了不少经验,更何况是在这种极端情况下,如果不拼命就没命了。

兰子义刚刚砍伤马匹左前一个贼寇的脑袋,又抽剑刺向右前贼寇,

这时一旁桃逐鹿喊道:

“少爷小心!”

一个贼寇刀牌手已经挥刀看向兰子义小臂,

幸好兰子义听到呼喊及时收回手臂,但还是被拉开一道口子。

一旁的桃家兄弟努力护卫者兰子义,最前面的桃逐虎更是勇气百倍,一把刀拨开刺来长枪后就能把枪手脑袋劈开,刀牌手的藤牌在桃逐虎刀下形同虚设,桃逐虎挥砍时会在中途变轨而不降低力道,一刀劈下必然从藤牌边缘切入盾后,斩断贼寇手臂。

里面步行作战的魏琼楼见到兰子义率领骑队冒死冲回来,长啸一声推刀猛砍,先是架住交手的刀牌手劈来的刀,接着顺势便把贼寇的刀向后引过去,左肩随着左侧步伐向前跨去,一下将贼寇撞倒,在贼寇的惨叫声中一步踏上将贼寇了结。

其他步战的辑虎营将士们也被回援的兄弟们振奋,高声呐喊着向前搏杀,

步行的骑兵们学着步兵的样子结成阵线,在魏琼楼所喊出的号子声中一起跨步,一起格挡,一起挥刀,

很快战士们步调协调一致,数百人一起挥刀的威力展现出来,每一次整齐的挥斩都像闸刀一样将贼阵切成断面,中刀者无不身首异处,

贼寇方阵头目已被兰子义他们一波冲锋给当众击杀,

现在只是仗着人多和转生的狂热在这里死战而已,没有指挥,只是乱糟糟的向着官军发动进攻,现在遇到辑虎营将士们卓有成效的进攻,还是被两面夹击,已经被动摇的士气再也绷不住了,

在辑虎营骑兵、步兵即将汇合前贼寇阵中被两边冲击的人率先开始溃退,继而这个混乱的贼寇方阵再也无法维持团结,众人慌不择路的四散奔逃。

魏琼楼在斩杀最后一个贼寇之后抬头看到了眼前染了一身血的兰子义,两人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一个不想死,所以想让别人逃;一个不服输,所以带着大伙一块死,这世界可真是不随人心。

辑虎营将士们再次会师,见到贼寇溃散兴奋的大叫,

魏琼楼看着兰子义,先开口说道:

“你不要命了?“

兰子义说道:

“我兰子义命中自有天助,你们跑得慢我得回来帮忙才行。”

此时贼寇本阵又发出一阵海螺鸣声,追击的贼寇方阵踩着鼓点以贼寇能做到的最整齐的阵型,向兰子义他们袭来。

魏琼楼看着茫茫多的贼寇,再回头看看伤痕累累的辑虎营残兵,叹息道:

“如果还有马,贼寇绝对别想困住我们。”

兰子义捂着伤口笑了笑,望向贼寇本阵,居然看到有一贼寇骑手正向这边飞驰而来。

第九十七章 手足兄弟

兰子义在马上伸手一指,说道:

“那边有人来了。”

只见一名骑手超过其他围攻的贼寇,从本阵中顺着山坡飞驰而来,停在兰子义他们不远的地方,之后扯着嗓子大喊:

“转生正道,光照众生,得信真神,来世成仙!

天王好生,众人皆知,天将领命,扫清妖孽,尔等虽为正妖,但天有好生之德,特降恩典,饶尔等不死!

只要你们现在放下武器,乖乖……“

贼寇传令兵话还没说完,魏琼楼便捡起一直贼寇丢弃在地上的长枪,当作投矛掷出,

长枪好似游鱼一般在空中顺流而下,卷起一阵雨水旋风,闷声击中贼寇,将其射落马下,那贼寇连叫声都没有喊出来。

辑虎营将士们见状呐喊,士气高昂。

魏琼楼这一下扯着了脖颈的伤口,苦笑着说:

“废话连篇,听着人心烦,现在耳朵清静多了。”

桃逐虎骑在马上扫视战场,说道:

“情况不妙。“

桃逐鹿说道:

“不能再从西南方向突围了,刚才两轮反复冲杀我们折了许多将士,现在只有三百骑不到,而且人困马乏,冲不动了。步战的弟兄们刚才也损失惨重,真要再和贼寇近战必败无疑。“

魏琼楼说道:

“贼寇没有骑兵,只能靠两条腿追我们,从这里走西边山上没有陷阱,依我看我们可以往山上撤退。“

桃逐兔说道:

“将士们已经筋疲力尽,再爬山能爬多久?这样撤搞不好走着走着就成溃逃了。“

兰子义叹了口气,说道:

“走都走不动,战就更不可能,既然有生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众人主意已定,便赶紧调头往山上爬,

魏琼楼本打算让兰子义率领剩下的骑兵先走,但兰子义执意要殿后,这样以来,一旦追兵逼近,骑兵可以及时应对,最主要的是如果骑兵先行,步行的战士们有可能会以为骑兵要逃跑,造成全军士气崩溃可就完了。

最后两人的方案折中,兰子义走在步兵左侧,防止堵在西南的贼寇方阵进犯造成威胁。

辑虎营的将士们连番作战,器械缺损严重,刀口砍废乃至砍断的战士都顺手捡起贼寇的腰刀用,步行的战士们还捡起贼寇藤牌拿在手里。

见到官军改变方向向山上撤退,贼寇本阵中立即派出传令兵向其他方阵下达命令,还派出新的头领重新组织溃散的贼寇。

各方阵顺着兰子义他们撤退的方向展开追击,

但两条腿追两条腿,这就是在比拼耐力,哪里能在短时间内追的上。

所以在接到传令兵的命令后,贼寇方阵中的弓弩手全都从阵中出来,加速追赶兰子义他们。

贼寇方阵又在此吹响海螺,刚才被击溃的贼寇跑出一段路后又都冷静下来,毕竟官军人少,他们只是一时失利而已。

那些往其他方向逃跑的贼寇被本阵派出的头领挨个找回,重新集结,

而那些逃向山坡方向的贼寇见到官军也向这个方向进发后都有些不知所措,有的改换方向逃跑,而有些胆大的则在听到海螺号声之后竟然掉头向官军进攻。

虽然只是散兵游勇,不会真的挡住官军,但这么几个不怕死的还是给官军前进带来了一些麻烦,

这些不怕死的虽然很快就葬送在了官军刀下,但他们却给其他贼寇做了榜样,有越来越多的逃跑贼寇开始转身攻击辑虎营。

辑虎营的将士们被贼寇散兵的攻击拖慢速度,后面的贼寇弓弩手又加速进入了攻击距离。

然后弓弩手们开始一轮又一轮整齐的放箭。

密集的箭矢如同雨水一般从天而降,而天空本身就在下着大雨,东南风大作,鼓得箭矢呼呼生风,

箭雨混杂着大雨一起淋到将士们身上,大部分都撞击在铠甲的甲片上,敲得叮当作响,

剩下的则透过缝隙击中战士们的身体,

步行的辑虎营将士们多将捡来的藤牌被在身后,护住脖颈,但这却护不住小腿,

撤退的战士们甲胄早就不全,有筋疲力尽,东风裹挟着劲箭射来,很多战士们都中箭,受伤最多的部位就是小腿。

骑兵们也被射得够呛,但被射中的不是人,而是坐骑,马后股简直就是让开了给贼寇射,不少战马无法支撑,倒地不起。

兰子义见势头不妙,转头看着桃逐虎,

桃逐虎看到兰子义询问的眼神,笑道:

“卫侯下定决心只管做就好。“

兰子义听到桃逐虎这么说,点了点头,然后拔剑猛地调转马头,高喊道:

“骑兵战士们,随我荡平这群贼寇弓手。无人防守就敢冲上来,真是目中无人!“

辑虎营骑兵战士们闻讯高呼,立马掉转马头跟随兰子义冲下山坡。

魏琼楼忙于指挥战士们击杀围攻的贼寇散兵,防御箭雨,同时还要保持速度行军,没有注意兰子义的动向,直到兰子义率队冲下山坡时,魏琼楼才听到动静,忙喊道:

“卫侯别去!“

但已经来不及阻拦兰子义。

兰子义率领剩下的骑兵驱赶着疲马顺势而下,再次发起冲击。

贼寇们见到兰子义冲来,便放平弓箭,对这骑兵来了一轮齐射,

本就人数稀少的骑士们应弦又倒下一批,桃逐虎这次还好没有中箭,但桃逐鹿大腿内侧却被射中一箭。

桃逐兔骂道:

“贼寇是怎么保养弓弩的?为什么他们的没有开胶?“

还没等其他人答话骑士们已经冲到弓箭手跟前,接着就是翻滚的马刀劈砍无人防守的弓弩手,简直就是狼如羊群,弓弩手那里有可能阻挡骑兵们的冲锋,哪怕这群冲锋的骑兵已经疲惫至极,人马稀少。

刚才骑士们铁蹄铮铮趁势而下已经把不少贼寇吓得心惊肉跳,现在近身接战,贼寇们更是丧失肝胆,哪怕好几个方阵的贼寇合起来人数众多,也无法给被冲击的弓弩手们提供安全,人再多在骑兵面前也是待宰的羔羊。

于是指着一轮冲击,贼寇弓箭手们便失去战斗的勇气,掉头向后逃跑,众多辑虎营将士们终于不必再忍受贼寇的箭雨了。

但这么一耽搁,贼寇后面的大部队已经跟了上来,一层又一层的长枪指着兰子义他们这点骑兵,齐整的围了上来。

兰子义见状赶忙喊道:

“快撤!”

将士们听令也立即掉转马头,

可是人受伤还能强撑着走动,马匹受伤就不听命令了,再加上行动这么久,马匹已经脱力,地形又是山坡,这个时候无论怎么抽打,马都只是缓缓移动,不肯加速跑起来,甚至还有马直接累的跪倒在地。

贼寇趁机一拥而上,将兰子义他们围住,长枪林立,枪头密集的好似墙壁向辑虎营将士压来,

哪怕有铠甲保护,将士们想要躲过这种程度的攻击也是不可能的,

外围的辑虎营将士们要么被乱枪捅个对穿,要么被捅下马,一瞬间过半将士或死或伤,剩下的将士们狠抽马股想要逃离。

现在的辑虎营骑兵其实已经崩溃,哪怕他们还愿意听从指挥也以及没有任何有用的命令可以拯救他们,

骑兵战士们乱做一团,能跑开的尽量跑向步兵的方向,跑不了的都拼命挥舞马刀,虽然很勇敢,但无补于事,密集的贼寇长枪绝非马刀可以应对,将士们一个接一个的被刺中,鲜血四溅,惨叫着被挑下马。

兰子义被围在骑阵中间,贼寇第一轮的攻击并没有波及到他,但接下来贼寇便蜂拥而上,挺枪刺来。

四面乱战的骑手们堵住了兰子义撤退的道路,眼见贼寇上来,桃逐鹿与桃逐兔策马冲向贼寇为兰子义挡刀。

虽然这暂时解救了兰子义,但桃逐鹿与桃逐兔的战马却中枪毙命,跪地惨死,连带着马上的两兄弟一并被甩下马。

一旁贼寇一拥而上,数十把长枪在下一秒就会刺中两人,

这时桃逐虎大喝一声猛然提起从马上一跃而起,两手举刀,越过自己两个弟弟,跳入贼阵中,

当面的一圈长枪被踩在地上,接着桃逐虎又吼一声,向右一刀剁翻一人,收刀朝正面一挥削掉另一人脑壳,

桃逐虎本想趁势猛攻,怎料贼寇纷纷撤回自己被踩的长枪,

桃逐虎被拉的失去中心,向后趔趄,

接着面前贼寇挺枪刺来,长枪击碎甲片刺入桃逐虎皮肉之中,虽不致命,但若贼寇再发力桃逐虎肯定被刺穿成筛子。

这时桃逐鹿与桃逐兔已经从地上翻起,见状悲愤欲绝,爆喝着加入战阵,在贼寇发力之前将众人散。

兰子义在后面,见状就想回援。

十几把长枪从身上拔开后桃逐虎再也支撑不住,拄着刀跪在地上,都没回头看,就吼道:

“少爷快走!千万别过来!”

桃逐鹿抡起到护在桃逐虎面前,勉强拦下长枪,

桃逐兔蹲在桃逐虎一旁想把自己大哥架起来,

桃逐虎甩开左手,对桃逐兔说道:

“走!”

桃逐兔满面热泪,再次抓住桃逐虎的手,语无伦次的说:

“大哥!我扶你起来,我和二哥保护你出去。”

两翼贼寇已经逐渐靠上,眼看就快包围他们四人,

桃逐虎一把推开桃逐兔,呵斥道:

“骑上我的马,保护少爷赶紧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兰子义驱马赶来,先是撞翻一个当面贼寇,一边在马上挥舞佩剑攻击贼寇一边喊道:

“大哥、二哥快上马,我掩护你们!”

桃逐兔被桃逐虎推开后再次扑向自己大哥,喊叫道:

“大哥,我们走!”

这时桃逐鹿一个不小心漏过一枪,枪头虽然被甲片挡开,但还是划伤了大腿,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用尽全力说道:

“三弟!快骑马保护少爷出去!少爷要是有个闪失我宰了你!”

桃逐虎用尽全力转身一拳把桃逐兔打翻在地,自己也也失去重心趴到在地,看着桃逐兔哭着说:

“三弟!走啊~!”

这时兰子义也被好几个贼寇盯上,一名贼寇一枪刺出,兰子义下意识的用左手挡脸,却被枪头划伤。

兰子义本就不习阵战,再这么下去肯定会被贼寇击杀。

桃逐兔望着桃逐虎,一个长的足以让人生死相隔的刹那后,桃逐兔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啊~~~~~~~~~~~~!”

然后飞速上马,掉头拉起兰子义的马缰绳,头也不回的说:

“少爷,我们走!”

兰子义还在挥剑击杀贼寇,闻言说道:

“大哥、二哥还在里面!”

桃逐虎已经哭了出来

“少爷!你要死在这,大哥、二哥死的就没用了。”

就在这时,东边的山头那边传来阵阵轰隆声,好似打雷,但却比雷声短促响亮。

接着空中由远及近的传来呼啸声,有什么东西正在飞速靠近,越靠越近,然后重重的砸如贼寇阵中。

第九十八章 绝处逢生

沉重的铅弹在空中划出一片呼啸声,然后急速坠落,砸在贼寇阵中,

瞬间贼寇之中便掀起一阵血雾,

铅弹落地,中者立成肉末,之后铅弹触地弹起,好像打水漂一样在地面弹了多下,在密集的贼寇阵中冲开数十道血路,

贼寇或被铅弹弹起击中躯干,然后脏腑遍地,

或被铅弹落地砸中腿脚,然后被齐齐截肢,

惨叫声顺着铅弹谈飞的轨迹向贼寇阵中延伸,叫声凄厉还有难以言状的恐惧,让人听得以为这里就是地狱。

贼寇自出生为止,这种阵势还是头一次见到,吓得魂不附体。

围攻兰子义他们的贼寇闻声也都停止进攻,回头张望,虽然铅弹谈不到这里,但这边前锋线上的贼寇还是被溅的一脸泥。

兰子义望着东边自己刚才呆过的山头,只见山上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官军,大正军旗在风雨中招展,一群身着猩红布衣的将士整齐的排列在山头,肩上扛着鸟枪,在他们面前则蹲着一排战士,在地上搭好弗朗机,正在急匆匆的装填弹药。

兰子义看着山头,已经忘了眼前贼寇,愣愣的说:

“是神机营!“

那边山头上,戚荣勋身穿金色铠甲傲立马上,见到弗朗机装填完毕后便一挥手,一旁副将高声宣令:

“开炮!“

接着又是一阵雷鸣般的响声,就见弗朗机炮口闪过一下亮光,接着升起一阵烟雾,空中又传来熟悉的呼啸声,

贼寇被刚才一击吓得愣住,这回炮弹落在密集的人群里又向刚才一样开出血路无数,两下叠加贼寇的惨叫已经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

攻击兰子义他们的贼寇枪阵被连续炮击两轮,已经骚动起来,贼寇们胡乱说道

“那是什么东西?是正妖请来的雷公?“

有人说道:

“我听说过,我听说书的说正妖有神机营,用得弗朗机大炮,一炮击发,糜烂数十里,血肉横飞从草不生。这炮有火神爷爷保佑,唯有用猪狗血,或是女人经血破溅才能破除法术,否则绝对无法可解。“

此言一出,贼寇阵中骚乱更甚,一个贼寇小头领说道:

“胡说八道!正妖大炮用得是火药,遇水就失去了作用。你在这里怕个什么?”

一旁立马有人说道:

“现在这么大的雨贼寇的弗朗机照打不误,哪里有你说的遇水就败?”

小头领一时语塞,接着又厉声呵斥:

“我等信奉转生大道,自有真神护体,你们在这里……”

话还没说完神机营的第三轮炮击已经降临,一发铅弹径直把这贼寇头目脑袋连同一边肩头砸掉,而剩下的身体竟然还立在地上喷血。

这种丧心病狂的场面已经远远超出了贼寇的理解能力,众多围攻的长枪兵终于坚持不住,怪叫着四散奔逃,贼寇嘴里还不停念叨:

“雷神爷爷饶命!”

“火神爷爷饶命!”什么的。

兰子义见到贼寇逃跑,长出了一口气,身上的伤口也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桃逐兔赶紧翻身下马,来到桃逐虎与桃逐鹿身边,扶着两位哥哥哭道:

“大哥、二哥,我对不起你们,我竟然想扔下你们逃跑!”

兰子义也翻身下马,来到桃逐虎身边,问道:

“……怎么样?在坚持一会,等这一仗打完我们就去找大夫。”

桃逐虎与桃逐鹿互相靠着坐在地上,两人衣服甲胄全都被血染红,这时都脸色惨白,

不过绝处逢生还是人生乐事一件,桃逐虎笑着说:

“卫侯不用担心,幸好有这一身东西在。”

说着用手敲了敲自己身上的铠甲。

兰子义蹲在桃逐虎身边,扶着桃逐虎的肩膀,说不出一句话。

桃逐虎又对桃逐兔说:

“别哭了,别哭了。你不带着卫侯走,卫侯怎么办?你又没做错什么。”

桃逐鹿也说道:

“你就该早些走,要不是你拖累,就这几个杂兵还不够我们砍的呢。”

刚才一轮围攻辑虎营最后的骑兵死伤殆尽,这时候幸存下来的几个人都牵着马,捂着伤口在地上找寻着还有生气的自家兄弟,见到伤势过重,只剩一口气当然是为兄弟记下遗言,嘱托后事,伤心地痛哭一场。

见到山包上神机营开炮猛轰,贼寇本阵并没有更改其他方阵的指令,自己调转方向,向山包上的神机营冲去。

戚荣勋见状下令一半弗朗机攻击向兰子义靠拢的贼寇方阵,另一半则转向轰击贼寇本阵。

几轮炮击后贼寇本阵士气开始动摇,但还是再向山坡前进。

戚荣勋见状再一挥手,一对骑兵突然从神机营一旁的山后爬出,竟然是兰子义派回去押送辎重的那五百骑兵!

只见这群毫发无损的新锐骑兵放平长槊冲下山包,直奔贼寇本阵而去。

连番战斗本来已经让贼寇疲惫不堪,只是刚才一直有人数优势,所以贼寇还士气高昂。

现在有传说中的神机营连番炮击,贼寇早就被从天而将的炮打吓得魂不附体了,这时再看到又有骑兵冲锋,想起刚才辑虎营骑兵狼如羊群的进攻,贼寇再也支撑不住,本阵贼寇彻底崩溃,虽然贼寇主帅亲兵还试图用斩杀逃跑士兵的方法维持士气,重新组织再战。但一发落在亲兵附近的炮弹让这伙意志最为坚定的战士也开始动摇,

眼见辑虎营将士就要靠近,贼寇主帅扬鞭指天,长啸一声后率领亲军骑马逃窜。

其他贼阵本就被炮击打得哭爹喊娘,除过刚才冲在最前围攻兰子义而被最先击溃的方阵,其他方阵都呆在原地不知所措,现在主帅逃跑这些人也都胆色全无,开始慌不择路的四散奔逃。

这场血腥的战役终于结束了。

跟随神机营一起来的辑虎营骑士追杀了一会贼寇后返回,帮助众军清点战场。

这一仗辑虎营损失惨重兰子义率领的骑兵所剩无几,魏琼楼剩下的人也不过五百多一点,加上剩下那五百骑兵,辑虎营五千人只剩一千人。

将士们经过一番血战,浑身带伤,但还是忍着疲倦收拾战场,寻找还有气息的己方兄弟,

不少战士刚才拼命死战时连眉头都不皱,现在面对濒死的己方兄弟时却老泪纵横。

魏琼楼见到兰子义痛哭不止,说不出话来。

神机营的战士们也一起帮助辑虎营收拾战场,只是不见戚荣勋。

虽然辑虎营与神机营兵种不同,平时互有竞争,但面对此等惨状神机营将士也不会为了平日那点龌龊见死不救。

等到一切收拾完毕后已到傍晚,辑虎营与神机营将士回到辎重所在地安营,

兰子义伤的算轻,但左手和右臂还是受伤,必须得要缝合伤口才行。兰子义长这么大,受这种苦还是第一次,针头扎入身体那种触感还有线绳穿过皮肉的痛苦无法用语言描述,

每一次针刺兰子义都忍不住叫出声来,实在是太疼了。

终于缝合了伤口,医生给兰子义上好金疮药,包扎了伤口。

兰子义走到一旁水盆旁,拿毛巾擦干满头大汗,长出一口气,然后穿上蓑衣斗笠走出营帐。

雨还在继续下,要是在落雁关这几天还是得穿冬装才行,而在这也夷陵道上,虽然不用穿的太厚,但还是有些阴冷。

大营四处都有此起彼伏的叫声,医生正在为将士们疗伤治病。

兰子义一人走在营地里,透过帐篷的门的缝隙,可以看到里面的场景。缝合伤口只能算是皮外小伤,很多将士都要取出扎在肉里的箭簇,甚至截肢。

兰子义经过一个个帐篷,听到一次次惨叫,心里比在战场上被围困时还要难受。

这种感觉想必就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吧。

兰子义来到桃家兄弟所在的帐篷,刚推门进去就看到桃逐虎喝的酩酊大醉,被两名战士摁在地上,大夫走上前去奋力拔出插在桃逐虎锁骨上的箭,还没等桃逐虎喊出声来旁边就有人拿起烧红的火钳躺倒伤口上。

桃逐虎的惨叫伴着皮肉烧焦的臭味飘荡在帐篷里久久不散。

等到声音停下后桃逐虎喝下去的酒也随着汗水蒸发出来。

兰子义不忍看到这种场面,刚才一直把头扭到一边。

等大夫忙完后兰子义才问:

“大夫,桃家三位少爷的伤势如何?”

大夫一边洗掉手上的血迹,一边说:

“桃家大郎、二郎失血有些多,不过没有大碍,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了,结实的很。三郎被箭矢射穿手臂,不过已经把东西取出来,都包扎好了,只要不灌风,就没事。休养几天看看吧。”

兰子义点点头,谢过大夫,顺手掏出一锭银子给大夫做赏钱。

大夫推辞一番后收下赏钱,又叮嘱一番注意事项后便去其他帐篷了。

兰子义看看躺在床上的桃逐虎与桃逐鹿,又看看吊着胳膊站在一旁的桃逐兔,心疼的叹了口气。

桃逐虎躺在床上说:

“这种伤以前常有的事情,卫侯不必过于担心。”

兰子义说道:

“如果不是我拖累,你们根本不会伤成这个样子。”

第九十九章 败军之将

第九十九章败军之将

兰子义望着躺在床上的桃逐虎,说道:

“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我,你们怎么可能上的这么重?“

桃逐虎笑道:

“卫侯不必自责,我们人数本来就少,生力军还自行出击中了埋伏,能活着回来已经是祖上积德了。卫侯你自己也挂彩了呢。“

兰子义摇摇头,长叹一口气。

桃逐虎换了个语气说:

“卫侯到底是将门之后,上次出塞击杀马贼,这次连番恶战,卫侯你都一路冲杀过来,胆色十足,指挥作战也镇定自若,游刃有余,真是将才啊。”

兰子义被桃逐虎一语言中心事,说道:

“我一直都是个书生,带兵也是迫不得已。等到战事结束回去还是书生一个,不会带兵的。”

兰子义不想带兵,自家祖上从开国以来一直带兵打仗,所有人谈起兰家来首先想到的就是打仗,倒不是说兰子义对打仗有多反感,只是他不喜欢自己的身份被被人强制定下来,再加上小时候兰千阵天天逼着他弓马骑射,排兵布阵,他打心底里反感这东西。路是自己选的,为什么就一定得要子承父业?为什么生在这家就一定要当将军。

兰子义才不干呢,他要选择自己的道路,

兰子义一个人站着想了半天,过了一会发现没人说话,再看看床上的病人,桃逐虎脸色颇有一些委屈。

兰子义换了个话题问道:

“将士们情况怎么样?”

桃逐鹿躺在床上答道:

“出征时全营能战士五千,马匹一万,到今天这仗打完清点人数只有一千两百多人,就这还是算上了清点战场时找到的伤员,马匹损失更惨重,只剩下没有参战的那五百匹马。事实上现在全营能打仗的只有最后赶来的那五百骑。”

兰子义皱着眉头听完,叹气道:

“败得这么惨。“

桃逐鹿说道:

“谈不上败,这一场血战下来我们斩首五千余级,首颅数有我们人数的两倍,而且并没有被贼寇全歼,怎么看都不算输。“

兰子义说道:

“我们当然可以这么说,但朝廷会怎么想?朝廷是要我们剿灭贼寇,对我们来讲没赢就是输。而且这一战折损了这么多弟兄,一时半会上哪里去补充人员?后面的仗还怎么打?这黑锅谁来背?“

这时桃逐虎说道:

“是啊,折损了好多兄弟,魏琼楼已经伤心欲绝。“

被桃逐虎一提醒兰子义说道:

“魏将军人在哪里?“

桃逐鹿说道:

“再大帐里一个人喝闷酒呢。“

兰子义有些惊讶,反问道:

“喝闷酒?“

桃逐虎说道:

“一个人喝闷酒,从扎营之前就开始了,一边喝一边哭。“

兰子义听到这些深吸一口,心里冒火,说道:

“他大帐在哪?带我过去!这种时候他一个人哭?是哭得时候吗?”

说着就往帐篷外走去。

桃逐虎赶忙给桃逐兔递眼色,桃逐兔点了下头,吊着胳膊,拿起斗笠就跟着兰子义出帐篷。

在桃逐兔的带领下兰子义很快就找到魏琼楼的帐篷,可能是魏琼楼自己的要求,外面竟然连一个卫兵都没有。

还没到帐篷门口就听见里面的哭声

“是我不好,是我不对,都是我干的,都是我干的,我害死了你们啊!是我害死了你们啊!“

兰子义在帐篷外听得火冒三丈,直接推门而入,指着魏琼楼骂道:

“全军惨胜,士气低落,你身为一营统领不想办法鼓舞士气,反倒是自己带头在这里哭。哭有什么用?你告诉我哭有什么用?“

魏琼楼一人坐在马扎上,手里拎着一坛酒,一边喝一边哭,身旁全是空酒坛子。他身上的伤口都还没有缝合,只是简单的包扎住,一动弹还从纱布里往出渗血。

听到兰子义的骂声,魏琼楼醉眼朦胧的看向门口,接着摇摇晃晃站起来,一把把手里酒坛子扔脚下摔个粉碎,碎陶片和酒水溅的到处都是,连兰子义的裤脚都被打湿。

然后魏琼楼“呼“的一下扑过去,连让桃逐兔阻挡的时间都没留下,抓住兰子义的衣领说道:

“你小子说什么?“

桃逐兔出门时没带佩刀,这会儿只好伸手抓住魏琼楼,厉声呵斥道:

“魏琼楼你想干什么?“

兰子义见到魏琼楼这架势也下了一跳,这是要打架啊。

兰子义虽然从小没跟人打过架,但长于边关,阵仗是见过的。这倒是吓不住他,

兰子义只是瞪着魏琼楼说道:

“我说你是个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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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贼中智将

魏琼楼痛哭一场,又被兰子义说了一顿,总算是找回来自己领兵的感觉,接下来几天他与兰子义一道巡视军营,探访伤员,亲自替战士们包扎伤口,吮吸脓疮,还与兰子义一道为阵亡将士举行葬礼,下葬那天魏琼楼哭得眼角崩裂,血泪满面,在场将士闻之落泪,见之伤心。

在加上江城与江陵都陆续送来粮草,军营中弥漫的颓败气息开始转变,将士们的情绪也逐渐转变,从战役刚结束时死里逃生后的惊魂未定渐渐变成了报仇雪恨的愤慨。尤其是在下葬那天,兰子义身披白麻,一番慷慨激昂更是激励的将士们士气高涨。

除过驻扎原地修整以外,兰子义与魏琼楼在在这些日子里还派出剩下的战士北上侦查,戚荣勋虽然接待兰子义他们不冷不热,但还是让神机营的鸟枪手协助辑虎营的骑兵一起外出侦查。

贼寇在官军北边二十里开外一处山包上安营扎寨,终日偃旗息鼓,并没有在此主动进攻兰子义他们,

贼寇驻扎期间也没有闲着,不断派出小股贼寇在周边乡镇搜刮粮草,还有山民汇报贼寇上山樵采。让兰子义感到大惑不解的是贼寇进村以后四处收集女人的月经带,经斥候侦查发现这些东西被收回去后都挂在贼寇大寨的木栏上,

神机营的军官向兰子义解释说,神机营火器都是火神下凡,尤其是弗朗机大炮,触者死,听者亡。贼寇是懂行的,得要挂上这些污秽之物才能避开火神爷爷的炮火。

兰子义听得苦笑不得问这军官,既然贼寇有方法破解官军大炮,那我们该如何破解。

军官拍着胸脯说,贼寇雕虫小技,最多挡住乡下人做得破烂火器,怎么可能阻拦神机营大炮,神机营的弗朗机都是开过光的,除非被女人经血淋到或是被猪狗血泼了,否则是不会失效的。

听到这些兰子义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行军打仗还要靠妖术做法?基层的将士们迷信的有些可爱。

贼寇既不进攻也不撤退,状况令人摸不到头脑。

但根据贼寇搜集污秽之物“反制”弗朗机的举措来看,贼寇可能是害怕大炮的威力不敢轻举妄动,

也正因为贼寇大营就在附近,戚荣勋和他手下的神机营也不敢随意出击,官军与贼寇就这么眼瞪眼的对峙着。

虽然两军大仗没有,但小股的巡逻部队还是经常遭遇,几乎每天都有交战,双方互有损伤,但官军人数实在太少,禁不起损耗,每天巡逻队的交战又都在周围的乡镇,搞得兰子义与魏琼楼精神紧张。

就这么对峙了许多日子,京城终于降圣旨,公公来到军营门前当众宣旨,全营上下能下床的统统冒雨跪到营门口接旨。

当着两营将士的面,公公操着奸细的嗓音高声宣旨,旨意主要是批评兰子义与魏琼楼轻兵冒进,造成大败,本应斩首以正军纪,但之前击破贼寇,收复江陵,功过相抵,不予追究。戚荣勋迅疾如风,千里转进,救友军于水火,论功加封列侯。

听完圣旨跪地之人高呼万岁,兰子义与魏琼楼也长出一口气,朝廷放过了自己,总算是躲过一劫。

连日大雨,官军大营环境糟糕,公公宣旨完毕后便要往江陵城去。

兰子义按规矩送了公公一锭元宝,还替魏琼楼也交了份子,搞得魏琼楼怪不好意思。

倒是戚荣勋,明明接受了封上,却只是叩谢皇恩,没有给公公一点意思。当时在场的人都听出了公公的弦外之音,最后也见识了公公的拂袖而去,当然这只是些细节而已。

这次令兰子义感到意外的是仇孝直与仇文若竟然跟着一块来到军中。

兰子义见到仇家父子当然高兴,在门口给魏琼楼简单介绍后便将人沿入帐中,摆开酒菜。

说是酒菜其实比起京城里吃的那些可就差远了,酒也是乡下弄来的浊酒,唯一一只做菜的鸡还是临时从附近村里买来的。

兰子义与戚荣勋虽然同出武勋世家,从小不愁吃穿,但两人行军时竟然都不摆架子,更是严令手下军士不得掳掠,所以邻近乡镇虽然有酒有肉,但兰子义他们却严令将士不得强买强卖,平日里只是靠着州府送来的粮草度日。

兰子义带着桃家兄弟和仇家父子与魏琼楼一道入帐,客气一番后相继入座,等到酒菜上齐兰子义先为仇家父子满上一杯后说道:

“两位先生不远万里赶来,真是出乎子义意料,来,先敬两位先生一杯。”

众人同时举杯,祝酒后举杯一饮而尽。

仇家父子咽下酒,差点没有一口吐出来,苦着脸勉强咽下去后,仇孝直说道:

“卫侯在京城里花天酒地,锦衣玉食,没想到竟然能吃的下这种东西。”

兰子义笑道:

“从小生在军中,哭日没过过也见过,我对吃也不是特别讲究,京城有好东西,我自然要拿出来招待众人,军中将士们都吃不饱,我哪里有心情大鱼大肉的吃。”

仇文若听到兰子义这么说,笑着说:

“卫侯这么说,比起与京城那群纨绔子弟在一起时简直判若两人。”

兰子义没有接着句话,只是抿了口酒笑了笑。

仇文若见自己说错话,也没有什么不舒服,只是笑了笑不再说话。

帐篷里气氛略微有些尴尬,倒是魏琼楼及时说话打破僵局,

魏琼楼说道:

“皇上到底是懂军情的人,知道错不在我,没有拿兵败的事情难为我和卫侯。只是功过相抵,还是有些不近人情啊。”

仇孝直说道:

“魏将军觉得这不近人情?你可知就这么一个功过相抵还是你祖上积德惨换回来的。”

兰子义听着不对,忙问:

“先生此话怎讲?”

仇文若说道:

“卫侯与将军收复江陵城的消息传到京城没有激起多大波澜,反倒是兵败的消息传回去引起轩然大波。满朝大臣一片喊杀之声,御史台的弹劾奏章都快把军机处淹了。”

魏琼楼听着心中不爽,怒道:

“喊杀?有什么理由杀我们?”

仇文若刚想说话,仇孝直就先张口了

“贼寇在我大正腹地作乱月余,如入无人之境,所过残破,竟然没有人可以阻拦。魏将军所辖都是京军精锐,结果一战就中埋伏,差点全军覆没。败军辱国,不过如此。现在贼寇主力已经过江,正在围攻宛城,旧都禁军又在襄樊被围杀殆尽,一时半会江北竟然没有可用之兵。这不全是魏将军和卫侯的错吗?”

魏琼楼听后大怒,摔了杯子骂道:

“一路大雨连绵,我们星夜兼程赶来平叛,哪怕众寡不敌,将士们也是拼死力战,怎么成了败军辱国?德王领着主力在后面游山玩水,屁用没有,他要是跟着一起赶来哪怕在大帐里睡觉呢,我都能打赢。”

仇孝直看着魏琼楼,脸上满是嘲弄,说道:

“从大军出征到现在,贼寇势力不见下降反而越来越盛,魏将军倒是告诉我这个帐该怎么算?”

魏琼楼说道:

“我刚才就说了,这是德王拖得后腿。”

仇孝直笑道:

“那你倒是把德王抓了试试?”

魏琼楼被这话噎住,怔了半天硬生生把气咽回肚子里去。

仇文若接着说道:

“隆公公在京城拼命替魏将军和卫侯挡下弹劾,鱼公公也从中军帐中上书辩解,代公都派人快马加鞭进京谢罪,久不发话的张太尉还站出来圆场,好不容易才弄了个功过相抵。

卫侯,这次很险啊。“

魏琼楼听到这话,叹了口气说:

“唉!为国讨贼反而落得一身麻烦,出力不讨好还差点没命。真是没天理。”

在座众人也都陷入沉默,帐篷里做了这么多人,竟然一片寂静。

兰子义最先发话打破沉默,他问道:

“孝直先生刚才说贼寇正在围攻宛城?”

仇孝直点点头答道:

“正是。传给京城的军报里说围攻宛城的贼寇有十万之众,剩下还有好几十万老弱妇孺在城外呐喊助威,声势浩大。”

兰子义说道:

“不可能啊。北边贼寇大营就驻扎着四万生力军,贼寇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再凑出这么多人来?”

仇孝直问道:

“卫侯你说什么?”

经仇孝直这么一问,兰子义还有桃家兄弟、魏琼楼你一言我一语的把前些日子那场血战,还有最近两方游军交锋的事情说了个清楚。

等到事情大概讲完,兰子义说道:

“两位先生吃过酒就赶紧往江城撤吧。这里是前线,太危险了。”

没想到仇孝直听后没有说话,而是捋着胡子开始思索。

兰子义问道:

“孝直先生有什么疑惑?”

仇孝直问道:

“卫侯与魏将军为何着急向北边赶路?”

兰子义与魏琼楼互相看了看,没弄明白什么意思,兰子义说道:

“当然是去襄樊解围了。”

仇孝直又问道:

“那为何会在这里遇到贼寇呢?”

魏琼楼摆了摆手,说:

“嗨,还不是把夷陵的贼寇当做疑兵。没想到有这么多人。”

仇孝直又问:

“那这么多人就是专门等你们?“

兰子义听着若有所思,问道:

“先生的意思是.....”

这时仇文若在一旁说道:

“据我所知你们交战那天贼寇还在攻打襄樊,让这么多人看着你们这点残兵实在是没有道理。”

兰子义听罢恍然大悟,说道:

“贼寇金蝉脱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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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误中副车

兰子义大叫道:

“不好,我们中计了!贼寇玩的是金蝉脱壳。”

魏琼楼不解的问:

“金蝉脱壳?难道说贼寇这里的是座空营?但这几天小股贼寇四处劫掠乡间,我们都游骑每天都要交战。还有贼寇收集的那些月经带,不全都在大营外面挂着吗?”

仇文若说道: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贼寇有好几万人,留下人手维持扎营的空架子并不费力。“

听到这里兰子义立马站起身来,说道:

“事不宜迟,我们得要赶快发起进攻。”

桃逐虎说道:

“卫侯,就以现在辑虎营的这点人根本不够。”

兰子义说道:

“只靠我们肯定不行。走,现在就去神机营那边,我们得要让戚荣勋一起出兵才行。”

接着兰子义敛容向仇文若、仇孝直作揖,说道:

“当时出征没有带两位先生,一是刀剑无眼,怕伤到先生,二是以为先生书生一个,不熟军务。现在看来子义真不应该以貌取人。”

仇孝直作揖还礼,说道:

“在下既然是卫侯幕僚,自然会为卫侯殚精竭虑,卫侯大可以相信我。”

仇文若也拱手还礼,说道:

“卫侯自己也是书生,又何必有这种看法呢?”

兰子义不好意思的笑了两声,然后众人便穿戴好斗笠蓑衣往神机营而去。

众人赶到神机营营帐时戚荣勋与神机营副将正在吃午饭,见到兰子义他们冷冰冰的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等到兰子义说明来意,仇孝直将刚才的推断和盘托出,戚荣勋为之色变,他立即放下手中饭碗,让副将通知全营待命,然后招呼人为自己着甲,

戚荣勋穿了一半后忽然放慢动作,止住一旁为自己着甲的军士,然后问道:

“你们刚才说得确实有道理,可这只是猜测而已,如果贼寇大军盘踞在此,天又下着大雨,大部分火器都没法用,我们这点人过去就是送死。”

仇孝直说道:

“既然如此戚侯可以招来这几天出门侦查的斥候问问,辑虎营这边也把出门的人叫来,问问看贼寇情况如何。”

戚荣勋点点头,传令下去,不一会辑虎营与神机营这几天带队出去侦查的旗官便召集起来。

戚荣勋对着众多军官问道:

“你们这几天出去,有没有发现贼寇有什么异样?”

帐中立着的旗官互相望了望,然后有人说道:

“启禀戚侯,贼寇这几日与往日并无异常,都是搜集粮草,找女人用过的月经带,还有从各村屠户那里征集猪狗血。”

另有一人说道:

“连日与贼寇遭遇我等将士奋勇搏杀,斩首无算,只是贼寇亡命,并没有抓到活口。这几日贼寇小队已被我军杀的胆寒,出营劫掠的次数比之前少了许多。”

兰子义听到这句赶忙制止旗官说话,问道:

“你说贼寇出动的次数少了?少了多少?从哪天开始?”

旗官说道:

“回禀卫侯,具体次数末将并没有记下,但印象里贼寇出动的次数在逐渐下降,现在碰上贼寇的次数比起两军刚刚扎寨时大概只有三分之一。”

其他旗官也都七嘴八舌的说道:

“正是,下官也发现了,贼寇这是被我们杀破了胆子。”

一名辑虎营旗官说:

“从前天开始贼寇出动的势头下降的最为明显,就贼寇现在的士气,等到大军一到我们必能一雪前耻。”

兰子义与戚荣勋听着都默不作声,魏琼楼脸上几乎挂不住。

旗官们望着脸色阴沉的主将,不知说错了什么,各个缄口低头,不敢再说话。

这时仇孝说道:

“戚侯现在以为如何?”

仇文若说道:

“空营一座,卫侯、戚侯不必犹豫了。”

戚荣勋猛吸一口气,问道:

“神机营可准备完毕?”

神机营副将答道:

“已经待命。”

接着戚荣勋带头往帐篷外走,边走边说:

“传我将令,立即出发,不得有误。“

帐下旗官虽然不明所以,但也听出情况不对,赶忙出去准备。

兰子义对这魏琼楼点点头,魏琼楼便领着辑虎营的旗官出去准备。

早已有人将甲胄替兰子义他们拿来,兰子义就地换好铠甲,在桃家兄弟陪同下出门上马,见到仇家父子也一并跟上,兰子义说道:

“两位先生暂留军中,阵前危险,怕伤着先生。“

仇文若答道:

“卫侯书生带兵都不怕,文若也没什么可怕。

今日之谋由我父子而起,自然应当随军前往,生死同命,不敢不前。“

兰子义望着仇文若,又看了看仇孝直,点点头,命人为两人牵马过来。

众军准备完毕,留下人手守营后便整军向北开去。

辑虎营全营集合,能战之士不过八百人,也许是因为大军已经快到江城的原因,这几天补给还算充足,马匹跟着一块补充过来,辑虎营将士本就剩不下多少,匀下来居然已经一人两马。神机营的弹药也都补充齐全。

官军一路前行,收到消息的在外游军都陆续归队,

前面斥候探路,遇见的贼寇竟然望风而逃。

见状兰子义与魏琼楼带领辑虎营先行,仇家父子禁不起快马颠簸,在后面随着神机营继续慢行。

赶到贼寇大营时贼寇居然已经大开北门,准备逃窜。

魏琼楼立马率队堵截,兰子义本打算一起冲锋,但被魏琼楼以身体受伤为由拦住,

于是兰子义在桃家兄弟的护卫下看着魏琼楼率领辑虎营将士一轮冲锋将贼寇赶回营寨。贼寇骨气异常的硬,竟然没有一人被俘,要么战死要么自杀。

等贼寇彻底退回营寨固守后,魏琼楼率队来到兰子义身旁,说道:

“贼寇不愿让我们活捉,跟之前在外碰到的小股贼寇一样。”

兰子义说道:

“这么看来是不想让我们知道实情。”

魏琼楼点点头说:

“之前还以为是贼寇信道狂热呢。唉,早就该发觉贼寇异样了。”

这时雨势变小,天空还是那么阴沉。

兰子义与魏琼楼带队在贼寇塔楼弓箭的射程外静等神机营前来。

又过了一段时间戚荣勋率领神机营将士快步赶来,迅速排开阵势,架好炮位,

等到魏琼楼准备好后便朝兰子义的骑兵队这边打手势,

接着骑兵队中便跑出一骑,来到贼寇营前高声吼道:

“天恩浩荡,投降或可免你一死!”(此句为《投名状》台词)

回答这名传令骑兵的是贼寇投来的梭镖,梭镖投得虽然有力不过被骑兵轻松躲过。

等到这名骑兵回阵后,魏琼楼说道:

“贼寇没有弓弩了,弓弩要么全被主力征调,要么也都被雨水泡坏了。”

兰子义答道:

“就算主力现行撤离也不应该一把不留,看来大雨把他们的弓弩也泡坏了。”

话音未落戚荣勋那边已经传来阵阵雷声,扭头看去弗朗机已然开炮,铅弹呼啸而起,直奔贼营。

贼营壁垒应声而倒,营中贼寇大乱,尖叫着

“正妖火器有神助,月经带没用!月经带没用!”

说着贼营之中一片混乱,贼寇四散奔逃。

已经用不着继续开炮了,奥,不对,还要把贼营大门炸开才可以停止轰击。

等到把营门炸开后魏琼楼便率领辑虎营将士一拥而上,冲入贼营,

没有陷阱,没有抵抗,贼寇被吓得屁滚尿流,根本没有心思组织防守,没冲几下贼寇就投降了。

等到贼营里尘埃落定后兰子义与桃家兄弟才随着神机营一同进去。

贼营之中早已空空如也,辎重装备早被运送干净,粮草物资也寥寥无几,旗帜全都用长杆插在地里,帐篷之间还竖着稻草人,穿着贼寇军装,好像营中全是人的样子。而事实上全营剩下的贼寇也就一千多一点人,全都是外出劫掠的装备。

魏琼楼正在指挥辑虎营将士把贼寇押到一起,兰子义走过去时魏琼楼正在那里对着贼寇叫骂:

“不是骨头都很硬吗?不是不投降吗?怎么现在怂了?怎么现在投降了?”

一个貌似是贼寇头目的人说道:

“天将说了,我等这是在为大军殿后,死了就能得道成仙,投降则要降入火狱。”

魏琼楼骂道:

“那你为什么降了?倒是接着战啊!”

答话的贼寇小声嘀咕道:

“要不是你们有火神爷爷保佑,我们才不投降呢。月经带都没用,大炮还能响......”

这时兰子义来到魏琼楼身边,问贼寇道:

“你们的天将和大部队呢?”

有贼寇答道:

“被你们逃脱后第三天夜里就走了。”

兰子义又问:

“那你们这些日子收集的粮草呢?”

贼寇答道:

“陆续也都运走了。”

兰子义叹息道:

“贼中自有人物,统领乌合之众,半夜遁走居然让我等无所察觉,高手啊。”

戚荣勋早就骑着马来到跟前,听过贼寇的供述后说道:

“奇怪了,以贼寇的兵力为什么不先吃掉我们再走?”

一旁仇文若说道:

“看贼寇应对,见到弗朗机未战先怯,我猜不是贼将不想打,而是害怕手下贼众顶不住炮火轰击,一旦崩溃他们说不定就要葬在这里了。”

这时桃逐虎问兰子义道:

“现在怎么办?”

兰子义答道:

“派人,快马加鞭通报大营,尤其是通报鱼公公。等候大营吩咐。”

第一百零二章 受制于人

第一百零二章受制于人

攻拔贼寇大营后兰子义他们急忙派人通报鱼公公。

根据仇孝直、仇文若带来的情报,再加上审问贼寇得来的消息,原本与官军交战的夷陵方面贼寇已经北上与贼军主力汇合。

这个消息对兰子义他们而言倒不是个坏消息,

贼寇将近四万人驻扎在这里,对兰子义他们来讲是个巨大威胁,之前日子里兰子义他们每天都精神紧张,生怕贼寇打过来,现在危机总算解除了。

虽然兰子义他们是作为大军前锋出征讨贼的,此时贼寇北攻宛城,看上去他们也应该北上讨贼才对,但问题是辑虎营与神机营剩下的人数太少,哪怕辑虎营毫发无损两营将士加起来也不过万人,贼寇眼下围攻宛城的精壮就有十余万人,真要是敢过去那就不是解围了,那是添油。

无论是兰子义还是戚荣勋都认为不应该继续被贼寇牵着鼻子走,应当与大军汇合或与其他围剿官军军力汇合堵截贼寇,

这就需要判断贼寇下一步的进攻方向,

可军中各位将领对于贼寇的动向意见不统一,有人认为贼寇会向北,有人认为会向东,有人则认为是向北之后转头西入羌东。

宛城城破只是一个时间问题,这一点大家心知肚明,对于官军而言重要的是贼寇接下来会往哪里走。

人数少,又没有办法确定贼寇动向,兰子义与戚荣勋都只能按兵在此,继续修正。

唯一的好消息是德王率领的京军主力终于抵达了江城。说服鱼公公从江城直接渡江北上也是个不错的想法。

这天晚上兰子义正坐在帐中,桃逐虎与桃逐鹿在自己帐中养病,桃逐兔则与与仇家父子陪伴一旁。

帐外还是在下雨,老天爷很不给面子,虽然雨水时大时小,但却一直阴雨不停。

大江江水暴涨,沿岸多处河堤决口,已经发生水患,按理来说这个时候朝廷的重点应当是防汛,但贼寇作乱,朝廷忙着调兵围剿哪里还有精力管河堤。

兰子义坐在帐中读书,抬头听到外面的雨声,感慨道:

“国家多难,贼寇起事,阴雨连绵,苦了百姓了。”

仇文若听到后放下手中书本,说道:

“大江以南暴雨不断,春苗全都淹死在田里,还有洪涝危险;

江北则从开春以来没有下雨,播种的庄家大半旱死在田里,

今年是个灾年。“

兰子义听罢点点头,长叹一口气。

仇孝直说道:

“只要贼寇还在作乱一天,朝廷就没有精力救济水旱。

卫侯此时不该为妇人之仁所动,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剿灭贼寇才是正事。“

兰子义说道:

“我倒是想立即扫平贼寇,可就手底下这点人怎么打?”

仇孝直听到兰子义话中愠怒,不过仇孝直并没有就此罢口,而是说道:

“所以卫侯此时应当有所动作。”

兰子义问道:

“怎么动作?”

仇孝直说道:

“大营已经驻扎江城,卫侯应当快马加鞭,连夜赶往江城大营面见鱼公公。”

兰子义听后沉吟片刻,问道:

“可我去见鱼公公干什么呢?”

仇孝直说道:

“三件事,

第一、请求增兵;

第二、向鱼公公请示下一步行动;

第三、说服鱼公公尽快渡江。“

兰子义听到后想了想,问道:

“我身为前锋将领,抛下全军擅离职守可不好。是不是应该等公公传唤?”

仇孝直说道:

“卫侯败军之将,虽然朝廷降旨不予追究,可朝中文臣对卫侯议论纷纷,德王又对卫侯颇有怨恨。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等到传唤时德王阵前斩将,拿卫侯当替罪羊,了了公仇私恨也不是不可能。卫侯不可不察。”

兰子义听仇孝直这么一说,瞬间一个激灵冒出一身冷汗。

一旁桃逐兔说道:

“孝直先生这话有些危言耸听了,就算德王想杀卫侯,鱼公公也不会同意的。”

仇孝直听着点点头,说道:

“所以我才让卫侯连夜赶去,早作安排有备无患。”

仇文若这时也说道:

“小生也以为卫侯应当尽快面见鱼公公。

江城、江陵山清水秀,景观甚多,德王好游山玩水,不知军情,出京后一路围猎,到了这里只怕会更放肆。而鱼公公又…...又会迁就德王,大军下一步动向实不可知。

卫侯早点去面见公公,能要些兵最好要些兵,最不济也要请鱼公公上书朝廷,请求其他方面禁军乃至边镇军一起围剿才行。

事不宜迟,万一德王起了兴致,带领大军走入山林,到时候就算找得到鱼公公,交通不便,军中又乱,发号施令也难。“

兰子义听罢又沉默了一会,说道:

“两位先生所说都不错,可是,可是在京城里我和鱼公公闹得很不愉快。”

仇文若答道:

“大礼不避小节,如今军情紧急,鱼公公一向又有干练的好名声,想必不会拿私底下的一点龌龊为难卫侯。”

仇孝直答道:

“鱼公公从卫侯爷爷辈起就在北镇监军,与卫侯家交情匪浅。

卫侯年轻气盛,虽然一时得罪,但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鱼公公精明,我看不会因小失大。

卫侯还是不要在犹豫的好。“

这时桃逐兔走上前来,说道:

“天这么黑,又连日下雨,路太滑了,要不等到明天天亮再走。”

仇孝直说道:

“卫侯冒雨连夜前往才能让鱼公公见到真情,难道辈能赶上卫侯爷爷的鱼公公连一场大雨都不如?”

兰子义点点头,起身对桃逐兔说道:

“备马吧,我们赶往江城。“

桃逐兔看了兰子义一会,点了点头,然后问道:

“那我去叫大哥、二哥。“

兰子义说道:

“不要打搅他们,他们受伤太重,前天出去攻打贼营已经把他们累坏了。你去跟魏琼楼说一声,要两个辑虎营骑士,就你和我,我们赶紧走。“

这时营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好像有不少人在向这边走来,听脚步还在故意隐藏自己的行动。

桃逐兔一下挡在兰子义面前,手按腰刀,厉声问道:

“什么人?“

而帐篷外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卫侯好威风,老夫亲来还得给你报上姓名才行。“

兰子义与桃逐兔当然听出这是谁,还没等仇家父子发问,两人便齐刷刷抱拳说道:

“鱼公公!”

仇家父子听到后赶紧跟着起身作揖。

接着鱼公公在一众台城卫的簇拥下进到帐篷里,打量里面诸人一番后,呵斥道:

“卫侯你干的好事!“

兰子义知道鱼公公说得是什么,答道:

“子义率众以寡击众,真的已经尽力了。“

鱼公公听罢高声说道:

“可我要的不是你尽力,是你赢!让你做前锋,你却给我折了大半人马,朝中百官口水都能从京城沿着大江逆流而上把我淹死。知道我花了多大力气说好话才帮你把事情平下来?当时德王吓得向派人取你首级送到京城你可知道?“

鱼公公这么训斥他,和在京城中训斥他几乎一模一样,可奇怪的是兰子义在这里心中竟然没有火气,当时在京城里的冲动劲居然没了,真是奇怪。

鱼公公发完火,见兰子义没有吭声,气也消了大半,看了看兰子义袖子里露出来的绷带,叹了口气,问道:

“伤口怎么样?“

兰子义答道:

“多谢公公关爱,皮外伤。“

鱼公公接着掀开帐门往外走,边走边说:

“没经历过战阵就别往前面冲,伤着了吧。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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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拔营北上

鱼公公说道:

“只有你们去”

戚荣勋好像没有听清楚,问道:

“鱼公公你说什么?”

鱼公公压低眉头,盯着眼前这群年轻人说道:

“只有你们两营去,没听清楚吗?”

戚荣勋问道:

“那其他人呢?”

鱼公公说道:

“其他人自有安排。”

兰子义上前一步问道:

“公公,贼寇四处逃窜,飘忽不定,我们一直跟在后面就只能一直受制于人,让贼寇以逸待劳坐收渔翁之利......“

鱼公公没等兰子义说完,就说到:

“朝廷已经命兵部调大河以北的禁军南下,现在已经集结在许县,不日便会南下,你们向北追击,从襄樊渡江,断绝贼寇南下的通路,与禁军主力将贼寇歼灭在宛城。“

兰子义听后思考片刻,说道:

“可是公公,东缉虎营连日恶战,损失惨重,人员还没有补充上,怎么去灭贼?”

鱼公公说道:

“我会让兵部想办法为辑虎营补充兵力的。”

这时戚荣勋问道:

“既然有禁军主力南下,又何必再让我们追击贼寇呢?”

鱼公公说道: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要你们去是怕贼寇南逃,让你们堵住贼寇去路,与南下的禁军合围贼寇。”

戚荣勋说道:

“看现在两营将士加起来只有四千人,而贼寇有数十万,怎么堵截?这不是去送命吗?”

鱼公公听戚荣勋这么说,扬起下巴恶恶狠狠地等着他看,直到把戚荣勋瞪得不干抬头为止。

听到这里兰子义轻轻叹了口气,鱼公公半夜前来,口气又如此强硬,看来不北上不行,但就这样走也实在是太仓促了,虽然兰子义知道京营主力要用来干什么,但如果对此事装聋作哑的话实在是让人觉得憋屈。

于是兰子义问道:

“鱼公公要去哪里呢?”

鱼公公应付完戚荣勋,有些放松,听到兰子义这么问也没太注意,随口答道:

“跟你们把话说完我就回江城。”

兰子义点点头,说道:

“天黑道滑,路上危险,公公不如在营中休息一夜,明天再走。”

鱼公公摇摇头,心不在焉的说:

“不了,德王还要老夫伺候,要是醒来时见不到我又会怀疑我和你们有往来了。再说明天大军还要......。”

说道这里鱼公公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住口。

只是为时已晚,戚荣勋抓住话头,问道:

“敢问公公大军明天要做什么?”

鱼公公答道:

“没什么,只是要转移到别的地方去。”

戚荣勋问道:

“那大军到底要转移到哪里去?”

鱼公公被戚荣勋问的恼怒,骂道:

“怎么,升了侯爷就觉得自己是个东西了?大军动向自然有主帅统领,你做副将只管执行命令就可以了,有什么资格过问此事?这事是你该管的吗?”

鱼公公虽然咄咄逼人,但戚荣勋没有被喝退,而是坚定的继续追问:

“末将的身份末将知道,但大军出动为的是剿灭贼寇,现在贼势滔天,已从江南杀奔江北还没有被挡住。

末将即将帅人以数千之众进攻百倍之敌,而我军主力却要隐瞒行踪。

如果是要奇袭贼寇末将当然没话说,但要是故意瞒着我们去做什么花天酒地的事情那和临阵脱逃有什么两样?“

鱼公公听后气得爆声呵斥:

“戚荣勋,你敢违抗本监?”

戚荣勋听到这话赶忙跪下,抱拳说道:

“末将不敢违抗公公。”

神机营副将也跪地求情道:

“公公监军乃是代表皇上,戚候只是说了句气话,其实是不敢违抗监军命令的。”

虽然兰子义知道鱼公公这句呵斥只是气上心头,但鱼公公的指控却非常危险,

就像刚才神机营副将所说,公公监军是代表皇上监控军队,

将领之间如果有抗命的情况还可以解释为意见有分歧,但违抗监军的命令就是违抗皇上的命令,那就是造反,拖出去斩了都只是眨眼的事情。

兰子义虽然与戚荣勋不和,但鱼公公这火要是发出来波及到自己可就麻烦了。

于是兰子义也跪地说道:

“公公息怒。我等虽然只是王爷副将,但也正因为在这个位置,所以才要尽心为王爷出谋划策。如果连主力动向都不知道,那我们也太过失职了。”

见到兰子义跪下,魏琼楼与跟着兰子义一起来的桃逐兔、仇家父子也都跪下求情。

鱼公公看到两营主将都跪下求情,再加上京军主力的行动本就不和人心,刚才自己是恼羞成怒,这个时候也没有老脸继续往下发火,于是叹了口气,说道:

“都起来吧,我也只是说句气话。

大军明天开拔,要去江陵。“

跪着的诸位听到鱼公公的指示都站了起来,戚荣勋还没直起腰来,听到鱼公公这句话真是被惊到了,赶忙追问:

“去江陵?”

兰子义心中一阵苦笑,心想果然如此,该来的还是来了。

鱼公公本想吩咐完事情就走,没想到说了不该说的,

这种情况是他最不想见到,可既然已经说出来,只好讲清楚

鱼公公深吸一口气,慢慢说道:

“江陵本被贼寇所占,如今光复当然应当由王爷亲自受降,这也是在代表皇上。

大军跟着王爷走,这是必须的。你们明天就开拔北上,这是出征必须的。

许县禁军有九万人,此次围剿兵力充足,所以你们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详细军情明天会有传令官交给你们。就这样。

老夫还有事情,先走一步,不用送了。“

说罢鱼公公便披好披风,走出帐篷,留下一群人大眼瞪小眼,没再给他们机会继续追问此事。

等到鱼公公走后,兰子义他们早早回去,吩咐手下准备。

第二天两营将士吃过早饭后便拔营向北进发。

雨虽然还在下,但比起早先急行军时要小,而且这次兰子义他们并没有着急赶路,毕竟没有那样的命令。

从开始行军之后兰子义他们便与戚荣勋分开前进,辑虎营在前,神机营在后。

这么走当然是由于骑兵步兵装备不同,行军速度也不一样,当然更主要的是贼寇已经不再,两营主帅又有龌龊,所以还是眼不见为净比较好。

越往北走越发现贼寇劫掠的危害。

在江陵时兰子义主要精力都在贼寇身上,并没有太多关心周边民情,驻扎的这些日子,贼寇搜粮的队伍被官军挡住,没法南侵,兰子义也没有看到周边村镇的情况。

直到现在北上,贼寇两路主力相继从这条路走过,沿途村镇无不残破,凡是值钱的,能带走的,能吃的,一样都没有剩下,庙宇祠堂纷纷被推到,

一路见到许多孤儿寡母漫无目的在雨中游荡,无家可归,

路边每隔几步就能看到尸体,被斩杀的只是一部分,很多尸体没有伤口,只是非常消瘦,看来都是被饿死的。

兰子义他们骑在马上,虽然这些情景就发生在眼前,但隔着一条路,就几乎成了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最开始见到时兰子义还命令不情愿的兵士向老弱妇孺施以援手,到后来他也就不再这么做了,因为官军自己的补给都只是勉强够自己而已。

看着眼前景象兰子义沉默了,他近乎自言自语的说:

“贼寇只是路过,杀的人并不算多,可为何会残破如此?”

一旁桃逐虎说道:

“贼寇每到一地便要拉壮丁,搜刮粮草,碰到抵抗就挑几个倒霉的杀鸡儆猴,人的确杀得不多,但吃的都被搜刮干净了,百姓吃什么?”

桃逐鹿接着收到:

“从路过的几个村镇来看,贼寇什么都抢,就像蝗虫一样,

对这些老弱而言,家里的丁壮没了就没了收入,东西被抢后食不果腹,衣不蔽体,逃亡在外只能冻饿而死。“

兰子义问道:

“那官府衙门呢?为何不出来组织赈灾?”

桃逐鹿答道:

“贼寇来之前就跑了,来之后官吏都被打散,没有组织了。”

兰子义谈了口气,尽量不去想这些事情。

他回头看看桃逐虎与桃逐鹿,两兄弟伤口虽然不再往出渗血,但离身体好过来还差得远呢,接到命令后也是咬牙上马陪同兰子义前行。

兰子义很想让他们回江城养伤,当二人执意要陪兰子义前行,桃逐虎说兰子义手上已经被砍伤,这就够自家老爹收拾自己了,要是后面再出什么事情,他就没法交待了。

这时桃逐虎问道:

“卫侯,鱼公公好歹也带兵多年了,明明知道我们众寡不敌,为什么还要着急让我们北上追击贼寇?”

没等兰子义答话,后面仇孝直就说到:

“因为要抢功啊。”

听到这话桃逐虎扭头看去,见仇孝直与仇文若催马过来,便把路让开,

等父子二人靠到兰子义跟前时,仇孝直说道:

“皇上命京军出征,结果德王游山玩水,贻误军机,卫侯又在前方吃了大亏,

现在调集大批禁军围剿,朝廷花的钱比之前估计的多出了好几倍,等到禁军打赢回去德往哪里放?鱼公公怎么解释?朝中大臣可虎视眈眈的看着呢。

这个时候让卫侯和戚候赶紧赶上最后一波大战,捞点份子,回去才可以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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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南下禁军

仇孝直说道:

“公公出征日久,劳而无功,卫侯领着辑虎营折了多半人马,

本来为了省钱打算用京营精锐雷霆一击,将贼寇歼灭,现在却损失了这么多的人,最后还是把禁军大军调来,一毛钱没省下反而花的更多,

朝中各位大人可都看着呢,鱼公公身为监军,要就这样回去非得被拉下马。“

一旁桃逐兔问道:

“带队主帅是德王,鱼公公只是监军而已,就算朝中大人弹劾,矛头也会在德王身上。

朝中大臣不是早就想扳倒德王了吗?这不正好是个借口,这样一来鱼公公就解套了。”

仇文若说道:

“正因为如此,所以鱼公公一定会被扔出去做替罪羊。

皇上偏爱德王人尽皆知,所以这次出征全用王府幕僚,还挑选经验丰富的鱼公公监军,为的就是打胜仗让德王立功,

同样的原因,如果打了败仗过错也不能记在他的头上,要鱼公公出来就是为了保证必胜,如果失败还要他干什么?“

桃逐鹿听到这话,如有所思的说:

“这么说来如果失败卫侯也有可能一起背黑锅?”

众人被这么一提醒都若有所思,沉默不语。

兰子义干咳一声,震开尴尬的气氛,然后说道:

“现在我带兵出征,只需要击中心思考虑一件事情,就是如何取胜,剩下的事情都只会分神而已。不必多说。“

听到兰子义这话众人都点点头,没再多说。

兰子义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心里也很忐忑。他与魏琼楼接到的命令是指挥禁军围剿贼寇,而不是与友军协同作战,想必戚荣勋接到的也是同样的命令。

这就有问题了。

跟戚荣勋一起指挥倒是没什么问题,虽然两人之间有龌龊,互相看不顺眼,但从上次辑虎营冒险相救的情况看,戚荣勋并不是那种以私人恩怨干预公事的人,这就好说,

反倒是从大河北边过来的禁军很成问题。

虽然有命令要兰子义与戚荣勋指挥全军,可无论是兰子义还是戚荣勋都是首次独立带兵,威望不足,这群禁军虽然没有打过仗,但人家资格够老,凭什么听两个毛头小子的?

虽然知道公公是想抢功劳挽回面子,哪怕他兰子义与戚荣勋只是挂名指挥,只要人去了就可以,

可是还未开战指挥就如此混乱,友军态度难以琢磨,这可怎么打啊?

要是鱼公公亲自来就好了,场面绝对镇得住,

可鱼公公却忙着伺候德王,这可真是够讽刺的。

大军就这样白天行军,晚上休息,按照计划向北推进,每晚扎营时辑虎营与神机营都相距不远,分开扎营,一来两军主帅不想靠得太近,而来也可以互为犄角,相互支援。

两营将士到达襄樊后,朝廷的补给也及时送到了。

神机营得到了京城送来的四门新式红衣大炮,还有火药弹药,辑虎营则得到了送来的两千新兵还有配套的马匹。

虽然辑虎营得到人员补充后依旧不满员,但实力好歹有所回升,

神机营在拿到红衣大炮后赶忙上山试射,果然威力超群,一炮打出声势浩大,山林俱震,

试射的靶子是块巨石,被一炮打得四分五裂,弹丸经过的弹道上还击断了好几棵大树。

神机营对新式大炮非常满意,只是这炮比起弗朗机来重的太多,必须得用专门的炮车运送,一门炮至少要用两匹马,不过这些问题都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两营战士在襄樊并没有停留多久,因为襄樊城已经残破不堪。

贼寇攻破襄樊后劫掠数日,城中官军全被斩杀,精壮被抓走,妇孺备受欺凌,而贼寇走之前又点起一把火,把城中房屋少了个精光。

说来也奇怪,明明下着大雨,贼寇这把火竟然烧了两天,除过襄樊城墙,城内房屋几乎全被烧光,

兰子义他们到达襄樊后一直在城外驻扎,虽然京城和江城都派来官吏收拾襄樊惨剧,但大雨不断,城中又缺少物资,每天都有百姓冻饿而死。

襄樊地区已经没法为兰子义他们提供任何补给了,甚至无法支持兰子义他们继续驻扎,

在江城调来的船只协助下众军快速过江,之后便向宛城方向靠近。

令兰子义欣慰的是贼寇并没有南下迎击,也没有向东往江北前进,而是向北往裕州靠拢。

本来兰子义他们过江之后一直小心翼翼,每天都派斥候现行侦查,确认没有贼寇后才敢前进,得到这个消息后兰子义与戚荣勋都加快脚步向北行军,

当然,为了防止上次中埋伏的事情在此发生,兰子义他们并没有急行军,还是走的很小心,不过从行军情况来看这是多虑了。

一路上看到贼寇破坏的情况比起襄樊南边来有过之无不及,难怪贼寇不再南下,这里已经没有粮草可供贼寇劫掠了。

或许贼寇北上裕州是想赶在官军之前拿下,之后脱离宛城周围的盆地,向北进入广袤的平原。

可贼寇完全低估了禁军的行军速度,在贼寇到裕州之前,许县的九万禁军就已经南下进驻裕州。

贼寇所过朝廷官吏死的死,逃的逃,当地又民生凋敝,几乎乱作一团

宛城隶属旧都太守管辖,由于贼寇隔绝北方,无法派人过来组织赈灾,所以兰子义他们先北上进入宛城,指派人员维持秩序,调遣物资。

一直到宛城情况粗定后兰子义与戚荣勋才领兵继续北上。

禁军进驻裕州的举措似乎大大出乎贼寇预料,贼寇看起来完全没有想到发生这种情况后该怎么办,一直在裕州西边山下驻扎。

理论上来讲现在裕州有禁军主力,兰子义他们又在南侧,理应两面夹击,

奈何辑虎营与神机营人数太少,真要这么干只会被贼寇各个击破,

再说鱼公公还命令兰、戚二人前去统领禁军作战,所以兰子义与戚荣勋便带领队伍一路向北,进入裕州。

说来也奇怪,虽然只是隔着一条江水,但江北竟然是艳阳高照,一滴雨水都没有,一路北上相比于江南见到的水患,北边的田地竟然有干旱的迹象。

不过大敌当前,也没有心情去管这些事情了,

兰子义与戚荣勋一路提心吊胆,好不容易见到了裕州城墙,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脱离贼寇威胁的兰子义与戚荣勋颇为高兴,命令辑虎营与神机营在裕州城外扎营,

但禁军貌似没有这个想法,九万大军驻扎,城外竟然连一个帐篷都看不到,只有城东山坡上见到有大量马匹在放养,

看来南下的禁军老爷们都住到城里去了。

兰子义在驻扎好后便派人去通报戚荣勋,两人还有魏琼楼,桃家兄弟,神机营副将带着护卫骑兵一起进城去了。

大军进驻城内,肯定会对裕州城秩序早晨影响,兰子义本来已经做好准备,但见到的实际情况比兰子义预想到的还要糟糕好几倍。

首先是城防,兰子义他们一行人来到城门口时,门楼上居然无人驻守,看守城门的也不是禁军士兵,而是裕州城原来的衙役,

贼寇就在西边驻扎,这些衙役竟然眼看城门打开而不盘问进出城门的往来行人。

好吧,这些衙役本就不是干着个的,但禁军呢?他们难道是来游山玩水的?

等进城之后兰子义他们才发现这些禁军大老爷还真是来这玩的。

九万禁军进城后没有找地方击中驻扎,而是各自胡乱找中意的民房入住。

各级军官们没客气,挑出城中富户的大院带着亲信就住了进去,普通士兵们则抢占客栈或是强行入住百姓家中,整个闹得鸡飞狗跳。

兰子义他们骑行在大街上,眼前全是三五成群的禁军喝的醉汹汹在街上摇摇晃晃,毫无纪律可言,看谁不爽非打即骂,时不时调戏良家妇女,城中百姓们敢怒不敢言。

兰子义他们几个看的怒火中烧,当即命令随行卫士将眼前几个不长眼的禁军捉拿住,

没想到这却通了马蜂窝,周围的禁军全都围了过来,当街掏出白刃,想要和兰子义他们火拼。

直到兰子义与戚荣勋拿出兵部命令和皇上圣旨,表明身份后这群禁军才偃旗息鼓,街上其他军士才有所收敛。

兰子义与戚荣勋看到几万大军军纪败坏到这种程度,又差点被围攻,脸都气得发紫,问清进城的这九万禁军将领在州府衙门办公后,便押着刚才捉拿的乱军往衙门敢去。

等到了衙门里面才发现,除了几个看门的禁军和坐在大堂上唉声叹气的知府外竟然一个禁军将领都没看见。

那知府看到兰子义他们来后先是叹气,等知道来的是朝廷委派的主帅时高兴地喜出望外,

兰子义看着都快哭出来的知府,问道:

“城里禁军的统领都在哪里?”

知府说道:

“我哪知道这些大老爷人在哪儿,这群爷来了之后连我的府衙都看不上,全都出去抢人宅子住了。”

这时衙门里呆着的禁军弄清兰子义他们身份后总算是醒过神来,

戚荣勋对着这群军士爆喝:

“还不快去把你们的头子叫来!?”

军士们听到命令后低着头灰溜溜的出去找人了。

知府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对着兰子义他们说道:

“几位将军,你们可算来了。你们要是再不来,这裕州城可真就要乱成一锅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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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骄兵悍将

知府委屈地说:

“你们可算来了,要是在没人管,这裕州城就乱成一锅粥了。“

兰子义问道:

“知府大人为何这么说?“

知府说道:

“贼寇北上,攻陷宛城,烧杀劫掠,无恶不作,

裕州城里也是人心动摇,生怕贼寇打过来,当时好多人都收拾细软要逃跑了,

幸好这时官军赶了过来,

原本以为是救星到了,可是没想到……“

听到知府哽噎,戚荣勋问道:

“没想到怎么了?“

知府叹口气,忍住没哭出来,然后说道:

“官军刚来,城里人心倒是稳定了,我作为地方官当然也懂规矩,联络城中富商大户,凑齐牛酒打算劳军,

可是没想到还没等我们出城迎接,官军就进城来了,不由分说的便住进城里民户里去。

我想去找管事的将军商讨驻扎的问题,可是各位军爷一个推一个,之说自己奉命南下讨贼,无人管辖,要讨论就去京城找兵部讨论。

那住就住吧,可是从上到下,住进民家都白吃白喝,

白吃白喝也就罢了,稍有不如意就打骂,

打骂也都忍了,可是糟蹋良家妇女怎么忍?就这么几天,多少人家的老婆闺女被糟蹋了,好多人受不了侮辱上吊自杀,每天都有来我这告状的,

我再去找几位将军们,开始人家还接待,后面嫌我烦就把我关在这府衙里面。

这官我当着窝囊啊!在这么下去我都该上吊自杀了。“

说着知府就哭了起来。

戚荣勋听着皱着眉头不做声,兰子义则安抚了知府大人好半天,等大人情绪稳定后命人送到后院歇息去了。

见知府大人离开,兰子义气的骂了一句:

“真是岂有此理,这来的是官军还是土匪?”

一旁魏琼楼说道:

“三万骑兵,再加步兵营的牲口,马匹数量应该都能赶上人了,可是城中压根没有看到多少马。这样说来城外山坡上看到的那一大群就是河北禁军的军马了。

这简直就是勾引贼寇过来抢。“

桃逐虎说道:

“九万多人混居民房,贼寇要是打过来怎么集结?

就这样子别说贼寇攻城了,哪怕贼寇站到城墙底下,裕州都得失守,这九万人就是九万多只羊。“

桃逐鹿也上前说道:

“军纪涣散如此,民心动荡,最糟糕的是禁军糟蹋良家妇女,跟裕州百姓借了梁子,要是有人咽不下这口气,勾结贼寇那就完了。“

桃逐兔说道:

“卫侯,城中太危险,呆会我们早点出城回营吧。“

兰子义听着众人各抒己见,回头看了看一旁的戚荣勋,

戚荣勋也是一脸凝重。

兰子义说道:

“等我们见了禁军的将领再说吧。“

戚荣勋看了兰子义一眼,没有表示反对。

这次南下的禁军是驻扎大河以北,应对北方战事的后备力量的一部分,

因为离贼寇最近,所以直接调了过来。

九万人共分十二营,步兵骑兵各六营,也就是说有十二名营将。

这可真是十二个老爷,兰子义他们在府衙里足足等了两个时辰,等的天都快黑了这几位才陆续来齐。

来的十二位营将要么一身酒气,要么身上满是花街水粉味,反正看着没有一个是干正事的。

果然上行下效。

兰子义与戚荣勋两人坐在大堂上,越看越来气,

来一名营将就让立在堂下。

这群爷可没乖乖听两个后生的命令站着,来了后就命令衙门里的军士给自己拿椅子过来。

戚荣勋见状脸气的发青,兰子义却觉得心里没底,这群骄兵果然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等人终于到齐后,戚荣勋打算开腔说话,没想到却先被一个营将给抢了。

这个营将见人都到齐了之后,打着饱嗝站起来,笑眯眯的说:

“大家好几天都没见面了,这不托两位侯爷的福,今天又齐聚一堂,

正好也到了晚饭的时点,我看大家也别推辞,一起去吃饭吧。

花街那里有家酒楼,厨子手艺不错,今晚我们就一起为两位侯爷接风吧。“

此语一出,在座禁军诸将连声附和。

魏琼楼与神机营副将听着直皱眉头,戚荣勋更是忍无可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你是饭桶吗?“

站起来说话的禁军营将听到这话转过头来盯着戚荣勋,冷哼一声说道:

“饭桶?

真是奇了怪了,现在小字辈没大没小,靠着自己老爹混了个爵位就觉得自己厉害了?

你有资格说我是饭桶?你才打了几天仗?“

说罢这人便坐回自己座位上去。

还没等到戚荣勋发火,另外一个营将就接过话头说道:

“戚侯爷,请你吃饭是给你面子,别给脸不要脸,像你这样的毛头小子有什么资格来管我们?“

戚荣勋被这么怼哪里忍得了,一拍桌子请出朝廷发来的文书,骂道:

“你说什么?兵部文书在此,圣旨在此,你说我有什么资格管你?你再敢抗命信不信我斩了你?“

堂下营将看到文书和圣旨后脸色微动,但没有就此被吓住,一名营将说:

“朝廷是有朝廷的安排,但让你们两个来领军本身就不合规矩。

两位出了从老爹那讨来的爵位还有什么?凭什么来指挥我们?“

戚荣勋指着这营将骂道:

“你……“

这时兰子义接过话茬说道:

“这位将军说得真好,看来一定是位久经战阵的老将了。那我问你几个问题:

第一,你的人现在在哪?

第二,贼寇近在眼前我要你把全营将士集结起来你要花多长时间?

第三,你手下那群兵痞这几天糟蹋了多少闺女,你自己又糟蹋了几个?“

说着兰子义便瞪着这名营将,身后桃家兄弟昂首挺胸,手按腰刀,其实陡增。

这名营将慌乱解释道:

“什么糟蹋良家妇女?谁说的?谁看见的?让他站出来!

这是刁民闹事,根本不能信。“

兰子义问道:

“闺女的事我们后面再谈,我现在就想让你把你的人给我集结起来。“

营将听到这话顿时语塞,低下头去没再硬撑。

不过另外一名营将却开始发难

“敢问这位侯爷是哪位侯爷?“

兰子义说道:

“不才卫亭侯兰子义。“

一听到兰子义三个字,在座的十二名营将全都哈哈大笑,

发问的营将说道:

“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中了埋伏的兰卫侯。你这些话怎么不跟你手下死去的兄弟说呢?“

听到这话最为动怒的不是兰子义,而是魏琼楼,

魏琼楼暴跳如雷,手执白刃吼道:

“混蛋你们胡说什么?“

堂下其他禁军营将见状也没犹豫,纷纷跳起来拔刀,有人吼道:

“你是个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桃逐兔见到势头不对,悄悄凑到兰子义耳旁低声说道:

“卫侯,不如先走吧......“

兰子义打手势示意桃逐兔不要再说,等了一小会等到两边对峙到僵持的时候开口说话道:

“各位,大家是来剿匪的不是来火拼的,照你们这种搞法没等贼寇过来我们自己就先死干净了。”

戚荣勋也说道:

“各位可以不把我戚荣勋放在眼里,可别忘了,你们自家老小都在后方军营里面,朝廷的规矩你们都懂,真要是敢抗命搞出什么事端来你们全家都得完蛋。”

听到兰子义与戚荣勋的话,堂下营将慢慢把刀收鞘,坐会椅子上去。

兰子义也示意魏琼楼坐会坐上去。

然后兰子义说道:

“这位是东缉虎营魏琼楼将军,与你们平级,当然有资格说话。”

这时有营将说道:

“京营嘛,把最好的人挑过去,好吃好喝供着又什么都不干,就会说风凉话。”

魏琼楼余怒未消,瞪着发话的营将说道:

“老子这次领着人冒着大雨急行军,连番苦战死了一半弟兄,你们这群货至今一战未打,还跟我说什么不干活,你还有脸吗?”

那营将答道:

“死的人多是你废物,还好意思说?”

魏琼楼一听大怒,又要抄家伙,

还好兰子义提前对堂下营将发话

“你们打仗的本事要是有现在吵架一半强我都不用担心贼寇。”

有营将答道:

“我们从来不担心贼寇,不过一群乌合之众而已。只有像你们这样的黄毛小儿才会被吓得尿裤子,还要吃败仗。”

众营将一听哄堂大笑,

兰子义没有和他们纠缠这些话头,而是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把你们的手下人全从民家抽出来,集中到城外扎营。”

一营将不乐意的说:

“凭什么?只许你们京营吃香的喝辣的?我们就得喝西北风?”

兰子义说道:

“我们带的东缉虎营和神机营这些日子全部露宿,现在就在城外驻扎,将来也不会进来胡混,上哪里去吃香喝辣?”

听到这话营将们才哑了声,没有反驳。

这时戚荣勋说道:

“贼寇近在眼前,城防却形同虚设,城门口连个关卡都不设置,要是让贼寇混进城来怎么办?

你们的手下混迹民间,现在让你们出城迎敌你们能做到吗?这怎么打仗?

给你们一晚时间,把你们手下兵痞全都揪出来,统一在城外扎营,不许继续住进民家扰民。“

兰子义说道:

“今晚我们亲自带人上街巡逻,严肃军纪。如果发现违法乱纪之人就地正法。前些日子那些糟蹋良家妇女的人,不管他是什么人,后面我都要揪出来斩了,要不怎么向裕州百姓交代?“

听到兰子义与魏琼楼说的如此凶狠,营将们当然不高兴,有人挑衅的问道:

“那我要是不干呢?”

戚荣勋望着那人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上奏朝廷,杀你全家!“

这话一出营将们才没了话说,接着这十二个人不情愿的走出衙门,招呼自己人去了。

等到营将们走后,兰子义气得直叹气。

桃逐兔说道:

“卫侯,城中混乱,我们赶紧出城去吧,今天现在营中过夜,明天等这群禁军整顿好了再来?”

兰子义摇摇头,说道:

“正是因为情况混乱所以我才要呆在这里,要不怎么拨乱反正?”

兰子义对着魏琼楼说道:

“魏将军今晚得回营,让弟兄们准备好,以备不测。再派三百辑虎营战士给我,我要带人巡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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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一团乱麻

魏琼楼本想与兰子义一起在城内驻扎,不过最后还是被兰子义说服,城内已经混乱如此,城外京军是目前唯一可以依靠的力量,如果无人带领那真是自绝退路。

戚荣勋也做了同样的安排,神机营副将也回到城外营中,同时还给戚荣勋派来一百鸟枪手。

兰子义与戚荣勋在府衙随便吃了点东西,等到城外兵士到达后便走出衙门,准备上马巡街。

只是与禁军十二营营将说完话也老半天了,街上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人来人往,

兰子义觉得奇怪,问衙门里伺候着的禁军士兵

“为何无人整顿军人?”

被问到的几个禁军将士面面相觑,小眼睛滴溜溜直转,互相递眼色,但就是没人说话。

戚荣勋看着恼怒,呵斥道:

“问你们话呢,你们那些饭桶将军都在哪里?“

这几个禁军支支唔唔还想推辞,戚荣勋直接暴怒,吼道:

“我乃一军统帅,你还敢抗命不成?来人,就地正法。“

说着一旁的神机营战士立马清开行人,把几个禁军架到一旁,点燃鸟枪引线就要瞄准射击。

这几个禁军虽然不是经常见到鸟枪,但也知道这东西,吓得膝盖发软,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戚侯爷饶命!戚侯爷饶命啊!“

街上百姓见状围成一圈观看,还冲着禁军指指点点,无人不是满脸欣喜,这些天来一直受到禁军欺压,今天可算见到有人收拾这些兵痞了。

戚荣勋没说话,等到鸟枪手快扣扳机时才抬手止住,说道:

“那就赶紧说带你们的那群饭桶在哪里?”

那几个禁军脑门都已经磕破了,听到这句赶紧说道:

“今天城中王大官人摆酒席请诸位将军,大概都在那里吃酒呢。”

戚荣勋骂道:

“饭桶,一群饭桶,明明安排了事情还要去吃酒!“

禁军答道:

“戚侯爷不知,今天不一样啊。“

戚荣勋问道:

“有什么不一样?“

禁军答道:

“今天王大官人要把闺女嫁给骑兵营的方将军。“

兰子义听着问道:

“这才进城驻扎几天?之前定过亲吗?为何要加把闺女嫁给那个什么方将军?“

禁军士兵貌似被这话问住,顿了半天才有一人说道:

“方将军进城后一直住在王大官人家,那家的闺女浪的可以,勾引上了方将军,将军被纠缠的不行,只好向王大官人提亲。

毕竟是两情相悦的事情,那王大官人决定今晚成亲。“

兰子义听着觉得这事怎么想怎么不对味,这故事发展的太离谱了,而且谁家会半夜三更成亲呢?

这时一旁观看的百姓中有人骂道:

“我呸!什么两情相悦,你们那个什么将军住进去后就把人家闺女给糟蹋了,这下姑娘嫁不出去,王员外不得已只能嫁给你们那个狗将军了事,你还敢说的这么好听。“

周围百姓都跟着符合,大骂不止。

兰子义听着这事,感觉自己跟吃了屎一样,吐都吐不出来,

当下群情激奋,这要是发展下去搞不好先起民变,于是兰子义赶紧上马,走上前去,抱拳说道:

“各位乡亲,在下卫亭侯兰子义,朝廷委派我与这边戚侯爷一起统军,由于路上与贼寇交战,耽误了时间,来迟了。“

这时围观的百姓情绪还是很高,指着禁军还是不停的叫骂,有人说道:

“让你们来本是为了保我裕州百姓安危,没想到来了却跟土匪一样,早知如此还不如让贼寇打进来呢。“

兰子义看到眼下情绪激动的百姓,想起了之前入京时撞见的劫粮那茬事情,回头给桃家兄弟递了个眼色,然后抱拳说道:

“各位乡亲请放心,之前军纪混乱都是因为我等统帅未能及时赶来,现在我兰子义已经到了,之前作奸犯科的人我一定将他们抓起来给各位一个交代,只要有我在,今后就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混账事情。

我从江南一路赶来,贼寇所过之处男的全被抓走做炮灰,粮食衣物全都被抢夺干净,宛城、襄樊被烧得灰都不剩,各位,官军确实是来保护大家的,我向大家保证,乡亲们可要相信我。“

桃家兄弟看到兰子义的眼色心领神会,领着三百骑兵露刃上前,从两侧把中间场地圈住,若无其事地堵住了街道两边百姓前进的道路。

戚荣勋也给手下鸟枪手递眼色,一百多号人点燃引线排开阵势。

百姓们听兰子义说得真诚,又看到京营器甲精良,也都慢慢消了声,散开回家去了。

跪在地上的禁军被骂的头都抬不起来,戚荣勋气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对着几个禁军骂道:

“愣着干什么?前面带路!往那边走?“

几个禁军站起来,见到自己已经惹了众怒,吓得唯唯诺诺的说道:

“在城西边。”

兰子义问道:

“王大官人家在西边?”

禁军答道:

“他家不在那里,但今天请客是在那边。”

兰子义没再多问,接着一行京军列队朝城西大街而去。

走在路上,兰子义问戚荣勋道:

“你要斩那几个禁军还要摆这么大排场?”

戚荣勋冷冷的答道:

“用刀斩那不就真斩了吗?”

兰子义听着微微笑笑,没再多问。

一旁桃逐鹿催马走到一旁说道:

“卫侯,刚才人群中有人明显在煽动他人,我怀疑是贼寇派入城中的眼线。”

桃逐虎说道:

“这就危险了。”

兰子义咬着嘴说道:

“贼寇又不是傻子,就这种城防不混进来人才奇怪。

这几天我们先连夜巡街,把禁军集中出来扎营,然后加强城门检查,最后把城里面好好排查一遍,争取将贼寇眼线全部揪出来。

现在我们先要去把那些酒囊饭袋从酒桌上拎出来。“

兰子义与戚荣勋他们很快带队来到城西那家酒楼,

隔着好几条街就可以看到这里张灯结彩,灯火通明,搞得和过年一样。

酒楼门口挤满了禁军大小将校,一个个抢着封红包,纳礼金。

酒楼里戏班子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明明是来剿匪的,可是却没有一点剿匪的样子,歌舞升平透着一种邪性的嘲讽。

戚荣勋看着这番景象怒从中起,要过一旁鸟枪,朝天就是一发,

枪声震耳欲聋,门里门外动静瞬时停住,刚才还吵吵的禁军将校们呆呆的回头望着赶来的戚荣勋一行人。

戚荣勋举枪指着眼前禁军官兵骂道:

“你们这群饭桶,让你们赶紧集结手下,你们在干什么?拿军令当玩笑吗?”

这时门内跑出一人,歪戴着乌纱帽,斜跨着新郎状元袍,提着腰带走到门口大骂:

“哪个不长眼的放这么大的炮仗?想吓死老子?”

跟着一起跑出来的还有另外八人,这九个都是刚才堂下的熟面孔。

新郎官见门口禁军呆若木鸡,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看到了骑在马上怒气冲冲的戚荣勋和兰子义。

这位新郎官立马把满脸怒容换成媚笑,带着另外八人走到马前说道:

“刚才就说两位侯爷一起来嘛,这个时候才来新娘子都接过了,

得,待会直接闹洞房......“

话还没说完戚荣勋便跳下马去将这人一脚踹翻,骂道:

“让你们整军,你们在干嘛?都赶紧给我把你们的人集合起来!”

其他几人见戚荣勋发火没有反应过来,

被踹倒那人叫骂着从地上翻起身来

“他妈的你敢踹老子,你是个什么东西?”

说着就抽出袖中短刀朝戚荣勋捅了过来,

戚荣勋不愧是在东军练出来的,左手抓住营将持刀的手腕,右手一拳轰到营将脸上将人打倒,然后一只脚踩到这营将胸膛上,腰间配到早已拔在手中,刀锋直抵营将喉咙。

戚荣勋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想死?”

聚在酒楼门口的多是新郎官本营将士,见到自家将军被踩翻在地全都抄起家伙涌上来,

戚荣勋带的鸟枪手见状立马排开,剪好引线举枪瞄准。

兰子义也在马上喝马到:

“你们上来干什么?还不退下!”

身后辑虎营骑士也都做好准备,一旦这群禁军打算火拼就冲上去。

其他八个营将见势头不妙,赶忙上前劝解,有的安抚戚荣勋

“戚候爷息怒,今天毕竟是方将军大喜的日子,侯爷这样可是冲了喜气。”

还有人劝躺在地上的新郎官

“还不快跟侯爷道歉,赶紧把事结了整军去。”

新郎官躺在地上,恶狠狠地瞪着戚荣勋,不过被刀抵着也不敢乱动。

这时酒楼里走出一矮胖中年人,一摇一晃的走到跟前说:

“这位将军啊,今天是小女大婚,各位赏光进来喝杯喜酒,不要伤了和气啊。”

兰子义下马来到旁边问道:

“请问是王大官人吗?”

中年人一脸疲惫的说:

“正是在下。”

兰子义说道:

“我与旁边这位戚候是朝廷委派的统帅,我已经听说你女儿的事情了。这事我一定会给大官人一个交代的。这个畜生做的那些事情我们绝不放过,大官人不必委曲求全,下嫁自己女儿。”

听到这话王大官人眼中满是惊讶,然后划过一丝悔恨,最后变得决绝,

这都是稍纵即逝的眼神,很快王大官人便换上笑容,说道:

“这位将军言重了,小女能嫁给方将军是三生有幸,也是我家祖上积德,将军不要听人胡说。”

被踩在地上的新郎官听到后对着戚荣勋说:

“听到没,这是郎情妾意,还不快把我放开!”

戚荣勋看到围上来的禁军,又看看旁边其它营将,拿开踩在新郎官身上的脚,吼道:

“还不滚去拉队伍?”

八个营将被戚荣勋瞪得烦躁,不得已叹着气扭头领着随从四面散去。

新郎官看到其他营将走开,拉起滑下肩膀的袖子,盯着戚荣勋对身后自己的手下说:

“谁都不许走!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有天大的事也得等着今晚过了再说。”

说吧气冲冲的往酒楼走去。

戚荣勋还想发作,兰子义悄悄说道:

“急恐有变,缓一缓,明天在收拾他。”

第一百零七章 裕州之乱

兰子义对戚荣勋说道:

“急恐有变,先缓一缓,等明天把人全整编好了在收拾他。”

戚荣勋虽然没有回答兰子义,但也没有再去追这个方将军。

接着戚荣勋转身上马,对一旁神机营鸟枪手说道:

“随我来,这群饭桶没人看着根本不干活,今天我要把这些兵痞挨个从民房里踹出来。”

兰子义目送着神机营列队走向裕州西大街的深处,心里甚是欣慰,这戚荣勋倒是个汉子,公私分明,没有把之前两人的矛盾带到眼下的事情中。

戚荣勋行事明显是职业军人的路数,之前在军机处里给德王背锅的时候也显得单纯,为何偏偏在一些关键时候把兰子义卡的要死?

难道眼下的正直是装出来的?

不像。

这些日子两营将士都在一起行军,戚荣勋平常举动都被兰子义看在眼里,真要是做作怎么都会有破绽,精神不会一直连贯起来。

难道说戚荣勋深藏不露,可以在决定性时刻作出决定性选择?

可从他做事的风格来看不像啊,

无论是军机处还是刚才戚荣勋做事都秉持本性,绝没有深思熟虑的迹象。

这样想来戚荣勋背后还真有智囊。

可为何没有一起跟来出征呢?

难道是不适合长途征讨?

有这个可能,但仇家父子都还长途跋涉一路走来,他戚荣勋的智囊能文弱到什么地步,连京城都走不出来?

还是说戚荣勋背后的人就根本不能离开京城。

如果不能离开,那又为什么不能离开?京城里有事?在京城里没有一定地位的话又哪来那么多事情。如果有一定地位的话那可就不见得是智囊了,就有可能是在背后指使了。

这件事情得要和仇孝直,仇文若好好商量一下才行。

这时一名府衙胥吏的声音把兰子义的思绪拉了回来,

一名胥吏气喘吁吁跑过来,想到兰子义跟前,却被桃逐兔拦住,

桃逐兔问道:

“干什么?有什么事情?”

胥吏满头大汗,看了看桃逐兔,又把目光投向兰子义处,慌张的说:

“卫侯爷,不好了,三位将军领着人把州府衙门给围起来了!”

兰子义没听明白,问道:

“那三位将军?带什么人?”

胥吏急得满脸通红,憋得都快说不出话来,语无伦次的说道:

“就是禁军三位将军,把知府大人抓住,要让找地方住,还把府衙给围起来了,还说要把衙门烧了。”

兰子义听着心烦,不过好歹听明白了说得是什么,这就更让人心烦了。

就说刚才这里的怎么只有九个人,另外三个倒是听话回去整军了,

可这帮兵痞,要么直接抗命,不抗命就闹事,真不是省油的灯。

兰子义没再听衙役说下去,赶忙上马掉头,领着辑虎营三百骑士往回赶。

只是没想到情况已经完全出乎兰子义的预料,

往回走了一段,离府衙隔着几条街就能见到身披全套铠甲,手执长短兵器的禁军站在那里,一旁还大包小包放着许多行李。

周围行人早就给吓跑了,

远远的就听到不少老兵油子带头叫骂:

“让爷爷从窝里出来就要给爷爷重新找个窝,三更半夜还要让爷爷我冻死街头不成?”

兰子义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阵仗,有点吓懵了,

旁边桃逐鹿见到兰子义犹豫,说道:

“卫侯莫慌,这帮兵痞故作威风,只是想要坐地要价,不是谋反,真要造反这么多人早就打开了。”

兰子义还是不太放心,问道:

“上次旧都撞见抢粮,那还是百姓就有那么大杀伤力,这次可是一群全副武装的军人,要是冲动起来怎么办。”

桃逐鹿答道:

“卫侯放心,军人与百姓不同,军营之中每天操练,再混乱也有军纪约束,不太可能一时冲动作出非分之举。

看着几个兵油子带头叫骂,明显是营将自己的心腹,在那里挑事呢。说到底还是营将看卫侯年轻,想要挟卫侯。要是卫侯露怯就正中这帮老兵痞的下怀。“

桃逐虎也在一旁说道:

“卫侯不用担心,现在补给充足,又没有遭遇大败,军心稳定,不会出问题。

这种老兵给新将下马威的事情并不新鲜,我在军中也这么搞过新人,卫侯如果担心的话我来为卫侯打开通路,让这帮货见识见识威风。“

说罢桃逐虎将马槊夹在腋下,慢慢催马向前,来到禁军军前,虎目圆睁,好似山崩一般爆喝一声

“我乃北镇偏将桃逐虎!随卫侯出征戡乱。

尔等在州府衙门前喧哗是想造反?“

这声爆喝盖过全场喧哗,直传在场每人耳中,

在人群中带节奏的兵油子还想叫喊,桃逐兔则引着兰子义上前说道:

“卫侯乃朝廷钦定的军中主帅,再敢喧哗就把你们斩了。”

兰子义看到禁军们被震慑住,心中又恢复了底气,催马上前说道:

“我就是卫亭侯兰子义,是我让你们集合起来的。

现在把路给我让开,我倒要看看你们的将军想干什么。“

这时还有老兵油子想闹事,走在前面扯着嗓子说:

“卫侯你让我们半夜从家里出来,又不给我们地方住,难道要让我们冻死?”

兰子义听着叫骂,心里一半愤怒一半忧虑,焦虑的胃部绞痛,

可事已至此,自己又是全军统帅,如果不做出样子来后面海贼么跟贼寇打?

于是兰子义直接催马上前,扬起马鞭朝着这老兵油子就是一鞭,

这一下把在场所有人都给抽愣了,包括桃家兄弟在内都看得不敢说话,

兰子义满脸通红,意识都有些模糊,但还是鼓起勇气大声骂道:

“你们是军人,现在是在出征。

军人出征就该风餐露宿,

我兰子义从小到大锦衣玉食,没挨过冻,没忍过饿,这次出征还是和一众将士急行军,从江南打到江北,半条命都没了,也没有像个娘们一样在这里浪叫。

现在京营将士都还在城外扎营,你们凭什么不能?

还有脸跟我说没地方住,你们还是大正将士吗?

都给我让开,再废话把你们人头挂在城门口示众!“

听闻此言桃家兄弟和辑虎营将士才反应过来,立马展开队形,平放长槊摆出冲锋的架势。

那老兵油子被臭骂一顿,登时没了气势,捂着脸朝一边让开,

围堵闹事的禁军也都默默的让开一条通路,让兰子义带队朝府衙过去。

这时兰子义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甲胄里面的衣服都湿透了。

不过这一次倒是给兰子义提供了很大信心,看着凶神恶煞,到头来还是自己手下的兵。

走在人群中兰子义还能听到禁军小声说

“北军就是横,跟塞外的胡人似的。”

兰子义听着心中自豪油然而生,不过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这么多人都在这剧集着呢。

越往府衙那边走越发现禁军人多,桃逐虎粗略点了点人头,悄悄对兰子义说:

“大概两万人。”

桃逐鹿说道:

“三个营将,两万人,看来是集结了一个步兵营和两个骑兵营。”

兰子义点点头,

这时众人已经来到衙门口,只见府衙前三个营将带头围了一圈,中间围着的是被反剪着手,吊在门框上的知府大人。

知府乌纱冠都不知道被扔到了哪里,披头散发在半空中哭着说:

“几位将军,几位将军,裕州城小,又从来没有驻军,没有房子给你们住啊。”

下面三个营将凶神恶煞的撸起袖子,举着火把烤着知府的脸,一个营将骂道:

“我们是兵,是兵就等听军令,

两位侯爷让我们把人集结起来我们照做,现在不到一个时辰我们三个营两万人就收拾好东西来这了,这军令我们已经完成。

可这大晚上的将士们从原先住的地方出来总得给个地方住不是?

你是知府,你给我们找地方住。“

知府手被吊的生疼,脸又被火把烤,众目睽睽之下没有一点人样,只能哭着说:

“三位将军,真是没房子呀……”

一位营将打断知府的话,骂道:

“没房子就找房子。我们千里迢迢来剿匪,你却不做好准备,要你何用?你是不是里通贼寇想要害我们。”

知府大哭道:

“几位军爷,我求你们了,你们回去原先民房住吧,回去住吧我求你们了。”

另一位营将说道:

“不行!侯爷有吩咐,必须从民家出来,有军令在我们就不能再去‘扰民‘”

兰子义带队来此听着大怒,呵斥道:

“住手!快把人放下来!“

营将扭头,见是兰子义带队来此,便扔开知府,领着人朝兰子义围过来,

三位营将来到兰子义马前停住,说道:

“卫侯,我们已经按你的要求把人全都集结起来了,现在去哪里住?“

兰子义盯着三人说道:

“出城扎营。“

此语一出全军哗然,营将带头说道:

“半夜出城扎营,万一贼寇功来怎么办?卫侯你会不会带兵?“

兰子义正要开口,却听到刚刚来过的城西边大声喧哗起来,乱叫之中似乎还有喊杀声。

兰子义心叫不好,难道那边已经哗变了?但是转脸再看马前三个营将,看到的也是一脸懵懂,明显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紧接着便看到四面八方貌似都有火光,还有浓烟滚滚,混乱的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最后终于听了个清楚

“贼寇来啦!贼寇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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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围三阙一

府衙在裕州中心,周围几条街上全都挤满了禁军战士,

兰子义被围在人群中间,眼前又是三个营将折腾出来的一堆烂事,本来是没有心思关心其他地方的烂事的,

但周围的骚动却越来越明显,

刚开始时还以为是各营调集人马造成的混乱,但这股嘈杂声逐渐开始干扰围在府衙前闹事的禁军将士们。

而后四面八方都能看到烟尘,很快开始的柱柱细烟就变成了滚滚浓烟,烟尘之中还伴夹杂着漫天飞舞的火星和声嘶力竭的叫喊声。

兰子义本在与营将对峙,正在思考如何震住这群骄兵,

但周围的人群都已经被四面八方传来的异象扰动,窃窃私语,大家都在揣测发生了什么事情。

兰子义抬头望向四周,心想难道是禁军哗变?

可是眼前三位营将脸上也是一脸懵懂,根本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事。

终于在这个时候,惊慌的裕州百姓跑到了府衙附近的街上,兰子义隔着人墙听到了百姓们的呼喊

“贼寇来啦!贼寇来啦!”

禁军们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在城中放荡,军纪涣散,而且仗着自己武器精良,压根就没把城外贼寇放在眼里,更别提考虑到贼寇攻城的事情了。

现在听到这个消息明显都吃了一惊。

望着四方火起,桃逐兔取出弓箭在手,贴身护着兰子义,

这些弓箭是渡江以后运送来的补给,江北没有雨,不怕弓箭被水泡坏。

桃逐鹿凑到兰子义耳旁说道:

“卫侯,这不像是攻城,倒像是贼寇内应在城中制造混乱。“

桃逐虎说道:

“本来已经想到贼寇会这么干,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兰子义定了定神,小声对身边桃家兄弟说道:

“贼寇半夜举事,禁军又乱成一锅粥,必然军心不稳。刚才还担心这两万人怎么解决,现在看来真是因祸得福。你们赶紧入队稳住辑虎营的三百骑兵,这可是我当下唯一可以依靠的核心。”

桃逐虎与桃逐鹿点头领命,悄悄的驱马来到辑虎营将士中间传递命令,打消众人疑虑。

兰子义则高声对在场禁军说道:

“大家不要慌!贼寇驻地离裕州城尚有距离,若想入城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

白天没有贼寇动向,晚上城门紧锁,贼寇怎么可能进的来?

这是贼寇细作在城中煽动混乱,大家冷静。

城中有我禁军将士九万多人,都是训练有素的能战之兵,难道还怕这些乌合之众不成?“

话音未落突然有个兵士一身狼狈,丢盔弃甲的从西边跑过来,一路叫喊,最后挤开人群来到府衙前头,大喊:

“快跑啊!快跑啊!贼寇大军入城了!”

兰子义听这军士喊叫,又气又急,忙问:

“你是哪个营的战士?贼寇怎么入得城?”

这名军士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我是方将军的人,贼寇有内应,直接把西边城门打开,贼寇大军已经从西门入城了。“

兰子义恼火的问:

“你们方将军不是将全营将士聚集过去喝喜酒吗?不正好挡住贼寇攻势,却要逃跑?”

那军士已经被吓破胆,着急的说:

“侯爷!那个王大官人是贼寇内应,他带来的仆人全是贼寇装扮的,还在准备的酒里下了毒,弟兄们全被毒翻了,没断气的都被补了刀,一万兄弟都死绝了。

我们快跑吧!再不跑来不及了。“

本来刚才兰子义的一番话已经让周围将士们稍稍冷静,但这个军士丢盔弃甲的跑来,还说出这种事情,当下惹得军心大动。

尤其是兰子义前面一个营将,听到兵士的这番言论,已经吓得慌张,赶忙招呼着手下人给他牵马,大喊着:

“大家快跟我走,城中已被贼寇占据,不可久留,我等立马出城重新集结。”

兰子义盯着这个不成器的玩意,用眼神把他活剐了一万遍,骂道:

“走?你往哪里走?”

这营将已经起到马上,看了看四周,说道:

“城南没有火光,外面还有京营接应,往城南跑!”

兰子义说道:

“不许跑!现在被贼寇夜袭,军心不稳,你带头一跑全军就会溃散,大事去矣!怎么可能在城外重新集结?”

那营将没管兰子义的命令,快马加鞭挤开人群往南奔去,边跑边骂:

“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儿说什么大话?你会打仗?现在留在城里就是等死,死了还怎么灭贼?出城重新集结去。”

众禁军被吓得失神,现在将军们又有分歧,不知道该听谁的不该听谁的。

兰子义看着逃跑的营将怒火中烧,大喊道:

“逐虎将军何在?”

桃逐虎闻言也不多说废话,直接掏出弓箭,挽弓,瞄准,放箭,动作一气呵成。

箭羽在空中一闪而过,画出一道直线,从营将脑后铠甲的缝隙处射入脖子,再从嘴里穿出。

营将干呕一声便坠落马下,桃逐鹿跟着上去,没等这逃将咽气,便下马一刀,砍下人头,然后拎着人头来到兰子义旁边。

桃家兄弟这人杀得太快,周围禁军还以为是在戏台下面看戏,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兰子义接过人头,高举手中,呵斥道:

“临阵脱逃者,杀!“

剩下两个营将这才反应过来,慌忙跪地,说道:

“末将不敢!”

兰子义把人头扔给一旁辑虎营士兵,吩咐道:

“把知府从门梁上放下来,把这玩意挂上去。”

然后人立马上,说道:

“尔等千里讨贼,现在贼寇近在眼前,怎么能够临阵脱逃?

贼寇夜袭,不过是打我军措手不及而已,无论是装备还是训练,贼寇比我禁军差的太远,

现在你们是城中唯一组织起来的军队,并力向前就可以重组其他友军将士,如果退出城外,贼寇气盛,尔等气弱,只有败逃一路可走!怎么可能重整军队?

哪怕真能重整,如果让贼寇占据城池你们又怎么轻易攻城?军败之时尔等全都要被军法处置!

我是兰子义,我是朝廷亲命的统帅,你们听我的,今天变让贼寇血染裕州。“

周围禁军刚才多多少少都看到逃跑营将被斩首的场面,另外两个营将又都跪地领命,兰子义分析的又如此清楚,确实不能逃出城去,于是众军欣然领命。

桃逐虎在马上高呼:

“城中街巷狭窄,贼寇来再多人也无施展之地,我等器甲精良,占尽优势。

西门虽然被打开,但贼寇不可能一时深入,众军随我来,把贼寇赶出城去。“

剩下的两名营将听到命令后都赶紧组织手下准备向西进发。

但兰子义却觉得哪里不对。

贼寇在裕州城西北驻扎,如果来攻城那应该是哪个方向?

贼寇有内应,打开了西边城门,那其他三座城门呢?

刚才逃跑的营将说南边没有烽烟,为什么?

兰子义脑海里浮现出四个字“围三阙一”。

想到这兰子义赶忙高喊道:

“等一等,不要向西!”

本来已经开始行动的诸位禁军听到命令都止住脚步,一名营将问道:

“侯爷,贼寇就在西边,为何不去?”

兰子义没有回答他,而是问道:

“刚才跑来的那个兵士在哪?”

接着这兵士就被人推到前面,兰子义追问道:

“你刚才说你们营一万将士全都中毒了,你为什么没事?”

兵士看到刚才营将被斩,吓得不敢在胡说,不过人还是受到惊吓,听兰子义问话,哆嗦着答道:

“可能贼寇漏了,小人和几个兄弟喝的酒都没有事。

兰子义又问:

“然后发生了什么事?”

兵士答道:

“然后小人看到王大官人的仆人拿着刀冲过来,挨着个抹脖子,

一边杀人还一边说:

‘西门已经被我们的人打开了,转生大军已经入城,尔等正妖还不速速受死’

小人与身边兄弟赶紧跑路,其他人都被追上杀了,只有我跑出来。”

兰子义问道:

“那你为什么跑到这里来?”

兵士答道;

“贼寇追不上小人就在小人身后喊话,说官军在府衙周围集结,要活命就往那里逃跑。”

桃逐鹿听罢说道:

“贼寇知道我们在这里。”

兰子义又问一旁的禁军营将

“你们入城之后都住在城中那些区域?”

一营将答道:

“我们赶来时斥候探报贼寇也从南边靠过来,于是我们便在城南布阵,准备迎击贼寇。

后来斥候回报贼寇已经跑到西边驻扎,于是我们从城南入裕州城,大部分人都住在城南的民房里,

骑兵的马匹要在东边山上放养,所以骑兵六营多在城东民家驻扎。“

兰子义听后立马安排到:

“刚才正法的那个领的是骑兵营是吧?

逐虎将军,你带这一营立马赶往东门。

步兵营向西迎击贼寇,我帅辑虎营骑士和另一骑兵营往北门走。“

桃逐虎问道:

“卫侯为何这样安排?贼在西侧,我们为何要想三面出击?”

兰子义说道:

“城中到处起火,只有南边没火,说明贼寇放开南边通路。

南边驻军最多,西、北最少,我猜贼寇是想把我们往南边赶,好赶出城去。

既然贼寇有内应怎么可能只开一座城门?不过是想让我们手头这点可战之兵只顾西边罢了。如此一来就可以为城外贼军赢得时间,绕到北门、东门。

现在我们得要赶在贼寇之前把另外两座城门掌握在手中,这样才能合力击退西门贼寇。“

众人听罢纷纷点头,军情紧急容不得多说,赶紧领命出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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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北城门

其实兰子义作出分兵的决定时心里很没底。

兰子义倒是不怕贼寇只攻西门,

城中禁军虽然散居各地,但人数众多,贼寇从一个城门进攻想要攻下城池还是非常有难度的一件事情。

令兰子义担心的是自己的判断。

裕州虽小可也有四座城门,

他判断贼寇会从北边包围裕州完全是因为南边有京军驻军的缘故,

可要是贼寇不这么想,专从南边走怎么办?要是南北两路包抄怎么办?

南北包抄还好,

贼寇能战之兵不过十万人,要是兵分两路正好可以各个击破。

但要是并力南向那就糟了,

南边京军只有六千人,贼寇大军压上撑不了多久。

刚才各营营将才不情愿的回去整军,这个时候手底下几万人估计还在混乱中,要是贼寇真从南边杀入城中,那就一点时间都没留给城中禁军,搞不好就全军崩溃。

想到这个兰子义就觉得胃里绞痛。

但兰子义又不能如果率军南向,那么做损失就会更大,

因为城北兵力本来就少,如果贼寇真从北边入城那裕州直接就丢掉一半。

已经做出决定,剩下的就是听天由命了。

兰子义在这一刻算是有些明白赌徒的快乐了,你不知道结果如何,但你又押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这种失落感就如丧家之犬一般,

然而极端的失落之下是一股强劲的,跃跃欲试的冲动,一股兴奋,

如果自己赌对了怎么办?

对了就能扭转局面,

对了就证明自己比攻城的那个贼寇头领要强得多。

兰子义率领三百辑虎营骑兵小步沿着裕州北边大道向前跑,身后是跑步前进的禁军骑兵营,这群蠢货将马匹全部扔到城东北边山坡上放养去了。现在只能步行。

烈火与浓烟夹着道路朝天烧去,火焰就在兰子义他们头顶上点着,烧得是底下行人的骨肉,烧得是他们的灵魂。

火焰的燃烧不仅产生浓烟,还会落下灰烬,

与灰烬一同落下的是街道,民居里跳落下来无辜百姓,

他们的家产已被烧尽,生命也快要被烈焰吞噬,

唯一能做的只有跌落地面,翻滚,扑灭身上的火苗,逃到其他地方去。

明明刚才在府衙的时城里才只是刚刚被人点起火来,

这帮贼寇是怎么把火点的这么大的?

在火焰烧起的墙壁后可以听到贼寇“转生成仙”的口号还有喊杀与尖叫声,还能听到禁军将士们与贼寇交战的刀剑声。

有将士问道:

“有兄弟被困在火里,我们不去救他们?”

兰子义吼道:

“不!现在不是时候!

混入城中的贼寇肯定不多,禁军再蠢也不可能眼瞎到让贼寇全都混进来。

现在最重要的是赶往北边城门,绝对不能让城门失守,

等到将城门重新夺回手中之后再进各坊清剿贼寇,才能关门捉贼,事半功倍。“

说着连目光都没有挪动,依旧带队快速向北移动。

兰子义攥紧手中缰绳,想到现在不是时候,一定要忍住,还不是时候。

大火熊熊燃烧,兰子义眼中的裕州城已经是火海一片,

百姓们在大火中四处逃窜,乱做一团,

但当兰子义他们快到北门时却发现百姓们都沿着北大道向南逃离,

这些南逃得百姓有些堵塞兰子义的去路,

兰子义见此景象不忧反喜,长出一口气,因为这证明贼寇的确是从北边攻城的。

果然,等百姓走近之后果然胡乱喊着贼寇来了。

禁军营将骑着马跟在兰子义旁边,说道:

“侯爷妙算,贼寇果然是声东击西。”

兰子义没有答话,只是命令手下将士站开,先让百姓们逃过去,接着让禁军步行的骑兵靠向大道两侧还没有被点着的建筑,准备防御。

桃逐鹿望着身后逐渐走远的百姓,悄悄跟兰子义说道:

“卫侯,如果那波人里混进去贼寇怎么办?“

兰子义答道:

“城里已经混进来这么多,再多混进几个也无妨,

但要是挡住这些百姓,贼寇还没来我们就得先乱。“

兰子义话音刚落,就听到北边传来阵阵呐喊

“心有法宝,转世成仙,

斩妖除魔,一步登天“

一旁桃逐兔说道:

“来了!”

然后就看到一群人面图五彩,从笼罩北边的火光和浓烟中跳窜出来。

这群人不仅脸上画得夸张,头顶上还顶着高高的,不知道什么用处的羽冠,

半身赤***画着妖魔鬼怪,凶兽恶鬼什么的,

贼寇都是一手腰刀,一手藤牌,那刀身在火光的照耀下红光闪耀,还未杀人就能看到一层血气,

再加上这群人的怪叫,身上脸上画的怪样,配合整座城里的大火还真有那么一种地府洞开,阴兵过境的感觉。

辑虎营已经和贼寇交过手,一听到那句吆喝声就知道是谁了,根本不害怕。

禁军明显是头一次看到这种景象,大家伙的都有些骚乱,看来是被吓到了。

禁军营将满头大汗,也不知是被火烤的还是被贼寇吓得,只是说道:

“这妖贼来势汹汹,还真是渗人啊。”

禁军的骚动当然逃不过兰子义的眼睛,这种情况必须尽快遏制,否则五千多人就要被贼寇给吓跑了。

兰子义听到营将的话后,冷哼一声,说道:

“这种戏法耍把式当然没问题,只是打仗……这群冲来的人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接着侧过脸给一旁桃逐鹿递了一个眼色,

桃逐鹿当然明白,弯弓搭箭喊道:

“辑虎营听令,随我一到……

放!“

然后瞄准贼寇放出一只鸣镝,

旁边三百多辑虎营骑兵听到命令也都取出弓箭,

随着一声令下,去耍耍的撒开手中弓弦,

三百支箭矢随着鸣镝划破夜空,

先是上升,追上升腾而起的火焰,

而后下坠席,席卷着炙热的火焰呼啸而落,击中奔跑的贼寇。

盲目冲锋的贼寇在浓烟与烈火中哪里看得清空中的箭矢,

直到被击中后才知道空中的呼啸声是冲着自己来的。

但为时已晚,用来吓人的涂装可不是用来防箭的,

这样光着膀子冲锋还真是用来射击的好靶子,

贼寇或是眼睛中箭,或是肩头中箭,或是腹部中箭,或是腿部中间,

总之都被势大力沉的箭雨击得翻到在地,就算侥幸不死也都痛苦不堪。

见到辑虎营三百人的第一轮箭雨就给贼寇这么大的杀伤,禁军将士也都不再惊慌,

禁军的眼神也在烈火中燃烧了起来,军人的热血沸腾了。

兰子义趁热打铁,高声说道:

“看到没有?

妖贼也都是爹生妈养人肉长的,中了箭就会倒,挨了刀就会死,

你们手里拿得,身上穿的都比这群混蛋好得多,

那你们还在等什么?“

听到兰子义的话禁军齐声高喝,

营将取出弓箭说道:

“侯爷已经带了头,你们怎么有脸落在后面?

弟兄们,随我放箭。“

禁军的步行骑兵们听令取下身上角弓,挽弓搭箭,

随着一声“放!”便是一阵箭雨洗地,

五千人齐放箭比起刚才三百骑兵放箭可要壮观的多,密集的箭雨乘风而起,将面前的浓烟撕裂,直扑眼前的贼寇。

刚才挨了一轮之后贼寇已经停止了冲锋,

这次听到箭羽划破夜空的声音,贼寇纷纷举起藤牌抵挡,

奈何藤牌面积太小,无法遮盖全身,没有防护的其他身体部位全被射中,

经过这两轮齐射后,冲在最前面的贼寇已经所剩无几,后面的贼寇拖着受伤的同伙开始向后撤退。

兰子义见状指挥道:

“贼寇只是刚入城,立足未稳,

众将士继续放箭,稳扎稳打一定可以将贼寇赶出城去!“

禁军将士们听到命令后欣然领命,俨然将兰子义是做统帅,

事实上兰子义领导全军当之无愧,刚才他短短的几句话便稳住军心,只发动了一次攻击便向广大将士证明了贼寇的虚张声势,这正是一个将领应该做的,这也正是凝聚军心的源动力。

兰子义见贼寇撤入浓烟之中,挥手指挥全军前进,

辑虎营骑兵与禁军看到手势后都开始缓步前进,

然而浓烟之中却传来熟悉的呼啸声,

桃逐鹿大叫:

“不好!”

赶忙一把将兰子义摁倒在马上。

紧接着下一个瞬间便有好几只箭扑面而来,击中身后骑兵的甲胄。

桃逐兔说道:

“是贼寇弓手。”

兰子义抬起神来问道:

“有人受伤吗?”

只有极个别的几个人传来呼救声,

无论是辑虎营将士还是禁军都身穿甲胄,弓箭对大家的杀伤并不大,

禁军营将说道:

“这里离北城门已经不远了,贼寇箭只稀疏,主力肯定还堵在城外。”

兰子义听着点点头,再次指挥道:

“众军像刚才贼寇射箭的方向还击。

向远处射,争取将贼寇压制在城门里。”

禁军听令后连忙开始放箭,

安排在大道两侧的禁军放箭掩护,道中大军便向前推进;大军停下放箭,两侧禁军便向前推进。

贼寇的还击一直不猛烈,看来的确是被压制住了。

就这样慢慢的,北城门楼出现在了兰子义眼前,

然而兰子义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在城门下是为数众多的贼寇扛起大盾防守,在他们身后则出现了足以威胁官军铠甲的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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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御敌于外

北城门里面是个十字路口,

说是十字路口可真正重要的街道只是裕州城的北大道而已,东西向的两条路是城墙脚下的通路,只能用来行走,

然而这样的结构却使得北门里面的空间比城里街道大得多。

贼寇利用这里的空间将步兵排开,

前面一排贼寇手持接近一人高的大盾堵住北大道出口,贼寇弩手则不停的从城门外涌进来。

贼寇的大盾上面插满了箭支,刚才隔着浓烟放箭大部分都被挡住了,

而贼寇一直没有用弩还击,一直放兰子义他们出现在视野里,

这个时候后退是来不及了,贼寇一轮弩箭放下来可就够兰子义他们喝一壶的。

一旁桃逐鹿见状赶忙对兰子义说:

“卫侯!贼寇弩手众多,对我们威胁太大了,

趁贼寇还没有动手,让我带辑虎营的骑兵冲过去,禁军将士们随后跟上,绝不能让贼寇把箭放出来。“

兰子义说道:

“不行!

贼寇刚才没有还手,是故意把我们放这么近的,

现在烟火滔天,根本看不清贼寇后面埋伏着什么,你就这么冲过去太危险了。“

桃逐鹿说道:

“现在不冲待会就来不及了,贼寇现在已经开始上弦了。”

果然,贼寇靠在盾手身后,弯腰踏弩,搭弦上箭,照这势头很快就会放箭。

兰子义捉住桃逐鹿的手臂,说道:

“你身上的伤口才刚刚缝合,再冲就没命了!“

桃逐鹿还想说话,却已经没有时间,贼寇已经开始端平弩机,准备齐射了。

禁军营将见兰子义和桃逐鹿争论不出结果,等不及自己下命令道:

“大家快向街道两边散开。“

可整个裕州城都被点着了,街道两边都是火墙,从两翼渗透的禁军已经占据了可以容纳的地方,一句散开谈何容易?

弓弦被松开,在周围空中掀起一片涟漪,箭羽飞行在空中,被空气里的烈焰炙烤,烤的本身都能发出红光,

红光在划出一条低矮的弧线后飞向目标,只是中箭的并非是兰子义率领的官军,而是准备放箭的贼寇弩手。

贼寇只顾着防守南边,没管东西两边城墙下的通路,

不过刚才这两边的街道上也确实没有人,可烟尘这么大,谁又能保证看的清楚呢?

箭矢就是从东边城墙下的街道上放出来的,

贼寇侧翼没有盾牌保护,又没有防着这一招,这轮齐射只能照单全收,

全神贯注的贼寇弩手本来瞄着正前方兰子义他们,侧面飞来箭矢正好击中了他们,

运气好的被击中手臂、肋骨,运气差的则直接被一箭封喉。

贼寇被射得发懵,一瞬间几乎连哪里来的攻击都判断不出来,

而东侧烟雾里的官军却在短时间内连射好几轮,

贼寇硬挨了好几轮之后才弄清楚是被人从侧翼偷袭,匆忙调集人手瞄准东侧通路。

可为时已晚,步行的禁军骑兵已经从烟尘中杀了出来,刀刃被大火烧得通红,砍在人身上甚至可以听到皮肉被烧焦的声音。

兰子义与桃逐鹿见贼寇阵型混乱,赶忙带领辑虎营三百骑兵冲锋过去。

原本贼寇盾牌手都拿着长矛,但左翼被冲击搞得贼寇人心惶惶,盾牌挨的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紧密,

兰子义他们趁势一冲,贼寇盾牌手没能组织起有效的阵线来防御。

三百骑兵分做好几排,像是潮水一样冲垮贼寇盾牌防线杀入阵线后方,饥渴难耐的马刀终于在此时可以饱尝鲜血的味道,当阳被围的耻辱现在可算是找到机会发泄。

贼寇基本上没有披甲,被抡圆的马刀照头看去只能落得身手异处,

后面禁军将士也跟着加入战斗,北门里本来不大的空间被这么多人挤进来显得拥挤无比,

但这样的拥挤明显对兰子义率领的官军更为有利,原因很简单,城里官军人数占优势,还凭借这侧翼冲锋打得贼寇措手不及。

贼寇刚入城不久,为了应对兰子义他们派进来的多是弩手,

弩手对上凶神恶煞冲来的骑兵还有禁军将士就是被砍瓜切菜的命运,

被淹没在禁军人海中的弩手不一会就全都被砍翻在地,

那些运气好离城门近的则掉头往城外逃跑,

可城外贼寇听到城内喊杀的声音都开始不住的往城里涌,

就这样一群人堵在城门口,进退不得。

本来此时只要下马拿上长槊,在城门里排列整齐向前捅就可以将贼寇统统堵在外面。

可兰子义这次却没有让进城的辑虎营将士带长槊,当初想得是城内街道狭窄,建筑林立,带了长槊也施展不开,再说也只是进来维持秩序,不会真的打起来。现在看来的确有些失算。

不过这个时候实在没工夫再想这些有的没的,

辑虎营骑兵被后面跟上来的步兵堵住,施展不开,又不适合堵城门,这个时候必须撤出去。

于是兰子义向身旁的禁军营将下命令道:

“带上你的人堵住城门,让开西边街道,让骑兵撤出去。“

那营将看来是已经服了兰子义,听到命令后没有迟疑,点头下马。

人群挤得太紧,混乱无比,命令没法有效执行,但营将还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嘶吼着指挥手下将士让开西边通路,往城门里挤。

兰子义冲在最前面,这时奋力向西边挤,总算是在没有踩到自己人的情况下撤了出去。

等到骑兵们整顿好后兰子义听到堵门的禁军将士互相打气:

“弟兄加油,把贼寇砍出去!“

兰子义遥声问道:

“贼寇有多少人?“

有禁军答道:

“黑压压的看不清楚。“

兰子义扭头对旁边桃逐鹿说道:

“你带骑兵在这里待命。“

然后对这堵在后面的禁军和东边的禁军喊道:

“其他人那好弓箭,随我上城墙。“

桃逐鹿说道:

“少爷,我陪你一块去。”

兰子义说道:

“你伤还没好,能休息就休息。城墙上没有贼寇,我和逐兔上去就好。”

桃逐兔听兰子义这么说赶忙翻身下马,组织禁军从楼梯往城墙上爬。

这时东边传来一声问话:

“谁在那里指挥?凭什么听你的?”

兰子义在马上回到:

“我是卫亭侯兰子义,你只要是城中的禁军就得听我的。

现在给我上城墙。“

说罢翻身下马,与桃逐兔一起往城墙上爬。

登上城墙,整个裕州城都被收于眼底,

大火燃起的浓烟就在身旁汇聚,火焰就在身边,几乎触手可及。

从北城门楼上看去,整个裕州城西北一片火势最猛,东北也有火,但相对较小,城南只有点点烽火,大火都已经被扑灭,

果然,城北禁军驻扎的少,贼寇渗透进来的最多。

这场大火过去,裕州城里还能剩下多少东西?

兰子义望着城里,思考的有些出神,桃逐兔猛拍肩膀才让兰子义回过神来。

桃逐兔大喊道:

“少爷!”

兰子义赶忙掉头来到城外这边,低头看去,黑暗之中贼寇在城门外人头攒动。

兰子义赶忙下命令:

“放箭!”

禁军将士们已经占据了城墙上的垛口,围绕着城门的马面上也都站满了禁军,听到兰子义的命令后都挽起弓箭向城门外的人群放箭。

箭羽划过夜空的声音好像春雨落地,但春雨落地滋润的是广袤的土地,箭雨落地掀起的是腥风血雨。

城里城外只有一墙之隔,但却判若天地,一边是炼狱火海,一边是火光都照不亮的黑暗。

贼寇就像是黑暗中的的飞虫,只是看到城门洞里的点点火光便疯了一样扑上去。

箭羽自天而降落在没有准备的人们头顶上,一瞬间哀嚎遍野,

由于贼寇挤作一团又没有队形,被箭雨覆盖后损失惨重,黑暗中人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哪个部位中箭,只能感觉到肉体被撕裂的疼痛和涓涓而出的血液。

城门里禁军堵住门口挥刀砍杀,

挤在中间的弩手早被全部砍死,后面跟上的贼寇与禁军短兵相接。

门洞里地方狭窄,没有余地回旋,也没有余地躲避,只能你一刀我一刀的对砍。

虽然贼寇悍不畏死,但他们没有着甲,在这样原始的战斗中尝尽苦头,

贼寇的刀劈在禁军身上都被弹开,而禁军的刀砍在贼寇身上却能掀起一阵血雾。

在门洞外无法靠近的禁军都拿出弓箭,擦着前面挥砍的友军头顶射过去,击杀后面跟上的贼寇。

终于贼寇坚持不住了,往门内冲的贼寇突然之间开始转身逃跑,离得远的还有机会逃出城墙上射出的箭矢,离得近的就被身后禁军追上或是被城头箭矢击中,把命交代到这里。

兰子义在城墙上看着外面四散奔逃的贼寇,喊道:

“传令下去,穷寇勿追。

命令底下的禁军将士退回城内,关好城门,我们留下些许人防守城门,剩下的准备向西门增援。“

一旁士兵听到命令后了一个接一个的将兰子义的话传到楼下,

已经追出城去的禁军又都慢慢退了回来,

城下的营将见到人快要撤进来,便指挥军士重新关闭城门,正在这时有眼尖的军士指着东边山上说道:

“快看!那里有火光!”

兰子义循声望去,东北边山上的确有点点星火,好像是一连串的火把,还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

这时一人猛拍大腿骂道:

“哎呀!我的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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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有勇无谋

看到东边山上火起,兰子义一旁有个人跳脚骂道:

“糟了,我的马!”

然后这人便招呼道:

“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跟我出去抢马。”

说着就带着城墙上一多半人要往下走。

兰子义听着心叫不妥,一个箭步冲到众人面前,喊道:

“都停下,不许走!”

前面突然挡了一个人,禁军们都一愣,

可也就只是楞了一下,愣完之后这伙人还是埋头打算继续往下走。

兰子义见众人居然敢不听命令,无视自己,气的拔出佩剑吼道:

“你们耳朵聋了吗?都给我停下!不许走!”

这帮禁军都是生面孔,不是兰子义带来的那一营禁军骑兵,

见到兰子义拦路还如此嚣张都有些恼火,最前面的人紧随着兰子义一起拔刀,抵着兰子义骂道:

“你他妈是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拦住我们的去路?”

这群禁军后面,刚才招呼人的那个也在人群中骂道:

“谁?是哪个不长眼的在那里挡路?赶紧把他给我清开。”

前排禁军听到命令就要动手砍人,

幸好这时桃逐兔跑过来护在兰子义面前,大喊道:

“混蛋!下了你们的眼,

这是卫亭侯兰子义,你们还不快把刀放下?“

这群禁军明显还知道他们的统帅是谁,听到兰子义的名字虽然没有把刀收回去,但刚才要砍人的气焰还是收了回去。

有禁军不信邪,嘴硬的问道:

“你说是兰卫侯就是兰卫侯?

黑灯瞎火的谁看的清楚?“

桃逐兔说道:

“你看不清楚你也听不清楚?卫侯进城训话你们听过?”

虽然形势紧张,但桃逐兔这话还是差点把兰子义逗笑,桃逐兔这明显是想吵架,他兰子义进城来哪里给人训过话。

刚才招呼众禁军的那人听到是兰子义挡路,赶忙分开堵在前面的禁军,说道:

“都给我让开,让我看看是不是侯爷。”

等这人来到兰子义面前,两人一见面都认出了对方,这人就是下午在府衙里面开会的禁军营将之一,怪不得一句话拉起这么多人。

见到兰子义后这营将客气了许多,先命令手下道:

“把刀都收起来,见到卫侯还不行礼。”

刚才和兰子义冲突的禁军听到命令都还刀入鞘,对着兰子义略微抱拳作揖。

对兰子义,营将也只是客气客气而已,手下有没有行礼根本无关紧要,他最关心的还是东边山坡上放养的军马。

营将问兰子义道:

“卫侯为何不让我们出去?”

兰子义答道:

“城里早就渗透进来贼寇细作,城外难道就没有贼寇埋伏?

你就这么带着人出去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营将说道:

“贼寇不过乌合之众,怎么会想到在城外设伏?

就算是在城外设伏以我禁军天威也能把这群草寇杀个片甲不留。“

兰子义听着营将的大话,怒从心中起,只是没有表现到脸上,还是耐着性子讲道:

“我与贼寇交手数次,深知贼寇绝非乌合之众。

刚才贼寇安排弩手等待我军靠近,差点让我们吃了大亏,可见贼中是有高人坐镇的,你不能轻敌。“

营将看着东边山上火光越来越明显,哪有心思听这些东西,反倒是被兰子义说得恼火,这时再也没有了耐心,冲着兰子义吼道:

“山上只有不多的几个人在放马,怎么可能抵挡住那么多贼寇?

我手下全是骑兵,没了马怎么打仗?”

兰子义被吼得火起,回骂道:

“你还知道你带的是骑兵?

贼寇就在裕州附近驻扎,你们一不派斥候侦查,二不加强城里人员排查,还悠哉游哉的把马匹全都栓到离城好几里的山坡上,现在倒是想起马匹了,可还有机会拿回来吗?“

营将听着恼怒,说道:

“怎么没机会?现在出去就来得及。

我的人驻扎在北门口就是因为离城外山坡近。“

兰子义说道:

“城外有贼寇埋伏。”

营将说道:

“是‘可能‘有。

马匹要是都被贼寇抢走我们这些骑兵还怎么打仗?今天我必须得出去。“

说着一把推开兰子义,领着人就往城墙下走。

桃逐兔在一旁扶住兰子义,指着营将和禁军叫骂,可惜没人听他的。

兰子义还是不肯放弃,遥望着营将喊话道:

“骑兵没马不能作战,你现在带着两条腿的骑兵又怎么出城剿匪?”

可惜人已走远,没有禁军听兰子义的话。

桃逐兔在旁小声问道:

“少爷,要不要我把这混蛋正法了?“

兰子义答道:

“不可。

城墙上面全是禁军,没有自己人,动起手来我是没把握控制局面的。

况且现在正在与贼寇交战,阵前斩将怕是要动摇军心。“

营将领着手下人浩浩荡荡的出城而去,

这些人一走城墙上空下一大片地方,刚才在堵城门的将士都拿着弓箭登上城门楼,这营将士是从府衙跟着兰子义一起来的,并没有跟着刚才那营乱军一块出去。

这营营将命人关好城门后也爬上城墙来到兰子义跟前,

兰子义先开口问道:

“战损如何?”

营将答道:

“只有几个受伤的,没什么大碍。”

这名营将关心的事情明显不是手下伤亡,他领的也是骑兵,他关心的也是山坡上的马匹。只是虽然着急,但这营将不久前才见识过兰子义下杀手的场面,知道他领的辑虎营和身边三个贴身侍卫的彪悍,所以不敢不听命令,再加上刚才兰子义指挥得当,这营将也很服气,所以还是登上城楼询问主帅下一步动静。

营将问道:

“卫侯,马匹全在城外山坡上,一旦被贼寇抢到手后果不堪设想啊。“

兰子义皱着眉头看着山坡上的点点星火,沉吟半响,然后说道:

“马匹肯定不能丢,但也不能就这么出去。城外黑成一片,谁知道那里有什么东西?

不知道指挥今夜作战的是不是上次在当阳围困我们的那人,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贼寇早就盯上山上放养的马了。“

营将追问道:

“那卫侯,我们该怎么才能把马匹抢回来?事不宜迟,再慢一步真的就晚了。“

兰子义盯着山坡,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这时有眼尖的士兵指着城外喊道:

“快看那边,是出城的人。“

兰子义顺着禁军士兵的手向城外望去,看到出城的那五千人已经点起火把,沿着北边道路小跑着向山坡那边奔去,

这一队人着急着行军,也有可能认为贼寇已经被打退,沿途没有敌人了,反正全营将近五千人一点队形行列都没有,连行军队形都没有可以称得上是乱做一团。

兰子义看着这一行人马,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上,这群人如此行军,比起贼寇来更像乌合之众。

不过跑了小半天还是没有贼寇出现,兰子义心情也稍稍平复了一些,说不定贼寇真的是被赶跑了。

但是,等一等,刚才跑动的范围不都在城墙上弓箭的射程之内吗?难道说贼寇是在故意避开禁军的弓箭?

城外的禁军跑了一会发现没有贼寇袭扰,路边出了贼寇尸体之外没有半点可疑的东西,更加放心大胆,居然撒腿狂奔。

兰子义在城墙上骂道:

“你们披甲跑这么快干什么?哪怕路边没有埋伏,就这样跑到与贼寇接战的时候还有劲吗?“

兰子义话音刚落又有士兵指着城外说道:

“快看那边,远处,草在动。“

有兵士说道:

“废话,有风草当然会动了。“

兰子义顺着指引望去,看到在禁军途经的道路两边草丛没有规律的蠕动,

借着城中火光,隐约可以看到这些野草的眼色不对,好像已经枯萎了。

“是贼寇埋伏!“兰子义大叫。

就在同时草丛突然被掀开,草丛下面密密麻麻全都趴着人,

贼寇中混着不少弩手,对准禁军队伍带头的人和队末的人就是一轮密集射击,

贼寇不知何时在路边备下了车辆,这时一把火把车上东西点燃,几个人一起用力使劲将车从路两边推到路上去,把队伍头尾全部封住,

禁军将士没有反应的时间就被弩箭射中,尤其是头尾将士突然中箭,导致队伍瞬间被堵住,停止了移动,而且没有人手阻拦封路的车辆。

然后路两的原野上鼓噪大起,无数的火把被点燃,一眼望去无边无际,根本不知道贼寇有多少人。

路两边趴着的人站起来,对着路中的禁军猛扔投枪。

将士们身上穿的铠甲竟然没能挡住投枪,呆若木鸡的禁军纷纷中招倒地。

兰子义站在城墙上仔细观察才发现贼寇这次用得投枪和之前的梭镖不同,枪身整体加重,枪头也被拉长削尖,

看来交战后贼寇明白了自己的梭镖无法击穿官军铠甲,可这么短的时间内竟然能把自己的武器改良,贼寇怎么会有如此可怕的学习能力。

禁军遭到伏击本就受到震撼,再被贼寇的鼓噪声惊吓,看到无边无际的贼寇火把,更是被惊得不知道该干什么,几轮投枪扔罢许多将士中招倒地,带队的营将也倒在路旁。

没有给禁军重整的时间,贼寇长矛手在投矛停止的下一个瞬间就排成密集队形从两边原野冲到路上,直对这禁军将士腹部戳去。

禁军拿得都是马刀和弓箭,面对贼寇长矛手竟然没有办法应对,这一轮冲锋把五千多人的禁军冲的混乱无比,禁军已经丧失了重新组织抵抗的能力。

看到城外官军中了埋伏,兰子义身旁的营将又惊又喜,还好自己没有冲动跟着一块出去,但现在这情况该怎么办?

营将慌忙问兰子义:

“卫侯,怎么办?外面的兄弟救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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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胜败之间

营将慌忙问兰子义:

“侯爷,怎么办?外面的兄弟救不救?”

兰子义答道:

“救!怎么能不救?

那一营的士气已经完全崩溃了,不出去接应五千人就要全死在城下。“

一旁桃逐兔问道:

“可是少爷,外面贼寇那么多,又早有准备,我们怎么救?“

兰子义望着城外茫茫多的火把眉头紧皱,

从城墙上看四面涌上来的贼寇们高举火把组成了一条巨大的火蛇,

这条火蛇先张开血盆大口将禁军咬住,然后用身体盘住猎物,一点一点的收缩,一点一点的掠去猎物生存的空间,让被围在中间的禁军慢慢窒息,直到僵死,然后火蛇就可以将其吞没。

被包围的禁军已经危在旦夕,他们中枪、中矛、中箭,躯干、脑袋、四肢浑身受伤,到处都在流血,

倒下的战友挤在狭窄的道路上不断呻吟,他们身受重伤,却还没有死去,无法战斗但阻碍了周围战友进退的通路,

禁军将士们拥挤在狭小的道路上连转身都困难,四面八方的攻击让他们心惊胆战疲于应付,

主将战死,无人指挥,军心已然不稳,可又无处可逃,

贼寇从一开始就打算把他们全部消灭在这里,无人营救的话他们也即将被消灭在这里。

兰子义望着城外景象,脑袋飞速运转,想要找出一个救援的办法来。

这时有兵士说道:

“快看东门,东门外也有火把。“

兰子义心叫不好,扭头向东边看去,

哪怕城中火焰滔天,依然掩盖不了东门外密集的火把发出的光芒,

那里聚集的光芒比北门外多得多,可见那里的人要比这边更多。

火把们围成了一个空心圆,远远看过去连这个圈向四面鼓动的动作都看得清楚,

里面的人应该是在突围,但贼寇外围太厚,火把组成的圆只是来回扭动,慢慢地连扭动都不见,内圈的摆动掀不起一丝波澜。

桃逐兔望着东门外景象,失神的念道:

“大哥!“

兰子义咬牙叹口气,暂时将桃逐虎的安危从脑中驱除出去,然后问旁边营将:

“那边怎么那么多人?“

营将答道:

“东门离山上放马的地方更紧,所以东门外驻扎着四个骑兵营,我和刚才出城那营将被挤得没有地方才跑到北门来的。“

兰子义又问道:

“那圈里大概被围了多少人?”

营将答道:

“大概,两万吧。”

兰子义说道:

“也就是说东门里驻扎的禁军骑兵全出去了。”

兰子义一边在心里把那群蠢货祖宗十八代骂了一遍,一边小声嘀咕道:

“也就是说贼寇知道城中兵力分布,算准了东门、北门的埋伏准备好后才在东边山坡上点火把的。

该死的,城里禁军驻扎在哪我都还不知道呢。“

一旁营将催问道:

“侯爷,现在该怎么办?”

兰子义感觉现在眼前的一切景象都被放慢了,发生的一切都变成了一副又一副的画在眼前闪过,营将的话怎么就离自己那么远?远的都听不清楚。

怎么办?脑袋都快炸了,怎么办?

东边太远救不了,北边贼寇太多怎么救?

贼寇就像条蛇一样把猎物盘的死死的,一点破绽都没有。

不对,怎么会没有破绽。

是人就会有破绽,没有破绽的是心中的恐惧,不是外面的千军万马,蛇还有七寸呢。

那么贼寇的破绽在哪?

他们人数众多,他们早有准备,

可无论如何他们都是一群拿起武器不久的平民,哪怕他们的主帅是员智将,这群平民依旧还是平民,他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变成纪律严明的军人的。

纪律,对,就是纪律,这是官军的长项,是贼寇的短项,虽然禁军并不听他兰子义的命令,但这只是因为将领间的隔阂而已,说白了这是政治上的失败,不是军事上的无能,这群禁军日常的操练给了他们执行命令的能力,现在正是利用这点的时候,

更何况兰子义手中还有跟自己出生入死过的辑虎营。

想到这里兰子义心中豁然开朗,刚才断片的画面又连在一起,

旁边营将还在兰子义耳边追问:

“侯爷,侯爷!

我问你现在该怎么办?“

兰子义回过神来,被吼得火起,回头说道:

“怎么办?

出城迎敌,还能怎么办?“

桃逐鹿刚从城墙下气喘吁吁地爬上来,听到兰子义这么说,说道:

“贼众我寡,怎能出城迎敌?“

兰子义说道:

“我们觉得贼寇多,是因为我们站在城墙上看的清楚,

贼寇在城外怎么看得清我们有多少人?

黑夜不仅站在贼寇那边,也站在我们这边。“

没给其他人插话的机会,兰子义开始下命令,

他先是拉过一旁的营将,对他说:

“你带上你的人到城门口,

留五百人上城墙,让他们在城墙上插满火把,待会等我鸣镝为号,剩下的人就大声鼓噪,叫的声音越大,擂的战鼓越响越好,然后将火把一起点燃。“

营将问道:

“火把要是插满城墙,人少了怎么一块点燃?“

兰子义没好气的答道: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营将听后不敢多说,赶忙回头安排手下将士。

接着兰子义对桃逐兔说道:

“走,跟我一道带辑虎营出城。“

然后又对桃逐鹿说道:

“逐鹿将军就留在城墙上吧,你的伤还没好。“

桃逐鹿说道:

“大哥已在城外被贼寇团团围住,生死未卜,我要是让卫侯出去送死,自己缩在后面保命,怎么对得起落雁关里的父老乡亲?“

兰子义本来还想坚持,但看到桃逐鹿坚定的眼神也知道拗不过他,叹了口气领着桃家两兄弟下城墙去了。

禁军将士正在忙碌的准备着,一部分人在往城墙上爬,剩下的全在城门口待命。

兰子义在城墙的阶梯上对这下面禁军高声喊道:

“一人带俩火把,等我鸣镝再点。“

楼下禁军欣然领命,然后准备出城。

兰子义接着往楼梯下面走,叹气道:

“可惜这次没带长槊,有些吃亏。”

桃逐鹿说道:

“贼寇盾牌手拿着长枪,现在都在城门口扔着,我们可以捡起来用。”

兰子义点点头,说道:

“好!”

然后命令禁军把地上扔的长枪捡起来交给辑虎营,省下辑虎营骑兵下马的时间。

等一切准本就绪之后兰子义带着桃家兄弟踩蹬上马,

兰子义扭头吩咐身后带队的禁军营将道:

“你带人在城门里等着,待会鸣镝一响立刻带人出来,一定要广布声势,让贼寇不知虚实。“

然后兰子义狠狠盯着营将说道:

“你若听我号令待会出城我保证能取得大胜,到时候我一定禀明朝廷给你加官进爵,

你若畏缩不前,让我一人在城外孤军奋战,等到贼寇将我们全歼在城外,就会并力攻城,你可以问问自己到时候有没有本事守住。就算你最后侥幸不死也别忘了我是当朝代公的独子,你让我死在这里,全家老小拖出去凌迟都没法偿命。

懂吗?“

兰子义说的字字属实,当此时节,军情紧急,营将扪心自问是没有本事代替兰子义指挥全军的,

再加上刚才亲眼见到兰子义的雷霆手段,现在被威逼利诱,哪怕一旁就是熊熊烈火,也觉得自己是掉进了三九天的冰窟窿里,满身都是冷汗。

营将慌忙跪地扣头,说道:

“末将原为侯爷鞍前马后,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兰子义没有理这个吓破胆的营将,而是叻马高呼:

“辑虎营,随我出城。”

三百辑虎营骑兵听令高呼,跟着兰子义策马奔出城门。

出城之后兰子义便带着骑兵将士们快速向贼寇外围接近。

一旁桃逐鹿问道:

“卫侯,贼寇早就埋伏在此,说不定会设下陷马坑。我们不能这么冲过去。“

兰子义说道:

“我们不用冲过去,只需要在城墙上弓箭支援的到的范围内活动就可以,

江南我们没有弓,现在我们可有。“

桃逐鹿听得恍然大悟,赶忙指挥手下辑虎营将士将长兵器挂在马上,取出弓箭,

众将士沿着城墙弓箭的射界边缘来回跑动,同时瞄准贼寇放箭。

贼寇高举火把,在黑夜之中把自己完全暴露出来,就是一个又一个活靶子,

再加上贼寇队形密集,辑虎营的弓箭射出,每击必中,

贼寇虽然对城门这边有所防备,但还是没有做足准备,毕竟在贼寇看来出城的官军主力都被围住了,城里面还能剩下多少人。

被辑虎营一阵猛射,贼寇瞬间折了不少人手。

等到贼寇调集人手防御城门这面兰子义他们的攻击时,对被围禁军的攻击就松动了下来,倒不是因为贼寇人手不够,而是因为贼寇的组织能力无法做到在围攻的同时组织对外的防御。

贼寇一旦拉出长矛手弩手往城门方向靠近,里面围攻的阵型就陷入了混乱之中,这给了被围禁军宝贵的喘息时间。

被围的将士们本来已经丧失求生的希望,这时作战也是在拉人垫背,等看到贼寇攻势松动后立马明白城中派出援军,顿时勇气大增,开始重新结阵准备寻找机会突围。

兰子义率领骑兵在贼寇外围活动,贼寇投矛的射程够不着辑虎营骑兵,弩箭一发骑兵便消失在黑暗中,过一会又从另一个方向进行射击。

这种打不死又能烦死人的骚扰让贼寇满腔怒火又无处发泄,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却有无能为力。

直到有贼寇头目喊话贼寇们才觉得明白过来。

那贼寇头目喊道:

“弟兄们,正妖骑兵不多,他们每次射的箭就那么几支,我们不用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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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乌合之众

贼寇步行,两条腿追不上四条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兰子义率领的辑虎营游骑把身边的同伴一个一个射翻在地却没有办法还击,

贼寇点着火把在明处,辑虎营三百来人在暗处,

贼寇放箭兰子义他们就退,贼寇投矛……投矛射程太近就没法击中。

贼寇被骚扰的心里焦躁,想杀人却杀不了。

好比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剥光一个绝世美女放在他眼前,只许看却不让动手,你说他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虽然兰子义他们人数不多,一轮放箭造成的杀伤对贼寇而言伤不到要害,但这样连续骚扰却让贼寇蠢蠢欲动,阵型也开始波动。

被射了半天后,带队的一个贼寇头目好像发现了什么诀窍,高声说:

“大家不要慌,正妖骑兵人数不多,

你们数数,正妖每次放箭就那么几只,他们这是在虚张声势。

天将神算无漏,正妖主力已经被我们围住了,大家排好阵型,我们一起上,把这伙惹人烦的正妖骑兵给干了。“

贼寇头目声音响亮,传的连兰子义他们这边都听得清清楚楚。

桃逐兔对兰子义说道:

“少爷,贼寇看穿我们的行动了。”

兰子义笑道:

“要的就是让他们看穿。”

然后兰子义问一旁桃逐鹿:

“逐鹿将军,能不能把刚才叫嚣的那个混蛋给我灭了?”

没等桃逐鹿回话桃逐兔就抢着答道:

“少爷太看不起我了,这等小事何须劳烦二哥?交给我便可。”

说着桃逐兔轻拉缰绳,改变马匹奔跑方向,画出一道大弧线朝贼寇阵线切过去。

兰子义见桃逐兔突袭而去,本想叫住,一旁桃逐鹿说道:

“卫侯不用担心,三郎灭了那口犹如探囊取物。”

兰子义这才安下心来,招呼手下辑虎营将士向城门方向后撤。

桃逐兔猛抽马股,一路加速画出一个圆弧,

圆弧的边缘一点几乎与贼寇阵线相切,

在贼寇看来只见一人一马流星一样的划过夜空,卷起一路烟尘,夹杂着急促的马蹄声掠过阵前,

那速度快的肉眼都看不清楚,唯一定格在贼寇眼中的画面是马上的骑手在离阵最近的一点踩着马蹬半立起身子,左手用力,右手拉满,闷声喝道

“中!”

下一个瞬间这一人一马便疾驰着消失在深沉的黑暗之中,

让贼寇们回过神来的是阵中传出的惨叫声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回头望去刚才说话的头目捂着左眼躺在地上打滚,手指之间露出来长长的箭羽。

这一次突袭彻底激怒了贼寇,没有这么打仗的,不断骚扰的辑虎营骑兵简直就是一直嗡嗡直叫的苍蝇,太烦人了,

贼寇忍无可忍,胡乱嚎叫着向城门方向发起冲击,誓要拍死这只烦人的苍蝇。

桃逐兔催马回到阵中,兰子义拍手连说

“好!好身手!”

桃逐鹿拍了拍已经回到阵中的桃逐兔肩膀,取出马鞍上挂的水壶递给自己弟弟,

桃逐兔结果水壶喝了一口,然后擦了把汗,说道:

“贼寇阵前果然设置了陷马坑,有的地方草色都不一样,跑过之后才发现,

幸亏运气好,要不刚才就交代到那了。“

兰子义说道:

“现在就让他们自作自受,大家伙等着看吧。”

那边贼寇怒火中烧,仗着自己人多抄起家伙点上火把就向城门方向冲过了,

后面围攻禁军的贼寇见状慌忙喊道:

“小心啊,前面有陷马坑!”

可是冲锋的贼寇已经撒丫子跑开了,即使听到后面同伴的提醒也已经刹不住车,天还黑成一片,不仔细看怎么看得清脚下,

冲锋的贼寇在一条线上同时陷到地里,只有一部分人冲了过去,为兰子义他们指明了安全通路。

兰子义大声叫好,然后扭头对桃逐鹿说道:

“鸣镝!”

没等兰子义把话说完,桃逐鹿已经取出箭囊里的鸣镝对准城门楼就是一发,

尖利的呼啸声划破夜空,最后沉没在城门楼的屋檐上。

然后就看到城墙上一瞬间全都点起火把,城门楼里鼓声大作,从城墙下看过去好像人山人海,密密麻麻。

紧接着城门洞开,熊熊燃烧的裕州城中涌出无数火把,战士们高声呐喊着出城,冲向贼寇。

兰子义见到后笑着说:

“这货还真有点子,居然真能把城墙给点亮了。”

然后兰子义对着辑虎营骑兵呐喊道:

“那条路能走那条路不能走刚才都看清楚了?

这回要是还栽倒坑里可就是自己不长眼了。“

辑虎营将士闻声哈哈大笑,接着桃逐鹿大呼:

“取枪!冲锋!“

此时的辑虎营将士们早就急不可耐,听到号令之前就已经拿出长枪,得到命令后连忙列阵向贼寇冲锋而去。

本来时间仓促,贼寇挖的陷马坑并不深,里面也没有埋倒刺,被自己坑了的贼寇只是摔了一跤,

但中了陷进还是深深的震撼了贼寇,尤其是中的是自己挖的陷阱。

走在安全通路的贼寇看见身旁兄弟掉进坑里都傻了眼,不知道该前进还是该后退,

结果欢迎他们的是北边整面城墙燃起的火把和城门洞里钻出来的数不清的人,

还有一批凶神恶煞一样冲过来的骑兵想要取他们的性命。

贼寇显然没有想到城里还有这么多官军,不仅站满城墙还如同潮水一般涌过来。

贼寇当中有人惊叫道:

“正妖主力不是被围了吗?哪来这么多人?“

“难道这是正妖的诱敌之计?“

“天将算错了!我们中计了!“

流言在贼寇阵疯传,刚才还要誓灭正妖的贼寇立马掉头逃跑,

那些陷进坑里的人挣扎着往出爬,可是却互相掣肘,一个踩一个,一个拉一个,艰难出逃。

兰子义他们的骑兵怒吼着冲来,左手持矛,右手拿刀,顺着安全通路穿过陷马坑,一路顺手挥刀斩杀贼寇,

等全军越过陷马坑后三百骑兵重新集在一块,接着驱赶贼寇。

贼寇们没命的奔跑,只想逃脱身后砍来的马刀。

刚才贼寇发动冲锋已经动摇了包围禁军的阵型,这个时候一片人被赶着往回逃又直接冲到了贼寇自己的脸上。

虽然剩下的贼寇还有很多,这些贼寇的头目也尽力组织自己手下阻挡败退回来的友军,

但乌合之众就是乌合之众,没有长期的训练,没有令行禁止的意识,被身后的骑兵驱赶只有逃跑的份,

这群流寇只能乘胜冒进,不能坚守逆转颓势,

这就是正规军与平民的区别。

贼寇自相践踏,乱成一团,

兰子义率领三百骑兵如如无人之境,在混乱的贼寇群众纵横驰骋,冲出一条又一条血路。

跟随兰子义鸣镝出城的禁军跑步跟上,先是解决掉落在后面坑里的贼寇,然后取出弓箭,对准贼寇人员挤得最多的地方一阵猛射,

放过几轮箭后,为避免误伤已经深入敌阵的辑虎营骑兵,禁军将士便收回弓箭,取出马刀向贼寇发起冲锋。

在这样凌厉的攻势下贼寇已经完全混乱了,

再也没有像样的阵型组织起来,北门外的贼寇已经完了,他们剩下的事情只有逃命一件。

兰子义率领的辑虎营骑兵冲杀了一阵贼寇之后终于来到了贼阵中央,见到了被围的禁军。

被围的禁军将士已经损失了一半人,

在见到兰子义后这些死里逃生的禁军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们纷纷聚集到兰子义马前,跪地痛哭,

有人带头说道:

“侯爷!我们不听侯爷的命令结果落到现在这般田地,

幸亏侯爷出手相救,我们才能逃出生天,

侯爷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从今我们往后这条命就是卫侯爷的!“

其他禁军将士都跟着一起附和,呜咽着哭出声来。

兰子义骑在马上,挑着下巴俯视马前禁军,稳稳的说:

“你们违抗军令,本应全部处死以正军纪。“

听到全部处死马下跪着的禁军明显一振,各个心神不宁。

兰子义见达到效果,接着说:

“不过你们的营将和一半兄弟都死了,想必你们也知道了自己的罪过。

现在贼寇侵逼,正是用人之际,

杀了你们于事无补,留着你们还能上阵杀贼。

从今往后如果再敢抗命我就把你们挨个车裂,听懂了吗?“

兰子义目露凶光,沉着嗓子把话说出来,

马前跪着的禁军没想到这么一个文弱书生竟然有这等气势,

再加上刚才一番惊心动魄的战斗,真是已经彻头彻尾的服气了,

听完兰子义所说几千禁军当下磕头不止,不停地说:

“不敢了,小人今后再也不敢抗命了。“

身后另一营禁军已经从后面杀了上来,与兰子义他们汇合在一起。

营将跑的气喘吁吁,来到兰子义马前说道:

“侯爷妙算,我们还真的以少胜多。“

兰子义掉头望着这营将,问道:

“打了这么久还没问你名字呢。“

那营将抱拳答道:

“小人李广忠,愿为侯爷效死命。“

兰子义听到后笑了笑,没有答话。

李广忠接着问道:

“侯爷,北城外贼寇倒是被我们给赶跑了,但山坡上的马我们怎么抢回来?”

兰子义望着东边游动的火把,陷入沉默,

这时城墙上突然有人挥舞火把发出信号,

李广忠看见后忙说:

“侯爷,东边有人绕城而来!“

兰子义赶忙扭过身子望去,只见黑暗中一阵烟尘滚滚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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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两军会师

李广忠指着东边城墙角说:

“侯爷!东边有人过来了。”

兰子义赶忙扭过身子往城东望去,

借着火光,只见黑暗之中一阵烟尘滚滚而起,

冲到半空中的烟尘被城中的火焰蒸腾,吸引,最后燃烧化作一片灰烬。

灰烬随风漂流,逐渐沉降,这半天以来竟然在地上积了一层,

东边黑暗中的来者极速狂奔,将脚下的灰烬再次扬起,和着烟尘又一次升腾,裹挟一层浓浓的黑雾快速靠近,在那层黑雾中竟然还隐约透露着一股血腥气,远远看去颇令人胆寒。

禁军将士刚刚经过一番血战,这时只缓上一口气,看到这番地狱景象都面露惧色。

桃逐兔见状也催马护在兰子义身前,他说道:

“卫侯,这里有危险,你赶快回城吧。”

兰子义抬头又看看来人激起的灰尘,没有动弹。

这时桃逐鹿摸着下巴说道:

“烟尘高亢入云,来人速度又这么快,不会是步兵,应当是骑兵。“

兰子义这才说道:

“贼寇没有骑兵,就算夺得我军战马冲来杀我,也不该是绕着城墙过来,有可能是自己人。“

一旁禁军听到这话才稍稍有些放心。

不过兰子义还是命令不对调整阵型,捡起贼寇扔下的长矛和投矛,准备迎敌。

这时,来的人分出人手沿着城墙叫喊:

“不要放箭,不要放箭,我们是辑虎营,不要放箭。”

众人闻之大喜,心里紧着的一口气都总算是松了下来。

不过兰子义心里还是绷着一根弦,黑暗之中,看不清楚来者是谁,万一是贼寇假扮可就完了。

这股骑兵似乎是看到北门外有人,于是停在弓箭射程边缘,

骑兵群中有人出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问道:

“前面是什么人?”

兰子义与桃逐鹿、桃逐兔听到声音欣喜异常,这不是桃逐虎吗?

桃逐兔刚忙催马奔过去,一边跑一边问:

“大哥,你没事吧?”

那边也传来魏琼楼的声音

“都把弓放下,是三郎。”

兰子义总算是放松了下来,出了一口气,原来对面也把不住。

桃逐虎与魏琼楼率领辑虎营主力催马向兰子义他们靠拢,

兰子义也命令手下禁军将士散开防御阵型,重新整队回城。而兰子义自己则率领手下三百辑虎营骑兵前去与桃逐虎会和,

两边人马在城墙脚下汇合,虽然大家只是分开了一个多时辰而已,但经过一番血战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兰子义看到桃逐虎与魏琼楼他们身上都沾满血迹,比起北门来,他们那边战况明显更激烈。

魏琼楼见到兰子义他们,先是笑道:

“卫侯治军真是严厉,这么短时间内居然召集了这么多人手,连城墙上都把人站满了。”

兰子义笑道:

“魏将军在仔细看看。”

魏琼楼听罢抬头看去,仔细观摩半天,然后大笑道:

“好你个兰卫侯,居然唱空城计。我就说你哪里来的这么多人。”

一旁桃逐鹿说道:

“卫侯本来是用来吓唬贼寇的,没想到把魏将军你给吓到了。”

桃逐兔来到桃逐虎旁边,关切的问道:

“大哥,你没受伤吧?”

桃逐虎说道:

“新伤没有,胳膊上有道旧伤倒是崩开了。”

兰子义问道:

“逐虎将军,你们是从东门赶过来的?那边被围的禁军怎么样了?”

一旁桃逐兔也在追问:

“东门禁军貌似全都出城了,大哥你不是率领一整营吗?我还以为你也被围住了。”

桃逐虎听到自己三弟这么说,恼怒的答道:

“你当我和那群蠢货一样不长脑子?还破喉咙告诉他们不要出城,就是不听,你们把马放到山上,不被人偷才见鬼了。贼寇差一步就能入城,城外九成九有埋伏,可是不听,偏要出去抢马,一出城就被围,我一个人站在城门楼上干瞪眼,有个屁用。“

兰子义听后问道:

“那也就是说你们赶在贼寇之前控制了城门?“

桃逐虎点点头,说道:

“正是,我带着那一营禁军一路小跑,赶到东门,就见城门楼上看守的衙役早就跑的没了踪影,有几个几个贼眉鼠眼的细作已经把城门打开。

见到我军赶来,那几个人吓得赶紧往城外跑,我便领着禁军关门,上城楼。

城门刚闭就见到一群贼寇跑到门下,被我们给乱箭射了回去。

的确如同卫侯所料,贼寇是有计划的要从各个城门入突入。“

兰子义听着点点头,然后问道:

“听你刚才说,东门里的禁军见到山上火起都擅自出城去了?“

桃逐虎叹口气,说道:

“正是。

东门里驻扎着四个禁军骑兵营,有三个都还散在城里,我率领的那个是当时唯一组织起来的,其他人还在火里忙着和贼寇混战。

我关上城门,击退贼寇后便代人进入城区重组这伙乱军,

幸好贼寇入城人数不多,见到城外无人增援也都无心再战,我这边很快就平定了局势,

剩下三个营的废物也都重新组织起来。

可是没想到这群王八蛋见没了威胁就不把我放在眼里,叫嚣着说我个镇军将凭什么领禁军,接着看到山上火起就擅自出城去了。我率领的那个营也不听命令,跟着一块出去了。“

然后兰子义问道:

“那么辑虎营是怎么过来的?“

魏琼楼听后说道:

“我回到营中后就安排人手巡夜,没多久就看到城里起火,刚开始还以为是失火,

后来见到火势巨大才知道情况不对。

我本来打算代人入城,正愁着怎么叫开南城门呢,结果南门自己开了,里面跑出来一个禁军营将,就是下午在府衙里顶我那个,他领着几个亲信直冲冲跑到我营里,问我要马,还跟我说裕州城已经失守,要我赶紧跟他一块跑。

我都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敢跟我这么说。“

兰子义听着发火,这混蛋弃军而走,还敢动摇军心,等今晚事情完了一定杀他祭旗。

兰子义恨恨的问道:

“那他人呢?“

魏琼楼说道:

“被我绑了在营里扔着呢。“

兰子义点点头,然后问道:

“那魏将军为什么没有进城?“

魏琼楼说道:

“等我把他处理完,城里的火就已经烧起来了,我觉得骑兵再进城起不了太大作用。

而且戚荣勋也派人过来要神机营入城增援,我就不再进城。

然后我想到全军上下马匹全在城外,贼寇有劲攻城那自然有劲过去抢马。

所以我就带着人往东边山上走,想先去把马匹护住。

结果在东门外见到了被围的禁军。“

桃逐虎接着说:

“我正在城头急得跺脚,结果看到东南有骑兵靠近,于是我安排剩下的人看好城门,自己骑马出城与琼楼熊汇合。”

魏琼楼接着说:

“黑灯瞎火,远远看着有人接近我还以为是贼寇呢,要不是大郎喊话及时,就被我们给射程筛子了。”

桃逐虎回敬魏琼楼道:

“就你那准头,想射中我还是等下辈子吧。”

魏琼楼说道:

“胡说八道,刚才冲贼阵的时候明明是我射中的多。”

桃逐虎笑道:

“就是因为你眼神不好所以准头才差。“

此语一出周围一众人都哈哈大笑。

等笑声过后,兰子义问道:

“听你们这么轻松,那些被围的禁军应该没有危险了吧?“

桃逐虎听罢点头说道:

“嗯,我们汇合之后一直绕着贼寇包围圈游走,想要找到贼寇防御弱点。“

魏琼楼接过话说:

“可没想到这群乌合之众禁不起折腾,被我们骑射调了没一会阵型就散乱了。“

桃逐虎又说:

“被围的禁军也够硬,在我们赶到之前就试图突围,突围失败还能坚守阵地,跟贼寇打得难解难分。“

魏琼楼说道:

“我们一直是沿着贼寇包围圈东边绕行,原本还是想找机会去把马匹弄回来,没想到误打误撞躲过了贼寇在城门侧安置的陷马坑。“

桃逐虎接着说:

“等我们跑到贼寇圆阵东北角的时候,贼寇阵型外围防御已经散乱,我们见时机成熟,就开始冲阵,幸好带着马槊,一路冲入贼阵杀了个痛快,我的伤口就是在那时崩裂的。“

兰子义听着问道:

“那禁军你们是怎么安排的?“

魏琼楼说道:

“贼寇溃散之后我们和禁军汇合,当时城上喊话,说见到北门外有火光,我也从大郎那里知道卫侯你率军去了北门,听说那边有事赶忙率队往北边走。“

桃逐虎说道:

“我们安排损失最大的那个禁军营回东门防守,剩下三个正在向这边靠过来。

我们领着骑兵先来了。“

然后桃逐虎又说道:

“卫侯,我在贼寇阵中见到当阳围杀我们的那个贼寇天将了。“

兰子义说道:

“果然是他。“

然后兰子义问道:

“他人呢?“

桃逐虎说道:

“骑马往东边山上跑了,应当是去与山上贼寇汇合。“

兰子义又问:

“那你们为什么不先去山上夺马?“

魏琼楼说道:

“这就要问我们捉住的这几个生口了。“

说着一挥手,后面几十个辑虎营骑兵慢慢催马过来,他们战马的马尾上系着绳子,在绳子的另一头则慢慢出现了被捆住的人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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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审问

随着魏琼楼一声令下,他身后的将士便让出一条通路,

阵型后面的辑虎营骑士慢慢催马走来,他们马尾上都系着长长的绳子,绳子另一端则拉着人。

用“拉”来形容并不准确,因为拉着人走人至少是在走,这些人应当用“拖”才对,因为他们全都被拖在地上,肚子和两条腿都已经血肉模糊,好几个人肠子都拖了出来,不用问,他们已经断气了。

兰子义看着这些人,面无表情,他自己都觉得奇怪,之前自己还对旧都的大牢里发生的刑讯逼供大为诟病,现在看到这种场面自己竟然无动于衷,出征也不过个把月,自己变化有这么大?还是说自己入京以来一直都在变,只是自己没有发现而已。

“现在可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兰子义心里提醒自己。

接着兰子义问魏琼楼说:

“这几个人是怎么回事?”

魏琼楼嘴角挂着一丝冷笑,看着地上还再喘气的几个人说:

“东门那边抓的俘虏。”

兰子义问道:

“这和你们上不上山护马有什么关系?”

桃逐虎说道:

“听说北门这边有战事,我担心卫侯你的安全就催促众人先过来了。”

魏琼楼说道:

“而且贼寇占据东边山坡时间已久,这时再过去贼寇已经做好准备,怕是讨不到便宜。而起不知道贼寇到底还有多少人。”

桃逐虎接着说:

“不过从东门的战事来看贼寇应该没有兵力了,至少东边没有后备兵力,这些贼寇被击溃之后并没有人来接应他们。”

这时魏琼楼下马,走到那几个被拖着的人旁边说:

“贼寇具体怎么安排,问问他们几个就知道了。”

然后魏琼楼抓住一人头发,把脸掰过来问道:

“怎么样,想明白了没有?想不想开口说话了?”

被抓那人下半身已经血肉模糊,血流不止,那伤口看着都疼,

不过这人骨头够硬,伤成这样也不吭声,只是喘气,两只眼睛恨的能喷出火来,对这魏琼楼脸上就啐了口血,然后默默的念叨“心有法宝,转世成仙,斩妖除魔,一步登天”。

魏琼楼被血口喷脸后出奇的没有生气,只是轻轻松开那人头发,站起来拿出手帕把脸擦干净,然后若无其事地说道:

“我最欣赏的就是像你这样不怕死的好汉。”

然后魏琼楼抬头对拖这人的骑兵说道:

“就绕着这附近跑,跑的别太快了,待会找你也方便。”

骑手点点头,接着催马加速跑开。

刚跑出去不远被拖的那人就撕心裂肺的喊叫开了,看来无论骨头有多硬对着严刑逼供都有撑不住的时候。

看着那两人一马消失在黑暗中,在听到那惨绝人寰的声音,剩下的贼寇都都吓得浑身发抖。

魏琼楼有蹲下随手抓起另一个贼寇,问道:

“想不想向他那样?”

那贼寇已经吓得大小便失禁,慌忙说道: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魏琼楼接着问:

“那就说点我想听的。”

贼寇咽了口唾沫,说道:

“天将安排我们在东门埋伏……“

魏琼楼打断贼寇后说道:

“这个我已经知道了。“

贼寇想了想又说:

“天将军令,让我们见火为号……”

这次魏琼楼有把贼寇打断,不耐烦地说道:

“这个我也已经知道了。好话不说三遍,人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那贼寇脑门上已经渗出了好几层冷汗,转着眼珠使劲想,最后说出一句;

“我们有四万人!”

这句话总算是勾起了魏琼楼的兴趣,他接着问:

“你们一共多少人?”

贼寇答道:

“五万!”

听到这句兰子义心里一惊,贼寇竟然不是全军出击。

魏琼楼也听出端倪,抽了贼寇一耳光质问道:

“你当爷爷我好骗?你们有十万精壮,结果只来五万人攻城?”

那贼寇已经被吓得胆破,被魏琼楼这么一抽,彻底哭了出来,对着魏琼楼大声说道:

“将军您要相信我啊,小人所说句句属实,绝无半点假话!”

魏琼楼紧紧蒿住贼寇头发,说道:

“你们明明有十万,为何只来五万?”

贼寇哭着答道:

“为何来五万小人也不知情,只是听说雷天将力主乘夜偷袭裕州,天王和其他天将不许,两边大吵一架,

雷天将说官军援军到裕州后在不攻城就来不及了,吵到最后带了五万人出战。”

一旁还有一个贼寇也附和道:

“正是如此,小人还听说天王嫌雷天将无能,在当阳几万人收拾不了正妖,哦,不,是官军几千人。”

剩下其他贼寇都跟着连声说道:

“就是这样,我们确实只来了五万人。”

兰子义在马上问道:

“雷天将?”

马下有贼寇赶忙抢着回答:

“就是雷有德雷天将,之前在当阳,还有今晚领兵的都是他。“

然后兰子义问魏琼楼审问的那人:

“听你刚才的意思,这雷天将与你们天王不和?”

那人见官军当中管事的对自己有兴趣,觉得自己活命的本钱多了起来,脸上也恢复了点人色,激动地回答道:

“回将军的话,正是如此。”

兰子义问道:

“为什么?就因为在当阳没有灭了我所以被你们天王挤兑?”

那贼寇听兰子义这么说,使劲抬头想看看兰子义,不过被魏琼楼用力摁住,

魏琼楼说道:

“问你话你就答,瞎动弹什么?”

那贼寇听到兰子义的话脸上又没了血色,兰子义看在眼里,心想这人肯定参加过上次当阳的围攻,做贼心虚被吓找了。这样说来这次出战的主力也是他上次带着的人了。

那贼寇被摁住,喘了好半天才说道:

“雷天将的确因为当阳放跑了官军被天王问责,但小人们私下里以为是另有原因。”

魏琼楼听着有是一个耳光,说道:

“有话就说完,别说一段咽了。”

那贼赶忙说:

“是是是,小人这就说。”

然后贼寇说道:

“天王在零陵起事,多用的是自家亲族,各位天将和天罡地煞多是自己的兄弟子侄,只有这位雷天将不是,他是外地人,不知道是从哪里要饭过来的。”

兰子义问道:

“既然如此,那他怎么混到天将的位置上的?“

贼寇答道:

“雷天将有本事,会打仗,只要跟着雷天将打就有胜仗。“

另一贼寇抢着答道:

“雷天将不贪,打了胜仗抢得东西都先分给弟兄们。“

还有贼寇说道:

“雷天将办事公允,没有私心,不偏袒手下人,断案有规矩。“

又有贼寇抢着说:

“雷天将还照顾咱家里人,雷天将肯给跟着我们出来的全家老小发粮吃,每天都有,不饿肚子。“

被魏琼楼抓着的那个贼寇还说道:

“私底下有人传说天王想除掉雷天将,当阳的事情只是借口。“

兰子义听着贼寇你一言我一语,心里对这位雷天将大概有了了解,

贼寇果然是群乌合之众,军中乱成了一锅粥,带头的那几个腐败的够呛,只有这个雷有德读挑大梁。

不过魏琼楼显然没性子听这些废话,他手上发力,对这贼寇问道:

“别岔开话!我问你,你们各个城门有多少人?”

贼寇手被绑着,腿已经成了肉糊,被魏琼楼摁的生疼,着急着回答道:

“我们五万人有一万在北门埋伏,将近四万人在东门埋伏,西门只是佯攻,上山抢马的只是挑出来的几百个会骑马的人。”

兰子义听着心里一惊,这雷有德竟然敢这么安排,他并不是想攻城,也不是想抢马,他就是打算歼灭出城的禁军。

魏琼楼接着问那贼寇:

“为何这么安排?”

那贼寇说道:

“小人不知为何,只是听军中地煞说要把府衙集结起来的官军引到西门,趁乱攻入北门东门,

城中官军众多,如果入城受阻就在城外埋伏,围歼出城的官军。“

兰子义问道:

“为何不直接攻城?“

贼寇答道:

“城中官军众多,器甲犀利,哪怕趁乱混战我们也讨不到便宜。“

魏琼楼问道:

“抢马的只是几个人,那现在你们兵败,下一步怎么安排?“

兰子义本以为这种军情那贼寇不会知道,没想到贼寇竟然答道:

“天将安排,如果被官军击败就向北撤退,等重整阵脚后集合撤回大营去。

山上的人会把马匹先赶回营中。“

听到这话众人大惊,魏琼楼直接一拳干到贼寇脸上,骂道:

“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早说?”

那些贼寇见到魏琼楼出手都吓得哭了出来,兰子义这时说道:

“算了,魏将军,我们说话算话,他们把该说的都说了,就放他们活口。”

魏琼楼听到兰子义的话才松手放开贼寇,给手下人递眼色把贼寇给放开。

贼寇们自然千恩万谢,然后被带到城门口交给禁军。

桃逐虎问兰子义道:

“卫侯,现在怎么办?“

兰子义向北边看了看,说道:

“贼寇大营在西,赶马回去肯定从北边走,

贼寇人少,又多是南方人,骑术不精,跟我们辑虎营健儿肯定没法比。我们现在就率众北上,把马匹给截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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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夺马

兰子义宣令道:

“辑虎营将士,随我北上夺马!”

辑虎营众将士闻声高呼,立即重新列队,准备北进。

禁军营将李广忠问道:

“侯爷,我和我手下的禁军一起跟你过去吧,再怎么说那也是我们的马。”

兰子义说道:

“接近十万匹马被人领着狂奔,你觉得你们步行两条腿能追上吗?”

魏琼楼借机说道:

“要不是你们蠢的把马栓在野外让人偷,今晚会被人埋伏?

还想去夺马,你还真以为你能跑过四条腿?“

李广忠被魏琼楼气得满脸通红,扬着马鞭骂道:

“你说什么?”

魏琼楼冷哼道:

“你说我说什么?蠢还不让人说?”

兰子义心知魏琼楼是借机报下午府衙里被禁军将领挤兑那一箭之仇,经过今晚一战,李广忠和他手下的禁军也算是半个自己人,现在要紧关头可不是让手下两边人火拼的时候。

于是兰子义赶忙说道:

“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现在不是讨论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

魏将军,赶紧招呼好你的人,黑灯瞎火还有那么多马,小心出问题。

李将军,贼寇已被击溃,城外再无战事,现在要紧的是将城内残存的贼寇清剿干净,再把火扑灭,城里用人,你赶紧代人进去。“

李广忠与魏琼楼刚才吵的面红耳赤,被兰子义这么一说,两人只好作罢,愤愤的看了对方一眼,各自扭头走去。

兰子义正要加入辑虎营阵中,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遥声追问要催马入城的李广忠

“李将军,你们的马具在哪里放着?”

李广忠已经催马打算跑开,听到问话勒马答道:

“马具禁军将士都是随身携带的。”

魏琼楼听着小生嘀咕道:

“马鞍放到屁股底下,马却在半山腰上,你们到底想怎么骑到马上去?”

兰子义则遥声说道:

“没事了李将军,你赶快代人回去吧。”

见李广忠快速离去后,兰子义说道:

“天助我也,贼寇没有马具,更没本事把马赶回去,就算赶回去也骑不了。“

桃逐兔在一旁说:

“卫侯,没有马鞍也能骑马的,我和大哥、二哥小时侯经常啥都没有,骑光背马来着。“

兰子义说道:

“北边天高气凉,到处都是草原戈壁,最适合马儿奔跑,边民又有自小骑马的爱好,当然不在话下,

但贼寇起于零陵,全是农民,你让他们啥也没有上马那还不得从马上掉下来?

禁军干的事虽然蠢,但这次蠢到了点子上。

出发弟兄们,把马抢回来我们就可以回营睡觉了。“

众将士闻言在此高喝,催马出发。

兰子义身旁的桃逐虎跟在人群中说道:

“回来还有城里那一把火等着灭,我看今晚睡不了。“

魏琼楼闻言说道:

“卫侯说话一眼九鼎,怎么可能食言?

你说是吧卫侯?“

说着就把目光投向兰子义,

兰子义闻言只是嘿嘿一笑,没有回答。

魏琼楼看到后打趣的叹气道:

“唉,看来卫侯今天是要不讲理了。”

周围将士听到后哈哈大笑,兰子义不好再装糊涂,说道:

“军中无戏言,我刚才说了本来应该做到,但情况紧急,待会回来大家估计还是歇不了。

这样吧,各位今晚缺的觉我给大家折成银子,向朝廷请赏。“

有兵油子应声道:

“卫侯,朝廷哪里会给我们的美梦补银子,卫侯你又再那我们开涮了。“

兰子义答道:

“朝廷不给我给,算你们每人一个时辰一两银子,一晚上四个时辰。“

众军闻之齐声高呼,士气更甚,

倒是魏琼楼小声跟兰子义说:

“卫侯,你这么着别把手底下给惯坏了。“

兰子义答道:

“君子言必信行必果,我说了我自然就要做到。”

魏琼楼听后笑了笑,

接着魏琼楼问道:

“卫侯,你还没有告诉我们北门外战况如何呢。“

于是兰子义一边与众人行军,一边将北门外的战事讲了一遍,

兰子义讲完后周围军士齐声叫好,桃逐虎先是夸了夸自己的小兄弟

“三郎你的身手不赖嘛。”

桃逐兔听着不好意思的挠挠脖子,

而后桃逐虎说道:

“卫侯要是早跟将军出塞作战,现在一定已经是我大正柱国名将了。“

兰子义摇头说道:

“我志不在此,读书科举才是我想走的路,打打杀杀,取人性命,并不好……“

兰子义越说声音越小,体会过刀锋舔血的那种刺激后,他自己现在都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这些志向了,血缘的力量竟然有这么大?

这时周围的马蹄声越来越大,几乎都掩盖住了兰子义他们自己的马蹄声,

第一排的军士喊道:

“大家快看前面。“

兰子义闻声踩着马镫立起身子,眯着眼睛向前望去,

只见前面平原上奔跑着望不到头的马群,后头有好些马都没还有跑下东边山坡,

可以看到马群前方,左右两侧,和最后面都有火光,贼寇在马匹上都点着火把。

魏琼楼说道:

“贼寇真够蠢的,明明是偷跑,却要点起火把。这不摆明告诉别人自己在哪吗?“

兰子义说道:

“我们可是每天练习的精锐骑兵,不点火把当然能跑,

贼寇骑术不精,只能点着火把跑。“

旁边桃逐兔说道:

“贼寇看来没有发现我们,应当是马群声音太大,把我们的马蹄声给盖住了。“

桃逐鹿说道:

“卫侯,有何吩咐?“

兰子义微微皱眉,想了想,说道:

“现在我们离马群还有一定距离,且在暗处,优势在我们这边,

唯一的问题是如何尽快消灭贼寇。“

魏琼楼说道:

“全听卫侯吩咐。“

兰子义点点头说道:

“好!

魏将军,你帅一半人马向马群后面靠近,与贼寇接战后再分出一般人往马群右边全速绕过去,一定要尽快将离我们最远的那伙贼寇射杀。

记住,不要留贼寇活口报信,不要驱赶马群,等到我们将贼寇全部处理掉再说。“

魏琼楼问道:

“卫侯为何如此安排?“

兰子义解释道:

“马群左侧和后面的贼寇是被我们第一轮冲击的对象,收拾他们问题不大,怕的是马群前面和右侧的贼寇得到风声先跑,要是他们把马群驱散可就不好玩了。

你们是后跑,敌我相向而行,接敌比我这边早,只要你那边行动够快就可以在我与最前面的贼寇接战的同时与马群右侧贼寇接战,这样就能将贼寇同时处理掉,尽量避免贼寇分散马群。“

魏琼楼听到点头,答道:

“末将遵命。“

接着魏琼楼大喊道:

“都听清楚了,小声了跟我来!

把碍事的东西都扔了。“

辑虎营将士听令没再说话,默默扔到手中长兵器,取出弓箭,

其中一半跟着魏琼楼猛抽马屁股,向马群后方急速靠拢。

兰子义对着身旁桃家兄弟说道:

“前面火把最多,我看贼寇主帅一定在那,大家加把劲,今天把那雷有德击杀于此,报了当阳一箭之仇!“

桃家兄弟闻言不再作声,只是取出弓箭暗暗加速。

兰子义也随着众人一起催马加速,

随着马匹逐渐加速,兰子义也踩着马镫半蹲起身子,他膝盖以下的小腿随着马匹一块剧烈起伏,带着大腿一起波动,上半身则紧紧贴着马背,保持静止,

其他辑虎营的骑手们也保持着相同的姿势,只是他们已经撒开缰绳,手握弓箭。

前面不远处贼寇的身影已经出现在视野中,

这伙贼寇有接近百人,与普通贼寇不同,他们身上铠甲虽然七拼八凑,但都全身着甲,虽然是在加速出逃但却整个人都坐在马鞍上,马匹剧烈起伏不仅晃得他们自己累,也压得胯下马儿生疼。

桃逐鹿在兰子义旁边小声说:

“就是我们上次在当阳撞见的那个天将的近卫。“

桃逐兔说道:

“还真是不会骑马。“

兰子义低声安排到:

“先不要放箭,都再靠近点,不要射马,只需射人。

贼寇全都披甲,一定要找到机会将贼寇一击必杀。“

众军互相悄声将命令传开,都压低了身子快速从后面接近贼寇。

等接近到快有四丈远的时候,有个贼寇可能是听到了声音,也有可能只是感觉不对,反正他回头望了一眼。

结果看到屁股后面竟然有这么多官军,当下吓得愣住。

桃逐虎可没给他反应的机会,立马松手放弦,箭矢飞出直穿贼寇喉咙。

贼寇话都没说出来就滚落马下,发出一声麻袋落地的闷声,而后就被后面的铁蹄掩盖。

贼寇听到身后有动静都纷纷回头张望,照面迎接他们的是禁军的箭矢,

禁军将士箭无虚发,凡回头者全部击被中面颊,只是并没有全部一剑封喉。

好些贼寇叫出声来,大喊:

“官军来了!”

前面的贼寇听到后赶紧催马快跑,还敢扭头张望的都被直接射于马下。

只是为时已晚,禁军已经赶上了贼寇,将士们收起弓箭,抽出马刀,照着贼寇盔甲缝隙刺杀劈砍。

兰子义也拔出佩剑想要参战,却被桃家兄弟护在当中。

桃家兄弟并未拔刀,而是继续使用弓箭,贴面射杀贼寇。

贼寇被突然袭击慌了手脚,再加上人数劣势,骑术又不精湛,不一小会就全被辑虎营斩落马下。

等到最后一个贼寇被斩杀后,桃逐兔问道:

“少爷,我们就像这样接着追赶最前面的贼寇。”

兰子义则皱着眉头思考起来,他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好像是少了点什么。

突然兰子义想明白过来,大喊道:

“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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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又中奸计

兰子义惊叫道:

“不好!”

桃逐兔被兰子义这声吓了一跳,忙问道:

“卫侯,怎么了?”

兰子义没有跟桃逐兔解释,而是吩咐旁边人说道:

“快!快点火把!刚才贼寇点了多少只你们就点多少只。”

桃逐兔闻言恍然大悟,驱赶马群的四股贼寇都点着火把,刚才一路击杀虽然非常顺利,没有放跑一个贼寇,但问题是贼寇这边点的火把就全都灭了,

贼寇主帅在前,没准一直盯着各方的情况,突然火灭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听到兰子义的命令,手底下将士们也明白过来,赶紧点起火把。

兰子义紧张的立在马上四处张望,

马群前方的火把并没有移动,还好还好,

马群后面的火把刚才灭了老半天,见到兰子义这边点上火把后那边过了好一会才又点起来,也就不到一百只,看来魏琼楼想明白了,不知道来得及来不及。

马群右边的火把这时候刚刚灭,看来辑虎营才刚赶过去。

兰子义咬着嘴唇焦急的眺望马群右边,时不时看看领头那边,

贼寇主帅那边的火把这一会功夫时高时低,还有些向后动,但总的来讲并没有离开的迹象。

一旁桃逐虎说道:

“看来贼寇急着跑路,没有功夫定后面。”

虽然贼寇主帅并没有逃跑,但兰子义总觉得怪怪的,心里莫名奇妙的虚,他说道:

“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追上前面贼寇,把那个雷有德给活捉回去。”

众人听到后低声允诺,一众辑虎营骑兵在此加速向前奔去。

入夜已经许久了,兰子义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他只知道从府衙门前开始自己就一直带人杀杀杀,时间过得很快,但并不短。

裕州城和城里的火光在自己左后方越行越远,现在看来只是地平线上的一盏灯而已。

一阵北风吹过,乌云散去,黑的透亮的天上星光璀璨,再加一轮明月高悬,给大地裹上了一层银装。

风吹过树林,林中枝叶婆娑,

风吹过大地,草浪翻滚,宛如凌波,

马儿嘶鸣着疾驰在广袤的大地上,彰显着一股力量,一种方向,所向无前,又无穷无尽,自由的没有边际,激昂的令人向往。

兰子义与身旁的桃家兄弟和众多辑虎营将士都咬着衣服领压住喘气声,眼神冷酷直勾勾的盯着前方,

这是兰子义离开落雁关后第一次有家的感觉,

虽然兰子义从未参加过边军的围猎活动,但现在的景象,

此情此境,月下狂奔,猛将骏马,弯弓利刃,像极了落雁关外大草原上的围猎,

那种扣人心弦的激动,那种最终击发之前久久的宁静。

换个角度来看兰子义他们也的确是在围猎,只不过猎物是活人。

“终究,自己血管里留着的还是塞外的血液。

那我的理想呢?读书呢?科举呢?真是讽刺啊。“

兰子义想着嘴角划过一丝苦笑。

这时一旁桃逐兔对兰子义小声说道:

“卫侯快看,前面就是火把。”

兰子义经一提醒回过神来,精神高度集中。

远远望去前面领头的地方一片火把,随着马匹一起起伏。

只是这火把举得有的高有的矮,参差不齐,而且马上的人看着怎么就那么干瘦。

再靠的近一点有兵士叫道:

“卫侯快看,那不是贼寇。“

兰子义借着月光瞪大眼睛望去,

这下总算看清楚了,那根本不是贼寇,而是被绑在马背上的火把。

贼寇把火把绑在长枪或者投矛上,又把这些绑了火把的长兵器绑在马脖子上,避免了马匹被火吓到,难怪刚才看到火把不规则的运动,还是向后动,原来贼寇是在金蝉脱壳。

当阳那次贼寇便是如此,不过那次实力相差太过悬殊,就是贼寇不跑兰子义也不敢上,

可是这次,这次兰子义气势汹汹,领着三钱辑虎营精兵,比起贼寇来不知强到哪里去了,

而且这次自己是暗中偷袭,四股贼寇三股都是没吭声就被干掉,

怎么看这贼寇主帅都是已经被咬到嘴里的肉,

结果现在又中计了,煮熟的鸭子飞了。

兰子义再也忍不住,大声骂道:

“草泥马,竟然算计我!“

然后招呼众军道:

“贼寇主帅跑不了多远,大家再加把劲,随我一道追上那个混蛋。“

一旁桃逐虎说道:

“卫侯不要冲动,我们是来夺马,现在马匹已经重新到手,没有必要为一时之愤以身犯险。”

桃逐鹿也说道:

“卫侯,我们快马加鞭,全速狂奔了这么久,马已经累了,在这样冲下去会把马跑死的。

我们跑了这么久,再往前追就要到贼寇大营了。”

兰子义看了看桃家两兄弟,又看向桃逐兔,

桃逐兔也说道:

“卫侯,见好就收,犯不着冒险的。”

兰子义慢慢降低马速,闭上眼想了想,然后睁眼说道:

“你们以为我只是为了报仇?”

桃家兄弟与辑虎营将士闻言互相看了看,没有回答。

兰子义停顿片刻后又说道:

“我这么着急追贼寇主将当然是为了报当阳那一箭之仇,但那并不是最主要的。

按照贼寇生口所说,现在出逃的就是雷有德,而这雷有德有多厉害你们中许多人都是领教过的。他在当阳差点要了我们所有人的命,现在情况不利又能想出如此妙计欺骗我们,

如果放他回去,你们想想,难道不是放虎归山?“

众人听兰子义这么说都点头表示同意。

兰子义接着说:

“之前交手都是贼寇占优我为劣势,现在我们好不容掌握主动权,就在这条路上,等雷有德逃回大寨我们想再次击杀得有多难?

雷有德一旦回营,再拥重兵,以他的诡计多端我们将来还要在掀起多大风浪?这仗还要打多久?诸位一路走来眼见一路城镇化为废墟,无数百姓饿死路边,我等为国讨贼难道要的是这结果?

我要追杀雷有德,是要报仇,但不仅是为我,也是为了辑虎营死去的袍泽,更是为了我大正江山社稷。

现在,你们还要阻止我吗?“

辑虎营将士听着兰子义慷慨激昂的陈词,也是一身热血烧得浑身激烈,纷纷请愿要随兰子义一起前去。

桃逐虎笑着说:

“唉,少爷你认准的事情,谁都拦不住啊。”

不过兰子义却说道:

“逐虎将军你说的不错,我们过来夺马,目标已经实现,没有必要再以身犯险,

追杀雷有德是锦上添花,不是主要目标。“

桃逐虎听着纳闷,问道:

“卫侯你的意思是……”

兰子义说道:

“逐虎将军,你和逐鹿将军帅主力设法驱赶马群回城,这可是个大工程,不是那么轻松可以完成的。

让辑虎营准头最好的跟我来,雷有德人不多,两三百号人追杀足矣。“

桃逐虎说道:

“这太危险了,卫侯你留下,帅人去追杀雷有德。”

兰子义说道:

“这有将近十万匹马,我是没有那本事往回赶得,留我没用。

禁军将士练就的是骑马杀敌的本事,并非边关长大,我才他们也不会赶马。“

一旁禁军将士纷纷说道:

“是啊,我们还头疼这一大群马该怎么往回赶呢。”

兰子义接着说:

“逐虎将军,只有你和逐鹿将军有这经验,你们得要把马匹带回才行。这是我作为主帅的命令。”

桃逐虎与桃逐鹿互相看了一眼,想想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于是桃逐虎瞪着桃逐兔说道:

“你跟紧少爷,可得要把少爷看好了,要是少爷少了一根毫毛我就抽了你的经。”

桃逐兔用力点头,答道:

“大哥放心!”

然后桃逐鹿说道:

“卫侯,你们的马匹已经乏了,不能再跑,要想追赶贼寇必须换马。”

兰子义听着点点头,时间紧迫,桃逐虎他赶忙吩咐辑虎营中选出来三百个最能射的,然后从马群中分出来三百匹精力最旺盛的马,三百人在同伴的帮助下就这么凌空跳了过去。

虽然兰子义骑马很有天赋,但这跳马还是头一遭,

桃逐虎与桃逐鹿已经倒掉在马上帮兰子义挂好了鞍鞯,兰子义擦掉头上的汗,下了狠心纵身一跃,堪堪落到旁边马背上,差一点就滑了下去。

一旁桃家兄弟看的也惊出了一声冷汗,赶忙上去帮忙,

等兰子义在马上坐好后,挑出来的辑虎营战士已经聚了过来,

兰子义回头望了望桃逐虎与桃逐鹿,两边眼神相交,都点了点头,接着兰子义一声怒吼,喊道:

“出发!”

便领着三百精骑在此扬鞭而去,桃逐虎与桃逐鹿则掏出套马索准备拉头马。

换马之后兰子义明显感到战马劲头更足,便猛抽马股使劲向前冲。

由于马群已经无法为他们提供掩护,所以兰子义他们不再掩盖自己声音,

疾风劲草,怒马铁蹄,兰子义他们跟着地上的脚印又急速向前跑了许久,终于桃逐兔指着前方说道:

“卫侯快看,前方有人!”

兰子义也看到了前面的人头攒动,于是命令道:

“众军准备弓箭,今天定将雷有德斩杀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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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千里杀将

桃逐兔指着前面说道:

“卫侯!快看前面。”

兰子义顺着桃逐兔指向看去,接着天上时隐时现的月光星光,兰子义看到前方有百人左右正骑着马狂奔。

那活人也听到了后面紧追而来的马蹄声,回头望了一眼,见追兵赶来便更加拼命的抽马股。

兰子义说道:

“追!”

不用兰子义提醒,辑虎营将士们已经在加速冲锋。

当阳被围的耻辱,惨遭埋伏客死他乡的袍泽兄弟时刻鞭挞着辑虎营将士们的灵魂,让他们寝食难安,

现在终于抓到机会他们当然要拼尽全力。

贼寇的马匹已经狂奔许久,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虽然在贼寇的鞭笞之下还在卖命奔跑,但任谁都能看出来贼寇已经不支,他们坚持不了多久。

兰子义他们换马而来,完全有加速冲一波的实力。

但机会只有一次,因为贼寇大营已经离着不远,如果再往前恐怕会有贼寇援军。

生死只在一线,能否成功击杀贼寇就要看兰子义他们的身手了。

随着辑虎营将士们马匹的狂奔,两军的距离越来越近,终于达到了角弓的射程之内。

兰子义立刻下令

“放箭!”

一旁桃逐兔说道:

“再等等卫侯,在等着近一点。现在放箭还是太远。”

兰子义说道:

“不行,再等等就要到贼寇大营了,那就没机会了。”

然后兰子义对着全军高呼

“放箭!既然你们是身手最好的,那就想办法把贼寇射下马。“

众军听令,站在马镫上面,取出弓箭拉弦放箭。

箭羽离手,弓弦震空,

箭矢呼啸而过,直指贼寇要害。

辑虎营的将士们准头还是很好的,箭矢的落点全在后颈,后心,腰间命门处,

但问题是兰子义他们是在追赶敌人,箭羽在空中滑行时还要抵消贼寇逃跑的速度,等落到贼寇身上时就已经没了力道,

再加上贼寇全身披甲,密集的箭羽敲在贼寇身上只能打出叮叮咚咚的声音。

贼寇被箭羽攻击后也取出弓箭回身还击,但贼寇明显骑射不精,放箭简直就是没有目的的乱射,那箭羽飞得到处都是,反正没有一支落在辑虎营将士身上。

兰子义见贼寇准头这么差,高兴的笑出声来,招呼道:

“就贼寇这本事,便是我们的盘中餐,口中肉,

弟兄们,再加把劲。“

本来刚才追击时将士们还在担心贼寇还击,放箭时动作小心翼翼,放完箭就压低身子,护住甲胄缝隙,免得被击中。

现在见到贼寇箭术的准头,也都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众将士都快马加鞭,立在马背上放心大胆的射。

这时旁边桃逐兔说道:

“好象不对。“

兰子义正在兴头上,踩着马镫挥舞着佩剑高声喊杀,听到桃逐兔的话问道:

“哪里不对?“

桃逐兔说道:

“卫侯忘了当阳被围时我们冲贼寇本阵时,贼将近卫里的神射手?那一箭击中我小臂,伤口还没好呢。

如果现在我们追的就是当日的贼将,这些近卫就应该是当时放箭的人,为何准头差到这种地步?完全不像是同一群人……“

兰子义听到这里心中一沉,大叫

“不好!大家小心。”

话没说完兰子义就感到面前不远处有风声,赶忙低头。

在低头的那一刹那箭矢贴着兰子义头盔顶擦过,将顶上白色盔缨射下。

兰子义趴在马背上仔细摸了一遍脸,见没有受伤再摸摸头顶盔缨,惊出一身冷汗。

其他辑虎营将士们在兰子义的提醒下也都赶紧压低身子,

但还是晚了,很多将士都被击中,一些人盔甲薄弱处中箭,有几个倒霉的面们中箭直接跌落马下。

兰子义见状恨得牙痒痒,这个雷有德诡计多端,把自己算计了这么多次,

一旁桃逐兔问道:

“卫侯,没事吧?”

兰子义说道:

“没事。:

然后骂道:

“贼寇人少,今天就是拿人命堆今天也能一命换一命灭了这伙王八蛋。”

接着兰子义高声宣令:

“射中贼寇者赏银十两,射杀贼寇者赏银二十两。

又能射中贼将者赏银五十,能射杀者赏银一百,要是能活捉了雷有德就赏他两百两!

我兰子义以自家积蓄做赏银,绝无虚言!“

不用兰子义加赏银,辑虎营的将士们就已经被贼寇的诡计激怒,

听到兰子义开出的价码后将士们更是杀敌心切,

刚才中箭将士咬着牙一声不吭把身上箭矢折断,小心翼翼躲避贼寇箭矢,同时放箭还击。

一路追赶过来,辑虎营离着贼寇越来越近,有一将士起身引诱贼寇放箭,刚刚躲过之后便挽弓还击,

贼寇还没来得及回头,一箭射出,正中咽喉,贼寇应箭落马。

兰子义见状高呼:

“击中贼寇赏银十两,击杀贼寇赏银二十,合计赏银三十两!

把名字报过来,回去领上。

看到没有,论骑射贼寇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前面跑的不是敌人,是一锭又一锭雪花花的银子!贼寇可是有限的,你们赚钱的机会可不多。“

众将士见贼寇被射倒,勇气倍增

又听到赏银丰厚各个眼红,

于是众人各展身手,以极其刁钻的角度放箭,透过贼寇铠甲缝隙将贼寇射落马下。

电光或是之间双方人马已经交换无数火力,

贼寇在不停还击,辑虎营这边也时不时有人中箭落马。

不过贼寇中箭的多,辑虎营中箭的要少,

贼寇人数本来就比辑虎营少,现在射了这么多轮人越来越少。

两下追逐,贼寇与辑虎营越来越近,眼看着都能抽刀砍人。

突然辑虎营这边有一骑马失前蹄,代人滚翻在地。

桃逐兔说道:

“贼寇射马眼!“

兰子义恨恨的咬牙,说道:

“贼寇已是穷途末路,给我射!“

辑虎营将士们本不愿射马,但见到贼寇这么不讲理辑虎营将士也不愿再客气,几人射一匹,照着马腹马腿放箭。

贼寇马匹已经跑到极限,一中箭再也支撑不住,跪地不起。

就这样贼寇以很快的速度连人带马被射翻在地。

终于射得只剩最后十几骑,兰子义已经可以看到贼寇主帅钴蓝色的甲片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最后这十几骑全是贼寇精锐,他们所骑的战马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良马,马力强健,他们身上铠甲的鳞片都层层叠叠,护的严严实实。

看得出这十几骑是贼将雷有德的贴身心腹,他们的忠诚无可置疑,

这十几骑分做几层,将雷有德护在最前。

见辑虎营将士围上来,这十几个贼寇骑士猛地集体转身来了一轮齐射,十几发劲箭直扑兰子义这边而来。

兰子义与辑虎营将士紧紧贴在马背上,躲过贼寇箭矢。

兰子义骑马居中,外围辑虎营战士已经从两翼包抄追上了追后面的贼寇,两军马匹相距很近,几乎贴在一起,

辑虎营将士没再留给贼寇搭箭的机会,引满角弓,瞄准贼寇头盔下摆的空隙,放弦而出,箭羽直扑贼寇咽喉而去,中间贼寇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便像个麻袋一样滚落马下。

里圈贼寇赶忙拉弓瞄准两翼跟上来的辑虎营战士,但刚才贴在马背上的中军这时集体起身,一轮齐射放出,全部击中贼寇大腿根部,贼寇应弦落马。

到这时雷有德只剩两骑护卫,而且两人身上都有伤。

但经过这一阵搏杀,拐出几个弯后贼寇大营已经映入眼帘。

兰子义说道:

“千里杀将,只在此时,不可错失良机。“

众军当然明白这点,忍着没有还击贼寇,

等大家都准备好后,躲过雷有德最后两位护卫的还击,两百多人齐放箭,一阵箭雨猛扑贼寇而去,

一名贼寇大喊一声

“天将小心。!“

便催马护在雷有德身后,一半箭矢将他击中,人马瞬间变成刺猬,接着便栽倒在地。

另一人中箭之前回身向兰子义放了一箭,代价则是正面脸部、咽喉、腋下,裆部统统中箭,不用说也滚落马下。

这两人的牺牲为雷有德换来了宝贵的出逃时间。

雷有德伏在马背上不停抽打马屁股,都已经把马屁股抽出血来,

可能是被抽得太疼,也有可能是觉得命不久矣,雷有德座下战马突然之间加速,竟然向前跑去甩出兰子义他们老远。

贼寇大营已在眼前,可以看到营门已经洞开,里面出来许多游骑和步兵接应。

兰子义喊道:

“最后了,不可放跑贼将。“

辑虎营将士闻言在此引弓,又是一轮齐射放出。

但雷有德的战马越跑越快,拉开了有一段距离,再加上雷有德紧贴马上,身上批得甲胄又尤其精良,两百多只箭羽竟然没有将雷有德射死,只是崩掉了雷有德身上的甲片,雷有德的战马身中数箭,居然还在狂奔,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兰子义看着雷有德,两眼喷火,吼道:

“逐兔将军!“

桃逐兔早已人立马上,角弓画圆,直瞄雷有德左边腋下一处甲片缺处,

接着桃逐兔一声闷喝

“歹!“

一箭放出。箭羽直奔那处要害而去,一旦击中定是重伤。

可没想的是雷有德可能是想看看后面是否还有威胁,突然从左边回头,身体一扭,肩膀便滑到了刚才甲片缺失的地方。

一声尖叫箭羽射中雷有德肩膀,

雷有德中间后痛苦不堪,趴在马背上用手捂住伤口,

贼寇接应已经出寨,雷有德的战马在踩上自家步兵前一刻摔到在地,将雷有德重重的甩到人群中,

雷有德肩上箭矢被折断,血流不止,但他的命被保住了。

在桃逐兔放箭之后兰子义便叫停了辑虎营的追击,见雷有德没被击杀,兰子义叹道:

“贼寇亦有天助?!“

桃逐兔还想追上去再补一箭,兰子义把他叫住

“贼寇阵型已定,我军已是人困马乏,不能再上。

我们撤!“

众军眼中全是不甘,可贼寇弓弩手已经准备就绪,没有留下机会,大家只好掉转马头,往裕州城撤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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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月洒苍氓

兰子义见雷有德已被贼寇众军团团护住,已经没有机会击杀,仰天长叹道:

“贼寇亦有天助?”

于是指挥全军道:

“我们撤!”

辑虎营将士们虽然不甘心,但出来接应的贼寇这时已经排好阵型,马上就要放箭,不走不行,大家也只好恨恨望着逃出生天的雷有德,然后跟着兰子义调转马头往回撤去。

回撤的路上大家走的非常轻快,

一是因为马匹已经跑的累了,不能再全力冲刺回去,

二是贼寇营中没有专业的骑兵,就算是七拼八凑拉起一支骑队也敌不过兰子义他们这群精锐辑虎营骑兵。

虽然没有击杀雷有德,但将士们也将贼寇射落不少,这会大家在马背上一边包扎伤口,一边有说有笑的互相争功,计算自己的赏钱。

算到最后不少人都追问兰子义说话算不算数,

兰子义当即从怀里掏出一锭十两银子扔给问话的军士,然后说道:

“你刚才射中一贼寇是吧?我都看在眼里,先给你十两。”

那军士笑的嘴都合不拢,拿着银子打趣道:

“卫侯为何只给我十两,我明明射杀了贼寇。”

兰子义说道:

“少唬我,我看的清清楚楚,你只是射中贼寇小臂,那要是都能射死人可就真是没天理了。”

一旁桃逐兔伸着胳膊说道:

“看到没,老子就是小臂中箭,现在还生龙活虎的跳着呢,你个贼配军也敢在这里坐地要价?“

要银子的那个军士笑着回道:

“谁不知道北镇桃逐兔桃将军悍勇无比,一杆梅花枪挑遍京城花街柳巷,您那身板岂是贼寇可比?大家说是不是?“

众军听罢哈哈大笑,桃逐兔回骂一句后也跟着一块笑了起来。

兰子义接着站在蹬上高声说道:

“我随身带的银子不够,只能先赏嘴快的,

但大家放心,等到回城之后我就给大家拿银子,我虽然不是富商巨贾,但这点赏钱还是出得起的。“

众军听罢高呼,都说兰子义说话算数,最讲信誉。

兰子义则凑到桃逐兔马跟前,说道:

“你的银子我也记着呢,待会回营之后就给你。”

桃逐兔笑道:

“多谢卫侯,正好在京城里欠了一屁股赌债,这下回去可以还钱了。”

兰子义说道:

“没钱为什么不问我要?难道我连这点银子都出不起?”

桃逐兔嘿嘿笑了笑没有回答。

然后桃逐兔问道:

“卫侯今晚费了这么大劲都没有斩杀雷有德,会不会心有不甘。”

兰子义叹了口气,说道:

“何止是心有不甘,简直是恨得要死,折了好几个弟兄却只是杀了几个喽啰,怎么想怎么亏,难道那些天杀的贼寇能比得上我辑虎营的百战精兵?“

一旁辑虎营将士听到兰子义这么说都默默点头,兰子义身先士卒,又爱兵如子,赏罚分明,确实值得众军效死命。

桃逐兔听兰子义这么说,赶忙道歉

“都怪我射的不够准,坏了卫侯好事。”

兰子义摆摆手说:

“逐兔将军哪里的话,你当时那么射是对的,谁能想到雷有德突然转身。

这么说来也是雷有德命不该绝,死不了的。“

一旁辑虎营将士也说:

“逐兔将军悍勇无畏,箭法精准,不用过于自责了。那一箭给我还不知道射到哪里去了。”

桃逐兔听兰子义称呼他为“将军”小声嘀咕道:

“我还喜欢听少爷叫我......”

兰子义没听清楚,问道:

“逐兔将军说什么?“

桃逐兔沉默半响,说道:

“没什么。”

然后桃逐兔像是想到了什么,说道:

“我们这一路过来好像没见有人。”

兰子义问道:

“什么人?”

桃逐兔答道:

“明明我们在北城门外击溃的贼寇也是向贼寇大营方向撤退的,这一路追杀竟然没有看到一个人,有些奇怪。”

有辑虎营将士答道:

“我们追赶马群向北跑了许久,估计是与贼寇逃跑的路线错开了吧。”

兰子义听到这话则把脸沉了下来,赶忙吩咐道:

“众军士听令,勒马整队,把火把都灭了,弓箭拿在手里,眸子放亮了,仔细看清路两旁。不许随意说话。”

众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命令弄得晕头转向,但主帅有令,他们当然照办。

不过一会功夫辑虎营骑兵们已经将散乱的队形收拾整齐,手持弓箭小心翼翼的前进。

桃逐兔在兰子义一旁,悄悄的问道:

“卫侯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之间这么紧张。“

兰子义说道:

“你难道忘了刚才你像我提醒贼寇射手的事情?”

桃逐兔答道:

“可贼寇已经被我们击溃了,我们只是没有看到他们而已。”

兰子义说道:

“贼寇被我们击溃,但并没有被我们杀绝,我们也没有派人追赶,

一万多人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旦重整可不是我们这两百多人能对付的。最麻烦的是我们在回去的路上很有肯能与这伙贼寇撞在一起。“

桃逐兔闻言点点头,也不再说话,而是拿起手中弓箭警惕的观察四周。

就这样辑虎营三百多将士静静地鸦雀无声,走了一路,马上就要回到裕州城。

兰子义甚至也觉得自己是不是神经过敏,这样小心有没有必要。

这时打头的辑虎营战士突然抬手示意停步。

辑虎营将士看到信号都停了下来,兰子义与桃逐兔催马慢慢走上前去,兰子义问道:

“怎么了,为何停下?”

刚刚抬手的军士说道:

“我也看得不太清楚,但是刚才前面的小树林里好像有闪光。”

另一个军士伸手指着前面还有一段距离的树林说道:

“我俩一块看见的。刚才确实好像有闪光,像是镜子。”

桃逐兔问道:

“镜子?”

两名军士点点头,

兰子义心想这荒郊野岭的哪里会有铜镜,那东西不是殷实人家也用不起。

但前锋有报还是小心为妙,于是兰子义与桃逐兔也在停在两名辑虎营将士身旁,驻足观看,

深夜的平原四下寂静,早春之时还没有虫鸟青蛙的叫声,

凉风吹拂,草树婆娑,泥土的芬芳和着嫩芽新发的气味静怡在空中,沁人心脾,令人沉醉。

跑了这么久都累了,天上明月时隐时现闪的人只想睡觉,繁星眨眼看的人自己的眼皮也都耷拉下来。

兰子义跟着辑虎营两个先锋驻足,那片树林一点动静都没有,要不是使劲给自己打劲兰子义自己就要在马上睡过去了。

过了老半天那里还是没有动静,两个辑虎营先锋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说道:

“可能是我们看错了,这都快到裕州边上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兰子义说道:

“你们没错,我吩咐你们注意周围的,小心总没错,马失前蹄才是问题。”

说着兰子义就准备调转马头回去。

桃逐兔却皱着眉头在马上绷直身子,侧着耳朵仔细倾听,然后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你仔细听听,有声音。”

于是兰子义也在马上侧耳倾听,

远远地,在草木风动的声音后面好像还有什么声音,

虽然还需要仔细辨认才能听清,但这声音的确越来越大,那好像是喊杀声,在裕州那边。

这时空中一朵积云被吹开,月光像少女头上倾泻而下的长发一样整齐的刷过树林,晃过林中一块金亮的半点,就像是铜镜在月光下的闪烁。

一辑虎营军士小声说道:

“就是那个,卫侯看到了吗?“

兰子义点点头,还在纳闷那是什么东西,一旁桃逐兔说道:

“那可不是什么镜子,那是刀身的反光。

林中有埋伏。“

两军士听着悄悄吸了一口凉气,兰子义说道:

“你们干的好,还好你们发现了。”

一军士问道:

“现在怎么办?”

另一军士说道:

“贼寇看来还没有发现我们,我们绕路吧。”

桃逐兔说道:

“贼寇在林中有所准备,怎么可能没有发现我们?刚才月光闪过,贼寇只是不小心露出刀刃都被我们看到,我们穿着全身铠甲早被贼寇看个通透了。”

军士问道:

“那为何贼寇没有动机。”

兰子义答道:

“贼寇打算伏击,我们没有明显识破贼寇的迹象,他们自然不会出击,而且贼寇步兵,又和我们交过手,他们主动跳出来赢得了吗?

刚才声音你们都听到了吧。裕州城那边战事还没有结束。“

军士问道:

“那这伙贼寇不去攻城,在这里干什么?“

兰子义说道:

“可能是有备无患,毕竟我们辑虎营铁骑绕后突袭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贼寇应该是怕这个。”

军士问道:

“那我们绕路赶紧回城支援吧。”

兰子义答道:

“这就已经是贼寇战线了,这里开始便是支援。不能绕路。我们将计就计。”

接着兰子义小声吩咐:

“你们两个待会装作没事一样策马回去就好。到军中跟其他弟兄说明情况,让他们不要喧哗,装得像一点。“

然后对着桃逐兔说:

“我需要有人带队当诱饵。你待会回去自己挑人。”

桃逐兔点点头说:

“卫侯放心。”

然后兰子义突然地大骂两个辑虎营军士

“瞎了你们的狗眼,我急着回城睡觉,你们却跟我说前面林子里有动静,有什么动机?看了半天有什么动静?

还不快会队伍里去。耽误了我睡觉的时间回去拿鞭子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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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跨年夜快乐

第一百二十章 龙战于野

兰子义扯着嗓子骂道:

“你们两个瞎了狗眼!听风就是雨,扰乱军心。

哪里来的人?你倒是说说哪里有人?

老子赶着回城睡觉,你到在这里拦了我这么长时间。还不给我滚?“

那两个军士一边挨骂一边灰溜溜的现勒马回到后面阵中,兰子义又在那里指着骂了半天,等到两个军士回去在军中把话传开后,兰子义才和桃逐兔一起回到阵中。

辑虎营将士们已经粗略的分开,有三分之一的人分出来打算跟着桃逐兔涉险,剩下三分之二在队末准备跟上兰子义。

桃逐兔一面与将士说话打气,一面问兰子义:

“贼寇已经发现我们,在分兵会不会露出破绽?”

兰子义抬头看了看天,这时天上的积云又将月光遮住,地面上的银光撤去,再次裹上了一层薄薄的黑纱。

兰子义答道:

“刚才月光透亮我们也只能看见林中刀身的反光,同样的贼寇要想看清我们也不太容易。”

桃逐兔说道:

“我等全身披甲,刚才月光撒过已经把我们暴露出来了。”

兰子义低吟片刻,答道:

“裕州城下必有苦战,如果我们绕过这伙贼寇到时候有可能腹背受敌。

贼寇没有理由知道我们向西追赶雷有德的,我猜这边贼寇埋伏的不多,哪怕贼寇察觉也抵挡不住我辑虎营将士两面夹击。

让我们堵上一把。“

桃逐兔点点头,准备点人沿原路前进。

兰子义说道:

“先不慌,找点事请作,喧哗一下,掩护我这边绕后。”

让后兰子义抓扎桃逐兔臂膀说道:

“小心!”

桃逐兔看着兰子义用力点了点头。

接着兰子义接着夜色带着包抄的将士慢慢离开大路,向路边树林里移动而去,

这边留着的辑虎营战士都聪明伶俐,听到兰子义的命令就开始闹腾起来,互相高声咒骂,质问桃逐兔前面停顿的原因,顺道抱怨连续战斗已经导致自己体力透支的事情。

等到桃逐兔这边厢消停下来准备列队赶路时,兰子义他们已经绕到了树林深处,按照兰子义的计算这里就应该是埋伏贼寇的正后方了。

接着兰子义之一挥手,众军便赶着马儿一步一步向前移动。

黑暗的树林里众军咬着自己衣领,连呼吸声都忍住不发,唯一能够看到的,是黑夜中战士们时隐时现的眼神。

桃逐兔用自己的大嗓门制止住了喧闹的军士,他估算兰子义这时已经绕到了核实的为止,便给辑虎营的军士们递了眼色,众军士互相交换眼神,装作吵闹后余怒未消的样子列队向前,手中则握紧了弓箭。

马匹跑了一夜,浑身都已经大汗淋漓,,

马蹄一起一落,踩着坚实的土地和车辙缝里钻出来的嫩草,一步一步的向前。

时不时的有马匹打个响鼻,扭着马颈做挣扎装,然后被座上战士安抚下来。

无论表面上看来战士们是什么样子,战马都能够体会到骑手的感情,所以马匹们都紧张起来,

紧张但不恐惧,那是战斗来临之前对于自己嗜血本性强制的压抑。

已经走到小树林旁边了战士们行进着,互相叫骂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不住扭头四处观望,用眼角余光扫射一旁的树林。

贼寇们对于伏击看来很有经验,从马上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但长期战斗的经验告诉桃逐兔,贼寇埋伏在那里。

马匹们响鼻打得越来越频繁,战士们都感到了胯下战马紧绷的肌肉,如果没有手中缰绳的牵扯,这些马匹一定会狂奔而出。

造成这些的是杀气,是林中弥漫而出的那种死寂得得杀气。

整支队伍都已经走到了树林能够攻击到的地方,桃逐兔明白接下来任意一刻贼寇都有可能发动进攻,

于是他若无其事的回头叫骂一个辑虎营战士,而战士们都看到了他手中打在弓弦上的鸣镝。

下一刻桃逐兔猛地转身、满弓、放弦,动作一气呵成,外人看来根本就没有瞄准,箭羽便盲射而出,

鸣镝在空中撕出一道尖酸的叫声,没入林中,而后就听到有人中箭到底的声音和叫喊声,

鸣镝而出的下一瞬间,战士们同时停止了各自的吵闹,一起举起弓箭,一起放弦,动作整齐的就像是一个人在做。

数十支箭羽破空而出,没入林中,更多的叫喊声传了出来,接着桃逐兔喊道:

“趴下,快走。“

众军一听赶紧趴在马背上,与桃逐兔一起快马加鞭沿着大路逃跑。

林中贼寇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埋伏被看穿,

明明官军看着那么好对付,明明他们自己都已经吵了起来,为什么突然就放箭了?还射得这么准。

贼寇本来已经准备好箭弩,就等着掐头去尾打断官军行军,没想到自己被反咬一口,当下多人中箭,军中混乱,等到放箭射击官军的时候,辑虎营骑兵已经趴在马背上逃跑,箭矢全都射高了。

贼寇们气的直跺脚,正要追出去再射一轮,却感到自己身后传来动静,

有人回头望去,看到的最后一幅画面却是飞来的箭羽。

长风吹过,积云再被吹开,月光倾泻下,贼寇们看到的是一百多把明晃晃的马刀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马匹嘶鸣,马蹄飞溅,站在最后面的贼寇要么被马匹撞倒,要么被马刀砍中,

血浆到粗飞溅,月光照处好似银盘里朱红的丹砂丸,到处飞溅,月光不及的黑暗处则像是墨汁一样倾泻四方,

唯一与众不同的是这些东西带着人体的温度。

贼寇本来布置着一些枪兵盾手防御辑虎营冲击,但这些防御力量全被安排在了靠近道路的那一侧,总之贼寇是没有想到身后会杀出官军来的。

陷入苦战的贼寇还想做最后的垂死挣扎,慌忙调动近战的枪兵盾手向后支援,

但这完全是徒劳的,因为桃逐兔他们见到贼寇射击散乱,又听到后面马蹄声与厮杀声时就知道兰子义偷袭已经得手,贼寇已乱,于是回马杀来,

贼寇枪兵们散在人中,前面够不着兰子义的骑兵,后面又要被桃逐兔冲击,完全排不上用场。

两下夹击之下贼寇迅速失去战斗能力,虽然转身道的狂热还支持着他们继续作战,但那已经是匹夫之勇,几百号贼寇已经被冲击成了几百个个体,被砍杀殆尽只是时间问题。

很快贼寇大众都丧命于辑虎营刀下,想跑的也被身后追来的箭羽射中,唯有几个人被兰子义抓了做活口,

兰子义在马上将佩剑上的血擦拭赶紧,然后招呼混在树林里的骑兵队代到到路上,顺便将俘虏押送过来。

桃逐兔催马来到兰子义跟前说道:

“卫侯,这仗打得真漂亮。“

兰子义笑了笑,然后朗声问道:

“军士们可有伤亡?“

大家伙清点了一下,然后汇报道:

“只有几个人受了点小伤,没什么大碍。“

兰子义听着嗯了一声,然后与桃逐兔一起来到俘虏旁边,

看着马前浑身是血的贼寇,兰子义问道:

“谁让你们在此埋伏?“

有贼寇答道:

“是天罡让我们在此埋伏。“

兰子义心想这可麻烦了,他要说天将那估计就是雷有德了,但说天罡自己就对不上号了。

倒是一旁桃逐兔问道:

“你们不是北门战败后就向西北那边逃窜了吗?为何又要在这里埋伏?”

贼寇答道:

“我们比你们人数多得多了,只是被你们这群正妖奸计吓到,得了失心疯而已,跑一跑自然就会停下来。更何况后面还有我们四万弟兄,都已经来到北面难道还有怕你不成?“

兰子义心中暗赞桃逐兔一句话就把贼寇的话给套了出来,只是贼寇有援军的消息还是让他颇为吃惊。

虽然兰子义心里已经猜出这四万贼寇是哪里来的了,但心里还是有些不愿承认,于是问道:

“你们哪里来的援军?“

贼寇笑着说:

“是从东门那边来的兄弟。

幸好你们北门的正妖跑的快,已经进城了,要不然我们肯定能攻入城中。

不过现在也好反正已经包了一个大饺子。“

兰子义闻言胃里反酸,还真是要除恶务尽,仅仅击溃贼寇一点用处都没有,等听到贼寇说“包了大饺子”之后兰子义心叫不好,胃里更酸了,简直酸到了心里。

兰子义问贼寇道:

“什么大饺子?”

贼寇不无得意的说:

“你们这些正妖以为能把马赶回城里去?

笑话!

我们可有好几万人呢!

现在你们的马匹已经被我们困在北门外,就等着被我们全部牵走了。“

兰子义觉得自己心中主脉已经纠结成了麻花状,

不过仔细想想,如果贼寇还只是打算将马匹夺走,那还是有运作的余地的。这样一来倒也不用过于绝望。

兰子义嘴上笑了笑,问道:

“那你们不去抓马,来这干什么?”

贼寇答道:

“天罡命我等在此守候,如有大营援军,就赶快引到城下支援,如果有正妖游骑就埋伏干掉。”

这时一旁桃逐兔问道:

“你们这群妖贼不是一向嘴硬吗?为何这次一问就说了呢?”

贼寇听到这个问题仰天狂笑不止,笑道最后说道:

“你们在林外观望的时候我们就看到你们了,现在我们的传令兵早就回到军中,把你们的消息告诉大军,我只是拖延时间而已,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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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加班到深夜,无力更新,现在送上迟到的新年祝福

2017年祝大家快快乐乐,万事如意,还请大家在新的一年里继续支持我,

特别鸣谢千纸鹤钟梦见你对我的鼓励,

第一百二十一章 困兽之斗

贼寇狂笑不止,大喊道:

“我等一早就发现了你们,传令兵早就回到阵中通报信息去了,现在我只不过是拖延时间,告诉你们这些消息难道你们还能反败为胜不成?”

桃逐兔听到大怒,举弓就要射,却被兰子义给拦了下来,

桃逐兔扭头想问为何,发现兰子义脸上都快憋不住了,

兰子义其实哭笑不得,这难道也算拖延时间?按照贼寇所说贼寇兵力接近五万人,就他们手底下这三百人不到,过去有什么用?早去晚去有什么区别?

反正兰子义是没看出来这有什么不一样,

这些贼寇都这么单纯?

兰子义笑着对桃逐兔说:

“杀降不详,把家伙收起来。“

然后对这贼寇笑道:

“你们可真是忠肝义胆,只是却用在贼寇身上。“

然后对一旁军士说道:

“把他们捆到旁边树上,后头事情完了再过来处理。“

有人问道:

“卫侯,绑着跑了怎么办?“

兰子义说道:

“跑了就跑了吧,反正今天夜里已经放跑那么多了,不在乎再放跑几个。“

贼寇见兰子义没让手下杀人,多多少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摸不清兰子义为何是这样一种态度,一脸茫然。

见贼寇被压走,桃逐兔开口问道:

“那贼寇嚣张至此,卫侯为何不让我杀他?“

兰子义笑道:

“就算没他们在这废话,你敢上去救吗?”

桃逐兔这才明白过来,然后又问道:

“那为什么不把他们押回城里去?”

兰子义说道:

“前面还有五万多人要解决,押着他们反倒是负担,

就算能押回去就裕州城这场大火烧得,府库都没了,明天我们自己人都没东西吃,哪里有粮食养这些人?

我又不想杀人,放了吧。“

然后兰子义招呼手下辑虎营将士道。

“收拾好了没有?出发!”

众军听令后高声呐喊,列队再随兰子义出发。

桃逐兔若有所思,还在思考刚才兰子义所说,于是一边行马一边问道:

“按照贼寇所说,裕州北门外战况已经相当紧急,但卫侯好像并不担心。”

兰子义说道:

“首先,贼寇围住的是马不是人,死了马匹虽然让人头疼,但大半个大正的马匹都是我们家给出来的,就当是我败家吧,这压力还顶得住;

其次,贼寇还是想夺马而不是杀马。将近十万匹马聚在一起,跑起来那里是能随便抓住的,南方人对马匹陌生,乡间也没有骑马赛马的习俗和爱好,我看他们没那本事搞定被围住的马匹。

最后,贼寇只不过是败兵乌集,做困兽之斗而已,只剩一口气了,不必太怕他们。“

桃逐兔听着点点头,然后问道:

“那这么说来不必担心了?”

兰子义说道:

“北门外有几万贼寇,怎么能不担心?

军马全部被围,一旦出事禁军的骑兵就成了废物,哪里能不重要?“

桃逐兔没听明白兰子义的意思,问道:

“那卫侯的意思是?”

兰子义答道:

“什么情况得看了才知道。”

这时前锋突然勒马停住,后面军士全都跟着一起停了下来,

前锋军士喊道:

“卫侯快看!”

其实不用看都能猜出来发生了什么。

兰子义他们自西而来,地势居高,从这里隔着草木望去,裕州城里的火炎已经消了许多,这时只是冒着浓烟。

反倒是在裕州北面的地方却有一连串火光,不是房屋树木被点着的大火,更像是无数火把凑到一起组成的一道光柱,

在高地的林间道上望去,那就像是在快熄灭的篝火旁边点了一盏灯。

兰子义与桃逐兔催马上前,只见山坡下树林外,密密麻麻全是贼寇点着火把就快围出来一个正方形,只剩北边那边没有合围,有一个贼寇步兵方阵正从东边向北边移动,试图合拢包围圈。

贼寇们不光自己点火把照明,还弄了长杆,长枪什么的点着火拒马,

其他贼寇则忙着用长索,套杆什么的试图抓马,

马匹怕火,都被堵到中间,但整个马群并不甘心被抓,纷纷躲开贼寇扔来的家伙,贼寇手段又不熟练,想套到马还是很困难,哪怕套到也都拉不回来。

被围的马群里还是不是放出箭矢还击,更加打乱了贼寇的行动。

其实刚才兰子义听说马匹被困还一直纳闷是怎么被困住的,几万匹马跑起来,踩都能把挡路的全踩死,这下算是明白了。

桃逐兔在一旁指着远处贼寇方阵东南边说:

“卫侯快看那边,好像有人接战。“

兰子义顺着望过去,果然,那边贼寇兵力雄厚,看上去好像有整一个贼寇步兵方阵堵在西南角,没有向内围马,而是朝外做防御阵型,不断射箭还击。

事实上贼寇南边和东边的长围都在两边防御,里圈围马,外圈作战,

看的出东南方向有官军,但官军只是在与贼寇对射,而且射得还非常混乱,应当是东门外被解围的禁军骑兵,往北们支援过来,碰上了刚刚重整的贼寇,两下遭遇接战,

禁军骑兵不习步战,人数不占优的情况下没敢直接冲上去近战肉搏,放箭也不如步兵弓手整齐,

不过打成目前这个样子也还看的过去,马匹还在,禁军也还在打,

城里火已经熄灭,戚荣勋应该已是把城里的禁军步兵收拾住了,要不怎么可能这么快灭火。

那么他的步兵支援过来只是个时间问题,到时候贼寇这五万人都得交代到这,那样的话这次剿匪就算是赢了,剩下贼营里的那些贼寇已经不占兵力优势,用神机营的大炮轰投降就可以,

如果让兰子义来指挥,一定会尽可能多的杀马,能杀多少杀多少,杀了赶紧跑

这次贼寇停下来抢马就是在送死,

自出征以来兰子义头一回觉得轻松了。

或许是想得出神,兰子义老半天没有和周围将士说话,

桃逐兔问道:

“卫侯,我们现在怎么办?“

兰子义听到桃逐兔问话才从打了胜仗后的喜悦中把心思收了回来,

虽然当下局面在兰子义看来是大好,但如果放着被围的马匹和人不管,等到贼寇转过弯来开始杀马就有危险。

看着裕州城门外逐渐要完成合围的贼寇,兰子义说道:

“弟兄们,今夜贼寇滞留于此乃是自寻死路就,这是天赐良机,让我等可以建功立业,

只要能坚持到城内步兵赶来我们就赢了。

但在那之前绝不能让贼寇将我们辑虎营剩下的将士和马匹围死,

我们一定要给被围的人和马争取时间,让他们逃出来。

众军随我来!“

说罢兰子义拔出佩剑,猛勒缰绳,跃马而出,桃逐兔紧随其后,

一旁辑虎营将士们也都取出弓箭马刀,跟着兰子义冲了出去。

西侧扼守向西路线的贼寇军阵已经得到线报,早已在自己阵型后方重新让人结阵,防御兰子义他们的骑兵冲击。

但从山上扑下来的兰子义却并没有直扑贼寇阵线,而是带队向北而去,绕开了贼寇防守严密的阵线。

桃逐兔在马上问道:

“不从这里直接将贼寇击穿么?”

兰子义答道:

“贼寇太多,阵型太厚,硬闯必死无疑,

贼寇北边阵型还没有合围,那里才有机会。

我们得要设法阻击行进中的贼寇。“

桃逐兔听罢点头,说道:

“我明白了。”

在兰子义的带领下辑虎营众将士策马飞奔,绕开了西面贼寇的防御和箭矢,直扑北边缺口而去。

过来合围的贼寇见到有骑兵前来也加快步伐试图尽快封住阵线,

但两条腿毕竟跑不过四条腿,兰子义在贼寇停下组织队形竖起长矛之前就已经冲到贼寇跟前,

三轮骑射之后兰子义他们手持马刀冲入贼阵,速度不减一路砍杀,以至于将士们都不必挥刀,只是将马刀平放,接着马匹冲力便可一路收割人头,一时间残肢断臂四面横飞,鲜血倾泻,一片殷红。

贼寇被冲击时还在行军,既没有组成方阵,也没有排成队形,跑成了一盘散沙,被兰子义他们的精骑一冲整个队形被从头到尾洞穿,

兰子义一路冲过贼阵,在贼阵后方箭矢攻击范围外停了下来,开始重新整队。

桃逐兔在兰子义一旁说道:

“痛快痛快!从未冲的像今天一样痛快。”

兰子义刚想跟着一起高呼,但扭过马头后却失声叫了出来

“糟糕!”

桃逐兔正想问为什么,扭头一看也觉得不好。

原来贼寇被击穿之后并没有溃散,甚至都没有慢下步伐,而是按照原定的步骤继续快速推进,势要把被围将士的逃路彻底封死。

这还得了,兰子义见状二话没说便催马再次冲锋,身旁将士们也都再次取出弓箭,搭箭瞄准。

看着贼寇松散的阵型,和急促慌乱的步伐,本以为这次冲击便可以冲垮贼寇,没想到这时左侧突然飞来箭矢,好些辑虎营骑士中箭,

兰子义在箭矢飞来时被桃逐兔摁在马背上,等箭矢飞过后,兰子义爬起来问道:

“哪里来的攻击?”

有人指着南边说道:

“是西面的贼寇,他们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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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破阵杀敌

有军士喊道:

“贼寇西阵分出人来向我等放箭,

卫侯,怎么办?“

兰子义赶忙喊道:

“别再冲贼阵了,先往北撤!”

众军听令都急忙拉紧手中缰绳,向北拐而去,

大家都伏在马背上躲避贼寇箭羽,不时找机会回身放箭反击。

跑出贼寇攻击范围后,兰子义带着辑虎营两百多将士找到一处地势高点观察战场。

兰子义踩着马镫伸长脖子眺望战场,

这里的地势不足以俯瞰全局,只能看到北边这里茫茫多的贼寇再拼命奔跑试图封住包围圈的缺口。

贼寇一旦合围,形式对兰子义他们而言可就严峻了,

但只要被围的人马能够跑出来,兰子义有信心让贼寇全都折在这里。

此时此刻就是今日之战的转折点,贼寇撑住了就会让官军损失惨重,

官军撑住了就可围歼贼寇一半的兵力,在贼寇起事之后首次掌握主动。

兰子义猛甩左臂甩开衣袖,左手指头攒住袖口,绷直衣袖把佩剑上的血擦干,

然后望着贼寇尚未站稳的阵型,以剑指敌,说道:

“贼寇立足未稳,我等现在便杀将进去,斩贼帅于阵中。”

一旁桃逐兔说道:

“卫侯,马已经跑乏,怎么冲锋?”

一旁将士也说道:

“一路杀贼,箭囊都见底了,这个时候可怎么冲?”

兰子义低头看看驻军战马,确实都是满身大汗,气喘吁吁,

将士们折损的虽然少,但经过连续追击大家身上多已挂彩,好些将士刚才中箭,这个时候正忍着疼折断箭矢,大家都累的气喘吁吁,

看着将士们疲惫又胆怯的眼神,兰子义明白将士们此时的心情,

但兰子义更清楚将士们这只是暂时的士气低落,大家只是战了一夜累了而已。

回头再看一眼被围住的那些兄弟,兰子义回过头来再看手下将士,他的眼神变得异常坚定,眼中的精神如同洪峰一样倾泻而出,

兰子义先是问道:

“你们累了?你们困了?你们怕了?

那我问你们,那里被困的将士们累不累,困不困,怕不怕?“

看将士们开始思考后,兰子义停顿片刻然后说道:

“今日被围的都是我们辑虎营的兄弟,前日当阳友军被困,你们全都心如火燎,虽然我不赞成你们不听命令的冲动,但我敬你们与自己袍泽的手足情。

现在怎么了?你们的手足情呢?就因为自己跑累了所以就要怂?还是说你们当中大多是新补充上来的新兵,所以就没了兄弟情谊?“

兰子义把话说完,扫视全场,将士们眼中的疲倦依旧,但怯意已退,取而代之的是被兰子义激起来的斗性。

兰子义见自己的鼓励见效,便趁热打铁,接着慷慨陈词道

“如今马匹虽困,犹有一战之力;箭矢虽缺,尔等还有利刃宝刀,

今日一战不同当阳,现在我们城内就有援军,出城来援只在朝夕,

被围军马有近十万匹,只要能动起来,冲出来,贼寇阵型必乱,

贼乱则无力再战,我军城内已经控制住局势,又有兵力优势,歼敌于此,只在今夜。

荆州一战大家都看到了,贼寇之中唯有雷有德一人而已,现在这里的都是雷有德带出的百战精兵,只要今晚将贼寇这五万多人全歼于此就等于将贼寇全灭于此,剩下在城西驻扎的贼寇就是我等囊中之物。

胜负只在此刻,狭路相逢勇者胜,今夜不求鏖战,只求一击冲去,为被围将士打开缺口。“

兰子义看到辑虎营的战士们士气已经被激励起来,只差最后点燃,于是开口骂道:

“尔等丧胆我可没有丧胆!

你们不冲我兰子义孤身一人也要冲入贼阵,身为主帅不能克敌制胜,活着还有什么用?“

说罢兰子义再去管手下将士,高举佩剑,猛夹马腹就朝贼寇北阵冲去,

兰子义心里清楚手底下这些将士们会做什么,带了这么久他已经可以放心的把自己的背后交给这些兄弟了,

果然,兰子义还没跑出一个身位,身后的辑虎营将士们就嗷嗷叫着跟了上来,

桃逐兔更是加速护在兰子义身旁,说道:

“卫侯别再冲前面了,你没练过的。“

兰子义说道:

“将有必死之心,士无贪生之念。此战便是交费关键,我又怎能不身先士卒?

招呼手下弟兄们,排好阵型,肉搏之前现把箭都射光。“

桃逐兔赶忙吩咐下去,两百多辑虎营将士在跑动中排成一个三角形,兰子义与桃逐兔被护在中间,

贼寇刚刚跑到被围马群的正北边,还没展开阵型合围,

被围的官军不知为何,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太大动弹,可以看出他们也试图从北边缺口突围,但马群并没有跑起来。

不过兰子义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先趁乱上去看能不能击杀贼众主帅,如果能直接将贼寇击溃就能将里面额人马直接就出来了。

两百多辑虎营将士逐渐加速,手中放弦不止,箭矢雨集,直落贼寇阵中。

贼寇无甲,中箭就意味着受伤或者送命,

许多贼寇在黑暗中被辑虎营的弓箭击中,惨叫着倒在地上,

贼阵中的弓弩手和盾手长矛手都试图向北侧赶来,排列整齐好防守辑虎营将士的冲锋,

但贼寇毕竟不是职业军人,刚才的急行军已经让他们乱成一锅粥,这个时候想再重整谈何容易,

没等贼寇弓弩手发挥远程火里,兰子义他们已经亮起马刀冲入贼阵。

火把的光芒纠缠着刀刃上干枯的血液,生出一阵红雾,让人看着就能闻到口腔里的血腥味。

在看到血光的下一刻,马刀自顶上落下,

肌肉被刀刃剥离骨骼,筋腱在蛮力的挥砍中断裂,

血管被齐齐斩断,浓稠的血浆在已经凝结的刀刃上又添一层朱红,

叫声顺着辑虎营骑兵冲锋的路线响起,战马拼着最后的力气运送杀戮降临于贼寇阵中。

贼寇是真的没有准备,阵型并不紧密,各兵种胡乱搅在一起,没法组织有效的抵抗。

但贼寇的士气真不是盖得,被骑兵冲锋,人头当作瓜菜一样被人收割都没有吓住他们,

这些贼寇还在高呼“真言“拼死抵抗,

这些兰子义他们也都见惯了,但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现在交战的贼寇可是贼中精锐,要是让他们把这两百多人的骑兵速度降下来,兰子义他们可就没救了,

一定要在贼寇步兵发力之前击杀贼帅,那样的话还有一拼。

桃逐兔放声问道:

“贼帅何在?“

兰子义冷冷的瞪着贼寇,然后说道:

“那里贼寇组织最好就冲哪里,贼帅一定在那!“(贼帅勇猛,用长柄斧,兰子义手下冲到一旁,没有射杀,好在魏琼楼他们及时赶到,击杀贼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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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忘记交网费,差点断更

第一百二十三章 悍勇南蛮

寒光闪过人马俱裂,血光四溅中兰子义终于看清了寒光的源头,

只见在贼寇甲士的簇拥下,一贼寇勇士赤膊上身立于阵中,

这贼寇浑身肌肉结扎,青筋暴露,纹身刻着十八层地狱景象从腰间爬到颈前,腹背皆满,配上一身肌肉,足足堆了有八尺高,

兰子义远远看着心中骇然,暗自一比较,这贼寇跟自已差不多身高却有自己两个壮,哪怕桃逐虎放他身边也显得不够看。

贼寇站在原地,稳扎马步,双臂绷紧将斧尖略微下垂,

瞪着兰子义他们这些辑虎营骑士吼道:

“我乃大道天罡,正妖还不速来送死!”

此声喝出好似惊雷拔地而起,震耳欲聋,

兰子义与辑虎营将士们本来士气高涨,被这一声吼惊得气势走丢一半,

本来被兰子义他们冲的几近崩溃的贼寇居然被这一嗓子提振了精神,再次聚拢过来准备血战。

兰子义他们的骑兵还在冲锋中,但后面再无人敢靠近这贼将肉搏,一众人马分成两路避开贼将,好像奔流而下的河水被堤堰分成两股,兵势顿消,

兰子义被辑虎营将士保护着躲开贼将,但他可决不想就此罢休,于是高呼道:

“逐兔将军何在?“

桃逐兔被兵势裹挟,分流道了另一边,听到兰子义的呼唤当然明白要干什么,

在经过贼将左侧的一瞬间,桃逐兔蹲在马镫上拉满角弓,嘴中念道“中!“照着贼将咽喉便是一箭,

箭羽飞出,直朝贼寇咽喉而去,

可令人震惊的是贼寇不仅没有躲开,反而侧身面向桃逐兔,

原本飞向贼寇咽喉的箭矢直接命中贼将右边脖颈,

铁质箭头借着强大的惯性刺入贼将血肉之躯,本应长驱直入,贯穿经脉,

但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贼将的肌肉在中箭一瞬间绷紧,脖颈上的筋腱居然愣生生裹住了箭头,一支长箭居然只进去半寸不到,

兰子义看到这番景象不由自主的说出一句

“真他妈活见鬼了!“

放箭的桃逐兔更是惊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

那贼寇中箭后也不动,也不抖,也不顾伤口会不会灌风,直接抬起右手拔出箭矢,反手就朝桃逐兔投掷过去。

贼寇伤口流出鲜血顺着身体染红了一身刺青,肌肉攒动,火把掩映,看上去好像文的那群地狱里的恶鬼都爬出来了一样。

桃逐兔已经看愣了,哪怕是旁边人都提醒他小心,他都想不到躲闪,

箭矢透过甲胄命中桃逐兔胯骨,而桃逐兔还是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挂在马上,任凭箭矢击中自己,没有丝毫反应。

一瞬间形势逆转,刚才是贼寇夺气现在辑虎营将士胆寒,

现在孤军深入,要是不做点什么这两百多辑虎营骑士就要溃散了。

兰子义赶忙呵斥全军,众军在贼将身后不远处停下重新集结起来。

被冲的七零八落的贼寇开始慢慢朝辑虎营骑士们这边聚拢,时不时的就有暗箭朝他们这边飞过来,留给兰子义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兰子义立在马上高声呵斥,勒令手下将士重新结阵,贼寇箭矢都朝着他射过来,幸好他一身甲胄都是精工打造,暂时还没有箭矢能够贯穿。

待到将士们掉转马头重新面向贼将稳下阵来,兰子义才有时间询问桃逐兔

“逐兔将军,你中箭了。“

在兰子义提醒之前桃逐兔看上去一直处于梦游状态,魂不守舍,两眼呆滞,整个人只是堪堪挂在马上没有掉下去,

经兰子义一提醒桃逐兔才算是回过神来,然后在第一时间发出一身汗,直接把浑身衣服湿透,

听兰子义再三提醒自己中箭,桃逐兔才低头看了看,然后用颤抖的手机械的将箭矢折断,默不作声。

兰子义见桃逐兔都被吓得呆若木鸡,心里几乎绝望,

这可是与自己一起长于北镇边关的骁勇健儿,自小见惯沙场,竟然被吓成这种样子,其他辑虎营将士现在还能听他兰子义的命令简直堪称奇迹。

贼将见辑虎营骑士停下,便转过身来,单手持斧立于地上,虽然兰子义极端不想承认,但贼将神勇,好似金刚下凡一般,

贼将怒目圆瞪,先是高声颂佚

“心有法宝,转世成仙

斩妖除魔,一步登天“

接着贼将对着辑虎营吼道:

“若是有胆就过来一决生死,暗箭伤人算什么好汉?“

然后便对着一种贼寇说道:

“天王教诲,闻道者众,得道者寡,今日你等战死便可羽化登仙,若可杀敌便能让全家老小一起飞身,现在正妖在此,正是大家得道之机,各位道友怎能坐失良机?”

贼寇被贼将激励,全都嚎叫着要朝辑虎营这边扑过来,

将士们听到贼将洪钟般的声音,再看看贼将身后连人带马一起被斩碎的尸体,都直咽吐沫。

有人对兰子义小声说:

“卫侯,这蛮子悍勇如此绝非我等可敌,我们跑吧!”

兰子义回头瞪了说话那人一眼,那军士便收住声音,缩了回去。

但一时压住辑虎营众人的声音并不能让大家心服,连桃逐兔都被吓住了,还能指望着众将士不胆寒?

兰子义满脸怒容,瞪着贼将毫不相让,朗声说道:

“你们想跑我难道不限跑?

可现在跑得了吗?我们就这点人,贼寇也都看见了,现在贼众我寡,想跑根本无处可跑。

我还是那句话,当阳之时贼寇人数众多你们都没有害怕,现在贼寇不过就这匹夫一人你们要被吓得胆颤?

要是因为你们的懦弱让被围得袍泽兄弟们就此殒命,你们死后有什么脸面去见他们?

援军就在城中,马上就到,只要我等斩杀此贼就能赢,你们要是怂了就全完了。

都他妈跟我上!“

说着兰子义便举剑催马,直冲贼将。

一旁桃逐兔被吓了一跳,一边催马跟上,一边喊道

“卫侯你不要送死啊!“

辑虎营众军士见兰子义这么玩命,自己也没脸再逃跑,

而且兰子义说得对,现在想逃也没处逃,人困马乏,贼寇气势又盛,转身逃跑就是送死,斩杀贼将还有一线生机,横竖都是死,闭上眼拼一把算了。

众军士再次催马,箭囊没空的都拉满角弓对准贼将猛射。

贼将用得大斧,若想轮开得要占好大地方,

刚才那轮冲锋时贼将还在甲士簇拥中,现在贼将力战,周围一圈已经没人,

兰子义他们再度杀奔而来,轻易便冲开了稍稍聚集而来的贼寇,然后便冲入贼将大斧的攻击范围中。

贼将迎着辑虎营将士们射来的箭羽,只是挥起大斧胡乱拨了两下,将射往要害的拨落在地,剩下射在身上的这贼将根本不管,

桃逐兔为了保护兰子义冲在最前,连放三箭被挡开后,挥舞马刀就朝贼将扑了过去,

那贼将见桃逐兔逼近,便将斧柄收回怀中,右手握前,左手握后,劈头盖脸就朝着这一人一马砍去,

桃逐兔见寒光闪来早一步甩开马镫超马屁股缩了半个身位,

正是这半个身位救了桃逐兔的命,

因为下一刻马颈便齐刷刷被大斧从左肩斜着砍到右腹,整匹马被切成两半,

桃逐兔跑得快,没被大斧击中,就这大腿还被拉了一道口子,整个人被倒下的半匹马压在地上。

贼将收回大斧,跨前一步,说道:

“你小子暗箭伤人,今天我便收了你。“

兰子义被辑虎营诸多将士护在中箭,见状心如火烧,高喊

“三哥!“

好在辑虎营将士们及时跟上,一骑绕到贼寇右前满弓就是一箭,却被贼将用大斧挡开,

另一骑绕到贼寇侧后,挥刀就斩,可贼将却在这时转身迎着马刀对砍而去,

这蛮子真是不要命啊,招招都拼着同归于尽。

那辑虎营骑士没勇气再砍,慌乱收刀格挡,却被连人带刀还有胯下战马一并被剁成几段,

贼将又斩一人后并未收手,而是放出长斧,抡圆横扫而出,

雪光冷曜,下一刻前排七八个辑虎营骑士便被斩地统统摔落马下。

剩下的辑虎营将士全被拦住,已经无法再加速冲锋,

被贼将振奋士气的贼寇挺着兵器聚拢上来,誓要取兰子义他们性命。

兰子义被困在贼阵之中,心说

“我命休矣!“

这时贼阵那边突然大动,滚滚马蹄声踏空而来,

当面贼寇全被撕开,血肉之躯在铁蹄下化为粉末。

数百铁骑横挑长槊奔腾而来,

有辑虎营将士高兴地说:

“快看,是自己人。“

冲在最前的一人直挺长槊,高声喊道:

“蛮子休要猖狂,今天我便取你性命!“

兰子义定睛一看这人正是魏琼楼,

魏琼楼身旁跟着桃逐虎与桃逐鹿,两人挽弓瞄准,喊道:

“还我兄弟命来!“

说罢两人放箭,贼将挥舞两下将箭矢拨开,

这时桃逐兔已经冲到跟前,长槊直挺刺中贼寇右肩,

贼将立马扔掉长斧,右手抓住槊尖,脚下退了半步,愣生生站住,

一人一马猛冲过来的劲道居然就这样被贼将接了下来,

魏琼楼心中骇然,知道要是再抓长槊自己就要被顶下马了,敢忙放手,

可还没等魏琼楼抽出马刀,贼将已经挥出左拳,魏琼楼战马中拳后长鸣一声,横着就倒地了,魏琼楼跟着一块被埋在贼将脚下,

这时桃逐兔从尸体堆里爬出来,甩掉头盔,操起马刀就从贼将后心口捅了个对穿,

贼将中刀后呕出一口血,但还是没有停下的意思,身上戳着长槊,转身便有右手给了桃逐兔一肘。

桃逐兔中肘被击飞,

这时桃逐虎与桃逐鹿在此放箭,一箭穿喉,一箭中后脑,

贼将这才慢下步子,转过身来想要看是谁放的箭,

而他看到的是奔涌而来的辑虎营生力军,好几把长槊同一时间贯穿贼寇身体,将贼寇钉在地上,

贼将憋着最后一口气,挣扎着伸出左手放在胸前的长槊上,睁着眼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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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裕州大捷

桃逐虎、桃逐鹿与魏琼楼在与兰子义他们分别后便驱赶马群掉头向南,

三人本以为贼寇溃散,沿途不会有什么抵抗,令他们头痛的是这么多马匹该放在什么地方安置。

几千人驱赶近十万匹马,哪怕以桃逐虎与桃逐鹿这种长于边关的汉子驱赶起来也非常费劲,顺路还将之前扔下的器械收回,

将士们比起驱赶马匹外逃的贼寇当然多得多,分散在马群四周还是显得人手不够用。

桃逐虎他们将马匹赶出裕州西北的山林后,看到城中火势渐小,三人都认为应当先将马匹驱赶到城下,等到天明。

但众人赶马往城下走了没多远就发现城东北角附近有贼寇在与官军交战,

黑灯瞎火,月光又被乌云挡住,只是看着觉得那边贼寇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桃逐虎他们三人短暂的讨论一番后认为这伙贼寇与官军战况明显处于僵持中,官军则处于进攻状态,贼寇后方看上去彻底亮出来让给了桃逐虎他们,

按理来说贼寇已被击溃,这伙人在城下负隅顽抗肯定是被追上了做困兽之斗,

这时如果驱赶马群冲过去踩都能把这伙贼寇踩死,

于是三人便赶着马群朝东南方向奔去,

没想到的是跑到一半埋伏在半路的贼寇突然点燃火把拦住去路,马群南边也突然冒出来贼寇从右侧逼了上来。

桃逐虎他们中了埋伏虽然吃惊,但也不算太意外,他们原想直接赶着马群碾过去,反正自己这边马多,

可没想到贼寇却在阵前支起各种长杆,长枪什么的,末端还绑上火把,伸出阵外有两人多高。

火把扎的非常密集,看上去好似火墙,

桃逐虎他们的马群见着火把都被吓住,无论如何抽打驱赶都不敢向再向前冲,停了下来。

马群刚刚慢下来,埋伏在桃逐虎他们西侧的贼寇伸出火把从马群后面追上来,

桃逐虎他们三人这才意识到自己被三面合围,贼寇刚才的交战只是诱敌之计,

但现在马群已经止步,再想动起来谈何容易。

桃逐虎本以为合围的贼寇将要动手杀马,可让桃逐虎高兴的是贼寇只是动手套马,马匹认生,又怕火,贼寇又没有套马的经验,局面一时陷入僵持之中。

桃逐虎他们想要让马群掉头却被自己的马匹堵住,贼寇逐步进逼,留给桃逐虎他们的空间又越来越小,远处又有贼寇奔驰想要把桃逐虎他们北边逃跑的缺口也给封住,情况紧急。

这时刚才桃逐虎他们奔出的西北面山林中突然奔出数百精骑,直冲北面合围过来的贼寇,击穿之后又绕到北边再次冲阵,

这刚好打乱了贼寇布置兵力的节奏,桃逐虎、桃逐鹿与魏琼楼趁机代人穿过马群来到北边,四面辑虎营将士用力驱赶,终于将马群驱动,近十万匹马在桃逐虎他们的带领下直冲贼寇北边军镇而来,所向披靡,贼寇未成行列不过散兵游勇,敢挡在马群前面的全都被踩到在地碾做肉泥。

冲入贼阵后桃逐虎发现兰子义率领的两百骑士被贼寇围在阵中,自家三弟刚刚被一贼中勇士斩落马下,

桃逐虎与桃逐鹿大怒,取弓便射,魏琼楼挺起长槊直刺而去。

这贼寇骁勇,一众骑兵费了老大功夫才将其斩杀,

北边贼寇都以这勇士为胆,此人被斩杀后贼寇彻底丧失作战的勇气,在马群的践踏中四散奔逃,

可身后就是奔驰的马群,不行的贼寇能往哪里逃?

短短的时间内这将近一万人的贼寇全被踩在马群脚下,一多半人被踩死踩伤。

兰子义与手下辑虎营将士本被贼将所阻,困在阵中,要不是桃逐虎他们及时赶到绝对就要命丧于此。

桃逐兔与其他落地将士赶紧换马,与桃逐虎他们合兵一处,带着马匹一路突围而出。

兰子义见桃逐兔上马,遥声问道:

“逐兔将军,有没有受伤?”

桃逐兔在马上简单包扎了腿上的伤口,答道:

“皮外伤,没事的。”

桃逐虎策马来到桃逐兔身旁,查看伤口没事后对兰子义说:

“卫侯,以后别再这么干了,太危险。”

兰子义不好意思的点点头,说道:

“以后绝不再以身犯险了,刚才逐兔将军差点丧命。”

然后兰子义问道:

“你们是怎么把马赶出来的?”

桃逐虎把自己大致经过讲了一遍,

一旁魏琼楼伏在马上,刚从落马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说道:

“多亏了卫侯扰乱贼寇,要不我们今天还不知道怎么出来呢。“

这时辑虎营诸多将士已经将马群赶出包围圈,

贼寇三面合围的兵力费了半天劲根本没有套住几匹马,等到马群跑起来后,套住的那几匹也都跟着一起跑了,可谓出力不讨好。

见到兰子义他们将马匹赶走,除过在东南面阻击进军的贼寇外,三面贼寇合成一条线从南边追了上来,

兰子义回头望见紧逼在后的贼寇下令道:

“众军加速,我们跑出去。”

但没想到麾下马群却没有明显增速,兰子义恼怒的问:

“为何停滞不前?在这么慢吞吞的就要被贼寇赶上了。”

一旁桃逐鹿看了看自己的战马,有回头看了看马群,说道:

“卫侯,马匹已经跑了一宿,刚才又连续两次冲击,踩死了将近一万人,已经跑不动了。“

听桃逐鹿这么说,兰子义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战马,

自己的马儿连跑这么长时间,刚才还冲入贼阵拼杀了好几轮,现在已经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眼看着随时都有倒地不起的可能。

兰子义皱着眉头咬了下嘴唇,问道:

“要不我们掉头再冲贼寇一次,这么多马匹绝对可以将贼寇踩死大半。”

桃逐虎说道:

“这么多匹马很难掉头,等我们费尽让马掉头,再加速冲起来,贼寇早就撵上我们了。”

后面还有辑虎营将士喊道:

“贼寇还用长兵器绑住火把树火墙,我们掉头也讨不到好处。”

魏琼楼插话说道:

“好在贼寇只是想抓马,我们就这么溜着,我就不信贼寇跑不累。”

这时有眼尖的军士指着西边说道:

“快看,那边有贼寇过来了。”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好几骑贼寇护卫着一人从西边兰子义他们来的路上冲下山林,直奔贼寇阵中而去,

当中被护的那人只穿着单衣,裹着披风御寒,可以看到这人肩头还绑着绷带,整个左臂被吊在胸前。

兰子义吃惊的说:

“雷有德!”

桃逐兔看着咬牙切齿的说:

“没想到这厮不回去养伤,还有胆子过来。”

魏琼楼问道:

“你们刚才不是过去追杀他了吗?”

兰子义简单的将刚才追杀的过程还有赶回来解救魏琼楼他们的事情说了一下,心想这雷有德果然是贼中栋梁,硬顶着居然上来了,

然后兰子义说道:

“这下不妙了。”

魏琼楼问道:

“卫侯何出此言。”

兰子义正想回答,后面就有辑虎营将士喊道:

“贼寇放箭了。”

回头望去贼寇虽然还在追击,但却换出了弓弩和投矛,无差别的攻击马匹,跑在后面的马匹和辑虎营将士好些中招。

兰子义见状大吼:

“快走,快赶马。“

话音刚落城墙上面突然传来打雷的声音,可城墙上怎么会传出打雷的声音呢?

不,这不是雷声,这是炮声。

想到这兰子义赶忙回头望向城墙,

果然,城墙上面点点闪光过后便燃气硝烟,

当时戚荣勋与兰子义在城西与兰子义分头后便带队到禁军驻扎密集的地方巡逻去了,

本来准备找几个不长眼的杀鸡儆猴,没想到城中突然到处起火,西门大开,涌入不少贼寇,

戚荣勋赶紧组织乱哄哄的禁军抵抗,

好在贼寇入城人数不多,在戚荣勋手下鸟枪手的支援下,组织起来的禁军很快夺回西门,将贼寇赶出城外,

戚荣勋登城之后鸟瞰全城动静,记下城里闹得最凶的地方,便一面安排亲信重整混乱的禁军主力,一面带着刚刚被组织起来的禁军在城中灭火,平叛,

后来与北门、东门留守的禁军接头后才知道城外战况,

这时驻扎在城南的禁军已经被重新集结了起来,神机营也找到了戚荣勋,

于是戚荣勋命禁军步兵自西门出城,向北驰援,

神机营将弗朗机与红衣大炮抗上城墙,向北支援。

十几个辑虎营将士同扛一座红衣炮,喊着整齐的号子奋力向前,还有军士背着火药、炮弹跟在他们身后,众人拼着跑脱力向北城门赶去,

刚到城北就看到兰子义他们驱赶的马群要被赶上,于是在城墙垛口上架起红衣大炮对准贼寇便开火。

炮弹呼啸而出落入贼寇密集处再弹起,连跳好几次在贼寇阵中击杀出一条血路。

贼寇本来就害怕炮击,这次新启用的红衣炮威力又比弗朗机大了许多,一炮开出肢体四溅。

贼寇已经被击溃一次,现在又战了许久,体力透支眼中,眼看着就要崩溃,

贼将雷有德眼见大势已去,连马都杀不了了,

于是在贼寇阵中拼命指挥,勉强带人向西撤退,

这时城西征鼓声至,禁军步兵主力排着整齐的队形,长枪林立,弓弩齐发朝贼寇而来。

这成了压垮贼寇的最后一块秤砣,

贼寇在这样的压力下终于崩溃,全军溃散,

兰子义他们也终于可以将马群停下驻足欣赏贼寇被围杀的壮观景象。

这一仗总算是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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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天明之后

西门赶来的禁军步兵成了压垮贼寇的最后一块秤砣,

贼寇再也没有了战斗下去的勇气,全都丢盔弃甲狼狈逃窜而去,

与禁军步行骑兵交战的那接近两万贼寇完全没有时间撤退,被彻底包围全歼,

在西面的贼寇运气好些,但还是免不了被追赶上来的禁军一路追杀,所过之处尸相枕籍,贼寇丢弃的器械漫山遍野。

原本这时是辑虎营骑兵追杀的最好时机,怎奈战马乏力,实在是跑不动,所以只能让步兵们追着杀了。

禁军步兵在戚荣勋的带领下一直快要追到贼寇大营才收手撤退,

到第二天天亮时戚荣勋带着追讨的步兵回到裕州北门,

此时辑虎营将士已经将马群暂时安置在城门外,

兰子义解下马鞍做枕头躺在地上小憩,

桃家兄弟坐在附近不远处收拾伤口,魏琼楼也脱下了盔甲休息,

看着身后成群的马匹,还有来来往往的禁军和辑虎营将士,魏琼楼叹道:

“这一夜可是真够长的。”

桃逐虎与桃逐鹿这时正帮着军医将桃逐兔胯骨上的箭头取出,上好金疮药。

听到魏琼楼感慨,桃逐虎说道:

“再长的夜也都活过来了。”

然后拍着桃逐兔的肩膀说:

“箭头进去的不深,没事,这几天休息休息就好。“

桃逐兔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走了两步,然后说道:

“真是奇怪,什么时候中箭我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这么疼。”

桃逐鹿说道:

“中箭的时候你要是有心管疼就没命了,这个时候你要是无心管疼搞不好伤口就化脓了,

人就是这样,疼是要看时候的。“

桃逐兔摸着自己伤口,说道:

“我疼也只是受伤而已,那些死去的弟兄们呢?

昨晚上那个贼寇悍将折了我多少弟兄?“

听到这里众人一阵沉默,

在旁边假寐的兰子义听着开口说道:

“我本以为可以乱军丛中取贼将首级,没想到差点被人家取了自己首级。也是我托大所致,折了不少弟兄。“

听到兰子义说话众人倒也不吃惊,兰子义可不是那种心宽的可以这么轻易睡着的人,桃家兄弟最清楚这点了。

桃逐兔不好意思的解释道:

“卫侯,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兰子义睁开眼睛摆摆手说道:

“我为军统帅便是三军司命,手下兄弟生由我,死也由我,哪怕你们都不说我也要对自己说,为什么不能让自己的人少死一点。“

接着兰子义问道:

“弟兄们的尸首呢?”

魏琼楼答道:

“我这边已经安排辑虎营的人在战场上寻找了。”

兰子义说道:

“把昨晚那个贼寇勇士也好好埋了,那是条汉子,值得我们尊敬。”

魏琼楼点头应允,看来经过两次恶战,魏琼楼已经服了兰子义。

兰子义又说:

“只靠辑虎营的弟兄忙活,人手根本不够。”

说到这里兰子义好像想起了什么,对着桃逐鹿说道:

“逐鹿将军备好银票,昨晚我给辑虎营的将士们许下的赏钱还没给呢。”

桃逐鹿领命后抱拳点头。

一旁桃逐虎抬手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说道:

“刚说人手不够来着,这回人手够了。”

兰子义扭头望去,看到李广忠和另外三个活着的营将带着一片黑压压的禁军骑兵走了过来。

见状兰子义翻身从地上起来,拍拍尘土站到了前面

桃家兄弟与魏琼楼各自跨上短兵分列兰子义身后两侧,

魏琼楼一打招呼,靠的近的许多辑虎营将士也都手持长短兵器上前立在兰子义身后做仪仗。

李广忠与三个禁军营将走在禁军之前,来到兰子义面前停下,单膝跪地,抱拳行礼,身后数万禁军也跟着一起跪地,

三将齐声说道:

“末将来迟,还请卫侯恕罪。”

兰子义仰着下巴冷冷的盯着跪在地上的四个人,半天没说话,

等到四将跪的都有些不知所措时兰子义才问道:

“你们只是来迟?”

四将被这话问住,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

过了一会才有人答道:

“我等不听侯爷命令,擅自出城,差点被贼寇围杀,乃是我等过失。”

兰子义抱着胳膊继续问:

“我没下命令不让你们出城,出城只说明你们蠢,

还有呢?”

听到这话跪在地上的四将都开始冒虚汗了,又有人回答道:

“我等军纪涣散,目无法纪,城中门禁松散,自己手下还混入民居,搞得贼寇细作埋伏城中,昨夜劫营差点大败,幸亏侯爷力挽狂澜,才保住了裕州城,我们才能反败为胜......“

兰子义套着耳朵说:

“你这话前半段归你说,后半段轮不到你说,

我兰子义入城为帅结果让半座裕州城被烧成灰,朝廷不处罚我已经是我祖上积德,哪里敢说什么力挽狂澜。“

答话那营将听兰子义这么说吓的满头大汗全顺着下巴滴了下来,

然后兰子义问李广忠道:

“昨晚我让你入城了,可为何城外辑虎营被围你和你的人一点动静都没有?”

李广忠听兰子义这么问,赶忙脱掉头盔,扔到一旁,五体投地磕头如捣蒜,说道:

“侯爷请听我解释,

我入城之后便帅主力灭火,杀贼,等到城门楼上守军说卫侯被围城外时我的人全在城北四处分散,一时集结不起来,贼寇又在弓箭射程之外,支援不上,

而后神机营和步兵都迅速赶来,贼寇就败了。

末将绝不敢见死不救,末将只是没有机会。“

兰子义等李广忠磕头磕了一会后才说:

“行,我知道了。”

接着兰子义又问桃逐虎道:

“逐虎将军?”

桃逐虎闻言出列,照着兰子义抱拳道:

“卫侯!”

兰子义问道:

“我昨晚让你率部严守东门,为何你让禁军将士出城去了?”

桃逐虎抱拳答道:

“末将该死!

昨晚末将率部赶到东门,众将士见东山火起都争着出城,不再听我号令。“

兰子义说道:

“逐虎将军治军无方,竟然让手下将士炸营,这实在是有失我大正颜面。”

桃逐虎也脱下头盔答道:

“末将该死!”

然后兰子义对着跪在地上的广大禁军说道:

“昨天逐虎将军带的将士在哪?”

众禁军你望我我望你,兰子义很快就顺着众人眼光看到了跪着的那一块禁军是这伙人。

兰子义又说道:

“昨晚带头出城的那几个,你们是自己出来还是让我找人指认出来?”

见禁军中无人动静,兰子义给桃逐虎递了个眼色,桃逐虎立马领着好几个辑虎营将士把早就看在眼里的那几个人给抓了出来,

这几人来到兰子义脚下,跪地不起,磕头说道:

“侯爷饶命,侯爷饶命。”

兰子义问几人官职姓名,原来这几个都是营中中低层军官,怪不得一呼百应,

兰子义问道:

“你们还记得昨夜我为何让逐虎将军带队吗?”

这几个禁军互相看了看,然后说道:

“是我们营将临阵脱逃被侯爷斩了,所以侯爷才让虎爷来管小人们。”

兰子义又问:

“既然逐虎将军给你们带队,你们为何不听命令?”

几人听到这话只顾发冷汗,说不出一句话来,

见几人不说话,兰子义不痛不痒的问:

“你们昨晚擅自出城,被围之后死了多少兄弟?”

这几人想了想,艰难的回答道:

“五百。”

兰子义想了想,深吸一口气,话锋转冷,突然问道:

“既然死了这么多人,那你们为什么还活着?“

没等几人答话兰子义便大手一挥,发令道:

“来人!把这几个混账东西拖出去斩了!”

话音刚落身后便冲上来好些辑虎营战士,两人一个,把这些禁军摁在地上,脱了头盔,摘了发髻,扒下一身铠甲,便往堆放贼寇尸体的死人堆旁拉过去,

一路上只听这几个禁军拖长了声音惨叫着喊道:

“卫侯饶命,卫侯饶命啊!”

然后就是“啊”的一声尖叫后人头落地。

就这说话的工夫间已经这么多人被斩,

四个禁军营将还有他们身后的几万禁军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直视。

兰子义等着那边事情搞定后,对着跪在地上的营将说道:

“李广忠你虽然没有出城救援,但情势如此,没什么可多说,

另外你们三个,不顾逐虎将军阻挠,出城送死,本应该跟着那几个一块去,但念在昨晚你们知错能改,在东边跟贼寇打的有模有样,这次就放过你们。

但如果后面在有这种抗命不遵的事情发生我就让你们人头滚滚,懂吗?!“

四个营将闻言磕头道:

“谢侯爷不杀之恩!”

然后兰子义说道:

“军不可一日无将。更何况是现在这种军情紧急之时。

逐虎将军!“

桃逐虎抱拳答道:

“末将在!”

兰子义道:

“你继续带昨天那营,这次可要看紧了。”

桃逐虎高声唱喏

“得令!”

兰子义又道:

“逐鹿将军!”

桃逐鹿闻言上前,抱拳行礼道:

“末将在!”

兰子义说道:

“昨夜北门解围的那一营,营将已经战死,现在交由你指挥,可要给我看紧了。”

桃逐鹿也高声唱喏道:

“末将领命!”

然后兰子义对跪地的三个营将说道:

“昨夜大战,尸横遍野,你们三人领着手下人先去打扫战场,可要将我军将士好好安葬。

军马不可再放东山,但城中草料不足,你们赶紧分出人手上山樵采,不要让马匹饿死。”

三将跪地抱拳答道:

“末将得令。”

然后兰子义有对桃逐虎、桃逐鹿以及李广忠说道:

“你们三人赶快将军马分开,马匹属谁赶紧归队,骑兵要尽快回复战力。”

三人答道:

“末将领命。”

办完这些兰子义长出一口气,这时身后不远处传来声音道:

“看来卫侯已经把禁军收拾停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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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惨胜如败

兰子义身后传来话音

“看来卫侯已经把事情处理停当了。”

兰子义回头一看,原来是戚荣勋骑着马带着几骑护卫过来,

见到戚荣勋过来,兰子义先对面前跪着的禁军说:

“时间紧迫,都起来干活,贼寇还在近处呢。“

言罢一众禁军高声唱喏,站起身来按照刚才的安排忙活起来。

接着兰子义转过身去,报戚荣勋抱拳谢道:

“昨晚多亏戚侯及时救援。“

戚荣勋一边下马一边可有可无的回答道:

“我只是做我该做的,难不成友军有难不动如山?你们要是被贼寇全歼在城外仗还怎么打?“

兰子义笑了笑,然后问道:

“戚侯手底下的事情也收拾停当了吗?“

戚荣勋问道:

“卫侯指的是?“

兰子义说道:

“禁军将奢兵骄,你在城里折腾了一夜难道他们就乖乖听你的话了?“

戚荣勋牵着马来到兰子义面前说道:

“一个比一个难对付,要不然城里火早就灭掉了。”

兰子义问道:

“那你就放过他们了?”

戚荣勋答道:

“赏罚权柄,人君之利器,在下不敢轻启杀戮,哪怕有罪也得等皇上,朝廷的命令才行。“

兰子义说道: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等到朝廷命令下来才杀,早就迟了。”

戚荣勋答道:

“我哪里敢跟卫侯比?

代公和卫侯可是皇上、隆公公跟前的红人,随便杀个人算什么?

我要是这么干只怕脑袋不保。“

这个时候桃逐虎与桃逐鹿已经分头入队,带着手下禁军忙活去了,兰子义身旁只跟着桃逐兔,还有魏琼楼留下来的两个辑虎营战士,

桃逐兔听着戚荣勋话里带刺,踏前一步呵斥道:

“有话直说,少在这里放馊屁!”

兰子义抬手制止了桃逐兔,然后摸了摸下巴,解嘲似地说道:

“好事情都让戚侯干了,我岂不是得被人骂死。”

戚荣勋说道:

“我只是做我该做的而已。”

兰子义笑笑说道:

“戚侯专门跑过来不会只是为了跟我闲聊吧?”

戚荣勋说道:

“确实有事要找卫侯,是粮草的问题。

不过城里还有善后的事情,我们一直呆在城外是不行的。

走吧卫侯,我们进城路上说。“

说罢戚荣勋翻身上马,现向城门走去。

一旁辑虎营将士也为兰子义装好马鞍,牵来战马,

桃逐兔这时恼怒的问兰子义:

“那姓戚的刚才那么嚣张,卫侯为何要拦我?“

兰子义左脚已经踩在马镫上了,听桃逐兔这么问,兰子义把腿收回来,看着桃逐兔不答反问:

“我们现在在干嘛?”

桃逐兔听着莫名其妙,一脸不解的问:

“打仗啊。“

兰子义又问:

“靠什么打?“

桃逐兔挠着头说道:

“靠人啊。“

兰子义再问:

“靠的是什么人?“

桃逐兔想了想,说道:

“是禁军啊。“

兰子义笑着问:

“那你之前带过禁军吗?“

桃逐兔答不上来话。

看戚荣勋已经走了有一段,兰子义也翻身上马,

等桃逐兔催马赶过来后,兰子义接着说道:

“我等出身北镇,与禁军不仅没有交集,还有诸多竞争,平日里找个茬都能打起来,我带他们他们会服我?

而且我这是第一次带兵出征,又没军功又没威望,一下子骑到他们头顶,带上好几万人,你觉得这群禁军会怎么想?“

桃逐兔说道:

“这是我们和禁军的事,跟戚荣勋有什么关系?“

兰子义说道:

“我和戚荣勋是一起来的,可以说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我们两个别说闹翻了,就只是单纯闹起来手底下的禁军都会炸营把我们给掀开,你说我敢闹吗?

自出京以来我一直在观察戚荣勋,他和在京城里完全不一样,简直判若两人,这几次与贼寇交手都能看出来他戚荣勋是个天生军人,没什么太多花花肠子,京城里面应当是有人指使他那么干,现在嘴上耍狠也不过是东军与我们北军争荣宠的延续罢了,没什么碍事的。这种事情可以放一放,

不过要放也只是我放,我是我,你是你,逐兔将军该干什么接着干什么,明白吗?“

桃逐兔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道

“我知道了,卫侯。”

兰子义带着桃逐兔与两个辑虎营骑士催马来到戚荣勋身旁,问道:

“城中还有什么事情?”

戚荣勋没有说话,默默地和兰子义一起穿过北城门洞,进入城里。

昨天裕州城中还是琼楼栋宇,民舍林立,今天已经化为一片焦土,一眼望去只有孤零零的几处焦黑的木桩还伫立在地上,高低起伏的灰烬还在向外冒着青烟,谁知道这明火灭了后下面还有多少鬼火没灭,

留在城中的禁军与城中百姓忙着从灰烬当中救人救物,可绝大多数时间都只是从灰烬下面抛出更多的灰烬,偶尔刨出东西也都是被烧成焦炭的尸体,

这些尸体被人拣出来扔到城墙跟下,在那里堆积成一座小山,一旁就坐着也不知还有没有爹妈的孩子衣衫褴褛的嚎啕大哭。

看着这么一番景象,兰子义深吸了一口气,烟味和人被烧焦的臭味混着漫天的粉尘一起进入肺部,惹得兰子义一阵剧烈的咳嗽,

等兰子义停止咳嗽后,戚荣勋才说道:

“南边城区比这好一点,还有几幢房子留下了。

好在现在已经入春,晚上不是冷的那么刺骨,将就将就,城里的百姓还是过得下去的。“

然后戚荣勋问道:

“今晚可吃什么呀?“

兰子义又瞅了一眼满目疮痍的街景,不答反问道

“府库还在吗?“

戚荣勋答道:

“昨晚我本来领着禁军要去救火的,结果成了眼睁睁看着裕州府库化为灰烬。“

兰子义想了想说道:

“禁军没带粮,吃的是裕州城里的东西。

我们带的那点东西现在连塞牙缝都不够,得想办法弄粮。“

戚荣勋说道:

“我可以先派人到附近村镇征粮,但现在春耕刚过,青黄不接,想要粮食,难啊。”

接着戚荣勋扭头对兰子义说:

“年关时北征懦懦,北方各道都为北镇供给粮草,府库应当充裕,卫侯能不能想法筹集些粮草应急?”

兰子义一旁桃逐兔说道:

“你凭什么让我家卫侯去?你自己干嘛不去?“

戚荣勋对桃逐兔说道:

“如果是在东南沿海,我自然会想法与地方联系,但在北方我说话是没有卫侯管用的。

如今裕州城已经化为焦土,百姓流离失所,今天的饭都没有着落,你还要在这里赌气争高低?“

兰子义听着,结果话说道:

“我知道了,我想想办法吧。”

然后兰子义问道:

“戚候说的善后事情就是这些了吧?如果这样我最好赶快带人出城寻粮。”

戚荣勋说道:

“还有一些事情,其实我一人处理也可以,但如果不叫卫侯就显得不给卫侯面子了。

大敌当前,要是与卫侯有嫌隙怕会扰乱军心。”

一旁桃逐兔小声嘀咕道

“说的你好像与我家卫侯没嫌隙似得。”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来到裕州府衙旁边,

府衙没有被人点火,再加上府里衙役看的紧,没有受到什么波及,

这时府衙前面聚集了好些军士、百姓,远远看去人群中间围着的是个禁军模样的人还有昨晚上那个什么王大官人。

看到这些人群,兰子义说道:

“原来如此,那还多谢戚候赏脸。”

话说罢,兰子义他们一行人纷纷下马来到府衙门口。

门前神机营和辑虎营的将士正押着王大官人全家上下十几口跪在地上,另一边还押着一个禁军模样的胖子跪在地上,兰子义看了那胖子一眼,觉得挺眼熟。

兰子义与戚荣勋走到王大官人旁边,

那王大官人面如死灰,表情毫无波澜,看上去就是个能喘气的死人罢了,

跪在王大官人一旁的家眷各个哭哭啼啼,有个人已经大小便失禁。

兰子义叹了口气,问道:

“为何投贼?”

王大官人听到问话好像回过神来,慢慢的开始喘气来,越喘越激烈,越喘脸越红,

他微微抬起一点额头,刚好能让眼神剜到兰子义和戚荣勋,

王大官人咬牙切齿的说:

“我闺女被你们这群畜生给糟蹋了,难道还要我投你们不成?”

兰子义听到回答闭着眼侧过脸去,

没有无缘无故的仇,禁军营将把王大官人女儿糟蹋了,结果王大官人假做嫁女儿,趁机投毒把那一万人毒的七七八八,还将贼寇招入城中,

兰子义可以理解王大官人的做法,换做兰子义估计也这么做了,

但理解归理解,兰子义是剿匪的主帅,这种事情是不能放过的。

一旁戚荣勋听王大官人说话,答道:

“这种事情你可以报官,也可以报我,为何偏偏要做贼?”

王大官人大声“呸!”道

“你们说是官军,进城这么多天**掳掠,无恶不作,比起贼寇来你们才是混蛋,我报官官被你们吊杆上,我报你你倒是管啊?”

听着王大官人这样骂,跟他一起押来的家眷全都大声哭了起来,有女眷骂道:

“狗官,我们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兰子义听着哭声只觉得心烦,问旁边兵士道:

”那边押的那人不像是王大官人的家眷,他是谁?“

兵士答道:

“昨夜有个禁军营将夜开城门逃跑,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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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政见之争

兰子义听着一旁众人哭哭啼啼,心烦意乱,问一旁军士道:

“那边那个禁军是谁?看着不像是王员外家里人。”

军士答道:

“昨夜有一禁军营将夜开南门,逃到辑虎营中扰乱军心。”

兰子义听着长长的“哦~”了一声,一脸明白了的样子。

跪地的那个禁军营将听到兰子义问话,膝行向前要凑到兰子义跟前,押他的辑虎营军士摁都摁不住,

那营将呼喊这兰子义的名字,高声说道:

“卫侯救我,卫侯救我,我是冤枉的。”

听到冤枉两字兰子义直接笑出声来,兰子义怎么想也想不出来怎么个冤枉法,这王八蛋还真有脸说出来,

然后兰子义给押解的兵士递了眼色,示意兵士放开这营将。

营将随被放开,但手还是被反剪在背后,他就这么跪在地上趟到兰子义旁边,一脸蹭到兰子义大腿上,说道:

“卫侯,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你放了我。”

兰子义强忍着心中一脚踹这王八蛋鼻梁上的冲动,问道:

“将军有什么被冤枉了呀?”

营将见似乎有希望,抬头眼巴巴的望着兰子义说道:

“他们都说我临阵脱逃,可我没有,我真没有。”

兰子义问道:

“照将军您的意思,昨晚上您就没有打开城门跑到辑虎营里去?”

营将说道:

“我是开了城,可我去辑虎营是为了更好的组织官军反击,可不是什么临阵脱逃。”

兰子义听到这话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我操,这节奏实在是让人难以掌控,受不了啊。

兰子义笑呵呵的问:

“可据我所知你的手下全在城中驻扎,你跑到辑虎营去组织什么防守反击?”

营将以为兰子义就要被他说服,立马变得眉飞色舞,喜笑颜开,赶紧说道:

“当时贼寇已经破城,城中混乱无法坚守,只有依靠城外驻军才能击溃贼寇,更何况在下精于骑兵,与辑虎营一起作战才能一展身手。”

兰子义听着这些鬼话拳头都已经捏紧了,脸上也笑得更加灿烂,温柔的问道:

“那为何昨晚辑虎营在城外血战,你却被绑了在这呢?”

那营将被问有些慌神,不过很快就答道:

“这……这都是因为辑虎营的兵不问青红皂白就把我摁住的缘故,非要说什么我临阵脱逃,我看这就是在争功诿过……”

营将话还没说完兰子义便飞起一脚,直踹营将面们而去,

那营将说得起劲,哪里防的这招,被一脚踹上瞬间鼻梁断裂,口喷鲜血,

兰子义怒不可遏,满脸通红指着到底营将骂道:

“你还真是敢说!

你全营将士都在城中,昨天傍晚我与戚侯便下命令让你们集结人手,结果你一见火起就开门外逃,这还不叫临阵脱逃?

你到辑虎营时孤身一人,一个贼寇没斩,辑虎营众将和你争什么功?“

那营将被踹翻在地,嘴里还在狡辩

“如果让我带骑兵出战一定大获全胜,辑虎营的人这是嫉贤妒能,想要加罪于我……”

兰子义骂道:

“辑虎营中自有营将,用你干什么?

我手持圣旨而来你都不听我命令,你半夜出城要让辑虎营听你的?说什么梦话呢?

王大官人家里女儿被你们糟蹋在先,投贼在后,他喊冤那都合情合理,

你喊冤?你还真有胆子喊!“说着上前又是一脚踢在营将腰上,

那营将见兰子义发火,这才闭了嘴不再说话,

兰子义大手一挥,喊道:

“来人!把这个孬种拖出去斩了,

记得把他人头挂在城门口示众,挨个城门换着挂!“

营将一听这话,吓得魂不附体,连声喊道:

“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你们擅杀忠良,你们这是擅杀忠良!”

戚荣勋本来还在与王大官人问话,等听到兰子义这边动机大了之后也跟着众人一起瞅了过来,

这时见辑虎营的人听了兰子义的命令,拖着营将就要杀人,戚荣勋便放话道:

“且慢!”

辑虎营将士闻言,都抽出来的刀又在空中停下。

兰子义听到戚荣勋喝止,恼怒异常,但又不好发作,于是问道:

“戚侯为何如此?”

戚荣勋说道:

“我等只是奉命带队出征,论主帅乃是德王,论监军乃是鱼公公,军中要有杀伐也是他们二人定夺,不该由我们来办。”

兰子义皱着眉头说道:

“德王和鱼公公还在荆州,哪里能知道裕州发生的事情?

更何况这样理直气壮的临阵脱逃,给谁谁不杀?“

戚荣勋说道:

“我也认为这人该杀,但那也轮不到我们杀,

我们应当上奏朝廷,皇上自会裁决。“

兰子义站在原地看了戚荣勋许久,周围的气氛立马变得紧张了起来,

就这么站了半天,两人都没有松口,又过了一会兰子义叹了口气,说道:

“戚候这么做,怎么立军威?”

戚荣勋说道:

“要是靠杀人立军威,我不立也罢。”

兰子义听着又叹了一口气,给那边已经刀出鞘的辑虎营战士摆了摆手,说道:

“押回营里关起来。”

辑虎营战士这才把刀收回去,拖着营将就走,

那营将见捡回一条命,长出了一口气,像只死猪一样躺在地上任人拖曳,只喘粗气,不再吭声。

兰子义皱着眉头走到戚荣勋身边,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把王大官人一家也押下去,等朝廷旨意吧。”

没先到戚荣勋却说:

“王员外投敌已明,怎么能放过他?必须杀了他以正刑法。”

兰子义被戚荣勋这话惊得眼睛都瞪大了,直接追问道:

“刚才那个孬种临阵脱逃你不杀,现在王官人为女报仇你却要杀,这是什么道理?”

戚荣勋答道:

“兵是朝廷的兵,要发落也只有朝廷才能发落,

王员外里通外敌致我将士死伤无数,叛君叛父,罪不可赦。“

兰子义问道:

“兵是朝廷的兵,民就不是朝廷的民?兵你要等朝廷发落,民你就能擅自杀戮?”

戚荣勋道:

“我等出征就是为了吊民伐罪,眼下就有罪民怎能不杀?不杀怎能劝百姓奉王化?”

兰子义看着戚荣勋不开窍,小声对他说道:

“城中通敌者众多,你杀了王员外一个就得把其他的全抓出来杀干净,到时候必然伤及无辜,

可刚才临阵脱逃的你都不让杀,现在满城抓人怎么服众?

既然不杀那就都不能杀,王员外留着等朝廷旨意,然后出榜安民,

这样虽然会留通敌之人潜伏城内,但至少安抚人心,

现在贼寇元气大伤,官军势盛,等粮草一来就可剿灭贼寇,时间只要不拉长城里就算有几个通敌的也上不了要害。“

戚荣勋好像压根没有听懂兰子义在说什么,等兰子义说完后很不理解的问道:

“通敌的昨晚城里剿匪时就杀干净了,现在只剩王官人一家,杀了就行了,干嘛满城抓人?卫侯你是杀红眼了吧。”

兰子义被戚荣勋气得都快说不出话来,拉着戚荣勋到一旁压低了声音说道:

“昨晚四个城门全开,满城大火,你能保证你火眼金睛一夜之间把通敌的叛徒全抓出来杀掉?你昨晚杀的只是混进城里的细做而已。

现在杀了王官人一家说明昨晚的事情要严打,其他通敌者必然人心惶惶,你不抓他他就要狗急跳墙,再起事端;你若抓他,这些人本就是裕州百姓,一开杀戒必然会错杀无辜,可你连自家军中门户都没法清理干净,有什么借口满城乱杀人?“

戚荣勋看来是真没听懂兰子义在说什么,听得都有些烦了,等兰子义说完戚荣勋便说道:

“卫侯你想的太多,哪有那么复杂。

我不杀那营将是因为朝廷没有给我们杀的权利,

我杀王官人是因为杀了他才能教导百姓向善,杀了他就是杀鸡儆猴,其他人自然不敢再通敌。

至于是么满城抓人之类的事情,我有不是刽子手,为什么要这么干?“

兰子义见戚荣勋这么不开窍心里火冒三丈,真是个榆木脑袋,解释的这么清楚还是听不懂。

兰子义压低了声音吼道:

“刚才那个孬种你不让杀我听了你的,现在王官人我不让杀你也得听我的!

要不这兵就没法带了。“

戚荣勋见兰子义发作自己也有些发火,但想了想还是说道:

“那行吧,大家各退一步,这王员外也先关起来吧。

你想这么多没用的干什么。“

兰子义懒得再和戚荣勋废话,回头对着押解王官人一家的神机营将士说道:

“把他们全都押回营里关起来,我自会上奏朝廷禀明此事,等朝廷安排。”

然后兰子义带着桃逐兔和护卫他的辑虎营战士甩镫上马,说道:

“我出城寻粮去了,有什么事情派人通知我。”

说罢也没管戚荣勋什么反应,就催马往北门走去。

兰子义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骂,骂戚荣勋蠢,蠢得让人无法理解。

这时一旁有人呼喊到:

“这时候正需要卫侯在城中主持大局,卫侯为何此时出城?”

兰子义循声一看,原来是仇家父子催马赶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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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旧都请粮

兰子义骑在马上生闷气,这戚荣勋真是气人,榆木脑袋不开窍,没意识也就罢了,还不听人说,真是头疼。

这时兰子义身后有人叫道:

“如今城中乱作一团,正需要卫侯主持大局,卫侯此时怎能出城而去?”

兰子义循声望去,原来是仇家父子催马追了上来,刚才发话的正是仇文若。

兰子义还是满脸怒容,见仇家父子到来便在马上拱手作揖,问道:

“两位先生昨晚没有受伤吧。”

来到兰子义跟前后,仇家父子与桃逐兔互相抱拳行礼,接着仇孝直略微打量了兰子义,问道:

“卫侯为何脸又愠色?”

仇文若责问道:

“昨夜出逃那营将为何被押到神机营去了?不斩了他以正军威还留他何用?

还有,卫侯为何要在此时出城?”

兰子义听着长叹一口气,说道:

“你们以为我想这么干?”

接着兰子义把刚才和戚荣勋谈话的内容将给仇家父子,

听兰子义说完,仇孝直与仇文若都捋着胡子默不作声。

过了一会仇孝直说道:

“卫侯不在城中抓人恐怕不妥。”

兰子义抬头看了仇孝直一眼,没有说话,

仇孝直接着说:

“城中与贼寇暗通者众多,就这样放着太危险。”

一旁仇文若说道:

“城中刚遭大劫,这时候再满城杀人必然会使人心惶惶。”

仇孝直说道:

“人心惶惶都是可以接受的结果,如果还有人与贼寇暗通那我们就危险了。”

仇文若说道:

“昨夜临阵脱逃的不杀,现在有什么借口让城里人连坐?”

仇孝直说道:

“借口和裕州城安危比起来哪个重要?

有没有借口都要把城中清理干净,自古守城若有里通外敌者必要斩草除根,否则后患无穷,卫侯熟读经史不会不知,这时候不能有妇人之仁。“

兰子义听着父子两人争论,见仇孝直直接问自己,吸了口气说道:

“刚才我已经与戚荣勋谈妥,出榜安民,不再杀人了。”

仇孝直听着“啧“了一声,说道:

“没有这么守城的。“

兰子义听仇孝直这么说略有不快,皱着眉头答道:

“昨夜贼寇精锐被全歼在城下,我军主力尚存,

现在不是我们守,是贼寇在守,只要我们趁势将贼寇歼灭,城里有没有人通敌跟我们就没有关系了。“

仇孝直说道:

“卫侯,鄙人虽然不懂军,但也明白兵马未动粮草现行的道理,

禁军没有辎重,裕州城中现在又府库荡尽,京军两营所带粮草只够自己用,一路过来又消耗巨大,怎么供给全军?现在还有裕州城里的百姓嗷嗷待哺,没等到进攻我们自己就得饿死了。“

兰子义说道:

“这就是我要出城的原因。”

然后兰子义简要说了下他与戚荣勋商量的结果,他准备带人出城到附近城中请粮。

听完兰子义所说,仇文若说道:

“北镇军与河**的确联系紧密,可以戚荣勋的才智想要掌控现在当下裕州城的局面太难。

卫侯此时离城万一城中有什么变故该如何是好?“

仇孝直也说道:

“自代公领军落雁关以来,北镇的确与朝中非江东籍士人过往精密,与河**的关系尤其密切,但前些日子卫侯刚刚在朝中参了旧都罗应民一本,在朝中闹出不小的动静,卫侯此时去要粮罗应民会给吗?”

兰子义沉吟半响,说道:

“军国事大,我想罗太守身为老臣不会分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的。”

仇孝直说道:

“不因私费公的确是君子所为,可这世上又有几个君子呢?

罗应民为人阴戾,卫侯几乎断了他的前程,他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并非所有人都像戚荣勋那般单纯的。“

兰子义余怒未消,现在听仇家父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心里烦躁不止,回头低声吼了一句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倒是跟我说该怎么才行?“

仇文若见兰子义发火,低头叹了口气,

仇文若盯着兰子义看了一会,说道:

“如果罗应民真肯供粮,不用卫侯自己去,让桃家大郎去就行,

要是罗应民打算落井下石,卫侯去是自取其辱。

现在城中局面还远远谈不上安稳,贼寇攻城时形势所迫,禁军不得不听命两位侯爷,现在外敌一去禁军忠诚也成问题

当此时节卫侯应当坐镇城中,禁绝盗贼,安抚民心,最主要的是借战胜之余威,重新布置禁军防御,将军权牢牢掌握在手中,这才是上策。“

兰子义这时已经烦的听不进仇孝直这番话,再一想起刚才跟戚荣勋吵架的场景,真是想赶紧出城去,再也不想看城里这群蠢货烦人的脸。

兰子义摆摆手,说道:

“禁军我今早已经安排妥当,逐虎将军与逐鹿将军都已经入营带兵,孝直先生不用担心。

请粮事大,有没有朝廷执意,不亲自去怎能显示出我对罗太守的敬意?“

仇孝直叹气道:

“罗应民真要是有心借粮自然也会明白当前军情紧急,等战事结束卫侯再去也不迟。

只怕卫侯只是为了一时私愤不顾大局。“

兰子义被仇孝直说破心事,脑里嗡的一声,手中猛攥缰绳。

这时众人已经走到北门城外,兰子义突然驻马,满脸狰狞地回头瞪着仇孝直说:

“仇孝直,弄清楚你的身份,你不过是我手下幕僚而已,有什么资格来管我干什么?“

仇孝直挺着油腻的额头望着兰子义,说道:

“我当卫侯是可以辅佐的明理之人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卫侯如此刚愎自用又怎么可能有所作为?“

见到自己的父亲与卫侯快要吵起来,仇文若赶紧暗中拉了拉仇孝直的衣服,暗示自己父亲不要再说。

兰子义听着哼了一声,说道:

“先生如果觉得我这里地方太小容不下先生大才,自可以去自己想去的地方,用不着呆在这里屈才!

你们还是好好想着怎么替我分忧,别老想着给我添堵,

我意已决,无需多言!“

说罢兰子义扬鞭催马而去,桃逐兔与两个辑虎营将士紧随其后。

望着远去的烟尘,仇孝直摇着头叹了口气,

一旁仇文若说道:

“卫侯血气太盛,还是需要历练才行。“

仇孝直说道:

“无妨,玉不琢不成器,只是差历练而已。“

兰子义带着桃逐兔与两个辑虎营战士一路狂奔,跑出裕州城外老远才有魏琼楼派出的其他几个辑虎营将士跟上来。

兰子义催马跑了许久,跑的马匹喘气才减下速来,

仔细想想,刚才兰子义确实有些迁怒于人,本来是与戚荣勋怄气,仇家父子所说反思一下还是很有道理的。

唉,都已经出城了,想这么多也没有什么用。

早前在城中已经把桃逐虎与桃逐鹿掺到禁军里面去,这么干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当下最主要的还是想着怎么从罗应民那里把粮食要来吧。

兰子义带着一行人快马加鞭,当夜赶到许县,

得知来的是兰子义后,许县县令还算客气,晚上好好招待了兰子义他们一顿,

但当兰子义提出要许县给裕州城运粮运补给时,县令则说许县为供给年初北征诺诺额战役已经没有余粮,而且没有朝廷书面文件或有圣旨要求许县供粮,没有答应兰子义。

兰子义与县令说了半天军情紧急,裕州城中无粮,禁军、百姓朝不保夕,但县令只是听着笑笑,依旧以刚才的理由婉拒。

听到这种消息兰子义当然失望,不过兰子义可不死心,又问县令周围府县哪里府中有粮可以供给军用。

县令则说整个河**都已经府库空虚,没有可能供给裕州官军。哪怕有也没有朝廷旨意,没人敢私自动粮食。

最后县令禁不住兰子义软磨硬泡,才跟兰子义说道:

“下官不过一介七品县令,什么事都管不了,卫侯真要求粮要么上奏京城,要么就去旧都找罗太守,下官实在无能为力。“

兰子义听到这话明白想在许县找到粮食已经没有希望,于是又和县令客套两句后便去客房休息。

当晚一夜无眠。

第二天天刚亮,城门一开兰子义便带人快马加鞭而去,在路上急行两天,第四天傍晚到达旧都城下。

原本兰子义看着太阳还没有落山,心想旧都城门应当未闭,没想到城门却在兰子义他们刚到城下时紧急关闭,

兰子义他们被堵在城外,桃逐兔仰着脖子对城上守军喊道:

“太阳未落,为何早关城门?“

城上守军喊道:

“贼寇北上,河**盗贼闻风而起,

太守有令,为防奸佞小人趁机作乱,要早关城门,杜绝隐患。“

桃逐兔喊话道:

“这里来的是先锋统帅卫亭侯兰子义,不是贼寇,

快开城门,卫侯有要事与你们罗太守商量。“

守军回话道:

“天太黑了,我们看不清楚你们是谁,

夜开城门乃是大忌,你们若是官军不会不懂,有什么要紧事也等到明天城门开了再说。“

桃逐兔还想喊话,被兰子义拦住,

兰子义说道:

“城门已闭,肯定不能擅自开放,算了吧。“

桃逐兔说道:

“可太阳都没落山呢,他们凭什么关闭城门?“

兰子义说道:

“贼寇势盛,小心点没坏处。“

桃逐兔问道:

“那今晚怎么办?“

兰子义说道:

“露营吧。“

于是当夜兰子义他们一行人就在旧都城门外露宿,由于走的匆忙,兰子义他们并没有带露营用具,这么多人只好缩在城下啃了干粮,和着夜半寒风又过一夜。

等到次日,太阳都已经照应全城,旧都城门还是不开,

桃逐兔大为恼怒,对这城门楼上喊道:

“天已经亮了,为何还不开门?“

城门守军答道:

“你们披坚执锐,怕是歹徒,我们不能开城门。“

桃逐兔骂道:

“你眼瞎了?我们是官军,旁边就是卫亭侯兰子义,叫你们罗太守出来看看,哪里来的歹人?“

守军答道:

“我们不认识什么卫亭侯,只是奉太守之命禁奸杜乱!“

桃逐兔还想叫骂,不过被兰子义拉住,一回头发现兰子义咬着嘴唇说:

“罗应民记仇,我果然是自取其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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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误失军权

回裕州的路上兰子义再没有进任何一个府县,

已经没有意义了,

整个河**都接到了罗应民的命令,不会提供粮草给裕州的。

桃逐兔提议是否渡过大河再往北走,找北军求援,

兰子义否决了这个建议,一是因为往北走太远,二是不能让北镇军掺和到禁军的事情里面,这是朝廷制度,是规矩,要是敢坏朝中大臣是要把兰子义全家绑到火上烧死的。

一路风餐露宿,冷水硬粮,兰子义他们终于回到裕州。

兰子义的胃被这些糟糕的饮食折腾的隐隐作痛,但比起胃里的不适,胸中的愧疚才是更强烈的。

他兰子义还能啃干粮吃,裕州城里的禁军和百姓可怎么办?人吃人?

兰子义真不敢想这些事情,

回到裕州后就静悄悄的从北门入城,

兰子义入城时是下午,天还亮的很,但城外已经没有了军马行动,

“或许是大哥他们把马赶到东门去了,那边里山上进,草料好补给。”兰子义并没有在意。

兰子义本以为城里已经饿殍遍地,怨声载道了,没想到入城之后却是另一番景象,

城中烧成的遍地灰烬已经被清理干净,堆积如山的尸体也都不见了,

虽然禁军和百姓还都住在帐篷里,但有些重要建筑已经开始重新修建,

可这么多的帐篷是从哪里来的?兰子义出城的时候裕州城里鸡犬不留,什么都没剩下,现在城里人居然都已经有了遮风避雨的地方,而且每隔几处就有粥厂,哪里来的这么多粮食?

兰子义来到一处粥厂大锅旁,熬粥的都是裕州府的衙役,前几天晚上作战时都把兰子义认得七七八八了,见兰子义过来赶忙行礼。

虽然不是饭点,但锅里还有剩饭,兰子义下马要了一碗,粥熬得很稠,一点也不稀,

兰子义问道:

“这粥你们一天熬几顿?”

衙役们答道:

“当然是一日三餐了。”

兰子义大惊,城中虽然大火,但人都跑的及时,死的其实不多,还有十万禁军,这种吃粮方法怎么供的起?

兰子义问道:

“哪里来的粮食?”

没等衙役回答,桃逐兔已经捡起几粒洒在地上的生米嚼了嚼吐掉,说道:

“口感像是南方米。“

兰子义问出话去心里也开始盘算,北方水稻产地极少,各地库存都是从南方拉过来的,要是用来供军赈灾肯定不会往来送大米,好一点应该送麦子、粟,差一点就是高粱甚至桑葚,现在这么多大米放开吃肯定不是北方补给,正南面襄阳已经被烧成灰不可能往来送,江夏大军已经过了好几批,不可能有余力往出送粮,现在吃的要么是京城送来的,要么是凤阳道的,

衙役听到兰子义发问,答道:

“回卫侯的话,卫侯刚走第三天,京城那边就有熊大人和解大人押着粮草过来了。”

兰子义问道:

“熊大人?解大人?“

衙役答道:

“就是现在兵部右侍郎熊敬宗熊大人和吏部考核司郎中解宣明解大人。“

兰子义听到这话吃惊更深,这两人都是京城文官,尤其那个什么解宣明,吏部的人那肯定就是章鸣岳的人,他们竟然来的这么早,来了这么久。

兰子义再想不下去,赶紧翻身上马,问衙役道:

“禁军驻扎在哪?“

衙役答道:

“在城东北,只是……”

兰子义没等衙役把话说完,扬鞭就走,桃逐兔与辑虎营护卫紧随其后,

一行人来到禁军驻地,路上遇到许多禁军,

这些禁军没有一人给兰子义让路行礼,反而睁眼瞪着兰子义指手画脚,眼神满是蔑视,甚至还有那么一点怨恨。

这番景象看的兰子义触目惊心,难道说……算了,还是先到营中再说。

兰子义找了半天终于催马来到禁军骑兵驻地,

禁军士兵们已经从城外看了树回来在城中立寨,见到兰子义过来寨门紧闭,

兰子义在门口喊道:

“快开门!”

守营将士见了兰子义赶忙行礼,但听到兰子义的话还是互相望了一眼,没有答话,

兰子义看着恼怒,说道:

“桃逐虎、桃逐鹿何在?快让他们开门!”

这时营里走出一个面生的人,看面相是个书生,穿戴的却是营将的一身行头,远远对着兰子义说:

“兰将军请回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一旁桃逐兔凑到兰子义跟前说道:

“卫侯,情况不对!”

兰子义看到这人,又听到这话,心沉到了冰窟窿里,这两个京城来的文官难道真把他手里的军权夺了?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兰子义问道:

“逐虎将军与逐鹿将军何在?”

营里那人答道:

“桃家二人并非朝廷命官,卫将军也没有资格命人统军,他们二人已经被赶出营区,

卫将军多日不在,已经是临阵脱逃,不过您家中自有武勋罩着,下官也没本事像您一样随便抓了杀人。

还请卫将军赶快移步府衙,去向二位大人说明自己这几天的行踪。“

说罢这营将打扮的书生便转身回营,兰子义被这货怼的胸中发闷,立在马上瞪着这人背影不知该做什么,好在这时李广忠从营里出来,经过那书生时点头哈腰行礼行了老半天,等到那书生走后李广忠才从营里走出来,悄悄地对兰子义说:

“卫侯可算回来了。”

兰子义铁青着脸翻身下马,低声问道:

“发生了什么事情?”

卫侯出去找粮的第三天,京城里的熊大人和解大人就押送粮草过来了,入城便去了戚荣勋驻地,半夜解宣明带着京城里跟来的京兆府守军冲入营中,将桃家二位将军赶出军营,换上了一起跟来的兵部主事,魏琼楼的辑虎营也被调到府衙周围驻扎,直接听命解宣明指挥。“

兰子义听着眉头都缠在了一起,问道:

“解宣明不过一介郎中,熊敬宗乃是侍郎,又是兵部官员,为什么主事的是解宣明?“

李广忠答道:

“我只知道这解宣明好像是章首辅的心腹,其他我也不知道。

卫侯刚入城,先去城南送君客栈休息休息吧。我也不好一直跟卫侯说话,解宣明的人看的太紧,

步兵们嫌卫侯杀人太多,卫侯可要小心。骑兵这边还是很服气卫侯的身手和手段的。

先告辞了。“

说罢李广忠匆匆行礼,转身赶紧入营门,刚进门里没两步,李广忠又回头说道:

“临阵脱逃那孬种被放了。“

说罢李广忠便埋下头,快步走开。

桃逐兔凑上前想说些什么,被兰子义伸手止住,兰子义一字一字的说道:

“恨不用孝直言!”

然后上马招呼道:

“送君客栈,走!”

桃逐兔跟着一起上马,问道:

“现在顾不上休息吧,卫侯。“

兰子义看着桃逐兔说道:

“大家都在那里,李广忠给我之路呢。”

没管恍然大悟的桃逐兔,兰子义对这护卫的辑虎营将士说道:

“你们回营去吧,辛苦了!”

将士们抱拳答道:

“我等奉命护卫卫侯,卫侯不安,我等不去!”

兰子义看着这些汉子,点了点头,然后催马朝城南而去。

一众骁骑在城中踏尘飞奔,经路人指点不一会就到了送君客栈,

虽说是客栈,但大火已经把半座建筑都烧掉了,剩下的部分勉强还有几个房间可以用,可是窗户纸早都已经化成灰,晚上是绝对不挡风的。

兰子义催马来到客栈前停下,

门外坐着几个辑虎营兵士,见到兰子义后都站起身来,高兴地说道:

“卫侯可算回来了。”

兰子义下马来到军士身边,问道:

“你们不是驻扎在府衙吗,为何会来这里?”

有军士问道:

“卫侯为何会知道我们在这里?”

兰子义答道:

“是李广忠告诉我的。”

军士说道:

“既然如此那卫侯一定知道城中禁军对卫侯记恨在心吧,魏将军专门派我们来保护桃家两位爷和两位先生的。”

这时屋里的人听到门外有声音都从屋里出来,见是兰子义回来,桃逐虎与桃逐鹿两步并作一步走了过来,抱拳说道:

“我兄弟二人有愧卫侯重托,被人夺军,真是无颜再见卫侯。”

兰子义拖着桃家两位兄弟说道:

“不怪两位将军,是我托大了,我也没有要回来粮食,罗应民那小人记恨我,河**诸城见到我都只是敷衍而已。”

几人说话间仇家父子已经走了过来,兰子义见到仇孝直过来深深作揖,说道:

“有愧先生!”

仇孝直赶忙上前扶起兰子义,说道:

“卫侯不必过于自责,我根本没有想到京城里会来人。”

仇文若则招呼道:

“卫侯辛苦一路,不要继续在门外了,快进屋吧。”

说着就将兰子义让进屋里,

兰子义则招呼这几天一直护卫他的辑虎营将士一块进屋,先找出几个房间让几人先补上一觉。

等安顿停当随行将士后,兰子义才来到众人议事的屋子,

屋里依然有挥散不去的烟味和焦味,家具也没剩下几样,几人都找了破布垫着席地而坐,

喝了桃逐兔递过来的水后,兰子义问道:

“这熊敬宗与解宣明到底是什么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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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当朝新锐

兰子义喝了口水,问道:

“这熊敬宗和解宣明到底是什么人物?初一来就夺了军权。“

仇孝直说道:

“卫侯说的不准确,他们二人并非夺了军权,他们只是夺了卫侯的军权。”

兰子义听着皱起了眉头,然后说道:

“我听李广忠说这二人入城之后先找了戚荣勋,是吧?”

桃逐鹿答道:

“正是,这二人进城后直入戚荣勋营中,当天守城的军士过来告诉我有大批粮草押送进城我才知道有人来。“

桃逐虎接着说道:

“这两人当天早晨时候运粮入城,刚一入城就向城中灾民发帐篷,为百姓开粥厂,

我与二郎带人出营,本想迎接粮队带队主官,问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人。“

桃逐鹿说道:

“直到快中午时府衙那边有人过来传话,说是朝中过来劳军的熊大人和解大人请我们前去赴宴。

后来我从戚荣勋营门附近的百姓那得知运粮队刚进城不久就有十几个穿披风,带斗笠的人骑马疾驰进入戚荣勋营中。我这才知道运粮的京官先去了戚荣勋哪里。“

这时候桃逐虎苦笑着说:

“卫侯走后那几日我们每天只吃一顿饭,出去征粮的人根本征不回来多少粮食,真是快断顿了。当天中午总算是吃了顿饱的。”

仇文若也插话道:

“幸亏他们运粮及时,要不然城中就该饿死人了,我看那几日营中将士看人的眼神都不对。”

兰子义听着点了点头,然后问桃逐鹿道:

“逐鹿将军刚才说熊敬宗与解宣明是以劳军的身份过来的?”

桃逐鹿点点头,说道:

“正是。“

一旁仇孝直说道:

“这两人的正式身份是军前宣慰使,是来前线劳军的,并非钦差大臣。“

兰子义听仇孝直这么说,问道:

“孝直先生当时也在场?”

仇孝直说道:

“当天中午那顿饭连我和文若也一起请了过去。”

兰子义问道:

“那依两位先生之见,这二人如何?”

仇孝直摇了摇头,叹气道:

“当天那桌饭就有问题,这两人连同戚荣勋都不对劲。”

兰子义眉梢动了一下,问道:

“怎么个不对法?”

仇文若接过话说:

“戚荣勋一直苦着一张脸,整场只是喝闷酒,一言不发,

熊敬宗客客气气,中规中矩,但规矩的有些拘谨,

解宣明热情异常,不停的说话,不停的向桌上人劝酒,整个席间眉飞色舞,手错足踱,我和他换过几次眼神,从解宣明的眼神中能看出他热情之下掩藏的兴奋,是那种即将发出攻击前异样的兴奋。“

仇文若放下手中水杯,好像不经意地放在地上转了一圈,一字一句的将最后一句说给兰子义听。

仇孝直捋了捋胡子,接着说:

“整场酒席解宣明和熊敬宗只是风花雪月胡说一通,一不提裕州战功,二不提下一步剿匪计划,三不提朝中对战事的态度,我找机会问了几次都被他二人找借口回避掉,

直到最后快要散会时问道将来剿匪如何进行,解宣明才敷衍说他们时文官,不会过问军事。“

仇文若给自己添了一杯水,又帮自己自己父亲添了一杯水,然后说道:

“当时饭桌上解宣明提到了临阵脱逃那个孬种的事情。”

兰子义说道:

“我听说那个孬种被放了?”

仇孝直苦笑了两声,像是火盆里干柴被烧裂一般,他说道:

“何止是被放了,当晚过来夺军那混蛋可是冲锋在前。”

兰子义问道:

“解宣明饭桌上提起这些事情时你们没有阻止放人?”

仇文若答道:

“当时解宣明听到我们给的答复时一个劲的叫好,而且那个孬种在辑虎营中羁押,谁能想到出什么问题。”

兰子义问道:

“这么说来魏琼楼也有问题?“

桃逐虎说道:

“琼楼没问题,他那直肠子那天喝了个酩酊大醉,喝到回营之后不省人事,第二天中午宿醉醒来,见到我们流落街头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仇孝直接着说:

“当时散场我与文若都觉得不对,于是和大郎、二郎提起了我们的顾虑。”

桃逐虎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

“我与逐鹿也觉得不对,二位先生提醒后我们赶紧回营,下令加强门禁,不准闲杂人等随意出入。只是......”

见桃逐虎不说话兰子义问道:

“只是什么?”

桃逐鹿接过话答道:

“当天下午京城的运粮队给各营分发粮食,有不少京军入营。”

兰子义说道:

“可你们已经禁止闲杂人等入营了。”

桃逐鹿说道:

“但其他四个骑兵营没有禁止......”

兰子义刚想问为何不命令其他四营一起行动,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桃逐虎与桃逐鹿顶多算是与四营将平级,无权指挥四人的,说到底还是自己人不在造成了疏漏。

桃逐虎喝了口水又接着说:

“四营驻扎在一起,互为侧翼,互为照应,结果这就成了半夜被人冲进来的突破口。

当夜我与逐鹿还有二位先生都没有睡,全在帐中准备,生怕发生事情,

可是到了半夜营门突然有军士过来传话,说京城两位大人有要事求见,我以夜半不得开营为借口拒绝掉,

本来以为这就没事了,没想到过了不久营中突然嘈杂起来,解宣明带着手下京城戍军突然进帐,将我们全部拿下,营外那个孬种带着自己手下一营禁军也破门压入营中,我们这边禁军已经拔刀准备开打,结果解宣明从怀里掏出圣旨,镇住了在场人等,然后以镇军不得干预禁军事务为理由把我们四人赶出营外。“

桃逐虎说完之后屋里众人沉默许久,兰子义也陷入自责说不出话来,当时真的不该丢下这么多人离城而去。

等过了一会之后兰子义才问道:

“城中真的已经危险到需要辑虎营派人来护卫?”

桃逐虎答道:

“当时被押解出营的时候那孬种就有要接机杀我们的意思,被解宣明拦住,

第二天琼楼知道此事去找戚荣勋理论,结果全营被调到府衙周围不得动弹,

魏琼楼这才觉得不对,为防意外就让人来护卫我们了。

这地还是李广忠告诉我们的,好歹有地方安身了。“

听完这些兰子义再次问道:

“这解宣明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会有这么大本事?

熊敬宗官职比解宣明高一级,为何主事的是解宣明?“

仇文若说道:

“解宣明可是章鸣岳门下当红炸子鸡,二十岁中进士,别人大半辈子要走的路,他三年就走完了,现在领着郎中职位,只等上面左侍郎告老还乡就能顶位子。”

兰子义听着这些心中烦躁,隐约间竟然有那么一丝嫉妒混在里面,他问道:

“为何这么一个年轻人这么受章鸣岳赏识?”

仇文若说道:

“解宣明在乡间时就被人称作才思敏捷,精明干练,还是章鸣岳远房表亲,中进士时主考官又是章鸣岳,算是章门弟子,据说两人之见一面就觉得投机,章鸣岳诸多政策都有解宣明参与谋划,税改的事情也就解宣明的份在里面。”

兰子义叹了口气,说道:

“听你们所说那晚上夺权的事情,这解宣明身手的确不错。”

仇孝直说道:

“解宣明的确是个人才,但此人轻锐好险,野心勃勃,顺风时当然能取得好结果,但如说让他独挡一面我看还是早了点,

这次禁军这将近十万人落在他手上不知是福是祸。“

兰子义问道:

“那那个熊敬宗呢?他是什么人物?”

仇文若说道:

“熊侍郎是朝中文官里面少有的几个能战之士。

早前作为钦差被派往东镇督办戚准剿匪,曾经独自帅军击退倭寇,如果投笔从戎肯定是一员虎将。

这次章鸣岳派熊敬宗前来估计也是考虑到前线作战的风险。

只是熊敬宗并非江东士子,又不是岳麓书院出身,像他这身份如今朝中能升到左侍郎已经是个奇迹了。“

兰子义听到熊敬宗曾经督办东军,又想起解宣明、熊敬宗入城之后先去了戚荣勋府上,心里不是滋味,问道:

“这么说来是戚荣勋向章鸣岳通报消息,故意将我支出城去夺我军权?“

仇孝直说道:

“戚荣勋给章鸣岳通风报信是真,但若说他故意夺权我看未必。”

兰子义问道:

“为何这么说?”

仇文若答道:

“如果戚荣勋亲自发力,解宣明当夜就能带着五万多禁军步兵直接过来清场何必去把那个孬种放出来?甚至可以在当天中午吃饭时就把我们拿下,干嘛留到晚上入营犯险?

那孬种罪不可赦,放他出来是要背黑锅的,解宣明出此下策肯定是戚荣勋那边不肯配合的缘故,不得已只能自己找人动手。“

仇孝直说道:

“与其说是戚荣勋筹划做掉卫侯倒不如说是戚荣勋背后的人指使戚荣勋下手,

戚荣勋绝非是心里藏得住事情的人,要是那天支卫侯出去是故意的,卫侯一定可以看出端倪。“

兰子义低着头说道:

“这么说来......”

仇孝直答道:

“是章鸣岳,戚荣勋背后的人就是章鸣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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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谈笑风生

仇孝直说道:

“戚荣勋不过是个棋子,他背后的人是章鸣岳。”

听到仇孝直的话,兰子义默不作声,

虽然之前已经有种种迹象表明戚荣勋与章鸣岳关系紧密,但兰子义在心底里还是不愿意接收这件事,因为那意味着自己心中偶像的彻底坍塌。

兰子义摇了摇下嘴唇,说道:

“怎么会呢?戚荣勋出身显赫,怎么甘心做人棋子。“

仇孝直说道:

“会不会给人当棋子与他出身无关,与他志向有关。这些日子卫侯难道还没看出来戚荣勋的为人吗?此人忠厚勇毅,但欠缺变通,他是个职业军人,而不是玩心眼的政客,你说这种人设计阴谋我是不信的。“

兰子义说道:

“先生不能以自己信不信来判断事情。“

仇孝直回道:

“如果戚荣勋心稍微狠一点,卫侯在当阳就没命了。“

兰子义听到这句猛一抬头看了仇孝直一眼,而后疲惫的低下头。

仇孝直此言不假,仇孝直要是有心取他兰子义的性命,当阳被围的时候见死不救就可以,以当时大雨天的状态,神机营出手相救是冒了极大的风险的。

兰子义低垂着头,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说道:

“据我所知章鸣岳出身东镇军户,为考科举还得全家同辈子弟都无法入仕,恨透了东军,怎么可能与戚荣勋混在一起?“

听兰子义这么说,仇孝直与仇文若互看一眼,表情颇为惊讶。

仇文若说道:

“军户入仕的确困难重重,章鸣岳家中同辈确实都无法参加科举,但章鸣岳同辈人当中只有他一人想入仕,其他人都没这打算。“

兰子义惊道:

“此话怎讲?“

仇文若答道:

“章鸣岳成名已久,他的轶闻传说京城里面多少都有风传。

卫侯听到的是其中一种说法,但还有一种截然相反的说法,有说章鸣岳自幼聪慧,名闻乡间,深的地方士绅、官员的赏识,这些人中就有和卫侯祖父同辈的戚老将军。“

兰子义听后倒吸一口凉气,问道:

“那到底那种说法是真?“

仇文若答道:

“小生也不清楚那种说法是真,但有传言戚老将军过世的葬礼上,章鸣岳在场。“

兰子义紧张的追问道:

“有人亲眼见到?“

仇文若答道:

“我认识的人里没有,但我曾经参与整理吏部档案,章鸣岳时任乌苏长史,戚老将军葬礼那些日子章鸣岳告病休假。“

兰子义听到这条消息坐在地上攥紧了拳头,说不出话来。

这时仇孝直说道:

“卫侯还记得德王籍田之后军机处召见的事情吗?如果卫侯所说无误,那么当天章鸣岳松口是在卫侯你把戚荣勋拖下水之后的事情吧。“

兰子义痛苦的闭着眼睛,抬起左手止住仇孝直,嘴里嘶嘶的说道:

“别再说了。“

仇孝直不再多说,屋里众人也都屏气凝神,不再发话,等着兰子义思考出结果。

兰子义拳头越攥越紧,浑身肌肉绷起,好长时间不说话,只能从喉咙深处发出呜咽的声音。

桃逐虎看的心疼,包头扭向一边,

桃逐鹿也叹了口气,回头看桃逐兔,

桃逐兔则满上一杯水,给兰子义递了过去。

兰子义笨拙的接过水杯,咕咚咕咚的一饮而尽,好像已经渴了好些年一样。

杯水下肚,又唤醒了兰子义的心跳,在胸口剧烈起伏一阵后,兰子义慢慢把话挤出来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仇文若说道:

“军权已失,卫侯已经被架空了,龙游浅水,不是该办的时候。卫侯还是静观其变为好。”

仇孝直说道:

“戚荣勋为人忠纯耿直,这次夺权他心里肯定有愧,卫侯可以借此利用戚荣勋做筹码,至少换取他善意中立,这多少能有些帮助。”

兰子义深吸一口气,仰天长叹,梦呓般的说道:

“一招棋错,满盘皆输。“

桃逐虎在一旁说道:

“卫侯不要灰心,只不过是一时失利而已。“

兰子义看了会天花板,定了定神,眼神又恢复了些许光彩,低头看着众人正准备说话,却听到门外一阵嘈杂,守门的辑虎营将士似乎与人发生争执,有卫士呵斥道:

“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只听门外一个年轻俊朗的声音说道:

“卫亭侯兰子义弃军出逃,我听说他窝藏在此,特来察看。

你们不是辑虎营么?不在府衙周围好好驻扎,来这里做什么?“

卫士答道:

“奉魏将军之命前来护卫桃家两位郎君和仇家两位先生,敢问说话的是什么人?”

兰子义在屋里听到门外的话语,嘴角挂起一抹冷笑,说道:

“看来不用我们麻烦了。”

说着起身就往屋外走去,桃家兄弟立马跟着起身,手执刀弓护卫在兰子义身旁,仇家父子紧随其后。

屋里刚才休息的其他辑虎营将士听到声音都跳了起来,披甲带刀冲到兰子义周围,

兰子义在众人簇拥下款步出门,也不看来这是谁便舒展鹤翼,坏空作揖道:

“解郎中果然威风凛凛,鄙人还在屋里就已经被这冷风吹得心寒,吓得腿软,未能出门迎接,还请见谅。”

说着兰子义顺势低头,借机用余光扫了一眼来者,

只见十几个精壮戍军骑兵护卫着两个文官打扮的人,他们周围跟着黑压压的一群禁军步兵围住客栈,

那两个文官模样的人,一骑在前,一骑稍后,

前面的人年轻气盛,意气风发,双目如风下湖面,涟漪不断,

后面的人年岁已经不小,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股沉稳锐利之劲,只是神态疲惫,眼神中颇有些英雄暮年的感觉。

解宣明看着礼仪周备,殷勤备至的兰子义,微微皱了皱眉头,

兰子义话中带刺解宣明不会听不出来,不过对解宣明来讲这些只是细节,他说道:

“卫侯弃军而去,本人特来……”

兰子义没等解宣明把话说完,放下双手抬起头来,若无其事的瞪着解宣明说道:

“城中无粮,我是出城寻粮去了,何来弃军一说?“

解宣明被兰子义打断话,心中有些恼怒,盯着兰子义问道:

“卫侯出城寻粮,是谁下的命令?可有人证?“

兰子义说道:

“我乃前军统帅,除了皇上和大营之外,我的命令就是命令,还用听谁的命令?

至于人证,皇天后土以及当时在场众多京军禁军全是人证,这你还要问我是你不知道还是你不想知道?“

解宣明坐在马上紧紧看着兰子义,手中缰绳勒的要死。

然后突然间解宣明把缰绳松开,眼中戾气一扫而光,换上一脸欢愉,笑道:

“下官也觉得卫侯不是那种临阵脱逃的懦夫,只是有人向我这么说我也不能不管。”

兰子义问道:

“是谁造我的谣?军前造谣解郎中不把这混蛋抓起来正法,反倒要来拿我?这是什么道理?”

解宣明摆手示意跟来的禁军散开,把家伙放下,

兰子义这边辑虎营将士见状也收到入鞘,剑拔弩张之势这才化解。

解宣明翻身下马,身后不远处的熊敬宗也一并下马,两人分开一众军士向兰子义这边走来。

到了送君客栈台阶下时解宣明停下脚步,深深地对兰子义作揖,一旁熊敬宗只是笑了笑,轻轻作揖意思一下,

解宣明说道:

“皇上派我等过来送粮草,同时也让我等过来整肃军纪,裕州城里已经乱成一团,下官也是矫枉过正嘛,毕竟这里可是卫侯治军,这么乱,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兰子义听着冷哼一声,心说想骂我治军不严,纵容军士扰民就直说,说什么不知道。

接着解宣明收回双手,抬头看着兰子义问道:

“既然卫侯出城寻粮,那粮食在哪?”

兰子义被问到痛楚,手上抽搐了一下,不过这种小事难不倒他,兰子义很快答道:

“年初北伐已经耗干了北方储蓄,我走访多城都没有余粮可以供军,一听说解郎中押解粮草而来,我就飞也似的赶了回来,生怕接待不周伤了郎中面子。”

解宣明看着兰子义,听着兰子义这话想在脸上挤出个微笑,但不想却引起嘴角肌肉一阵抽搐。

解宣明问道:

“这么巧?”

兰子义答道:

“就是这么巧。”

话音一落两人对视许久,然后同一时间猛地哈哈大笑,笑得周围人都不知所措,

等笑完之后解宣明说道:

“卫侯性情豪爽,真不失北镇风范,我回去一定禀明圣上建议皇上多请北军武将入禁军领兵,也好把这军威带给全军将士。”

兰子义笑着走下台阶,边走边说:

“郎中真会说笑,四方军镇不得干预禁军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说着胡话不怕杀头吗?

我倒是佩服解郎中能谋善断,刚一入城就把我手下军权给夺了,真是好身手。“

解宣明笑着捉起兰子义的手,说道:

“军是皇上的军,权是皇上的权,下官只是尊奉祖宗之令肃清禁军而已,哪里去夺权?卫侯您不还是军中统帅吗?这我可没拦着您。”

兰子义也捉住解宣明的手,笑着说:

“刚才郎中不是差点就要拦住了吗?”

一旁熊敬宗这时笑了笑,说道:

“卫侯一路风尘,本官与解大人在府衙特地为卫侯摆了一桌酒接风,卫侯可否赏脸啊?”

兰子义看了看熊敬宗,说道:

“大人的面子,子义当然要给了。”

说罢便与解宣明握紧双手,好似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有说有笑的上马往府衙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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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裕州宴

在辑虎营将士的护送下,兰子义与解宣明有说有笑的来到府衙,

到府衙后解宣明与熊敬宗辞别兰子义现行入府准备,要招待兰子义,

辑虎营将士们来到府衙后便各自散开回营去,

桃逐兔立在兰子义一旁,看完解宣明那副样子,不服气地说道:

“明明我们是主,怎么就轮到他来招待我们了?”

桃逐鹿说道:

“粮在人家手中,兵在人家手中,主客易位,已成定局,不用再说这些了。”

桃逐虎凑到兰子义跟前问道:

“这饭太硬,恐怕会咽到人,我看咱们还是算了吧。”

兰子义没有答话,身后仇孝直上前说道:

“院墙之外就是辑虎营,桃将军难道还信不过魏琼楼。

今天不进去,刚才争过来的气就全泄了。”

桃逐虎想了想,回头答道:

“辑虎营我信得过,可比起满城禁军那就是寡不敌众,我怎能不担心。”

这时仇文若跨前一步说道:

“卫侯一军主帅,解宣明要想拿你必须要有根据,

以卫侯战功只有所谓弃军出逃的借口还能沾上边,可就这个借口刚才也已经被卫侯驳倒,

现在解宣明想要抓人已经没有借口,硬上他又不敢,否则刚才何必废话,以他带的人足够碾压我们。

今天这顿饭说险当然险,但也是机会,还请卫侯斟酌。“

兰子义默默地听着众人说话,一边听一边慢慢抬头,看着眼前府衙大门,只觉得上梁下坎好似虎口,去路幽幽犹如咽喉,

然后兰子义轻轻叹了一声,说道:

“量他解宣明有那贼心也没那贼胆,我们去,今天好好吃上一顿。“

说罢掀起前襟,大步流星迈入府衙中。

身后桃家兄弟与仇家父子互相瞅了瞅,也都跟着兰子义一起迈入府中。

在京城戍军的带领下兰子义他们绕过前面审案的大堂来到后厅,

解宣明与熊敬宗两人已经入座,面前是满满一桌酒席,戚荣勋与魏琼楼分别坐在两人身旁,

看到魏琼楼在座,兰子义心里多少有些安稳,

看到兰子义进来,坐在一侧的戚荣勋面红耳赤,羞愧的将头扭到一边,魏琼楼则赶紧起身,想要给兰子义让座。

兰子义上前一把摁住魏琼楼,自己坐在了魏琼楼下边,剩下桃逐虎他们依次坐在兰子义下面。

等到众人都入座后,解宣明举起酒杯说道:

“下官不才,略尽地主之谊,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兰子义听着解宣明的话,笑了笑,把酒杯拿在手中轻轻把玩,说道:

“我为一军统帅,驻扎裕州,解郎中送粮来此理应由我设宴迎接,怎么现在成了郎中迎接我?“

解宣明见兰子义没有举杯,自己也放下酒杯,扬着嘴角看着兰子义,说道:

“大军云集,来此平叛,依惯例文官应当出城劳军,本地州府懈怠此事,未能为卫侯摆宴,现在裕州城里官职最高的文职就我和熊大人,代为摆宴,合情合理。”

兰子义听着笑了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兰子义已经风餐露宿了好几天,见着这满桌佳肴也没客气,举起筷子就给自己盘子里夹满菜,还一边招呼跟来的自己人赶紧动手,一边撕下一只鸡大腿,大口嚼着对解宣明说:

“那是地方官的事情,解郎中这么干不仅自降身份,还越俎代庖。我看可是一点也不合理。”

解宣明笑着回道:

“我只是尽自己本分,招待卫侯,有没有罢了卫侯主帅的职位,卫侯反应不必过激。

再说了,就算卫侯想要招待我,有粮拿出来吗?“

解宣明说话期间兰子义正在桌上大快朵颐,也没管解宣明拿粮草的事情压他,等解宣明把话说完后,兰子义抬头说道:

“既然如此解郎中就把禁军还给我吧。”

解宣明不解的问道:

“卫侯何出此言?禁军一直都由戚侯与卫侯指挥,有什么还不还的?”

兰子义笑着问道:

“既然如此解郎中为何把我委派的将军从军营里赶出来?“

解宣明些许吃了些菜,说道:

“卫侯刚才说过,四方军镇不得干预禁军,我也只是遵守祖宗法度而已。“

兰子义又问:

“那为何解郎中安排手下文官入营带军?“

解宣明答道:

“高祖皇帝遗训,文官可以治军,武官不得干政,军中无主我只好代劳,况且入营的都是兵部官员,带兵无妨。“

兰子义说道:

“文官参军确有其事,但解郎中只是过来送粮而已,有什么资格变动人事?“

解宣明答道:

“圣旨中自有安排。“

听到圣旨二字,兰子义抬头看了解宣明一会,然后说道:

“我还没有接旨。“

解宣明笑了笑,说道:

“卫侯怀疑我?那就让卫侯看清楚。“

说罢便向身后人示意,不一会一个戍军就抱着明黄封盒而来,

解宣明起身接过封盒,取出里面黄榜双手托起,递给兰子义道:

“已经宣过一次,就不必再宣了,卫侯可以仔细看看。“

兰子义赶忙上前,跪地领过圣旨,叩谢皇恩,

打开一看,圣旨是让解宣明与熊敬宗二人宣慰前军,但中间还写道,前军损耗,无人调拨,二人可酌情增益人员。

兰子义看着圣旨微微皱眉,起身将圣旨还给解宣明。

解宣明接过圣旨,放入匣中,笑着说:

“卫侯可看清楚了。“

兰子义回到座上,接着吃菜,说道:

“圣旨之说两位大人酌情增补人员,可没说二位指挥全军。”

解宣明说道:

“卫侯一直都是军中军帅,我从未干涉过卫侯指挥全军。”

兰子义说道:

“既然如此为何我今天入营被拦住?手下将佐不听我指挥?”

解宣明笑道:

“那就是卫侯自己指挥无妨,御下无能,我怎么管得了?”

兰子义听到这句眼中划过一道利光,笑着说道:

“解郎中说的对,是我管教无方啊。”

然后扭头对桃逐虎他们说道:

“都听见了?赶快吃,吃完了回营整肃军纪,解大人都看不过去了,我等为军怎能作出这种事情来?”

身旁桃家兄弟与仇家父子闻言微笑,点头应诺,然后放开手脚大口吃肉。

解宣明立马反应过来自己话说错了,但一言既出又怎么最回来。

解宣明脸上抽出了几下,说道:

“卫侯已经治军无方,回去能有什么用处.......”

兰子义打断解宣明说:

“此事我自会向皇上、德王那边请罪,当然我也没法阻止解大人向朝廷禀报此事,那可是解大人的本职工作。”

说着兰子义停下筷子,抬头给解宣明抛了个媚眼。

解宣明坐在桌前脸涨得通红,说道:

“祖宗遗训,镇军不得干涉禁军事务。”

兰子义说道:

“我可是朝廷任命的出征先锋,不是镇军将领。”

解宣明将目光挪到兰子义身旁桃家兄弟身上,说道:

“你不是,他们是。”

兰子义塞的满嘴东西,扭头看了眼桃家三位郎君,接着埋头猛吃,说道:

“这三位里除了桃逐虎将军曾经在北军任职,其他两人都没有入北镇行伍,即使是逐虎将军入京之前也已经解去北镇军职,他们都是我的护卫而已。

难道生在北方的都算是北镇军了?解郎中为何不仔细查查禁军之中北方人有多少,为避嫌疑最好全都赶走。”

既然已经找到突破口,兰子义可不会轻易放过,进门之前还觉得险,现在看来这顿饭可是真香。

解宣明脸上红的发紫,想说话又不知从何说起,

兰子义没等解宣明再开口,就答道:

“不过我兰子义家中身份在那里放着,做事一定要小心,

既然解大人看不惯我安排我自然不敢在安排,本来还为军中将领的缺失发愁呢,解大人倒是替我补上了,我得说声谢谢才行。“

解宣明棋差一招,被堵住话语,听到兰子义说不会再安插桃家兄弟入军,也不会裁撤自己安排的将领,他也就再没多说,坐会椅子上喝闷酒去了。

兰子义抢回主动,一番连消带打居然还把军权给夺了回来,只等吃完饭赶紧回营收拾烂摊子。

这时熊敬宗突然举杯说道:

“各位将军都是朝廷鹰犬,当世豪杰,我与解大人来此当然不是为了吃喝的,现在贼寇就在跟前,诸位将军打算怎么办啊?”

经熊敬宗这么提醒兰子义才想起来还有这种要紧事,

现在粮草充裕,兵士精锐,当然是该发动进攻了,

兰子义本想开口回答,但想了想还是把话收住,转眼看向戚荣勋,

戚荣勋坐在一旁一直一个人喝闷酒,这时兰子义一带头,熊敬宗也跟着看向戚荣勋,这样一来全桌除了解宣明外都把目光投到了戚荣勋处,

戚荣勋发现气氛不对,抬头看了看大家,然后放下酒杯,清清嗓子说道:

“几日前裕州北门外已经歼灭的贼寇一半精锐,我军损失尚可接受,之前缺粮,现在粮草也已经补充齐备,

近几日斥候探报,贼寇营中一日数乱,欲站不能,欲退不得,

营外家眷愚民也已经闹起饥荒,虚弱无比,

敌弱我强,而且妖贼畏惧我军大炮,依我之见,现在应当尽快出击,一举歼灭妖贼。“

熊敬宗听着点点头,然后看向兰子义,

兰子义心想该说的都说了,也用不着自己再开口,对着熊敬宗点点头,说道:

“戚候所言极是。”

熊敬宗捋了捋胡子,说道:

“既然英雄所见略同,那我们今天休息好,明天出城灭贼。“

然后熊敬宗看向解宣明,问道:

“解大人以为如何?”

解宣明没有说话,只是给自己满上喝酒。

众人换了颜色,决定了这项计划,大家正要散场,门外突然有戍军跑进来说道:

“报告诸位大人,城门守军捉到了贼寇派来的使者。”

解宣明听着放下酒杯,赶紧追问道:

“贼寇使者?干甚来的?”

戍军答道:

“请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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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感谢千纸鹤钟梦见你

第一百三十三章 重回大营

兰子义催马走在最前面,脸色凝重,刚才饭局最后得到的情报实在令人震撼无比。

桃家兄弟与仇家父子跟在后面默默不语。

只有几个辑虎营战士跟在他们身后,

解宣明没有借口拿下兰子义,其他人更没有能力拿下他了,

已经用不着太多人保护兰子义,剩下的事情就是兰子义自己的事情了。

兰子义带着众人来到禁军骑兵营寨门前,守营将士见到兰子义到来表情似乎有些羞愧,羞愧当中还带着尴尬,没人敢直视兰子义。

兰子义驻马营前静候片刻,见守营将士还是没有动静,便稍稍扭头向后看了看,

桃逐兔见兰子义扭头立马催马向前,吼道:

“卫侯在此还不快开营门?!”

桃逐虎也催马向前,气沉丹田,虎目圆睁,一声爆喝吼道:

“开门!”

桃逐虎本就威武,前几日又亲自带兵,禁军骑兵见到他心中颇为忌惮,同时又都折服桃逐虎的勇猛和才略。

听到这一声爆喝,门前的禁军军士都被震得发抖,有人已经下意识的要去开门了,

这时营中有两人匆忙赶来,正是那两个新面孔,

两人虽然披坚执锐,但却没有穿戴整齐,可见走的有多匆忙。

那两人一边走一边呵斥:

“不许开门!”

兰子义坐在马上,左手托起右手,轻轻抚摸下巴,冷笑着看着两人走到门前,

两人立足未稳,兰子义便开口问道:

“为什么不许开门?”

那两人立在门后,听兰子义这么问赶忙手按刀柄,抬头答道:

“兰卫侯弃军出逃……”

兰子义听着一阵冷笑,这解宣明手也真是慢,消息居然没有通告营中。

没等两人说完,兰子义便打断两人道:

“怎么个逃法?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两人一听兰子义抬杠,涨得满脸通红,其中一人说道:

“那正是纠察你临阵脱逃的好时机。

来人!给我拿下!“

命令虽然下了可是禁军士兵们却没人动弹,

这两人发现指挥不动手下禁军,脸色转白,跺着脚气急败坏的骂道:

“眼前这人是个逃兵,你们还不上前把他拿下?“

兰子义瞅着站在一旁呆若木鸡的禁军,会心一笑,看来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兰子义说道:

“刚才我在知府衙门与你们解大人、熊大人谈笑风生,要是我真有罪,他们为什么不抓我?用得着你们两个在这里废话?”

兰子义可以清晰地看到门后两人眼中的震惊,他们的确没有得到解宣明提前通知。

兰子义懒得继续从两人身上讨口舌便宜,在马上坐直了身子,朗声说道:

“我乃前军统帅,几日前亲自外出寻粮,今日刚刚回营,

你们身为营中管带,不尽心尽力治军灭贼,反倒是在军中散布谣言,还两度将我拒于营外,若不是我脾气好,现在就按军法办了你们两个!

还不快开门?“

兰子义话音一落,桃家三兄弟起身呵斥道:

“开门!”

三兄弟合力,声如林中虎啸,震得营门门框都发颤。

门里面面两个兵部主事已经被惊得满脸大汗,一旁的禁军将士看了看门外兰子义他们,又看看门里两个新任营将,然后默默地走到营门前将大门打开,

两个兵部主事还想说些什么,但兰子义已经带人步入辕门,

经过两个新任营将时兰子义说道:

“收拾整齐就来大帐,我要训话。”

说罢催马向前,留下二人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兰子义等人来到大帐坐好,传令召集全军将佐,不一会各营营将连同手下副校都来到帐下,当中就有那两个兵部主事。

兰子义大马金刀端坐帅位,看到坐下禁军将佐们紧张的大眼瞪小眼后哼了一声,拖了几节音拍说道:

“这几天我不在,你们都很有意见啊。”

帐下诸将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兰子义听不到回答,眼神横扫众人一遍,冷哼道:

“嗯?有意见就开口说,还要藏着掖着?”

帐下众将听着赶忙抱拳作揖,答道:

“末将不敢。”

那两个兵部主事看到众人都已作揖,唯独他们二人还站着,要多不自在有多不自在。

其中一人忍不下去,跨前一步说道:

“高皇帝有令,镇军军将不得统领禁军,卫侯可知道?”

兰子义说道:

“我乃朝廷亲命德王副将,大营委派做前军统帅,怎么就成了镇军军将?”

另一人说道:

“卫侯安插私人入禁军,都是北镇军将,对此卫侯作何解释?”

兰子义答道:

“军中缺将,你们两人应该补上,解郎中与熊侍郎已经向我说过此时,我求之不得。

你们在军中好好带兵,莫让周围众多武将把你们当书生看给看扁了。“

接着兰子义又对这帐下其他人说道:

“这两位虽是书生,但都是兵部官员,长于行伍,你们可不要有意排挤人家。“

众将听兰子义这么说,一时之间也摸不准什么意思,只好作揖称是。

那两个兵部主事见兰子义并没有革去他们职务,多少有些欢喜。

兰子义把话说完后站起身来,走到两个新任营将旁边,慢慢地说:

“你们既然已经领兵,就不是文官而是我帐下武将了,既是武将就要守军法,那么既然如此我倒想问问,刚才我训话的时候你们以下犯上,按军法这该如何处置?”

说话间桃逐虎他们已经听明白了兰子义的意思,跨步来到兰子义身后,手握刀柄,白刃半露,

兰子义话语虽柔,但两人都明白这是要吃人的架势,刚刚恢复些血气的脸色又变成了惨白,满脸虚汗顺着头盔往下滴。

两人抱拳作揖,说道:

“下官不敢造次!”

兰子义本以为两人会吓得跪下,没想到骨头这么硬,

想了想后,兰子义说道:

“念在你们二人初犯,又是刚从文官转来,不习军法,这次我就饶过你们。

但给我记清楚了,再有下次我就把你们两个脑袋剁下来挂在辕门示众!“

两人听到斩首二字,全身一抖,低头说道:

“下官领命。”

然后兰子义对众将说道:

“现在虽然不愁粮草,但贼寇在外,依然怠慢不得,你们赶快回去布置手下军士,如有时间今夜我会巡营。

都散了。“

众将高声唱喏,转身离开打仗。

看众人走后,桃逐兔问道:

“卫侯,刚才为何不乘机斩了他们二人?“

兰子义答道:

“仔细算起来解宣明控制全军的时间比我还长,是他棋差一招我才有机会进军营,

要以刚才那借口杀人是站不住的,杀了他俩我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稳妥一点,还是把他们留下吧。“

接着兰子义扭头问桃逐鹿:

“我让查的东西怎么样了?”

桃逐鹿点了点头,答道:

“我刚才已经得到线报,解宣明和这两个书生并没有动我和大哥提拔的上来的人。

这几日里营中攀附解宣明的人的名单已经拉出来了,只等卫侯过目。“

兰子义笑了笑,说道:

“这解宣明年龄比我大不少,手段却这么幼稚,

也好,省了我不少事情。

逐鹿将军,安排这些人每日向我汇报,他们由我直接下命令。把那两个书生架空。“

说着兰子义接过名单,大概看了一眼后说道:

“这名单里你们提拔起来的人,按个罪名杀,

剩下的人,找借口军杖伺候。“

听到这话旁边仇文若说道:

“桃家两位将军入营未久,安插的眼线多是趋炎附势,有奶就认娘的小人,

这些人平时在营中就受旁人冷眼,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这份名单里公报私仇添了多少仇家名字,

卫侯不是常说要为天下活人吗?为何妄开杀戒?“

兰子义被仇文若这么一问,心中一震,为何入军以后自己就不知不觉的向自己父亲兰千阵靠拢?难道这心狠手辣的劲也能遗传下来?自己明明是想要救济天下的,杀一无辜而得仁,可乎?

桃逐鹿听仇文若这么说,也说道:

“这些人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我们需要这样的人。”

见兰子义不说话,仇孝直上前说道:

“卫侯,当前要紧之事是牢抓军权,不杀这些反骨仔怎么让人死心塌地的跟你?宁可错杀,不能放过呀。”

仇文若听到他父亲这话,长叹一声直摇头。

兰子义听到话也回过神来,又看了看名单,说道:

“逐鹿将军、文若先生。”

二人作揖唱喏

“在!”

兰子义说道:

“你二人找到报信的人,将这名单堪核清楚,最后剩下的人,按我刚才说的处理。

这事要紧,你们待会赶紧去办,在明天之前将事情办妥。“

二人对着兰子义作揖,然后接过名单。

兰子义突然想起什么,问道:

“那个王大官人呢?”

桃逐鹿答道:

“还没死,被移送府衙关押了。”

兰子义叹道:

“临阵脱逃的都能被放,真是没天理了。”

这时一旁桃逐虎问道:

“刚才贼寇请降,卫侯为何要反对?”

兰子义答道:

“我怕是诈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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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大家的关心,感谢千纸鹤钟梦见你对我的鼓励,谢谢你们,

最近感冒浑身酸痛,四肢无力,忽冷忽热,感觉已经离死不远了,好痛苦

第一百三十四章 是战是和

兰子义答道:

“我怕是诈降。”

此语一出,帐中还剩下的人陷入了沉思,

桃逐兔最先发话:

“我们在北门外歼敌五万人,贼寇应该已经元气大伤,这时候请降是个明智的选择。”

仇孝直摸着下巴说道:

“不然。

三郎这么想当然没错,但据我所知卫侯被困夷陵时就是与这五万人交战,而当时贼寇主力正在攻打襄樊,并且打下来了。

哪怕我们斩首五万,剩下那些人也不可小觑。“

这时桃逐鹿对兰子义说道:

“刚才卫侯与戚荣勋同时反对何谈,倒是解宣明乐此不疲。如果戚荣勋真是章鸣岳的人,这就是内讧了。

卫侯不愿和是不是怕前功尽弃,之前血战的战功毁于一旦?“

兰子义被这么问,想了想说道:

“难道逐鹿将军还不了解吗?咱们兰家已经功高震主,有这战功不足以添彩,差着战功不至于损威,无所谓的。

但确实怕前功尽弃,我猜戚荣勋和我想的一样,连番血战,出生入死打出来的优势局面,只要再来一战就能取胜,这时和谈,实在是不划算。“

桃家兄弟听到兰子义在对桃逐鹿说话时说出的是“咱们兰家”这样亲切的话,心中欢喜溢于言表,少爷到底还是拿他们当自己人的。

听完兰子义的话,仇文若说道:

“从军人角度来讲,卫侯这么想当然没错,

但朝廷要考虑的不只是打赢打输,还要考虑打赢之后怎么办才行。“

兰子义没有回答仇文若的话,倒是桃逐兔说道:

“说来说去就是银子嘛,打当然是要花银子,可招降呢?也要花银子呀。”

桃逐虎接着说道:

“不仅招降要花银子,安置还需要土地,这几十万人男女老幼哪里去找地方?

他们已经作乱,即使投降心中也必然疑惧,将来官吏稍有差池就有可能再反,这些文若先生可曾考虑过?“

仇文若答道:

“这些都不是杀人的借口。”

兰子义这时说道:

“是战是和得有依据才行,这么空口白牙的说,说不出东西来。

今天刚进大营,事情还多着呢,就先说到这吧。大家按照刚才安排,赶紧下去办事,

逐兔将军,准备一下,我晚上要巡营。“

这时桃逐鹿想起了什么事情,说道:

“还有一事,卫候。

那天分马的时候好马都配到了我们管的那两营去,现在都在那俩书生手里。“

兰子义想了想,问道:

“李广忠分的马怎么样?”

桃逐鹿答道:

“还凑合。“

兰子义点点头说道:

“事已如此,我们也无话可说。以后有机会再调配吧。“

众人领命唱喏,各自下去。

当天晚上仇文若与桃逐鹿当夜便从营中消失,兰子义在营中巡视到半夜都没有见到他们二人。

兰子义带着桃逐兔和精挑细选出来的几个禁军将士,还从辑虎营那里借来不少人手,太阳落山之后便带人游走各营,或与将士谈心,或在篝火边与将士共饮,

在转到那两个书生营里时,桃逐虎与两个兵部主事一起带领营中中下级军官出门拜见,

兰子义先与两个书生寒暄几句,又提了几遍军法军规什么的,然后就投身一旁其他将佐群中,共欢狎笑,好的好像亲兄弟一般。两个书生看的直瞪眼,却又无可奈何。

就这么巡视到半夜兰子义才回到帐中休息,

次日早起,兰子义又简单巡视一下营前,等到桃逐鹿与仇文若回来后兰子义便与二人入帐,讨论该有那些反骨仔该被正法。

桃逐鹿与仇文若正在兰子义座前争论,门外突然有军士过来报道:

“禀卫候,吏部解宣明大人有请。“

听到帐外人声,仇文若与桃逐鹿立马停止谈话,望向门外,

兰子义笑着自言自语一句:

“营中将士们还是很有眼力劲的嘛。“

然后朗声问道:

“请我何事?“

兵士答道:

“说还是昨天的事情。“

兰子义问道:

“在哪里?“

兵士答道:

“就在府衙。“

兰子义与帐下桃逐鹿、仇文若换了个眼色,然后对帐外说道:

“备马吧。“

兵士领命唱诺,掉头而去

等听着脚步声走远之后仇文若问道:

“卫候今天用何措辞?“

兰子义说道:

“还是打。”

仇文若问道:

“若是贼寇真的请降,卫候又当如何?”

兰子义笑道:

“实际是战是和说完事情之前谁能知道?我只是坚持立场而已。

哪怕贼寇真要请降我们也得眼见为实。“

门外已经传来军士声音,马已备好,

桃逐鹿与仇文若一起跟着兰子义向帐外走去。

这时桃逐鹿突然问道:

“如果所有人的意见都与昨天一样,那还是讨论不出什么接过来,解宣明何必费力再叫人过去吵架?”

桃逐鹿这么一说三人脚步都顿了下,

仇文若说道:

“除非…….”

兰子义说道:

“除非戚荣勋变卦了。”

说完兰子义皱着眉头咬了半天嘴唇,

一旁桃逐鹿问道:

“要不要先别去?”

兰子义说道:

“如果是这样我们就更该去了。

没我们主战鬼才知道解宣明能讨论出个什么鬼来。“

然后兰子义带着二人掀帘出门,然后兰子义对一旁兵士吩咐道:

“去找逐兔将军和孝直先生,让他们赶紧跟过来。“

兵士唱诺领命而去。

接着兰子义对桃逐鹿说道:

“逐鹿将军,你找到逐虎将军一起留在营中,禁闭寨门。

这次我不回来不能开门。“

桃逐鹿点头应诺,便带人下去。

然后兰子义与仇文若上马,直奔辕门而去,

刚到门口便碰上了闻讯赶来的桃逐兔与仇孝直,二人身后还带上了昨晚过来助阵的辑虎营将士,

看兰子义疑惑,桃逐兔说道:

“正好顺路,可以将辑虎营的兄弟们带回府衙去。“

仇孝直说道:

“城中不太平,带几个人小心为上。“

兰子义点点头,带领一众人马直奔府衙而去。

走到半路,兰子义看到前面不远处也有一队人马在走,身上甲胄不是禁军装扮,当中一人还是文官打扮。

桃逐兔眼尖,指着那个文官模样的人说:

“那人好像是昨天吃饭时候那个熊大人。“

兰子义又催马向前走了几步,发现果然是熊大人,心中高兴,

熊敬宗是兵部官员,之前还亲临战阵,与兰子义他们的想法更为接近,昨日吃饭谈话时就已经有这意思,

在这里提前遇到熊大人,多少能够交流一些信息,运气如果好的话说不定能够说服熊大人支持自己。

兰子义轻提马蹄,带人小步跑到熊大人跟前,向熊敬宗身边戍军表明身份后,兰子义一边行马,一边在马上抱拳说道:

“熊大人这是在巡城吗?”

熊敬宗抱拳回礼道:

“本官刚刚查看过城中储粮。

卫候这是去哪?也是要去府衙商讨招降贼寇的事情?“

听到这话兰子义不由的轻轻咂了一声,熊敬宗还是和解宣明一个想法,

于是兰子义说道:

“可是戚候与我都主战,吵来吵去还是和昨天一样嘛。”

熊敬宗笑了笑,说道:

“先去了再说吧,吵了没结果,不吵就永远出不了结果,

你说是吧,卫候?”

说着熊敬宗回头望了兰子义一眼,笑着说道

兰子义给熊敬宗报以一个灿烂的微笑,然后说道:

“熊大人任职兵部,又在东边倭寇前线打过仗,经验丰富,

难道大人以为当前贼寇的损失已经大到需要摇尾乞降吗?“

熊敬宗没有回答兰子义,而是端坐马上目视前方,似乎对兰子义所说毫不在意。

兰子义接着说道:

“贼寇起势已久,从南到北几乎打穿我大正腹地,人数众多,

我们前几日不过歼敌四万多人而已,哪怕这些都是贼寇精锐也不见得就让贼寇彻底丧失作战勇气。

如果是诈降拖延时间,我们可就中计了。“

熊敬宗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道:

“贼寇乌集荒野之中,毫无后勤,贼寇人多吃的就多,那夜偷袭裕州未果,贼寇就已经没有继续往前冲的劲头了。现在又被我们死死盯住,斥候游骑也不敢轻易出去巡粮,饿死必矣。

这时投降才是正途,有什么不可思议?“

兰子义说道:

“自我等随德王京城出征以来,连番血战才有今天的战果,一朝和谈如果贼寇诈降我等就是功亏一篑了。“

熊敬宗说道:

“卫候刚刚不是还说贼寇人数众多,不会轻易投降,那为何卫候就有信心一定能打赢呢?“

兰子义说道:

“贼寇一战精锐尽失,已经丧胆,而我军主力尚存,又训练有素

再加上贼寇害怕神机营大炮,这时出战必能剿灭贼寇,为国除患,

熊大人久经战阵,对形势的判断肯定和我一样。“

熊敬宗没有说话,回过头来,面容虽没有变化,但却露出一脸疲惫。

看了兰子义一会后,熊敬宗说道:

“快到府衙了,我们进去再说吧。“

然后扭过头去,催马向前,把兰子义抛在后面。

兰子义驻马原地,看着熊敬宗慢慢远去。

桃逐兔凑前说道:

“这人也太不给面子了。“

兰子义说道:

“不,那可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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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深入贼营

兰子义与熊敬宗一前一后进了知府衙门,

守门将士领着两人来到后衙课堂,解宣明与戚荣勋已经在屋里等候。

兰子义带着桃逐兔与仇家父子一起进屋,见面之后几人相互行礼。

礼毕,兰子义刚要坐下,解宣明却说:

“今天商讨的是大事,卫候为何要带这么多外人?”

兰子义并未答复解宣明,而是招呼旁边仆人给桃逐兔他们看座,等大家一起坐下后才回答道:

“外人?

对解郎中来讲我兰子义也是外人,郎中大人又何必要叫我?

更何况今天和昨天讨论的是一件事,昨天我带的人比今天还多,解郎中为什么不说?“

解宣明说道:

“我们都是只身一人,卫候每次却带这么多人,是想告诉我等卫候家大业大吗?”

桃逐兔听着不爽,座上说道:

“姓解的,我们护卫卫候碍你什么事?”

兰子义抬手止住桃逐兔,说道:

“我与解郎中见面也就昨天今天两次而已,怎么成了两次呢?难道解郎中一直关注我在京城的动向?”

解宣明知道兰子义是在故意偷换概念,把这两次会商的事和他在京城里面发生的事情混在一起,开脱他自己带人来这件事情。

虽然兰子义带这么多人过来对其他人不利,但身份地位相差毕竟悬殊,造成的影响还在可控的范围之内,解宣明也不想因为这种事情就撕破脸,于是借着京城的事情嘲讽道:

“卫候在京城风流不羁,飘逸洒脱,颇得魏晋风韵,京城人尽皆知,哪还需要我去关注。”

兰子义听着看冷笑一声,说道:

“假君为曹丘,吾成季布矣!(这么说来解大人若肯做曹丘,我兰某人就能当季布了)。”

这么一说兰子义与解宣明一起朗声大笑起来。

等两人笑的差不多后,大家终于开始讨论正事。

解宣明当仁不让,没等其他人开口就长篇大论说了起来,话还是昨天那话,理由无非就是什么仁者爱人,不可滥杀无辜,上天有好生之德,打仗死人花钱什么的。

兰子义可没心思听他废话,借着这会功夫正好观察戚荣勋。

戚荣勋虽然也坐一面,但精神颓废,生气全无,佝偻着身子低垂着脑袋,比起昨天来,连和众人的眼神交换都没有。

兰子义看着不禁皱起眉头,这戚荣勋看着就跟傀儡一样,真不知道昨晚上发生了什么,但可以知道的是今天指望不上戚荣勋了,

这时仇孝直悄悄凑到兰子义耳旁,轻轻说道:

“戚荣勋完了。“

兰子义点点头。

解宣明看到仇孝直在他讲话时咬耳朵,瞪着兰子义说道:

“卫候这是有话要说?“

兰子义正好结果话茬,说道:

“正是!“

接着兰子义说道:

“解大人说的这些当然好听,但都是太平日子里讲的东西,我们现在是在打仗,解大人这套做法是刻舟求剑,不能用。“

解宣明看着兰子义问道:

“那卫候怎讲?“

兰子义便把刚才路上与熊敬宗所说又说了一遍,期间解宣明练练发问,都与熊敬宗问的差不多,兰子义都一一解答。

等兰子义说完,解宣明立马说道:

“现在和谈,卫候已经到手的军功自然削减一半,

兰卫候你为了自己的爵位就不惜无辜百姓和手下将士的姓名,心可真够狠啊。“

兰子义说道:

“我兰家武勋卓著,我年纪轻轻已位至亭候,还哪里要去争什么军功?

我为皇上帅兵出征,我为天下灭贼平叛,一心为国,我心疼的是死了这么多将士换来的优势要被你这么白白葬送掉。“

熊敬宗见两人说的火气这么旺,出来圆场,说些客套话降火。

仇孝直见状凑到兰子义耳畔想要说话,解宣明看到立马说道:

“熊大人话都没说完卫候你的人就插话,这已经第二次,太不懂规矩了。”

仇孝直闻言慢慢缩回座上。

熊敬宗尴尬的笑了笑,说道:

“这点小事也无妨了。

其实我觉得卫候所说也有点道理,解大人要不考虑考虑?“

解宣明听到这话滑过眼珠瞪着熊敬宗,瞪了好半天,然后说道:

“我等身为朝廷命官,就应当下宣皇恩,上传民意,

所谓贼寇不过是被妖言蛊惑的无知百姓,现在诚心来投,你却想要杀他们邀军功,

熊大人难道忘了离京时中堂大人的安排吗?“

熊敬宗被说的低下头,笑着答道:

“不敢忘,不敢忘。”

兰子义心里替熊敬宗叫苦,他也已经尽力了。

紧接着解宣明说道:

“皇恩浩荡,若百姓改过自新,当然要给他们机会。”

然后解宣明问一旁戚荣勋道:

“贼寇请降,我们纳降,戚候没有意见吧?”

戚荣勋听到叫他,微微抬起头来点了点,

解宣明又问熊敬宗

“熊大人也是这么想的吧?”

熊敬宗坐直了身子点点头,说道:

“我觉得该纳降。”

得到二人同意后,解宣明对兰子义说:

“大家都同意纳降,卫候就不必多言了。”

兰子义盯着解宣明说道:

“解郎中与熊敬宗不过是朝廷派来劳军的而已,怎么就有权调动前军了呢?”

解宣明说道:

“文官参军,祖宗所定,卫候又不是不知道,

我们虽然只是宣慰前军,但没我送来的粮食卫候可有本事发动进攻?

况且统军将领又不是只有卫候一人,戚候可是点头同意了的。“

兰子义憋得满脸通红,说道:

“形式大好你不乘胜追击,反倒要纳降,

就算是纳降怎么能像你们这样闭着眼睛受降?怎么也得先亲眼看看贼营里实际情况才行嘛。“

兰子义话刚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没想到自己也犯了和解宣明同样的错误,

解宣明先是一怔,而后便开心的笑了起来,说道:

“卫候不愧为将门虎子,一语惊醒我解某人,确实应当派人去看看。

既然卫候这么不放心,又专门想出这点子来,那自然应当是卫候去喽,大家以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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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子义骑着马走在通往贼寇大营的路上,前面是带路的贼寇使者和两个禁军骑兵,旁边是桃逐鹿与桃逐兔两人,

在他们身后则是精挑细选的十几骑禁军骑兵还有魏琼楼专门派来的另外十几骑。

桃逐兔问道:

“卫候,刚才……”

兰子义笑着拜拜手,说道:

“别提了,太丢人了。”

桃逐鹿问道:

“刚才怎么了?为何卫候就被派去贼营谈判?这事能让主帅去干?”

桃逐兔便把刚才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给桃逐鹿说了一遍。

听完后桃逐鹿说道:

“怪不得刚才急匆匆回营,点了人就要走。

可是卫候,这事没必要那么着急啊,可以准备的更充分一点。“

兰子义轻轻叹了一声,笑道:

“我也是冲动了,着急着要走。

话说回来在准备又能怎样?没什么可准备的。“

桃逐兔说道:

“咱可以在多带点人啊,就这么去贼营和插标卖首有什么区别?“

兰子义说道:

“要么怎么说这事蠢呢。

不过我觉得贼寇不会动我,他要真降,杀了我就是自毁前程;他要诈降更不会动我了,动了我禁军就直接踩了过来,他们诈降也争取不到时间。

至于多带人,带多少才够呢?太少和现在没什么区别,太多……那还不如直接攻营呢。“

桃逐鹿说道:

“卫候,要不干脆把手底下人全部调来,直接灭了丫的。“

兰子义听后想了一会,说道:

“算了,贼寇尚多,不是骑兵可以解决的了的。

而且你觉得那两个兵部主事会听咱的吗?“

桃逐鹿听了觉得有理,也点点头。

桃逐兔说道:

“要是这样,大哥一个人在营里不会有事吗?“

兰子义说道:

“上次已经吃过一次亏,这次应当不会了,我也命各营禁闭寨门,没有我的命令不许随意进出。再说解宣明这次能找什么借口再夺权?

出营之前那些被查出来首鼠两端的都已被正法,我想营中也该明白我的意思了。“

然后兰子义对桃逐鹿说道:

“逐鹿将军,你那有贼寇的情报吗?“

桃逐鹿答道:

“我些日子来一直想方设法渗透贼寇,虽然贼寇人员杂乱,但内部整肃却做的出奇的好,我还没有找到渗透进去的机会。“

兰子义说道:

“那这次,这次通过我们入营的机会,能不能刺探一些情报?“

桃逐鹿答道:

“那让我来想办法吧。只是我需要钱,现钱。“

兰子义听着点点头,解下马鞍上沉甸甸的皮口袋扔给桃逐鹿,说道:

“够不够?“

桃逐鹿解开皮囊看了一眼,然后拉紧系在腰间,答道:

“差不多。“

这时前面带路的喊道:

“侯爷,我们已经到了。“

兰子义与桃逐鹿、桃逐兔互相看了一眼,然后说道:

“小心!“

两人点点头,桃逐兔更是说道:

“情况不对少爷你就先跑,我们来断后。“

兰子义抬手阻止桃逐兔,说道:

“别说丧气话,我们不会到那一步的。相信我。“

然后几人带着身后二十于骑赶上前去。

虽然前些日子半夜带兵打了过来,天黑也没太看清楚,这次才算实实在在看到了贼寇大营长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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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众生相

当晚追击雷友德时兰子义他们本已经来到过贼寇营前,可一来当时着急追击,二来当时半夜三更也看不清楚情况,没有注意观察,

现在白天来到贼寇营前,眼前景象还是把兰子义他们吓了一跳

贼寇大营修在山坡上,木桩楼橹,吊桥沟堑,修的也是中规中矩,

吓人的是贼营之外一摞又一摞的平民窝棚,以贼寇大营为圆心,套成一坨巨大的类似泥巴一样的东西涂在地上。

之所以这么形容是因为唯有如此形容才足够贴切,

那些窝棚杂乱无章,随地挖坑支起一块木头搭上一片破布就算是一个住人的地方,看起来一像是家子的人就住在下面,

窝棚旁边就是篝火,看起来临近的几个窝棚都在共用一处火,可这火里各户也太近了,难道就不怕烧着了吗?

就这些许许多多的窝棚一个挨着一个铺满贼营外围,除了贼营大门外的通路外在没留下其他什么地方,没有水井,没有通行道路,没有排水沟壑,只有人,所有垃圾和排泄物全都被扔在地上,顺着高低地势自上而下向下流,兰子义都想不出他们这些人是从那里汲取的生活用水。

桃逐兔看着也是直瞪眼,说道:

“都说贼寇人多,这才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人多,

可是卫候,我们那天晚上来的时候为什么没看到这些人?这都是些什么人?“

兰子义直摇头,说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晚没有看见人。

这些人应当是被贼寇掳掠来的百姓,进不了贼营只好驻扎在营外。“

桃逐兔问道: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跑呢?”

兰子义也回答不上这个问题,摇了摇头。

然后兰子义说道:

“告诉弟兄们,都别声张,就说我是官军使者,不要让贼寇知道来的是一军统帅。”

桃逐鹿听着点点头,桃逐兔到时有点犯难,说道:

“卫候从当阳开始便与贼寇连番血战,还总是带头冲锋,我怕贼寇中认识你的不在少数,这可怎么瞒?”

兰子义刚想回答桃逐兔,没想到前面带路的贼寇来使见到来到自家大营,兴奋的忘乎所以,也不管旁边看管的禁军,抽着马屁股就往回跑,边跑边喊:

“正妖派白袍将军来谈判啦!正妖派白袍将军来谈判啦!”

兰子义他们初听到“白袍将军”几个字都有点摸不着头脑,弄不明白什么意思,但很快他们回过神来,这“白袍将军”说的就是兰子义啊,他平日上阵上从头盔上的盔缨,下到脚上踏的靴子一身全是白的,无论京军禁军就他兰子义一人这么穿。

等想明白了兰子义破口大骂,这孙子这么叫唤贼寇全知道是谁来了,还怎么瞒?

桃逐鹿和前面那个禁军听到兰子义的骂声都赶忙取出弓箭,

兰子义一把将身旁桃逐鹿摁住,大声叫住前面那个禁军

“不要放箭,这里杀了人今天还怎么跟贼寇谈?

放下,都放下!“

桃逐鹿把弓箭收回箭囊,桃逐兔说道:

“不如撤吧,卫候,你带兵杀了那么多人,贼寇那边都有你专门的绰号了,进了贼营可怎么得了?“

兰子义说道:

“不能撤,一来撤了怂,给贼寇长气;二来撤了没诚意,我们是官军,代表的是朝廷,哪怕对方是贼寇也不能失信;三来撤了危,我回去解宣明还有他背后的章鸣岳可就有借口收拾我了。

我本就想探查一下敌情,看看贼寇虚实,现在机会来了怎能逃跑?放心吧,就我刚才说的,我料贼寇不敢动我。“

说着兰子义长舒一口气,轻夹马腹,往贼寇大营走去。

桃逐兔立马催马跟上,桃逐鹿则吩咐跟上来的禁军和辑虎营将士们

“眸子都放亮了。“

将士们都默默的点头,打起十二分精神,排成两列,让开中间,跟着桃逐鹿一块随兰子义而去,

兰子义慢慢走向贼营,逐渐靠近营外百姓,还没走到跟前就被滚滚而来的臭浪熏的差点滚下马去。

兰子义在马上看着底下的人们,地下的百姓也看着兰子义指指点点,

人们七嘴八舌的讨论道

“这就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白衣鬼?“

“我听说这人是北镇边将,悍不畏死,那么勇猛的沙天罡就是死在他手上的。“

兰子义听到这句差点没有喷出来,明明自己的命差点葬在那个南蛮子手里,这些愚民还真是能吹。

百姓们接着议论道:

“我听说北镇的人都长得像鬼,怎么这人怎么看着白白净净的?“

“就是,看着还有点俊呢。“有个中年妇女看着兰子义说道

兰子义听着这女人的话,再看她那眼神,不禁汗毛倒立,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这时一旁桃逐鹿凑上来说道:

“面色菜黄,手脚浮肿,站都站不稳,这些人断粮好一阵子了。“

兰子义听着收束心神,点了点头。

突然旁边人群后面有个窝棚传来响动,

兰子义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男人裸着上身,一手拎着衣服和佩刀,一手提着裤子从里面钻了出来,

这男人刚走没两步,一般全身赤裸,糊的脏兮兮的女人从里面疯也似得钻了出来,抱住那男人大腿喊道:

“你别走,你说过给我吃的的,你给我吃的。“

那男人反身一脚直踹女人心口,将那女人踹回窝棚里,然后从上衣里掏出一块黑的不知道什么玩意的东西扔到地上你里,

就在兰子义觉得那个被踹的女人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已经活不了的时候,那女人看到吃的就立马回过神来,快速爬过泥浆,捡起地上的东西嚼了起来,

这时窝棚里爬出一个光着身子的小孩,来到女人身边可怜巴巴的望着,只在那里吞咽口水,

女人则将手里的东西掰出一般来给小孩递了过去,也不知女人与小孩到底是母子还是姐弟。

兰子义不忍心再看,扭头望向路的另一边,这次兰子义看到有一妇人怀抱婴儿,有说有笑,嘴里念叨着:

“孩儿你已成仙,为娘没什么遗憾了。“

周围那些衣衫褴褛妇人,百姓都上前恭喜,

兰子义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等那女人转过身后才看清楚她怀里婴儿已经死了。

附近有人推车过来,上面全是死人或是婴儿尸体,那妇人见车过来就把怀里婴儿放到车上,然后说道:

“孩子等等,我去之后大家便可同列仙籍。“

兰子义看的毛骨悚然,赶忙把头扭了过来,经过这一路没有发现埋人的坟头,他可不敢在想这些尸体最后都被怎么处理了。

桃逐鹿凑到兰子义旁边低声说道:

“卫候,我看今天银子不会管用的。“

兰子义擦擦脑门上的汗,点点头,然后告诉旁边桃逐兔一声:

“悄悄告诉弟兄们,随身带的干粮全都收集起来,给逐鹿将军。“

兰子义没在管身后军士们如何忙碌,而是坐在马上魂不守舍,

这几十万人现在过得样子比街上的乞丐还要惨,可还是在这里神神叨叨的,

妖贼害人不浅,如果任由他们流窜各地,天下黎民百姓还不知道要遭什么罪呢。

兰子义恍惚之间已经来到了贼寇大营门外,

营门打开,两排贼寇甲士挺着胸膛出门而来,

他们身上铠甲的甲片擦得明亮,手中露出的白刃磨得反光。

不过桃逐鹿去凑在兰子义耳边说道:

“身上浮肿未消,面色蜡黄但却有精神,还不像是装的。我猜是饿了些日子刚吃了一顿。“

兰子义点点头。

等那两排贼寇走出来将兰子义他们迎在门外后,带头的贼寇晃着脑袋说道:

“来的可是卫将军?“

兰子义笑道:

“在下卫亭候兰子义,不是什么卫将军。“

贼寇头目说道:

“你可是来替正妖传话的?“

兰子义说道:

“我是来听你们大神棍怎么跟我投降的。“

词语一出那两排贼寇甲士纷纷拔出白刃,寨中楼橹上的贼寇弓箭手也都拉弓瞄准了兰子义。

一起跟来的将士们紧张的握住手中的武器,四处勘察敌情,

兰子义还是说话是的那副笑容,不紧不慢的看着说话的贼寇头目,可其实他甲胄下面后背的衣服都快湿透了。

就这么僵持了一会,那贼寇头目一摆手,哼了一声,贼寇都把白刃收回刀鞘。

兰子义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催马就往营中走去。

这时贼寇头拦住兰子义的马,说道:

“只许卫候带一人进去。“

桃逐兔吼道:

“你说什么?我们可是专门来护卫我家卫候的!“

兰子义抬手止住桃逐兔,看了看那头目,说道:

“可以。但既然不让我的人进寨子,那就只能让他们自己去给马找草料了。“

那贼寇头目说道:

“那得由我们的人看着。“

兰子义看了看桃逐鹿,桃逐鹿抱拳说道:

“没有我们护卫,卫候可要小心啊。“

兰子义点点头,回头对贼寇头目说:

“可以。“

贼寇头没看了看兰子义,又看了看桃逐鹿,看不出什么问题来,就使了个颜色派了几个人跟上了桃逐鹿,贼寇甲士这才把路让开,

兰子义看着贼营大门,心跳不止,催马入门,嘴里说道:

“我们走吧,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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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转生天王

兰子义与桃逐兔催着马慢慢走入贼寇大营,身后贼寇甲士跟着他俩一起进门,

随着两人进入贼营,他们身后的寨门也被慢慢关上,咯吱咯吱的声音传入兰子义二中,勾得他直想要回头张望。

兰子义抓住缰绳,微微地下脑袋,以别人无法察觉的速度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年头。

等到身后“彭”的一声,门被关上后,兰子义才抬起头来,

桃逐兔察觉到了兰子义的异样,轻轻问道:

“卫候要水吗?”

兰子义没有说话,而是轻轻转头过去以一种没有任何神情的眼神默默的注视着桃逐兔,直到看的桃逐兔安安稳稳的收声坐回马鞍上为止。

刚刚回来营门的贼寇甲士头目对兰子义说道:

“卫候,请吧。”

兰子义他们脚下就是贼寇营中主干道,一眼望去直通大帐,

干道两侧站满了身披坚甲,手持锐器的贼寇甲士,

兰子义从他们身旁经过时可以看到他们怒目圆瞪,气势汹汹,手中持有着各种各样长短兵器,都被磨得蹬亮,还有几个人手里居然还拿着鸟枪,一眼看过去第一印象绝对是器坚甲锐,

可这些甲士的排列看着都非常……杂乱无章,

一般仪仗排列要的是整齐,威严,各种兵器会成对的,按照长短顺序由远及近依次排开,

可眼前的这些贼寇似乎只是拿着家伙胡乱排在一起,长短兵器参差不齐,好些武器只有一只,凑不起一对,勉强凑成一对的,制式又不一样,

这些人和刚才出门迎接兰子义的甲士一样,都是面色蜡黄,身上浮肿都还没有退去,但精神还好,胃部涨的盔甲都勒不回去,正如桃逐鹿所言,这些人是刚刚被喂饱,拉出来撑场面的。

兰子义好像随意地摆摆脑袋,眼神横扫贼营,

虽然贼寇工作做的不错,几乎看不到来回行走的人,和其他杂物,但兰子义骑在马上,居高临下,还是能看见不少东西,例如偶尔收入眼底,双目无神的走卒,例如在被新帐篷挡在后面,烂的遮不了雨的破柴棚。

看到这些兰子义就不再费神观察周围了,因为该看的他基本上都看到了。

等到贼寇大帐门前,有两个贼寇甲士上前捉住马匹缰绳,将马稳住,

兰子义踩住马镫,翻身下马,身手矫健,步伐坚定。

他与桃逐兔比肩立在大帐门前,一贼寇甲士先入大帐,

过了一会后,大帐中走出两个少女,轻纱彩衣,貂领羽冠,面涂红、黄、蓝色,颈涂金粉,

兰子义是完全弄不懂这身奇异的打扮是什么意思,

这两个少女从内向外掀开大帐门帘,

迎着兰子义与桃逐兔,扑面而来的就是一阵浓烈的柴火味和烟熏味,还伴有熏得人脑袋发胀的熏香味道。

兰子义被熏得差点没站稳,眼泪都快留了下来,旁边桃逐兔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个少女掀开门帘后柔声说道:

“天王有请妖贼使者。”

兰子义嘴角向上扬了扬,当是笑了笑,然后与桃逐兔一道踏入漆黑一片的帐篷里。

刚进帐篷兰子义感到自己就跟瞎了一样,什么也看不见,也没有人来领路,身后的门帘又被放下,

慢慢的,兰子义好像适应了黑暗,看到眼前似乎有光亮,

适应了那些一闪一闪,晃人眼的光线后,兰子义总算看清了那里到底是什么。

发出光亮的是个香案,准确的来讲是香案上面堆积如山,点着几乎快把香案给烧起来的红蜡烛,

香案后面是尊泥像,泥像身上裹着黄色绸缎,泥像头上系着一块红布,

兰子义自以为对大觉宗了解挺多,但也说不上这泥像到底是哪尊神,看着也分不清是男是女,不过做工还可以,雕刻的先天都很流畅,

泥像面前,那香案前面,有一人穿着黄色锦袍,带着一顶尖尖的白帽子,跪在地上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那人屁股后面是一个不知道从那座庙里弄出来的铜香炉,跟兰子义一般高,炉子里乱七八糟的烧着好几种熏香,混在一起味道惊人,靠得越紧兰子义越觉得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他想不通的的是难道是他兰子义眼睛鼻子比别人金贵?为什么自己这么大反应,那些坐在香炉两边的人却好像没事人一样坐在地上,扎了根似得念念有词,明明这伙人比兰子义离香炉还近,

兰子义与桃逐兔掩着鼻子,也没人招呼他们,两人只好自己走到香炉后面站住,

兰子义开口说道:

“我乃卫亭……”

坐地一人长声唱到:

“肃静~!

天王请神,闲杂人等不可轻易打扰,

犯得至尊死无葬身之地!“

兰子义气的脸发红,心想你们这群妖贼,我恨不得把你们全都砍了,你给我在这里摆什么谱?

桃逐兔更是踏前一步,骂道:

“他妈的,我们卫候屈尊肯来已经给了你们几辈子的面子,你们以为我家卫候是你们这些妖贼随便就能看见的?“

坐地上念经那两排人被桃逐兔的厉声呵斥打断,齐刷刷的将目光集中在兰子义与桃逐兔身上,那眼神就是要上来吃人,看得人心里发毛。

这时伏在泥像前那人,也就是贼寇天王,猛的爬起身子来,两手举天,头颈乱扭,晃动中可以看到这天王两眼反白,口吐白沫,浑身不规则的剧烈抖动,喉咙里还发出似唱似说的叫唤声,

这么折腾了有一会,折腾的坐在地上那两排人都一脸惊慌的看着他时,天王才用比女人还要尖细的嗓音唱到:

“看座~~~“

话音刚落就从黑暗里走出两名贼寇甲士,拎着两把椅子放在兰子义与桃逐兔身后,

桃逐兔没坐让甲士把椅子拿开,

兰子义则是二话没说就做到了椅子上去,

看起来兰子义镇定异常,其实他额头上都渗出了冷汗,

本来刚才进大帐时贼寇没有缴下武器,刚刚又看到这一圈神棍围着香炉跳大神,兰子义觉得有机会,正在琢磨是不是找个适当的时机和桃逐兔直接把这个大神棍给击杀了,

现在冷不丁蹦出来两个甲士,还不知道周围黑乎乎的藏着多少人,想想都令人心惊胆战。

那天王说完话,又跪在地上抽搐了许久,然后跳将起来,手舞足蹈,又唱又叫,嘴里念叨着一些兰子义听得懂又听不懂的词,坐在地上那两排人也摇头晃脑,配合着天王的节奏一起唱起词来,

兰子义坐在椅子上,看着这不知所谓的一些东西,真想掉头就走。

就在兰子义精神涣散的时候,那天王尖叫一声,吓得兰子义汗毛倒竖,

天王说道:

“赐汝土,赐汝位,赐汝佐那大正皇帝修去罪。“

然后大叫一声瘫软在地上。

兰子义心里把这杀千刀的骂了十几遍,王八蛋故意吓唬人。

只是从他刚才说话的那意思来看,他这是要开始谈判了。

那天王瘫倒在地后,刚才旁边坐着念经的都凑了过去将他扶起来,不少人问道:

“天王,至尊有何嘱咐?“

那天王好像非常疲倦的睁开眼睛,看了一圈周围的人,只是喘气,没有说话。

兰子义看着冷笑,说道: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想说什么趁早说。“

那群念经的看着兰子义,两眼喷火,

有一个直接跳起来走到兰子义跟前,伸手推住兰子义肩膀,说道:

“你个正妖,当着天王还敢放肆?“

这人话音刚落便是一道白光闪过,那只推兰子义的手已经被斩了下来。

念经的看着断臂刚想喊叫,又是一道白光,这人人头已经从肩膀上飞了出去,

没了人头的脖子献血喷涌,溅得周围到处都是,兰子义脸上也被溅上一道血光。

这时桃逐兔挺着沾满献血的马刀站在兰子义面前,骂道:

“不长眼的东西,你也有资格过来碰我家卫候?!“

贼寇这才反应过来,惊声尖叫,黑暗中涌现出许多无数甲士,手持各种长兵短刀抵住桃逐兔和兰子义。

这时那天王长啸一声道:

“此妖亦有神助,不可妄动!

退下!“

贼寇甲士听到话,这才愤愤地收起刀来,还把刚才被斩的尸首拖走。

桃逐兔猛一甩刀,然后换刀入鞘,

兰子义则一直保持这一副皮笑肉不笑的面容看着天王。

其实兰子义刚才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刚才那念经的贼寇,不杀有失朝廷威严,杀了就是刚才差点被乱刀砍死的后果,

今天真是太刺激了,兰子义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贼寇天王好像是在对众人说,又好像是在对兰子义说:

“刚才我面见至尊,至尊对我说,大正的天下还有救,大正的皇帝还能辅佐,要我尽心辅佐。”

见兰子义没有回答,天王接着说:

“至尊有旨,许给我宛城,还将大正朝廷大司徒之职,礼部尚书之位赐给我。如果大正皇帝肯虚心纳贤,则可天下太平。如果大正皇帝拒不奉旨,则将由我转生道替天行事!”

兰子义听完后冷冷的笑了好一会,然后看着贼寇天王说道:

“你,五石散吃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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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脱离虎口

兰子义冷笑道:

“你五石散吃多了吧?”

贼寇天王慢慢推开身旁亲信,站起身来,皱着眉头看这兰子义说道:

“这都是天上至尊所言,你难道以为是我胡言乱语。”

看着天王身后那些能把人活剐了的眼神,考虑到黑暗中不知多少的贼寇甲士,兰子义真的不想和这个看着神神叨叨的疯子多起矛盾,

但这人所说的和梦话无异,怎么能接他的话茬答应下来?一旦稍有松口传回朝中去那群御史都能把他撕成碎片。退一步讲就算是兰子义答应下来,朝廷又怎么可能答应他的要求?割据宛城,除司徒公,领礼部尚书,这要求就算是朝廷要亡怕也不会答应。

兰子义在心里叹气,心想自己以前读书时一直不懂,两军交战不杀来使,可为何那些送心的使臣还是动不动就被斩了,现在切身体会,算是懂了。

兰子义收拾收拾心神,笑了笑答道:

“不,我并不认为你是在胡言乱语,我只是知道你在坐地要价。”

这话说的激怒了天王身后那一众神棍,这些家伙跳将起来骂道:

“你个正妖,侮辱至尊,侮辱天王,你还想活着离开这里?”

桃逐兔见到这群神棍情绪激动,刚刚还鞘的腰刀又握在手里露出刃来。

一片吵闹之中只有兰子义与贼寇天王静静地相互注视着,全然不顾周围的环境,好像他们与身旁的世界完全割离,没有联系一样。

周围的环境喧嚣嘈杂无比,吵的帐篷外面都听到动静准备有所动作,

这时天王说道:

“大正妖孽横征暴敛,以致天怒人怨,我见百姓穷苦,求活五路,以至于痛心疾首夜不能寐,于是夜得至尊垂怜,传我转生大道,匡扶天下,

尔助妖为虐,已入地狱,现在又口出狂言,你不怕遭天谴么?”

兰子义听着天王这一堆没用的废话,烦的直掏耳朵,说道:

“我要遭天谴早就入土耳根清净了,那里还有必要听你在这里废话,惹人心烦。

让我来给你说点有用的,你以妖言聚众,蛊惑无知愚民叛君叛父,攻城陷郡,杀人无数,所过残破,民不聊生,此等大罪天理难容,

现在你是派人前来请降,若是天子容你那是天子有好生之德,如果圣上没那好心情,以我大军天威,只需一时就可以将你们化作灰烬。

而以我对朝廷的了解,你刚才说的那番话根本不可能传到皇上那里,半道就会被气的死去活来的朝中大臣撕碎,然后下文书命我等把你剿灭。

不要再浪费我的时间,投降就要有投降的样子,你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的。“

兰子义此话一出当然惹得贼寇众神棍叫嚣不止,天王也气的满脸通红,说道:

“我转生大道信徒万千,遍布天下,当前举事的这几十万人是顺应天道率先起事,就已经让你正妖焦头烂额,你还敢说我没有资格和你谈?”

兰子义说道:

“你的几十万人就是几十万张嗷嗷待哺,又填不满的嘴,你还有多少粮食能拿出来给手下人吃?你这些人当中有多少人能拉出来打?

既然你说到妖术信者众多,那就是说还有许多漏网之鱼,待此次将你们剿灭之后我一定上奏朝廷,四方排查,绝不轻饶。“

贼寇天王看着兰子义,又听着身旁那些跟着他的神棍喊打喊杀,眉头皱的死死地。

等了一小会天王问道:

“那你打算要怎么办?”

兰子义当然明白问的是什么意思,答道:

“你和你的信徒立即放下武器,把自己绑了出寨投降。”

天王又问:

“结果呢?”

兰子义答道:

“只诛元首,不问其他。”

兰子义这么一说,天王身后的那些神棍们又炸开了锅,这种结果如何接受?这种结果怎么能忍。

天王盯着兰子义,好长时间没有说话。

兰子义又说道:

“你要是肯把雷友德先交出来说不定我会在皇上那里替你求情。“

天王听兰子义提起雷有德,表情变得扭曲的难解难分,他对兰子义的话明显有所怀疑,问道:

“为什么?你有什么本事动摇你们的皇帝?”

兰子义说道:

“雷有德好几次把我逼入死地,我恨他入骨,你把他交出来让我宰了,我报了一箭之仇自然会替你说话,说不定能留你性命。

至于我有没有那本事,我兰家世守边关,功勋卓著,乃是皇帝亲信,自然有本事帮你。“

贼寇天王看着兰子义,脸上表情一时数变,过了好一会才说道:

“雷友德擅自帅兵出战,全军覆没,已经被我正法,我没法交给你。”

兰子义说道:

“那就把他尸首取来,我要替他敛尸。”

天王问道:

“你刚刚还恨他入骨要杀他,为什么现在又要为他敛尸?”

兰子义答道:

“棋逢对手,英雄相惜,

杀他是为了报仇,送他入土是向他致敬,我没觉得这有什么矛盾。“

天王叹了口气,转生说道:

“雷友德身虽有罪,但毕竟是我转生道天将,死后火化是规矩,我没有尸首给你。

卫候今天来这我谈的很不愉快,你回去之后让其他人来吧。“

兰子义冷哼一声说道:

“你刚才不是还说这是什么至尊所言,和你没关系么?”

见到天王回头乱瞪,兰子义起身说道:

“我是何人?你算老几?

记住,我今天来已经给足你面子,别以为会有下一次。“

那天王被兰子义气的牙痒,两只手攒的紧紧地,就差扑上来打人。

桃逐兔听到兰子义的话也觉得情况不妥,悄悄地护到兰子义身前。

倒是兰子义一脸无所谓的瞪着贼寇天王,不怒自威。

过了会后天王把头扭了回去,恶狠狠的说道:

“送客!”

兰子义听到这话也没多说什么,转身就走,步伐稳健,大步练练。

没走几下便走到门口,不等旁边贼寇侍女掀门帘,兰子义自己便起手掀开。

帐外阳光真是耀眼,突然之间的光明晃得兰子义头晕目眩,除了白光什么都看不见。

好在兰子义用力站住,伸出左手将阳光遮住。

这么站了有一会功夫,兰子义可算看清了眼前景物,身后桃逐兔也遭了闪,不过比起兰子义来回复的快一些,

见兰子义还不适应桃逐兔刚想上前来扶,兰子义却一把抓过面前贼寇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

桃逐兔见状赶紧跟着上马,

兰子义勒着马缰绳原地转了一圈,将马头调转到寨门那边,然后慢慢赶着马儿前行,昂头挺胸,无所畏惧,犹如典礼上的盛装舞步,又好像是在检阅两侧排列的贼寇甲士。

桃逐兔有些纳闷,干嘛这么走路,又慢又别扭,但卫候都这么干了肯定有原因,所以桃逐兔也跟着一起盛装游行。

待到营外,兰子义见到桃逐鹿领着二十余骑正在等候,

桃逐鹿见到兰子义后微微点头,兰子义也轻轻点头回敬,

接着一行人在兰子义的带领下不紧不慢的向回走去,一路上桃逐鹿与桃逐兔都有发问,但兰子义一言不发,桃逐鹿与桃逐兔弄不明白什么情况,也没有多问,

等走出贼寇营寨范围,走入山林,兰子义确认没有贼寇跟踪也不会被人看到后,便再也忍不住了,赶紧滚鞍落马吐了起来,

桃逐鹿与桃逐兔被这一幕惊到,部署手下将士们暂停防御后便赶紧来到兰子义身旁。

兰子义扶在一颗树旁,翻江倒海的吐了起来,把胃里有的全都倒了出来。

等兰子义终于吐完后,伸手问桃逐兔要水,桃逐兔赶紧解下水囊递给兰子义,

兰子义漱了漱口,然后喝了口水,刚喝下去又吐了出来,不过这次明显没有刚才厉害,

等缓了缓后兰子义再扬起水囊喝起水来,这次再也没吐,兰子义一口气把水囊喝光,然后出着长气说道:

“险啊,好险啊。”

桃逐鹿一边忙着给兰子义拍背,怕他呛着,一边问道:

“卫候你这是怎么了?”

兰子义答道:

“我这是被吓得,刚才在贼寇大帐之内那样硬撑,差点没命,现在套住生天,没想到反应这么大。”

一旁桃逐兔接过水囊说道:

“刚才我看卫候强梁硬项,心里还说这么硬也真是不怕死,没想到卫候也怕啊。”

兰子义笑了笑朝桃逐兔摆摆手,然后朝马匹走去,脸上血色尽褪,一脸惨白。

兰子义说道:

“怕呀,哪能不怕?这世上还有不怕死的?

但是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越是怕,越是没料越要向对手展示什么,此所谓无而示之有,不能而示之能,

贼寇也在这么玩,他们打肿脸充胖子,手下器甲都凑不起一对,人都没饭吃,居然还敢叫出人来吓唬我。我也是看到这个才敢这么硬。“

说着兰子义翻身上马,

一旁桃逐兔与桃逐鹿跟着上马,一众将士继续前行。

桃逐兔问道:

“既然如此卫候又何必硬碰硬?跟他谈谈不就得了,还要这么伤身子。”

兰子义说道:

“我既然来了,代表的就是朝廷的脸面,跟他一个反贼,我没取他首级已经是他的福分了,他还想跟我谈判,他也配?

不过这次来了一趟我也弄清楚了,贼寇是真想投降,

逐鹿将军,你那问到了什么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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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定计营中

兰子义问桃逐鹿道:

“逐鹿将军,你那边怎么样?”

桃逐鹿答道:

“卫候入营期间我带人以找马料为名在贼营中四处乱窜,看到不少,也听到不少,

派来监视我的贼寇饿得半死,一心想捞东西,我花了点银子又给了些干粮就把他买通了,村他嘴里就套出来不少东西。“

兰子义点点头,问道:

“这小子可信吗?”

桃逐鹿答道:

“详细情况有待以后继续观察,但卫候请放心,我看人很少走眼,我觉得这小子可以挖一挖。

我在营中要求随意走动后,这小子当真就闪开了,也没派人来监视,也没在营中布眼线,如果他真是贼寇故意打进来楔子,是不可能这样放我侦查。“

兰子义沉吟一声,问道:

“打听出来什么消息?”

桃逐鹿说道:

“跟我们的推测差不多,断粮,人吃人,士气低下,有内讧的可能?”

听到这兰子义问道:

“内讧?怎么个内讧?”

桃逐鹿说道:

“被我买通的那个贼寇甲士告诉我,上次贼寇夜袭,是雷有德力推的行动,贼寇天王并不支持,最后也只是默认,雷有德之调动了本部人马和一些散军,可这加起来也已经有贼寇战力的一半了。

被我们击败后雷有德便被贼寇天王收押,现在就在贼寇牢里关着。“

兰子义听桃逐鹿这么说,心中暗喜,幸亏那晚雷有德只调动了那么点人手,要是贼寇全军出击,就以那晚贼寇的攻击的突然性,就算裕州不丢,马也没了。

但桃逐鹿所说雷有德被天王收押一事却与兰子义得到的消息矛盾,

于是兰子义问道:

“雷有德只是被收押?他死了没有?”

桃逐鹿答道:

“据我所知没死,

那贼寇甲士告诉我雷有德能征善战,颇得士心,但却是半路出家的,不是天王近属,天王早想削他藩却没有借口,这次兵败天王本想将他正法,怎奈军中阻力太大,全是替雷有德求情的,贼寇天王最后只得关起来了事。“

这时桃逐兔插话道:

“可是二哥,刚才贼寇天王亲口告诉我们雷有德已被火化,为何你却说雷有德只是被收押?这是怎么回事?“

桃逐鹿看着桃逐兔“嗯?“了一声,有些不可思议

兰子义把刚才他与贼寇天王对话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说道:

“贼寇天王为何要故意隐瞒此事?“

桃逐鹿略有犹豫,说道:

“卫候,我说话生硬,如有得罪还请卫候见谅。”

兰子义掉头看着桃逐鹿,着急的问道:

“逐鹿将军知道我那块出漏子了?”

桃逐鹿答道:

“按照卫候刚才所说,卫候对雷有德的意图过于明显了。

贼寇天王看似疯疯癫癫,但这些都是他用来蛊惑手下的手段,我今天亲眼所见,这边贼寇数十万人,虽然饥寒交迫,活的根本不像人,但却没有离心,贼寇妖人不时查看四方民情,慰问愚民,一旦觉得人有不轨立刻就地正法,

依我看这贼寇天王绝非善类,刚才一番谈话应该是已经弄清了卫候的意图。“

桃逐兔这时问道:

“可是二哥,刚才你明明说雷有德与贼寇天王不和的,那贼寇天王干嘛不卖卫候个顺水人情,把雷有德送来,一边借刀杀人,一边讨好卫候。”

桃逐鹿说道:

“三郎,你还是年轻啊。

我只问你,按照卫候刚才那意思,贼寇天王把雷有德卖了能有多少好处?卫候能保他礼部尚书吗?能保他命吗?

那要是留着雷有德呢?连卫候的这么明显的忌惮雷有德,其他官军官军该有多害怕?

没有外力压迫的时候贼寇天王说不定就找借口干掉雷有德了,但现在大军压境,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都跑不了,只有合力求生才有生机。“

桃逐兔说道:

“这样说来卫候刚才要是卑辞厚利许给贼寇天王说不定就能骗的贼寇投降了。”

桃逐鹿答道:

“也不尽然,卫候要是许下的太多,朝廷是不可能答应的,这样一来只是换得贼寇放松警惕,到头来还是要打,但打的话解宣明他们又不同意,等于是白费功夫。”

兰子义这时也叹气道:

“要是在贼寇面前服软,我怕朝廷那边会有人风言风语。”

桃逐兔问道;

“可刚才只有我与卫候进去,在没有其他人了,谁又能知道呢?”

兰子义说道:

“那谁知道呢。”

接着兰子义又问桃逐鹿道:

“出过这些逐鹿将军还有什么收获?”

桃逐鹿答道:

“还安插了不少眼线,收买了几个营外***贩子什么的。”

兰子义说道:

“很好,继续跟进,别断了,缺什么跟我说,我会给你想办法。”

一行人就这么聊着,催马赶回裕州城中。

兰子义入城时已是傍晚,差点错过入城时间。

回到城里后兰子义本想先去府衙跟解宣明、熊敬宗、戚荣勋说清事情,但转念一想这些事情本就清楚,还有什么可说清的,自己与他们平级,说不定还要高半级,干嘛跑去向他们汇报,于是安排辑虎营将士回去后便掉头回营。

这次桃逐虎守营守得异常坚实,全部奇兵营寨大门禁闭,街上不见一人,

兰子义带人来到门前,守门坚实如临大敌,直到确认来者乃是兰子义后才打开营门。

兰子义当场嘉奖守门将士,心想这才是临阵对敌该有的姿态,总算是带兵带出路数来了。

兰子义带着桃逐鹿与桃逐虎来到大帐,桃逐虎与仇家父子正在商讨事情,

见兰子义回来三人纷纷行礼,仇孝直说道:

“卫候回来这么快?“

兰子义笑道;

“贼寇又不会招待我过夜,怎么可能不快?“

桃逐虎说道:

“卫候来的正好,我正招呼两位先生吃晚饭,卫候刚好赶上。“

兰子义说道:

“好,我们边吃边说。“

于是众人找来马扎,在帐中支起小桌,拿了干粮,等着伙夫端上汤锅来,

兰子义问道:

“今晚将士们吃什么?“

伙夫刚要出门,听兰子义问话,转身答道:

“回侯爷的话,一锅乱炖,跟您这一样。

您觉得这不合适?那我给您重新做点。“

兰子义说道:

“正好,我就是这么安排的。

你也赶紧去吃完饭吧。“

伙夫点点头,出门去了。

等伙夫脚步远去后,桃逐虎问道:

“卫候,今日贼营那边如何?“

兰子义便把今天入贼营还有与贼寇天王的对话全都告诉众人,期间桃逐鹿与桃逐兔还不时补充两句。

等兰子义把话说完,仇文若率先答道:

“贼寇的条件朝廷根本不可能答应。“

仇孝直说道:

“这样的条件解宣明首先就会掀桌子。“

桃逐虎把嘴里的饭菜咽下,说道:

“我其实挺纳闷,那天贼寇使者来到裕州城居然没有说出任何投降条件,现在想想真是不对呀,难道贼寇料到会有官军主帅去和他们谈判?“

仇孝直说道:

“桃大少你这反应太慢,贼寇要是真有心,卫候今天就回不来了。“

兰子义说道:

“所以当时我觉得贼寇是在诈降,但亲眼所见之后我倒觉得贼寇是真想投降。“

仇孝直道: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贼寇死撑面子,也是想多为自己添些筹码。“

仇文若叹了口气说道:

“可就以贼寇提出来的条件,这仗是非打不可了。“

接着仇文若问兰子义道:

“这些事情卫候与其他人说了吗?“

兰子义知道仇文若说的是解宣明他们,答道:

“还没有。“

仇文若问道:

“那卫候打算怎么说,是战是和?“

兰子义想了想,说道:

“就以目前情况,贼寇有降心,但却降不了,如实告诉他们就好。“

仇文若说道:

“卫候切不可如此。“

兰子义拿着馒头,夹着菜,不解的看着仇文若说道:

“为何?“

仇文若说道;

“卫候力主开战,现在却要和,这样会给人留下话柄。“

仇孝直说道:

“我儿所言甚是,

嘴在解宣明身上长着,他要怎么说卫候难道能管的住?卫候要是一会主战,一会主和,等他传到朝中就成了摇摆不定,无论最后打赢还是招安,功劳都是他们的,罪过都是卫候的,决不能开这口子。“

兰子义想了想,点点头,把手中菜咽下去后,问道:

“那依两位先生之见,应当如何是好?“

仇文若说道:

“不能不说,不说的话卫候如何向同僚交代,

但说的话,卫候不能表态。“

仇孝直说道:

“卫候最好不要自己去说,但也不能随便派人,我猜卫候心里已经有传话的人选了吧。“

兰子义笑着摸摸下巴,点头说道:

“先生无须再言,子义明白了。“

接着兰子义对正在埋头苦吃的桃逐兔说道:

“逐兔将军,待会吃完你去趟府衙,把今天的事情跟那三个说一遍。“

桃逐兔塞得满嘴都是东西,说道:

“这事让二哥或者大哥去不是更好?我说话的时候想的太少,说的一粗怕是会给卫候丢面子。“

兰子义笑道:

“不,就你去,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把你看到,听到的都说了,尤其是贼寇开出来的条件。“

桃逐兔点了点头,然后问道:

“可我觉得二哥干的事情,和卫候你半道吐了的事不该说吧。“

兰子义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

说罢众人大笑,笑过之后桃逐兔说道:

“我明白了,一定不会走漏半点风声,卫候想说的我一定说,卫候不想让人知道的决不让人知道。

只是要是他们问起卫候为何不来该怎么回答?“

兰子义想了想,答道:

“只说我一路颠簸,染了风寒。”

这时仇孝直插话道:

“桃三少只说卫候被贼寇气的怄气,还在气头上就好。”

桃逐兔被仇孝直插话,一脸不爽,说道:

“我问卫候呢,又没有问你。”

仇孝直笑着摇摇头,不再说话。

兰子义赶紧解围,说道:

“都是自己人,一边是我智囊,一边是我手足,还分什么你我。

孝直先生说的有理,逐兔将军照办就是。“

桃逐兔听兰子义这么说也就此罢休,不在追问,但多少还是不爽,低头吃饭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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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大年三十,祝大家团团圆圆,新年新气象,新春快乐

第一百四十章 尔虞我诈

桃逐兔当晚便将话带给了驻扎在府衙的解宣明,说了贼寇如何声势浩大,如何人数众多,如何缺衣少粮,如何派甲士围出来迎接,又是如何口出狂言,

桃逐兔说的绘声绘色,把贼寇外强中干的样子说的活灵活现,又把兰子义说的英明神武,气贯长河。

解宣明当然听得直皱眉头,但无论他怎么盘问桃逐兔都说不漏,话还是那样的话,嘴里兰子义还是态度强硬,但是战是和却模棱两可。

桃逐兔说完后便回营去了,据桃逐兔所说熊敬宗与戚荣勋听说贼寇开出的条件后都力主出战,

解宣明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也眉头紧皱,不再提和谈的事情。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兰子义对这结果还算满意,接下来的几天当中只在营里厉兵祙马,狠抓人事,只等着府衙里解宣明请他过去商量出战的事情。

可等了几天府衙那边都没有动静,反倒是听说贼寇营中又派使者过来商谈招安的事情,

这次贼寇的确是说要商讨招安,可是前几天贼寇谈话的口径还是要“和谈”,

难道贼寇这么快就想明白事情,弄清自己身份了?

兰子义总觉得这不太可能,转变的太快了,一点回还的余地都没有,

能发生如此剧烈的转折要么是贼寇内部发生权利更迭,要么就是有诈,

但无论是哪种情况发生现在都不是闲坐的时候,已经吃过敌情不明的亏了,君子不贰过,没有必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兰子义立马命令帐下令兵去请桃逐鹿,

虽然兰子义与桃逐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但小时候只觉得二哥只是不怎么喜欢说话,以前还真没发现他在情报搜集和情报人员构建方面的天赋,难怪他被选为隼子营后备呢。

此时晚饭刚过,天已漆黑,将士们都已经吃过晚饭回到自己帐篷里,玩玩骰子,赌赌钱,桃逐兔吃过晚饭后也问兰子义要了些碎银子,屁颠屁颠的跑去赌钱了,

大帐四面都有喧嚣声,将士们兴致高昂,欢啸呼号,

巡营的将士排着队列穿梭在营间道路中,哪怕是在吵闹的营中还是踩出了沙沙的响声。

一队将士刚从门前经过,门口便传来桃逐鹿的声音

“卫候,你找我。”

兰子义说道:

“逐鹿将军请进。”

桃逐鹿轻轻的进入大帐,立在帐中向兰子义行礼,

兰子义示意桃逐鹿坐下,

桃逐鹿看兰子义满桌文书仍的乱七八糟,问道:

“卫候又在忙公文?”

兰子义笑道:

“无非是粮草调拨,赏罚安排,一些琐事,什么时候都能处理。

比起这些,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兰子义抬头看向桃逐鹿,问道:

“我听说最近又有贼寇使者过来。“

桃逐鹿听兰子义这么问,并没有及时回答,而是慢慢扭过头去,一寸一寸地仔细观察帐篷帆布,

兰子义知道桃逐鹿怕隔墙有耳,如果桃逐鹿如此担心,那就说明接下来要说的事情非常重要了。

桃逐鹿仔细看了一边帐外,确定没有人之后说道:

“这也正是我今晚赶过来的原因。”

桃逐鹿再次张望四周后说道:

“今天解宣明刚从贼寇营中回来。”

兰子义听到这消吃了一惊,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解宣明这是要干什么?投敌?不可能。谈判?干嘛自己亲自去?贼寇到底开出来怎样的条件,竟然能让解宣明亲自过去。

兰子义慢慢坐回椅子上,他现在满脑袋都是问题,不知道从何问起,

定了定神后,兰子义问道:

“这件事情为什么没有通知我。“

桃逐鹿说道:

“不仅没有通知卫候,城里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也没几个。“

兰子义深吸一口气,微微闭上眼,把身子靠到身后靠背上,略作休息,

虽然兰子义对桃逐鹿的能力非常放心,但还是忍不住问道:

“逐鹿将军确定?“

桃逐鹿说道:

“解宣明全程行动隐秘,我们在贼寇那边的人也只是知道官军有人过去,级别还不低,我再整理城中各处搜集的情报,尤其是府衙那边的情报,两下对比才断定去的人是解宣明。“

兰子义问道:

“可他为什么要去贼寇大营?“

桃逐鹿说道:

“表面上讲是去招安的。“

廷桃逐鹿这么说,兰子义皱着眉头问道:

“表面上讲?“

桃逐鹿点点头,说道:

“至少解宣明是这么认为的,府衙里接待这件事情的都说是去招安,但贼寇那边情况却不一样。“

兰子义看着桃逐鹿,说道:

“继续。“

桃逐鹿说道:

“上次我们去贼营,我提到的那个小子是贼寇天王的近卫,他告诉我这次接待解宣明没有再选用甲士,大营里也没有专门收拾干净布置新帐篷,相反,这次从大营外解宣明一行到来开始,沿途布置的都是老弱病残,精装全被藏了起来。

我在贼营外买通的人,和安插的眼线也给了我类似的情报,贼寇将精锐藏了起来。“

兰子义听着想了想,说道:

“上次我去是在夸强,这次是在示弱。“

桃逐鹿说道:

“还有更狠的,

那小子告诉我说他偷听到了几句天王与解宣明的对话,虽然只有只言片语但透露出的信息却非常惊人。贼寇天王求解宣明饶他不死,只要官军肯留他一条性命,他愿意立刻卸甲投降。“

兰子义听着直皱眉头,说道:

“这和我上次去接洽的差别也太大了,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桃逐鹿说道:

“这就是今天另外一条重要情报了。“

兰子义着急地追问道:

“快说。“

桃逐鹿向前微微倾身,说道:

“卫候那天刚走,贼寇天王就把雷有德放出来了。“

兰子义听说雷有德被放了出来,彻底坐不住了,跳起来问道:

“这种事情逐鹿将军为何现在才说?“

桃逐鹿起身抱拳说道:

“消息不灵是属下失误,但这也是我刚刚得到的消息。”

兰子义叹了口气,示意桃逐鹿坐下,然互问道:

“也就是说贼寇是在故意隐瞒雷有德的消息?

给你消息的那小子会不会是反间?“

桃逐鹿摇摇头,说道:

“如果他是反间,雷有德复出的消息他就应该一直藏着,不该说出来,但他今天还是告诉了我,

而且这几天他一直都在向我提供情报,都是真的,

我更倾向于认为他确实也是刚刚知道这件事。“

兰子义点点头,闭着眼睛想了想,说道:

“如果雷有德复出,那事情就能说的通了,这手法的确和雷有德之前干的非常相似。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想干什么?“

桃逐鹿说道:

“我也没有想明白雷有德为何要这么干,但我总觉得这事情是冲着卫候来的,要不干嘛解宣明去贼营的事情要保密。”

兰子义点点头,靠在椅子上许久没有说话,他想了半天,突然睁开眼睛,对桃逐鹿说道:

“快,逐鹿将军,快去请仇家两位先生。”

桃逐鹿点点头,正要起身出门,门口却传来着急的脚步声,有军士走到门口说道:

“启禀卫候,解宣明大人求见。”

听到这消息兰子义与桃逐鹿对视一眼,都吃了一惊。

兰子义说道:

“不见!

营门已闭,怎能随便打开?告诉解大人,有事明天再说。“

那军士听上去有些慌乱,说道:

“可是,可是侯爷,解大人已经进来了。”

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传了过来,解宣明领着两个兵部主事大步流星走入帐中,

见着景象兰子义也知道解宣明是怎么进来的了,于是对桃逐鹿悄悄说道:

“快去请两位先生,跟他们简单说一下。”

桃逐鹿领命出去。

接着兰子义换上笑脸对解宣明说道:

“解大人深夜闯营必定是有要事相商吧。”

解宣明一脸怒容,看着兰子义说道:

“兰子义,你为了自己的军功真是什么谎都敢撒。”

兰子义不明所以被解宣明批头盖脸一通骂,心里恼火,说道:

“解大人把话说清楚,我什么地方撒谎了?”

解宣明双手叉腰看着兰子义,说道:

“你说贼寇要求得三公,领礼部尚书才肯投降?”

兰子义正色答道:

“正是。”

解宣明又问:

“你说贼寇专挑精甲武士出来迎接?”

兰子义答道:

“正是。”

解宣明问道:

“那你是怎么和贼寇谈的?”

兰子义答道:

“当然是宣我天威,寸土不让。

贼寇提出这种条件怎能答应。

倒是解大人,你倒是跟我说清楚我是则么个撒谎方法?“

解宣明还在气头上,对兰子义说道:

“我今天刚从贼寇大营回来,贼寇头领向我哭诉,当日卫候你去贼寇营中时他苦苦哀求,只要肯留他性命他便肯投降,卫候你却非要他们全部自杀,将人头奉上才肯让其他人投降,还威胁说要大兴兵马将贼寇踏平。

卫候就是这么宣我皇威的?“

兰子义听到解宣明这话,本有一种头皮炸裂的感觉,但与之相伴的不是心跳加速,却是心中锚定的感觉,原来雷有德玩的是这一出。

兰子义厉声说道:

“贼寇这是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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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各位读者新春大吉,万事如意,

感谢你们对我一直以来的支持,感谢千纸鹤钟梦见你对我的鼓励,谢谢你们!谢谢大家!

第一百四十一章 黑云压城

兰子义厉声呵斥道:

“贼寇这是胡说八道!

当日我在贼寇营中被人用刀抵着,就这我都没做辱没皇上的事情,现在反倒成了我欺压贼寇?这算什么事情?“

解宣明说道:

“卫候说贼寇专挑精装甲士迎接,还在大帐中布置勇士,

可我今天亲眼所见贼寇只剩老弱病残,动都动弹不得,贼将只求投降活命,战意全无。

面对这么一些老弱,卫候你还要一心出战,用手下将士的血和无辜百姓的血染红自己的官袍?你们这群北镇兵都是怎么升官升起来的?“

兰子义听到解宣明侮辱北镇军,气不打一处来,再想起之前京城里被人挤兑的窝囊气,直觉怒从心中起,一把抓住解宣明的衣服领,质问道:

“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

解宣明渡过刚开始被抓的震惊后,两臂用力将兰子义推开,满脸通红对着兰子义骂道:

“怎么着?说道你痛处你没话说就要打人了?“

跟着解宣明一起进来的两个兵部主事见到两人快要打起来,赶紧上前劝架,

兰子义在与桃逐鹿谈话的时候门外是没有人的,刚刚带解宣明来大帐到时有个军士,但兰子义与解宣明起冲突之后这人并没有进帐篷,而是在帐外听了一会,一阵小跑跑走了

此时帐篷里只有兰子义与解宣明两人互相指着骂娘,两个兵部主事一人拦一个,费了老大劲才没让两人扭打起来。

兰子义指着解宣明骂道:

“贼寇一路烧杀劫掠,所过之处寸草不留,你跟我说他们是无辜的?无辜的手上沾满献血?“

解宣明指着兰子义骂道:

“你个鞑子睁着眼睛说瞎话,那城外妇孺难道都是杀人不眨眼?那些饿的皮包骨头的孩子难道也是贼寇?这些人明明都是被贼寇胁迫的良民,你要把他们全杀了?”

兰子义回敬道:

“你说是被胁迫可这些人哪怕无粮无水也和贼寇混在一起,你没有听到他们嘴里在说什么吗?你那里见过孩子死了亲妈不哭反笑,还要祝自己孩子早一步登仙的?

这些人明明已是妖贼一份子,就算没有亲手杀人也在助纣为虐,谈何无辜?“

解宣明也不甘示弱,说道:

“贼寇有心投降你却不招安,硬要开战,

战事一起多少将士要命丧沙场?这难道不是人命吗?“

兰子义骂道:

“你个蠢货,宁肯相信贼寇都不肯信我。

我跟你说的明白贼寇是在胡说八道,这是污蔑,这是在离间您难道不明白吗?

我倒是弄不明白,形势大好,贼寇只剩一口气,明明可以一战定乾坤,你却非得要招安?贼寇杀人无数,皇上会留他命吗?他们难道不知道吗?

解宣明,你说我拿将士血来染自己袍子,我看你才是想拿招安做幌子来堆起自己的乌纱帽。“

解宣明被兰子义最后这话问得一怔,而后就开始骂了起来,

这一来两边火气更旺,刀都拔了出来,两个兵部主事几乎就要拉不住人。

这时门外传来忙乱地脚步声,桃逐鹿带着仇孝直与仇文若鱼贯而入,

也基本上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帐篷外面也都听得差不多了,

桃逐鹿与仇家父子赶忙去拉兰子义,兵部主事回身去拉解宣明,

可即使如此兰子义与解宣明还是互相叫骂不止,

仇文若拦着兰子义拦的恼怒,最后忍不住火走到两人中间说道:

“两位大人都是朝廷栋梁,前军要人,号称智士,全军都以两位为主,现在却要以一时之怒行匹夫之勇,我未见二位有何仁、智。“

仇孝直也说道:

“两位在此火拼这可是令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贼寇兵不血刃便斩落军中主帅首级,让那天王和雷有德听见梦里都得发笑。这种事情传回京城两位谥号得有多难听两位大人有没有想过?“

兰子义与解宣明听到仇家父子两人说的话才算是稍微冷静下来,把拔出来的家伙又都收回鞘中。

兰子义收剑入鞘时候还在想,今天干嘛发这么大火,想来也是这解宣明太不讲理,半夜闯入营中劈头盖脸就骂人,还骂的是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情,刚才居然还敢动手,

仔细想想刚才动手是在兰子义骂解宣明想要邀功抬自己乌纱帽之后的事情,本来兰子义只是一时火起随便骂出来的,从解宣明的反应来看当是说到了他的痛处。

仇文若见两人脾气消了下来,便对解宣明说道:

“解大人深夜前来营中,却与一军主将龌龊,所谓何事呢?“

解宣明听到仇文若发问便把贼寇营中的情况与贼寇一心想要被招安的事情又向众人说了一遍,

最后解宣明说道:

“俗话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现在我亲眼所见,亲耳所听,贼寇一心投降,无力再战,兰卫候却要用手下将士们的性命将对方赶尽杀绝,这是什么道理?”

等到解宣明说完,仇孝直向前走了两步说道:

“解大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贼寇号称四十万大军,带甲十万,怎么可能一眼望去全是老弱病残?贼营以及贼营周围窝棚有多大解大人已经亲眼看见,这么多人要全都像解大人描述的那样怎么可能一路打遍大江南北?这肯定是贼寇障眼法,用来迷惑军心,解大人不可不查。“

解宣明刚刚把刀收入鞘中,脸上被气催上来的血红正在退去,但仇孝直一番话后解宣明赤红的面颊不再恢复正常,而是停在血色之中,裹起一脸的愤怒和满眼的鄙视。

解宣明转过半身,高高看着仇孝直,说道:

“本官做事自有分寸,是真是假我自会判断,

你不过兰子义身边幕僚而已,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你父子本领真要在我之上为何这么多年来只不过是在京城当个小吏?为什么不到庙堂之上经天纬地?

看清楚你们的身份地位,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仇孝直低着头站在帐中听着,右手紧紧攥着左手,指甲都埋入肉中;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消失,最后只剩下一片惨白,

等解宣明说完仇孝直一言不发,退到一旁。

兰子义听着解宣明这话,又看到仇孝直被当面羞辱,非常不爽,说道:

“‘肉食者鄙,焉能远谋’,岂能以身份高低判断一人器量大小?

仇家两位先生都是我兰子义看中的人物,我让他们随我左右,他们自然有资格参讨军务,

更何况孝直先生刚才所说句句在理,你有什么理由羞辱他们?“

解宣明哼了一声,说道:

“兰卫候想让这两个小吏干什么就干什么,那是你自己的事情,

但卫候每次讨论公事时都要带这么多人又是什么意思?人多欺负人少吗?之前我让他们随你左右已经给足了你面子,你可曾给过我面子?

他是你的人,他说话你难道还会认为没理?

你上次去贼营情况到底如何谁也说不清楚,我也不想再问,但我也说的清楚,贼寇愿意投降,只求免死,这都是我亲眼所见,今天我便上书朝廷,请求安置。“

兰子义不甘示弱,说道:

“你能上书,我岂不能?

贼寇诈降,其势已明,我定上书朝廷请求灭贼。“

解宣明又哼一声,猛摆衣袖出门而去。

兰子义气的把手指捏的咯咯作响,盯着解宣明的背影直想发作,

没想到的是解宣明掀开门帘却停在了门口,没有动弹。

兰子义正纳闷解宣明想干什么,突然也感觉到不对,

刚才只顾着吵架,没有管门外情况,不知何时大帐门口已经围满了禁军军士,

只听桃逐兔操着醉醺醺的声音在帐外吼叫道:

“解宣明!你个王八蛋,大半夜竟然敢到我家卫候营中闹事,

自从你来裕州,就没发生过一件好事,之前夺军是你,现在殴打我家卫候也是你,你以为今天能从这活着离开吗?“

兰子义虽然没出大帐,但从解宣明身后也能看到门外是桃逐兔领着一群禁军高举火把围住大营,就说刚才那传令的令兵为何不见了,看来是去找桃逐兔。

跟着解宣明一起前来的两个兵部主事看到前来闹事的军士中不少都是自己手下,立马上前智者这些人呵斥道:

“朝廷钦差在此,你们哪个敢造次?

都给我退下!再敢挡路就把你们斩了。“

解宣明余怒未消,也把手按在佩剑上呵斥道:

“都让开!想造反不成?“

没想到解宣明刚刚把手放在剑上,门外禁军就齐刷刷把马刀拔了出来,

桃逐兔明显喝醉了,摇摇晃晃站不稳,挥出臂膀将手里的酒壶扔到解宣明面前砸碎,骂道:

“什么狗屁钦差,别人不知我还不知?你不过是皇上派来给咱弟兄们送粮食的,有什么资格对着咱弟兄们指手画脚?你算老几?

我家卫候才是一军统帅,我们除了他的话,剩下谁的都不听。

你们说是不是?“

桃逐兔仰着脖子高声质问身后军士,得到的是震天的呼声和允诺声。

解宣明与他旁边两个兵部主事见这些禁军已经不听他们命令,吓了一条,慢慢退回身后大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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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假期已经过半,各位读者可要好好利用剩下的假期

第一百四十二章 火拼

解宣明与两个兵部主事握着腰间兵器,慢慢退回大帐,

门外军士越聚越多,压着解宣明堵住大帐门口。

兰子义看着门外堵门的军士心里叫好,看来之前肃军没有白干,现在手下这些兵痞已经全都听他兰子义的了,

虽然这种围堵朝廷命官的事情不好收场,但绝非不能收场,正好趁机杀杀解宣明这厮的威风,让他知道在军中谁的话才算数。

解宣明脸色由红转白,站在帐中警惕的看着帐外围堵的军士,黄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脑门渗出来,

解宣明开口说话,虽然用力控制声带但语调中还是带着颤抖,

解宣明问道:

“兰子义,你的人是怎么回事?还不让他们闪开?“

兰子义乐的看解宣明这幅窘样,轻描淡写的说道:

“解郎中夜闯军营,本就犯了军法,依律当斩,将士们只是不愿见到军纪崩坏,所以来找郎中大人讨个说法,不必紧张。“

门外桃逐兔听到兰子义的话,也领着禁军士兵们大吼道:

“解宣明你坏我军纪,把首级留下再走!“

门外将士们跟着七嘴八舌,大声呼喊,手中马刀在空中胡乱挥舞,反射的火光如箭矢般四处飞舞。

解宣明听兰子义这么说,惊讶的合不拢嘴,扭头看着兰子义正想开骂,脸上的怒容却一闪即逝,换上了一种堕入冰窟的恐惧,解宣明很快恢复笃定的神情,恐惧旋即消失,好似根本没有存在过一样,兰子义看着解宣明,心里佩服他的应变能力,一瞬之间神情数变,最后还能恢复冷静,不愧是章鸣岳的心腹。

这时解宣明冷静的开口说话,不再有一丝犹豫,也没有一点异样,他说道:

“我怎么讲也是朝廷命官,卫候就这么把我堵住恐怕不妥。“

兰子义笑了笑正想说话,仇孝直却凑到兰子义耳旁,把声音压得低低的说道:

“卫候刚才答话咄咄逼人,明显是在彰显自己权利,解宣明现在又克怒忍愤,一抹脸藏住所有情绪,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指挥禁军骑兵,对卫候你起了疑心,

解宣明夺军之事已经在前,现在放他走便是放虎归山,回去还不知道他会搞出什么事来,

以我之见现在趁着军中激愤,正好收押解宣明,辑虎营魏琼楼又是自己人,等于府衙里的熊敬宗已在掌中,

戚荣勋无谋,收了解、熊二人戚荣勋定不敢造次,

这样一统全军,明天就能出战灭贼。只要打赢这种军前夺权的事情也就成了随机应变的正当举措,一切顺理成章。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卫候如果坐失良机,便是授人以刃,陷己于险境。“

兰子义听着仇孝直这话直皱眉头,这简直是在说梦话吗,都是朝廷命官,无缘无故怎么能把人给抓了呢?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做的出来,解宣明也做不出来呀。

兰子义推开仇孝直,没让他继续说下去,对着解宣明说道:

“我只要让你知道,军营重地,不是你随便可以闯的,我是前军统帅,也不是你可以当面造次的。“

言罢兰子义走到门前,对着帐外众人说道:

“解大人文官一个,不懂军规,让他走吧。“

话音一落门外军士慢慢都把刀收回鞘中,然后散开让出一条路来,

兰子义满意的看着手下将士令行禁止,完全服从自己的命令。

解宣明看了兰子义一眼,埋头就要走,

这时兰子义再次发话

“解郎中是文官,可私自放你进来的那俩不是文官,

他们既为武将,当然应当遵守军法,现在却明知故犯,还是在我的手下知法犯法,这种事情我怎么能看着不管?“

说罢,兰子义给旁边军士递了颜色,立马有四个军士站出来将两个兵部主事摁在地上,

两个兵部主事一边挣扎一边大喊:

“兰子义你要干什么?“

兰子义把目光投降解宣明,解宣明只是淡淡的瞥了两个主事一眼,脸上除了汗水没有一丝波澜,他对兰子义说道:

“卫候军中之事,下官无权过问,告辞。“

说完就一个人向营外走去。

兰子义满意的点点头,想必经过今晚的事情,解宣明也该老实许多。

然后兰子义下令道:

“将这两人拖出去,每人五十军棍。“

四个军士闻声立马卸掉两个主事身上甲胄,拖着往法场走去。

兰子义满意的笑了笑,下令让众人都散去,

这时仇文若焦急万分走上前来,拉着兰子义的手说道:

“卫候怎么能这么做?解宣明乃是朝廷钦差,卫候怎么能这样要挟他?“

兰子义轻轻拍拍仇文若的手说道:

“这不叫要挟,这叫杀鸡儆猴,你没看刚才这一下他就老实了?“

仇文若看着兰子义,紧张的满脸是汗,抓兰子义的手用力更紧,他说道:

“仇文若与卫候并无隶属关系,又是戚荣勋实际的上司,手握裕州城中一半以上的禁军,怎么可能对他杀鸡儆猴?

刚才卫候没在第一时间阻止手下军士已经让他起疑,后面又借兵势作威作福,还当他面处罚他的人,干出这种明晃晃打人脸的事情解宣明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兰子义笑着说道:

“刚才解宣明明着打令尊的脸,我不过以牙还牙罢了。

其实令尊想干的事情比我还狠呢。“

说着兰子义笑着看了看仇孝直。

仇孝直长叹一声,说道:

“老夫刚才所说绝无私人恩怨,那是当前情况下最应当做的事情,卫候怎么就不明白呢?“

兰子义笑道:

“我只是明白身为朝廷命官,是不可能对自己人随便动手的。“

仇文若没管兰子义说什么,只是着急的说道:

“卫候,解宣明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城中步兵多,地形又不便骑兵展开,不可久留,趁现在解宣明还未定计,我们赶紧率部出城,派人快马加鞭秉明朝廷才是上策。“

兰子义推开仇文若的手,略显不耐烦的说道:

“二位先生多虑了,照你们这说法解宣明就差把我枭首示众了,都是朝廷命官,他又没有根据,怎么可能?难道没有王法了吗?

我刚才干的已经是我能干的极限了,解宣明吃了教训今后肯定不敢放肆,明天再去府衙议事我有把握让全军出战,你们看着好了。“

说罢兰子义笑着摇摇头,走出大帐去,

今天给足了解宣明下马威,兰子义心里要多痛快有多痛快,想必以后解宣明也能消停了,

兰子义随意巡营之后回帐睡觉,回去之前海安排人将守在门口的仇家父子带走,

这父子俩到底还是江南人,心眼太小,为了一点面子就要致人死地,解宣明有可能为此要他兰子义的命吗?不可能的,他兰子义就不会这么干。

兰子义饱饱的睡了一觉,第二天快到中午才起来。

刚醒过来就有军士进来通报,说解宣明有请。

兰子义伸了个懒腰问道:

“解宣明请我什么事啊?”

军士答道:

“说是请卫候去商量出征讨贼的事情,一大早就派人来了。”

兰子义听到军士这么说,喜不自禁的笑出声来,人嘛,就不能太惯着他,有时候亮亮刀子更管用。

军士见兰子义发笑,又说道:

“解宣明还说,卫候要去请不要再多带人了,谈事情的时候每位大人都是之身一人,卫候带那么多人太伤人面子。“

兰子义一脚踢开被子,翻身坐了起来,觉得今天真是阳光明媚,自己神清气爽,对军士说道:

“得饶人处且饶人,他既然已经认怂了,我也没有必要欺人太甚。

你出去吧。“

军士常诺后转身要走,

兰子义又把军士叫住,说道:

“你去叫逐兔将军,让他现在就给我背马,待会跟我一块去府衙。“

军士又唱了声诺,转身出门,刚到门口又被兰子义叫住,

兰子义说道:

“不要告诉其他人,只叫逐兔将军,让仇家两位先生知道估计又要絮叨了。“

军士抱拳作揖,转身出去。

兰子义跳起身来哼着小曲洗漱完,换好衣服走出门外,桃逐兔已经等在帐门口,

兰子义翻身上马,与桃逐兔悄悄地往营外走去。

刚到营门口就听见身后有人喊道:

“卫候要去哪里,城中危险!“

兰子义笑道:

“哎呀,还是被孝直先生抓住了,快走。“

说罢便与桃逐兔快马加鞭跑出营去,只给后面人留下一路烟尘,

一路上两人两人快马加鞭,诺大的道路无人阻拦。

桃逐兔问道:

“卫候心情这么好,肯定是昨晚出了那口恶气的缘故吧。“

兰子义笑道:

“待会进了府衙可不要这么说,该给他解宣明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桃逐兔说道:

“这解宣明是个什么东西,不识抬举,非得要人抽耳刮子抽他脸上他才知道好歹,

卫候你瞧,昨天你给他威风之后今天他连街都清干净了。“

经桃逐兔这么一说兰子义才注意到已经到了府衙门口,除了府外守军,街上却没有一个行人,

哪怕裕州城经历一番大火,城里也被烧得鸡犬不剩,这几天街上人还是挺多的,尤其是现在日上三竿,大家都该出来吃饭了。

兰子义心里有些疑惑,莫非真有问题?

那怎么可能。

兰子义与桃逐兔并肩前行,守军们都懒散的站在门外,对他爱理不理。

兰子义看着旁边擦肩而过的一个军官有些眼熟,兰子义想不起来这人是谁,但可以肯定这人见过,见过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这时桃逐兔说道:

“咦?换防了?怎么不是辑虎营。“

听到这句兰子义猛地想起刚才那人是谁,就是那晚临阵脱逃的孬种,大叫一声,调转马头,

“不好,中计了!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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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新春快乐

第一百四十三章 火拼(下)

兰子义与桃逐兔并肩而行,街上看不到一个人影。

这时众人已经到了知府衙门门前,这里在贼寇攻城时保存尚好,没有受到火灾波及,粥厂多集中在这附近,可现在明明快到饭点,也没人过来吃饭,只有府衙那边有军士三三两两在街上游荡,真是军纪涣散,魏琼楼也不管管。

桃逐虎说道:

“卫候昨晚上的下马威还真有用,今天解宣明那厮主动替咱清场,省了我们许多麻烦。”

桃逐兔这么一说兰子义心里一沉,本应该满街都是人的时候却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如果这事真的和解宣明有关系,难道说真的是……

兰子义摇摇头,怎么可能呢,他解宣明要是抓了自己怎么和军中解释?怎么和朝廷解释?不可能的,兰子义是想不出来抓了人后该怎么处理。

两人催马前行,不知为何兰子义总觉得府衙本身在自己的视线中逐渐前进,一点一点的拉近距离,好像一只蛇,悄无声息,但却充满攻击性。

兰子义转着脑袋观察四周,街景还是往日的街景,阳光还是往日的阳光。可兰子义今早出来的时候明明还觉得今天天气更加灿烂呀。

大火燃烧过的裕州城铺满了灰烬,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到燃尽之后剩下的苦楚涌入肺部,将人拉回当晚城中的炼狱之中。

街旁的建筑物都被烟火熏烤的焦黑,兰子义与桃逐兔溅起的尘埃裹住阳光,飘散到四周,给这些建筑物反射出一众异样的油光,

那油光腻的让人作呕,呕的让人心颤,就像是走在两旁的那些军士们一样,全无生气,只如行尸走肉一般四处游荡,

但这些游荡着的尸体又不是全无目的,他们都在或明或暗的注视着兰子义,就好像是在黑暗中注视着猎物,

但这种感觉只是一种似有似无的游思,丝毫没有实在的感觉,就好像是错觉,或许就真的只是错觉而已,要不然为何那些目光的来源,那些军士们看着就像是没有思想一样。

兰子义眼神撇过一旁站着的一位军官模样的人,心中泛起一阵由衷的厌恶,

兰子义见过这个人,但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只有当时见面时的哪种感觉牢记在心,那是一种必欲除之而后快的感觉,原因是这人的罪大恶极,他脸上的淤青和脚印就是证明。

可他到底是谁呢?这么激烈的感情涌动着但却想不起来这人是谁。

这时桃逐兔说道:

“咦,换防了吗?为何不是辑虎营?”

“不是辑虎营?”兰子义心里重复着,

猛然兰子义回想起了刚才那人是谁,那不就是临阵脱逃的那个孬种吗?他那恶毒又投机取巧的眼神那么令人难忘怎么可能忘记?

他的确是被放了出来,可为何会在这里?

一瞬间兰子义脑海里点亮了火花,一切的事情都通了,一切的事情都说的过去了,

兰子义猛嘞缰绳,调转马头,大喊道:

“快走!我们中计了!”

桃逐兔脸上都还没有做出反应已经有三支套马索套在他身上,将他拉下马来,

兰子义马掉到一半也被一个套马索套住脖子,一阵天旋地转就觉得自己肩膀在先,重重的摔倒了地上,

那套锁勒的太紧,和绞刑无异,再加上门摔在地直把兰子义撞得眼前一黑,两眼冒金星,

然后绳索忽然松动,兰子义双手解开绳索,四肢趴在地上猛烈咳嗽,眼前这才恢复了些模糊的镜像,

可稍稍一抬头又觉得眼前一黑,一阵眩晕传遍全身,喉头一甜,口中涌出一股献血,脸上火辣辣的疼,

而后就是一阵冰凉的触感抵住脖子,那孬种的令人憎恶的声音传入耳中

“姓兰的,想不到会有今天吧?”

虽然头部遭受重击,但兰子义一瞬间一下子就清醒过来,因为刀已经夹在自己脖子上了。

出征以来兰子义砍人无数,好几条人民陨落在他的剑下,

可真的被人用刀抵住脖子时哪种感觉还是不一样,那是一种高度集中却又沉入深渊的感觉,脑袋里转的飞快,眼前的事情慢的都连续不起来,谁知道下一秒会不会就被人隔开喉咙,鲜血四溅。

那个孬种拽着兰子义衣领把他拉住,一只手拿刀驾着兰子义脖子,说道:

“你不是要杀我吗?今天便让你知道到底谁杀谁。”

说着手上用力,兰子义脖子上的皮已经被划开,

另一头桃逐兔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想要说话却被人摁住发不出声音,

这时有个声音厉声呵斥到:

“给我住手,这人怎么能杀?”

兰子义觉得脖子上的刀力道小了一些,循声望去才发现原来是解宣明出声呵斥。

那孬种虽然不再用力,但还是抓住兰子义的衣领不放,冲着解宣明说道:

“今天若不杀了这姓兰的,将来没命的就是我们,朝廷是不会要兰子义的命的。”

解宣明今天并没有做书生模样穿文官衣装,而是一身戎服,手按佩剑,神情紧张快步赶过来,可以看出解宣明精心准备了今天的行动,甚至可以说是提心吊胆。

解宣明走到两人跟前说道:

“快把刀放下,卫候不可杀。

朝廷是不会那他怎样,但只要我将贼寇招安朝廷也不会那我怎么样。“

那孬种听到解宣明的话,手上还是没有放松,两眼喷火恨不得就地把兰子义烤熟,

见到事情有些不受控制,解宣明着急的说道:

“我与兰子义同为朝廷命官,不想统属,又没有尚方宝剑,怎么能杀人?

代公唯此一子,要是死的这么不明不白,我大正北方绝无宁日,

卫候可抓不可杀,你快给我放手!“

那孬种拎着兰子义,慢慢的回话道:

“解大人,抓人的是我,最后背锅的也是我,你当然有朝中大臣保你没事,但我没有靠山,无论如何兰子义都不会放过我,我怎么能放过他?

你让我来做事,现在我就要做,这已经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说着这孬种手上再次用力,刀锋又陷入兰子义皮肉之中,鲜血已经顺着刀锋流了下来。

解宣明吓得面色惨白,脸上大汗淋漓,好似被人从头顶泼了水一般,

他站在一旁厉声呵斥,若不是怕把兰子义伤着估计就要上前来夺刀了,

兰子义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被人用刀架上之后只是瞪着拿他的那个孬种,两眼清澈如同湖泊,他已经没有感觉了,虽然清醒,但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刀刃切割的痛楚清晰的传入脑海中,生死只在被人手中,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无人可知。

这时又有两个声音同时呵斥道:

“住手!“

兰子义看去原来是戚荣勋与熊敬宗发话,二人也是一声戎装,匆忙从府衙里赶出来

戚荣勋已经利刃在手,边走边说:

“你好大胆子,区区一介营将竟然敢对卫候下杀手,反了你了?今天你敢动手我保证你身首异处。

放手!“

孬种看了看兰子义,又看了看戚荣勋和他手里的刀,猛一用力将兰子义扔到地上,恨恨的收刀走开。

熊敬宗与戚荣勋走到兰子义跟前,看着趴在地上的兰子义,

兰子义经过刚才一番折腾,身上锦袍已被撕烂,发髻被扯开,整个人披头散发,脖子上还往出渗血,

看了一会后熊敬宗说道:

“兰卫候有违军令,据不招安降寇,我等不得已,只能将卫候收押,送交京城,听候发落。

来人,绑起来。“

兰子义被人旁边军士反手绑住给拉了起来,

刀从脖子上拿开之后,兰子义总算觉得自己血管里留着的血不再是冰凉的了,

他站起身来稳了稳,终于开口说道:

“我乃前军统帅,除了朝廷和德王,还用听谁的命令?

熊大人你这欲加之罪未免太离谱了。“

熊敬宗没有说话,只是看了兰子义一眼,对军士说道:

“押走。”

兰子义被推着向前走,刚走两步便用力站住,扭头对解宣明说道:

“解宣明,你既然已经掌军那就出兵攻贼,贼寇耍诈,只是诈降,万万不可亲信,

城中数万军士,还有周边无数百姓性命都在你一人手中,一有闪失,生灵涂炭。“

见解宣明只是低头没有反应后,兰子义又说道:

“刚才那孬种临阵脱逃,又敢擅杀长官,已是罪大恶极,朝廷岂能容他?

此人贪残寡恩,只求自己富贵,毫无廉耻,你要是再把他放在身边必有后患。“

解宣明听到这话抽了口气,指着兰子义骂道:

“你已被革职,还敢在这里挑拨离间?

快来人把他给我押下去,明天就囚车押运,送往京城。“

押送兰子义的军士听到兰子义的话都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解宣明下令后便赶紧压着兰子义走去。

兰子义走了两步,精神放松下来才觉得浑身酸痛,刚才落马被打那几下还是够伤人。

再看一旁被押过来的桃逐兔,比兰子义伤的害惨,鼻青脸肿,身上还在渗血,旧伤口也被打崩

见到兰子义后桃逐兔先开口问道:

“少爷,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兰子义说道:

“我都好说,只是摔了一下,

你怎么伤成这样。“

桃逐兔本想笑一笑,但一咧嘴扯到脸上淤青,疼的脸上肌肉发憷,笑容也变成了狰狞,

桃逐兔说道:

“我这是常有的事情,无所谓了。

只是,少爷,现在这是怎么回事?军中会怎样?“

兰子义叹了口气,说道:

“我还是太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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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栏车征送

兰子义坐在稻草上,揉着肩膀,

跌落马时摔出来的淤青都已经发紫,碰上去惹得生疼,兰子义不禁咂嘴“啧“了一声。

牢房拐角里躺着的桃逐兔听到声音,扭头问道:

“卫候,你伤的怎么样?“

兰子义转过身坐着,看着桃逐兔,

刚被扔进牢房不久解宣明就派大夫过来,检查过兰子义的伤口之后就上了点跌打药,

然后又给桃逐兔缝好伤口安排躺下。

兰子义看着桃逐兔说道:

“比起身上这点伤口,我心里更伤,

两次没听仇家两位先生的话,两次吃了闷亏,尤其是这次,唉。“

兰子义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裕州城的大牢已经被大火烧光了

这里是府衙后面的地牢,阴冷潮湿,不见天日,

虽然如此兰子义他们住的这间牢房还是被仔仔细细打扫过了,干草也是新铺设的

桃逐兔躺在地上,望着天花板,说道:

“卫候,解宣明他为何敢这么干?”

兰子义垂着头发两眼无神,也不知是在回答桃逐兔的问题还是在自言自语

“他觉得我已经不可能和他谈拢了。”

桃逐兔问道:

“哪怕真是这样也没有必要下这种死手。”

兰子义叹着气说道:

“是的,谈不拢没有必要下杀手,可如果我打算兵变呢?”

桃逐兔抢着想要说话,却牵动了伤口,引得浑身淤青又疼了起来,呲牙咧嘴一番后才着急的说:

“卫候怎么可能兵变,他从哪……”

然后桃逐兔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怔住,过了一会把头扭到另一侧,小声说:

“是我昨晚上带人堵门把他逼急了?

我只是想吓唬吓唬他而已。“

话音落下牢房里的两人都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桃逐兔问道:

“是我害了卫候?”

兰子义摇摇头,说道:

“不,这不是你的错,这是我做出的事情。

如果昨天我认为你做的不对我自然会在第一时间制止你,但我没有,我和你想的一样,我想借此事立威,你替我做了我想做的事情,怎么能说错在你?“

桃逐兔听兰子义这么说,稍稍松了一口气,然后问道:

“那这么说来,昨天我们做错了?”

兰子义先是点点头,过了一会又摇摇头,他说道:

“单论起兵堵门这件事其实无所谓对错,这只是开始,不是结果,

无论什么样的起因我们都有办法将他引向我们希望看到的结果,所谓否极泰来,泰极否生,阴阳转换并非只有天定,也有人为,关键在与接下来我做了什么。

《易》曰:履霜坚冰至,脚下已经生霜,河面即将冰封,看到时间的开端就应当考虑事情的结果,仇孝直与仇文若虽然给出的道路不同,但却都看到了事情发展的方向,他们只是选择了不同的应对方式。

而我,什么都没有选,

不,我做出了选择,我选择不作为,所以我落到了现在这番田地。“

说罢兰子义又叹了一口气,

桃逐兔躺在地上,听得似懂非懂,他问道:

“那么仇孝直与仇文若到底跟卫候说了什么?”

兰子义刚想说话,就听到地牢的门被打开,又有人被押了下来,一行人进来后走了几步停到兰子义他们牢房门口,

接着门被打开,仇文若一身狼狈被推了进来,身后牢门再次被关上。

见到仇文若也被抓住,兰子义有些吃惊,等到押送的军士走出地牢后,兰子义问道:

“文若先生为何也被抓住了?大营已经被接管了吗?”

仇文若活动了下肩膀,然后盘腿坐下,

他摇了摇头,说道:

“大营有没有被接管我不知道,我只是从营中追卫候出来,想把卫候拦住,走到半路发现街上不对,掉马回头却被禁军抓住,然后就被送到这里来了。”

兰子义又问道:

“那孝直先生呢?营中怎么样?”

仇文若被抓的时候看来也经过了一番挣扎,这时也显得非常疲惫,他答道:

“家父当时并未出营,他去找桃家大郎与二郎两位将军去了。”

桃逐兔听到这话眼中泛起神采,说道:

“这么说来大营没有被攻破,大哥、二哥他们很快就会带兵来就我们了?”

兰子义与仇文若听桃逐兔这么问都叹了口气,摇摇头。

见两人摇头,桃逐兔不解,他问道:

“怎么了?两位哥哥在军中,这次卫候又把这群禁军骑兵收拾的服服帖帖,为何要叹气?”

兰子义先说道:

“如果我在军中,全营自然不敢造次,

但逐虎将军与逐鹿将军名不正,言不顺,亲信会听他的,至于全军,那就悬了。“

桃逐兔听完兰子义所说,用手肘硬撑着支起身子来,没等兰子义过来扶他,他便说道:

“卫候也太不相信大哥,二哥了,两位哥哥带兵可是为了就卫候,怎么能说名不正言不顺呢?”

仇孝直叹了口气,答道:

“贼寇有备在先,我们被人打个措手不及,已经输了一半,

现在卫候又在解宣明手上,大郎与二郎投鼠忌器,我看不会硬抗。“

桃逐兔说道:

“解宣明不敢拿卫候怎么样,刚才抓人的时候就看出来了。”

兰子义说道:

“那是因为我没有杀他,他自然不会杀我,

如果真要是城内刀兵相向打起来,解宣明会怎么做真的不好说。大哥二哥以我为重,我很清楚,但凡有可能伤到我,他们都不会干的。

况且步兵多,骑兵少,城里又不适合骑兵展开,打起来讨不到便宜的。“

兰子义说罢,牢房里又是一阵死寂,

桃逐兔望着天花板,仇文若看着栅栏外,兰子义双眼失焦,无神的望着远方,

三人都不说话,只有叹气的声音。

这时地牢另一头传来的一阵咳嗽声打破了沉寂,

兰子义被这一阵咳嗽声拉回了现实,他蹭在地上往栅栏那里挪了挪,挤着栅栏想把眼珠填到门外看看那头,

兰子义自言自语道:

“地牢里还有人?”

仇文若靠在墙边,轻声答道:

“是之前的王大官人,他被关在这里。“

兰子义把脑袋收回来,也靠在栅栏上,苦笑道:

“把人关进来后,抓人的也关进来了。因果报应,没想到这么快。“

仇文若说道:

“如果卫侯抓反贼都会遭报应,那这天下早就完了,

老天无眼,连规矩都没了。“

兰子义笑了笑,稍微打起点精神,然后问道:

“我以为人在我营中关着呢。“

仇文若说道:

“开始是和那个临阵脱逃的孬种一起,都在辑虎营押着,解宣明入城后就把人都关到了府衙这里。“

兰子义说道:

“然后把另一个给放了。“

说罢众人都是一阵苦笑。

等笑完之后桃逐兔问道:

“那这个王大官人卫侯打算怎么处理?“

兰子义答道:

“原本是打算打完仗后把人一起押解入京,

虽然朝廷肯定不会留这些人性命,但既然裕州城中不杀孬种,那也就不能杀王大官人,都留给朝廷吧。“

接着兰子义问道:

“我听这声音好像是有一人,王大官人家里那么多人,其他人在哪关着?“

仇文若说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

一边桃逐兔说道:

“我倒是听人说步兵那边营中突然多了些营妓,好像是王官人家女眷。“

兰子义听到大惊,扑到桃逐兔身边问道:

“什么时候发生的?这种事你为何不早点说?“

桃逐兔被兰子义吓住了,结结巴巴的说:

“我……我觉得这事,卫侯你从来没问过这事啊,我还以为无所谓呢,再说他全家都是死人了,这些事情还要紧吗?“

兰子义长叹一声,坐在地上,

仇文若也直叹气,摇着头不说话。

桃逐兔看着两人,问道:

“这事,要紧?“

兰子义说道:

“要是把贼寇灭了,这事也就是烂事一件,

但现在要招安贼寇,怎么看都是中计,王大官人是本地乡绅,在本地关系绝对只大不小,你难道忘了荆州城是怎么被攻下来的?

他是反贼,杀他乃至灭他九族天经地义,最多有人替他收尸,不会有人跟他造反,可现在他家受到此等侮辱…….唉,遗祸不浅啊。“

话音落下众人又要陷入沉默,地牢大门却又传来动静,一阵推搡和挣扎之后,兰子义他们看到桃逐虎、桃逐鹿与仇孝直被一并押解过来。

见此情景兰子义与仇文若相视苦笑。

等人被关进来,军士走后,桃逐兔急着问道:

“哥哥就这么把军营交了?“

桃逐虎与桃逐鹿看到兰子义没什么大碍,先是欣喜,而后欣喜之情很快流失,取而代之的是重重的颓废。

两人坐在地上,垂头丧气的说:

“不交还能怎样,难道让卫侯涉险?“

仇孝直进来后是唯一没有坐下的,他脸上红光未褪,一看就知道余怒未消,对着众人说道:

“我跟你们说起兵与解宣明拼上一场,他在军中根基根本没有卫侯坚实,戚荣勋不会支持他,只会作壁上观,怎么能白白熟手就擒?“

桃逐虎扭头愤愤的说:

“解宣明不稳,我就稳?

卫侯不再我凭什么调动全军?城里和步兵干起来有胜算吗?“

这时桃逐兔又问:

“可是哥哥没见卫侯,凭什么就这么交出军权?要是卫侯已经遇害或是出逃了呢?“

后面的仇孝直终于坐下,叹着气说道:

“解宣明若只为兼并,那就该杀了卫侯直接提人头过去,军中自然土崩瓦解,

卫侯又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没带人,只带了卫侯贴身东西去,当然是怕临阵有变了,

所以卫侯肯定已经被抓,这个没必要怀疑。“

看到人都到齐,兰子义说道:

“也罢,我是要提前一步会京城了,

我只想走之前能让我再见戚荣勋一面,告诉他贼寇诈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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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阴雨连绵

都说春风吹人睡,岂料夜雨似骨锥

兰子义坐在四面透风的囚车中,每晚都无法入眠。

一来是阴冷刺骨的寒风吹得人心烦,

二来是自己在裕州城中失算的事情每到夜深人静都会袭上心头,让人难以入眠。

车轮滚过道中的泥泞,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被埋藏的石头磕碰散架,

那吱扭作响的车轴毫无规律的带着整个车上下颠簸,哪怕躺着睡在褥子上还是会被震得浑身酸痛。

兰子义虽然被押解在囚车中,但绝没有被当成一个犯人。

押解他的官兵在他的囚车顶上搭了简易的车顶,又拆了几顶帐篷拿帆布将车四面裹住,还给兰子义找来新的被褥枕头,

有这种待遇当然是不会被戴上枷锁镣铐的了,

兰子义可以干任何自己想干的事情,甚至路过县、镇时军士过来问他是不是要女人。

但这一切行动的范围都被限制在他坐着的囚车里,

无论囚车打扮的如何漂亮,周围人对他的关心有多么体贴,囚车就是囚车,它只会默默的向京城移动,而不会听兰子义的命令。

兰子义掀开帆布一角,用红肿的眼睛观看路边街景。

越往京城走雨势越大,倒不是说像荆州那样瓢泼大雨,天上下的依旧是小雨,但连天累夜的小雨已经足够将道路打湿,让行人受苦。

兰子义看着路边树枝新发的嫩芽都已经长成,又想起了随德王籍田的事情,那是他入京以后第一次参与的公开活动,那是烂事一件,每次想起都好像是刚刚发生一样令人愤怒,令人不安,但计算这期间度过的日子,那已经过去了许久,

春天并没有春暖花开,反而冰冷刺骨,兰子义原以为只有塞上才有这种倒春寒,想不到在中土也能碰到,碰到的还如此冰冷,如此刺骨。

不知道裕州城里的战士们怎么样了。

当日兰子义他们统统被关进地牢里面,还都关在一个牢房中。

兰子义还纳闷为何不把他们分开关押,当晚解宣明就给了他答案。

没等到第二天天亮,在夜半人入眠的时候,解宣明就派人将兰子义他们押出牢房,关进囚车,

根本不用管兰子义他们人在一起会不会想办法谋反,因为解宣明就不会留给兰子义这样的时间。

上车之前兰子义高呼要见戚荣勋,要见熊敬宗,要见解宣明,

他一直再说贼寇是在诈降,要全军备战,那夜脱逃的孬种心怀鬼胎,不可轻信。

万万不可因为放松警惕,给贼寇可乘之机。

这些被挑选出来押送兰子义的都是解宣明带来的京城戍军,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们是解宣明心腹,但对兰子义一行,这些戍军还是殷勤备至,不推搡,不动粗,当然也不管兰子义说什么。

再把兰子义他们押上囚车之后,带队的军官对兰子义说他会将话转给几位大人,之后就将兰子义他们连夜押出城去,

夜深人静,戍军又异常小心,选的路线完全绕过骑兵驻地,就这样,兰子义被悄悄的押出裕州城,无人知晓。

出城走了一天多后,裕州方向那边才赶来一只骑兵,是魏琼楼派来的辑虎营将士,有两百多骑,

兰子义这才知道原来在兵变那天早晨,解宣明就以勘察贼寇营地,准备攻贼为理由将魏琼楼和辑虎营全部派出去侦查。

魏琼楼那是还不知道之前那晚卫侯与解宣明在营中发生的事情,以为这次派他出去是解宣明想明白了,终于要对贼寇动手,所以并没有怀疑为何侦查要派出全营数千人一起去。

等魏琼楼忙了一天回来后才知道城里发生的事情,

魏琼楼当然大怒,去找解宣明理论,

虽然魏琼楼并没有直接脱离解宣明指挥,解宣明也没有像抓兰子义那样将魏琼楼关起来,

但吵过一架之后魏琼楼便带人出城扎营,跟魏琼楼一起出城的还有大部分的禁军骑兵,只有兵部两个主事统领的营中有一部分留在城中。

这些追过来的辑虎营骑兵是魏琼楼力争派出来保护兰子义的,魏琼楼害怕兰子义被半道暗算。

兰子义得知这消息时不由得一阵苦笑,

兰子义并不担心遭人暗算,因为就没人敢暗算他,正如解宣明所说,他兰子义要是没命,北边就反了,所有与此事有牵连的人都会被拖进地狱殉葬。

不过来一些自己人在周围还是更让人安心。

从辑虎营将士口中的消息看,解宣明兵变的这件事已经让军中分裂,不止禁军骑兵不服他,步兵那边戚荣勋也对此颇有微词,为控制全军,解宣明不得不依靠那夜脱逃的那个孬种,而这也正是兰子义担心的事情,那孬种所犯的事情罪不可赦,仗一打完他肯定就会被朝廷斩首,那孬种估计也清楚这情况,现在再委他重任,后面会发生什么真的不好说。

兰子义与戚荣勋初入裕州时好歹还有自家累世军功撑腰,而解宣明只是空降而来的文官,没有战绩,没有军勋,没有资历,不可能镇住场面的。熊敬宗倒是有那本事,但问题在于主事的并不是他,而且熊敬宗想得和兰子义走的更近。

分析了这些情况后兰子义其实是盼着可以将贼寇招安成功的,哪怕招安成功以为这兰子义这次被人拉下马拉的应该,但兰子义还是盼着可以招安贼寇,军心已乱,内部纷争浮上明面,军中团结连贼寇都不如,怎么打仗?贼寇雷有德还复出了,明明他的那场惨败足以让他脑袋搬家来着。

一回想起这些兰子义就觉得胸闷的想要嚎叫出来,他想要自己天生神力,一把挣开周围的囚车,快马加鞭返回裕州去,这场叛乱折磨大正已经太久了,应该结束了,不该再让百姓再受罹难。

可兰子义并没有什么天生神力,哪怕是上阵冲锋,他用的也是文剑,那剑装饰作用大于实际功用,很轻,哪怕现在拿在手中想要把眼前囚车的锯开都不可能。

兰子义想着想着不觉用力抓紧囚车栏杆,他垂着油腻的头发靠在栅栏缝隙中,深深叹气。

这时一旁另一辆囚车里的桃逐兔骂道:

“要送我们去京城为何不送到江边走水路?顺江而下不过几天,

走这陆路要走到什么时候?“

其他人坐的囚车虽然不如兰子义这辆温暖舒适,但也足够遮风避雨。

另一辆车中仇孝直有气无力的回答桃逐兔道:

“三郎,要是走水路我们没走多远就会遇到大营的使者或者朝廷使者,那样卫侯就会被放了回去指挥全军,解宣明还怎么自己单干?”

桃逐兔狠狠的拍了下自己囚车的栅栏,骂了一句娘。

一旁押送的京城戍军说道:

“桃三爷再忍耐一些日子,这里再往南不远就快到庐州了,等过了大江就是京城。“

桃逐兔看了看说话的军士,然后说道:

“听你这话的意思,你也知道我家少爷是无辜的,入京之后必然无恙。

既然如此你还不在这里就把我们放了,免得进了京城皇上降罪于你等。“

那军士笑了笑,说道:

“桃三爷又说笑了,

小的们只是当差的,上面怎么吩咐,小的们怎么干。

京城守卫自有京营,我们这些戍军平日也用不着打仗,只是隶属京兆府,充作京城衙役,抓抓京城里作奸犯科的人罢了。

这次出差,小的们奉命只听解大人的,解大人命我等送卫侯回京,我们就照办,如果这差事惹来麻烦,小的们也没办法,做衙役嘛,就是这贱命。

三爷,庐州好吃的不少,您先点菜,到了我给您买来送上。“

桃逐兔这一路上没少劝这些衙役把他们放了,但每次都被这样软中带硬的给挡回来,这些戍军混迹京城看来也不是白给的,长袖善舞的本事也是一绝。

桃逐兔见没戏,只说道:

“就我们坐在车里这样,不被路人耻笑就算是积德了,哪里还有心思吃饭。”

这时打头的一个辑虎营骑兵指着路前喊道:

“停,前面有人赶来。”

带队的戍军军官说道:

“路那边是庐州城,来的肯定是自己人。”

兰子义一听瞬间精神起来,连忙爬到车前掀开帆布。

细雨之中,人影朦胧,远远看去只能看到有五六骑人马疾驰而来。

再近一些兰子义看到是几个京军模样的人护着一个内廷穿着的人向这边跑来,尤其是那内廷公公,身后背着明黄绸子包裹的木匣。

前面辑虎营将士说道:

“是西缉虎营的弟兄。”

其他车里的人一听都来了精神,仇文若隔着几辆车远远地朝兰子义喊道:

“卫侯,是朝廷的人。”

兰子义握着囚车栏杆,兴奋地看着来人,都顾不上回答仇文若。

戍军军官安排车队靠边停下,然后抱拳作揖,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小人们也是奉命行事,若有得罪还请见谅。”

兰子义答道:

“这位大人无需多虑,你我没仇。”

那军官再次抱拳说道:

“小人谢过卫侯。”

说话间那一行人已经飞驰到车队旁边,见到囚车后猛然勒马,只把骏马拉的人立,嘶鸣不已。

当中那个内廷公公匆匆看过众人一眼,操着奸细的嗓音说道:

“来者可是卫侯一行?”

戍军军官答道:

“正是,敢问公公何事?”

那小公公作色骂道:

“瞎了你们狗眼,谁让你们抓人的?还不快把人放了?等回了京城把你们统统关进牢里去。”

一旁戍军在公公开口问的时候就已经为兰子义他们解开囚车,兰子义此时已然从车里出来,见着公公只说:

“公公息怒,诸位弟兄们只是奉命行事,一路上对我照顾有加,请不要为难他们。”

那公公接下身后皇榜,对戍军说道:

“要不是卫侯有气量,你们肯定没好果子吃。”

那些戍军当然不敢顶嘴回话,只是对兰子义千恩万谢。

接着公公唱到:

“众人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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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兵败如山倒

公公勒停马匹,也不擦擦满头大汗,当即唱到:

“众人接旨!”

一众戍军、辑虎营将士纷纷下马跪地,兰子义等人也跪在车里。

公公在马上宣旨,圣旨内容无非是解宣明违诏,兰子义无辜,命兰子义依旧以德王副将身份返回裕州指挥作战,并削去解宣明、熊敬宗两人所有职务,收归京城听候处罚。

等公公宣旨完毕,兰子义赶忙从车里钻出来,脸上容光焕发,一扫往日阴霾,

那宣旨的小公公也从马上下来,走到兰子义义跟前递上圣旨,说道:

“解宣明胆大包天,竟然敢将兰爵爷收押,夺取兵权,

听闻此事朝廷震怒,隆公公特地将此事禀明圣上。

皇上已经在寝宫召见章鸣岳等人,命将此事严加处理。“

兰子义来到小公公面前,恭恭敬敬接过黄榜,然后在自己身上摸了摸,发现身上没什么东西,就给走过来的桃逐鹿招手,

桃逐鹿对兰子义的意思心领神会,从怀里掏出一只玉扳指,又把桃逐虎头上的金质发簪取下来交到兰子义手上。

兰子义接过东西塞到公公手里,说道:

“子义蒙冤,多亏诸位公公鼎立相助才能重见天日,

一路被人收押,行李细软都不在身边,只有这些随身东西,一点心意,还请公公不要嫌弃。“

那公公看了看兰子义手上的东西,虽然天气阴沉但却丝毫无法掩盖那只玉扳指的晶莹剔透;雨水冲刷之后,发簪上的油渍也被洗掉,露出上面精细的雕纹。哪怕是外行也可以看出来这两样物件价值不菲。

小公公与兰子义推诿了半天,最后还是将东西纳入怀中,然后笑眯眯的对兰子义说:

“爵爷遭了这种磨难,还这么客气,实在是让咱家不好意思。”

兰子义笑道:

“公公不畏艰辛,快马加鞭赶来为我解围,还赶得是这种雨天,要是病了可是会让子义心里有愧的。”

小公公呵呵的笑了笑,没再谦让,

然后公公说道:

“卫侯,您离开裕州有好些日子了,这么多天还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事情,还请您不要耽搁,现在就赶快回去,我和辑虎营的人骑来的都是好马,卫侯和手下人可以直接出发。

卫侯不要怪我不让您休息,我也是传达隆公公的意思。“

兰子义点点头,然后问道:

“既然皇上震怒,京城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小公公说道:

“卫侯不必担心,京城安稳,隆公公坐镇司礼监,没有问题。

之前卫侯兵败,朝中大臣是有人喊着要卫侯抵罪,但裕州夜战的事情传回京城后就没人这么说了。

当时选派人手劳军,若不是章鸣岳从中掣肘,去裕州的应当是御马监的人,但调动那么多的粮食必须要过户部,没有办法只好让解宣明和熊敬宗去。

但现在这两人作出兵变夺权的事情,朝里已经没有大臣敢给他们说话了,卫侯再回裕州可以放心大胆拿他俩开刀。“

兰子义又问道:

“既然如此为何公公到现在才来救我?”

小公公听兰子义发问,皱着眉头直叹气,就像是他被人狠狠冤枉了一样,

小公公说:

“卫侯有所不知,隆公公也是刚刚知道裕州的事情。

解宣明夺权之后并没有向朝廷通报,押送卫侯的路线也没有告诉别人,朝廷知道消息是东辑虎营的魏琼楼越级上书兵部我们才知道的。哪怕是这条消息都差点被人压住,还好隆公公命人时刻注意前线消息,层层逼问才知道原委。

隆公公知道消息后第一时间就派我出来,绝对没有要和卫侯撒谎的意思。“

兰子义客气了两句“哪里,怎敢”之类的话后,又问道

“那裕州城里情况如何?”

小公公答道:

“自收到魏琼楼的上书后就再没消息了,我来卫侯这里的同时还有一路人马直接往裕州去。”

该问的兰子义都已经问了,事不宜迟,必须要尽快赶回前线去。

兰子义打量了一番小公公带来的马,肩高体壮,哪怕跑了这么多路,浑身大汗,还是好不安分的嘶鸣不已。

兰子义招呼桃家兄弟与仇家父子换上西辑虎营的战马,自己跟小公公说声谢过后也跨上骏马,带着魏琼楼派来的那二百多骑,一骑绝尘,原路赶回去。

等把身后公公甩掉后兰子义问桃逐鹿:

“刚才给的那是什么?“

桃逐鹿答道:

“年初漠北之战大胜后,朝廷赏给代公的玩意,给我们兄弟也分了点。“

兰子义不无可惜的说道:

“那可都是内务府供给皇上的东西,这么大方甩出去有些可惜。“

一旁抱紧了马脖子,勉强跟上兰子义他们飞奔的仇孝直说道:

“阎王好过,小鬼难防,

这些内府出来办事的不给塞点东西会有麻烦的。“

桃逐虎不知从哪里捡来一根树枝,刚刚把头发簪起来,对仇孝直说道:

“那犯不着把我的簪子也拿走吧,这头发可怎么收拾。“

仇孝直答道:

“学那索虏,梳成辫子。“

众人听了都哈哈大笑,手中马鞭更狠,直赶得马儿加速跑动。

兰子义带领手下众人日夜兼程,先向北至寿阳,而后一路向西,

春风不来,阴雨依旧,马蹄砸进路上的泥浆中溅的泥水四散,马腹以下包括骑手们的小腿每天都被泥浆裹得严严实实,刚落上去的一层还没来的及干,后面的就又摞了上去,

就这么连续狂奔数日,离大江越远雨势越小,

终于走出入河**境内,已经没有连绵阴雨了。

但好天气却没有给兰子义好心情,他愈发焦躁不安,每天吃不下东西,也睡不着,

因为实在是太安静了。

倒不是说周围环境有多安静,鸟叫虫鸣,人声步履一样都没有少,

安静是说裕州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这不应该的。

从兰子义被解宣明送出裕州之后到现在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在兰子义被解除军权之前解宣明已经在与贼寇谈判了,

如果招安顺利早就应该有消息传来,可一路走来前方围剿贼寇的消息确实丁点没有,这怎能不让兰子义担心。

这日早晨天天都还没亮,兰子义又醒了过来,

昨夜点燃的篝火还没燃尽,宿营的将士们还在熟睡。

被兰子义起身惊扰的桃逐兔眨巴着干涩的眼睛迷迷糊糊的说:

“少爷,还早呢,再睡吧。”

兰子义没有吱声,悄悄的从人缝中挤出去,来到宿营地外围,

他眺望着西方,与东方渐起的鱼肚白相反,西面的天空还笼罩在深夜的静谧中。

守夜的士兵看到兰子义过来,略微打了个招呼,这也是守夜者的一项特权,他们可是整夜不合眼为将士们站岗放哨的。

兰子义上前,找了句话问道:

“怎么样?”

军士答道:

“还好。

卫侯为何不多睡一会,还早呢。“

兰子义说道:

“睡不着。“

然后兰子义反问道:

“你一夜不睡难道不累吗?”

没想到军士不仅没有回答兰子义的问题,反而伸出指头做出一个嘘的手势,示意兰子义别再说话,然后小声说道:

“卫侯你听。”

兰子义跟着这名军士一起伸长脖子,将手搭在耳朵上静静地听着,

风声,草木声,还有星星闪耀的声音一起传入耳中,这是在自然不过的声音了,有什么不对的......等一等,这份背景中好像有什么动静,有些嘈杂,有些混乱,好像声音还不小。

不知什么时候兰子义身后躺着的辑虎营军士都已经纷纷坐起身来,刚才让兰子义安静的军士则趴倒在地,将耳朵贴在地上,静静听了一会后报告道:

“西北方向,至少六万人,正在向我们这边靠拢,有车辆,牲口,步行,步伐混乱,

难道是辎重?“

那些做起来的辑虎营军士一个传一个已经将消息向带队核心,也就是兰子义他们休息的地方传了过去。

兰子义听到军士汇报后,眉头稍皱,然后说道:

“无论是我军还是贼寇都不应该让辎重开路。“

然后兰子义对向他汇报的这个守夜者说道:

“你立即带上两个守夜的兄弟骑马先去西北面侦查,无论见到的是谁都要第一时间回来想我汇报。”

待那军士领命去后,兰子义折返营地,沿途催促辑虎营将士们赶快整理着装。

在地上躺着的辑虎营军士早就被地上传来的声音吵醒,都已经起身收拾,营地中紧张却不失秩序的忙碌起来。

桃逐兔沿着兰子义刚才走过的方向过来寻找他,两人一起回到篝火旁,

桃逐虎与桃逐鹿已经穿戴完毕,仇家父子不熟军旅,还有些忙乱,但也收拾的差不多。

在桃家兄弟的帮助下兰子义披挂好铠甲,翻身上马,辑虎营将士们也已经整理完毕,都上吗开始列队。

桃逐虎这才说道:

“卫侯,来人不少,会不会是贼寇?”

兰子义深吸一口气,摸了摸腰间佩剑,说道:

“不好说,但愿不是。”

这时兰子义面前战士朝两边分开让出一条通路,原来是刚才派出去的两个军士侦查回来,

兰子义待三人来到自己马前便问道:

“什么情况?”

刚才与兰子义说话的那个军士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回卫侯,是逃难过来的百姓,裕州已经失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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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孤城勇将

刚才出去侦查的军士回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卫侯,前面来的都是逃难的百姓,我喊话问了几句,他们只说裕州已经失守了。”

虽然兰子义听到“裕州失守”的消息心中同恨,但悬着的心总算定了下来,这个结果其实已在意料之中,现在只是证实了而已。

兰子义伸手捏着鼻梁,想了想,然后问道:

“来的都是哪里百姓?裕州如何失守的?”

军士答道:

“我没有多问,先赶回来通报卫侯了。”

兰子义“嗯“了一声,挥手示意军士可以下去,一旁仇文若说道:

“卫侯,现在良民逃难已成流民,衣食住行全都没有着落,如果不妥善安置,一旦进入其他州县,与地方土著起冲突,酿成新民变可就不妙,如果被妖贼蛊惑,堕入妖道可就大事不好了。“

仇孝直也说道:

“年初北伐诺诺时中原禁军悉数北上,裕州一败,河阴、凤阳二道已经没有军力可以阻止贼寇,

镇军戍边,禁军在野,京营在外,台城空虚,我若是贼寇这时候就并军一向,直取京师,而以我之见雷有德极有可能这么干,应该火速通报京师,急调江南禁军乃至东军回援京师,哪怕贼寇不去京城,集结起来的军队也能开赴前线剿匪,百利而无一害。“

兰子义叹了口气,说道:

“二位先生所说都是应时妙计,可户部的官银已经见底,这么干下来要铺成多大一个摊子?”

仇孝直说道:

“毒蛇噬指,壮士断腕,何况现在还只是花钱,贼寇要是真的兵临城下,这大正还能有几年?”

仇文若说道:

“贼寇现在只是游走湘南,湘西,河阴三道而已,大河以北有近百万驻军,江东富庶,国之税源,尚未遭兵祸,情况还在可控范围内,卫侯又何必考虑银子这种小事,因小失大。”

兰子义苦笑道:

“我当然不用考虑银子,可是朝廷不可能不考虑。”

说着解下身上黄榜交给旁边战士,这人从裕州城外夜追雷有德时就已经接收兰子义指挥了。

兰子义吩咐道:

“你立刻带几个人按原路返回,通知沿途州县准备粮食住所收拢灾民,若有怀疑就拿圣旨出来给地方官看。

马匹跑乏就换用驿站的马,一路不要停,赶回京城去,通报裕州败绩,请朝廷降旨凤阳道安置流民,并且调军入援京师。“

军士看着黄榜一脸惶恐,说道:

“这是皇上赐给卫侯去调军的,我怎么能拿?“

兰子义咬牙咂舌,悲痛地说道:

“裕州城破的那一刻起就没有什么大军了,我还要这圣旨何用?”

军士一听,想起与自己朝夕相处的那几千辑虎营袍泽不知生死,不禁悲由心生,两行热泪滚滚而下,拿过黄榜轻轻作揖,而后点了两个人掉头就走。

兰子义看着旁边已经列队整齐的辑虎营将士,下令道:

“诸位将士速速与我前进!”

众军闻言立马开拔,

一旁桃逐虎跟在兰子义一旁,说道:

“早知今日,当时又何必派德王出征,现在讨贼主力还不知道在哪呢。“

一旁众人听着无不叹息,可又无可奈何。

兰子义他们没跑几步就遇到了沿途撤来的灾民。

此时东方白昼刚起,西方夜色未褪,似昏似晨,非寝非明,滚滚而来的难民好像是从夜空延展出来的黑夜,笼罩了整片大地,逆着阳光一步步蔓延。

灾民们起先看到辑虎营将士,都停下脚步驻足观看,眼中充满欣喜,等发现来的只是两百多骑的小分队,又都失望的低下头来,互相转告后继续迈开步子稳步前行。

兰子义命令手下将士下到路旁田里,给灾民让开路来。

看着路上已经走的不见头尾的灾民,兰子义遥声问道:

“各位老乡从何而来,往何处去呀?“

人们还是在埋头赶路,听到问话只是各自报上家乡地名,有宛城的,有裕州的,有舞阳的,有有许县的,有鹰城的甚至还有旧都来的,八方人员四集,从灾民户籍来看,贼寇攻破裕州后一路向北前进。

等人们七嘴八舌报的差不多后兰子义又问:

“各位乡亲,你们这样背井离乡,要走到哪里去呀?“

人群中有一白发老汉,拄着拐杖默默前行,听到兰子义的话后慢慢靠到路边来,停在兰子义马前,说道:

“走到哪里也比在家里强,贼寇打来年轻力壮的被抓去当兵当奴婢,粮食牲口被拉去充军,剩下老弱病残留着等死,不跑还怎么办?“

兰子义说道:

“可是离了家能去哪里呢?“

老汉说道:

“哪里能活命去哪里,哪里有饭吃去哪里。“

兰子义摇了摇头,停顿片刻说道:

“老人家不必走远,不需多时官军就能剿灭贼寇,你们就能回家去了。“

一旁有个埋头走路的青年骂道:

“官军?官军除了吃喝嫖赌,欺男霸女还会干什么?十万大军说完就玩,屁用没用。

裕州城里被他们吃光当光,来了贼寇又被烧光,结果最后呢?还不是被贼寇攻破了。

王大官人城里又名的名望,全家女眷被官军营里的畜生糟蹋,铁了心投贼,贼寇再攻城当内应的老多都是王官人家人。“

兰子义听着青年控诉,握紧了手中缰绳,裕州城怎么被迫听来有些眉目了,虽然这眉目听得让人心痛。

那老汉也对兰子义说道:

“这位少年将军,你拿什么去剿灭贼寇?裕州城里十万大军都灰飞湮灭了,你难道能靠这几个骑兵扭转乾坤?

唉,说不定贼寇真是有神灵相助,可神灵又为何要让我们没命呢?“

说着老者再次转身融入灾民队伍中,头也不回的走了。

看着犹如大河之水东去的灾民,兰子义只能叹气,他掉头对仇家父子说道:

“两位先生真可谓见几知危。”

然后不等仇家两人回话就掉转马头,喝道:

“众军随我来。”

两百多辑虎营骑士随兰子义迎着灾民逆流而上,就像是努力跃龙门的鲤鱼,又像是劈开夜幕的晨光,深深地刺入黑暗之中。

桃逐鹿奔驰在兰子义身边说道:

“卫侯,贼众我寡,我们没有必要过去白白送死。“

兰子义说道:

“我当然不会拿手下兄弟和自己性命饲敌,

但现在贼寇动向,裕州战况全都不明,十万大军哪怕战败也不可能全部阵亡,我怎么也得再向前走走,收拢散兵,勘察敌情,否则坐在统帅位上便是尸位素餐,那怎么可以。“

桃逐虎迎着风欣慰的笑着说:

“卫侯到底是我边关男儿,骨子里就有那股不服输的韧性。”

兰子义笑道:

“在其位则谋其政,尽责而已。”

诸位骑兵一阵狂奔已经超过灾民队伍,东方天已方亮,一望无际的平原远方一座城池孤零零的伫立在大地上,没有陪衬,没有依靠,而那小却坚韧的城墙似乎也不用依靠任何其他力量,他就是平地上的堡垒,他就是洪水中的沙洲,他看上去就有那股力量。

兰子义望着这座小城,心里莫名有种安心的感觉,指着马鞭问道:

“前方何城?”

有军士答道:

“回卫侯,前面是项城县城。”

兰子义说道:

“大家快马加鞭,尽快赶到城去,说不定城里有我们的人。”

于是兰子义与手下众骑士再次挥舞马鞭,加快速度靠向项城。

快到城下时兰子义看到在项城城墙外正有许多民夫正在护城河外挖掘堑壕,

见到兰子义的骑兵飞驰而来,放哨的民夫赶忙敲起梆子,城墙上也有人喊叫起来。

刚刚还在堑壕里忙碌的民夫立即抄起家伙翻出堑壕,以极快的速度跑回城中。

兰子义远远地开始减慢马速,指着这些民夫问道:

“这城中是谁在主事?居然已经着手修建城防,而且人还这么训练有素。”

旁边桃逐鹿与辑虎营军事们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回答兰子义。

一旁桃逐兔问道:

“卫侯,会不会是贼寇?”

兰子义笑道:

“是贼寇还敢守城?那不是找死吗。肯定是我大正忠臣孝子。”

这一会话的功夫民夫已经撤入城中,城门紧逼,城墙上已经聚集起来不少弓箭手,这些弓箭手穿的都是百姓便服,拿的弓也都长短不一,挽弓瞄准时动作也不整齐,更没人号令,看来是城里百姓组织起来的民兵,不过这些民兵精神都不错,

兰子义停在还没有挖好的堑壕外望着城墙上的人,城墙上的弓箭手也望着城下,有弓手说道:

“妖贼!有胆子就靠过来,爷爷把你射成刺猬。”

兰子义听着开心的笑了起来,跟旁边人说:

“不错,士气高昂。”

这时城墙上有人骂道:

“什么妖贼,从东边过来的能使妖贼?那是自己人。

都把家伙收起来,开城门。“

兰子义听着也带领骑士们向城门那边靠过去,远远看着刚才说话那人只能看见一个圆滚滚的肉球操着矫健的身法上下翻腾,

等到城门下那肉球带人出来迎接才看清,原来这是个大胖子,脖子已经被埋进肉中,脑袋和身子就像是两个连在一起的圆球,

虽然胖可这人却身手矫健,动作一点都不拖泥带水,身上随便穿着一件麻布衫带了几个人就走出来,迎着兰子义抱拳说道:

“在下项城县令高延宗,敢问这位将军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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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狂浪扁舟

高延宗看上去二十多岁,身材与兰子义一般高,又膘肥体圆,远远望去就是一个球,走近看起来则是三个球——脑袋是一个小球,身体时一个大球,两腿又组成一个中球。

平常来说这种胖子走两步就得喘,平时能歇着绝对不会动弹,可眼下所见此人上下城墙健步如飞,带得身边几个瘦子一路小跑都跟不上,

高延宗见到兰子义和他的骑兵就像是饿了好几天的饥民看到救济的粮食运来一样,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高延宗迎着兰子义抱拳说道:

“在下项城县令高延宗,敢问来的是哪位将军?”

虽然以兰子义的爵位见一个县令不用客气,但看着眼前的高延宗和他带领民兵整修守备的架势,兰子义打心底里升起一股敬意,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虽然他这么做不识时务,甚至可以说是在送死,但这份勇气已经值得兰子义尊敬他了。

兰子义翻身下马走到高延宗面前,恭恭敬敬抱拳作揖道:

“在下德王侍读,讨贼前锋将军,卫亭侯兰子义,高大人深挖堑壕是要固守待贼?有贼寇的消息吗?”

高延宗一听是兰子义,咧嘴大笑,双目生辉,不等兰子义弯腰就跨步上前,一个熊抱拖起兰子义双臂,哈哈笑道:

“竟然是兰卫侯亲来,这下我项城更是无忧了,

来来来,卫侯您可是行家,下官带你看看这项城修的如何,你看哪里还需要加固,我们赶紧干。“

说着就拉着兰子义的手往城里拖。

高延宗手劲颇大,刚才一个熊抱打得兰子义那小身板浑身发痛,这回下手抓人更抓的兰子义生疼,

兰子义身后桃家兄弟和仇家父子刚才看到兰子义下马也都跟着一起下马,这时都被高延宗突如其来的热情给弄得有些懵,

兰子义想说话说不出,已经被拉出去好几步,还好桃逐虎发话解围:

“高县令,你这样令我家卫侯很为难啊。”

高延宗这才回头看了眼兰子义,发现兰子义手已经被自己抓红,脸色苦痛,赶紧松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说:

“终于见到救兵,太兴奋了,失礼失礼,还请卫侯见谅。

敢问这几位将军是……“

兰子义揉着自己刚才被抓的那支手,也笑了笑,然后向高延宗一一介绍身后诸人。

高延宗每听到一人都作揖行礼,越听越高兴,手上摩拳擦掌,像是立刻就要大干一场。

等兰子义介绍完后高延宗又哈哈大笑,连叫了好几声“好“

最后说道:

“有几位将军在,我项城依然固若金汤,百姓终于不用遭殃了。“

兰子义回头看了自己人一眼,大家换了个眼色,

其实兰子义根本没打算守这座城,

河阴、凤阳两道交界处全是一马平川的平原,贼寇向东不从项城走可以从其他地方走,这里并非兵家必争之地,在兰子义看来这里没有防守的必要,

就算贼寇真的攻城就以这项城小城怎么可能挡住那浩浩荡荡几十万贼寇,守城怎么看都不是上策。

兰子义正要开口说明情况,却被高延宗堵住,高延宗兴奋的望着兰子义与其他人,说道:

“各位将军都是行家,来,看看城防还有那些需要完善的地方。

来,请!“

说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殷勤备至。

兰子义知道盛情难却,话也说不出口,只好带人跟着高延宗巡视项城。

刚才全都跑入城里的民夫这时也都拿上工具再次出城挖掘堑壕,

这些民夫见到高延宗都只是打声招呼,并未行礼,就好像是见了邻里乡亲一般,然后大家伙有说有笑的相约一起出去,嘴里都说的是讨贼杀敌的事情。

兰子义跟着高延宗一起入城,一路上高延宗不停的向兰子义讲项城现在人口多少,粮食多少,收留了多少逃难的灾民,城墙有多高,城门几座,月城如何,那些地方坚固,哪些地方正在重新加固。

兰子义一路听着高延宗介绍,一边观察城里热火朝天忙活的百姓。

城中无论男女,现在都紧锣密鼓的忙着加固城墙或是往城墙上运送物资,不少壮丁正在一担一担向城墙需要修整的地方挑土,然后其他人忙着夯实。

小孩和老人则忙碌着将粮食物资集中到几处仓库、地窖中,

总而言之,城中没有一人闲着,大家都在忙碌。

高延宗拍着城墙,对兰子义说道:

“项城小,所以守城要的人就少,而且城墙坚固,外面还有护城河,我这些天还准备了滚石,斧头,焦油,火把,火药什么的,反正守城要的东西我都想着弄来放在城墙上。

周边猎户全都已经入城,凡是不想走,想要留下来的都已经在城里。

这些天还收留了许多退回来的官军入城,现在又有卫侯到来帮助我们守城,形势对我们这么有利,贼寇必将止步于此。“

兰子义看着慷慨激昂的高延宗,都有些不忍心说自己不打算守城的事情,

听到有官军入城的事情后,兰子义眼中明显一亮,说道:

“高大人是说城里有官军?是退回来的?”

高延宗说道:

“没错,都是裕州那边撤下来的人,

有这些经验丰富的官军帮忙,我们一定能守住项城。“

兰子义望着高延宗充满希望和期盼的面容,叹了口气,伸出左手放在高延宗肩膀上说道:

“高大人,你的忠诚和才干我已经看到了,你在项城修筑的城防也都中要旨,

但是,高大人还是放弃守城吧,贼寇兵势太盛,攻破裕州后兵力只会增,不会减。

项城太小,又在平原,无险可守;本非要地,不是贼寇必争之地,守也无用。

为了城中百姓,高大人还是赶紧组织乡亲们往凤阳道走吧,我已经通知沿途郡县准备粮草物品安置你们,

你不用担心后退被罚,这是我的命令,我已经向皇上上书了。“

高延宗听着兰子义的话,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的流走,等到兰子义把话说完时,高延宗已经脸色铁青,他问道:

“那这项城卫侯来守?”

兰子义答道:

“不,我不会守的。”

高延宗脸皮抽搐,看上去在强忍着自己愤怒,又问道:

“那兰大人是来这里做什么的?”

兰子义又叹了口气,说道:

“我只是前来收拢散兵,侦查敌情,并不打算与贼寇在此交战。

裕州失守后河**已经没有兵力、地形可以阻拦贼寇了,我们必须撤退等待大军集结,然后……“

高延宗听到这里猛地一挥手把兰子义放在他肩膀上的手给打开,

那里到是如此猛烈,以至于兰子义被震得向后退了两步才站稳。

桃逐兔见状赶忙上前扶住兰子义,正要张口开骂却被兰子义伸手拦住。

高延宗此事弓着后背肌肉紧绷,鼻喘粗气,面色通红,看上去像极了一只发怒的公牛。

高延宗说道:

“我乃朝廷钦命项城县令,有贼叛国,即将叩我城门,我却要临阵脱逃?你开什么玩笑。”

兰子义被高延宗这么说,并没有想要发火,高延宗忠勇可嘉,兰子义却劝他弃城,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一点也不奇怪。

兰子义说道:

“勇、怯有时,我们当然不能未遇敌而胆怯,但也不能一味刚猛,

现在贼强我弱,就以现在手下这点人在这里迎敌那就是螳臂当车,白白送死,退一步才是明智之举。“

高延宗一挥手吼道:

“才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呢。

贼寇起事已经两月有余,从江南打到江北,一路上烧杀抢掠以至于生灵涂炭,现有城不守,卫侯是要让贼寇跑到哪里去?河**没有守军难道凤阳就有吗?凤阳东南便是京畿,难道要让贼寇攻陷京城吗?“

兰子义安慰道:

“贼寇不见得就会打向京城。”

高延宗说道:

“不往京城打还往哪里打?

向北?河北禁军、镇军合起来有近百万,贼寇向北就是送死;

向南?江南已经有了京军而且已经被劫掠过一遍,再向南打那还能捞到甜头;

向西要过渭关,哪怕费力打入羌东再往西走就是不周原,爬又爬不上去,还要面对西军和前来围剿的各处大军,这样能有活路?

唯有向东,既可以以战养战,又可以威胁京师,虽然还要面对东军,和各地禁军,但京城现在毕竟空虚,对贼寇而言如果孤注一掷的成功了那可是大利好。“

兰子义听着高延宗有理有据的陈述,心中钦佩,没想到一个小小县令竟然对局势有如此清醒的认识。

高延宗接着说:

“据我所知贼寇已经攻破舞阳,向东进攻,要么向北沿大河东进攻彭城,可这么做既不能威胁京城,又会受到河北大军和东军的双重围剿,无利可图,

向南沿江东进的话,沿途又多时丘陵,道路艰险不说还要面对朝廷水军,江南还有京营主力威胁,也不是好路,

唯有从项城走,唯有从项城走东进攻寿春,然后或南下陷庐州,或继续东进攻扬州,都将严重威胁京师安慰。

所以这项城就是贼寇必争之地,要是贼寇不攻城绕过去,我们正好可以趁机追击贼寇,如此一来项城怎么能白白丢掉?“

高延宗慷慨激昂,说得兰子义在不知不觉中都微微点头。

一旁桃逐虎悄悄对兰子义说道:

“这高延宗说得很有道理。“

高延宗越说越激动,最后挥手说道:

“卫侯想弃城自便,反正对你们这群世家子弟而言百姓性命如同草芥,

可我不走,我不能眼看着贼寇一路畅通无阻的东进,让无辜百姓苦受兵祸!“

说罢高延宗掉头就走,再也不理兰子义。

兰子义也是热血男儿,高延宗一番演讲,把兰子义全身血液都点着燃烧了起来。

仇文若看着身子微微发抖的兰子义,上前说道:

“高大人所言不假,的确不可再让贼寇前进,杀人放火,扰乱天下了。

项城小而坚,守城官民又上下一心,贼寇数十万大军真要攻城绝对施展不开,焉能不败?“

仇孝直说道:

“我大正国力尚在,裕州之败未伤元气,如果我们可以拖住贼寇,只需拖住不长的时日就可以招来大量官军,反而可以围杀贼寇,

依我看可以一战。“

兰子义又看了看桃家兄弟,得到点头答复后伸手叫住没有快要走远的高延宗

“高大人,我来陪你你一起守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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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守孤城

第一百四十九章守孤城

兰子义伸手叫住高延宗道:

“高大人留步,我来陪你一起守城。”

高延宗听闻兰子义不打算守城,火的再也不想看见兰子义,步子迈得飞快,

此时兰子义说愿意留下一战,高延宗立刻停步,刚才的愤怒瞬间烟消云散,

高延宗转身朝兰子义走回来,朗声大笑,回来捉住兰子义的手,说道:

“下官就知道敢在裕州城外血战的兰卫侯是绝不是临阵退缩的。“

高延宗手劲还是那么大,抓的兰子义两手生疼,

兰子义强忍着痛楚想挤出来一个微笑,最后却变成了一阵抽搐。

高延宗看到兰子义难受的面容和额头渗出的,意识到自己又失礼了,赶忙松开手,不好意思的说道:

“卫侯别见怪,我是高兴地过头了。”

兰子义揉了揉自己的手腕,说道:

“高大人性情中人,你人如此爽快,子义又有什么不高兴的呢?”

然后兰子义问道:

“高大人刚才说城中有裕州逃出来的官军?”

高延宗说道:

“正是,我都在县衙里安排着,先让大家休息休息。”

兰子义说道:

“高大人有从他们那里了解过情况吗?”

高延宗答道:

“具体的情况我没有主动问过,毕竟两边互不统属,官军们不说,我也不打算问。”

兰子义说道:

“那还请高大人先带我过去,我有话要问他们。”

高延宗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说道:

“卫侯这边请。“

说罢便在前面带路。

等高延宗走开后桃逐兔凑到兰子义耳边说:

“这人是不是有毛病?一会恨得咬牙切齿,一会又跟人亲如兄弟。”

兰子义笑道:

“我倒是信他那句话,是个性情中人嘛。

这人好打交道,不用担心。“

然后兰子义也跟上高延宗的步伐,一起向县衙那边走去。

这时桃逐虎走到兰子义身旁说:

“卫侯,虽然我同意坚守项城,但是这里很有可能要被贼寇围攻,一旦打起来情况太危险,卫侯你还是问完话后先往凤阳道撤吧。”

兰子义问道:

“既然危险逐虎将军为何不撤?”

桃逐虎说道:

“我打了那么多仗,这些已经习惯了。”

兰子义说道:

“等我打完那么多仗,我也会习惯的。”

然后兰子义转头对上桃逐虎殷切的目光,说道:

“我是一军统帅,我要是让手下弟兄守城,自己反倒逃到后方,那还怎么服众?“

桃逐虎说道:

“正因为卫侯是一军统帅,所以不该以身犯险,往后退一退不会有事的。”

兰子义摇头说道:

“逐虎将军不必多说,我既然已经决定守城,就绝不会临阵脱逃。

所谓的不要以身犯险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除非不带兵,否则只要带兵时就是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

再说这里还有城墙呢,和城外比不是要安全的多吗?而且就算再危险不是还有逐虎将军在吗?我不会有事的。“

兰子义看着直叹气的桃逐虎,还想再安慰他两句,却听到前方桃逐鹿与高延宗的对话。

桃逐鹿问道:

“高县令是军户出身吗?还是说是立功之后补缺补出来的呢?”

高延宗听到这问题“咦”了一声,然后说道:

“逐鹿将军为什么要这么问?我是殿试三甲赐同进士出身,补出来的县令,家里不过是乡绅而已,没有参过军。逐鹿将军又何来此问?“

桃逐鹿尴尬的笑了笑,说:

“高县令给我的感觉,与其他读书人的不太一样,所以我才有这样的问题。”

高延宗听完哈哈大笑,说道:

“逐鹿将军若是说我性格,那是人各有志,所为质胜文则野,我就是这样的了。

如果逐鹿将军说的是我守城这件事情,鄙人不才,但也知道忠孝仁义该是怎么回事,我既然是这项城县令,对皇上就要尽安抚一方之忠,对百姓就要尽哺育收养之诚,应当做的事情,没什么特别的。“

兰子义听到高延宗这么说,问道:

“那高县令在项城筑成固守是接到罗应民的命令呢,还是自己这么打算呢?“

高延宗说道:

“罗大人是有发文书通知过下官,裕州城破的消息我就是从他那里知道的。

但罗大人只命令各城紧闭城门,不得与贼寇交战,我现在挖壕备战其实已经违背了太守的命令。“

兰子义问道:

“那么其他各城情况如何?“

高延宗答道:

“据我所知即使是白天,旧都城门都整日关闭,其他各城也差不多,

有谣传说贼寇北攻许县,但明显是假消息,我前几天还接待了许县那边过来的差役。“

兰子义问道:

“既然罗应民并未下令你与贼寇接战肯定也不会给你提供工具物料,那你现在修城用的这些东西从何而来?”

高延宗摸着头笑了起来,看上去就像个被人发现自己小秘密的孩子,他说道:

“说来不好意思,我虽然进士出身,但自小喜欢读史书,读兵书,每每读到古人力挽狂澜,坚守孤城救天下于水火,或是守死善道,杀身成仁的故事都有一种与古人神交的感觉,私底下总设想着如果我也能遇到与古人同样的事情,我该怎么做,

没做县令时我在家中就喜欢摆弄棍棒,当了县令后我终于有机会试试古人城守攻战是什么感觉了,所以从刚开始上任时我就到积攒滚油,火石,木材什么的,还使劲修缮城墙和库里存放的弓矢,每到农闲还组织猎户、农民演练战阵。“

兰子义听着笑了起来,这位高县令可真是单纯,当了官就来完成自己儿时的心愿,想干什么干什么,

兰子义问道:

“要说高大人这么干,用不务正业来评价都有些轻,这些事情看起来都已经有谋反的嫌疑了。难道朝廷没说什么吗?“

高延宗听到“谋反“二字并没有生气,倒是脸变得通红,好像是私塾里的学生被先生戳破谎言了一样,

高延宗说道:

“哪能没有呢,我就这么干了不久,府衙、旧都还有朝廷,都派人来查我,要我赶紧停手,别再置办武备,听说朝廷还有御史弹劾我,要拿我杀头,

不过我高延宗命人没有亏心事,不怕鬼……应该是就不怕朝廷查,我这可是在增强项城守备,利国利民的事情。我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

后来也就没人管我了,我按时把县里的税租交了就成,又不碍事。

只是……“

兰子义追问道:

“只是什么?“

高延宗笑道:

“只是也升不了官,吏部选官都已经过了两回了,我还是这项城县令。

也罢,这样以来我就可以尽情的干我想干的事情了。“

众人听高延宗这么说都跟着一块笑了起来,好一个耿直的汉子。

这时高延宗已经将兰子义领导县衙,伸手请道:

“卫侯请吧,入城禁军都在这附近,几位领军都在后衙歇着。“

走到衙门前的街道时兰子义就看到附近三三两两有禁军官兵坐在街旁晒太阳,

有人看到兰子义走来,只对周围喊了一声

“卫爵爷回来了!”

附近禁军都赶了过来,立在路旁抱拳行礼,

等兰子义走过禁军们都交头接耳的说

“卫侯回来了,太好了!“

“这下可好了,我们终于能打胜仗了。“

“要是卫侯在裕州城怎么可能输成那样。“

不少将士都在暗中抽泣,抬手擦眼泪。

兰子义看着这些军士,感到大家都很眼熟,

一旁桃逐鹿凑上前来说道:

“都是禁军骑兵。”

兰子义点点头,看到将士们这样的状态,兰子义心里更踏实了,这仗能打。

高延宗也听到了将士们的讨论,于是在兰子义进衙门时一脸欣赏的说道:

“卫侯在军中威信颇高啊。”

兰子义客气了一下:

“不过虚名而已。“

高延宗说:

“卫侯可千万别是虚名,这项城可就靠卫侯了。“

兰子义扭头看了看高延宗,然后报以一个微笑。

一行人进入府衙走了不久,就听一人从后援匆匆赶来迎接,来到兰子义面前抱拳作揖,埋头说道:

“卫侯可算回来了!末将有罪,愧对卫侯!“

兰子义一看来者是李广忠,赶忙扶起,两人就这么捉住手臂,久久说不出话来。

虽然相隔不过几天,但再次看见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兰子义看着眼中瀛着泪花的李广忠,自己也经不住红了眼睛。

一旁高延宗说道:

“各位将军,站在门口像什么话,有什么咱进屋说。”

说着就拉兰子义与李广忠进后衙屋里,桃家兄弟与仇家父子也一块进屋,众人做好后兰子义问李光忠:

“李将军你何时入城?”

李广忠答道:

“我入城不过三天而已,本来打算继续向东撤,但高县令立志守城,我又是败军之将,幸亏高县令收留才缓回一口气,看到高县令一介文臣都愿死守城池,我若是丢下他再撤实在无颜苟活人世。”

兰子义问道:

“你说再撤就会丢下高县令,也就是说你确定贼寇要从项城过路?”

李广忠点头答道:

“不错。

大军在裕州虽然被打散,但我撤退时还是带队走的,虽然一路上人员有遗失,但对贼寇的侦查从来没有放松,贼寇虽然再向好几个方向同时进攻,但主力的确是在向东走。“

虽然兰子义基本上已经猜到裕州城是怎么被攻破的,但还是问道:

“那裕州城是怎么败的?”

李广忠仰起头,长叹一口气,说道:

“内有叛徒,我们被出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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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裕州之败

李广忠长叹道:

“我们被出卖了。”

兰子义心想“果不其然”,然后问道:

“是王大官人?”

李广忠说:

“是有他,但主要不是他。”

听到这话兰子义心中一惊,还有其他人投靠贼寇,仔细想想还确实有一个人,

兰子义说道:

“难道是那个孬种?

他虽然犯得是死罪,但我以为解宣明放了他,他至少会心存感激。

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广忠说道:

“卫侯被抓之后城中局势就不安稳,

等到魏将军从外面回来,知道了城里发生的事情后直接就和解宣明翻脸,

我当时不在场,但据说闹得特别凶,魏将军和辑虎营都已经抄家伙,本来我以为戚荣勋是解宣明的人,但听说快动手的时候戚荣勋并没有给解宣明站台,最后解宣明能依靠的只有他带来的京城戍军和那个孬种手下的一营禁军,而那个孬种貌似又不是特别听话,据说他凭着站台这事向解宣明讹了不少东西。“

兰子义身后坐着的仇孝直听到李广忠的话后激动地从座上跳了起来,对着桃逐虎说:

“我早就说解宣明根基不稳,戚荣勋不会听他的话的,你们哥俩不听,白白将手下骑兵拱手让人,

自己被抓也就罢了,现在裕州城破,将士们客死他乡,你们心里难道就不愧疚吗?“

桃逐鹿平时深沉,喜怒不形于色,这时听到这话都脸红的有些坐不住,

桃逐虎更是恼羞成怒,起身说道:

“谁能想到今天?谁会想到输得这么惨?我要是当时和解宣明撕破脸,哪怕能救出卫侯来城里也免不了流血,尚未接敌自己就先内耗,碰到贼寇怎么打?能打赢吗?“

兰子义听着两人吵架,头都没回就提起丹田一口气,声由地起,吼道:

“都给我住口!“

桃逐虎与仇孝直冷不丁被兰子义一声呵斥,忍不住打了个激灵,然后各自收声,

兰子义这才站起身来,回头对两人说道:

“跟你们说过,你们一个是我的智囊,一个是我的臂膀,都是我的人那就给我齐心协力想着怎么帮扶我。“

然后兰子义对这仇孝直说道:

“绝不可以拿结果去评价决策,在当时的情况下,走错一步都有可能酿成大错,你有死战的到底的理由,我大哥也有出营投降的原因,站在他的位置上他要考虑的更多,

所以,以后有话在成事之前说,别打马后炮。“

仇孝直听到兰子义说“大哥“两个字,身子明显一抖,低着头往后退了一步。

不过兰子义明显没有要偏袒桃逐虎的意思,骂完仇孝直之后就转头对桃逐虎吼道:

“仇老师才思敏捷,言者必中,我之前哪次不听两位老师的话时有好果子吃?

令尊幺儿叔自我爷爷起就伺候我兰家,你们三个又从小和我长大,有这身份在我兰子义必定会委你们重任,今后还需要你们独挡一面,你要是刚愎自用将来损失只会比这裕州城的大,不会比这小。

我当仇家两位先生是我师、长,是我智库,我要听他的,你也得听!别以为你跟我早就可以谁都不放在眼里。下次再做决定的时候先好好想想结果在做。“

桃逐虎被兰子义骂的满头大汗,低着头直往后退。

骂完这一轮后兰子义歇了口气,缓下语气说道:

“你们两位都是我的左膀右臂,尽心团结才是好事,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今后你们两个为我做事时还会发生很多事情,要是出点岔子就互相推诿还怎么成事?我和解宣明裕州城里火拼害得全军覆没,你们还敢这么做?“

看到桃逐虎、仇孝直两人气愤都退了之后,兰子义说道:

“裕州城里的事情,说白了还是我兰子义决策有误,我是统帅,我来负责。

你们两个都已经尽力,没人做错,所以要骂的话就骂我好了。“

仇孝直一听这话,赶忙抬头说:

“卫侯言重了,鄙人怎敢如此。”

桃逐虎则感动的两眼热泪,只能说出“少爷”二字。

然后兰子义高延宗说道:

“高大人!为我上酒。”

高延宗眼看着兰子义一个翩翩少年发起火来把一个年近天命的老者和一个赳赳武夫骂的噤若寒蝉,心想果然人不可貌相,这文弱书生还真不是盖得。

现在听到兰子义的命令,赶紧指示一旁伺候的衙役拿酒上来,递给兰子义。

兰子义亲手斟满两杯酒,递给桃逐虎与仇孝直,自己也满上一杯,说道:

“来,喝了这杯酒,贼寇将至,后面的事情还多着呢,可需要你们好好尽心尽力。”

桃逐虎与仇孝直两人接过酒杯,与兰子义碰杯后又相互碰杯,三人干了之后,桃逐虎与仇孝直两人也都怒气尽消,互相笑了笑又坐回椅子上去。

兰子义坐回座上,心想“自己手下也这么不安分,将来可有的受了。”歇了会后,兰子义问李广忠:

“刚才说道哪了?“

李广忠也被兰子义刚才一通怒火给镇住了,想了想才说道:

“说道那个孬种吃里扒外。“

经一提醒兰子义也想了起来,问道:

“你说那孬种从解宣明那里捞了不少好处,

解宣明对他如此放任,他也反?“

李广忠说道:

“解宣明又没银子又没权,只能许下大话,什么加官进爵,奏请封商之类的,我觉得那孬种就没把解宣明当真。“

兰子义略微点头,又问道:

“之后呢?“

李广忠说道:

“最后当然没有打起来,

魏将军出了知府衙门后就命人拔寨出城,途经骑兵大营时营里的弟兄们相互唱和着就一块跟着一起出城扎营,就剩不多的人跟着那两个新官在城里。“

兰子义接着问:

“那贼寇到底是怎么破城的?”

李广忠摇摇头,叹气道:

“就跟那次夜袭一样,王大官人的家人夜开城门,

等到约好的收降日期之前贼寇就已经挪到城外扎营了,

解宣明当然也没有蠢得什么防备都没有,他安排人手站满四座城门,还让戚荣勋调重兵看守粮草。

本来这样安排,就算贼寇细作在城里起事,裕州城也不会失守,我们骑兵在城外,绕到贼寇背后冲上一波贼寇必败,

但这次……

解宣明本来只能依靠那孬种,在细作开门之后第一时间就调那一营过去堵门,结果那孬种带着全营临阵倒戈,直接引贼寇主力入城,其他守军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兰子义听着李广忠叙述,脑海里就已经映出了当时的画面,前一刻还是手足兄弟,后一刻便被人背后捅刀,流矢野火之中那些倒在自己血泊里的将士到死都不会瞑目。

李广忠接着说:

“我们在城外看到城中火起,赶紧入城救援,

但我们驻扎的是东门外,贼寇驻扎在西门外,离得太远,我们几万骑兵急着入城又把城门给堵住,城里退下来的步兵又把我们的去路给堵住,乱成一团,

没过多久贼寇分兵绕过城墙,攻打我们骑兵大营,但我们又都慌慌张张的全在城门口挤着,营里没人防守,就被人把大营给端掉了,这一下全军土崩瓦解,各自逃散,

我在混乱中尽力号令手下随我来,刚逃出来时是有三百多人,沿途收集散兵,再减去掉队的人,等到项城只有一千多人。“

兰子义听到大营失守的这一段,真想把包括李广忠在内,骑兵营的这群饭桶全都拖出去斩了,怎么能干出这么蠢的事情,大营都无人防守。

但再想想,他兰子义一走,营中还有谁能号令全军?这样一盘散沙虽然不好看,但却在情理之中。

兰子义闭着眼睛勉强呼出一口气,战败的景象就好像发生在自己眼前,城中将士们那种求生无路的痛苦令人麻木的无法呼吸。

好不容易放松一些后,兰子义幽幽问道:

“那,解宣明和熊敬宗呢?”

李广忠答道:

“我是后来听逃出来的步兵说得,

解宣明在府衙自缢身亡,熊敬宗与京城戍军悉数战死西城门内。“

听到解宣明和熊敬宗的死况,屋里顿时陷入寂静,

解宣明虽然与兰子义多有龌龊,而且害得大军覆没,但他最后这份气节还是值得尊敬的。

至于熊敬宗,兰子义现在算是明白他脸上那股说不出来的疲惫了。

沉默了一会之后兰子义问道:

“那么戚荣勋呢?他也战死城中了吗?”

李广忠摇摇头说道:

“我虽然没有再见到戚荣勋,但听沿途军士说戚荣勋确实带着神机营全营从城中撤了出来,而且损失不大,

只是禁军步兵就算是完了。“

兰子义接着问道:

“那么魏琼楼呢?他的东缉虎营呢?”

李广忠说道:

“自我从裕州城逃出来后,魏将军的消息就再也没有听说,也不知他现在是死是活。”

话说完屋里又是一阵沉默,

然后李广忠说道:

“裕州大败,我军损失粮草、铠甲、器械不计其数,但阵亡的人却少,

我在东撤的过程中碰到许多逃出来的散兵游勇,可以说大军只是被打散了而已,并没有被歼灭。“

一旁仇文若说道:

“后方没有接应,即使还剩下许多人我们不下大工夫也组织不起来。

现在项城里并没有多少可战之人。”

这时兰子义清了清嗓子,等众人目光都集中过来后说道:

“我们已经决定守住项城,那么无论有什么不利局面我们都得想办法。

大军虽然四散各处,但好歹人在,有人就有的打,

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加固城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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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当务之急

兰子义起身说道:

“坚守项城是我们要完成的目标,所有为了完成这个目标而生的问题都不是我们放弃目标的借口,那是我们前进的基石。

如果贼寇的确在向项城走,那么留给我们的时间就不多了。“

然后兰子义先对李广忠说道:

“李将军,你带进城的人马都在吗?“

李广忠答道:

“回卫侯,入城的一千骑兵都有马,只有一些陆续进城的步兵没马。“

兰子义点点头,然后下令道:

“你和你的人休息了好几天,也该缓过劲了,

从今天开始你将手下分成两拨,挑出少数人马精壮的军士派到河**其他州城中,将分散各处的禁军召集到项城来,再派人向京城、江南大营通报裕州情况,请讨贼援军尽快向项城靠拢。

剩下主力做斥候,在项城以西散布开来,每日侦查敌情,如果遇到撤下来的散军就让他们来项城,记住,把你的斥候圈子撒的大一点。“

李广忠抱拳领命,答道:

“得令!”

接着兰子义对桃逐虎说道:

“逐虎将军从李将军手下分出些人来,在西边入项城的路上设置关卡,主要用来收拢东撤的散军,

记住,关卡设在斥候侦查的范围内。”

桃逐虎抱拳领命道:

“卫侯请放心。”

兰子义又扭头对高延宗说道:

“高大人能不能分些人手出来,帮助逐虎将军,毕竟这项城是高大人的地界,有您帮忙事半功倍。”

高延宗笑道:

“当然,卫侯有令怎敢不遵?”

之后兰子义对仇孝直、仇文若说道:

“钱粮谷帛想必先生不会陌生,如要守城就需要统一调拨粮草物资,就辛苦两位先生管一下辎重吧。“

仇孝直与仇文若父子两人作揖答道:

“谨遵卫侯军令。“

接着仇文若起身说道:

“要我和父亲调配粮草当然没有问题,可是我们轻兵急行,并没有带辎重入城,现在要调拨的也是项城的物资,这还需要高县令点头才行。“

兰子义听仇文若这么说,不好意思的看着高延宗说道:

“高大人,子义就这么发号施令,是不是有些喧宾夺主了?“

高延宗起身作揖,说道:

“卫侯少年老成,行事井井有条,只从刚才下的这几道命令就看得出卫侯心思缜密,延宗很是佩服。

再说了,下官不过是个七品县令,怎敢和堂堂亭侯争衡,

下官只为守住城池,抗击贼寇,不要再让其他各道百姓受难就好,下官愿受卫侯调度,卫侯请勿多虑。“

兰子义抓着高延宗的手说:

“高大人过谦了,什么官职爵位的,不过是虚名罢了,

我与大人本就不相统属,大人也没有接到文书要听我的命令,只是这两位先生才思敏捷,精于吏事,让他们帮忙有利无害。

子义以区区之身暂居将位,调兵遣将乃是份内之事,还请高大人理解,

只要我与高大人肝胆相照,同心协力,这项城就一定能够守住。“

高延宗也抓着兰子义的手使劲摇晃,说道:

“愿与卫侯并力杀贼!“

兰子义点头说道:

“高大人该干什么还请继续,子义待会就去与大人商讨城外挖壕的事情。”

高延宗听着点点头,放手就要出门而去。

一旁桃逐兔见众人都有都有安排,唯独没他的活,这时都要散开各忙各的去了,连忙走到兰子义跟前嚷嚷道:

“少爷,大家伙都有事情,为什么就我没事?我又没缺胳膊少腿!“

兰子义说道:

“谁说只有你一个,还有逐鹿将军呢。“

然后兰子义对二人安排道:

“逐兔、逐鹿两位将军先安排护卫我们的辑虎营将士休息休息,把马匹喂饱,

你们将辑虎营将士分成几队,从今晚开始就由你们两人就带队巡视城中,如果发现奸佞盗匪就抓了交给高大人,如果发现有军士敢劫掠百姓,那就就地正法,以正军纪,绝不能让裕州城里的乱象在发生。“

桃逐兔与桃逐鹿抱拳领命,

接着兰子义抓着桃逐兔胳膊说道:

“巡城这件事情还得靠三哥你,吃喝嫖赌你最拿手,让你抓人那就是卤水点豆腐,一点就通。”

兰子义此言一出,屋里人都笑了起来,桃逐兔更是兴高采烈的答道:

“卫侯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把城里管的严严实实。“

接着众人都各自领命而去,兰子义也和高延宗说好,待会城墙上见。

等众人都出门后,兰子义叫住走在最后的桃逐鹿道

“逐鹿将军请留步。”

桃逐鹿闻言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留在屋内。

等众人都走远后,兰子义又朝门外看了看,

这时桃逐鹿说道:

“卫侯放心,屋外没人.”

兰子义听到话后瞥了桃逐鹿一眼,停顿片刻,然后突然说出一句

“我待二哥太薄。”

桃逐鹿像是听懂了兰子义弦外之音,笑了笑答道:

“卫侯何出此言?

要是卫侯觉得我不够张扬,那是我性格使然。

如果卫侯内疚自己老是让我做些没人做得事情,那就多虑了,我只是做了适合我做的事情,干了我喜欢干的罢了。

卫侯放心好了。“

兰子义点点头,没再继续跟着说下去这件事,而是面色转冷,问道:

“上次去贼营时你在那里安插了眼线是吧?“

桃逐鹿点头答道:

“正是。“

兰子义问道:

“现在还能用上吗?“

桃逐鹿想了想,说道:

“当时我强贼弱,贼寇困顿不堪,人心思乱,拿块干粮就能买个人,布下眼线当然不费吹灰之力。

现在贼寇转强,又抢了裕州城里堆积如山的粮食,再加上妖贼有自己一套妖法,对手下百姓监管甚严,我看那些人不太会再乱了。

而且在裕州时我靠得是裕州城里的人和一些禁军在收集情报,

我与卫侯突然被抓,裕州城又被攻破,刚刚构建起来的眼线网络全塌了,这绝非一时半会可以重建的。“

兰子义听着皱起眉头,说道:

“这么说来,想要再勘察贼情是不可能了?“

桃逐鹿答道:

“非也。

刚才进县衙时我就看到了之前埋下的人,我们在贼寇的眼线既然已经卖了他们天王一次,那他吃里扒外的把柄就在我们手上,由不得他不卖第二次,

虽然逼得太急也有可能让贼寇自首,但我会努力控制好力度的。

最重要的是与那些人取得联系。“

兰子义点点头,说道:

“这事你去办,需要什么直接来找我,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免得走漏风声。”

桃逐鹿抱拳说道:

“卫侯放心。”

然后桃逐鹿想了想,说道:

“卫侯,依照贼寇攻裕州的经验看,贼寇攻城之前喜欢先向城里派人渗透,高延宗性格豪勇有余,细腻不足,这些天以来又一直大开城门,收纳流散,如果贼寇真打算从项城过,现在项城里面已经有他们的细作了。

依我之见,应当先在城内大力清剿才对。”

兰子义听着用力点头,说道:

“那二哥和三哥从今晚开始就把眼睛放亮,使劲在城里挖人。”

桃逐鹿领命,掉头就走。

兰子义想了想,突然想到什么,连忙叫住桃逐鹿,咬着耳朵对桃逐鹿说道:

“不,不要抓人,把他们找出来,留着他们。”

桃逐鹿听着不解,刚想开口发问,却看到了兰子义嘴角浮起来的冷笑,于是恍然大悟,说道:

“明白了,我会及时将情况通报卫侯的。”

说这些桃逐鹿离开县衙后院,去找桃逐兔准备巡城的事情,

兰子义则出门上马,往刚才与高延宗约好的地方奔去。

来到西城门下,高延宗已经在月城里等候,

见到兰子义后高延宗先作揖,兰子义也赶忙下马作揖,之后两人一起登上城墙,

烈日当空,万里无云,微风和煦,照拂人心,

如果不是记得日期,这暖风定会吹得人把日子当做夏天,

如果不是城外忙碌的民夫,兰子义估计会以为自己是在登城游玩。

裕州虽小,但要绕着城墙挖出一条堑壕也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城外已有护城河,民夫们分作好几段同时在护城河外挖掘堑壕,尚未合口,

刚才领命的城中骑兵则从挖掘的间隙奔出城外,完成自己的任务。

看着城墙下的景象,高延宗说道:

“我安排百姓将堑壕挖到一人深,挖出来的土全部运进城里备用,彻底挖开后只留东门进城的一条路,卫侯以为如何。”

兰子义说道:

“高大人安排的的确妥当,但贼寇众多,一条沟不太够用,

让大家伙加把劲,挖完之后在外围继续开挖,能挖多少挖多少,争取在贼寇到来之前多挖出来几条堑壕。“

高延宗想了想,说道:

“我倒是也想多挖几条沟出来,可是人手不够。”

兰子义沿着女墙走,看着城外堑壕,又放眼看望远方,看着地平线上移动的星星点点,顿了顿说道:

“那就但愿贼寇能给我们够多的时间吧,

我会调拨城内空闲的军士给高大人,让他们协助众人一起挖掘,

如果我派出去的人能将被打散的禁军召集入城的话,我们还会有更多人手。“

高延宗说道:

“既然卫侯都这么说了,我就从城里调集更多人出城挖掘把,可这样一来城里干活的人就少了。”

兰子义说道:

“那就安排给仇家两位先生,让他们调派人手。

除此之外,在堑壕与堑壕之见还需要设置陷阱。“

高延宗说道:

“那就指派民夫在挖掘的时候一并把坑也挖好。”

兰子义摇摇头,说道:

“不,不能白天挖,放在晚上挖,我会派人悄悄埋设陷阱。”

高延宗不解地问道:

“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在浪费民力。”

见兰子义不回答,高延宗想了想后说道:

“你是不相信我的人?”

兰子义听到高延宗的口气不对,回头说道:

“我相信高大人你,但高大人能认识这项城里所有的人吗?

当日裕州城可是半夜起火,城门洞开,这种事情可不能在发生了。

陷阱只有埋设的隐秘才能起作用,要是被贼寇知道还叫什么陷阱?“

高延宗听后没有反驳,也开始认真思索。

这时城墙上有人喊道:

“快看,远处有大队人马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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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调兵遣将

城墙上有人指着远处喊道:

“快看,远处有人来了!”

兰子义闻言连忙扶在城墙上循声望去,

这晴空万里无云,大地之上有什么东西跑动都一览无余,

只见裕州西北方一阵烟尘高亢入云,兰子义虽然没有桃家兄弟或是其他老兵那种观尘知兵的本事,但这种高亢入云的烟尘明显是大队骑兵疾驰造成的。

贼寇在西,而西边已经没有成建制的官军驻守,

贼寇实力绝非往昔可以小觑,当日裕州城下官军大败谁知道有多少马匹被贼寇掳去,现在能组成这种规模的骑兵一点也不奇怪。

不只不觉中兰子义已经浑身冷汗,他下意识的看了看周围随行的衙役,只觉大家都颇有一些慌张,一脸惊恐的看着自己。

兰子义刚想开口鼓舞士气,却发现自己嗓子不知为何竟然只能“嗯嗯”地发出沙哑的声音

“是骑兵!“兰子义说道

这时兰子义才感到自己脸上僵硬的肌肉都扭曲在一起,难怪看着自己的这些衙役都满脸惊恐。

这时一旁的高延宗厉声吩咐道:

“赶快敲锣,让城外的人都退回来!”

之后高延宗又扭头撇向另一边,跟手下人说:

“立即传令,让弓手兵丁全都上城墙,各方都抽出人手来支援西城门。”

兰子义看着发号施令的高延宗,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真是奇怪,明明之前也经历过不少阵仗,在当阳还以身犯险,陷入重围,当时都没有害怕,为何今天的自己这么怂?

兰子义靠到高延宗旁边开口说话,那缠斗的嗓音听得自己都脸红,

兰子义说道:

“高大人,城防未毕,兵士又少,贼寇突然而来,对我们不利啊。”

一旁高延宗这时已经脱得赤膊,只在肩上挂着一副裲裆铠,

原本能覆盖整个上身的铠甲由于高延宗身高体肥,只能勉强遮住前后胸,硕大的肚腩全都露在外面,

高延宗一边吆喝旁边军士为他取刀,一边对兰子义说道:

“怎么个兵士少?我项城之中就连老弱妇孺都愿意乘城杀贼,何来兵少?

卫侯往日带的镇军禁军就是军士,现在手底下的乡间义勇就不算军士了?“

高延宗本想接着说下去,但回头看到满脸通红又是一脸汗的兰子义,高延宗有把话咽了回去,因为自从朝廷剿匪以来,卫亭侯兰子义的名号就响遍大正,人们口耳相传说兰子义有勇有谋,现在稍稍露怯估计也是因为对项城中民兵的战斗力不放心的缘故。

高延宗看着兰子义说道:

“卫侯既然不放心我们城里的这些乌合之众,那就请下城去找自己的精锐甲士吧,

术业有专攻,卫侯不必以己之短功敌之长。“

说着高延宗便领着手下人在城墙上忙乎起来,留下兰子义一人站在原地。

兰子义看着眼前人来人往,刚才被自己带着一起受到惊吓的随从也被高延宗的一番话重新击发了斗志,加入到城墙上来回走动忙碌的人群中。

这些人都只是民夫而已,在城墙上手忙脚乱,毫无行伍,相互之间几乎挤作一团,他们没有甲胄,武器也都五花八门,弓箭都是家中自己造的,

可即便如此他们却都斗志昂扬,就像是兰子义今早刚入城时见到的那样,毫不畏惧,单纯的只想着与敌接战,或许真的和贼寇打起来时他们就没有了现在的斗志,但只是现在没有。

兰子义转身扶着女墙望向城外,他轻轻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问自己为何胆战心惊?

其实高延宗已经点出了兰子义的心事,他对项城里防守的这些民夫一点也不放心,手下正规军士又少,所以才一时失了方寸。

可兰子义已经决心坚守项城了,这点困难难道就能挡住自己吗?明明在府衙里兰子义还慷慨激昂的向众人宣誓,所有守城的困难都不是失败的借口,而是胜利的基石,现在自己却第一个被困难给难住。

兰子义慢慢吐出气,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暖风入喉,直入心田,纷乱的心跳渐渐平复,冰冷的血管又重新找回温度,兰子义慢慢睁开眼,他感觉到自己已经找到感觉了。

再回头望城墙上,高延宗和手下民兵已经在西边城墙排开阵势,长兵短刃都已放好,滚油火药也都备齐,弓箭手们满上弓紧张的注视着城外。

城外的民夫都已经撤回城内,空旷的平原上只剩下急速接近的冲天烟尘。

兰子义看着烟尘喊道:

“先把弓放下,贼骑还远。”

城上众人听到兰子义发话并没有动弹,而是掉头看向高延宗。

高延宗听到兰子义发话后又来到兰子义身边,

将兰子义上下大量一番后高延宗抬手下令众人放下弓箭。

看着双目神采奕奕的兰子义,高延宗调侃道:

“卫侯的胆回来了?”

兰子义笑了笑,答非所问的说:

“高大人真勇士也。”

这时飞驰而来的骑兵慢慢降低速度,在弓箭射程之外停了下来,

等了一会后烟尘落下,那一众骑兵当中有人高声喊道:

“不要放箭!是自己人。“

有人眼尖的指着城下说:

“带头的那人穿的和这几天城里的军士一样。“

城上众人也都纷纷交头接耳说了起来,

这时有一骑独自从大队人马中走出,用熟悉的声音说道:

“城上诸位请开门,我们是官军!“

兰子义眯着眼睛仔细一看,原来是魏琼楼,连忙对高延宗说道:

“高大人快开城门,那是自己人,是辑虎营。“

高延宗一听大喜,赶忙吩咐手下开门迎接,自己也脱去甲胄说道:

“太好了,又有援军入城。“

兰子义与高延宗带人一起出城迎接,魏琼楼见到兰子义更是欣喜异常,

兰子义给两边人马互相做了简短的介绍,然后魏琼楼捉着兰子义的手说:

“裕州战败后我退到了许县,本想再向北撤,但侦得贼寇东进的情报后,就带队向东赶过来,结果刚刚前锋来报,遇到了禁军骑兵,还听说卫侯已经归来,于是快马加鞭赶了过来。“

兰子义看着头发蓬乱,甲胄乱挂的魏琼楼,心疼的叹了口气,说道:

“苦了魏将军了。

那魏将军一路过来,到底有没有看到贼寇?“

魏琼楼说道:

“我在贼寇北方行军,据我估计,除过今天,贼寇离项城还有两天路程。“

然后魏琼楼凑近兰子义耳朵跟前说道:

“黑压压的,人山人海,真要打可是一场苦战啊。“

兰子义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魏琼楼,而是朗声说道:

“魏将军放心,这项城在高大人治下人人骁勇,守城绝对没有问题。“

魏琼楼说道:

“贼寇势大,哪能没有问题。

但愿贼寇绕过项城。“

一旁高延宗听魏琼楼这话,有些不高兴,说道:

“将军此话怎讲?

我等身为朝廷命官,自然应当为国讨贼,主动求战还唯恐贼寇逃窜,现在贼寇送上门来却盼着贼寇绕行?这是什么道理。“

兰子义看魏琼楼被说得脸色不对,怕魏琼楼与高延宗两人吵起来,赶忙岔开话问道:

“魏将军带了多少人来?“

魏琼楼瞪了高延宗一眼,然后答道:

“辑虎营基本没事,就是弟兄们累一点,

在许县和来这里的路上我还收拢了不少散军,两军加在一起有快六千人,全是骑兵。

这河**大河南边各城都收拢了不少禁军,听说卫侯已经派出信使征调,相信在贼寇赶来之前还能来不少人。“

兰子义听着心中欢喜,这下守城更有把握了,

旁边高延宗也非常高兴,直呼“天助我也!”

魏琼楼看着高延宗,有些反应不过来,一脸尴尬的问道:

“高大人的喜怒还真是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高延宗则一把搂住魏琼楼的肩膀,说道:

“都说武将豪爽,可我怎么觉得魏将军婆婆妈妈的?

我说了,我只为灭贼,能帮我灭贼的都是我的朋友,没胆子的我都瞧不起他,这有什么让人摸不着头脑的。“

虽然魏琼楼经历了裕州兵败,又星夜兼程跑到项城,人已经非常疲惫,但好歹也是精壮汉子一个,没先到被高延宗这一计熊抱搂住,居然搂的趔趄,

魏琼楼哭笑不得,不得已地笑道:

“既然高大人豪勇如此,刚才又何必被我这几千骑兵吓得城门昼闭?“

兰子义看着两人入城,跟在后面说道:

“后面这几天关城门的次数还多着呢。“

果然,再往后的几天中,项城守军经常被各方赶来的援军惊得关闭城门,

虽然魏琼楼说贼寇还有两天路程,可谁知道贼寇会不会突然赶来,当然要小心为上了。

接下来的两天中兰子义与城中众人日夜劳作,加固城防,

每天都有流民和禁军陆续赶入城中,

兰子义并没有区分对待城中百姓和前来投奔的将士,所有军士都被安排了工作,不少人都被派往城外挖掘堑壕,兰子义本人还抽出一天来出城与大家一起挖掘,

城外除了护城河外又硬生生挖出了三条壕沟,

每天白天结束工作后兰子义都会调集白天轮休的军士出城挖掘陷阱,除过军士外还有一些桃逐鹿“精心“挑选的项城百姓也被挑出来帮忙挖掘。

当然,这些“精心“挑选的百姓挖过的陷进都会被桃逐鹿带领的心腹悄悄填好,在旁边重新挖设陷阱。

虽然这样非常耗费工力,但确实值得,因为桃逐鹿已经找到线索,暗中盯上了不少嫌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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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

感谢千纸鹤钟梦见你对我的鼓励,谢谢你们!

第一百五十三章 黑云压城

转眼之间两天的时间已经过去,

这天下午兰子义与高延宗正在城墙上巡视,看着城外已经挖掘完成的壕沟,高延宗不无得意的说:

“城池如此,已然固若金汤,哪怕贼寇有众百万,我们也不用害怕。”

兰子义笑了笑,说道:

“这点东西估计不够看。”

高延宗回头看了一眼兰子义,略带调侃的说:

“卫侯又胆怯了?”

兰子义并没有回看高延宗,而是扶着女墙沉吟半响,说道:

“事在人为,所以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我与贼寇交过手,深知贼寇受到妖术蛊惑,悍不畏死,项城本来就不是天险坚城,挖的这点堑壕在贼寇大军面前撑不了多久。“

高延宗听后笑道:

“正是因为事在人为,所以我们才必胜,

我等为国讨贼,名正言顺,将帅和睦,上下一心,短短两天已经收拢了将近两万禁军,再加上项城原来的民丁和后来接纳的百姓,现在城里能战之人已经有三万多人,百姓役力有这三倍不止。

这才是人和,这才是必胜之师。“

兰子义这才回头看着斗志昂扬的高延宗,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如今兰子义他们坚守孤城,朝廷的援军还不知在哪,这时有这么一个勇气百倍的斗将绝对可以提振士气,

但高延宗到底还是个文官,又没有经历过战阵,真的接敌之后会不会杀的兴起不听指挥?他现在的样子会不会只是外强中干,要是真的上了沙场时却怂了,那对士气将会是灾难性的打击。

不过从那天见到魏琼楼来奔的反应看,高延宗的胆色还是很壮的,那就但愿他不要闭着眼睛猪突,一战即亡吧。

兰子义望着高延宗,脸上五官绷紧之后又放松,放松之后又绷紧,

高延宗看着兰子义脸上阴晴不定,有些不解,问道:

“卫侯有何疑虑?”

兰子义捏了捏鼻梁,这几天忙的每天睡不了几个时辰,还有大量体力活要做,累的人够呛,

他想了想回答道:

“城中人多当然是好事,但这家天仇文若先生一直在向我要求,需要在搜集粮草,城里原本准备粮草时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人,而且进城的还有超过八千匹马,这都是之前项城没有做好准备的。”

高延宗摸着下巴想了想,说道:

“我也听文若先生说起这些事情,昨天我就派人出去到附近村镇再收集粮草,只是初春粮食本就紧,年初那会又全力支持北征,现在贼寇犯境,人又都跑了,想要粮草不容易啊。

从其他城里调运粮草才是正招。“

兰子义点点头,说道:

“我也已经派人往各城发送文书,请求运粮,可时间……”

话还没说完,有声音从城外由远及近的传来:

“来人了!西边来人了!”

高延宗闻声调侃道:

“不会又是误报吧?”

兰子义微微收紧眼睑,眺望远方说道

“不,这会是真来了。”

高延宗扭头看去,天气晴朗,视线良好,远远的地平线之上先是慢慢的画出了一道浓墨描绘的粗线,而后这条无限宽广的线条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的向前推进,不断地吞噬它所经过的土地,最终变成一股洪流,一片汪洋,好像只在一瞬之间,原本远在天边一点也不真实的错觉就变成了漫山遍野的人烟,人烟所过之处,大地已不复存在,再也看不见他们脚下所踩为何物,因为原本存于他们脚下的土壤已经被滚滚向前的人浪铲起来,飞到天上去了。

那一瞬间,所有人,所有站在项城城墙上的人脑海里都映出了一张画面,在那副画面中眼前这片汪洋大海没有任何凝滞的淹没了守城将士们脚下的城墙,就好像这座城池本就是海底的一粒石子而已。

在这股由人类和随行牲口组成的巨浪的驱赶下,好几股高亢入云的烟尘正向着项城疾驰而来,那是剩下还没有入城的斥候。

一旁高延宗看着逐渐接近的贼寇,笑道:

“早知道用眼睛看能看到,就不用费劲派那么多斥候出城了。”

兰子义苦笑道:

“兵马未动,军情先行,打仗哪能没有侦查,

只不过实力相差如现在这么大时,查的再清楚,用处也就那么大了。“

兰子义与高延宗两人说的风轻云淡,可事实上城墙上面的驻守人员已经忙得不可开交,

城上之人敲锣打鼓,四面通报,城墙之下将士登城,民夫运粮,守城用的抛石机也从库房中被拖出来,

守备城门的分队已经全副武装堵在门口,高声叫喊着催促城外还没有入城的人员快速行动,

那些还在城外的人都头也不回的往城里跑,虽然贼寇离着还有一些距离,可大家伙都用尽自己吃奶的力气向城里跑,他们根本不敢回头看,好像回头看一眼就会被吞噬一样。

在最后一个斥候骑兵疾驰入城后,城门就被重重的合上,足有一人厚的巨大门栓被一群人抬起,然后死死封住城门。

桃家三兄弟与魏琼楼也已经带领甲士登上兰子义与高延宗所在的西城门,

还没等这几人说话,兰子义便发话安排到:

“逐鹿将军留下,剩下你们三人各自坚守东、南、北三座城门,

趁现在贼寇还没有接城,快去,否则有兵无将就会被贼寇抓住软肋。“

桃逐虎、桃逐兔与魏琼楼听着互相看了一眼,有些不解,

兰子义让三人去各城门坚守是没错,可平时留在兰子义身边的都是桃逐兔,为何这次却让桃逐鹿留下?

桃逐兔还想发问,兰子义却催促道:

“你们不听命令还在这里作甚,还不快去?”

三人见兰子义决心已定,也不好多问,各自抱拳作揖后领着亲兵往其他三座城门飞奔而去。

这时高延宗也在城墙上忙着指挥城下将器械装备什么的送上城来,这些装备中有一种长杆是兰子义从来没有见过的,这场干足有一丈多长,一头成“丫”状,在城墙上每隔几步就会放下一根。

兰子义正要问高延宗这东西的用处,一旁桃逐鹿凑到兰子义耳边说道:

“城里贼寇的细作里已经被我打入钉子了。”

兰子义一听这话赶忙扭头观察四周,发现周围人都忙着准备守城,没人管他们两人,这才将桃逐鹿拉到城墙边上,问道:

“那么打听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没有?“

桃逐鹿答道:

“贼寇已经算到今天能赶到项城,计划今晚由内应夜开城门,然后城外贼寇四面入城。

贼寇天王听说卫侯在城中下令务必拿下项城,要活捉卫侯。”

兰子义笑道:

“这套路用着就不嫌腻吗?

只是前几天这么远的路程,贼寇是怎么互相联系的?“

问完这话兰子义看到桃逐鹿脸上泛起微笑,自己也明白过来,跟着一起笑了起来。贼寇通信畅通肯定是桃逐鹿设法保持的,要不怎么取得情报呢?

兰子义又问道:

“与我们在的贼营眼线取得联系了吗?”

桃逐鹿摇摇头,说道:

“据我了解,贼寇布在城里的眼线中有几个倒是有投靠过来的可能,但现在还拿不准,不敢直接跟他们把话说开,这样也就没有办法靠他们双面传递消息,

我们自己的斥候这些日子倒是有接近贼寇驻地的,但贼寇现在防的严,我的人没有机会渗透进去。

不过只要贼寇肯攻城,肯在城外驻扎,我就有机会与我的眼线接上联系。“

兰子义听着点点头。

只是他们说话的这一会功夫,城墙上已经站满军士,大部分人都坐在女墙后面,弓箭装备放在一旁,是不是从城墙垛口看看城外,

城外的贼寇已经将项城西门外堵死,另外三组城门也快被包围起来,黑压压的人群中有不少刺眼的亮光反射到城墙上,晃的人睁不开眼。

与之前不同,现在的贼寇当中着甲人数剧增,举止动静颇有章法,前进有行伍,后退成排列,结阵,变阵,一开一合毫不混乱。比起现在项城里混入许多民丁的守军,反倒是贼寇看起来更加训练有素。

兰子义看着这番景象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几天不见为何贼寇会变得如此犀利。

旁边桃逐鹿骂道:

“肯定是投降的那个孬种教的。”

果然就在最外围的壕沟之外,有一骑正绕着壕沟高声叫喊,真是投降贼寇的那个孬种,

那孬种喊道:

“城里人听着,正妖无道,残害百姓,

我天王上承天意,为天下众生铲平正妖,伸张天道,顺道者一步登仙,逆道者堕入地狱。

我本在妖中助纣为虐,直到聆听天王教诲才茅塞顿开,感悟天理,现在已是转生天将,

只要你们早降,这转生成仙也是你们的!“

高延宗听着那孬种在外叫喊,气得咬牙切齿,眼角都快瞪裂了,高声呼喊,要人给他拿弓箭来。

兰子义则说道:

“高大人不要动气,这贼在弓箭射程之外,我们够不着的。”

高延宗骂道:

“这个王八蛋是哪来的?居然投降贼寇!”

兰子义说道:

“他就是裕州城里半夜出逃的孬种。”

高延宗一听又是一阵叫骂,高唱着把那孬种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这时贼阵之中有一骑出来讲孬种换回去,抬着头对城墙上高声喊道:

“在下天将雷有德,敢问此城守将为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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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你来我往

一贼将挽着缰绳,纵马徐徐出阵,走到那孬种跟前耳语几句,将那孬种换回阵中,

然后贼将抬头,望着西边城门楼上的官军说道:

“我乃转生天将雷有德,敢问此城守将为谁?”

高延宗在城门楼上怒不可遏,叫骂道:

“是你爷爷高延宗!”

下面雷有德听到叫骂后看着城墙上冷笑两声,然后说道:

“要是高大人的城墙能有你嘴皮子一半硬那任谁来也攻不破你这小城。

可高大人最好看看清楚,如今我大军百万,披甲之人十中有九,用此军势吹海则海沸,踏地则地裂,不用攻城,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你这座小城淹了,

想我大军自零陵起事一来,一路克荆州,攻襄樊,血战裕州,灭正妖百万有余,斩妖除魔,所向披靡,

能有此战果,不仅是因为我将士乐战好死,更是因为正妖失道,天命转移。

所谓能识时务者为俊杰,高大人若是能认清形势,早日投入正道,还有机会修成正果,来世成仙,若是一意孤行,助纣为虐,待到城破之时那就是身首异处,满门抄斩的下场,只能白白给人添些茶余饭后的笑料罢了。“

兰子义在城墙上听着冷笑,这雷有德吹牛都不带打草稿的,啥时候斩首百万了?兰子义他爹兰千阵都不敢说这话,而且雷有德还真能沉得住气,明明知道他兰子义就在城中,结果还说得好像压根不知道有兰子义这么回事一样,看来今晚雷有德一定是要夜袭了。

高延宗在一旁被雷有德的话气的青筋暴露,没等到雷有德说完就骂道:

“你爷爷我生是大正人,死是大正鬼,哪里肯与你们这些妖贼为伍?你们也配?

你们这些妖贼,胡编乱造一些妖言出来蛊惑人心,将先圣忠孝仁义丢在一旁,一路过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畜生不如,还敢在这里跟我大放厥词?

我大正百姓安于旧业,天下稳如磐石,尔等小寇就是跳梁小丑,不过胜了几只偏军就敢说杀人百万,也不嫌丢人,

向我大正天军何止百万,只不过你等贼寇狡猾,钻了空隙,让我官军没有时间赶来罢了,若是等到四方镇军云集,哪里还有你们放肆的机会?

你等妖贼听着,现在投降还能保你们姓名,还能让你们回家种田安安生生过日子,如果还要执迷不悟,谋反作乱,只能是斩首街口,累做京观的下场。“

兰子义听着高延宗叫阵,悄悄看了一眼旁边桃逐鹿,发现桃逐鹿也听着笑了。这高延宗吹牛的本事比起雷有德来一点也不差,当前形势如此都能被他说得天花乱坠,好像马上就赢了。

不过也罢,守城本就辛苦,叫阵赢了也好提振士气,而且贼寇势大,城中免不了人心动荡,雷有德这样义正言辞的宣讲可以凝聚人心。

城下雷有德听着面色铁青,等高延宗骂完之后说道:

“高大人一心寻死我也不好拦着,可是你城中数万百姓就要因为你为正妖卖命跟着你一起死吗?”

接着雷有德对着城上百姓喊话道:

“各位乡亲,正妖无道,残害苍生,

这些年来大正不顾民生,四面征战,尤其去年出征喏喏,整个北方男丁出塞,粮草运边,真可谓‘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可现在人死绝了,仗打赢了,却还要运钱运粮供养那群鞑子,城中百姓你们现在吃的是什么,那你们知道那群鞑子又在吃什么?现在你们还要为了正妖卖命?

诸位乡亲,信我转生道,来世得登仙,快来……“

话还没说完已经有高延宗招来的弓手朝雷有德放箭,

雷有德离城太远,箭矢毫无意外的在半道衰减力度,跌落在雷有德马前。

放箭的弓箭手骂道:

“妖贼,想死就到城上来,爷爷们只跟高县令做忠臣,不听你那鬼话。”

说罢,城墙上的守军都跟着呐喊起来,那声势与贼寇相比一点不落下风。

雷有德冷冷的盯着城上,不发一语。

兰子义看将士们士气高昂,心中振奋,这次守城之战必定艰苦,能有如此袍泽,死而无憾。

之后兰子义轻轻叹了口气,扬声悠悠说道:

“雷将军百万大军顿于坚城之下,已经犯了兵家大忌,现在我城中士气又盛,我看你打不赢。”

雷有德听到兰子义的话,微微把头偏了下,看向声音的来源,嘴角微微上扬,问道:

“请问是谁在说话?”

兰子义也笑了笑,心想你这明知故问有意思吗?不过雷有德想演,他兰子义也得配着不是?

于是兰子义拱手作揖,说道:

“在下兰子义,久闻雷将军大名,一直无缘得见,今日有幸,能与将军相会在这项城城上,也是一种缘分啊。”

雷有德也在马上抱拳,说道:

“原来是兰卫侯,失敬失敬,

既然是卫侯,当然明白事理,卫侯难道以为凭你城中能挡住我大军的铁蹄吗?

想想看,之前卫侯麾下还有甲士无数,那时我手下的人可真是不够看,现在短短几天就形式逆转,这之中的天命卫侯也该了解了。“

兰子义放下手扶着女墙笑道:

“胜败乃兵家之常事,输了就输了,我下次赢了就是。

只是这项城城非都会,地非险要,孤城一座,食之无味,弃之呢,则一点也不可惜,

将军集百万之众,顿兵小城之下,人再多也不可能一次全部登城,那人多又有什么用?一点一点添油往上送难道不觉得心疼吗?

当然尔等妖贼都想着死了登仙,我也不好阻拦,可当将军死伤无数把城池攻下来后又能得到什么?项城里面什么都没有,项城外面可有几百万大军着急赶着过来,到时候取我孤城一座,却最终命丧于此,子义窃以为得不偿失啊。“

城下雷有德捋着下巴上的胡子,笑看兰子义说完,而后说道:

“你已经没有援军了。”

兰子义说道:

“我爹就是北镇兰千阵,他就我这一个种,别人会不会来救我我不知道,但我被围在这里我爹肯定回来救我,如果我命丧于此,你们这群王八蛋跑到天涯海角都跑不了。”

兰子义此话一出,贼寇阵中都有些骚动,人们四下交头接耳说道

“原来这兰妖贼是北镇兵。”

“我听说北镇兵杀人不眨眼。”

“他爹就是兰千阵?乖乖,这可怎么得了?”

雷有德看了看身后交头接耳的贼众,脸上的笑容溜走了,然后他问道:

“那依卫侯之见,我该怎么办?”

兰子义说道:

“项城孤城一座,进不得攻,退无处守,我只求保一方太平,将军想去哪里去哪里就是了,我也没拿本事难为你。”

雷有德盯着兰子义看了半天,然后调转马头回到阵中,边走边说:

“容我考虑考虑。“

兰子义在城上抱拳说道:

“雷将军三思便是,但千万不可因一时之愤,弄得两败俱伤啊。“

看着雷有德走远,兰子义遥声说道:

“雷将军,子义有话送你。“

雷有德听到后驻马回头,问道:

“卫侯有什么话送我?“

兰子义说道:

“木秀于林风必损之,雷将军之前已经被你们天王抓过一次了,现在又统领大众,功高震主,我看你难得善终啊。还是早点解甲归田吧。“

雷有德在原地怔了半天,过了好一会才催马回到阵中,之后贼众便从城外后撤,开始安营扎寨。

见雷有德走后,兰子义微微一笑,可旁边高延宗却没那心思,跑过来一把抓住兰子义说道:

“卫侯你这是干什么?我高延宗一心报国,求得就是和贼寇一战,

现在你一番话,说得这什么雷有德心灰意冷,他真要是带着人绕城走开了,我们还打什么打?“

兰子义拍着高延宗的手背,笑着说:

“高大人放心,今晚就让你杀个痛快!“

看着高延宗一脸疑惑的表情,兰子义笑着走开,

高延宗赶紧追上想要问话,旁边桃逐鹿上前拉住高延宗说道:

“高大人请来这边说话,这里人少。

据我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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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时过半,月挂长空,

或许是因为贼寇在外的缘故,项城内街道上静的压抑,连一声狗叫都没有,城中唯一的声音是城墙上火把燃烧发出的噼啪声。

慢慢的,一个圆滚滚的脑袋从路旁黑暗的巷子里探了出来,

脑袋后面连着的躯体隐藏的不错,与身后的黑暗合为一体,但为了侦查街景不得不将脑袋从黑暗中暴露出来,裹着黑布的脑袋在阴影中当然难以被发现,可一旦暴露在月光下,深黑色的布料就变成了教坊司门口的红灯笼,非常显眼。

黑暗之中有人小声说道:

“喂,看清楚了没有,到底有没有人?”

前面探出的脑袋说道:

“放心,没人。”

紧接着一行人匆匆的从黑暗中跃出身来,一个声音小声的咒骂道:

“早就说别穿纯黑的,这大晴天月亮一朝就成了活靶子。”

另一个声音说道:

“还好街上没人。”

这时队伍里有人问到:

“城外就有大军,这城里却连个巡逻的都没有,往常还有什么营的骑兵巡逻呢。”

带头那人笑道:

“二杆不是已经说了吗,今天晚上那个兰子义要趁晚上出逃,把手下人全都集中到衙门去了,除了城墙上留了点送死的倒霉鬼,街上现在已经没有兵了。”

有人问道:

“二杆这人信得过吗?”

带头人答道:

“怎么信不过?他的老相好在衙门里当丫鬟,从他那里咱知道了正妖的岗哨安排,这几天给大营送信送的这么通畅就是靠的二杆。

行了,别废话了,到城门了,干活!“

一行黑衣人贴着墙角来到东门城门洞下,果然,一个人都没有,真是转生正道,有天相助。

再说了雷天将有令,声东击西,在西门屯兵,在东门突破,有此等妙计还愁大事不成?

一人留在街上放哨,其他人来到门前,同时用力拆下门栓扔到一边,顿时城门大开,之后一个黑衣人对着城外就吹了一声口哨,

一瞬之间漆黑的城门外全都点满了火把,数不清的贼寇从城门涌入空无一人的项城街道,

顺利,太顺利了,冲锋在前的士兵几乎已经看到正妖兰子义被活捉的场景,这么轻易就突破了城防还有什么可以阻挡他们?

只是这夜空之中怎么突然传来呼啸的哨子声?

贼寇还没想明白到底是什么声音,突然就被锐器击穿身体,尖锐又熟悉的痛苦告诉冲锋的贼寇是弓箭射中了自己,

没等贼寇叫出“中计”二字,街道两边的房顶上,四面八方的城墙上已经全被火把照亮,喊杀声如同晴天霹雳,响彻项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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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项城夜

今夜的项城寂静的让人心寒,

明明城外有数十万贼寇将城池团团包围,城里却没有一点声音,无论是民居中的细语还是街巷中的犬吠,全都没有,

不仅没有声音,城中也没有一丝灯火,远远望去,就连府衙都是漆黑一片,

只是靠近之后才会发现府衙周围的街道上站满了禁军骑兵,所有将士都口中衔枚,马套笼头,

再往府里走能看到府衙里面站满了辑虎营将士,各个披甲带胄,手按马刀,警惕的注视府衙墙外,不发出一点声响。

县衙大堂当中并没有人,倒是后衙院中沾满了将士,

乍一看后院房屋也没有亮光,但只要稍微等一等就能看到偶尔打开的后屋大门里会透出昏暗的灯光。

桃逐虎、桃逐鹿、桃逐兔与魏琼楼四人早就已经带上城里的弓箭手和入城的禁军步兵分别埋伏到四个大门的主要街道上去了。

交战区的百姓在入夜之后就被悄悄的撤走,由于桃逐鹿将入城的流民安排在固定的地点,那些有嫌疑的项城人当晚也找了各种借口调走,百姓们撤离的行动并没有被发现,至少兰子义他们是这么计划的。

现在后衙屋里只有兰子义,高延宗以及仇家父子,四人周围还有不少辑虎营将士,

这么多人围在屋里却只点了桌上一根蜡烛,那只蜡烛已经烧掉一大半,烛芯耷拉着陷在周围的化作一团的蜡泪中左右摇曳。

屋子的窗户全都被黑布遮得严严实实,一点光线也透不出去,同时一点热量也散不出去。

屋里的诸多甲士都大汗淋漓,兰子义全身披甲,也热的满头大汗。

一旁高延宗本就体型肥壮,这么逼戾的空间里更是让他如入蒸笼。

不过高延宗并没有因此丢盔器甲,他穿戴全套甲胄一动不动的盯着烛火。

没人说话,屋里只有烛火燃烧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突然,高延宗自言自语道:

“要是被贼寇看出来怎么办?”

兰子义知道高延宗在问什么,为防止误伤,百姓全都被转移了,这就造成街上太过空旷,而且城门口的守军都被调走,其实应该留几个做诱饵才更真实,可大家都不忍心让自己人去送死。

这么可疑的环境一旦让贼寇细作起疑心,今夜功夫就白费了。

兰子义拉扯了下自己的衣领,散出热量,然后端起水杯喝了个干净,他说道:

“贼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会轻易更该计划,城里到丑时本来就是宵禁,现在又是战时,街上没人在正常不过,不会露馅的。”

高延宗想了想,又问道:

“要是贼寇已经看穿了桃家二郎安插的眼线怎么办?

如果贼寇是在反间怎么办?”

兰子义说道:

“我相信二哥,他的眼力不会有错的,贼寇细作绝没有察觉。

哪怕贼寇察觉也不过是贼寇退下而已,对我们也没有什么损失。“

一旁仇孝直擦掉满头大汗后说道:

“高县令不要激动,只是接敌而已,习惯了就好。”

高延宗扭头看了看仇孝直,看样子是想回嘴把这句话怼回去,但又想了一会后,高延宗自己倒是笑了,他说道:

“我只是想要尽快尝尝手刃贼寇的快感。”

这时仇文若说道:

“可大人即将手刃的‘贼寇’也曾经是良民,他们只是受人蛊惑而已。”

高延宗有看了看仇文若,然后说道:

“文若宅心仁厚,高某佩服。

可文若说了这番话就能让贼寇回去当良民吗?”

仇文若低头苦笑,然后说道:

“只要今夜伏击贼寇成功,贼寇也该知道项城有多难啃了,要是贼寇因此弃项城而去可就好了。”

一旁仇孝直说道:

“要是雷有德统军说不定今晚过后就走了,

但换成其他人,那就未必了。“

而一旁雷有德听到“贼寇要走”可就不高兴了,正要说话屋外却猛地传来喊杀声,

屋里众人互相看了一眼,各自点头。

门外军士推门而入,正要禀报军情,却见兰子义与高延宗带人匆匆出门,

兰子义边走边说:

“按照之前计划,府衙骑兵主力分做四队,各自支援四边城门。

高大人去西门援助逐兔将军,我带人去东门支援逐鹿将军,剩下各队到达地点后听从逐虎将军与魏将军吩咐,

府里留守的人,保护好仇家先生,如果四方需要支援,必须要有两位先生同意才可出发,

都听明白了吗?“

众将士齐声唱诺,声震原野,哪怕是在杀声四起的项城中也掷地有声。

兰子义与高延宗来到衙门口,各自上马,

兰子义抱拳说道:

“高大人,保重!”

高延宗抱拳说道:

“卫侯保重,明早大家一起喝酒庆功。”

而后两人各自带队,府衙周边一众骑兵分做四队,分别向四面城门飞奔而去。

兰子义骑马居于骑兵阵中,指挥手下辑虎营将士冲锋。

项城不大,在县衙就已经可以看到城门处的的火光,兰子义带领手下将士向前跑了不远就看到埋伏在街道两旁房屋里,屋顶上的官军挽弓向贼寇射箭。

贼寇经过历次大战后已经有了相当的经验,在遭受了突然袭击之后居然没有士气崩溃抱头鼠窜,而是在藤牌手或是盾手的掩护下一边阻止官军靠近,一边慢慢向城门撤退,

而且在裕州之战后贼寇着甲人数剧增,这些入城部队中有不少人都身穿禁军铠甲。

兰子义明显感觉到现在的贼寇已经不再是之前的乌合之众了。

只可惜贼寇虽然有了应对能力,但还是不够,贼寇的主要防御的是街道两边射来的弓箭,街道这一头因为没有攻击,几乎没有贼寇顶盾或是持矛进行防御,

这样门户大开的侧翼就是兰子义他们冲锋的绝佳机会,

兰子义一声令下,奔跑的辑虎营将士把胯下骏马速度提到极限,手中角弓抡成圆形,对着贼寇连放三箭,

贼寇侧面中箭,倒下不少人,这才发现街道深处奔腾而出的辑虎营将士,刚忙抽调人手想要防御,奈何为时已晚,

冲在最前的两排骑士在冲到贼寇之前放平长槊,后排辑虎营将士则收弓入囊,拔出马刀,兰子义也从腰间拔出佩剑,

骑士们几乎是紧贴着街道两边的建筑发起冲锋,从空中望下去就好像是一只长枪捅入老鼠洞中,直将老鼠贯穿。

将士们高声呐喊着冲入敌阵,长槊所及贼寇无不被串烧其上,有些贼寇身上甲片将长槊弹开,但人马一起强大的冲力却是这些贼寇脊柱无法承受的,哪怕槊尖没有刺入他们,他们的身体也被生生的向后折了过去,就像是在对折一张纸。

后面跟上的辑虎营将士放平马刀在脖子那个高度,在这样密集的环境中与其冒着伤及友军的危险挥舞马刀,还不如直接端平靠马匹冲力切割,

果然,逃过前排长槊的漏网之鱼在后面一排又一排的横刀中被切的身首异处,有那么一会功夫滚滚落地的人头就像是田里熟透的瓜果落地了一样。

贼寇本就因为中了埋伏而动荡的心神在骑兵猛烈的冲锋中彻底被击碎,离城门较近的贼寇扔下武器掉头鼠窜,

可城门狭小,容不得这许多人同时出去,大量的贼寇被自己人堵在城门里,而他们身后就是不断飞来的箭矢和闪着寒光接近的辑虎营马刀。

城外的贼寇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项城挖了三道壕沟,留下来入城的道路异常狭窄,

贼寇‘偷袭’时当然可以从容进军,但现在城墙上飞下来的箭矢就像是闹蝗灾时漫天飞舞的蝗虫一样,哪里还容得贼寇慢慢悠悠向后撤,

而且离城较远的贼寇一时还没有接到撤退的命令,这就让道路堵得更厉害了,

城门下的贼寇或不得已或被挤落,总之许多人跌落护城河中,

命大没有被淹死的或是比较在比较靠后路上的贼寇没有路可走,都跳入高延宗挖掘的堑壕中,想要爬过外围的三重堑壕,

他们不是不知道有陷阱,但据他们所知城内的细作已经在陷阱上做了标记,只要躲过这些陷阱就可以逃出生天,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兰子义已经派人做了手脚,被标记出来的地方早已被做了手脚,旁边的地方被挖成了死亡陷阱,

爬到堑壕里的贼寇好不容易翻出坑外,结果没走两步就感到脚下一空掉入深坑,等待他们的是坑底削尖的木桩和自己临死前的哭嚎,

没掉入大坑的贼寇刚要庆幸就感到自己一只脚陷进地里,刺骨的疼痛由下向上传遍身体,惨叫之中贼寇才发现自己踩进了半腿深的小坑里,坑中全是倒刺,别说把腿拔出来,就是动一下也会把人疼的昏过去。

这时城墙上射来的箭矢就成为了一种解脱,被射中要害的贼寇挣扎几下便会死去,

而那些运气好没有被射死的贼寇只能痛苦的在原地叫喊,直到喊的自己喉咙撕裂,胸腔积血,最后痛苦的死去,

有想活命的贼寇狠下心来抽刀砍断自己的小腿,拼死想要逃出去,可他们滚入下一道堑壕之后就再也没有办法爬出去,只能等着自己的鲜血流干,死在沟底。

兰子义看着辑虎营的将士将城门里的最后一个贼寇砍做几段,而后命令步兵重新关上城门,这时兰子义回头看向城中其他方向,孔明灯已经升空,另外三座城门也已经被夺了回来,

兰子义看着西城门这边升空的孔明灯,聆听着周围将士们兴奋的呐喊,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摘下头盔自言自语道:

“今夜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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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评论区有热心读者认为我写的东西算是严肃作品,不适合在作为网络小说在起点刊登,

我想说的是其实无论是报刊杂志,出版社出版的实体书,还是网络发布,都只是不同的传播媒介罢了,他们并不是区分作品的标准,更不是排斥不同写作风格的理由,

在以前没有网络的时候报纸,杂志,电视就是最先进的传媒,现在的互联网则可以更加高效的传播信息,所以我选择在网上刊登我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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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攻城

将贼寇赶出城门后,兰子义又忙着指挥众军士布防,将城门洞里储存的物资运上城墙,

等到一切布置妥当后已经是卯时过半,兰子义一夜没合眼,这时再也支撑不住,在城门楼里找了块空地躺下休息。

一合眼睛兰子义就失去了知觉,一段深沉的睡眠后,意识之外发生的剧烈晃动将他唤醒。

兰子义听到桃逐鹿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说道:

“卫侯,卫侯,醒一醒。”

兰子义被人从熟睡中晃醒,两眼干涩,浑身酸痛。

喘了几口气后兰子义勉强回过神来,说道:

“没什么要紧事就让我再睡会吧。

我都快累死了累死了。“

桃逐鹿又用力摇晃兰子义的肩膀,免得兰子义再睡过去,

桃逐鹿说道:

“高大人请卫侯去西门城楼上喝庆功酒。”

兰子义一听又闭上眼迷迷糊糊的说:

“这算什么事?

跟他说我睡醒了过去。“

桃逐鹿又说道:

“卫侯,贼寇有动静了。”

兰子义听到这句脑袋嗡的一声响,身上发出一身冷汗,立马清醒过来,

兰子义捏了捏太阳穴,站起身来,扶着墙稳了稳之后兰子义问道:

“贼寇是要攻城吗?”

桃逐鹿起身答道:

“有那种迹象,但还不能确定。“

兰子义带上头盔走出城门楼,一阵劲风吹扑面而来,兰子义被吹得打了个哆嗦

“好冷。“兰子义说道。

兰子义环视四周,城墙上还有一些将士横七竖八到处趴着休息,但大部分人都已经被唤起,在城墙上忙碌起来。

兰子义从忙碌的将士们之间穿过,来到城墙外侧,只见贼寇已经开始列阵,但并没有接近堑壕的意思。

兰子义皱着眉头看着城外,说道:

“贼寇这样子看着不像是要走。“

桃逐鹿在旁边说道:

“但如果攻城的话只在一夜之见是不可能造出攻城器械的。“

兰子义说道:

“命令部队,密切监视,做好准备。“

接着兰子义想了想,问道:

“既然贼寇有可能攻城,那我就应该在此坚守城门,二哥又为何要让我去西城门喝酒呢?“

桃逐鹿答道:

“逐兔虽然弓马娴熟,但他玩性太大,悟性太小,经历的战阵太少,他还没有能力指挥守城。

高县令文官一个,我对他也不是特别放心,

既然高县令请卫侯过去,卫侯正好去指挥战斗。“

兰子义点点头,然后又问:

“既然如此,二哥可以亲自去,我在这西门也能守住。“

桃逐鹿摇头说道:

“不行,守城不比野战,

卫侯骑术娴熟,野战时藏在军中,战势真要不利也能脱身逃走,

守城战时短兵相接,箭如雨下,两军混在一起不分彼此,卫侯身边没人保护是不行的。

卫侯你肯定不会回府衙里呆着,那么有三郎在卫侯身边我才放心。“

兰子义看着桃逐鹿,伸手扶在他肩膀上,说道:

“二哥想得周全!“

接着兰子义转身往城门的楼梯走去,边走边问:

“跟我们撒出去的人联系上了吗?“

桃逐鹿说道:

“还没有,我这些日子回想办法的。“

兰子义问道:

“昨晚没有趁乱混出人去?“

桃逐鹿答道:

“贼寇昨夜大败,营里肯定看的紧,派人出去太危险。“

这时兰子义已经走到楼梯口,桃逐鹿指了两个辑虎营战士过来护送,

兰子义说道:

“细作的事情全靠二哥,二哥自行定夺,不用问我。“

接着兰子义指着城墙上各几步放一根的“丫“状长杆问道:

“那东西到底是干什么的?“

桃逐鹿说道: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某种守城的器械吧。“

这时桃逐鹿指派的辑虎营将士已经准备就绪,兰子义见马上就要分别,抓过桃逐鹿的手来,重重的说道:

“二哥,小心啊!“

桃逐鹿也握住兰子义的手说道:

“少爷,我死了不要紧,你可要惜身啊!

将军只有你一个儿子,如果少爷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死上一百回都没法抵罪。“

兰子义听着桃逐鹿这么说,眼睛不争气的渗出泪水,他说道:

“二哥不要胡说,塞外的草原还等着我们兄弟纵马狂奔呢,项城小县怎么可能容得下我们?“

两人对视片刻,再也说不出话来,而后兰子义又说一句“保重!“便带着两个辑虎营将士走下城墙。

三人下城后取过马匹,一路疾驰赶往西门,到县衙前兰子义命衙役给仇家父子带话,也就是调拨粮草,储备物资的事情。

之后有一路狂奔来到西门。

兰子义带着将士们匆匆上城门后,将士们已经收拾停当,各自守在垛口上,高延宗与桃逐兔站在城门楼的阶梯上眺望城外。

见兰子义过来,桃逐兔赶忙迎了过去,

高延宗笑道:

“卫侯怎么现在才来?我的酒都等凉了。“

兰子义笑道:

“本来是高大人打扰了我的美梦,现在高大人反倒恶人先告状,埋怨起我来?“

高延宗听到兰子义调侃,只是微微一笑。

兰子义看高延宗这么严肃,知道城外情况不妙,于是上前问道:

“贼寇还是没有退走么?“

高延宗指着城外说道:

“卫侯请看吧。“

兰子义放眼望去,只见贼寇已经排开阵势守在城外,

但问题是贼寇距离最外层的堑壕都还很远,而且各个方阵并没有并拢,中间留有巨大的空间。

桃逐兔在一旁问道:

“贼寇这是想干什么?“

兰子义与高延宗互相看了一眼,都不清楚对面想干什么。

这时贼阵之中走出一骑,来到堑壕前,高声说道:

“天王慈悲为怀,念及城中无辜百姓的性命,只要你们投降,就不追究你们昨夜用奸计杀我神军的罪过。“

见城上没有反应,那贼寇又叫喊道:

“项城小城,有何胆力竟敢阻我大军?

快快投降还可免你一死!“

兰子义听着呲牙说道:

“让着小子再进一点,逐兔将军就能收了他。”

高延宗说道:

“他站的已经够近了。”

兰子义刚想转头问高延宗有什么办法,就看见一旁城墙上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多了一张弩床。

这时有几个民夫正在拉动绞盘上弦,另有民夫在装填半截长的长枪,还有人在用望楼瞄准。

兰子义指着弩床问道:

“这是从哪弄出来的?”

高延宗说道:

“之前翻库房找东西的时候找到的,貌似是前朝的东西,那会还没有火药,床子弩用得多。”

兰子义张着嘴问道:

“那还能用吗?“

高延宗说:

“我找人修补了一下,这不,拉开是没问题的。“

民夫已经将弩床准备就绪,高延宗点点头,那边放开扳机,枪头呼啸而出,升到半空,在朝阳的掩映下掉头向下,

贼寇还没有看清楚空中是什么东西,呼啸的矛尖已经穿透了他的身体,贼寇整个人被矛尖的巨大冲力给死死的钉在地上,而他人却还没有死。

凄厉的尖叫响彻云霄,城墙上的守军则齐声呐喊,士气高昂。

兰子义看着旁边放了一箭就碎成几块的弩床,说道:

“东西准头不错。“

高延宗说道:

“可惜只能用一次。“

贼寇显然是被激怒了,贼阵中的将领在头顶上胡乱挥舞马鞭,嚎叫着指挥贼寇后面的部队。

兰子义说道:

“昨晚吃了亏,今天不走反倒想要讨回面子,

贼寇只因一时之怒就围攻坚城,必败无疑。“

高延宗说道:

“正好!我已经等不及要手刃这些妖贼了。“

高延宗话还没有说完,城外贼阵中就响起了震天的战鼓声,四面八方,震耳欲聋,

接着,数不清的没有披甲的百姓从贼阵的缺口涌出,他们每人身上都背着一个大布囊,仔细看看里面装的全是土,

这些百姓一拥而上,来到堑壕边将身后土囊扔进沟里,

前排扔完的百姓立即转身回撤,回到后方再去挖土,而后排跟进的百姓再将背上的黄土扔出,动作迅速,毫不迟疑,

那些失足落入沟中的,转身不及时被挡住的百姓,全部被当作垫脚石活埋进了沟里,

照着这种填法,只是片刻时间最外围的壕沟就被填满。

兰子义望见贼寇这种不拿人命当会事的攻势,慌忙来到城墙前,说道:

“简直丧心病狂,怎么会有这种打法?”

高延宗骂道:

“妖贼所作所为,禽兽不如,

此贼不灭,大正不安!“

城外的百姓填满外围堑壕之后立马冲向下一道壕沟,

城墙上的守军这才在贼寇的鼓声中听到,城下那些填沟的百姓嘴里不停的念叨着

“心有法宝,转世成仙,

斩妖除魔,一步登天“

兰子义听到这熟悉的口号大惊失色,说道:

“我本来以为这些百姓是被贼寇胁迫才会前来送死的,没想到他们也信了妖法。”

旁边高延宗长叹一声道:

“我早就说妖贼乱人心神,现在看清了吧。”

守城的将士们看到城下猪突猛进的贼寇百姓,都慌了神,问道:

“怎么办,已经进入弓箭范围了,射不射?”

兰子义听到这问题痛苦的低下头,这些都是无辜百姓,怎么下手。

高延宗气得跳脚,长叹一声说道:

“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把堑壕全都填了,

放箭!“

守军听到命令,不得已朝着城外放箭。

弓弦震动的声音如同蝗虫振翅,城下还在向前冲的百姓,不,应当说是贼寇在一片嗡嗡声中被密集的箭雨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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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短兵相接

随着高延宗一声令下,城墙上的弓箭手同时放箭,一时之间矢如雨下,

城墙下埋头猪突的贼寇百姓衣衫褴褛,对弓箭毫无防御能力,下落的箭矢对他们来讲就是阎王爷生死簿上的勾命笔,中箭者立毙当场,惨叫声直刺人心

从城墙上看下去贼寇就像是被大雨冲击的蚂蚁,成片成片的倒下,

但这并不能组织贼寇的舍命前进,

后方贼寇跃过前方到底的同伴继续高喊口号向前冲,

有些人一脚踩中陷阱,拉上周围一圈垫背的全都掉进坑中,有幸躲过一劫的贼寇或绕过陷阱,或者干脆往进填土,不一会就将陷阱填平,

还有些人踩中单腿坑,身后跟上的贼寇就将人向前推入第二道堑壕中,

那些倒霉中箭还没有断气的则拼净最后一口气趴着滚到前面不远处的沟中,

在城墙上弓箭的射击下已经没有贼寇能够退回去重新填土,对贼寇来讲这已经不是闯鬼门关了,这根本就是赶着投胎,而贼寇乐此不疲。

就这样贼寇以比冲最外面堑壕还要亡命的攻势填上了第二道堑壕,势头丝毫不减的冲向护城河外最后一道堑壕。

兰子义用力掐着城墙上的方砖,都快把指头挤出血来,之前交战的贼寇虽说也是受到妖术蛊惑的百姓,但他们都已经拿起了武器,弃农为军,跟他们打起来心里多少都还说得过去,

可现在冲上前来送死的压根就是手无寸铁的百姓,看装束就知道这是贼寇打到河**之后刚刚掳掠来的,面对这样的图杀兰子义实在找不到理由让自己痛下杀手。

城墙上面已经忙的不可开交,弓箭手们不停的向外放箭,高延宗朝着城里声嘶力竭的指挥民夫往城墙上一捆一捆的箭矢。

桃逐兔见兰子义有些失神,上前抓住他肩膀说道:

“卫侯往后退一退,这里太靠前了,贼寇已经靠过来了。”

果然,贼寇已经填平了最后一道堑壕,正在拼命填埋护城河。

高延宗这时走上前来,看到兰子义心神不定的样子说道:

“卫侯怎么了?如果不行就先下城去休息休息?“

兰子义听高延宗这么说,心里泛起一阵尖刻的酸楚,明明自己刚才过来的原因就是因为担心西门没有守将,现在却要被高延宗换下去,真是讽刺啊。

被高延宗一语刺中心事的兰子义看着城外高喊“转生大道“的百姓,心又一点一点的硬了起来,贼寇刚到河**不久就已经蛊惑了这么多百姓中了邪术,为其舍身往死,要是再让贼寇猖獗下去,天下百姓岂得安宁?绝不能再让贼寇继续前进了。

兰子义望着城外,眼中的迷惑逐渐散去,锐利的精神再次从心底迸发出来,透过眼睛灼烧远处观望的贼寇大军。

兰子义回头对高延宗说道:

“别再对这些人放箭了!他们不会退回去的。

护城河被填满只是个时间问题,放箭争取的那点时间比起消耗的箭矢来得不偿失。“

高延宗点点头,说道:

“正是如此,这纯粹是在屠杀!“

接着高延宗向城上将士下令,停止放箭。

城下的贼寇百姓已经把河填了一半,无数死尸漂在河中,泥水混着血浆腥臭无比。

可贼寇却丝毫没有因为眼前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景象而动摇,反而因为官军不再放箭加紧攻势。

远处贼寇大军见到城上停止放箭,也有了新的动静,不再有衣衫褴褛的百姓背土包冲锋,贼寇各个方阵展开两翼,互相衔接在一起,连成一片,然后稳步向城墙前进,

走在最前面的是举着大盾的贼寇,他们掩护着身后弓箭手,在弓箭手之后则是望不到头的各类贼寇战士,

看到贼寇大军向城墙靠拢后,高延宗再次下令弓箭手准备并命令城内抛石机准备,

看着密集的贼寇方阵进入射程后高延宗立刻向挥手下令,高喊道:

“放!”

之后城墙上箭弩齐发,城中抛石机在十几个精壮汉子的同时拉扯下将长杆另一端的石块或是火药罐子抛射出去,

石块落地后砸倒一片贼寇,震的四分五裂的碎片再次弹起,又造成了新一轮杀伤。

火药罐落地后效果更佳,爆炸产生的气浪掀翻一票人,火焰又将周围点燃,排列密集的贼寇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燃烧。

只是城中抛石机太少,整个西边这么长的城墙只配备了有六门而已。

兰子义对着旁边高延宗说:

“太可惜了,要是抛石机再多些就好了。”

高延宗叹息道:

“谁说不是呢,可现在我大正有火铳有大炮,抛石机早就不用了,

河**又不是四方边镇,自大正立朝以来有两百年都没有见过战事,朝廷根本没给本道配备火器,我这小县城现在这些抛石机还是我从库房里找出来的前朝的货。

唉,武备松弛又撞上了贼寇,能不一溃千里吗?“

桃逐兔说道:

“幸好贼寇没有抛石机,不然我们就有的受了。”

兰子义摇头说道:

“贼寇只是没有时间造,要是有抛石机肯定不会向现在这样用人命来填堑壕。

如果贼寇下死力攻城的话,再过几天肯定就会造出来了,而且要比城里的多得多。“

由于官军居高临下,贼寇盾牌能够掩护的只有靠近最前沿的一两排弓箭手而已,剩下的贼寇要么自己顶着一面小盾,要么就没有任何掩护,

密集的箭雨的洗刷着贼寇方阵,着甲的贼寇还好,箭矢对他们造成不了多大伤害,

可剩下大部分没有着甲的贼寇就没有这么幸运了,箭矢击中他们的头部,脖子,四肢和躯干,

有贼寇被一箭穿心,倒地不起;有贼寇被射中眼睛,躺倒在地尖叫着扭成一团;但更多的贼寇身上则插着三五支箭矢后还在移动,更有甚者不顾灌风的危险直接将箭矢拔出,继续前进。兰子义亲眼看见一个贼寇嘴巴中箭,箭头从腮帮子贯穿而出,嘴上流出来的鲜血将脖子和胸前全都染红,哪怕是这个样子这名贼寇还在前进。

以高延宗之勇猛见到这番景象都抽了一口凉气,说道:

“这些人都中了什么邪术?为何如此舍命?”

兰子义已经见怪不怪,轻描淡写的说道:

“照贼寇说法,我等是妖魔鬼怪,贼寇是在替天行道,斩我一人福报万千,死在阵前就能转生登仙,能不卖命吗?”

说话间城下贼寇也已经走到能够放箭还击的距离,一群贼寇弓箭手冒着箭雨朝城墙上射箭还击,

箭雨纷飞,犹如蝗集,

城上开始有人中箭跌落城下,兰子义脸旁也有箭矢飞过,

桃逐兔赶紧护着兰子义后退,高延宗则高声指挥守军,城上军士在高延宗的命令下手持兵器坐到女墙后面躲避贼寇射击,弓箭手们只在放箭时才会站起身来,这时候已经没有必要瞄准了,城下到处都是人,闭着眼睛放箭都能射中

项城外最后的防御——护城河已经被填满,一队接着一队的贼寇从贼寇阵后抬着云梯冲了出来,

这些扛梯子的贼寇比起之前背土填沟当炮灰的那些人穿着,面色都好得多,看起来地位比那些炮灰要高,但他们依然没有着甲,也没有佩戴武器,他们不是无甲的贼寇战士,而是过得好一点的贼寇百姓

紧跟在他们身后出阵的是一群手持短兵,身披薄甲的贼寇勇士,

这些贼寇勇士中好多人半身赤裸,除了身上披挂的前后两片扎甲外再没有穿任何衣物,看来他们就是要爬上云梯的先登死士,不过这些贼寇也不全是要爬云梯登城的,因为可以清楚地看见他们中有一半以上的人腰间还挂着飞爪与绳索,等靠到城墙下肯定是要攀登城墙的。

那些扛梯子的人中一旦有人中箭到底,一旁的贼寇民夫立马跟上,十几个人高喊着竖起云梯搭到城墙上,这些梯子末端都有倒钩,一旦够着城墙顶就牢牢的挂住了方砖边缘,无论如何也退不下去。

那些贼寇当中的薄甲死士见云梯搭好,都口叼短兵,攀着梯子鱼贯而上。

没有上梯子的贼寇则解下腰间绳索飞爪,用力扔上城墙,然后顺着绳索攀爬而上。

兰子义见状拔出腰间佩剑,高呼道:

“弟兄们,不要放贼寇登上城墙!”

守城士兵闻言都抽出腰刀,拿起长矛,骨朵,大斧,准备肉搏,

高延宗召集的弓箭手还在放箭,剩下的人则拿起了放在在城墙上的“丫”状长杆。

兰子义看着这些杆子,不解地问道:

“高大人,这些长杆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高延宗笑道:

“卫侯看了就知道。”

这时贼寇先锋战士已经爬上城头,之见一旁持长杆的民兵一个箭步顶上,双手用力将长杆推出,“丫”状杆头顶住贼寇,几乎将贼推下城去,

贼寇被长杆所阻,近不了城墙,手里兵器也伤不到守军,缩在女墙下的军士则用马刀长枪戳入贼寇肋下腹中,贼寇惨叫着摔下城墙,连带着将身后友军一并拖下水。

整面城墙各处都在用同样的战法抵御贼寇,收效巨大,登城的贼寇死士无一人能登上城墙。

兰子义看到长杆的妙用,恍然大悟,说道:

“原来如此,长杆竟然有此妙用,高大人真有巧思啊!”

高延宗听了哈哈大笑,说道:

“卫侯只管仔细看来,用处还不止这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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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短兵相接(下)

高延宗哈哈大笑,说道:

“卫侯可要看好了,木头杆子的用处可不止这些。”

只见有拿斧头的战士跑到城墙边,高高将大斧举过头顶,用力砍下,将云梯倒钩斩断,

带到云梯两个倒钩全部被砍断,无法再紧抓城墙后,两个吃长杆的战士跟着上前,用力将云梯顶起,战士身后再有人过来帮忙一起发力,云梯就连同梯子上的十几个贼寇死士一起被推得跌落城下。

整面城墙上各处守军都已经用长杆将云梯推开,不一会功夫贼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搭起来的云梯就被全部解决,

高延宗靠近兰子义身旁说道:

“云梯沉重,上面又有许多人,一个用手是根本没有办法推开,只能几人同时用发力才能推开,所以只能用长杆。“

兰子义听着高延宗如数家珍的娓娓道来,心里很是钦佩,本来还以为高延宗进士出身,不熟悉军务,现在看来项城里有他真是万幸。

兰子义对高延宗说:

“高大人守城,巧思连环啊。”

高延宗看着兰子义笑道:

“卫侯,我的本事可不再巧思上面。”

这时城上将士喊道:

“贼寇快上来了!”

原来刚才城上守军都忙着将云梯退下城去,挂上来的飞爪没顾得上处理,这个时候贼寇已经沿着绳索爬了上来,后方贼寇扛着新的云梯在弓箭手掩护下再次冲击城墙,城下贼寇又将摔下去的梯子扶正,继续蚁附而上。

高延宗见状不忧反喜,高声喊道:

“我高延宗一心报国,等的就是现在!”

然后高声呼喊到:

“来人哪,取我刀来!”

兰子义心中纳闷拿刀还要别人来取?

顺着高延宗喊话的方向望去,兰子义看到有两个民兵喘着粗气从城门楼里抬出一柄关王刀给高延宗送来,

那刀出了锋刃银闪闪的透着寒光,其他部分通体发黑,拿到跟前兰子义才看清楚这把刀的刀刃和刀柄是用一块铁一体打造,

一整块铁打造关王刀当然可以防止刀柄被斩断,可这么做问题也显而易见,那就是太沉了,要知道普通木柄大刀都要挑选体格健壮的军士才能耍得起来,现在这玩意看起来有百斤上下,这已经不是人能拿起来的了。

兰子义看着两个已经喘的不像样子的民兵,惊讶的问道:

“这就是高大人的刀?”

兰子义话还没说完就看着高延宗一手将抓起关王刀来,在空中舞了半圈,然后重重的立在地上,那一下磕得城墙都晃了起来,

高延宗看着兰子义,一脸不解,问道:

“是啊?怎么了?”

那语气就好像是在反问兰子义,拿刀这事和吃饭喝水一样,有什么可惊讶的?

兰子义看着高延宗,两只眼睛睁得像铜铃,伴着周围震天的喊杀声,有那么一会兰子义感到自己好像活在梦里,

这时有军士喊道:

“贼寇上来啦!”

说着举起手中骨朵,照着已经露头的贼寇脑袋敲了下去,

这用尽浑身力气的一击直接将贼寇头盔敲进了脑壳里,那贼寇鼻子“膨”的一下喷射出两道鲜血,接着连个声音都没发出来就一头栽下城墙。

拿骨朵的守军手刃一贼,兴奋的探头出去,脑袋刚刚露出城墙一半就被城下箭矢射中,长叫一声摔了下去,

由于这名守军殒命,旁边友军还没有补上,城墙上有了一个缺口,一贼寇顺着绳子跳上城墙,

高延宗见状虎目圆睁,两脚跨开稳扎马步,提起关王刀横在胸前,爆喝一声,把城墙上所有人都吓得愣住,大家都瞧了过来,

接着高延宗一声长啸,挥舞大刀跃向登城贼寇,肥壮的身体在奔跑中一点也不累赘,反倒因为重量大把周围空气全都拉扯了过去,呼呼生风,好似虎啸山林,若不噬人,决不罢休,

那贼寇像只被老虎盯上的兔子,吓得目瞪口呆,立在原地动弹不得,直到高延宗跳到他跟前,

高延宗在空中舞起大刀,刀花好似蝴蝶飞舞,又像是含苞牡丹慢慢绽放,那百十斤重的铁疙瘩抡在高延宗手中就像是柳条耍在孩童手里,一点不觉的费力,

下一刻,血花绽放,漫天的红雾向周围人展示着舞刀人强悍的力量,暴力的美在这一刻被展现的淋漓尽致。

那贼寇被拦腰斩断,下半身喷着血跪倒在城墙上,上半身则拖着一声惨叫飞到城外。

这时又有一个爬着新搭上城墙的云梯踩上城墙,

高延宗一个转身操起关王刀照贼寇面门切去,那贼寇只看到一道寒光,而后从鼻子向后脑,沿着上颚被大刀齐齐切开,脑袋上的铁盔一点用处的没有,跟着脑壳一道被切成两段,

另外一边一贼寇已经登城,这贼寇是刚刚加入战阵的精锐甲士,一身披挂的都是从禁军那里缴获的步兵重甲,

这贼寇站在城墙上举刀指着高延宗,骂道:

“正妖还不过来受死?我一身甲胄任你……”

高延宗长啸一声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举刀过顶,没等贼寇把话说完就拿刀照着贼寇左肩劈下,

那贼寇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砍中,尖叫一声,连人带甲被斜着拆开,脊柱被齐齐切断。

高延宗砍完这人后便收刀站住,立于原地,扭头看向一个刚刚爬上来的贼寇,

那贼看到刚才景象已经抖若筛糠,等到眼神和高延宗一相遇就再也没有犹豫,扔掉兵器,转身跳下城墙。

城上守军都已经看愣了,半天功夫都愣着不知该干什么。

不过高延宗清楚的很,再次挥起大刀奔向贼寇,口中高喊:

“杀贼!”

城中守军这才反应过来,跟着高延宗一起高声呐喊,人人争先与贼寇肉搏,守将骁勇如此,军士还有什么理由不去拼命。

兰子义站在后面看得头皮发麻,哪怕他已经经过数次血战,哪怕高延宗与自己同为官军,可眼前这头猛虎捕食的样子实在令人胆寒,高延宗每一次挥砍时兰子义身体都会发出一个激灵,他会下意识的摸摸自己脖子,好像刀刃已经把他切得身首异处一样。

一旁桃逐兔艰难的咽了口吐沫,说道:

“乖乖我的老天爷,我本来以为上次碰上的那个贼寇勇士已经不是个人了,没想到眼前这个高延宗更不像个人。”

兰子义被桃逐兔的话给惊醒,感到自己好像是重新学会了呼吸一样,之前自己一直是在摈弃,

兰子义一把擦去满头汗水,喘着气说道:

“我本以为北镇边民悍勇无畏,现在看来北方不过骑射而已,

有将悍勇如此,真是我大正幸事。“

然后兰子义大喊道:

“弟兄们,让妖贼有来无回!”

说着挺起佩剑冲到城墙边,挥剑砍断一探头贼寇颈部动脉。

一旁有贼寇登云梯而上,见兰子义铠甲精利,知道是个大官举刀跳起,照兰子义面门劈下,

兰子义正要举剑招架,身后却飞来箭矢将半空中的贼寇一箭封喉,

被击中的贼寇捂着不断向外喷涌鲜血的喉咙,吟着满嘴血栽下城墙,

兰子义回头一看,桃逐兔放下弓箭快步过来,问道:

“少爷你没事吧?”

兰子义点点头,不远处高延宗说道:

“卫侯文弱,快回后面城门楼里避一避!

我军主将应当坐镇大营,怎能亲犯矢石?”

兰子义举剑砍伤一贼寇后笑道:

“我要是现在退了,那北镇男儿的卵子还往哪里搁?”

一旁桃逐兔护在兰子义身前,也不相让的说:

“就是卫侯,有我护着你,不用怕,咱不能让河**的人吧咱北镇兵看扁了!”

接着桃逐兔一刀削去一贼首级,又取出弓箭将城外一扶梯子的贼寇射死,城上守军顺势将那座云梯推翻,

眼见桃逐兔弓箭没有收回,旁边一贼寇挥刀而下,却被桃逐兔身旁的兰子义一剑刺中腋下,接着旁边军士将那贼寇一把退下。

高延宗见状说道:

“卫侯身后不错嘛。“

兰子义这时刚被城下一支冷箭刚刚击中头盔,幸好被弹开,惊出了一身冷汗,喘着气回答道:

“高大人才是身后了得呢,今天真是让子义打开眼界。“

旁边桃逐兔调侃道:

“高县令,你真的是三甲同进士出身?我看你是武举出身吧?“

高延宗这时正将手中百斤重的关王刀舞得漫天飞舞,脚下步子却是又稳又快,一点也没有疲惫的样子,连气都不喘。那柄巨刃寒光四射,所过之处必定血肉横飞,惨叫连连。

听到桃逐兔的调侃后朗声笑道:

“我高延宗进士出身吏部名册自有记载,桃家三郎若是不信,回到京城可以自己去吏部查看档案。“

守城将士们看着三名守将舍生忘死的拼搏在第一线,勇气倍增,或用刀砍,或用枪戳,或用箭射,或者举起礌石向登城贼寇脑袋招呼,总之用尽自己的一切方法攻击贼寇。

城内民夫一言不发,埋头按照预留的通路整齐的划一的向城墙上运送各种物资。

战士们掀翻贼寇云梯,砍断贼寇绳索,再用火油泼到贼寇的梯子上,接着就是火把火箭招呼,

不多时间贼寇攻城的云梯全都被少了个干净。

虽然贼寇大军数十万,且各个都悍不畏死,但没有了攻城器械,只能望城兴叹。

随着贼阵深处尖锐的鸣金声想起,贼寇在盾牌的掩护下慢慢的向外退去,

城上守军见状高声兴奋的高声呼唤,接着用弓箭招呼后退的贼寇。

高延宗将一个留在城墙上的贼寇砍下去后走到兰子义身边,大声笑道:

“卫侯今天如何?“

兰子义没有回答高延宗,而是先四面张望,见其他三面城墙围攻的贼寇也都撤围而去后才说道:

“力战退敌,当然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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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战间小憩

虽然兰子义一直被桃逐兔护着,活动量比起守城的将士们要小不少,但由于之前一直忙于读书,兰千阵让他练习武艺他也从来不去,体力一直很差,

之前作战多是野战,骑在马上还没有什么感觉,

这次守城兰子义则是全身披挂重甲,跑动了许久,与贼寇肉搏的时候还没有什么感觉,

等看到贼寇退走后,兰子义本打算指挥众军收拢伤员,打扫战场什么的,

令兰子义没想到的是他刚一迈开腿人就不听使唤地坐到在城墙上。

桃逐兔正忙着向城外贼寇放箭,听到后面有动静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兰子义坐倒在地上后赶忙上前扶住,

桃逐兔看到兰子义满脸都是汗,手中佩剑已经掉到地上,两只手抖个不停,

兰子义不好意思的干笑了两声,把腿收回来盘腿坐下,说道:

“真是丢人,居然成了这幅模样。”

桃逐兔替兰子义解下头盔,又给兰子义递上水囊,说道:

“卫侯你是第一次全身披挂步行作战,以前有没有练过,累着了很正常,没什么丢人的。

来,少爷,喝口水,歇会。“

兰子义接过水囊,一口气喝掉一半,之后深深的喘出一口气,兰子义刚觉得自己舒服了一点时,胃里突然一阵翻腾,干呕一声差点将肚子里的东西全都吐出来。

桃逐兔蹲在旁边捋着兰子义的后背,说道:

“少爷你慢点,休息休息。”

城墙上驻守的禁军将士都知道兰子义是代公世子,从小娇生惯养,没有受过苦,对他这样子不以为意。

倒是项城里本来驻扎的那些民兵看着兰子义偷偷讪笑,交头接耳的讨论着这位卫侯的弱不禁风。

兰子义坐在地上猛烈咳嗽,费力地把呛着的水都咳了出来,弄得满脸都是眼泪鼻涕。他看到周围民兵都在指着他嬉笑,脸上挂不住,惭愧的通红。

好在这时高延宗对着城上民夫吼道:

“笑什么?兰卫侯武勋贵胄,公子爷一个都跟你们这群泥腿子一样冲在前面不要命,现在累着了你们还笑?有什么脸笑?都给我干活去!“

然后指着两个带头的民兵骂道:

“给老子过来,把我的刀拿下去!”

说着随手一丢,将手中关王刀扔给那两人,

那两个民兵哪里受的了这个,差点没接住给压倒在地,

周围人这才不敢再多嘴,埋头整理城墙。

高延宗来到兰子义跟前蹲下,兰子义对他报以一个感谢的微笑,说道:、

“多谢高大人解围,

我这也是太弱不禁风了,真是丢人。“

高延宗大概看了看兰子义的脸色,然后说道:

“卫侯是热着了,有些中暑,

能起来吧,到城墙边上吹吹风会好些。“

兰子义喝过水,也觉得自己恢复了些力气,望着高延宗伸出来的大手,兰子义挥手抓住,用力一拉从地上站了起来。

桃逐兔也跟着站起,扶住还有些不太稳的兰子义,

高延宗笑道:

“卫侯今天可是让我见识了北镇男儿的雄风。”

兰子义不好意思的摆手说道:

“高大人可不要再取笑我了,我在城墙上没有多大建树,反倒刚打完仗就累倒了,还哪有什么雄风。”

高延宗说道:

“卫侯请不要这么说,你本来就文弱,本来就不该冲锋陷阵,我之前一直觉得卫侯你带骑兵冲杀贼寇的传言是假,

结果今天亲眼见到卫侯与贼寇舍命肉搏,这我才信了之前所听说的卫侯功绩,当然是卫侯让我知道了北镇雄风。“

兰子义笑道:

“我可是北镇边关出身,高大人你是进士出身,结果现在我成了书生,你成了武将,这可真是......世事难料啊。”

高延宗也一并笑道:

“术业虽有专攻,可所用是何术却是自己选的,

我与卫侯都是天生入错行的人,以前都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现在既然明白了,就索性不要瞎捉摸那些有的没得了。“

兰子义笑了笑,没有回答高延宗,然后岔开话题说道:

“城上守军伤亡如何?城墙有没有破损?得赶紧把受伤的将士送下城去,调运物资上来才行。”

高延宗说道:

“就西门这边来看我军受伤的是有,但殒命者不多,其他各处城墙的情况只能等待会兵士汇报了。

卫侯先休息休息,这些事情暂且不要考虑,等身体恢复了再说。“

兰子义点点头,高延宗则掉头扎身旁边军中,忙着指挥将士打扫战场。

兰子义看着高延宗,旁边桃逐兔说道:

“这高延宗刚才挥舞那么沉的一柄刀砍人就没有停,现在居然一点也不累?”

兰子义说道:

“可惜他不是北镇将领,要不这次北征喏喏必定可以封侯。”

桃逐兔扶着兰子义来到城墙边,劲风吹过,兰子义觉得舒服了许多,只是风中浓烈的血腥味让人不适。

兰子义低头看看城外,贼寇大军已经退回营中,留下满地尸体,

护城河早已被填满,河水外溢,冲刷着僵死在地上的军士,裹挟血浆淹没大地,

在贼寇数十万人的践踏过后城外已经烂成一片稀泥,填埋在堑壕里的尸首被推了出来,地上的尸体则沉了下去,看上去城外好像已经没有了土地,因为那些土地已经被尸体淹没。

兰子义叹了口气,本都是大正百姓,为何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贼寇呢?

站了一会之后兰子义就从城墙上退了下来,他不忍再看城外无尽的尸体,虽然这些尸体当中就有他亲手制造的。

高延宗已经将城墙上的守军安排妥当,见兰子义好的差不多便过来与兰子义一起讨论军务,

高延宗说道:

“城墙各处的情况都清楚了,虽然贼寇四面围攻,但因为只有云梯,所以城中将士伤亡不大。”

兰子义问道:

“受伤的将士呢?”

高延宗答道:

“轻伤的直接在城上包扎,重伤的正在向城下运送。

卫侯你带来的那位文若先生真是能吏,战斗结束刚一结束他就让城里停止送器械,改送金疮药和茶饭了。

他比起我来可是更适合做这官啊。“

这时兰子义身上已经轻松了许多,精神回复过来,于是调侃道:

“其实我也觉得高大人带兵的话比我更合适。”

说罢两人都哈哈大笑。

效果后高延宗说道:

“不知道贼寇下一轮攻势会在何时,留给城上的时间不多。”

兰子义望着城外贼寇营地,说道:

“贼寇这不是重整,而是退兵,他们已经退回营地了,

而且高大人请看。“

兰子义说着伸手向高延宗指点,

“贼营之中烟尘奔涌,但都落得低矮,这不是有组织运动的样子,这是营中军士各自行动造成的。

我看贼寇也和我们一样,忙于处理伤病,今天应当是不会在发起进攻了。“

高延宗又问道:

“卫侯说的是有道理,可这烟尘会不会是贼寇故意为之,用来迷惑我们的?“

兰子义转着脑袋看向四方,观察过后说道:

“不是,高大人你看其他方面的贼营,也都有同样低矮的烟尘,如果真的是贼寇耍诈,这种蔓延全营的迷惑行动是需要组织时间的,贼寇刚退回去根本来不及,

而且贼寇就算是在迷惑我们,他们要想攻城的话也要先过城墙,只要贼寇一出营,高大人就能看见,又何必去怕他。

依我看留下人放哨,做好警戒工作,其他人抓紧时间休息才是要紧事,别没被贼寇打掉自己反倒累死。“

高延宗听后笑道:

“卫侯这是在说自己吧?”

说罢与兰子义一起笑了起来。

笑过后兰子义下令城上将士休息,高延宗也具体安排人手站岗,

这时有军士登城,找到兰子义后说道:

“卫侯,逐鹿将军请卫侯和逐兔将军过去。”

桃逐兔问道:

“二哥有什么要紧事?”

传令兵答道:

“逐鹿将军没有多说,只说请卫侯和三将军过去。”

兰子义没有多问,转身找到高延宗,简单交代后就作揖离去。

兰子义与桃逐兔乘马来到东门,等城后见到军士们上也在收拾战场。

桃逐鹿从一边走来,向兰子义作揖行礼,然后将兰子义仔仔细细看了一边,看的兰子义都有些不好意思,

兰子义问道:

“逐鹿将军这时干什么?”

桃逐鹿答道:

“刚才贼寇亡命,我看看卫侯有没有受伤,既然没受伤,我就放心了。”

然后桃逐鹿说道:

“高县令到底是进士,脑袋就是灵活,准备的长杆守城时帮了大忙,让我刮目相看。”

桃逐兔听后说道:

“长杆算什么,高延宗猛着呢。”

说着桃逐兔就把刚才城墙上高延宗如何上下翻飞,砍人如切菜的事情一股脑说了出来。

桃逐鹿听完叹气说道:

“高延宗不做武将真是可惜了。”

等桃逐兔说完,兰子义问道:

“二哥叫我过来有什么事情?”

桃逐鹿扭头看了看周围人,挥了下手招来几个亲兵,然后领兰子义进入城门楼,关上门后桃逐鹿有检查了一遍门外,确认只有自己的亲信镇守后,桃逐鹿说道:

“刚才贼寇攻城时,东门这边督战的就是上次在贼营被我拉拢的天王近卫甲士,我已经与他换过字条,今晚我就出城去他那里打探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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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游虎穴

桃逐鹿说道:

“我已经见过我们在贼寇里的眼线,今晚我就要出城去与他接头。”

兰子义与桃逐兔听到这话同时说道:

“二哥不可!”

接着桃逐兔先说:

“二哥只是与那小子阵前相见,换了字条而已,怎么能就这样轻易相信他?”

兰子义也说道:

“现在贼寇势焰滔天,小小项城朝不保夕,相比于裕州时贼寇困顿我军势盛的局面来根本就是形势逆转,

这小贼投靠我们本来就是为了投机,我可不相信他现在还会对我们保持多少忠诚。“

桃逐鹿听到兰子义与桃逐兔这么说,略微低下脑袋,想了想后说:

“项城危在旦夕,朝廷援军却不知兵在何处,这时候如果可以打通贼寇情报对我们而言可是一条生路。”

兰子义说道:

“可二哥你们有必要拿自己性命去赌。”

桃逐兔也说:

“就是二哥,万一贼寇耍诈,骗你过去却将你拿住,那可怎么办?”

桃逐鹿摇摇头,说道:

“卫侯不必阻拦我,我心里有底。

刚才贼寇攻城时,那甲士本是头目,在城下督战,可是却被他旁边一五彩神汉,应当是贼寇真人,给使唤得爬上云梯来,

我见有机会便写好字条上前与他搏斗,我两人看似打的卖力,其实只是装装样子,我还趁机将字条塞入他怀中,

那甲士哪了字条后就虚晃一刀走开了,走前对我说‘来找我’,

我看他上城时极不情愿,手下军士又面有菜色,还冲在第一线,估计他在贼中受了排挤,心怀怨恨。

卫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哪怕出去要冒险我也一定要去。“

桃逐兔说道:

“那二哥你可以派个人去呀,干嘛自己去冒险?今日一战贼寇当中有多少人都认识了你这张脸,你再去岂不是送死?“

桃逐鹿摇头说道:

“我已经与贼寇当中眼线断交许久,这时候人心不稳,大家都在相互猜忌,我要不亲自去恐怕会让那甲士起疑心。

而且重新搭线要商讨的事务众多,无论我多么相信派去的人,他也不可能替我拍板,况且军士素质本来就参差不齐,哪怕是传错一字都会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我得亲自去。“

然后桃逐鹿拍拍桃逐兔的肩膀,笑着说:

“三郎,不要担心,我可是隼子营后补,不会有事的。”

桃逐兔听着还想说话,却被兰子义一把拦住,

兰子义望着桃逐鹿,好一会才说道:

“逐鹿将军既然已经决定,那就去做好了,形势所迫,确实容不得我们挑三拣四。”

桃逐兔一体着急了,扭头看向兰子义说道:

“少爷,你怎么能让我二哥去送死?”

兰子义又伸手阻止住桃逐兔,然后坚定的说道:

“逐鹿将军担心军士传话有误,我也担心,

眼见为实,我也想要知道贼寇军情到底如何,所以今晚我和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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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贼寇再也没有发动进攻,将士们打扫完城墙之后都难得的好好休息了一回,今后如果贼寇不走,恐怕在难有这样的机会了。

兰子义与桃逐兔也在城墙上,之前已经派人给城里和各城门通报了消息,说他今晚将在东门守城。但没有说他今晚要出城的事情,因为兰子义清楚一旦告诉其他人今晚他和桃逐鹿谁也别想出去与线人接头。

兰子义虽然同意桃逐兔出城,但却不同意他直接去见贼寇甲士的计划,兰子义让桃逐鹿选出之前一直用着的心腹,先下城去与贼寇外围百姓中那些贩夫走卒,老鸨**取得联系,先确认这些人的可靠性后在通过他们会见甲士,这样做一来不用向没头的苍蝇一样到处乱窜,而来能多上一层保险,三来兰子义估计贼寇除了兵营,外面的百姓不会比上次去贼营看到的好到那里去,这样鱼龙混对兰子义他们来讲是一件好事。

兰子义望着城外贼营当中的灯火叹了口气,有回头向西看去,

太阳一个时辰之前就落到西城门底下去了,桃逐鹿派出去的人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放下城墙去的。

兰子义他们没有在西城门放人,那里人多眼杂,贼寇在外面也盯得紧。

兰子义与桃逐鹿把地方选在城墙西南角附近,找了个借口将不相干的军士全都支开到别处,这里剩下的都是桃逐鹿精挑细选,仔细筛出来的心腹中的心腹,

兰子义把视线收回来,微微闭上眼睛感受晚风的吹拂,血腥味比白天淡了些,而且吹得人有些想睡觉。

这时旁边的桃逐兔打断了兰子义,将他从睡梦边缘拉了回来,他不无忧虑的说:

“卫侯,我看你还是别去了,太危险。”

兰子义睁开眼睛,睡意又随风飘走了,他对桃逐兔说道:

“我要去,我要亲眼看看贼寇现在如何,这才能知道接下来仗该怎么打。”

桃逐兔又说:

“那我也陪卫侯一起去吧。”

兰子义说道:

“不行,我和二哥都走了,你要是再去这西门留给谁?西门一旦有失,我们费尽心机出城接头起步就白费功夫了?”

桃逐兔叹了口气,低头不再说话。

兰子义看着桃逐兔,说道:

“三哥你放心好了,有二哥在,我不会有事,

你的任务是把城墙守好,不可有失。“

这时身后有人也说道:

“三郎把城守好才是要事,有我在少爷不会有事。”

兰子义与桃逐兔回头,见是桃逐鹿回来了,

为了出城桃逐鹿刚才去城里找了些衣服过来,这时刚刚回来,挑出来几件短衫递给兰子义,说道:

“卫侯换上吧。”

兰子义接过衣服,那腥臭味简直能把人给熏得昏死过去。

不过现在可不是嫌弃衣服的时候,兰子义赶紧换上短衣,穿上及膝短裤,两脚蹬上布鞋,解下头上玉簪,用快破布条将发髻裹住。

旁边桃逐鹿也在换衣服,他想了想后说道:

“卫侯,我看你还是别下去了,太危险。”

兰子义伸手止住桃逐鹿,说道:

“眼见为实,我要亲眼看了才知道贼寇现状。

刚才你们已经说得够多了,我不会在在城上吃闲饭的,你们不必多说。“

桃逐鹿见多说无益,叹了口气后说道:

“那么卫侯可要答应我,待会出城之后你的身份是我的主簙,一切都要听我安排,绝不能暴露自己卫亭侯兰子义的身份。”

兰子义这时已经换好了衣服,转头对桃逐鹿笑着说:

“没问题,我出城之后全听二哥的。”

桃逐鹿这时也换好了一身从贼寇身上扒下来的长衫,着了兰子义点了点头。

大家在城墙上有等了大概半个时辰,兰子义缩在城头裹着被子都已经睡着了,

桃逐兔则望着城墙外说道:

“人怎么还不回来,会不会出问题了。”

桃逐鹿皱着眉头,说道:

“贼营那么大,找人当然困难,绝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安排妥当的。

今天晚不行还有明晚,总之要想法和贼寇接上头。”

这时城墙下先是响起了三声短促的田鼠叫,后又是一声长长的狸猫声,这是事先约好的暗号,说明人已经来了。

桃逐鹿赶忙指挥守军放下绳索,连拉带拽不一会就把人给拉了上来。

那上来的军士穿的也是贼寇的衣服,见到桃逐鹿后说道:

“将军,人已经联系上了,之前在贼营买通的三百多处娼妓现在这边接通了七处,有一处是本处贼营的头牌,已经替我们联系了那个贼寇甲士。“

桃逐鹿盯着军士看了一会,问道:

“怎么只有你一个,其他人呢?“

军士答道:

“城下有几个,等着上来,一人在那娼妓处冒充将军,到我们走之前都没有见到有贼寇来拿人。

贼寇除了营门紧闭,外围百姓防备松散,小人以为这女人信得过,将军可以去。”

桃逐鹿看着旁边不断登城的将士,又看了看旁边睡得正香的兰子义,小声下令道:

“不要吵醒卫侯,我现在就下城去。”

桃逐鹿本以为自己声音已经够小,没想到兰子义却站起身来说道:

“不出我所料,贼寇对随军百姓的管理还是乱的一塌糊涂。”

桃逐鹿扭头看着兰子义迷迷糊糊的站着,一手还在擦嘴角流出来的哈喇子,惊讶自家少爷怎么就突然从熟睡中醒了过来。

兰子义晃晃脑袋,扔掉棉被,晚上的冷风吹得他打了一个激灵,让他清醒了过来,

看着想要说话的桃逐鹿,兰子义说道:

“逐鹿将军不用阻止我,你说了我也不听,我今天肯定和你下城去。”

桃逐鹿无奈,只好点点头,旁边桃逐兔叹了口气开始准备绳索竹篮,

城里城外虽然只有一墙之隔,但城墙脚下却是一片漆黑,桃逐鹿先行顺着绳索降了下去,确认安全后给城上发出信号,兰子义这才坐着竹筐被从城上放了下来,跟着还有好几百两的白银。

一下城桃逐鹿就把银子全交给兰子义背负,他说:

“卫侯受点苦,你要是不背会被人看穿的。”

兰子义点头把偌大的皮囊背在背上,跟着桃逐鹿抹黑走向不远处的灯火,

脚下的路*****到处的磕磕绊绊,兰子义知道这些不平的地方很多都是人的尸首,可现在不是多想这些的时候,

兰子义还是头一次被着这么重的银子,心想钱好花却一点也不好拿,再加上桃逐鹿行动迅速,兰子义要想跟上可要累得气喘吁吁。

桃逐鹿边走边说:

“卫侯可得快些,这些日子卯时天就亮了我们必须赶在那之前回到城里。”

兰子义嗯了一声,然后要紧牙关跟上了桃逐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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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游虎穴(中)

兰子义跟着桃逐鹿穿行在两军之见的黑暗中,虽然兰子义知道这里只是不大的一片区域,但行走其间却有一种迷失于无边无际黑暗的恐惧感,

他很想回头张望城墙,但他控制住了自己,恐惧就在心中,你不可能无视,但却可以忍耐。

就这样两人埋头赶路,桃逐鹿不时会提醒兰子义注意脚下,过了不久两人终于来到了贼营外围,见到人烟后兰子义松了一口气,可是前方桃逐兔却突然作出停止的手势,然后示意兰子义趴下。

不明所以的兰子义跟着桃逐鹿一起趴到在地,刚想开口问话,就感到一道瘦长如利爪的黑影笼罩在自己头上,

身后的夜色漆黑如万丈深渊,弥漫在空气里的血腥味时刻提醒着兰子义这里的地上有成千上万具尸体,那些死后都无法合拢的眼睛是不是现在正在盯着他?而这道利爪就是那些冤魂伸来的催命符。

兰子义感到自己胸腔里的心脏正在剧烈抖动,马上就要破胸而出,可是自己全身的经脉却像是结了冰一样将他拖进肃杀的寒风中,

兰子义感觉到的是无边的恐惧,他几乎要叫出声来,他觉得自己现在就该拔腿掉头,逃到城下叫开城门,

那道利爪越深越长,越来越近,然后……然后离开了?

嗯?离开了?怎么回事?这时又有一道黑影伸来,然后又慢慢滑过兰子义的视野。

这好像不是什么妖魔鬼怪的,兰子义再仔细看看,原来是贼营外围巡逻的哨兵,他们挡住了远处贼营闪耀的火光,在兰子义他们这一侧制造出了细长的影子,又因为贼寇在不断移动,所以他们的影子就忽长忽短,一道又一道的滑过兰子义。

弄明白原委之后,兰子义长舒一口气,紧张过后他只觉全身有一种脱力般的疲乏感,累的要死。

不过现在绝不是放松警惕的时候,兰子义可以看见贼寇,那就说明兰子义与桃逐鹿他们两人也在贼寇的视野内,虽然兰子义他们在暗处,但贼寇有火把,这里离贼营又近,光线充足,兰子义他们又没有穿夜行衣,身上衣服全是浅色,只要巡逻的人仔细看看,很容易就能发现。

不过贼寇贼寇并没有那个闲心去管眼前之外的任何东西,

这伙巡逻的哨兵一个个佝偻着身子,斜七竖八地胡乱走着,连续张嘴打哈欠,嘴里不停的骂娘,诅咒自己的顶头上司干嘛要让他们来做着苦差事,白天已经打得够累了,现在还不让他们去找女人乐呵乐呵。

听着这群巡逻的贼寇骂骂咧咧的走过去,桃逐鹿又静等片刻,仔细观察了前方或明或暗,可能藏匿暗哨的地方,确定没人后说道:

“贼寇防备如此松懈,要是给我一支精锐骑兵我定能取那妖贼首级。”

然后桃逐鹿回头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我们可以走了。”

桃逐鹿乍一看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兰子义趴在地上脸色煞白,浑身还有些发抖,赶忙蹲起身来到兰子义身边问道:

“少爷你怎么了?病了?难道是打摆子?”

兰子义也从地上爬起来,尴尬的笑道:

“没有生病,是被吓得?”

桃逐鹿听这话有些不解,问道:

“吓得?”

然后很快想明白,于是问道:

“是刚才那些哨兵?”

兰子义点点头,答道:

“是的。”

桃逐鹿说道:

“那几个妖贼心不在焉,用不着担心。”

兰子义摇头说道:

“不是担心他们巡逻?”

桃逐鹿问道:

“那卫侯怕得是什么?”

兰子义答道:

“我怕的是他们的影子。”

桃逐鹿疑惑的问道:

“影子?少爷你怕影子干什么?“

兰子义笑道:

“影子当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把影子当成了我心里最害怕的东西。“

然后兰子义问道:

“二哥刚才为何不带上一个出过城的军士一起来?现在这样我们怎么找到要找的人?“

桃逐鹿带着兰子义向营地内走去,边走边说:

“人多目标就大,带的人越多越容易暴露,刚才军士们已经将具体方位,路线告诉我了,我知道该怎么走。“

兰子义还有些不放心,问道:

“可是这黑灯瞎火的,二哥你怎么分得清?“

桃逐鹿回头笑道:

“少爷放心就好,我可是差点就能进隼子营的人。“

说话间两人已经混进了贼寇营外漫无边际的窝棚区。

这次看到的贼寇窝棚比上次裕州看到的要好多了,跟着贼寇的百姓们终于不用在地上挖坑住了,

他们多多少少都从贼寇那里分到了点破布,破帐篷,只要在地上圈出来一块地方,就能支起一个棚子睡觉。但是这里的卫生状况还是让人难以忍受。

贼寇的百姓越来越多了,他们围绕在贼寇各个营寨之外,将项城团团围住的同时也将贼营团团围住,

贼营都修在高地,排水排污的沟渠都开挖的便利,这些污秽顺着地势流到营外百姓们居住的地方就随意的四处流散,百姓们也没有开设水利排污的想法,于是营地里的污秽合着百姓们自己随地泼洒的垃圾脏污铺满了地面,

好在贼寇扎营时间不长,这里还没有惨到每迈一步都是屎尿的地步,但这里的臭味还是让人作呕。

贼寇们的粮食依旧不足,至少百姓们分到的很少。

兰子义用眼睛余光扫视周围,这些营地里有不少大锅,一些携带武器的贼寇用口袋向锅里倒米,旁边的百姓们跪地三叩九拜,嘴里不停的喊着转生大道,真神保佑什恶魔的,但锅里面煮的东西只够周围分食百姓每人浅浅一碗。

旁边桃逐鹿小声说道:

“解宣明进裕州带的粮食是算上了灭贼之后安抚受灾百姓的量的,

虽然现在人多,只要不是把粮食全烧了,就不至于如此拮据,贼寇是在故意卡粮食。“

兰子义没有说话,而是把目光移向另一处,

那边有几个画得不知道是人是鬼的神汉与神婆在一尊木像面前又蹦又跳,好像羊角风发作一样胡乱发抖,嘴里断断续续的说着:

“真神有命,斩妖除魔……一时苦,万世富…….若得成仙,福报不止……“

旁边的百姓们跪在地上焚香磕头,那些神棍们一旦从嘴里吐出话来,百姓就齐声唱和,人群一浪接着一浪从中心向外磕头使劲磕头。

兰子义看着这景象咋舌,可附近还有更血腥的,

不远处专门辟出有一块空地,空地中间是是根木桩,上面绑着一位大觉宗的出家人,

那出家人被打得满嘴吐血,只剩下半口气说不出话来,旁边有神婆大声向周围人说:

“这妖人传播邪声,引人入妖道,

你们之前信他已经罪孽深重,现在你们该怎么办?“

话音落下周围那些百姓一个接一个走到木桩跟前,

兰子义这才发现原来这些人每人手里都拿着一些木柴和干草,走到木桩旁边就扔下,不一会那个出家人半个身子都被埋住了。

等柴草扔完,神婆又尖叫道:

“真神开眼,宽恕尔等罪过。“

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个小孩,模样约莫六七岁,

神婆等小孩走到她身边就用手中颜料在孩子脸上画出条纹,然后接过旁边军士的火把递给那个小孩子,

小孩结果火把走到木桩边上,那出家人估计自己大限已到,抬头看了看,当他与小孩的眼神接触上的那一刹那,孩子就把火把扔进了柴火堆,没有一丝犹豫,

随着柴火点燃,那大觉宗的出家人用尽最后力气不断扭动,火焰烧得他厉声尖叫,而那个小孩则转身对这众人高喊

“斩妖除魔,一步登仙!”,居然声音平稳,没有一丁点的抖动。

周围的百姓们跟着一起高声呼喊,还从怀里掏出小刀,筷子和碗来,直勾勾的看着火堆里尖叫的出家人。

兰子义赶紧把视线从那边移开,他感到自己连骨头上都起了鸡皮疙瘩,这何止是毛骨悚然,何止是令人发指,这完全已经超出了兰子义对人这个字的理解,这些人接下来想干什么兰子义既不想去知道,也不愿意知道,他这时都后悔跟着桃逐鹿一起来贼营了,可如果这景象不是他亲眼所见,别人无论怎么说他也是不会信得,哪怕是桃逐鹿说出来。

兰子义装作面无表情的样子跟在桃逐鹿身后,桃逐鹿挑选出了一条人少但又不会让人觉得可以的路线前进,一路走来畅通无阻。

走了半天已经快到贼营,眼前着前高地上有一座灯火通明的大帐篷,桃逐鹿扭头对兰子义小生说:

“那头牌就在这,我们到了。”

兰子义点点头,正要长舒一口气时前面却来了一伙贼寇,

这伙贼寇人人跨刀,走入百姓中间盯着人仔细看,

那些精壮男丁被看中后就会被从地上拽起拉走,

这些被选中的人不仅没有一点的害怕反倒是满脸欢喜,旁边的家属们也都高兴地高呼:

“斩妖除魔,一步登仙。”

那些军士们则从口袋里掏出写干粮扔给家属,然后将壮丁拉走,留着跪在地上的家属们千恩万谢。

桃逐鹿与兰子义见状换了个眼神,低头加快脚步,想要尽快走到帐篷里,

但天不遂人愿,还是有贼寇叫住了他俩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兰子义与桃逐鹿被人叫住,缓缓的转过身来,

兰子义这一路一直提心吊胆,心都卡在嗓子眼上,就差从嘴里蹦出来,现在被叫住后反倒感觉震惊异常,生死由命,睡觉自己跟着一块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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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游虎穴(下)

有几个贼寇围了上来,上下大量了桃逐鹿与兰子义一番,突然伸手要抓两人衣领,一个小头目说道:

“你们运气好,天军缺人,挑你们去先别人得道成仙,吃饱饭。”

兰子义知道贼寇是要拉他们做壮丁,

这时桃逐鹿一把抓住贼寇伸出的手臂,一记擒拿将贼寇掰住,疼得那贼呲牙咧嘴。

桃逐鹿说道:

“瞎了你的眼,老子就是天军!”

周围的贼寇见这边动手都围了上来,离得近的都已经拔刀,只是贼寇听桃逐鹿这么一说都疑惑起来,没有下一步动作。

桃逐鹿一把推开抓在手里的贼寇,目露精光横扫一众贼寇。

桃逐鹿本就是边军出身,虽然没有向桃逐虎那样久经战阵,但也是北军后背,又是兰千阵将军府内近臣,自然有一种天生的武将气质,平时不怒自威,更何况现在有意发怒。

那群贼寇看着这么一个壮汉,还声称是自己人,穿的又是贼军穿的衣服,而且怎么看怎么像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都没了办法,

还是那个小头目有注意,说道:

“你说你是自己人,令披呢?”

兰子义闻言默默的看了桃逐鹿一眼,只见桃逐鹿慢慢从怀里掏出一面三角小彩旗来,上面绣着一个“残”字,递给了小头目。

这是桃逐鹿从城墙上那群薄甲先登的死士身上扒下来的,桃逐鹿估计这可能是什么身份象征,所以给每个出城的将士都发了一面,自己也拿了一面,而且他们拿得旗全是从东门拿来的,怕里的近了容易被贼寇看出破绽。这时候贼寇要,也就只能给,

要是蒙对了那可是大赚,要是蒙错了就他妈杀出一条血路逃回去。

桃逐鹿暗地里捏紧了暗藏的匕首,手心全是汗,他脑海里设想了好几种突围方案,就眼前这几个瘪三不会早晨太大麻烦。

那个小头目见到彩旗立马两眼放光,赶忙接过去仔细查看,旁白的贼寇都惊讶的说:

“天残星!爬城墙的那波人。”

小偷母仔细检查,发现没有问题后又把彩旗还给桃逐鹿,还一边客气的说:

“星将赎罪,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您别见怪,您这是要去哪啊?”

桃逐鹿结果彩旗叠好放回怀里,瞅了地上帐篷一眼,说道:

“找乐子去。”

旁边贼寇都一副“我懂了”的样子,一脸淫笑,那小头目说道:

“既然如此星将你好好玩就是,那帐篷里的娘们可不便宜啊。”

然后又瞅着兰子义问道:

“星将后面这位是谁啊?”

桃逐鹿回头看了一眼兰子义,然后说道:

“是我的文书。”

小头目一听点点头,说道:

“您还留着读书人,不简单哪。”

然后桃逐鹿一边转身一边说:

“没什么是就和弟兄们别过了。”

说着抬腿给了兰子义一脚,骂道:

“尚你饭吃你就机灵点,还不快走。”

兰子义被踹了个趔趄,胯骨生疼,不过也知道这时桃逐鹿的障眼法,赶忙就转身跟着桃逐鹿走。

身后贼寇头目说道:

“星将您慢走。”

就在兰子义与桃逐鹿同时长舒一口气时,身后贼寇头目突然又厉声呵斥道:

“站住!”

兰子义听得心里一经,桃逐鹿也紧张了起来,伸手摸住匕首,慢慢扭头问道:

“又怎么了?”

那贼寇头目说:

“你衣服上的缺口,前后被捅了个对穿,那你怎么现在还站在这里?”

听到这句旁边的贼寇们都慢慢抽出刀来,盯着桃逐鹿准备发起攻势。

兰子义心中叫糟,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这衣服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难免有伤口,可是收到这种贯通伤的人怎么站着说话呢?

兰子义已经查看周围地势,就准备待会开打之后逃跑了。

桃逐鹿慢慢低头看了看胸口一片殷红,抬起头来微微一笑,然后说道:

“因为真神不留我。”

贼寇们听到这句莫名其妙,小头目不解的问:

“你说什么?”

桃逐鹿眯着眼睛冷笑道:

“我于万丈光中见真神,神已为我展现无忧仙境,酒用坛喝,肉论斤吃,娘们用群论,真神让我留下,我却郁郁不乐,神问我为何不乐,我说不能斩尽正妖,为天下播正道,故尔不乐。真神嘉奖我勇,于是让我回来。所以现在你们看见了我。”

旁边贼寇听到吃肉喝酒时两眼放光,直咽唾沫,兰子义心中暗笑这不就是落雁关里过得日子么?等听到桃逐鹿说他为了“斩妖除魔”由死复生,这些贼寇又是惊吓,又是感动,两眼饱含热泪,

那小头目上下大量桃逐鹿一番,收刀入鞘,流着泪单膝跪地说道:

“星将!小人、小人有眼无珠,您才是转生大道得到真人啊!”

桃逐鹿跨前一步,扶起贼寇头目,盯着他有力的说道:

“斩妖除魔,一步登仙。”

众贼寇跟着一起高呼:

“斩妖除魔,一步登仙。”

然后那贼寇小头目领着众贼头也不回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带着哭腔说道:

“都他妈别碍眼了,让星将好好乐呵乐呵!”

看着远去的一众贼寇,兰子义惊讶的脸上肌肉都在抽搐,他说道:

“这也能行?二哥怎么想到这个点子的?”

桃逐鹿也轻轻出了口气,拉着兰子义就向帐篷走去,边走边说道:

“我哪知道这行啊,可是不这么说刚才不就得立马干起来了,

能拖一会就拖一会,你说是吧少爷?”

兰子义笑着摇摇头,心中只有劫后余生的悸动。

兰子义与桃逐鹿两人这才算是过了最后一关,有惊无险的来到帐前,

混乱的欢啸声透过虚掩的帐门穿出,夹杂着不伦不类的竹笛和琵琶奏乐,吵闹的让人心烦。

兰子义与桃逐鹿互相换了个眼色,掀门而入,铺面而来的先是令人作呕的酒气,

等兰子义挥着手驱散面前熏眼睛的气味后才看清楚,偌大的帐篷里居然没有一件家具,只有满地随意乱铺的小破毯子和躺在上面缠绵交织的男男女女,

这些裸露的,不停扭曲只为追求极限时那一丝飞升般快感的肉体大汗淋漓,他们身旁伸手可及的地方放着在营中很难见到的瓜果和酒水,可现在这些珍贵的食物却随意挥洒,被男女们晃动的四肢打得满地都是,

蒸发的酒水与汗腥味混在一块,刺激着帐篷里所有人的神经,眼前的活春宫宛如盘丝洞里吸骨吮髓的妖精引诱着观者的心神。

兰子义看到这幅景象,首先联想到的是之前进德王寝室里的遭遇,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儿郎,这时的兰子义只感觉到下体燥热难耐。

见到有人一进来,一个招呼乐师吹拉弹唱的妇人走了过来,从她的眼角细眉,身若刀削来看,这妇人应当是有几分姿色的,只是浓妆艳抹起了反作用,让她看上去违和的不像个人。

妇人扭着水蛇腰,一摇一晃的来到两人面前,一对雪白又挺拔的**把兰子义晃的挪不开眼睛。

妇人问道:

“两位爷要找姑娘?只是现在没有空下的。”

桃逐鹿冷冷的说道:

“有没有空的我只要杜鹃小姐。”

妇人听到“杜鹃小姐”四字,脸色微变,不过很快恢复正常,她的眼睛在眼眶里转了一圈,然后嬉笑道:

“这位爷,杜鹃小姐身子贵,您攀得起吗?”

桃逐鹿道:

“她要是攀上我会变得更贵。”

妇人眉头微微一紧,想了想又说:

“可小姐身上已经有人了。”

桃逐鹿答道:

“我们正好一起干。“

妇人听着盯了桃逐鹿半天,然后有转头上下大量兰子义一番,问道:

“这个俊后生是谁?“

桃逐鹿答道:

“是我的主簙。”

妇人有盯了桃逐鹿一眼,然后说道:

“爷您这边请。”

说着转身就向帐后走去,走了两步还转身伸手招呼桃逐鹿。

桃逐鹿立马跟上,兰子义紧随其后,

两人跟着妇人走出大帐,发现大帐后的高地上还有一个小帐,里面也如前面灯火通明,却没大帐里的吵闹声。

桃逐鹿走在前面觉得兰子义行动有些迟缓,回头看到自家少爷神情有些呆滞,于是低声问道:

“少爷怎么了?”

见兰子义不回答,桃逐鹿有些不解,不过很快明白过来,少见地露出一个坏笑,说道:

“少爷你忍一忍,等回了京城让三郎带你去乐一把。”

兰子义一听这脸红到了耳根后面,抬头恶狠狠的瞪了桃逐鹿一眼。

说话间,前面不远处的妇人停下了脚步,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对桃逐鹿说道:

“这位爷请自行过去,再往前就不是妾身可以去的了。”

桃逐鹿看了妇人一眼,之后就与兰子义大步流星的走上前去。

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出恼怒的声音

“明明告诉我是桃二将军亲临,我找了好些借口才从真人和天罡将军那里出来,结果只是见到个最底层的臭丘八,

你知道我为了出来冒了多大的风险吗?要是被人抓住破绽我得被人绑到柱子上挨千刀!“

里面另一个声音说道:

“桃将军城中镇将,岂能轻易以身犯险?要是中了贼寇奸计怎么办?

既然你有心归顺朝廷,现在又证明了你值得信任,今后封上自然有你的,不需多虑。“

帐篷里传来摔杯子的声音,有人怒气冲天的骂道:

“你就为了试探我所以就拿我的性命开玩笑?我要是没命了还要封赏有什么用?”

桃逐鹿见时候已到,与兰子义最后换了一次眼神,开口说道:

“你怕没命?好么,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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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交换诚意

桃逐鹿说道:

“既然你这么惜命,那我是不是也该早点回去,免得被人抓住呢?”

听到外面的声音,帐篷里瞬间静了下来,

桃逐鹿推门而入,兰子义背着好几百两重的皮囊跟着一块进去。

小帐里只有两人,不见那什么杜鹃小姐,

其中一人坐在主座左手下,一看就知是禁军将士,

这将士看到兰子义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不过惊讶之情很快就从他脸上滑了过去,军士把目光集中在桃逐鹿身上,只做不认识兰子义。

兰子义心想不愧是二哥挑选出来的人,果然精明。

帐门正对的主座上坐着一人,正是当日迎接兰子义他们的那个天王近卫甲士。

这近卫脸上还残留着一丝怒容,不过更多的是一种惊讶和喜悦之情,最后还有那么一些不易察觉的受宠若惊。

那贼看了看桃逐鹿,又扭头眯着眼睛盯着兰子义,然后问道:

“这人是谁?”

桃逐鹿看了兰子义一眼,说道:

“是我的主簙。“

那贼寇盯着兰子义使劲的思索,又说:

“我怎么觉得在哪见过他。”

桃逐鹿笑道:

“他你见没见过我不知道,这东西你一定见过。”

说着使唤兰子义道:

“去!”

兰子义听到命令朝着桃逐鹿恭恭敬敬的行了礼,然后走上前去将背上的口袋扔到地上,兰子义心想终于不用背这破玩意了,肩膀上的皮都磨破了。

随着口袋扔到地上,里面白花花的银子顺着口子留着出来,映着帐内烛光闪得贼寇两眼放光。

这时桃逐鹿已经走到自己人那边,那军士赶紧起身给桃逐鹿让座,自己也拿了个马扎坐在一旁,剩下兰子义乖乖站到桃逐鹿身后。

贼寇见到银子立马把刚才兰子义的事情抛到脑后,亲自从座上下来捡起口袋,抱回到座上去,手里还专门拿出一锭来不停的摩挲。

桃逐鹿坐在马扎上笑道:

“你不是觉得我没诚意吗?这回有了吧?”

那贼寇看着桃逐鹿笑了起来,说道:

“有了,有了;够了,够了,

二将军做事一直都让人心服口服。“

桃逐鹿摸了摸下巴,问道:

“我让你见识了我的诚意,那你的诚意呢?”

那贼寇听着沉吟半响,问道:

“二将军来之前没说要我做什么呀?”

桃逐鹿说道:

“当然,我没有让你做什么,

只是我听说你现在升官成了一方地煞,位高权重,怕您老人家贵人忘事,现在问问,问问你的诚意何在。“

座上的地煞听着桃逐鹿的话,苦笑道:

“还升官呢,说是当了地煞却被人当炮灰往城墙上赶。“

桃逐鹿听着地煞的怨言,问道:

“怎么,惹着哪个上面人不高兴了?“

贼寇地煞说道:

“哼!本来在那真神二儿子面前混得好好的,只不过看到雷有德复出,觉得他和天王关系不错,于是有次商讨军情时替雷有德说了几句好话,当时倒是没事,结果第二天我就被外放,顶上天罡每天找我茬,旁边真人看我又看的紧,

唉,这日子没法过了。“

兰子义这算是听明白了,这小子混的不如意,之前又与官军有首尾,难怪会主动投靠过来。

桃逐鹿闻言说道:

“现在贼寇势大,你不抢着烧热灶,跑我们这半死不活的冷灶里干嘛?“

贼寇地煞冷哼一声,说道:

“什么势大,也就骗骗外面那群蠢货罢了,四面八方都是官军,被灭只是时间问题。“

接着这贼话锋一转,说道:

“我不想当贼当到死,你保我下半辈子荣华富贵,我就让你见识我的诚意。“

桃逐鹿听到后说道:

“别跟我说这空手套白狼的废话,我要你诚意的时候你就得给,敢跟我讲价我保你死做六块,

记住,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那贼寇地煞听着桃逐鹿咄咄逼人的话语,两只眼睛气得都能喷出火来。

桃逐鹿回望着贼寇,面色就像是营外的夜一样,漆黑一片,根本看不清楚黑暗后面是什么,更不可能知道会从那无尽的空间中奔涌出什么。

兰子义看着帐篷里凝视的两人,心中冷笑,就眼前这个小贼也敢和我落雁关中虎将抗衡,

果然,只这么僵持了一小会,那个贼寇就坚持不住,满脸怒容把眼神移开,沉着头不服气的说:

“天王正命人准备器械。”

桃逐鹿似乎没听清楚,眉头轻轻一挑问道

“嗯?”

那贼寇地煞绷不住,叹了一口气后说道:

“今日一战所有的云梯都已经被你们给烧了,天王下令加快建造攻城器械。”

桃逐鹿闻言问道:

“加快建造?这么说之前就一直在造?”

贼寇地煞点点头,答道:

“是的,今天攻城结束后就一直在建造,这会都没有停工,估计是要通宵干了。”

桃逐鹿问道:

“为何是那晚之后才修?难道你们的天王以为当夜能打下项城?”

贼寇地煞听到这个问题,苦笑着摇头说道:

“夜袭是雷有德安排的,这也是他的老套路了,我猜你们对他这一手也很熟悉,要不然不会在城里设埋伏。

当晚失利之后雷有德给天王的建议是绕过项城,继续向东走,黑虎掏心攻下京城才是正事。但天王却执意要在今天攻城,还说真神有旨,项城必破。于是就打成了今天这样子。“

虽然贼寇透露出来的信息比较零碎,不过对兰子义来讲已经够了,兰子义将这些碎片慢慢拼成一副图,贼寇的决策过程大概也就清楚了。

天王与雷有德本就互相龌龊,也或许是雷有德忠心耿耿,但天王对他功高震主颇为忌惮,处处提防他。

在兰子义看来雷有德的各种行径明显有拥兵自重的嫌疑,忠臣可算不上,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雷有德夜袭失败后贼寇天王应当是认为自己抓住了攻城立威的机会,又没把眼前小城放在眼里,所以今天就在器械不足的情况下强行攻城,结果碰了一鼻子灰。天王本来是要立威,结果丢人丢大,只好赌一把大的,大造攻具,后面再攻。

这样看来以后的攻城会比今天猛烈的多,今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桃逐鹿听完贼寇所说,问道:

“都是些什么攻城器械?“

贼寇地煞答道:

“对楼,望楼,抛石机,云梯,破城锤,木驴,你们那边投降来的那家伙安排建造了不少东西。“

兰子义听着心中暗骂,这个挨千刀的孬种,对敌的时候怎么没这么善战?要是让他落在自己手里绝对让他死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桃逐鹿又问:

“那进度如何?“

贼寇地煞摇着头说道:

“暂时不用在意,才刚把树砍回来。“

桃逐鹿接着问道:

“这么说来未来我们可以休息几天了?“

贼寇听着又摇头,说道:

“没那么简单,天王下令要连续攻城,不给你们喘息的机会。“

桃逐鹿皱着没有有些不解,问道:

“没有器械怎么攻城?“

贼寇地煞苦笑道:

“你们那个降将点子多着呢,他建议天王在城外堆点土,还要在这下面动作。“

说着用指头指了指地面。

兰子义明白了地煞的意思,贼寇是打算堆土山,挖地道攻城。这可是重要情报,回城之后可要做好准备。

桃逐鹿听到这里点点头,接着起身说道:

“你的诚意我已经了解了,

我在这里多呆一刻,我们就都多危险一分。“

然后指着旁边军士对地煞说道:

“具体的接头暗号,接头时间什么的,你和他仔细讨论吧,我就不久留了。“

说着带上兰子义,大步迈向帐篷门口,也不管贼寇地煞还有什么要说。

等两人快走到门口时,脸色起伏不定的地煞忍不住开口说道:

“桃二将军你……“

桃逐鹿早料到了贼寇想说什么,冷笑一声道:

“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见一次面就给你五百两,后面难道会亏待你?

少废话,好好干。“

说着就与兰子义走出帐篷,留下一脸喜悦的贼寇地煞。

桃逐鹿与兰子义走出帐篷后又四处张望一遍,确认附近没人后便急匆匆的埋头向外走。

这一次兰子义再没有去管大帐里及时行乐的男男女女,而是在心里盘算该怎么应对贼寇的攻势。

前面有桃逐鹿带路,兰子义没有必要费神,只要跟上步伐就好。

兰子义正想着项城城墙低矮,是不是要在墙上起高楼时,前面桃逐鹿突然停步,还得兰子义一头撞了上去。

兰子义知道突然停步肯定是有突发情况,连忙跟着桃逐鹿掉头,一边还问到:

“怎么了二哥?“

桃逐鹿说道:

“是裕州城里那个王大官人。“

兰子义听着吃了一惊,悄悄回头看去发现还真是那个王大官人带着人迎头走来,不过现在已经跟那些真人神汉一样把自己画得五颜六色的,完全没有裕州时一方乡绅的样子,王大官人这样子桃逐鹿都能认出来,桃逐鹿的眼神还真是不得不让人佩服。

兰子义看着心惊,问桃逐鹿:

“有没有可能混过去?在裕州时我们和他见得次数并不多。“

桃逐鹿说道:

“王官人全家葬送在禁军手上,把我们恨入骨髓,难保不会把我们认出来。不能冒这个险。“

兰子义又回头看了一眼,看来王大官人已经发现了他俩,现在正领着人推开沿途百姓,一路加速朝兰子义走来。

兰子义脑门已经渗出汗来,这要是被抓住可怎么办。

就在这时兰子义前方却传来声音

“什么人竟敢挡住天妹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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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至尊天妹

兰子义正在回头张望,前方却传来破锣嗓子呵斥的声音

“什么人?这么不长眼,竟然敢挡住天妹去路!“

兰子义闻声吃了一惊,赶紧扭头回来,自己面前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一队人来。

说话的是队前两个开路的小厮,从头到脚穿的倒是干净整齐,正是大户家里僮仆那一套,可这两人看起来却完全没有兰子义之前见过的那些小厮们的精明和狡黠,反倒是满身痞子气十足,看着更像是街上的赌棍无赖之流。

这两人只是排头,他们两人各带一排甲士,两派有十八人,甲士身后则是三个仙姑,中间一人捧着熏香,另外两人怀抱花瓣,尾随捧香仙姑款步翼行,队伍每前进一步两个捧花仙姑都做散花天女,取花瓣四撒,每一个动作都撒的夜空晶莹剔透,每一片花瓣都衬托出仙姑芊指如玉,皓腕凝雪的美态。

不同于之前见过的那些神婆神汉,这三个仙姑生的轻盈曼妙,举止行为也都得体大方,穿着虽然华贵但不堆叠,粉黛虽然勾画却并不烂俗,可见品味不落俗套。

这三人应当都是大家闺秀,专门被选了出来给人做侍女,只是景象虽妙,花瓣落地那一刹也就香消玉损了。

后面的队伍还有很长,从兰子义的角度根本看不到尾,只能看见三个仙姑后面由两个轿夫抬着的轻纱肩舆。

一个小厮见兰子义与桃逐鹿立在路中不让开,开口骂道:

“还不让路?这后面轿子上坐着的可是天王的亲妹妹,你们挡在路中是想行刺吗?“

兰子义心里苦笑,现在自己想逃都来不及,哪里还会傻着去行刺你们天王的妹妹,再说了若想行刺哪里会明目张胆的堵在路中间?不过既然前面的是天王的妹妹,又摆出这么大排场,面子不给够今天肯定走不了,

于是兰子义与桃逐鹿赶忙让开大路,立到一旁的烂泥地里,

两人以为让开路就没事了,没想到天妹的队伍并没有前行,那两个小厮瞪着眼睛恨不得走上前去拍桃逐鹿一砖,

一个小厮说道:

“你们眼睛瞎了?看看后面那群刁民在干什么?“

兰子义与桃逐鹿这才侧着脑袋向旁边看,原来路两边的贼寇百姓都已经齐刷刷的跪下了。

兰子义心中叫苦,这个什么天妹怎么这么大排场?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时候,兰子义与桃逐鹿听到命令都赶紧跪倒在地上。

那小厮见两人跪下,朝着地上就啐了一口,骂道:

“哪个营的兵?这么不懂规矩。“

然后领着队伍缓缓向前。

兰子义跪在地上和桃逐鹿换了个眼色,可惜头一抬发现后边那个王大官人已经领着人急匆匆赶来,明摆着是奔着兰子义来的。

兰子义此时的心里,苦水都已经泛滥成了汪洋大海,前有虎,后有狼,现在逃逃不得,战肯定是战不赢,眼看就要被活捉了,怎么今天这么倒霉?

兰子义又和桃逐鹿换了个眼色,看到桃逐鹿也没有要跑的意思,兰子义干脆就咬牙把头埋在土里,碰运气吧,但愿那王大官人认不出来自己。

可惜的是王大官人已经带着手下神汉把兰子义与桃逐鹿两人给围了起来,但他们很识相的没有堵住天妹的去路,王大官人还主动给队伍行礼。

那王大官人已经等不及了,不等手下发话就对着跪在地上的两人呵斥道:

“你们是什么人?刚才为什么要跑?“

兰子义趴在地上心跳不止,正在盘算该怎么回答,那王官人就下令道:

“我看你们两人是正妖奸细!

来人哪,给我拿下。“

说着一旁一堆神汉不由分说的上前将兰子义与桃逐鹿从地上抓了起来,双拳难敌四手,桃逐鹿身手再好这时也不好发挥,更何况旁边就是贼寇甲士,动手死路一条。

一贼寇神汉从桃逐鹿怀里掏出匕首,赶忙递给王大官人,并说道:

“真人你看,此人身怀利器,一定图谋不轨!“

天妹的队伍此时走了没多远,那个轻纱肩舆正好来到兰子义旁边,前面队伍一听有人身怀利器,赶忙停下脚步,领头的十几个甲士立马围了过来,

兰子义见势头不对向再做垂死一搏,挣扎着高呼:

“你们抓错人了!我们不是奸细。“

王大官人闻言上前,抓着兰子义的衣服领质问道:

“都从你身上搜出凶器来了,你还敢嘴硬?“

兰子义狡辩道:

“我家星将要与正妖拼命,身上带兵器有什么奇怪的?“

那王大官人听着兰子义的狡辩并没有接着反驳,反而抬着兰子义下巴仔细端详了起来,嘴里还嘀咕道:

“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兰子义听到这句心已经凉透了,只差喊出那句:

“我命休矣!“

旁边桃逐鹿卯着紧,正想要拼死一搏,不成想那个停在路中的肩舆中却传出声音

“我说你这是哪个真人啊,你这么不讲理可就伤到这位……公子了。“

现场本来已经鼎沸,这话一出全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僵在原地。

兰子义与王大官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同时把目光投向轻纱处,

只见清风吹乱的轻纱中有只手探出掀开一角露出一张脸来,

比起舆前那三个仙姑来,轻纱中的这位皮肤并不好,手看上去很是粗糙,如果不是当兵被风吹日晒的话,那就只能是干农活留下的痕迹了。而且动作粗犷,神态就俗,摆明了不是大家闺秀。

可是若论样貌,这位却比舆下三位要高出一个档次来,脸上粉黛也描的恰到好处,头上金银发饰虽然既多又俗,但还好并不累赘,整体来看还可接受,

舆外火光掩映,透着轻纱映入其中,青光暗酮,居然把轿子里这位的玲珑曲线衬托的清清楚楚。

这位肯定就是天王的妹妹无疑了,兰子义见过天王,没想到他那副神棍样,生的妹妹还是挺中看的。

天妹又发话道:

“你是哪个真人啊?俺怎么没在俺哥那见过你?“

王真人赶忙作揖道:

“回禀天妹,我是天王亲封的屠妖真人…..“

天妹听到这里,一拍脑门说道:

“噢,想起来了,是你啊,就是全家被正妖糟蹋了的那个?

俺和俺哥都觉得你惨,俺哥也挺看重你,你又对转生道这么心诚实,让你做真人。“

兰子义听这话心想这妹子说话可真接地气,都是大实话。

王大官人站着有些手足无措,不过还是说道:

“多谢天王、天妹厚爱。”

天妹一咧嘴,笑道:

“瞧你说的,这么客气干嘛。”

然后天妹把舆上轻纱团在一起,轻轻缠绕在自己手指上,眼睛低垂,似有似无的瞟了一眼被人拽住的兰子义,说道:

“那你们抓住的这位......公子是怎么回事啊?

把人放开吧,这么抓着怎么说话?公子的皮肤那么水嫩,勒坏了怎么办?”

兰子义听到天妹这话诧异无比,但也已经感觉到了某些难以言表的事情正在发生。

要说起来兰子义娘亲是倾国倾城的美女,兰子义父亲又是塞北精壮边军,父母两边的优点加在兰子义身上就造就了这么一个唇红齿白,俊秀明朗的少年公子。

要不是这位天妹提醒,兰子义还从来没有关心过自己皮肤,大老爷们谁管这个呀,这位天妹观察可真仔细。

王大官人也听愣了,说道:

“可是,可是,

回禀天妹,这人是正妖细作......“

王大官人话还没说完,天妹就呲着牙说道:

“叫你把人放开!怎么这么不听话?”

那些抓着兰子义和桃逐鹿的神棍闻言赶紧松手放开两人,保护天妹的甲士也都收刀入鞘。

兰子义理了理衣服,趁机吸了口气稳住心神,对着天妹作揖说道:

“小人刚才与我家星将大人冒犯天妹,多有得罪,还请天妹开恩!”

坐在轿上的天妹听到兰子义鹤音长鸣,出人意料的用轻纱掩住嘴,笑的花枝乱颤,她说道:

“唉呀,说的这么文绉绉,你是读书人吧?”

虽然这天妹笑起来并不惹人烦,但兰子义此时可没有心情看她,只在脑海里盘算着该怎样脱身,于是低着头说道:

“回禀天妹,小人读过几年书。”

天妹又笑了起来,不过这次笑的就没有那么含蓄了,她说道:

“喂,读书人,既然你读过书,那你念首诗给我听听。”

兰子义正想这天妹看上去不是读书人,却要让人给她念诗,自己要念一首什么才能讨她欢心。

还没想出接过来,肩舆后面有人说道:

“像我等读书人平时都是作诗,念古人的诗算什么本事。”

兰子义闻言抬头看去,原来这天妹肩舆后面跟着七八个青年,人人穿锦佩玉,甚至还有人在脸上涂粉,感情这些人全是天妹的面首。

天妹听到这人说法,乐的拍手叫好,说道:

“好好好,就作首诗,读书人你作首诗给我听。”

兰子义听着心中骂娘,那个发话的面首已经被他在心中剐了千刀,兰子义可无心跟他争宠啊,这人在这瞎吃什么醋啊?

但事已至此,还有什么话可说,于是兰子义低头稍作思考,念到:

“我本薄情客,怆野随草生

幸有伊情润,悲无缘相逢。“

天妹见兰子义脱口而出,拍手叫好,说道:

“嗯,念得好,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意思,不过无缘相逢我还是明白的,现在我们不就有缘逢了么?”

兰子义此时承受着天妹面首们喷火的眼神,站在原地哭笑不得,事情简直发展的一塌糊涂。

而王大官人见势头正在向不好的方向发展,赶忙说道:

“天妹,这人可是正妖细作,你可不能忘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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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有惊无险

王大官人,或者说现在的王真人,听到天妹与兰子义的对话越来越向一个奇怪的方向发展,赶忙说道:

“天妹娘娘,这人可是正妖细作,您可要明察呀。”

天妹本来与兰子义调笑的正到情浓处,却被王真人突然打断,那份恼怒溢于言表,

天妹气急败坏的扔掉手中缠着的轻纱,杏目圆睁,指着王真人说道:

“你说他是细作他就是细作?俺还觉得你是细作呢,你怎么能血口喷人?”

兰子义低头努力忍着不笑,听着这位天妹发嗔,就她这不讲理的样子还敢说别人是血口喷人,

不过也罢,只要别露馅,活着从这里出去那就算赢了。

那王真人听到天妹说他是细作,脸就像是进了蒸笼的乳猪一样,从脖子一路红到脑门上,

王真人两眼热泪夺眶而出,嘴巴上鼻涕四流,滚着肥圆的身体扑通一下就跪倒在地,捶着胸口哭诉道:

“天妹啊天妹,王某人本是裕州城里寻常百姓人家,不想遭了哪门子罪,正妖一来将我全家男丁杀了个精光,女眷全都糟蹋了,

我对正妖的恨,哪怕是决大江之水也冲刷不净,唯有转生正道为我报仇,唯有转生正道才能还我家上下几十口人一个清白。

我对天王的忠心天地可证,日月可鉴,绝无半点虚假,我终日不分昼夜在营中搜抓奸邪,就是药炜天王除尽奸细,让百姓都受正道教诲,为何天妹对此视而不见,还要伤老臣的心啊……“

那王真人说得动情,捶的卖力,两只手忽上忽下,忽撒忽抓,一地烂泥被他扬的能和天妹舆前仙姑们抛洒的花瓣一样漫天飞舞,只不过花瓣清香,烂泥腥臭,漫天的泥点子让周围人都默默的回避。

天妹坐在舆上拿纱帐护住自己,满脸嫌弃地挥着手摆动,不过天妹并没有动气,而是说道:

“行了,行了,俺只是说句玩笑话,看把你急得。

俺和俺哥都知道你遭得罪,都知道你过得苦,俺哥当然相信你,连他帐下的贴身卫士都比不上你,你不用发愁。“

王真人听到天妹这番话才收住眼泪,吸着鼻涕站了起来,

接着天妹又说:

“可是真人你无凭无据的就说这位……公子是细作,这怎么好,冤枉了好人多害命啊。

这些天来你在全营抓了多少人,我在帐篷里都能听到你拷打出来的惨叫声。“

王真人一听这话又来了精神,一把抹去嘴上鼻涕,却忘了手上是一堆烂泥,可是王真人没空理睬这些事情,指着兰子义就说:

“这人看着眼生,我在营里从来没见过他。

但我又觉得这人眼熟,我在裕州城里见过他,他肯定是正妖细作。“

坐在舆上的天妹听着插话道:

“你一会说他眼生,一会说他眼熟,到底是眼熟还是眼生?俺都听糊涂了。“

不过王真人没有管天妹插话,而是趁热打铁这问兰子义道:

“你说你不是细作,那你告诉我你是哪个营的?“

兰子义知道这番对话将决定他与桃逐鹿生死,不容有失,悄悄吸了一口气答道:

“我与星将都是新天将的人,刚刚在裕州投了转生道,你当然在裕州城里见过我了。”

说完这话兰子义看了桃逐鹿一眼,心想这样说能在最大限度上洗刷自身嫌疑,而且还能离间贼寇与那个投敌孬种的关系,一箭双雕,

可桃逐鹿却眼中疑惑,刚才自己已经说了是登城的先锋战士,身上还有彩旗,就这么说自己是刚投降的人要是被查出来露馅了怎么办?

果然,王真人听到这话急忙追问兰子义

“好,既然如此那你们随身的锦旗在哪?”

兰子义答道:

“我是星将主簙,锦旗不再我身上。”

桃逐鹿见已无退路,只能赌上一把,一咬牙从怀里取出锦旗递给王真人,要是露馅今天就葬在这里了。

那王真人接过锦旗,仔细端详半天,期间抬头看了桃逐鹿与兰子义好几次,看的两人心跳都快停止。

好在最后王真人还是默默的将锦旗递还给桃逐鹿,桃逐鹿心里不禁长出一口气,

兰子义也松了口气,但并没有桃逐鹿那么大反应,因为兰子义料定跟着孬种投降的官军中肯定有大批人被派去登城。

如果兰子义是贼寇贼寇,那么新投降的官军在他看来都是居心叵测的,

如今大正四方平定,官军百万,投降贼寇并不明智,只不过是将领一心投降,手下被迫胁从,要是官军引诱,保不准就会反水,还不如找机会让这些投降的官军送死,到时候打赢除外患,打输平内乱,何乐而不为。

所以赌做新军肯定有把握。

王大官人还了锦旗后,天妹说道:

“王真人,现在弄明白了吧。都是误会,就不要在为难这位公子了。“

只是王真人还不想就此松口,他看了看兰子义,又看了看桃逐鹿,然后问兰子义道:

“你说你是他的主簙。“

本来王真人所为恰好在兰子义预料之中,这让兰子义以为自己已经把握住了节奏,不会再有问题,而现在王真人又问他话,难道是抓住了什么把柄?

兰子义没有弄清楚原委,但此时不得不答,于是说道:

“正是。”

王真人问道:

“去取一个登城天残星,养个主簙干什么?用得着吗?”

兰子义一听眉头微皱,心想怎么会留下这个破绽,脑袋里电光飞转,正要找个理由搪塞过去,桃逐鹿却抢先说道:

“说是主簙是因为他识字,也就识字这点用处最大,

我要他不过是看裕州城破,他没饭吃可怜,收留他给条活路罢了。“

兰子义闻言侧眼看了桃逐鹿一眼,心想这么说倒也说得通,

王真人又仔细打量了一番兰子义,看的兰子义心里发毛,因为当时在裕州城里兰子义是面对面见过王大官人的,而且不止一面,虽然当时都是戎装,时间也很短,可要是被王真人想起来是谁那就完蛋了。

好在王真人并没有认出来兰子义,只是在打量一番后对桃逐鹿说道:

“这样说来这个书生只不过是你的童仆罢了。”

桃逐鹿答道:

“是,他只是我的奴才罢了。”

此时王真人说道:

“全营都吃不饱肚子,你却把他养的白白嫩嫩的,这是什么道理?“

桃逐鹿答道:

“我有口粮我养的起,他吃成什么样只要我给够了就行。”

王真人闻言盯着桃逐鹿问道:

“你说他是仆人,营中军情繁忙,庶务众多,可他却没有一点替你干活累着的痕迹,这怎么解释。”

桃逐鹿被王真人质问,没有回答反而哈哈大笑,然后说道:

“真人无非就是怀疑这小白脸身份而已,

你觉得他不是奴才,好,我让你知道他是不是。“

说着一转身,飞起一脚将兰子义踹翻在地。

那一计大脚直奔兰子义左肩而去,

本来兰子义还听着两人唇枪舌剑,根本没想到桃逐鹿会出这一手,这一脚踹过来兰子义硬生生全都接了下来,

桃逐鹿跟着撵上倒地的兰子义,连踢带踹,边打边骂

“好你个贱骨头,让你生成小白脸,害的老子被真人怀疑,还要当众被抓住闹笑话,丢尽了老子的人,今天看我不打死你。”

好在桃逐鹿经验丰富,动作看着吓人,但力道把我的很好,虽然把兰子义狠狠的踹进地里,但只是皮外伤。

兰子义则抱住脑袋,在地上满地打滚,护住要害,嘴里只喊道:

“是真人要抓你,又不是我要抓你,你打我做什么?你打我做什么?”

桃逐鹿闻言装出一副暴怒的样子,下手更加密集,骂道:

“你还敢顶嘴?我今天一定打死你。”

看着地上演的足以以假乱真的兰子义与桃逐鹿两人,舆上的天妹慌了,赶紧呵斥道:

“住手,住手,不要再打了。”

见桃逐鹿不停手天妹急命令自己的甲士道:

“还不快去把他们拉开!”

甲士出手,桃逐鹿这才停了下来,任由甲士把两人分开,嘴里还骂着:

“我打自己奴才,关你们何事?”

天妹在舆上怒嗔道:

“你个丘八,俺让你住手你就住手,要不俺赏你几个大嘴巴。”

桃逐鹿见状停下,不再说话。

接着天妹有对王真人说道:

“你瞧够了没有,差点打出人命来你还有什么怀疑的?

俺替公子做担保,肯定没问题,

若要有问题,你来找俺。“

王真人看到刚才桃逐鹿往死里打的样子,自己也被吓了一跳,这时听到天妹下令,他已经不好再坚持,只好灰头土脸地带人退回去,只当自己触了霉头。

这边兰子义见状擦掉脸上鼻血,作揖向天妹道谢,只是被打的浑身酸痛,动作很不利索。

天妹关切的问道:

“公子你没事吧。快跟俺来,今晚到俺哪里好好养一养。”

兰子义心中叫苦,俺想这可真是刚出虎穴,又入狼口,正想着怎么才能编个理由从天妹这里脱身,天妹的一个面首说道:

“天妹娘娘,您今夜出来巡营可是为了向百姓传我天王恩惠,要是就这么带一个被人当众殴打的奴才回去,实在是太伤风化了。”

后面一堆面首都跟着附和,

天妹坐在舆上很是为难,说道:

“你们这......真的伤风化吗?”

面首们起身唱到:

“的确很伤风化。”

天妹拗不过自己的面首,不甘心的对兰子义说:

“那公子你就先回去吧,俺后面再去找你。”

然后恶狠狠地对桃逐鹿说:

“你对公子好一点,再敢打他俺就让俺哥砍了你的脑袋。”

兰子义心中窃喜,心里把那堆天妹面首谢了个遍,与桃逐鹿头也不抬的跪地谢恩道:

“多谢天妹娘娘。”

天妹叹了口气,命令队伍继续前行,一路上还时不时回头看兰子义一眼。

兰子义跪在地上直到等着队伍走远,才被桃逐鹿拎起来,

因为天妹的缘故,这一次营里再没人去管两人,两人就找准机会慢慢的又摸出贼寇营地。

刚一进入黑暗,兰子义与桃逐鹿便放开步伐一路狂奔,只管大概方向没错,也不看路,埋头就跑。

忽然兰子义被地上东西绊倒,摔倒在地,旁边桃逐鹿闻声不对,伸手向把人扶住,却被带的一起跌倒,

两人到底后都哈哈大笑起来,又怕引来两边注意,只好用手把嘴捂住,

等两人终于笑累了之后,桃逐鹿喘着气说道:

“少爷,我看那天妹对你情根深种,你今晚何不牺牲色相,既能从她哪里套出军情,又能脱了自己雏的身份,多好。”

兰子义摔倒连带着自己身上淤青生疼,龇牙咧嘴的拉起桃逐鹿道:

“你以下犯上,打了一军主将,今晚回去我就赏你三百军棍,到时候看你还敢不敢那我消遣。”

桃逐鹿跟着兰子义一起起身,笑道:

“只要少爷你回去敢跟大哥讲这事情,军棍随你。”

说完两人又睁大眼睛,抹黑向城墙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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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土山

兰子义与桃逐鹿摸着黑找到城墙,多亏了桃逐鹿带路,两人总算是回到了刚才下来的城墙附近。

桃逐鹿在城下猫着腰,按照约定的暗号学田鼠叫,

声音刚落城头便降下一条绳索和一个竹筐,

兰子义坐进竹筐里,很快就被拉上城头,一只臂膀从墙内伸出,兰子义接住力,顺势登上城墙,刚想说句谢谢全看到面前是铁青着脸的桃逐虎,拉兰子义上来的就是他。

身后桃逐鹿刚刚顺着绳索爬上城墙,嘴里还在调侃刚才在贼营里惊险的事情,一抬头却看见站在面前的桃逐虎和缩在一旁的桃逐兔。

没想到事情居然被桃逐虎知道了,怎么露馅的?

兰子义叹了口气,看来今天免不了要挨上一顿骂,接着兰子义开口说道:

“逐虎将军这么晚了怎么还......”

兰子义话还没说完桃逐虎便开口吼道:

“卫侯可还记得自己是一军统帅?可还知道这项城里面还有数万军士和比这更多的百姓?你就这样深入敌营,以身犯险,身上还有一点统帅的觉悟吗?“

兰子义听着桃逐虎的怒骂也只是嘿嘿笑了笑,低头不回嘴。

接着桃逐虎扭头就骂桃逐鹿:

“少爷没轻没重你也不知道轻重?出去打探敌情是你长处,自己去就是了,少爷说去你就让他去?你脑袋进水了?要是少爷有个三长两短把你斩首一百次都偿不了命。”

然后桃逐虎转身骂桃逐兔:

“让你跟在少爷身边是为了让你保护少爷安全,不是让隐藏少爷行踪的。你以为这里是哪里?是京城的烟花柳巷?今晚要是少爷没回来你怎么办?”

桃逐虎明显是动了真怒,这一通臭骂骂的城墙上的所有人连头都抬不起来,

桃逐鹿与桃逐兔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把桃逐虎激怒惹出更大的麻烦来。

桃逐虎就这么一直开骂,骂了老半天有些骂累了,口干舌燥,嗓音嘶哑,

兰子义见机会来了,赶忙说:

“大哥你就不要责备二哥和三哥了,今晚要出去是我要求的,二哥、三哥本来是不同意的。”

桃逐虎听到“不同意”三个字火气又涌上来,对着桃逐鹿与桃逐兔骂道:

“不同意还不拦住?少爷去了贼营还不通报我?

要不是我晚上带队巡城走到这里,今晚我还被蒙在鼓里呢!“

兰子义见桃逐虎又发火,赶忙走过去伸手安抚,说道:

“大哥息怒,火气这么大伤着身子多不好。

我出城也是想要亲眼看看贼寇现在情况如何,正因为我是一军统帅才更要了解这些情况。“

桃逐虎还在气头上,一把挥开兰子义伸出来的手,说道:

“军情让二郎去搜集,少爷你在城中就能听到,

你与贼寇交战多次,还亲自去贼营见过贼寇天王,这样过去不就被人认出来了吗?你今天能活着回来已经的谢天谢地了。“

桃逐虎这一下挥的用力,打了兰子义一个趔趄,还牵动了他身上的淤青,疼的兰子义叫了出来。

桃逐虎听出兰子义身上带上,吓了一跳,火气也没了,赶忙上前问道:

“少爷你受伤了?”

兰子义笑了笑,将刚才在贼营里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桃逐鹿见自家大哥火气消了下去,也跟着一并补充。

听完兰子义所说,尤其是听完桃逐鹿与兰子义上演的苦肉计,桃逐虎狠狠的踹了桃逐鹿一脚,

兰子义赶忙拦住桃逐虎,说道:

“大哥使不得,二哥也是为了我脱身。”

桃逐虎被兰子义拦住,对着桃逐鹿骂道

“再敢打少爷我打断你的腿!

以后再有这种情况发生想别的办法,用什么苦肉计。”

然后对兰子义说道:

“少爷你看,你这样羊入虎口,最后还免不了要受一顿皮肉之苦,这还是万幸,你好好的回来了,要是被贼寇抓住那还得了。“

兰子义笑了笑,安慰桃逐虎道:

“大哥不要生气了,我这不是没事吗。

虽然二哥能搜集到详尽的情报,也能准确的洞察贼寇的细节,但我还是要亲眼去看才能切身的体会贼寇到底是什么样子。“

桃逐虎叹了口气,带着剩余的恼怒问道:

“有什么可体会的?卫侯你体会到了什么?“

兰子义笑了笑,搂着桃逐虎的肩膀向城门楼走去,边走边说:

“比如这次下城我就感觉到妖贼对百姓的蛊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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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内急兰子义绝对不会醒过来,

城门楼外天已经亮了,城墙上的士兵们都紧张的忙碌着,他们的号子声和叫喊声都渐渐的传入了兰子义的脑海里。

说来也奇怪,在京城里时每天锦衣玉食,睡觉有流苏有熏香都会被哪怕是一丁点声音吵醒,现在这城墙上乱糟糟的兰子义却睡的香甜,看来自己真是个贱骨头啊。

被自己的想法逗笑的兰子义刚想翻身坐起,却感到浑身上下每一处肌肉都在疼痛。

他撸起袖子,看到手臂上的淤青,青了好大一块,估计身上其他部位也不会比这好到那里去。

不过青归青,淤血的地方却没有肿起来,桃逐鹿下手的分寸掌握可真是恰到好处,只是被踹了还是会疼的。

“要是二哥用其他法子就好了,我也不必遭这种罪。”

兰子义心里这么想着,人还是从地上铺着的兽皮上坐了起来,定了定神后兰子义起身,找到便桶方便过后推门出去。

来到城墙上首先映入兰子义眼帘的就是城墙外围女墙后面竖起了一排密集的尖头木栅,就像是野战时军营立起来的木墙一样,虽然没有那样密集,但也树立的如同篱笆,贼寇就算爬上城墙也无处落脚,必须先翻过这道木栅才行。

兰子义走向指挥军士们忙碌的高延宗,

昨夜回城之后兰子义与向桃逐虎说过了出城得到的情报,桃逐虎觉得有必要做出针对性的措施,连夜联系仇文若与仇孝直,还告诉了高延宗,城墙内连夜换上预备的人员忙碌起来。

桃逐虎本想让兰子义回到府衙中去,别再上城墙,但兰子义执意不从,

最后没有办法还是让兰子义来到西门高延宗这里,这么做倒不是因为怕高延宗文官不习军务,反而是因为高延宗悍勇无畏,城墙上不用兰子义和桃逐兔太操心,可以让桃逐兔全心保护兰子义,

而且因为高延宗打起来太冲动,兰子义与桃逐虎商量后怕高延宗下一次一头扎入贼阵然后为国捐躯,西门无将,让兰子义到西城门来也可以以防万一。

兰子义走到高延宗旁边问道:

“高大人,这些木栅是做什么用的?”

高延宗见兰子义过来,笑着打了招呼,然后说道:

“卫侯昨夜不是说贼寇要用堆土山吗,城外堆土山无非是起一个向城内射箭压制的作用,我们顶盾就好,不用担心。”

兰子义点点头,又问道:

“既然如此高大人树栅栏干什么呢?我们已经有城墙了。”

高延宗答道:

“土山射箭终究只是辅助,不过压制城内守军罢了,贼寇若想拿下城池,最终还是要靠登城肉搏才行。

没有土山的箭矢,我军可以像上次一样,在城墙上放心大胆的阻拦贼寇;可要是贼寇有了土山射箭就没有那么轻松了,城上军士忙着躲避箭矢,一分神就不能专心对付登城贼寇,这时只要我们竖起这道木栅,贼寇想登城就得先想法翻过来,他们翻栅栏的时间就是我们军士反击的时间,如此一来贼寇土山压制的效果也就被抵消了。“

兰子义听着直点头,这高延宗还真是妙思连连。

兰子义夸奖高延宗道:

“高大人是怎么想出这个法子的。”

高延宗憨厚的笑道:

“昨晚卫侯带回情报来,我就与仇家两位先生探讨如何加固城防的事情,

树木栅的想法不是我一个人想出来的,是与仇文若先生讨论出来的。

整座项城城墙上都连夜围了一圈。城西那边本是冬季校场,文若先生还抽出人手来连夜在校场堆起土山,用来和贼寇对射。“

兰子义听着点点头,然后问道:

“既然如此为何不在城内都堆起土山来防御贼寇?”

高延宗答道:

“这么做一来工程量太大,城里没有那么多人手,二来除了西门有空地,其他城墙后面都是民居,就算百姓们情愿我也不忍把百姓的房子连片推平。”

兰子义听着没在继续说这件事情。

倒是高延宗调侃道:

“卫侯真是有勇有谋,昨夜深入敌营安然而归,下官很是钦佩。”

兰子义笑了笑,想起了一件事,又问道:

“高大人只顾着防贼寇土山,那么贼寇地道呢?高大人就不管了吗?”

高延宗一听哈哈大笑,说道:

“贼寇若是想挖就让他挖,

项城外有护城河,最浅的地方都有一丈深,哪怕被贼寇添了那也是一滩烂泥,每个半个月根本干不了,贼寇想挖到城墙下只要一挖到护城河就塌,再挖的深又找不到城墙。

更何况我在沿着墙内挖了一圈井,就是用来听地下动静的,贼寇敢挖我这就能听到,挖出水来还能放火,一举两得。

所以要是贼寇想土攻就让他攻,我不怕。“

兰子义听着直点头,说道:

“我还纳闷高大人城墙里挖的井是用来做什么的,现在可算明白了。”

这时城外贼寇再次出营围着项城排好阵势,攻击就要开始。

看着城外景象高延宗说道:

“来了!”

与昨日相同,最先冲向项城的是背着土包的贼寇百姓,兰子义与高延宗对此嗤之以鼻,早就提防土山了嘛,让他堆。

可贼寇的百姓并没有在城外对山的打算,而是冒着城上箭矢冲到城墙脚下,将土包堆在城墙下,

乍一看兰子义与高延宗都大为不解,等贼寇将土越堆越高,兰子义才恍然大悟,叫到:

“糟了,贼寇要堆的不是我们想的土山,他们是要把城墙堆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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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坚守

天已放亮,云淡风轻,

贼营中的贼寇踩着轻锐的鼓点从营中迈出,慢慢的汇聚成一块又一块方阵,

全部的方阵集结完毕后,方阵两翼的贼寇便向两侧展开,围城的贼寇们逐渐连成一道无头无尾的圆环,那圆环厚的看不见贼寇末尾在哪里,从城墙上望去那就是洪水,那就是汪洋,随时都会涌向项城,

不过兰子义已经没有前日初次守城时的恐惧了,经过昨日一战他已经适应了守城战的节奏,攻城方必定是有着绝对优势才敢攻城的,望见人山人海也就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脚下就是城墙,身后便是百姓,退无可退,唯有决死一战才有生路,这边是守城战。

围城的贼寇主力已经排好阵势,当中甲士无数,被擦得镫亮的甲片在阳光下明亮闪耀,亮光随着贼寇的前进一浪一浪有节奏的波动,好似睡眠荡漾起的波澜,

贼寇走到城上攻击射程外围后停下了脚步,前方战士移动,在阵型前方打开出口,

贼阵后面那些画的五彩斑斓的神汉神婆们招呼下,蚂蚁一般涌出的贼寇百姓如同潮水般蜂拥涌向城墙,

他们无视城外遍地的尸体和凝固在泥巴中的殷红,叫嚷着贼寇的口号冲向城墙,哪怕城上弓弦震空,箭如雨下,他们也在所不惜,只为将背上的泥土扔到城墙脚下,

与昨日攻城时填沟一样,这些百姓根本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一旦被射中他们就拿自己的尸体作填城的基石,

在这种不要命的攻势下,项城本就不高的城墙以很快的速度被贼寇的土包和尸体追平,

城墙上兰子义见状惊呼:

“糟了,贼寇要堆的不是土山二十而是土坡,他们是要把城墙堆平!”

高延宗一听也恍然大悟,扶在女墙上望向城下,大叫到:

“唉呀!失算了!”

接着大声叫嚷,命令城上守军道:

“放箭!全力放箭!不要再留手了!”

城上守军也明白了事情紧迫,不再对冲锋的百姓留手,所有人都拿起弓箭开始向城下放箭。

可哪怕现在的箭雨比刚才密集了好几倍,也无法阻挡比箭矢还多的贼寇百姓,他们几乎无穷无尽,他们的土包一层接着一层堆积在城墙下,由下到上积成土坡,

隆起的土堆逐渐接近城墙顶,放眼望去整座西面城墙外尽是堆起的土丘,数不尽的通道被白骨垒砌,通往兰子义坚守的城墙,

城墙已经失去了作用,现在兰子义能够依靠的只有眼前的一道木栅。

高延宗眼看着土丘垒成,城外结做圆阵的贼寇步伐坚定的迈向城墙,大叫着命人取过刀来,兰子义则被赶过来的桃逐兔劝着稍稍离开城墙边缘,

贼寇方阵依旧如昨日一般顶着大盾来到来到城墙脚下,一路无视城墙上的弓箭和城中的抛石机攻击,

接着贼寇弓箭手向城墙还击,贼寇的“天残星”先登死士踩着已经铺就好的土坡登上城墙,

短时间堆砌的土坡下宽上窄,呈锥形,顶上接城的位置只能容下三人登上,可这比起云梯来登上的人就要多的多了,而且不怕被烧掉。

剩下暂时上不了城墙的贼寇都使用绳索飞爪套上城墙,如前日一般攀爬绳索蚁附而上,一时之间城墙上到处都是贼寇飞爪绳索,以及踩着土坡爬上来的先登死士。

昨夜在城墙上竖起的木栅本来是为了抵消臆想中贼寇土山的弓箭压制才树起来的,现在却成了守城将士最后的依靠,

贼寇登上城墙后先得翻过这道木栅,这样一来他们既无法攻击,又将自己的整个正面暴露给了守军,

将士们趁此机会使用长兵将贼寇挨个捅下城去。

这边桃逐兔持弓挎刀护在兰子义前面,眼见一人攀上栅栏,挽弓就是一箭,正中贼寇左眼,

贼寇捂着眼睛惨叫着向后跌落,顺着土坡滚下,沿途击翻一众贼寇,没有掉下去的贼寇则迅速填补缺口,手持短刀嚎叫着爬上木栅,

贼寇就快要攀登上木栅,蹲在女墙后面的一个战士瞅准机会,持起长枪转身一枪戳入这先登贼寇薄甲下端小腹右侧,战士手腕一拧,向后猛拉,贼寇肚子便被豁开,跟枪头搅合在一起的内脏一股脑的被拉扯出来,那贼寇吐着鲜血惨叫着跌落城墙,

这时兰子义在后面喊道:

“快用梨花枪!”

城墙边的好几个战士听命拿起梨花枪,沿着栅栏空隙伸出城头,先用枪头刺杀头贼寇,接着点燃枪身上的火药,绚丽又致命的火花从墙头迸射而出,贴近枪口的贼寇面、手、臂膀,凡是裸露的肌肤全被烧焦,尖叫着滚下土坡,后面在火花笼罩中的贼寇则被喷的睁不开眼睛,前面贼寇滚来既来不及躲也无处可躲,全都被撞下山坡。

可贼寇攻势依旧,跌落的人站起身来再次涌向城墙上的木栅,一贼寇勇猛敢战,在土坡上猛然加速起跳,爬上木栅,下一步就要翻上城墙,

木栅下一战士眼疾手快,抽刀斩断贼寇手腕,那贼寇被斩断手腕重心不稳,一下跌落,整个身子被钉穿在木栅尖端,这下逃逃不了,死又不能立即死去,只能一口一口的吐血,痛苦的尖叫声整面城墙都能听见。

兰子义按剑站在城墙上环视周围战况,贼寇刚开始堆土坡时着实把兰子义吓了一跳,

可是打起来之后兰子义才发现,土坡虽然为贼寇提供了攻城的通路,但宽度毕竟有限,能登城的贼寇只是少数,在木栅的保护下这些贼寇连城墙都摸不上就会别砍下城墙去,而那些攀登绳索攻城的贼寇费尽全力爬上城头后还要攀登栅栏,早就没劲了,全都变成了守军的活靶子,

看着城墙各处有条不紊进行防守的将士,兰子义宽慰的挂上了一丝微笑,没问题,能守住,这个样子来多少贼寇都会守住,

附近高延宗将关王刀放在一旁,拿着长槊见贼寇上来就戳,此时的高延宗也扫空了刚才的一脸阴郁,兴奋的冲着城外大笑,说道:

“妖贼,来呀!有多少就来多少,哈哈哈哈!”

贼寇虽然攻势勇猛,但却鲜有登上城墙者,

又攻了一会之后贼阵后方终于传来鸣金声,攻城贼寇弃尸无数像是退潮一样退了下去。

兰子义笑看着贼寇退兵,心想今天贼寇又百忙一场,等贼寇退了之后将这些土坡推平可要花费一番功夫,

可令兰子义没有想到的是贼寇并没有如他全面退兵,那些先登将士只是退回阵中,贼寇兵线依旧顶在城墙脚下,没有丝毫退意。

城上守军见状继续放箭还击,但大家都弄不明白贼寇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下一步想要干什么,

高延宗不顾贼寇箭雨,探头向城下张望,然后大声问兰子义:

“卫侯!贼寇这是要做什么?”

兰子义也不清楚贼寇意图,但还是要张口回话,可没等他说话,贼寇就已经回答了高延宗的问题,

之见城下贼寇弓箭手停下射击,准备片刻后换上火箭,引弓向城上落矢,

贼寇还击的箭雨和刚才的攻击别无二致,守军轻松就防御下来,但贼寇的目标显然不是守军,而是城墙上的木栅,火箭射中木栅后一点一点的引燃木头,一时间城墙处处烟火四起,

高延宗见状赶忙下令:

“快灭火!”

守城将士们听命赶紧用水灭火,

高延宗战备充足,城墙上水源充足,城下还在源源不断地运送物资,

可贼寇使用的火矢上都带火油,用水难以浇灭,有将士伸手去拔箭却被城下贼寇射中手腕臂膀。

这不是最糟糕的,更糟糕的还在后面,

在贼寇放过火矢之后,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发起冲锋,而是从贼寇阵中走出许多重装甲士,每一个甲士对应一个土坡,开始登城。

这些甲士身材魁梧,手持一人高的巨斧,全身从头到脚被重甲裹得严严实实,内层穿着的禁军步兵重甲,重甲外面又披上其他零碎甲片,又长又重的铠甲拖在地上,整个身子没有一处露在外面,连脸上都罩着铁面。

这些人虽然动作迟缓,但却在贼寇弓箭手的掩护下一步一步坚定地踩着土坡迈向城墙,

兰子义见状大惊,喊道:

“这贼寇勇士是来斩我木栅的!”

城上守军当然知道不能放这铁塔一般的人靠近,所有弓箭都击中朝着冲上来的贼寇重甲勇士放去。

可箭矢在这不知裹了几层的甲士面前只能敲个叮磅听听响声,根本无法对甲士造成伤害,连他的速度都降不下来。

桃逐兔也瞄着最近的甲士连续放箭,先是射眼,而后射喉,但都被甲胄阻挡,

眼看着贼寇就要靠近木栅,兰子义灵光一现,喊道:

“快用火油!”

说着冲上前去拎起一个火油瓶砸到贼寇身上,其他守军见状也都拿起火油瓶朝贼寇扔去,将贼寇全身用油浇透,

接着桃逐鹿换上火箭,一发击中贼寇重甲裙摆,

火蛇在火油的助力下自下而上蔓延甲士全身,只一眨眼贼寇甲士就变成了包裹在火焰中的肉馅。

那甲士被大火侵蚀,疼的扯破嗓子惨叫,但他并没有退缩,而是加速冲锋,横放大斧猛然挥动,

桃逐兔见状大叫:

“少爷小心!”

说着上前将兰子义扑倒,顶上巨斧斧刃贴着两人划过,将木栅齐齐斩断,旁边几个反应慢的守军全都被这巨斧豁开胸膛。

桃逐兔翻身躺在地上,从火焰中看到了甲胄缝隙,一箭射出,在贼寇巨斧被举到半空中时将贼寇一箭封喉。

贼寇甲士这才停止动作,跪倒在城墙上,

但木栅已被切开,不光此处,城墙上到处都已被贼寇甲士登城,城下贼寇呐喊着冲上城墙。

兰子义在桃逐兔的掩护下起身后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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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拼死力战

桃逐兔将贼寇甲士一箭封喉,然后翻身将兰子义拉起,挡在身后喊道:

“少爷往后退!”

说着桃逐兔拉满角弓,指向缺口,掩护着兰子义一步步后退。

兰子义一边退一边观察城墙,

虽然有些守军也学兰子义这边用火油将甲士点着,但贼寇最后总是会拼死削平木栅,更多的地方那些甲士则会一路顶住守军箭矢,劈开木栅杀上城墙,放眼望去木栅各处都已经被贼寇甲士攻破,

那边高延宗已经扔掉长槊,换上关王刀,一贼寇甲士已经沿着土坡登上城墙,甲士手中巨斧被他高高举过头顶,嚎叫着奔向高延宗

“正妖!今日我便取你狗命!”

贼寇甲士声如雷震,斧比电光,白刃裹着杀气直取高延宗脑门,

外人看来此时已经是危机万分,可高延宗却不慌不忙,双目神光迸发紧盯贼寇面甲。

不光如此,高延宗还将关王刀挺在胸前,轻飘飘向上挑起,用刀背绞住斧身,然后向右侧拨去,

贼寇本以为自己这一击势大力沉,平常人等绝对不可能正面拦下,高延宗刚刚把软绵绵的刀伸出来时贼寇还在心中窃笑,这大刀正妖不过如此,居然还敢这样来接斧子,之前登城那些人还要说这人有万夫不当之勇,现在看来只是那些废物为自己失败找借口罢了,

可等两杆重兵器相交的那一刹那,贼寇才发觉事情不妙,这柄长刀可不是看上去那么无力,反而坚挺异常,好像一堵墙;向外侧拨开的那一下势不可当,哪怕大斧已经落下,还是被硬生生推到一边,再落下去也不可能威胁高延宗要害,贼寇自己的整个正面反倒完全暴露在了高延宗刀刃面前。

高延宗一刀推开贼寇巨斧,见自己大刀已经到达攻击位置便右脚前跨,马步稳扎,爆喝一声后运足气力,一刀劈下,

前日高延宗在城墙上一柄关王刀杀的鬼哭神嚎,刀锋所及绝无全尸,

可这次一刀落下,正中贼寇左侧脖颈,却只是斩破贼寇后甲,嵌入贼寇锁骨而已,

那贼寇攻击落空,颈上血脉被断,朱砂般绚烂的鲜血冲破刀锋的阻拦喷涌而出,

隔着重甲和贼寇铁面,贼寇中刀后痛苦的叫声变成了沉闷的低吼,

高延宗应声前冲,用刀将贼寇甲士硬生生推到城墙边上,接着一脚将贼寇踏倒在城墙上,两手操着刀柄向左下割去,刀锋随之割破贼寇面甲抵住贼寇咽喉,

高延宗见终于破甲,两忙收右手回到刀柄末端,双手用力,随着一声呐喊,贼寇首级被大刀斩下,随着惯性飞向城外,

高延宗收刀回身,望着贼寇落成的首级说道:

“想要我命就过来取。”

只是斩敌的兴奋并不能维持多久,后面的贼寇已经沿着缺口登城。

高延宗也没犹豫,赶紧一步跨到缺口前,

这次冲上来的不再是重甲贼寇,而是之前那些先登死士,

冲在最前面的一人踩上城头,却被高延宗拦住,举刀就朝高延宗劈下,

高延宗也不犹豫,横举刀身挡下贼寇锋刃,接着右手左旋,左手回拉,大刀刀锋运到左上,而后高延宗单手用力,右手握紧刀鄂下端猛然劈下,直中贼寇右胯,血光飞溅之中贼寇整条右腿已被卸下,

中招贼寇惨叫着滚落土坡,在他身后又有好几个贼寇跃过他的尸首冲上城头,

高延宗见状又把大刀回拉双手握紧刀柄,也不看眼前贼寇何在,只管闭着眼从右向左横着切出,

土坡顶窄,三个登顶的贼寇攻击路线只有一条,根本无处闪转腾挪,身后又被自己人堵上,刀锋切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拦腰斩断,

又斩三人后高延宗接着举刀要劈下一个登城贼寇,没想到城下不知何处突来暗箭,正中高延宗左肩,

高延宗中箭一时脱力,手上大刀半途落下,

幸好旁边军士及时顶上,将高延宗换下,才让高延宗免于被杀。

高延宗被人护着退回墙内侧,伸手过去一把折断箭矢,喘着粗气高声问兰子义道:

“卫侯!怎么办?”

在高延宗于城头打杀特杀之时,守护兰子义的桃逐兔手中角弓就从来没有停过,劲矢连发,每一次弓弦震动都会带走一条人命。

有一登城贼寇甲士直扑兰子义而来,桃逐兔连射十数箭,最终两箭正中贼寇面甲眼洞,周围守军随之扑上,掀去甲士头盔,将其乱刀刺死。

兰子义已经佩剑在手,他一直都在紧张的观察着城墙上的战况,

西面城墙的木栅在贼寇重甲士的冲击下已经缺口不断,剩下的残垣断壁也都被引燃,贼寇们通过土坡蜂拥登上城墙,整个城墙已经陷入全面的肉搏混战之中,

西城墙如此,其他三面城墙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项城守军充足,城墙各处绝无纰漏,可贼寇人更多,现在又有烧不掉的“云梯”可以登城,这样耗下去项城被攻破只是个时间问题。

这时那边草草处理完伤口的高延宗又高声问道:

“卫侯,怎么办?”

兰子义看着战况着急的整个脑门都是汗水,怎么办?怎么办?在这样下去城就被攻破了。

一旁桃逐兔一边放放箭射杀贼寇,一边小声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情况紧急,你快点下城墙,我找人保护你突围出去。”

兰子义听着恼怒,从守城那刻开始他就没想过要临阵脱逃,现在怎么可能跑,

兰子义正要开口呵斥桃逐兔,突然想到桃逐兔所提“突围”二字,对呀,城中收拢的骑兵众多,现在城外都已经被贼寇填平,正好让骑兵冲锋,只要冲散围成贼寇,就还有的战。

兰子义茅塞顿开,赶忙问桃逐兔:

“现在还有多少骑兵可用?”

桃逐兔以为兰子义要走,赶忙说道:

“府衙就有辑虎营,卫侯赶紧过去,带上他们突围而去。”

兰子义骂道:

“我没想要逃!你只管告诉我有多少骑兵!”

桃逐兔“哎呀”一声,然后说道:

“难道少爷你想率队出城与贼寇血战?”

兰子义听着桃逐兔的话,恼怒异常,说道:

“哪来这么多废话?只管告诉我多少人。”

桃逐兔拗不过兰子义,说道:

“大部分人都在城墙上协助防守,但辑虎营留下了,都在府衙里,凑了三千人。“

说着桃逐兔又一箭射中一个想要扑过来的贼寇。

兰子义听着点点头,随手抓住一个上城运送屋子的民夫,说道:

“快去府衙,让辑虎营全部过来!”

另一头高延宗包扎好伤口之后手持关刀一路杀了过来,走到兰子义跟前问道:

“辑虎营三千人,登城也是杯水车薪,没用的。”

兰子义说道:

“那我就不登城。

我军骑兵多,用来步战根本就是浪费。贼寇现在蜂拥登城,阵型混乱,我率部冲杀出去定能将贼寇击溃。“

“那然后呢?”高延宗问道“贼寇人数如此之多,你杀退一次他们还能再来一次,你的三千辑虎营死一个就少一个,怎么打?而且土山就在城外,贼寇踩着就能上来,冲退了也没用。“

兰子义咬着牙怒视城头登城的贼寇,的确,只要土山还在,冲退贼寇也没用,所以就得想办法让土山消失。

想到这里兰子义说道:

“那就把土山炸平!”

此言一出桃逐兔与高延宗都看向兰子义,

兰子义接着说:

“高大人不是攒下许多火药吗?我带人冲出去将贼寇冲散时你就在土山上挖出坑来,将火药埋进去,点燃后把山炸平不就行了。”

高延宗说道:

“想法是好但怎么炸?

城中火药倒是管够,但炸土山埋少了没用,埋多了城墙也完了,这怎么办?“

兰子义想了想,对着还被他抓住的民夫说道:

“去府衙叫来辑虎营,让仇文若也跟上过来,要快!

你去城下叫来马匹,骑马过去!“

说着兰子义从怀中取出丝绢和笔,匆忙写下命令递给民夫,催促道:

“快去!”

那民夫知道情况紧急,赶忙拿着绢布扭头下城,一边跑一边高喊“牵马来”

高延宗问道:

“你叫仇文若来作甚?有本事炸土山吗?他不过是个文书而已。”

兰子义道:

“那你还有别的人选吗?正因为仇文若是京城文吏,他在京城读过诸多我们读不到的文书典籍,要埋多少火药只能找他!“

高延宗一听谈了口气,也没更好的办法,只好拿起大刀转身去砍贼寇

过了不一会城里就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辑虎营在城门内一段距离处停了下来,仇文若则跟着民夫登上城墙来到兰子义身边,

刚上城墙的仇文若累得气喘吁吁,还没有缓过神来就看到遍地的残肢断臂,闻到弥漫在空气中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再也忍不住,将早晨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兰子义扶住仇文若,心想同是读书人,为什么自己出塞那会看见尸体就没这么大反应。

等仇文若吐完之后兰子义问道:

“文若先生,军情紧急,我们长话短说。

城外贼寇垒土登城,我们必须想法将土山炸掉才行,但又不能伤及城墙,具体该如使用多少火药先生可清楚?“

仇文若掏出手绢擦干嘴角,扭头一看城墙上的尸首差点又吐了出来,好歹忍住之后说道:

“小生曾在工部帮助规划工程,还专门研读过火药土方的使用文书,计算火药用量应该没有问题,

但我必须亲眼看看土山形状大小才行。“

兰子义听罢点头说道:

“这个好办!”

附近高延宗已经听到了仇文若的要求,一把关王刀在手中飞舞轮转,化作血肉磨坊将眼前挡路贼寇斩做数段。

桃逐兔换上新箭囊,紧紧护在兰子义左右,兰子义则拉着仇文若来到城墙边上。

仇文若在众人保护下来到城墙边,仔细观察了贼寇堆起的土山,掐指默算,然后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我已算出火药用量,但贼寇离得这么近我没法埋火药的。”

兰子义笑道:

“这个不用先生操心。”

接着转头说道:

“来人,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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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骑兵野战

兰子义回身喊道:

“来人,牵马!让我们出城灭贼!”

说着兰子义便在桃逐兔的护卫下撤回城墙内测,准备下城,

仇文若也被几个禁军甲士护卫着下城去调拨火药。

兰子义简单吩咐城上众军听从高延宗吩咐后便要下城,高延宗则在这时走上前来捉住兰子义的臂膀说道:

“城外贼寇众多,卫侯何必以身犯险,亲入敌阵?

还是卫侯留在城上,让我出城去吧。“

虽然高延宗手中劲道十足,但兰子义看着他的眼睛就知道高延宗这是真情流露,手上不自觉的就发力了。

兰子义拍拍高延宗的手问道:

“高大人之前可曾乘马作战?”

高延宗听到这问题稍微有些语塞,

兰子义见状说道:

“步战守城,我不如君;骑兵野战,君不如我。

高大人专心守城才是正事,待会埋火药还需要高大人费力,这些事情让我来是做不好的,高大人不要再争了。“

高延宗闻言想了想,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只好放开兰子义,说道:

“卫侯小心。”

兰子义说道:

“高大人小心。”

话说完后高延宗转身继续加入城墙上的肉搏战中,

兰子义则带着桃逐兔下城。

走在下城的楼梯上,兰子义看到民夫正在一桶一桶的向城墙上搬运火药,颇有不解,下城后找到仇文若问道:

“先生为何往城上搬运火药?难道要从城墙上下去?”

仇文若说道:

“正是,

贼寇抵近城墙土坡无数,要是从城门出去跑的路就太多,还容易被贼寇拦截,太危险了。“

兰子义又问道:

“可城墙上木栅已被点燃,到处都是火星,这么多火药上城要是被点燃了怎么办?”

仇文若看着兰子义说道:

“那只能小心了。

事分轻重缓急,要想在密布城墙的土山里埋火药,从城墙下去是最快的办法,至于其他的事情,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正说话间城墙顶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震得整片大地都摇晃了起来,

爆炸就发生在头顶,兰子义他们全都被震得趴到在地。

兰子义半跪在地上抬头看去,整个视野都被烟火染渲染,城墙上火光四溅,晃动又眩晕的眼睛中全是被炸得四分五裂的尸体和漫天降下的黑红色血雨。

这时民夫传话说只是一桶火药被贼寇点燃,其他火药没有殉爆。

仇文若见状着急的对兰子义说:

“卫侯,时间紧急,你越早驱散贼寇,我们越早脱离危险,否则城墙上的火药桶只会一个接一个的爆炸,

按照现在贼寇的攻势,项城被破只在弹指间。城上施工由我负责,还请卫侯赶快行动。“

说着仇文若摇摇晃晃爬起来,跟着搬运火药的民夫一起登城。

兰子义摘下头盔,拿手拍了拍晕得发胀的脑袋,

一旁桃逐兔也正在从爆炸中恢复,勉强站起来后就过来扶起兰子义。

两人搀扶着向城内辑虎营停靠的地方走去,直到被辑虎营过来接应的将士扶到马上后才算是清醒过来。

桃逐兔不无惊讶的说:

“我和少爷都被炸成了这个样子,那仇文若居然什么事都没有,刚才他在城墙上吐那会我还觉得他是个废物呢。”

兰子义晃了晃脑袋清醒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准备就绪的辑虎营,说道:

“文若先生只是初次上战场不适应而已,

他一介书生都如此拼命,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拼死力战?“

兰子义身旁有辑虎营军士这时问道:

“卫侯,刚才城墙上是怎么回事?”

兰子义笑了笑,重新戴上还一直攥在手里的头盔说道:

“那不算事,待会出城之后才叫事。”

接着兰子义拔出佩剑,回身对着众将士说道:

“城外贼众有我等百倍不止,现在我带你们出城,九死一生,你们有何话说?”

三千辑虎营将士闻言高举马槊,齐声高呼道

“只求杀贼,不闻其他!”

兰子义看着士气高昂的将士们,默默地点了点头,自从出京以来,一路跟随兰子义出生入死的就是辑虎营,兰子义与这些将士们早已用鲜血建立起了牢固的友情,战士们敬兰子义善战,兰子义喜欢军士们勇猛,有将如此,统兵如此,何愁不胜?何愁不捷?

将士们呐喊过后跟随兰子义前进,

城门洞里早有民夫在拆门闩,虽然只关了两天而已,但门闩上已经落满了灰尘,城墙上的战斗、爆炸不断的将土屑从头顶震落,沉重的巨木落地的那一刹那众人都有一种有去无回的错觉,或许那不是错觉也说不定。

领辑虎营将士们跑出城门,进入瓮城,跟着一起进来的不再是民夫,而是军士,他们跑步去开瓮城门,兰子义则在此时遥声问城上军士

“城门外可有贼寇?”

城墙上虽然战况激烈,但城门处却并没有太大动静,瓮城城墙上守军向兰子义高声叫道:

“卫侯,城门外面没有人!”

兰子义听到这消息脸上表情放松了不少,旋即又恢复凝重。

瓮城城门传来巨大的响动城门即将被打开,兰子义又将头盔正了正,拔出了佩剑,一旁桃逐鹿问道:

“卫侯,出城之后怎么打?”

兰子义亮出清丽的嗓音,对瓮城中所有等待出战的将士说道:

“虽然贼寇众多,但绝非不可战胜,如果能斩杀贼寇主帅或许可让贼寇崩溃,

但我军人数太少,贼寇攻城又急,斩首风险太大,今天不能这么做。

今日出城我们需要做的是冲击贼寇攻城前锋,将其击退,为城上守军争得清理土山的时间,只要仇文若能将土山炸平,贼寇就无法再攻城,就算我们赢。“

兰子义鹤音长鸣,在空间密闭的瓮城中来回环绕,就像是京城钟楼的钟声一样撞击着将士们的心灵,催促着他们前进。

接着兰子义对桃逐兔说道:

“城门不足以让数千人一起冲锋,逐兔将军先率队出去冲乱贼寇,我随后跟进。“

桃逐兔点点头,赶忙来到阵前提点人马,他回头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犯险。”

兰子义叮嘱道:

“你只需要冲乱贼阵,为身后主力赢得时间展开就可。”

桃逐兔大笑两声作为回答,点齐手下三百人。

“哐!”的一声瓮城城门被打开,城外拦在守军与贼寇之间最后的屏障已经不存在,

桃逐兔长啸一声,喊道:

“弟兄们,随我来!”

说着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被他点中的三百骑士紧随其后,举着马槊随之鱼贯而出,

看到这三百先锋战士冲出城门,听到城外金属碰撞,血肉厮杀的叫喊声,兰子义知道桃逐兔已经带人冲进去了,自己必须尽快跟上,在贼寇刚被冲击混乱的刹那将手下将士在城外展开,如果两军衔接稍慢,先锋的三百战士就会被贼寇的汪洋大海淹没。

于是兰子义高喊道:

“出发!”

手下辑虎营主力跟着兰子义长啸一声,纷纷涌出城门。

兰子义紧握缰绳,心中只想着赶快出城支援桃逐兔,贼寇攻城势头凶猛,人数又占据绝对优势,桃逐兔可讨不到多少便宜。

在兰子义的预想中,只耽搁这么片刻功夫桃逐兔就应该已经被贼寇团团包围住了,

可出城之后看到的景象完全超出了兰子义的预想,桃逐兔的三百将士不仅没有被包围,反而好似鲤鱼得水一般在贼寇阵中如风般游走斩杀。

原来贼寇为了攻城前排几乎全是弓箭手,举大盾的步兵也是在防御城墙上射下的弓箭,虽然贼寇也安排了不少甲士,但都只为了攻城,手中拿着的全是短兵,并没有克制骑兵冲锋的长兵器,

而且经过长时间的登城,再加上城上弓箭手的还击,此时阵中的贼寇又累又乏,阵线已经松散不堪,原本的重甲勇士又都死在城墙上,为从阵线后方调集甲士,贼寇的各层阵线又都混作一团,真是冲锋的绝好时机。

兰子义见到这景象朗声说道:

“天助我也!”贼寇哪怕是有投降的官军教导,到头来也不是训练有素的军人,在进行这种大规模的变阵时还是会产生巨大的混乱,而且也没有对城内可能的突袭做好准备,

兰子义本打算让辑虎营主力在城外完全展开后在冲锋,现在来看已无必要,应道趁此良机彻底将贼寇冲垮,

于是兰子义对着刚刚出城完毕,尚未列阵的辑虎营将士下达命令

“冲击贼寇,跟着逐兔将军冲锋方向,向北冲击。”

众将士听令后赶忙猛夹马腹,一众骑兵勉强排开队形跟上桃逐兔的三百先锋。

前排将士放平马槊,后排将士则先挽弓放箭一轮,

劲急的箭矢在马匹的加速下更显迅猛,在空中划过一道低矮的弧线后擦着桃逐兔他们的身体击中前方乱糟糟试图反抗的贼寇,瞬间就将密集的贼寇射倒大片,桃逐兔率领的前锋前路立马被清空,

紧跟其后的骑士们用长长的马槊洞穿了视野内所有站立的贼寇,贼寇手中的短兵在碰触到马槊的木柄之前就已经跌落到了脚下泥土中,

冲锋在前的桃逐兔与兰子义率领的主力就此汇合,所有拦在他们之间和挡在他们之前的贼寇都已经悉数送命。

桃逐兔笑道:

“卫侯你这是在抢我功劳啊!”

兰子义则下令道:

“继续前进,不要停,不要冲入贼寇阵型伸出,沿城墙向北,扫荡敌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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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却贼寇

兰子义骑在马上高声下令

“继续前进,不要停,不要深入贼阵,沿城墙向北冲击,我们是要为城墙上争取时间。”

众军闻言高声呐喊,继续加快马速,

冲在前面的将士们平放马槊,在急速的冲锋中将自身化作武器,

修长的槊柄攒着锋利的槊尖直插入密集的血肉中,强劲有力的冲击让所有阻挡在这柄武器面前的东西都成为了即将被串上竹签的菜肴,

挡在铁蹄之前的贼寇只能看到眼前寒光闪过,接着就是异物刺入身体的剧烈不适,中槊的那一刹那间,贼寇首先感到自己胸前如同中拳一样受到冲击,紧随冲击的就是顺着身体传来的前胸洞穿以及肋骨折断的声音,然后在下一次的呼吸中人就忍不住的咳出鲜血来,整个肺部感觉都被咸湿的液体灌满如同溺水一般,

哪怕到了这个时候,贼寇还是无法相信自己目前的状况,难道这样就被击中了,明明刚才自己还好好站着,这一定是错觉,但在最后传来的剧烈疼痛还是敲碎了贼寇的幻想,他想要呐喊却已被鲜血注满胸腔,他想要停下却被长槊串在地面拖动,每一次移动身体的尝试都堪称酷刑,此时此刻的贼寇才明白死是他唯一的解脱,但他已经没有能力解脱自己了。

若是只有官军一骑而来,贼寇还能左右闪避,但现在辑虎营铁骑三千如墙,长槊攒动如林,挡在这铁蹄之前的贼寇形同蝼蚁,哪怕不在槊下丧命也会葬身马蹄,

那些侥幸从马蹄下生还的贼寇来不及庆幸自己的幸运就被后排的辑虎营将士劈中脑勺,他们的尸体如沙袋一样重重的跌落到地上,豆腐状的脑浆拌着鲜血从颅骨上的伤口流出,继而被马蹄铁碾碎,混在泥浆中烂做稀泥。

除过最前面两排的辑虎营战士有空间施展长槊外,后面的将士们并不能横放长兵器,但他们并没有就此歇息,而是换出弓箭来射杀贼寇。

现在处在将士们身边的贼寇大多都只是轻甲,除过前心后胸外其他躯干全部裸露,这正是辑虎营将士们的活靶子,

战士们两腿太高半蹲在疾驰的马背上将身体架空,一边保持上半身平稳,左臂用力,右手挽弓,将箭矢瞄准贼寇,

每一名战士的每一次放箭都是有的放矢,激射而出的箭羽划破周围的空气后便直扑他们的目标——或是眼睛,或是喉咙,或是手臂和大腿,中箭的贼寇运气好的被一箭带走,闷声跌倒,运气差的则捂住伤口惨叫着滚翻到地上,有的贼寇同时身中两箭,放箭的辑虎营战士则大笑着像相互戏谑,谩骂对方选错猎物。

那些在匆忙中还击的贼寇弓箭手射出的箭矢要么因为紧张而射飞,要么击中辑虎营将士的甲片被弹飞,这些弓箭手放出一箭之后绝无机会放第二箭,在他们重新搭弦的时候辑虎营将士的还击便将其击中,让他们长眠。

前排的辑虎营将士冲锋一段后长槊或被折断,或串人太多,最后都被将士们丢弃,

扔掉马槊后将士们便换出马刀,照前劈砍,数百名骑兵勇士上下翻飞地挥舞马刀,透出的寒光闪烁人眼,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只巨大的正在进食的蝗虫,吞噬者沿途所有的血肉,

挡在骑士们面前的贼寇并没有因为马槊的消失而减轻自己的压力,锋利的刀刃劈砍在身上一样的致命,任何横放阻挡马刀的东西都会被斩做两段,接下来能够阻挡刀刃的只剩下脖颈和胸膛,

带着头盔的贼寇运气稍好,马刀剁在铜铁制成的兜盔上只是将贼寇敲晕,紧接着马匹将眩晕的贼寇撞倒,最后马蹄就会收割一切。

其实处在两翼的辑虎营将士早就用上了马刀,他们用着可要比前排将士省力多了,只需要将刀身朝外放平,马匹的冲力自然就会让刀刃变成收割生命的催命符。

三千名辑虎营战士不断城外沿着城墙一路向北冲锋,就像是铁犁一样在贼寇的阵线上割出了一道深深的沟壑,集中在城墙脚下登城的贼寇与后方的贼寇大军被切割开来,辑虎营的冲锋令贼寇一时半会无法支援前线,这给城墙上的守军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高延宗刚刚挥刀斩杀一名贼寇,接着惯性高延宗转了一圈跨前一步,手持关王刀拦腰照前砍去,一名当道贼寇当场被截做两端,上半身惨叫着飞了出去。

一直以来像潮水一样涌向城头的贼寇从城门向北,慢慢的减缓了登城的速度,有军士指着城外喊道:

“卫侯爷冲开贼寇啦!”

高延宗听到后一刀剁开眼前一个贼寇,爬上城边女墙朝外看去,看到兰子义与三千辑虎营铁骑在贼寇阵中犁出了守军急需的时间。

高延宗转身高呼:

“仇文若轮到你了!”

仇文若这时已在城墙头上堆起了一桶又一桶的火药,刚才城头的爆炸将仇文若头皮炸裂,鲜血顺着他的鼻梁留下,这时已经凝固成了一道可怖的血带。

不过这时的仇文若没有兴趣管这些东西,

高延宗调集而来的守军正在拼死保护着仇文若率领的民夫和他搬上城墙的火药,听到命令后这些战士立马护送仇文若向城墙外侧移动。

等民夫将火药搬到位置后仇文若指挥道:

“按我刚才吩咐,将刚才插了药捻的火药桶先搬上来。”

接着仇文若对高延宗说道:

“高县令,把土坡清楚条路来。”

高延宗闻言立马站上女墙,将面前一个顺着土坡登上的贼寇一刀斩断,然后高声命令道:

“弟兄们,为文若先生开路!”

闻言,在各个土坡前血战的守军都猛然奋起,将土坡上即将登城的贼寇砍下城头。

原本持续进攻了很长时间的贼寇已经有些疲倦,等到兰子义率骑兵出城冲锋之后,这些被截断在城墙下的贼寇惊恐的回头望着身后被冲出来的血**壑,没有援军跟上,城上又有猛烈的还击,他们都产生了攻城无望的感觉,等到城头奋起反击,开始杀向土坡时,贼寇们都慌乱的连转攻为守都想不起来。

在给仇文若打开了通向土坡的通道后高延宗问道:

“仇文若,你打算怎么办?”

仇文若显然没有时间回答高延宗的问题,他用实际行动向高延宗解释了他的想法。

仇文若命令城头的民夫和军士将刚才准备好的火药桶摆上城头,点燃引信后将火药一桶一桶桶踹下土坡。

高延宗看明白了高延宗向干什么,高声命令守军趴下,小心误伤,自己家也赶紧跳回城墙。

在土坡上冲城的贼寇看到引燃的火药桶朝自己滚来,惊得掉头就跑,城下贼寇看不清城头发生了什么,还在喝止城头退缩的贼寇,顿时各个登城的土坡上面贼寇都挤作一团。

等到这些贼寇都明白了城上滚下来火药桶时已经太晚,点燃的桶子滚入贼寇人群中,引信烧完后桶内的火药被引燃,震天的巨响下浓烟滚起,血肉冲天,残肢断臂与贼寇的惨叫混在一起组成一股血雨落向大地,刚刚还在蜂拥登城的贼寇瞬时化作肉糜,剩下的贼寇要么被炸成重伤,要么已经被烧得不成人样,呆若木鸡的留在原地发抖,连哭都已经忘记。

巨大的震动震得城墙都在抖动,等到震动过后高延宗抬头问道:

“仇文若,你可别把城给炸塌了。”

仇文若哪里顾得上这些废话,他已经将袖子高高卷起,带领民夫搬运炸药,手拿铁锹镐头冲下各个土坡,还一边向高延宗叫喊道:

“高县令,让你的人来保护我们!”

高延宗也不含糊,立马吩咐城墙上守军,拿起大盾长矛,冲到民夫前面去组建盾墙,高延宗自己也丢下关王刀,拿起一面大盾跟着仇文若一块冲了下去。

土坡上的贼寇已经被炸了个干净,后方贼寇大阵还在混乱中,无法及时赶上前来,冲下各个土坡的民夫来到仇文若安排的指定地点后就开始埋头苦挖,时间对于守军来讲过一刻就少一刻。

在城墙边发生爆炸时,兰子义已经率队冲锋到了城墙北边,没有任何预兆的剧烈爆炸将兰子义他们的骑兵都下了一跳,飞溅的泥土和血肉连兰子义身上都有溅上,

战马受惊后跑的飞快,但兰子义知道现在可不是让马匹耗尽全力的时候,

他看了一眼城墙上冲下土坡忙碌的守军,高声命令道:

“众军听令!减速,后队作前队,掉头冲锋!”

于是众将士在最短的距离内降下速度,纷纷调转马头,在围攻北边城墙的贼寇赶来支援之前调整完毕,再次加速冲锋。

刚才冲锋过程中后队的长槊很多被留在瓮城里,有些被扔在了冲锋途中,这时调转马头,三千人的辑虎营将剩下的长槊全都集中给了前锋,迅猛的冲击再次展开,刚刚从贼寇阵后赶上试图重新拿下城墙下土坡的贼寇被兰子义他们冲了个正着,血肉磨坊再次上演,而这次贼寇的组织程度比起刚才来更差,长时间高强度的进攻对守军来讲是一场噩梦,对进攻方来讲更是大伤元气,贼寇已经开始动摇了,

看到贼寇阵后有针对的向前线补充长矛手,兰子义下令辑虎营后队瞄准这些贼寇长矛手射击,绝不能让他们堵住骑兵去路。

西城墙北段所有的土坡都在奋力开挖,没有了贼寇的干扰工程进度飞快,再刨出无数尸体之后火药终于被埋入了仇文若预定的地点。各个土坡都埋好后高延宗率领守军掩护民夫撤回城墙,一路洒出火药做引线,

等所有人都回到城墙上后,仇文若挥手下令

“点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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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却贼寇(下)

仇文若挥手下令道:

“点火!”

话音一落西面城墙北段的所有土坡上都冒起了青烟,“嗤嗤”的声音驱赶着火苗一路向下,一直到火药最终埋设的地点。

火苗沿着预先挖设的轨道钻入土里,刚钻入地里时时还有声音,烟也顶破土壤从地里冒出来,

可是过了一会后那些埋设火药的地方就全没了动静,看上去就像是熄灭了一样。

城头上的守军原本在点燃火药后都趴到了女墙后面,这时估摸着怎么也该点着了但却听不到动静,心里都有些慌,

高延宗更是憋不住了,伸着脑袋向外张望,问道:

“孝直,怎么没……”

话刚说完一半,其他人就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高延宗只能看到一边所在女墙下的仇文若使劲挥手长着嘴在说话,但说得什么根本听不到,

从城墙传来的声音沿着脚底传到众人耳中,那是一种能让自个的骨头都被震得一起发声的巨响,无论是之前城头肉搏时双方将士血肉对抗钢铁时嚎叫出的呐喊声还是之前将火药桶推下城墙点燃后的爆炸声都无法与现在的声音相提并论,城墙上的人已经分不清楚自己现在听到的到底是声音还是地震,

整面城墙似乎都在摇晃,墙上的人觉得自己下一刻就会掉下去摔死,

高延宗因为探出了脑袋,人没有全在城墙上,震动传来时人差点就被甩了下去,他紧紧抓住墙头方砖,两臂用力才让自己能够继续呆在城上,

在脚下声音传来的同时高延宗看到火药埋点处的土地似乎先向下凹了进去,不过那只是一瞬间,接着整个土坡都急速膨胀了起来,

这时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外向内挤压高延宗,空中传来的声音与脚底传来的声音在耳中与脑中角力,几乎快把高延宗的脑壳压扁,

紧随巨响之后的气浪将高延宗重重掀翻在地,他的头盔已经被吹飞到空中,不知落在何处。

然后剧烈的爆炸铲出的泥土被填上城头,浓烟升起,漫天的土屑和碎渣纷纷落下,在将士们身上铺了一层。

高延宗躺在地上大张着嘴,努力了几次能重新呼吸,他的脸被气浪冲的青紫,鼻子也在流血,这会只能躺在地上喘气。

虽然差点被炸死但高延宗还是非常高兴,躺在原地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

仇文若大概擦掉眼睛上的尘土,赶到高延宗旁边说道:

“高县令,你倒是问过我之后再探头啊,刚才差点没命。”

高延宗忍着脸上的疼大笑,说道:

“差点没命也是差点,我这不还好好的吗?”

仇文若听着笑骂道:

“你这也叫好好的?笑起来都跟哭似的还叫好?”

这时北面城墙上的守军和民夫都已经欢呼了起来,高延宗闻声忙问:

“是成功了吗?扶我起来,让我看看。”

仇文若赶忙伸手去拉高延宗,旁边的守军听到高延宗的呼喊也都赶了过来,众人七手八脚将高延宗从地上拉起,几个人扶着他来到城边,

放眼望去刚才城墙外林立的登城土坡全都已经被刚才剧烈的爆炸炸平,虽然城墙脚下还有一些残骸,但已经不可能用来重新登城,贼寇想要再再攻城只能再想办法。

看着这边城墙外面已经没有了土坡,高延宗也找回了精神,推开扶他的军士高延宗大笑道:

“好!好!炸得好!

文若先生安排的真好,这下可不用担心贼寇再来登城了。“

说着一把拍到仇文若背上,

仇文若正忙着清理头上的尘土,没有防着这下,高延宗一记熊掌拍来直接将仇文若给给摁到了女墙上。

高延宗接着问道:

“刚才动静那么大,我还以为城墙要整面塌了呢,

文若先生怎么算出来这火药用量的?“

仇文若被高延宗拍的咳嗽,缓过一口气来答道:

“我在工部时读过施工火药的用法,按比例算出炸土坡的用量并不难,

虽然如此可我之前从来没有实际操作过,你这的火药配方是否与京城的一样也不知道,但军情紧急我也只能上了。

其实刚才那动机我自己也被吓出一声冷汗。“

高延宗听后笑道:

“文若先生还真是实在,活都干好了还要把实话讲出来。”

仇文若笑道:

“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修身之道必先诚其意。”

高延宗笑着又拍了仇文若一下,不过这次力道减轻了许多。

然后高延宗吩咐道:

“这边暂时可以缓一缓了,留下人来打扫城墙,防御贼寇,剩下的随我往南边城墙去!”

仇文若说道:

“刚才已经试出来了火药的用量,项城又城墙修的四四方方,四面差别不大,贼寇垒起来的土坡也不会有太大差别,其他城墙下的土坡也都可以这么炸掉,

高县令,还请你抽出人手来把这次参与埋设火药的人分到其他三面城墙去,让这些人带领民夫照猫画虎在土坡上挖坑埋火药,赶紧把贼寇攻城的手段都炸掉。“

高延宗听后点了头,但很快又有疑虑,他问道:

“可现在卫侯的骑兵还没有绕到其他各面,这时从城墙下去埋火药损失会很大。“

仇文若听后答道:

“贼寇四面强攻,卫侯出城的却只有一队骑兵,按照现在贼寇攻城的玩命程度,若是等着卫侯一面一面的去冲贼寇,保不准那边城墙就先被攻破了,

而且卫侯骑兵不过三千,贼寇可是三十万不止,卫侯是根本不可能彻底冲垮贼寇的,他和他的骑兵也不会有足够的气力去冲开全部四面城墙。

卫侯能多冲掉些贼寇固然好,但我们也不能干等着卫侯在外,城外可是死地啊。“

高延宗听过这番话,恍然大悟,用力的点点头,对仇文若说道:

“先生不必再说,延宗明白了!“

接着高延宗立马安排手下,分做几队护送刚才下土坡埋设火药的民夫出发,还下令将城中库存火药搬出,向各面所有城墙上搬运。

在刚才埋设土坡下的火药爆炸时,城外兰子义率队正在城外原路往回冲锋。

贼寇的长枪手正从后方赶来,之前铁骑犁出的空地又被后方源源不断的贼寇给补上,

这些后来的贼寇不再一股脑的冲上土坡,况且土坡上刚被火药桶炸过,贼寇害怕守军继续想城下倾泻火药也不敢太靠近城墙。

跟进的贼寇开始在兰子义他们前进的道路上结阵,打算拦截兰子义进攻的铁骑。

对冲锋中的兰子义他们来说贼寇造成的阻力还不算大,但如果放任贼寇继续挡在路前可就不好说了。

好在这时土里的火药点燃,半面城墙的火药在一瞬间爆炸,倾泻而出的土块碎屑就好像是海边重峦叠嶂的山峰被天庭派下的大力神从地上拔起,一排接一排的扔进海里一样,只不过排山蹈海溅起的是水浪,这里土方飞出砸出来的是人浪。

经历过刚才不期而至的爆炸,兰子义与手下辑虎营将士早已做好准备,他们并没有被爆炸产生的巨大声响吓到,他们的战马也没有刚才那样受惊吓,

但冲上前来的贼寇却没有兰子义他们这样的素质,巨大的声响让他们魂不附体,飞溅出的砂石打得他们不住退缩,

辑虎营将士见到贼寇愣在原地,知道这是难得的良机,前排将士平端马槊将贼寇刺倒,后排将士挥舞马刀跟上,剿杀漏网之鱼。

那些原本还想结阵的贼寇本来就因为攻城久攻不下已经受累,受到爆炸的冲击后士气更是跌落进了谷底,现在被兰子义他们一冲再也支撑不住,终于丢下武器向后逃跑,

他们并没有向自己来时的方向撤退,事实上在身后就是辑虎营铁蹄的情况下他们也无法撤回自己的本阵去,

如果他们能够撤回来时的地方的话,他们还会被重新组织起来,贼寇的阵型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负担,因为这时在西面城墙南侧,贼寇已经组织起长枪手来准备应对辑虎营的冲击,

可现在贼寇前阵崩溃,逃兵们全部被辑虎营驱赶着向南侧溃退,刚才也被爆炸吓得不轻的城南侧贼寇眼前尽是满身土灰,吓得面无人色向自己这边撤退而来的自己人。

做好准备摆出枪阵的贼寇长枪手本来是要对付兰子义他们的骑兵的,这时却被自己人冲了个正着。

虽然长枪手们高喊着阻止自己人冲击,但谁能在身后有铁蹄逼近的情况下还能原地不懂呢?那些原地不动的人全都已经被砍死了,

溃退的贼寇哭叫这冲向自己人,虽然他们也想在长枪的抢尖之前停下,但后排涌动而来的那股无法阻挡的推力让他们不得不向前,这些贼寇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推进枪身之中,哪怕鲜血四流还在前进,剩下试图停下的贼寇则摔倒然后被后来人踩在脚下。

这时的贼寇已经全无部伍,不听号令,他们就是一群被饿狼驱赶的兽群,连自己奔跑的原因都不甚了解,

跑在后面的贼寇被辑虎营闪着寒光的马刀吞噬,冲在前面的贼寇则被自己人的长枪戳穿,盾牌拦路,

终于,那些死命逃跑的贼寇填满了嗜血的矛身,踩翻了拦路的大盾,原本是要防守的贼寇也加入了溃退的贼寇当中,南侧的贼寇防线开始崩溃,登城进攻的贼寇也受到了影响,这样看来区区三千人的辑虎营就能将贼寇冲个七零八落,

桃逐兔从后侧跟上兰子义,说道:

“我刚还想说刚才失策,没有向南北两边同时冲锋,现在要硬碰贼寇的枪阵呢,

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按照这个打法贼寇这几十万大军今天都得被我们灭在这里。“

兰子义踩在马上遥望贼阵深处,他说道:

“那可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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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战城西

兰子义站在马上远远眺望,

哪怕是从城墙上看贼寇的队伍也几乎无边无际,现在兰子义置身于乱军之中远眺贼寇,更感觉自己已经陷入了汪洋大海之中。

刚才在火药爆炸的帮助下,兰子义他们一轮冲击将眼前贼寇打得溃散,溃逃的贼寇从自己的西阵北侧冲向了己方南侧防守的阵地,那边的守军已经有了溃散的迹象,

如此看来桃逐兔说得似乎没错,贼寇即将被兰子义他们冲乱,围攻项城西面的贼寇马上就会被自己人踩死,如果抓住这个机会说不定就能将贼寇彻底击溃。

但在兰子义看来这却只是幻想,在他们面前的贼寇的确正在被铁骑追着满地跑,但眺望远方,贼阵深处虽然有些紧张,却并没有混乱,

辑虎营三千将士看上去冲锋勇猛,但被冲散的只是面前的贼寇,贼阵大部分根本都纹丝不动,而且辑虎营费尽全力砍杀出来的通路很快就被后面跟进的贼寇补全,贼寇并没有像之前作战时遇到的那样被打散,

现在兰子义他们就像是一条在烂泥地里游走的泥鳅,看似将周围冲的七零八落,其实只是拼净最后一口气在挣扎而已,泥土终究会将泥鳅淹没,这里看不到尽头的贼寇也是一样。

于是兰子义说道:

“那可未必。”

正说着,那些在辑虎营驱赶下溃逃的贼寇速度就慢了下来,

兰子义站起身来眺望前方,不知何时贼寇溃退的方向上多出了一排督战队,这些督战队前排全都身披重甲的精锐战士,中间还夹杂着不少刚才登城时斩断城上木栅的巨斧兵,后排则是弓弩手,看到溃逃的贼寇也不喊话,只管放箭,如有冲到跟前的立即被甲士斩做两段。

督战队后排一个貌似是天罡还是地煞的贼寇将领喊话道:

“你们献身转生大道,求得就是斩妖除魔,以身殉道,

可你们现在却被正妖吓得抱头鼠窜,这可怎么登仙?

告诉你们,回身斩妖,就可登仙,死于督战队刀下,等着你们的就是十八层地狱,还永世不等超生!

都给我回去战!“

说话间溃逃的贼寇已经击杀了好几排,贼寇督战队甲士面前横着的尸首已经摞到膝盖那么高。

就在这种严厉的军法督战下,溃退的贼寇终于慢慢停了下来,而停下来的贼寇都挤在了辑虎营面前,队伍密集的贼寇自己都抬不起手来。

突如其来的变化当然落入了辑虎营将士的眼里,

桃逐兔在兰子义一旁叫骂道:

“王八蛋,怎么就停下来了?

唉,前面那群督战的贼寇穿的甲比之前贼寇全军加起来的都多,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兰子义说道:

“贼寇肯定不会就这么被我们冲垮,一来他们人太多;二来他们被妖法蛊惑,舍生忘死;三来贼寇攻城不过两天,气力尚多,不会这么容易崩溃;最后,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贼寇现在行止颇有章法,打起仗来已经不是之前的乌合之众了。”

桃逐兔问道:

“那怎么办?我们不能这样冲下去,再冲就撞到墙上了。”

兰子义当然知道不能这么冲下去,可现在也不能停下来,出城的这三千人都是骑兵,停下来的骑兵还不如步兵。

既然如此往哪个方向冲?

回城是不可能的,不仅离城门离得太远,而且贼寇也离得太近,到时候被围在城门口,人挤的又进不去城,那就要全部葬在贼寇刀下了;

也不能向城墙靠,因为兰子义他们出城后一直沿着城墙前进,现在掉头之后也是,整个西面城墙南段的土坡可还没被炸掉,等于说城墙下的路是被堵死的。

兰子义面前唯一的退路是向城墙反方向突围,那里就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贼寇之海,可相比于眼前的贼寇人墙,那里的贼寇就要松散的多了。

于是兰子义高喊道:

“向右走,右军做前军,往右前方冲,向贼阵深处进发!”

众军士闻言立即勒马掉头,这次掉头非常利索,在扎堆堵路的贼寇掉头之前辑虎营战士就冲进了贼阵另一头,战士们手里已经没了不方便转向的马槊,因为剩下的马槊都已经在刚才的冲锋途中被毁了。

有战士问兰子义道:

“卫侯,我们现在是在突围吗?”

兰子义说道:

“突围?往哪里突围?四面八方都是贼寇,我们是在向另一个方向冲锋!”

兰子义身旁的桃逐兔刚刚放箭射中一个贼寇,然后问道:

“少爷,你不是说不要冲入贼阵深处吗?”

兰子义正忙着来回观察攻击方向上的贼寇哪里有弱点,闻言笑道:

“我是让你别冲,又没让我不冲。”

周围将士闻言都大笑起来,脚下用力,催着马儿一头扎入贼寇阵中。

贼寇显然没有料到辑虎营变换冲击方向,在辑虎营新的冲击方向上完全没有针对性的防御力量。

三千将士挥舞着马刀冲进疏散的贼寇阵中,这里是贼寇阵中间,既非大后方贼帅本阵,也非登城的前线,这里的贼寇都在向城墙靠拢,他们是预备登城的战士或是去城下放箭的弓箭手,这些人都沿着间距较大的队列前进,中间空出来的地方留给前方送下的伤员,传令的令兵,还有输送物资的民夫。

兰子义的辑虎营开始冲击后这边的队伍已经停止前进,后面有督战队从空隙上前,也有长枪手跟上,但这里的贼寇并没有准备好抵御辑虎营的冲击。

处在后排的辑虎营将士们先选中当面贼寇中手持长兵之贼,未接战之前先放箭定点拔掉,

而后前排的战士催着马匹急速冲入贼寇队伍,齐头并进的马匹组成了一道骑兵肉墙,将当途的所有贼寇撞到在铁蹄之下踩做粉末,

接着将士们马刀落下,直取贼寇要害,或脖颈,或肩头,或面颊,每一记劈砍都划出一道寒光,每一道寒光都溅起一片血浆,

喷涌而出的鲜红沾染在刀锋上,由战士们的手臂挥洒到空中,于是空旷的天空化作了绢布,战士们的马刀变成了画笔,铁与血交织而成的惨烈呐喊就这样被凝固在空中,变成了弥漫的雾气和锈迹斑斑的血腥,烙印在众人的脑海里。

突如其来的冲击彻底打乱了贼寇的安排,哪怕有贼将在身后呐喊指挥,贼寇们也无法快速的组织起有效的抵抗,正面面对辑虎营的贼寇只能被迫化作空中的血雾和飘荡的呐喊,

那些处在骑兵冲锋两翼的贼寇则幸运的多,他们向两侧闪避,躲开了辑虎营的冲锋,虽然闪过冲锋后还有将士们放出的箭矢,但他们毕竟没有后退,更没有逃跑,这就让辑虎营的力量一点一点的被化散掉,难以对贼寇造成更沉重的杀伤。

对骑兵而言,他们的威力并非体现在杀伤上面,事实上骑兵造成的杀伤远不及弓箭手们的射杀和步兵的砍杀,骑兵的真正威力在于他的高速移动能力赋予了他极强的冲击力,极强的冲击力又带来了巨大的震慑能力,

一直训练有素的铁甲精骑在合适条件下发起的冲击将会轻松撕毁当面之敌苦心构建的阵线,给予敌人士气以沉重打击,后方的部队只要能够及时协同,从这个缺口涌入,那么敌人被歼灭就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或者这只冲锋的精锐骑兵能够给敌人的士气造成毁灭性打击,当面之敌被冲散之后开始溃败,打乱贼寇的整个部署,让恐惧传遍所有敌人,驱赶敌方自己的士兵去冲击自己的阵线,最终自相践踏而亡,就像是刚才兰子义冲锋造成的骚动一样。

可现在这些迎击辑虎营的贼寇却能找到机会就躲开兰子义他们的锋芒,虽然背上会被补一箭,但辑虎营将士们的箭矢终究是会用完的,贼寇人数众多,只要没有溃散造成混乱则终究是会把辑虎营将士们给包围的,

留给兰子义的时间已经不多,马匹跑了这么久也快要乏力了,这时将士们应当找个机会调转马头杀回城里,避免伤亡,但就这么回去兰子义多少还不甘心,那么就需要发挥骑兵的最后一项技能。

在众将士的保护中兰子义有着充分的时间观察敌情,思考对策,他一眼就看中了右前方不远处在阵后指挥的贼寇将领。

于是兰子义高声命令道:

“右侧敌阵,那个扬鞭的贼将。”

然后暗中拍打身旁桃逐兔的肩膀道:

“三哥,待会给我做掉那个妖贼。”

桃逐兔早就盯上了那个贼将,挽弓在手说道:

“放心吧少爷,保他见不到今晚的月亮。”

辑虎营将士们听到命令后轻微调动进攻方向,几千骑兵气势汹汹的冲向那贼将。

现在的贼寇早已不是兰子义在当阳见到的贼寇,这贼将指挥众军迟滞辑虎营的运动时自己周围早就做好了防备,他面前已经站了好几排长枪手步好枪阵,等着辑虎营来冲。

兰子义见状立刻指挥道:

“放箭!”

将士们听令立刻瞄准那贼将,千支箭矢瞬间飞出,直扑贼将而去,

可那贼将早就料到这一点,身旁大盾手立马来到他面前组成盾墙,箭矢全被拦住,

兰子义见再冲就要冲到枪阵上,立刻下令全军左转,避开贼寇,

那贼将见辑虎营掉头,在原地笑道:

“正妖!我看你还有什么本事?”

刚刚掉转马头的兰子义则回望着贼将冷笑道:

“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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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周末愉快,好好休息,只有休息好了才能投入到下一周的工作和学习当中去

第一百七十二章 风驰电掣

兰子义听到贼将狂妄的笑声,回头冷笑道:

“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辑虎营将士们在兰子义下令击杀贼将之后便向贼将所在地冲锋,而后又在撞到贼寇枪阵之前掉头左转,冲入一旁没有列阵的贼寇之中,

先冲锋,后折返,辑虎营将士们在贼寇阵中打出了一个大折线,

刚才冲锋时辑虎营将士们的一轮齐射将贼寇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了正面,现在将士们急速撤往一侧便拉开了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正好将盾牌手集中在正面的贼将右侧面暴露给了辑虎营将士,

这就是兰子义一直等待着的机会,现在就在眼前又怎能放过,

于是兰子义高声喊道:

“三哥!到你了!“

不用兰子义多说,桃逐兔当然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之前冲锋时桃逐兔角弓在手却一直没有放箭,他和兰子义一样就在等现在这样的时机,

在兰子义下令的同时桃逐兔就已经双脚发力夹紧马背,给自己提供了一个强有力的支点,然后左手搭住箭稍,右手突然用力,将角弓朝天拉满,之前一直被空放在弓上的箭矢立刻箭指苍天,

与手上动作同时发动的是腰,桃逐兔双腿发力,将力道由下向上传到指尖,腰部稳扎,不仅保持身体平衡,传导下肢力量,还将上半身从正前方掉转向后,已经拉满的弓箭借势沉下,尖锐的破甲箭锥在瞄准贼将的那一刻便把目标死死咬住,

这一系列动作都在一个呼吸间完成,等到桃逐兔下一次吸气他抓弓的右手和搭弦的左手都变得青筋暴露,巨大的力量从桃逐兔的躯干中传递到箭羽上,弓弦再极限处又被向外拉了些许,一张弓已经变成圆形,

因为自身的瞬间发力,背部和胸部的肌肉将将桃逐兔拉的盘踞在马鞍右侧,活像一头等待捕食的猛虎,两眼神光已经可以射穿敌甲,等到桃逐兔肺部吸气达到极限时他手中的力量也达到了极限,哪怕隔着一层扳指桃逐兔也能感到弓弦压迫手指带来的痛楚,所为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正是如此。

终于在吐气的那一刹那,桃逐兔爆喝道:

“中!”

左手拇指应声放开,弓弦推动着箭羽振翅飞出,强劲的力道和弓身的摩擦催的箭羽两头抖动,像是一条夺命的毒蛇在空中荡出一道弧线。

守卫贼将的贼寇们本以为辑虎营是在撤退,精神开始松懈,哪怕他们不松懈也没有那么快运动到侧面去防守自己阵线的漏洞,就连贼将自己都在原地呵呵大笑,为自己能够抵挡正妖精锐的冲锋而沾沾自喜。

直到桃逐兔放箭时那些外围的贼寇没有发现有人突施冷箭,当箭羽飞过他们耳边时他们也只是听到了破空而过的“嗖嗖”声而已。

只有贼将自己看到了在空中游走,直扑自己而来的夺命飞箭,因为在桃逐兔掉头将杀气锁定到贼将身上时,贼将就已经笑不出来了。

箭羽疾驰而来,速度飞快,可对贼将来讲那速度又是那么慢,慢的贼将可以看到箭头与箭身来回不停的抖动,可以看到一旁军士一丝一丝的张开嘴欢呼雀跃。

“欢呼什么呀!我马上就要中箭了!”贼将这么想着,

可想归想,他却什么也做不了,连身子都动不了,身旁虽然就是守护自己的卫兵,但他却没法让人来保护自己,他没有时间这么做。

伴随着贼将一声“不好!”箭矢精准的命中了贼将咽喉,铁质的箭头接着强大的惯性在击中目标的下一个瞬间就贯穿了整个脖子,从咽喉射进,又从后脑穿出,“叮”的一声打到了贼将的头盔上。

贼将话音刚落就被击中,喷出一口鲜血后倒地身亡。

旁边贼寇这才发现有人放暗箭,但这时发现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贼将已死,桃逐兔斩首成功。

辑虎营将士们见到偷袭得手,兴奋的呐喊起来,

兰子义看着也高兴地笑道:

“三哥,回去赏你银子!”

桃逐兔闻言笑道:

“这话可是少爷说的,弟兄们都在这里作证,少爷可不要食言。”

兰子义笑道:

“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鬼话?说赏你就赏你,你可就下喽。”

失去指挥的贼众行动明显慢了下来,刚才从阵后被调集而来围攻辑虎营的贼寇本来已经排开阵势,从辑虎营可能前进的几个方向上包围了过来,但贼将被击杀使得这些前进中的贼寇都愣在原地,一时动弹不得。

而兰子义深入贼阵的这一会功夫里,聚集在西城墙南段下的贼寇们则是拼死向城上冲锋,以攻代守不让守军反攻土坡,免得再被火药桶给炸伤,

由于刚才兰子义把北段的贼寇给驱赶到了南边,即便现在辑虎营正在贼寇阵中央来回乱窜,阵后贼寇补充不上前线,城墙下也不缺人,只不过因为阵后的人跟不上去,现在城墙脚下的贼寇当中并没有成组织的长枪兵。

兰子义看着城墙上人头攒动,问一旁桃逐兔道:

“城上什么情况?这半天怎么没听见身后有火药爆炸的声音?”

桃逐兔抬头瞅了一眼,说道:

“贼寇冲的太凶,搬运火药的民夫全被堵在门楼附近,靠不到城墙边上。”

兰子义听到桃逐兔汇报的城墙战况,有看到城墙脚下贼寇缺少长矛兵的情况,立刻下令道:

“弟兄们,再加最后一把劲,向西南城墙角冲锋,向之前那样沿城墙自南至北再冲一次,让城墙上的弟兄们有机会下来埋火药。”

有军士问道:

“然后呢?”

兰子义答道:

“然后先回城里去!”

又有军士问道:

“如果回城其他几个城门怎么办?”

兰子义答道:

“其他城门要冲也是从城内冲出去,绕城墙跑你不得跑死?”

众军士听到兰子义的吩咐都高喊了起来,最后发问的那个军士也因为自己的提议是绕城进攻被其他战友戏弄了半天。

因为辑虎营作为京营训练有素,兰子义出城以来指挥进攻又战法得当,哪怕冲到现在还是没有出现伤亡,这是一件好事,将士们也因此而士气高昂,

但兰子义能够感觉到现在的辑虎营已经快达到自身攻击力的峰值了,将士们自己的体力倒还不是问题,但马匹已经没有那么多体力了。

辑虎营出城以来的进攻一直都是全速前进,马匹没有得到休息,虽然这些天来战马在城里都得到专人妥善的饲养,养精蓄锐好几天,出来跑动正好让马儿活动了筋骨,马儿们也很乐意,但背上驮着两百多斤的人和铠甲,跑久了肯定会累,现在将士们胯下的战马已经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以现在的速度跑坚持不了多久。

所以兰子义计划绕到城南,趁现在贼将被诛贼寇混乱,借着马匹最后一波冲力把西面城墙清理干净,然后入城,休息片刻再去援助其他城门。

想到这里兰子义不禁点了点头,计划简直完美。

但在这时旁边桃逐兔的报告却搅了兰子义的美梦,桃逐兔说道:

“少爷,贼寇又包围上来了。”

兰子义这才又回过神来,快速查看周围,

果然,在身后刚才那个被桃逐兔射杀的贼将附近,又有一个贼将重新开始指挥,刚才陷入停滞的贼寇队伍又开始重新运动试图包围辑虎营。

现在辑虎营面前的贼寇并没能组织起有效的抵抗来,他们只能化作骑士们铁蹄下的灰尘,但在辑虎营冲击的前方不远处,正有一队贼寇在将领的带领下急匆匆的想要封住兰子义去路。

桃逐兔指着后面新出现的贼寇将领问道:

“少爷,要不要把后面那个碍事的给干掉?”

兰子义看着周围的情况,叹气道:

“未能在裕州克敌,以使贼寇做大,

现在的贼寇已经不是斩除一两个将领就会全盘崩溃的了,杀他又有何用?

更何况现在怎么杀?“

一旁桃逐兔听到这话问道:

“那我们怎么办?”

兰子义闻言眼露凶光盯着前方说道:

“还能怎么办?杀出条血路来。”

然后兰子义挥剑指向前方带队想要阻拦的贼寇头目,下令道:

“众将士,斩了那妖贼!”

战士们闻言高声应诺,带头的军士轻勒缰绳,将马匹向左侧驱赶一些,提前向那队贼寇发起冲击。

贼寇头目见状知道辑虎营要先收拾自己,赶忙指挥身旁贼寇停下脚步,准备迎敌,但为时已晚,

辑虎营将士们冲散了零散挡在路上的贼寇,高扬着马刀冲入贼阵,在与贼寇相遇的一瞬间,冲锋在前的将士们反绕半圈手臂,将马刀挥出一道弧光后自下而上从贼寇腹部劈入,然后从下巴切削而出,顺带将人一并击飞。

那贼寇头目率领的将士都没有携带长兵,只是陪着弓弩和腰刀,被辑虎营近身后只能落得被砍瓜切菜的下场。

贼寇头目见状愤怒的叫喊着,呵斥溃退的手下重新来战,可没等到他将人重新聚拢,辑虎营的战马已经到了他身边,

先是马刀落下,一刀打飞头盔,然后又是一刀划过,劈中脑门,贼寇头目只看到两道残光,然后便躺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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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转进如风

将士们挥舞马刀杀入尚未列阵的贼寇队伍,前排将士们齐齐用刀施展海底捞月,斩得贼寇人仰马翻,

后排跟进的军士找到了在贼阵中声嘶力竭地叫嚷着试图重组贼寇的贼寇头领,两名战士合力将其击杀,

辑虎营的将士们借着现在的高速度一路碾压,马刀挥砍之中这些试图螳臂当车的贼寇只在骑兵身影晃过的一个瞬间便被斩杀殆尽,将士们很快冲破眼前障碍来到城墙西南角,只要调转马头,沿着城墙再冲锋一次就可以回到城中,西面城墙也可以解围。

可是出乎兰子义意料的是贼寇在眼前的抵抗是如此的薄弱以至于兰子义他们已经冲到了城墙脚下的土坡处,前面再冲两步就是攻城的贼寇,而贼寇见到兰子义他们的辑虎营冲了过来也都慌乱的四散奔逃开来。

桃逐兔刚刚侧过身子扬刀斩杀了一名逃跑的贼寇,抬头看了看眼下的环境后说道:

“卫侯,我们离城墙太近了。”

桃逐兔说的不错,他们冲的的确太近,此处城墙跟下地方狭窄,前有土坡,后有追兵,左后方就是之前贼寇遏止退兵的督战队,已经掉头准备迎击辑虎营,现在兰子义他们的情况可以说是身陷重围如果就此停顿、掉头恐怕会被贼寇追上,到时候可就不妙了。

兰子义抬头张望了下,指着右边贼寇城南的围城部队说道:

“向南冲!”

桃逐兔问道:

“我们不是要沿城墙冲击,给城头将士争取埋火药的时间吗?

现在已经到了西南城墙角,再向南就冲出城去了。卫侯难道是要听我的......“

兰子义可不能让桃逐兔把话讲完,他怒吼道:

“向北冲有贼寇的重甲督战队,我敢保证那些家伙都是身经百战的贼寇精锐,哪怕是正在转向也不是那么好冲的,更何况我们向西南城墙冲锋的行动早被他们收入眼底,在我们砍杀眼前这伙贼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而且我军现在被困死地,速度减慢,冲锋压根占不到便宜,

向南冲,那边贼寇还没有动作,冲出一段地方来掉头,然后我们才能硬拼贼寇督战队!“

众将士闻言又是一阵齐声呐喊,催促着已经减慢速度的战马掉头右转,直冲向贼寇南边围城部队。

将士们一路斩杀四散奔逃的贼寇,城墙上此段的守军压力也顿时减小,开始给城下呐喊助威,辑虎营的将士们借此威势越战越猛,不费吹灰之力的冲杀出了好一段距离,

可是向前冲了不久后,兰子义发现周围的贼寇竟然开始回避辑虎营战士,这些人并不是被兰子义驱散的贼寇,他们没有逃跑;这些人也不像其他攻城或是从后方赶来的贼寇那样前来围攻辑虎营将士,他们只是在回避与辑虎营作战,

而兰子义手下的辑虎营将士们也收敛了手中的军刀,有些人则相互窃窃私语。

兰子义察觉到了异常,开口问道:

“为何不杀敌?这里的贼寇是你们的故人吗?”

临近兰子义的战士面面相觑,然后有人说道:

“回卫侯,的确是故人,这些人是裕州的禁军......”

一听这话兰子义明白了过来,赶忙定睛仔细观察眼前避战的那些贼寇,果然都看着眼熟,

这么说来眼前就是投降贼寇的那个禁军营,而那个投敌的孬种就在附近。

看着眼前这些有意回避辑虎营的前禁军,兰子义敏锐的察觉到这些人并非是真心依附贼寇,于是兰子义开口喊话道:

“我问你们,你们本是朝廷官军?为何投贼?”

兰子义问的声音极大,外围冲锋的辑虎营将士在兰子义说完后也都跟着把话重复了一遍,周围的贼寇都听见了,但面前让开辑虎营冲路的人并没有做出回答,这些人里不少都把头扭到一边,兰子义看到很多人听到问话后都脸红了。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兰子义怎能轻易放过,于是兰子义用尽全力喊话道:

“你们本是良家子弟,都是为国效力的忠良,一朝不慎叛国,你们举家都要蒙羞,如果为贼战死,死后又有什么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回来吧,弟兄们!你们本就是官军,快随我一道杀贼!你们呆在贼寇当中也不可能变为贼寇,妖贼们只是那你们做炮灰,用你们训练妖贼的嫡系部队,等到你们的用处没了妖贼岂能容下你们?

快随我一起回来吧!为国尽忠死了也是壮烈,若最后莫名其妙的被贼寇坑杀死了也丢人啊!“

兰子义此番陈词有理有据,颇让周围这些前禁军骚动了起来,而从这些人表现出的情绪来看,贼寇与投降的官军之见的确有嫌隙。

这时贼寇后方传来一阵叫骂道:

“你们为何不上除魔?能杀正妖则可全家登仙难道你们忘了天王教诲吗?“

原来说话的就是那个投降贼寇的孬种,

那孬种见手下将士们并没有听他的命令,着急的说道:

“你们现在已经是转生道众,信了正道又在裕州城里斩魔无数,现在还想投降正妖只能下十八层地狱,

而且正妖还肯要你们吗?正妖会容下你们这些叛徒吗?再投正妖你们就是找死!“

听到这话那些犹豫不决的前禁军又开始有了动作,这些动作都被兰子义看在眼里,兰子义又怎能容得那孬种得逞,于是喊话道:

“各位兄弟不要受那叛徒蛊惑,我知道你们只是被迫协同而已,裕州之事与你们没有半分关系。

皇上圣明,只会诛杀首恶,其余不问,弟兄们放心就好,

你们要是同我一道杀敌,不仅可以重拾忠义之名,还能同享荣华富贵。你们还在等什么?“

一旁桃逐兔也没闲着,一听到那孬种喊话便锁定了他的位置,角弓在手立刻便是一箭放出。

那个孬种的确是没胆,哪怕现在为贼寇做事也是远远的躲着,周围全是自己精心挑选的卫士还有贼寇的甲士将他保护起来,

桃逐兔这箭放的与之前偷袭贼将的冷箭不相上下,角度刁钻不说,射出去的路径还看看绕过了众多护卫,

不过那孬种拼命的本事没有,保命的本事却是一绝,眼看着箭羽飞来,连忙侧身避开,可这就苦了他旁边督战的妖贼真人,飞过的箭矢擦过孬种后正中那真人心口,

妖贼的神棍当然不熟悉军务,身上穿的五颜六色就是没有披甲,一箭射来直接带走了他的性命。

桃逐兔看到误中副车,愤恨的拍打自己的大腿,大骂道:

“真可惜!”

然后桃逐兔对兰子义说道:

“少爷,再冲我们就要冲到那边贼寇堆里了!”

兰子义也觉得刚才桃逐兔一箭射偏,颇为可惜,但此时再不掉头可就晚了,于是下令众将士后军作前军,掉头向回冲,然后兰子义转过身子遥声对那个投敌的孬种喊道:

“将军莫忘此心!”

说着指了指自己心口,有指了指那孬种心口。

话一说完辑虎营将士们又开始入了新一轮冲锋,多亏这里的那些前禁军让开通路,辑虎营将士们掉头和重新加速都没有遇到多大麻烦,

桃逐兔听着兰子义对孬种喊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不解的问道:

“少爷为什么要说那话?难道少爷和那贼寇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兰子义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桃逐兔,而是挥剑指着前面吼道:

“弟兄们,自出京城以来你们就随我一路杀贼,妖贼乌合之众根本不可能匹敌官军,贼中战力不过这些铁粽子而已,

今天就让我们将这些王八蛋斩于城下,为官军涨气势,替贼寇灭风头!“

说话间辑虎营的将士们已经扬起马刀冲向贼寇督战队,

这些重甲贼寇在兰子义他们向南折返之后就一直列队跟上,现在见兰子义率队朝自己冲来,立即停下脚步,他们当中的长枪手跨前一步弯腰将长枪插在脚下,修长的枪身组成了一道松散的枪阵,枪口则被轻轻抬起,指向迎面冲来的辑虎营,

在长枪重甲兵之后的则是那些刀斧手们,他们手中或长或短的武器都已经准备就绪,只等辑虎营将士冲来,

而刀斧手身后的弓弩手们更是早早挽弓上弦,闪耀的箭头直至冲过来的战士。

贼寇督战队人数并不多,但以他们的装备要想过去也不如意,如果辑虎营再次陷入苦战可就真是前功尽弃了。

兰子义当然不希望迎头撞上贼寇如此整齐的阵型,赶忙下令让辑虎营将士们放箭,但贼寇全身披甲,弓箭打在他们身上只能叮当敲出响声,偶尔有箭矢射中贼寇裸露在外的要害也是侥幸,

好在这时城墙西南角上的守军助了兰子义一臂之力,

刚才辑虎营替他们冲散土坡下登城的贼寇后他们的压力骤减,现在贼寇重甲战士又走到城墙下,守军怎么可能放过这机会,刚才贼寇行进时守军一直耐着性子没有出手,就是为了让贼寇放松警惕,离城墙更近一些,

现在辑虎营冲锋,正是攻击的时机,于是在守军白户的命令下一个个火油瓶子从天而降砸在了这些重甲贼寇的头上,没等贼寇反应过来,紧随其后的火箭便从城墙上高高跃起,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后落地,

在落地的那一刹那,业火拔地而起,就像是从地府里伸出的鬼爪牢牢的抓住了踩在火油上的贼寇,将那些贼寇烧得尖叫,叫声凄厉的不像人声。

兰子义见状举剑高喊到:

“弟兄们!随我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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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亡命贼

西南城墙角上的守军在投掷出火油瓶子以后,一名城墙上的弓手点燃火箭向贼寇督战队射出,

明亮的火箭从城墙上高高跃起,到达最高点后掉头下落,犹如一刻急速下降的流星,直飞贼寇阵中。

贼寇们刚刚被从天而降的火油瓶子砸中,本来贼寇还以为是什么攻城利器,结果这些瓶子砸在铠甲上除了打出点声响没有造成一丝伤害,只是味道难闻点,

贼寇们很是松了一口气,又将注意力集中到面前即将冲来的辑虎营身上,

有贼寇闻着味道很不对劲,反应过来这是火油,惊声尖叫起来,但这毫无用处,因为从守军扔完油瓶之后就射出了火箭,贼寇哪怕一开始就四散奔逃也来不及。

火箭落地,就像是投入湖面的一颗石子,砸出了整片涟漪,

火焰组成的波浪以箭头落地处为圆心散开,沿着火油蔓延的路径急速突进,吞噬着路过的一切,只一眨眼那些列队阻挡辑虎营的贼寇甲士便化作一个个被点燃的火把,惨叫着在烈火中扭动身体,

兰子义正面的压力顿时减轻,挥剑高呼道:

“弟兄们,冲过去!”

话音未落将士们已经挥舞着马刀冲入贼寇阵中,

站在贼寇第一排抵御兰子义的重甲长枪手们因为烈焰焚身的缘故正在尖叫着从身上卸甲,用来阻止骑兵冲击的长枪早已被丢在地上,

辑虎营的将士们呐喊着冲入贼寇之中,不用挥刀,只用马匹冲撞就能将这些贼寇全部撞到地上,

只这么一会的功夫,火焰已经缠遍贼寇全身,被辑虎营的马匹冲撞之后这些贼寇再也爬不起来,只能在地上打滚,还有贼寇徒劳地想要把点燃的铁甲从身上卸去,但火油早已钻进了铠甲中,皮革已经被点燃,烧红的甲片也已经和点燃的皮肤包裹在了一起,这时就算有人帮忙都已经不可能把铠甲脱下,更何况仅凭自己一己之力,

踩过满地打滚的贼寇长枪甲士,辑虎营的将士们装上了贼寇后面排列密集的重甲战士,

这些贼寇原本为了对抗辑虎营都排成了密集的队形,被火油引燃之后虽然也丧失了继续结阵作战的能力,却无法在短时间内散开,三千辑虎营战士一拥而上几乎是撞在了一堵火墙上面,

本来以现在贼寇被点着之后四散奔逃的状态是无法阻拦兰子义他们急速的冲击的,但无奈马匹怕火,冲进了被点燃的贼寇群中之后就受惊停了下来,好几个冲在前面的战士都被马匹掀翻到了地上。

前锋被火焰喝止停住,兰子义挤在中间也被迫停下,

这时的兰子义他们刚冲到城墙脚下不远处,身后贼寇城南的攻城部队正在调集人手赶来,而之前城西的贼将更是调集了大批人马从西边包围过来,辑虎营如果在这里停下脚步必死无疑,

兰子义坐镇阵中急的大声喊道:

“不要停,继续前进,这里不能停!”

将士们听到命令后都夹紧催促马匹前行,可前排被火势吓住的马匹这时都在原地跳动不止,骑手费了好大功夫才把马匹稳住,

与此同时那些散落在辑虎营将士们周围的着火贼寇也发现了身边就是辑虎营将士,这些能被挑选出来做督战队的贼寇肯定是被妖法蛊惑最深的,也一定是贼寇天王最为信任的人,否则怎么可能被选出来督战,被大火点燃当然令他们痛不欲生,但让他们身陷火海的仇人就在身边,他们又怎能就此放过?

有一个全身已被火焰引燃,连面孔都看不清楚的贼寇从胸腔中发出叫喊,高喊着“正妖纳命来!”便扑向了离他最近的辑虎营骑士,

那战士还在费力地驾驭马匹,哪里有心思去管别的事情,而且旁边的这些贼寇都已经烧成了火把,怎么可能再动弹,现在这样突如其来的猛扑过来,战士都已经分不清眼前到底是人是鬼,胆一怯手底下章法就全乱了,来不及抽刀格挡就被贼寇抓住拖落马下,

那个浑身大火的贼寇死死抱住落马的辑虎营战士,一身大火很快就把两个人都给点燃,落马的辑虎营战士惨叫着被一起烧死,

骑在马上的其他辑虎营将士看的心惊胆战,而周围着火的贼寇则纷纷加入了这种拖人下马的攻击中,那些身上火势略小的贼寇也顾不上扑灭自身的火焰,拿起武器一起加入对辑虎营的围攻。

前排的辑虎营将士们落马好几人后终于不再发愣,连忙挥刀劈砍,

贼寇的重甲在火焰的加热下不再坚韧,马刀奋力砍下已经可以将贼寇四肢带走,

可人一旦将生死置之度外便会变得异常可怕,此时的贼寇已经是被大火夺取性命的死人了,他们脑中唯一的念头实在自己最后一口气被烧光之前拖一个官军点背,

辑虎营将士的马刀落下虽然可以斩断他们伸出的手臂,但断口已经不会往出喷血,只剩一团被重新点燃的火焰,贼寇扑来的力度依旧不减,一旦抓住马上的辑虎营将士,贼寇就会用出生命中最后的也是最大的一股力量,中招的将士罕有不落马者。

这样的亡命攻势让战士们受的了极大的惊吓,就连兰子义身旁都有点燃的贼寇发起攻势,出城之后辑虎营一往无前的勇气几乎快要被贼寇的业火烧尽,城墙上观战的守军见状都急的喊叫起来。

正在这危急关头有前排将士在身旁战友都被缠住的同时停住压力,马刀左劈右砍为身旁的两位战友解围,自己则终于稳下马匹,前面已无贼寇阻拦,这战士大喊一声催马冲出,

他身旁的战友在他的帮助下摆脱了贼寇的纠缠,随他一起冲出缺口,身旁尚在苦战的战士们的前路终于被这三人冲开,在稳下马匹之后这些战士们也跟随三个领头战士一道冲锋而出,

就这样前排战士在恶战之后终于带头冲开血路,

后排将士马匹本来没有受惊,只是被前方友军堵住去路,而且渗透在后排的贼寇本来就少,将士们密集的马刀将那些试图拖人下马的贼寇乱刀砍死后后跟着前军一起重新发动攻势,

终于马匹再次跑动起来,密集的骑兵方阵将挡路的一切撞倒,然后踩碎在铁蹄之下,

兰子义坐镇阵中,举起佩剑高声呐喊,也催促这胯下战马跟随前排将士一并冲锋,

贼寇已被点燃,本就不堪一击,这时只要马匹加速冲起来就势不可挡,贼寇根本不可能再拦住他们,

可就在这时兰子义不知从哪面前突然站出一贼寇,这人身上火势并不猛烈,所以可以熟练操作手中长枪而不至于被火焰烧得难以控制身体,这贼寇盯着兰子义,两眼喷射出无穷的怒火,只等着对兰子义倾泻出来,

那贼高呼到:

“正妖拿命来!”

说着就挺起长枪朝兰子义面门刺来。

兰子义马匹冲的迅猛,贼寇又举枪来刺,一个半呼吸之间枪尖已来到了兰子义面前,

此时此刻的兰子义觉得万籁俱寂,他耳中只有自己的心跳声,眼前一片漆黑,唯有这柄向自己刺来的长枪枪尖的反光。

就在兰子义觉得命绝于此时,他左边的战士一刀挥出斩断贼寇枪身,右边的桃逐兔挽弓放箭,一箭射中贼寇眉心,

接着兰子义的马匹跟上将已经动弹不得的贼寇撞倒,而后踩在马下。

死力逃生的兰子义冲出去好一段时间才又回国神来,这可真是捡了一条命啊,

一旁桃逐兔高声问道:

“少爷!没事吧?”

兰子义摇摇头答道:

“我没事。”

接着仰头高声向城墙上喊道:

“还不快下来埋设火药!”

辑虎营将士们终于冲出一条血路,在强大的求生意志驱使下马刀越挥越狠,将士们各个凶神恶煞,凡是挡路的贼寇都被斩得身首异处,

城墙脚下还在组织从土坡登城的贼寇本以为重甲督战队足以与辑虎营一战,现在看到督战队被活活烧死,辑虎营将士们如同群狼一般嗜血而来士气大跌,在兰子义他们冲到时组织防御缓慢,最后惨遭密集的骑兵方阵碾压,这些攻城的贼寇一个接着一个的被辑虎营将士们的马刀驱散,屋里再战。

城上的守军压力骤减,这才将火药运送到西面城墙各处,民夫们在守军将士的掩护下下坡挖坑埋设火药。

但南边埋设火药比起北段城墙来要困难的多,因为贼寇为了追击辑虎营已经调集大军而来,现在城墙上有人下城埋设火药贼寇怎么可能放过,全都登坡与守军血战。

在兰子义最先冲过的西南城墙角那边将士们先用火药桶滚下开路,剧烈的爆炸在辑虎营身后接连发生,震的撼天动地,然后守军将士顶着长刀大盾从城墙上冲下在突破脚下附近驻扎,

将士们刚刚站稳贼寇便从硝烟中跃出,死命的冲撞在了守军将士们的大盾上,一时之间刀剑相交,鲜血飞溅,双方将士都拼尽全力的想要把对方赶回去,这是决定西面攻城战鹿死谁手的决定性时刻,对两边而言都不容有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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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定西城

辑虎营将士突破贼寇甲士的火墙之后迸发出了绝境中强烈的求生欲望,他们已经被贼寇延误,又蒙受了不小的损失,现在贼寇后方部队四面云集,再不冲出条路来等待他们的必然是悉数阵亡的下场。

这些辑虎营的骑士们刚从贼寇督战队的死亡围攻之中杀出,眼中也沾染上了贼寇亡命决死的狠戾,他们用力挥舞着手中的马刀,刀刀见血,刀刀搏命,此时的辑虎营将士只为将眼前贼寇全灭,杀出生天去。

这一路亡命冲锋将城墙脚下正在登城的贼寇冲了个七零八落,城墙上守军压力骤减,

高延宗看到从土坡登城的贼寇变得稀疏,一刀掠地砍去眼前贼寇双脚,之后收刀过顶一刀下落斩掉贼寇脑壳。

接着高延宗冲杀的女墙边,伸长脖子张望城下,

见到兰子义率领的辑虎营已经将土坡下的贼寇冲散后高延宗对着身后高声吼道:

“弟兄们,卫侯替我们开路了,赶快下去埋火药。”

城墙上奋战的将士们闻言勇气大增,有一禁军百户手持腰刀架住面前贼寇的劈砍,接着左手拖住刀背,大吼一声硬生生将眼前贼寇推到城墙上,然后左手用力右手回抽,贼寇力道没收住,沿着禁军百户刀刃滑下,最后卡在刀鄂处,而这时禁军百户的左手已经按着刀刃砍到了贼寇脖颈上,结果显而易见,生死立判,百户双手用力推刀就把贼寇脖子抹开,

贼寇从右边耳根到喉咙被一刀割断,鲜血顺着刀锋喷溅,淋在那百户头上如同雨淋。

这名百户没有因为斩杀敌寇而松懈,而是扑向一旁沿着土坡登城的贼寇,贴着城墙檐一刀挥出,将贼寇右脚腕齐齐斩断,在一旁奋战的守军兄弟顺势将那贼寇退下土坡,

接着百户大叫一声,一步跳上城墙,在面前贼寇落刀之前趁势冲入其怀中,左手按刀,右手发力,侧过刀身将腰刀沿着贼寇铠甲下边缘捅入贼寇左侧腹中,、

贼寇被百户戳中腹部,疼得放声大叫,只是惨叫是不会让已经拼杀许久的禁军手软的,那百户左手用力一把将贼寇推出,身子站直对这贼寇就是一脚将人踹下土坡,然后收刀举过头顶向左一刀斩去一贼下巴,右劈一刀斩去一贼手腕,

连杀三人之后这位禁军百户朝后面城墙挥舞手臂,大喊道:

“弟兄们,随我冲!”

之后舞着腰刀一路冲下土坡,所过之处血光四溅,断肢横飞,城头将士们跟在这位勇士身后趁势冲杀,土坡上贼寇一一被斩,

只过了一会百户已经冲到城下,在他身后其他守城将士正在赶来,

百户放眼望去,旁边其他土坡有的已经像此处一样被守军夺下,没有被拿下的土坡上则多了一个个从城墙上滚下的火药桶。

木桶引线各有长短,根据各坡上贼寇密集不同而有所不同,但相同的是这些木桶都滚到了贼寇最密集的地方爆炸,

火药桶爆炸之声撼天动地,百户站在土坡下被震得两眼发晕,那种从地下而来的巨大声响将百户震得骨肉酥麻,幸亏离得远若是再离得稍微近点这个百户一定会被炸死,

那些被爆炸击中的贼寇可就没有这名禁军百户那么幸运了,火药爆炸闪过一抹红光之后,旁边的贼寇就被从爆点涌出的滚滚气浪冲成了碎片,贼寇残肢断臂被浓烟带到半空,然后纷纷落下,这场面在西城墙北段就已经见过了,但现在看来还是让人心底发凉。

百户站在土坡脚下,满眼尽是火药爆炸后的硝烟,远远地还有骑兵奔驰远去的声音,那一定是辑虎营的将士。

禁军百户晃了晃脑袋驱散眼中的眩晕,回头看了一眼,将士们拿着大盾围成一个半圆,在他们身后就是埋头挖坑准备埋设火药的民夫。

将士们遥声叫唤着让百户赶紧退回阵中,还有人上前过来接应,可就在这时这位禁军百户突然感觉到腹部传来一阵剧痛,回头一看竟是一柄长枪从从硝烟中伸出,枪头已经穿破铠甲没入了百户腹中,

“真是阴沟里翻船。”百户脑海里划过这最后一个念头,然后长枪拔出,鲜血涓涓流淌,那百户捂着伤口向前跪倒,战死在土坡前。

此时不比辑虎营刚开始冲锋之时,那时贼寇根本没有想到兰子义会率部出城,在土坡下面的全是登城的贼寇,既没法防守辑虎营的骑兵冲锋,也没有精力在被冲开后重新填回城墙头,

现在的贼寇阵后全是一拥而上想要围歼辑虎营的贼寇长枪手,都已经赶到长枪下,火药刚刚清理干净了土坡上的贼寇,城下的贼寇就撇下兰子义又补了上来,毕竟只要保住登城的土坡就能拿下项城,拿下项城后辑虎营的骑兵就是瓮中之鳖,贼寇们想怎么弄死就怎么弄死,但要是土坡再被炸掉攻城就麻烦了。

只是这些登城的贼寇全是贼寇阵后派来追剿辑虎营骑兵的长枪手,为了机动跟上骑兵,已经大量卸掉了身上的铠甲,现在让他们去冲步兵把守的土坡怕是强人所难。

守军已经清干净了城墙,现在正顶着大盾来到土坡上掩护身后民夫埋设火药,高延宗就顶着盾冲在一线,见到眼前出现贼寇长枪手后大声喊道:

“找弩手下来!”

城墙上的守军们清光贼寇后弓箭手们不再被人干扰,见到贼寇长枪手冲来都挽弓放箭,城墙上不多的弩手也都组织起来冲到了大盾后面,

贼寇长枪手们呐喊这冲上土坡,还未撞上盾墙就先挨了了一轮箭雨,因为披甲只护住了前后胸,密集的箭雨让长枪手们损失惨重,

紧随着抛射而来的箭雨之后的就是弩手们直射而来的弩箭,这些弩手们刚刚来到盾墙后面,没顾得上歇口气就端平了弩机放箭,一轮齐射后贼寇又倒下了一片。

等贼寇冲到跟前后守军的大盾已经围得严丝合缝,任凭贼寇长枪乱戳也找不到漏洞,反倒是弩手们轮番齐射给贼寇造成了巨大伤亡。

贼寇当然不是傻子,他们也冲阵后请弓箭手和重甲步兵上前支援,可重甲步兵走的太慢,弓箭手们也没有重甲,守军箭矢照样要他们的命,

就这样有惊无险的,民夫们在守军将士掩护下埋设好火药,然后盾手坚守民夫现行撤回城头,弩手随后,之后城墙上面点燃火药引信,盾手们看着火星靠近慢慢退回城墙,城头的弓箭手们则配合以更密集的箭雨掩护,

盾牌手们刚刚退回女墙后面,城墙下便传来了撼天动地的震动,

虽然贼寇们拼死冲上,但他们没有时间扑灭引信,火药被点燃,巨大的爆炸声就像是在将士们耳边炸响的闷雷,那些没有及时捂住耳朵的将士耳朵被震得生疼,伸手一抹全是血。

西面城墙的土坡全部被炸毁,刚刚登上土坡阻击官军的贼寇全被剧烈的爆炸轰得粉身碎骨,城下来不及逃跑的贼寇被火药掀起的土方生生埋住,贼寇再也没有办法靠这些土坡从西面登城了。

兰子义麾下的辑虎营战士们在爆炸发生之前一路破阵杀敌,直冲项城西门,

爆炸产生的泥土漫天飞扬,辑虎营一半的人都被包在了灰尘中,连兰子义身上都被土块和碎石击中,好在火药被点燃时辑虎营战士的队尾堪堪躲过了爆炸的波及,但强烈的震动还是让将士们感到自己肚子里的脏器被震得生疼,

兰子义挥手驱散眼前遮天蔽日的尘土,猛烈的咳嗽着将气管里的尘土清除出体外,

兰子义自言自语道:“成功了吗?”接着掉头张望,

漫天的尘土缓缓落下,所有的东西都被浓厚的沙尘包裹了一层,光线从外面透入照的一片朦胧,兰子义与将士们都眯着眼睛观察尘土中是否还有土坡的阴影,

随着尘土一点一点的散去,城墙的景象越来越清晰,与北段城墙一样,这边的土坡也已经被炸平,只留下墙角下一点痕迹而已,

将士们看到景象都在马上举刀高呼,桃逐兔也兴奋的对兰子义说道:

“少爷,我们成了!”

兰子义也极为,只是身为主帅多少还是要矜持一点,于是说道:

“只是西边城墙,还有三面城墙呢,不要松懈。”

将士们从西南城角一路冲锋,一路血战,在土坡被爆破掉之后已经来到西城门瓮城城下,现在西城门已经被扫荡干净,可以先进城里了。

兰子义脱下头盔,对着城门高喊道:

“快开城门!让我们进去!”

城上守军已经一片欢呼雀跃,听到兰子义在城下的喊话后高高兴兴的命令城中军士将城门打开。

随着西边瓮城城门的打开,兰子义与一同出征的将士们都松了一口气,一番血战之后还能活着入城这种感觉真是太好了,虽然再过一会还得杀出来,但现在就让他们享受一下这种紧张过后的放松吧。

不过兰子义还没有把呼出去的那口气吸回肚子里就有坏消息将他拉回现实,有军士指着城外喊道:

“贼寇追来啦!”

兰子义被这句话惊得打了个激灵,回头一看,果然,贼寇登城通路被炸,气急败坏,所有的部队都不约而同的集中起来,直奔还停在城外的辑虎营而来。

这时兰子义他们的处境异常尴尬,城门虽然打开,城上也有守军密集的防守火力,但要想让所有人都进去还得一会功夫,耽搁这么会功夫贼寇一定会追上来,也就是说肯定得有将士殿后死在城外。

兰子义旁边的辑虎营将士说道:

“卫侯爷,您快和桃三爷一起进城,我们带队殿后。”

兰子义骂道:

“胡说八道,要进城一起进,你们死在这里后面我让谁去杀贼?”

兰子义与将士们争执之时,桃逐兔倒是淡定的在向旁边军士索要箭矢,他装满了自己箭囊后催着马匹慢慢向队伍末端前进,嘴上挂着一抹不屑的微笑说道:

“少爷,有事没事就要生要死的,像什么话?又不是小姑娘,干嘛这么冲动?

让我来,今天大家都能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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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十箭平贼

桃逐兔听到有贼寇赶来的消息后就开始检查自己的箭囊,发现箭囊没有满便向其他军士索要箭矢,

等到桃逐兔把自己箭囊装满,兰子义与军士也争执的两不相让,

桃逐兔听着嘴角微微上扬挂起一丝嘲弄的笑容,满脸都是不屑,

他轻轻拉拽缰绳让马匹掉头,催着马儿向辑虎营阵后走去,边走一边说:

“少爷,动不动就寻死觅活多没劲,又不是刚嫁人的小媳妇,一哭二闹三上吊很丢脸的。

你们都进城去,这里我来收拾。“

兰子义听到桃逐兔这番豪言壮语心中一凛,伸手叫住桃逐兔道:

“现在我们就在城下,有的是法子进城,三哥何必寻死?”

桃逐兔回头不解的看了兰子义一眼,说道:

“少爷,我没说要死啊。”

然后桃逐兔笑道:

“少爷你赶紧带队进城就好,

自从守城一来一直都是高延宗那死胖子在城墙上出风头,今天我就让这群妖贼见识见识我北镇健儿的雄风。“

兰子义听到桃逐兔这话,惊讶的说道:

“三哥不要逞强,刚才我们辑虎营三千人连续冲阵都没有讨到便宜,现在你一个人怎么拦住贼寇大军?”

桃逐兔一挥手不屑的说道:

“刚才我一直混在军中压根没有战痛快,现在好不容易能露一手我才不会放过这机会呢?”

然后桃逐兔回头看着兰子义,脸上笑得灿烂,他催促道:

“少爷你就快带人进城去吧,把事情处理完我就回去了。”

兰子义看着桃逐兔这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但可以肯定的是桃逐兔今天不在城外战到开心肯定不会先入城。

于是兰子义掉头吩咐辑虎营将士赶紧进城,他自己则跟上桃逐兔,

桃逐兔见状惊讶道:

“少爷你跟过来干什么?城外危险,赶紧入城去。“

兰子义说道:

“你说你有本事一人战退所有贼寇,那我跟你在城外也不会有危险。

你自己夸下的海口难道还不敢承认?“

兰子义本以为这样戳破桃逐兔的大话可以让他乖乖的和自己入城,没想到桃逐兔只是笑着摇摇头,对兰子义说道:

“那少爷可得在我后面更紧了。“

兰子义听到这话心里反倒是定了下来,桃逐兔敢带着他在城外浪肯定是有办法喝止贼寇,那他兰子义就更要看一看桃逐兔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贼寇为了报刚才登城土坡被炸之仇,现在正在蜂拥扑向西城门口,

城墙上的守军弓箭手看着贼寇即将进入射程,纷纷拉满弓箭准备射击,桃逐兔见状对兰子义说道:

“少爷,你让城上的弟兄把弓都收起来吧。”

兰子义听着吃了一惊,不过既然桃逐兔敢拿他们两个人的命来赌那肯定有自己的办法,

于是兰子义抬头对城墙上的守军喊道:

“不许放箭,把弓都收起来。”

城上守军听到这话都听愣了,但兰卫侯发令总也不能不听,所以将士们只好拉着弓瞄向城外,只是不放箭而已。

高延宗这时也趴在城墙头上看着城外,对这桃逐兔喊话道:

“桃三郎,你这是要赌命吗?”

城下桃逐兔听到高延宗吼声没有答话,只是抬手做出制止的手势,

桃逐兔停在辑虎营阵后不远处,看着逐渐逼近的贼寇低下头轻舒一口气,然后慢慢抬起头来。

随着桃逐兔的头一点一点抬起,他全身上下的肌肉也一点一点的绷紧,左手捏着弓臂骨节咯吱作响,右手搭箭慢慢将弓弦拉开。

在将双目放平后桃逐兔手中弓箭也已经拉开,此时的他双目电光四射,咄咄逼人,眼神决绝没有一丝犹豫,

对这面前跑步冲上的贼寇,桃逐兔高声喊道:

“妖贼听着!刚才乱军之中你们看不清爷爷我的本事,现在地方够宽,看客够多,我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我北镇桃逐兔的身手。

听着!你们冲在最前的一共九人,我现在连放十箭,从左到右,依次射左眼、右眼、眉心、嘴、喉咙、心口、喉咙、嘴、眉心,最后一箭射你们队后那个当官的盔上红缨,你们可看好了!“

说罢桃逐兔手如电发,连连开弓,取箭,拉弦,放箭一气呵成犹如电转,只一眨眼十箭连珠就放了出去。

冲在最前面的贼寇是一队追杀而来的长枪手,本来这队人准备硬抗城上弓箭手的箭雨,追上城门口的辑虎营肉搏,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正妖居然下令不许放箭,还有人出来迎战,而且迎战的居然才两个人。

等到桃逐兔发话贼寇们才明白是有人想要逞英雄,

虽然听说北镇兵骑**准,弓术了得,可现在贼寇们冲的离城门还有一段距离,要说这样都能十箭全中,还要指哪打哪这就没人信了。

贼寇们深信这一点,只把桃逐兔的话当作耳边风,接着猪突猛进。

直到面前疾风扑面第一排的贼寇才明白箭射了过来,前排九人在同一时间一起中箭整排集体扑倒在地,

因为第一排集体扑倒,后面跟进的贼寇被绊住停下脚步,引得这群冲锋的长枪手全都停了下来,

冲在最前的贼寇停下又让后面跟着一起冲来的贼寇全部停下了脚步,两军居然就这么在城门前停下对峙了起来。

中箭的贼寇已经全部断气,后面的人将尸体翻过来,惊讶的发现这些人中箭的部位全如刚才桃逐兔所言,一点没偏,尤其是那个心口中箭的,箭矢穿破胸前铠甲直贯心脏,

贼寇后面这时有人惊呼道:

“红缨!红缨不见了。”

众贼回头一看,刚才桃逐兔点名要射的那个头目盔上红缨已经被射掉,要知道这可是贼寇头目,一直在贼阵后面,被前面好几排人给挡在后面。

桃逐兔这十箭连珠将贼寇镇在原地不敢动弹,贼寇们一任接着一人,交头接耳的将事情传开,哪怕贼中的头目和神棍厉声呵斥也无法阻止消息扩散。

说来也奇怪,若是没有桃逐兔的一番喊话,贼寇依旧拼死冲城墙,城头将士密集放箭,贼寇承受的伤亡肯定要比桃逐兔一人连珠放箭大得多,但那样的伤亡却阻止不了贼寇前进,现在桃逐兔区区几支箭就将贼寇喝止住,这到底是为什么?

兰子义驻马在桃逐兔身后,看着这个与自己一起长大的同年好兄弟雄姿勃发,一夫当关的震慑妖贼,心中又是欣喜,又是羡慕,还有连串的不解,为什么?为什么成千上万人无法阻止的敌人却会被一个人组织,

然后兰子义将目光放远,看着那些被贼寇拖回去的尸体,又想起了刚才桃逐兔的话,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明白了其中缘由。

当贼寇群起冲锋时虽然要面对枪林箭雨,但自己只要没被击中就不会死,只要自己足够幸运就可以活到最后吃香的喝辣的,哪怕伤亡率惊人但死去的终究都可能是别人,对单个的贼寇而言死亡就像是抽签,只要没抽到那倒霉的一签就无需畏惧,

但桃逐兔这十箭确实指哪儿打哪,虽然对贼寇整体而言造成的杀伤远远不及数千人的齐射,但对每一个贼寇个体而言死亡却被具体话了,此时继续冲锋他们就不会是抽签去死,而是一定会死,只要被桃逐兔盯上就一定会死。

虽然桃逐兔一人之力不可能歼灭贼寇全体,但却会消灭贼寇个人,贼寇的整体的确可以以极小的代价消灭桃逐兔,但有谁会去作为集体的大脑去思考呢?有谁愿意承担必然的死亡将胜利留给别人呢。

想到这里兰子义欣慰的笑了,原来事情如此简单,根本没有那么复杂,复杂的是我们的内心的恐惧让我们无法看清那些简单的原理。

桃逐兔聚精会神的扫视贼寇,他的杀气一直都收束在自己眼中,被他扫过的目标都有一种被直接命中后心跳停止的感觉,这种感觉让贼寇更加不敢动弹。城门外偌大的地方,两军对峙好几万人竟然都鸦雀无声,寂静的空气冷的都要凝结在一起,让人无法呼吸。

桃逐兔望着贼寇,低声吼道:

“哪个不怕死的还想上来?”

稍作停顿没人回答后,桃逐兔又抬高音量问了一遍。

这次有神棍在后方人群中高高站起,大声说道:

“斩妖除魔,一步登仙!

尔等若斩此妖就是大功一件,死后天堂无尽荣光等着你们,你们还在等什么?“

这神棍站的很靠后,他或许以为这么远的距离桃逐兔一定射不中,

但他想错了,

桃逐兔在他开口说话的时候就默默的拿出箭矢,挽弓,瞄准,仰起角度抛射,

在这一刻,城里城外的两军将士都忘记了战斗,他们静静地看着箭羽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后下坠,接着一箭封喉,那神棍闷声倒地,再也不能说出一句话来。

眼见击中贼寇,城墙上的将士们高声呐喊起来,兴奋地欢呼自己这边有一个神射手,

贼寇那边则被夺气,丧失士气的贼寇将士开始有人想要退回去。

就在大家都以为桃逐兔一箭定西门的时候,贼阵之中走出一个重甲战士,他身上的铠甲和之前登城砍栅的重甲贼一模一样,此贼手持大斧,边走边说:

“正妖,你若有本事便一箭将我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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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得胜归城

城上将士见到桃逐兔弓术了得,在弓箭射程外一箭夺人性命,都在城上欢呼雀跃,高延宗也在城头大笑道:

“北边鞑子果然身手了得!”

贼寇被桃逐兔身手震慑也都犹豫不前,刚才叫嚣着催促贼寇前进的那些神棍们也都没了动静,

桃逐兔立在马上昂着下巴扫视眼前贼寇,在桃逐兔神威四射的眼神扫射下贼寇纷纷低头回避,贼阵之中没有一人敢直迎这锐利的目光,他们只敢在桃逐兔扭头过后投来憎恨又恐惧的眼神。

桃逐兔被万人怒视却没有一点不自在,看上去他倒是很享受这种“待遇”,

城上的军士们挥舞着手中刀剑,齐声叫喊着“桃逐兔”三个字,哪怕项城其他三门都还在血战也都听得一清二楚。

兰子义笑看着桃逐兔,知道他这会已经出尽了风头,心满意足也能回城去了。

桃逐兔自己志得意满,见贼寇无人敢战之后便要勒马掉头了。

就在此时贼阵之中跨出一人,此人身披重甲,手持大斧,没走一步都能在地上踩出一个深深的脚印,这是一个登城砍栅的重甲妖贼,兰子义在城墙上与之交过手,深知这种人难缠。

那贼寇用他最快的步伐一步一步接近桃逐兔,边走边从捂得严严实实的头盔里发出沉闷的声音道:

“正妖休得猖狂,你若有本事便将我一箭射死,否则我到你马前之时就是你身首异处之时!”

兰子义见这重甲贼上来,不自觉的要紧了嘴唇,刚才在城墙上桃逐兔射死那贼寇甲士费了不止一箭,这里这里又怎么可能一箭射死?如果不能一箭射死这贼,那么桃逐兔之前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慑就会烟消云散,贼寇们便会跟在甲士后面蜂拥而上。

在桃逐兔一夫当关的这段时间里辑虎营入城已经差不多了,要说这时候掉头撤入城中完全来得及,但这众目睽睽之下临阵脱逃今后别说对敌了,就是走在自己人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兰子义扪心自问如果自己和桃逐兔调换位置他肯定就掉头回城了,毕竟面子这东西还是没有命重要的。

就在兰子义思索怎么开口把桃逐兔劝回城的时候,桃逐兔自己倒是小声跟兰子义说道:

“少爷,待会我要是一箭没把这王八蛋射死你就赶紧掉头回城,不要管我。”

说着桃逐兔已经开始搭箭拉弦,看来他还是准备在弓箭最大射程附近击杀这个贼寇。

兰子义听出桃逐兔话里有取死的意思,赶忙问道:

“三哥此话怎讲,我走了你呢?”

桃逐兔答道:

“我当然是冲上去和那妖贼拼个你死我活。”

兰子义扬声想要开口说话,但又怕被人听见影响桃逐兔心神,于是探出身子急切的说道:

“三哥何必跟个妖贼较真?在此送命不值啊!”

这时桃逐兔箭已搭好,听到兰子义的话后回头无奈的笑道:

“少爷,我话都已经放出来了,今天就是死也要把话说完,没什么值不值的。“

说着桃逐兔就扭过头去,拇指扣弦猛地将弓拉圆,一声发自丹田,猛地喝道:

“右眼,中!“

箭矢随声而发,疾如闪电,翱翔空中缺如虎跃山林,志在必杀。

出来挑战的贼寇甲士也不含糊,停下脚步飞转手中斧柄,斧刃下划“铛“地一声击中箭支腰间。

兰子义亲眼看到箭支末尾应斧而落,心叫不好,只这一眼头盔里就渗得全是汗,幸亏那甲士是背对着贼寇,要是让贼寇看见箭矢被斩断,不冲上来才怪。

前面桃逐兔也紧张了起来,忍了又忍才没把手伸到箭囊里去再取箭。

对峙两军都屏气凝神,所有人的所有精力全都集中到了眼下两人身上,

那重甲贼劈断箭支之后一直在用斧身障面,既不说话也不走,不知在等待什么

兰子义看着那重甲贼寇艰难的咽了一口吐沫,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到贼阵中那股蠢蠢欲动的攻击欲望,贼寇们就等着看这重甲贼下一步怎么动,

兰子义长出了好几口气,手里攥得全是汗,可是等来等去却不见贼寇动静,

桃逐兔慢慢放下弓,虽然还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态势,可兰子义知道他也快绷不住,只要贼寇有动静他桃逐兔肯定就抽出马刀冲过去了。

就在所有人都紧张地注视贼寇甲士的时候,那甲士却慢慢向后倾斜,接着重重的躺倒在地。

虽然不明所以,但兰子义与桃逐兔都长出一口气,贼寇阵中跑出两人来查看情况,挪开巨斧后惊讶的发现甲士面甲上右眼处涓涓的流出鲜血,卸下面甲后看到箭矢随被斩断但前面半支居然透过面甲上的眼洞整根没入眼眶,甲士刚才停住时就已经咽气了。

桃逐兔暗暗松了一口气,然后兴奋的对着贼寇说道:

“来!不怕死就来战个痛快!“

城头守军见已经分出胜负,像是炸雷一样欢呼起来,“桃逐兔“三个字再次响彻云霄。

贼寇这次被彻底夺气,而且辑虎营已经全部入城,在进攻已经没有意义,于是将甲士尸体拖回阵中之后贼寇就默默的退兵了。

桃逐兔收弓入囊,这才发现刚才一箭把弓臂都震裂了。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桃逐兔催马入城,两手抱拳,骄傲的对这城上守军说道:

“承让,承让“

兰子义掉头催马跟上,说道:

“干得漂亮三哥,这次真是扬了我北镇风范!“

桃逐兔大笑着对兰子义说道:

“少爷你也这么觉得?我桃逐兔从今往后就名扬天下了!”

两人就这么有说有笑的进了瓮城,辑虎营将士让出一条路来夹道欢呼,然后跟在两人身后进入项城。

城内无论是守军还是民夫都向着桃逐兔道喜,高延宗更是两步并作一步从城墙上下来,亲手挽住桃逐兔的马笼头为其牵马。

高延宗抬头看着桃逐兔,说道:

“桃家三郎今天一箭定西城,绝对是我大正的一段佳话。”

桃逐兔倒是没有嚣张的让高延宗为他做这种仆人干的事情,见到高延宗过来牵马后桃逐兔跨鞍下马,抓着高延宗的手说道:

“既然如此高大人可要请说书的好好把我的故事给人说了才行。”

高延宗哈哈大笑道:

“那是当然,等妖贼被灭后我请说书先生一座城接一座城的去给你扬名!”

兰子义笑看两人开口玩笑,也准备翻身下马与两人一起嬉笑,这时地上全传来一阵抖动,城墙也跟着晃悠起来,然后东城那边就传来了震天的巨响,远远望去天上升起了一注又一注浓烟。

巨大的爆炸声又把西城门这边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人们拉回了现实中,虽然西面城墙上所有的土坡都被炸平,贼寇也被桃逐兔吓退,但贼寇依然再其他三面继续攻城,项城依旧危如累卵。

爆炸声刚过桃逐兔便又翻身上马,问道:

“怎么回事?”

话还没有问完北面城墙那边又传来了剧烈的爆炸声,浓烟滚滚中大地再次震动了起来。

震动过后围在西城门的众人多少都有些骚动,有人甚至怀疑是不是贼寇攻城把其他几座城墙上的火药点燃了,

好在这时仇文若带人从城墙下来说道:

“大家不要惊慌,我刚才在城墙上看到了,城墙没有事,应当是东门和北门守军得手,已经用火药炸掉了贼寇登城的土坡。“

兰子义见仇文若下城,先是在马上抱拳行礼,然后问道:

“如果真能这样固然是好事,但西门这边辑虎营将士们冲杀了许久才让守军得手,先生凭什么认为东门和北门会这么快能用火药破敌?”

仇文若答道:

“确实是卫侯在外冲杀许久才有眼下的战果,但贼寇自西而来,西门贼寇更多也在情理之中,难打也正常。但其他三面城墙的贼寇能有多大攻势就不好说了,东城那边还有我放修建的楼橹,靠自己的力量埋设火药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伤亡会很大。“

正说话间城墙上从北边传过来一阵欢呼,守军将士一个接一个的互相转告,终于把话传到了西门这边,有军士对着城门楼下兰子义他们喊道:

“成了!北门那边桃逐虎将军用城里送上去的火药把土山炸了,城墙也没有损伤!”

众军士一听都欢呼了起来,兰子义听到这好消息也高兴地开怀大笑,

好消息不止这一个,城头的军士刚通报玩北门的情况不久东边也有军士骑着马飞也似的赶来对众人说道:

“东门贼寇退了!逐鹿将军已用火药将贼寇土山全部炸毁,贼寇已经退了!”

众人听到消息又是一阵高过刚才声浪的欢呼声,一番血战终于取得了应有的战果。

不过兰子义并不放心,土山被炸贼寇还可以再堆土山,这样下来何时才能到头,

于是兰子义下马之后挤到仇文若身边,问道:

“现在我军虽然将贼寇击退,但贼寇还会继续起山攻城,这样无穷无尽我们可是撑不住的。

文若先生可有妙计?“

仇文若也沉浸在得胜的喜悦中欢快的笑着,听到兰子义忧心忡忡的问话后仇文若脸上挂上了一丝哀伤,但哀伤却并非是贼寇的威胁造成的,仇文若答道:

“卫侯多虑了。

刚才我下城埋设火药时发现这次贼寇起土山丢弃了的民夫尸体中有许多都是妇女,贼寇也已经到极限了,依我看贼寇很难再向今天这样堆土山攻城。

只是,可怜那些百姓......“

兰子义听着点了点头,这样看来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但为何东城、北城都有消息,南城却没有动静?

这时有令兵从南边城墙跑到西门来对着城下入城的辑虎营气喘吁吁的说道:

“刚才卫侯冲了南边贼阵后,贼寇在南门攻势就越来越强,现在更是像发了疯一样攻城,魏将军叫我来请援兵,还请卫侯爷过去救急!”

兰子义闻言赶快上马,吩咐道:

“辑虎营将士听令!立马赶往府衙换马,城上守军立即抽调人手往南门支援,

今天我们已经赢了,现在我们要做的是让贼寇知道我们的厉害!

众军士随我来!“

说着扬鞭催马,奔向知县衙门,

其他军士闻言都呐喊着行动起来,势要在最后给贼寇以颜色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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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

第一百七十八章 战后小宴

远处的地平线在缓缓落下的夕阳中被描绘成了一抹艳丽的红色彩带,

无尽的平原一直通往那远方的半轮鲜红之中,

斜阳西垂,山河葳蕤,项城里的住户人家都燃起了锅灶,袅袅炊烟悠闲的飘向空中,随风西去,去追赶即将沉入大地的夕阳,去追赶属于自己的往昔。

多么美丽的一副田园牧歌之景,如果没有城外支离破碎的尸体,没有烧得只剩一点火星的残骸,相信很多的人都会沉浸在黄昏的美景中无法自拔。

但现实是残酷的,现实是无情的,再美的景色也只是将战争的血腥凸显的跟清晰而已。

兰子义作战时间虽短,但他已经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极力克制自己不再张望逝去的夕阳,以免自己被那种不切实际的景色毒害,沉沦到温柔乡中无法自拔。

兰子义站在府衙门口,闭上眼微微扬起下巴深吸一口气,炊烟的柴火味充满了他的肺部让他的心静了下来,他任由微风吹拂面孔,这种久违的惬意让他陶醉,但这中惬意也是一种与当下格格不入的毒,打赢吧,等到打赢了贼寇之后一定纵马在原野上好好的享受清风的快感。

兰子义这么想着,身后却传来了军士的声音:

“卫侯,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各位大人都等您过去。“

兰子义被军士的传话拉回了现实,“嗯”了一声后转身随军士向后衙走去。

没有了清风夕阳的滋润,兰子义又感到了身体各处传来的酸痛。

今日虽然只是战了一天但兰子义却觉得过了有一年,他与桃逐兔率部冲出西门拼杀一番之后又带人冲出南门支援魏琼楼,

贼寇围攻项城的三面土山被炸毁之后就将所有人都移动到了南边,不过战了一天贼寇欧也已经是强弩之末,兰子义与城墙守军相互配合,骑兵还为冲入贼寇阵中贼寇士气就已经跌落大半,桃逐兔在西门一夫当关的壮举也传遍了贼寇全军,也吓得贼寇不轻,所以今天最后的战斗打的还算轻松,魏琼楼在城中各地赶来的守军支援下也顺利炸掉了土山。

城南土山被炸时候贼寇便彻底停止了攻势退军,兰子义他们也退入城中,

等到将城墙上烧毁的木栅清理干净,掩埋尸体,收回伤员之后也就已经到了黄昏,忙了一天的守军这才想起来今天一天居然只吃了一顿饭,肚子立马叫了起来,于是城中各处都忙着烧火做饭,兰子义也趁着府衙里做饭的当口出来散散心,看看美景放松一下。

现在饭既然已经做好了,那兰子义也该和自己手下的这些将领们好好聊聊了。

兰子义与军士刚走到后衙客堂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桃逐虎爽朗的笑声

“三弟你今天可真是风头出尽啊!”

然后就听到桃逐兔说道:

“我看高县令一介文官砍起人来都比我们勇猛,心里实在是不甘啊,要是再不露两手这风头就都被高县令一人拿走了。”

这话说罢众人都是一阵大笑,然后就听见高延宗说道:

“三郎难道以为你今天能把我的功劳给抢了?

笑话,我可比你骁勇多了。“

高延宗这话说罢又传来桃逐兔的声音:

“高大人不服明天我们再比比,看看我们到底谁更骁勇善战。”

兰子义听到屋里的人都兴高采烈,自己也被感染,让带路的军士退下后自己便推开屋门说道:

“逐兔将军何必等到明天,大丈夫言出必行,要比就在今天比,等那么久做什么。”

众人见兰子义进屋纷纷抱拳行礼,

兰子义进屋后将屋门掩上,接着向众人回礼。

项城里统军的将领都已经在屋里了,加上高延宗一共九人,

可这么多人围在桌前,桌上的菜肴却不多,只有一条鱼,一只鸡,一只鸭还有一个猪肘,剩下的就是没人每个人面前的干粮馒头,比起在做众人的身份来讲这些菜真是有些寒酸。

兰子义看了看桌上的鱼肉微微皱眉,问道:

“将士们今晚吃什么?有肉吗?为什么我们上这么多?”

大家你望我我望你互相瞅了瞅,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倒是高延宗哈哈大笑先开口道:

“卫侯真是爱兵如子,这等寒酸饭菜都要先想着手下将士。”

兰子义说道:

“弟兄们每天都要听着我的命令去送死,结果到最后连饭都吃不上,我有什么脸面能吃下眼前的酒肉?

就算我厚着脸皮吃下了我将来又有什么资格再去指挥将士们出生入死?

我只想知道将士们今晚有没有就肉吃?“

这时仇文若答道:

“回卫侯,城中补给还够吃几天,今天打了胜仗,将士们都有腊肉吃。”

兰子义听后说道:

“只有腊肉?那就是没肉了?“

接着兰子义大声对门外喊道:

“来人!将这桌上的酒肉送到营中去,端给今天冲锋在前又负了伤的兄弟们,就说这是我兰子义对弟兄们的心意。

给我们把腊肉咸菜换上来,营中弟兄们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门外衙役听到命令后开门进来,为难的看着兰子义,又看了看高延宗。

高延宗笑了笑,说道:

“卫侯又吩咐就赶紧照办吧。”

接着高延宗有对兰子义说道:

“可惜我今天想和卫侯好好庆功,结果酒肉就这么没了。”

兰子义对高延宗作揖说道:

“高大人一番好意我心领了,但军情紧急绝不是我们享乐的时候,等仗打完了我做东,请高大人好好吃一顿,到时候再庆大功。

自己今天驳了高大人面子,多有得罪,还请高大人见谅。“

高延宗笑道:

“哪里话,卫侯一心为军才让延宗佩服呢。”

两人行礼过后兰子义终于来到给他留着的主座上坐下,等到衙役们把菜上齐,水填满之后兰子义举杯说道:

“刚才是我坏了大家兴致,现在我给大家赔不是,就让我以水代酒,自罚三杯。”

兰子义说罢正要喝水一旁桃逐兔把他拉住,桃逐兔说道:

“少......卫侯喝水也叫罚?一点诚意都没有。

既然庆功可以等到仗打完,那么罚酒也能等到,卫侯你别急着现在喝水,等到将来有的是时候罚你。“

此话一出在座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气氛一下子又回到了刚才那种热烈程度上。

兰子义自己也被桃逐兔抖得大笑,不过他发现魏琼楼一直坐在一旁只是符合,笑声中带着忧郁,可能是今天守城作战不顺利的缘故吧,

这并不怪魏琼楼,白天的时候是兰子义冲入南边贼阵把贼寇注意力吸引过去的,兰子义并不会拿这件事情来拿魏琼楼治罪,但作为军人打仗不利多少都会丢面子,兰子义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安慰他,所以就先等等再说吧。

一番嬉笑过后在做众人都毫不客气的拿起桌上的馒头狼吞虎咽起来,战了一天实在是饿的不行了。

兰子义自己也塞得满嘴都是,他一边吃一边问旁边仇文若道:

“文若先生刚才说城里的粮草够吃几天,到底是够吃几天?开战前备战时就一直说粮草不足,现在还能坚持多久?”

仇文若一口咽下嘴里的东西后说道:

“粮草顶多支持一旬,

现在我们用的都是高县令积攒下来的粮草,高县令当时只是按照城中百姓和他招募的三万民兵的限额准备了粮草,粮草够吃两个月,

但后来入城的官军也有三万余人,这中间还有七千匹战马,项城之前根本没有存草料,贼寇围城之前还能出城割草,贼寇围城之后喂马用的都是糠掺杂着粮食,马匹胃口比人打多了,又不能饿着,这种吃法要不了多久就会把项城吃空。“

兰子义听着放慢了吃饭的动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道:

“所以我们要尽快击败贼寇。”

桃逐兔听着说道:

“卫侯是有什么好主意么?刚才卫侯进门时就让我不要等明天,今天就和高大人比个高下,难道说卫侯打算今晚出战?”

兰子义说道:

“正是,我打算今夜出去劫营。”

在做众人听到这话都停下了筷子盯着兰子义看了起来,过了好一会桃逐虎才说道:

“少爷想法是好可贼寇人数有我们几十倍多,哪怕晚上出去劫营我们也最多讨些彩头,根本不可能将贼寇击溃的。“

兰子义说道:

“要是想靠杀贼把贼寇全部击溃那我们怎么都打不赢。

但如果是斩首呢?如果我们趁晚上出去将贼寇天王击杀,那么贼寇就会不战自溃,这可是四两拨千斤的好机会。“

听到这话高延宗说道:

“能够斩首当然好,但我们怎么知道贼寇天王在哪呢?城外贼寇连营十几里地这可不好找啊。”

兰子义说道:

“这个可就要听逐鹿将军怎么说了。”

听到这话众人都将目光投向桃逐鹿,

桃逐鹿倒是不慌不忙,慢慢悠悠的咽下馒头说道:

“据我所知贼寇天王每晚都会更换驻地,行止飘忽不定,很难抓住。”

众人听到这话都略显可惜地叹了口气,

桃逐鹿见诸位都被他吊住了胃口,话锋一转说道:

“但是我知道那天王今晚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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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庙算定策

桃逐鹿等着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之后扫视了一眼众人,看到连兰子义眼神都有些失望之后桃逐鹿终于露出了得意的微笑,然后他说道:

“虽然贼寇天王每天都会更换驻地,但我知道他今晚驻在何地。”

在座众人听到这话后都松了口气,桃逐兔更是调侃道:

“二哥平时不苟言笑,为什么今天学会卖关子了?”

桃逐鹿听到桃逐兔的调侃略显尴尬,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说道:

“嘿嘿,我也只是偶尔为之罢了。”

这时高延宗问道:

“那桃家二郎是怎么知道贼寇天王驻地的呢?”

桃逐兔正要回答,李广忠抢先说道:

“其实高县令应当问的是天王今晚在哪,而不是逐鹿将军怎么得到消息,

开战这两天来我一直在府衙保护仇家两位先生,同时协助逐鹿将军勘察敌情,消息的来往我心里还比较有数。“

高延宗本来问的是桃逐鹿,结果却被李广忠打断,而李广忠又明显不想把事情告诉他,这颇有些令高延宗恼火,但仔细想想情报这回事情本来就是机要,哪怕是桃逐鹿开口说的估计也是一样的话,但李广忠抢话还是令高延宗感到恼火,于是高延宗不无嘲讽地说道:

“那照这么说来我要想知道底细还得学李将军这样在府衙享清福才是?”

李广忠说话时原本面带微笑,听到高延宗这话琢磨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是在骂他躲在后面没有参加前线的战斗,想明白了后李广忠立马拍桌子站起来说道:

“高延宗你说什么?“

旁边的其他人赶紧把这两人拉住,兰子义也起身说道:

“大敌当前你们还有心情在这里口角,哪怕没有贼寇你们身为朝廷命官好意思骂街吗?”

然后兰子义对高延宗说道:

“是我下令李将军驻守府衙的。城中守将足够,我原本就计划让李将军待命,随时应对四面城门可能出现的人员伤亡。高大人如果对此安排有意见就跟我说,我们一起讨论。”

高延宗见兰子义出面为李广忠说话也不好再拿人说事,抱拳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言重了,延宗不敢。”

接着兰子义对李广忠说道:

“既然高大人有疑问,李将军就把你这两天干的事情说说吧,也免得大家再为此起误会。“

李广忠看到兰子义出面为他说话,火已经消了不少,坐会座上说道:

“这两日来我主要是在府衙保护仇家两位先生,管理待命的辑虎营,还有就是协助逐鹿将军勘察敌情。

说是保护两位先生,其实主要还是帮助两位先生调拨物资,分配人员,

辑虎营今天被卫侯调走之后我就已经不再管辑虎营了。“

兰子义听着点点头,其实城中禁军众多,理应让李广忠去一线指挥,但桃家三兄弟需要历练,所以兰子义就让李广忠做了后勤工作。

兰子义又问李广忠道:

“既然如此李将军你是如何勘察敌情的呢?”

李广忠听到这个问题下意识的扫视了一遍在做众人,然后说道:

“我也只是抽空替逐鹿将军做些事情,仅此而已。”

李广忠这样回答简直答非所问,但兰子义听着非常满意,看来桃逐鹿交代给他的事情他做的很好,而且口风很紧不乱说话,最主要的是他完全是在按照兰子义与桃逐鹿的吩咐做事,这种人用起来非常放心。

这时高延宗又说道:

“既然桃家二郎知道贼寇天王今晚在哪就赶紧告诉我们吧,不要再卖关子了。”

这次李广忠在没有抢话,桃逐鹿便说道:

“据我所知贼寇天王今晚将在北门外贼营过夜,而且今夜还要商讨大事。“

仇文若这时问道:

“什么大事?”

桃逐鹿摇摇头,说道:

“具体事情不明,但我推断应该与今天贼寇攻城惨败有关。”

一直没有发话的仇孝直开口问道:

“贼寇天王是随意驻扎在城北还是有规律可循?“

桃逐鹿答道:

“贼寇天王每晚的行动都尽可能的做到不重复,再来项城之前就已经如此,

但从围攻项城之后贼寇天王只在西门、北门、南门活动,从来不接近东门贼营。“

桃逐兔闻言略有皱眉,问道:

“那天王是嫌跑的太累吗?为什么不去东门。”

仇孝直这时掰开一个馒头,边吃便笑道:

“我猜天王不往东走是因为东边驻扎的是雷有德吧。”

桃逐鹿点点头说道:

“正是,

雷有德并不赞成强攻项城,他一直都想向东突进直取京城。但贼寇天王不许,所以就让他驻扎的离西边本阵最远。“

这时桃逐兔问道:

“如此安排不怕雷有德带队跑了吗?”

桃逐鹿说道:

“粮草物资都是贼寇天王集中发放,雷有德想跑没有粮食。”

仇孝直补充道:

“如果之前我们得到的情报准确,那么可以肯定的是天王非常忌惮雷有德,如果不是官军四面云集给予贼寇巨大的压力,这两人肯定会火拼。

把雷有德安排在外贼寇天王晚上还可以睡个好觉,至于跑不跑的问题,反正贼寇走到一地就蛊惑到一地,不怕没壮丁,雷有德走了也无关紧要,反倒是可以借官军之手除了这心腹大患,贼寇天王何乐而不为?“

众人听着都点点头,

桃逐虎也在一旁点头,不过他还若有所思的问道:

“既然贼寇天王本营在西门,为什么不在西门召见诸位将领?”

桃逐鹿答道:

“如果安排在西门雷有德不会答应。

南门贼寇今日遭到我军严重打击,伤亡惨重,北门贼寇守军相对完整,所以贼寇天王就安排在北门了。“

桃逐鹿这话说完众人都没有再问话,而是各自埋头苦吃,桌上一度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后兰子义见众人不再有意见,正要敲定今晚夜袭的事情,高延宗却在这时问道:

“二郎,你到底是跟谁得到贼寇天王情报的?”

桃逐鹿说道:

“我跟谁在交易情报这件事情连李将军都不知道,高县令就不要再问了。“

高延宗闭着眼摆摆手,嘴唇微微绷紧说道:

“二郎误会我了,我并没有想要知道你在和谁交换情报,我只是在想那个人不要是雷有德,

因为如果你是在和雷有德交换情报的话那么很有可能就中了对方借刀杀人之计了。“

此语一出在座众人都微微皱起了眉头,仇孝直也捋着胡子说道:

“此话不假,

贼寇天王和雷有德矛盾重重,如果是从雷友的那里漏出来的情报就很有可能是对方故意引诱我们去替他除掉天王了。“

桃逐虎听到这话说道:

“哪怕是被贼寇借刀杀人也无妨,

四面贼寇只有西侧一面听雷有德的,只要除掉贼寇天王我才不信雷有德有本事统一全军。“

桃逐鹿也跟着说道:

“大哥说的不错,我守东门,亲眼见到东门贼寇羸弱难堪重任,

所以哪怕被雷有德借刀杀人我们也是赚的。“

仇孝直笑着摇摇头,说道:

“如果我是雷有德,我先不说自己会不会故意在攻城时保存实力,也不说自己会不会借着官军击杀天王为借口调动全军士气,单就引诱官军出城迎敌这件事情来说,难道我就不会设好埋伏等着官军杀了天王后在出来清场摘桃子吗?

各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们可别忘了雷有德让你们吃过多少亏。“

这话一出众人又陷入了沉默中。

兰子义也深深的怀疑起了情报的准确程度,因为兰子义是亲自与桃逐鹿出城见过那个贼寇地煞的,那地煞就在东门外,很难说不是受到雷有德指使。

沉默片刻之后,桃逐鹿终于打破了沉默,他说道:

“我可以确信贼营之中那人是我的细作,不是雷有德的人。大家可以放心。”

不过桃逐鹿这话明显没有让人信服,高延宗开口说道:

“二郎,这种事情可不是确信可以解决的。”

桃逐鹿看着高延宗,声音不大但是语气坚定的说道:

“我确定,请相信我。”

听到这话众人的目光都一个接一个的转向了兰子义,

兰子义知道自己作为一军统帅,这种关键时刻必须由自己来定夺才行,但行动确有可疑之处,到底该如何是好呢?

默默的吸了一口气后兰子义抬起头来注视着众人,清亮嗓音开口说道:

“无论贼寇作何打算,我们的目标一直以来从未改变,那就是彻底消灭妖贼。

现在机会就在我们眼前,我们又怎能因为一点疑虑就放弃天赐良机?

别说这是贼寇黄雀在后的圈套,哪怕这是鬼门关我们也要去闯,说老实话又不是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过。只要我们仔细规划进攻路线我相信贼寇是拦不住我们官军铁骑的。“

这时李广忠说道:

“但这两日来我军骑兵都作为步兵在城墙上与贼寇交战,不仅疲惫不堪,而且已经出现了伤亡,今晚再出城作战就太累了。“

兰子义听后问道:

“那李将军告诉我我军入城时有多少骑兵?”

李广忠答道:

“七千。”

兰子义又问:

“现在多少?”

李广忠答道:

“加上辑虎营六千。”

兰子义横扫诸位己方武将后说道:

“骑兵胜在冲锋陷阵,现在我们却拿来当步兵用,短短两天已经折损了一千人,再这样耗下去到最后连能够出去冲阵的人都没有。

正是因为有伤亡,所以我们才要在伤亡殆尽之前将骑兵用到正确的地方,而今晚出战贼寇便是正确的地方,哪怕出去战死,哪怕没有击杀天王,至少我们把骑兵用到了该用的地方,而不是用在城头与贼寇消耗。“

众人听到兰子义掷地有声的发言后都知道今晚出击已经决定了,

在座众人又何尝不想出击灭贼,但每一次出击都是消耗自己兄弟生命的行动,不能不仔细揣摩,谨小慎微。

听完兰子义的话后桃逐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

“那么我们就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

到底该分几路出城击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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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周末愉快

第一百八十章 夜袭

桃逐虎深吸一口气,说道:

“那么我们就剩最后一个问题了,该怎么打?”

桃逐兔听到自己大哥的问题颇有些不解,问道:

“当然是出城打了,还有什么怎么打的?”

桃逐虎道:

“出城也有好几种出城方法,我们是四面出击还是单攻北门?”

桃逐兔说道:

“当然是单攻北门了。

贼寇人数众多,我们至多只有五千骑,就这点人还分成四股出击那岂不是给贼寇送肉?“

一旁仇孝直说道:

“但如果把雷有德黄雀在后的因素考虑进去就不能只攻北边贼寇大营了。

那是孤注一掷,会中贼寇圈套的。“

桃逐鹿说道:

“雷有德有没有在背后作梗只是猜测。”

仇孝直说道:

“可并没证据证明不是雷有德的奸计,

一旦中招我军必然损失惨重,难道二郎想拿自己和手下将士的性命去证明一个猜测吗?“

仇孝直说的在理,在座众人又陷入了沉默当中。

过了一会后桃逐兔说道:

“怕他娘的作甚?我军铁骑战力不知比贼寇高到哪里去了,雷有德若是敢拦就让他拦,我们杀出条血路给他看。”

桃逐虎见自家小弟说的这么冲动,有些恼怒,摇摇头说道:

“三郎,不要说胡话。

我们冲出城去是为了灭贼,不是为了中埋伏,更不是要去自杀,该考虑的考虑清楚才是正道。“

桃逐兔被自己大哥压了一头略有不快,哼了一声闷头吃起饭来。

这时仇文若说道:

“既然兵力有限那我们就需要集中兵力,既然有后顾之忧那我们就分出兵去解忧。”

桃逐兔听到这话不客气的说道:

“文若先生这说的不是废话么。”

桃逐兔虽然说得很不客气,但仇文若并没有生气,他笑了笑说道:

“确实像是废话,但我想说的是我们没有必要非得四面出击,有威胁的是雷有德,贼寇天王又与雷有德相互龌龊,就算雷有德想要黄雀在后他也不能直接把大队人马带到北门去,我们只需要分点兵威胁一下雷有德的东军,把他的人牵制住就可以,其它西门和南门在城墙上点些火把摇旗呐喊即可。”

众人一听都觉茅塞顿开,是啊,干嘛非得去冲四座门,冲两座就够了,这么明白的事情为什么刚才就脑袋轴的没想到。

兰子义听着点点头,然后说道:

“就按文若先生所言,兵分两路,主力攻北门,疑军攻东门。

李将军,找个不被人怀疑的借口立刻将骑兵抽调出来,让他们现在就休息。“

李光宗抱拳说道:

“得令。”

兰子义又转头问桃逐鹿:

“城中可还有贼寇细作?”

桃逐鹿答道:

“当然有,但他们只能知道我想让他们知道的消息。”

兰子义点点头说道:

“那就让他们什么也听不见,保密。”

桃逐鹿问道:

“要不要散播假消息?”

兰子义想了想说道:

“不必,无论透漏出去什么消息都会让贼寇警觉,那对我们没有好处。”

桃逐鹿点点头,也抱拳领命。

在席上一直没有说话的魏琼楼这时突然开口道:

“卫侯!无论如何我愿为先锋将军直取贼寇天王,还请卫侯成全。“

+++++++++++++++++++++++++++

夜已经深了,由于城中宵禁,项城里灯光已经全部熄灭,路上除了偶尔路过的巡逻守军外已经空无一人。

此时的大地格外寂静,穹顶般笼罩在大地上的星空一点一点的随着银河向远处流淌,在夜幕的边缘与大地上的点点灯火相互渲染,最终融为一体,

好一番美景,只可惜大地上的点点灯光正是贼寇营中的灯火。

兰子义全身披甲站在北城楼上,他那身雪白的亮银明光铠在这样晴朗的夜空中就像镜子一样反射着星光,桃逐虎一直劝他换一身铠甲,可不穿白甲穿什么呢?兰子义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颜色可穿。

晚饭的最后一直都是魏琼楼在拼命请战,大家都知道魏琼楼是想借机挽回白天的面子,但他显得过于冲动了,兰子义害怕他会在出战时盲目冲杀,误判敌情,

可魏琼楼决意出战,甚至要立军令状,桃逐虎也替魏琼楼求情,最后兰子义就让魏琼楼作为北门出击的将领之一率队夜袭贼寇天王,军令状兰子义并没有让他立,因为这种偷袭并不能保证一定成功,立军令状没有意义。

这次出击城中五千骑兵被分作三分,桃逐虎,魏琼楼,李广忠三人率领四千人做主力突袭北门外贼寇天王住所,

桃逐鹿五百骑出东门佯攻雷有德东营,

兰子义与桃逐兔率领五百骑作为后备在城中待命。

兰子义本来是想要与主力一起出战的,再不济也要和桃逐鹿一起佯攻东门,但他一提出出战的请求就被在场所有人给顶了回去,大家都不愿让兰子义出去冒险,

兰子义不得已只好留在城中。

瓮城里将士们已经准备就绪,各面城墙上的守军也都已经准备好了。

兰子义又仰头看天,想算算现在是什么时辰。

这时桃逐兔凑过来说道:

“少爷,今晚没咱俩什么事了,你去睡会吧,这里我看着,

你都连续两天你都没怎么休息了,不要累出病来。”

兰子义笑了笑,没有回应桃逐兔,而是问道:

“高大人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桃逐兔见兰子义没有睡意,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说道:

“高大人在东门那边协助二哥。”

桃逐兔说完,旁边就有军士过来说道:

“卫侯,时间到了。”

兰子义听着点点头,接着看向瓮城里驻扎的将士们,

将士们明显已经得到消息,都在做最后的准备。

这时先是先是南门那边有亮起火光,兰子义回头望去南边城墙已经全部点亮了火把,接着南边的守军战士们敲锣打鼓,高声呐喊好像马上就要出城与贼寇决战。

接着是西门,与南门一样,城墙上面燃起了火把,将士们也在城头敲锣打鼓做出一副进攻的样子。

接下来是东门,东门这边并没有跟着一起点火敲锣,而是沉默了片刻,兰子义知道是在开门向外派遣骑兵,又过了一会之后城墙上才燃起了火把,守军高声呐喊为城外助威。

北城门这边瓮城里的将士们听到三面传来喊杀声后自己的精神也都紧张了起来,马上他们就要出战了

站在城门楼上的兰子义将三座城门的攻势看的清清楚楚,东城那边可以看到贼寇营地里已经燃起火光,南门外和西门外也可以看到贼寇营中有火把正在汇聚。

这时城下瓮城里有人高声问道:

“卫侯,我等何时出战?”

瓮城里立即有另一个声音说道:

“魏将军,不要暴露了我军行踪。”

是魏琼楼和李广忠的声音,兰子义听到这句问话皱了皱眉头。

按照众人商讨出来的计划,这次北门的进攻要等到其他三面城门将贼寇调动起来之后再开始,虽然现在已经可以出战但魏琼楼求胜心切,待会接敌之后会不会出漏子这都不好说,

但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容不得兰子义再做什么其他调整了。

于是兰子义向旁边的军士点点头,命令依次被传递下去,北城门在咯吱咯吱的响动中被打开,魏琼楼一看到门外灯火就高喊一声,一马当先冲了出去,身后将士们本还打算出城列队,但那就追不上魏琼楼了,于是将士们都跟在魏琼楼后面一股脑的冲出城去。

桃逐兔见状大惊,赶忙对兰子义说道:

“少爷,魏琼楼这......”

兰子义伸手止住桃逐兔,他脸上阴晴不定的看着出城的队伍,说道:

“无妨,虽然是猪突但还不会伤到全局。”

桃逐兔见兰子义都没说什么自己也不好再说,叹了口气站到一旁。

北门出城的官军骑士们驱马急速狂奔,快接近贼寇灯火时便拿出火箭搭弦,一声令下后数千只点燃的箭矢飞上天空把夜空照的通红,接着顺势下坠直扑贼寇营外的窝棚,

那些住在窝棚里的贼寇百姓被喊杀声惊醒纷纷爬出来一看究竟,迎接他们的则是漫天的流星火雨,

贼寇百姓们中箭倒地,他们的行营被点燃,活着的人惊声尖叫,四散奔逃,

这时的官军铁骑们已经冲入营区,他们点燃了一个又一个火把,把目力所及的所有东西都点燃放火,

兰子义在城头望去,贼寇北营从接敌的哪一点开始燃起了一丝火星,火星慢慢变大最后成了燎原野火,点燃了整片贼营。

贼寇人数众多,官军若想完成斩首的目标必须要尽可能的制造混乱,放火就是重要的一步,这时出战之前大家就已经商量好的战术,只不过这就苦了贼寇手下的那些百姓了,

根据桃逐鹿得到的情报,贼寇天王今晚的回营并不在北边军营中召开,而是在营外支起了一定大帐篷,据说这是雷有德的要求,看来贼寇的矛盾比想象中的要尖锐得多,雷有德连天王控制的军营都不敢进。

此时贼寇大营已经变成一片火海,官军骑士们的方位很好判断,因为他们就像是催命的勾魂鬼,走到哪里哪里就变成火狱向周围蔓延。

看着将士们快速接近目标所在的帐篷兰子义脸上的凝重逐渐消失,他微笑的点点头心想原来如此顺利,之前真是多虑了。

就在这时有一军士急匆匆的赶上前来,气喘吁吁的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逐鹿将军有要事求见。”

兰子义听后大惊道:

“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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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要投入工作与学习中了,祝大家在新的一周里充满动力

第一百八十一章 突如其来

城外由官军骑兵引燃的火蛇绳索盘旋,席卷贼寇营地,将士们就像是巨蛇的血盆大口撕咬吞咽着贼寇的血肉,

北边城外原本望不到头的贼寇营地在夜空里被点燃,那一团不断蔓延的火焰推送出的烟尘已经遮挡了星空,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这团肆虐八方的鲜红好像是由天空被割裂后的伤口里流出的鲜血汇聚而成,血腥、炙热、透露着残酷的现实所能充满的一切暴虐的美。

兰子义注视着城下的血池火海,嘴角挂上了一丝微笑,如果是入京之前的兰子义见到眼前这幅场景,见到在城头冷笑的自己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当初的兰子义想要成全天下人性命,现在却笑看苍生化作火海,此中变化可是天壤之别,而这种变化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生在一个人身上,仔细想来还真是讽刺。

兰子义当然知道这种讽刺,他能明显的感受到自己内心撕裂的苦楚,可他能怎么办?现在已经回不去了,想必这就是年华易逝,青春不再吧。

兰子义正望着外面的战况独自伤感,城墙上却急急忙忙跑来一个战士,此人气喘吁吁,好像有要是要见兰子义,守卫兰子义的将士见此人匆忙怕出意外就将他拦在了一旁,

军士虽被拦住,但嘴没有被堵住,他等不到将他搜查完毕就远远的对兰子义喊道:

“卫侯!逐鹿将军有事求见?”

兰子义闻言立刻从自己的忧思当中惊醒,大惊道:

“你说什么?”

要知道桃逐鹿率领的军士与北边主力是前后脚出得城,这么短的时间内怎么可能完成佯攻任务回城?这一定是遇到了重大变故需要通报。

兰子义赶忙命令卫士放行,被阻拦的军士来到兰子义面前单膝跪地说道:

“卫侯!逐鹿将军有紧要军情通报,现已入东门,小人现行一步,特来通知卫侯集结手下辑虎营五百骑。”

兰子义听到军士集结手下后备骑兵的请求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到底是出了何等状况。

兰子义虽然心里明白是谁在请求集结兵力,但他还是有些侥幸地问军士道:

“是谁要求召集将士的?”

军士答道:

“回侯爷的话,是逐鹿将军。”

虽然军士的答案肯定是这军,但心里的侥幸被打破还是让兰子义紧张的直咬嘴唇,他又问道:

“那逐鹿将军有何军情通报?”

军士抱拳答道:

“小人不知!”

这时旁边桃逐兔凑到兰子义耳边问道:

“少爷,怎么办?”

兰子义皱着眉头咬牙说道:

“立刻传令剩下的辑虎营将士在瓮城集结。”

然后兰子义掉头盯着桃逐兔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亲自去!把我的马也牵来!”

桃逐兔听到兰子义牵马的命令略显犹豫,问道:

“少爷,你还是……”

话还没说完兰子义就骂道:

“如果北城外真的中了埋伏,你以为靠你和二哥能把场子扳回来?

还不快去!“

桃逐兔不得已抱拳点头,领命而去。

接着兰子义又对另一军士下令道:

“你立即去东门告知高延宗高大人,让他立马来北城负责指挥,快去!”

那军士抱拳领命,也赶紧走了。

兰子义又对城头军士嘱托一番,命他们不得妄动,坚守城池等待高延宗到来。

说完这些城下已经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兰子义转身准备下城楼。

没想到桃逐鹿却在这时沿着城下楼梯迎面上来,兰子义见桃逐鹿登城心里反倒安稳了一些,因为如果真是军情紧急,甚至是北城外中了埋伏的话桃逐鹿肯定是没有时间登城的。

桃逐鹿快步爬上阶梯来到兰子义面前,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少爷,情况不太妙。”

兰子义一边招呼守军拿水来一边说道:

“二哥慢慢来,不要着急。

你说什么不太妙?难道北城外有贼寇埋伏吗?“

桃逐鹿接过水喝了一口,换了口气说道:

“是也不是。”

兰子义听得有些糊涂,问道:

“此话怎讲?”

桃逐鹿借着这段空闲平复了呼吸后环视了一下周围,

兰子义明白桃逐鹿的意思,立刻下令周围军士让开,清出一片空地来,

然后桃逐鹿说道:

“我刚刚率部出城就撞见了与我暗通的那个地煞派来的传信人,他告诉我今夜不宜突袭贼寇大帐,贼寇天王和雷有德都带了大队精锐甲士参会。“

兰子义说道:

“可二哥说城外不是埋伏。“

桃逐鹿答道:

“当然不是,据地煞说贼寇天王连日攻城,伤亡惨重,而且开战前说真神降旨,项城必破,现在打成这样天王威信打损,军中支持雷有德掌军的呼声甚高,今晚召开的这次会议就是想要稳定军心,但天王和雷有德都对对方不放心,所以带了大批人马过去镇场,今夜攻贼虽然不会中埋伏但却会撞到墙上,对我们没什么好处。“

兰子义听到这话托着手不停的摸自己的下巴。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虽然现在没人说,但仔细想想之前在裕州与贼寇天王谈判时要是兰子义不那么强硬,找点借口与贼寇天王拖上一段时间,以当时雷有德入狱的实际情况,说不定就能让贼寇天王把雷有德斩了,但当时兰子义的表态太过强硬,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断了贼寇天王投降的念头,才又重新启用雷有德,导致裕州惨败,现在每每想起兰子义都后悔的心如刀绞,

而按照现在得到的军情,今天晚上雷有德很有可能借机向贼寇天王逼宫,按照兰子义的判断贼营之中的呼声搞不好都是雷有德自己做得手脚,这样说来今晚贼寇自己火拼的可能性极高,一旦火拼兰子义就能坐着摘桃,哪怕不火拼贼寇也会因此加深猜忌,后面项城的压力会小许多,

但现在兰子义却集中了手下骑兵突击贼寇大帐,平白无故送贼寇一个团结对外的借口,简直与上次谈判犯的错如出一辙,圣人有云:君子不迁怒,不贰过。可兰子义却在一个坑里摔了两次,想起来真是让人脸红。

此时的兰子义脸上的表情就像是便秘了一旬之后在茅坑上蹲了半个时辰却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一样,真是难看到了极点,

他“啧“了一声,问道:

“这么重要的情报那个地煞为什么不早说?“

桃逐鹿答道:

“卫侯也知道,那地煞本是贼寇天王贴身侍卫,只因帮雷有德说了一句话就发配到雷有德这里吃冷饭,雷有德当他是天王的人,天王有不把他当人,两头不被信任,他直到雷有德带精锐出发,营中空虚之后才感觉事情不对,得到情报后他以最快的时间与我联系,可已经晚了,我是突入贼营之后遇见他才知道的。“

兰子义听桃逐鹿把话说完,皱着眉头看向城外,

城外战火依旧,可以清楚地看到点燃贼营的火蛇还在继续前进,出征的骑兵依旧如入无人之境的在贼阵中肆虐,

但这样的战况还能维持多久?夜袭的任务是直插贼寇大帐将贼寇天王斩首,但过去了这么久骑兵依然在四面冲撞,说明还是没有找到大帐所在,而现在又知道贼寇大帐周围屯驻着大量的贼寇精锐,哪怕是第一时间冲过去都不见得能讨到好处,现在耽搁了这么久贼寇估计已经做好了准备。

桃逐鹿在一旁说道:

“少爷,情况你已经了解了,现在让我去把人都带回来吧。”

兰子义回头看了桃逐鹿一眼,说道:

“你怎么带回来?”

桃逐鹿没听懂兰子义在说什么,只能说道:

“我已经将攻东门的人都带回来了,再加上城中的骑兵有一千人,这些人足够冲破贼寇可能的阻击,等我找到大哥他们后就和他们说明情况,命他们立刻回城。”

兰子义听着桃逐鹿所说只是沉思,没有答话,

桃逐鹿见状问道:

“少爷难道还想继续寻找贼寇大帐,冒险冲击一次?”

听到这句兰子义才深吸一口气,长叹道:

“想不想冲得有到了前线才知道,这里怎么能决定。”

桃逐鹿听到兰子义向出征的消息吃了一惊,赶忙说道:

“少爷,月黑风高,兵荒马乱,你出去太危险了。”

兰子义见桃逐鹿不想让他出城,怒道:

“我乃一军统帅,我不出城难道还在这里看戏不成?

今日魏琼楼报仇心切,你出去能让他回来吗?如果我不去魏琼楼肯听谁的?“

兰子义与桃逐鹿两人正要争执,守城军士突然说道:

“卫侯快看,城外有火把!”

外面已经打成一片,有火把有什么稀奇的,但军士大声通报,一定是贼寇那边有了动静,

兰子义与桃逐鹿掉头向城外看去,果不其然,远处贼寇营地深处有一整片密集的火把和灯笼,像一堵墙一样立在阵中,那堵光墙随着某种节奏不规则的来回摆动,火势和光亮都团成了一团,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最糟糕的是官军骑兵组成的火蛇已经消失,火势蔓延也已经停滞了下来,看来出城的骑兵已经被贼寇截住了。

桃逐鹿看着那团亮光说道:

“已经接战了,但为什么我军将士既不前进也不后退,他们这种样子好像是陷入了混乱中。”

兰子义叹道:

“我们知道那里有贼寇精锐只是巧合,但出城的将士不知,他们八成是把那当成贼寇的埋伏,以为自己中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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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火中取栗

兰子义听到桃逐鹿描述的战况后叹气道:

“我们知道贼寇只是碰巧把精锐带了过去,可已经出城的将士们怎么会知道?

他们肯定以为自己中了埋伏。“

说完兰子义便转身要下城楼,

桃逐鹿见状一个箭步跨上前去,拉住兰子义的臂膀说道:

“少爷,你不能去,前面已经接敌,又是一片乱战,太危险了,你就这么冲过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桃逐鹿掉了脑袋也担当不起啊。”

兰子义回头看着桃逐鹿道:

“二哥,前面不知敌情已经乱作一团,这时候我再不去出城的那四千兄弟可就没了。”

桃逐鹿说道:

“所以让我去就行,只要我把事情原委告诉大家,混乱就会结束了。”

兰子义道:

“四千多人哪怕是在校场站着你说话都要费上一番功夫,更何况现在军心已乱?

二哥与领军各将又不互相统属,你这样过去怎么能在一片混乱中稳定军心?

二哥!事情紧急,我要是不出去大家就得死在城外,这一点你心知肚明!

二哥,你考虑怎么拦着不让我出城倒不如考虑怎么护着我别让我死在城外。“

桃逐鹿盯着兰子义的眼睛看了许久,久到旁边军士都以为两人就此谈崩。

最后桃逐鹿咬着牙“唉“了一声,拉着兰子义下城,边走边说:

“那少爷一定要跟紧我和逐兔,千万不可任性,

这次出城就是混战,阵法谋略全都用不上的。“

兰子义跟着桃逐鹿在城墙楼梯上狂奔,听到这话说道:

“只要打仗,无论是什么样的混战谋略总会用的上。“

说话间两人已经急匆匆下城,

守城的将士已将通往瓮城的城门打开,桃逐兔领着城中剩下的辑虎营和桃逐鹿带来的将士合兵一处,列队等候在瓮城中。

见到兰子义下来,桃逐兔显得有些遗憾,看来他还指望着自家二哥把兰子义劝在楼上。

兰子义与桃逐鹿来到桃逐兔旁边翻身上马,桃逐兔还想对兰子义说些什么,但兰子义已经开口向众将士发话道:

“城外没有贼寇埋伏,那只是贼寇大帐外的精锐守军,但前军不知,陷入苦战

现在我带诸位兄弟出城,只为接应我军将士回城,

贼寇没有防备,以诸君之力灭之如同砍瓜切菜;但贼寇人数众多,又兼遭受偷袭,野火遍地,肯定恨我军入骨,所以诸位将士出城后一定要随我速战速决,切记不可恋战,明白吗?“

众军闻言高声唱喏,兰子义点点头,也不管旁边桃逐兔是忧是喜,对着城门守军高喊道:

“开门!“

言罢,守军将士便将城门拉开,城中将士在兰子义率领下抽出马刀蜂拥出城。

项城城墙与贼寇营地之间的无人带早已被对面的大火照亮,兰子义与手下一千辑虎营将士通行在泥地中畅行无阻。

随着离贼寇营地越来越近,营地中的景象也越看越清楚,

那里已经是一片地狱,贼寇的百姓毫无规律四处搭建的窝棚和窝棚周围放着的物资是极佳的助燃材料,前锋将士们放出的火矢和扔出的火把只要落地就能燃起一片大火。

一片又一片的野火和快就练成一片,火焰在北风的呼啸中席卷入云,犹如火龙窜天,而窜天的火龙散发的热量又将周围的空气全部抽取而来,引的风势更甚。

住在窝棚里的百姓们四散奔逃,男人的呐喊,女人的尖叫,孩子的啼哭,不绝于耳,

火光映耀中黑暗的人影互相交织,密密麻麻,在这一刻人已经不再像是人,兰子义从未如现在这般觉得人命是如此轻贱,轻贱的连蚂蚁都不如,而这座人间地狱就是是他一手策划并且实施的。

前锋军士已经快要跨入火线之内,虽然将士们来的匆忙,没有带马槊,但他们手中的马刀也不是吃素的,锋利的刀刃被火光染的通红,还没有杀人就已经笼罩上了一层血雾,

就在将士们即将接敌,马刀就要砍下的时候,兰子义却下令道:

“贼寇百姓俱为胁从,虽中妖法,但原本无辜,今夜又罹难于此,尔等不可再滥杀!

我等只为接敌,所以收起你们的马刀,在接敌之前除过挡路之人外不得再杀!“

将士们闻言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将马刀收住,不再挥砍。

惊慌失措的贼寇百姓们见到辑虎营将士们冲锋都将前路让开,高喊着:

“正妖来啦!正妖来啦!”

兰子义听着“正妖”的喊声,又想起之前在贼寇营中见到的那副景象,痛心疾首,为何良民百姓这么快就变成了妖法的信众。

但现在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问题,一旁桃逐兔开口说道:

“城墙上还看的清哪里交战,现在一入火海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了?

大哥他们在哪?“

兰子义虽然被众人包在中箭,但还是被火焰烤的连疼,铁质的甲片在高温中穿在身上就和上刑一样,燥热透过身上的衣服传至肌肤,兰子义觉得自己和被架在火上烤没什么区别。

桃逐兔说话的时候兰子义正取出水囊给铠甲上淋水,水囊已经被火焰烤温,温水浇在铠甲上还被烫成蒸汽,

听到桃逐兔的话后兰子义抬头望了望四周,烦躁的也不知道该怎么找到友军。

还好桃逐鹿一直保持清醒,高喊道:

“我军一路走来全都在放火,唯有前路不点火,顺着被大火夹在中间的路走肯定能找到前军。“

兰子义洒了些水之后将水囊收回腰间,大声宣令道:

“逐鹿将军说的没错,大家顺着火势走!”

一声令下这一千多将士一头扎入熊熊烈焰之中,

无论刚才出城的将士们刚冲入贼寇营区时这里是什么样子,都已经与现在的景象无关了,

滔天的大火已然壁立为万丈悬崖耸立在将士们经过的道路两侧,火焰将道路压迫,低陷,变成火海中的神谷,行走其间就像是顺着巨兽的咽喉一步步滑向深渊,那种感觉不是被地狱吞噬,而是自己在冲向地狱,

越往火焰深处走温度越高,马匹身上流出的汗水在第一时间被蒸发的无影无踪,将士们身上的汗水则被蒸馏在铠甲中快要沸腾,

但这并非无法忍受的痛苦,比痛苦更令将士们煎熬的是恐惧,

之前还在四散奔逃的百姓在贼营深处已经越来越少,偶尔出现在道路前的那些人都已经倒在地上无法动弹,道路两旁的火焰中不时可以看到人影在烈火中被点燃,点然后被笼罩,笼罩后蜷缩在地化为灰烬,

将士们开始时还高声呐喊着冲锋,但冲了一会之后都安静了下来,虽然将士们嘴上没有说,但兰子义知道大家都在担心这样一路冲下去会不会自己也化为灰烬,因为兰子义自己就在担心这件事情。

终于,前面有军士喊道:

“前面有人,前面有人!”

听到这消息众人都振奋了起来,无论前面是敌是友,只要有人就说明前面有生路,有生路就不会被火烧死,

在烈焰中穿行许久的众辑虎营将士终于看到生机之后兴奋的嚎叫起来,冲到近处看清楚前面是站着的步兵,不是友军骑兵,于是将士们操起马刀奋身一跃冲出火焰。

撕破烈焰而出的骑兵战士身上冒着青烟,刀刃上裹着一层青蓝色的火光,脸上须发尽燃,乍一看犹如从阴曹地府奔腾而出的索命无常,背对着火焰的贼寇对此毫无防备,直到刀刃交颈才有知觉,回头望见这等恐怖的模样便被吓得魂飞魄散,胡乱散开的贼寇就此作鸟兽散。

兰子义他们冲出火焰本以为会遭到贼寇顽强的抵抗,交手之后才发现这些贼寇没有丝毫作战的准备,

贼寇们都衣冠不整,好些人只穿了一条底裤,他们手持的武器也都五花八门,根本不像是又被而来,倒像是因为情况紧急慌忙出动之后随手拿起什么就上了前线。

辑虎营将士们见状怎会错过机会,马刀扯动炙热的空气斩断一个又一个脖颈。

将士们一路砍瓜切菜,轻松的撕开了前面贼寇组织的包围网,之前出战的辑虎营将士们正被围在中间进退不得,

桃逐鹿见状对兰子义说道:

“少爷,看来被打懵的不止是我们。”

兰子义听着点了点头,的确,出战的将士们不知道贼寇精锐在此,贼寇自己也不知道守军会派出骑兵劫营,贼寇自己也处在被偷袭之后的震惊中。

这么想来能在被偷袭后这么快就调动人手将官军包围,贼寇反应速度还是很快的。

只这一会见兰子义他们已经率队撕破了贼寇南侧薄弱的防线,冲进当中被围的将士们中间。

被围的将士们一开始见到火光中冲出杀神还以为是天降神兵前来相助,等冲到跟前才发现是城里出来的援军,都喜出望外,赶紧放下手中弓箭让开接应,

兰子义也一马当先冲到前面高呼:

“我乃卫亭侯兰子义,

众军莫慌,你们没中埋伏,这里是贼寇守护大帐的精锐卫队,彪悍异常,仅此而已,并没有中埋伏。“

被围军士们听到这话都松了口气,恍然大悟道:

“原来如此,就说那群重甲贼寇只列阵防守,没有一点进攻的意思。”

兰子义列在骑兵群中高声宣讲一番后问道:

“带队出战的三位将军何在?”

连问三遍后一骑才从人群中穿出,说道:

“卫侯!您可算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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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应变

兰子义连问三遍才有一骑从人群中策马骑到兰子义身边,失声叫道:

“卫侯,您可算来了!”

兰子义回头一看,来的是李广忠,于是问道:

“怎么只有你一人?桃将军和魏将军呢?”

李广忠策马挤到兰子义面前,着急的说道:

“他们两个带着辑虎营去冲贼阵了!”

兰子义皱着眉头说道:

“什么?他们为什么会去冲阵?”

李广忠答道:

“我等冲入贼寇营地后一直在找贼寇天王所在的大帐,但贼寇大帐比细作提供的位置向北偏了不少,而且等我们赶到时大帐前面已经有大批贼寇甲士列阵。”

说着李广忠看了桃逐鹿一眼。

虽然周围乱糟糟,但兰子义还是观察到了李广忠的目光和神情,于是说道:

“情报的确不准确,但这并非贼寇圈套,如果你们中的是贼寇的埋伏你以为你现在还有命在这里说话?我能有本事冲进来给你们解围?”

李广忠问道:

“既然不是圈套为何方位会有错?为什么还有这么多贼寇精锐?”

兰子义道:

“报信的长的也是人肉眼睛,又不是在锦上刺绣,怎么可能说哪就是哪?

这里的贼寇精锐是天王和雷有德两人带来准备窝里斗的,要不是我们来他们今晚自己就可肯打起来。“

听兰子义这么说李广忠才把胸口里一把火给泄了,自言自语的说:

“难怪刚才过来时那些贼寇甲士都没有做好交战准备。”

兰子义问道:

“我该告诉你的都说了,你倒是快说大哥和魏琼楼为什么冲进贼阵里面去了?”

李广忠说道:

“我等刚才一路放火冲杀而来,到此地时贼寇大营已在眼前,可却又众多贼寇甲士当路,而且大帐后面的贼寇营寨也打开大门出来许多军士,

当时众将士都惊呼中计,魏琼楼却说贼寇甲士队列松散,有机可乘,说应当趁势冲阵,桃逐虎也跟着附和,但我不同意,

最后他们两人带上出城的一千辑虎营将士就上去了,我这里留下的禁军骑兵也因为他们出阵给冲乱了阵型,现在又被从贼营出来的贼寇给包围在了这里。“

兰子义听着直皱眉头,心里一团乱麻,这三个人出阵居然都能弄出内讧来,还在这么要命的时候,真是祸不单行。

等李广忠把话说完,兰子义问道:

“他们是再向那边冲?冲了多久?”

李广忠转身一指,说道:

“就在那边,已经出去有阵功夫了。”

兰子义赶忙踩在马镫上站起身来,顺着李广忠指的方向眺望过去,一旁桃逐鹿与桃逐兔见状赶紧将兰子义的马匹稳住,生怕马匹摆动把兰子义摔下来。

借着火光兰子义可以看到贼寇甲士阵线尚未合拢,阵中有一团人正围着冲入阵中的辑虎营将士厮杀,

辑虎营的骑兵已经停在阵中,丧失了冲锋的能力,只靠将士们的刀法与贼寇肉搏,

贼寇也好不到哪去,那么多精锐重甲乱哄哄的围上辑虎营,毫无章法,无人组织,就是一盘散沙,人数众多也只是一堆站在一起的散兵。

就这样两边居然相持在了一起,打得难解难分。

兰子义站在察看完敌情之后就坐了回来,心里纳闷刚才自己就是一个活靶子,贼寇居然没有人放箭射自己,再环顾四周看看,原来周围的这群贼寇自己都不知所措,只是把兰子义他们围住,却不动弹,连队列都没有,各个兵种混乱的掺杂在一起。

也就是说现在对于官军和贼寇来讲大家都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无法掌握眼下的形式,官军惊于贼寇突然出现以为是埋伏,贼寇惊于官军夜袭没有自己没有准备,而且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贼寇极有可能已经失去了指挥。

这种情况不会一直持续下去,无论是官军还是贼寇终究都会恢复组织,却别仅仅是时间早晚而已,而早恢复组织的那支军队将会在今晚活下去。

好在兰子义亲自赶来已经稳定了军心,他带来的消息也让将士们知道自己没有中计,士气为此大振。

这时李广忠问兰子义道:

“卫侯,现在怎么办?”

兰子义道:

“我们不能放着大哥他们不管,必须把他们救出来!”

旁边桃逐鹿问道:

“怎么救?我们不能这样直接冲过去,这样会和大哥他们撞在一起!”

兰子义咬着牙看着四周,给李广忠和桃逐鹿下令道:

“你们两个先把咱的人给重新整好列队,就现在这熊样怎么打都打不赢!”

然后兰子义趁着手下列队的时间紧张的观察周围局势。

围攻项城的贼寇沿着城墙修筑了数十座营寨,贼寇的军士和将领全部都在营中,在营寨外面则是跟随贼寇的百姓搭建的窝棚,贼寇的营寨全都建在高地,窝棚们都顺势向洼地建,地位越低的人住的越靠下。

贼寇天王今夜与手下会商的大帐在北面主营外东南的坡上,在主营东西两边不远处还有两个稍小些的营寨,现在围攻兰子义他们的贼寇都是从这三个营寨中出来的。

看着手下将士们即将重新集结,兰子义对桃家兄弟和李广忠说道:

“我们绝不能直接冲击贼寇,那样于事无补,要想解救大哥就得绕到贼寇这群精锐甲士身后去,

贼寇现在三营发兵,两营在我军左侧,所以左侧贼寇势厚,不能冲。

我军右侧只有贼寇一营,现在趁贼寇还在慌乱中,只要一冲定能撕开贼寇防线,绕道贼寇身后,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还能突袭贼寇大帐。“

桃逐鹿听到兰子义突袭大帐的话语说道:

“少爷你还想着斩下天王首级?“

兰子义没有回答桃逐鹿,而是抽出佩剑高声喊道:

“众将士听令,目标右前方贼寇,冲锋!

记住,别冲甲士!“

说罢兰子义催着马儿呐喊着前进,

众将士闻言一道高举马刀向兰子义指向的右前方贼阵冲去,

桃逐鹿与桃逐兔也随即催动马儿紧紧护卫在兰子义身旁,李广忠则高声指挥着将士们保持阵型。

在兰子义赶来之前,被困的禁军将士们首尾失序,进退无门,精神受到了巨大冲击,在那时别说是进攻,就连自保都难,

幸好兰子义及时赶到稳定了军心,现在将士们有了主心骨,又再度被组织了起来,

当将士们被重新组织起来之后,刚才让将士们恐惧的严峻形势现在则激发了众人的战斗意志,

烈焰在后,强敌在前,若不努力则只有死路一条。

而挡在禁军骑兵之前的贼寇并没有能从混乱之中恢复过来,他们依旧熙熙攘攘的堵在一起,头目们都不到上级军官的指挥,贼寇们不知道自己的头目在哪,

一瞬间生死立判,

冲在前排的辑虎营将士们用力砍下泛着红光的马刀,挡在前面的贼寇来不及用武器格挡就被砍得身首异处,

然而禁军骑兵们冲锋之前已经被贼寇包围,这次冲锋给他们的冲锋距离远远不够,将士们连马匹的速度都没有催发起来就已经冲入贼寇阵中,接下来禁军将士们也陷入了与魏琼楼他们一样的肉搏战中。

被禁军骑兵冲击的贼寇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抵消了马匹的冲击,然后火云手中长枪,或用手中腰刀向冲到身边的禁军将士们还击,

禁军骑兵们的铠甲在火光照耀下没有沾血就已经被染得通红,将士们列队如铁墙般排山而今,一挡路贼寇举枪便向这血红的铁墙刺去,

然而贼寇的矛尖还没有触碰实物就被拨开,左右各有一道红光闪过这贼寇就已经连中两刀。

此时的禁军骑士们不像是冲锋的骑兵,倒像是列队排进的步兵,将贼寇不断地向后挤压。

兰子义被挤在骑兵方阵中间,见到这种进攻很是焦虑,高声呼喊到:

“不要恋战,不要相互挤压的过紧,我们是骑兵,不是步兵,冲起来,冲起来,我们要击穿眼前的这伙贼寇。”

将士们听到命令后使劲催发胯下战马,拼命想要让马匹动起来,但将士们已经与贼寇混杂在一起,又要同贼寇交战,又要在贼寇中冲出一条路来真是非常费力。

好在禁军将士们冲不出去,贼寇也一时也冲不到兰子义身边来,兰子义便有机会好好观察战场形势,

此时兰子义最怕的是左翼位置的贼寇甲士向他们发起攻击,如果那样的话兰子义说什么也阻拦不住,

但兰子义扭头望去看到贼寇的主力甲士们并没有要进攻过来的意思,他们甚至停止了向被围的辑虎营发动攻击,

在离兰子义较近的驾驶中,有一个贼寇头目正在呐喊着指挥手下甲士重新列队,

贼寇数量可比出城的骑兵多得多,兰子义怎能让贼寇轻松重整,于是他喊道:

“二哥!”

桃逐鹿闻言也不含糊,踩在马镫上挽弓就是一箭,箭矢被弓弦抛出,正中那个戴甲头目锁骨上方处,

接着兰子义掉头向前看,正在被禁军骑兵冲击的前方不远处还有一个头目招呼着手下贼寇挤到禁军前方,阻止禁军前进,

兰子义拍拍旁边桃逐兔肩膀,指着那头目说道:

“三哥,那人交给你了!”

桃逐兔笑道:

“少爷放心!”

说着一箭飞出,正中头目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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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当机立断

桃逐兔微微一笑,挺身举弓,笑道:

“少爷放心!

说罢挽弓放弦,箭矢疾驰而出击中贼寇头目右眼,

那贼寇头目中箭后捂着眼睛惨叫着向后跌去,然后被人扶下。

解决掉了两个贼寇头目之后兰子义暂时不用在担心贼寇会在威胁到自己的方向上重新集结起来了,

但这样的混乱不会一直持续下去,留给兰子义与手下禁军的时间非常有限。

兰子义在马上催促身前不远处的李广忠道:

“李将军,我们不能留在这里,必须杀出去!“

李广忠刚刚一刀把马旁贼寇的脑袋给砍掉,他也对目前这种与贼寇焦灼的状态,被兰子义催促后更加恼火,举起马鞭狠抽马屁股,大声的咒骂周围军士道:

“你么这群王八蛋都是卵子被切了的死太监吗?手里的刀是干什么吃的?

让你们冲,不是让你们在这里磨洋工,都他妈别给我墨迹!“

禁军将士们被己方将领再三催促,现在又被李广忠咒骂,气的脸通红,他们也恼火于当前与贼寇展开的这种窝囊的战斗,心里头一股邪火只能全部发泄到贼寇头上,

将士们催着马匹前进,挥舞着马刀开路,密集的骑兵队形在贼阵中间缓慢前行,

但因为交战双方人员都非常密集,禁军将士们行走的又慢,贼寇步兵不可避免的挤进了骑兵的行列中,

禁军将士们的队伍本就密集,现在又受到了四面八方的贼寇挤压,人与人,马与马都被挤得贴在了一起,就在这种情况下贼寇还是向沙子一样渗透在将士们的缝隙只间,官军与贼寇挤在一起,马匹与刀枪互相推搡,这些人就像是被关进了一个羊圈里的两群羊,空间不足让人们全都堆叠在了一起,再加上身后大火蔽天,众人都热的心中烦躁,但又完全施展不开。

不过当下的情况对兰子义与他率领的禁军骑兵更为有利,因为哪怕再拥挤将士们骑在马上上半身也可以动弹,而那些被挤在马下的贼寇可就真是动弹不得了。

就这样,在两边军士互相的咒骂和叫喊声中,禁军将士们的马刀一刀一刀挥砍下去,虽然将士们腿脚被挤得生疼,时不时还会受到贼寇的攻击,但马下的那些贼寇则连手都动不了,更别提那武器格挡了,这时唯一限制将士们攻击的就是对误伤友军的担心了,不过将士们很快就掌握了挥砍的力度和幅度,马刀不再轻易砍中友军的甲胄。

兰子义自己的两条腿也被两侧马匹紧紧夹住,他感到自己的大腿上就好像有对铁钳死死的血肉箍住,大腿以下的部位早就失去了知觉,

在他右前方不远处有一个贼寇被夹在马匹只间动弹不得,那贼寇拼命扭动身子想把手伸出来,最后终于将右手从马匹之间抽出,随之抽出的还有手中明晃晃的腰刀,

贼寇看到自己终于可以挥刀自卫,高兴地放声大笑,但这笑声并不能为他求得生机,因为兰子义的马已经挤到了贼寇身旁,

随着兰子义在马上一剑刺出,那贼寇脖颈立马被被刺个对穿,或许是因为周围马匹和人员相互挤压的缘故,当兰子义将佩剑拔出后,贼寇的鲜血从伤口中喷涌而出,旁边好几人包括兰子义在内都被鲜血染的通红,

那贼寇的虽被刺死,但他的尸体并没有就此倒地,反倒是由于被周围马匹夹住,那具尸体被带着走了好远才从马间滑下没于铁蹄之下。

兰子义用袖口擦干剑上鲜血,心想着再这么挤下去自己会不会像刚才被自己斩杀的那个贼寇一样被挤死,扭头一看一旁桃逐兔倒是自在,他将两腿从马下抽出,像骑骆驼一样盘腿坐在马背上,一边催马一边砍人。

兰子义看着桃逐兔说道:

“三哥你可真是艺高人胆大。可别掉下马去。“

桃逐兔说道:

“这么坐着舒服。“

然后兰子义抬头观察四周,挤在中间的禁军骑兵虽然艰难,但暂时并无性命之忧,而那些在最外围的将士们则需要应付外侧贼寇不断的攻击,那些贼寇虽然没有组织也不会对将士们造成太大损伤,但他们的攻击却将禁军骑兵的阵型越压越紧,这样下去何时才能冲出敌阵。

于是兰子义下令道:

“众将士放箭,击杀前面和右侧的贼寇!“

挤在中间的禁军将士们听到命令立刻向四周放箭,

冲在最外围的将士们在后方箭矢的支援下蜂拥拼杀,渐渐的将密集的贼寇厮杀开来。

贼寇刚才被桃逐兔射去头目,虽然人多但却不能及时支援到禁军突破的方向上,最终被禁军前锋突破,

一点突破全线即破,前面的将士们加速跑动起来,后面的禁军立马随之跟上,贼寇血肉之躯构成的堤坝依然告破,禁军骑兵们犹如洪水一般倾泻而出。

兰子义身处骑兵阵中,跟上前排一起加速,终于凿穿了贼寇阵型,打到了贼寇阵后。

骑兵队伍终于疏散开来,兰子义被钳住的腿也被松开,过了好一会慢慢地又有了气息自躯干向腿部运动的感觉,然后而来的就是两条腿如针扎一般的麻痛感。

兰子义正想伸手揉一揉自己酸麻的腿,一旁李广忠问道:

“卫侯,现在我们怎么办?“

兰子义闻言扭头看了看被抛在身后的贼寇,又大概看了看四周,眼前最通畅的是从右前方贼寇营寨通下来的一条路,刚才贼寇就是从这里下来的。

于是兰子义也不再顾自己的腿,指着眼前道路说道:

“从这里走,上坡去!“

桃逐鹿问道:

“可是少爷,这条路通上去是贼寇营寨,难道我们要攻贼寇大寨吗?

可这是上坡啊!万一贼寇冲杀出来怎么办?“

兰子义抬头扫视了一眼贼寇营寨,然后说道:

“我们需要冲击距离发挥骑兵战力,要想拉开距离只有这条路最合适。

贼寇现在还在混乱中,坡上营寨寨门大开,塔楼上又无弓箭手,我等一冲贼寇自顾不暇我料定他们无力出战。

军令如山,你们只管执行命令!“

说罢兰子义也故管周围其他人如何,自己就要催马出发。

众人见状也没有办法,只好跟随兰子义一起向土坡冲锋。

营寨中还有贼寇不断冲出,顺着土坡涌下,参加到前线的战斗中,

但当这些贼寇发现冲破包围的禁军骑兵们是在向自己这边冲过来时这些贼寇全都慌了,他们怎能料到眼前的骑兵将士如此大胆,竟然敢冲击贼营。

骑兵爬坡是有很大阻力,但兰子义他们的速度也不慢,在贼寇们退回营寨之前禁军将士就已经冲到贼寇跟前,等待贼寇的只有将士们弧着寒光的刀刃,和自己脖颈里喷溅出的血浆。

兰子义在开始时只想趁贼寇混乱为己方骑兵争取足够的冲击距离,以便进攻贼寇甲士侧后,将桃逐虎与魏琼楼他们解围,毕竟地方营寨有木栅有塔楼,硬闯绝无好处。

但冲上半坡之后兰子义发现贼寇营寨中反应远远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及时,贼寇营中的塔楼上依然无人驻守,而贼营大门还是打开,居然没有人过来关门,这可是天赐良机,

于是兰子义当机立断,下令道:

“李将军!你带禁军掉头去冲贼寇甲士,救出大哥和魏琼楼,

我带辑虎营去闯贼营!“

李广忠道:

“卫侯!你这么做太危险了!”

兰子义说道:

“天予不取必受其咎,现在贼营大门洞开,防守薄弱,我若不冲待会等我们与甲士缠斗时这营里再出来一票人马我们可吃不消。

你只管去就大哥,这里我会处理!“

此时骑兵众军士已经冲到了半坡上,再不掉头就要冲入贼营了,

于是李广忠大喊一声勒马停住,禁军将士也跟着停下准备掉头,

剩下跟兰子义而来的那一千辑虎营将士则飞也似的跟随兰子义掠过其他禁军友军,直冲贼寇营门,

贼寇们见官军骑兵并没有停下,这才知道官军是要劫营,赶忙组织人手关闭营门,

兰子义见状一边催促手下将士加快速度,一边喊道:

“三哥!”

桃逐兔闻言也不说话,只是奋力催马,一马当先冲上前去,在贼寇即将关闭大门时从门缝中直闯进去,刚一入门便翻身连珠四箭将关门的四个贼寇射翻在地,

后面大队辑虎营骑兵跟着撞破大门,杀入贼营,

这时才有贼寇爬上塔楼,举起弓箭瞄准桃逐兔想要放冷箭,

后面随大队冲入桃逐鹿一眼看到那个心怀不轨的贼寇,一箭放出将其射落塔下,其他将士们也弯弓放箭,将刚刚爬上塔楼的贼寇一个接一个的射了下来,

兰子义见冲入贼营,兴奋之余赶忙指挥辑虎营将士分作三队,命令道:

“众军士点燃火把,换上火矢,

左右两队沿贼寇木栅包抄贼营后路,一面放火一面围杀出营贼寇,

中间一路随我直冲敌营,斩首捕掳就在近日,弟兄们随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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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斩首

在兰子义的大声命令下,辑虎营将士们分做三队如同三把利刃插入了混乱的贼寇营寨,

兰子义亲帅一队沿着营寨干道直冲贼寇大帐,

将士们掏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将火把点燃,然后顺手扔到路旁贼寇帐篷上,

帐篷里的贼寇受到火势和马蹄声惊吓,纷纷从帐篷里窜出来,但他们刚一出门就碰上了后面跟上的辑虎营战士和战士们手中的马刀,白光闪过血溅三尺,从帐篷内跑出的贼寇无不被快刀骏马削翻在地。

帐内贼寇见到这番景象都吓得不敢再出帐篷,但辑虎营将士的火矢如雨点般落在营中,继续呆在帐篷里只能被活活烧死,

贼寇被逼无奈,终于有聪明人想起可以用刀割开帐篷,从侧面和北面逃出,各帐贼寇纷纷效仿,帆布撕扯的声音此起彼伏,

但贼寇并未因此逃出生天,因为沿着贼营木栅绕道的辑虎营将士已经点着火把包围了所有帐篷,无论从那个角度逃出都会被辑虎营将士逮个正着,然后被射成刺猬,

沿着外围飞奔的辑虎营将士们已经用火把点燃了贼营防御用得木栅,处在木栅中的人抬头望去只能看到四面八方一片火海,

贼营已经失守,有些幸运的贼寇打开了侧门头也不敢回的逃逸而去,但这条生路并没有打开多久,绕着贼营相向而行的两队辑虎营战士很快就绕到了侧门之前,将士们先是用弓箭在远距离将逃跑的贼寇射杀,冲到跟前时再挥舞马刀将贼寇砍倒,

两队将士就像是闭拢的上下双颌,一口将出逃的贼寇队伍咬断,

贼寇早已被吓得失魂落魄,见到前路被堵也没有心思再组织人手突破,全都掉头重回营中火海,

两队将士们错开队伍相向离开,接着饶营狂奔,临了离开侧门时又将寨门和门口杂物全部引燃,于是侧门也陷入一片大火,贼寇在想走也走不了了。

兰子义率队狂奔很快就接近了贼营大帐,

在大帐之前,贼寇将军与手下几个亲信正站在大帐门口。

贼将出战匆忙,身上连甲胄都没披挂,只穿着一层布衣,他的身旁只有三人,都在绝望的呵斥周围四处乱窜的贼寇,想要重整阵线,

发现到兰子义骑马狂奔而来后,那贼将连忙唤上亲信,四人一起挽弓搭箭瞄准兰子义,贼将更是两眼热泪,一腔血泪的喊道:

“正妖!我要你狗命!”

可没等兰子义吩咐手下将士,那三个贼寇亲信就已经被外围绕营的辑虎营战士射死,桃逐兔策马冲在最前,一闪而过就将贼将刚刚拉开弓弦的手腕斩落,

那贼将捂着断腕痛苦的惨叫,但将要降临于他的痛苦比这要还要强烈百倍,

只见桃逐鹿催马经过贼将,套住套马索将绳套轻轻放上贼寇脖子,然后拽住绳索借着马匹冲力将贼将拖行出去,

贼将被绳索猛然勒住,巨大的拉力将绳索紧紧的套在他的脖子上,让他突然窒息,躺在地上被人拖行又让他背上皮肉崩烂,血肉在地上画出了他拖行的轨迹,剧烈的痛苦让他在憋死前用自己的断腕和剩下的一只手拼命拉扯绳套想要将其解开,

但他的命运已经注定,惨死于此是他唯一的下场。

桃逐鹿捉着绳索向前狂奔,见到前面不远就是贼寇旗杆,于是大喝一声“三弟”便将长长的绳子扔过旗杆顶,然后掏出弓箭一箭将横挂的贼旗射落。

前面桃逐兔心有灵犀,在空中接过长绳借着马力猛拉,

于是贼将被绳子隔着旗杆高高吊起,取代贼营大旗被挂在空中,那贼将在死之前又挣扎了好些时间,最后一脸青紫,舌头伸的老长死在旗杆顶上。

辑虎营的将士们在最短的是将内将贼营烧成了火把,兰子义领着自己这一队将士找到贼寇辎重所在,指挥着手下将士将贼寇储备点燃,

在熊熊大火中兰子义环视四周,眼中除了逃命的贼寇和奔驰四周如同捕食的狼群一样的辑虎营将士再无他物。

桃逐兔策马来到兰子义身旁,大笑道:

“少爷!今天真是痛快啊!”

一旁桃逐鹿也策马停住,说道:

“少爷,贼营已破,多留无益,我们走吧!”

兰子义点点头,营外禁军骑兵解围的行动还不知进行的怎么样,于是兰子义调转马头下令道:

“撤!”

然后催马朝着营门奔去,

兰子义手下将士紧随其后,有百户打起起尖锐的口哨通知游走的辑虎营将士,

另外两队辑虎营战士听到口哨声又见到兰子义率队撤向营外,立马掉头跟上,

众军从进来的营门鱼贯而出,顺道将这条路上出逃的贼寇斩尽杀绝,不一会功夫一千多辑虎营将士便撤出营外,重整队列停在土坡上。

兰子义借着列队的这会功夫重新观察战场,刚才沿着土坡冲下去解围的禁军骑兵已经冲破了贼寇甲士的人墙,与被围的辑虎营将士合兵一处,虽然还在混战中,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形势已经倒向官军这边,

之前包围官军的其他三面贼寇倒是在向着官军激战的方向靠拢,但因为无人指挥行动缓慢,还被己方甲士给堵在后面,无法与官军接战。

兰子义看着这幅局面嘴角微笑,他挺佩服贼寇甲士的战力的,被官军从侧后突击居然没有崩溃,还在拼死力战,果然是精锐。

桃逐鹿凑到兰子义跟前问道:

“少爷,我们要不要加入战团?”

兰子义摇头说道:

“大哥他们已经无虞,我们这时后加进去并不划算。”

桃逐鹿问道:

“那我们做些什么?难道就在这里观战?”

兰子义撇着嘴正在思考桃逐鹿提出的问题,桃逐兔却突然指着一边说道:

“少爷!快看那边!”

兰子义顺着桃逐兔所指望过去,只见有一批甲士正在向贼寇北边主营撤去,那队甲士足有在前面混战的那些甲士三分之一人数,

在这群甲士的护卫当中还有好些人并未披甲,穿的花花绿绿,甚至还能看到有女眷。

兰子义望见这景象大喜过望,说道:

“三哥,我跟你赌一百两银子,那队人就是贼寇天王,今夜我等未亏!”

桃逐兔闻言笑道:

“少爷你这赌打得,明摆着我要输你一百两嘛。

我个穷鬼哪有那么多钱?这样吧,等我斩了贼寇天王脑袋,你赏我五百两怎么样?“

兰子义说道:

“你要真斩了贼寇天王别说一百两,到时候我向朝廷给你请爵位!”

然后兰子义拔剑指向那队贼寇甲士,高呼道:

“并军一向,千里杀将!

弟兄们,封侯请赏的时候到了,机会难得,我不知道你们还在等什么?“

辑虎营众将士也听到了兰子义刚才所说,早就一个接一个的把贼寇天王在前的消息传开了,

有将士说道:

“都是一个肩膀两个脑袋,凭什么便宜桃家三郎,他今天风头早出够了。”

于是将士们纷纷取出弓箭,抽出马刀,

兰子义见将士用命,心里更喜,高喊一声率队冲下土坡。

兰子义与辑虎营将士们借着地势加速冲下山坡,背后就是被点燃的贼寇营寨,浓烟卷起灰屑随风四散飘落,火星接着风势萦绕于一众将士耳畔,烈焰障敌,灰飞烟灭,铁蹄狰狞,命去魂怯,辑虎营将士们引燃了大火,又从大火中狂奔而出,在这一刻,兰子义与周围的将士们都赶到自己已经化身为武器,他们就是惩戒,他们就是代表苍天审判这群妖贼的利剑。

将士们接着地势冲下,速度陡增,只用片刻就拉近了与贼寇的距离,

兰子义见状命令将士们全部换出弓箭,一声令下后将士们放出一轮齐射,

与禁军将士们缠斗的那些贼寇甲士在劣势之下还能拼死力战,兰子义本以为凭借此等战力眼前这些甲士肯定会对己方早晨不小的战损,

令人以外的是这些甲士被一轮箭雨洗刷后居然抛下那些没有披甲的贼寇文员,向东边撤去,这些人并没有溃散,但他们却放弃护送近在身旁又毫无战斗力的友军,向一侧逃开,这种行动与其说是逃跑不如说是故意回避辑虎营,给骑兵让开攻击通道。

桃逐鹿见状问道:

“少爷,打哪边?”

兰子义看着快速脱离骑兵冲击方向的贼寇甲士,沉声说道:

“那边甲士绝对是雷有德的人,这样说来眼前这群花花绿绿的神棍就是天王了。好一个借刀杀人,自己撇的真干净。”

然后兰子义高声对手下将士喊道:

“贼寇甲士已经怯战,不要去管他们,直冲眼前敌寇!”

听到命令的将士们又将胯下战马催发一步,人马的速度都达到了极限,

伴随着金属斩断骨骼的声音,肋骨被急速冲撞击碎的声音,血肉被铁蹄踩成碎泥的声音,将士们一路杀入贼阵之中。

那些花花绿绿的神棍临死之前一直高呼:

“转生大道,一步登天!”

然后被骑兵马刀削去脑袋,

更有贼寇神棍高声说出实话:

“雷有德!你个畜生出卖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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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风花雪月

辑虎营将士顺势而下,借着马匹的高速像是一杆大锤一样冲上而下撞入贼寇阵中,

原本用来与兰子义对抗的甲士早一步向东边撤退,让开了兰子义他们冲锋的通路,于是金戈铁马以气吞山河之势杀入了贼寇神棍组成的血肉之中,

刀光剑影,血浆四溅,大地上被火焰加热的空气都被这里的厮杀吸引而来,似乎马刀的劈砍可以挥动空气掀起腥风血雨,

被冲击的贼寇都是贼寇军中散步邪术妖法的神棍,他们所持都是平时做法事时用到的仪刀和木杖,绝无法抵抗辑虎营将士的挥砍,再加上这些人不上战场,不练战阵,被如狼似虎的辑虎营将士冲击后的的样子已经不能用惨来形容了。

有些神棍试图用手中所持的东西展开抵抗,但锋利的刀刃马上教他们如何做人,

还有神棍已经被冲杀,高喊着“转生大道,一步登仙”的口号被疾驰而过的辑虎营将士削去脑壳。

在这场血腥的屠杀中有神棍悲愤的怒吼道:

“雷有德!你个畜生竟然出卖我们!你不得好死!”

然后这个神棍的尖叫引来了辑虎营战士,急速奔驰的马儿一闪而过,连刀刃的反光都看不见贼寇的脑袋就已经被从肩膀上削去。

兰子义手持佩剑在胡乱中试图寻找贼寇天王的行踪,他高声吼道:

“弟兄们!我们的目标是贼寇天王,其他神棍不是重点,

找出贼寇天王!“

这时有眼尖的军士指着一边喊道:

“卫侯!那边有人骑马跑了!“

兰子义扭头一看,一人正在几个侍从的协助下将身上五彩羽衣脱去,换上破布斗篷试图逃跑,但很不幸,他的举动都被兰子义收入眼中,

这时护卫在兰子义身边的桃逐鹿说道:

“少爷,那几人身手矫健,都是高手,我看那个脱衣服的就是贼寇天王。”

兰子义说道:

“那还用说,除了贼寇天王我就没见过别人穿那身鸟毛!”

接着兰子义高声喊道:

“弟兄们!不要放跑贼寇天王!”

说着催马奋力冲向那边正要上马的贼寇。

跟随兰子义身边的桃逐鹿与桃逐兔还有附近紧随着的几个辑虎营将士连忙跟上兰子义步伐前进。

那边正在上马的贼寇天王回头看到兰子义率部疾驰而来,知道自己已经暴露,顾不上身旁其他侍从是否跟上,赶忙催马逃开,

兰子义怎能放过这样机会,一边催马前行,一边高声喊道:

“放箭!”

桃逐鹿与桃逐兔听到命令同时挽弓在手,先后放出箭矢,

两发疾驰而出的箭矢向游蛇一样在空中滑翔,直奔骑在马上的贼寇天王后心口而去,

眼看就要命中,天王侍从却在这时赶上,其中有人大喊道:

“天王小心!”

说着就补到箭矢前方,那两只原本扑向贼寇天王心口的箭矢就这样堪堪被两个侍卫挡掉,

那两个中箭的侍卫惨叫一声后扑通落马,随后就在疾驰而过的辑虎营铁蹄下化为尘埃。

这两个替死鬼为贼寇天王的其他侍卫换来了时间,大概四五个人已经催着马匹拱卫在贼寇天王左右,

兰子义见刚才两箭被人挡掉,打呼可惜,这时耳边却传来了嗖乎的风声,定睛一看居然是那些贼寇侍从手持弓箭,转身向兰子义他们还击。

只可惜这些侍从哪怕是贼寇精锐也不是精于骑射的辑虎营将士的对手,更别提兰子义旁边的桃家兄弟还是从小到大射猎长大的。

两边射手你来我往,空中箭矢飞若流蝗,兰子义这边凭借着精良的铠甲和精湛的射术,只用了几个来回就将贼寇侍从射落马下,在最后一个侍从惨叫着跌落后贼寇天王就成了孤军一个。

桃逐兔见状赶忙拉满弓箭,催马上前,马上贼寇天王就会被一箭穿心,

就在这时兰子义突然勒马停住,并且叫停桃逐兔道:

“三哥,停下!”

桃逐兔闻言勒马,回头问道:

“少爷只差一步了!“

一回头桃逐兔才发现所有辑虎营将士都已经勒马停下,再掉头去看,贼寇天王已经驰入北边贼寇大寨中,而面前的贼寇大寨可不像刚才兰子义他们烧掉的那座营寨一样混乱的无人防守,这边塔楼上早已沾满了贼寇弓箭手和弩手,再往前走就要被贼寇射中,桃逐兔刚才专心追赶都没有看见。

桃逐兔长叹一声,掉头回到兰子义旁边,问道:

“少爷,现在怎么办?”

兰子义一边调转马头一边答道:

“撤!

贼寇天王命不该绝,我等也就只能到此了。“

然后兰子义大声说道:

“大家不要灰心,我等能在数十倍于我军的贼寇中围堵贼寇统帅已经不易,今后有的是机会取他性命,但现在不是我等鲁莽的时候,此地不宜久留,我们撤。“

说罢催马回撤,旁边桃逐鹿与桃逐兔还有那几个跟来的辑虎营战士都催马根上。

与禁军混战的甲士见到后面雷有德临阵脱逃,天王被偷袭,神棍们死伤殆尽后心底大震,士气迅速跌入冰点,再也坚持不下去,撤退到了一边,于是李广忠率领的禁军骑兵与魏琼楼、桃逐虎率领的辑虎营骑兵也都杀出通路,加入了对神棍的围剿之中。

兰子义带着刚才一起追击的伙伴回到大队人马中间,远远的就听到人群中魏琼楼正在高声问话,看来是抓到了俘虏。

魏琼楼与旁边众多将士将一小撮贼寇围在中间,其中一个身涂五彩的神棍大声骂道:

“正妖!你们不得好死!你们糟蹋我女儿,糟蹋我全家女眷,还将我一家打入大牢,我本在裕州好好生活,就是因为你们我才家破人亡!

正妖你们不得好死!“

兰子义这时已经催马走进人群内圈,虽然面前就是发话的神棍,但兰子义却把头扭到一边,不忍直视面前人,不用看都知道,说话的就是投敌的王大官人。

这时魏琼楼骑在马上,看着王大官人道:

“这不是投降妖贼的理由。”

王大官人对着魏琼楼啐出一口,骂道:

“正妖!我全家老小都受怨而死,你还要让我笑呵呵的招待你们这群畜生?

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大家都明白此时多说已经没有意义了,于是魏琼楼轻轻扭头看了看兰子义,桃逐鹿也在兰子义一旁轻声问道:

“少爷,斩不斩?”

兰子义一直都把头扭到一边,这王大官人无缘无故,纯粹是被禁军逼反,而现在那些禁军多还逍遥法外,其中一部分就是现在驻守项城的国之藩篱,而这王大官人却已经人不人鬼不鬼,也罢,也罢,早死早超生吧。

于是兰子义轻轻点点头,

魏琼楼见到兰子义点头,二话没说抬手就是一刀,王大官人喉咙应刀而断,颈部流出的血浆顺着气管进入肺部,王大官人干咳着鲜血倒地,抽出了几下后死去,临死之前的王官人还伸手上天,像是要将周围这些官军一同拉入地狱。

见到王大官人被斩,被围在骑兵中间的几个白面书生吓得瑟瑟发抖,纷纷叫到: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王大官人被斩后兰子义才掉过头看向被围的人,听到这几人说话,兰子义便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这些人的打扮好像是贼寇天妹的面首,再仔细看看人群里面,果然有几个穿着绛纱的女眷。

魏琼楼听到有人求饶,于是问道:

“我为什么饶你?“

有一白面书生被吓得脸色发青,操着哭腔说道:

“我可是考中功名的秀才,你不能随便杀我。”

魏琼楼问道:

“既然是有功名的人自然应该知道礼义廉耻,既然知道礼义廉耻为何却要投贼呢?“

那书生说道:

“我是被逼的,是贼寇强迫我的,

再说了,刀架到了脖子上谁能做忠臣?明哲保身有何不可.....“

话未说完魏琼楼已经手起刀落将此人人头斩下,

那秀才人头落地后身子还在不住往外喷血,周围被俘虏的贼寇都溅了一身通红,好些人都控制不住尖叫起来,周围空气里也弥漫起了一股腥臭味,真是没种,居然被吓得大小便失禁了。

魏琼楼收到回去,一面把刀擦干净,一面说道:

“这么能说当时被贼寇抓住的时候怎么不说?我看你穿的又好,养的又白,在贼寇中也没过苦日子嘛。既然如此就替妖贼尽忠吧。”

然后魏琼楼又问剩下那些人道:

“说吧,说点能让我不杀你们的东西出来。”

那些书生早就被吓得魂不附体,听到魏琼楼问话便七嘴八舌的说:

“天妹,贼寇天王的妹妹就在里,她是贼寇天王的亲妹妹,天王就这么一个妹妹,你们抓她,杀她就好。”

魏琼楼一听乐了,说道:

“没想到漏了天王倒还抓住了他妹子,不错不错。”

然后顺着那些书生指认就把天妹给抓了出来。

天妹和她身边的那三个天女被书生们推到马前,泥水打湿的轻纱裹在她们丰腴的酮体上,衬托出了绝妙的曲线,在众人的注视中恰如落地的梨花,在被泥水浇臭之前还留有余香。

将士们累日苦战,好久都没见过女人,现在看到这么四个可人站在眼前无不食指大动,

魏琼楼看着也笑道:

“也罢,漏了天王就把他妹子抓回城里,好好审问一番,带走!”

说着就命令手下将士要把这四个姑娘绑上马去,

姑娘们见状互相抱在一起,惊声尖叫,痛哭起来。

这时兰子义发话到:

“不用了,放了她们。抓天王的妹妹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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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风花雪月(下)

见将士们要将那几个抱成一团的姑娘拿下,兰子义发话到:

“不用抓她们,只是天王的妹妹而已,抓了也没用,

把他们放了。“

听到这话将士们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那几个姑娘也停止了挣扎,扭头看向兰子义,

天妹哭的梨花带雨,这时也盯着兰子义仔细打量起来,

看了一会后天妹认出了兰子义,张口就要说话,

只是这时魏琼楼抢先发问道:

“卫侯你说什么?”

兰子义说道:

“我说放了她们。”

魏琼楼看了看那几个姑娘有看了看兰子义,说道:

“卫侯,这可是天王的妹妹,怎么能说放就放?”

兰子义说道:

“因为抓了没用。”

魏琼楼略显恼怒的说道:

“怎么可能没用?若有贼寇天王的妹妹在手,我们就能要挟贼寇,贼寇就不敢轻举妄动,

哪怕贼寇天王是个畜生六亲不认,不管他妹妹死活,我们也能拿他妹妹做文章,正好让他手底下人看看自己头顶上的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这么有用的一个人卫侯却说他没用。我想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

兰子义眯着眼睛看着有些发怒的魏琼楼,质问道:

“那魏将军是想和贼寇谈判了?”

魏琼楼正在气头上,兰子义突如其来的这句发问把他给问懵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见魏琼楼停住不说话,兰子义接着说道:

“我等乃是朝廷讨逆的官军,这里与我们作战的都是背君叛父,毫无礼义廉耻的败类,魏将军却要抓人质与这群败类谈判,这样一来岂不是说贼寇有与朝廷平起平坐的资格?这样成何体统?

如果发生这种事情,并且传回京城,都不用皇上治我们的罪,御史台那些老爷的口水就能把我们淹死。“

兰子义器宇轩昂的骑在马上,慷慨激昂说的头头是道,周围众将士们听着也都恍然大悟,点头附和,可实际上兰子义巴不得能有机会和贼寇天王再谈判,

现在打的这么苦,贼寇人数有如此之多,哪怕调来四方大军,劳师糜饷都得费上吃奶的力气才能将贼寇平下来,上次裕州城中优势那么大都因为没有和贼寇谈好价码导致帆船,如果现在谈判可以将事情摆平,或者至少拖上贼寇一阵子好让官军喘口气都好,至于京城里那群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的御史,无非是你参我一本,我参你一本,都有法子搞定。

只是兰子义来贼营侦查时多亏天妹放他一马他才能回项城,虽然天妹只是无心插柳,但兰子义还是想把这个人情还上。想要和贼寇谈判方法多得是,干嘛绑票?

魏琼楼听着兰子义所说似乎有些道理,自己也找不到理由反驳,想了想后说道:

“卫侯说的似乎在理,我们的确不应该与贼寇谈判。”

兰子义听魏琼楼这么说心里松了一口,正想要指挥全军返回项城时,魏琼楼突然又说道:

“那我们把人抓回去就不去和贼寇论斤头了,直接交给弟兄们快活不就好了?

贼寇这些日子杀了我们这么多人,弟兄们又没日没夜的苦战守城,早就累成了一条狗,现在有姑娘快活也算我们这一趟没有白出来是不是?“

周围众多将士听到魏琼楼这句都兴奋的大笑起来,这轰天的笑声里偷着被压抑许久的兽性,那股猥琐从语调里就能流露出来。

将士们笑着就又伸手对姑娘们拉拉扯扯,姑娘们听到这话又抱在一起哭了起来,

兰子义听着也是眉头大皱,厉声呵斥道:

“住手!我说放人就放人!“

将士们还是没有把兰子义这话当真,有人嬉皮笑脸的说道:

“卫侯爷,弟兄们找点乐子你就别管了,

要不侯爷你先上,咱们都可以后面等等。“

兰子义被这个老兵油子气得满脸通红,恼羞成怒的骂道:

“你们这群兵痞,整天就想着强抢民女,

还回去乐呵?你们糟蹋别人家的闺女就这么开心?看看地上躺着的王大官人,就是因为你们军纪涣散,禽兽不如才将他逼的投降贼寇,现在你们还想着把人抢回去乐呵?

我兰子义带着你们出生入死是不假,但你们要是觉得这就可以无视军纪那我就那你们正军法!

放人!“

军士们见兰子义发火都不干再乱动,那些伸手那人的将士也都把手缩了回来,

不过众将士显然对兰子义的决定很不满意,有人就小声嘀咕道:

“贼寇的女人就是人,我们拼死拼活都不算人,找点乐子都不让,真是的。”

这时在一旁一直没有发话的桃逐虎听到军中有嘀咕后说道:

“你们哪来那么多废话?一个个的不听命令是想早饭吗?”

将士们这才收了声。

不过魏琼楼可没满意这个,他对着兰子义大声吼叫,声音气得都有些带哭腔,

魏琼楼说道:

“放人,放人,你兰卫侯来了就是要放人!

你的仁义道德攒够了,你家里的功勋战绩够你平步青云,别人呢?我呢?

我半夜三更率队出城,兄弟折了不少事情一件没成,今天守城门就我一个没把城外的土山炸掉,我他妈活着真窝囊!“

桃逐虎见魏琼楼动了肝火,伸手到他肩膀上安慰道:

“好了琼楼,别对着卫侯发火。”

魏琼楼一把甩开桃逐虎,没好气的说道:

“闪开!”

兰子义听到这里算是明白魏琼楼为何坚持要抓人回去了,其实想想道理很简单,只是兰子义一心想着救人,心里分了神,所以没有注意。

魏琼楼身为京营主将,今天守城时求援已经很折面子,所以才有他晚上极力主战,还有之前率队冲击贼寇甲士,都是想要挽回面子,可惜今夜没有抓住贼寇天王,魏琼楼什么都没能挽回。

其实将士们都不觉得魏琼楼求援有什么不妥,兰子义也没觉得他今天守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人处在不同的位置上总是会有不同的想法。

兰子义听到魏琼楼的抱怨吸了一口气后说道:

“今天守城没有什么别人都干了你没干的事情,当时我和桃逐兔还有高延宗三人守西门都被贼寇打的叫娘,最后调了后背的辑虎营出城鏖战才算把贼寇土山给炸掉。

大哥北门那边的贼寇按部就班的登城,也没有及时得知守军用火药的事情,二哥东门那边雷有德一直在首鼠两端,只有你守的南门那边被我带着辑虎营冲了一番,贼寇都有防备,你当然不好炸山,这一点我清楚全军都清楚,哪个混蛋要是拿这事说你就是他瞎了眼不知轻重缓急。

至于今晚出城斩首贼寇天王的事情,这本就是突袭,贼寇若无防备当然成功的可能性就大,贼寇若有防备我们得手的可能性就小,今晚贼寇正好带了精锐在身边,能打成这样已经很好。如果说诸位将士觉得今晚徒劳无功,那么做出出击决定的也是我,若要追责我兰子义一人担当,这事不怪魏将军。“

魏琼楼听兰子义这番硬中带软的话火气消了一大半,又听到兰子义把今夜的责任一人揽了过去,惊讶的抬起头来说道:

“卫侯不要这样说,我从不觉得今晚劫营有多......”

魏琼楼话还没说完兰子义就将他厉声打断,说道:

“但是,你魏琼楼今晚以自己一人私愿三番五次违抗军令,在瓮城里你故意问话暴露我军行踪,出战时不等全军到齐自己一人冲锋,刚才情况不明你就带队冲击重甲贼寇,

这些事情拿出哪一条来都该将你用军棍打死,只是现在我们还在险地,没有时间处罚你,等到回城后你自己跟我说说该怎么罚你。“

魏琼楼被兰子义软硬兼施这一套给磨得没了脾气,这会只敢抱拳说道:

“末将知罪!”

兰子义见魏琼楼终于服软,心里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然后他说道:

“够了,天王的妹妹放了,我们回城。”

听到要回城的命令,桃逐鹿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我们不能原路返回,从北门回去的通路被火封住了,而且贼寇遭受冲击,直接向南走防守肯定严密。

而且后面贼寇也有要出来的打算,稍有不当我们就被包围了。”

兰子义回头一看,果然贼寇北边大寨有动静。

兰子义想了想,说道:

“那我们走西门,东边雷有德不知道还有什么诡计,走西边,西边贼寇肯定在向北边增援,他们一动我们就有可乘之机,要是他们不动那就说明他们不敢出寨,我们正好回城。”

众将士闻言高呼,就要催马出发,

那些个把天妹指认出来的面首见着官军要走,忙不迭的说道:

“各位将军,各位将军,我们呢?”

魏琼楼这时已经催着马匹调转马头,听到那些白面书生说这话,掉头嘲笑他们道:

“你们?你们怎么样关我屁事。”

说着扬起马鞭,“驾”的一声催马出去。

周围官军将士们一并随之出发。

见到官军骑兵终于放过自己,天妹和她身边的侍女都长出了一口气,

那天妹看着策马快要离开的兰子义高声问道:

“俺问你,你到底是谁?”

兰子义听到问话猛地将马勒住,回头看向天妹,火光映耀中兰子义一身白甲衬的自己唇如樱桃面如玉,

他开口说道:

“我是兰子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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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贼寇骑兵

兰子义策马追上前面辑虎营,

桃逐鹿见兰子义回来,回头小声问道:

“少爷放了天王的妹妹是想还昨晚的人情吗?”

兰子义没有看桃逐鹿,只是淡淡地答道:

“放了她我心里才舒服。”

桃逐鹿道:

“可是正如魏琼楼所说,抓住她对我们更有利。”

兰子义答道:

“那点利不值得我们争。“

桃逐鹿看了看兰子义,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这时桃逐兔大声喊道:

“卫侯!贼寇包围过来了!“

兰子义抬头顺着桃逐兔指向望去,只见刚才围堵众军的贼寇正从南边包围过来,这些贼寇是北边作战的主力,人数众多,但他们依旧向刚才一样全无组织,也没人指挥,那些精锐的甲士被其他贼营出来的自己人冲乱,全部都混作一团。

兰子义看着这些贼寇笑了笑,说道:

“无妨!这群乌合之众拦不住我们。“

接着兰子义下令道:

“众军听令,大家若是还有火把火矢就只管放,火点的越旺越好,我们现在是要向西边走,西边的贼营还没有被烧,我们造成的混乱越大贼寇对我们造成的压力就越小,

不过看现在样子贼寇也不可能对我们早晨多大威胁。“

众军听到兰子义最后这句,全都放声笑了起来。

将士们出城点起的大火烧得虽然很旺,但火势蔓延的速度总是赶不上马儿奔跑的速度,不一会兰子义他们就跑出了城北火势蔓延的边缘,贼寇大军已经被远远甩到了后面,

贼寇混乱已极,在辑虎营将士们向西撤退的这段时间里贼寇竟然一箭未放,就这么让众军士出逃。

现在放在兰子义他们面前的只有混乱的忙着扑灭火势的贼寇百姓和混杂在百姓中全然不知官军接近的贼寇军士。

这些贼寇布满原野,在火光中看上去几乎无边无际,但这无边无际的贼寇却不是用来作战的,他们的混乱和失序对于兰子义率领的辑虎营而言是绝好的机会。

众军士高声呐喊着加速冲向那些正在挖沟设法防火的贼寇,贼寇排列密集又没有准备,被整齐划一的辑虎营将士这么一冲就像是被一把剔骨刀直接刺进肉里一样,将士们将自己化作刀锋,用手中的马刀将一个个贼寇斩于马下。

贼寇们正忙着灭火,哪里想到会从黑暗中杀出人来,被官军骑兵一冲立马掉头逃跑,

但人腿怎么可能跑得过马蹄,那些冲在抗火第一线的人现在直接变成了面对骑兵冲击的第一波人,他们没来的及转身就被马匹撞翻,然后被踩倒在地,没被踩倒的也躲不过将士们劈砍的马刀。

后面离得近的贼寇转身要逃,但骑兵已经冲近,逃跑贼寇的后脖颈和肩膀便成了将士们的磨刀石,被马刀砍中后的惨叫声此起彼伏,现在哪怕闭上眼睛也能通过尖叫声知道将士们冲到了什么地方。

冲散了贼寇救火的第一线后将士们立即掉头转向贼寇阵后向前送水的队伍,

贼寇为了送水排成若干一字长龙,从阵后的水井或是不知道哪里引来的水源处一桶一桶的向前线送水,

这样做救火当然很有效率,但面对骑兵的冲击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将士们只一冲便将这些可怜的贼寇全部冲断,任何跑的慢一些的人都化作了刀下冤魂。

兰子义见到贼寇已经没有抵抗的可能,便下令手下将士分做几队,拉开阵型,同时向西运动,在西北城墙角对着的地方汇合。

黑夜中的将士们已经收起了马刀,他们点燃火把,换上火矢,再冲入这片尚未被大火引燃的贼寇营地后四面放火,

最先冲出来的禁军骑兵和辑虎营将士们有的已经将引火的工具用完,这时便挑选贼营易燃的东西直接将火折子扔上去,

冲在最北边的那一队将士直取贼寇水源,遇到水井便将调水的木桶和轱辘毁坏,若是遇到小溪或者其他无法摧毁的水源便将周围的贼寇悉数冲散,并将汲水的工具全部摧毁。

将士们的冲击将贼寇脆弱的防火线彻底冲毁,再加上官军又一路防火,整个北边贼营被官军冲到哪就烧到哪,

分做几路的将士们化身成为利爪将与夜晚练成一片的贼营撕裂,就好像是猛兽在黑暗中抓出了一道深深的抓痕,而那伴随着冲击蔓延开来的火焰和尖叫就是这片黑暗中流出的鲜血。

组成这些殷红的夜之血的就是那些被妖法蛊惑的百姓,他们都是无辜的,但要想撕破这黑夜无辜的人就不得不流血。

将士们毫无阻力的冲杀一路之后汇聚到了之前说定的地点,将士们悉数到齐,没有拉下一队人,

兰子义清点过人后又看了看眼前尚未被点燃的城西贼寇大营,兰子义他们的冲击将很多城北贼寇赶到了城西,城西的贼寇营地也是一片混乱。

城西的贼营在攻城一开始就已经被守军唤起,城北又战了这么久,按理来说贼寇应该准备的差不多,但从兰子义所处的位置看却看不到贼寇北上支援的军队,也看不到任何抵抗。

魏琼楼刚才冲杀的痛快,这时来到兰子义马旁笑道:

“卫侯,刚才真是痛快啊!眼下这边贼营还没被点着,我们赶紧上吧。”

一旁李广忠这时说道:

“卫侯不可,我们出城这么久,虽然打得顺当但已经人困马乏,不宜再战。”

兰子义低头一看,果然,马匹已经开始喘粗气了。

这时一旁桃逐虎与桃逐鹿也说道:

“少爷,西边是贼寇主力所在,但既没有派人北上支援,这里也见到不到有主力过来抵抗,虚实难测,这里又离西门不远,不如我们趁贼寇混乱,赶紧回城吧,这样稳妥。”

兰子义看了看众人,点头说道:

“不错,我们确实不宜再战,回去吧。”

众将士闻言都显得很是放松,只有魏琼楼还不甚满意,不过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就在众人准备催马敢向西门时,后排却有将士喊道:

“快看后面,有人追过来了。”

兰子义闻言回头一看,黑暗之中竟然有一路烟尘冲天而来,看那高亢的样子好像是骑兵。

兰子义问道:

“我们的人到齐了吗?”

一旁李广忠答道:

“卫侯,我们已经清点过了,人都已经齐了,没有落下的。”

这时桃逐鹿回头盯着来者,说道:

“那不是我们的人,那是贼寇骑兵。”

众将士闻言吃了一惊,再仔细一看,果然,那边来的骑兵穿的铠甲并非官军所用制式骑兵甲,而是胡乱混搭着各种甲胄,这样的穿着只有贼寇有。

众将士出城拼杀已久,虽然损伤不大但正如刚才雷有德所说已经人困马乏,现在贼寇骑兵追上来可就不能再像之前一样想怎么跑就怎么跑了,再加上之前一直是在于贼寇步兵作战,从来没有与贼寇骑兵交过手,现在突然见到贼寇骑兵追上来将士们都颇为吃惊。

兰子义正眯着眼睛看后面追来的贼寇,前方又有人喊道:

“卫侯,前面也有贼骑!”

兰子义听到这个消息掉头去看,果然前面也有一阵烟尘冲天而来,

将士们听到这个消息都显得非常慌乱,毕竟被人前后夹击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这时兰子义高高站在马镫上喊道:

“弟兄们不要慌!贼寇起兵南方,南方雨多潮湿,不适合马匹生长,南人也没有骑马的习惯,而且之前与贼寇交战一直没有发现贼寇有大批骑兵作战,现在的这些骑兵肯定是用破了裕州城后的马匹刚组建的,这么短的时间内贼寇不可能训练出一只能打仗的骑兵,这些最多是一群会骑马的步兵而已,大家不必惊慌!”

此言一出众将士才稍稍冷静下来。

兰子义虽然对将士们说的信心十足,但自己心里多少也有些担心,于是他小声对旁边几位带兵的将领说道:

“现在情况危急,我们必须尽快回城。”

众将都点点头同意,就连魏琼楼也不再主战。

桃逐兔说道:

“不如我们向城墙靠拢,贴着城墙城上人还能给我们支援。”

桃逐虎摇头说道:

“不行,我们白天虽然把土山给炸了,但城墙下面还留有许多残骸,骑兵不方便通过。”

兰子义听完说道:

“也就是说我们要向从西门入城必须先把面前这伙贼寇骑兵给冲散了。”

众人听到这话互相看了一眼,没有作声,默许了兰子义。

然后兰子义用力点头,大声喊道:

“妖贼草莽,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谁愿为我带头破贼?”

众人一听先是一愣,接着桃逐虎大笑道:

“这些雏在我眼里不过是群待宰的羔羊,

少爷放心,等我去为你破阵杀敌!“

一旁魏琼楼听了哪里肯示弱,大声喊道:

“大郎这样逞英雄是想抢我风头吗?

不行!这些贼寇是我的!“

说着两人夸弓持刀催马率先出阵,迎面冲向城西赶来的贼寇。

众将士见状立马高声呼喊,跟在两人身后,再次催马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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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反复之人

桃逐虎一马当先迎着贼寇冲去,

贼寇敢来挑战自然做好了准备,见官军一骑当先,后面还有一骑,知道这是出来薄阵的,心下大喜,因为只要能将这独自薄阵的精锐击杀官军士气一定大落。

于是贼寇纷纷取出弓箭,朝着桃逐虎就是一阵乱放,

马背颠簸,不比平地,若是没有长期的训练想在马背上做到准确射击非常恐难,即使训练充足,射术精妙,一旦上了战场紧张起来,准头都会下降,

这时的贼寇就遇到了这样的情况,他们能在马上骑稳已经费了老大力气,无论他们在放箭的时候瞄准的是什么,箭矢射出之后都飞向了不可知的方向,唯一指引箭矢的或许只有贼寇对于他们所信妖术的信仰了。

桃逐虎看着在空中漫天飞舞的箭矢,心里的笑容都已经浮现在了嘴上,这群新兵蛋子瞎乱射什么东西,哪怕两骑对冲,桃逐虎在这个距离放箭都嫌远,更何况贼寇还不如桃逐虎这般精于骑射,

于是桃逐虎看着箭矢无力的落在前方,任由剩下的箭矢划过身旁,倒是也有箭矢朝着自己面门飞来,但这种软绵绵的箭轻松就被桃逐虎接下来。

城墙上的守军在骑兵出城之后就一直在城墙上摇旗呐喊,之前北边城外陷入一片火海,守军看不清楚战况,现在两军交战城西,又离得城墙这么近,将士们在火把和北边大火的照耀下将桃逐虎捉箭的英姿看的清清楚楚,整面西城墙上气氛瞬间被引燃,将士们舞着火把呐喊的得更加兴奋。

桃逐虎连抓五箭,看到贼寇箭矢都已经落地之后,桃逐虎向着贼寇大声吼道:

“呔!对面来的妖贼你们听着,爷爷我乃是代公帐下亲军桃逐虎,爷爷我三岁时射箭都比你们这三脚猫的功夫强,今天我就给你们露一手,让你们知道我北镇健儿的厉害。”

说着桃逐虎五箭在手,连珠一般放了出去,

贼寇听到桃逐虎自报名号都吃了一惊,因为今日白天桃逐兔在西城门外一骑当千,贼寇虽然严令禁止,但桃逐兔的名字已经在贼寇当中传播开来,现在这个自报名号的桃逐虎怎么听怎么像是桃逐兔的兄弟,而且同为北镇军,不知道藏着什么惊天的身手。

桃逐虎没像桃逐兔那样放话打哪,他只管闷声放箭,一行五箭急速飞出,正中贼寇,这五箭不偏不倚,将正处在一条直线上的前后五个贼寇射死马上,

这五个贼寇前后排成一条直线不说,他们就连中箭的位置都全在头盔下眉心正中央。

如此黑灯瞎火的情况下还能射得这么准,而且后面中箭的贼寇还被前面人给挡住,贼寇见到这种骇人的手段都被惊得说不出话来,人也忘记再放箭。

城墙上面虽然看不清细节,但看到连续五贼落马当然高兴,于是又来了一阵喝彩,

桃逐虎身后不远处的魏琼楼见状大笑道:

“鞑子!你不要太嚣张!

既然你已经让这群妖贼见识了骑射功夫那我就让这群王八羔子见识见识什么叫近身肉搏。“

说着魏琼楼催马越过桃逐虎,直冲贼寇阵前而去,

这时两军已经接近,贼寇虽然被桃逐虎惊的够呛,但也不能停下,于是前排贼寇换出长枪,照猫画虎学着官军骑兵挺枪冲刺,

魏琼楼当着贼寇两骑之间冲去,眼看枪尖即将刺中自己,魏琼楼身体先向左侧轻扭后向右侧转去,轻松让两把长枪枪尖擦着身子滑了过去,然后两臂如大鹏展翅般舒张开来,猛地将贼寇长枪夹在腋下,

贼寇见势头不对赶紧用力收枪,没想到这正中魏琼楼下怀,只见魏琼楼大笑一声,两手用力顺势送了贼寇一把,两个贼寇骑术不精,这么一下在马上失去平衡,于是全部向后跌落马下,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或是之间,后面操刀的贼寇只能看着前面友军落马,再看着魏琼楼反手抽出马刀,横刀挥来斩下自己首级,贼寇只能看着这些事情发生,自己却无能为力。

跟在桃、魏二人身后的辑虎营将士们看到自家将军如此骁勇,各个勇气倍增,贼寇骑兵突然到来引发的恐慌顿时烟消云散,

前排将士受到自己将军鼓舞士气高涨,处在队伍后面的辑虎营将士们这时也打得顺手,

起初贼寇凭借着自己马匹有力,以极快的速度赶上来还颇让将士们吓了一跳,但靠近了之后将士们才发现贼寇的箭术一点准头都没有,反倒是他们一个个杵在那里正是将士们的好靶子,于是后排战士们兴高采烈的挽弓打靶,这么一会功夫已经把后面追来的贼寇骑兵射残了。

就这样,将士们在城墙上守军的呐喊助威下一往无前的冲入贼阵,甫一交战贼寇就被将士们杀了个人仰马翻,哪怕贼寇前排用得是长兵,官军骑兵用得是马刀,贼寇还是无法有效地阻拦辑虎营将士。

这一冲锋贼寇连掉头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官军骑兵所淹没,将士们这才发现贼寇骑兵人数并不多,贼寇费劲心力组建的骑兵就这么被官军掐死在项城外了。

兰子义见到打得这么顺利,心中大喜,喊道:

“弟兄们,灭了这伙贼我们就能回城了!”

将士们也杀的兴致高昂,闻言高声应允,

只是这时护卫在兰子义身旁的桃逐兔却指着前面说道:

“少爷你看!贼寇又来人了。”

兰子义踩高马镫站起身来远远眺望,也看到有一大群贼寇黑压压的堵在西门口外,

兰子义皱着眉头坐回马上,一旁桃逐鹿说道:

“这边来的贼寇骑兵会不会是疑兵?就是为了把我们拖住?”

兰子义说道:

“是不是都无所谓了,真要是想拖住我们他们也没拖多久。”

然后兰子义高声宣令全军道:

“弟兄们,再加把劲,前面的贼寇步兵你们冲起来已经轻车熟路了!随我上!”

将士们砍完身边贼寇骑兵也看到了前面涌上来的贼寇步兵,听到兰子义的话后也都做好苦战的准备。

于是兰子义命令众军设法将贼寇的马匹一起拖回去,同时将士们也都做好了准备要与前面贼寇血战一番。

西门这边的贼寇不像城北,这里的贼寇都穿戴整齐步调一致的列阵前行,看那势头势要把兰子义他们堵在城外。

随着两军越靠越近,兰子义看着贼寇步兵方阵眉头也越皱越紧,这下可好,将士们连番苦战累的半死,这回还要啃这块硬骨头,就算能回城伤亡也让人受不了。

可就在这时贼寇阵中却出现了骚动,贼寇右翼靠近城墙那一侧的甲士突然向自己左侧的贼寇中阵发起攻击,不仅如此他们还将通路让开,

兰子义正看不明白的时候这伙贼寇中有人高声呐喊道:

“弟兄们!我们是禁军!是自己人!

当时我们受营将要挟瞎了眼投贼,现在我们不想做贼了!

弟兄们,我们掩护你们进城,快走!“

兰子义身边的桃逐兔大喜道:

“少爷,天助我也。”

兰子义没有回答桃逐兔,只是催促众人道:

“大家趁此良机快回城!”

于是一众官军骑兵在反正的禁军友军掩护下毫发无伤撤到城门底下,

城西守军早就将城门打开,将士们鱼贯而入,在他们之后那些反正的禁军步兵也都且战且退,在城上守军的掩护下慢慢撤入城中。

兰子义入城之后先让骑兵入城,刚刚反正的禁军步兵则被停在瓮城,兰子义已经登上城头,对这这些入城的将士问话道:

“诸位将士反正自然是因为皇恩浩荡,但各位已经投了贼寇,今晚又是怎么能组织起来攻贼的呢?”

有将士在瓮城中答道:

“回将军的话,我等误入贼营之后一直被贼寇当作炮灰,早就想走却一直没有机会,今夜见我军在城外放火,知道这是绝好的机会,机缘巧合之下又被贼寇从城南调来协助作战,于是刚刚见到将军率队来战后便决定反正了!

我等赤胆忠心,苍天可鉴!将军请相信我们!“

兰子义看着城下众人,没有说话,只是对旁边人说道:

“给他们送吃送喝送药,但先让他们在瓮城里呆一会,别让他们进城。”

说着就转身入城,也不管身后瓮城中一片哀号。

桃逐兔回头看着瓮城里哀叹不止的战士,两步并作一步走到兰子义跟前说道:

“少爷,为什么不让这些弟兄们进城?刚才要是没他们帮忙我们在城外战成什么样子都很难说啊!”

兰子义只顾走路,并没有说话,倒是一旁桃逐鹿说道:

“他们投贼那么久你知道他们不是诈降?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他们入城?”

桃逐兔望着自己二哥着急的说道:

“哪里可能是诈降?刚才他们已经和贼寇刀兵相见,这个二哥和少爷都是看见了的,

要是诈降他们怎么可能杀那么多贼寇?“

桃逐鹿说道:

“项城虽小可是里面有少爷和诸多将领,不过死几个人而已,贼寇下这点血本并不不稀奇。”

桃逐兔还想说什么,这时兰子义却说道: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立即召集所有人,现在就到府衙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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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中国队对阵伊朗队,大家可要记得为中国队加油,经过像一场对阵韩国队的比赛后我愿意相信皮帅带领的中国队

第一百九十章 反复之人(下)

兰子义他们率队回城之时已是后半夜,自兰子义入项城以来,军中纪律一向严明,将士们入城之后也没有喧哗,短暂忙碌后便回到驻地休息,

此时正是一晚睡得最深的时候,项城中一片寂静,

城外还是火光冲天,隐约还有叫喊声,如果在城墙边上住听得会更清楚,不过这对于项城中忙碌了整整一天用来守城的百姓而言则无关紧要,他们累了一天现在都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中。

在这战火之中城墙之内居然围出了一片净土,宁静安详

不过项城中也不是人人都能睡觉,这时的县府衙门里就有一群人还在紧张的忙碌着。

府衙外围全是被精挑细选出来的辑虎营和禁军将士,他们不顾劳累严密把守着府衙各个进出口,还有一些人组成巡逻队绕着衙门外的围墙不停的巡逻。

衙门各个出口都非常忙碌,文吏、军士、衙役不停的进进出出,让人不敢相信这时竟然是深更半夜,

这些忙碌着的的人们从城中四面八方而来,又到城中各方而去,他们神色匆匆,各有心事,但这些人都有一个相同的特点,那就是沉默,默不作声只顾埋头赶路的那种沉默,现在若是有他们的熟人在旁一定会被这些人脸上严肃的表情吓住而不敢出声发问。

府衙是现在项城中唯一还在忙碌的地方,这里细碎的脚步声汇成的洪流就足以将周围住户吵醒,好在府衙周围并没有接着民户。

如此说来现在的府衙里应该已经忙作一团,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只是稍微有些不准确,因为还是有地方很安静的,那就是后衙客堂。

城中所有进衙门的人最后都需要从这座客堂接收指令,但奇怪的是这间屋子居然静得出奇,从外面看除了守卫的比衙门门口更加严密的将士们发出的呼吸声和偶尔开门发出的吱呀声外,确实听不到客堂里有什么声音,

但这并不代表里面的人都闲着,项城里面所有统兵的高级将领还有知县高延宗都在屋里坐着,他们人手一把太师椅,椅子旁边的茶几上还放着热茶,但没有一个人有心思动茶水,

百姓忙了一天可以休息,军士忙了一天也可以排开了轮休,但这里坐着的几个人可是整夜没合眼,

兰子义一手扶着额头闭着眼睛好似假寐,他现在非常累,若是换在家里或是在京城中,兰子义肯定已经睡着了,但在这里他却没法入睡,哪怕屋里并没有人说话他也没法入睡,每当他觉得自己身体放松,精神快要飞入周公座旁的时候他都会突然想起城中的事情,从而像是被一只巨手抓住喉咙给重重的甩在地上一样,胸口发闷好像被大锤抡过,心跳忽快忽慢把脑袋冲的似醒非醒,

真是难受到了极点,就像是上刑一样,如果睡觉是如此难受那还不如不睡。

兰子义叹了口气,用手捏了捏鼻梁,然后睁开眼睛在椅子上换了一个姿势,眼前众人也都似睡非睡,靠在椅子上不知道是该躺下还是该站起来。

屋里的气氛严肃的让人压抑。

这时屋门又被推开,黑暗中走进屋里来的是仇文若。

兰子义见到仇文若进来,脸上多少露出了一些喜色,

仇文若进屋之后简单的向众人行礼,然后匆匆做到了自己的父亲旁边。

待仇文若坐定之后兰子义问道:

“文若先生,事情处理的怎么样?”

仇文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说道:

“城里的粮食已经送到瓮城去了,我也已经安排郎中过去给入城的将士清理伤口,敷金疮药,这些刚入城的将士虽然多有牢骚,但都还算冷静,今晚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我们不可能将他们一直关在瓮城里,我们需要尽快让他们入城。”

另一头的桃逐兔听到这话也跟着说道:

“就是少爷,这些弟兄帮我们挡住贼寇,我们才能轻松入城,现在把他们关在瓮城里这叫怎么回事?”

桃逐鹿在一旁说道:

“三弟,刚才就跟你说过了这些人底细不明,我们不能随便放他们入城。”

兰子义听着三人的争论又用手手揉了揉太阳穴,他觉得自己脑袋都快炸了,不过要是脑袋炸了能把解决问题倒也算好,

兰子义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苦笑了一下,然后问道:

“那么城中粮草还剩多少?”

仇文若答道:

“和之前一样,剩不了多少。”

兰子义道:

“可是入城了不少人。”

仇文若答道:

“入城的人大概算了一下,不过五千多人,

城里存的粮草还不至于添个五千人就会见底,只不过是一如既往的难以维持长期坚守罢了。“

见兰子义不说话,仇文若进一步说道:

“卫侯,我们需要尽快让将士们入城,不能就这么在瓮城里关着,这让将士们怎么想?”

桃逐鹿这时说道:

“但这伙人已经投了贼寇,现在再回来怎么相信他们?”

桃逐兔又争道:

“他们刚才杀贼已经证明了他们的忠诚。”

桃逐鹿说:

“三弟,我刚才就告诉你了,如果能把内应送入城中,贼寇是不会在乎死伤几个人的。

我们都不说这五千人全是进城做内应的,他们中只要有上几百个,等到贼寇攻城时这些内应就会破坏城防,到时候我们前面忙着灭贼,背后却被人给捅上一刀,这是受不了的。“

桃逐兔说道:

“二哥你在城中还留着许多贼寇细作,怎么不说他们会捅刀子?”

桃逐鹿答道:

“我留下的人我自然派人盯着,现在入城的这些人我却不知根底,就算我知道他们中哪些人有嫌疑我也没有办法抽出足够人手来盯住他们,

我无力控制这些人,我们都没有能力。“

桃逐兔问道:

“那二哥你不让他们入城难道还要把他们赶出城去?”

桃逐鹿听到这个问题并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用手指有节奏的敲打椅子扶手,眼中气息变得异常寒冷,像是三九天从江中凿出来的冰块一样。

仇文若看桃逐鹿眼神转冷,连忙说道:

“这些人已经投过贼没错,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就算他们中有个别人的确还心向贼寇,想想办法我们是能将忠臣、细作甄别出来的,二郎莫要冲动。“

这时仇文若一旁的仇孝直突然开口说道:

“儿啊!这些入城的贼寇先是反了官,现在又反了贼,如此反复无常之人怎么能信?

贼寇接下来随时可能攻城,放这些人入城谁能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再反?“

仇文若说道:

“父亲,这些将士当时投贼是被头顶营将胁迫,绝非自愿,现在能回来祝我们一臂之力我们怎能将他们拒之门外?“

仇孝直说道:

“一人怎么可能胁迫一营的人?若是这一营都是忠臣那么他们的营将只能只身投贼,那里可能带着全营一万人都投降贼寇?

这些人是有问题的,我们不能把问题引入城中。“

桃逐兔这时说道:

“孝直先生这话说得太绝,古时候打仗哪里没有招降纳叛的?现在有人来投却不加以安抚,反倒猜人家不怀好意,今后还有谁会向我家少爷投降?难道我家少爷只有这点胸襟?“

仇孝直叹了口气摇摇头道:

“三郎这么说就是把书读成死书了。

你所说的招降纳叛是在天下分崩,群雄逐鹿的时候,那个时候天命未定,四方豪杰并起,群雄恃力以昌,割据一方,有志之士待时而动,择明主而事之,以后建功立业便可名垂青史,不失为人间美谈。

但现在天下太平,四方一统,唯有这群妖贼叛国作乱,觊觎神器,现在我们招降纳叛作何解释?是告诉天下人反了也没事,投降就可保命?那天下岂不是要人人造反?“

桃逐兔听着仇孝直长篇大论的说了一番,想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反驳的理由,只好问道:

“那你说怎么办?”

仇孝直听到桃逐兔发问,眯着眼睛扫视一遍在场众人,说道:

“一个字,杀!”

此话一出桃逐兔明显吃了一惊,倒抽冷气说道:

“你说什么?”

不过其他人明显没有这么大反应,反倒是有人将这最后的窗户纸戳破大家心里的那块石头落地了。

桃逐虎与魏琼楼互相之间换了个颜色没有说话,他俩都把茶杯端起来抿了一口;桃逐鹿敲打扶手的手指暂时停了一下,而后两手抱在胸前闭上了眼睛;高延宗看着仇孝直笑了笑,李广忠则低着头没有说话,

此时的兰子义只是扶着下巴盯着众人,也不说话只是这么冷冷的看着。

仇孝直接着说:

“这伙人绝不可留,卫侯入城时将他们关在瓮城就妙招,我们只需要派弓弩手登城,不出半个时辰就能将他们全部解决掉。“

仇文若长叹一声使劲摇头,说道:

“父亲,你杀戮为何如此之重,竟然出这种毒计来荼毒人命!”

仇孝直看了自己儿子一眼说道:

“文若,你自己有妇人之仁最多自讨苦吃,现在全城将士、百姓的性命都在我们手中,一个决定就会要了大家性命,此时绝不可意气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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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一言救命

仇孝直与仇文若父子两人为了处置入城将士的事情发生矛盾,两人都不肯向对方让步,在场众人也都感觉到了这父子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

他们父子两人僵在那里吵架的时候兰子义一直坐在旁边冷眼旁观,

兰子义在心底里并不支持仇文若放任入城的意见,如果兰子义支持就不会把人关在瓮城里了。

但兰子义也并不想同意仇孝直的处理办法,或许在兰子义的思想深处确实想要痛下杀手,将入城的那五千人一个不剩全部杀光,但当仇孝直将这话说出来的时候,兰子义却被这种野蛮又残忍的森森肃杀之气给吓到了,皑皑的白骨似乎就铺就在兰子义眼前,让人汗毛倒树,脊柱发凉。

兰子义又揉了揉眼睛,在项城里守城的这三天绝对是他这辈子过得最忙碌的三天,而现在这晚绝对是他兰子义这辈子最艰难的晚上,因为今晚的决定将决定五千人的性命。

这样的决定太过沉重,压得人都喘不过气来,

“该怎么办?”兰子义问自己,决定太过艰难,他不想就这么做出来,他不想由自己作出这个决定。

兰子义放开已经将眼睛掐红的手,睁开眼抬头说道:

“不要再争了,争是争不出结果的。

今晚人都到齐了,那就都说说看这件事情你们打算怎么办?不要只让仇家两位先生在这里争执。“

听到兰子义的话桃逐兔率先抢着说道:

“我同意文若先生的看法,这些兄弟出生入死保护我们入城,现在却要卸磨杀驴,过河拆桥,这算什么事?”

桃逐鹿本来想要反驳桃逐兔,但桃逐虎却抢先了一步,

桃逐虎已经杯里的茶给喝光了,他重重的将茶杯放在桌上,看着桃逐兔答道:

“逐兔,跟你说过多少回,不要信口开河!你为了一时义气把他们放入城中,可曾想过城中这十几万人的性命?”

桃逐兔看着自己大哥,愤怒的问道:

“那大哥你是想把这些兄弟全杀光了?”

桃逐虎目露寒光,紧盯着桃逐兔斩钉截铁的说道:

“正是,就是杀光!

而且他们不是什么兄弟,他们是贼寇。“

桃逐兔没有想到自己大哥会如此不加掩饰的说出屠杀这种事情来,他怔怔的看了自己大哥半天,最后一口气咽回肚里,靠到椅子深处不再说话。

接着桃逐鹿也发话表态道:

“我和大哥一个看法,这些人不能留”

然后桃逐鹿回头看着兰子义说道:

“卫侯切不可留有妇人之仁,杀人的确不对,但我们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我们。“

兰子义没有回答桃逐鹿,甚至连看都没有看桃逐鹿一眼,

听到兰子义的闻讯后兰子义的感觉是心里踏实的同时又是猛然一悸,这种相互矛盾的感觉真是将人挤压的快要窒息。

不过兰子义并没有把这些心理活动表现在脸上,他只是将自己疲惫不堪的眼神投向一边的高延宗。

自仇文若进屋开始讨论之后,高延宗一直苦笑着一张脸将茶杯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托起,他本来一直回避这场讨论,但现在兰子义亲自把目光投来,怎么看都是逃不了的。

于是高延宗苦笑着说:

“昔日我祖父为了试试几个儿子决断如何,给他们没人发了一团乱麻让他们理出头绪来,我二叔直接抽刀将麻斩断,说道‘治乱当如此‘。

卫侯如今也是捧着一团乱麻,既然如此就不要在犹豫了。“

高延宗这话已经说得非常清楚,但兰子义现在不是要让他出谋划策,而是要让他表态,于是兰子义盯着高延宗冷冷的追问道:

“说清楚。“

高延宗听到兰子义发问,抬头迎着兰子义的目光看了许久,最后叹了口气,不得已的吐出一个字:

“杀!”

听到高延宗明确的说出了自己的意见后,兰子义又看向魏琼楼,

魏琼楼看了看兰子义,然后问一旁桃逐虎道:

“大郎,果真要如此么?”

桃逐虎被魏琼楼问到,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定了定神后桃逐虎咳了一声,然后说道: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不如此能如何?”

魏琼楼听着也叹了口气,精神一下子垮了下来,过了半天后幽幽的说道:

“我同意逐虎将军所言。”

听到魏琼楼所说兰子义闭了一下眼睛,然后就将目光移向李广忠,问道:

“李将军乃是禁军将领,要说这些人是不是真投降你最有资格说话,说说看吧。”

李广忠在椅子上正襟危坐,就等着兰子义发问,这时开口说道:

“回卫侯的话,在卫侯入军之前,我等禁军嚣张跋扈,视军纪如无物,这些步兵嚣张尤甚,

现在入城的这些人之前在裕州城里已经向自己人动刀子,论及前罪就该把他们全部斩首,哪里还需要现在放他们入城?“

听李广忠说完兰子义点点头,看来该做出的决定最终还是要做得。

仇孝直也催促道:

“卫侯,众意难违,该做决定了。”

兰子义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正要给众人下命令,一声瓷器摔碎的清脆相声却将他吓了一跳,睁眼一看仇文若站在堂中,脚下茶杯碎了一地,他现在正在怒气冲冲地看着众人,

不仅是兰子义被下了一跳,在座众人都被吓了一跳,一向彬彬有礼的仇文若居然摔了茶杯大发雷霆。

此时的仇文若涨得满脸通红,指着众人,包括兰子义在内,骂道:

“你们这样说了一圈是想干什么?是为了自己滥杀无辜找借口吗?你们以为你们是在为民除害,其实你们是在屠杀懂不懂?是在屠杀!那是五千多条性命,五千人啊!你们这么几句话就把他们全给杀了!”

仇孝直坐在座上拉着仇文若的袖子说道:

“文若!你这是干什么?放那些贼寇入城是会要了全城人姓名的!“

仇文若听到这话回头看着自己父亲,眼中盈着热泪说道:

“父亲说一千道一万无非是怕这些人中混入贼寇细作,可想要解决这个问题方法有千千万,有必要就要把所有人都杀了吗?“

说完这话仇文若一步走到兰子义面前,抓着兰子义的手说道:

“卫侯,全营叛贼,与营将同谋者肯定不止一人,这些人不能饶

现在月黑非高,这些人趁乱入城里面肯定会有贼寇奸细混进来。我们只需要把这些人给抓出来就好,只要把这些人抓出来,剩下的人是无辜的,

杀一无辜而救仁圣人尚且不为,如今我们杀的何止一人,救得又哪里是仁义道德?

卫侯!卫侯!你从北镇南下难道就是为了今天杀人不眨眼吗?卫侯?“

仇文若说得情到真处,一时间声泪俱下,

兰子义听到仇文若的哭诉,突然间感觉笼罩在自己心中厚厚的阴霾被外面的阳光穿透出好几个洞来,等到下一个心跳将新鲜血液泵入胸腔时,兰子义心中密布的浓云就已经彻底消散,他又想起了入京前与自己父亲所说的话,他想要活天下人。

兰子义的精神又回来了,想起刚刚自己找别人为自己的杀心找借口,兰子义羞愧的真想找个洞钻进去。

兰子义站起身来,也抓住仇文若的手说道:

“文若先生,你说的对,我们是官军,我们是来除暴安良的,不是来这里草芥人命的,我们不能这么随便杀人!

那文若先生,依你之见我们怎么才能将那些有问题的贼寇筛选出来?“

仇文若见兰子义收起杀意,长出了一口气,然后说道:

“城中入城许多禁军,为了守城已经将他们重新编组,但在编组之前我已经将他们原来所属登记造册,禁军在裕州待了那么久,相互之间多有往来,用城里的自己人带头与瓮城里的人联系,然后甄别,闻讯,这样虽然费力但却可以将真心回营的官军组织起来,等将自己人组织起来后,谁亲谁疏,谁是刚混进来的就全都清楚了。

而且桃二郎火眼金睛,手下又握有贼寇详细信息,让二郎来帮我一定能将人员甄别清楚的。

卫侯,不用杀人的!“

兰子义听着仇文若所说用力点了点头,屋里刚才凝聚起来的沉重气息也都被一扫而光,虽然仇文若把大家都骂了一遍,但众人也不是屠夫,大家都不愿意滥杀的。

刚才一直支持仇文若的桃逐兔见兰子义不再杀人,也高兴的跳了起来,说道:

“那么二哥就赶快帮文若先生去把弟兄们挑选干净吧!”

桃逐鹿轻轻出了口气,说道:

“当然,既然文若先生能把人员甄别出来,我肯定会鼎力相助。

只是卫侯,我还有事要说。“

然后桃逐鹿看了看周围人,加了一句:

“只能与卫侯说。“

众人听到这话都识相的起身作揖,转身要出门,

仇文若脸上颇有难色,站在原地犹豫着要不要出去。

桃逐鹿对仇文若说道:

“文若先生莫慌,我说的是另一件事,不是劝少爷杀人,先生所言的确更为妥当,逐鹿不会暗地使绊子,

我和少爷要说的是其他事情,先生请先去拣选城中禁军,到西门瓮城那边等候,我这里处理万事情随后就到?“

仇文若听后脸上总算挂上了笑容,作揖之后高兴的出去了。

等到屋里没人之后,兰子义问道:

“二哥,怎么了?“

桃逐鹿静静地看了看周围后,说道:

“少爷,那个跟我们相通的贼寇地将有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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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广大热心读者对我的支持,谢谢千纸鹤钟梦见你一直以来对我的鼓励,谢谢你们

第一百九十二章 李代桃僵

桃逐鹿看了周围一圈,感觉不到屋外有人后才对兰子义说道:

“少爷,那个跟我们相通的贼寇地将有麻烦了。”

兰子义问道:

“有什么麻烦?”

桃逐鹿说道:

“他向我们透露情报的事情被人怀疑了。”

兰子义听着皱了皱眉头,问道:

“怎么回事?“

桃逐鹿说道:

“刚才我进城不久就有人来给我通报消息,是那个地将加紧送入城中的。“

兰子义问道:

“他在让人告诉你他被怀疑了?“

桃逐鹿说道:

“说他被怀疑是我总结出来的情况,实际上他告诉我的是在他营中的真人突然之见咬他咬的非常紧,在他回营之后那个真人仔细的盘问他出营做了什么,还向大营派人通报这个地将的行踪,并且把他人给软禁了起来。“

兰子义问道:

“贼寇真人有这么大权利?“

桃逐鹿说道:

“真人的权力不止如此,

根据这些日子从这个地将那里得到的消息,那些被天王派到各营的真人可以随时随地查问营中兵士,如果有谁被怀疑信妖法不诚或者有其他罪名真人有权将其就地正法;如果一营主将被怀疑,真人在上报情况,大营也同意的情况下就可以将营将正法,若是战时情况紧急,真人还可以先斩后奏。“

兰子义听着说道:

“这么说来贼寇真人就是天王派出去的监军。“

桃逐鹿说道:

“其实比监军的权利还要大。“

兰子义说道:

“现在真人已经向天王派人,这么说来那个地将已经很危险了。“

桃逐鹿说道:

“正是,报信那人告诉我,他们地将是在我们在城西作战时紧急向城中派人通报的,那时贼寇天王已入北营,真人在那时通报主营要求将地将斩首,现在这消息应该已经送到天王那里了。“

兰子义问道:

“那么那个什么真人到底是以什么理由控告我们的眼线的?贼寇天王会不会让他杀人?“

桃逐鹿答道:

“贼寇真人控告那个地将通敌。“

兰子义听了笑道:

“这不过是污蔑而已,任谁想要搞掉自己对头都可以用这个借口。“

桃逐鹿又说道:

“但那个真人告诉贼寇天王,这次我军出击突击贼寇大帐就是地将通报的。“

兰子义听到桃逐鹿这话颇为惊讶,说道:

“我们今夜劫营,就算是地将那里走漏风声也不应该这么快就被人抓到把柄。“

桃逐鹿说道:

“告诉我贼寇今夜商议时驻守的都是精锐甲士的就是这个地将,

刚才我率部佯攻贼寇东边大营,刚一交手他就快马赶来,与我在阵中交换情报,然后我就立马收兵入城,

这样演得实在太假,贼寇真人在营中又不可能没有耳目,地将这么回去露馅也在情理之中。“

等桃逐鹿说完后兰子义轻叹一口气说道:

“唉,这么说来地将出事是因为投我们投的太诚。

既然他的麻烦是我们惹出来的,我们就不能坐视不管,得要想办法帮他渡过这一劫。“

桃逐鹿说道:

“不错,此人对我们非常重要,失去他我们在短时间内很难再找到可以替代他位置向我们提供情报的人。

但贼寇真人已经先我们一步把事情告诉贼寇天王,这等于说贼寇地将一只脚已经跨入鬼门关,我们也只能盼着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了。“

兰子义看着桃逐鹿说道:

“听二哥这话的意思,你已经有办法了?“

桃逐鹿点点头说道:

“我听说少爷昨日白天作战时碰到了那个投敌的孬种,还和他说了些让人浮想联翩的话,以我之见我们只要如此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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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这时正躺在大通铺上,在他的身旁是此起彼伏的鼾声,与他一道入城的民夫都和他一样被集中安排在好几个地方,这里就是其中之一,大家白天时候忙着向城上守军运送粮草补给,晚上又忙活到半夜,现在好不容易能休息下来,自然是倒头就睡了,明天还有战事,明天还会更累。

但王二睡不着,他心里就像是放着一块烧红的烙铁一样烫得他难以入眠,

在天王率领的大道天军刚来到项城外的时候,早已混入城的大道信徒就连夜开门放入天军,但没想到这些人早就被官军给盯上,入城的天军被杀的惨败。

不过王二对这次失利并没有一点点心痛,那次死的都是雷有德那个奸贼的人,那奸贼自作聪明,被官军抓住把柄还不知,活该死绝,现在在城中的都是死心塌地效忠天王的真正信徒,他王二对天王的忠心真神可证。

王二是个小头目,他率领着一小撮在城中潜伏的道友,这些天来他们一直向城外传递城中消息,比如哪处城墙不稳,哪里防守薄弱,正妖城中还有多少补给。他很小心,他和他的人从未被正妖抓住把柄,甚至没有被正妖怀疑,

虽然正妖对城中情报看的紧密,但只要留心就总是能找到蛛丝马迹,而且护卫他们这一队民夫的守军头目是个大嘴巴,平时闲着就说,什么都说,王二的大部分情报都是从那个正妖守军那得到的,

为了能更好的套话王二费了不少劲和那正妖套近乎,城外大营还专门送来不少银子细软什么的让王二疏通关系,那个正妖拿了东西戒备放的就更松了,哪怕是那些王二想要知道的重要军情,只要换着法子多问上机会就能从他嘴里套住来,

还说护卫他们这些城外流民的将士都是那个什么桃二将军精挑细选的人,王二真是想笑,就现在这套话的速度,王二觉得再过两天就能试这拉拢这正妖入正道了。

王二在项城里干的起劲,城外大营也对他颇为满意,但还是有事情出乎王二意料,今晚正妖出城夜战就是一大件事。

刚才王二趁着登城送物资的时候偷偷看了一眼城外,哎呦,那个火光冲天烧得王二那叫一个心疼啊!这群天杀的正妖,把城外都快烧光了,不知天王怎样啊!

直到正妖铁骑回城,王二他们可以回来休息的时候,王二才接到城外命令,天王无恙,王二得知之后当然长出一口气,但天王觉得今夜的事情肯定是因为营中有人通正妖所致,所以天王下令所有在城中的道友尽自己所能打探军情,务必要把那个通妖的混蛋抓出来。

王二得到这个消息后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竟然有人通妖!这种奸贼死后下地狱都洗刷不掉他们的罪。王二恨不得现在就出去四处打听情报,但不知为何今晚正妖看的非常紧,他们全都被关在屋里,连出去解手都有人看着,城中一定有大事,一定的。

王二正在炕上乱七八糟的想着这些东西,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然后“彭“的一声大门被推开,有正妖举着火把进屋说道:

“都起来,城里缺人手,需要你们干活,今晚忙一夜,明天给你们一天休息。

都起来吧!“

炕上的众人从美梦中被惊醒,而且还要干活,这时候都极不情愿,但王二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这下终于有机会打听军情了。

王二跟着众人翻身起来,看着进屋催促的就是那个自己费力套关系的正妖,于是趁着出门的当口问道:

“军爷,军爷!今晚有什么事啊?竟然半夜三更还要拉人出来?“

王二看那正妖也是刚从梦中醒来,一脸的不耐烦,对这王二大倒苦水道:

“别提了,在贼营的兄弟们回来了,现在要送东西过去,

我他妈真睡觉呢,怎么就摊上这种烂事了。“

王二听着“回来“两字,心中打起了算盘,怎么就成什么人在大营还能”回来“

王二正想着一个冷酷的声音却在耳畔炸响,

“你说什么呢?我传令让肃静你在说什么?“

王二抬头一看,这人认得,就是正妖的那个桃逐鹿桃二将军,

军士见到桃逐鹿过来训斥赶紧把头低下来不敢出声,

桃逐鹿又骂了两句,最后对着军士说:

“再给我废话就把你舌头拔了!“

然后桃逐鹿转身要走,扭头的那一瞬间目光扫到了王二身上,桃逐鹿就问军士道:

“他是谁?“

军士一听赶忙说:

“这人叫王二,平时挺机灵。“

桃逐鹿回头将王二上下打量一番,又问军士道:

“信得过吗?“

军士道:

“信得过,这些天他干活干的最起劲。“

桃逐鹿点点头,转身边走边说:

“让他过来,我这有东西要人搬。

这伙人你最熟悉,你说他靠谱那应该不会出问题。“

军士听到命令赶紧答道:

“是!“

接着拍了王二一把,催促道:

“还愣着干什么?二将军让你去你还不赶紧去?“

王二听着这话愣了一会,等他反应过来后立马撒丫子跑步跟上桃逐鹿,运气啊,运气真好,盼星星盼月亮想要的机会就这么来了,跟着这个桃二肯定能得到不少消息,今天真是立功的好时节啊!

王二想着跟到桃逐鹿身后,笑着问道:

“将军!您要我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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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李代桃僵(中)

王二一溜小跑跟到桃逐鹿身后,点头哈腰,谄媚的笑着问道:

“二将军,您要小的干什么?”

桃逐鹿本来在前面埋头走路,似乎还在想着什么事情,听到后面有人说话立马停下,

护卫在桃逐鹿旁边的军士见桃逐鹿突然停下脚步,都跟着一起停下,一众赳赳武夫这一停便把王二给围在了中间,

被这么一群执坚披锐的“正妖”围住,王二还以为自己露出了什么破绽,虽然他尽力克制自己,但两只手还是忍不住抖了起来。

桃逐鹿慢慢把头扭了过来,吊着嘴撅起脸,两只眼冷冷的盯着眼前王二,眼中神色阴晴不定,似蛇似虎,哪怕不抬头王二都能感觉到那股将人千刀万剐的森森杀气。

就这么停了好一会,停的王二已经觉得桃逐鹿要把他拖出去斩了的时候,有军士问桃逐鹿道:

“将军,怎么了?

这人是刚才您叫过来的。”

桃逐鹿被突然一问,迸射而出的杀气就此被打断,他没有再继续凝视王二,而是对着发问的军士说道:

“把酒拿下来,给这小子。”

军士听令后立刻从马上将酒坛取下来,一边取还一边说:

“二将军,卫侯严申军纪,作战期间不许喝酒的。”

桃逐鹿答道:

“我知道,要不我就用酒囊了,哪里还直接买坛子装得酒,就这几步路挂在马上已经碰碎好几个了,

但今天情况特殊,不喝酒不行。“

谈后桃逐鹿盯着王二,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叫你过来给我拿东西,没让你过来给我废话。

闭嘴跟在后面把坛子给我抱好,要是碎了我就剁了你。“

说完桃逐鹿走到自己马旁滚鞍上马,王二见桃逐鹿走开这才长出一口气,刚才那会王二的魂都已经被吓得飞出体外,一直飘在空中看着自己的肉身何时被砍脑袋。

接着军士从马上解下一小坛酒交给王二,嘴里还嘱咐道:

“就剩这一坛了,别给摔碎,二将军的脾气虽然不算暴烈,但绝对谈不上好说话。”

王二勉强回神过来,接过酒直点头,然后他趁机瞄了一眼军士的马匹,马鞍的口袋果然已经湿成一片,那军士已经将口袋里的碎陶片掏出来扔在了地上。

王二接过酒,用力抱在怀里,生怕一有闪失给弄到地上摔碎,不过王二并没有被桃逐鹿这样子给吓得脑袋停转,他脑袋里面一直在盘算这正妖桃逐鹿说得“特殊情况”到底是什么。

桃逐鹿这时已经上马,一扬鞭催着马儿就向西门那边走去,护卫在他周围的骑手也都跟着一起加速,王二见状哪敢耽搁,赶忙扯开步子跑步跟在这一队骑手后面吃土。

桃逐鹿骑在马上自然不嫌累,但王二用得是自己两条腿去追前面的四条腿,想要跟上还得小心怀里的酒水,没跑几步就累的喘不上气来。

跑路虽累但不是说这就是坏事,王二跟在桃逐鹿后面看着深夜的大街上满是挑水送饭的民夫,刚才和王二一个屋里的人也在其中忙碌,这么多人同时行动本来应该发出巨大的响声,但令王二惊讶的是这些人都像军士一样口中含枚,足下裹草,尽量不发出声音,

王二看着这些人,脑袋里面使劲思考这是在干什么,送水送饭肯定是给人吃,但现在已经战事已经告一断落,送这么多东西给谁吃。

想着这些东西王二已经跟着桃逐鹿来到西边城门,这时的城门口灯火通明防守严密,两扇木门大开,从城中望去可以看见瓮城中熙熙攘攘全是人,刚才街上运送而来的东西正在源源不断的运入瓮城里面,这些饭菜全部是给里面人吃的。

这么多人被关在瓮城里面干什么?王二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他发现瓮城里的人身上图画的色彩

“是那些入道的正妖!”王二心中一惊,仔细一看这些人身上的禁军步兵铠甲也证明了王二的想法。

“这些反复小人又叛道了?!”王二想着这些,胸膛里面燃烧的全是怒火,叛徒,这群叛徒下十次地狱都洗刷不了他们的罪恶。

这时前面军士掉头冲着王二喊话

“喂!发什么楞呢?还不快点跟上!”

王二听着赶忙堆笑冲着这个发话的正妖点头哈腰,暂时将他自己心中的怒火压住,等着吧,等把这城里的消息传给外面大军,等到天王率军入城,这群叛道的王八蛋都得被烧死!

王二这么想着,暗中点了点头,然后他一路小跑来到桃逐鹿他们身边。

桃逐鹿并没有入瓮城,也没有在城门口停下,他来到了城门口附近一个阴暗的角落旁边下马,跟着桃逐鹿而来的军士则下马护卫在他周围,

这些人与城门口忙碌的守军并非一体,若即若离,城口的守军也并不愿意过多的关注桃逐鹿他们一行人。

王二被军士们拦在外围,他无法靠到桃逐鹿身边,但这里已经能让他接触到足够多的情报了。

王二看到桃逐鹿的护卫中有人沿着城墙走进瓮城中,过了一会就从里面带来出一人,

能从瓮城里出来的一定是刚刚那些叛道的禁军,但这人却披着大斗篷,连脑袋上都罩着兜巾,王二根本看不到这人的脸。

“奸细!”这是王二脑中闪过的唯一念头,这人鬼鬼祟祟,不让人知道他长相,又是从外面大营叛道入城,这肯定就是大营要求彻查的奸细!

军士领着这人来到桃逐鹿旁边,两人站在原地背过身去轻声细语,王二想要听清再说什么去无法听清,想要看到斗篷里的人脸却看不清楚,

正在王二一筹莫展之际,桃逐鹿突然喊道:

“拿酒来!”

外围军士一听命令便又找出两个碗来递给王二,说道:

“过去斟酒!”

王二点着头走上前去,心中暗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就让他找到了机会过去刺探军情。

王二走到两人面前,将碗递给两人,王二借机想要看清那张斗篷里的人脸,可惜那人站在暗处,防的又严实,实在看不清楚模样。

等到王二为两人斟满酒后,桃逐鹿与那人同时举杯,桃逐鹿说道:

“转告你们营将,再忍一忍,贼寇灭亡不远,你们营将很快就不用再背骂名了!

让他投敌真是哭了他了。“

斗篷里的人听到这话好像在抽泣,他与桃逐鹿碰杯后说道:

“我家将军明白的,为了朝廷,死都不怕,背点骂名算什么?”

接着两人将碗中酒一饮而尽,斗篷里那人喝完酒便哭出了声来。

这时桃逐鹿发现王二还站在旁边,脸色突变。厉声呵斥道:

“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闪开!”

王二听着赶紧赶紧转身往回走,这时他听到桃逐鹿说道:

“待会外门还会打开,你趁乱在出城……”

后面的话桃逐鹿再也听不清楚,不过刚才听到的已经是重要军情,“你家营将”,“出城”。这么说来真正的细作还在城外,而那个人就是装作入道还被天王加封为天将的正妖将军了!

王二想着这些,手里拳头捏的咯咯作响,这件事情必须尽快通报天王,

王二正想着这些,桃逐鹿已经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背后,刚才与桃逐鹿交谈那人已经不知所踪,

王二见不到刚才与桃逐鹿说话那人,心里焦急,想着怎样赶紧脱身把消息告诉大营,免得刚才那个正妖细作造成更大的危害,他这么一分神正好给了桃逐鹿观察他的机会,

终于,王二沉不住气,先开口对桃逐鹿说道:

“桃二将军,您老要是没事么事了小人就可以先走了吧?半夜起来跑这么远的路怪累的,您就让小人赶紧回去睡一觉吧。“

听到王二的请求,桃逐鹿脸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那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桃逐鹿看着王二说道:

“我已经说过明天你们轮休一天,有的是时间给你们睡觉,你却着急要走。

我这里都是机密事情,全都被你看在眼里,你忙着回去难道是要出城告诉妖贼?“

王二被桃逐鹿说中心事,心里一紧,脸上血色褪了个赶紧,赶忙说道:

“小人家乡被贼寇烧杀劫掠一空,我恨妖贼入骨,怎么会去投贼?二将军明鉴啊!”

桃逐鹿等着王二说完,停顿片刻后说道:

“你不能走,你这么着急要走反倒是让我起了疑心,我有话要好好问你。”

一听这话王二身上被吓出一声冷汗,要不是知道会被桃逐鹿射死王二肯定已经掉头逃跑了。

这时有军士对桃逐鹿说道:

“二将军,卫侯还有要是找你,您难道忘了?”

桃逐鹿被军士提醒好像想起了事情,然后看了看王二说道:

“别让他走,给他找匹马带他一起去府衙。”

王二忽然之间由生入死,又由死入生,变化来的太突然让他无法适应,他也记不得自己到底是怎么被弄上马的,只是当他回过神来时桃逐鹿已经带他进入项城府衙。

王二也不知道自己是倒霉还是幸运,他如此轻松就进入了正妖防守的核心,这里能打探到的情报绝对是重要的无可比拟的消息,但他真的能活着离开这里吗?王二的心中很是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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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李代桃僵(下)

王二骑在马上不明所以,恍惚间已经被带入知县府衙,

府衙门口守军见是桃逐鹿亲自带人来也没有多做盘问便将人放行,

这对王二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进入府衙就能接触到正妖决策的核心,来这里哪怕只用耳朵听都能获得不少绝佳的消息,

只是王二得要有命活着离开这里把消息传出去才行,

立功受赏的兴奋和死亡临近的刺激同时作用在王二身上,他感到自己的身体被两股巨大的力量左右拉扯,即将撕裂,

忍受着这种奇妙又难以言表的感觉,王二集中自己的注意力观察周围,

府衙里面人来人往,但都只是闭嘴忙碌自己的事情,根本不多说话,王二想要从周围人嘴里听到消息的希望就此落空,

“只要在府衙就还有机会”,王二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桃逐鹿他们一路策马入府,这时来到马厩处停下,

桃逐鹿刚一翻身下马就催促旁边随行的将士赶紧动起来,不要耽误正事,马厩处的等候的衙役见状也赶紧过来替将士们结果缰绳。

王二见场面混乱正想着是不是找个机会溜走,但桃逐鹿对将士们的却将他的小算盘打碎了,

桃逐鹿吩咐道:

“把这个叫什么来着的带上!看紧了,等我跟卫侯说完事就亲自审他!”

随行将士闻言齐声高呼:

“是,二将军!”

然后两名军士一左一右将王二架住,不由分说的往前就推。

王二心中叫苦,这个桃逐鹿不是有正事吗?干嘛非得记得他这么个小人物。这桃逐鹿每天记这么多事情不怕把脑子撑坏了?本来盘算着找机会开溜,结果却被死死盯住,这可如何是好。

桃逐鹿领着一行人从马厩赶往后堂,快步走到后院。门前守卫的将士将桃逐鹿随行的军士拦住,

在进后院之前桃逐鹿对留在门外的将士说道:

“你们弄点吃的休息休息,今天忙了一昼夜合不了眼人受不了。

把这人给我看紧了,不要让他溜走。“

说着桃逐鹿指了指王二,然后转身入门而去。

负责守卫府衙后院的和桃逐鹿随身带领的都是辑虎营将士,等桃逐鹿走后守门的将士就和随行将士搭话道:

“这人是谁啊?怎么二将军这么叮嘱他?是不是你们抓来的细作。”

王二一听“细作”两字不由自主的就打了个冷战,好在随行将士的回话把他的心稍稍安回了肚子里面,

将士答道:

“谁这道这人是谁,二将军开头要找人拿酒,就挑了这小子出来,等酒拿完了突然就看着小子不顺眼,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把他一路带过来了。”

守门将士一听“拿酒”,立刻抓住了不放说道:

“好啊!卫侯三令五申守城期间不需喝酒,你们竟然还敢拿酒,等我待会就把这事告诉卫侯。”

随行将士赶忙打哈哈道:

“别介,你这也......”

就这样两边将士东一句西一句的把话扯开,再也没有拿王二说事,王二暗自松了一口气,

只是危险算然不再,情报却还没有搞到手,就这么在这里干等着,等到待会桃逐鹿出来可就再没机会出城了。

王二正在苦恼的当口,忽然有衙役从侧边厢房走来,对着门口围着的一群将士说道:

“各位军爷,高大人专门吩咐为你们准备的宵夜好了,刚出笼馒头,热乎着呢,各位爷赶紧过来吃吧。”

众军士一听有东西吃,都高兴了起来,守门的将士立马撒开步子跟着衙役就走,而桃逐鹿随行的将士则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走,

守卫见状问道:

“你们怎么了?不饿?”

随行将士答道:

“累了一天连觉都睡不上哪能不饿,

可饿我也不敢去啊,二将军说一不二,我们要是无缘无故走了,等到待会将军出来门口没人我们可是要挨军棍的。“

守卫一听点头说道:

“还真是这回事。

不过刚才二将军不是说了让你们去找点东西吃吗,你们去吃也算是遵命啊。“

随行将士听着非常为难,说道:

“还是算了吧,触那霉头干什么。”

这时有将士想到点子,他说道:

“干嘛这么笨,你们去把馒头拿过来不就好了,这样不就可以留在门口了?”

衙役闻言说道:

“各位军爷,刚出笼的馒头,烫手,就你们这些爷的饭量两只手能拿够自己吃的就不错了,哪还有本事替别人拿,还是得自己过去。”

将士们一听这话又为难了起来,拖拖拉拉争执了半天最后决定让守门的将士和一部分桃逐鹿随行的将士去厨房,吃够了顺道替门口留守的人那点过来。

这样一来门口一大半人都走了,

众人刚走不久,剩下的人正要聊天,从后院里走出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来,瞅了瞅门口剩下的人,然后问道:

“门口的人呢?怎么是你们几个?”

随行将士将刚才拿馒头的事情跟军官说了下,军官听后说道:

“本来这事人越多越好,不过你们几个人也够,都跟我来吧。”

随行将士说道:

“我们在这还要等二将军呢。”

那军官说道:

“刚才卫侯吩咐我时二将军也在,他知道这事,你们不用担心,跟我来吧。”

说着就招呼着将士走开,

将士们不得已跟在军官身后,边走边问:

“到底什么事啊?这么急?”

那军官答道:

“卫侯突然想起来......”

说着一行人就慢慢从另一边走去,后面再说什么王二就听不清楚了。

王二呆在门口愣了半天,等他反应过来时才发现现在的后院门口已经空无一人,只有他一人在这里站着。

反应过来后的王二第一个念头是赶紧跑,但他刚一迈开步子就想起来府衙外面还守卫着众多正妖,这样跑必然凶多吉少,既然如此,正妖的统帅那个白袍鬼就在里面,冒险进去说不定还能听到更重要的情报,

王二扭头看了一眼黑洞洞的院门,院门深处偷着点点灯火,那里就是正妖核心的核心,而且现在正在讨论着重要内容。

王二咽了一口唾沫,然后心一横猫着腰投入黑暗之中,他能够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或许这就是他这辈子最后的心跳也说不定,

王二拼命告诉自己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两脚一前一后,耐着抖动的步伐来到烛光摇曳的窗边,王二将头慢慢抬起,侧着耳朵贴在前边,屏住呼吸倾听屋里的声音。

屋里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人正在开口说话,王二曾经听过这人说话,这就是白袍鬼兰子义,

王二听兰子义说道:

“人送出去了?”

接着是桃逐鹿的声音道:

“送出去了。”

兰子义道:

“没有被人发现吧?”

桃逐鹿道:

“卫侯放心,没人看见。”

兰子义道:

“今夜出击多亏了他及时送来情报,但愿他别出什么事情。”

桃逐鹿答道:

“卫侯放心,这次只是一部分人掩护我们才回城的,剩下的人都还在贼寇营中,他混出去不会有问题的。”

然后兰子义又道:

“我总觉得今夜出击暴露的太多,他和那个人很有可能会受到牵连,如果被贼寇察觉可就坏了。你有什么好办法可以为那个人分忧吗?“

这话说完屋里陷入了一阵沉默,王二没法看到两人表情,但可以推测出来两人似乎都在思考什么,

过了一会桃逐鹿才说道:

“倒是有办法,今夜我率部出东门,有一贼寇敌将只身前来堵截我,我与他交手几个回合之后他就跑了,这中间时间非常短,又只有我和我的人在场,在贼寇看来这肯定像是在于我通风报信。

我觉得我们可以做些手脚,让人误以为这员敌将才是我们安插在贼寇中的细作,让贼寇抓错人,此所谓李代桃僵之计。“

王二一听大惊,好你们这些正妖,原来之前安排的那些人入道全是在妆模作样,还要留下部分人来接着作乱大营,现在还想拿其他人做替罪羊,真是太坏了,正妖之中就属这些人最坏。

接下来又说了什么王二已经听不清楚,只隐约听到兰子义说要写信还是什么出城,迷惑大营。

听到这些已经足够,王二现在想的是怎么离开府衙出去。

就在王二分神的当口,屋门被急匆匆推开,桃逐鹿风也似的赶忙出去,

王二见状刚忙趴在地上不敢动弹,静静地等待桃逐鹿离开。

王二听到桃逐鹿到门口后呵斥了一番,似乎是在问剩下的人去哪了,然后就带着人走了,看样子是吧王二给忘掉了。

等门口安静后王二赶忙爬起来,总算是让他逮到机会一个人了,他要赶紧出去把消息通报大营。

可这要紧的关头,身后突然传来声音将王二吓得魂飞魄散,有人说道:

“你是什么人?我怎么没见过你?”

王二听到这声音吓得心提到了嗓子眼,这问话的分明就是兰子义,他是什么时候从屋里出来的?

见王二不说话兰子义走上跟前问道:

“你是什么人?为何不说话。”

门外的守军闻声也进入院内,王二知道再不说出个什么来今天休想有命离开这里,于是他迎着头皮说道:

“回卫侯的话,小人是桃二将军的人。”

进来的守军上下打量一番这人后也说道:

“卫侯,这人的确是跟着二将军进来的,只是......”

兰子义一听这话立马伸手制止守军,然后说道:

“不用多说了。二哥一直与城外有联络,这人身份不可轻易乱说。我就说怎么看你穿着不像是项城人。”

然后篮子意思掉头回屋,还吩咐守军道:

“送他出去,不需多问,也不许别人打听他,他是二哥用来联络的人,不要暴露了。”

王二一听兰子义把他当做了桃逐鹿的眼线,高兴地就差跳起来,事不宜迟,不能再耽搁,王二就这么跟着旁边守军一声不吭的出了府衙,等走了两步确认后面没人后王二撒丫子就跑,必须快,不需尽快把这里听到的一切告诉城外,高速天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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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罪有应得

一觉睡醒来天已经亮了,兰子义睡下时东方就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可兰子义明明觉得自己才刚刚闭上眼睛而已。

自从贼寇来后这几天兰子义一直睡不了多长时间,昨夜更是忙着出城劫营,劫营回来后还要处理入城禁军的事情,忙完这一切也就只能眯上一阵子,想要睡个好觉真是太难。

兰子义扶着床站了起来,用手揉揉眼睛,他的眼睛已经肿了起来,不光是眼睛,整张脸都肿了,兰子义的手碰触到自己的皮肤上就感到自己是摸到了一团棉花上。

兰子义这三天的确没有睡好,但好歹还有时间睡,他都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其他守军将士该成什么样子。

想着这些兰子义强打起精神来,他走到铜盆旁边洗脸,冷水拍打在脸上,透过浮肿的肌肤向皮肉内重新注入了清凉,兰子义觉得自己清醒了许多。

屋外行人匆匆忙忙,时不时还能听到衙役说话的声音,这个时候也该忙起来了,如果贼寇今天还打算继续攻城会更忙。

兰子义擦过脸,漱口完毕之后就开始披挂铠甲,前些天一直穿着没有感觉,今天重新披挂时兰子义才闻到盔甲里层散发着一股浓重的夹杂着汗水和腐败气息的恶臭,这味道真是能要了人老命。

兰子义一边穿戴铠甲一边纳闷这么重的味道为什么之前没有闻出来,

这时屋门被推开,桃逐鹿在门口说话道:

“少爷,你已经起来了?”

兰子义将身上的甲片最后整理了一下,带上头盔向门外走去,他看着桃逐鹿问道:

“二哥你不应该在东门吗?怎么回府衙来了?”

桃逐鹿跟上兰子义说道:

“我这里得到一些情报,得要告诉少爷。

昨晚上我和仇文若先生已经将入城的禁军确认完毕,有问题的都已经单独关押起来了。”

兰子义刚出门走了没两步就有衙役递来茶水和馒头,兰子义脚下没停,接过东西边走边吃,还一边把东西递给桃逐鹿,桃逐鹿从兰子义手中接过东西后也开始大快朵颐。

兰子义趁机看了看桃逐鹿,桃逐鹿脸上浮肿的比兰子义还要厉害,昨晚上肯定是一夜没有合眼。

看着桃逐鹿兰子义心疼的问道:

“二哥昨夜又没睡吧。”

桃逐鹿咽着东西答道:

“已经习惯了,无所谓的。”

兰子义叹了口气,又问:

“你说有消息要告诉我?什么事情?检查反正的禁军可算不上什么情报。

说到这个我倒是想起来,昨夜那个小子顺利出城了吗?“

桃逐鹿答道:

“我一路放心他怎么可能不出城。“

兰子义插话道:

“他昨天鬼鬼祟祟,面色惨白,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有问题,

在窗外偷听还把头抬那么高,我在屋里都能看到窗外有暗影,

这种人被我们各种巧合找借口放出去贼寇得起疑啊。“

桃逐鹿答道:

“贼寇起疑不起疑我不知道,但那个贼寇敌将保住了我是知道的。”

兰子义一听这话高兴了起来,赶忙问道:

“那地将没事了?这么说来昨晚出去的那个蠢货还真的迷惑了贼寇。”

桃逐鹿说道:

“城里出去的消息肯定有作用,但地将给我传来的消息说是贼寇天妹指认了那个投敌的孬种。”

兰子义闻言有些惊讶,问道:

“天妹?”

桃逐鹿答道:

“正是。

少爷可还记得之前我们一起去贼营与地将接头的事情?当时被天妹撞见少爷你说自己是那个孬种的人。”

兰子义听桃逐鹿这么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当时兰子义只是随口把黑锅甩给那个孬种而已,没想到竟然派上了用场。

兰子义喜道:

“这么说来昨晚我又与天妹相见,还在乱军中放了她一马,让她认准了那孬种?“

桃逐鹿答道:

“不止这个。少爷昨日白天出去冲阵是不是还撞见那孬种?”

兰子义听到这话更高兴了,笑着说:

“当然,我当时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莫忘此心’,就是为了离间贼寇。”

桃逐鹿说道:

“据地将所说,昨晚天王大帐被偷袭后贼寇自己就开始找内奸,而少爷昨天说的这话就在贼营传开了。

虽然地将提供的是这两条消息,但我认为我们放出去的那人也起到了相当的作用,连续离间再加上贼寇细作带出去的‘内部’消息,就让贼寇天王乱了神。“

兰子义点点头,然后问道:

“那么那个孬种是被砍了吗?”

桃逐鹿道:

“地将只说自己营中的真人不再咬他,而且贼寇全军通报了那个孬种叛变的消息,但那孬种具体如何就不清楚了。”

兰子义点点头,这时两人已经走到了府衙门口,桃逐鹿对兰子义抱拳作揖道:

“少爷,就是这些事情,我得回东门去了,少爷留步就好。

昨天贼寇吃了那么大的亏,今天肯定要找机会报复,少爷今天还是别去西城门的好,哪里有三郎和高县令在,没问题的。“

兰子义刚听到计谋得逞的消息正在高兴,听到桃逐鹿的话不以为然的说:

“贼寇报复又何妨?他们打得进来吗?昨晚上杀了他们那么久,早就把城外杀得胆破,贼寇外围窝棚被烧得干净,他们今天想打也打不了。”

桃逐鹿见兰子义有些不冷静,连忙劝他道:

“少爷,昨晚我们出城斩杀虽多,但贼寇更多,

而且贼寇还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况下编练了骑兵,谁知道贼寇后面还藏着什么东西,而且贼寇从攻城第一天开始就在建造攻城器械,昨晚我们劫营却一件也没有发现,到了今天贼寇怎么也该做好了,

少爷,千万不可轻敌啊!“

兰子义满不在乎的摆摆手,安排旁边衙役去牵马,然后对桃逐鹿说道:

“二哥放心好了,就照这几天的打法,贼寇撑不了多久,

真要是贼寇今天大力攻城那我就更得上城墙了,我身为一军统帅不再危难时刻身先士卒难道还要做缩头乌龟?

二哥你赶紧去东门忙吧,照顾好自己,我这边没问题。“

接着结果一旁衙役递来的缰绳,上马便朝西城门而去。

兰子义到了城门将马匹放下,登城后看到城门楼上将士们都在看城外,而且不是要御敌作战时的那种观察,倒是一种看戏的样子。

兰子义从挤满了人的女墙头上找到了挤在当中的高延宗和桃逐兔,俩人也和将士们一道挤作一团看着城外。

兰子义走过去对两人半开玩笑的说:

“你们这样挤作一团,贼寇要是有炮打过来,只需一发就会让东城门守将全部阵亡。”

高延宗见是兰子义过来,也不管他话中带着则被,反倒是拉着兰子义道:

“卫侯快来看,贼寇那边有好戏呢。”

兰子义见高延宗没有悔改的意思,反倒要拉他入伙,正想要生气,可当他看到城外景象时他也忍不住盯着看。

之见在城外西门正对着的口上,贼寇架起了一个高高的木架,足有两层楼那么高,木架子上面立着一根又一根木桩,一个又一个的人被脱光了绑在木桩上,木架下面则一层又一层堆满了木柴,还有干草料,

这样子看着是要烧人啊!兰子义一下子就想起来之前潜入贼营时看到的烧人场景,难道这里绑的就是那个孬种。

于是兰子义问旁边桃逐兔道:

“这柱子上绑的是谁?”

桃逐兔说道:

“就是那孬种啊!”

说着桃逐兔便伸手给兰子义指出来孬种在哪里。

顺着桃逐兔指认的方向,兰子义看到在木架顶层中央,竖起的最粗的那根木桩上面绑着的正是那个孬种,这么说来他周围绑着的就是那些和他一样死心投贼的禁军了

那孬种被打的鼻青脸肿,赤裸着身子被绑住,嘴里还在不停地哭诉着什么,距离太远兰子义也听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孬种一定在喊救命,

此时在架子上还有许多穿的五彩斑斓的神棍,神棍们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一边拿着手中皮鞭抽打被绑住的人,还有神棍用碗里红色的不知道什么东西涂抹在被抽打的人身上。

在木架下面也都站满了神棍,高声合唱着不知道什么东西,木架之后则站着排好阵势,穿戴整齐的贼寇大军,看样子贼寇是想在点完火把之后直接攻城了,不过贼寇攻城是必然的,攻城之前弄出点好戏来看也能放松人精神。

把兰子义拉来的高延宗这时说道:

“奇怪了,贼寇这到底是想干什么?”

兰子义听到高延宗发问就说:

“可惜了,那孬种本是为国尽忠,自愿忍辱负重,投敌刺探军情的,没想到就这么被抓了,真是可惜。”

高延宗听到兰子义这话大吃一惊,忙问道:

“既然这样我们赶紧出城营救去呀!”

然而高延宗看到的缺失兰子义强忍着大笑而扭曲在一起的表情,再结合昨晚桃逐鹿说有事和兰子义本人的无动于衷,终于恍然大悟,做出一副我懂了的表情,然后高延宗不再多说,只是接着看城外好戏。

这时城外的神棍已经忙完,后面有个大神棍高声喊道:

“正妖听着,你们的细作装作入道,结果还在暗地里同妖,现在天王降命,将他们烧死祭神,

你们都看好了!在执迷妖道便是这个下场!“

兰子义则对着城外吼道:

“你们抓错人了!这位将军根本不是我们派出去的细作!”

那个说话的神棍大笑道:

“兰子义!我看你看的清楚,你就少在那里装蒜了!你在我们这里有人难道以为我们在城里没人?告诉你,你城里一半都是我的人,你休想骗我!”

然后神棍转头说道:

“点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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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红衣大炮

大神棍扭头对身后人喊道:

“点火!”

在他身后那些穿的五彩斑斓的小神棍就等他这句话呢,一听下令点火,这些人就迫不及待的点着火把上前,几乎快要把自己排列的队形给挤散了。

这群神高唱着一些神神叨叨,兰子义根本听不明白的东西踊跃上前,边唱边跳,一边跳还一边手舞足蹈,点燃的火把在他们手中跳跃闪烁,透露着持火人心中疯狂的基情,

或许刚才被绑住时木架上的人与死亡还有一段距离,之前的他们大多默不作声,现在逐渐靠近的火把终于把他们吓得情绪崩溃,有的人大喊冤枉,有的人高呼救命,还有的人声嘶力竭的大声辱骂,而有的人则脸上涕泪横流,发出怪叫,也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

那个投降的孬种现在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扯着嗓子用生命中最后的力气发出叫喊声,明知要死却不知具体何时该死,那种痛苦绝对会将人逼疯。

神棍们深知这一点,他们唱完了歌后才摇摇摆摆的将火把丢入木架下的干草堆然后列队离开,

火把引燃周围堆积的干草,被火引燃之后又加入火焰的干草再将顶上的木材点燃,一层接着一层,火势一点一点的增大,木材一根一根的被引燃,但这种逐渐蔓延的火势却不会让最顶层被绑死的人感到舒服,因为浓烟与高温已经伴随着火焰升起,点燃的越慢以为着顶上的人被烤的越久,而顶上的人只能用自己的惨叫来向城里城外的人解释他们所忍受的漫长的痛苦。

兰子义站在城头看着这个巨大火把,这些被点燃的人都是跟着孬种一心投贼的禁军渣滓,他们被烧死对城中的官军而言真是又解气又痛快,可是当随风飘来的焦胡人肉味充斥鼻腔的时候,耳畔的惨叫声就会挣扎的让人难以忍受,

兰子义闭上眼把自己从女墙边上推开,可并非所有人都如兰子义一样多愁善感,旁边驻足观看的守军们都在呐喊着为火堆的点燃叫好,好像木架上被绑住的人都是可有可无,死了也一点都不心疼的畜生一样,

看着这些叫好的官军兰子义就想起了前天晚上潜入贼营看到的那个被点燃的僧人,现在的这些守军和昨晚那些点火烧人的妖道信众有什么区别?这些守军只不过没有信妖法而已,若是给妖贼足够的时间去给这些官军洗脑,让他们信了妖法,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把活人绑住烧死,

突然之间兰子义觉得自己胃里直犯恶心,眼前这些人就是大正百姓?就是大正子民?残暴和嗜血的性情就隐藏在他们的骨子里,只要一有火星这些暴戾之气就会撕开他们老实巴交的面皮出来吞噬生命,而兰子义却要相信圣人教化会把他们带上正途,圣人真的有这么大的能力吗?圣人见过兰子义眼前这种场面吗?兰子义不禁这样质问自己。

这时一旁也在看城外烧烤的高延宗大笑道:

“卫侯快来看哪,错过这机会可就没机会在这样大快人心了!”

兰子义低沉着声音答道:

“我早已经见识过了,这种场面看一次不想看两次。”

桃逐兔听兰子义声音不对,回头问道:

“少爷,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兰子义答道:

“没有不舒服,只是看着城外不舒服。”

高延宗听后笑道:

“卫侯是被这烧人的样子给吓到了?外面被烧的都是投敌的叛徒,城里人看到了可是能够好好的提振士气的。”

兰子义看了高延宗一眼,心想或许人的本性就是好乱恶治吧,虽然兰子义现在很想讲上一大段圣人的教诲,让城上这些没人性的家伙都乖乖的散开,可真要这么干的话又怎么守城呢?

于是兰子义接着高延宗的话讲到:

“不错,贼寇把贼营里剩下的那些禁军全烧了,入城的这些就不会再有其他想法了。“

然后兰子义提高了音量,既是对着高延宗,也是对着城上守军说道:

“看贼寇今天的势头,不会只是点个火堆让我们开心的,接下来肯定会攻城,大家可要做好准备!“

将士们听到兰子义这话知道是该干活的时候了,于是散开到各自城墙上的位置准备守城。

昨日白天一战城上临时搭起来的木栅全被贼寇烧掉,贼寇攻城又非常凶猛,哪怕昨天战事结束之后民夫就一直收拾城墙,现在的城墙上也还是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灰烬和血迹。

兰子义把头侧在一边,不忍看城墙外面,

高延宗似乎也听出来兰子义不喜欢这种点火把烧人的事情,于是走到兰子义跟前找话说道:

“卫侯觉得今天贼寇会如何攻城?文若先生可是说贼寇不可能再有人力搭土山了。”

兰子义说道:

“逐鹿将军算了算,贼寇攻城到今天就是第三天了,之前我们出城就得知贼寇在造攻城器械,到今天也应该造好了,

而且贼寇昨晚吃了大亏,要么胆破了今天不攻城,要攻城的话肯定会加倍报复我们,今天可要小心了。“

高延宗听着点点头,接着正打算要开口,突然有军士喊道:

“城外那是什么?”

兰子义心想这些城里召集的民兵真是少见多怪,想知道城外发生了什么问问旁边刚才看见点火的人不就得了,有必要叫这么大声吗?

但接下来陆续又有许多军士同样大声发出疑问,高延宗闻声也到城头眺望,同样也发出惊叹道:

“贼寇那是什么东西?看着像是火铳。”

兰子义一听是火器,赶忙跳到城墙边上,

只见城外贼寇步兵阵前不知何时垒起了好些沙袋,每一摞沙袋旁边都放着一个香炉,每个香炉里都插着三根两只粗的大香。

在贼寇阵中,好些个披着红布的精壮汉子喊着号子从后面抬上来八根黑漆漆还开着洞的铁铸管子,每根管子旁边都还专门有贼寇烧符水,撒五谷,一看就是在做法事,

汉子们将铁管搬到沙袋堆上架好,后面跟着的贼寇则从管口乡里面装填火药和铅丸,

兰子义看着这些东西好像虎蹲炮,又像弗朗机,看着非常眼熟但却想不起来这是什么东西,

倒是旁边桃逐兔眼尖,指着城外说道:

“那东西不是神机营的红衣大炮吗?”

兰子义被桃逐兔的话点到,这才如梦初醒,心里赶紧把戚荣勋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你逃跑的时候什么都能扔啊?这种东西也敢扔吗?再点一点城外红衣大炮的数目,乖乖八门炮全都在贼寇手里。

于是兰子义赶紧对着城墙上喊道:

“都趴下!都趴下!快趴下!”

可是没等城上守军明白兰子义的意思,贼寇就已经把弹药全部装填完毕,火把一点,兰子义看到一字排开的八门红衣大炮炮口生烟,接着就传来了堪比昨天炸土山时听到的轰鸣声,

震耳欲聋的巨大轰鸣将人脑袋摇的生疼,兰子义刚想用手捂住耳朵脚下却已经摇摇晃晃,

兰子义明白是城墙中弹了,他想要稳住身子重新立足,可晃动的城墙却没那么容易让他站住。

城外贼寇估计是看到了大炮轰城的威力,全都高声呐喊起来,接着又是一轮震耳欲聋的炮声,兰子义明白贼寇第二轮齐射来了,

铅丸呼啸而来,城墙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虽然禁军见过红衣大炮开火的威力,但之前这些大杀器都是用来对付敌人的,现在这些东西用到了自己身上怎么可能好受,而那些项城中募集来的民兵更是被这种震天的轰鸣和动地的震撼吓得六神无主,他们无视兰子义趴下的命令在城墙上四处逃窜。

兰子义见状愤怒的站起身来高声喊道:

“趴下!让你们都趴下!站起来干什么?想被击中吗?”

一直守护在兰子义身边的桃逐兔见状着急的拦住兰子义想要把他摁倒,桃逐兔嘴里还说着:

“少爷你不要命了?快趴下!”

这时城外传来炮声,贼寇的第三轮炮击开始,一发炮弹从地面上咆哮而来,擦着兰子义头顶飞过。

兰子义被这贴身打来的炮弹吓出了一声冷汗,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炮弹翻滚时卷起的风声。

炮弹虽然没有集中兰子义,但却集中了兰子义身后的城门楼,这一炮轰入城楼直将城楼炸的摇晃,旁人看来那高耸的城楼好像是纸糊的一般在前后摇摆。

城楼中弹后一角坍塌,木屑瓦片混着砖块自天而将,城楼下的将士们这才抱着头蹲下躲避空中砸来的物件,

兰子义也想蹲下,可头盔上面却被硬物砸中,兰子义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就跌倒在城墙上

旁边桃逐兔见兰子义被击中差点哭了出来,他大声叫骂着自己,埋怨自己没有看好兰子义,然后弓着身子将兰子义护在身下。

兰子义摇着晕晕乎乎的脑袋,摘下了头盔,他伸手一摸发现头顶肿起来一个大包,再看看刚才被砸碎的碎屑,还好只是一块瓦片。

兰子义喘着气对桃逐兔说道:

“三哥莫慌,我们是,只是块瓦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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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一夫当关

兰子义喘着气躺倒在城墙上,对桃逐兔说道:

“三哥莫慌,我没事,只是瓦片把我击中了而已。”

桃逐兔闻言护住兰子义喜极而泣,

贼寇八门大炮在不停的轰击,兰子义趴在城墙上觉得脚下的墙体一直都没有停止震动,难道贼寇手里的红衣大炮可以连放吗?

城门口这边的城墙上已经乱成了一团,守军们惊慌失措四处乱跑,贼寇有一发流弹飞来正好擦着城墙飞过,女墙应声而碎,奔走在城墙上的守军被高速飞行的炮弹击中,瞬时被冲出一条血路,凡中弹部位没有一处还能连在人身上,残肢断臂四面横飞,受伤后濒死的惨叫充溢人耳。

兰子义见状心急如焚,但这次他没有在冒险站起来,而是趴在地上大喊“趴下!”,

可是恐惧本身就会传染,将士们被吓得胆破,城头的士气可以说已经被贼寇击溃,城外贼寇还在不停的开火,这时怎么可能轻易将守军重新组织起来。

兰子义也明白这时不可能重整士气,只能干望着城头混乱的情况长长的叹气。

一旁桃逐兔说道:

“还好贼寇只有八门红衣大炮,现在大炮全在西门,其他地方就没事了。”

兰子义听到这话心里稍微安稳了一下,再远眺城头其他地方,果然都还无恙。

但此时守军的尖叫却将兰子义心中剩下的那一点点安稳也给击碎,

有将士指着空中喊道:

“快看,飞石!”

兰子义顺着指向望向空中,果然,天空中迎面飞来无数巨石,在下一刻这些巨石就悉数砸中了城墙,整个西面城墙都陷入了贼寇的炮击之中。

兰子义虽然想到了贼寇是在用什么攻城,但不亲眼看到他还是不愿意相信,于是兰子义爬到城墙边探头向城外望去,只见贼寇阵前已经密密麻麻的排上了一排抛石机,无数的贼寇正忙着拉杆,装弹,然后十几人一起牵引绳索利用杠杆将石弹抛出,

成百上千的抛石机同时放弹,石块跃上空中遮天蔽日,幸好这边是西面,这密集的石弹不会遮住阳光,

只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兰子义还在留恋阳光的时候,城墙上就出现了片片阴影,兰子义回头再看,东城那边的空中也被石弹覆盖,

不仅东城,事实上项城四面的空中都已经被密集的石弹填满,区别仅在于轰击西门的是红衣大炮。

也就是说现在项城四周围已经被一座又一座的攻城抛石机给彻底包围,那少说得有近万台吧,这样的场面哪怕只是想一想都壮观的令兰子义尾椎骨发颤,

自出京城以来,兰子义与敌交战多是自己这边箭矢密集,犹如蝗虫,现在却轮到贼寇大炮轰城,自己看着空中落石如雨,此中滋味真是令人百感交集。

兰子义望着高飞的石块,用绝望的声音问道:

“抛石机真的能把石头扔这么高吗?”

而贼寇的攻势还不止于此,再看城外,贼寇阵线再次打开,数不清数目的木车被贼寇从阵后推出,

桃逐兔见状惊呼:

“是尖头木驴,贼寇今天是要硬上了。”

兰子义之前只是听说,从未见过这种东西,今天算是见到了真家伙。

所谓尖头木驴是一种攻城车辆,顶上用硬木搭成尖顶,用来防止守城方扔下的滚石和箭矢,顶上还铺有生牛皮,火攻难在短时间内见效,车底下有木轮,可以用人力推行,车中吊有巨木,等到车辆接近城墙后则由里面操作的将士拉动巨木撞击城墙。

照着眼前贼寇这阵势,今天贼寇是想要把项城推平啊!

兰子义的心已经沉到了底,再看到这些木驴也无法在他心中掀起任何波澜了,

兰子义说道:

“来就来吧,至少木驴到了城下贼寇的炮火就能停下来了。”

这个时候的城墙上大家伙都在忙着躲避贼寇炮火,被贼寇轰击了半天,大家伙的也多少都有些适应,

高延宗是这时城墙上脑袋最清醒的人,他低着身子趴到城墙内侧,冲着城下吼道:

“快命令城中抛石机还击,有一炮是一炮!”

然后又向城下吼叫着要民夫准备好火油和火药。

兰子义这时也来到高延宗身边,问道:

“高大人!那尖头木驴能用火攻收拾吗?”

高延宗回头反问道:

“不用火攻用什么?难道要出城吗?”

兰子义又问:

“木驴多是用来攻城门,现在贼寇这架势却要用来砸城墙,项城的城墙能顶住吗?”

高延宗说道:

“一只木驴过来怎么都能给收拾了,它肯定不可能砸塌城墙,但来这么多就不好说了!”

高延宗话音刚落众人身后传来一阵巨响,兰子义回头望去,门外瓮城已经被红衣大炮轰塌。

兰子义见状惊呼:

“瓮城怎么塌了?”

高延宗也咬牙切齿的骂道:

“等今天这仗打完,老子一定去京城把当年修项城给样式的工部那群王八蛋斩了。”

然后高延宗又对城内吼道:

“快把城门堵上!”

但为时已晚,城外接着又有一门红衣大炮被点燃,炮弹呼啸而出直扑暴露在眼前的城门,铅丸在空中低吼,撞击到厚重木门的那一刻却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干木头咔咔的崩裂声将木屑弹飞到城门里面,听到高延宗命令准备在城门忙碌的民夫和守军猝不及防,被穿门而入的铅丸和纷飞的木屑击伤,躺在地上惨叫不止。

贼寇见城门被轰开忘情的高声呐喊,开炮的贼寇见状更是高兴万分,又加了一把劲快速装填大炮,但这次很不巧,贼寇刚填上火药,一点火就有一门大炮炸开了,旁边的贼寇都被炸得碎了一地。

兰子义心想这些贼寇最多学会怎么放炮,但使用大炮自有流程,就他们这种用法炸膛也在情理之中。

贼寇显然也被下了一跳,赶紧把其他火炮里的弹药取了出来,

可城门已经洞开,贼寇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只见城外贼寇阵线打开,一阵烟尘冲天而起,急速接近城门,

是贼寇骑兵!

虽然贼寇的骑兵比不上官军,但现在不是骑兵对冲,而是贼寇要来抢城门,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兰子义高声问道一旁桃逐兔道:

“辑虎营呢?快调府衙后备的辑虎营过来!”

高延宗闻言吼道:

“来不及了!等他们过来贼寇就冲进来了!”

也不知何时高延宗已经拿起了自己的关王刀立在城墙楼梯半山腰处,

高延宗已经等不及自己往下走了,就在半空中直接跳下城门,肥壮的身躯加上城中的关王刀在落地处掀起一阵烟尘,犹如天神下凡,

面对城外狂奔而来的贼骑,高延宗先是站起身来马步扎开,接着右手握柄左手接刃,将大刀横出,等到做好准备后高延宗大吼道:

“身是高延宗,谁来决生死!”

城门被破事起仓促,守军将士完全没有做好准备,现在的城下只有高延宗一人而已,可成外冲向城内的贼寇骑兵却有不下千人,

兰子义见高延宗下去送死,趴在城头高呼道:

“高大人莫要送死,赶快上来!”

高延宗当然没有理睬兰子义的呼唤,依旧屏气凝神站在城门口准备迎敌,

兰子义知道把人叫上来是不可能了,赶紧吩咐城墙上的守军放箭攻击即将入城的贼寇骑兵,虽然肯定拦不住但多少也要给高延宗减轻压力

可贼寇的炮火压根就没有停,城墙上的守军们这时连头都抬不起来更别说放箭了,

高延宗头顶的城墙被石块撞击的不住缠斗,滑下的沙土流到高延宗的额头又顺着额头拌着汗水和成泥水流下,

高延宗全然不顾这些外物的干扰,他的精神已经全部集中到了自己手中大刀的刀尖上,那锋利的刀尖遥遥指向面前急速接近的贼寇骑兵。

贼骑不顾己方抛石机可能造成的误伤,呐喊着冲向大开的西城门,

此等舍身忘我虽然勇气可嘉,但他们却忽略了了一点,瓮城虽然塌了,但瓮城的残骸却还堆在门前,还有几处瓮城的残垣断壁依旧连在主城墙上,贼骑若想冲入城内必须先越过残骸,这样一来之前加起来的速度在城门前就被强行减了下来,

等贼寇骑兵费尽千辛万苦爬过那些废墟之后再重新加速起来,距离堵门的高延宗就已经很近了,这样骑兵强大的冲击力就被抵消,而且大队骑兵都被堵在后面,若不是贼寇的抛石机将城上官军压制住,这些人都是活靶子。

项城并非大城,城门只能容下两骑并行而入,

冲在最前面的两个贼寇骑兵呐喊着夹起长枪,直扑高延宗,或许在这两人的脑海里骑兵向这样冲锋一定没有问题,毕竟官军骑兵就是这么冲阵的。

可东施效颦只能徒取笑尔,高延宗待长枪离自己不过一寸不到的时候身体猛然沉了下去,让枪尖擦着自己后背过去,右脚前跨,手中长刀从左到右用力画出一道圆弧,两匹战马长声嘶鸣跌倒在地,马匹的前腿已被长刀斩断,马背上的骑手被用力甩下马匹,脑袋撞在地上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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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死守

高延宗一刀将排头两个贼寇骑兵砍翻,

此时大刀刀身划出一道血弧之后已经被高延宗甩到了身体右侧,

高延宗待刀刃到达右侧极限位置之后手腕一拧,将刀刃翻上,接着跨出左脚,右臂随着步伐发力上举,左臂下压,沉重的刀身被巨大的力道托举而起,直接命中面前第二排的贼寇骑兵,

这名贼寇视线被战马挡住,直到刀刃斩开马脖颈直扑自己面们时贼寇才反应过来,但这时反应过来又有什么用?只不过是在临死之前增加自己的恐惧而已。

被高延宗击中的贼寇惨叫着倒在了血泊里,而他身旁一同冲入城门洞的贼寇则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就以高速冲入城门里,

冲进去的那贼利用城门内的空间赶快勒马掉头想要再冲回去击杀高延宗,不过没等他将马匹加起速度来城上就飞下一只箭矢封住他的喉咙,

贼寇临死之前抬头看到城头桃逐兔展臂放弦,死前知道自己是被谁杀的也算死的明白。

就在贼寇骑兵冲城的当口,贼寇的炮火密度也降了下来,所以桃逐兔才有机会站起身来放箭,

贼寇停止射击倒不是因为弹药不足或者是心中善念大发,而是因为贼寇攻城的不对快要接近城墙了。

在瓮城刚刚塌陷的时候贼寇才只是派出尖头木驴,可一转眼贼阵就已经全部压向城墙,可以清楚的看到在茫茫多的人海中全是被扛在肩膀上的云梯和拿在手中的绳索。

挨了半天炮轰,又看到高延宗不要命的冲下城墙与贼骑肉搏,兰子义心底燃起的斗志驱散了他心中的恐惧和震惊,他先是冲着城内下命令,让民夫和城下守军把受伤人员拉回去,再趁高延宗在城门洞里血战的时候将城门堵上。

然后兰子义掉头来到城墙外侧,一发贼寇投石刚刚命中他身旁不远处的城墙,好几个战士被砸成一滩血肉,还有人被打飞出去,不过贼寇的炮击已经变得稀稀拉拉了,

桃逐兔拉着兰子义,兰子义也抬手护住面们免得碎石屑打到眼睛里,两人艰难前行总算趴到了女墙城垛上,

望着城外蜂拥而来,比前两天攻城的贼寇加起来还要多的人,

这些人汇聚成了一片望不到边际的人海,汹涌而来,涛浪惊天,山呼海啸的涌向孤零零的项城,这时的项城已经谈不上什么一叶扁舟了,此时的项城压根就是洪水面前的一根野草,被眼波已成必然。

兰子义只能咽下一口唾沫,旁边桃逐兔问道:

“贼寇既要用尖头木驴砸城,又要用云梯登城,就不怕城墙塌了压死自己人吗?”

兰子义咬着嘴唇望着城外不说话,贼寇的确不拿人命当回事,但之前拿出来做炮灰的都是贼寇的百姓,而现在冲上前来的都是精锐的战士,把精锐投入到自相矛盾的攻击行为中只说明一件事,贼寇无论如何都要屠灭项城。

兰子义长啸一声,对这城头上的守军吼道:

“你们睁大眼睛看看城外!贼寇今天不将项城屠灭定不罢休,

你们已经与贼寇血战两日,昨天晚上还出城杀人放火,结下此等深仇投降早已不可能!看看那些现在还被点着了当火把的人,你们投降过去会比这个下场更好吗?

你们不为城中百姓,不为自己家人,哪怕只为自己的小命,今天也要把贼寇挡在城外!“

本来守城将士们望着城外茫茫多的贼寇都已经有了怯意,谁也说不准会不会有人吓尿了待会临阵倒戈,但听到兰子义为大家剖析形式,而贼寇又的确是把那些对贼寇而言有可能不忠的人全部活活烧死,将士们这才被激起斗志,拿起弓箭向城外还击。

兰子义心想幸亏贼寇当众点火烧人断了城内人投降的念头,要不就贼寇现在这阵势,待会一旦守城不利搞不好就要有人投降了,那时可就是兵败如山倒。

兰子义拔出佩剑咬牙切齿的说:

“今日有死无生,誓与城墙共存亡!“

然后兰子义指挥城上守军让开通道,好让城下民夫将火攻材料送上城墙,

城上的守军们坚定了守城的意志后又逐渐找回了前两日守城的感觉,将士们依靠女墙的掩护挽弓搭弦,箭弩齐发,仗着城墙高度在贼寇弓箭手到达还击距离之前猛烈射击。

城外的贼寇高声呐喊着冲向城墙,他们已经不再排列紧凑的阵型来用盾牌来掩护自己,就靠着自身的血肉之躯硬顶城上的箭雨。

一辆又一辆的尖头木驴到达城下,车内的贼寇喊着号子拉动长木撞击城墙,隆隆的响声之中贼寇冲在前面的先登死士已经将云梯搭上城墙,这次贼寇吸取了前两日攻城的经验,这次冲在最前面的贼寇都把铠甲穿戴整齐,守军的箭矢被甲胄挡住,无法对登城贼寇造成有效杀伤,而贼寇弓箭手却已经站在城下开始向城上还击,

贼寇箭矢好似蝗虫飞舞直扑城头,兰子义冒着被击中的危险探头查看城下情况,见到贼寇甲士顶着箭矢往城头爬也皱起了眉头,回头一看看到刚才高延宗叫上来的火油火药什么的都已经送上城头,赶忙下令道:

“弓箭手向贼寇阵后没有着甲的贼寇放箭,不要浪费箭矢到这些登城的甲士身上。

拿好火油向城下人最密集的地方扔!“

守城的弓箭手们听到命令立即抬起弓箭抛射,近战的将士们则忙着用长杆将云梯退下城墙,拒止贼寇登城,其他还能腾出手来的将士们则从民夫手里接过火油瓶探头照城下扔去。

一个守军将士手拿数瓶火油探头张望,想要寻找贼寇登城处,却不想脑袋刚一弹出去就被一旁云梯上登城的贼寇斩落,剩下的身躯抱着火油翻落城下,

守军尸体落下后差点砸到贼寇,油瓶也被摔成碎片,火油也顺着四处流散,

其实这名军士完全没有必要探头,因为城墙下面全是贼寇,其他将士们忙着抵挡贼寇登城也都闭着眼睛向城下扔油瓶,感觉扔得差不多后兰子义一声令下

“点火!“

将士们便将火把点燃扔到城下,火把刚一落地城墙脚下就变成了一片火海,凡是火油流到的地方都被引燃,火油扔的密集的地方火势就旺,贼寇被大火烧得嗷嗷直叫,

但即便如此贼寇登城的势头也只是被稍微遏制,而且那些凿城的木驴顶上油泼不进,火烧不进,里面的贼寇还在埋头撞城,城墙外面贴着的方砖都已经被敲碎脱落。

有军士大声问道:

“木驴!木驴不怕火烧!“

又有军士答道:

“别把火油扔到顶上去,扔到旁边,让火从木驴地上引燃!“

兰子义则看着身后已经送上来的火药桶下令道:

“直接扔火药!就照着木驴扔!“

将士们闻言赶紧结果身后运送上来的火药桶,一桶接一桶扔了下去,

火药桶上只需开个口,城墙下的火焰自然就会把火药点燃,剧烈的爆炸将城下木驴和攻城的贼寇全部撕成碎片,肉屑混着血雨被爆炸蹦的到处都是,

在城门口打开杀戒的高延宗也被爆炸溅上了尘土和血污,不过在这之前他的身上早就如同被血淋过了

高延宗此时已经杀出了城门洞,正站在门口把一把长刀舞成了风车,

在他身后的城门洞里满是贼寇的残肢断臂和奄奄一息的战马,在他身边则是各式各样横七竖八躺下的贼寇尸体,刚才抢着冲城门的贼寇骑兵被高延宗一人生生截下,这时完全失去了冲城的作用,只能围在瓮城残骸四周不知所谓,

城上的弓箭手们已经开始还击,这些骑兵现在已经成了活靶子,不得已只好逆着贼寇攻势退了下去,

虽然贼寇骑兵退下,但更多的贼寇步兵却涌了上来,大门洞开的西城门在贼寇眼中就是今日入城的通路,贼寇志在必得,

但贼寇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拦在他们眼前的人是高延宗,

高延宗肥胖的身体这时看上去一点也不臃肿,反倒是充满了力量,好像是一天永远不会停歇的机器,手中大刀只是重复几个简单的动作:斩、切、扫,可就是这些简单的动作却没有一个贼寇可以躲开,高延宗每一刀挥出都会溅起一片血雾,每一刀砍出都会带走一条生命,每一刀划过都是一阵垂死的尖叫,

高延宗杀的兴起,脚下步伐配合着手中动作越来越快,力道也越来越大,原本中刀的贼寇肢体还会连在躯干上,但到了后来凡中刀的贼寇只会变成好几截,

高延宗就像一个舞者,他的舞步阳刚而威武,他的动作优美又杀气腾腾,如果这时城墙上有人能抽出时间来看看高延宗与他手中翻飞的大刀,这人一定会发现城下的舞者早已经忘了他舞动的理由,现在的舞者舞动的理由已经成了舞动本身,是他自己散播的那种杀戮的美在驱动自己继续杀戮,

这时的城墙上,只有兰子义能有幸欣赏这种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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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死守(中)

高延宗的死亡之舞还在继续,他马步稳扎,先是用刀身左挑,架开迎面击来贼寇长矛,然后趁势横放刀身向右侧回拉,将已经冲到他右前的贼寇右腰一刀豁开,借着刀身右斩的当口高延宗把两只手都撤回刀柄末端,猛然转身横扫而出,刀光闪过,冲到跟前的贼寇连人带兵器就被一并斩断。

高延宗已经从城门里面杀到了城门外面,每踏一步必斩一人,一路走来满地尽是血肉,哪怕那些没死的也已经是身受重伤,只能在地上发出渗人的哀号。

高延宗这一刀挥出后还没有亡命刀下的贼寇就已经不敢再上前来,前排贼寇围着高延宗堵出一道人墙,可后排不明所以的贼寇还在继续冲锋,这就推着前排拼命刹车的贼寇不得已只能向前。

高延宗将刀柄夹在腋下,收刀看着眼前拼命蹬地后退却还是被推着向前的贼寇,一脸不屑的笑道:

“妖贼,你们不是杀了人就能修成正果,羽化登仙吗?怎么现在却给停住了?

来呀!过来取我首级!你们这么多人怕我一个作甚?!“

前排贼寇被高延宗呵斥的肝胆俱裂,后排贼寇却被这挑衅激怒,叫骂着冲上前来,

贼寇渐渐涌了上来,高延宗见人冲到了足够距离,爆喝一声后提刀过顶,转运如飞,以高延宗为中心,一柄长刀就成了风车的桨叶,随着桨叶越转越快,刀刃反射的白光已经连成一片,寒光所及一切挡路之贼都如同稻草一般被齐齐斩断,

贼寇挤在一起,排列密集,后排不知情的又在一直向前冲,这时的贼寇挡,挡不住,退,退不走,见高延宗运刀前来只能咆哮、惨叫,最后中刀殒命,

只不过一会功夫,原先瓮城里面贼寇就应经被屠戮殆尽,高延宗一身赤红站在尸体堆上,唯有一双眼睛透着森森杀气指向外围,

这次再没有贼寇敢上前来,高延宗眼神扫过贼寇无不低头回避,贼寇根本不敢直视高延宗,因为哪怕是瞅上一眼都有可能直接被拖入地狱。

兰子义在城头望着城下杀人如切菜的高延宗,心中叫好。

这时的城墙上形式也不容乐观,虽然守军用上火油火药将城墙脚下点燃,但贼寇还是拼死登城,对周围满身大火尖叫不止的人视若无睹,哪怕爬云梯爬到半空被整人推下摔死也无法挡住贼寇潮水般的冲锋,

看着城墙上面与贼寇混战在一起的将士们,兰子义心想要是守军都如高延宗一般能战那今天的守城战能轻松不止一点,

可这只能是想想而已,向高延宗这样的勇士,兰子义在落雁关待了十几年都没见到几个,怎么可能一下变出十万个来呢?

兰子义叹了口气甩开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后,兰子义突然发现城墙脚下的爆炸声越来越稀疏,再看城下,民夫搬运上来的火药也越来越少,

兰子义见状怒火中烧,冲着登城的民夫吼道:

“怎么搞的?为什么只拿这么几桶火药?多拿些上来!”

有个貌似是民夫头领的人听到兰子义吼叫,连忙回答道:

“回卫侯的话,西门这边存放的火药已经快见底啦!”

兰子义骂道:

“西门见底还有城里的库存,派人去府衙那边拿!”

那头领答道:

“卫侯!府衙我去过了,仇家两位先生只给了这么点,能拿上来的我就全都拿上来了!”

兰子义怒道:

“为什么只给这么点?”

头领答道:

“项城四面同时告急,我去的时候府衙那里全是各个城门过去要火药要补给的人,仇家先生只分了这么多,只有这么多了!”

兰子义听到这话咬着嘴唇没再多问,情形危急如此也在预料之中,但来的这么突然还是让人无法接受。

这时一个贼寇的高声叫喊把兰子义从思索中拉了回来,那贼寇在兰子义不远处登城,上来后就直扑兰子义而来,

好在桃逐兔精神一直高度戒备,没等贼寇冲上前来就一箭将贼射死。

桃逐兔射死贼寇后解下腰间空箭囊递给身后民夫,然后换上另一个箭囊,桃逐兔对兰子义说道:

“少爷,你赶紧回府衙去吧,这里实在太危险!”

兰子义说道:

“这里危险府衙能好到哪里去?如果城墙被破无论在哪里差别只是先死后死罢了。”

说完兰子义回身趴在城墙内侧对这城门内大声问道:

“城门修的怎么样?”

城墙战况虽然紧急,但将士们依旧把贼寇堵住,没有放他们攻入城中,城门外又有高延宗一人一夫当关,城下的民夫们在这半天功夫里正好可以专心致志的填堵城门,之前高延宗堆积在城内的沙土和石块这时派上了用场,在兰子义发问的时候城门已经被封住大半。

城下监工的民夫头子闻言答道:

“已经快好了卫侯!”

兰子义闻言掉头再看城外,高延宗虽然越战越勇,但他可没脑袋发热冲入贼阵深处,他还是在瓮城废墟内借助残骸的掩护斩杀敢冲城门的贼寇。

刚才城下工头的话桃逐兔也听到了,这时问道:

“少爷,城门堵上了高县令怎么进来?”

兰子义看了眼城下,再看一眼城头,然后对身旁将士吼道:

“去,快取拿绳索过来!”

桃逐兔闻言问道:

“卫侯是想用绳索把高县令拉上来?“

有军士说道:

“卫侯,城头没有脚手架,没有滑轮,蹭着城墙拉绳索高大人悬在半空就是贼寇的靶子!“

兰子义说道:

“当靶子也好过被砍死在外面,再说你们这群王八蛋手里拿得那东西不叫弓叫柴火吗?怕贼寇放箭你们倒是给我射啊!“

兰子义话刚说完城头将士又是一阵惊叫,兰子义爬山城头去看,原来是高延宗左边锁骨之上肌肉被人射穿,

高延宗身体肥壮,没有合适的全身铠甲供他披挂,自开战以来高延宗最多只是挂个裲裆薄甲四处奔走,照兰子义看高延宗从堵门那一刻开始到了这个时候才被弓箭射中已经是赚了,但现在高延宗中箭也说明贼寇攻势已急而高延宗也快要接近极限了。

兰子义大吼道:

“绳索!快拿绳索过来!“

民夫们刚才听到命令就已经从城下调来麻绳,因为高延宗体型巨大,重量又足,待会拉人绳子擦在城墙上非常容易磨损,所以民夫拿上来的绳子足有碗口粗,

这么粗的一根绳子当然非常沉重,好几个民夫一起用力才将绳子抬上城墙,然后一把扔到城外。

城下高延宗刚刚分神没有将箭矢挡住,被击中左肩,刚刚将箭矢一把折断,忽然听到身后有东西坠地的声音,回头一看原来是城上放下绳索,再看城门现在已经被石块封住,贼寇不用器械肯定无法攻破,西城门暂时无恙了。

城头兰子义高声喊道:

“高大人,快回来!“

高延宗也已经打得气喘吁吁,知道已经到了该走的时候,于是转身虚晃一刀将近身贼寇逼退,然后左手捉刀,奋力起跳,

或许是因为死亡临近的逼迫,或许是因为天生神力,高延宗这一跳竟然跳上了大半个城门,一手抓住抓住绳索开始攀登。

高延宗身子本身就重,他手中还有一并大刀,这么一条拉的城上牵绳的民夫向前一个趔趄,差点把高延宗摔下城去,

兰子义见状赶紧加入拉绳的队伍中,一边高喊:

“拉呀!把人拉上来!“

一边使出吃奶的力气拉绳子,

这一拉兰子义才发现绳子另一头重的让人拉不动弹,兰子义一边招呼身后人过来拉绳索,一边大声对高延宗说道:

“高大人,快把刀扔了!太重我们拉不动!“

高延宗在那一头单手用力也在奋力向上爬,听到兰子义嘟囔高延宗说道:

“刀就是我,我就是刀,这把刀扔了我还怎么杀敌?“

兰子义喊道:

“你这么吊在城墙上就是贼寇的活靶子!“

高延宗答道:

“刀在人在,刀亡人亡,卫侯你说这么多废话还不如把我赶快拉上去!“

城外贼寇本来一直忌惮高延宗勇武,不敢逼上前来,现在高延宗攀绳登城,贼寇知道高延宗已经泄气,于是乎勇气倍增,争相上前想要击杀高延宗,

只是高延宗行动迅速,只这一会已经爬高许多,贼寇长枪短刀全都够不着,

有贼寇不甘心,嘴里叼着刀,捉着绳索末端跟着高延宗一起往上爬,

高延宗赶到绳索被拉,回头一看竟然有贼跟着一起上来,高延宗心中因为当众退走憋着的那股窝囊气就此爆发,飞起右脚就踹到了贼寇胸口,

贼寇哪里经得住这么一脚,当场就被踹的胸骨碎裂,嘴里鲜血喷了三尺高跌落城头。

城外贼寇见蹬绳无望便招呼弓箭手射击,有一贼寇弓箭手拉满弓箭瞄准高延宗登城的右手,正要放箭却被城头飞来的箭矢贯穿眼眶,当即殒命。

城头上桃逐兔精神凝结,在贼寇群众四处搜寻弓箭手,一把角弓连珠放箭将所有被发现探头放箭的贼寇悉数击倒。

城上其他弓箭手也都抽出精力来掩护高延宗,

于是城上城下飞矢交错,你来我往,城头胜在桃逐兔箭术了得,压制了贼寇弓箭手,终于让高延宗有惊无险登上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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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死守(下)

兰子义喊着号子带领手下奋力拉绳索,终于在突破一段极大的阻力之后,一个圆滚滚壮实又沉重的肉球从城墙外一跃而出,飞身扑倒在城墙上,

兰子义与那些一起拉绳索的人在突然失去阻力后都一屁股坐到了城墙,

虽然大家伙都摔得生疼,但总算是把高延宗给拉了回来,这些可以松口气了,

兰子义也顾不上自己被摔得四脚朝天,他在自己能反应过来的最快的时间里翻过身爬到高延宗旁边问道:

“高大人,你没事吧?”

高延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了城墙,终于死里逃生,这时候躺在地上穿着粗气说道:

“卫侯,我说没事你信吗?”

兰子义听高延宗还有心开玩笑,松了一口气坐在一旁,笑道:

“高大人你刚才只身可是送死你明白吗?”

高延宗笑道:

“我若是去送死现在又怎么能在这里和卫侯谈笑风生?卫侯你可不要耸人听闻啊。”

兰子义听到高延宗还嘴逗笑,没好气的笑道:

“你这体重想要把你从城下拉上来真要了人亲娘老命,而且你还要拿着你那把破刀,

这么一小会功夫我手上磨得全是水泡,你要是再这么孤身一人就出去送死我可不再救了。“

一直站在城头放箭的桃逐兔见高延宗总算是救了上来,连忙持弓掩护到两人身旁,

桃逐兔说道:

“少爷,这里可不是聊天的地方,贼寇可还在攻城呢!”

此时城墙上的战况并没有因为高延宗回来而轻松多少,相反,为了掩护高延宗登城,城墙上许多弓箭手都转而射击城门附近的贼寇,这样就漏掉了各处登城的贼寇,现在的城墙上登城贼寇更多,战况更加激烈。

高延宗与兰子义因为救人成功,高度紧张的精神好不容易松懈下来所以坐在城头闲聊几句,但两人也都知道军情紧急,得到桃逐兔的提醒后两人都无心再闲聊下去,

高延宗一下子坐起身来,然后又将兰子义从地上拉起,

兰子义起身后看到高延宗肩上的伤口,说道:

“高大人先下城处理一下伤口吧。”

高延宗摇头道:

“这点小伤不算什么,等到今日将贼寇击退再收拾不迟。”

兰子义看着城墙上愈发焦灼的战况,再看看城外围的水泄不通的贼寇,不无灰心的说道:

“今天这仗能不能击退贼寇还真不好说。”

高延宗听到这话立刻抬高音量对兰子义说道:

“如何不能击退?妖贼祸国殃民,以逆讨顺,哪怕一时占据上风,最终也不可能窃取正道,今日之战定能将贼寇击退,

卫侯身为一军统帅说出这种泄气话来不怕坏了全军将士的军心吗?

真要是守不住被贼寇破城,我高延宗也就战死城头了,还要管这伤口做什么?“

高延宗一声呵斥好似良药醍醐灌顶,兰子义心里刚刚泛起的迷雾被冲散开来,在与高延宗共守项城之前兰子义就知道这是一座孤城,当时兰子义没有离开项城而是选择入城坚守就是选择了今天的危局,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怕的?数十万贼寇的威胁早就缠绕在了项城四面八方,怕又有什么用?

兰子义摇了摇头挥去了眼中的疑惑,坚定的神情再次充盈双瞳,

兰子义问道:

“那如今战况紧急,高大人可有退敌妙计?”

高延宗动了动胳膊又将关王刀提在手中,答道:

“贼强我弱,贼多我少,现在贼寇又在四面攻城,哪里还能有什么妙计,留给我们的只有力战退敌一条路可走了。”

兰子义轻叹一声,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现在情况就是如此,贼寇的这种打法是在拼着自己元气攻城,无论是天时、地利、还是人和这时候都没有一点可以借力的地方,只有实打实的硬拼这一条路可走。

就在这时兰子义脚下城墙突然传来猛烈的震动,兰子义循着震动找寻源头,发现南边某处城墙突然烟尘滚滚,

兰子义一直站在西城墙上作战,南边有烟尘也就是说项城西南某处城墙出问题了。

果然,没等兰子义开口发问,消息就已经顺着城墙传了过来,军士们一个接一个的传话过来道:

“不好啦!城墙塌了!”

哪怕知道以目前贼寇攻城的势头,城墙垮塌没什么可稀奇的,但听到消息兰子义还是吃了惊不小。

虽然登城者鲜有能活的久的,但听到这个消息的贼寇都勇气更盛,攻城愈发不要性命。

高延宗见状大吼道:

“城塌了自有我来填,你们慌什么?都给我让开!”

说着就要提刀冲向南面去。

兰子义一把拉住高延宗,说道:

“高大人,你刚才在城下血战许久,身上还带着伤,现在就不要再去送死了!”

高延宗回头怒气冲冲地盯着兰子义说道:

“我不去城墙缺口谁来堵?”

兰子义看着高延宗质问道:

“你想怎么堵?一个人跳到坑里去?那样能把蜂拥而入的贼寇堵住吗?“

见高延宗被问住,兰子义接着说道:

“高大人,你已经在城门外丢了半条命了,现在再去缺口处那就是真没命。“

高延宗问道:

“那我不去谁去?”

兰子义答道:

“城墙塌陷,个人武勇哪里是蜂拥入城的众贼的对手?

要想堵住城墙,靠的是指挥,现在不该你去,该是我去!“

然后兰子义对高延宗动情的说道:

“高大人,你的武勇项城内外,官军贼军都看的清清楚楚,要是你为了逞一时之快送命沙场,城里的士气可就血崩了!为了城内军民,你现在不能死啊!

西门就交给你了,缺口那里让我去就可以!“

说着兰子义甩手推开高延宗,叫上桃逐兔道:

“三哥,我们走!”

桃逐兔一把角弓在手,护在兰子义身边就往南走。

高延宗被兰子义拦住,想了想后冲兰子义喊道:

“那卫侯可要小心啊!“

说罢高延宗举起关刀,呐喊着扑向城头一名贼寇。

兰子义贴着城墙内侧一路前行,仗着自己一身坚甲又有桃逐兔护卫在旁,竟然也拿着佩剑连斩数名贼寇,溅的自己一身血红。

终于兰子义与桃逐兔两人在城墙上人挡杀人冲到了缺口旁边,

城墙外面攻城的贼寇木驴已经停止了捶打,贼寇们顺着被凿塌了十几步宽的缺口涌入城中,就像是冲破了堤坝的洪水,已经沿着城墙的裂缝蔓延向整座项城。

城墙上守军见贼寇入城,正在抽调人手想要下城堵截贼寇,

兰子义来到缺口旁边,看到将士们没有因为城墙崩塌而士气崩溃放弃抵抗,反倒是积极组织人手下城堵截贼寇,心中欣慰,

只是城上将士下城去已经于事无补,反倒是会削弱城墙的防御,兰子义见状赶忙命令道:

“不要下城,留在城墙上,放箭!向入城的贼寇放箭!扔滚石!”

将士们听到声音,一看原来是卫侯亲自赶来,士气大振,但对兰子义的命令却非常不解,有军士问道:

“卫侯!我们不下去将贼寇堵住,贼寇入城怎么办?”

兰子义说道:

“你们要是现在下去整面城墙就都失守了!

城内自然有城内的守军,你们的任务是守住城墙,别让贼寇彻底冲垮我们的防线!“

说着兰子义亲自捡起一个石块对着城下缺口便扔了下去。

将士们听到命令也都不再下城,靠近缺口的守军都拿起弓箭石块开始还击,剩下守军则忙着阻拦登城的贼寇,为身后运送补给的民夫争取空间。

城墙下并没有安排军士把守,贼寇入城之后如入无人之境,长驱直入,沿着街道和城墙向两边扩散,城下忙碌的民夫被贼寇冲的四散奔逃,

眼看快要无人能遏止贼寇攻势,城内深处全传来一阵马蹄声,

兰子义听到马蹄声回头想城内看去,只见从密布如蜘蛛网的街道上冲来了许多骑士,仔细一看原来是辑虎营将士,

辑虎营的骑士们一边靠近一边用角弓放箭,待到冲到贼寇跟前时便抽出马刀猛力劈砍,

虽然街道狭窄,地形复杂,辑虎营将士们冲锋很难排成一条线发挥最大功效,

但贼寇入城的人毕竟少,再加上兰子义命人向缺口投石放箭,贼寇后续兵力也难以跟上,冲在前面的贼寇居然就被辑虎营将士们给截住了,而且因为街道和房屋的阻碍,入城的贼寇步兵也没有办法包围辑虎营骑士,两边就这么肉搏打成了均势。

不仅是辑虎营将士们冲在前面,兰子义还看到许多步兵与民夫跟在辑虎营将士们之后一起冲来,那些步兵们跟在辑虎营骑士后面加入到与贼寇的短兵肉搏之中,而那些民夫则人人扛着一根木桩,在前线交战的兵线后面竖起了一道木栅。

仇文若身穿儒袍,手提佩剑高喊道:

“将士们,身后便是尔等父老乡亲,如果让贼寇入城我们便得落得家破人亡了!

今日我与大家一道拼死力战,绝不能让贼寇入城!“

兰子义站在城头,看时仇文若到来,心中安定了下来,后方文吏都能帅众赴死,何愁城池不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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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退敌

兰子义刚把一块他能举得起来的最大的石头顺着缺口扔下去,就听到城内仇孝直吼道:

“将士们!你们身后便是百姓,今日不将贼寇赶出城去,我们死后连下黄泉见那些惨死百姓的脸面都没有!“

仇孝直一身长袍,头上裹着的纶巾随风飘扬,手中佩剑高举,眼中怒火熊熊燃烧,

虽然仇孝直只是区区一个文吏,年龄不小之前却从来没有带兵打仗的经验,但在这时兰子义见到他心里却出奇的静了下来,之前贼寇造成的慌乱一点一点的从心中退去,

项城之中连留守后方的文吏都主动上前与贼寇血战,还有什么可怕。

刚刚冲来的辑虎营骑兵借着自身冲击力在李广忠的带领下冲入贼寇兵线后方,跟进的步兵趁势跟上,乱刀砍入贼寇人群中,官军人数虽然少于贼寇,但借助狭窄的街道和街道旁边房屋的阻碍官军成功的将贼寇堵住,遏止住了贼寇突入城中的势头。

随着仇孝直一道而来的民夫则在前方交战的官军掩护下抢工在地上安插自己背来的木栅,只不过片刻时间所有从缺口通向项城里面的街道就全被木栅栏封住,然后弓弩手接替民夫的位置,向入城的贼寇抛射箭矢,城墙上将士也分出手来向城下射击,

在高低交叉落下的弓箭掩护下,刚才与贼寇力战的骑兵和步兵且战且退,集中到城墙根下沿着城墙下的道路向两边撤退。

贼寇虽然头顶就是冠军放来的如雨点一般的箭矢,但好不容易入城怎能善罢甘休,于是贼寇们在冠军撤下的当口就冒着箭矢冲向刚刚被树立起来的木栅栏,妄图冲破木栅攻入城中。

之前截击贼寇,树立木栅,安排弓箭手都是仇孝直与李广忠两人安排出来的攻势,现在贼寇再次冲阵肉搏仇孝直怎么可能没有准备,

见贼寇快要靠近,仇孝直朝后一挥手就有兵丁替换下了刚才在木栅前的弓箭手,

这些兵丁人人手持长槊,透着木栅空隙就捅了出去,

贼寇冲的迅猛没有防住这下,前排人想要停住也被后面人给堵了上去,于是乎钢铁制成的坚硬矛尖刺破贼寇身体穿身而过,再次戳中身后密集而来的贼寇,只是这冲锋的一小段时间贼寇前排已经悉数全灭,每根长槊上面都穿着三个人以上,

在惨叫之余贼寇当中也不乏勇士,这些人或在被戳中后拼命用手抓住长槊不让守军收回,或者本身技艺高超,不仅躲过官军刺来的长槊,还伸手将槊身抓住想要夺走。

在贼寇拼命的争夺下后面新冲上来的贼寇又拎着短刀、大斧什么的想要冲上前去砍断木栅,

可仇孝直怎么会给贼寇留下这种机会,在仇孝直的指挥下第一排长槊普遍此种贼寇之后这些兵丁就脱手将长槊扔掉,后面再顶上一排人来继续用长槊隔着木栅痛刺贼寇,

顶上来的贼寇见到这阵势只能傻眼,刚刚用血肉抗过了第一排长槊怎么现在又来一排,这还有完没完?再加上四面八方没完没了射来的箭雨,密集冲入城中现在却被死死堵住的贼寇被杀得人仰马翻,一时之间贼寇竟然拿这些眼前坚守木栅的官军没了办法。

有入城的贼寇将领见硬冲无益,连忙指挥贼寇掉头,沿着城墙去追正在撤退的官军,虽然与且战且退的官军交手非常费力,但那总好过在木栅前面被官军单方面屠杀。

只是贼寇主力冲击街道木栅的这段时间内,官军已经做好了撤退的准备,

体积大又不好转弯的骑兵在步兵掩护下先撤到了后面,步兵则排列整齐顶着藤牌和腰刀将贼寇死死挡住,

这些步兵都是仇孝直从四面城墙挤出来的禁军步兵,虽然他们的编制已经被打乱,站在他们身边的并非是以前朝夕相处,吃住同在的兄弟,但禁军的训练还是给予了他们保持阵型的强大战力,贼寇散兵游勇毫无阵型可言的胡乱冲锋在被这些步兵死死挡住,这边的血肉城墙竟然丝毫不亚于那边街道上竖起来的木栅。

不过人墙究竟不是砖墙,人打久了肯定会体力不支,而这些战士这些日子来又连日苦战,这时顶了好一会已经略显疲惫,

贼寇虽然没有官军训练有素,但对手的疲态还是可以看得出来的,见状赶紧加强了攻势,又是刀砍,又是脚踹,又是勾拉盾牌,势要把官军的人墙冲散。

官军步兵边打边退,后面骑兵似乎退到了安全地方后,李广忠便在马上吼道:

“落!”

前排步兵听到命令后集体猫着腰蹲了下来,这突然的情况让贼寇摸不着头脑,贼寇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事,眼前就有一排密集的长槊照面门刺来,

原来仇孝直早有安排,虽然沿城墙两边的道路为了让前面军士退下没有让人树立木栅,但全专门安排了两队长槊手,这些人一直挺枪等候在指定位置,待骑兵退到他们身,这些长槊手又重整阵型之后,李广忠便下达了命令,

前排禁军步兵弯腰让出上半身的空间,后排长槊手趁机挺枪前刺,贼寇措手不及被捅得对穿,后排李广忠又带领骑兵回身放箭,刚刚蹲下的步兵趁机俯身前出,手中腰刀盯着贼寇下盘就凶猛的砍上去,

短短的时间内,毫无防备的贼寇被这一套组合技杀得丢盔弃甲,后面贼寇虽多,但上前只有死路一条。

兰子义在城墙上看着城下仇孝直指挥若定,心中的欣喜透过嘴上的微笑全都展现了出来,

没想到孝直先生不仅能奇谋迭出,指挥作战来也是一把好手,这一套行云流水一般的组合配合作战兰子义扪心自问,哪怕他能够安排将士打出来也不可能做的比孝直先生更好。像孝直先生这样,想必就是文武双全了吧。

城墙上的将士们还在于贼寇肉搏血战,桃逐兔身上箭囊空了又换,但贼寇众多,这样打下去不知何时才能到头,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楼梯上登上来许多民夫,带头的竟然是仇文若,

仇文若冒着刀尖挤到兰子义旁边,也顾不上行礼,见到兰子义就说:

“卫侯,我们来迟了!”

兰子义拿着佩剑护住仇文若,说道:

“你们来的正好,何谈来迟呢?刚才孝直先生在城下打的太漂亮了!”

仇文若说道:

“家父这样排兵也只是将我等官军的优势发挥出来而已,虽然现在势如破竹,但我军人太少,如果不能将城墙缺口堵住,家父那边迟早会被攻破!”

兰子义闻言点点头,说道:

“所以文若先生就带民夫上来堵城了?“

仇文若说道:

“正是!

之前高大人将城外挖出来的黄土、砂石、还有收集到的石材都在城中存放,现在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

兰子义仔细一瞧,缺口南北两边都登上了许多民夫,这些民夫排成一字长龙从城下不断地向城上传递竹筐,筐里全是被拌得粘稠无比的沙土,

每隔着递上几筐沙土后就会有石块被递到城头上来,民夫们就将沙土和石块一起扔下缺口,再加上将士们扔下的落石,城下被砸到后填入城中的贼寇尸体,城墙缺口居然一点一点的有被合拢的趋势。

仇文若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照我的计算,按照目前的沙土量和石块量,缺口很快就会被填满。”

兰子义说道:

“可是这些沙土全都被扔在了人头上,怎么粘结石块?”

仇文若说道:

“城内贼寇进路已经被堵住,贼寇动弹不得,就带不走沙子。

但民夫想要不间断的向城墙上运送沙土就需要军士保护,卫侯你得要让将士们保护民夫!“

兰子义点头说道:

“文若你只管操心把城墙修好!”

然后兰子义挤到城墙外侧对着军士们大声吼道:

“弟兄们!城墙如果被贼寇攻出缺口来项城怎么也守不住!

现在我们身后的百姓就在为我们堵城,你们难道不能鼓起劲来把贼寇挡在外面?“

将士们闻言高声呐喊,手举钢刀奋力拼杀,好像都快要跳下城墙去与贼寇肉搏一样。

贼寇自凿塌城墙之后,主力就用来涌入城内,登城的人反倒是变得少了,

这时城内战局不利,贼寇的人数优势无法在城内发挥出来,城墙上又在填土扔石试图把缺口堵住,贼寇也不是傻子,哪能容下这个,见状赶紧把人手重新抽调到城墙这边,

众贼寇冒着城下大火,搭上云梯抢着登城,云梯被推到,这些贼寇就再把云梯竖起来,

贼寇们冒着城上箭雨飞身跳上城头,有的贼寇甚至扔掉武器将官军扑住,用力拉下城墙同归于尽,更多的贼寇则亡命一般的冲上城头与官军厮杀。

这时的城墙上守军捉襟见肘,兰子义自己都拿着佩剑冲到一线与贼寇肉搏,虽然守军拼死力战想要保护身后民夫,但贼寇人数实在太多,这些蜂拥而上的贼寇已经冲到了城墙内侧开始屠杀民夫,堵城的沙土石料就此被停了下来。

兰子义刚刚一剑拦下一名贼寇砍向仇文若的刀刃,桃逐兔则一刀削掉这人脑袋,

大难不死的仇文若着急的问兰子义道:

“卫侯,民夫被贼寇截断了,这可怎么办?

城墙要是堵不住我们再怎么打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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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退敌(下)

仇文若刚刚大难不死,也没来得及庆幸自己脑壳还连在身上,仇文若就抓着兰子义铠甲着急的说道:

“卫侯!民夫被贼寇攻势截断了!照这样下去城墙是堵不上的,城墙有失无论我们再怎么打都没用!”

兰子义手中佩剑被喷的全是血,不仅是佩剑,就连兰子义身上也因为刚刚被桃逐兔斩首的贼寇而涂满了鲜血,

兰子义已经无暇擦拭剑锋,他的精力全都集中在周围血腥的战况上,其实根本不用仇文若提醒,兰子义自己已经着急的快把牙齿给咬裂了,

贼寇也清楚不能让守军填补城墙缺口,现在正在击中人手拼死里攻城,而城墙上的守军却是平均分布的,这里的守军不会比其他地方多,

这时候需要的是将留在府衙的后背军力调来驰援,可现在能抽调出来的人都在城下堵截入城贼寇,不可能再分身登城,想要组织援军只能从其他各面城墙抽调人手,但现在战况紧急,各面城墙都是勉强坚持,想要抽调人马就和要命差不了多少了,而且等到传令出去,援军集齐这边城墙想必已经不保了。

兰子义一腔悲愤,撕心裂肺的呐喊着冲入阵中与贼寇厮杀,

就连兰子义这种没有怎么砍过人,平时只能呆在阵后保证安全的主帅都已经舍生忘死了,其他守军当然也是拼掉最后一口气再与贼寇交战,

奈何这样的车轮大战持续了已经三天,贼寇人多可以轮休调换,守军将士只有这么点,打到现在已经是精疲力尽,就算是有兰子义鼓劲加油也只是能够与贼寇不分胜负,而随着源源不断的贼寇登城来战,这样的势均力敌也逐渐坚持不下去,城墙上的贼寇一点一点的比官军更多了。

兰子义仗着自己一身亮银明光铠刀枪不入,顶在前面阻挡贼寇,刚刚找机会一剑刺穿一个正在交战的贼寇喉咙,却被贼寇盯上,一刀劈向手腕,还好一旁桃逐兔眼尖,大吼一声挑开贼寇弯刀,然后飞起一脚将贼寇从城墙缺口踹了下去。

桃逐兔将兰子义拉回后面,用几乎快要哭出来的声音对兰子义说道:

“少爷!你快退回来!

我们需要支援,我们需要支援!没有援军我们就得死在这了!“

兰子义一把擦开刚才溅到自己嘴上的鲜血,那血是一股湿咸又温热的味道,流入嘴中让人作呕,却也能隐隐的勾起人杀戮的欲望。

兰子义目露凶光,铠甲下浑身肌肉绷的如石块一般。

他指着城下与贼寇鏖战的守军,对这桃逐兔吼道:

“看!援军就在那里,那边能守住已属不易,你怎么把人调过来?

我们就是援军你明白吗?三哥!我和你就是城墙上的援军!“

桃逐兔已经哭出声来,他对这兰子义说道:

“少爷,那你就快趁现在下城去吧!让我替你死在这里。眼前这形势再说多少好话也没用的!”

见兰子义听到这话沉默不语,桃逐兔又说道:

“少爷,半夜刚刚入城的的那些官军兄弟可是生力军,这些兄弟全都散居各处,把他们调来就能顶住了。”

兰子义说道:

“他们是从贼营投降而来,底细不明,让他们散居各处不怕他们作乱,可现在这西城墙缺口是守城关键,让他们击中来这里,如果他们像昨晚一样临阵反水我们就完蛋了!”

桃逐兔闻言哭道:

“少爷,这些兄弟忠心耿耿,昨晚文若先生又仔细筛选一遍,怎么现在还要怀疑他们呢?”

然后桃逐兔转头对身旁仇文若说道:

“文若先生,你把他们筛选出来的,你肯定相信他们,你倒是劝一劝少爷啊!”

可是令桃逐兔意外的是仇文若并没有和桃逐兔一起劝说兰子义,而是沉默不语,

虽然是因为仇文若极力主张才能把人放进来,但如今这种紧要的情况仇文若也不敢冒险调来这群无法判断忠诚的人。

刚才登城的民夫都捡已经起武器加入到了城墙上的血战中,可哪怕如此也那依阻止官军的颓势。

兰子义仰天长叹,难道说真的命尽今日了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城下作战的军士却突然骚动起来,

兰子义听到声音还以为城下已经不守,等他放眼望去却发现城内西边正有一股披甲战士急匆匆赶来,

带头的甲士遥声呐喊道:

“孝直先生莫慌,桃逐鹿带人来也!“

桃逐兔听死桃逐鹿的声音,兴奋的痛哭道:

“少爷,是二哥来啦,是二哥来啦!“

城下仇孝直听到桃逐鹿呼声,回头喊道:

“二郎不必管我,我这里没事,

快上城墙,城墙上战况凶险,城墙若失我这里打成什么样子都没用的!“

在桃逐鹿靠近城墙之后就已经发现城上兰子义快被贼寇逼着跳城了,不用仇孝直说完话桃逐鹿就已经带领将士改道爬上楼梯,

将士们一路横穿项城东西,这个时候累的气喘吁吁,但登城之后战力却一点不减,

驰援而来的将士们沿着城墙穿插到已经浴血满身的西城将士身旁,在生力军的支援下将士们用手中的腰刀和拳头硬生生将贼寇击退到城墙外延,空出身后狭窄的通道,

刚才被堵在城下的民夫见桃逐鹿率军来战时就已经跟着将士们一起挤上城墙,将士们身后通道刚一空出来,民夫们就连着跟上城墙缺口去,刚才被贼寇冲断的长龙终于又连接起来,

沙土和石块终于被重新交到了前排民夫手中,城墙又开始重新合拢,

兰子义这边压力也被分散开来,他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这一松气兰子义便觉得脑袋眩晕,还好旁边桃逐兔与仇文若将他扶住,他才没有跌落城墙。

桃逐鹿等成之后一路冲杀,这时后也来到兰子义身边,看着兰子义虚脱的样子后桃逐鹿一脸愧疚,说道:

“少爷!逐鹿该死,逐鹿来迟了!“

兰子义对桃逐鹿笑道:

“二哥何出此言?你来的刚好,哪里迟了?“

然后兰子义看着桃逐鹿带来的人,问道:

“二哥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么多人?“

桃逐鹿答道:

“这些都是我从东门和东边城墙哪里抽调过来的人手。”

兰子义看看他所处的北段城墙上奋战的援军,还有刚刚登上南边城墙的军士,脸上写满了吃惊,

兰子义问桃逐鹿道:

“二哥你难道不守东门了吗?贼寇刚一攻城我就看到东门那边投石机扔出的石头遮天蔽日,连太阳都挡住了,这么猛烈的攻势二哥你是怎么能抽出人手来的?”

桃逐鹿答道:

“贼寇刚开始攻城时我也被那阵势下了一跳,手忙脚乱的布置守军防守,紧接着雷有德的攻势也有模有样,我打的也很辛苦,

但雷有德今日的攻势也只有第一波,等到我把第一波登城的贼寇砍死在城头之后城外就没有贼寇了,东边雷有德的人全在城外列阵观看,偶尔放一放投石机,在让弓箭手射两下就没有攻势了,搞得东城墙那边南北两头被贼寇南北大营绕过来攻城。

我在东城门等了许久,简直都能闲的喝茶,看其他各面杀声四起,又听说西城墙垮塌所有就抽调人手过来支援了。“

听桃逐鹿说完兰子义没有着急答话,而是微微皱眉思考起来,雷有德为什么要这么干?

倒是桃逐兔着急的说道:

“二哥你好糊涂啊,雷有德诡计多端,他这是在调虎离山,声东击西,就等你离开东城好开始攻城。”

桃逐鹿说道:

“三弟,就断雷有德这是在声东击西,可西城这边已经给豁出这么大的一道口子,我若不来城池必定不守,摆在我军面前的道路只有这一条,哪怕中计也只能先顾着这一头,我没得可选。”

一旁仇文若也说道:

“三郎确实有些多虑了,

雷有德与贼寇天王龌龊不断,现在拥兵不前也可以理解,他可犯不着拿自己的家底去给天王铺路,要知道攻城是天王的主意,拿下项城只会增加天王的威望,对雷有德没有半点好处。“

桃逐兔又问道:

“既然如此为什么雷有德会安排第一波攻击呢?二哥说第一波攻城非常要命。”

仇文若说道:

“肯登城先死的肯定都是天王的人,雷有德也只不过是借刀杀人,清理门户罢了。”

桃逐兔听仇文若说完也觉得有道理,点点头不再异议。

兰子义这时也缓过劲来,他看着将士们死死将贼寇堵在前方,身旁民夫则不断地运送沙土石料扔进城墙缺口里,只这么一小会功夫城墙的缺口就被填起来不少,贼寇入城的人已经被砂石埋得少了许多,而已经入城的贼寇见势头不妙已经开始有人想要从缺口逃出去了。

兰子义回头问桃逐鹿道:

“那二哥在登城的贼寇里见到,见到什么不该见到的人了吗?”

桃逐鹿听着兰子义询问有些莫名其妙,看到了兰子义若隐若现的眼神后才反应过来兰子义问的是那个提供消息的贼寇地将,于是桃逐鹿回应兰子义眼色后说道:

“登城的全是该见到的人,没有不该见到的,

卫侯为何要这么问?贼寇天妹不可能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兰子义听桃逐鹿答非所问,还拿贼寇天妹作掩护,虽然不是特别高明,但已经足够,意思已经到了,多问无益。

于是兰子义转而看着城内的战斗,说道:

“最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了,今天贼寇休想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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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想起来前天满二百章的时候是不是应该小庆祝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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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 虽死犹生

桃逐鹿帅众赶到西城墙后总算是遏制住了贼寇疯狂的攻势,民夫们连成一气,不停的向城墙缺口内倾泻沙石,

随着缺口被越填越窄,沙石块累积的也越来越高,城外的贼寇再难通过缺口进入城中,而城内的贼寇已经在头顶的箭矢和与城下官军作战的过程中耗尽精力,

城下仇孝直与李广忠一直都在密切注视着战况,一感觉到贼寇露出颓势便抓住机会反击,停靠在城墙底下的辑虎营骑兵率先发动冲锋,等到贼寇被骑兵冲的动摇之后,那些在木栅后面作战的官军也将木栅拆掉,加入到与贼寇的作战之中。

城上民夫们在军士的掩护下埋头苦干,拼命填城,终于也将缺口填满,西城墙南北再次贯通。

攻城的贼寇死伤无数之后却落得现在这样的结果,明明都已经攻入城中却还是被官军把城墙修好,攻入城中的贼寇也被全歼。

攻城这么长时间,贼寇的尖头木驴都已经被官军用火烧毁或者用火药炸毁,抛石机又怕误伤自己人已经停火,

虽然木驴在城外不停敲击将包在夯土外的方砖敲掉不少,有的地方夯土都被敲出深坑,但只有这一处城墙被凿塌,贼寇拼得尸山血海却还是铩羽而归,这对士气的打击可想而之,

城墙合拢之后缺口这边作战的贼寇就没有了之前那股不要命的劲头,贼寇们竟然如同退潮一般撤下城去,刚才交战最激烈的地方居然有了休息的时间。

不过兰子义并没有就此放松下来,因为四面八方还有贼寇在继续强攻城墙。

兰子义先是从桃逐鹿刚才带来的军士当中分出一部分人手,然后让桃逐鹿赶快带兵回东门防守,

接着兰子义安排好城上守军,让人沿城墙通报全城守军,西城缺口已经堵住,

最后兰子义下城,从仇孝直带来的步兵当中再分出人手加入到自己的队伍中来,又让仇孝直与仇文若带人回府衙待命,李广忠也带上辑虎营骑士继续做后备,兰子义自己则与桃逐兔带上纠集起来的步兵驰援到城墙上战况最紧急的地方四处驰援。

就这样兰子义带人四面救火,参与了项城城墙上所有最危机的时刻,

贼寇从天一亮开始攻城,一直打到黄昏时分才愤愤的退兵,城上城下尸横遍野,断刀残矢林立于地,鲜血顺着城墙流下,就像是碗里的水溢满了向外流淌,最后渗入土中,干枯在地上。

项城守军伤亡巨大,原本能将城墙站满的守军等到这天结束就只能结成一个又一个据点进行防守了,

比起官军来贼寇的伤亡就只能用触目惊心四个字来形容,城头城下全部都是贼寇的尸体,个别如西城墙缺口这样战况激烈的地方贼寇尸体居然都堆到了城墙一半高。

在贼寇退兵之后兰子义又带领自己手下同样伤亡惨重的救火队巡城,与分别坚守四门的桃、魏、高四位将军见面交流过战况后,几人便与城上剩下的守军和城内民夫点着火把打扫城头,

将尸体运到城下集中掩埋后,兰子义又看着城内将做好的饭菜送上城头,将士们激战一天,又忙着干活干了这么久,好容易弄到饭吃当然是狼吞虎咽,

等到将士们吃过晚饭,兰子义又与四面各位将领安排了守夜和巡城的工作,一切妥当之后已经入夜很深,兰子义这才召集将领们回府衙议事。

等回到久违的后院课堂后,兰子义连盔甲都没力气脱就瘫倒了椅子上,

旁边衙役帮兰子义摘下头盔后又递上热毛巾,兰子义接过毛巾抹到脸上,那种感觉真是让人飘飘欲仙,绷紧了一天的神经就这样松弛下来,然后进入梦乡。

可惜现在是要议事,不是来睡觉的,旁边衙役见兰子义没有动弹连忙问道:

“卫侯是要敷脸?小人再去给您换一条毛巾。”

兰子义被衙役惊醒,在毛巾下笑了笑,这时候哪能敷脸啊!

于是兰子义赶紧把脸上血迹擦干净,恋恋不舍的将这股温柔的触觉扔给衙役。

这时城中的将领们都已经坐到圆桌上,后厨也把干粮腊肉什么的送了上来,

兰子义本以为其他人会比自己精神一点,可没想到出了仇家父子和李广忠在后面待命精神还好外,其他人都和兰子义一样恨不得坐在椅子上就睡着,哪怕是勇不可当的高延宗现在都已经瘫成了一片,一旁郎中正好趁着这个时机为他处理肩部的箭矢。

郎中割开高延宗衣领,先拿小刀将中箭处皮肉割开一些,然后用纱布沾上金疮药摁在伤口上,问高延宗道:

“大人,可要往出拔了。”

高延宗瘫在椅子上已经灌了自己好几坛子酒,点头说道:

“动手就好,哪有那么多废话!”

郎中闻言对着旁边的助手们点点头,等助手将高延宗按稳在椅子上,郎中突然发力将半截箭矢从高延宗肉中拔出,

高延宗自然是一声惨叫,嘴里骂娘问候了贼寇祖宗十八代,

郎中也没停下,趁机拿过烧红的火钳给高延宗烫了伤口,然后敷上药。

等这一趟下来高延宗人也精神了,酒也发了出去,躺在椅子上喘着气看着众人说道:

“天杀的妖贼,今天攻城攻得真是够猛的。”

在座众人也都或多或少身上带伤,郎中们都忙着给众人上药缝针,只是其他人没有像高延宗这样中箭罢了。

桃逐鹿胳膊上有道伤口,这会正在挨针,听高延宗说话后也说道:

“贼寇昨晚吃了大亏,今天肯定要猛攻。”

然后桃逐鹿对这兰子义说道:

“少爷,哦不,卫侯,你今天又身赴险境,我早就说今天贼寇会有大动作,让你呆在城中,你就是不听。”

兰子义小臂上也有道伤口,敷了金疮药疼得呲牙咧嘴,闻言答道:

“贼寇攻的猛我才要登城指挥,要不然还要我这统帅有什么用?”

然后兰子义又说道:

“今天多亏了孝直、文若还有广忠三人及时率队驰援西城缺口,否则被贼寇攻破我们几个现在就是脑袋堆在菜市口聊天了。”

仇家父子与李广忠闻言抱拳答道:

“不敢,我等只是做了份内的事情而已。”

桃逐兔这时说道:

“孝直先生今天指挥的真是漂亮,我还以为你个老刀笔吏只会喝墨水呢。”

仇孝直闻言笑道:

“这也是我这几天和李将军两人闲着琢磨出来的法子,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李广忠说道:

“就是,我专门提出要让骑兵和步兵协同一致的主义,这才能发挥出官军最大的战力来。”

这时仇文若说道:

“今天我们虽然把城守住了,却伤亡巨大,如果明天贼寇还是这样攻城,我们可就守不住了。”

桃逐兔闻言说道:

“但贼寇的伤亡比我们大得多,我们今天死一个弟兄贼寇要死三个。”

仇文若说道:

“但我们的人比贼寇要少的多得多。我们死伤六万人就没人了,贼寇哪怕死伤十八万还能再拉出来好几个十八万,从打成消耗战的那一刻开始项城其实就已经失守了。”

为几人处理伤口的郎中已经出去,

仇文若这话说得实在又毫无遮掩,在座众人听着心情沉重都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打了胜仗的喜悦就这么被沉重的氛围替代。

过了好一会后高延宗才说道:

“项城随陷,但我们以孤城一座钉住了贼寇百万大军,还把地贼杀伤无数,怎么都是我们赚了。

只是未能等到台城援军前来于我们里应外合将贼寇全歼,确实是一件憾事。“

桃逐兔听着这话很不高兴,说道:

“高大人要为国捐躯我当然不会拦着,但我家卫侯年纪还轻,干嘛陪你葬在这里。”

兰子义听了这话赶紧说道:

“三哥不要胡说,从我决定守城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准备好与项城共存亡。

明日事明日再说,今天大家都累了,赶紧吃饭睡觉吧。“

接着众人也都不再说话,静悄悄的吃过饭,然后各自回到自己驻守的城门那边去了。

兰子义留在府衙休息,本来情势危机,项城被破只在朝夕之间,兰子义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可没想到兰子义躺到床上,脑袋一靠枕头就睡死过去。

兰子义也不知睡了多久,反正一片漆黑他只知道需要休息,门口传来的巨响却将兰子义惊了起来。

兰子义起身的第一时刻以为是贼寇破城攻入了府衙,伸手抽出佩剑来准备拼命才看到眼前进来的竟然是桃逐鹿,

兰子义迷迷糊糊,费了老大劲才站稳,还没开口说话就听到桃逐鹿兴奋的说道:

“少爷!贼寇退兵了!”

兰子义听到这话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赶忙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发觉不是梦后问道:

“二哥你别说梦话,贼寇怎么了?”

桃逐鹿放下手中油灯,抓着兰子义的手说道:

“少爷,贼寇退兵了!刚刚接到贼中地将送来的情报,大河以北的禁军和部分奉召南下的北镇军正在日夜兼程赶来项城,贼寇正在拔营退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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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攻守之间

兰子义站在东面城门楼上眺望贼营,

贼寇营中没有任何动静,贼营之外的平民窝棚也是篝火点点,深夜的寂静加上东来的暖风几乎将贼营之中的鼾声传入城中,这实在不像是要拔营出走的样子,

项城城墙上还是漆黑一片,偶尔会有一行点着火把的巡夜队伍走过,但实际上一直在府衙作为后备的辑虎营已经被悄悄召集了起来,各个城门都增派了人手防御,

这就是暴风雨前的寂静,两军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巨大变动积蓄能量,等待爆发的时刻,除非……

兰子义将眺望城东的眼神收回,勘察其他三个方向,另外三面也还是没有动静,

兰子义眯着眼睛问身旁桃逐鹿道:

“离贼寇开拔还有多长时间?”

桃逐鹿答道:

“按照地将给我们的情报,就快到时候了。

雷有德所部断后。”

兰子义忧心忡忡的说道:

“这消息会不会是假的?为什么到现在贼寇还是没有动静?”

桃逐鹿答道:

“地将也是今晚才得到的消息,据说贼寇东撤的命令是半夜紧急发布,天王要求各营悄悄做好准备,以免被我军发现端倪。”

兰子义苦笑道:

“项城守军已经被打得半死不活,让我们看到端倪又怎样?四面贼营动起来只会让我担心是贼寇夜袭,难道我还会出城追击不成?”

桃逐鹿说道:

“据地将情报所言北方大军南下的消息昨晚就传到贼寇大营,但被贼寇天王给压了下来,

贼寇今天拼死攻城就是天王下的命令,天王想在撤军之前攻下项城,拿少爷你的人头祭旗。“

兰子义听到最后这句好像被逗乐了,眉毛挑的老高,问道:

“那我人头祭旗?这么零碎的消息地将是怎么知道的?”

桃逐鹿说道:

“因为这是贼寇下达的正式命令,

今天攻城之前天王就已经将取少爷首级的命令层层传给每一个贼寇战士,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然后桃逐鹿看了看兰子义满面狐疑的脸,问道:

“少爷你是在怀疑贼寇是不是真退军?”

兰子义撅着嘴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问道:

“地将是怎么得到命令的?雷有德亲自向手下军官下达了命令?”

桃逐鹿答道:

“正是,雷有德半夜紧急召集部将下达了命令。”

兰子义沉默片刻后又问:

“贼寇天王昨晚得到消息地将是怎么知道的?”

桃逐鹿说道:

“我刚才派人仔细问过地将,他说是军中今天一直有这个谣言,雷有德在下命令时又暗示说有这么回事。”

兰子义闻言追问:

“一直有这谣言?只是雷有德军中有还是各处贼营都有?”

桃逐鹿答道:

“这个谣言在雷有德营中传播最盛,几乎是人尽皆知的秘密,其他贼营也有但都被压制了,而且据我汇总情报分析,其他贼营的谣言都是从雷有德营中传出去的。”

兰子义略有责备地问道:

“既然有这种谣言为什么现在我们才知道?”

桃逐鹿答道:

“谣言是今天白天传开的,到了晚上我与城外的情报才接上头,刚刚地将给我的消息传来时我还在汇总各处情报。”

兰子义听桃逐鹿这么说,心里顿时愧疚起来,桃逐鹿白天忙着统军,晚上还要处理内外谍报,这些日子估计都没有合眼,兰子义自己埋头睡大觉,现在却在责备桃逐鹿办事不利,真是不近人情。

兰子义回头对桃逐鹿说:

“对不起二哥,你这几天这么辛苦,我不该这么苛求你的。“

桃逐鹿说道:

“内外情报本来就是我在掌握,没能及时上报消息的确是我的错,少爷问得没错,为什么道歉?“

兰子义揪心的看着桃逐鹿,心中惭愧,叹了口气后兰子义又把连转向城外,看着外面贼寇营中巡逻的行行火把,兰子义说道:

“雷有德今夜暗示天王压制了消息,而他的营中谣言又传播最盛,看来雷有德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了。“

然后兰子义话锋一转对桃逐鹿说道:

“雷有德会不会像我们那天放贼寇间谍出城,反间除掉孬种那样放这个地将给我们通风报信?“

桃逐鹿想了想反问兰子义道: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雷有德又为什么要这么做?理由呢?“

兰子义望着城外没有出声,过了一会后说道:

“我也不知道,只是有这种感觉,心里空空的,不踏实。“

这时兰子义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是仇家父子与李广忠登上城来,

见李广忠登城兰子义立即问道:

“将士们准备好了吗?“

李广忠答道:

“都已经集结在府衙周围了。“

仇文若说道:

“按照卫侯吩咐我已经安排府里人做饭烧水,将士们都吃的饱饱的。“

兰子义听着点点头,

旁边仇孝直问道:

“卫侯,难道你想要追击贼寇?“

兰子义没有回话,只是注视城外,

仇孝直见兰子义没有回答,跨前一步走到兰子义跟前说道:

“卫侯,城中虽然马匹充足,但骑兵将士们这几天在城头死伤惨重,想要出城追击我们只能用府衙一直留着的辑虎营,人数太少,追击也讨不到便宜。

而且贼寇断后的是雷有德,此人诡计多端卫侯已经领教过了,他来断后不可能没有准备,依在下之见卫侯贸然出城不见得能讨到便宜。“

仇文若等自己父亲说完后也说道:

“我同意父亲的看饭,

贼寇今日攻城虽然伤亡不小,但未伤元气,现在又让休息了一整天的雷有德来断后,我等以久战疲惫之师追击有备精锐之敌,怎么看都是危路啊!“

听到仇孝直与仇文若父子两人苦口婆心的劝说,兰子义深吸一口气模棱两可的答道:

“我让辑虎营准备,只是为了有备无患而已。”

仇家父子两人眼光独到,分析精准,一直以来算无遗策,而且他们两人所说的都是实话,兰子义当然清楚,只是贼寇真要退军,守军如果不主动出击的话,传回京城恐怕会让人抓住畏敌不战的把柄,而且贼寇撤退哪怕准备再充分也肯定会留下可乘之机,不出去捞上一把总觉得可惜。

见到兰子义犹豫不决,仇孝直又说道:

“卫侯,找准机会抓住最后取得胜利当然是统帅的义务,但认准形式避开危险也是统帅的必备能力,

卫侯身为一军统帅便是三军之司命,不可不谨慎啊!“

兰子义听仇孝直这么一说心里的某根弦被钓紧了起来,兰子义答话道:

“贼寇是否退兵还说不准,还请孝直先生不必多虑。”

兰子义话刚说完就听到城西传来嘈杂的声音,回头看去西门外火光冲天,黑夜之中竟然把半边天都给照亮了。

一旁桃逐鹿对兰子义说道:

“是贼寇在烧营寨,妖贼确实要撤了。”

“贼寇终于走了!”这个念头冲入兰子义脑海的一瞬间就让他有一种绝处逢生的欣慰,但在短暂的放松之后席卷心头的就只剩下了焦虑,是否要出城追击的焦虑很快抓住了兰子义的胃,让他难受的想把晚上吃进去的东西都吐出来。

西门外的大火催的西城墙的将士们都点亮了火把,接着项城四面城墙的守军都点亮了火把,这时再隐蔽下去已经没有意义。

城外贼寇大营在西营点起大火后,北营和南营也相继着火,项城三面被火包围,城外几乎快成了白昼,借着火光兰子义能看到黑压压的队伍从南北两个方向向东撤退,大批追随贼寇的百姓跟随在贼寇队伍周围急匆匆的赶路,只有东门外雷有德的大营依旧偃旗息鼓没有动静。

望着这些漏洞百出的贼寇行军队伍,兰子义心痒难耐,这么混乱的场面可是出去偷袭的好机会,但如此庞大的贼寇规模就手中剩下的这点辑虎营的确不够用。

城下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然后就听到又有人从楼下登城,

这次镇守其他三门的桃逐虎、魏琼楼、高延宗和桃逐兔都骑马赶来东门。

高延宗刚一上城墙就大声笑道:

“我早就说只要妖贼被我们钉在项城几天援军就会赶来,怎么样?贼寇被援军吓跑了吧?”

魏琼楼也说道:

“血战三日没想到贼寇真的退兵了。”

高延宗又说道:

“卫侯还在等什么?我们赶快率部出城去把贼寇灭了吧!”

见兰子义不说话,高延宗又说:

“卫侯,我之前就说将贼寇吸引在项城,让其顿兵坚城之下,损耗其实力,等四方援军赶来,便可以将贼寇全歼于此,

现在援军已到,我们正好出城去将贼寇拦住,与大军里应外合灭了这群妖贼,卫侯为何还要等在这里?“

仇孝直听到高延宗这话说道:

“贼寇昨晚就得到援军前来的消息,今天还敢费力猛攻一天,可见援军相距甚远,贼寇现在逃跑也不迟,

既然援军离项城尚远,我们这么出城作战就不是呼应大军,而是出城送死。“

仇文若也说道:

“我军连战三日,伤亡巨大,现在能将四座城门守住已经不易,出城与贼寇这人山人海作战无异于螳臂当车。”

魏琼楼听到螳臂当车四字非常不高兴,说道:

“兵不在多而在精,贼寇乌合之众,我辑虎营出京以来与贼寇交战数次都能以少胜多,

现在贼寇逃窜,无复行伍,正是偷袭的好机会,我的辑虎营这几天来又一直养精蓄锐,现在精神正旺,只等卫侯一声令下就可以出去灭贼。

哪怕真的拦不住贼寇,扯火打劫好好将贼寇冲杀一番也好过按兵不动没法和朝廷交代。

你说是不是?卫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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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贸然出击

魏琼楼看着兰子义,眼神当中尽是一雪前耻的狂热。

兰子义不用看魏琼楼都能知道他想干什么,这几天项城在贼寇狂风暴雨的攻击中屹立不倒,此等战绩只要上报朝廷必定能够获得巨大的封赏,这中间唯一可以谈得上不光彩的就是前天魏琼楼求援的事情,

这事其实并不丢人,比起魏琼楼求援,兰子义亲自镇守的西城墙被贼寇给攻破的事情更像是渎职,但魏琼楼身为京军将领,肯定想着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其他出征各营跟着德王游山玩水,也不知情况如何,但他魏琼楼的东辑虎营却跟着兰子义血战连连,损失还非常惨重,这并不是什么能往脸上贴金的事情,魏琼楼肯定想要抓住一切机会争取军功。

带兵逐利而不顾情况是否危机本是危途,但魏琼楼所说的都在点子上,尤其是给朝廷交代的事情,章鸣岳在京城里可是一直盯着兰子义呢。

仇文若等魏琼楼说完,立马说道:

“魏将军说我军兵精,贼寇兵劣,

这三天以来贼寇攻城时甲士无数,行列整齐,军容精整,勇悍无畏,如此能战怎么能说是乌合之众?

我守城之军半数是收拢的战败散兵,另外一半是项城本地招募的民兵,两下合兵军容甚至不如贼寇,要不是凭着城墙,这三天可怎么过?

现在连续作战之后将士们已经伤亡惨重,哪怕是一直留有余力的辑虎营也经历过数场恶战,人困马乏,与贼寇相比何谈兵精?

魏将军切莫为了泄一时之愤,将全军陷入险地啊!“

高延宗听到仇文若的话很不乐意,说道:

“文若先生这么说也太长他人之志气灭自己之威风了。

民兵怎么样?民兵不照样灭贼吗?

我们连战三日,贼寇也连战三日,贼寇还要造器械,还要爬城墙,他们比我们更累。!“

魏琼楼又对兰子义说:

“卫侯,不追击贼寇你怎么向朝廷解释?当阳血战都能被京城言官的口水淹个半死,这次要是畏敌不前那可就是不得好死了!”

魏琼楼虽然把话说得严重,但这事的确是兰子义的心头病灶,听着魏琼楼一直拿朝廷言论出来说事,兰子义确实有些动心想要出城去。

这时仇孝直对魏琼楼说道:

“朝廷当中虽然有人一直想要拖卫侯下马,但同样也有内廷诸位公公在扶持卫侯不被人暗箭中伤。

这次德王亲征实际上已经成了卫侯亲征,想要最后给德王计功只能从卫侯和戚荣勋身上刮金粉,戚荣勋背后又是章鸣岳,隆公公和鱼公公都不是傻子,不可能放心把戚荣勋顶起来,

通过卫侯与隆公公几次见面可以看出来,隆公公非常赏识卫侯,鱼公公又与卫侯家中是三代世交,只要打赢,声望虽然要归德王,但功劳绝对是卫侯的。

项城能守住还能杀伤诸多贼寇已经是大功一件,出不出城其实只是细枝末节,就算御史台有人来咬,两位公公也会轻易挡下来;但要是卫侯今夜出城一个不小心兵败了,那可真就给人留下把柄了。“

仇孝直一番分析颇为在理,兰子义心中狐疑也被这一番话捋的舒畅了起来,这样想想其实还是守在城中更为保险。

魏琼楼哪里肯就此罢休,等仇孝直话音刚落就说道:

“卫侯,贼寇烧营夜遁必然仓促,这么好的机会不出去捞上一把难道卫侯甘心吗?”

仇文若立马答道:

“卫侯断后的是雷有德,魏将军还没在他手上吃够亏吗?”

不等魏琼楼说话高延宗就说道:

“雷有德,雷有德,整天就是雷有德,我也在阵前见过他,他也是爹生妈养,一个脑袋俩肩膀的凡人,又不是三头六臂,那么怕他作甚?

贼寇就咱眼前,不出城追击反倒要眼睁睁的看着贼寇东去祸国殃民,我不知道两位先生是何居心?!“

话说到这个份上无论是出城还是不出城,理由都说完了,这个时候只能由兰子义来拍板决定,

兰子义当然觉得肩上担子重,出城可是要把至少两千条人命置于险境,给谁不得好好思考一番。

兰子义想了想,最后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桃逐虎,这里众人也就只有桃逐虎是跟着兰千阵常年在外攻战,实战经验丰富了。

桃逐虎一直在众人外围静静的听着,这时在兰子义的带头之下众人都把目光集中到桃逐虎身上。

桃逐虎当然知道兰子义的用意,但他也很为难,魏琼楼与他关系甚密,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就在他身上烙着呢。

沉默许久之后桃逐虎才算是下定决心,看着兰子义疲惫的说道:

“少爷,以我之见出城看看也无妨,有机可乘便乘,无机可乘便撤。”

此言一出仇孝直与仇文若长叹一声摇着头不再争执,仇孝直最后只对魏琼楼说了一句:

“魏将军今日印堂显黑,要小心啊。”

魏琼楼根本没管仇孝直说的这种晦气话,他与高延宗兴奋的捏紧了拳头,魏琼楼更是拍着桃逐虎说:

“就知道大郎是有胆色好男儿!”

兰子义听到桃逐虎所说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既然如此,就让两位先生就和李将军一起坚守城池,其他人都随我出城吧!”

桃逐虎听到兰子义也要出城当然吃了一惊,刚想说话却被兰子义抬手制止。

兰子义说道:

“无需多言,我今天必须出城!

昨晚出城夜袭,你们几个人就已经闹得形如内讧,今天这种大事,你们意见又相左,我不出去你们听谁的指挥?

今夜出城,攻也由我,守也由我,少给我再废话。“

说罢兰子义分开众人,径自下城骑马去了。

东缉虎营所有的将士都已经集中在府衙周围,兰子义与诸位将领到来后换好快马便率领将士们直扑东门而出。

兰子义出城之前还以为城外会遇到雷有德殿后的部队,如果那样也好直接回城,没想到出城之后竟然已经看不到东城外的贼寇,明明刚才在城墙上时城外雷有德所部都还没有动弹,难道说之前东门外的是空营一座?如果真是那样那么雷有德真是有让兰子义刮目相看了一回。

兰子义在城下驻足片刻,又向城头询问贼寇动向,

城上守军告诉兰子义南北两边贼寇已经快要走完,贼寇这种行军速度让兰子义非常吃惊,因为贼寇除过作战的战士外还有大量百姓随军,而且贼寇骡马也没有官军充足,他们是怎么达到这样的移动速度的?

于是兰子义下令全军向东追击贼寇,因为担心贼寇可能会有的埋伏,兰子义下令军中走的非常小心,前后左右广布斥候,一有风吹草动就收兵待敌。

兰子义先是带领众人穿过东边雷有德的营地,整个贼营以及贼营外的窝棚都已经空无一人,连兰子义一直担心的雷有德的埋伏都没有,真是令人意外。

雷有德的确是比其他三面贼寇先走的,至少他营外的百姓走的非常早,雷有德也没有烧营,这极大地迷惑了官军,不过按照情报雷有德为全部贼寇断后,他走这么早难道已经不再听从天王的命令了?但在城墙上观察时城外贼寇并没有内讧的迹象,雷有德并不像是脱离了天王自己在单干。

难道说断后的不是雷有德而是其他人?如果断后的另有其人,无论是谁兰子义都不担心,正好可以大杀四方,但真要是断后另有其人那就说明兰子义这边的情报出了问题,那也不是好消息。

现在尚未接敌,情况不明,一切也只能等接地之后再说了。

将士们提心吊胆的穿过贼寇营地,结果并没有被贼寇埋伏,只是虚惊一场,穿过贼寇营地的将士们明显放松了不少,

兰子义倒是没有松懈,在他的三令五申之下将士们又重新提高了警惕。

辑虎营主力护卫着兰子义和其他将领向东前行,四方都有斥候在外侦查,

兰子义专门派人向南北两边延伸出去很远侦查,这些将士们回来之后都报告说看到贼寇大队人马经过留下的痕迹,但已经看不到人。

兰子义心想难道贼寇真有妖术,竟然能两条腿跑过四条腿。

这时前方斥候突然来报,说在前面发现了贼寇队伍。

兰子义赶紧下令全军收拢,小跑着向东边赶去,远远地已经可以看到东边点亮的灯笼和火把。

兰子义命人小心,不要中了贼寇埋伏,就这样来到了贼寇阵前,

兰子义本以为贼寇为了防备追击的官军骑兵,殿后的贼寇骑兵应当是长枪手和重甲兵,可见了面才发现对面贼寇并未着甲,手中拿的也是屠户断骨砍肉用的铡刀,连腰刀都不是。

兰子义率部停了下来,对面贼阵中有一骑遥声说道:

“对面来的可是兰卫侯?

我与卫侯无冤无仇,卫侯何必苦苦想追,你我两军血战已久,人皆厌苦,卫侯不趁机休兵安民,却率领残军追杀是何道理?

依我看我们两军不如就此各自退兵可好?“

兰子义听出来这是雷有德的声音,心里嘀咕这家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嘴上还是不依不饶的说着:

“你个妖贼人人得而诛之,有什么脸面跟我说无冤无仇?

想让我退兵也行,你和你的人都放下武器投降让我带你们回城。“

说完这话兰子义悄悄命令旁边众人做好准备,

这时对面雷有德笑了两声说道:

“卫侯这么说真是让我在无话可说,既然如此就让我送卫侯一份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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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覆军杀将

雷有德笑了两声说道:

“卫侯这么说真是令我哑口无言。

这样吧,我与卫侯也算有缘,今日相见就送你一份礼吧。“

兰子义暗中吩咐身旁军士做好准备,听闻雷有德放话有礼要送,兰子义的眉头立马皱了起来,两军对垒能送什么好礼?肯定是来者不善。

兰子义放眼望去,只见雷有德向后扬了扬下巴哼了一声,身后阵中便有贼寇壮士押送出一人来。

兰子义没弄明白雷有德是想干什么,护卫在兰子义一旁的桃逐鹿却失声说道:

“卫侯,是那地将!”

贼寇壮士将人押送阵前,举起火把贴到此人脸上,兰子义看到果然是那地将,大惊失色。

一旁诸人虽然对情况不甚了解,但看到兰子义与桃逐鹿两人相继失色,大概也都猜出来对面被抓住的就是桃逐鹿布置在贼营的细作了。

火把烧得旺盛,火焰简直就烧到了地将脸上,地将靠近火把这边的脸上毛发都被烧焦,可他却并不主动躲避火焰,只是有气无力的抬起头,双目死灰一般的盯着对面官军骑兵。

雷有德骑马在阵后朗声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此人在我阵中许久,我对他好生招待,尽足了地主之谊。

这人这些日子来豪赌连连,一掷千金,想必是拿够了买命钱,既然如此我便送他一程,让他为皇帝尽忠。“

说完又冲前面的军士嗯了一声,一名押解地将前出阵外的贼寇壮士听到命令后一脚从后踹中地将膝盖,踹得地将惨叫一声跪在地上,另一名贼寇左手握鞘,右手拔刀,顺势从前面抵住地将脖子,接着运力一抹割开喉咙。

这一刀来的突然,兰子义和地将都没有料到会这么快,地将抽搐着身子趴倒在地,嘴中呜咽一会后痛苦的死去,而兰子义本想和雷有德论论斤头看能不能把人给赎回来,这一下也泡汤了。

官军将士们见到雷有德没说几句话就杀人,各个摩拳擦掌,出声叫骂,这下马威是甩给谁看呢。

魏琼楼见状对兰子义说:

“卫侯,雷有德欺人太甚,也不问我们同意不同意就直接杀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贼寇薄甲短兵,正是我辑虎营骑兵大显身手的时候,还请卫侯下令,让我带人过去将这群妖贼杀个片甲不留。“

高延宗更是跃马扬鞭,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一个人薄阵。

兰子义望了会趴到在地的尸体,抬头看向雷有德处,吸了一口气说道:

“雷天将今天送的可真是一份大礼,我猜天将在那头就能听见我的脸被抽得啪啪直响的声音吧?”

雷有德笑道:

“哪里的话,卫侯在裕州城外追的我无处可逃的场景现在可还一直在我眼前晃悠呢。”

兰子义说道:

“你这么大的礼我要是收了不回,怕是我带来的这一万多兄弟不会答应。”

雷有德答道:

“卫侯别说带来一万人,哪怕只带来你说的一半人刚才都会直接冲过来灭我了,哪里还会等这么久。“

兰子义被雷有德一言戳破,脸差点就红了,不过嘴上还是不松口的说:

“雷天将诡计多端的名声我兰子义可不只是耳闻,黑灯瞎火我可不敢胡乱冲锋,

可你嘴上说着我们两军退兵,实际上却这么不给我面子,而且摆出这么一群短兵短衫的炮灰出来让我手下的骑手们磨刀,今日若是不战那就太对不起天将的盛情款待了。“

雷有德这时已经掉转马头向后退去,听到兰子义喊话只说道:

“卫侯要战便战,但我可说清楚了,这里留下的都是我专门挑选出来迎接卫侯的敢死壮士,你要是不听我的劝就此回营我也没有办法。

卫侯自便吧,我先走了。“

兰子义长这么大,除了在德王府里被人怄气外,还没有人敢这么不给面子,哪怕是在德王府也只是被人怄气,这里可是被人挑衅,还当着这么多自己手下将士的面,这口气怎么好咽。

兰子义看着说走就走的雷有德,上下牙床咬的咯咯作响,旁边魏琼楼则是一个劲的鼓动兰子义道:

“卫侯!雷有德快跑了!我们快上去追吧!“

高延宗也说:

“就这些木桩草狗,我等骑兵将士只需一冲就能把他们冲个落花流水,卫侯不要在犹豫了。“

兰子义看着雷有德留下的这些贼寇,心中天人交战,好不惨烈。

要说贼寇的兵种和阵型简直就是辑虎营将士们的盘中餐,口中肉,但雷有德与兰子义交手数次,他应当深知兰子义善用骑兵,可还是派出这样的贼军来迎战,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而且雷有德对然嘴上说着两军退兵,可所作所为却一直都在挑衅兰子义,这样想来眼前贼寇更像是一个诱饵,后面还不知有多少贼寇。

这时桃逐虎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虚则实之,实则虚之,雷有德这样子绝不是好啃的骨头,

现在出城也已经出了,朝廷就算有人问也能交代,可以回去了。“

魏琼楼听到桃逐虎提议退兵很是着急,赶忙说道:

“贼寇烧营夜遁,狼狈已极,现在哪里还有心力搞花花肠子?这只不过是雷有德虚张声势,想要摆空城计,大郎可不要中计啊!“

桃逐虎看着魏琼楼叹息道:

“魏郎,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你一声令下出去玩命的可是两千多兄弟,怎么能逞一己之愤置手下弟兄于险境呢?

贼寇为灭,今后报仇的机会多的是,不在乎这一会。“

魏琼楼被兰子义点破心事,气急败坏,说道:

“我一心灭贼大郎却说我为了泄私愤,我看你才是糊涂!“

“够了!“兰子义吼道,

这一吼将众人目光都吸引到了兰子义身上,顶着众人的闻讯的目光许久,兰子义咬着牙说道:

“我们撤!”

说完这三个字兰子义就开始策马掉头,

众将士都跟着兰子义开始调转阵型,魏琼楼则骑在马上立于原地,两手紧抓缰绳,头顶青筋暴露。

突然之间魏琼楼大吼一声:

“妖贼杀我将士,屠我百姓,尔等都是热血男儿,怎么能就这么夹着尾巴逃跑?

有卵子的就随我冲啊!“

说着猛抽马故,一骑绝尘奔向贼寇。

高延宗闻言大喝一声道:

“魏将军不要瞧不起人,延宗来也!”

说着也催马挥刀,跟上了魏琼楼。

辑虎营本就是魏琼楼的兵,自家主将一带头,手下将士们自然跟着一起冲了上去,

不过当阳之战时将士们就已经吃过了不听兰子义指挥的苦头,这一次大部分将士都在兰子义的命令下留了下来,但还是有五百多骑跟着魏琼楼冲了上去。

兰子义见状叹息一声,赶忙下令道:

“大哥、二哥!你们各帅五百骑从贼寇两翼包抄过去,策应魏将军冲锋,

如果贼寇阵后有埋伏就掩护出击的弟兄们撤回来!“

桃逐虎与桃逐鹿闻言立马点兵出发,可魏琼楼冲锋在前,等桃逐虎与桃逐鹿点起人马出发后魏琼楼都快要冲到贼寇跟前了。

魏琼楼与高延宗二人一马当先,跟在他们身后的辑虎营将士也跟着两人勇往直前,

说是勇往直前是为了给官军脸上贴金,其实这些将士们都如同散兵游勇一般散的遍地都是,没有阵型,没有行列,在他们看来这些手持短兵的贼寇根本就是校场里的木靶子,等待着被将士们手中的马刀和胯下战马的铁蹄绞碎,变成肉沫。

有些冲锋的辑虎营将士想起来拿出弓箭射击贼寇,淅淅沥沥的箭矢被抛向贼寇阵型,那些没有着甲,只是提着铡刀的贼寇被击中后纷纷倒地,

将士们见状兴高采烈的欢呼起来,高延宗更是在前排喊道:

“贼寇已亡,弟兄们,立功的时候到了,别把银子留给其他人!”

将士们见状更是兴高采烈,这下连弓箭的不再放,只管拿刀猛冲想要过去收割生命。但这些将士们明显忽略了一点,那就是那些被射中的贼寇空下来的位置很快就被后排贼寇补上,贼寇的阵型丝毫没有动摇或是后退的迹象。

待到冲锋的辑虎营即将冲入贼阵的时候贼寇有了动作,这些贼寇并没有抱成一团消极防守,而是迎着辑虎营骑兵冲了上去,官军将士们见状都吃了一惊,

借着将士们冲锋速度贼寇很快就冲到了马前,这些贼寇冲到官军跟前不去阻挡骑士攻击,也不攻击马上骑士,而是一副不要命的样子,只顾低头砍马腿,

这样的攻击完全出乎将士们意料,骑兵正在高速冲锋最快的时候,哪里有时间对这样的攻击做出反应,

于是乎在贼寇军士如墙一般齐头并进之下冲到前排的骑兵战马全部被砍断腿,马背上的骑士在战马惨烈的嘶鸣声中被重重的甩下马,落到后面的贼寇群中被铡刀乱刀砍死,后排的骑兵则眼看着贼寇冲到马前砍腿,却无法停止胯下狂飙的战马,

贼寇虽然受到剧烈冲击,多有伤亡,但贼寇胜在人多且不怕死,官军骑兵散兵游勇的冲击造成的那丁点威胁根本不值一提,况且以贼寇这种密集阵型斩马腿的战术,就算官军集结起来列队冲锋也会被齐齐砍死,根本没有机会。

兰子义在阵后远远观看战况,肚中胆寒,心想幸亏刚才没有冲击贼寇,要是撞见这种贼寇真不知道如何逃出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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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覆军杀将(下)

烧营造成的大火搅动着天空,螺旋状的火龙到达上升的极限后开始下降,

炙热的空气形成了潮水般涌出的热浪奔向项城四面,

这股滚滚热浪奔涌在冲锋的辑虎营将士身后,催发着将士们心中的野性和斗志,狂风铁蹄势要把贼寇撕成碎片,

但贼寇并没有被眼前的狂风巨浪吓到,这些人不愧是雷有德精挑细选出来敢死勇士,在铁蹄践踏出的命运即将降临到自己头上时,这些似乎没有任何防御能力的人弯下腰挺刀跨前,无视马匹的冲击力和头顶辑虎营挥舞过来的马刀,只将自己的身体和手中的铡刀送到马蹄下,手起刀落将马儿两只前腿从膝盖处斩断。

战马狂奔如流星,冲到贼阵前根本停不下来,这样的冲击力下马腿一旦被砍断,无论是战马还是人都只能摔在地上,滑着出去

滑着出去并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人被巨大的冲力扔到地上已经被摔得半死,运气不好的就得断胳膊断腿,再向前滑又是是贼寇人群之中,不等站起来就是数不清的刀尖透过铠甲缝隙刺入肉中。

虽然人马加在一起好几百斤的冲力会将贼寇阵型冲散,但摔倒的人和马对贼寇的杀伤力就要打好几折了,哪怕是齐装列阵的将士冲来也都只能陈排成排的倒下,更何况现的官军是一群乱糟糟飞来的苍蝇。

冲在第一排的将士们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的措手不及,口中骂着娘摔倒在地,接着叫骂声就在贼寇们挥舞的刀剑中变成了惨叫声,

前排的贼寇被撞在阵线上的官军骑兵冲出了缺口,后面的贼寇迅速补上,这些手持短兵的贼寇始终保持着一道人墙面对面的冲向疾驰而来的官军骑兵,铡刀所及恰如排山倒海迎上扑面而来的滚滚热浪,

辑虎营将士们冲的太猛太快,后排将士们也没法停下脚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装上贼寇敢死队,然后跌入贼寇人群之中丢掉性命。

兰子义立在己方阵后,看着眼前将士们送死心急如焚,不过他也庆幸自己一直保持冷静,刚才没有冲动率部冲击贼寇,否则现在想退都没法退。

本来是被兰子义派出去从两翼包抄贼寇的桃逐虎和桃逐鹿见到前线惨烈的战事也都放弃了包抄贼寇的计划,而是带领将士们调转马头向排墙而进的贼寇敢死队左右两翼冲了过去,想要从侧面截断贼寇阵型,

桃逐虎和桃逐鹿不敢再学魏琼楼那样托大,冲锋途中便下令手下将士取出弓箭射击贼阵,

本来刚才魏琼楼他们稀稀拉拉射击时贼寇一点还击都没有,桃逐虎与桃逐鹿以为贼寇只有这些敢死队,没有其他人,

可当桃逐虎与桃逐鹿率领手下军士放箭时才发现事情不对,这次贼寇被射击后立马放箭还击,而且贼寇所放的全是短矢力道大的弩箭,这么近的距离好多都击穿将士们身上的铠甲击中了身体,

桃逐虎见势头不好赶忙命令一起冲锋的将士们放慢速度,另一面桃逐鹿也做出了同样的命令,

桃家兄弟二人的谨慎救了他们和手下将士们的性命,他们刚刚率领将士们马下来就看到在漆黑一片的贼寇阵后冲出一群长矛手补上了贼寇敢死队看似无人防守的侧翼,这些长矛手的空隙中还夹杂着那些手持铡刀的敢死队,幸好桃逐虎与桃逐鹿及时让将士们减速,要是还以全速冲锋,这时肯定和魏琼楼一样撞到了贼寇长矛阵上被人砍马腿了,

原来贼寇刚才一直都是在故意漏破绽引诱将士们发动冲击,可贼寇是怎么算到官军会从正面猪突的呢?要是当时官军小心一点贼寇的计划都得泡汤。这样看来那些上前斩马腿的贼寇还真是敢死勇士,雷有德的确是不想与官军再战,卖出这么大的破绽让官军侦查,只可惜魏琼楼求战心切,落入了圈套。

桃逐虎与桃逐鹿见到长矛手知道不能继续再冲,刚忙下令手下已经减速停下的将士们掉头回撤,在贼寇逼上前来之前脱离了战线。

这时的贼寇已经像一把拍子一样将跟随魏琼楼一起冲锋的辑虎营将士全部拍倒在地,贼寇的敢死队将那五百多辑虎营将士全部淹没,贼寇阵中只剩下了各自为战成一团又一团的肉搏战,

落马的辑虎营将士虽然还在英勇的与贼寇血战,但被围的官军无论在人数,阵型甚至是士气上都已经输给了贼寇,零散在贼阵四面八方的将士们陆续被贼寇放倒,铡刀砍在脖子上只会造成身首异处。

高延宗与魏琼楼冲的最靠前,早在大多数冲锋将士被贼寇砍翻马腿落马之前他们两人就已经跌落贼阵中了。

高延宗依旧延续了在项城作战时的身手矫健,这时挺着一把关王刀在贼寇人群中活生生杀出了一片天地,刀刃挥舞之处触者即忘,绝无能撑一个回合之人,

不过魏琼楼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他一瘸一拐的用左手拿着刀贴在高延宗背后,只是帮着高延宗呐喊助威,却不见他出去砍人,明显是落马时手脚受了伤,这阵只能硬撑着站起来。

兰子义皱着眉头看着眼前惨烈而短暂的战事,说短暂是因为在贼阵中厮杀如点点星火一般的将士们已经一个又一个的陨落了。

一旁桃逐兔着急的问兰子义道:

“少爷,被围的那些弟兄们怎么办?”

兰子义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到被围在阵中的魏琼楼呐喊道:

“卫侯快走!不要学我害了手下弟兄们的性命!”

紧贴着魏琼楼的高延宗闻言一边舞刀一边高声喊道:

“魏将军这么着急死干嘛?还没有为躺在这里的弟兄们报仇呢,怎么能轻易就死?”

说罢高延宗胆色愈壮,手中的关王刀舞得更盛。

但兰子义知道高延宗这已经是最后一口气了,今天白天高延宗损耗真元甚大,肩膀上还中了一箭,晚上又没怎么休息,哪能坚持许久?

看着旁边桃逐兔和将士们殷切的眼神,兰子义脑海里飞快的思考该怎么办,

前面冲锋的将士们已经被贼寇淹没,分散的比冲锋时还要散乱,这时冲入贼阵去救难度跟着就一起涨了起来,

但贼寇这时把官军包围了起来,他们的敢死队也就不再排列成密集的人墙专注砍马腿,等于说贼寇正面抵御骑兵的防线已经没有这正好是骑兵冲锋的好机会。

虽然贼寇人数远远多于兰子义带出城的辑虎营将士,但现在贼寇阵后的黑暗中已经不再浮现后续的援军,雷有德留在这里等候的人估计只有这么多,剩下的都是隐藏在黑暗中的弓箭手,

这就让兰子义心里有底,可以发动进攻,万一兰子义算错,贼寇后面的黑暗中还有数不清的援军等着进攻,那也没办法,只能算自己倒霉了。

于是兰子义拔出佩剑,大声说道:

“友军有难岂能见死不救?

贼寇已经把屁股漏给我们了,都跟我冲!救出自家弟兄来!“

辑虎营将士们早就已经握刀在手,听到兰子义的命令立马扬鞭催马,一起冲向贼寇。

隐藏在黑暗中的贼寇弓箭手这次没有半点犹豫,

辑虎营将士们先是挽弓放箭,兰子义他们刚一进入射程中,后面的贼寇就越过前面激战的友军放箭,弩箭直扑兰子义率领冲锋的官军,射倒了好些人,兰子义身边不远处就有一人中箭落马。

但辑虎营将士们也不是善茬,冲锋途中就用手中角弓还击,等冲到跟前变抽出马刀准备肉搏,身后项城那边被点燃的贼寇营寨已经烧成了巨大的篝火,红光泛着黑烟照耀着将士们的刀刃,下一刻就让眼前的贼寇鲜血飞溅。

桃逐鹿见兰子义率部冲锋便在调整好己方人马后绕着贼寇外围骑射放箭,寻找机会突击,

桃逐虎则更加玩命,不顾黑暗中是否还有贼寇埋伏,就绕远路绕开保护贼寇敢死队侧翼的长矛手,向贼寇阵后插去,一阵贴提声后两军都看不到桃逐虎与他手下的将士们在哪了。

兰子义率领的将士们在贼寇敢死队阵型散乱之后冲入贼阵,终于又显现出了骑兵冲击步兵时恐怖的战力,没有排列成人墙的贼寇哪怕想砍马腿也没有了机会,在兰子义他们急速狂飙,如入无人之境,很快就将沿途尚在战斗的将士们解救出来,拉上自己马匹,

接着兰子义他们一路冲散贼寇,来到被围在中央的高延宗与魏琼楼旁边,

兰子义冲开贼寇包围后便对两人喊道:

“快上马!”

然后便指挥将士们勒马调转马头,

高延宗闻言气喘吁吁扔掉手中大刀,找了一个比较瘦弱的辑虎营将士那边,翻身上了将士的马匹,

魏琼楼腿被摔断,没那么身手矫健,只好将身上甲胄解开扔掉,加速来到一名辑虎营战士马前准备上马,

可没想到在这混乱之中竟有一个贼寇盯上了魏琼楼,等魏琼楼弃甲之后尾随魏琼楼而来,在他翻身上马的一瞬间用刀戳入魏琼楼腹中,

魏琼楼中刀惨叫一声,接应他上马的辑虎营战士赶忙挥刀斩了那个偷袭的贼寇,伸手将魏琼楼拉到马上,喊道:

“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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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大战之后

魏琼楼被贼寇捅了一刀,弯腰用手捂住腹部,好在他已经骑到马上,听到军士询问只说一句“掉头,走!”

兰子义指挥将士们在贼阵中调转马头,可这样一来骑兵将士们冲击的优势就化为乌有,反应过来的贼寇又逐渐涌上前来,

桃逐兔一边护卫兰子义转身,一边问道:

“少爷为何不让我们直接冲过去击穿贼阵?”

兰子义说道:

“你能保证贼寇阵后只有弓箭手?贼寇在暗我在明,冲到前面一旦被贼寇拦住我们就会被两面夹击。”

桃逐兔说道:

“可现在我们在贼中转身会被贼寇围攻的!”

兰子义说道:

“那总好过逃不出去!”

将士们一边在贼寇中奋力调转马头,一边抽刀斩杀靠近的贼寇,可哪怕如此还是免不了被贼寇贴近,辑虎营将士和贼寇步兵混在一起,寸步难行,又有贼寇举刀准备挥砍马腿,

就在此时众人身后突然传来厮杀声,一直隐藏在贼寇阵后的弓箭手冲出黑暗四散奔逃,护卫弓箭手的长矛手和其他手持短兵的贼寇想要调转枪头应对身后的威胁,怎奈身后铁蹄声大作,急速靠近的骑兵在贼寇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撕开贼寇阵型冲杀到前面来,

兰子义回头一看,原来是绕道远方的桃逐虎率领着辑虎营将士从贼寇阵后冲杀了出来,说到底骑兵终归是骑兵,机动能力比起贼寇的步兵来可是能够带着贼寇跑的。

桃逐虎领着众将士用手中马刀开路,不仅冲垮了贼寇的弓箭手,还一路冲到兰子义跟前将包围兰子义的贼寇步兵驱散,

兰子义与手下将士借此机会得以催发马力,跟随桃逐虎加速冲杀出去。

兰子义骑在马上遥遥对着桃逐虎说道:

“大哥来的好及时!”

桃逐虎回头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抓的准机会,我自然要替卫侯保驾护航了。”

然后两军并作一军,以极快的速度冲破乱哄哄的贼寇人群,

原先保护贼寇敢死队两翼的长矛手见身后有骑兵要突围,赶忙调转枪头向后压上,准备阻截出逃的兰子义他们,

只是全军作战牵一发而动全身,步兵的功效体现在手持不同武器的各个方阵之间的配合,骑兵则拥有高度的机动性和冲击能力,所以骑兵与步兵作战骑兵一般都是主动的一方,

雷有德布置下来的步兵之所以将兰子义吓退并且将贸然冲锋的魏琼楼杀得大败,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雷有德的配兵和阵型安排完全断绝了兰子义主动进攻的道路,

可现在经过魏琼楼冲阵,敢死队混战,兰子义再冲锋,贼寇的阵型已被打乱,这些掉头的长枪手会员的决定并不能说有错,但他们忘了在外还有桃逐鹿的一只游军一直在阵外徘徊,长枪手们掉头攻击身后的兰子义,那么他们的后背交给谁来防守呢?

在贼寇阵外骑射放箭的桃逐鹿见贼寇长枪手掉头,立马抓住机会带领手下将士朝一侧贼寇冲击而去,这五百辑虎营骑兵像一把榔头猛地砸向贼寇阵线,没有了长枪的干扰,冲击异常顺利,立马便在贼寇阵线上撕出了一道巨大的缺口,

桃逐鹿更是向贼寇阵内正在寻求突围的兰子义高声吼道:

“卫侯!这边来!”

兰子义与桃逐虎一直都留意着桃逐鹿的这只游军,在桃逐鹿发动冲击的一瞬间两人便下令全军朝桃逐鹿打开的缺口冲去。只此一下便彻底冲开了贼寇阵线,全军合力冲出了贼寇包围。

辑虎营将士们终于在贼阵中杀了一个来回后安然撤出,等回到之前出发的阵地后兰子义与手下将士们终于可以喘口气休息一会了。

桃逐兔这时对兰子义说道:

“少爷,贼寇已被我们冲乱,现在正是将其一举歼灭的好时机,只要我们再冲上几遍一定可以将贼寇冲垮。”

兰子义听到桃逐兔所说回头看向贼阵,

这时桃逐虎说道:

“贼寇阵型随乱但士气尚在,组织完善,卫侯你看贼寇已经开始重整阵型了。

雷有德诡计多端肯安排人手留下酣战还能放心自己退走肯定做了十足的计划,再战就算能赢对我军怕也不利。“

桃逐鹿也说道:

“贼寇东边就是大军,我军项城却已无援军,

我们将眼前这些贼寇全歼对贼寇造成不了什么损伤,但贼寇要是派人回头来援我们可就有麻烦了。“

刚才兰子义他们的冲击虽然猛烈,但主要是为了救人,并没有趁机诛杀贼寇指挥作战的头脑,现在的贼寇正在军中头目的指挥下重新排列,重新列阵,眼看着那些敢死队和长枪手又要恢复到刚才迎战魏琼楼时候的样子了。

刚才桃逐虎深入敌后还能杀个回马枪,可见贼寇短期内的确没有援军了,现在要战也不是不可,

就在兰子义思索的时候,身旁不远处却传来“扑通”一声响,明显是有人摔落马下,接着就有军士哭道:

“将军!”

兰子义听到军士哭声心中一沉,赶忙下马小跑过去,

挤到跟前看到魏琼楼已经躺倒在地,被一名辑虎营军士搂在怀里,

魏琼楼面色煞白,两手捂着右侧腹部,鲜血淋漓,甚至还能看到内脏外露。

兰子义见到这样子大吃一惊,问道:

“魏将军是怎么了?”

搂着魏琼楼的军士哭道:

“将军刚才上马时被贼寇捅了一刀。”

桃逐虎这时也下马跑到魏琼楼身旁跪下,握住魏琼楼的手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琼楼,你......”

魏琼楼虽然面无血色,但呼吸却异常匀称,神情也非常淡定,他看着桃逐虎,说道:

“我违抗卫侯军令,擅自率队出击,害了好几百个兄弟的性命,依军法当斩,罪不容赦,现在死于敌手,也算是死有余辜。”

然后魏琼楼把目光投向兰子义,说道:

“卫侯精明果敢,智勇双全,有你指挥辑虎营剩下的弟兄我也就放心了。”

然后魏琼楼用力大声说道:

“你们好好护卫卫侯,今后好好听从卫侯指挥,

魏琼楼为泄私愤折了弟兄们性命,该死,没有什么可怜的。“

周为将士们都是魏琼楼一手带出来的军士,听到这话都呜咽哭泣,不知道该说什么。

桃逐虎握着魏琼楼的手,瀛着泪问道:

“琼楼有什么后事要安排?”

魏琼楼摇头说道:

“家中老父老母都已过世,没有什么牵挂的,

只有一个弟弟,在禁军中带兵,现在驻扎在渔阳一线,也算是立业,

我没有什么牵挂了。“

接着魏琼楼放眼望天,瞳孔逐渐散开,缓缓的说道:

“孝直先生神算,我今天还真是马革裹尸了。”

说罢魏琼楼闭上眼,咽气而去。

看到魏琼楼咽气,辑虎营众将士全都抽泣了起来。

兰子义看着魏琼楼叹了口气,然后说道:

“按规矩裹起来驼回城里吧。”

然后兰子义便走回阵前上马,

一旁桃逐鹿和桃逐兔看来也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没有多问什么,

桃逐兔只是淡淡的说道:

“少爷,还战不战?”

兰子义看着身后抽泣不止的将士们,又看了看眼前已经严阵以待的贼寇,长叹道:

“今天死的人已经够多了,我们撤吧。”

桃逐兔又说道:

“少爷,哀兵必胜,正可以接着将士们同仇敌忾之机灭了贼寇。”

兰子义一遍调马一遍说道:

“哀兵必胜不假,可将士们怒火冲脑,就容易冲动,现在贼寇阵型已完,再打讨不到便宜,

走吧。“

说着带头撤向项城去。

桃家兄弟见状也都知道兰子义去意已决,没在多说什么,只是指挥将士们随兰子义一道撤回城,

回城途中将士们都沉默不语,死了主将谁要高兴不起来,

兰子义还是小心翼翼,排除桃逐虎与桃逐鹿亲自带斥候散开侦查,

不过贼寇明显没有能力在这一条路上继续安排埋伏,众将士没有一点风波的回到城中。

仇孝直与仇文若一直都在东城门上驻足观望远方,

看到兰子义他们回到城下后父子两人赶忙下城迎接,

见到回城的将士们情绪低落,还有人抽泣仇家父子还以为兰子义出事,等弄清楚是魏琼楼阵亡后,父子两长叹一声,安排人准备棺材去了。

刚一入城兰子义便下马列队,叫来高延宗说道:

“高大人虽是文官,但今日出战却是战时,你不听我号令擅自出战,折损许多将士性命,这应当怎么办?”

高延宗跪地抱拳,说道:

“愿凭卫侯发落!”

兰子义看了看高延宗说道:

“念在你不是统兵主将,又只是胁从的份上饶你不死,

赏你五十军棍,以正军纪。“

高延宗听到发落起身作揖,二话不说跟着行刑人就走。

这时仇孝直来到兰子义旁边说道:

“卫侯今夜一战已经中了雷有德下怀,贼寇为避开我军援军,慌不择路向东逃窜,我料雷有德击败卫侯之后着急要赶路东撤,现在后面的贼寇必然没有防备,

现在项城里马匹充裕,我又从守城将士中捡拔出来禁军骑兵可为生力军,还请卫侯率部追杀贼寇,不要错失良机。“

兰子义在仇孝直说话的时候已经起身准备回去,听到仇孝直的话后只是想了想,然后说道:

“今晚死的人已经够多了,不要再讨苦吃,大家都歇了吧。”

说着就上马向府衙那边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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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要上班了,好痛苦啊

第二百零九章 城中琐事

兰子义一觉睡醒已经快到正午,兰子义觉得这时他这辈子睡得最香的一觉,

虽然兰子义人醒了过来,但他真的还想再继续睡下去,太累了,如果没有“啪啪啪”的敲门声的话那就更好了。

等一等,敲门声?如果有敲门声那么兰子义是怎么醒过来的呢?难道是被吵醒的。

兰子义翻过身急促的喘了几口气,屋内谈不上新鲜的空气涌进肺部好像把兰子义的脑袋冲的清醒了些,

眨了眨眼睛后兰子义终于弄清楚自己在哪,然后就听到门口的拍门声和门外桃逐兔的询问:

“少爷?少爷?睡醒了吗?”

接着又听到有人对桃逐兔说:

“要不咱进去把卫侯叫起来吧。”

兰子义听出这是仇文若的声音。

听到仇文若所说桃逐兔不快的答道:

“少爷累了三天,好不容易有机会休息休息,又不是紧急军情,干嘛要把少爷轰起来?

既然不起来我们就走吧,不要再吵少爷睡觉了。“

仇文若有些着急的对桃逐兔说:

“可是三郎,这一个时辰我们已经敲门敲了五回了,卫侯不起来城里下一步不好安排啊。”

兰子义在床上听着门外的谈话,人已经彻底清醒过来,他一脚蹬开被子翻身起床,也不穿衣也不擐甲,只穿着身上纨绔就把屋门打开,

门外已经转身准本离开的两人见到兰子义出来都靠了上来,仇文若连忙作揖行礼,桃逐兔则说道:

“少爷,把你吵醒了?”

兰子义摇了摇头,说道:

“该醒了,现在哪里是睡觉的时候。”

然后兰子义问仇文若道:

“文若先生有什么要紧事情?”

仇文若作揖之后起身答道:

“并没有什么要事,都是些琐事。

首先是城外围城的贼寇已经退去,项城城内收拢的周边百姓要如何安置,城外乡镇也需要派人联络,这些都需要卫侯做主。“

兰子义想了想后摇头说道:

“我只是前军统帅,贼寇若在我当然要事兼文武,统管军民,但现在外围已经解除,项城的事情就应当交给项城的父母官。

这些事情今后不必问我,全权交由高大人处理,如果高大人有什么需要我军帮助的就尽可能的给予帮助。“

顿了顿后兰子义又对仇文若说道:

“如今项城已经没有危险,高大人征召的民兵也该解散了。

文若先生抽空去和高大人说说这事。”

然后兰子义摇了摇头说道:

“算了,这事还是我亲自去比较好。

还有什么事情吗?”

仇文若说道:

“今早陆续接到周围郡县来人通报,贼寇在城外屯聚三日,这三日来周围村镇都惨遭劫掠,山上林木全被贼寇砍光,房屋被拆,石料用来攻城,项城周围损失惨重。”

兰子义听着皱着眉头说道:

“先请旧都罗应民调本道粮草赈济吧。”

桃逐兔闻言说道:

“可是少爷你难道忘了旧都那档子事?还有京城的事情?”

兰子义一听这话愣了半天,想了想苦笑道:

“算了,罗应民巴不得我这里乱成一锅粥呢,我还是给朝廷上书吧。”

仇文若听兰子义说完后说道:

“这就是当下最要紧的事情,

贼寇东去肯定是向京城去了,那么卫侯上书的道路就已经被阻断,但这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卫侯出京本就是为了灭贼,现在却让贼寇攻入腹地,而以卫侯现在的兵力就是追上去都不敢与贼寇正面决战,那我们该怎么办?要在项城等待援军到来吗?“

兰子义听着仇文若所说的事情头都大了,贼寇在时需要操心,贼寇走了还是不得安宁。

兰子义想了想叹气道:

“这些事情不是在这里说得,我们需要把人都召集起来一起讨论。

现在都有谁在府衙里?“

桃逐兔闻言答道:

“大哥今天一大早就一直在城里四处督导军士,访问军情,二哥和李广忠天一亮就出城。

我估计他们三人现在也该回城了”

仇文若也说道:

“我与父亲倒是一直都在府衙处理各处寄来的文书,高县令早晨出去巡城,现在已经回到衙门里了。”

兰子义听完转身进屋,边走边说:

“孝直先生先去前面大家办公的哪里等一等,我穿好衣服马上就来。”

仇文若闻言作揖后掉头向外走,桃逐兔则跟着兰子义进来帮兰子义穿衣,然后端茶递水,等兰子义穿戴整齐两人便穿出后面卧房,来到前院。

仇家父子这几天办公的地方并未设置在大堂,而是安排在胥吏们办公的两排厢房这里,毕竟四方飞来的文书都是直接交给胥吏们的,在大堂上无法直接得到各方情报,而且仇家父子无官无品,做到大堂座上也不像样子。

兰子义进到厢房最大的一间,桃逐虎与桃逐鹿刚好也从呀门外赶来,两拨人在门口相遇,

兰子义见到桃逐鹿和桃逐虎两人手里抬着高延宗昨晚扔掉的关王刀,笑道:

“二哥专门出城去给高大人捡刀去了?怎么不见李将军回来?”

桃逐鹿答道:

“我是出城察看,然后去了昨天战场给弟兄们收尸,见到这东西还在地上扔着就顺路捡了回来。

至于李广忠,他向北边去了,看能不能联系到其他人。”

几人说着话一起进屋,屋里仇家父子与高延宗纷纷起身行礼,高延宗见到自己的大刀被找了回来,喜笑颜开,兰子义调侃道:

“高大人不是刀在人在吗?怎么昨晚上马就把刀给扔了?”

高延宗一手拎起桃家兄弟两人抬进来的大刀,爱抚着刀身说道:

“君子有所以为有所不为嘛,我这么重,跟人骑一匹马已经快把马给压坏,要是再拿上这把刀,拿昨晚我就冲不出贼阵了。”

桃逐鹿对高延宗说道:

“这把刀就在原地趟着,只是有一些挪动的痕迹,但没被抬走。”

桃逐虎笑道:

“贼寇想搬也搬不动,而高县令却舞的呼呼生风,我看这一下足够被贼寇吓得屁滚尿流了。”

众人一听都朗声笑了起来,久违的笑容又浮现在众人脸上。

待众人都入座做好后,兰子义发现高延宗后背并不往椅子上靠,于是问道:

“高大人背后是有伤吗?为何不靠背?”

兰子义此言一出桃逐兔赶忙给兰子义打眼色,还小声对兰子义说:

“少爷你忘了昨晚……”

高延宗倒是大方,直接说道:

“卫侯忘了昨晚罚我五十军棍?要不是我胖,今天就得在床上趴着了。”

兰子义这才想起来昨晚入城作出的处罚,他倒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只是调侃道:

“高大人挨了五十军棍今天还能健步如飞,这可是壮,不是胖。”

此言一出又惹得众人一阵笑。

等到笑声落下大家也都知道嬉笑完毕,该谈正事了,

兰子义望着高延宗说:

“现在贼寇已经走远,项城内外再无战事,我兰子义只是前锋将军,无权在干预民事,自今往后项城的事情就有高大人你这父母官负责了,我就不再干涉,高大人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请尽管开口,我肯定会全力帮助,这几天将士们也都与项城百姓打成一片了,不会见死不救的。“

高延宗点点头,说道:

“卫侯如此通情达理,下官当然会把项城的事情处理满意的。”

这时兰子义眼睛稍稍眯了起来,然后对高延宗说道:

“通情达理?我只是做了分内的事情而已,谈不上什么通情达理。

现在倒是有件事情需要高大人通情达理,却不知道高大人愿不愿意。“

高延宗问道:

“卫侯有何吩咐?”

兰子义说道:

“朝廷并没有旨意要各地操办团练,但高大人却在项城拉起了这么大的一支队伍,

之前我们一直都在抵御贼寇,现在贼寇已退,高大人也该让大家伙回家种田去了。“

高延宗听兰子义说完,吩咐衙役出去端几杯茶水进来,

等到衙役给各位上茶的时候,高延宗开口说道:

“卫侯所说的下官当然清楚,我私自招募壮丁守城已经犯了朝廷规矩,现在项城的仗已经打完,我也确实该让大家伙回家去了,

但贼寇只是退走,并没有被消灭,虽然贼寇回来的可能性较小,但也不是没有可能,为了城中百姓的安全,我想请卫侯给我留一些人,这些人也能方便我修缮城池,掩埋尸体。“

兰子义听到高延宗同意让他的人卸甲归田,松了一口,高延宗本人还是很通情达理的嘛。

然后兰子义看了看仇文若,问道:

“先生认为项城留下多少人协防比较好呢?”

仇文若听到问题顺手抄起桌上文书看了看,然后用手拨了几下算盘说道:

“按照我的计算,要想尽快完成项城的善后工作,又不耽误农忙的话,留下两千到两千五左右的人较好,

修城只是小事,那需要等到朝廷的拨款才能开工,清理尸体才是大头,而且还要维持城内治安,留下这么些人只是够用。“

兰子义听后点了点头,高延宗也说道:

“那么就按文若先生所言来办。”

然后兰子义又问仇文若道:

“那么在贼寇围城之前我们收拢的散军现在还有多少?“

仇文若答道:

“按照清点的结果,能继续作战的勉强一万,这还加上了辑虎营的人。”

桃逐虎也说道:

“弟兄们伤亡惨重,受了伤需要医治的人城里躺满了十几个院子,药材也很紧张。”

这时仇孝直说道:

“更紧张的是京城,我们得要率部入援京城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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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 何去何从

仇孝直说道:

“药材紧张还可以买,还可以挖,但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还有更要紧的事情,那就是京城,

贼寇东去必然是去向京城,卫侯可不能继续在项城呆着,得要前出京城才行。“

仇孝直所说的事情在做众人其实都明白,兰子义心中尤其清楚,但真等到事情被拿出来说的时候还是会让人有些窒息,就好像不去讨论这件事,这件事情就不存在一样。

仇孝直说完后屋里沉默了片刻,桃逐虎最先打破寂静,说道:

“贼寇退走是慑于北方援军,并不是因为我们这可怜巴巴的一点项城守军,凭现在项城里这些人想和贼寇开战根本不可能。

既然我们已经知道大河以北的援军即将开来,那我们就干脆与援军汇合之后再追击贼寇,这才是明智之举。“

兰子义看了一眼桃逐虎,桃逐虎等待援军汇合的意见当然是在目前情况下非常合理的建议,但兰子义知道桃逐虎更想要等的是南下的北镇兵,

自与贼寇开战以来他兰子义要么是靠桃逐虎与魏琼楼的私人关系指挥辑虎营,要么是挂名指挥禁军,虽然现在两支军队都已经对兰子义心服口服,但是为了实现全面掌控这些非嫡系部队,中间经历过的那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已经让人身心疲惫,这中间出现的官军内讧又被贼寇抓住,让兰子义他们吃了大亏,现在兰子义手底下的官军已经不多,

而且贼寇越过项城就已经攻入了凤阳道,下一步无论向南向东进攻都将逼近大江,京畿危矣。这个时候要是兰子义还是空降下去带领一支不熟悉的军队,等到把手下那些人都收拾听话,京城恐怕也已经快要守不住了。

留给兰子义的时间已经不多,容不得他再花时间与手下军队磨合,但也因为兰子义所剩的时间不多,所以他留在项城坐等援军也有问题。

果然,等到桃逐虎说完,仇孝直立马说道:

“项城往东不远就是钟离,一旦贼寇到达钟离便可以借河水之便快速运动,

贼寇行军的速度大家可都是见识过的,靠两条腿都能跑过官军马匹的四条腿,要是让贼寇下水我们可就更追不上了。“

桃逐兔结果仇孝直的话头问道:

“贼寇浩浩荡荡几十万人,怎么方便下水去?孝直先生莫不是在吓唬人?”

仇孝直说道:

“三郎莫非忘了贼寇起兵是在零陵?南方多水,这些妖贼自小便会造舟操船,他们下河不是难事。”

桃逐鹿也说道:

“我今早出城寻访了多处村镇,据幸存下来的百姓所说贼寇这些天来一直都在搜集木材、粘胶、船桨,连门板都拆,还搜集原料制作腻子,

我本来想不通贼寇为什么这么做,现在听孝直先生所言也算想明白,贼寇极有可能是在为东去之后造船下河做准备。“

听到桃逐鹿所讲屋内众人又把眉头皱的更紧,高延宗摸着下巴说道:

“几十万人,还有用来制作拉几十万人木船所需的材料,贼寇是怎么做到的?”

桃逐鹿说道:

“我搜集到得情报还未汇总,也不全面,但据我得到的贼寇攻略村镇的情况来看,贼寇应当是已经在各村中安插了细作,这倒也没什么奇怪的,连项城里面都有贼寇派进来的人,城门还被打开过,

所以贼寇能够动止如风应当是有人在沿途接应的结果。“

兰子义被桃逐鹿这么一提醒,突然啊想到了些事情,说道:

“哪怕贼寇有人接应,能够背负大量木材以这样的速度移动已经超乎想象,至少我带人是做不到的。

对了文若先生,你算出来的剩下的军士有没有把从贼寇中入城的那五千人加上?“

仇文若答道:

“当然加上了,他们早就没有五千人了,现在连一千人多不到。

最后贼寇攻城那天这些兄弟战得非常勇猛,他们一定是想向城里的官军证明自己的忠诚,洗刷自己投敌的耻辱。“

兰子义吸了一口气打消了心中的疑虑,看来这些入城的人不会再是贼寇的细作,就算是贼寇的细作,剩下这点人也不会再对官军造成威胁了。

兰子义长叹道:

“他们已经是证明了自己的忠诚,都是好兄弟。”

然后兰子义对桃逐鹿说道:

“二哥你带人去好好犒劳剩下的那些入城弟兄吧,可要好好安抚啊。”

说道安抚两字时兰子义着重加强了语气,桃逐鹿闻言望了兰子义一眼,没有多说话。

接着兰子义问高延宗道:

“高大人这里可有地图?

贼寇东去要是真走水路那么贼寇进军的路线就会被河道锁死,我们需要看看贼寇会怎么走。“

高延宗点头答道:

“有的卫侯,我一直都备着地图。“

仇文若说道:

“这几天你们在城墙上血战,我顺手收拾了府衙,地图我已经收了过来,就在这屋里。“

说着仇文若吩咐衙役将地图拿出来,高延宗赶紧命人将地图挂起来,众人立马围到了地图跟前,

仇孝直走到地图前面举手指图说道:

“贼寇一旦到达钟离就等于进入了河道,顺河而下可以直接穿过凤阳道,进入江北道,

亦或者在河道上游沿瘦水南下进攻庐州。“

兰子义看着地图上弯弯曲曲的河道还有层峦叠嶂的山脉,一边问道:

“那依孝直先生只见贼寇会走那条路?“

这时仇文若答道:

“沿河东下,河道较宽,一般来讲更立于大军行动,

瘦水与河相接的河道其实是古时开挖的运河,河道狭窄,河床又浅,并不适合大军进入。

但每年夏季南方雨量充沛之时瘦水河河水会涨起来,今年开春以来江南一直多雨,我估计现在瘦水河连艨艟斗舰都能过了。“

桃逐兔听着问道:

“听文若先生话里的意思是觉得贼寇更会走南路,为什么贼寇会走南路呢?“

仇孝直指着地图上的大江答道:

“很简单,沿瘦水攻下庐州之后与京城就只有一江之隔了,贼寇若想的是‘斩妖除魔‘那么就一定会南下攻庐州。

相反,要是贼寇顺河而下,进入江北道,那就离京城远了,这与贼寇造反的本意背道而驰。“

桃逐虎闻言也说道:

“自古南北对峙,瘦水一线便是南北争夺的交点,

一般南军北伐多会借助夏水暴涨的机会从瘦水运兵舰载兵北上,但现在贼寇也是操舟能手,沿瘦水南下可能性很大。“

兰子义闻言想起了出京是张望所说的话,于是说道:

“流寇不是官军,我们不能以常人的思维去判断他,自贼寇起事至今,贼寇一路所过有几处是我们能够预料出来的?甚至按照我们的想法,贼寇都不应该起事。

我看孝直先生还是不要着急下结论的好。“

仇孝直听兰子义说完后又说道:

“我这么判断除了地形之外还有另一个重要原因。”

兰子义问道:

“什么原因?”

仇孝直答道:

“江北、江东以及再往南的浙、闽等道都是戚准东军的辖区,沿河东进会遇到驻扎在海陵剿灭岛夷海贼的东镇兵,这就是我断言贼寇不敢东下的重要原因。”

桃逐虎与桃逐鹿听仇孝直说完也说道:

“孝直先生所言不假,江北道在东军剿灭海贼的作战中是主战场之一,海陵屯有东镇大军,贼寇只要知道这情报就不会轻易南下。”

兰子义听着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后问道:

“那么庐州有没有守军呢?”

听到这个问题在场的其他人都互相看了看,最后还是仇孝直说道:

“除过卫侯和京城的京军之外,现在离庐州最近的就是德王率领的京军主力了。”

兰子义闻言心中叫苦,失声问道:

“你说什么?”

仇孝直说道:

“若南北对峙,那么庐州必然是重兵把手,可我大正顺守天下两百多年,庐州早已不屯重兵,之前屯驻的禁军也在年初北伐喏喏时派到河北督战……援助北军去了,死在裕州和项城的官军说不定就有庐州的驻军。

可以说现在庐州是无人防守。“

兰子义听着仇孝直所说心里真是五味杂陈,问道:

“德王……“

提到德王两个字兰子义就想骂娘,他带着京军主力还不知道在哪呢,就更别提让他出京是为了缴费这档子事了。

兰子义摇头驱散脑中的胡思乱想,接着问道:

“德王和京军主力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就算知道估计也在荆州,最近也在江城,怎么能说近?“

仇孝直说道:

“只要在江边,顺江而下入援庐州只是眨眼之间,

但德王带的兵,大家还是别去指望,所以我说庐州等于无人防守。“

这时桃逐兔问道:

“京城北边镜湖不是有个什么赤蛟营么?那可是正儿八经的水军,情况紧急让他们封锁江面就好,贼寇过不了江的。“

仇文若闻言答道:

“三郎有所不知,自我大正平定天下以来忧患多生于外,水军也都布置在岭南,闽、浙、江南江北等道,抵御海贼,大江之内并无水军,

那赤蛟营说是水军,其实顶多算是皇上出行江面的仪仗,华而不实,能看不能打,就算他们能打人数也太少,指望着他们封锁江面根本不可能。“

兰子义越听越觉得形式严重,没想到年初刚刚踏平了草原上的喏喏,回头却被一伙贼寇在腹地搅得天翻地覆,

兰子义问道:

“河道东走,瘦水南下,两支水系肯定有汇聚地,那是哪儿?“

仇孝直闻言答道:

“是寿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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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一章 纷纷扰扰

仇孝直的手顺着地图上的河道东走,最后指在一处说道:

“南北交汇便在寿春,想攻庐州必攻寿春,寿春不保则庐州藩篱尽失。”

兰子义看着地图问道:

“那么寿春的情况如何?有没有守军?”

这个问题真是问到了众人的难处,大家伙又是一阵大眼瞪小眼,然后仇文若说道:

“卫侯,我们被围了三天,这三天与外界的联系全是断决的,寿春如何现在还不知道。”

兰子义又问桃逐鹿道:

“二哥也没有寿春的消息么?”

桃逐鹿抱拳答道:

“回卫侯,我今早也只是率部出去大概察看项城外情况而已,并没有遇到东边郡县来的信使。”

兰子义听着叹了口气,回头抓起高延宗的手说道:

“国难思良将,要是我大正各地守、令都想高大人一样文武双全那我也不用担心各地防务了。”

高延宗微微颔首答道:

“卫侯过誉了,下官哪有那本事。”

然后兰子义回到椅子上坐下,其他人也都陆续从地图周围撤回来,

仇孝直不等坐下便说:

“卫侯,我们不能再等了,情况如此,再不入援可就是不忠了。”

桃逐虎说道:

“可是孝直先生,如果我们不等援军,就现在手下这些人追击贼寇那可不是入援,那是送死。”

仇孝直听桃逐虎还是打算等待后援,颇为恼怒,说道:

“入援战死是死,被朝廷降诏诛灭也是死,要死就死的忠烈,畏敌不前死的窝囊。”

仇孝直言辞甚是激烈,桃逐虎也不吃素,他一个赳赳武夫,听着当场就发火,

桃逐虎说道:

“事有所谓有所不为,眼看着去送死还要上,要是当了烈士能把贼寇挡下那我去死也罢,现在我人去死了贼寇还是要进逼京城,我死有什么意义?”

仇孝直看着桃逐虎,人被气的脑门油光澄亮,本就不多的头发都快从脑袋上竖起来,

仇孝直说道:

“逐虎将军拥兵不前难道是想做柳仲礼?现在的朝廷当政的可不是萧衍老匹夫,你敢迟疑不进,一旦惹得朝廷怀疑,我们都得掉脑袋。”

桃逐虎虎目圆瞪,看着仇孝直还想顶回去,

这时兰子义悠悠的说道:

“够了!”

兰子义话音虽然轻,语素也不快,但中气十足,气象万千,正在争执的两人闻言看了看兰子义,都坐回椅子上,不敢再多说,想不到兰子义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出城带兵带了不多几日居然像模像样的有些虎踞龙盘的样子,真是令人惊讶。

兰子义揉着眉头看着两人坐下,然后慢慢说道:

“当今圣上绝非萧衍,我一个白身将军也没资格去当箫铎,大哥就更谈不上什么柳仲礼了,

在座各位都是忠心耿耿,都是一心为公,没人会坐看京城被围,大哥他只是从军人的角度看战局罢了。“

然后兰子义放下手,把头扭向桃逐虎说道:

“大哥,我们确实不能再等了,寿春、庐州没有驻兵,京城已经暴露在贼寇面前,我们出去哪怕不战,只要跟着贼寇也好过留在这里畏敌不前。”

桃逐虎闻言不敢多说,只是点头说道:

“全听少爷吩咐!”

接着兰子义心情沉重的看向天花板,瞅了一眼又把目光投向仇家父子,语气沉重的说道:

“而且我觉得,朝廷不太可能让北镇兵南下到京城附近。”

仇孝直与仇文若闻言也叹了口气,摇着头不说话。

桃逐兔没听明白,问道:

“少爷为什么这么说?我们北镇健儿不是已经南下了吗?而且我们的人来是为了灭贼,朝廷凭什么不让北镇兵靠近京城?”

兰子义长叹道:

“大河以北……以北援助北军的禁军几乎都南下来剿匪,北边只剩北军,这时候再放人南下,是不是有一点胡马窥江的味道?”

桃逐兔闻言不服气的说:

“我等都是大正子民,怎么就成胡马窥江了呢?

要说没有禁军监视我们,东军这边更没人监视,而且离京城还特别近,这怎么不说?“

兰子义想了想还是没有把话说出口,桃逐兔忘记了一点,北镇兵的前身是建国时南下投降的塞外胡人鞑子,虽然作战勇猛,但一直以来朝中士大夫都对北军颇有微词,而且现在北镇军声势正盛,按照朝廷以往的传统,强藩必削,要是放任北军南下剿匪,一旦击败贼寇到时候北军可就裹挟北伐南征两胜的声势,功高震主了。

兰子义想着这些烦心事,说道:

“东军怎么样那是戚家父子与朝廷的事情,我说不上,

但北军如何我多少还是了解的。“

兰子义把话说完,屋里气氛顿时显得沉重,大家都不说话,只是拿起茶杯喝起茶来。

兰子义缓了缓,然后说道:

“出城,我们要尾随贼寇而去。

高大人。“

高延宗听到兰子义突然发话,连忙问道:

“卫侯有何吩咐?“

兰子义起身抱拳说道:

“我这次向东出城肯定不能指望京城来补给我,

河**去年向北供给粮草,这段日子又被贼寇烧杀劫掠,已经满目疮痍,不可能向我提供粮草,只有高大人这里可以做我的后方,还劳请高大人相助。“

高延宗立马起身,扶着兰子义坐下,然后说道:

“卫侯说得什么话?我高延宗一心为国,你是出去灭贼,我供你粮草天经地义,这还要请我助什么?

这事情卫侯不必担心,卫侯只管东进讨贼,城里粮草我给你运过去。“

仇文若也说道:

“只要贼寇不再围城,项城的粮草就可以从其他地方运进来,城里积攒的粮草是能够供给前军一部分。“

兰子义与高延宗都听着点头,在座其他人也都知道该要出发,各个都准备起身出去收拾行礼,这时门外却有衙役突然进来说道:

“各位大人,李广忠将军回来。“

兰子义已经起身,闻言说道:

“回来的正是时候,我们这就可以出发了。“

衙役说道:

“可是李将军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派人来说戚荣勋戚侯爷带兵与他一起来了。“

兰子义听到这话手中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屋里众人也都大眼瞪小眼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无所适从,只有高延宗高兴地说道:

“援军已经来了?这不正好吗?卫侯正可以与戚侯合兵一处,共力灭贼。“

看到兰子义和他的幕僚们脸色都很奇怪,高延宗也意识到两军可能有龌龊,于是说:

“我去为大家备马。“

然后就要出屋。

兰子义叫住高延宗问道:

“高大人不用着急,戚侯亲来,我们一起去迎接戚侯。“

然后兰子义又问衙役道:

“戚侯带来多少人马?“

衙役说道:

“李将军派人来说约有两万人。“

兰子义听着点点头,对衙役说道:

“你出去为我们备马吧,顺便通知后厨做好准备,搞不好得吃了饭再走。”

衙役领命而去,兰子义则招呼众人一并外出。

走在出衙门的路上,桃逐虎非常有默契的与高延宗一路攀谈,走在前面开路

仇孝直与仇文若两人则趁机凑到兰子义跟前,

仇孝直低声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戚荣勋远道来此,带兵又多,要是和他合军一处恐怕会受制于人。”

兰子义问道:

“那文若先生的意思是我们先走一步,不管后面戚荣勋了?”

桃逐鹿这时在一旁说道:

“不可,

高延宗这样子是真的一心为公,并非是谁的人,无论谁来,只要是为了灭贼他高延宗都会尽力相助,

我们先走一步就等于将项城留给戚荣勋,他的两万人过来我们哪里还有粮食吃?到时候不还是会受制于人?“

兰子义听闻此言看了看高延宗,没有反驳,

这时仇孝直说道:

“我并非要让卫侯躲开戚荣勋,戚荣勋带队已经到勒城外,现在想躲都躲不开。

但戚荣勋带兵,带的也不是他的人,说到底他手下除了神机营听他的,剩下的全是禁军,而他戚荣勋治军软弱,这些收拢的禁军老爷听不听他的还得另说。“

兰子义听仇孝直这话里还有意思,于是问道:

“那孝直先生是什么打算?”

仇孝直看了一眼周围人,看到没人注意这边后撮手成刀,一边斩下手刀一边斩钉截铁地说:

“我劝卫侯快刀斩乱麻,学解宣明军中夺权,待会接回戚荣勋后,趁他吃饭的当口派人到他营中将那些禁军拉拢过来,

神机营与戚荣勋关系密切我们不管也罢,但只要禁军过来了,我们就能掌握全军。“

兰子义旁边桃逐兔听到这话,嘴里小声说道:

“鸿门宴。”

兰子义没有说话,不过仇文若对自己父亲的计策却非常不满,

仇文若凑近兰子义,压低声音,语气激烈的说道:

“父亲用计太险!

戚荣勋虽然治军松散,但卫侯在禁军中时日也短,恩信不行,那些禁军不停戚荣勋的又凭什么会听卫侯的?

而且在一顿饭的时间里想要将一万多人拉拢过来光想想都不容易,怎么去操作?难道二郎在那些禁军中也布有眼线吗?就算是有又怎么可能在一顿饭时间里联系上还要拉动兵变?

戚荣勋虽然与卫侯有利益之争,背后还有东、北两大藩镇的明争暗斗,但从之前当阳血战和裕州之战来看,戚荣勋只是一员武将,并非是有心搞阴谋的人,卫侯哪怕不争我想戚荣勋也不会掣肘卫侯的行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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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 以诚待人

仇文若说道:

“戚荣勋为人木讷忠信,不会处心积虑去搞阴谋诡计,如果没有章鸣岳从背后安排我才戚荣勋不会掣肘卫侯行动,哪怕有章鸣岳作梗在目前这种军情紧急的情况下戚荣勋也不会害卫侯,之前在裕州时戚荣勋实际上就在保持中立。”

兰子义听着仇文若所说若有所思,一旁桃逐鹿也说:

“我看文若先生此计行得通,吃饭的时间太短根本容不得我们下手,先把戚荣勋安稳下来,来日还长。

就算戚荣勋真的图谋不轨,我们手下这些人经过连日苦战已经被卫侯拧成一股绳,人数随少但比起戚荣勋手下收拢的那些散兵来也不差分毫,到时候火并鹿死谁手还说不定呢。“

这时众人也快走到府衙门口,桃逐虎已经拉着高延宗要上马了,

兰子义回头对仇孝直说道:

“孝直先生计策太险,真要是动起手来不仅时间不够,准备不足,高大人的反应也难以预料,

今天我们就听令郎文若先生的,大家只管迎接戚荣勋,做好防备就可以,剩下的事情以后再说。“

仇孝直看了看自己儿子,然后对着兰子义点点头,不再说话。

兰子义带领后面众人来到府衙门口上马,然后对高延宗高声说道:

“援军已到,我们就与高大人一道出城迎接吧。”

高延宗闻声点头回敬,

接着兰子义又吩咐桃逐虎道:

“既然有援军来此,哪怕我们刚刚大战结束,也得拿出军威来,

大哥你去把辑虎营将士叫出来吧,我们一起迎接戚侯。“

桃逐虎听到命令看了看兰子义,又看了看跟着兰子义上马的其他人,确定众人面色没有异常,也不带杀气后,桃逐虎点头骑马先去了。

兰子义与高延宗齐头并进,带领众人一道出城,

高延宗顺路问道:

“敢问卫侯,这位戚侯爷是个怎么样的人?”

兰子义笑道:

“戚大人忠勇厚重,是个好人。”

高延宗听到这话想了想,然后说道:

“下官要是说得触怒卫侯,还请卫侯见谅。

刚才衙役进来通报时我看卫侯脸色不好,应当是与戚侯有些龌龊,

两位后也私底下的交情如何绝非下官可以插嘴的,但身为官军,现在京城又危在旦夕,下官还是想请卫侯卖下官一个面子,私人恩怨以后再说,剿灭贼寇才是要紧事。“

兰子义听着高延宗这番毫不客气的进言,心中稍稍有些愠怒,

你高延宗看破事情难道很聪明?看破了还要说出来是想干什么?

以你高延宗的身份地位有什么资格对兰子义说三道四,戚荣勋在京城里做得那些龌龊事情高延宗你知道吗?兰子义进德王府第一天就被戚荣勋挤兑,这梁子其实你高延宗一句话就消解的了的?

但这种愠怒只是那么一点点,在兰子义心中更多的是一种对高延宗的钦佩,

高延宗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真要是因为这么一番话得罪了兰子义,那将来肯定没有好果子吃,就算劝和了兰、戚二人,高延宗自己也没有半点好处,劝说兰子义这件事情是在牺牲高延宗自己,成全朝廷,

也正因为如此高延宗才值得钦佩,这可真是朝廷的忠诚啊。

兰子义用欣赏的目光看着高延宗,说道:

“高大人哪里话,你只不过是一心为国,没什么触怒。

我与戚大人的事情肯定会处理好,我们都没异心就可以并力讨贼,高大人放心好了。“

高延宗看了看兰子义,又回头看了看众人,不再说话,

一行人来到北城门口,与桃逐虎和手下辑虎营将士们汇合之后,就一起向北而去。

刚一出城就能看到北边低矮而短促的烟尘正在靠向项城,

桃逐鹿凑到兰子义耳前说道:

“戚荣勋收拢了一拨步兵。“

兰子义点点头没有说话,几人带领辑虎营将士一路策马来到戚荣勋军前。

正如桃逐鹿所言,戚荣勋带来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全是步兵,前后相接,见头不见尾,

这些将士普遍神情疲惫,看来是经历了一番急行军而来,

不过将士虽累却阵型完整,也不喧哗,前军远远看到兰子义率领骑兵而来甚至还停下脚步准备展开阵型防御,这戚荣勋带兵也很有一套嘛。

见到项城那边有队伍前来,戚荣勋仅带着两骑护卫便与李广忠和他手下过来迎接,

兰子义见戚荣勋只身前来,心中疑惑消去大半,对戚荣勋的戒备也小了不少,

戚荣勋看到兰子义后立刻催马上前,迎面奔向兰子义,两边勒马停下后戚荣勋在马上仔仔细细打量了兰子义一番,脸上的肌肉也慢慢放松下来,几乎就快挂上欣慰的笑容,只是到了最后戚荣勋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把脸板起来,压住兴奋的声音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无恙?”

兰子义没有说话,桃逐兔倒是先开口说:

“我家少爷当然没事,裕州城里解宣明那王八蛋夺了军权关进囚车都没事,现在怎么可能有事?”

戚荣勋听到桃逐兔提起裕州城里的旧事,脸上稍微有些脸红,然后岔开话题问道:

“我听李将军说卫侯在裕州城里打了三天硬仗,狠狠的杀了贼寇威风。”

这次仇文若接过话说:

“戚侯过奖了,我们卫侯也不是嫌命长专门找贼寇打硬仗的,

如果没有戚侯送给贼寇的那几门红衣大炮,相信我们这仗也能打得稍微软一点。“

兰子义听到仇文若主动出言恶语伤人心中想笑,文若先生平日里多以温良恭俭让自居,处事虽然也会有像那晚放人入城时那样言辞激烈,但并不向他爹仇孝直那样阴戾,这次主动出口揭戚荣勋的底想必也是想以此为借口要挟戚荣勋,让他一开始就矮人一头,打消兰子义开鸿门宴的念头,

兰子义强忍着自己想笑的冲动,心想其实在戚荣勋主动出来相迎的时候他就已经打消了火拼的念头,因为戚荣勋是个老实人啊。

听到仇文若的挖苦戚荣勋果然满脸通红,低头都不敢再看众人,只是说道:

“贼寇攻的紧急,我手下的又全是步兵,不赶快跑就要被贼寇灭在城里了,

大炮沉重我实在带不走,但没有把炮炸掉的确……“

看着一旁继续向项城开进的行军队伍,兰子义嘲笑自己这么拆人老底跟个小孩子一样,真没意思,没等戚荣勋把话说完他就催马上前,打岔道:

“戚侯可要知道,能打下这三天硬仗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要说这几天谁最硬,当然要数我旁边的这位高大人了,

戚侯,这位便是高延宗高大人。“

说着兰子义就伸手向戚荣勋介绍高延宗。

跟着兰子义一并前来的众人看兰子义亲自出马为戚荣勋解围,也明白兰子义收了杀心,不再多说,

高延宗则高高兴兴的上前与戚荣勋行礼。

接着兰子义吩咐桃逐虎将跟来的辑虎营将士先带回城去,等辑虎营将士一走开,兰子义就听到身后戚荣勋朗声说道:

“这么说来高县令真是一员悍将啊,与其在这七品官位上埋没自己为何不投笔从戎,参军一展宏图呢?“

高延宗也大笑道:

“下官只是为国尽忠,是文是武一回事。“

兰子义见戚荣勋已经被高延宗的气氛感染,更是放松下来,不再想着夺他戚荣勋的兵权了。

兰子义掉头对戚荣勋说道:

“戚侯来的如此匆忙,今晚是不是要在项城休息休息?“

戚荣勋听到兰子义发问,收起笑容答道:

“我本来是听说项城被围,所以带领手下将士星夜兼程赶来支援的,前天还与贼寇游骑交过手,确实非常疲惫,

现在看到卫侯与项城安然无恙,我也放心了,

但休息的事情能省还是省了吧,前线军情紧急,我们还是赶快过去阻截贼寇比较好。“

桃逐鹿闻言说道:

“贼寇战力今非昔比,戚侯可不能在小视贼寇了,以我们现在的兵力哪怕加上戚侯这两万人也不够看

大河以北的援军已经快要赶来,我们可以等到主力前来再去讨贼。“

戚荣勋听到桃逐鹿所说后,呲牙做声,很是为难,

高延宗见状问道:

“戚侯爷怎么了?援军南下难道是假消息?我们的消息可是从贼寇哪里得到的,贼寇就是因为这个才退兵的。“

戚荣勋叹口气说道:

“这消息当然是真的,但我们靠不了援军。“

此言一出众人都吃了一惊,靠不了援军?难道贼寇是被空城计吓跑的?

高延宗问道:

“戚侯此话怎讲?难道来的人不够吗?“

戚荣勋说道:

“来的人当然够,但他们全都被命令停驻在许县,不许东进,尤其是南下入援的北镇骑兵,已经被遣返了。“

兰子义听着这话直咬嘴唇,果然,朝廷还是不相信北军。

高延宗吃惊地问道:

“大敌当前不派兵入援,还让援军停下这是什么道理?”

戚荣勋也显得很气氛,说道:

“具体情况我也不知,只是知道裕州大败之后鱼公公就上书朝廷命令继续调遣北军南下,我也在许县附近接到命令收拢散军,但大军刚刚到许县就被朝廷降旨停下,北镇兵奉命撤回,我看已经不可能指望援军立马点起手下将士前来项城支援,

现在能与我一起讨贼的,只有卫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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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并力东向

戚荣勋对兰子义说道:

“现在能与我一起讨贼的,只有卫侯了。”

这个消息虽然非常糟糕,但兰子义其实早有预感,

被这个消息打击最大的当属桃逐鹿与桃逐兔,桃逐鹿直接问道:

“贼寇兵势浩大,我们这些残兵败将不可能阻拦贼寇,哪怕是与援军汇合也只是与贼寇势均力敌,怎么能让援军停下,还要让北镇骑兵回去?

贼寇大军过了地目山就要到大江边上了,京城里难道不知道吗?不让骑兵赶紧进剿还让谁去堵截贼寇?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许援军靠近,难道说传回京城的消息都被人给压住了?“

兰子义瞥了一眼情绪激动的桃逐鹿,然后又看着戚荣勋,这三天被围的时候朝中一定发生了不少事情,但这些事情兰子义一件都不知道,

虽然等项城与外界取得联系后兰子义也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很明显,兰子义没有那个时间,听戚荣勋怎么说,对兰子义有好处没坏处。

戚荣勋听到桃逐鹿的质问倒是比较淡定,或许是因为有命令的缘故,也或许是有其他原因,

戚荣勋毫无情绪地说道:

“你我出征在外都是朝廷的兵,既然是朝廷的兵那么朝廷有令执行就好。

让北方援军停下的确难以置信,而且这对战局极其不利,但朝廷的决策自然有朝廷的用意,这绝非我们可以随意诽谤的。

朝廷绝没有被人故意蒙蔽,北方南下的援军虽然停住,但据我所知朝廷已经下令海陵的驻军一部溯河而上,堵截贼寇,我们要尽快与这些援军汇合,这样才有能力在贼寇接近大江之前击败他们。“

兰子义听到海陵驻军有动静的消息“啧”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仇孝直与仇文若,

仇家父子看兰子义的眼神中写满了无奈,

兰子义知道,会有如此混乱的调令一定是朝中章鸣岳与鱼公公相互角力的结果,没有继续调遣北军南下很有可能是因为裕州大败的黑锅被扣在了鱼公公头上,

桃逐兔一听“海陵驻军西进”立马不乐意,说道:

“什么情况?海陵的驻军是你们戚家军,凭什么戚家军就能参加会战,我们北军就不能南下?

戚荣勋你倒是跟我说说你们东军的步兵跑的快还是我们北军的骑兵跑的快?谁能先赶上贼寇大军?“

戚荣勋闻言倒是没有动气,他只是冷冷的看着桃逐兔,用带兵的口气训斥桃逐兔道:

“你好歹也是北镇出身,难道不知道军令如山?我大正哪怕是要调动一兵一卒也要皇上点头,兵部下令,谈得上谁是谁的兵?

我在裕州与贼寇大战难道不知道贼寇兵势浩大,需要大军进剿?要是朝廷肯听我的就应当让海陵的驻军全部开拔西进,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只是调一部过来,这有什么用?“

兰子义听着戚荣勋的话,嗅出了一丝异样的感觉,抬手制止桃逐兔继续开骂,自己问道:

“戚侯说海陵驻军只调拨了一部,为什么?“

戚荣勋闻言说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朝廷既不让北边援军南下,又不让东边镇军全力出击,只能说是朝廷自有安排了。”

兰子义又问:

“那这一部有说少人?”

戚荣勋答道:

“只有两营计两万人。”

兰子义问道:

“那么海陵驻军有多少?”

戚荣勋说道:

“江北道海贼剿灭的最早,很多镇兵都被调往大江以南沿海各道剿贼,可即便如此海陵也有六万驻军,这一次朝廷只是下令调拨两营军士进驻都梁,依我之见其实应当调拨镇军扼守寿春或者驻守钟离,退一步也应当驻守庐州,怎么能去守都梁?“

这时桃逐兔冷笑道:

“戚将军不是要坚守命令,决不妄议朝廷吗?怎么现在也牢骚满腹?“

兰子义没有心情跟着桃逐兔一起去挖苦戚荣勋,他的脑海里渐渐地有一些东西成型,但他还说不出来是什么。

兰子义等桃逐兔把话说完,问戚荣勋道:

“戚侯是不是收到了德王那边有动静的消息?“

戚荣勋被兰子义拉了过来,没有再去管桃逐兔,他说道:

“我确实收到了德王动作的消息,据说德王即将乘船顺江而下。

怎么了卫侯?这与全军的安排有关系吗?“

没等兰子义说话,身后仇孝直便说道:

“皇上还是相让德王立功啊!”

戚荣勋被仇孝直一语点醒,恍然大悟,然后说道:

“要是这样的话让南下援军东进,海陵驻军西进,三面围剿岂不更加稳妥,为什么要像现在这样排兵?”

兰子义嘴上没说,心里却很清楚,这样安排明显是京城各方角力到最后妥协的结果。

德王那烂泥扶不上墙的德行,这些日子虽然听不到,但靠大拇指都能想到他是带着大军进山围猎去了,这样子还能率部回援,把灭贼的头功交给他,想必皇上和隆公公费了极大的力气才说服朝中大臣,

到现在这样排兵,北镇出局等于兰子义和鱼公公在最后决战中没有军功可捞,东镇入援给了戚荣勋、戚准和他们背后的章鸣岳一个摘桃子的机会,

至于目前兰子义与戚荣勋手下这些七拼八凑出来的残军,估计朝廷就没指望着能有功用,之前打下来的军功全在裕州城的大火中被少了个精光,哪怕后面这些人还能有所作为,最后功劳算谁的也得靠嘴去争个清楚不是?

这局看上去虽好,可漏洞实在太大,

刚开始出京时为了让德王立功,没有调拨任何援军,只让京军出征,结果京军主力还被德王满世界溜得现在都找不到,贼寇一步一步做大,到最后裕州之战连禁军南下都摁不住,

现在贼寇军势已经不容小觑,可朝廷还敢这么玩,不让北边援军来就不让来吧,东边的镇军总该全派来吧?可东军只来了一点人,这肯定是鱼公公,说不定还有隆公公,在背后作梗,想要拆章鸣岳的台。

兰子义头一次觉得朝廷里面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让人作呕,现在贼寇都快要兵临城下了,居然还有心情内讧,哪怕让东军全来呢,只要能灭了贼,这点军功不要也罢,鱼公公你为什么分不清楚轻重缓急?

兰子义长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回头再看仇家父子,仇文若也和兰子义一样叹着气低下脑袋,仇孝直则骑在马上冷笑不止。

兰子义看着身旁已经快要全部开过,进入项城的援军,再看戚荣勋,想了想问道:

“我本来打算今日开拔,东进追击贼寇的。

现在戚侯帅兵入援,要不要先在项城休息一天?“

戚荣勋说道:

“我刚才就说了,我的人快马加鞭而来已经疲惫不堪,确实需要休息,

但比起军士们的休息来,寿春城中的百姓更需要官军前去保护。“

兰子义说道:

“寿春城我去过,城墙高大,从前朝留下来一直修到现在,贼寇不可能轻易拿下来。”

戚荣勋说道:

“卫侯有所不知,若只是寿春城里的百姓我当然可以稍微缓一缓,但为了躲避贼寇一路东进的流民大部分都被安置在寿春,我们不赶快过去,这些流民可就危险了。”

兰子义听到这话真是感觉自己的心彻底掉了底,浑身血液都漏到了肚子里,

兰子义有气无力的问道:

“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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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荣勋赶来的当天只是稍作休整,当天下午两军便合兵一处火急火燎的向东进发

原因只在于戚荣勋向兰子义透漏了一个重要消息,那就是朝廷将贼寇追赶的流民都沿河道一线安置,寿春与钟离两地收留的流民最多,庐州还收留了一部分,

兰子义不得不说想出这个点子来的人绝对是他妈的一个天才,流民当中必然混有贼寇,而这些背井离乡的人漂泊在外无依无靠,正是妖贼的邪道蛊惑人心的好机会,

将流民安置一处其实还好处理,现在流民沿河分布,就是说整个河道所有流域的大小城镇都有被贼寇渗透的可能。

到了这时兰子义可算认识到仇孝直的先见之明,果然见几知微,神人之功也。

戚荣勋开始并不明白流民的安置为何会让兰子义惊慌失措,流民数量众多,虽然安置在一处便于管理,但突然增加的众多户口会让收容地库存的粮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分散布置流民可以将粮食的压力减低,

直到兰子义向戚荣勋讲解了贼寇的攻城方法和流民本身的情况后戚荣勋才反应过来大事不妙,于是众人辞别高延宗后就率队昼夜兼程向东开拔。

兰子义他们现在合计三万人的队伍虽然比起裕州时小了许多,但现在兰子义他们的粮草补给却只能靠一座小小的项城,而随着队伍不断东进,项城运送补给也变得困难起来,从贼寇大队中逃离出来,占山为王的流寇们还不是打劫兰子义的辎重,兰子义与戚荣勋不得不分兵保护后勤线。

这都还不是最糟的消息,最糟糕的是在兰子义他们刚刚进入凤阳道境内不久后得到的消息,那就是汝阴失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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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野火过后

刚进入凤阳道不久兰子义他们就接到前方传来消息,汝阴失守,

在兰子义入项城之前,逃跑的百姓都是向着东边走,

现在兰子义他们却看到百姓拖家带口向西边走,

局面非常混乱,兰子义能够得到的消息也非常杂乱,很多还都互相矛盾,

好在有桃逐鹿与仇家父子,这三人在每天行军的途中不断地问询逆行而上的各色人等,农夫、商贩、富豪、地主还有官吏衙役,通过对比这些不同人的话语,存真去假,尽可能的消除当事人说话的偏见,再加上一定的推理,最后三人总结出了凤阳道失守的经过。

失守的过程都与兰子义他们设想的一模一样,流民与当地百姓发生摩擦,朝廷拨付的赈灾粮食又迟迟不能到位,贼寇安插在流民当中的眼线趁机传播妖法,

到最后局势已经不能控制,妖贼信徒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传教,官府虽然尽力抓人,连监狱、班房都塞得水泄不通,还是无法阻止妖术传播,

流民与地方百姓每天都会发生大大小小的争执,这又加深了两股人之间的隔阂,更使得流民本身抱作一团,

等到贼寇从项城撤围,开始东进的消息一传开,沿河道各地就沸腾了,到处都是谣言,流民中盛传官府要把流民都认作贼寇血洗流民,地方百姓则谣传流民要为贼寇带路,把本地人全杀光,抢钱抢粮抢女人,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可避免的滑向暴乱,流民们几乎是在同时开始作乱,

因为沿河周围的城镇都没有官军驻军,地方有没有团练、民兵,所以流民的攻势异常顺利,大部分城市都在贼寇到达之前陷入了疯狂之中,流民们削木为矛,揭竿而起,攻入城中烧伤抢掠,城内的官员和衙役在第一时间被杀,剩下运气好的则混在百姓当中向西逃窜,

贼寇走到城下连阵势都不用拉开城内的流民就相继出城投降,这些被贼寇驱赶的流离失所的百姓现在发现跟上贼寇居然使他们的唯一出路,而且他们还有不少的父兄子弟已经或被动或主动的加入了贼寇,

只一眨眼贼寇的声势又翻了好几倍。

随着兰子义他们继续向东,战报一个接一个向雪片一样飞来,

沿河的各个城镇一个接一个的失守,贼寇也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多,这样庞大的军队已经不是几万人的官军可以解决的了。

辑虎营在失去了魏琼楼之后便由兰子义亲自指挥,成了兰子义的亲兵卫队,兰子义又从汇合后的禁军中找出之前的禁军骑兵来补充辑虎营的兵力,终于将辑虎营扩充到了三千余人。

既然是前锋,辑虎营自然就跟着兰子义为大军开路,一行人赶在大军之前率先进入汝阴城。

即使还在城外,兰子义就已经可以看到城内大火衰败之后欲飞起却无力的烟尘,

这些烟尘疲惫的飘荡在空中,无依无靠,像是一个垂死的病人一样左顾右盼,终于在看到兰子义他们的援军之后可怜地招手。

贼寇所过自然是草木无存,对于眼前的景象兰子义已经做好了最坏的设想,但入城之后见到的情景却还是令人心痛。

汝阴是河道上游的重镇,是陆路入河的锁钥之处,虽然在前往项城的时候兰子义忙着赶路,只是在城外匆匆路过,但当时汝阴城的车水马龙,商旅行人还是给兰子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而等到兰子义再入城时却只有残破的大门在风烟中孤独地摇摆,

城中早就没有了行人,街道两旁的只有大火烧过的灰烬,和被烤焦的尸体,也不知这些人是在被杀死后扔进火力还是被活活烧死,

走上两步偶尔可以看到从巷尾突然窜出的狗,狗身上的毛已经被烧得长短不一,毛缝里面落满了灰烬,

狗的两眼通红,嘴里叼着形状不一的焦黑肉块,不用想也知道是从尸体上撕扯下来的。

见到大队骑兵经过,这条也够狂吠了两声,然后灰溜溜的逃走,

旁边李广忠对兰子义说道:

“这狗已经开始吃人肉,现在怕人是因为刚失去了人家还没有完全变野,等到放野了之后这些畜生可是祸患。”

兰子义顺着野狗逃跑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兰子义从城西入城,一路向东南进发,直到码头处也没有见到一个活人,

偌大的汝阴城如同鬼域。

横穿过汝阴城后兰子义心情沉重,他停在码头处,看着河里漂浮的尸体,

这些尸体有贼有官,但大部分都是普通的老百姓还有衣衫褴褛的流民。

不断东去的河水一浪又一浪,密布河上的尸体也跟着不断起伏,慢慢的漂向下游,

河道就这么被一点一点的冲干净,却还是有那么几个留恋故土的硬骨头哽咽在河岸边,任那河水冲刷,就是不愿离开。

兰子义盯着河,久久不能把眼睛挪开,

一个汝阴就已经把河填满,下游还有诸多城市,那里的百姓是不是也像这里一样,被杀死后如同牲口一样扔进河里?那里的河道又会是什么样子?

跟随在兰子义左右的桃逐兔看兰子义发呆,问道:

“少爷,怎么了?”

兰子义被桃逐兔问道,深吸了一口气,已经开始腐烂的味道让人胃里作呕。

兰子义没有回答桃逐兔,而是吩咐道:

“分几波弟兄出去,找找看城里有没有活人。”

在桃逐兔即将传令的时候兰子义又想起了什么,嘱咐道:

“让弟兄们结伴而行,一队至少十骑,千万不可单独行动,不要中了漏在城里的妖贼埋伏。”

桃逐兔点点头将命令传达下去,

这时桃逐虎策马来到兰子义旁边,看着顺流而下的尸体,说道:

“真是够惨的。”

兰子义问道:

“大哥有见过更惨烈的场面吗?”

桃逐虎摇了摇头,说道:

“没有,这是头一次。”

李广忠这时说道:

“这群该死的妖贼。”

接着李广忠问道:

“卫侯为何不让我随同后面的禁军步兵?那才是主力。

卫侯难道要让戚荣勋统领所有步兵?卫侯不是不相信戚荣勋吗?“

兰子义稍稍回头瞥了一眼李广忠的马,说道:

“李将军是骑兵将领,带步兵不合适,戚候步兵统领出身,经验丰富,把大队步兵交给他在合适不过,

而且后面还有仇孝直,仇文若两位先生为戚候管辎重补给,我家二哥桃逐鹿为戚候管情报,不会有事的。

倒是魏将军死了之后,辑虎营缺一员营将,现在辑虎营当中又补充进来不少禁军骑兵,让李将军来,既能统领辑虎营,又可以调和新老兵员的矛盾,正好。“

李广忠闻言抱拳道:

“多谢卫侯抬举。

只是辑虎营乃是京营,让我来统领,有没有朝廷文书,太不合适,

而且大郎、二郎、三郎都是骁将,让他们统领辑虎营岂不是更好?“

兰子义说道:

“我家三位哥哥怎么说都是北镇兵,擅自统领京军可是大忌,李将军禁军出身,带领京军还能说的过去。

现在军情紧急,我也只能随才授用,李将军你放心带兵就好,等将来战事结束我会上奏朝廷,让你补魏将军的缺的。“

李广忠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升官消息后先是一怔,而后立马抱拳说道:

“多谢卫侯抬举,从今往后我就是卫侯你的人了!”

兰子义看着李广忠骑在马上慷慨陈词,在瞄一眼河道里漂浮的尸体,想想看还真是讽刺啊。

等李广忠说完后兰子义又说:

“李将军先别急着谢我,我只是打算报你补缺,但最后会不会批还是朝廷说了算。”

李广忠答道:

“卫侯肯为我报名已经是我李广忠莫大的荣幸,凭这个我李广忠已经感激不尽!”

兰子义说道:

“李将军哪里的话,我们都是朝廷的兵将,谈不上欠谁的人情。

也不知道戚候和后面的大队人马走到哪里,劳请李将军为我跑一趟,带上弟兄们去接应一下后面的队伍。“

李广忠领命立刻出发。

望着远去的背影,桃逐兔略带调侃的说:

“少爷你为什么不把我补到这个缺上去?”

桃逐虎接过话说:

“你最多算是卫侯义从,根本没入军籍,

就算你入了军也是北镇军,就算你拼死拼活杀出军功来,这个官位也不可能给你,镇军是绝对不可能升任京军指挥官的,别想了。“

然后桃逐虎问兰子义道:

“少爷为何给李广忠许好处?”

兰子义叹了口气说道:

“大哥你看看这景象,比之前襄樊、宛城还要惨烈的多,

贼寇已经做大,现在我们的力量在贼寇面前微不足道,这时给自己人提提劲没坏处。

而且剿灭贼寇之后京城里面还有一个大烂摊子,早做准备才能有备无患。“

桃逐虎又问道:

“那卫侯就这么信任李广忠?”

兰子义没有立即回答,想了想后说道:

“魏琼楼一死,我只能试一试。

而且我觉得李广忠这人值得我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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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 螳螂捕蝉

辑虎营的游骑在城中寻找了许久才找到了几个躲藏起来的百姓,

这些百姓已经被连日的暴乱和屠杀吓得精神失常,连正常的语言都无法组织起来,兰子义费了好大功夫才从听明白这些百姓再说什么,

百姓们终于见到不是来杀自己的官军后,嘴里一遍又一遍的在向外人诉说着这几天汝阴城中地狱般的场景,

先是流民作乱,经过一阵短暂的冲突后城内城外的流民汇合在了一起,夺去了汝阴的控制权,接着就是暗无天日的劫掠,暴乱,抢劫,强奸,流民将这些天来的恶气全部发泄到了汝阴居民的身上,除了那些在暴乱之前就逃走的幸运儿,城里的每一户人家都遭到了不止一次的扫荡,

但这只是噩梦的开始,因为贼寇马上就赶来了,

在贼寇短暂的进攻之后,守城的流民很快投降,贼寇入城后先是清剿那些不被信任的流民,然后重新抓壮丁补充军队,四处搜刮粮食,这中间又夹杂着数不清的抢劫和搜刮,等到贼寇劫掠过后,百姓们连身上的衣服都没剩下几件。

当然除了听这些有命残存下来百姓诉苦外,兰子义还从他们这里得到了不少有用的情报,其中最关键的一条情报就是贼寇组建了船队。

汝阴本来就是由陆路入水路的交通枢纽,城内码头商船无数,贼寇入城之前是有一些商船已经逃走,但由于突如其来的流民暴乱,大部分停靠在码头的船只都在混乱中来不及走开,等到贼寇入城之后这些船全都被贼寇占据,

然后贼寇强迫城内百姓用贼寇带来的木材没日没夜的制造船舰,部分老弱妇孺全部都泡在水中造船,造船的同时有没有东西吃,有没有水喝,有人逃亡当场就会被杀死,

贼寇在兰子义他们入城前一天乘船顺流而下,而汝阴城的人经历了连日的混战和没日没夜不停歇的劳作最后都变成了河上漂浮的死尸。

等到百姓们说完戚荣勋率领的大队人马也都已经陆续入城,

兰子义命人将百姓们带下去休息,然后立即去会见戚荣勋,两人交换过了情报之后下令将士们在城内扎营,

将士们扎营后还以为强贼在前,大军只会在汝阴城里稍作休息,没想到这一驻扎就是三天。

兰子义已经忘了梦的开头是什么样子,他甚至连梦的过程都已经记不起来,但他清楚地记得在最后自己是从悬崖上跳下才结束了这场噩梦,为此他冒出了一身热汗,躺在床上气喘吁吁。

“夜长梦多,果不其然。”兰子义一边调整呼吸,一边这样想着。

其实夜并不长,这三天来兰子义一直忙于各种事情,向外派遣斥候,布置岗哨,做好防御防止贼寇再杀回来,设法与其他各路援军取得联系,还需要搜集粮草。

种种烦心的事情让兰子义每天都得到深夜才能入睡,疲惫不堪的入睡又让噩梦充斥在整个睡梦中,睡觉本身也因此成了噩梦的一部分,

兰子义长吸一口气,慢慢从床上做起来,

天还没有亮,可兰子义已经不想再睡了,

屋里里并没有掌灯,好在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进来还不至于让兰子义什么也看不见。

兰子义住在某个不知名的人家里,

兰子义当然想将大帐安排在汝阴府衙里,但贼寇早已经把府衙烧了,也不只是流民烧的还是贼寇烧得,反正这些反贼在一开始就点了一把火把衙门烧掉了。

这间屋子有幸没有被烧,但屋里的家具都被一扫而空,门板和大块木料也被拆走,想必是被贼寇拿来造船了吧。

现在的屋子,门只挂了一个门帘,窗户则是找了几张纸糊上,勉强可以堵住疯。

夜深人静,兰子义只能听到外面偶尔狼嚎,

除过尖锐的,可以撕破人耳朵的狼嚎,兰子义听得最清楚的是屋外院子里将士们的鼾声。

兰子义住的地方当然是有巡夜的守卫的,但也没有必要让所有人都不睡觉,

这鼾声当中就有桃逐兔的,这些天来他累坏了。

兰子义借着月光点亮了桌上的烛台,

烛台周围散落着各种新的旧的文书,其中一份是高延宗发来的,他在信中说道西去逃难的流民越来越多,项城的粮草却越来越少,能够送给兰子义他们的粮草只能减少,而项城中必须募集更多的民兵维持治安,如果项城在发生民变,兰子义他们就没有后方了。

兰子义在睡前回函高延宗,让他不要再向汝阴运送粮草,先供应难民才是要紧事,至于项城的守军,兰子义很后悔当时让高延宗撤防,现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高延宗尽快将民兵团练召集起来兰子义没有任何意见。

没有项城的粮草供应的确会让兰子义这里三万人本意捉襟见肘的补给雪上加霜,但兰子义已经联系上了凤阳道北部的诸多州县,贼寇东进是沿着河道,在凤阳道南部流窜,北部的州县没有受到妖贼的劫掠,这些州县都同意会向汝阴运送粮草,这个时候支持官军就是保护自己,州县的各位大人都不敢再把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藏起来。

兰子义想着这些正在出神,门外却传来了一阵急促但轻盈的脚步声,

守门的卫兵刚放声想要盘问,却突然压低了声音问好。

兰子义知道是桃逐鹿回来了。

驻扎的这三天兰子义一直让桃逐鹿率领斥候接近贼寇,

雷有德当众杀了那个地将之后,兰子义从贼寇那里获得高级别情报的途径就被断掉了,而贼寇走的又非常匆忙,兰子义暂时失去了与之前桃逐鹿在贼寇当中初步建立的情报网之间的联系。

必须尽快得到贼寇内部的情报,也快越好,

贼寇现在的实力已经超过了兰子义所率领的官军,甚至可以说是远远超过,如果再没有贼寇的情报,那兰子义就和瞎了眼跟人打架没区别了。

桃逐鹿特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那是一种如猫一样隐蔽行踪却毫不做作的敏捷动作,只是在兰子义跟前才会放下戒备与伪装,让人听到。

桃逐鹿来到屋门口,在门帘外礼仪性的敲了几下墙,然后推帘入内,问道:

“少爷还没睡吗?”

兰子义已经起身给桃逐鹿拉了一把椅子过来,然后又给桃逐鹿倒了杯水,

等到两人都坐下后,兰子义开口说道:

“当然睡了,我只是睡醒了而已。”

桃逐鹿闻言接着火光看了看兰子义发黑的眼袋,心疼的说:

“少爷你这样身体怎么吃得消?”

兰子义说道:

“要是身子垮了能把贼寇灭掉,垮了也值。”

桃逐鹿说道:

“少爷不要胡说,这样咒自己要是成真了怎么办?”

兰子义闻言笑了笑,说道:

“唉,二哥你真是不会开玩笑。”

然后兰子义话锋一转,问道:

“今夜谁在值班守城?”

桃逐鹿答道:

“是李广忠,还有戚荣勋那边跳出来的一个人,

自从少爷给他许下辑虎营营将的位置之后,李广忠就跟打了鸡血一样,精神特别足。“

兰子义说道: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个可以理解。“

说完这句兰子义表情凝重的看着桃逐鹿,然后又瞄了瞄窗外,

桃逐鹿静静地聆听了一会,然后说道:

“少爷放心,屋外没人。”

兰子义这才放心的点点头,问道:

“二哥你和贼寇哪里的眼线联系上了吗?”

桃逐鹿说道:

“联系上了,今晚刚刚接通了和贼寇那边的联系,所以我连夜赶来向少爷通报。”

兰子义一听眼中放光,问道:

“我们布下的情报网有没有被撕毁?”

桃逐鹿说道:

“在雷有德营中的细作损失惨重,地将一死,很多人都被牵连了出来,

不过在其他营中的还好,尤其是在贼寇百姓当中布置的人几乎都保留了下来。“

兰子义听完桃逐鹿所说,身子不由自主的前倾向桃逐鹿,问道:

“那贼寇那边有什么消息?”

桃逐鹿听兰子义发问,也把身子倾向兰子义,最后几乎是咬着兰子义耳朵小声说道:

“寿春、钟离都已经失守了。”

兰子义听到这消息眯起了眼睛,他并没有被这个坏消息惊得叫出声来,虽然这个消息很糟糕,但其实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在坏消息到来之前兰子义还提心吊胆,现在终于听到了,反倒是没那么紧张了,这或许就是破罐子破摔吧。

想了想后,兰子义问道:

“怎么失守的?和汝阴城一样吗?”

桃逐鹿答道:

“是的,和汝阴类似,都是因为流民搞乱了两座城,贼寇过去就毫无阻力。

不过与汝阴不同的是贼寇更有实力了。“

兰子义闻言说道:

“你是说贼寇人数增多了?”

桃逐鹿答道:

“不只是人数,贼寇还有大大小小数不清的船只沿河攻城,据说已经达到了遮蔽河道的地步。”

兰子义问道:

“二哥你亲眼看到了吗?”

桃逐鹿答道:

“我都是趁天黑进入贼营的,河上具体的样子看不清楚,但从河上密集的灯火判断,遮蔽河道好不夸张。

贼寇数十万人,还有裹挟的百姓,全都在船上。“

兰子义听完深吸一口气,默不作声,

这时桃逐鹿说道:

“也不全是坏消息,还是有好消息的。”

兰子义一听连忙追问:

“还有好消息?什么好消息?”

桃逐鹿下意识的瞥了一眼窗外,然后说道:

“贼寇天王要和雷有德火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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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形式困难,但正是因为有诸位热心读者的鼎力支持,我才能坚持不断的创作,谢谢你们

第二百一十六章 螳螂捕蝉(二)

桃逐鹿对兰子义说道:

“据我得到的消息,贼寇天王要和雷有德火拼。”

兰子义听到这个消息精神为之一振,转头看向桃逐鹿,

桃逐鹿见兰子义没有发话,于是接着问道:

“无论是贼寇军内的眼线还是外面百姓中布置的眼线都告诉我,从项城撤军后贼寇营中的情况就非常紧张。“

兰子义说道:

“因为天王项城战败的缘故?“

桃逐鹿点头答道:

“正是,

天王项城攻城之前曾说真神降旨,项城必破,可劳师糜饷最后还得被迫撤退,

反倒是雷有德从裕州之战开始就大显身手,从项城撤退时雷有德殿后又让少爷吃了大亏,现在雷有德在贼寇中的威望越来越高。

而且项城一战,效忠天王的贼寇精锐损失巨大,雷有德自己的亲兵就一直没有投入城墙……“

兰子义听着冷笑道:

“猜到了,那个滑贼肯定是拿攻城做借口借刀杀人,最后还要把没了用处的地将当我的面处死,真是妙算。”

桃逐鹿道:

“据我搜集到的情报,雷有德为人大度勇毅,与将士同甘共苦,而且此人为人机敏,临事不惧,颇有名将风范。”

兰子义插话道:

“嗯,这几次交手看得出来,当阳俘虏的贼寇嘴里也听到过类似的话。”

桃逐鹿又说道:

“可少爷不知道的是雷有德还有一个谋主,据说是个半道投贼的秀才。”

兰子义笑道:

“投贼的读书人不是都在天妹那里做面首么?”

桃逐鹿说道:

“少爷不要说笑,这是真的。

这个秀才应当是在荆州附近投到雷有德帐下,一直隐藏在幕后,非常低调,据说雷有德作出的重大决策此人都有参与,依我看这人对雷有德有些像孝直、文若两位先生对少爷的作用。“

兰子义说道:

“既然此人如此神秘,那二哥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桃逐鹿说道:

“这就是雷有德与天王水火不容的表现之一。

这人本来身居幕后,现在都被挖出来,贼寇营中传说他劝雷有德‘清君侧’传的风风火火。“

兰子义深吸一口气,两臂抱在胸口,一手摸着下巴,想了会后又问道:

“那贼寇营中还有什么消息?”

桃逐鹿说道:

“天王本部项城之战前在贼寇中占据绝对优势,但就像我刚才说得,项城一战天王手下的精锐损耗巨大,

为了避开南下官军,贼寇东进之后,本来是殿后的雷有德在击溃少爷后居然连夜急行军,无视天王的命令,从队末变成了队首,这几天沿河劫掠,雷有德都拔得头筹,啖了头口汤,流民乱军的大部分都被雷有德收编,

虽然天王的实力依然占据多数,但与雷有德已经没有绝对差距,而且雷有德还留有后招。“

兰子义问道:

“什么后招?”

桃逐鹿说道:

“卫侯记得咱们用了反间计后天王在西门外的烧烤大会吗?

雷有德当时并没有把营中的降贼官军交给天王,而是顶着压力藏了起来。“

兰子义听到这个消息倒抽一口气,说道:

“也就是说雷有德现在有一群熟悉行伍的教官可以把手下的乌合之众训练成阵战之士,

而且这伙人没有投回官来就已经死心塌地投贼,雷有德又保了他们的命,这伙人已经是雷有德的人了。“

说道这里兰子义已经坐不住,站起身来在屋中度步,

兰子义又问桃逐鹿道:

“二哥你在这些人中有没有眼线?”

桃逐鹿听着摇了摇头。

兰子义见桃逐鹿摇头,仰天长叹一声,说道:

“雷有德英雄了得,贼寇天王被雷有德干掉只是时间问题。

恨当夜不听孝直先生言,若是我再出城追击,趁雷有德急行军的机会定能有大斩获,雷有德也不会这么容易扩充实力。

宁肯让天王统军,也不能让雷有德做大啊!

现在蛟龙入海,难以复制,我军又如此弱小,强弱逆转之下怎么灭贼?“

兰子义咬牙切齿把话从嘴里挤出来,右脚照地猛踩,看那势头就算是把脚下青砖踩碎估计也没法发泄兰子义心中的怒火。

兰子义与桃逐鹿两人就这样一站一座,孤灯暗火之下满屋子的黑暗都写得是落寞二字。

接着兰子义抬起头,两眼中全是被悔恨催生而出的决心,那种誓要把贼寇剿灭的决心。

兰子义转身走出门外,

刚才兰子义在屋中跺脚声音极大,已经把院中驻守的卫兵惊动了,

见到兰子义走出来,两个卫兵连忙抱拳问道:

“侯爷有何吩咐?”

兰子义说道:

“去把人都叫过来,有事情商量。”

接着兰子义转身就要往屋里走。

卫士没有听明白,问道:

“侯爷是要叫那些人?”

兰子义被卫兵叫住,回头说道:

“我家大哥、三哥,还有仇孝直、仇文若两位先生,

李将军今晚守夜?也去通知他一下,让他有时间也过来。“

说罢兰子义便回到屋内。

大家伙都住在这家院子里,不一会人就到齐了,就连李广忠也从守夜帐中赶来,

桃逐兔进屋时还没有睡醒,睡眼惺忪的问兰子义干嘛不好好睡觉,

等到兰子义把桃逐鹿带回来的消息告诉大家后,众人都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桃逐兔也没了睡意。

兰子义把情况介绍完后先向仇孝直鞠躬作揖,说道:

“子义两次不听孝直先生言,两次都吃了大亏,

孝直先生一腔韬略却被我的愚蠢埋没,真是痛事一件。“

仇孝直赶忙起身扶起兰子义,说道:

“卫侯这是做什么?

我仇孝直做了一辈子小吏,没人赏识,没人重用,幸亏有卫侯给我施展拳脚的机会,怎么能说是埋没呢?

我能看清楚也只是旁观者清而已,卫侯处在指挥核心,你要操心的事情比我多得多,你掌握的消息也比我要多,我可以代替你想办法,却没法代替你做决策。

而且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也只是从当前的情况推断出合理的结果罢了,并不是有什么未卜先知的能力,卫侯不要迷信我。“

仇文若这时也说道:

“卫侯才思敏捷,体弱而心壮,有人主器量,论智谋不比家父差,而卫侯却只不过十六岁而已,

父亲与我投奔卫侯帐下都是因为我们相信卫侯,卫侯切不可妄自菲薄。“

兰子义被仇孝直劝下,坐回椅子上,

这时李广忠说道:

“贼寇既然已经攻破钟离,而钟离又在寿春下游,贼寇又是用水军攻城,这样说来贼寇大军是在钟离了?“

桃逐鹿闻言摇摇头说道:

“贼寇大军并未合兵,雷有德率部攻陷了钟离,在下游驻扎,天王则率部盘踞寿春。“

李广忠问道:

“贼寇为何这样安排?

就是因为雷有德与天王内讧?“

桃逐鹿说道:

“是也不全是。

贼寇天王驻扎寿春当然是向沿瘦水南下攻陷庐州,然后渡江上洛,不过雷有德并不这么想,

据我所知离开项城之后雷有德就一直力主避开京城,他说京师重地,官军必然会调集重兵防守,跨江而战风险太大,他想向其他地方进攻。”

这时桃逐虎说道:

“贼寇已经攻入我大正心腹之地,往哪个方向走没有堵截?

那雷有德想往哪个方向打?“

这时仇孝直说道:

“贼寇能驮着木材工料狂奔不止,还一直赶在官军前面不被追上,那是一定是贼寇沿途有人接应,可见贼寇的妖法已经蔓延到了周边地区,

既然贼寇有眼线就不会不知道京城防守空虚,四面大军云集这么明显的消息,

我看雷有德这是话里有话,他不愿意攻京城一定另有原因。“

桃逐鹿答道:

“孝直先生的推论非常准确,

贼寇起事之初,天王便以谣言惑众,说自己某年某月某日必入京城,现在的日期离天王所说非常接近,如果攻下京城天王必将声势无两,这可不是雷有德愿意看到的。

而且……“

桃逐虎问道:

“而且?”

桃逐鹿说道:

“而且雷有德虽然已经成了贼寇军中事实上的大老二,但贼寇起事一直靠得是妖术,天王就算在实力上不如雷有德,但贼寇大军还是需要天王才能稳住。”

仇文若这时说道:

“也就是说雷有德虽然有实力,但却没道义,一旦失去了天王雷有德就是去了统驭部下的借口,而他有没有办法给出手下另一套造反的歪理邪说。”

仇孝直也点头说道:

“可雷有德功高震主,他自己也不是什么甘心屈居人下的善男信女,要不然他也不会抢着赶到军前摘桃子,这样说来天王就一定会想尽办法除掉他。

现在贼寇外患已经不足以威胁贼寇生存,雷有德与天王已经没有并肩作战的理由了,我看贼寇内乱就在当下。“

桃逐虎说道:

“论人力才干,肯定是雷有德这边比天王强,

但天王驻地寿春,又在雷有德上游,占有地势上的优势,

可以说天王占地利,雷有德占人和。“

桃逐兔这时说道:

“我听说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这样说来雷有德必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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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 进退两难

桃逐兔此言一出,众人都陷入了沉默,

雷有德若是真的兼并贼寇全军,那对对官军来讲可是一个天大的坏消息,

至少兰子义解决雷有德是需要花大力气的,况且现在官军兵力并不占优。

在桃逐兔话音落下后屋里沉默了老半天,

过了一会后李广忠提议道:

“不如上书朝廷,请求各方驻军回援京师勤王吧。“

听到这话兰子义不耐烦地答道:

“李将军以为我没有上书吗?

我从出京之后就一直向朝廷上书请求支援,朝廷什么时候给过?

现在强贼在前,进京的道路都被掐断,费上九牛二虎之力送文书进京还不知道朝中诸位大人会怎么处理。“

仇孝直则说道:

“而且年初北伐,大军云集北方,远水解不了近渴,唯一靠得近的只有戚准的东军,

东军入援的样子李将军也看到了,去去两万人屯驻都梁,有什么用?海陵那五万人全来都不见得有用。“

李广忠闻言问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怎么才行?”

仇文若闻言说道:

“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不是怎么才行,

局势如此,怎么都不行,我们需要扭转局面才行。“

桃逐虎这时说道:

“从出京以来我军一直都在以少打多,前期还可以认为贼寇乌集,不堪一击,少数精锐官军就可以灭掉贼寇,但现在已经不能再这样轻敌,官军如果还是分成小股,各自为战,那就是一口一口给贼寇送餐,我们会越打越弱,贼寇会越打越强,此乃兵家大忌,不能这么干,

目前我军最应该做得是设法集中兵力,如果让我统军,我会说服各方友军集结起来,向北集结在彭城可以与北方大军呼应,向南集结在庐州可以与德王的京军主力汇合,退一步讲渡江退守京城还可以凭大江据守,

贼寇虽然壮大但还没有壮大到足以完全切断我军道路的地步,这三条路现在都还可以走。“

此话一出桃逐兔率先问道:

“走?我们走了江北沿河一带的百姓怎么办?扔给贼寇喂狼?“

仇文若应声点头道:

“三郎说得不错,

从带兵打仗的角度来看大郎给出的三条路都是明智的道路,但从道义上就根本说不过去了,我们若是弃百姓不顾,背骂名都是小事,等到江北被贼寇杀的成赤地一片的时候,朝廷是会拿我们的人头息民怨的。“

这时桃逐鹿插话道:

“横竖都是死。“

仇孝直也说道:

“大郎所言看似妙计,其实却经不起推敲,

向北集结是可以与河北大军呼应,但朝中有人压根不想调北军南下,刚刚南下的人还在许县窝着呢,真要打算调北军早就把许县的人调来了。

去庐州看似妙计,可到了庐州就要听德王的,德王什么德行在座各位又不是不知道,大郎难道想听德王指挥?“

这时李广忠小声问一旁桃逐鹿道:

“德王怎么了?”

桃逐虎听到众人的反驳也知道自己所说不妥,但情况至此,坐守汝阴空城也是在慢行自杀,于是桃逐虎怀着最后的希望问众人道:

“那么回京城呢?回京城跟朝廷禀明情况如何?”

兰子义听到这话再也坐不下去了,深吸一口气起身说道:

“没有诏书,没有调令,我带着几万人入京是要干什么?要造反吗?

皇上身体的确不佳,但隆公公精明异常,章鸣岳也不是傻子,说他们两个掩耳盗铃,无视外间不断恶化的战况我是不信的。

说白了,我只是出来讨贼的将军,不是调兵遣将的统帅,大哥所言之事我根本没有本事去做。“

桃逐虎闻言问道:

“那我们该怎么办?”

此言一出屋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是啊,怎么办?说了半天又绕回到了起点。

兰子义拿起油壶给灯里添了些油,然后随手挑拨灯芯,

太艰难了,越说越艰难,越想越绝望,若是不找些事情来做兰子义就要提刀给自己脖子上来一刀了,

冷冷的,桃逐鹿从嘴里慢慢吐出一句话来

“如果我们只能战,那么我们唯有一个机会。”

众人闻言都把目光集中到了桃逐鹿身上,

兰子义知道桃逐鹿说得机会是什么,仇孝直就直接说道:

“我们只能利用天王和雷有德的矛盾。”

仇文若接过话说道:

“而这两人也已经到了必须要分出高下的地步了。”

桃逐兔闻言问道:

“这么说贼寇也和我们一样,都到了关键点?”

仇孝直说道:

“的确都是关键点,但却各不一样,

我们是摇摇欲坠,贼寇是水火不容,

但为我们制造麻烦的矛盾是我们无力解决的,贼寇却有可能解决,一旦贼寇解决了自身问题,我们就有麻烦了。“

这半天一直寡言少语的兰子义这时说道:

“贼寇正要是重新整合了那我们就不是有麻烦,而是要完蛋了。”

接着兰子义话锋一转问仇孝直道:

“那依先生之见,贼寇火拼的结果会如何呢?”

仇孝直还没说话,仇文若先说道:

“贼寇火拼的结果不会有任何意外,一定是雷有德胜……”

桃逐兔这时有些得意的插话道:

“地利不如人和嘛。”

仇文若笑着对桃逐兔点点头,接着说道:

“火拼的结果对我们没有任何意义,对我们有意义的是雷有德对结果的处置,关乎我们生死的则是贼寇火拼时间的长度。”

兰子义包头扭向仇文若问道:

“先生此话怎讲?”

这时仇孝直说道:

“贼寇火拼是我们唯一的攻击机会,他们火拼时间越长我们就越能成绩浑水摸鱼,贼寇火拼的越乱,我们反败为胜的机会就越大。

而雷有德对火拼的处置则关系到贼寇未来的发展,如果我们不能趁着贼寇火拼将其一锅端掉,那我们就不得不面对雷有德掌控的贼寇大军了。“

桃逐虎这时说道:

“哪怕贼寇自己打成一锅粥,凭我们现在这点人也不可能把贼寇怎样。”

桃逐鹿说道:

“不错,贼寇一路攻破沿河诸城,现在能战之兵真的是快要破百万了,这么多的人还有许多久经战阵的老贼,我们这点人趁乱都打不赢。”

仇孝直闻言说道:

“所以我们需要集结现在能集结的所有人马。”

接着仇孝直说道:

“我们出项城已经有几天了,在汝阴驻扎也已经有三天,德王率领的主力应该已经到了庐州,只要能与德王的大军接上头,在说服鱼公公北上,这就是一伙生力军,

东边都梁有两万东军,海陵还有三万东军,只要把这五万人调来又是一股生力军,

再加上我们这三万残兵,凑一凑也有十几万人,这样的话还是有与贼寇一战之力的。“

李广忠闻言说道:

“可朝廷只调了两万东军西进,另外三万人怎么可能调来?”

仇孝直闻言盯着兰子义说道:

“只要对戚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相信他是会调动海陵的三万人的。”

兰子义看着仇孝直阴戾的眼神,

他知道仇孝直在想什么,现在调集的援军越多,胜算就越大,这还只是其次,关键是如果能让戚荣勋绕开朝廷私自调兵,那就可以给他按一个恃功骄横的帽子,不用兰子义动手,京城御史台的诸位大人就会把戚荣勋咬死,顺道还可以打击章鸣岳,一石二鸟,还真是毒辣,

但这也是是理想情况,戚荣勋会不会这么干不好说,而他兰子义肯不肯狠下心来下这黑手也不好说。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卫兵停在门帘外说道:

“启禀侯爷,戚候求见。”

屋里人一定都皱起了眉头,兰子义心想这个时候戚荣勋来干什么,

兰子义看了看仇文若和仇孝直两人,父子两都对兰子义摇头,示意不要让人进来,

兰子义与戚荣勋同为前军统帅,结果兰子义在没有知会戚荣勋的情况下自己召集了一班人马深夜会谈,要是被戚荣勋撞见实在是有些不太好解释,

于是兰子义对门外说道:

“请原话转告戚候,我要休息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还请见谅。”

门外军士领命应诺,然后转身出去。

军士突然到来打断了屋里众人的思路,等军士脚步远去后,兰子义又问道:

“如果雷有德兼并了贼寇全军,他会怎么做?”

仇孝直答道:

“坐拥百万大军,又是反贼,就算朝廷有心招安,他也没胆子投降,

到时候雷有德的出路只有一条,那就是接着反,

所以关键不是雷有德怎么做,反不反,而是他怎么反。“

仇文若这时接过他父亲的话说道:

“如果雷有德能兼并贼寇,那么他今后会怎么做都会在他对天王的处置上体现出来,这也就是我所说的对结果的处置。”

桃逐鹿问道:

“如果雷有德兼并全军,那么天王就是落水狗一只,还有什么需要处置的?

先生为何要说处置天王将会影响雷有德将来的行为?“

仇孝直替他儿子回答道:

“二郎只看到天王统军的身份,却忘了天王之所以为天王,贼寇之所以起事的原因。

贼寇若是没了天王还能再继续做现在的妖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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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 进退两难(二)

仇孝直答道:

“贼寇若是没了天王,还能继续做贼吗?”

桃逐鹿没有听懂仇孝直的话,问道:

“此话怎讲?没了天王就不能做贼?那里可有百万多贼,岂是说散就散的?”

仇孝直说道:

“正因为有百万多人聚在一起,所以一定要给他们一个团结的理由,而且这个理由必须得要能服众,

如果给不出大家一起奋战的理由,那么多人各怀鬼胎,各自都想要干各自的事情,就算不分家也得要内讧。“

桃逐兔这时问道:

“可我朝当年平定天下时也是百万大军横扫天下,也没听说当时大军当中流行什么妖法结社来蛊惑大众啊。”

仇文若这时答道:

“三郎说得不错,我朝立朝的确没有靠什么蛊惑人心的妖法,

但前朝失政,天下分崩,当时各方豪杰并起,最开始时大家只是想从前朝的暴政下讨口饭吃,等到打出百万大军时前朝朝廷已经完蛋,各方诸侯都喊出自己才是真命天子,到最后是我大正一统环宇,天命所归终究是本朝。

我朝不用妖法蛊惑人心是因为我朝自有统壹人心的正当理由,前期是除暴安良,后期是天命所归。“

桃逐兔听着直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只是听完之后桃逐兔又有了新问题,于是问道:

“既然如此,为何妖贼要用妖法,而不能像我朝平定天下一样用……”

说道这里桃逐兔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收声闭嘴。

好在在坐众人也没人会把桃逐兔这种有些大逆不道的想法告发出去,

仇文若就笑道:

“妖贼起事的原因是因为当地重新丈量土地,核实户口,激起了民变,

但我大正天下到处都在推行章鸣岳的新税法,民变只有他一处,这样说来推行新税法虽然让百姓的担子变重了,但并没有重到民不聊生的地步,而且新税法一旦推行,无论对百姓还是对朝廷,都比现行税法更加便利。

正因为如此,所以贼寇造反的理由虽有,却不牢靠,贼寇若想起事只能靠些怪力乱神的东西来蛊惑众人。“

仇孝直这时说道:

“而且我朝立朝之后,四面讨伐,武功昌盛,

西平高山,南灭茅人,东逐岛夷,北战诺诺,尤其是年初塞北一战,虽然打得艰苦,天下百姓为了这一战出人出粮,辛苦非常,好多地方都粮食短缺闹饥荒,但重要的是我们赢了,为患百年的诺诺被打成了藩属,这正好向世人证明天命依然在我大正,

当今天下太平,只有妖贼一处为乱,若是没有妖贼,其他各地百姓都能安居乐业,所以贼寇作乱并不得人心。“

桃逐兔听的津津有味,两位先生所说都是大白话,在座众人也都听懂了。

桃逐鹿听罢仇孝直所说,问道:

“如果贼寇真不得人心,为何一路沿河而下,各城流民还会支持贼寇?要知道这些流民可是被贼寇追的流离失所的。“

仇孝直答道:

“流民虽然被贼寇追的流离失所,但客居他乡生计都有问题,现在又主动造反,攻杀郡县,投降贼寇是他们唯一的出路,这可不是贼寇得人心的后果。“

接着仇文若接过话说:

“而且流民的大量加入又会牵扯出后面的问题,

贼寇队伍扩张太快,妖法想要深入新加入的流民心中可不是短时间能做到的,一群不信妖法的贼寇可是一个巨大的不安定因素,我看这些流民可不会因为一句什么“转世成仙“就成排去死,“

仇孝直看着自己儿子,接着说:

“如果这些流民是被天王招募,天王又能有足够的时间,那么这些人说不定会改信妖法。“

听到这里兰子义想起了入贼营之后看到的种种景象,神棍四处传教,小孩子点火烧人,这样的洗脑之下流民还真有可能被妖法蛊惑。

仇文若又说道:

“但现在贼寇大部分被雷有德接收,那就有问题了,

雷有德本身就与天王不合,现在他更有可能在流民的压力下对天王刀兵相向。“

桃逐虎这时说道:

“雷有德与天王矛盾重重,就算没有流民他们也会动刀子。“

听到桃逐虎所说,在座不少人都点头表示同意,

这时仇文若说道:

“没有流民,雷有德就算夺了贼寇军权也还是会按着妖法邪术那一套来蛊惑手下,

有了流民,雷有德很有可能会在夺权之后抛弃妖法,如果流民支持雷有德内讧,那么雷有德抛弃妖法的可能性更高。

所以我才说,雷有德事后对天王的处理将会影响未来贼寇走向。“

兰子义听到这里发话问道:

“那依先生看,雷有德会怎么处理天王?”

仇文若答道:

“雷有德有三条路可选:

第一条路,雷有德在夺军之后留下天王,借助天王的名号用妖法号召手下,自己垂帘听政,做实权人物,

这么做的好处显而易见,雷有德可以继续给手下一个团结起来作战的理由,而且不必担心内部分裂,那些笃信妖术的人还是会跟着天王继续作战;但这么做的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雷有德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只要天王还活着一天,就会有人打着天王的名号清君侧,

雷有德始终不会安全。“

这时桃逐鹿问道:

“那如果雷有德杀了天王呢?”

仇文若转头看向桃逐鹿,说道:

“那就是第二条路,雷有德将天王诛杀,彻底不用妖术蛊惑人心,自己当老大闯出一片天。

但这样做风险很大,首先,雷有德杀了天王不是简单的下克上,而是将妖法的核心给灭掉了,天王一死妖法就不会再有号召力,那些笃信妖法的人都要被血洗掉以保证贼寇团结,其次,血洗妖术信徒基本上就把老底子全部干掉了,这样做会使流民在贼寇中的权重增加,而流民做大之后还听不听雷有德的,会不会推出自己的的领袖这些都是麻烦。“

桃逐鹿点了点头,然后问兰子义道:

“少爷,我这次去贼营得到消息,在贼营的我方耳目探听到新收拢的流民当中人心浮动,不少人都只是被胁迫而已,并没不是真心投贼,他们提议可以趁机扩大细作的规模,少爷以为如何?”

兰子义早已经坐回座中,想了想后说道:

“宁贫勿滥,

扩大队伍规模必然导致鱼龙混杂,而且拉上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可以接近贼寇核心层,对我们来讲没多大好处。“

然后兰子义问仇文若道:

“第三条路呢?“

仇文若说道:

“第三条路就是夺取军权后与天王分道扬镳,大家今后各走各路,井水不犯河水,

其实这样做都不用夺权,只需要让手底下人选边站队就可以,

这么做的话贼寇不用大量失血,但雷有德的野心会不会让他放过天王,天王会不会眼睁睁看着雷有德出走,手底下小兄弟会不会擦枪走火,分家之后雷有德拿什么说服手下跟他接着干等等,都是问题。“

仇孝直补充道:

“雷有德有英雄气,我看他不会安心和天王分家。”

兰子义也说道:

“天王也不见得会大度的放雷有德开溜,两边肯定会火拼的。”

桃逐兔听着有些糊涂了,他问道:

“那么说来说去,我们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办?其实说了这半天也没有讨论出来到底该怎么办,众人被提到这个问题面前都没了话说,就连仇孝直仇文若父子两也都只能保持沉默。

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时,门口却传来一阵躁动,

可以听到有军士的声音越来越近

“戚候爷,卫侯他真的快要休息了,大半夜没睡,刚刚来了睡意,您就明天再来吧!”

然后就听到戚荣勋的声音说:

“我有要事相商,哪里能等到明天?耽误了军情你担当的起吗?

卫侯日夜操劳,难以入眠为的也是灭贼,我来这里就是商讨如何灭贼,等到将贼寇讨平卫侯自然就睡着了。“

这话说完兰子义就听到脚步声接近门口,然后又是戚荣勋的声音

“你跟我说卫侯已经睡了,可这里明明亮着灯光,你是想把我支开吗?”

说着就伸手掀门帘,

屋里众人听到戚荣勋赶来的声音时就已经有些慌乱,大家坐立不安,都在看兰子义,

兰子义反倒是很平静,给大家递了一个眼色,示意众人安坐,

反正戚荣勋已经走到门口了,想让大家伙散去也已经来不及。

戚荣勋掀开门帘,迈步入门,

兰子义看到平时甲胄不离身的戚荣勋今晚居然只穿了便装,外面披着一件披风将人裹住,头上随便扎了一块方巾。

看来戚荣勋确实来的匆忙,有可能是被人叫起后刚从床上爬起来。

看到屋里坐满了人,戚荣勋愣在了门口,屋内灯油烧焦的胡烟味都已经呛人,可见屋里的人已经点灯点了许久,

戚荣勋虽然木讷,但也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戚荣勋脸上匆忙的神情也变成了蕴怒的表情,

戚荣勋看着兰子义问道:

“卫侯已经知道寿春、钟离失守的事情了?”

见到兰子义不说话,戚荣勋拂袖转身,一边说一边出门道:

“卫侯既然避开我,那我也该识相,

不打搅你们商讨要事,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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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螳螂捕蝉(三)

戚荣勋拂衣而去,扬声说道:

“卫侯既然不欢迎我,那我也该识相,

告辞了!“

兰子义见状赶忙起身,追上戚荣勋,一边拦人一边说道:

“戚侯留步。”

戚荣勋一把甩开兰子义,说道:

“卫侯在入睡的时候都能与人掌灯长谈,我还有什么脸面过来打扰,留步干什么?”

兰子义轻轻将两只手摊在胸前,作安抚状安慰戚荣勋道:

“戚侯不要动怒,我深夜召集人到院中商议为的就是下游的事情,

只是这深更半夜的我不好去打扰戚侯,所以只是自己闭门商议,并没有有意排斥戚侯的意思。“

戚荣勋明显不信兰子义这话,厉声反驳道:

“既然卫侯并不排斥我,为什么我赶到门口还要骗我说自己入睡?这难道就是卫侯的待客之道?你当我是傻子吗?“

兰子义听戚荣勋发火,自己倒是很平静,

等戚荣勋把话吼完,兰子义说道:

“是我吩咐守门将士这么说的,

戚侯刚才过来时也看到了,我的门前一个卫兵都没有,守卫的将士离我这里非常远,

我之所以连这些与我朝夕相处的将士都回避,就是因为军情要事,越保密越好……“

戚荣勋火还没消,听兰子义这么说立马反驳道:

“所以卫侯的意思是我也该被保密了?这样说来我还是该走。”

兰子义先看了随戚荣勋一起来的卫兵一眼,示意他可以回去,然后对戚荣勋说道:

“戚侯不要动怒,我在屋里商量的是军事,戚侯过来要跟我说得也是军事,大家都是为国讨贼,都是想方设法打胜仗,有没有叫戚侯也不过是先来后到的问题,戚侯大人有大量,消消火,进来我们接着聊。”

说着兰子义就拉过戚荣勋的胳膊,伸手往屋里请

戚荣勋本来还在气头上,被兰子义这么一通说居然莫名奇妙的无力反驳,给兰子义拉了几步之后才反应过来不对劲,站在门口说道:

“卫侯你不要把话说得这么漂亮,明明是你在算计我,怎么就成了先来后到的事情了?好像是我在无理取闹一样。“

这时坐在屋里的桃逐兔跳起来指着戚荣勋说道:

“戚荣勋,我家少爷叫你一声戚侯是给你面子,你还真不客气了,

在京城里面的时候你和章鸣岳勾结起来明枪暗箭算计少爷,把我家少爷折腾的里外不是人,现在你还敢说我家少爷算计你,这是什么道理?“

戚荣勋听到桃逐兔提到“与章鸣岳勾结“的时候脸色大变,刚才的怒火被冲的烟消云散,对这桃逐兔支支唔唔的说道:

“桃逐兔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与张首辅勾结了?“

在座其他人看到戚荣勋这番神态,互相交换眼神之后都会心一笑,然后赞许的看着桃逐兔,

兰子义笑了笑,拉着戚荣勋道:

“戚侯进来吧,我三哥只是见不得我被人欺负,没有恶意。“

戚荣勋刚想开口说话,兰子义立马把他堵了回去,说道:

“我们现在是在军前,都是统军将领,就不要再像小孩子一样斗嘴了,

军情为重,军情为重,进来一起说吧。“

说着就将戚荣勋拉进屋里,让到上座。

两人进来时桃逐虎亲自起身为两人合上门帘,

这会戚荣勋彻底没了脾气,虽然他觉得有些不明不白,可是却想不明白哪里不对,自己又已经坐到了屋里,也就没有在多做追究,坐下后喝了口水,缓和了一下心情后单刀直入,直切核心说道:

“既然卫侯已经知道了寿春、钟离失守的消息,那我们就该有所动作了。“

兰子义心想这戚荣勋还真是个耿直的单纯汉子,刚才还在因为被肯大为光火,现在居然就放心大胆,没有一点芥蒂的讨论起军情来了。

既然戚荣勋单纯如此,也就坑不到兰子义了,至少在章鸣岳指使之前,戚荣勋不用兰子义太过提防,

于是兰子义也不做作,直接说道:

“刚才戚侯来之前我们就商量了半天。“

然后兰子义看向仇文若,

仇文若心领神会,接过话说道:

“可我们什么都没有讨论出来。“

接着大家伙你一言我一语,将刚才讨论的结果跟戚荣勋说了出来,

戚荣勋貌似听着头大,好不容易等人说完后插话道:

“我说你们想得也太多了吧,贼寇是可能要活拼,但也不会有你们说得那么复杂吧?

要我看于其想这些还不如想想怎么灭贼。“

听到戚荣勋的话后仇文若还想说些什么,但被兰子义微微抬手制止。

反正又不是要靠戚荣勋来率军讨贼,兰子义也乐得戚荣勋单纯如此,

兰子义问道:

“那么依戚侯之见,我们该怎么灭贼?“

戚荣勋一听这话来了精神,他说道:

“我军在西,海陵援军在东,德王率领京军回援应该已经到了南边庐州,

贼寇军在寿春、钟离,看似被我们三面包围,实际上由于贼寇军势比我们大得多,反倒是贼寇占据主动,他们可以主动出击将我们各个击破,

卫侯若是问我的意见,那我要说,现在我军应该会同三面援军围剿贼寇。“

戚荣勋话刚说完桃逐虎立刻说道:

“戚候刚刚说我们又被贼寇各个击破的危险,然后就提议我们三面进剿,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就以我军的弱小原地防守都难以阻挡贼寇的进攻,一旦动起来岂不是更容易被贼寇找到破绽?”

在座众人听到桃逐虎的反驳又把目光投向戚荣勋,

戚荣勋并没有被桃逐虎给问住,相反他听到有人发问后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道:

“桃逐虎你说的不错,以我军现在的兵力确确实实不足以防守贼寇攻击,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我们只能进攻,

贼寇已经占据优势,如果再将主动权让到贼寇手中我们就彻底成为案板上的鱼肉,任贼寇宰割了。

固守必死无疑,寻找贼寇破绽,主动出击才有胜的可能。“

众人听过戚荣勋所说,交换了一下眼神,大家都觉得戚荣勋说的挺有道理,戚荣勋的话听上去非常不合理,连防守的兵力都不够居然还要主动寻求进攻,但细想一下的确如此,继续这么无所事事的带下去,就算不被贼寇吃掉也有很大可能会被饿死,凤阳北道的粮食还不见送过来呢

但这也不是说戚荣勋的方法就是完全之策,桃逐虎就接着问道:

“戚候所说的确有道理,但我们手上只有三万人,而贼寇的人数,若是算上这一路收编的流民和烧杀抢掠抓来的壮丁,现在估计快要破百万了,难道戚候还以为我军精锐无敌,可以以一当百吗?这点人到了贼寇军前能如何,阵战对垒必死无疑,偷袭都没多少机会。“

戚荣勋听后答道:

“桃逐虎你说的不错,我军现在的确是残兵败将,疲惫已极,但事在人为,就算贼寇人数众多也总会有可乘之机,而且贼寇新近招募不少人马,都是逃难的流民,鱼龙混杂,贼寇不见得就铁板一块,能防守多么严密,你们不是分析了半天说贼寇会内讧吗?这不就是最大的机会?

而且我并非只是让我们孤军深入,而是要会同其他两军,三军合力之后可是有接近十万人的,这一点桃逐虎你可算清楚了?“

这时桃逐鹿开口说道:

“戚候想要会同三军当然是好想法,可戚候自己也说的清楚,现在的三处官军分别处在三个方向上,而贼寇却横亘当中,我们派出信使联络其他两军就是给贼寇抓人夺取情报的机会,就算我们的信使可以避开贼寇,最后又怎么保证三军合兵一处?要是不能合兵一处我们还是会被贼寇各个击破。“

戚荣勋听完桃逐鹿的发问后想了想,说道:

“这几日来我一直都与都梁的东军保持联系,虽然想要避开贼寇必然得要绕路,但不是做不到,

与庐州联络也一样,我们可以派人先向西走,然后向南绕到大江,顺利而下前往庐州联络德王。到时候我们只要约定时间地点,按时到达就可以保证合兵一处了。“

听到戚荣勋在与东军联络后桃逐兔冷笑道:

“戚候自己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嘛,你的这个小秘密可是头一次听说。”

戚荣勋被桃逐兔挖苦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脸红了起来。

不过这个时候大家也都没兴趣抓住这么点事情不放,桃逐鹿就接着问道:

”戚候未免想的太好了,约定时间地点这种事情我们暂且不说可行不可行,只说联络到庐州后我们怎么让京军按时到达会合地点?难道戚候忘了是德王在统军吗?“

听到“德王”两个字,戚荣勋的脸上也泛起了为难的神色,但戚荣勋还是说道:

“无论如何我们都得去剿贼,留在这里不仅是在等死,更是置京城安危于不顾,这可是不忠。”

兰子义听到这里深吸一口气说道:

“我们的确需要讨贼,也的确需要顺流而下,但这绝非易事,得要讨论清楚才行。“

仇孝直也说道:

“卫侯所说不错,我们是京城周边最后的一支生力军,不容我们有闪失。

既然如此就请戚候将海陵的东军一并调来,这样才有更大的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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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形式困难,但正是因为有诸位热心读者的鼎力支持,我才能坚持不断的创作,谢谢你们

第二百二十章 螳螂捕蝉(四)

仇孝直说道:

“贼寇势大,我军弱小,现在多一分兵力就多一分胜算,

既然如此就请戚侯将海陵驻守的东军也一并调过来,这样才能有更大的胜算。“

兰子义闻言瞄了一眼仇孝直,仇孝直面色沉静好似一洼潭水,不过兰子义还是从那一洼清水的深处看到了如游丝一般若隐若现的杀气。

在座的人都知道仇孝直打算说服戚荣勋调兵的计划,但他们不见得就知道仇孝直的真实意图,

兰子义知道仇孝直想要干什么,若是还在京城,能有这么一个一箭双雕的好机会,兰子义一定不会放过,自己还会找机会添上一把火,

但现在看着满怀诚意而来的戚荣勋,兰子义觉得自己下不去这黑手。

戚荣勋听到仇孝直的话并没有出言反驳,而是摸着下巴,皱起眉头思考了起来。

过了一会戚荣勋开口说道:

“仇孝直你说的倒是不错,但朝廷只调了两万人,并没有让海陵全军出动的意思,我又怎么能随意调兵?”

仇孝直听到戚荣勋的回答,嘴角挂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大正调兵哪怕是一兵一卒必须得要兵部拟旨,皇上御批,刚才戚荣勋不经意间说出的话实际上暗示了他可以调动海陵东军,要是抓住不放这已经是大逆不道了。

不过仇孝直现在还没有兴趣那这件事做文章,他要的是让戚荣勋调兵,

这时仇孝直把目光投向了兰子义,希望兰子义发话劝说戚荣勋,

兰子义在仇孝直看过来之前就把脑袋扭到一边,避开了仇孝直殷切的眼神,

仇孝直见兰子义不愿下手,便又开口说道:

“大礼不辞小让,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戚侯你却还计较这些事情,难道戚侯觉得朝廷调令比剿灭贼寇还重要吗?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现在京城危机,可不是戚侯犹豫不觉得时候。”

戚荣勋听着仇孝直所说,几乎就要松口说话,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他说道:

“没有朝廷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调动军队,东镇兵不是私兵,我也不可能说调就调。”

戚荣勋说这话,貌似是反应过来以他的名义调兵会给人留下把柄,但仇孝直听得出他这只是在为自己找借口而已,他要是真明白这是个坑第一句话就会把这话说出来咬死,那仇孝直就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了。

于是仇孝直说道:

“戚侯,军情紧急,你就不要再推辞了,

我这大正天下谁人不知,东镇戚家军,荡平海贼,还我碗里海疆一个太平天下。

就算没有朝廷调令,戚侯你凭借在军中威望也能请来大军。朝廷养那么多兵不就是为了天下太平吗?戚侯随戚老将军在沿海四处转战,剿灭海贼时难道每次都要等朝廷的调令吗?

戚侯,非常之事当需非常之人,舍你其谁啊。“

听到仇孝直这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演说,戚荣勋已经说不出话来,不过戚荣勋也没有松口,大家就这么沉默着。

桃逐兔看了看戚荣勋,又看了看兰子义,见兰子义没有指示后又望向仇文若。

仇文若见桃逐兔望过来,只是回望了回去,并没有给出什么建议,

倒是仇孝直看到桃逐兔打算出手,赶忙示意表示要动手尽快。

于是在仇孝直的鼓励下,桃逐兔立马跳起来说道:

“戚荣勋!要求进剿灭贼的是你,现在没胆子调兵的也是你,你倒是说说看你想干什么。”

桃逐虎见桃逐兔发力,自己也跟着说道:

“三郎,不要没大没小的,戚侯自有戚侯的安排,容不得你在这里放肆,

调不调兵是戚侯家事,剿不剿匪是公家事,戚侯肯定会在这中间做好安排的。“

兰子义听道桃逐虎这话,心里苦笑,没想到大哥平时为人忠勇果敢,给人下绊子的时候也决不留手。

戚荣勋听到这话再也坐不住了,起身说道:

“什么家事公事?这天下的兵都是朝廷的兵,都是公事!

讨灭贼寇乃是我戚荣勋推辞不得的份内事,只要能灭了贼,哪怕被砍了也值。

这兵我调。“

在座众人纷纷起身为戚荣勋叫好,只有兰子义坐在座上暗自叹气,

等到大家都坐下后兰子义说道:

“能有援军固然是好事,但是三面进击,而且三军之间交通不畅怎么都是一件难事。

要进军我们必须等到贼寇火拼时才行,只有贼寇火拼,我们才有可乘之机。“

兰子义话音刚落,还没等有人发话,众人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又嘈杂的脚步声,这声音听着可不止一人。

这些人听到门前不远处,有一人出列走到门口对着屋里说道:

“各位大人,有紧要军情。”

屋里兰子义听到是一众人前来,知道出了要紧事,

听到外面说话后兰子义就坐正了身子,两眼纹光涟涟看着门外,问道:

“有何事情,说来听!”

屋外人貌似有些犹豫,兰子义立马说道:

“城中主要将领几乎都在这里,没什么可回避的,但说无妨。”

屋外军士听到命令这才说道:

“卫侯,前线飞马探报,有人看到寿春城内火光一片,从下游河道逆流而上诸多战舰,遮天蔽日,正在攻击寿春城。”

桃逐鹿闻言骂道:

“该死的,我从寿春出来时就感觉有些不对劲,怎么当时没得到这消息。”

戚荣勋则说道:

“下游除了东军就是雷有德,东军根本没有动静,就是有也不可能这么快,攻城的是雷有德。”

兰子义则苦笑道:

“真他娘的无巧不成书。”

+++++++++++++++++++++

太阳从东边爬上山头时,汝阴城里的官军营地都已经快收拾完毕了,

兰子义身上铠甲穿戴整齐,驻马城门口,静看着旁边列队出城的将士们。

城门只有颓败的青砖,和裸露在外夯土,门板如其他各门一样,拆不走就烧掉了,这样的城门还能不能有防御的作用很令人怀疑,就像是不断走出的这些将士们能不能抓住机会灭贼一样。

兰子义低头看了一眼将士的面孔,这三日宝贵的修整终于让将士们的精力恢复不少,但糟糕的补给已经让将士们面露菜色,

想当初江夏之战,贼寇那些饭都吃不饱的豆芽兵被辑虎营将士们以一当百,如同割草一样被收割,而现在才过了几天,形式却完全翻转,官军将士们饥寒交迫,贼寇却兵强马壮,这不仅是一种讽刺,更是一种无奈,无奈的让人揪心。

兰子义看着这些默默走过的将士们,大家已经吃不饱肚子,兰子义担心这些日子的连场大战会让将士们精神崩溃,但军士们只是默默的埋头走路,偶尔有人抬起头来看到了驻足军旁的兰子义,点头问好。

兰子义向每一个问好的将士答话,这些弟兄们面对上百万的贼寇还愿意继续出战,已经让兰子义感动万分。

这时侯护卫在兰子义一旁的桃逐兔问道:

“少爷,昨夜得到贼寇内讧消息的时候为什么不让我们冲杀出去?

趁火打劫可得要在贼寇斗得最凶的时候才有的捞啊,现在这样慢吞吞的,等赶到寿春黄瓜菜都凉了。“

兰子义听到这话叹了一口气,兰子义自己何尝不想这样,昨晚他听到贼寇内讧的消息后他冲动了好几次想要集结手下这几千骑兵将士,急速冲往寿春城下,趁乱将贼寇撕碎。

但最后兰子义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安排手下骑兵今天随大军出征。

深吸一口气后兰子义对桃逐兔说道:

“三哥,汝阴据寿春有好几百里,想要长途奔袭谈何容易,

我军现在的马匹根本不够给每人配发多匹马,要是靠着一两匹战马远距离奔袭,还没到寿春城下就已经全把马给累死了,怎么趁火打劫?

这是犯了兵家大忌,不能这样做得。“

桃逐兔闻言说道:

“可这样慢吞吞的等到寿春城下时贼寇早就分出胜负了,到时候我们可就不是趁火打劫,而是鸡蛋碰石头。

我们的骑兵就算不是全力奔袭,也可以小步快跑冲在前面,这样也比现在快呀。”

兰子义把刚刚吸进肺里的气一口气叹了出来,然后说道:

“三哥,三万人去都不见得有用,我们这几千骑兵过去能干什么?你忘了上次出城遇见雷有德的情况了?

人数太少哪怕贼寇内讧我们也是没有可乘之机的,况且贼寇还有城墙和河上的水军,那是那么容易打的。

现在的我们也只有盼着贼寇内讧打上一阵子了。“

听完兰子义所说,桃逐兔也觉得有道理,想了想后放松语气问道:

“那要是不让长途奔袭也行,我们可以走水路呀,现在这样子我们走过去既花时间又费体力,而且我们的粮草也不足,北边说好要送来的粮食还没有半点音信。“

桃逐兔话音未落他背后就传来桃逐虎的声音

“三郎!早就教你说话小心,现在又在这里胡说八道。

城里连门板都被贼寇拆光了,你倒是给我变出条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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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形势困难,但正是因为有诸位热心读者的鼎力支持,我才能坚持不断的创作,谢谢你们

第二百二十一章 螳螂捕蝉(五)

桃逐兔听到话语声,回头说道:

“大哥!”

原来是桃逐虎骑马过来,

桃逐虎先在马上对兰子义抱拳行礼,然后催马来到两人跟前,对着桃逐兔脑袋就是一敲,嘴里还说到:

“你是越来越放肆了,对少爷也敢这么无礼!”

桃逐虎下手不轻,桃逐兔头上的头盔被敲的叮咚一声,头盔下还传来另外一声闷响,

虽然兰子义知道桃逐虎不是真动手,但他还是赶忙抬手制止桃逐虎,

兰子义说道:

“大哥不要这样,三哥的疑惑也是将士们的疑惑,三哥只是替弟兄们把话问了出来。“

因为兰子义出面解围,桃逐虎没有继续收拾桃逐兔,

桃逐兔也识相的退到一边,不敢再吱声。

兰子义又问桃逐虎道:

“人都齐了吗?”

桃逐虎答道:

“骑兵将士们都召集了起来,按照少爷你的要求全部编入了辑虎营,现在都已经准备完毕,就在前面不远处等候,李广忠已经在那了,少爷什么时候想出发,我们随时都可以动身。“

兰子义听着点了点头,对桃逐虎说道:

“大哥你先去军前带队吧,我等一等后面戚候和仇家两位先生,跟他们碰过头之后我就过去。“

桃逐虎听到命令再次抱拳,扬鞭抽马便向前赶去,临走之前桃逐虎不忘回头叮嘱桃逐兔道:

“给我护卫好少爷,再敢没大没小我打断你的腿!”

说着桃逐虎便与桃逐鹿策马而去,

等到两骑绝尘去后,桃逐兔凑到兰子义跟前问道:

“少爷,我是不是真的失礼了?”

兰子义笑着答道:

“三哥你说的尽是玩笑话,自己兄弟哪里有什么失礼的?”

桃逐兔听到兰子义这话欣慰的露出了一个憨厚的微笑,接着桃逐兔又问道:

“少爷你要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可为什么在京城里时我要是少叫少爷你一声卫侯你都要大发雷霆,出外打了几场仗之后少爷却又回到了在落雁关时的那种朴实上去了呢?“

兰子义没有回答桃逐兔的这个问题,

他看着眼前不断出城的将士,心中疑惑这些将士们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还是说他们只是人云亦云,

若说是人云亦云,兰子义在京城里醉生梦死的那几天又何尝不是人云亦云?这么想来桃逐兔的问题还真是尖锐,难怪刺的自己心痛不已,不想面对。

见兰子义没有回答,桃逐兔也意识到自己问错了话,不再追问,抬头观察周围的情况去了。

倒是兰子义按捺不住心中的疑虑,问起路上行军的将士道:

“这位弟兄,寿春贼寇众多,此去凶多吉少,你们有没有想过这样去回不来怎么办?“

被问话的那个军士开口答道:

“只凭着侯爷你叫我们兄弟,我就是死也值了。”

这名军士身后的一名军士答道:

“这些日子与妖贼作战,死了那么多弟兄,我已经赚到了,侯爷不用为我操心。”

又有军士答道:

“侯爷神机妙算,带兵打仗又身先士卒,俺信你,前面就是绝境侯爷也会带我们杀出条血路的。”

几个军士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答着话向前走去,眨眼之间已经走到前头,不见踪影。

兰子义目送着将士们远去,缓缓呼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将士们很是信任兰子义,可兰子义真的值得他们信任吗?

起初兰子义是相信自己的,相信自己有本事为国平叛,建功立业,但是现在,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兰子义对自己已经有些不信任了。

城门里传来的马蹄声让刚刚陷入沉思的兰子义回过神来,

来的正是戚荣勋,跟在他马后的四骑分别是桃逐鹿、仇家父子和神机营营将,那个营将兰子义之前见过,所以一眼就认了出来。

几人来到兰子义马前停下,兰子义与戚荣勋相互行礼,然后戚荣勋说道:

“我以为卫侯已经率队先走,没想到还在这里等我。”

兰子义笑道:

“行军之前总得与戚候商量几句,要不然这么长的队伍遇袭怎么办。”

戚荣勋说道:

“贼寇忙于内讧,短时间内肯定没有精力来对付我们。”

兰子义听到戚荣勋的答话,看着戚荣勋信心十足的脸,心里有些空虚。

这时仇文若说道:

“贼寇主力是在内讧,但如果贼寇行军时在沿途留下斥候,亦或是内讧时有人不满,结队离开,还有没有加入贼寇的流民游军,都会对我军造成威胁,戚候还是小心为妙。”

戚荣勋听到仇文若说话,脸上表情转为不屑,头都没回的说道:

“文若先生管理钱粮,处理文书乃是一把好手,做军中主簙当之无愧,

至于行军打仗的事情这是我们这些武夫的事情,你个书生就不要多嘴了。“

仇文若听到戚荣勋这话稍稍把马向后靠了靠,不再多说。

兰子义听戚荣勋这话心中又喜又怒,仔细想来喜要大于怒,

怒当然是因为戚荣勋蛮横无理,不给面子,羞辱仇文若也不管兰子义在旁边

喜则是因为戚荣勋这么一骂彻底暴露他的见识短浅和毫无城府的性格,

戚荣勋把仇家父子两人都看扁了可是一件好事,说到底戚荣勋都是章鸣岳的人,要是把仇家父子为人谋主的事情传出去,那就要花功夫放着不要有人暗箭中伤仇家父子了,虽然仇家父子的作用估计早就有人传了出去。

那个神机营营将听着戚荣勋说话不对,赶忙插话道:

“其实文若先生说的很有道理,我和戚候会在路上小心的。”

戚荣勋正想开口反驳那营将,仇孝直却说道:

“卫侯,戚候已经派人通知海陵东军西进,支援作战了。”

兰子义听到这话心里磕腾了一下,没有说话。

听到仇孝直提醒,戚荣勋也回头对兰子义说道:

“正是,卫侯这下可以放心,我们的胜算又大了一分。”

神机营营将闻言皱着眉头说道:

“调兵遣将是兵部的事情,少将军为何要私自调兵?这可是朝廷大忌。

我还是觉得应当召回信使,上书朝廷,等候朝廷发落。“

兰子义闻言低头说道:

“其实戚候可以不用......”

话还没说完仇孝直就抢先说道:

“兵贵神速,等到朝廷下旨前线血战都已经打完了,现在我们能团结一份力量就多一分胜算,将军就不要在计较这些细节了。”

戚荣勋点点头说道:

“正是,

我意已决,无需多言,这种事情打完仗我自然会向朝廷解释,只要能将贼寇剿灭,我不怕受罚。“

兰子义听到戚荣勋这豪情万丈的话语,脑海中浮现出来的竟是自己在京城那次驱马闯御桥的事情,只是当时自己是被害的猎物,而现在自己是害人的豺狼。

兰子义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抬头问道:

“我们要走几天才能到寿春?”

仇孝直答道:

“长则三日,短则两天。”

兰子义皱着眉头说道:

“还是太慢。”

仇孝直答道:

“强行军一日一夜可以到寿春城下,但那样一来将士们就累得连手都抬不起来了。

我才卫侯昨夜没有率领骑兵先行也是担心急行军赶过去将士们体力不支吧。“

兰子义没有回答,也没有点头,但他还是很佩服仇孝直精准的判断。

倒是戚荣勋说道:

“卞庄刺虎,待其两伤,此所谓坐山观虎斗也。

如果卫侯你们的情报不错,那么贼寇这次内讧规模一定非常巨大,我们慢点走也可以等着贼寇拼个两败俱伤嘛。“

兰子义心说你这么想完全是因为你不了解雷有德,内讧的结果只会让雷有德做大,让剩下的贼寇更加难缠,不会有什么两败俱伤,难道裕州时让你戚荣勋吃亏的不是雷有德吗?

不过现在也不是为了这些琐碎事拌嘴的时候,兰子义又问道:

“德王到底到没到庐州?能不能联系上京军主力?

三军在哪里会师?“

桃逐鹿闻言答道:

“我已经派人绕过贼寇南下庐州,相信不日便有消息。”

戚荣勋也说道:

“我已经下令让西进的援军与我们在寿春汇合了,贼寇在寿春内讧,当然应当推进到他们城下去了。”

说完这话戚荣勋便催马向队伍前面走去,他向兰子义说道:

“时候不早了,卫侯也赶紧动身指挥前面的辑虎营将士吧,骑兵斥候撒出去,主力大军才能安全啊。

我先随大军行军去了。“

说着戚荣勋催马进发,神机营营将紧随其后。

兰子义听到戚荣勋这句心里有安稳了下来,这戚荣勋虽然轻敌,但他统兵的手腕还是值得信任的,广布斥候,侦查军情都不荒废,那遇到敌袭也肯定不会措手不及。

等戚荣勋前脚刚一走,仇孝直就凑到兰子义跟前说道:

“卫侯切不可有妇人之仁,章鸣岳可不会有卫侯你这好心肠。”

兰子义知道仇孝直是在说刚才自己差点组织戚荣勋调兵的事情,他并没有直接回答仇孝直,只是问桃逐鹿道:

“神机营营将与戚荣勋什么关系?为何要称戚荣勋为少将军?”

桃逐鹿答道:

“东军火器使用频繁,那营将是从东军提拔上来统领神机营的。”

兰子义听后没有说话,他看着行军的队伍,过了会后说道:

“大家快些出发吧,我们可没有多少时间了。”

说着带头催马,向军前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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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螳螂捕蝉(六)

兰子义与神机营的将士们小步走在东进的道路上,这条脚下的道路在河道南岸大堤外侧,依河而走,在兰子义他们行军队伍的左侧不远处就是东流不止的河水,

算上兰子义他们在汝阴驻扎的这几天,河水已经昼夜不息的流淌了四天,但河面上依旧漂浮着许多尸体,

在水中泡了这么久,再加上一天比一天炎热的气温,水里的尸体已经肿胀,腐臭,面目全非,幸好奔流不息的河水将尸体不断冲到下游,如果是个死水潭的话那股腐臭味估计已经熏得人靠近不得了。

即使如此兰子义他们在行进时还是会时有时无的闻到一些腐臭的味道。

桃逐兔策马在兰子义一旁,挥着手说道:

“臭,真臭。”

桃逐虎闻言看了自己三弟一眼,说道:

“死者是大,你嘴上就积点德吧,别胡说了。”

兰子义则是长叹一声,看着路旁绿草依依,杨柳绵绵说道:

“春时万物萌动,草木复苏,论气而言生长养育就在此时,论农事而言,一年收成播种就在这时,

结果现在被贼寇闹得,大江南北一塌糊涂,昨天走了一天路,遇到的村庄全被烧得一干二净。没有见到一个活人。“

桃逐虎听着点点头,说道:

“少爷说的不错,这样我们想要就近征集粮草就变得不可能了。”

兰子义听到桃逐虎这话,沉默片刻,不再说话,

倒是桃逐兔对兰子义说道:

“那少爷就加把劲,指挥我们早日灭掉贼寇就好。”

兰子义抬起头来看了桃逐兔一眼,笑了笑作为回应。

这时队伍后面传来一阵疾驰的马蹄声,兰子义回头望去,原来是担任后队警戒的辑虎营将士回来换班了。

那边将士换完班,下一轮的战士催马向队伍后面赶去,这一轮侦查的消息也传到兰子义处,队伍后方并没有发现贼寇。

兰子义他们虽然是先锋,但由于全军的战马基本上都集中到了辑虎营供骑兵使用,所以大军四面的警戒任务也都交给了兰子义,每天行军兰子义都要分班把斥候布置出去,分散在队伍外围较远的地方,以便及时发现敌情,左侧的河水为行军的队伍提供了一道天然屏障,保护了队伍的左翼,让将士们得以专注其他方向。

兰子义看着交班完毕,又回过头来,

想了想后兰子义问桃逐虎道:

“大哥,二哥他有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桃逐虎说道:

“逐鹿那边的消息我都直接送到少爷这里,其他人连同我在内都不得经手,连碰都不能碰,少爷要是没有收到,我就更不可能收到了。“

兰子义有些忧虑,说道:

“我是怕我漏掉了二哥传来的重要消息。

二哥一直与仇家两位先生呆在戚荣勋的中军帐中,行军一天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

桃逐虎知道兰子义是在期盼桃逐鹿能带来贼寇的最新情报,但桃逐虎也知道桃逐鹿坐镇中军,对内要联系各营将士,安插亲信到戚荣勋的营中,还要防止贼寇渗透,肃反内部有二心的人,虽然具体的工作桃逐虎不清楚,但桃逐鹿昼夜操劳,疲惫不堪还没有时间入睡,

不过这些事情都只是桃逐鹿分内的事情,桃逐虎也不想拿这种事情来烦兰子义,于是开口安慰道:

“少爷放心好了,逐鹿要是有新的消息一定会首先送到少爷这里的。”

兰子义点点头,眼神里又恢复了不少神气,他说道:

“我相信二哥,二哥肯定不会让我们瞎着眼出去打仗的。”

桃逐兔没有他大哥想的那么多,听到兰子义的话后立马接话道:

“我听说神机营营将对二哥和仇家先生多有抵触,戚荣勋营中的禁军多心向少爷,却被神机营营将拦住,二哥费了老大劲来与那个营将周旋,还要抓军内通敌的人,少爷你也知道,现在贼寇都快打到京城了,军中人情浮动,想通敌的人还是不少,听说戚荣勋手下的禁军中尤其多。”

兰子义闻言吃了一惊,再看桃逐兔时脸上还有些惭愧,

兰子义说道:

“二哥原来这么有这么多麻烦,我还一个劲的催他弄到贼寇的情报,真是不讲情面。”

桃逐虎说道:

“这些都是逐鹿分内的事情,少爷你催也是应该的,我们兵力远不如贼寇,要是还不知道贼寇情报,那可就真是睁眼瞎了。”

桃逐兔这时说道:

“少爷,后面中军大帐这么多事情,要不你还是回去坐镇吧,前锋这里有大哥和李广忠将军不会有问题的。”

兰子义没有回答桃逐兔的请求,

其实兰子义很明白此时自己坐镇中军大帐可以更便捷的掌握全军军情,也能将桃逐鹿解放出来,让他全力去收集贼寇那边的消息,

但兰子义不便明说的是他并不想与戚荣勋呆的那么近,倒不是说兰子义讨厌戚荣勋,而是两人本就分属不同派别,背后的势力各不相同,因为形势所迫被迫合作,虽然戚荣勋只是个军人,并没有搞阴谋的心思,但他手下的人可不都是傻子,兰子义坐镇中军帐中,势必会因为因为暗地里面的种种小动作与戚荣勋摩擦,如果两人为此动怒,全军指挥就会变成一个灾难,强敌在前,兰子义可不想和戚荣勋内讧。

就在兰子义想着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时,突然有河堤上行进的斥候飞速回马过来。

兰子义抬头循声望去,桃逐兔则说道:

“现在还不到换班的时候,怎么人就回来了?”

桃逐虎眯着眼睛望向来着,说道:

“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果然,斥候飞马来到兰子义跟前勒马并骥,报告到:

“卫侯!河上有船逆流而来!”

兰子义闻言皱了皱眉头,

这个斥候还是很有头脑的,他是来到兰子义跟前通报消息,而不是在军前大喊,让所有人都知道,那样可就会引起骚乱了,

桃逐虎先开口问道:

“船有几条?多不多?”

军士答道:

“只有五条船,都是小舸。”

桃逐兔凑到兰子义耳边问道:

“会不会是贼寇?”

兰子义这时已经扬鞭抽马,闻言答道:

“那也只有看了才知道。”

然后兰子义对身旁军士说道:

“继续前进,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停留。”

接着就与桃逐虎、桃逐兔两人点了两个骑手,随那斥候向前面河堤上奔去。

兰子义等人前出大军,催马上堤,看到李广忠已率领的河堤斥候已经在堤上驻足,手中握着角弓,已经挽弓搭弦,就等小舸进入射程。

听到后方有马蹄声,李广忠回头看来,兰子义他们只这一个瞬间就催马来到李广忠跟前,

李广忠并没有放下手中弓箭,只是问候兰子义道:

“卫侯!”

兰子义勒马停下,放眼望向河面,问道:

“情况如何?”

李广忠答道:

“还在接近,不知是敌是友。”

兰子义已经发现了河面上的那五艘小舸,

这些小船在船尾的船夫摆动下慢慢的逆流而上,好像飘忽不定随风而落的树叶,堪堪落到了兰子义面前。

船上的人应当也发现了兰子义他们,五艘小舸上的船夫慌忙的放开橹、桨,钻入船舱里,不知干些什么。

李广忠对兰子义说道:

“这些船吃水很深,里面一定装满了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

兰子义闻言对一旁桃逐兔说道:

“三哥,你能看清船舱里放的是什么吗?”

说是船舱,其实只不过是稻草在船上搭了一个棚子而已,

桃逐兔听到兰子义的问话,眯起眼睛搭起手眺望过去,端详了半天后说道:

“我看到船里都是尸体。”

周围众人听到这话大惊,赶紧掏出弓矢搭上,就差放箭了。

不过桃逐兔话没有说完,他接着说道:

“船里都是尸体,都是在水里泡坏了的尸体。”

一听这话兰子义大惑不解,周围的人手上绷紧的肌肉也都应声放松下来。

兰子义自言自语道:

“尸体?还是泡坏的。那就是河里的尸体了?“

一个军士这时说道:

“侯爷快看,船上有动作了。”

兰子义闻声望去,只见一个小舸可能是没有发现岸上兰子义他们,船上的人还在活动,

这些船夫当中居然还有女人,他们或用绳索,或用渔网扔到水中尸体身上,然后将尸体拖回船中,

在仔细看船上的船夫们这么热的天却都穿着长袖衣裤,嘴上也裹着布子,他们把尸体捞上来后都整整齐齐的码放在船舱里,女人远远望去好像还在哭泣,

虽然这五条小船对布满河面的尸体来讲只是杯水车薪,根本不可能捞完尸体,但这些小舸还是不断前行,慢慢的打捞着一具又一具河中浮尸。

兰子义见状悲不自胜,长叹道:

“我兰子义无能,害的生灵涂炭,百姓遭殃,

现在无辜百姓不能入土为安,还要葬身鱼腹,无人收尸,这五条小船不畏疫疾,下水捞尸,真是令我惭愧,惭愧的无地自容!“

说着兰子义的叹息就变成了抽泣,这些天来的挫败感一瞬间全部涌上心头,引人泪崩。

旁边的将士们闻言也都收回了弓箭,桃逐虎与桃逐兔安慰了兰子义好半天,最后兰子义目送小舸许久,才止住泪水,带人重回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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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为起点拍手叫好啊,干得漂亮

第二百二十三章 螳螂捕蝉(七)

一天的行军结束后兰子义他们扎营过夜,

按照兰子义他们现在的速度明天这个时候就会到达寿春,但贼寇情况如何,明天到了寿春城下其他各地援军能否赶来,这些都困扰着兰子义。

日落之前兰子义收回了所有斥候,回到驻扎地,协助主力安营扎寨,

从斥候们那里兰子义得知,这一路走来,路上村庄被烧得被烧,逃光的逃光,已经见不到一个人,贼寇这一路过来,凤阳道被折磨得残破不堪。

兰子义率领着将士们帮忙安置好营寨之后便布置手下将士外出樵采,

贼寇虽然一路烧杀,但毕竟不是闹蝗灾,草木还是有的,

步兵将士们出去捡木柴回来生火做饭,骑兵将士们则出去割草喂马。

等到一切收拾好,安顿下来时已经到了酉时许,

兰子义以需要休整为借口拒绝了戚荣勋的邀请,自己一人在帐篷里吃了些东西,

兰子义不见戚荣勋当然是为了避免摩擦,合兵以来兰子义暗地里让桃逐鹿渗透戚荣勋所辖步兵,白天时桃逐兔提到戚荣勋手下多心向兰子义,看来桃逐鹿进展的很顺利,

当然,兰子义也不全是因为这个原因避开戚荣勋,今天在河堤上看到的捞尸的船只让兰子义感触颇深,他在那一刻又想起了自己入京前所说的“为天下活人”的豪言壮语,更想起了这一路来的尸山血海,若说杀灭贼寇还可以用为民除害来解释,那么漂浮在河上的那一具又一具尸体就是啃食兰子义心窝的蛀虫,将他的心壁咬的千疮百孔,

落雁关里那个终日读书,不闻外事的兰子义就好像站在一旁注视着兰子义一样,注视着他沾满血的双手,和他日渐冰冷的心脏,那种无言的冷漠就是一种审问,一种鞭挞,兰子义与过去的自己之间产生了如此巨大的隔阂,几乎变成了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而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几个月中,

这种巨大的反差和矛盾折磨着兰子义,不仅让他在河堤上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也让他今天一天都打不起精神来,

晚饭过后兰子义谢绝了一切活动,连桃逐兔都着了个借口打法出去,自己一人躺在帐篷里发呆,

摇曳的烛火割碎了帐篷内的空间,外面的人来人往并没有能将营中的气氛带入帐篷半点,好像喧闹的声音与兰子义无缘,

兰子义没有像往常一样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在这一刻他没有心情去考虑怎么灭贼,

平日里的忙碌被另一种感情取代,这种感情及其难以描述,那是一种麻木,是一种放纵,是对这个世界的绝望,

这些日子以来兰子义一直绞尽脑汁想着如何作战,如何灭贼,如何如何,

他一直想让自己放松一下,但每当到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他的思绪都会不由自主的军情和胜败引入到无尽的思考当中,最后夜不能寐

而现在,白天河道中的景象就像是河道中的流水一样坚定又无止境的流入兰子义的心田,把他的思绪冲刷的干干净净,

兰子义睁大的眼睛一眨不眨,他的脑海中像是在过走马灯,过去的一幕幕一朝朝接连滑过兰子义的脑海,

自责已经被记忆冲驰的所剩无几,兰子义沉浸在自己的记忆当中不知过了多久,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

慢慢的兰子义觉得自己有点懵懂的明白,明白了现在的行为似乎就是所谓的回忆,

意识到自己在回忆之后兰子义发出了一个会心的微笑,他只有十六岁,十六岁的年纪就开始回忆,那将来的年纪该干什么呢?

就这样,思绪一点一点的消失,意识一点一点的溶解,那些静止的,本来都已经发生过,而且兰子义知道会怎样发生的回忆都活动了起来,兰子义不再是一个旁观者,他从画面外走入了画面内,伸手准备触碰那些活动的记忆。

“少爷!”

一声低沉却有力的问候将兰子义从梦中拉回来,

兰子义猛然惊醒,深吸一口气,

他感到自己的心跳突然停止,然后又猛然加速,接着兰子义的血液被泵送全身,他开始继续喘息。

桃逐鹿见打扰到了兰子义的睡眠,连忙抱拳说道:

“对不起少爷,我不知道你睡了,我这就走。”

说罢桃逐鹿就向后撤步准备离开,

兰子义坐起身来扶着额头,他是有些恼怒,这些天来兰子义头一次想要入睡,却被人给打扰,这能不让人生气吗?

但兰子义不会发火,因为桃逐鹿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前来,他来一定是有事情

于是兰子义叫住桃逐鹿,问道:

“二哥有什么事情?”

桃逐鹿说道:

“我听说少爷想要知道贼寇那边的消息,特地前来给少爷通报一下,

既然少爷睡了,那就等少爷睡醒了再说吧。“

兰子义说道:

“这种事情怎么能等,二哥你有情报我当然要第一时间知道了。”

桃逐鹿不好意思的说道:

“主要是我并没有得到什么重要情报,也没有什么新消息,只是过来通报少爷一声,

少爷你还是接着睡吧。“

兰子义心中苦笑突然被吵醒,想要接着睡谈何容易,

而且桃逐鹿说没有新情报这一点很不寻常,贼寇内讧,那么大的事情就算不到寿春城里,在城外观察也能看出点东西来,而且桃逐鹿收集情报一向仔细,怎么可能没有新消息,

于是兰子义问道:

“二哥为何说没有消息呢?难道寿春城里的贼寇只是僵持没有动手吗?“

桃逐鹿见兰子义发问,知道兰子义一时半会肯定不会睡了,于是找了个马扎坐下,对兰子义说道:

“出城到今天已经两天了,我一直都把精力放在清剿内部人员上,对贼寇那边操心的少,

而且据我派出去侦查寿春的斥候来报,寿春城里从内讧开始一直都是浓烟滚滚,杀声不断,雷有德并没有在短时间内解决掉天王。“

兰子义听着想了想,说道:

“这样说来我们还是有可乘之机的。”

沉默一会后,兰子义问道:

“贼寇那边就这些了?”

桃逐鹿点头说道:

“就这些,

我没有亲自去,不能得到更多的消息,在贼寇当中发展的情报网也都跟着天王一起去了城内,不知情况如何。“

拉你注意又问道:

“那钟离那边呢?二哥你安插在雷有德手下的眼线有没有报告什么?”

桃逐鹿摇摇头道:

“雷有德杀了那个地将之后在自己营中狠抓了一批人,我在雷有德那里的线人网被打击的七零八落,驻扎汝阴的时候我也只是与寿春的人联系上而已。”

兰子义听着啧了一声,说道:

“雷有德可真是难缠。”

接着兰子义话锋一转,问桃逐鹿道:

“戚荣勋那边怎么样?有没有西进东军的情况?”

桃逐鹿闻言正了正身子,看来桃逐鹿对这件事情掌握的很是清楚,

桃逐鹿答道:

“戚荣勋派人渡河,沿河道北岸向东联络东军,虽然这样要绕不少路,但至少安全,

今天扎营之前戚荣勋刚刚接到情报,海陵的东军已经进入都梁,东军集结完毕后将乘船西进,与我们合兵寿春城下。“

兰子义听着有些皱眉,他问道:

“东军坐船走难道不怕遇到贼寇水军阻截吗?“

桃逐鹿答道:

“戚荣勋与都梁东军商议的结果是先派水军西进,保存将士体力,然后在寿春以东弃船步行,从河北岸西进,与我们汇合。”

兰子义听到这个计划不停的咂舌,这样的行动太复杂了,行动一旦复杂破绽就会变多,给贼寇的可乘之机就会变大,东军全部西进有五万人,弃船步行岂是说走就走,而且到了河北岸还要再次渡河,那是该怎么办?

兰子义把这些疑惑都一股脑的给桃逐鹿倒了出来,桃逐鹿说道:

“我其实也有类似的疑问,而且还跟戚荣勋提过,但戚荣勋满不在乎,东军貌似有办法快速沿河布置,而且渡河很有一套。只是戚荣勋没打算告诉我。“

兰子义听到这也没法再多问,或许东军长期驻扎沿海,对渡河操船确实有独道的方法也说不定,只是兰子义不想把希望寄托在或许身上。

又是一阵沉默后兰子义问道:

“那二哥你在戚荣勋军中事情办得怎么样?”

桃逐鹿知道兰子义在问什么,答道:

“这两天我在清剿奸细的时候也和戚荣勋手下步兵的将校们仔细谈过,

戚荣勋统领的禁军这边不少人都指责解宣明丢掉裕州城的失败,在裕州城里戚荣勋又和解宣明走的非常近,这些将士们对戚荣勋也很不满,

倒是少爷在裕州城外纵横驰骋给将士们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而且项城一战少爷坚守孤城,杀敌无数,打的贼寇丢盔弃甲,禁军将士也都非常佩服少爷,我只是跟他们聊了聊,这些禁军便表示愿意听从少爷的指挥,

至于神机营,他们中很多人都与东军有关系,铁了心的要跟戚荣勋,不可能把他们怎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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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螳螂捕蝉(八)

兰子义听过桃逐鹿所说,答道:

“我并没有打算把人怎么样,

戚侯为人忠厚,没人指使的情况下他倒是不会与我作梗,我和他一起指挥全军不会有什么问题。“

桃逐鹿听着兰子义的话,默默地点头,

兰子义说完之后停顿了一会,又说道:

“不过小心起见,还是要打听一下戚荣勋军中将士的口风。”

兰子义把话说完后,帐篷里的两人都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一会桃逐鹿才开口问道:

“少爷,戚荣勋在裕州城里可是和解宣明一伙的,现在他带来的人比少爷的多,东边来的援军到后戚荣勋的势力就会彻底压过少爷,难道少爷不怕戚荣勋到时候再学解宣明那样故技重施,软禁了少爷?”

兰子义答道:

“戚荣勋调动都梁东军已经不妥,他现在又把海陵的守军也调了过来,这件事情传回朝廷已经够他喝上一壶,轮不到他把我怎样。”

桃逐鹿闻言说道:

“可要是打赢了呢?打赢了戚荣勋就成了当机立断,少爷难道忘了章鸣岳一直都在支持他?倒是时候外出征战的军功就全都落到他戚荣勋怀中了。”

兰子义说道:

“要是打赢更好,这样京城就安全了。”

接着兰子义站起身来走到帐篷一角,他看着帐篷外来来往往的模糊身影对桃逐鹿缓缓说道:

“二哥,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咱在京城里德王府里的日子绝对是憋屈的,但并不是说我们立了军功回去就不会憋屈,大江那边的是京城,不是落雁关,斩下再多的首颅也没人赏你,只会让人惦记你。“

然后兰子义转身坐下,慢慢地对桃逐鹿说:

“此次出征本来是为了给德王脸上贴金,让他捞军功,可现在事情弄成这个样子,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是把德王斩了都不够抵罪。

但依我在京城所见所闻,我觉得皇上不会拿德王怎么样,老人喜欢护小,这一点也只能忍着,

既然德王不会受罚,那么出来这么久,损兵折将就一定要给朝廷诸位大人,乃至于天下百姓一个交代,必须找出个替罪羊来,

现在这个替罪羊已经有了,裕州城里送命的熊敬宗和解宣明就是最好的替罪羊,裕州大败可是出来讨贼的转折点,解宣明又是裕州城里抓我的主谋,现在他们人已经死了,黑锅扣这两人头上刚刚好,只是可怜熊大人,一条好汉结果却要落得身后骂名。“

桃逐鹿问道:

“可少爷只是说了兵败归罪,谁来背黑锅的问题,戚荣勋现在可是要捞取军功的呀。“

兰子义说道:

“二哥你还不明白吗?这次出征只能由德王来捞军功,如果出来这一仗打得顺利,我和戚荣勋还有鱼公公能够分些剩下的功劳,现在损兵折将,丢尽了朝廷的脸面,我们这些随同一起出征的副将最好的结果就是不被人扣屎盆子,但求无过不求有功,

戚荣勋现在私自调兵前来灭贼,一没有禀明朝廷,二没有请示德王,血战灭贼之后赢是赢了,可德王的脸往哪里搁?朝廷的脸往哪里搁?朝廷只是让东军两万人驻都梁,防止贼寇入江北,可没让他们西进。

等到赢了之后功劳当然大,可这功劳谁敢吃?谁能吃?江北灭贼,守护京畿,救天下于水火之中,这么大的功劳都有些再造大正的意思,他戚荣勋有那胃口吃的下?本来在我爹北伐诺诺胜利之后,东军是比不上北军的,要是戚荣勋真赢了,那北军反倒被压下势头,而我大正这两百年来的惯例可是哪个藩镇出头灭哪藩,他戚荣勋又暗通章鸣岳,皇上和隆公公是不会放着藩镇加朝臣这种势力做大的。“

桃逐鹿听着兰子义所说,沉思半响,等兰子义说完后他问道:

“那么要是戚荣勋软禁了少爷呢?”

兰子义答道:

“解宣明软禁我是要夺我军权,他戚荣勋的援兵一到,他就掌握了军权,软禁我作甚?难道章鸣岳想要把我斩在阵前?”

兰子义刚说完话,帐篷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接着就传来守门将士的呵斥声还有刀出鞘的金属撞击声

“大胆!竟然敢骑马闯营”

而后貌似是守门军士认出了跑来的骑手,压低了些许声音说:

“你怎么骑着马就往卫侯帐篷冲?得了失心疯了?”

骑在马背上的骑手貌似匆忙将马匹给拉住,疾驰的马匹被勒的嘶鸣,

然后地上扑通一声,听起来那军士是滚下马的。

军士在帐外对守门将士说道:

“两位兄弟,我是有要事禀报逐鹿将军,紧急军情。“

听到紧急军情两字,兰子义赶忙掀开门帘说道:

“快进来!“

那军士喘着粗气进门后桃逐鹿立刻问道:

“有什么紧急军情?“

军士咽下一口吐沫说道:

“寿春城里贼寇动弹了。“

兰子义闻言精神一振,问道:

“怎么个动弹法?“

军士答道:

“河上全是船,城里全是烟。”

桃逐鹿问道:

“你的意思是贼寇要走?”

军士答道:

“正是,贼寇看起来都上船要走了。”

桃逐鹿追问道:

“去往哪个方向?是往我们这边来了?”

军士说道:

“是顺流而下,没有上来。”

兰子义与桃逐鹿互相看了一眼,都弄不清楚这是什么意思。

兰子义又问道:

“那寿春城里呢?除了烟还有什么?”

军士答道:

“城门打开,城里还有人四处奔逃,但是从陆路走的人不比水路的船多。”

兰子义听到这句话,兴奋的眼睛睁开老大,他立马跨步到自己甲胄旁边开始着甲,一边大声对门外吼道:

“传令辑虎营,立刻着甲,上马!带好武器。

我们要去寿春。“

门外军士闻言没多问话,立刻下去传令去了,从军士铿锵有力的脚步声中就能听出他们心中的兴奋之情。

兰子义着甲的时候顺手扔给传话的军士一个水囊,他说道:

“你也出去准备吧,喝完水就走。”

等军士快要跨出帐篷时兰子义又把人叫住,吩咐道:

“你别走了,来回一趟你不累马也累了。

去禀告戚侯,就说我先行一步,他大军先不要轻举妄动,等我消息。“

军士闻言领命而去,

桃逐鹿上前一边帮助兰子义着甲,一边问道:

“少爷你是觉得贼寇败了吗?”

兰子义说道:

“我觉得贼寇两败俱伤了,

要是雷有德赢了,怎么也该在城内扎营修整两天,哪里可能连夜乘船东下,而且还有人从陆路逃走,

贼中必有大变,我们现在离得近,有实力过去一搏。“

说完话兰子义也已经把铠甲披挂整齐,他拿过头盔带上,挂上腰间佩剑,领着桃逐鹿走出帐篷,

帐外辑虎营驻扎的这片营区,将士们全都动了起来,人员虽然忙碌嘈杂,但一点也不混乱,

见到兰子义出来后立马有军士为兰子义与桃逐鹿牵过马来,

兰子义跨鞍上马,催马就向营门口而去,

一路上营中将士们也都已经披挂整齐,追随兰子义而来,

等到营门口集合时,几千将士已经悉数到齐,桃家三兄弟与李广忠紧紧的护卫在兰子义跟前。

戚荣勋已经披挂完毕守候在营门口,见兰子义赶来戚荣勋放声问道:

“卫侯何处去?”

兰子义答道:

“寿春有变,我得过去看看。”

戚荣勋道:

“卫侯等等,我带大队兵马与你一起去。”

兰子义说道:

“我军驻扎之处里寿春还有距离,步兵连夜过去太累,骑兵过去刚好。

我只是得到情报,寿春城中贼寇外套,但我不能确定是不是圈套,戚侯让我先去,如果有机会我会通知戚侯跟上,如果是贼寇奸计我带着几千骑兵也好往出逃。

贼寇水军东下,戚候尽快联系东军,命他们做好准备才是正事。“

戚荣勋点点头,对兰子义说道:

“那卫侯小心。”

然后戚荣勋对把守营门的将士大声吼道:

“开门!”

话音刚落营门便被推开,兰子义马鞭挥舞便带着手下数千将士风驰电掣而去。

将士们连走两天,驻扎地距离寿春不过三十里而已,兰子义与手下将士们催马狂奔,加速前进。

就这么跑了许久,兰子义估计应该已经快到寿春时,辑虎营大队前的斥候突然传来声音,

桃逐兔在马上对兰子义说道:

“少爷,有人放箭。”

桃逐鹿补充道:

“不是朝我们这边,是朝前边。”

而后急速奔驰的兰子义就看到前面做前锋的斥候驻马在向前方放箭射击,

接着从前面的黑暗中飞出了还击的箭矢,撕开也么直扑兰子义他们这边而来,

兰子义立刻下令大队人马分散,前面的斥候听到后面人马跟上来便喊道:

“前方有敌骑!”

兰子义问道:

“多少人?什么方位?”

斥候回话道:

“约莫几十个人,在我正前方。”

兰子义闻言立刻给桃逐虎和李广忠使了眼色,两人分别向兰子义点头,接着点上人马,前出阵外。兰子义则率领剩下的主力散开阵型,靠到斥候那一线,与贼骑放箭交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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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入寿春(上)

兰子义挥鞭前指,手下将士立刻散开队形补到前面斥候身后,

大批人马勒马立住,连成一线,角弓在手,弓弦画圆,

接着大家极具默契的一起放箭,短时间内一阵箭雨便扑向了前面的黑暗中,

随着箭羽破空的呼啸声停止,黑暗中传来好些闷哼的声音,还有如沙袋落地的声音,

桃逐兔一边熟练的从箭囊中抽出箭矢,一边对兰子义说道:

“贼寇落马了。”

兰子义点点头,说道:

“将士们不用号令就能齐射一轮,真是默契啊。”

桃逐鹿这时已经拉开弓,正要放第二轮,闻言附和道:

“跟贼寇打了这么久,弟兄们怎么也该适应了。”

这时骑兵将士们都已经挽好弓箭,准备第二轮齐射,刚才的斥候突然说道:

“快看!贼寇要走了。”

兰子义的眼睛这时也适应了眼前的黑暗,远远看去那些模糊的身影的确在驱赶着向相反的方向奔去,

桃逐兔见状问道:

“少爷,怎么办?”

兰子义把剑说道:

“不能让他们走了,我要抓活的问话。“

然后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兰子义催马前出阵前好远,大声对贼寇吼道:

“妖贼!我便是兰子义本人,不来杀我还往哪里走?“

兰子义身后众将士大吃一惊,前出这么远可是贼寇的活靶子。

兰子义自己也知道这样做是将自己至于险境,但兰子义不想把眼前这些贼寇放走,

按照刚才营中飞骑来报,兰子义本来以为贼寇各个城门逃走的应当是城内战败的天王残部,但如果真是那样,贼寇在见到兰子义他们之后怎么也都该溃不成军了,可兰子义眼前的这一伙斥候居然在几千人的齐射下还能保持士气不崩溃,这件事情实在是太值得怀疑了。

这伙贼寇斥候举止反常,而且士气旺盛,他们在贼寇军中的身份一定不低,如果能抓住活口,那么盘问出来的消息一定不少。

兰子义前出阵外,打得就是以身饲虎的注意,哪怕贼寇不过来去他姓名,能够拖住贼寇一阵,让从两翼包围过去的桃逐虎与李广忠走的更远一些也是好事。

但是令兰子义惊讶的是,前面的那图案黑影听到兰子义自己报名,不仅没有反身来杀他这个白袍鬼,反倒是快马加鞭,溜得更快了,

兰子义见状大惊,叫骂一声就催马冲了上去,

身后桃逐兔桃逐鹿在刚才兰子义放声的时候就反应了过来,赶紧催马上去想要保护兰子义,可是架不住兰子义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前出阵外这么远,

好在兰子义发力之后,在他身后的辑虎营主力也都催马跟上,刚才悄悄地从两翼包围上去的桃逐虎与李广忠见到包围不成,也带领手下将士发力追赶贼寇,三面围杀之下,那几十个贼寇像是被老虎追赶的兔子一样随时都有可能葬身户口。

这种情况下贼寇不可能对兰子义早晨威胁的,

兰子义也是这么想的。

但当人们认为一件事情理所当然的时候一般也就是出问题的时候,这一点在兰子义身上体现的犹为突出,他从出京以来每一次吃暗亏都是因为这个原因。

兰子义宝剑在手,正加速骑在马上追赶贼寇,突然间他觉得自己胸口一悸,好像有一个巨人一把把他的心脏捏住,与此同时身后传来桃逐鹿与桃逐兔一起出口的提醒

“少爷小心!“

声音上一刻出口,下一刻映入兰子义眼帘的就是贼寇队伍中好些骑手回身,他们的手中已经拉满了角弓,兰子义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离他最近的那个贼寇骑手眼中的杀气和他指尖拨动的箭头,银光粼粼的箭头好像已经没入了兰子义的身体一样。

此时的兰子义都来不及吃惊,他连俯身卧倒的时间都没有,便迎面撞上了贼寇箭矢,

贼寇箭矢来的又冷又快,不过万幸的是贼寇的骑射本事还是保持了一直的低水平,这些扑向兰子义的箭矢当中有一半都与兰子义擦肩而过,剩下的箭矢中大部分都被兰子义的一身亮银明光铠给弹飞,只有两支对兰子义造成了威胁,一只命中了兰子义的头盔,击打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一支本来扑向了兰子义咽喉偏右的地方,却被脖颈处的甲片阻挡,给兰子义脖子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后飞到一旁。

箭矢命中兰子义之前桃逐鹿与桃逐兔就已经放箭,那两个准头最好的贼寇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射死,然后后面跟进的辑虎营众将士赶忙将兰子义围了起来。

桃逐兔催马来到兰子义身边,伸长脖子检查兰子义脖子上的伤口,问道:

“少爷,你还好吗?“

兰子义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全身毛孔集体打开,冷汗立即浸透了衣服,

兰子义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一阵刺痛从右侧传来,

兰子义看着手上殷红的鲜血,脸上本来追杀贼寇的红光刹那褪尽,变成了渗人的惨白。

桃逐鹿在兰子义马旁,语气几乎严厉的说道:

“卫侯!你不要命了?你死了手下弟兄们怎么办?“

兰子义这时总算把冷汗发了出来,右手抖个不停,不过精神已经恢复过来,

兰子义笑道:

“几乎命丧于此!“

刚才贼寇的还击差点要了兰子义的命,三面围攻的将士见状都卖命的放箭还击,这么眨眼的功夫,贼寇已经被射翻大半。

兰子义见状立刻高声吼道:

“留活口!我要抓活的问话!”

辑虎营将士们这才收起弓矢,只是催马驱赶贼寇,除了定点射杀那些想要回身放箭的贼寇外,将士们再不放箭。

剩下的贼寇很快就发现了官军的意图,这些人只是死命地抽打马屁股,拼命逃跑,

两股人就这样你追我赶,在苍茫的大地上竞相驱驰。

将士们虽然努力缩短与贼寇的距离,但两边马匹相差无几,怎么追也还是追不上。

就这样,这伙贼寇一路将兰子义他们带到寿春城下,一伙人狂奔不止,冲入城中,

兰子义则在寿春城门口下大声喝道:

“停下!”

众将士在看到城墙时就已经有放缓速度的趋势,听到兰子义命令,众将士赶忙停了下来。

兰子义抬头望着寿春城高大的城墙,

门洞里的大门已经被贼寇烧成了焦黑,城门楼虽然还算完好,但看着死气沉沉,

城墙之后就是城内,城内却只有烟尘升起,远处好像还有破败的快要没落的火光,但那已经不再重要,

透过城门可以看到瓮城中烟雾缭绕,再往里就什么也都看不到了。

桃逐虎与李广忠带队与兰子义合兵一处,桃逐虎骑马靠到兰子义身边,严厉的说道:

“卫侯刚才实在是太危险了,你身为一军统帅怎能如此?”

李广忠上前看了看兰子义脖子上的伤口,没有多说什么,他问道:

“卫侯,我们怎么办?要不要进城?”

一旁桃逐鹿说道:

“局势不明,小心有诈。”

桃逐兔也说道:

“刚才追的那几十个贼寇跑路跑的非常诡异,说不定是在勾引我们上钩。”

兰子义默默地听着几人说话,他的目光一直都投在瓮城的烟雾中,想要在厚厚的烟雾上撕开一条通道,进入城里头去。

等几人说完,沉默了一会后,兰子义问道:

“刚才那个回来报信的军士在哪?“

众人闻言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没人答得上来,桃逐鹿则小声提醒兰子义道:

“少爷你忘了,你让他去找戚荣勋后留在营中休息,不用跟来。“

兰子义想起确实有这么回事,

然后又问:

“那么之前出来侦查的军士可有跟来的?“

这回军士们终于可以回答兰子义,有几个将士催着马匹从人群中挤到兰子义跟前,说道:

“卫侯有何吩咐?“

兰子义问道:

“你们看到有船离开?“

军士们抱拳答道:

“千真万确,从这里向北走到河边就能看到河面的情况,

当时我们虽然离得远,但是我们还是看到河面上的船只离去。“

这时桃逐鹿问道:

“要不要现在派人过去再看看?“

兰子义抬手止住桃逐鹿,他说道:

“来不及了,等到来去一趟,城里又得跑掉不少人,

贼寇打得城都被烧光了,现在却连声狗叫都听不见,可见贼寇已经撤走,我们不能再多等。“

说罢兰子义用缓慢但坚定的口气说道:

“城上无人,城内无声,斥候已亲眼见到贼寇乘船撤离,城里一定是做空城!

雷有德不是诸葛亮,我也不是司马仲达,不会被这么座空城吓到。“

说着兰子义指着桃逐鹿道:

“二哥,你带上那几个斥候进城看看,可得看仔细了。”

桃逐鹿闻言只是抱拳点头,然后带领刚才答话的那几个斥候冲入烟尘之中。

城外兰子义与众人看着桃逐鹿他们的马蹄没入烟雾,声音渐行渐远,然后也像一刻石子一样沉入了寂静之中,

大家都屏气凝神,静静地听着城里的动静,兰子义紧张的咽下一口吐沫,

片刻但又漫长的让人窒息的沉默过后,一阵疾驰的马蹄声从城内穿出,桃逐鹿撕开烟雾冲到城门口停住,大声说道:

“大家快来!城里没有埋伏!那伙贼寇都快逃走了!”

兰子义终于松了一口起,举起佩剑喊道:

“众将士随我来!”

接着将士们齐声呐喊,跟随兰子义涌入城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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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入寿春(下)

兰子义随在桃逐鹿马后,一骑当先,先行冲入城门,身后数千辑虎营将士紧随而上,

弥漫于瓮城中的烟雾在铁蹄的践踏下烟消云散,刚才云山雾罩,难知深浅的阴霾在被真正踏足之后就变成了一片坦途,寂静的瓮城乃至于寿春城深处的接到早已空无一人,兰子义刚才若是不进城可就错过机会了。

或许恐惧只在人心,那些看似无法战胜又会吞噬生命的阻力说不定只是我们构建出来的臆想。

兰子义率领着一众骑兵蜂拥涌入城内,

城里虽然没人,但狭窄的街道却限制了众多骑兵展开,于是兰子义在马上吩咐道:

“大哥!你带人去城南,到南门看看!

李将军!你带人去城东,侦查东门!

二哥!你带人往衙门去,看看衙门里和府库那边还有什么东西。

我追那伙贼寇不需要太多人,三哥与我同来,百人足矣!“

桃逐虎闻言说道:

“西门无贼,不是说城里就没有危险,万一遇到贼寇埋伏,少爷你带一百人肯定不够。

点上三百人防身,如果有危险就放令箭通知我们!“

兰子义闻言也没有反驳,只是催着马儿追随前面先入城的斥候马蹄声而去,

身后桃逐鹿则点上周围三百将士紧紧跟随兰子义,桃逐虎、桃逐鹿、李广忠三人则平分全军,分头向三个方向而去,只不过眨眼工夫,四只队伍就好像分头而进的狼群一样分散开来,深入城内,

兰子义与三百将士奋力疾驰,铁蹄敲打在城里街道的石砖上传出了疾风骤雨般清脆又嘹亮的声音,这雨点一样下落的金属弹射声刺破了周围死寂的废墟,向寿春城宣示王师已经入城,贼寇必被荡尽,只是这声音来的太迟,而且也太孤单。

转过了好几个街角之后,兰子义终于看到了在前面开路的斥候骑兵,这些将士们也在卖命的奔跑,

终于在转过最后一个弯后,兰子义与斥候们来到了一条直行的大陆上,而被追赶的贼寇正在这条路的末端停留,

贼寇停下并非因为走投无路,而是因为这条道路通往寿春东北出城的水门,那些逃脱的贼寇正在下马登船,而且他们大部分人已经上船,只有马匹还留在岸上。

桃逐兔见状问兰子义:

“少爷,贼寇快逃跑了!我们怎么办?“

不用桃逐兔提醒,兰子义也看到了这伙贼寇要走的情景,都怪刚才在门口耽搁了那么久,没想到贼寇城中居然还有接应,

事到如今还想抓活口真是难上加难,兰子义只好下令道:

“弟兄们,点火矢!放箭!把那艘船给我烧了!“

桃逐兔闻言说道:

“可是那船那么大,马都能装进去,不会轻易点着的。“

兰子义闻言没好气的骂道:

“叫你放箭你就放箭,那些贼寇已经登船,想在陆地上抓住不可能,还不让我在水里抓住吗?

放箭!“

桃逐兔被兰子义怼了回来,不敢再说废话,拿起弓箭,点好火矢立马放箭,

追随而来的三百辑虎营将士也已做好准备,在桃逐兔放箭时,三百人跟着一起放箭,

火矢划破夜空,点亮了烟尘笼罩的阴霾,

刚刚上船的贼寇还有好些人没有进入船舱,三百多火流星落下时这些人连掩护都没有,于是惨叫迭起,落水声不断,剩下的贼寇慌忙进入船舱,摇起船桨趋船而去,

也不知贼寇是被兰子义他们吓得还是有意为止,那些马匹被贼寇遗留在了码头上,兰子义他们这三百骑冲到水边又被马匹隔断,居然连船边都没摸着,只能趁着贼船还在射程内又放了几轮火矢。

但正如桃逐兔所说,贼寇船舰太大,小小的火矢很难将船引燃,在船只脱离了角弓射程之后,贼寇便从船舱出来用水浇灭了剩下那些钉在船上燃烧的箭支。

将士们好不容易将贼寇遗留下来的马匹分开,给兰子义腾出一条路,兰子义虽然已经知道不可能追上贼寇,但还是驱马来到水边,目送着贼寇离去,

这或许是贼寇最后一批离城的人了,看他们的走势是顺流而下去了,应当是雷有德的人,既然如此他们又为何要在离城之前向东而去?是要去侦察?还是说,有可能是要勾引兰子义他们前来?

如果真的是勾引的话,雷有德又怎么知道兰子义他们东来,军营周围都布有游骑斥候,不可能有贼寇眼线盯梢还不被发现,就算有也不可能这么快通报寿春。

或许兰子义东来并不是一个难猜的消息,可既然要勾引兰子义入城,为何又不在城中设伏?

诸多疑问困扰着兰子义,不过既然贼寇要走,那就让他们走吧,城里这个样子,不像是再会有人了。

桃逐兔这时有点发怯的说:

“少爷,贼寇走了。“

兰子义已经没有火气了,说道:

“走就走了吧,能如何。“

桃逐兔问道:

“少爷刚才还发火抓不到贼寇,怎么现在又这么豁达?”

兰子义说道:

“刚才不是抓不到贼寇,而是差点就要抓到贼寇,我当然要动肝火追人了,

现在是真抓不到贼寇,我动肝火又有什么用。“

桃逐兔点点头,又问道: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兰子义看着已经走远的贼船,调转马头说道:

“回城仔细看看,不要真有贼寇埋伏,

要是贼寇真的走干净了,就要想法抓个舌头,我一定要知道这两天寿春城里发生了什么。“

接着兰子义有吩咐一名军士道:

“你带上两个人现在返回大营,告诉戚侯寿春城里贼寇已经走干净,他今晚连也来或者明天早晨拔寨而来都可以,

不过我建议他明天再来,让弟兄们睡个好觉。“

将士领命后抱拳而去,兰子义则带领将士们领着刚才缴获的马匹,慢慢悠悠沿着原路返回去,

兰子义这才有机会仔细观察寿春城,

与汝阴相比,寿春虽然也被放火烧了,但受灾的情况比起汝阴来要好的不止一点,这里街道上很多的建筑都保存了下来,但令人疑惑的是城里真的一个人都没有,兰子义与手下将士们绷紧神经走了许久就是不见一个人,

这太不可思议了,城里设施完善,却没有活人,可要是贼寇屠城的话,城里却连尸体都没有,甚至连大块血迹都找不到,如此说来唯一剩下的解释就是贼寇将城里的居民驱散了,或者迁走了,可斥候来报寿春城这几天一直在混战,不太可能有人员大规模进出的可能,

具体的情况也只能等到安营扎寨后稳定下来在仔细问问这几天外出侦查的斥候了,现在……

就在兰子义思考的时候,接到深处的黑暗里突然传来马蹄声,

将士们立刻挽起弓箭指向声音来源,

不过人马未到,声音就已经到了,

黑暗中有人说道:

“不要放箭,不要放箭,我是和逐鹿将军一道的,前来寻找卫侯。”

将士们听到话语自然不会随便放箭,但还是拉着弓瞄准前方,知道这一骑人马出现在众人视野里,确定是自己人之后将士们才收起弓箭。

兰子义问道:

“二哥找我何事?”

来人说道:

“府衙遇到贼寇,逐鹿将军有请卫侯过去。”

兰子义闻言来了精神,立刻催马道:

“赶快带路。”

那将士立马掉头,兰子义与手下众骑士加速随他而去,

狂奔不止的当口桃逐兔在马上问那过来报信的

“要是遇到贼寇二哥为何不去请另外两路援军,少爷身边只有三百人,帮不上多大忙。”

报信的军士答道:

“府衙的贼寇并不多,我们就能搞定的,但这些贼寇都是贼中精锐,二将军判断这些人好像是天王近卫,所以立刻派我前来通知卫侯过去。“

兰子义听到这话精神更盛,没有说话只是又加了一把马力,催马狂奔。

待到府衙前面时处,兰子义看到府衙已经被将士们围得严严实实,有几个将士正骑在马上守住衙门口,门旁倒着好几个精甲贼寇,

兰子义勒马减速,没等马匹停下就翻身下马,身后桃逐兔也跟着下马,

下马后兰子义阻止了其他将士跟着一块下马,然后问几个骑在马背上的将士道:

“二哥在哪?“

将士在马上抱拳答道:

“回卫侯,二将军带着人已经杀进去了。“

这时府衙后援又传来一声惨叫,听声音像是被人斩了,

兰子义也没说话,带着桃逐兔又点了两个军士入府而去,

路并不难找,沿途都有桃逐鹿留下把手的将士,还有贼寇的死尸和满地拖动的血迹可以指路,

很快兰子义便来到了府衙后院,桃逐鹿带人拉满弓箭守在院门口,见到兰子义来后桃逐鹿也只是微微点头,然后就对着院子里吼道:

“投降我便绕你不死!“

兰子义来到桃逐鹿跟前问道:

“还有几个人?“

桃逐鹿答道:

“只剩三个,一个快要断气,一个身受重伤,另一个拖着两人进去了。“

桃逐鹿话刚说完,里面就传来剧烈的敲门声:

“天王!天王!你为何刚才不走?你为何不开门?现在正妖已经把你包围了!“

兰子义一听“天王“二字,两眼放光,桃逐鹿见状立马给身边将士示意动手,

将士们引着弓互相掩护着慢慢走入院门,

在这之前那个贼寇已经将后面屋门撞开,进了屋内。

兰子义跟在后排进院,看到在血迹末端有两个贼寇横在屋门外已经断气,然后就听到屋里一阵家具倒地的杂乱声响,

这时兰子义再也按耐不住,拨开前面将士走到门口,桃逐鹿与桃逐兔两人拉着弓箭护在兰子义身后。

立在屋门口,兰子义看到屋里只有一根摇曳不止的蜡烛放在桌上,被风拉扯的几近熄灭,

那个浑身血迹,身上插着好几根箭矢的贼寇面对着桌旁的椅子一动不动,

由于贼寇是背对着兰子义,所以兰子义看不到他的脸,但那贼寇明显深受打击,他一点一点的笑出声来,零落的笑声渐渐连成一条线,然后变成了失神的狂笑,

等到笑累了之后那贼寇慢慢转过身,一边拔剑一边说:

“雷有德,你好手段!“

说罢,这贼寇一剑戳穿自己喉咙,双手用力将自己人头切落,

而兰子义他们则在人头落地后看到了贼寇话语的答案,

原来被贼寇挡住的椅子上正坐着被隔开喉咙的贼寇天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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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七章 黄雀在后(一)

那贼寇站在椅子前面,颇有一番英雄末路的气势,

见兰子义他们到门口后,这贼也没有抵抗,只是苦笑道:

“雷有德,你好手段!”

说罢一剑刺穿自己喉咙,两手按在剑柄用力前推就将自己人头斩了下来,

这贼寇一看就是刀法娴熟,切断颈部的断面平平整整,没有一点凹凸不平的地方,

伴随这人头落地,贼寇身体里的鲜血喷涌而出,溅的天花板上都是。

府衙后的这件小屋可能是卧房,也可能是书房,本来就不大,烛光飘摇,灯影闪动,光与影把看客摇晃的都快与屋子一起摇晃开来,

此时鲜血飞溅,赤红并没有赶走屋中森寒的阴气,倒是给屋里添加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道,更显得屋里阴郁冰冷,好似阴间。

在贼寇倒下后站在门口的兰子义看到了贼寇身后椅子上的天王,

天王耷拉着脑袋,眼睛失神的盯着前方地板,一动不动,任由血雨冲洒自己,将天王的眼睛染红,

天王依旧穿着上一次与兰子义相见时的那一身五彩斑斓的羽衣,不过胸前却被血渍染成殷红,好像是天王吐了自己一身,

不过兰子义看得到,天王的嘴是闭住的,嘴唇上已经没有了血色,他身上的血迹是从脖子上的伤口流出来的。

天王已经死了,端坐在椅子上的是他僵硬的尸体,在兰子义的目光落在天王身上的那一刻,桌子上的蜡烛终于被风吹灭了。

屋外的硝烟逐渐扩散到了屋里,与原有的血腥气和肃杀气混在一起,小小的屋子虽然没有布置,但已经成了一座灵堂,用来摆放天王的尸体,

门外天空风起云现,星光月光若有若无,没落的光亮射入屋内打在天王的尸体上,晃得天王像是在另一个世界,

兰子义举起袖子轻轻掩住鼻口,为自己遮挡一下屋里弥漫而出的血腥味道,比这还惨的血腥场面兰子义也见过,但兰子义今天就是想要把这股味道给挡在外面,至少先让兰子义在心里为天王置上些许的敬意。

这天王还是有些道行的,死的端正。

桃逐鹿见兰子义抬手捂鼻子,抱拳说道:

“少爷赎罪,刚才没能拦下那个自杀的贼寇,没能让少爷抓住活口,是我的过失。”

一旁桃逐兔也跟着说道:

“少爷赎罪,我也有错。”

兰子义没有答话,过了一会之后才把手放下来,不过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天王的尸体,

兰子义说道:

“两位哥哥客气了,刚才这贼动作太快,反应不过来很正常。”

见兰子义没有动静,桃逐鹿先一步踏入屋内,跨过刚刚倒地的贼寇尸首来到天王面前,抓住天王头发用力将天王的脑袋摁回靠背上,

桃逐鹿检查了下伤口,说道:

“尸体僵而不硬,依我看天王死了大概有五个时辰。”

在桃逐鹿进屋后兰子义也跟着一块进去,听到这话略有吃惊,问道:

“五个时辰?二哥你没看错吧?我们赶路过来没多少时间,加上斥候回来报告耽误的时间连五个时辰的一半都没有,这世间让人难以置信。“

桃逐鹿又看了看,说道:

“我看得可能不准,但确实是在五个时辰左右,不是刚刚被杀的样子。“

桃逐兔这时说道:

“听刚才那贼在屋外拍门的叫喊声,他好像并不知道天王已经死在屋里了。“

桃逐鹿说道:

“贼寇全走了为何天王还留在这里?而且是被人割了喉咙反锁在屋内,屋外的守军还很有可能不知道天王的死讯,这是怎么一回事?“

兰子义走到天王跟前,看着天王上翻的白眼珠说道:

“还记得之前文若先生分析出的雷有德的处置方法吗?现在看来雷有德是要踢开天王自己干了。“

桃逐兔闻言问道:

“可既然这样雷有德为何要把尸体留在府衙里面?“

兰子义说道:

“雷有德无论有多大本事,弑主总归是件丑事,传出去太难听,还会让手下人有样学样,

而且刚入伙的流民不是善茬,我看雷有德还是想借用妖法统驭贼寇,所以把天王尸首留在这里……留给我。

外面守卫天王的近侍一直都在为一具尸体拼命,他们并不知情。“

桃逐鹿说道:

“既然天王的近侍都不知道天王已死,那么其他贼寇更不会知道,

所以雷有德这是要嫁祸给少爷?“

兰子义听到这话,嘴上挂起一丝冷笑,他说道:

“嫁祸?我看他是在给我送礼。“

然后兰子义避开身后的尸体,向后跨了几步,说道:

“把他脑袋斩了,送往京师。

三哥,你亲自去趟京城,为我记上一功。“

桃逐兔闻言抱拳领命,桃逐鹿则从刀鞘里抽出腰刀,看了看天王尸体,比划了一下就要动手,挥刀之前开口说道:

“命应戊辰月应卯,朱衣银裹巡京天

现在正是朱衣银裹,真是应景了。”

兰子义听到桃逐鹿唱这两句没头没尾的句子,问道:

“二哥你在唱什么?“

桃逐鹿答道:

“这是贼寇军中盛传的一句偈语,说是天王给众人许下的,他在戊辰年卯月前必入京城巡视。“

兰子义想了想,说道:

“今年好像就是戊辰年。“

桃逐鹿说道:

“少爷说得不错,而且二月还没过呢,我快马加鞭把人头送进京城去也肯定在月内。“

兰子义不禁笑着摇了摇头,这世上总有一些傻子觉得自己就是承接天命的天选之子,只是命运这种东西总是用一种非常讽刺的方法体现在人身上。

准备挥刀之前桃逐鹿又想起一件事情来,回头笑着问兰子义道:

“少爷不是说大功不抢吗?为何现在又着急让我把人头送回京城去?“

兰子义听到桃逐鹿发问,也笑着答道:

“功我当然不争,但送到嘴边的肉我不能不吃啊。“

然后兰子义转身出门,边走边说:

“三哥入京现在只能南下走庐州,我估计路上遇到德王的可能性很大,搞不好功劳就给德王抢去了,

不过你要是能侥幸入京,怎么的也能让我们添一功,试试总是没有坏处。“

说着兰子义便走出屋外,桃逐鹿则选好方向,一刀切出,齐整整的把天王人头斩下。

府衙里的将士们还在结队搜索衙门内,怕漏过贼寇,容下漏网之鱼。

不过天王座前自杀的贼寇已经是府中乃至于城中最后的贼寇了,将士们其实也只剩下打扫战场的工作。

虽然桃逐虎与李广忠的队伍还在城里其他两个方向没有回来,但天王已经丧命城内,兰子义大可以放心睡上一觉,府衙是个好地方,奈何死了这么多人,今晚就算能收拾干净也睡不了。

兰子义来到府衙外,有军士已经找到处客栈,里面东西齐全,正好可以休息。

于是兰子义吩咐一二,命桃逐鹿做好准备巡城,桃逐兔也找个地方休息休息,明早早些去京城,然后兰子义自己就回房里休息去了。

或许是因为斩了贼寇天王的缘故,兰子义心情格外的好,这一夜也睡得异常舒服,

虽然雷有德的大军在外,还没有确定方位,兰子义手下依然是缺兵少将,斩下天王首级也只有象征意义,而且这点象征性的胜利也都还是拜雷有德所赐,但这可是那晚裕州城外大捷以来第一次有了些许收获,就算还有许多烦人的事情也暂且放在一边,今晚先睡吧。

兰子义这一夜睡得香甜,在睡梦中他梦到自己带领军士讨平贼寇,正走在入京城的大道上,受百姓夹道欢迎,

兰子义自然是满面春风,高高抱拳向父老乡亲们致意道谢,

京城城墙已经靠近,城门就在眼前,眼看就要入城,忽然兰子义身后队伍全都消失不见,夹道欢迎的百姓们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兰子义心中惊恐,正想开口叫人,却有一只白额猛虎从城门上跳下,拦住兰子义去路,

兰子义大惊,想拔佩剑却怎么也摸不到,想要调转马头却已经无马可骑,

那猛虎瞪着兰子义来回踱步,突然长啸一声飞扑上来,

兰子义在梦中大叫,之后汗流浃背的醒了过来。

定了定神后兰子义才明白刚才只是做梦。

兰子义坐起身来朝床边啐了几口唾沫,直骂晦气,然后起身找到洗漱的铜盆,擦了一把脸清醒一二。

窗外天已大亮,兰子义也没有心情继续睡下去,于是便穿上甲胄到外面去了。

出门一路上兰子义还在回忆刚才做的那个梦,难道说城里有什么情况遗漏了?有什么重要军情还没有被发现?甚至是说兰子义又中了雷有德的奸计?为何梦境的最后会出现一只拦路虎?

想着这些兰子义来到客栈外,他想找个军士问问情况,却正好碰见桃逐兔点了人马准备出发。

既然赶上了桃逐兔赴京,兰子义立马过去安排了几句,有嘱咐桃逐兔出门后向西南走,到城西南码头上坐船南下,这样要比自己骑马步行快的多。

送桃逐兔走后兰子义问军士几位将军都在哪里,军士回答说其他桃逐虎、桃逐鹿与李广忠三将军已经到了府衙,而且据令兵来报戚荣勋率领主力天刚亮就开拔,今天即将入城,三卫将军正在商量迎接和安排驻扎的事情,

于是兰子义向军士要来马匹,也往府衙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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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黄雀在后(二)

兰子义纵马来到府衙,门口似乎是在守门的军士见到兰子义过来赶忙行礼,

兰子义见这军士站在门口松松垮垮,是在守门却又左顾右盼,于是问道:

“你在这里做什么?不看你不是在守门。”

军士答道:

“回侯爷话,逐虎将军是让我在门口把守,不过逐鹿将军还给我安排了事情,让我给几位将军收外面送来的信件、消息啥的,

侯爷你也知道,城里地方大,我们人又少,昨晚上也没探查出个什么结果,今天弟兄们才仔细在城里搜索开来,我也只好身兼数职,免得占用其他弟兄了。“

兰子义听着点点头,也就没再追究这个军士军容不整的事情,问了几位将军在哪之后就进府去了。

昨夜被砍得到处都是的尸体已经被拖走,不过血迹还没来的及擦,目力所及到处都是退了颜色的铁锈红色,隐约间还能闻到血腥味,

要是不尽快把血迹清扫干净,后面可是会留下很重的血腥味的,兰子义一路看着这些血迹想着在寿春城里这几天可得找一个新地方带着,呆在府衙里会被这些散不去的味道熏坏的。

按照军士指引的路线,兰子义拐过几个弯来到府衙后院,

府中除了一些传令的军士外的确看不到其他人等,看来将士们都在城里忙其他事情,

进到后衙兰子义只见到堂屋大门洞开,却看不到人,

兰子义以为三人有事又从府衙出去,可刚才守门的将士和路上碰到的那几个军士都没有说三人出去的事情,难道是有敌袭偷袭了三人?

想到这一点兰子义心里紧了一下,不过堂屋中传出的一阵鼾声却让兰子义松了一口气。

兰子义跨步进入堂屋,果然,三人累了一夜,都睡在屋里,

桃逐鹿离门最近,手里抱着刀,身边放着弓,靠在门框旁边静悄悄的睡着,兰子义刚把一只脚跨进屋门桃逐鹿便醒了过来,

堂屋里面桃逐虎找了三张桌子并在一块,躺在桌上鼾声如雷,呼呼的睡大觉,

桃逐虎旁边不远处就是李广忠,李广忠靠着椅子摊睡成了一团,别扭的样子让他也打着难受的鼾声。

兰子义见状本无意惊醒三人睡觉,反正戚荣勋的主力还远,等他们过来还有足够的时间够睡上一觉,不过桃逐鹿警醒的很,先醒过来,

桃逐鹿醒来的第一反应是起身拔刀,等看清楚是兰子义进屋赶紧手刀行礼,

桃逐虎与李广忠听到声音也一骨碌从睡得地方翻身起来,

兰子义虽然被桃逐鹿下了一跳,但身处前线,桃逐鹿的反应也可以理解,兰子义也没有多说什么,等桃逐虎拆开一张桌子放好之后,死人各自拎了椅子过来围着桌子坐好,

桃逐鹿先给兰子义道歉说:

“我没看清楚少爷进来,拔刀就斩,让少爷受惊了!”

兰子义笑着摆摆手调侃道:

“二哥要是没拔刀我才受惊了呢,睡觉都不小心,要是被贼寇偷袭怎么办?”

一桌起他三人听到兰子义调侃都哈哈大笑,桃逐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哎呀不小心就睡着了,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

李广忠也打着哈欠说道:

“本来只是想眯瞪一阵,没想到就这么睡着了。”

这话一出又引得一阵笑声,

兰子义说道:

“我昨晚早早地找了客栈先睡了,你们可不知道忙到什么时候,睡着了很正常,只是要把守卫安排好才行,我一路走来府里就没几个人。”

李广忠这时接话道:

“别说府里了,整个城里都没多少人。”

桃逐虎说道:

“准确的讲是除了我们再也没有人。”

兰子义问道:

“大哥和李将军昨晚上跑到两边城门去就没有发现有居民留下?”

桃逐虎摇了摇头,说道:

“没有人,别说人了,街上连狗都没有一条。”

李广忠点点头应道:

“这寿春城里比汝阴还寂静,根本没有活物。”

兰子义问道:

“偌大的一个城,竟然连人都没有?

我昨夜追击贼寇逃兵追到城东北的水门边上,一路没有见到过于严重的火灾,城里建筑也都还保存的不错,要不我也不会找家客栈睡觉了。

有这么多房子居然没有人?“

李广忠说道:

“我昨天一路赶到东门,也是看到街道两侧楼市林立,虽然有很多地方都被烧了,但城里建筑保存的还算完好,门窗也都在,可就是不见人。”

兰子义问道:

“难道贼寇,我是说雷有德屠城了?”

桃逐虎摇摇头说道:

“屠城的话并没有见到城里有太多血迹,要是集中杀人也没见到万人坑,虽然我们还没有仔细搜查寿春,但我们的人昨晚已经把寿春主要街道跑过了,埋下全城人的万人坑那么显眼的东西不可能不被发现。

我进到几家还算完好的民户中去,发现屋里都凌乱不堪,还有些细软都扔在地上,可见城里人都走的匆忙,我推测贼寇是将城里居民全都驱赶出城去了,雷有德并没有屠城。“

这时李广忠抱拳对兰子义说道:

“恭喜卫侯,贺喜卫侯,斩得贼寇天王首级献上京城,真是大功一件。”

兰子义笑着摆摆手说:

“李将军说笑了,昨晚攻破府衙贼寇防线的是二哥,斩了天王首级的也是二哥,谈不上我的功劳,

天王死了只是代表我们的麻烦刚刚开始,大家都知道雷有德比天王难对付多了,而且三哥送首级这一路上要过庐州,天王首级很有可能会被德王拿去邀功,算不上我的功劳。“

桃逐鹿这时问道:

“三郎和少爷住在一块,那三郎到底走了没有,再耽搁就有可能被戚荣勋撞见了。”

兰子义答道:

“三哥已经走了,我早晨起床刚好刚上送他。”

然后兰子义问桃逐鹿道:

“二哥说别被戚荣勋撞见,这话是什么意思?”

桃逐鹿说道:

“少爷与戚荣勋一起攻城,现在功劳被少爷一人抢了,如果让戚荣勋知道怕是会惹起口角来。”

兰子义听到桃逐鹿的话略微低头想了想,说道:

“二哥说的的确有道理,但我并不想瞒戚荣勋这件事情,

天王被斩这么大的事情迟早会被传开,就算我现在可以瞒住戚荣勋,他也会从其他地方得知,如果戚荣勋从后方得知这条消息的话我和他的矛盾会变得更大,那样不好收拾,还不如现在见了面直接告诉他了事。“

桃逐鹿说道:

“少爷敢担当的胸怀的确博大,可是直接告诉戚荣勋你们两人的矛盾现在就会激化,如果先瞒下来说不定可以等到战事结束才让戚荣勋知道,那样的话就不会影响到战事了。“

兰子义闻言说道:

“只是说不定而已,不能保证戚荣勋完全不知道,

纸包不住火,昨晚斩了天王的消息营中估计已经传开,就算戚荣勋不在辑虎营安插眼线,将士们私底下也会互相传话。“

桃逐鹿说道:

“这个我可以想办法,我保证不会有消息传出辑虎营....”

兰子义伸手制止桃逐鹿,摇头说道:

“不必了,没有意义,让戚荣勋知道我隐瞒实情要糟糕的多,直接告诉他我们多少还能控制住场面。”

然后兰子义苦笑道:

“唉!这就是我抢功劳必须付出的代价。”

其他三人听兰子义叹气没有敢接这话,等停沉默片刻后李广忠才问道:

“我听说天王昨晚已经死在了屋里,就在旁边那个小屋中,卫侯你见到的是一具尸体?”

兰子义点点头道:

“是的,我们进屋后发现的是一具尸体,

不仅是我们,就连保护贼寇天王的那些近身侍卫都不知道天王已死,还在府衙里死战,直到最后有侍卫冲入屋中,才明白他们的天王已死,但为时已晚。“

李广忠问道:

“为什么?这太不合理了。”

兰子义说道:

“这不是不合理,这是不可思议,全城都走光了天王的侍卫却留在府衙里,而且他们还不知道天王的死讯。

你问我原因我也无法回答你,只能盼着这不是雷有德的什么奸计就好。“

欢乐口气之后兰子义问道:

“既然城里已经没有了贼寇的抵抗,为什么不安排将士们轮班休息休息,现在还在忙活什么?”

桃逐虎说道:

“休息的事情等到大军入城之后再说吧。

寿春是座空城,有房子没人,我现在是在安排军士们找找适合几万人统一驻扎的地方,弟兄们累得要死,要是能有张床睡可就再好不过了。“

桃逐鹿说道:

“我安排了一些人出城向四面侦查,看看能不能找到活口,百姓或是逃命的贼寇都好,我们也好问问话。”

兰子义问道:

“那么情况如何?”

桃逐鹿摇了摇头,说道: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效果。”

桃逐鹿说完后没人再说话,兰子义想了想后说道:

“我们虽然入城,到城里的情况却不能说被我们掌握,

大哥找住所的想法的确和时宜,但也不要把人分的太散,万一有零散的贼寇呢?

其他事情就等戚荣勋他们主力进城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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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黄雀在后(三)

兰子义他们在府衙稍候片刻,期间在城里巡查的军士回来汇报巡查的情况,已经找到好几处保存完好的民居客栈,可以让大军入住。

按照之前的行军计划,大军今天应该在傍晚到达寿春,不过鉴于寿春已经被兰子义占据,戚荣勋应该会加快行军速度,急行军赶过来。

就在兰子义他们已经觉得自己昏昏欲睡的时候,门外的军士进来传令,通报戚荣勋快要接近的消息。

四人起身伸伸拦腰,跟随军士出门上马,来到寿春西门等候。

兰子义率领八百战士前出寿春西门,列队迎接,

自从兰子义从江南渡江江北之后,这一路大大小小阵战无数,每日都是艳阳高照,从未有过一天阴雨,

天气晴朗虽然是一件好事,可这晴朗的也太不像话,田里的庄稼要被这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到头的烈日烧坏不说,人在外呆久了也受不了。

兰子义和手下将士不过在城外驻足稍久就已经觉得口干舌燥,舔舔嘴唇才发现嘴唇已经干的快要裂开了,铁甲裹在身上不停的向衣服里面传递外界的温度和太阳的灼热,兰子义差点要用水囊给铁甲浇水来降低温度了,

兰子义一边诅咒着这该死的鬼天气,一边纳闷为何前连天行军的时候就没感觉这么热,难道是因为自己在跑动的缘故?

这时桃逐鹿碰了下兰子义,指着远处说道:

“少爷,来了。”

兰子义顺着指向望去,果然看见在被太阳烘烤的蒸腾不止的空气里,一支队伍从远处沉稳但疲惫的走来,队伍的步伐虽然稳健,但看上去却摇摇晃晃的,或许是太热了造成了远处景象的失真吧。

兰子义看到队伍过来,立刻点上桃逐虎、桃逐鹿、李广忠三人,催马上前迎接戚荣勋,在路上兰子义问桃逐鹿道:

“只是今天这么热还是前几天一直这么热。”

桃逐鹿与其他三人互相瞅了瞅,回答道:

“前几天也热,但这么热却只有今天。”

闲话说完三人已经与前出队伍的戚荣勋汇合一处,

戚荣勋先是看了看兰子义,又看了看其他人,高兴地说道:

“卫侯无恙嘛。”

兰子义听着笑了笑,然后答道:

“只是驱赶一些逃兵,能有什么事情?”

戚荣勋又看了一眼众人,问道:

“桃逐兔呢?他不是一直都追随卫侯身边,半步不离吗?难道说是入城的时候受伤了?”

跟兰子义一起来的桃逐虎等人听到戚荣勋这么快就问起了桃逐兔,心里多少都有些紧张,倒是兰子义非常大方的说道:

“我让三哥去京城送点东西。”

戚荣勋闻言疑惑的问道:

“送东西?”

兰子义答道:

“正是。”

说着兰子义便和跟来的桃逐虎他们将昨晚攻城的事情说与戚荣勋,等到说完天王被困府衙,且被桃逐鹿斩首,今天一早桃逐兔便送首级入京后,兰子义微笑的注视着戚荣勋,只等戚荣勋下一步反应。

戚荣勋听完兰子义所说,摸着下巴想了好久,这可着实让后面桃逐虎与桃逐鹿提心吊胆了一把,

不过戚荣勋思考的明显不是桃逐虎担心的事情,因为戚荣勋开口问的是

“按照卫侯所说天王在你们进屋之前就已经死了,为何外面守卫他的侍卫却不知道?这不合理。”

兰子义看着诚心发问的戚荣勋,脸上的笑容变得灿烂却有些愧疚,兰子义简短的说道:

“雷有德这么做的确不合理,但因为没有抓到贼寇嘴巴,我也没有办法知道更加详细的情况,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雷有德已经掌控了贼寇全军。”

就在兰子义以为送交天王首级的事情已经过去的时候,跟随戚荣勋一起过来的神机营营将开口发难了。

这营将听到兰子义将天王营将人头送交京城的事情后脸色激变,双目喷火恨不得从马上一跃而起把兰子义扑倒地上。

神机营营将夹了马腹,催马横亘兰子义与戚荣勋中间,打断两人对话问道:

“卫侯你什么意思?我们大军一道讨贼,你却在拿到天王尸首后私自斩首送往京城邀功,你把戚候置于何处?这么大的事情你就不等戚候过来商量?”

桃逐虎见有人发难回头与桃逐鹿换了个眼色,两人暗暗点头,催马跨步来到兰子义旁边助阵,

桃逐虎首先回营神机营营将道:

“破城杀敌,斩首报功,这是军人常情,更是军人本分,这位将军不让我家少爷赶紧将人头送交京城难道是想等着贼寇天王人头放坏了腐败不成?”

神机营营将闻言答道:

“好一个斩首报功,可这功劳是谁的?是卫侯的?卫侯凭什么私自将人头送往京城?”

桃逐鹿这时答道:

“寿春时卫侯攻破的凭什么功劳不算卫侯的?这人头当然应当我家少爷报给京城。”

神机营营将听到这话大怒,骂道:

“你们到这寿春城时城已经空了,哪里来的攻破一说?要是你兰子义有本事靠几千骑兵攻破坚城你爱怎么报功怎么报功去,老子管不着你,但现在明显是你捡了个大便宜还要据为己有,你可还记得出征队伍还有戚候爷?

昨晚出城追击时兰子义你万般阻拦侯爷,是不是你当时就知道寿春有漏可捡,故意骗我侯爷留在后方,自己过来抢功?“

听到营将毫不客气的辱骂,桃逐虎也怒不可遏,正要开口回骂时,兰子义先发话了。

兰子义神情稳重的看着营将,缓缓地回话道:

“昨晚过来给我传令的军士我让他去给戚候传话了,那军士昨晚并未和我前来,想必戚候已经仔细问过那将士,那军士知道的就是我知道的,而他知道的戚候昨晚上也都知道了,如果你怀疑我让那军士撒谎,那这位将军可以自己考量一下自己询问的技法,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么容易被骗。“

兰子义解释过情报的问题后,神机营营将似乎开始回忆昨晚的细节,没有立即追问,兰子义便接着说道:

“我将天王的人头斩送京城,没有等到戚候过来一起派送的确有抢功的嫌疑,可这种事情就如我大哥所言,斩首报功,是个军人就会想这么做,我虽然不算是个靠当兵吃饭的,但多少也有当兵的那种兴奋感,我想换做戚候先入城也会和我一样着急把人头斩了送京城吧?

没有等来戚候的确是我的不对,还请戚候见谅。

我叫三哥送人头传首京师必须路过庐州,德王与大军也应该已经到了庐州驻扎,这一路过去,人头基本上就是上交给了德王,我们这次出征都是在德王名下,功劳归上面也无话可说。你说是不是啊,戚候?“

说罢兰子义看了戚荣勋一眼。

戚荣勋一直听着营将和兰子义他们争吵,似乎也被自己那边的营将骂醒了一些,知道兰子义这样做不厚道,但事已至此,生米已经做成熟饭,戚荣勋貌似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反驳兰子义,只好说道:

“卫侯下次可不要再这么做了。”

神机营营将听戚荣勋这么说,叹了一口气,回马到戚荣勋身后,不再理睬兰子义他们。

跟随戚荣勋而来的长长队伍已经在说话之间步入寿春城,兰子义看着不住吞咽唾沫的将士,对戚荣勋说道:

“辑虎营的将士们已经在城里大致侦查了一番,找到了几处适合驻扎的地方。

天气这么炎热,将士们都已经累坏了,还是赶紧入城的比较好。“

戚荣勋听着点点头,然后说道:

“卫侯昨夜前出寿春之后,我收到了河北边州县的人送来的消息,

凤阳道北的州县凑了许多粮草,正要向南送来,我看了看粮草数目,够我们三军联合吃上一段日子的,这下不用发愁粮草了。

我已经给来人回话,让他们直接押粮到寿春来,这样我们就可以据守寿春,与贼寇一较高下了。“

兰子义听着点点头,正要说话,神机营营将却插话道:

“我知道寿春城有做通河的水门,为了便于收纳粮草,我要和戚候帅步兵主力驻扎水门附近,这样还可以方便我们与东军援军汇合。”

兰子义看了一眼营将,想了想,说道:

“可以,寿春城里空着许多地方,我可以让辑虎营的将士无色将军满意的地方。”

那营将气势汹汹的回答道:

“用不着劳你大驾,我长着腿长着眼,自救可以进城找地方。”

说着就要催马跟随队伍入城,

兰子义还有话要问,便问戚荣勋道:

“戚候可有下游东军的情况?”

戚荣勋本来还想再与兰子义多说几句,但奈何神机营营将已经催马先走,戚荣勋也只好简单对兰子义说道:

“暂无消息,但他们应该快到了,卫侯等等就好。”

说罢戚荣勋便快马加鞭,跟随神机营营将入城去了。

桃逐虎看着一路绝尘而去的两人,对兰子义说道:

“这营将可真够横的。”

兰子义看着远去的烟尘说道:

“这营将也是个义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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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要上班了,大家可要好好休息,调整状态,面对工作和学习

第二百三十章 黄雀在后(四)

入城之后大军经历了一番不小的骚动,

戚荣勋在神机营营将的提一下想要率部驻扎到城东北水门里面,但那些被兰子义从项城带出来的步兵却支持驻扎在兰子义事先选好的府衙西边的客栈和民居,

争执到最后只得由兰子义与戚荣勋分领两军驻扎两地,还有一些本来被戚荣勋收拢的禁军心向兰子义,驻扎到了两个驻地中间,府衙东北的位置,

等大家驻营完毕,除了少量被拣选出来守夜巡城的队伍外,大部分军士都早早吃过晚饭上床休息了,这些日子在外行军,辛苦劳累不说还要小心沿途可能的贼寇,精神紧张,又没有好地方可以睡觉,现在进了城,虽然吃的还是不饱,但至少有张床,将士们当然也都趁机好好睡下了。

兰子义今晚也不再那家客栈住了,那家客栈房间那么多,已经留给入城的将士们了,

他也没有住府衙,因为府衙里的血腥味太重,

兰子义专门挑出一个小院入住,随行的桃家兄弟与仇家父子还有李广忠也都住在院子里。

此时的兰子义屋中正点着灯,兰子义与仇家父子坐在屋中,三刚刚吃过晚饭,正坐在屋中喝茶,

这时院中传来一阵响动,李广忠从外面回来,正在院中卸甲,李广忠将头盔和武器交给旁边的军士后便迈步进入兰子义他们所坐的堂屋,

李广忠进屋之后先抱拳向兰子义行礼,

兰子义点点头,伸手请李广忠坐下,然后兰子义问道:

“李将军,吃过了吗?”

李广忠坐到座上,抬头对兰子义说道:

“刚才在将士们那里已经吃过了。”

兰子义顺着这话问道:

“将士们都住下了?”

李广忠答道:

“都已经住下了。”

兰子义又问:

“将士们没有喧哗吧?有没有私自损毁住所?”

李广忠摇头说道:

“没有。我三令五申传达卫侯的军令,城中住所,床铺都是百姓物件,我们只是暂住,不得损毁,我已经下令各级伍长、什长将每间房屋入住之前的家具物件全部登记,每天早晨我会派专人检查,如有缺损立刻追究入住将士,同时给房屋里留下赔偿的银钱。”

兰子义听着点点头,说道:

“李将军做得很好。”

李广忠答道:

“多谢卫侯夸奖。”

兰子义想了想,问道:

“我家大哥和二哥呢?李将军有见他们吗?”

李广忠说道

“大郎和二郎与我一起到营中巡视,巡到一半他们就带队分别去城中查看了,顺便看看派出去巡城队伍的情况。”

李广忠这话说完,屋里半响无人说话,大家都很疲惫,各自坐在椅子上喝茶,似乎都等着把话说完之后早些回屋里休息。

屋里气氛沉默的让人昏昏欲睡,或许是兰子义害怕大家就这么睡着,他开口有事没事的说了一句:

“等待会大哥二哥回来,了解一下情况后,大家就赶快去休息吧。”

兰子义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李广忠坐在椅子上踌躇不安,憋了半天像是有话要说,

等兰子义把话说完后,李广忠终于憋不住,开口说道:

“卫侯,末将有句话不知……”

兰子义看着李广忠,打断他说道:

“李将军,如果我知道你讲的是什么我当然会告诉你你该不该讲,但你要说的话只有你自己知道,你不说我永远不知道你要讲什么,更不知道你该不该讲,所以李将军你还是自己想清楚吧,你要说的话究竟是什么,你该不该问。”

李广忠看着兰子义那年轻但决不幼稚的脸庞,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说话。

兰子义也静静的看着李广忠,其实兰子义已经猜到李广忠想要问什么了,而且兰子义也确实想找个机会跟李广忠说清楚这事。

李广忠又在座上踌躇片刻,终于像是下定决心,问道:

“卫侯,北军、东军互争荣宠,这个朝野之中人尽皆知,我也听营中有人说卫侯与戚侯两人不合,而且是在德王府里就接下了梁子,

今天白天在城外,我见卫侯与戚侯争执不下,我怕……“

说道这里李广忠抬头看了看兰子义,有扫了一眼其他人,见大家都没有要打断的意思,李广忠便咬牙说道:

“我怕卫侯和戚侯的私人恩怨可能影响到我军剿匪的大事,那可是令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李广忠本来接着还有话,但不成想被兰子义接着说了下去。

兰子义说道:

“所以我应当与戚侯摈弃前嫌,同心协力以御外敌,为朝廷尽忠,是这个样子吗?”

李广忠望着兰子义,点点头表示同意。

兰子义看着李广忠,脑袋里让人意识模糊的睡意也被这一番话给清扫的一干二净,

兰子义吸了一口气,起身走到堂下,开口说道:

“我与戚荣勋的旧怨暂且不提,且说今天我与他争吵的重点。

今天神机营营将向我发难是因为我斩了天王人头送交京城,这确实不太厚道,但请李将军告诉我,我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换作是李将军,李将军会怎么做?“

兰子义说着话,走的离李广忠近了些,

李广忠听到兰子义的问话,想了想没有答话,

但兰子义没打算让李广忠糊弄过去,开口追问道:

“请李将军告诉我你会怎么办。”

李广忠抬头看了兰子义一眼,知道躲不过去,于是说道:

“我可以先将事情汇报上级将领。”

兰子义笑了笑,答道:

“不错,请示上级。但我的上级是谁?是德王。德王在哪?在庐州。可具体在庐州的什么地方,我却是不知道的。

至于军中,我与戚荣勋是平级,不相统属,我有什么必要向他请示?“

李广忠听着还想开口再说,但这次兰子义没有再给戚荣勋机会,他抢先说道:

“我当然可以等戚荣勋回来,两人联名给京师递送首级,

但李将军,人都是有私心的,我只想问李将军,换作是你,你率队攻城,还俘获了贼寇头领,你会怎么做?等着后面来的人分这份功劳?“

看着李广忠想要答话的面孔,兰子义抬手制止了李广忠,说道:

“李将军不必告诉我,只旭扪心自问,问问自己有没有这样的私心,在这种时候你该怎么干。”

看着最终没有说出话来的李广忠,兰子义回头走回自己座上,边走便说道:

“今天我与戚荣勋,明面上是因为送首级的事情互相龌龊,实际上确实北军、东军两家藩镇暗中角力的一个体现,李将军想必对这种事情也多有耳闻,两军在朝中争军饷、争兵员、争粮草,什么都争,这点事情只是小事,不算什么。

李将军你是禁军出身,没有必要趟外镇藩镇这趟洪水,至于补缺辑虎营的事情,我一直都是觉得李将军你能力出众,又忠勇果敢,所以才打算向朝廷提议,让你补缺的,这与藩镇角力没有半点关系,朝廷也不会允许藩镇插手京营事务的。“

李广忠听到兰子义最后提到补缺的事情,放在椅子上的两手猛然一抽,然后整个人都泄气下来。

等兰子义说完话,坐回椅子上后,仇孝直似乎也把茶水喝够了,他开口说道:

“这些日子不长,但发生的事情很多,我如果没记错的话李将军是在裕州大捷之后才……才听从卫侯这前锋将军的命令的,而之前你和你的禁军同僚们在裕州城里干的事情,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听到仇孝直的数落,李广忠彻底把头低下来,不敢在答话。

兰子义闻言看了仇孝直一眼,示意他不要继续说下去。

仇孝直看到兰子义递来的眼色,也把剩下的大半话语咽回肚子里,不过还是对李广忠说道:

“李将军,大家都是朝廷命官,出来为国讨贼,没有什么拉帮结派的事情,

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李将军能混到一营主将肯定也不是傻子,肯定是会看出些门道来的,这就不用我个老胥吏多说的了。“

兰子义也说道:

“李将军想要维护军中和睦,这一点我一直努力在做,剩下我做的事情李将军也看的够清楚,我也不会遮掩什么,还请李将军念在你我同僚,都是那弟兄们性命灭贼的份上与我同心协力,共力克贼。”

李广忠被这一番软硬兼施的话语磨得心神不止,看得出他已经满脸虚汗,

兰子义坐回座上押了口茶,缓着气看着李广忠,

李广忠貌似平复心情平复了许久,最后终于缓过劲来,

等李广忠回神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起身跪地,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李广忠从今往后这条命就是卫侯的,卫侯差遣末将闻命必行,不敢违命!”

出人意料的是兰子义没有像他平时做得一样起身扶起李广忠,而是坐在座上说道:

“李将军快快请起,不必多言,其实你这话在裕州城外已经跟我说过一次了,你忘了?“

李广忠闻言脸红的直接红到脖子,连忙起身,不敢再说话,坐回道座上去了。

兰子义说道:

“李将军,大家同为朝廷命官,没什么可说的,你也不必对我赌咒发誓什么的。“

李广忠看着兰子义,摆手说道:

“不敢,末将今后再也不敢有二心了。“

兰子义笑看着李广忠道:

“李将军多虑了,我没有那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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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黄雀在后(五)

兰子义和仇孝直对这李广忠这么一番话下来令李广忠异常窘迫,兰子义也知道这非常不给李广忠面子,但这么做是必要的,因为李广忠不是桃家兄弟,不是仇家父子,也不是魏琼楼,

桃家兄弟与兰子义名托主仆,实为兄弟,桃家兄弟的父亲桃老幺是兰子义爷爷的贴身侍从,从爷爷辈一直伺候到兰子义这一代,桃家兄弟又与兰子义一起长大,知根知底,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的忠诚毋庸置疑,他们与兰子义的感情也不会轻易被斩断,

仇家父子虽然半路来投,但仇家父子除了依靠兰子义不可能有任何出头的机会,而且经过这一段时间磨合,兰子义也看得出这两人都并非是反复小人,对兰子义也是尽心辅佐,当然可以新任,

魏琼楼是东辑虎营营将。升任京营营将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要么魏琼楼身后背景雄厚,要么魏琼楼功勋卓著,有什么过人的地方,而京营乃至禁军都多年没有征战,魏琼楼靠背景升上来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所以对于魏琼楼,兰子义只能靠桃逐虎过去套关系,通过桃逐虎与魏琼楼的私人关系和兰子义自己的身份地位影响魏琼楼的决策。

李广忠不是这三种情况当中的任何一种,他从裕州之战才跟上兰子义,而且是禁军出身,禁军本就是朝廷直辖,用来保证朝廷安全,威压藩镇的存在,兰子义个北军侯爵与李广忠素无交往,只是因为与贼寇交战的形式所迫才让李广忠归入兰子义麾下,

李广忠这一路战来虽然表现尚可,也很听话,但却终究是个外人,兰子义费劲扶李广忠顶替魏琼楼坐上东辑虎营的位置可不是乐于助人,也不是有多看重李广忠的才能,就兰子义现在手下桃家兄弟和仇家父子,哪个拉出来都与李广忠不相上下,而且用着还放心,

兰子义扶李广忠的原因在与他想要借机安插自己人进入京营,为将来讨平贼寇之后的事情做一点前期的准备,虽然兰子义并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但兰子义的直觉告诉他将要发生的事情绝对是一场腥风血雨。

桃家兄弟和仇家父子虽然让兰子义放心,但兰子义却不能把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给扶到辑虎营营将的位置上,唯一有资格替补辑虎营位置,并且还算是兰子义的人只有李广忠,而李广忠本身却又不那么让兰子义放心,所以敲山震虎也就成了必要的事情,

今天李广忠当着兰子义的面提出了兰子义与戚荣勋相互龌龊的事情,

兰子义其实很欣赏李广忠这份勇气,李广忠这么问也证明了他公忠体国的忠义,但今后兰子义需要的其实不是李广忠对朝廷对皇上的忠义,他需要的是李广忠对自己的忠诚,这一点仇孝直也看的清楚,所以两人一前一后发力逼着李广忠站队。

兰子义坐在座上,看着面红耳赤,埋头不敢发话的李广忠,心里松了一口气,松气的同时兰子义心里又泛起了一股不可言说的自责,他对李广忠这么做可称不上是君子所谓,这是权谋之术,可不是圣人之道,用了总是感觉昧良心。

仇孝直也目睹了李广忠表情的变化,虽然今晚口头上占点便宜并不能完全的让李广忠站到兰子义这边来,但有胜于无,给点压力总是好事。

仇孝直想在睡觉之前和兰子义谈些正事,于是转头问兰子义道:

“我今天一直在想卫侯告诉我入城的事情,我总觉的不妥。”

兰子义低头正在分神,听到仇孝直问话后捏了捏眉心,抬头对仇孝直说道:

“我也觉得事情不妥,但具体怎么个不妥法。”

仇文若一直没有开口,这时发话道:

“按照卫侯所说,有两件事情值得怀疑,

第一,贼寇既然要走,却为何又让一队骑兵迎向官军这边,冒着生命危险逃跑最后才从水路逃脱,走水路还是往下游走说明这是雷有德的人,雷有德为何要这么做;

第二,雷有德怎么瞒过妖贼把天王割喉,还给安排在府衙里无法逃走,等着卫侯过来割人头,这可真是神乎其神。“

兰子义听仇文若把话说完,问道:

“文若先生只是觉得雷有德瞒过妖贼这件事情奇怪,就不觉得雷有德放下天王不管这件事情奇怪?”

仇文若闻言笑了笑,仇孝直替他儿子回答道:

“雷有德借刀杀人不是明摆着吗?卫侯何必明知故问?”

兰子义闻言也低下头笑了笑,

仇文若接着说道:

“所以雷有德为什么这么做不是问题,他怎么做到的才是问题。”

仇孝直又说道:

“而且他这么做明显是想继续用妖法笼络妖寇,只不过他来抗妖法的大旗很难得人心。”

仇文若喝了口茶,看着他父亲说道:

“雷有德虽然把天王之死扣到了卫侯头上,但纸包不住火,他的所作所为肯定会传道贼寇军中,

依我之见雷有德肯定要用军功来密布自己名不正言不顺的先天缺陷,天王可以带兵四处游走,雷有德不能,雷有德肯定要攻京城。“

仇孝直与兰子义听到仇文若这么说都点头同意,

仇孝直说道:

“儿,你说的很有道理,

这样来分析其实雷有德下一步的行动就可以判断出来了,

雷有德要想进攻京城的话现在还有什么东西在阻碍他?或者说雷有德还有什么后顾之忧?“

兰子义想了想说道:

“若说雷有德渡江攻打京城的后顾之忧,那就只剩下我和戚荣勋打算在寿春汇合起来与贼寇决一死战的官军了。”

仇文若眯着眼睛想了半天,几乎是在询问自己的问道:

“那要是贼寇想要击败江北最后一至官军,他们该怎么做?”

这个问题提出来,众人都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之后仇孝直才说道:

“以贼寇势力就算等到我们三军合力也有能力将我们击败,但雷有德刚刚杀了天王夺权,如果与官军相持对他可不是好事。”

仇文若点头说道:

“父亲说得不错,雷有德军心不稳,一旦与官军相持,哪怕是势均力敌的野战,只要稍微露出颓势恐怕都会让他的人分崩离析。

所以雷有德应该做的是各个击破。“

兰子义听到这里默默的说了一句

“而现在雷有德的主力都坐上船往下游去了。”

兰子义这句话就好像是往豆酱里滴入的卤水,整个屋内的气氛都被这一句话凝聚成了块。

兰子义揉揉眼睛,他的睡意已经彻底不见了踪影,如果雷有德真是率领水军东下去击破西进额东军,那可就糟了。

兰子义用手扶着脑袋,慢慢地说道:

“雷有德是在寿春城里内讧之后出城的,斥候来报城内有大变故,而且雷有德与天王在寿春城里打了两天,他不该有那样的实力,他甚是都不该统驭全军。“

仇孝直正端着茶碗,他没有喝茶,而是揭开茶杯盖默默地注视这茶水,茶已经凉了,散泡的茶叶都沉到了茶杯底,一碗茶水死气沉沉,没有半分变化

仇孝直把茶碗放回桌上,咂着舌头问道:

“可卫侯是怎么知道雷有德火拼两天的?据我所知斥候一直都在城外观察,二郎并没有联系上我军在寿春城里的眼线,我们不知道寿春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仇文若也面色凝重的说道:

“要说贼寇在城内打了两天,外面看到的是烽火连城,杀声震天,城里应当比汝阴、襄樊还惨才对,可我们入城看到的却是保存完好城市。

除了所有的城门被烧毁。“

仇孝直皱着眉头看了自己儿子一眼,说道:

“我听二郎的军士说城内有贼寇集中焚烧的痕迹,各处都有,难道说贼寇故意这么做?”

兰子义听到这里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叹道:

“妖贼阴险狡诈,怎会如此难缠!”

兰子义说罢长叹一声,又重重的坐回椅子上去,其他人都默不作声,不敢搭话。

兰子义坐在椅子上落魄的说道:

“要是天下百姓都如昨天在河上捞尸的人一样仁爱孝悌,我大正哪里会遭现在这种人祸?“

仇孝直与仇文若闻言都瞪起了眼睛,仇孝直更是追问兰子义道:

“卫侯你说什么?“

兰子义看仇孝直这神情知道不妙,但还没有想明白怎么回事,于是就将昨天河道上百姓收尸的事情说了出来。

没等兰子义完全说完,仇文若就打断了兰子义,“唉呀“一声站起来说道:

“卫侯你好糊涂啊!我们这些天行军过来沿途可曾见过一个活人?哪里来人会下河收尸呢?而且还是从下游而来逆流而上的人!”

兰子义听到仇文若的发问就像是脑袋被闪电击中了一样,整个人都被震呆了,他这才恍然大悟,那时的小船就是寿春城里派出来的眼睛,而兰子义当时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感情中,忽视了所有的疑点。

仇孝直慢慢地捏紧拳头,锤在桌上说道:

“所以那伙迎着卫侯而来的贼寇骑兵就是为了引诱卫侯入城追杀天王,以免天王侍卫发现不对,逃脱走漏风声?”

仇孝直话音落下,屋里彻底没了声音,刚才被兰子义说得不敢答话的李广忠这时都发现了问题的严重,紧张的捏紧了拳头。

仇孝直最先从死寂中反应过来,起身扑到兰子义身边,抓着兰子义的手说道:

“卫侯,我们不能继续呆在城里,这是雷有德的圈套,四面城门全无,这座城守不住的,贼寇要是杀个回马枪过来我们就全完了。”

仇文若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起身说道:

“卫侯,我们应当出城向西南,驻扎到瘦水河边,一旦情况不对还可以沿河向南撤往庐州。”

兰子义的牙齿深深的咬入嘴唇,他的舌尖已经尝到了血液的咸湿味道,

兰子义责备自己为何没有发现这些疑点。

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在自责了,兰子义在仇孝直过来抓住自己手后起身吼道:

“来人!给我传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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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黄雀在后(六)

兰子义起身吼道:

“来人!”

门外守卫听到吼声立马跑步进入屋内,抱拳问道:

“卫侯有何吩咐?”

线索凝聚成的事实已经清晰,由此产生的震惊和兰子义的自责还有兰子义内心对于自己失误的极力否认汇聚心间,凝聚成一团巨大的矛盾,四面拉扯,势要把理智与胆魄拉扯到撕裂,最后碾成粉末。

向四面八方喷涌而出的意识毫无头绪,冲击力十足,这些混乱没有方向的强大力量冲的兰子义胸口疼痛,头晕目眩,在仇孝直上前提议的时候兰子义只是凭借本能起身发令,而现在军士立于堂下在做众人都在等待兰子义下达命令,兰子义的本能已经不能帮他发布命令。

兰子义怔怔的看着堂下的军士,脑海中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军士抱拳低头,等待许久,见兰子义迟迟不下达命令,抬头又问道:

“卫侯,有何吩咐?”

军士问话的语气依旧如前,但军士抬头的目光却射入了兰子义空洞的眼睛,

军士本来只是闻讯,但闻讯的眼神也是对兰子义的触动,这位无名的军士一句平常的问话却如一颗投入水中的石子,神奇的在兰子义混乱的心中激起涟漪,而后涟漪汇成漩涡,漩涡凝聚成了统一的力量。

当心灵的漩涡席卷了一切盲目的冲动时,责任感在此充满兰子义心田,

兰子义再次感受到了自己心神,他的回忆和他学习过的知识被激发,刹那间他就做出了决策。

兰子义终于回过神来,他看了一眼刚才在屋里的三人,又看向满眼期待的堂下军士,定了定神说道:

“立即传令全军,起身拔营,不得有误,

再派人去联络在外巡城的军士,命令他们立即离开小巷子,从城中干道回到营中,

同时派人前往东北戚侯营中,就说城中危险,让他立刻拔营出城。

快去!“

军士见到兰子义精神恢复,又催促的紧急,点头应诺,赶紧出去办事。

然后兰子义看向旁边李广忠,说道:

“李将军立刻去组织军士,我们需要尽快出城。“

李广忠起身抱拳,唱喏就走,

等到门口时李广忠停下脚步,回头问道:

“将士们累了几天刚刚睡下,现在叫醒恐怕不妥,

刚才卫侯与两位先生所说确实在理,可城中无贼寇,城外也不见贼寇踪影,不如我们等到明天再拔营?“

兰子义看着李广忠,不带一丝情绪波动的说道:

“雷有德狡诈难制,我已经落入他的套中,又怎能为了一个好觉置自己于险地?

夜长梦多,立即传令全军动身。“

李广忠闻言领命转身,跨不出门。

李广忠刚出城门,兰子义又把他叫住,等李广忠转头过来后兰子义盯着李广忠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可以给我提建议,但不要再质疑我的命令,明白了吗?“

李广忠听到这话额头出汗,赶紧抱拳点头下去布置。

李广忠走后兰子义拿起桌上凉了下来的茶水一饮而尽,放下茶杯也跨步出门,一旁仇家父子紧随其后,

仇孝直随在兰子义身旁问道:

“卫侯,我们往哪个方向撤?“

兰子义答道:

“从西门撤出去,

我们大军入城就走西门,来回几趟不见有贼寇动静,这条路最熟,走这条路最安全。“

刚才兰子义下令过后院子里已经忙碌起来,兰子义迈步出门,用只有自己听得清楚的声音自言自语地补充道:

“如果还来得及的话。“

+++++++++++++++++++++++

十几个骑兵将士正结伴走在寿春城的大街上,

他们在寿春城南边巡逻,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只有这些军士们的马蹄声和偶尔从大街上投射出来的灯光。

将士们骑在马上,一脸厌恶的看着周围的街景,偶尔把灯笼往前伸一伸,查看一下角落里是不是有老鼠经过。

一个军士在马上打着哈欠说道:

“倒霉催的,你说怎么就我们这几个兄弟被抽中了出来游街?其他人可都在睡大觉呢。”

有一个军士答道:

“就你说的,倒霉呗,累了好几天,今天还晒得半死,

好不容易入了城,虽然没有姑娘吧,但好歹有床,本来以为能睡到床上去,结果呢?就被抓出来巡街了。“

这军士提到了姑娘,引得周围好几个军士跟着淫笑,这时有军士发话道:

“你们这群禁军,不为民除害,老想着吃喝嫖赌,裕州城里就是你们进去给搞得天怒人怨,现在还不长记性?”

刚才发话提姑娘的军士闻言说道:

“您几位爷是京军,在天子脚下当然乐子多银子多,我们这群臭丘八终日驻扎荒郊野岭,没钱没粮没女人,哪里比得了你们的好日子。”

京军将士听着挑衅倒是没发火,而是由刚才那个军士回话道:

“觉得我们日子好?现在你不也来了辑虎营,你倒是跟我说说日子怎么样?”

那禁军闻言说道:

“我们这哪里算是入辑虎营,不过是被卫侯爷拉过来凑数的,等到灭了贼朝廷肯定把我们踢回原来营中。”

这时京军发话的将士说道:

“替你们回去?你们的营在哪?还有的回去吗?

辑虎营的京军也是从各地禁军补充而来的,你们都是辑虎营的候补,

卫侯爷让你们补充到辑虎营来是为了让大家伙同心戮力一起讨贼,只要你们改掉身上那副兵痞习气,好好作战,等到回京你们入营的可能性最大,到时候就能一起吃香的喝辣的。

要是再像以前一样吃喝嫖赌,劫掠百姓,到了打赢贼寇不仅没有你们的封赏,还要追你们在裕州的罪,懂不懂?“

刚才淫笑的那几个禁军听着这话低着头没了脾气,发话的那个禁军也服了软说道:

“行行行,您是大爷,听您的。”

这时有军士发话道:

“我说各位兄弟,上半夜全是我们在外面巡城,现在才刚入夜,这么走下去就迟早得睡着到马背上。”

有军士附和道:

“就是!要是城里有个人,咱巡着也有意义,现在城里连个鬼都没有,咱这么巡着就是给自己找困嘛。”

旁边有个军士闻言说道:

“要是真有鬼咱倒是能提起精神来了。”

另有人接话说道:

“最好是个艳鬼,这样还能找点乐子!”

此语一出当然惹得众人哄堂大笑,有人调侃道:

“你连鬼都不放过,真是比鬼还饿。”

发话的军士答道: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这话一出众位军士又是一阵哄堂大笑,等众人笑过之后大家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过了一小会后,有军士发话道:

“我说弟兄们,咱们还是想办法找点乐子来做吧。”

有人回话道:

“城里屁都没有怎么找乐子?”

那人回话道:

“刚才过来大街上我看到有座酒楼,还挺大的。

你们说这城里人能跑光,东西还能跟着一起跑光了?咱进去找点酒喝怎么样?“

有将士闻言立马答道:

“你没听见今天几位将军三令五申不许我们破坏城中公物,现在你倒是敢去偷酒喝。”

那军士回话道:

“咱过去不毁坏他家具就好,至于酒,将军们不也说了,坏了什么陪什么,咱身上又不是没带银子,过去喝了给钱就是,酒家的酒就是拿出来卖的,咱饭吃不饱难道还不让喝两口?”

此话一出众人都不在发话,但无论是禁军还是京军都互相交换眼色,大家都对找酒这个提议兴趣十足,于是大家伙心照不宣的掉头,然后夹着马腹朝来路回去。

不多时这十几个军士便来到刚才说起的酒楼处,

这酒楼有两层高,看上去非常气派,而且酒楼牌匾明亮,油漆新好,窗户门扇上糊的纸都没有破旧,如果不是贼寇作乱想必这家酒楼一定灯火辉煌,日夜笙歌,不过现在整座城里都如同鬼域,这么一座大酒楼孤零零的立在城中看上去竟然有种说不出来的阴森感觉。

不过这些将士们都是从死人堆里来来回回爬过好几次的百战精兵,别说这里阴森,就算这里是阎罗殿这群军士也不会回头。

十几个人提着灯笼又前后照了照,静静地站在街口聆听周围动静,生怕自己进去的时候被其他人或者督战的撞见,

等到确定没有人了之后这群军士从兜里掏出来些碎银子交到带队的旗官那里,

然后这群将士们就滚鞍下马,向马匹捆在酒楼前的马槽上,然后一股脑的冲到酒楼门口,慢慢的把门推开。

军士们推门很慢,但门一被推开将士们却都跟游鱼一样呲溜一下全都溜进了屋里。

等到十几人全部进屋,后面把风的又透过门缝确认外面没人,这群军士便顺着货架,掀开缸罐寻找酒水,

那个拿着银子的旗官找到店家柜台,将一把碎银子扔进了抽屉里,然后抱拳对着空无一人的酒楼说道:

“酒店主人莫要见怪,我们只是进来买口酒喝,酒钱放着,您若回来自己来拿。”

说罢旗官就和其他将士一道四面出击搜索酒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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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黄雀在后(七)

那旗官放下银子加入到找酒的队伍中,有军士调侃他道:

“大人,您把银子放下不就得了,说那么多又没人能听见。”

旗官回话道:

“头上三尺有神明,别以为人家看不到。”

然后旗官问道:

“你们找到酒没有?“

那群军士说道:

“货架上面屁没有。“

另外一股在餐桌台子伏击搜寻的军士也说道:

“这边桌子上比狗舔了还赶紧,啥都没有。“

后厨里面一阵骚动,然后有军士探出脑袋来说道:

“没有,后面也是啥都没有。”

旗官听到这些令人沮丧的报告恨得直挠头,一挠才发现头盔还在脑袋上带着呢,

于是旗官取下头盔,在把头抬起来看向二楼,只有上二楼的军士还没有回话,

结果旗官抬头就看到了二楼探头下来的军士,四目相对,楼上的军士只有摇头。

旗官恼火的招手,示意让军士们都凑过来,

十几个粗糙汉子围了一圈,你往往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有军士说道:

“会不会酒都被贼寇喝光了?“

有军士说道:

“放屁,贼寇有那么大肚子,能把酒全给喝光了?“

说话的军士说道:

“贼寇上百万人呢,一起进城把酒喝光有什么奇怪?”

另一个军士骂道:

“不是说贼寇内讧呢吗,哪来的时间喝酒?”

这时有人说道:

“会不会我们找错地方了?”

众人闻声看着这人,问道:

“找错了?那你说酒在哪?”

这名军士说道:

“酒家存酒一般都有专门的酒窖,咱来的这前面厅堂早不知被贼寇抢过多少遍了,能有酒才见了鬼。”

众人一听纷纷点头,表示还是这小子机灵,

不过还是有人想到了不妥的地方,有人说道:

“前厅都被抢赶紧了,酒窖难道就没被抢?”

发话的人道:

“酒窖酒多,贼寇就是抢他也不可能抢完,真要是抢完了那也没办法,咱兄弟几个还是早早的出去熬夜吧。”

众人听着点点头,然后移步就要走,

刚走了两步却有人停了下来,

军士们不解的回头张望,那军士问道:

“你们有人知道这酒楼的酒窖在哪吗?”

众人这才想到自己根本不知道酒窖在哪,于是大家伙又分头寻找,一众人等上房揭瓦,下地敲砖,忙碌了好一会,

有三个人沿着墙角找了半天,终于绕到了酒楼后门,

三人发现小门,出门来到后院,见到在酒楼园后还有好几间瓦房,看着像是库房的样子。

三名军士互相看了一眼,嘴已经咧开笑得脸都看不见了,

三人把屋子一间接着一间打开,这几件屋子都有被劫掠过得痕迹,但幸运的是三名将士还是在一间屋子里发现了在架子上放着的酒坛。

一人见状赶紧回到楼中通报这好消息,另外两人则去跑进屋里把坛子打开,

前面连续开启的几个空坛子的确让两人心里紧张了一会,但最终在角落里打开封口后久违的醉人酒香还是让两人人心旷神怡。

酒坛子刚被开封,出去报信的军士就把一伙人全部引了过来,十几个许久没有闻见过酒香的糙汉子没有心情再说话,冲到酒坛跟前七手八脚的就找家伙分酒喝,

一坛酒当然不够十几个人分,没过一会坛子就见了底,于是军士们在屋里七手八脚的又翻起坛子来,

找了半天众人发现这里剩的酒还真不少,大家伙都一人两三坛的抱着酒往屋外走,收获颇丰。

一名军士为了找酒进到了屋子最深处,在拿起酒坛要跟上大家伙往外走的时候,这名军士的眼睛的余光扫过了地板一眼,发现在架子下面好像押着一道暗门。

这名军士赶紧叫住其他人,让大家伙都过来看看,

军士们闻声一窝蜂的围了上来,大家提着灯笼察看架子底下压住的暗门,

在灯光照耀下大家都看到杂乱的支架下面有一个四边见方的区域地板与周围铺地的灰砖完全不同,这块方地板每边各有四尺多长,看着几乎能容下两个精壮汉子并排进出,在木板一边上还专门钉着一个铁环,一看就知道是用来拉开门的工具。

军士们放下自己已经找到的酒水,围着这暗门瞅了半天,有人问道:

“这里放这门作甚?”

有人答道:

“那谁知道,反正我们已经拿到酒了,还管这门作甚?”

众人闻言点头称是,都打算拿起自己的酒水回到前厅和他娘的一场,

这时有人拉住众人说道:

“等等弟兄们。”

等将士们停下脚步,这名发话的军士说道:

“我说弟兄们,你们想想,这里是酒库,酒库是用来存酒的,存酒的酒库底下还有一道暗门,

我听说藏酒的都会把绝世佳酿专门藏起来,会不会……“

这话不用说完周围的将士们都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众人很有默契的放下手里的瓶瓶罐罐,齐心协力把架子挪开,然后把暗门上面清理干净,

一个军士走到暗门一头,拉着铁环打开木板,一阵尘土飞扬之后,木板下无尽的黑暗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守候在木板另一边的军士见门被拉开立马就要向下跳,不想却被旁边的旗官拉住,

那旗官从怀里拿出火折子说道:

“着什么猴急?家里没挖过地窖?这窖子还不知如何呢,你这么下去给瘴气憋死怎么办?”

说着旗官将火折子举到窖口,一松手丢了下去。

旗官说道:

“看着,这火折子丢下去没灭我们才能下。”

火折子燃烧发出的荧光在坠落的过程中给黑夜添加了一抹飞逝的流苏,这点点火光虽然无法穿透黑暗,但已最够照亮四周,

在地面上的将士们看到,在火折下落的过程中底下的窖口周围反射过来一圈寒光,

光线来的太突然,就像火折下落并花不了多少时间一样,虽然将士们并没有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但在他们的心底都涌起了一股比寒光还要寒的杀意,

那股反光将士们已经见得不愿再见,那是刀刃的反光。

火折终于走完了在空中迅速而漫长的路程,如同石头一样重重的砸到了地窖里的地面上,围在窖口的将士们几乎都听到了那砸地的一声重击。

火光触地摇摆之纪,一道寒光从地窖里飞出,一直弩箭飞出正中刚才抢着下窖的军士咽喉。

不用再多说什么,将士们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这座城根本不是空城,这里就有贼寇。

旗官一把将军士向后拉去,一边大声吼道:

“堵住口子,快把口子合上!”

旁边军士不用命令已经动起手来,拉开的木板被一脚踹回原位,木架被将士们打翻在地,死死压住地窖口,

可这并不能对紧张的局势起到半点作用,因为旁边几间房中都已经传来了骚动的声音,

旗官让旁边军士扛起中箭的友军,大声喊道:

“快走!我们一定要有人把消息传给大营!”

在听到周围房间有声音时这些百战精兵就已经明白自己被贼寇包围了,他们若不投降那么死就是唯一出路,现在对于这些将士们来说最后的愿望便是送出一人去将这里的情况告诉其他人。

匆忙之间十几个将士已经来到屋门口,将士们全都腰刀在手,铠甲整齐,

冲在最前的军士回头看了一眼,见旗官点头便飞起一脚将屋门踹开,

门外不出所料已经有贼寇守候,只是贼寇也是刚刚出屋,还没有布置整齐,

等候在踹门军士后面的两名将士从空隙挤出屋外,手起刀落斩了拦在门外两侧的贼寇,

奈何贼寇人多,这两个贼寇刚被斩,后面上来的贼寇便乱刀砍下,这两名将士哪怕有重甲保护也架不住这么多把刀,眨眼间一名将士就被斩断手臂然后一刀中腹,另一将士则被割了喉咙,

但这两人为后面的其他友军冲开了道路,

其他人从门里一涌而出,十几个人围成一团冲杀出去,

由于空间狭小,贼寇出门也只带着短刃,有没有拦住将士们的去路,两边军士就这么短兵相接,再加上十几个辑虎营将士一心要走,贼寇那么多人居然奈何不了这个小战团。

但将士们毕竟人少,众军乱兵混战中不断有军士倒地身亡,等将士们来到后门时十几个人只剩下了四人,

旗官也是这四人之一,他随手拉过一个军士推进门里,自己与两外两人排成人墙对住门口,头也不回的说道:

“快走!不能全死在这!”

那军士身后被旗官猛推,一跟头栽入客栈里面,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被贼寇腰刀砍中肩膀的旗官,含着泪水连滚带爬的冲向门口,

身后贼寇大喊道:

“别让他跑了!雷将军定下的时间不是现在!”

那军士听到身后传来刀刃劈砍进入身体的骨头碎裂声音声还有人濒死的惨叫声,知道身后已经不守,用尽全力跑向门口。

眼看大门在前,这军士伸手摁到门上准备将门拉开,这时身旁却传来一阵刀剑撕破空气的呼啸声,下一刻军士按在门上的手指便被身后投掷过来的刀刃整齐的切断,那军士自己则因此失去重心,一头撞到了门板上,

军士背靠门板坐在地上,举着端掉手指的手掌放声惨叫,同时高喊道:

“有贼寇!有贼寇!城里有贼寇!”

但话只喊出一句,后面的妖贼便跟了上来,一脚踹来踏住军士胸口,接着伸手拔出钉在门上的腰刀,将刀锋抵在军士脖子上,然后贼寇左手按住刀背,两手用力刎了军士,军士动脉中飞溅的鲜血染了贼寇一脸。

等军士的脑袋慢慢垂下,那妖贼收刀回去用袖子将刀刃擦干,然后对身后跟来的贼寇发令道:

“出去看看,看这些正妖有没有在外面留下什么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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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黄雀在后(八)

桃逐虎刚刚与桃逐鹿分开,

桃逐鹿虽然说他是去其他地方转转,但桃逐虎知道他有去联络一些暗底下的事情去了,

虽然以桃逐虎的身份想要知道这些秘密的情报不是不可能,但桃逐虎深知,那些人在敌营当中,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张嘴往出说,不经意间就可能把自己人给暴露出去。

桃逐鹿办这事情有天赋,少爷也信任桃逐鹿,那就放手让他去做吧,桃逐虎也明白,自己带兵打仗是一把好手,但他没本事搞这些事情。

要说到桃逐虎这二弟呢,从小就比较沉默寡言,北镇隼子营每年都会从适龄儿童中选拔合适的人暗中培养,桃逐鹿五岁多就被选中了,而且经过各种暗中培训和筛选,他还是排名很靠前的隼子营预备。

原本隼子营选拔人员都是不会告知备选人员的,但桃家与兰家本就是一家人,桃逐鹿自己也知道这件事情,而且他也很愿意加入隼子营,

本来以桃逐鹿的年纪,今年就该加入隼子营了,但今年有兰子义入京城这件大事,桃逐鹿就跟着一起来了,没想到入了京城桃逐鹿这一身本事居然也有了用武之地。

桃逐虎想着这些,带着几骑军士晃晃悠悠的在街上巡城,

桃逐虎倒不是有安排在城里巡视,只是这几年跟兰千阵出征在外,桃逐虎也养成了每晚巡视一遍的习惯,不管有事没事,巡查一遍再睡才能睡得着。

本来桃逐虎觉得没什么事情,随便看看就可以回去睡觉了,

就在桃逐虎神游天外的时候,旁边的军士却跟桃逐虎说道:

“逐虎将军,你看那边!”

桃逐虎他们这时正在南大街上巡视,听到身旁军士喊话后桃逐虎顺着军士手臂指向望过去,一眼就看到十几匹马被栓在门前,马背上的人却不见了踪影,再一抬头,桃逐虎便看到两层楼的大酒楼,还有酒楼上擦得澄亮的牌匾。

只这一看桃逐虎便知道这些人去了哪里,

旁边随行的军士对桃逐虎说道:

“将军,那是我们马,南边正好有我们巡夜的弟兄,看人数刚好对的上。”

桃逐虎冷哼了一声,说道:

“叫他们巡夜他们却给我来这里喝酒,

走!跟我进去把这群丘八抓起来,看我怎么……”

话还没说完桃逐虎便听到酒楼里传来的叮咚作响的声音,

寂静无人的街道中,那种金属撞击发出的轰鸣声异常清晰,桃逐虎这种身经百战的战士只是听到这种声音脑海里就已经浮现出了刀刃剔肉的画面。

桃逐虎闻言立马闭嘴,同时举手示意身边随行的将士收声。

将士们听到声音已经知道事情不好,连忙拿出弓箭,扣弦搭箭,虎视眈眈盯着酒楼木门。

桃逐虎这时还是抱有一丝侥幸的,他多么希望酒楼里面的声音是将士们喝醉了之后耍酒疯互相打闹的声音,但他的理智已经告诉他这只是空想。

接着酒楼大门处传来的撞击声和利刃剁入木头的声音彻底打碎了桃逐虎的幻想,

木门里紧随这混乱声音传来的便是凄厉的惨叫声,桃逐虎与众将士听得清清楚楚,那话里喊得是

“有贼寇!有贼寇!城里有贼寇!”

然后就是刀锋隔开肉体的油腻声,里面的惨叫随即戛然而止。

桃逐虎已经彻底明白了里面发生了什么,他回头示意将士们把弓拉满,准备射杀待会冲出来的贼寇,此时的桃逐虎还认为酒楼里只是没来的及出城的小股贼寇,因为酒楼里的脚步声听上去并没有很多人,

将士们已经引弓待敌,屋中贼寇明显没有发现外面的官军,一个贼寇冒冒失失的就把门拉开冲了出来,

这贼刚从酒楼里跳出来,还没来得及看清外面有什么东西便被一名军士发射的箭矢一箭击杀,接着又从酒楼里接二连三的冲出贼寇来但都无一例外的被官军箭矢精准的击杀。

虽然桃逐虎他们貌似占了上风,但桃逐虎的心却像是掉入了冰窖,因为眼前的贼寇越杀越多,貌似无穷无尽,酒楼里面的脚步声也嘈杂的像是有好几百人在踩地板,站在街上看着楼都被踏着摇晃。

现在桃逐虎明白了,这里藏着的不是零星贼寇,而是贼寇安排在城中的埋伏,仔细想想,官军入城只是占据了城内一小部分,大部分地区都是空着的,四面城门有没有门板,贼寇要是想跑早就跑了,干嘛躲在这里。

贼寇已经不再从正门涌出,酒楼大门也被推上,但桃逐虎已经明显听到贼寇登上二楼的声音,看来贼寇是想居高临下攻击桃逐虎,

于是桃逐虎一声令下吼道:

“弟兄们,我们撤!“

说着便调转马头,将士们闻言也都跟着纷纷掉头,

楼里贼寇已经占据二楼,在桃逐虎他们掉头的当口这伙贼寇则把二楼窗口全部打开,

带头贼寇见桃逐虎的官军要走,立刻招呼手下喽啰道:

“放箭!放箭!绝不能放跑了这伙正妖,不能让他们回去!现在离雷将军安排的时间还早!“

楼上的贼寇听到头目这话后有没有准备好不知道,但桃逐虎听到这话时手上已经准备好了,他在马上猛然转身,左手用力撑起弓臂,右手出力拉弦将弓引满,接着嘴里喝出一声

“中!“

箭矢便如流星一般飞出,正中发话那头目眉心,

头目中间后可没立即断气,他的两支眼睛慢慢上移,变成一幅斗鸡眼盯住插在自己额头的箭矢,然后失去重心,呻吟了一声摔到楼下,

楼上贼寇见状大惊,楼下随从桃逐虎的将士们见状则兴奋的叫喊起来,然后一行人便催马飞也似的沿街向大营方向撤退,

将士们眼看甩开了后面的贼寇,便掉头问桃逐虎道:

“将军,这边贼寇这么多,我们得要通知大营过来围剿才行。“

桃逐虎还未来得及答话,身后酒楼处便吹响了一阵沉闷的海螺声,

那海螺声低沉有力,誓要穿透包裹着寿春的黑暗,将声音传遍全城,海螺吹向后有规律的震动敲打着每一个人的耳膜,耳膜又将声音传递给心脏,让人心惊胆战。

桃逐虎后头看了一眼后方,对这刚才发话的军士说道:

“我们没有本事剿贼,我们才是猎物!

立即随我回营,必须尽快将弟兄们组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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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兰子义刚刚想城北派出传令兵的时候,戚荣勋正带人在码头等待,

入城时神机营的营将与兰子义发生了些冲突,戚荣勋本不愿在出来讨贼的当口与兰子义有什么龌龊,这对讨贼不利,而且现在官军处于明显劣势,但这位营将是从东军破格调入禁军神机营的一员名将,从戚荣勋他爹戚准开始帅兵讨岛夷时这人就一直追随戚准左右,戚荣勋小时候也多受此人教诲,论辈分戚荣勋得叫这营将一声叔,所以也就只能迁就一下了,

戚荣勋本以为这只是小争端而已,没想到入城之后自己带来的两万多步兵竟然有一半人不再听从他的指挥,或投奔兰子义营中,或独立于戚荣勋营地,单独扎营,

戚荣勋这才明白了兰子义在军中的影响力,他其实是想早些休息,明日与兰子义好好商讨一番,不要让军中继续分列下去,

但在刚刚扎营不久戚荣勋便收到了北边运送粮草过来的消息,送粮的队伍将在今晚趁夜色渡河,将粮草送进寿春城,

戚荣勋本打算将这消息通报兰子义,但被神机营营将阻止,最后也只能率领营中将士到码头来接队伍。

夜色渐深,墨玉一样清澈透明的夜空被一轮明月点亮,倒映着水中一波一波涟漪,

戚荣勋眯着眼睛望着水面深处,忽然在河中的水面上亮起了一个火把,按照事先约定好的方式在空中挥舞,

戚荣勋回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神机营营将,营将也看了戚荣勋一眼,点点头,

接着戚荣勋回头命令旁边的军士也点亮火把回复以相同的信号,

在码头上的火把点亮之后,水中的火把消失了,

消失火把后的水面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再次陷入寂静,就在戚荣勋怀疑是不是有诈时水面却被瞬间点亮,河道上早已布满了船只,船只上的火把都在确认之后的一瞬间被点燃。

神机营营将看着水面上无尽的船只笑道:

“没想到凤阳道北还有这么多船只可以使用。”

戚荣勋见状说道:

“这下我军的粮草就够吃了,就等其他两路援军到来,我们便能与贼寇决一死战。”

然后戚荣勋向后面人给了一个颜色,码头上的将士们就开始准备船只靠岸搬运粮食了。

寿春城虽然靠河,也算是一座水城,但水门毕竟只有一座,码头还是小,船只并不能全部靠岸,所以河上的船只先有几只靠到岸边抛锚停稳,接着河上的其他船只就一艘连着一艘相互衔接起来,

随着舢板从船只甲板上伸出,船只上裹着手帕的船夫开始登岸,

灯火昏暗,这些船夫又都用手帕把脸裹得严严实实,戚荣勋看不太清楚他们的脸,不过他们肩膀上都扛着粮食,看不看清楚脸也都无所谓了。

岸上的将士纷纷上前接手帮忙,戚荣勋也打算上前慰劳一二,这时身后街道上却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人扯着嗓子吼道:

“我是卫侯令兵,有要事求见戚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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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黄雀在后(九)

戚荣勋见到船上船夫搬运粮草下船,正要上前问候一声,却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街道后面守卫的军士闻声立刻操起家伙将路封住,一路狂奔而来的骑手虽然看见了这番景象却并未减速,骑手高声喊着:

“我是卫侯传令兵,有要事求见戚候!”

戚荣勋听到这句话后感到胃里返上来一股酸辛的苦水,晚饭吃的并不好,还没有消化呢。

这时候兰子义的传令兵来到就意味着兰子义将会知道北边来的粮草已经送达的消息,而这件事情戚荣勋并没有告诉兰子义,这让今后戚荣勋还怎么与兰子义再见面?想一想都让戚荣勋觉得头痛。

戚荣勋摇着头转身准备去见这骑手,顺便跟旁边神机营营将抱怨道:

“我早就说不要和兰子义搞这些小动作,大家都是友军,都为朝廷卖命,现在这个样子我今后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卫侯?”

神机营营将听到起手的喊话只是回头看了一眼,说道:

“兰子义早就在你身边安插了眼线,今天这事情不告诉他他也已经知道,现在派个眼睛过来只不过是给你施加一点压力罢了,少将军何必这么沉不住气?“

接着营将又把注意力集中到刚刚下船的船夫身上,好像是发现了什么东西一样。

戚荣勋听到营将这话只是叹了口气跟着摇头,虽然戚荣勋还是觉得不该与友军制造人为的隔阂,这个营将又是自己的长辈,自己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两句对话虽然短,却搅扰得戚荣勋气短,而且刚才戚荣勋转身的时候似乎感觉刚刚下船的民夫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对劲,那些人的眼神总是在不经意间往戚荣勋这边瞟,于是戚荣勋不想再走,喊话让那边已经把骑手强行拦下来的军士放行。

把守路口的军士听到戚荣勋的命令放开了对军士的阻拦,兰子义派来的军士则在放行之后下马一路小跑到戚荣勋身边,

戚荣勋想着这骑手来到身边之后肯定会大呼小叫的质问自己港口这些船只是怎么回事,他才对了一半,骑手来到他跟前的确上气不接下气,神情紧张,但骑手并不关心眼前这些船只,

骑手先抱拳像戚荣勋行礼,然后问道:

“戚候!卫侯让我传话,城中危险,请您立即拔营出城!”

戚荣勋听到这话差点笑出声来,现在北边的粮草都已经送到了兰子义却说城中危险,这是做梦惊醒了在说梦话吧?

但在想笑的念头过后,戚荣勋很快就意识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兰子义虽然为人深险心思多,但打起仗来还是很有头脑的,出京这些日子戚荣勋也发现了兰子义对于全局的把握能力和对于局势的判断都有过人之处,他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说出这种话来,一定有什么原因才派人过来的,

戚荣勋脸色转的严肃起来,问这骑手道:

“卫侯为何这么说?有什么原因吗?”

骑手答道:

“卫侯只是突然让我来通报戚候,具体原因小人也不知道。”

戚荣勋又问:

“那卫侯让我拔营,他自己有什么动静?”

棋手答道:

“在我来的时候卫侯爷已经传令所有驻扎城中的将士立刻拔营,不得有误,还专门派人传令驻扎在城内其他地方的官军也尽快出城往西城门外汇合,同时收回了所有在城中巡夜的人,卫侯的确是打算走的。“

戚荣勋听着这些话,眼睛抽搐了一下,想了想后问道:

“那你们营中半夜出城,有没有说为什么?”

军士稍稍回忆了下,然后说道:

“具体原因也没有讲明,只是让我们尽快出城,但在营中有人传说早些时候卫侯与仇家两位先生商议事情,然后就传令拔营了,据说卫侯认为入城是中了雷有德的奸计。”

戚荣勋听到“中计”二字胃里一个劲的向外翻滚苦水,雷有德此人戚荣勋可是领教过的,虽然戚荣勋追随其父戚准与岛夷交手多年,但从未碰到过向雷有德这么难缠的人,真要是中计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戚荣勋没有再问兰子义派来的骑手,而是问旁边的神机营营将道:

“卫侯让我们拔营,将军以为如何?”

神机营营将听到问话并没有回答,他的注意力集中在那些下船的船夫身上,

营将看着忙于从船上接下麻袋的己方军士,又看着船上心不在焉的搬运东西的船夫,给身旁守军递了眼色,手下去给己方军士传令,

接船的守军慢慢的停下了手上的工作,神机营营将则伸出左手摁在腰间手铳上,这手铳是泰西洋人哪里运来的进口货,是戚准专门买来送给手下亲信将领的一批武备

神机营营将摁着手铳走到船前,拦住正在干活的船上民夫,问道:

“你们之前是做什么?”

那民夫被营将问话并没有惊慌,看上去还有些胸有成竹的样子,他答道:

“回大人的话,小人是种地的,被府台大人征发来为将军送粮草。”

营将一听这话脸上堆起了笑容,柔声细语的问道:

“那你们这这么大老远的来送粮,还要渡河,河道下游还有贼寇,你们怕不怕呀?”

那船夫答道:

“不怕不怕,把贼寇剿灭干净也是为了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嘛,没了贼我们才能过好日子啊。”

营将听到这话就和船夫一道呵呵的笑了起来,嘴里还附和道:

“说得好,说得好。”

笑声还在持续,但令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营将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探手捉住了船夫的手腕,然后用力掰了过来。

船夫手腕吃力,还被营将擒拿,疼的龇牙咧嘴,船上其他船夫见状都停下了手上的工作,一个在船上看起来好像是带头模样的人见状跑到船边对营将说道:

“这位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营将没管其他人的废话,掰着船夫手掌放倒灯光下,灯火虽然昏暗,但照亮手掌还是足够的。

营将脸上的笑容早已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如狼一般的冷笑,营将问道:

“你要是农夫为何这手上的老茧却有新有旧?新的老茧居然和我手上的一样?要知道我手上的老茧可是捉刀磨出来的,你这又是怎么出来的?“

船夫被抓的生疼,但还是想勉强维持脸上的笑容,最后却变成了满脸扭曲的肌肉,船夫说道:

“大人,小人只是抓锄头的习惯不太一样而已,最近换了个新锄头,当然磨出新茧来了。”

营将笑道:

“可为何刚才你们一下船就盯着码头东张西望?后面的船已经用木板与你们连在一起为何不赶紧搬运粮草?你们船这么小,可搬了这半天为何只搬出来这么点麻袋?你们在干什么?”

听到这里营将身后的众多官军都已经默默的扔掉了肩上的麻袋,随手找家伙拿在了手里,由于戚荣勋他们是过来接粮食的,并没有全员披甲带兵器,这个时候情况不对还真有些应付不过来,

戚荣勋也已经伸手按在腰刀上,他用眼睛余光瞥了一眼身后那些把守路口的将士,见到那些将士已经主动向这边靠过来多少让戚荣勋心里底气更足了一些。

船夫听到营将的话,脸上的强装出来的笑容也逐渐消失了,船上的人也都卸下肩头的货物,两边的人就在这种谜一样的尴尬气氛中对峙了起来。

打破沉默的是从寿春深处传来的一阵低沉号角声,听到声音戚荣勋脑海中泛起的是岛夷海贼突袭之前吹响海螺的样子。

戚荣勋周围的将士们听闻号角声都下意识的向身后看去,船上的贼寇听到声音则换上了一脸杀气,那个被抓手的船夫更是彻底丢掉伪装,猛用力抽回自己的手伸入腰间,

营将怎么会给拔刀的机会,左手在贼寇抽手的时候就掏出了腰间手铳,扣动扳机便是一枪放出,

喷溅的火焰带出了滚滚黑烟,铅丸被推出枪膛正中眼前人,

那贼寇中枪后惨叫一声,胸口一片血红倒在了船上,

船上的贼寇见状哪里还忍得了,纷纷从船上跳到岸上,还有贼寇顺着刚才舢板一路冲下,想要将神机营营将斩杀,

但营将可不是吃素的,他在放铳的同时就用右手拔出了腰刀,等到贼寇冲到面前时已经腰刀在手,顺势退后一步将贼寇短刀泄开,然后将贼寇封喉,

戚荣勋见到枪响立刻率领后面赶来的守备将士顶到前头,将本来打算过来接粮食的军士换到后面,并命令他们尽快回去换甲胄拿武器,

戚荣勋不比兰子义那么弱不禁风,他可是随父征战多年的老兵一个,之前和以白刃见长的岛夷拼杀过不止一回,现在自己坚甲在身,利器在手,当然是一马当先将贼库堵在船上,让他们下船不得。

如果只是这样那么戚荣勋完全可以且战且退,为自己赢得会到驻地重整的时间,可在城内号角声落下后不久,码头周围便有多处院落传来声响,撤退的将士们走了没几步就遇到了从四面八方钻出来的贼寇,一时匆忙官军将士只好用手中木棍扁担与贼寇交手,当下就吃了大亏,

戚荣勋见状狠狠的咬牙,回头对拔刀与贼寇交战的兰子义信使说道:

“立刻回去告诉卫侯,让他先走,我随后便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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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 风雨飘摇

戚荣勋一刀将眼前跳下船来的贼寇豁开脖子,然后就听到身后传来的喊杀声,回头一看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贼寇已经堵在路上,

这些零散的贼寇人数不多,看上去也组织混乱,像是突然被征召到街上的一样,

但这些贼寇全都披坚执锐,比起穿着便装,肩膀上垫着驮布准备接货的官军将士优势可不是一星半点,

戚荣勋本想在前面把下船的贼寇顶住,让大部队回去披挂铠甲,但现在撤退的军士被贼寇拦住,只能用随手捡起来的家伙和贼寇混作一团,

戚荣勋看着身后惨烈的战况,咬牙切齿,一旁神机营营将靠到戚荣勋身边,用调侃中带着自责的语气和戚荣勋说道:

“不久前贼寇还不过是草莽匹夫,用着竹枪木剑对抗官军,现在可好,短短几日就沦落到我们拿着竹枪木剑对付贼寇了。”

戚荣勋的心思从来没有放到过这些多愁善感的情绪上来,对于军人而言,根据眼前情况完成任务就可以,剩下这些咏叹的调调留给文人就可以,说那么多干什么,

戚荣勋见全力堵截船上贼寇已经不可能给后面己方人员争取时间,便抽掉了前边部分甲士,带队向后去给回撤的将士开路,

戚荣勋对一旁发牢骚的神机营营将说:

“我们并非全营出动,后面驻地还有我们的人,他们听到声音肯定会准备起来。”

营将正在给手铳装填弹药,闻言说道:

“此话不假,可我们必须尽快赶回驻地,贼寇夜袭,主将不在,这是非常打击士气的事情。”

戚荣勋点点头,将一旁兰子义派来的传令兵从兵线上拉了回来,说道:

“你立刻回去告诉卫侯,让他带队先出城,布置阵型接应我,我很快就帅人跟上。”

拿骑手已经杀得身上血红,听到戚荣勋的命令点头应诺,但他的马匹停在刚才过来的路口处,那里现在已经成了官军与贼寇混战的乱军场,

好在马匹并没有吓跑,而是被挡在了官军身后,

戚荣勋率领着手下抽调出来的甲士赶往马匹旁边,

刚才回撤的军士虽然作战英勇,但武器装备差距过于巨大,又被突然袭击,只这么半天功夫已经倒得满地都是,

一名官军刚用手中木棍狠狠的集中了一名贼寇头盔,就被另一个贼寇挥刀劈砍,眼看就要被砍做两节时戚荣勋举刀将贼寇刀锋拦下,然后贴身冲进贼寇怀中,手腕用力,架住贼寇刀锋的同时用刀刃根部抵住贼寇脖子,不待贼寇反应过来便运转刀锋将贼寇动脉割开,

戚荣勋刚刚放倒了眼前贼寇,身后就传来了一声巨响,一个冲过来想要和戚荣勋拼命的贼寇被神机营营将火铳击中,捂着胸口惨叫着倒在地上,

戚荣勋回头看了一眼营将权当感谢,然后叫上骑手感到马匹处,

贼寇已经冲到马前,一名贼寇伸手抓住缰绳想要拉马,却见眼前白光上过,在一眨眼就看到刚刚伸出的手被剁了下来挂在马上,

那贼寇抱着自己手腕惨叫着失去了理智,可戚荣勋怎么会就此放过他,跟上步伐一把掀开贼寇胳膊,接着刀刃刺入贼寇腋下,刀尖几乎从贼寇嘴里钻了粗来,

贼寇吐着血呻吟着倒地,戚荣勋一脚踩住贼寇尸体将刀拔出,还没来的及把血甩开就又有有贼寇扑上举到挥砍,

戚荣勋见状也不躲闪,而是击中精力盯着贼寇,猫腰跨步,在贼寇刀刃砍中自己之前以分毫之差错过贼刃,整个人照着贼寇面门奔去,直切入贼寇身侧,自己手中腰刀在脚步前进的同时用力横挥,

如果贼寇没有披甲,这时肯定已经被豁开肚子,肠子留了一地,但现在的这些贼寇都是一身精甲,戚荣勋这一刀虽然精妙,却只能将贼寇束腰割断,

不过戚荣勋很明白这一点,与贼寇错开后便跨步来到贼寇身后,顺势转身举刀斩下,一刀劈中贼寇左肩与脖子之间无甲的缝隙,

贼寇中刀惨叫一声,而戚荣勋手更快,再次挥刀转身就将贼寇脖颈豁开。

戚荣勋骂道:

“今天用的家伙不顺手,若是用我平时的御林军刀,这些贼还不够我一个人砍得。”

然后戚荣勋对骑手吼道:

“赶快上马!”

不用戚荣勋吩咐,拿骑手已经砍翻一名贼寇之后翻身上马,收起缰绳时骑手还看到死死攥在上面的缰绳,

骑手抓起断手扔在地上,再摸摸马鞍旁边的箭囊和其他随身物品,还好都在

可是眼前混在一起的人潮却堵住了骑手的道路,于是骑手对戚荣勋喊道:

“戚候!你的人在我面前挡着,我走不开。“

戚荣勋这时已经和跟来的甲士换下了与贼寇肉搏的己方军士,顶到了前面,听到骑手问话后答道:

“你只管随我来,路我替你开!”

接着戚荣勋与甲士们结成一线,身后那些无甲的军士要么扶助倒地的伤员,要么帮前面甲士击杀贼寇,戚荣勋就这样一刀一刀从贼寇当中杀出一条路来,

等到快将贼寇阵线击穿时,骑手举起马鞭猛抽马屁股,加速狂奔而去,马前挡路的两个贼寇被疾驰的马匹撞翻在地,

骑手在马上高声喊道:

“戚候小心!我会将话转给卫侯的!”

目送骑手离开后,戚荣勋扭头看看后方被贼寇逐渐压到前面来的断后甲士,

船上的贼寇已经彻底卸掉了伪装,穿戴铠甲在船间狂呼跳跃,像是海中急速跃出的鱼群一样铺天盖地的涌向码头,戚荣勋带来的战士本就不多,贼寇这样的攻势当然是无法承受的,

好在戚荣勋已经将路冲开,这时只需要将手下人撤回刚才驻地里,与留在后面的大军汇合,两下加力,还可与贼寇一战。

戚荣勋留下一部分甲士给神机营营将,命他继续开路,自己领着剩下人掉头回去断后,嘴里还大声说着:

“弟兄!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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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子义披挂整齐来到园中,周围护卫兰子义的将士们全都忙碌了起来,

兰子义手下的军士都驻扎在周围的其他民居中,这时可以听到周围嘈杂的声音和不住的喧哗声。

园中军士告诉兰子义东西已经收拾整齐后,兰子义便走出小院来到门口,

门外的军士们也忙做一团,有个军士正在骂娘,说道:

“这深更半夜的人刚睡下,凭什么把人吵起来?还要连夜拔营?“

其他军士见兰子义过来赶紧戳了说话那人几下,让他闭嘴,

那军士抬头还想开骂,却看到兰子义站在台阶上冷冷的盯着他,立马灰溜溜的把话咽回肚子里,不敢继续吱声。

兰子义看那人不再发话,骂道:

“让你拔营就闭嘴乖乖的干活,哪来那么多废话?”

旁边军士见兰子义发火,赶忙催着那名军士走开,

仇孝直与仇文若两人跟在兰子义旁边,仇文若看着到一边的将士说道:

“将士们队连夜开拔的事情颇有怨言。”

兰子义说道:

“只要我使唤人就会有人对我有怨言,这不是关键。”

仇孝直问道:

“如果我们想多了呢?撤出城外却发现城里的敌人只在我们的臆想中那可怎么向将士们解释?”

兰子义说道:

“我倒宁愿是我想多了。”

话音未落兰子义便听到了城南传来的低沉号角声,

听到声音的兰子义咬紧了嘴唇,一旁仇孝直则苦笑道:

“至少我们没有算错。”

仇文若则说道:

“但是父亲,我们算迟了。”

周为将士们听到号角声也都紧张了起来,大家失神的东张西望,不知该干些什么。

兰子义倒是没有被这声音搞得心乱,因为这声音只是像他证明了最坏的预想已经成真,自己中计了而已,

兰子义满腔怒火的对那些发呆的军士吼道:

“都给我动起来!我要你们每个人都动起来!

无论这声音是什么意思他都表明贼寇已经动手了,快点给我动起来!“

将士们听到了兰子义的叫骂赶紧忙活起来,这声号角声已经告诉大家城中有贼,而将士们却不知道贼寇会从何处来,来多少人。

兰子义正想让人牵马过来,却听到周围街道有骚动,甚至还有打斗的声音

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居然还会有人打斗,兰子义当然怒火中烧,他大声下令道:

“是谁在喧哗吵闹?给我抓过来,我要赏他鞭子。”

周围军士们听到这话都一片茫然,而喧哗声也变得越来越多,四面八方几乎都传来了声音,

兰子义这下意识到不对,一旁仇文若也说道:

“不像是我们自己人在搞事,应该是......“

话音未落就有军士传话过来道:

“卫侯,有贼寇!”

兰子义闻言压住了腰间宝剑,咬牙问道:

”贼寇在哪?有多少人?“

军士们从远处答道:

“到处都是!不知道从哪里就突然冒了出来!”

兰子义叹了一声,转身进院子里对军士吩咐道:

“架梯子,我要上房顶!”

然后又对仇家父子说道:

“两位先生也赶紧着甲,情况危急,你们可得要小心才行。”

仇家父子答道:

“卫侯才要小心。”

兰子义给旁边侍卫递了眼色,一票辑虎营将士便把仇家父子护卫在内,

接着将士们拿来梯子架上房顶,兰子义随即登梯上房,一看周围模样,牙咬的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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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不动如山

小院虽小但院墙并不低矮,兰子义踩在长长的竹梯上每一布都让竹梯来回发颤,

脚底不稳当然让兰子义心慌,可后面还有许多军士跟着一起爬楼,楼下还有众多将士在等候命令,这里可容不得兰子义露怯,

有那么一瞬间兰子义脑海里浮现出了一种像是细嗅香炉时闻到的甜腻的相似感,眼下兰子义在寿春城里的作战不就和这摇晃不安的竹梯一样么。

但兰子义不能容许脑海中有这种动摇军心,如果兰子义都动摇了,他又怎么能领到手下这几万兄弟从乱军丛中活下去?

兰子义爬上房顶伏在瓦上,眼前的形式触目惊心,四面八方都有火光,兰子义目力所及的范围内,所有的巷子里都有贼寇与官军交战,远处喊杀声四起,好像整座城中都布满了贼寇,兰子义手下的官军只不过是汪洋大海中的一叶扁舟,与夜色练成一片的黑暗就是贼寇本身,随时都会讲兰子义吞噬。

看到这样的景象,兰子义脑海里产生的第一个念头是率部突围,

贼寇在城中埋伏又夜半劫营,准备不会充分,这时只要将辑虎营集中起来一定可以轻易突围出去,

但如果说贼寇准备不充分,那兰子义和手下官军又何必去怕这些贼寇呢?

想到这里兰子义脑海中灵光一现,他仔细的观察了周围与贼寇交战的几个巷子口,虽然贼寇来势汹汹,但各个方向的贼寇并不是同时与官军交战的,那些交战较早的街口已经有人负伤到底,而有些街道两边人才刚刚打起来。

看到这些兰子义躁动的心逐渐冷静了下来,贼寇如果连同时攻击都做不到,那就说明贼寇并没有人统一指挥这次进攻,刚才听到的号角声并不是贼寇在下达命令,而是贼寇在发出攻击信号,这样想来贼寇并不是有计划的进攻,很有可能是有什么突发情况逼迫贼寇主动进攻。

兰子义看着街道上堵在一起的将士,将士们虽然被贼寇的突然袭击搞得慌乱,但并没有崩溃,在与贼寇交上手之后众将士渐渐的都找回了手感,现在正在与贼寇砍得正酣,

将士们虽然英勇,但由于驻地所在的区域都是民居,房屋周围都是小巷子,队伍施展不开,后面的军士只能等前面有伤亡之后在顶上去,而前面的将士战累了却没法退下来休息。

兰子义见状回头对旁边准备请示下一步命令的将士吼道:

“传令下去!让弟兄们都拿上弓箭上房顶,这么挤在一起就是给油锅里添油,打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前面留下几排人顶住口,让弟兄们轮换下来,不要把人堵在前面让一排人送死!”

那军士闻言立刻朝梯子下面喊话,

这时候兰子义早一步将人马调动起来的效果就显现了出来,

贼寇来攻之前将士们虽然混乱,但已经找到了各自的行伍,只是忙于整备物资,所以忙乱,

贼寇来攻之后军士们虽然吃惊,但是各级将领已经建立起了联系,

现在兰子义一声令下,军士便把命令传递下去,周围整片的军士都在军官的吼叫下或找梯子或者干脆徒手爬上城墙,然后接过下面的弟兄递上来的弓箭开始射击,

将士们虽然刚刚入住民居,但好歹要找吃找喝找工具,对院子还算熟悉,这时候上屋顶都轻车熟路,

来到屋子上的将士们开头都还引弓瞄准,争取射杀贼寇,

等到上房的人多了起来之后,靠在后面屋上的将士们干脆朝大概方向抛射弓箭了事,密集的箭雨落在狭窄的巷子中,人挤人堵在一起的贼寇哪怕有甲胄保护也被飞矢射得人仰马翻,

留在巷子前面与贼寇肉搏的官军开头还在使用随身携带的短兵与贼寇肉搏,这时大量将士登房让开了身后的通路,后面将士们将长枪甚至是骑兵用得长槊给拿了过来,前排将士有了长兵,都不用轮换下去休息,只要将长枪抵住,再有个别人拿短兵保护不被贼寇窜过来偷袭,将士们就这样借助地形守住巷子口就好,反正身后箭雨一波接这一波的射,愣头愣脑冲到前面去搞不好要被误伤。

兰子义这时已经不再趴着,而是站在房顶上观察周围的情况,

骑在高处的将士居高临下,从几个方向向贼寇放箭,冲锋的贼寇被官军的长柄兵器堵住后只能睁着眼被射击,

这些贼寇没有携带盾牌,有些人倒是带了弓箭,但人数不够,而且仰射官军也占不到便宜。

兰子义本来估计贼寇会调整攻势,占据周围空置的民房与官军对射,

贼寇也的确在官军的箭雨之下开始后退,但出乎兰子义意料的是贼寇并没有退出弓箭射程重整阵型,而是后排的人先退,前排的人则丢盔弃甲开始转身逃跑。

兰子义旁边的军士说道:

“后也快看!贼寇在溃逃!”

兰子义点了点头没有答话。

贼寇溃逃说明这些贼寇后面并没有后手,没有后手没有指挥,那么这次贼寇的攻击只能是贼寇应急发起的攻击,

这么说来贼寇只能趁乱打击官军士气,却不能威胁已经组织起来的官军,刚才的兰子义也是受到了惊吓脑袋里才有了昏招,只不过坚持了一会就逆转了局面。

有些贼寇是向东逃往寿春的南大街上去,这些贼寇本已逃出弓箭射程,放慢脚步想要缓口气,可他们面前黑暗的街道上却传来了马蹄铁敲砖的清脆响声,

为首的贼寇刚一抬头就看到一柄寒刃从下到上挥砍上来,还没叫出声来脸就被从下巴处砍成了两瓣,

紧接着战马现身,雄健的马匹胸前肌肉将已经成为了尸体的贼寇撞倒在地,接着就冲入了贼寇人群之中,

那一马当先冲在最前的正是桃逐虎,在他身后那十几个巡城的骑兵与他一并杀将出来,冲入已经被吓破胆的贼寇之中乱刀猛砍,

往这一路跑来的贼寇有三十多人,当着面被马匹撞翻的就有十数人,接着快刀砍下剩下的贼寇连架挡都来不及便被砍翻在地,

这时一次干脆利索的冲锋,交战短暂而血腥,之一眨眼地上就只剩下鲜血。

兰子义眯着眼睛看出冲锋在前的那人身影就是桃逐虎,心中大喜,不仅是因为桃逐虎率部回援,更是因为自己的这位大哥来到身边让他心里彻底踏实了下来。

兰子义回身准备就要下梯子,嘴里还喊道:

“不要放箭!那是我家大哥!快放他进来!”

桃逐虎催马将面前的一个倒地贼寇踩死之后也大声吼道:

“不要放箭!我是桃逐虎!自己人!”

有骑兵过来想想也应该是自己人,不过兵荒马乱,又遭到贼寇偷袭,大家也不管放松,坐在房上的官军将士们引弓瞄准上前的骑兵,丝毫不敢怠慢。

桃逐虎带着手下的十几个骑兵将士将贼寇冲垮之后慢慢驱马走到军士们面前脱下头盔,官军将士这才看到的确是桃逐虎,这才把弓箭放下,堵在路口处的将士们都放下长兵,让开路把桃逐虎放进来,

兰子义匆匆从房上下来,快步跑出小园,桃逐虎已经催马从狭窄的巷子中来到了兰子义面前,

桃逐虎来不及给兰子义行礼,翻身下马就说到:

“少爷,我在城南巡逻时发现在一家客栈里有贼寇埋伏,这伙贼寇杀我不成,没法灭口后就吹了号角。”

桃逐虎所说印证了兰子义刚才心里的想法,贼寇的确是因为突发事件才从潜伏的状态中冲杀出来,而且在城中的贼寇人数不多,刚才贼寇向驻地发起的围攻被兰子义打退之后就再也无力对兰子义发动持续攻势了。

兰子义看了看桃逐虎,又向后望了望,去不见桃逐鹿过来,于是问道:

“大哥,二哥在哪?”

桃逐虎答道:

“二郎半道与我分手,不知去向。

不过我不为他担心,他应付这点小事情还是不在话下的。“

桃逐虎虽然说得轻松,但兰子义知道这是桃逐虎给自己宽心才说出来的,现在城中各处不知哪里有贼哪里无贼,桃逐鹿一行人肯定不多,怎能不担心,桃逐虎身为大哥,对小兄弟们关爱有加,他才是最担心的那个人

但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了,在找到桃逐鹿之前兰子义需要先将手下这些将士带领起来才行。

兰子义又问桃逐虎道:

“那其他巡城的队伍呢?我派人出去将他们全都叫回来,你有没有见到我派出去的人?”

桃逐虎摇摇头,说道:

“我没有见到卫侯派来的人,至于其他巡逻队,我发现贼寇就是因为巡视南城的一支队伍误入客栈,潜伏的贼寇被惊动了出来,这只巡逻队已经全没了,至于其他就不好说了。”

兰子义听到这里叹了一口,

这时李广忠正从另一个方向挤过人群穿过来,兰子义回头看到李广忠身上浑身是血,看来刚才也是顶在前面和贼寇干了场硬仗。

李广忠匆匆给兰子义行礼后说道:

“幸亏卫侯让我们拔营出城,将士们都从床上爬了起来,要不然刚才贼寇攻来我们可就全完了。”

兰子义摇摇头说道:

“我还是迟了一步,要是早些把前因后果串起来想一想,我就不会让将士们进城了。”

这时李广忠说道:

“卫侯,我们的人已经集齐了,贼寇也被我们击退,趁此良机我们赶快出城吧。”

李广忠话音刚落,院子里就传出声音:

“现在我们不能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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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八章 以进为退

兰子义回头望去,原来是仇孝直发话,

仇孝直与仇文若父子两人挂着两件酮铠从院中走出,虽然只是薄甲,但父子两人穿在身上还是很不习惯,连走路都显得别扭,要说起来兰子义自己都是书生一个,他套上铠甲的时候也是第一次,而且还是明光重甲,可是兰子义却没有任何不适,只是走路稍微吃力一些,这几天连日着甲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兰子义还是觉得有点奇怪,但当下的情况却没有时间供兰子义思考这些闲事。

仇孝直走到几人跟前说道:

“我们现在不能出城。”

李广忠闻言不解,问道:

“刚才是孝直先生与卫侯让我调集人马,现在我们人马已经集齐,围攻我们的贼寇也被击退,为何却又不让出城了?”

仇孝直说道:

“刚才要将士们连夜出城就是为了躲开贼寇可能的攻击,因为贼寇的突然袭击会打击我军军心和士气,

现在贼寇已经出动,我们没有被贼寇击溃就已经站稳了阵脚,不存在被贼寇突然袭击打到崩溃的情况,但如果现在出城,几万人的队伍有前有后,一旦走开谁也不想落在后面挨打,大家都想着快点出城,这样的队伍怎么维持?贼寇又埋伏在城中遍地都是,我们根本不知道何时何地会遭到贼寇攻击,

当今贼寇在暗我在明,一旦队伍开拔必然动摇军心,以动摇之军应对卧岗之虎,这可是自寻死路,兵法有云‘一夫藏于野则千军股憟’,现在不能走啊!“

仇孝直这番话有理有据,条理清晰,兰子义听完这番话也不住的点头,

不过桃逐虎还是问道:

“孝直先生算无遗策,这番分析也非常在理,

但既然贼寇在暗我在明,那么我们多留在城中一刻就多一分危险,出城有溃散的可能,不出城我们在贼寇的轮番进攻之下能够坚持多久也是未知之数。“

仇文若听到桃逐虎的问题后回答道:

“刚才贼寇攻击占有天时,不乘机一鼓作气将我们击溃,而是在失利之后自己先溃逃了,说明贼寇人数并不多,

贼寇入城时间不长,不可能把地下挖空藏进大军,那么在城中的贼寇只能是有限的一部分人,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些人是为了策应雷有德可能的反攻而布置的伏兵,现在出击应当是迫不得已所谓……“

仇文若说道这里,桃逐虎插话道:

“不错,贼寇是在被我发现了之后,又无法灭我口才吹起号角的。“

仇文若听着点头继续说道:

“既然如此那么城中能够藏匿贼寇的地方只有之前城里就有的地窖暗室,这些地方不多,能藏在城里的贼寇也不会太多,就算贼寇人数不少也是我们可以应付的,

家父刚才已经说过,我们出城想避开的是贼寇的突然袭击,现在我们押过了贼寇的突袭,那么贼寇突然攻击有可能造成的混乱局面对我军的威胁便荡然无存,而贼寇在城中却是分布零散,人数又少,这时重新组织起来的我军反倒占据了优势。

现在固守城中更有利于我军,至少现在呆在城里可以稳定军心。“

众人听到这话都默默地点头,李广忠听后也点头统一,但他还是有些疑问,

李广忠问道:

“文若先生所言极是,但刚才文若先生也说道城中贼寇是为了接应城外雷有德大军才埋伏的,城中贼寇固然少,但城外雷有德的妖贼可不少,现在城内的贼寇已经开始攻城,城外雷有德如果加入攻势,我军继续固守城中就是作茧自缚了,等到雷有德主力一到,我军想跑都跑不了了。“

李广忠这话说到了要害,众人听罢又陷入了沉思。

仇孝直闻言点头说道:

“李将军的担心非常有道理,

贼寇人数众多,攻城必然声势浩大,我们还没有发现贼寇攻城的迹象,至少目前还没有,那么我们就要先处理眼前的问题,

我军三万余人,入城后基本平均分做三营驻扎,一营是现在我们这些人,驻在府衙西南;一营是从戚荣勋营中分出来的人,在府衙东北再往远处走些;还有一营就是雷有德的人,在城东北水门内。

现在可以确定我们这些人已经站稳,戚荣勋带兵也是一把好手,他的营中也不会有问题,现在为难的就是剩下那一部分官军了,这些官军营中无主将,又不见得听从卫侯的吩咐收拾起来出城,现在被贼寇围攻,凶多吉少,哪怕为了接应这些兄弟我们也该撑一把。“

这时兰子义开口说道:

“我们当然不会放弃城中的兄弟,我军人少,贼寇众多,能多一个兄弟就多一分胜算,

但死守不动也有着难以承受的危险,如果能把出城和固守两个方案结合起来就在好不过了,两位先生,诸位将军可有什么高见?“

两个方案结合当然就能避免两个方案可能存在的风险,但问题是出城与固守本来就是互相矛盾的两件事,岂是说结合就能结合的?

所以兰子义此话一出,众人都只有沉思的份,

时间不多,兰子义可没有时间给众人多想,兰子义再三催促之下仇文若终于开口说道:

“不如这样卫侯,我们不要从大街上走,而是从民居间走,大部队的前后左右都安排人手登上房顶做前哨,一旦情况不对就可以驻守当地,登屋作战,卫侯则可以率队支援其他各处守军,

这样做虽然慢一点,但胜在进可供退可守,城中其他各军也可以有所依靠,卫侯以为如何?“

仇文若说完后桃逐虎问道:

“我军辎重繁多,寿春城里又人生地不熟,这样从小巷子里面走速度可不是慢一点,而是慢很多,若是这时雷有德大军攻城怎么办?“

仇文若说道:

“雷有德主力是从水上走,攻城最快也是从水上来,

现在寿春四周并没有贼寇陆军攻城的迹象,所以就算雷有德攻城也会是先派水军从水道过来,而那里有戚荣勋的驻军可以迟滞贼寇攻势,

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至少我是想不出来。“

说着仇文若看了看自己父亲,

仇孝直也回头看了眼自己儿子,点头表示同意。

兰子义见状有扫视了一眼其他人,桃逐虎与李广忠都不再有意见,于是兰子义说道:

“就这么办,立刻安排人带好梯子木板上房,让弟兄们都动起来。”

这时李广忠问道:

“可是卫侯,我们向哪个方向撤?”

这时仇孝直说道:

“向西吧,我军本就在西面大街南边不远,大街可以为我们阻挡城北的贼寇,要是贼寇干从北边进攻,在宽阔的大街上正好是我们的好靶子,

向西走可以让我们少受一方攻击。“

李广忠闻言说道:

“不可,我们辑虎营的马匹有一半都在街上拴着,想要凭借大街做屏障会误伤马匹的。”

兰子义听到这话非常吃惊,问道:

“难道辑虎营不是驻扎在这里?”

李广忠说道:

“辑虎营并不在此,这里没有地方养马,所以辑虎营将士有一半在府衙驻扎,那里有马厩,还有一半就在西街南边,那里正好可以把马栓在街道上。”

兰子义闻言咬牙说道:

“现在城中贼寇伏兵四起,我军分作三团各自为战,我现在唯一能指望的上力挽狂澜的就是辑虎营,可现在我才知道辑虎营并没有在驻地里!”

说着兰子义便让将士牵马,看着还愣在原地无动于衷的其他人,兰子义的火气再也憋不住了,对着众人喊道:

“还在等什么?还不快动起来!”

接着兰子义对仇家父子吩咐道:

“你们两人先组织大队人马从民居向西,记得在房顶上布置人员观察城中其他方向,尤其注意接应我和我就下来的人。”

仇家父子这还是头一次被兰子义吼到,虽然多少有些恼火,但也不敢怠慢,点头应了就赶紧指挥周围军士拔营,

兰子义有对桃逐虎说道:

“你带上那十几骑先绕道前面去,找好有利地形等候,我待会就到。”

桃逐虎从小与兰子义一起长大,之前一直觉得兰子义文弱不堪,一起入京之后才发现兰子义火气也不小,颇有些兰千阵在军中的做派,现在兰子义明显发火,桃逐虎哪里敢怠慢,高声唱喏便回头上马挤出去找自己刚才那些骑兵去了。

这时兰子义的马匹已经被牵来,兰子义上马后对李广忠说道:

“点上些人,来几百个就够,重要的是速度要快,全部上房顶,向北边牧马的地方靠拢,

刚才我在房顶上看到北侧攻击的贼寇最少,只要北边城中的贼寇还没过街来战我们便有机会收拢辑虎营!“

李广忠与兰子义关系最疏远,今天又被兰子义敲山震虎,这个时候听到命令只敢领命去做,哪里敢再想其他事情。

吩咐完毕后兰子义便催马沿着刚才桃逐虎的行迹赶去,在人挤人的小巷中七拐八拐兰子义终于找到了桃逐虎和他的十几骑,

与兰子义汇合后桃逐虎连忙命令手下将士沿街向北推进,

兰子义则问道:

“除了沿街驻守的辑虎营,剩下府衙里的将士安排的怎样?也是分成好几片吗?”

桃逐虎答道:

“府衙马厩虽小,但加上府衙围墙周围一圈地方完全可以将马放下,那里的将士都驻扎在府衙里。”

兰子义立刻对旁边一个随行将士说道:

“你立刻去府衙通知那一半辑虎营向西与我来回合,他们全都驻扎在衙门里,不比那些四处分散的散兵,听到动静这时肯定已经集结起来,快去通知他们!”

军士得令唱喏,赶紧催马向府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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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 转机

得到命令的军士立刻催马奔向不远处的衙门,

桃逐虎则开口询问兰子义道:

“少爷打算怎么办?“

虽然兰子义脑袋里面已经规划了好几套攻击方案,但这些都方案都很模糊,桃逐虎现在突然问起来兰子义一时不好答复,

按照李广忠所说,现在有一半的辑虎营将士驻扎在街道上,刚才贼寇围攻时,兰子义他们的驻地四面都受到了进攻,这样说来驻扎在街道边上了辑虎营应该也已经遭到了贼寇的攻击,

兰子义的驻地离西、南两边主干道都不远,这半天工夫没见有败兵溃退过来就说明这一半辑虎营将士并没有被贼寇击溃,

可没有被贼寇击溃也有很多种情况,现在的辑虎营是在与贼寇混战还是已经将贼寇击溃?如果是混战那么战况如何?

兰子义脑中飞转,想了半天最后说道:

“辑虎营肯定在与贼寇交战,但战况不明,

我们先到街上与援兵汇合,看看情况在决定如何支援。“

桃逐虎闻言点头,不再说话,

将士们催着马匹在狭窄的巷子里默默突进,不一会就听到了左前方交战的声音,

兰子义转头与桃逐虎换了个眼神,两人示意将士们压低声音,不要惊动贼寇

然后这十几个骑兵将士小心翼翼的绕开可能交战的区域,前出到西边大街上,

刚上街来兰子义便庆幸自己的幸运,就在兰子义他们左手不远处便有贼寇在和辑虎营军士们混战,还在抢夺马匹,刚才要是稍稍向左边走一点就冲到乱军堆里了,

如果没有贼寇的话,大街上一定都是一字排开的马匹沿着街道向西走去,

可是现在,马匹随在,马间却都是混战在一起的两边战士,

辑虎营将士们披着铠甲拿着马刀,看来刚才兰子义下令拔营这些将士都遵照命令执行,但他们行动还是慢了一步,要不然现在也不会和贼寇战成一团互相抢夺马匹

贼寇们人数并没有辑虎营将士多,还有不少人身上有血迹,看来是刚才被兰子义击溃的贼寇重新加入了围攻之中,看着这些刚刚被击溃就又重新加入战斗的贼寇,兰子义在佩服贼寇士气恢复神速的同时还在考虑雷有德兵变对贼寇军中早晨的影响,

这些贼寇对击杀披甲的辑虎营并没有太大兴趣,那可是那可是难啃的骨头,贼寇们的注意力都在马匹上,

在兰子义眼前就能看到一名贼寇趁旁边两军混战,没人管他的时候想去解开马匹缰绳,但解到一半就被一名辑虎营将士盯上,那将士高声呐喊着举刀就看了过来,

贼寇反应还算及时收手躲开了贼寇刀刃,军士的刀砍在贼寇胸前甲兜上留下了一道痕迹,却没有伤到贼寇分毫,

贼寇趁机挺刀便刺,这一刀力道够足,捅的也正,直奔将士胸下心口而去,

可因为这一刀太正,刀刃猛力刺刀甲片上后便卷了刃,刀身也被弹开到一边去,贼寇自己更是冲击了军士怀中,

军士被一刀照面捅来,本来以为此命休矣,结果最后却和贼寇抱在一起,想要挥刀有找不到挥刀的空间,只好端起刀把照着贼寇头盔一顿猛敲,

不仅是这一对互相厮杀的兵士将战斗变成了互殴,满大街交战的军士多数都成了这个样子,交战的两军都身着重甲,手中的武器又尽是腰刀马刀,没有相当的技术靠两条臂膀还真就谁也奈何不了谁,就算有技术,能找到贼寇甲胄间的缝隙,这里狭窄的地方也没有空间给高手闪转腾挪。

兰子义与桃逐虎在辑虎营与贼寇混战没有发现一股新军进入战场之际带领手下将士抢先在街上列队排开,

在兰子义列队之际,混战中有眼尖的发现了在街上掉头的骑兵,高声喊叫了起来,

桃逐虎见喊话的是个贼寇,二话不说搭弦就是一箭,飞矢就像长了眼睛一样从混乱的人群中穿过,正中贼寇眼窝,

那贼寇大叫着倒地打滚,剩下交战的众人也被桃逐虎这一箭吸引过来,一瞬间大街上交战的两边将士就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立在当场,好些人刀锋相抵,正在角力要拼个你死我活都停下手来回头张望,

发现自己被好几千人注视,兰子义直咬嘴唇,兰子义他们这十几骑在一个奇妙的时刻踏入了战场引发了奇妙的反应,事情将来会变成怎样兰子义不知道,但兰子义知道要是处理不好这件事情,全军士气都会受到影响。

时间不多,兰子义必须立刻做出决定,此时的他恨不得把嘴唇给要穿了,最后兰子义狠下心来高举马鞭,使劲抽打马屁股,顺着街道催马前冲,嘴里则大声喊道

“辑虎营全营在此,尔等妖贼还敢阻我天威?”

桃逐虎见兰子义一人冲出刚想开口把人叫住,转念一想明白了兰子义的意图,兰子义是想趁着贼寇不明所以的时候恐吓贼寇,让贼寇以为大军前来,将贼寇吓跑,

于是桃逐虎两腿猛夹马腹,催马跟上兰子义,然后双腿蹬力,胯离马鞍,手中取出七八只箭矢,搭弦瞄准,对这乱军高声吼道:

“我乃北阵桃逐虎,项城门外那个十箭定乾坤的桃三郎就是我弟弟,不怕死的就继续站在原地!”

说罢便将手中箭矢连珠放出,这几只箭矢箭无虚发,一箭杀一人,箭箭封喉,

追随兰子义而来的那十几个将士见状也飞马跟上,手中也是搭弓放箭,便冲击边射击,就像是在营中靶场里练习一样,

混战中的辑虎营将士听到兰子义“辑虎营全军在此”后,也不知是真的信了府衙援军已到还是明白了兰子义想要虚张声势的意图,反正是齐声呐喊,狂呼酣战,

贼寇黑夜中看不清来者多少,只是看到有人骑马冲过,然后飞矢连连,接着身边就有友军倒地,当下大惊,再加上桃逐兔那日在项城西门外名声已经在贼寇当中叫响,桃逐虎现在自报名号,又连珠放箭,贼寇都被吓得心神不守,刚才还在与官军角力的贼寇手腕立马软了下来,

其实贼寇完全可以通过马蹄声的稀疏和来者的身影判断来人多少,但贼寇是散兵云集,没有统一的指挥,事情来得突然自然就没有了判断力,

兰子义与桃逐虎带领着手下骑士一路冲锋,冲到哪里哪里的贼寇便被射得士气崩溃,成了一盘散沙,

到混战队伍的末端倒是有贼寇看出了兰子义来人不多,但为时已晚,他们完全无法组织全军的溃散,只得跟着旁人一起溃逃。

混战在一起的辑虎营将士成绩挥刀砍杀逃跑的贼寇,不过更多的人还是赶紧去拉自己的马匹,要不是兰子义及时赶到,这些马匹可不知要被贼寇放跑多少。

兰子义纵马狂奔到辑虎营驻地末端才勒马停了下来,后面随同兰子义一路骑射而来的将士也随之逐渐停下脚步,

兰子义一路冲来,既没有直冲敌阵,也没有怎么杀伤贼寇,兰子义本人连佩剑都没有拔出来,

但这次冲击的效果却超乎寻常,这十几骑骑兵冲击所到之处贼寇士气无不崩塌,未有见兰子义疾驰而来还能坚持作战之人,

兰子义停下脚步,调转马头查看刚刚一路冲杀出来的战果,

桃逐虎也在兰子义跟前一起掉过头来,对着兰子义大声笑道:

“少爷好胆色!狭路相逢勇者胜,这次我们只用跑马就把贼寇赶跑了,真是智取啊!”

兰子义看着四散奔逃的贼寇,心里总算是放松下来,听到桃逐虎夸奖有些不好意思的答道:

“我还以为大哥要批评我以身犯险呢。”

桃逐虎闻言脸色立马变得严肃起来,他说道:

“一码归一码,少爷不管自己姓名,闭着眼睛就冲锋当然要批评,今后再有动作一定要先跟身边守卫说清楚,要是刚才我们后面人没有反应过来,少爷岂不是要被贼寇出阵截杀?太危险了。”

兰子义听着摇头苦笑,嘴里说道:

“大哥你还真是得来不饶人啊。”

刚才与辑虎营一起交战的贼寇伤亡并不算大,主要是因为兰子义的冲击让贼寇以为官军骑兵主力赶来,士气崩溃才逃走的,

这些逃跑的贼寇当中有不少人都穿过街道向北逃窜,辑虎营将士们只是将眼前的贼寇砍杀了一番就赶紧寻找自己的马匹,也没有时间去管逃走的贼寇,

但那些向北逃窜的贼寇在穿过街道之后并未向城区深处逃窜太远,很快这些贼寇便停下脚步,转身开始重新列队,

兰子义与桃逐虎都发现了这一状况,两人顿时没了说笑的心情,都皱着眉头注视着这些贼寇想要一探究竟,不过让他们两人探得敌情的并非是他们的眼睛,而是他们的耳朵,因为杂乱的脚步声已经从街道北边的黑暗之中传来了。

兰子义再次咬紧了嘴唇,他不愿去看从黑暗中涌出的贼寇甲士,只好回头看看手下辑虎营将士,

这些将士刚刚摆脱了纠缠不清的贼寇,正忙解开缰绳上马,按照这个速度,贼寇冲过街道过来砍人时将士们都还没有准备完毕,而兰子义这十几骑已经被贼寇看的清楚,兰子义不可能在虚张声势了,

桃逐虎对着准备中的辑虎营战士怒吼着,让他们加速上马,搭弦准备放箭,

兰子义心中则在焦虑,到底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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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章 风卷残云

兰子义勒马停在街头,焦急的看着从北边街区的各个巷口涌出的贼寇,

雷有德留在城中的贼寇一定都是百里挑一的人,因为这些贼寇身上披挂的甲胄哪怕是官军看来也非常精良,

兰子义知道城中贼寇人力分散,人数又少,哪怕寿春西北的所有贼寇都在这时涌过来也不可能无穷无尽,

但现在街北边涌来的贼寇确确实实的给予兰子义以强大的压迫感,那就是一种无穷无尽的感觉,就是孤身一人面对洪水猛兽的战栗,

贼寇来的太突然,就像刚才兰子义降临战场一般突然,这种天差地别的变化真是让人难以适应,

由于贼寇来的突然,没有给辑虎营将士留下足够的时间来准备,现在的将士们正在乱糟糟的调整马匹,有些人连缰绳都没有解开,更不要说列队作战了,

而且就算将士们已经列队,也不足以应对当面冲来的贼寇,因为街道的宽度根本不够骑兵发动冲锋,

虽然辑虎营的将士们可以用弓箭阻止贼寇冲锋,但现在的将士们不还在混乱中吗?而且立在原地不动的骑兵可以说完全没有步兵方阵的防御能力,哪里禁得起贼寇的冲击

桃逐虎手握弓箭准备瞄准上前的贼寇,嘴里也没停着,回头就对阵后将士厉声呵斥道:

“都给我快一点,已经上马的都准备放箭,没有上马的原地开弓!”

桃逐虎这样指挥,在当下当然算是明智的安排,但这样的指挥并不能让一千多人的队伍快速法恢复秩序投入战斗,而贼寇则即将靠到眼前,

兰子义当下能够依靠的似乎只有带来的这十几骑将士,而这十几骑将士绝对无法抵挡眼前攻来的贼寇,

桃逐虎已经引弓准备放箭,他吩咐手下军士道:

“你们赶快护送卫侯离开这里!我来带领辑虎营!“

兰子义回头对桃逐虎说道:

“我身为一军统帅怎能临阵脱逃,大哥休要……“

兰子义没有把话说完,他好像看到了什么,脸上阴霾一扫而空,换上了兴奋的笑容,

桃逐虎正想开口问发生了什么事情,身后飞出的密集箭雨便告诉了桃逐虎答案

原来是刚才出发时兰子义布置的李广忠带着将士们在屋顶上飞檐走壁,这时已经来到街边店面上头,

这近千将士各自选好位置,在李广忠一声怒吼下箭雨便一波接这一波向贼寇倾泻过去,

冲在最前面的贼寇本就是刚才被吓退的败兵,现在发现官军援军又到,在此掉头逃窜,

不过后面从街道中钻出的贼寇没有这个顾忌,他们冒着箭雨想要冲过街道,不过前排贼寇自己的退兵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城里的贼寇都是精甲附体,李广忠率领的将士箭雨随劲,但要是想穿甲还是难了些,继续这样射下去,等到贼寇冲过街道与辑虎营将士混战在一起时,那可就晚了,

于是桃逐虎回头对李广忠喊道:

“李将军,让你的人瞄准贼寇面门射!慢一点无妨,但要把贼寇射死!”

桃逐虎嗓门吼声巨大,不用李广忠重复,盘踞在楼顶上的将士们就已经放弃齐射,开始放慢速度,一个一个的击杀贼寇了,

桃逐虎这样下令之后,从楼顶上泻下的箭雨变得悉数了起来,但对贼寇的杀伤却变大了,而且这么一阵功夫,辑虎营这边也初步稳定了下来,没有上马的军士已经找好了位置,步战引弓射杀贼寇,

桃逐虎自己当然以身作则,左手像是松树伸出的粗壮枝干一样绷劲前指,一动不动,右手则不停地发射,取箭、搭弦、引弓、放箭,所有动作一气呵成,连贯没有间断,驻马一旁的兰子义几乎都快看不清桃逐虎的动作,最重要的是桃逐虎这一连串放箭,箭无虚发,每一次破空的呼啸都必然带走一条生命,

贼寇原本就要冲到混乱的官军面前,现在却开始承受巨大的伤亡,刚才冲在最前面的人现在都变成了一具又一具趴在地上打滚哀号的将死尸体,

就差两步,但贼寇就是没法贴近官军,

贼寇当然也不是傻子,刚才桃逐虎大吼一声早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这时冲锋受阻,贼去当中自然有人吼道:

“那个骑马的高大汉子就是正妖将军,杀了他!”

一波贼寇闻言掉头,朝着桃逐虎就扑了上来,

桃逐虎听到贼寇中有人声言要去他姓名也不惊慌,而是微微扬起弓箭,对着刚才发话的地方就抛出一只箭矢,兰子义觉得桃逐虎这一箭根本就没有瞄准,

箭矢扑扇着尾羽跃过众贼头顶,伴着刚才发话那个贼寇不可思议的眼神,箭矢就像是被贼寇吸了过去一样直扑贼寇鼻梁过去,

那贼寇大叫着“这怎么可能?!”,然后中间倒地,

要知道贼寇在放话之后还向前奔跑了好几布,桃逐虎离得那么远,是怎么把箭射过来的?

桃逐虎抛出那箭之后也没去留意观察那人是否中箭,而是继续不停的搭箭放箭,就好像手不会酸一样,

向桃逐虎冲来的那些贼寇每走一步就死几人,等到桃逐虎马前时只剩三人,就这三人还被桃逐虎身后的骑士射杀两人,

桃逐虎又一只箭矢拉满弓弦,铁质箭头与桃逐虎凌厉的眼神凝成一体,箭矢未发桃逐虎的眼神和杀气就已经把贼寇击穿,

贼寇立在桃逐虎马前,望着桃逐虎两腿抖个不停,这个贼寇想把自己的眼神移开,也想把恐惧排出自己的心神外,但他就是不能,在与桃逐虎眼神交锋的那一刻这个贼寇就感觉自己已经死了,而他现在的问题是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无人组织的贼寇在持续的伤亡之下终于开始崩溃,尤其是向桃逐虎冲锋的那些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被桃逐虎一人收割,这种骇人听闻的景象给予贼寇巨大打击,在贼寇看来桃逐虎一人就是一座山,一座无法逾越的山,贼寇哪怕有妖术傍身也没法再鼓起勇气继续进攻,就像之前无数次面对桃家兄弟的战斗一样,贼寇退兵了,

虽然贼寇撤退,但那名贼寇还是立在桃逐虎马前抖若筛糠,就像是被猫玩弄的老鼠一样,

桃逐虎抽空瞥了一眼正在败退的贼寇,他现在很放松,他并不着急放箭,只想看看这个贼寇会干出什么来,

在贼寇退走之后,与兰子义随行的其他将士也陆续调转弓箭瞄准了站在桃逐虎面前的贼寇,

那个贼寇汗如雨下,他的脸上就和被人用水浇过那样完全湿透,

没人说话,所有人就这么耗着,像是时间不要钱一样,

突然贼寇开始喘气,气越喘越粗,声音也越来越大,最后那贼寇像是鼓足了最后的勇气一样举起到来,

桃逐虎嘴角挂上了一抹微笑,这贼寇胆色不错嘛,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名贼寇快速将刀举了起来,转身朝兰子义投掷过去,

兰子义本来立在旁边看戏,这可是今晚难得的娱乐节目,可突然之间就有人把刀朝自己扔过来,这当中的惊骇足以让兰子义脑海空白,想不起一件事情,

贼寇放箭时候引弓瞄准的那十几个将士立刻放箭,贼寇脸被射成刺猬后倒地而亡,

桃逐虎则瞄准着飞在空中的刀,他的上半身腾空在马鞍上随着腰刀飞行而滑动,

刀锋即将触碰兰子义鼻尖,兰子义的两个瞳仁并在一块瞅着眼前在空中快速流淌的刀刃,心中盘算这到底算做什么事情,

这时桃逐虎终于放箭,力道极大的箭矢击中刀身后竟然将刀向前推了出去,最后箭头击穿钢刀刀身,将刀钉在了墙上。

桃逐虎此箭力道甚大,弓弦振回的同时几层木料叠加在一起的弓身居然被震得开裂,

桃逐虎没有时间管自己损坏的弓,他急忙问道:

“少爷,有没有受伤?“

兰子义两只眼还做斗鸡眼状瞪在鼻梁上,闻言才放松下来,摘下头盔擦了下脑门上的汗,汗真多,蛰的鼻尖上被划开的那道小伤口都疼,

兰子义出了口气,说道:

“没事,刚才真是刺激啊!“

桃逐虎看了看兰子义,也没看出有什么伤痕,于是抱拳说道:

“刚才是我拖大,没有速战速决,让卫侯身处险境,还请卫侯赎罪!“

兰子义摆摆手,说道:

“大哥你老是这么一板一眼的让我很为难啊!“

这时有将士催马跑到被桃逐虎一箭定住的刀前,伸手想要把箭拔出来,费了半天劲箭矢却纹丝不动,

那军士说道:

“乖乖,这力道真是吓人!“

军中这时也都小声传着这事,有人还说:

“桃将军此箭堪比当年李广中石虎那一箭。“

兰子义听到这话心中暗喜,有此等虎将在,兰子义当然放心,

兰子义问桃逐虎道:

“大哥你刚才连珠放箭,一刻不停歇,难道手不酸吗?“

桃逐虎笑着摇摇头,把刚才那张弓放回箭囊,换了一把弓拿在手上,说道:

“那可能不算?我现在手都快抬不起来了。“

兰子义这才发现桃逐虎两手这时都抖个不停,

兰子义感觉心痛,正想开口慰问,街道东边尽头却传来马蹄奔跑的声音,有声音高呼道:

“卫侯!府衙遭到围攻!还请卫侯快去增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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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一章 有心杀贼

兰子义循声望去,见一骑飞奔而来,离得近一些才发现这人就是刚才兰子义派去府衙调兵的那一骑,

桃逐虎见来的是自己人,高呼友军不要放箭

那将士手持马刀狂奔而来,刀刃上染有血迹,走到近处映衬着火把的光线可以看到刀刃上崩裂的缺口,除过刀刃那将士马上背着的三个箭囊已经空了一个,可见这军士是经过一番厮杀才跑出来的,

那军士来到兰子义面前,气喘吁吁,他说道:

“卫侯,我刚才去府衙那边传令,碰到贼寇围攻,拼了命才杀出条路来,没有联系上里面的弟兄,

卫侯,那边情况紧急,您快带人过去支援吧!“

兰子义看着军士一身血污,等他说完后转头对桃逐虎说道:

“我本来以为府衙将士相对集中,能指望着他们过来支援这头,没想到现在反过来了。”

桃逐虎听兰子义说得点了点头,然后问军士道:

“府衙那边情况如何?还能不能守得住?”

奔来的军士接过友军递上的水囊喝了一口,抹了一把嘴说道:

“我看府衙里的将士都登墙据守,弓箭中间夹杂这长槊,贼寇攀墙不得,府衙大门也防守的紧紧,一时应该失守不了。“

桃逐虎又问:

“那有没有马匹离散到府衙外面?“

军士摇了摇头,说道:

“没有,没见贼寇有马,也没见地上有马匹尸体。“

兰子义听军士说完,摸着下巴总结道:

“这样说来贼寇只是把辑虎营给堵到了府衙里出不来,要说贼寇能攻进去也不可能。“

桃逐虎点点头说道:

“应当是这样。

可府衙那么一点点地方是怎么塞下一千多人和马的?“

兰子义说道:

“所以我们的将士堵在里面出不来嘛。“

桃逐虎想了想又问军士道:

“贼寇大概多少人?”

军士答道:

“我没来得及细看,但从贼寇攻势来看贼寇的人手完全能把府衙包围起来。”

桃逐虎听着点点头,然后又问:

“那贼寇有援兵吗?”

军士听了摇了摇头,答道:

“只见贼寇围攻,未见贼寇有援。”

桃逐虎听完示意军士可以入列,然后他对兰子义说道:

“贼寇如此围攻,想必和之前我们遭遇的这两次贼寇一样,都不过是听到号声如鸟兽云集,并没有严格的组织规划,

现在我们已经将一半的辑虎营将士给组织起来,对付那些乌合之众绰绰有余,现在这条街直通府衙正门,我们只需列队冲过去就能给府里面的将士们冲开出路来。“

兰子义看着已经上马,开始列队的辑虎营将士,又顺着脚下青砖看向道路尽头无尽的黑暗,

刚才的号角声已经落下许久,但城中的喊杀声却此起彼伏,刚才兰子义一直忙于眼前事情,精神紧张,没有注意这些叫喊声,现在则因为寂静无人烟的空城衬托听得格外清楚,尤其是城东北边,那里似乎还有火光燃起,难道说戚荣勋那边遭遇了什么麻烦?

既然情况如此,城里的贼寇当然是杀的越多越好,要不然就算把所有人都集结起来,清剿城中贼寇余孽也是个麻烦事,

于是兰子义问桃逐虎道:

“按照大哥的做法当然可以把府衙里面的弟兄解救出来,但我们要做的可不能仅限于此,要是能多杀些贼寇,我们将来无论是呆在城里还是驻扎城外都更有利,

现在我们已经有一半辑虎营将士在手,那我们就不要光想着怎么驱赶贼寇,要想想怎么灭了这波贼寇。

府衙四面不全都是街吗?有没有其他路可以分兵冲过去,我们围杀这伙贼寇?“

桃逐虎听后回头看了看其他人,军士们也都在小声互相讨论,最后有军士答道:

“回卫侯的话,府衙四面虽然都是街道,但东西两面与其说叫街,不如说叫巷子,人马虽然能通过,但是很难转身,现在又有贼寇站立起见,依我之见这两条路是没法用的。”

兰子义听军士这么一说,也隐约想起这两天路过府衙时似乎看到巷子的确狭窄。

桃逐虎接着说:

“府衙后门的路倒是稍微宽一点,但并不是主街,最多只能容两马并排过去,不像这条街,能过四匹马,要是想在后门前面冲起来,也非常困难。“

兰子义想了想后说道:

“贼寇能把府衙围住,说明人数不少,我觉得我们一次冲击不太可能把贼寇冲散,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兵分两路,我帅主力在前门与贼寇合战,等到后门的贼寇被吸引过来时大哥你再帅人沿街道突袭,打贼寇一个措手不及,如何?“

桃逐虎听后说道:

“少爷,这么做太危险了,你带着人在街上混战,但街道狭窄,贼寇混容易就能摸到少爷旁边,要是少爷有个三场连段那就得不偿失了。“

兰子义摇头说道:

“大哥多虑了,府衙里就有辑虎营将士,只要我率领将士们冲过去,告诉府衙里的弟兄们援兵已到,那么里面的弟兄肯定会出来与我一起作战,到时候贼寇肯定进不得我身。“

这时有军士问道:

“要真是这样贼寇肯定在卫侯冲过去后不久就逃跑了,逐虎将军率队绕后门又有怎么能抓住向前门支援的贼寇呢?”

兰子义说道:

“若是如此大哥只需要等道后门的贼寇自己崩溃之后上来收拾残局就可以,

我要做的是尽可能的在贼寇集中起来的时候杀伤贼寇,不要让贼寇流窜城中,现在的寿春城空城一座,贼寇想要藏起来简直太简单,要是贼寇藏起来那我们就夜不能寐了,我们可不能给贼寇这个机会。“

桃逐虎抿着嘴唇听完兰子义所说,想了想后转头对军士们吼道:

“准备好了就给我列队!不要磨磨蹭蹭的!”

兰子义知道桃逐虎同意了自己的计划,于是催马靠到街边屋旁,抬头对站在房上布置兵力的李广忠说道:

“李将军!你就从这里带队沿沿街向西走,掩护仇先生他们右翼安全。”

李广忠闻言有些犹豫,问道:

“那卫侯你呢?你们既然要去解围用步兵更方便,我带队过去支援岂不更好?”

兰子义摇头说道:

“我与大哥带领骑兵,来去如风,一旦情况不对我们可以突围而走,若是带步兵过去万一有什么大变故步兵想走可是来不及。”

李广忠又说道:

“但我是辑虎营营将,就这么独自离队还怎么做一军之将?”

兰子义稍微眯起眼睛看着李广忠,李广忠这话说的非常有趣,辑虎营乃是京营,现在只是因为情况所迫暂时委任李广忠而已,虽然兰子义给李广忠许下了营将的位置,但能不能委任还是兵部说了算,朝廷说了算,

现在李广忠已经以辑虎营营将自诩,当然看得出李广忠野心不小,想要借机往上爬。李广忠的野心对兰子义而言时好时坏一时还不好说,但李广忠这种太过积极的态度多少还是让兰子义有些不悦,兰子义并不喜欢这种欲求不满的人。不过现在这种情况下兰子义当然需要笼络李广忠,于是兰子义说道:

“现在仇家两位先生孤身处在营中,他们二人从来没有带兵经验,军中士兵会不会听他们的可不好说,

李将军你是禁军出身,虽然是骑将带步兵,但多少还是能震慑住手下一班赳赳武夫,我若是让大哥回去他一个北镇将带禁军本来就违反了朝廷规矩,让李将军去也是迫不得已。

李将军但去无妨,有李将军刚才那句话辑虎营众将士就已经知道了将军同生共死的意愿,只不过情况不许,弟兄们可以理解的。等到剿灭贼寇我与代公一定会全力保举李将军管带辑虎营,李将军放心就好。“

兰子义苦口婆心说了这么许多总算是说服了李广忠,李广忠虽然还有些不舍,但还是下令手下将士沿街向南,同时注意与中军联络,走之前李广忠对兰子义抱拳说道:

“那卫侯小心!”

兰子义回答道:

“李将军可要护卫好两位先生。”

兰子义目送着李广忠和他的队伍消失在栋宇房梁间,然后勒马来到已经集结起来的队伍当中。

桃逐虎已经将人手点起,给兰子义分了一千余人,自己只带了剩下几百骑,

桃逐虎对兰子义说道:

“这次卫侯身边没有二郎、三郎护卫,只有自己一人,千万不可冒失突进,一定要呆在中军阵中。”

兰子义对桃逐虎点点头说道:

”大哥放心我就好,你去后巷狭窄,当真需要小心。“

桃逐虎点了点头作为应答,接着吼道

“出发!”

一种将士立刻挥舞马鞭,催马沿街进发,

一千多将士的马蹄重重的敲打在石板垒砌的街道上,那声势似乎想要把黑夜撕破,但听上去却又有一种困兽犹斗的无奈感,

等到了奋进的路口处桃逐虎对兰子义说了一句

“少爷小心!”

便带队左拐,向北分流去了,

兰子义则从腰间拔出佩剑,指前高呼道:

“随我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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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没有新的读者增加,但是有你们对我的支持我是不会辜负你们的,谢谢大家

第二百四十二章 解救府衙

兰子义高声呐喊着率领手下一众将士沿街狂奔,寿春府衙门就在他们眼前,

首先映入兰子义眼帘的是拥堵在街上的贼寇,

贼寇们手持短刀熙熙攘攘的簇拥在府衙外,正门前的大街上堵得全是人,

冲的最靠前的贼寇脚底下横七竖八的躺着不少同伴尸体,而贼寇也不是不长脑子用人去砌梯子入府,兰子义赶来时贼寇已经拆了周围房屋的木板,还不只从哪搞了许多梯子搭在府衙周围的墙上,冒死冲到府衙墙角下的贼寇都顺着梯子爬上围墙,想要突围进去,

除此之外兰子义还看到贼寇已经在府衙大门口堆起了柴火,有贼寇正操着火把想要把木柴引燃,

府衙里的辑虎营守军当然不会看着贼寇登上围墙,就像刚才回来的军士汇报的那样,将士们把围墙守得严严实实,墙头上的军士不知在围墙里踩着什么东西,都只露出半个身子在外面,大家伙长兵短兵交错布置,中间还夹杂着弓箭手,弓箭手寻找贼群中那些显眼的目标射杀,长槊则给予墙角贼寇巨大杀伤,若是还有漏网贼寇沿着梯子爬上围墙自有短兵器教贼寇做人,反正没有一个贼寇能够登上墙头,

守卫府衙的军士们当然也看到了稍门的贼寇,兰子义可以看到有人招呼墙内人递上水桶,但衙门口有门廊挡着,将士们没有办法将水泼下去,

幸好这时兰子义率队杀了过来,骑行的辑虎营将士们都看到了贼寇想要点火,不用兰子义命令,大家已经一鼓作气冲向贼寇,

将士们士气高昂当然是一件好事,但街道实在是太窄了,兰子义他们四马并行都要消息不要碰撞到周围骑手,如果街道上有什么东西摆放的凸出来都会给兰子义添上不小的麻烦,这边主街道已经如此狭窄,真不知道桃逐虎在后门要怎么展开攻击,难怪刚才大家都只是想把贼寇赶走了事,

不过现在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兰子义也顾不得许多了,

在骑行的辑虎营将士们的高声呐喊之下,将士们堵住了街道一头,像一杆刺入老鼠洞的尖刀一样插入了贼寇人群之中,

下一刻肌肉与金属的碰撞便纠缠在了一起,战马坚实有力的胸肌将裹在铁甲里面的贼寇撞翻在地,将士们的马刀借助马匹的巨大冲力劈开铁甲切入贼寇血肉之中,喊杀声与呐喊声此起彼伏,兴奋的战吼与临死的惨叫汇聚成一片汪洋,将所有人淹没其中,

贼寇们没有统一的指挥,哪怕有人看到了沿街冲来官军也无法组织起来有效的防守,兰子义的这次突击完全达到了突然地效果,将士们仅仅一次冲击便冲垮了半条街的贼寇,铁蹄践踏下的金属扭曲声成了当街贼寇耳中最后听到的声音,催发着他们内心深处最绝望的恐惧撕破他们的喉咙喷涌而出,

围在府衙门前准备烧门的贼寇见兰子义冲来,赶紧把火把丢在柴堆上,持刀转身投入混战中,

而兰子义他们这时也因为冲击力耗尽被贼寇堵在了府衙门前,骑行的战士不得不在马上与贼寇展开肉搏,而后面的骑士们则只能干看着前排将士厮杀,自己却无能为力,

这一切正像桃逐虎之前设想的那样陷入了僵局之中,这里的地形对兰子义非常不利,兰子义这时已经有些后悔刚才固执的想要发起进攻了,

虽然兰子义并没有冲在第一排,但他的位置还是比较靠前,虽然情况不利,但刚才的那一轮冲击还是堪称完美,贼寇虽然还在战斗,但节奏已经被打乱,而且兰子义来之前贼寇锐气已经不见多少,

现在兰子义只能拼死力战,争取将参与围攻的贼寇都吸引过来,或是将他们打到崩溃,这样桃逐虎在后门展开的冲锋就会安全得多,

将士们骑在马上居高临下,马刀挥舞下去有不少都能透过贼寇甲胄给予贼寇杀伤,

但贼寇披甲,刀刃对他们到底还是作用有限,好些贼寇都已经挤进人群中与骑兵将士们战成一团,

兰子义持剑在手焦急的观察着周围,忽然兰子义听到马前一阵呐喊,虽然没有看见但是听着声音就知道这是冲着自己来的,于是兰子义下意识的掉头伸手,出剑挺刺,刚扭过去头兰子义就看到一贼寇在自己马下挺着刀向自己刺了过来,

兰子义在马上姿势受到限制,人有没有专门习练过马山格斗,手当然没有贼寇在马下伸的长,于是见势不妙的兰子义半途将直刺该做上挑,想把贼寇刀锋给拨开,

兰子义的想法当然不错,但问题是半途变招力道至少损失一半,就算是兰子义力道不损失他个书生也拨不开贼寇势大力沉的突刺,

果然,两刃交锋,贼寇直刺的刀锋生生撞开兰子义的剑刃冲了过来,不过兰子义的剑并非全无用处,贼寇本来直取兰子义裆下大腿根部的刀刃还是被弹得上挑,刀锋割在兰子义腿面的甲裙上,刀刃则刺中了兰子义护腰,被里面包裹的山文甲片挡了下来,

贼寇刀锋抵在兰子义甲胄上刺入不进半分,回过神来的兰子义和吃惊的贼寇同时抬头,四目相交两人居然都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不过兰子义旁边的军士可没有这么迷茫,这些护卫兰子义的军士们的任务就是在桃家兄弟不再时保护兰子义的安全,他们的装备即使是在辑虎营中也是相当精良的,

在兰子义马旁的一个辑虎营将士刚刚解决掉自己手边一个贼寇,回头一看兰子义被贼寇突袭,当下大怒,缓过沾染着脑浆的骨朵,照着兰子义面前的贼寇天灵盖就锤了下去,

兰子义与那贼寇本来四目相望,兰子义眼睛都没来的及眨就看到眼前贼寇面部被下压挤成变形,头顶上的鉄盔镶嵌进了头骨中,一颗眼珠在强大的压力下喷出眼眶撞到了兰子义的嘴上,

兰子义被这一下吓得手中宝剑差点脱手,连忙伸手擦自己嘴唇,紧接着胃里就是一阵翻江倒海,没有忍住一口把晚上吃过的东西全都碰到了前面将士的马屁股上,

那个用骨朵击杀贼寇的将士回头不好意的问兰子义道:

“侯爷没事吧?”

兰子义心想这小子真是实在,他兰子义都成被贼寇一刀刺中,半天命都没了,现在贼寇的眼珠子又差点落到自己嘴里,另外半条命也都吓没了,这还能叫做没事?

不过这时众军混战,兰子义要是像个婆娘一样哭哭啼啼诉苦一番不仅没用还会降低士气,就算不降低士气他兰子义也丢不起那人,

于是兰子义吐完之后抹了抹嘴,回答道:

“没事!”

话刚说完兰子义嘴里就尝到了一股咸湿滑腻的腥味,该死的,眼珠子的味道还是进嘴里了。

问话的军士当然也看出了兰子义的狼狈,脸一下子就红了,这名军士又说道:

“卫侯,刚才是我不好没有能保护好你,这下我知道了,肯定把你护的好好的,刚才的事你可千万别和桃将军讲起来,那样我会挨鞭子的。”

兰子义另一边的军士也在解决到马前贼寇后扭头过来说道:

“就是侯爷,你可千万别跟桃将军讲起来,桃将军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好生看护你,结果还是放了贼寇过来伤你,这我可担待不起。”

兰子义听着两人说的又好气又好笑,只得笑骂道:

“你们护卫我护卫成这个样子,别说我家几位哥哥了,我都想让你们挨鞭子!

行了,要是今天贼寇灭了我只罚你们赏钱,要是贼寇灭不了我到了阴曹地府再抽你们也不迟!“

在兰子义说话的同时府衙大门处传来了吱吱的响动,原来是府里的将士把门打开了,

将士们见到门外援军拼死奋战,于是打开大门想要冲出来助上一臂之力,只是贼寇门前已经点起大火,这个时候烧得正旺,

门里的辑虎营将士高声呐喊着让把水送过来,但几桶水完全浇不灭门口燃气的熊熊大火,

最后府里将士实在忍耐不住,也不再灭火,掂着家伙便从活力跳了出来,

黑暗之中一团人形的黑影从火焰中穿出,没被点着身上也都裹着浓烟,这些人完全不顾火焰对自己的伤害,嚎叫着就冲向了当面之敌,贼寇一眼看到这幅景象当场就被夺气,被两边官军夹攻的正门贼寇瞬间没了刚才的气势,兰子义自己也不再受贼寇威胁,

这时兰子义站在马鞍上来回观察,

在他身后有军士在与侧面小巷子里挤出来的贼寇交战,而在前方也能看到有贼寇从巷子里涌了出来,看来兰子义引蛇出洞的计划实施的还算成功,

观察了一小会兰子义就发现从后方运来的贼寇逐渐变得惊慌起来,这些人不像是来支援反倒像是逃跑到了这里,

而府衙城墙上守军的欢呼声则告诉了兰子义答案,

有军士吼道:

“是桃逐虎将军,逐虎将军把后门的贼寇也冲散了!”

兰子义听到这话坐回了马鞍上,长长的出了一口,说道:

“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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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三章 横冲直撞

虽然听到府衙中的将士说桃逐虎后兰子义便知今天这一仗稳赢,但这并不是说就可以掉以轻心了,因小失大的事情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于是兰子义指挥手下将士在贼寇被自己的逃兵带的军心动摇的时候一鼓作气冲向当面之敌,

原本被因为贼寇人多被堵住的街道在兰子义发动的这次冲锋下竟然被冲的动摇起来,只因贼寇已经无心再战,其实在府衙周围的贼寇并没有多少优势,只是仗着自己人多,又是突然袭击,所以才把措手不及的另一半辑虎营给堵在府衙里面了。

刚才从衙门里冲出来的辑虎营将士们见到自己的骑兵兄弟们要发动冲锋,赶紧找地方躲起来,给自己的友军让开通路。

再无顾忌的辑虎营将士们从贼寇人群的缝隙中挤过去,催马向前碾杀,

终于贼寇再也坚持不住,一人开溜周围人全走,一瞬间刚才还在堵在路上拼死力战的贼寇便被冲垮,贼寇们纷纷掉头逃跑,

但两条腿怎么可能跑的过四条腿,贼寇还在路上坚持作战时骑兵将士们当然冲着费力,现在贼寇已经逃跑了,将士们剩下的任务也就是追杀了,

辑虎营军士们不再成排密集冲击,而是有前有后,错落有致挥刀砍杀,贼寇们按照离辑虎营将士的远近距离为顺序被一个个击杀,

那些还在逃跑的贼寇听到背后急速靠近的马蹄声还有让人心寒胆颤的尖叫声忍不住回头张望,这一回头便算是亲眼目睹了地狱的景象,落在后面的贼寇或被砍倒或被撞翻,贼寇倒地并没有气绝身亡,但随后跟上的马蹄却把贼寇身上的铠甲践踏变形,本来是用来做防护使用的铁质鳞片却一片又一片的被镶嵌进肌肤中,最后把贼寇痛苦的折磨而死,只要贼寇倒地就绝无活路,而且死相难看。

看到这些的贼寇彻底没了胆儿,为了尽快逃跑他们纷纷把手中的钢刀和身上沉重的铁质甲胄解开扔掉,但这帮不了贼寇分毫,因为人跑的快马比人跑的更快,脱掉盔甲只会让马刀挥砍的更加顺手,

将士们就这样沿街一路追杀,所过之处街道上躺的全是贼寇尸体,兰子义跟着将士们高歌猛进,在追上贼寇之后兰子义还亲手斩杀了一名贼寇,那贼寇已经脱了头盔拼命的逃跑,但还是被后面的骑兵们追上,前排将士将他放过他便落到了兰子义手里,兰子义只记得那贼寇最后的眼神是那么的绝望无助,却又拼命想要给自己找条活路,但那只是一个瞬间,因为下一刻兰子义的剑锋便隔断了这个贼寇的后脑,那贼便像麻袋一样扑倒在地,然后淹没在后面跟上的将士们的马蹄之下。

也不知追杀了多久,也不知追到了什么地方,将士们面前终于没有了贼寇,兰子义也跟着众军一起停下脚步,

兰子义还沉浸在刚才杀人时的残像当中,兰子义觉得那名贼寇只是想活下去,但兰子义却终结了他的希望,

最后是旁边的军士向兰子义问话才把他拉回现实当中,那军士问道:

“卫侯,我们现在怎么办?“

兰子义被这一句话惊醒,抬头四面张望了许久,等到兰子义安静下来后终于开口问道:

“我们这是在哪?“

有军士答道:

“我们一直沿街向东,追了许久,具体在哪我也不知道,只知道肯定在城里。”

兰子义听到这话本想张口骂他废话,但想一想大家都是刚入城不久,哪能把寿春摸得清楚,也就没发这火。

兰子义又问道:

“贼寇都被我么追杀干净了?”

军士答道:

“除了一些眼疾手快的从路旁小巷子逃走之外,跑在大街上的都已经死在我们刀下了。”

兰子义听着这话又回头看了看身后街道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再低头看看才发现马蹄都被血染红了。

本来兰子义还后悔没有让桃逐虎派人堵住贼寇去路,好把贼寇一网打尽,现在再看这满地死尸兰子义也没有赶尽杀绝的心思了。

追击的兴奋过后兰子义只觉得身体有些疲乏,不过经过这些日子的历练兰子义也已经习惯了这种颠簸,现在只是稍微有些累而已,

跟着疲倦一起被兰子义感觉到的就是周遭的环境,兰子义现在可以听到在他们正北面传来了激烈的厮杀声,刀剑碰撞声中时不时还有两下炮仗点燃的轰鸣,那一定是神机营的鸟枪放炮的声音,

从厮杀的方位和鸟枪声可以判断出来那边与贼寇接战的一定是戚荣勋的人,但如此激烈的厮杀声明显比刚才兰子义经历的阵仗高出来几个档次,以戚荣勋的身手再加上神机营的凶悍扫清劫营的那些散兵游勇一点也不困难,可是现在却打成这副样子,难道说戚荣勋那边遇到了贼寇大军?贼寇真的从水路杀回城中来了?

想到这些兰子义的没有又拧成了一团,牙齿也不自觉的咬在了嘴唇上,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贼寇大军若是在这个时候杀回来就说明兰子义完全掉进了雷有德的陷阱中,雷有德还有什么后手兰子义完全不知道,而兰子义有处于绝对劣势之中,这时候想跑都嫌难。

想着这些兰子义抬头看了一眼周围军士,

将士们连周围的战场都已经打扫干净,全都闲下手来等候着兰子义的命令,

兰子义看着将士们殷切的目光,感觉到自己的肩膀又沉了许多,

没有时间再多作考虑了,兰子义问旁边随行军士道:

“你们中有谁去过戚荣勋驻地,谁知道水门那边城里是什么布置?”

旁边的军士这次没有让兰子义失望,有人应声答道:

“回卫侯,水门那边我去给戚候看过驻地,那里是一条从河里挖出来的运河通到城中,除过入城的运河,城里其他部分全都是在城墙里面。”

兰子义听着微微点头,然后下令道:

“大家随我继续往前,待会走到城门口便向北拐,贴着城墙绕道水门那边去。

我看戚荣勋那边打的一定非常辛苦,我们这样走正好绕到贼寇身后,打起来还好给戚荣勋一点支援。“

将士们听到命令再次列队,大家正要跟着兰子义进发时,身后却传来了马蹄声,有人在路上大喊道:

“卫侯爷!逐虎将军请你回去合兵,府衙东北边那坊里驻扎的将士快被贼寇打残了,逐虎将军请侯爷回去!”

兰子义闻言立马掉头,命令道:

“大家都听到了?现在都调转马头,后队变前队跟我杀回去!“

众军士闻言立刻开始勒马掉头,

兰子义旁边有人问道:

“侯爷不是说戚候那边打的吃紧吗?为什么不先去支援戚候反倒要回去帮助逐虎将军?逐虎将军与府衙里咱那一半弟兄合兵一处之后人数大增,对付剩下的贼寇简直易如反掌,难道侯爷害怕戚候失手不成?“

兰子义一边掉头一边跟旁边人说道:

“戚荣勋在前,后边混战的那一坊在后,要知道现在与戚荣勋作战的贼寇逼的神机营连火器都用上了,我就这点人,冲过去一旦失利想向后撤却不知道身后这伙混战的贼寇是什么情况,那可就是前怕虎后怕狼了,

还是现在先回去与我家大哥合兵一处,快刀斩乱麻先把如鲠在喉的这伙贼给灭了,然后在去北边解救戚荣勋,戚荣勋手下那一万人又不是吃白饭的,不会这么快就死。“

看到手底下将士们都已经掉头,兰子义高喝一声:

“众军随我来!”

接着一众将士又掉头返回,铁蹄踏在青石板上敲得铿锵作响,像是催命的符咒一样摄人心魄,

这次回去跑的时间不多,兰子义觉得只是几个呼吸便看到了等候在街上的桃逐虎,

府衙里面的将士们看来都已经出来了,从这边街上向北一路拐到北边大街上,一路全都是人马。

兰子义催马穿过人群,问桃逐虎道:

“大哥!什么情况?“

桃逐虎摇了摇头,说道:

“我只是带人冲过来时看到这里面的巷子里还有贼寇在围着冲杀,其他就不知道了,

这坊上驻扎着一万人,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冲杀出来,我看情况不会好。“

说着桃逐虎瞟了兰子义一眼,这一眼瞅过来就没有在挪开,

桃逐虎提醒兰子义道:

“少爷,嘴边的血。”

兰子义被桃逐虎提醒才意识到脸上涂有血迹,伸手一摸却只是搓下来一些干瘪的红色脆皮,鲜血已经凝固在了兰子义脸上,这么擦是擦不掉的,

兰子义低声咒骂了一句,然后对桃逐虎说道:

“先不去管这些小事,我们得先进去把人救出来。

大哥你怎么安排?”

桃逐虎闻言把眼睛从兰子义脸上挪开,说道:

“巷子通进坊上的巷子狭小,我们不可能像是刚才一样冲锋,依我看要么我们下马步战,要么我们就只能一骑一骑的慢慢挤进去。”

兰子义说道:

“那骑兵当步兵用就是在用刀刃凿钉子,急没有用又伤刀口,我们还是慢慢往里面挤吧,坊上也是我们的人多,只要看到有援兵过去,士气提上来变好。”

桃逐虎闻言点了点头,大手一挥拔出马刀,喊道:

“出发!”

众军士便四散开来催马沿着各条羊肠小道进入到战斗的坊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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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四章 无力回天

兰子义这次没有单独带队,而是与桃逐虎一起带了一路人从南边进入坊内

刚才还在街上布置攻势的时候兰子义便听到房内传来嘈杂的声音,这种嘈杂并不是两军交战时发出的喊叫声,而是一种混乱的声音,是一种所有人都陷入混乱之后发出的完全无秩序的声音,

要知道刚才兰子义他们连战三场,守军都与贼寇不同程度的混在一起,但是这三场战斗守军都意志坚定,杂而不乱,所以在战斗时发出的呐喊声都是同仇敌忾的铁铸之声对阵勇而不整的散乱之声,

这次兰子义听到的确实彻彻底底的散乱声,从声音上听不出有任何的组织存在的迹象,那么官军肯定已经乱成一团了,

入坊的巷子狭小,路上有没有亮光,将士们需要小心查看周围环境,桃逐虎又认为里面的贼寇应当没有防备,所以下令将士们慢步潜入,试试能不能偷袭贼寇一把,

黑暗中兰子义一直都在设想前面会是一番什么景象,兰子义认为最坏的情况不过是胜负未分,这坊间屯驻的可是城中三分之一的官军兵力,贼寇那点人数不可能把官军怎么样的,就算官军全是猪,这种地形下也不可能打得有多惨。

可等真正见到战况之后兰子义才明白自己的想法错的有多么的离谱,

出现兰子义路过的巷子尽头是一个十字路口,这里应当是官军驻地的外围,以为在地上丢弃着许多官军的随身物品,但现在已经成了贼寇围攻的大后方,巷子里围堵的全是贼寇,贼寇们手中的钢刀反射着火把上闪烁的火光,映的地面五彩斑斓,

兰子义看到地上满是血迹,但并没有贼寇的尸体,反倒是在路口另一头好像有一个尸体堆,从兰子义这个角度只可以看到尸体横七竖八的被堆了有半面墙那么高,而尸体上的铠甲全是禁军制式甲胄,

兰子义看着这幅景象脑袋当时就嗡的一声响,然后就赶到自己胸口泵出的鲜血直冲头顶,炙热的血液就快要把天灵盖冲破喷到天上去了。

死了这么多人而且还被累成尸体堆,贼寇在这边的攻势得是有多么的顺利?这里的官军是被屠杀了吧?

怒火中烧的兰子义气的满脸涨成了紫红色,真恨不得现在就带人一路碾过去,把这群贼寇和里面那些不争气的混蛋全都踩死,

但实际的情况却是这边地方狭小贼寇又多,真要敢冲就是冲到墙上去了,绝对讨不到半点便宜,

兰子义心中怒火足以烧光大地,可是形势所迫却让他无可奈何,激烈的情绪冲击之下却必须要克制自己的冲动,这种矛盾打击下兰子义的心就像是掉进了冰窖一样,居然产生了一种深深的失落感。

在兰子义面前的这些贼寇还在熙熙攘攘挤着要向里面冲,不过身后的马蹄声还是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有些贼寇从贼寇阵中脱离出来向身后漆黑的巷子走来,想要侦查一番,

在队伍最前面堵住路口的两名将士已经引弓在手,见到贼寇靠了过来便回头看向兰子义,用眼神询问兰子义下一步的行动,

兰子义正好一肚子火无处发泄,见到有人回头便拉扯着嗓子低声嘶吼道:

“看我干什么?有贼来了就灭了他,你们手上拿得都是纸糊的玩意嘛?”

两个军士见兰子义发火,赶忙回身放箭,

贼寇走近听到有说话的声音本就吃了一惊,结果突然之间黑暗中就有箭矢扑面而来,连让人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贼寇毫无意外的被劲箭击杀倒地,剩下堵在前面冲锋的贼寇则被身后的声音惊扰道,回头在看到尸体之前就被精准的箭矢定点射杀,

贼寇见到势头不妙赶紧分兵向后,突向黑暗之中,

兰子义见状下令道:

“都给我到屋子上去!上房去射这群贼寇!”

兰子义一声令下将士们后立刻行动起来,傻子都能听出来兰子义这回事发火了,哪里还有人敢怠慢,

有的将士滚鞍下马站到墙角为他人搭手,其他将士们踩着人梯登上墙头,更有甚者直接从马鞍上飞扑上墙,不多一会将士们便爬满了屋顶,对着墙下的贼寇搭弓放箭,将士们居高临下开始放箭后,堵住路口的两个军士肩上压力顿时减轻,贼寇冲了一次发现这边拦着不善之后竟然开始向内圈退缩。

在兰子义这边将士们登墙后不久,其他各路的将士们也有样学样的开始登墙,不多一会四面八方的建筑物上全都站上了辑虎营战士,

贼寇完全没有做好准备迎战后面的敌人,或者说贼寇又准备,但却没法实现自己的准备,

刚才兰子义在率队追杀逃跑贼寇时,就有一些贼寇逃到了这边来,辑虎营骑兵围攻的消息已经先于兰子义他们的进攻被贼寇知道,

但是贼寇或者是由于联络不畅没有及时相互沟通报这个消息,或者是认为这里狭窄的地形足以挡住骑兵的进攻,还有人干脆认为以贼寇的兵力完全可以挡住兰子义的进攻,总而言之没有人协调各部贼寇的行动,没有人统一指挥,而兰子义率领的辑虎营则意志坚定目标明确,这样一对比高下立判。

辑虎营的将士们站在墙头向下面跑动的所有目标倾泻箭矢,将士们感觉到这次的攻击比刚才西边街上和府衙周围的战斗都轻松地多,贼寇已经非常疲惫,作战的意志也被消磨殆尽,被从后面捅了一刀后,这些贼寇只尝试着短暂的挣扎了一会试图反击,失败后便向后退去,全部挤压到内圈去了。

兰子义坐在马上看着眼前贼寇退去,默默地听着墙头将士们互相传递的军情,

听了一小会后兰子义突然说道:

“拉我上去!”

将士们听到这话看了看兰子义,又看了看兰子义身后的桃逐虎,

桃逐虎朝将士们点了点头,墙上便有将士伸手下来。

兰子义拉着军士的手登上墙头,然后在将士们的安排下来到了一处房梁上,桃逐虎则紧随兰子义身后。

兰子义登高望远,眺望着坊内的样子。

不看还好,这一看兰子义肚里的火都快沿着喉咙喷出来了,

从高处可以看到贼寇虽然从几条路上把坊内的将士个围的水泄不通,但与被围在里面的军士想比贼寇人数实在是少的可怜,这还是在官军守军尸横遍野的情况下力量的对比,

那些被围在里面的军士人数虽多,但打的比外面的贼寇还没有组织,他们无人指挥,无人管理,全都在各自为战,许多人连甲胄都没有披挂,光着膀子在四处乱窜。接敌的将士们与贼寇一对一的捉对厮杀,也不知道组织起来把守要害位置,后面没有接的的军士则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根本没人拿弓箭上房顶和贼寇对射,

这幅景象就好像草原上的牦牛被狼群围攻一样,牦牛身强体健,壮硕无比,一只牛的体重就比所有围攻的狼加起来还要重,但牦牛并不知该怎么利用自己的优势,甚至连动一动都懒得动弹,坐看着狼群从四面八方撕咬自己而漠不关心,就好像不长脑子一样,而这群噬人的狼在兰子义他们面前却不堪一击。

兰子义看着这样子火冒三丈,真恨不得自己跳下去把贼寇给剁了。他仔细搜寻着下面的战场,想要在这一滩浑水之中找到真正能够拎起下面这群废物的关键点,这点也很快就被兰子义找到了,

那是一个小院落,院门口是一条足够一骑奔跑的街道,街道上挤满了正在围攻的贼寇,而院子里则堵满了禁军将士,两边军中的大多数人都被牵扯到了这场战斗中,因为小院通向禁军驻扎最密集的地方,只要拿下这一点对胜利的那一方而言士气将会大振,失败的那一方必然被人夺气,两边虽然都是半斤八两,可是在这一个点上拼的却是非常卖力。

兰子义站在房屋顶上,指着那边门口对桃逐虎说道:

“大哥能否取下攻门那贼的首级?”

桃逐虎也已经看到了混战的那一点,闻言放声笑道:

“少爷是看不起我桃逐虎的本事吗?这还用问!”

这话说完桃逐虎就吹响口哨,他的战马闻声就从巷子里跑出,直扑屋前街道。

等那马跑到屋子底下,桃逐虎对兰子义说道:

“少爷在这里看好,我便为少爷演上一出斩颜良!”

说罢桃逐虎就从屋顶跳下,落在马背上,也不减速,直接催着马儿朝那边街道跑去,

桃逐虎这次没有拿弓箭,而是抽刀在手,只这拔刀的时候变一刀切开了旁边一个不长眼的贼寇脑袋。

街上贼寇密集,刚才被兰子义他们弓箭驱赶的人又都涌到内侧,按理来讲这一人一马怎么也都冲不过去,

可桃逐虎驾着马儿却像游鱼戏水一样在人间穿梭,明明那么大的块头却跟没有体积一样,

贼寇只是听到身后马蹄作响,身上便被异物剐蹭,扭头想看是什么东西时眼睛就被白光晃瞎,然后身首异处,

桃逐虎驾着马匹一路高速冲过,手中马刀自出鞘之后绝无停息,刀刀见血,见血毙命,贼寇被这一人一马一刀硬生生看出一条血路而后面那些贼寇见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楞在当场不知该如何作为,

只见桃逐虎飞马奔走到小院门前,马胸撞飞当面之敌后人马立定,

此时冲在最前冲门的贼寇已经只身一人,他与身后的联系已被桃逐虎人马割开却浑然不知,

只听桃逐虎爆喝一声

“小子回头!”

那贼便下意识的回头看去,这一扭头便是他与自己身子的分别,桃逐虎探手抓头,马刀飞过,那人头便给拎在手中,

桃逐虎人头在手,马儿也非常配合的调到了贼寇这面,

桃逐虎对着贼寇放声问道:

“哪个不怕死的上来?我桃逐虎便陪他耍个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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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五章 无力回天(下)

桃逐虎拎起人头扫视面前贼寇,丹田气海振出一声怒吼,好似虎啸山林,震耳欲聋

桃逐虎吼道:

“哪个不怕死的敢再上来?老子今夜便陪他耍个痛快!”

刚才桃逐鹿在人群之中快马穿梭,好似一道闪电劈开人群,无人可当,之后一刀剁下贼寇先锋人头就好像那人头是放在肉案子上用来卖的一样,此等骇人听闻的战力贼寇们只在说书人那里听说过,这就是传说中的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

桃逐虎虎目圆瞪,眼中神光电转,贼寇们几乎能听到两眼中劈出雷电的火花声响,

这等威慑之下自然无人敢动,而内外两边观望的官军战士们则闻声高呼,士气大振。

桃逐虎看着面前的贼寇无人回话,在此吼道:

“是战是逃倒是干啊?在这里站着是想被人砍吗?”

听到这话,跟随兰子义一起过来的辑虎营战士中便有人说道:

“还跟他们费什么话,砍死这群王八蛋了事。”

说着便跳下墙去,也不骑马,举刀就像贼寇扑了过去。

其他辑虎营将士们被这个军士的勇气感染,像是溃堤的洪水一样跟着一起跳下去冲向贼寇,

贼寇被桃逐虎单骑夺气,又被两声虎啸吓得胆颤,现在辑虎营众将士趁势发动进攻,贼寇哪里还敢挡,众贼这时一哄而散,全都向北逃窜去了。

将士们追上几个落在后面的倒霉蛋乱刀砍死,接着就想要尾随贼寇一路杀将过去,就连桃逐虎都催马想要追击贼寇。

这时兰子义却下令道:

“不要追,赶跑贼寇就好。”

底下军士们正杀到兴头上,听到命令都很不甘心,不过军令如山,军士们也不敢违抗,

等到底下场面清理的差不多后,兰子义也随身边将士落地,

早已有人为兰子义备好战马,兰子义落地后就登鞍上马,然后催马走到桃逐虎跟前,

兰子义先是祝贺桃逐虎道:

“大哥刚才好身手,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这么狭窄的巷子这么多人,大哥你却全速开到贼寇面前,一招毙命,人马配合的如此精妙,想必大哥调教了这匹战马多时吧?“

桃逐虎早已把手中人头交给别人,听兰子义的话后笑道:

“少爷过奖了,这点把戏不过是在落雁关里得了几位前辈老将的指点而已,若说这冲阵砍杀,代公才是真正的高手,我比起代公来还是差了些的。

至于这马,那是我到了项城才随手捡的一匹。“

兰子义听着桃逐虎这话面带微笑,看着这位大哥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桃家兄弟从小就在府衙里面和兰子义一起长大,甚至说在兰子义出身之前,落雁关将军府里的少爷就是桃家三兄弟,

桃老幺与兰家的关系自然不必说,兰千阵也将桃家兄弟视如己出,平常桃家兄弟舞刀弄棒,弓马骑射都是兰千阵亲自指点,当然功夫了得,虽然兰千阵也一直逼着兰子义习武,可兰子义完全不听他爹的,也就没那一声本事,

但打仗这东西还真是要有些天赋的,桃家兄弟在军中多年也只是练成了一介武夫,桃逐虎倒是很有带兵打仗的头脑,可是比起兰子义来还是差了不少。

只是兰子义再有头脑,真的打起来还是需要武勇冲锋陷阵的,这几仗下来兰子义已经体会到自己的短板严重限制了自己,现在回想起小时候自己父亲逼着自己练武,兰子义却拼命反抗,真是一种讽刺。

不过谁都不可能预知未来,谁也不可能按照从未经理的历史去规划自己的道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由他去吧,这又不是什么要紧事,就算这是要紧事难道能有什么办法立刻改变吗?要相信自己而不是去责备自己,虽然看上去会像听天由命,但圣人不是说过吗?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险以徼幸,路是自己走出来的,想他那么多做什么?

桃逐虎把话说完后看了看周围,压低语气对兰子义说道:

“少爷刚才为什么不让我们追击?宜将剩勇追穷寇啊。”

兰子义看着桃逐虎,也压低声音说道:

“我刚才在房顶上看到东北那边情况不妙,非常不妙。”

桃逐虎还想再问问怎么个不妙法,不过这时将士们却打断了两人对话。

兰子义下墙之前被围攻的禁军将士们已经被实际上解围了,现在禁军将士们都聚集在兰子义马前,哭哭啼啼的说道:

“多谢侯爷救命之恩,若是没有卫侯爷相救,小人们今日必然命丧于此!”

说着这些围上来的禁军将士们就给兰子义跪下了。

本来这些人要是不说话,兰子义就快把他们的事情给忘记了,这一说倒是让兰子义想起刚才看到的尸体堆和他们被贼寇围杀时的那副窝囊样,当下兰子义便火冒三丈,

兰子义骑在马上对着跪在地上的这群禁军破口大骂道:

“我救了你们?你们这群饭桶就不知道自己救救自己?

看清楚那群妖贼有多少人了吗?连你们十分之一都没有。就这样你们居然还被人杀的血流成河,溃不成军,死掉的人尸体都被贼寇累成京观玩,我要是再来晚点你们不得全被屠戮干净?“

跪在地上的禁军们自知理亏,见到兰子义发火都只是低下头默不作声,等到兰子义话说完,有军士解释道:

“卫侯爷!贼寇来的突然,我们都没有做好准备……”

兰子义听到这话火气更旺,不等那人说完就骂道:

“那我没有叫你们着甲?没有提前通知你们拔营?你们干什么吃的?贼寇吹号角的那会工夫都够我派出去的传令兵到戚荣勋营中,难道你要跟我说我的人没到你们这里?”

兰子义这话骂道了要害,地上的将士们闻言再不敢做声。

一旁桃逐虎这时凑到兰子义耳边小声说道:

“少爷,这些弟兄们九死一生活了下来已属不易,而且他们都是从戚荣勋营中分出来心向卫侯的人,骂的太狠会伤人心啊。”

兰子义听了桃逐虎的劝才勉强压下火气,对这这些禁军说道:

“圣人说知耻近乎勇,你们这一仗打得要多窝囊有多窝囊,那就给我记住了,今后好好打,给自己死去的弟兄报仇,给我脸上添点光!

我那边的步兵正在结阵退往城外,走的是西边大街南侧,你们赶快过去汇合。”

将士们被骂的狗血淋头,全都没了气势,听到命令后灰溜溜的收拾行囊撤离。

倒是禁军开动后有一骑却从坊内深处奔出,来到兰子义马前,

这一骑当然被辑虎营将士拦住,桃逐虎也问道:

“你是何人,到卫侯面前有什么事情?“

那一骑说道:

“逐虎将军,我是刚才卫侯派去给戚侯爷传话的人。“

兰子义闻言赶紧命人放行,不等那人过来便问道:

“戚侯那边怎样?是不是也受到了围攻?“

军士策马来到兰子义跟前,连行礼都顾不上就说道:

“比围攻还糟糕,贼寇装作北边运粮的队伍从水路攻入码头,我是在戚侯的护卫下一路从码头边杀出来的,刚到这里便被贼寇围住,不得已只好投奔这边禁军,没有能赶回去通报卫侯。“

兰子义听到这个消息皱着眉头学马儿打了一个响鼻,然后扭头去看桃逐虎。

桃逐虎与兰子义交换了眼神,桃逐虎也觉得此事非常棘手。

兰子义想了想又问这个军士道:

“贼寇水路来了多少人?“

军士答道:

“数不清楚,船舰连江,遮天蔽日,看不清楚来了多少舰船。”

兰子义又问:

“城外其他方向有没有贼寇?”

军士答道:

“我只见到贼寇从水路过来,然后就遇到了城里的贼寇伏兵,其他方向的贼寇没有看到。”

兰子义看了看军士,挥手说道:

“你入列吧。”

等军士行礼完毕,准备归队的时候兰子义又重新下令道:

“你还是不要入列了,跟上禁军回去把这个消息通报营中的几位将军,让他们也知道此事。”

军士闻言抱拳领命,接着便催马挤开行人,飞奔而去。

看着军士走开,桃逐虎问兰子义道:

“少爷有什么打算?“

兰子义噘着嘴,闭上眼睛反问桃逐虎道:

“大哥有什么打算。”

被兰子义反问桃逐虎并没有不知所措,桃逐虎对当前的局势是有分析有准备的,

于是桃逐虎说道:

“刚才我没有把话问完,现在不用问也知道,戚荣勋那边应当是被围了,

那么摆在我们面前的无非就是两条路,去救或者不去不救,城内街道狭窄,地形限制了我们骑兵的行动,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可打算的了。“

兰子义闻言叹了一口气,又问道:

“那大哥觉得我们该不该去救呢?“

桃逐虎答道:

“贼寇大军围攻,去救有风险,退了则可以与仇家两位先生合兵一处,退出城外再做打算,可真要是见死不救我们又有什么脸面再去指挥大君作战?“

兰子义闻言苦笑道:

“大哥你也学会打官腔了,这话说了和没说有什么两样?”

兰子义抬头看着天上飘散不去的乌云,听不到桃逐虎再有言语,桃逐虎不是统帅,他确实没有必要在多说什么。

兰子义把头收了回来,闭上眼静了片刻,就连呼吸都停止了。

最后兰子义睁开眼,简短但有力的说道:

“我北镇将士还没有卖友活命的混账,走,随我解救友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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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六章 友军有难

兰子义决意北上解救戚荣勋,在得到命令后,辑虎营的将士们与解围的禁军将士匆匆分别,禁军结队西行,而辑虎营众将士则从棋盘一样密布的小巷中快速穿行而出,最后在大道上集结起来,

兰子义身处中军,回头望着堵在街上熙熙攘攘的人马,哪怕是城中主街道也不足以安置辑虎营三千多人,长长的队伍在黑夜中看上去几乎不见头尾,这样的队伍想要跑动开都难,又怎么去冲击贼寇呢。

桃逐虎连续下达命令,指挥队伍待命,然后对兰子义说道:

“少爷,我们可以出发了。”

兰子义回头抓起缰绳,想了想之后又放下,对桃逐虎说道:

“大哥,我们不能挤在一块冲过去。”

桃逐虎瞅了一眼兰子义,问道:

“少爷是想分兵?”

兰子义点点头答道:

“正是。我先现在过去要面对的不是贼寇在城中布置的散兵游勇,而是攻入城中的贼寇大军,

现在我军委身于街巷之中,名为行军实际上已经被困住了,这样子对付贼寇散兵还可以,遇见贼寇大队必死无疑。“

桃逐虎等兰子义说完后反驳道:

“正因为贼寇大军入城,所以我们更要合兵一处,

现在手下这点兵都不见得是贼寇对手,怎么还可以分兵。“

兰子义说道:

“用兵应当因地制宜,应时而动,怎能拘泥于人数多少。

大哥担心我军人少,可是这里不是城外野地,我们不可能结阵冲击贼寇,结阵又有什么用处?

我军处于劣势已经明了,这种情况无法改变,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去改变能够改变的条件,让形式对我军更有利,

除过贼寇兵力之外,制约我军行动的最大因素就是地形,城里的街道根本不适合大队骑兵结队冲锋,人多也没用,相反要是分兵而进,地形对我们的限制就会大大降低,而且我军分兵齐进还能出敌不意攻其不备。

兵贵在精不贵多,辑虎营将士们随我和大哥征战多时,手下功夫我们有目共睹,自古铁骑薄阵势不可当,以几百骑乃至几十骑精骑冲垮敌军的战例数不胜数,只要我们用兵得当就能取胜。而且我们是去解围,不是去灭贼,用不着拼个你死我活的。“

兰子义说得在理,桃逐虎想了想也找不到破绽,于是桃逐虎转而问道:

“那我们分兵之后如何配合?刚才那令兵说得清楚,贼寇遮天蔽日而来,要是各自为战我们搞不好就要葬在那里了。“

兰子义踩住马镫,起身观看城东北的战况,

城中嘈杂依旧,但声音最大,喊杀声最激烈的就是寿春东北,火光最亮的地方也在那里,

兰子义盯着火光亮出观察路线,但街头巷尾楼市林立,就是站在房顶想要找出路来也不容易。

兰子义做会马上,目光又转向了脚下的城北大街,再想想刚才追击贼寇去过的西大街,脑海里面开始勾勒进攻的路线。

桃逐虎这时对兰子义说道:

“如果要分兵合计,依照现在城里的形式,我以为应当声东击西。“

兰子义闻言抬头问道:

“大哥此话怎讲?何为声东击西?”

桃逐虎说道:

“我军就算分兵也只能沿主干道行军,这样我军最多可分为三路,分再多也无路可走。”

兰子义问道:

“可是向北向东只有两条干道,怎么能分三路?”

桃逐虎道:

“水门码头有一条路贯穿东北城区,直通西面大街,再加上西边城墙脚下,向西有两条路可走,加上北边一共三条。”

兰子义听桃逐虎这么一说也想起来刚才追击是见到了这么一条路口,

桃逐虎进城不久已经把城里地形大致摸清,有这么一位得力大哥辅佐,兰子义真是倍感欣慰,

桃逐虎接着说道:

“就像少爷刚才所说,三路并进就能从三个方向给贼寇压力,但如果三路一起进攻贼寇会三面同时防御,贼寇现在的兵力做到这一点根本不难,这样以来我军分兵也就完全没有了意义。

所以我认为我们攻击应当有佯攻,有主攻,应当……“

听到这里兰子义接过话来说道:

“我们应当挑选一路或两路先猛攻贼寇,把妖贼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来,然后另外一路趁机突进,以猛虎下山之势撕开贼寇的包围,将里面戚荣勋他们解救出来,然后迅速撤离。“

桃逐虎听着点点头,对兰子义说道:

“正是,我正是此意。

只是这样打对我军有两点要求,一是佯攻要猛,猛到贼寇愿意调大军过来支援,如果攻势受阻,不能冲乱贼阵则后面主攻解围就有麻烦;二是主攻要快,尽快切开贼寇包围,把守军救出来,这一步一旦慢了我军就又被贼寇再次合围的危险。“

兰子义摸着下巴看着桃逐虎,说道:

“大哥说得不错,这种攻法是当下的最好的打法了,

依我看应当以西边两路为佯攻,北边一路为主攻,这样即可以利用西边两条街投入更多兵力冲击贼寇,又可以在北边解围之后让军士们尽快与西边出城的人汇合。“

桃逐虎点头应道:

“正是。

那就让我来带西边军,少爷你带北边军伺机而动。“

兰子义摇头说道:

“不,大哥。我率队主攻,你率队向北去解围。“

桃逐虎闻言惊道:

“万万不可,这次佯攻是要吸引贼寇注意,风险巨大,少爷你去要是有个……“

兰子义笑着打断桃逐虎道:

“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大哥你这话都快把我耳朵磨出老茧来了。西边主攻虽然危险,但我要去带的人肯定多,而且我个当官的到时候肯定缩在后面不露头,有什么危险的。“

听到兰子义这话旁边的辑虎营将士们都偷偷笑了起来,

兰子义又笑着说道:

“大哥不要再争了,解围那一下要的是雷霆万钧之势,正是需要大哥你带头冲锋陷阵,这一点我是做不到的,倒是在正面组织进攻我不用冲上去卖命,大哥你就听我的命令吧。“

桃逐虎闻言闭上眼叹了口气,然后兰子义便向周围人下达命令,准备分兵。

将士们也都在各级军官的指挥下逐渐分做两队,约莫两千多人向西去西边街上集结,剩下那几百人也向北慢慢运动。

桃逐虎与兰子义即将分别各自归队,临走之前桃逐虎抓住兰子义的手说道:

“少爷你可千万别冒险,情况不对你就快走,逃跑虽然丢人但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要是有事情我可……“

说着桃逐虎就要哭出声来。

兰子义赶忙打住桃逐虎,这时候哭出来可就有损士气了。

兰子义拍拍桃逐虎手背说道:

“大哥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有事的。再说大家命都一样,干嘛把贵贱分得那么清楚。“

桃逐虎知道没有时间再多说了,于是紧紧攥了兰子义手后便抓起缰绳准备回马,临走之前桃逐虎厉声对兰子义旁边的军士说道:

“给我看好卫侯,要是卫侯身上多了一道口子,我就是做鬼也要从阴曹地府爬上来取你们性命。“

说罢套住勒马掉头,追上前面自己的队伍。

兰子义也调转马头带上身边将士策马归队,混入手下两千多军士当中。

那些兰子义身边的将士等到离开桃逐虎,两边都看不见的时候才小声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这次可千万别再冲到前排去了,这回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兰子义听到将士们这话,又扭头去看将士们被桃逐虎的呵斥吓坏的脸,心里童心大作,戏耍军士道:

“我从小就被我家大哥管这管那,好不容易现在出来,那里可能再听他的唠叨,不让我上前我偏要上前,你们能管得了我?”

将士们听到这话叫苦不迭,有人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爷,逐虎将军过来扒我的皮我都不怕,您老人家要是真有闪失我们打这仗还有什么意义?”

兰子义听到军士这话心里非常受用,只不过带了这么一段时间兵,将士们已经打心底里尊敬他这个少年将军,这可真是非常难得。

兰子义没有再说话,只是叫过一个跟了自己许久的辑虎营军官,命他带一半人等候片刻,带兰子义自己帅领另一半人走开后再出发,

兰子义安排这军官走水门那条路,遇敌之后直接猛攻,因为戚荣勋扎营在水道西面,军官带队肯定比兰子义先一步遇敌,等到兰子义从城墙那边绕过去后正好可以从侧翼支援军官的队伍,

安排好后兰子义高呼一声率队先行出发,铁蹄铮铮敲得地上青石板响声大作,

兰子义率队一路向西,途中还有不少贼寇伏兵从那边城区跑上街道打算向北去参战,都被兰子义铁蹄剿灭,

兰子义一路走到城门口,然后掉头沿城墙向北,绕城而进,

在兰子义到达北边城墙前行不久,看到深入城墙的水路之后便听到了前面人马冲撞的金属撞击声和声嘶力竭的呐喊声,

听到声音兰子义回头对将士们高呼:

“前锋弟兄们已经与贼寇交战,弟兄们再快一步,我们赶紧过去支援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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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七章 辑虎之营

寿春城北接河道,西临瘦水,可谓水城,城中东北专门修有水门运河以便北通河水,古寿春还有另外一条水道接通瘦水,只是年久失修,再加河道变更,泥沙淤积,这条水路已经不复存在。

寿春东北的码头虽然比不上大江大河沿岸的那些水陆要冲的码头壮观,但该有的东西还是有的,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水门正对着向南有条大路直通寿春西街,这里也是兰子义分兵进击的其中一路,那个后发的辑虎营军官就是率部从这一路扑向北边贼寇的。

运河只开挖进城不远,围绕着运河修建着仓库、酒楼、卸货场等等功能建筑,各个建筑物之间的道路也比城区其他地方的小巷子宽了不少,不过还是不够辑虎营将士们拉开架势开战。

兰子义绕墙而进,一路狂奔,等到了北城脚下时就听到西方传来喊杀声。

兰子义知道这是那边已经接战的声音,虽然这比兰子义预计的早了一些,但按照兰子义现在脚下速度也不算迟,稍微晚一些过去可以让先发的军士们把贼寇注意力更多的吸引到那边去,只是那边伤亡就大了。

兰子义高声下令将士们加速前进,按照兰子义的估计,交战的地方离他们脚下已经不远

兰子义算的当然不错,从声音就可以判断出贼寇离这里最多只隔一条街,但兰子义漏算了他们是沿着城墙前进,运河入城虽短但还有一段距离,等兰子义看到运河是才发现自己前进的道路已经被河阻断,而贼寇们的船则用铁锁连在一起铺成平地,城外的贼寇们才在船上鱼贯入城,

看到兰子义骑兵奔驰而来后,还在河上的贼寇立马吆喝起来,还有贼寇立在船侧,拿起箭矢准备放箭。

不得已之下兰子义只得率部掉头向南,想要折到另外一条能够通往贼寇的街道上去。

但走到这里向南的道路都非常狭窄,兰子义们前进的速度立马被街道给降了下来。

等到兰子义他们操着马匹七拐八拐终于通到了码头尽头一条东西向的干道上时,兰子义就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远处的喊杀声了,

兰子义现在马蹄下的这条街道看来是码头区一条东西向的动脉,兰子义放眼望去可以看到贼寇用绳索木梯蚁附寿春库房外围围墙,围墙之上就是戚荣勋手下官兵用长短兵器据守围墙,

戚荣勋这边的形势一如刚才府衙周围的围攻战,区别只是这边的贼寇并非乱糟糟的一拥而上,而是组织严密一波一波的攻城,贼寇弓箭手也布满了仓库对面的房顶,给守卫的将士造成了不小的杀伤,只不过这次进攻的贼寇不像刚才城中发动的贼寇伏兵全身重甲,从城外攻入的贼寇大多只穿着薄甲,护住胸腹罢了。守卫的将士们则在围墙内的仓库高地布置了弓箭手和鸟枪手,火绳枪响后必有贼寇人甲洞穿,倒地毙命。

暂时看来两边势均力敌,但贼寇源源不断的从城外涌入城内,戚荣勋却困守仓库,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样耗下去戚荣勋必败无疑。

兰子义再收回目光看向近处,面前是个十字路口,先发的军士就是沿着南边的道路冲了过来,就在兰子义眼前同贼寇厮杀。

地上满是贼寇尸体,还有的人趴在地上抽搐,可见是刚刚被官军砍翻在地,而官军也有人马尸体倒在地上,

十字路口北边的街上已经不见了官军,只有刚才拼杀过后留下的尸体,官军全在南边街上堵着,不知是被击退还是自己退却。

本来经过先发将士们的一番冲击,十字路口堵着的贼寇应当全被吸引过去,这边兰子义冲出来的东边路口应当无人防守才对,可刚才兰子义赶来时已经被河道上的贼寇发现,再加上七拐八拐,速度降低,等到出现在街道上时贼寇已经开始调人想要防守东边路口。

兰子义咬牙骂道:

“贼寇反应为何如此神速?只不过打了个照面前线就已经开始变阵,真不愧是雷有德的兵。”

兰子义身旁的军士问道:

“侯爷,那我们怎么办?”

兰子义回头看了看自己的队伍,还有不少军士都在街上堵着,没有跟上,而且兰子义与面前的贼寇距离太近,这么短的距离马匹还没有冲开就已经碰上了贼寇,这就不是冲阵,而是肉搏了,

如果有条件这时候兰子义应当带领军士们后退一些距离,然后开始冲击,但现在的情况完全没有让兰子义回撤的条件,街道太窄,掉头困难;部队没有集结完毕,敢回撤必然带来混乱局面;而且贼寇已经调兵过来堵路口了,回撤过去再冲就等于撞到贼寇墙上去,贼寇手里的长枪可不是闹着玩的。

兰子义一咬牙闷哼一声,拔出腰间佩剑吼道:

“还能怎么办,冲垮眼前这群贼寇。”

军士一听这话也把马刀抽出,咬牙问兰子义道:

“可是现在这点距离我们怎么冲?“

兰子义说道:

“再不冲贼寇就要把路封死了,到时候我们就只能逃跑!”

说罢兰子义高呼一声,跟着兰子义一起冲来的将士们闻讯也举刀高呼,催马向前冲去,

将士们士气高昂,跃马扬刀,可就像刚才所说的,距离太近,任凭将士们骑术精湛,刀法娴熟,但马匹根本跑不起来,骑兵没了冲击力还冲什么阵。

将士们高声呐喊着与马匹一道挤进了贼寇之中,贼寇正在向这边调集的长枪手还没有结成阵型,兰子义他们面对的只是贼寇攻击先发接敌辑虎营的侧面,马匹的冲击力是不够强大,冲到贼寇身上只能将贼寇装个趔趄,而且贼寇排列密集,这点冲击压根没有作用,但兰子义赶在贼寇防御完毕之前攻入了贼寇阵中,贼寇已经不可能组织铜墙铁壁来防御兰子义了。

将士们驱马只跑了几步就被迫停住,兰子义只能随着后面的将士一起停下,等待前面将士将贼寇冲杀,或是前排倒下后面人补上去。

将士们骑在马上居高临下挥舞马刀确实可以省一些力气,但这些优势完全无法弥补骑兵将士的人数劣势,每一个辑虎营战士都要面对三到五个贼寇,而且因为骑兵战马体积太大,骑兵们哪怕互相挨着也不可能做到肩并肩排齐,反倒是贼寇活动灵活,三四个人一起上就把一名骑兵战士给包围了,

兰子义亲眼看到一名前排的辑虎营战士一刀劈下砍中右前一个贼寇的肩膀,顿时鲜血飞溅,连骨头渣子都被刀锋溅起,弹到周围人脸上,

可中刀的贼寇只是惨叫,却没有倒下,这贼寇扔掉手中武器,两手抬起来死死抓住砍在身上的刀刃,不让军士收刀回去,

站在军士马匹左侧的贼寇趁势挺刀刺向军士胯下没有着甲的部位,

军士反应迅速,赶忙伸出左手握住贼寇刀尖,刀刃在军士手中挺近寸许,最后停在军士身前,

这一刀虽然被军士挡下,但军士付出的代价是自己的左手,整个左手已被贼寇刀锋划得鲜血淋漓,喷溅的鲜血淋得腿上马上到处都是,

可军士还没来得及尖叫就有长枪越过马颈直扑军士上腹,

这次军士在没有手可以用来防御贼寇攻势,长枪枪尖顶住军士身上的甲片后停住,可贼寇并没有罢休,而是两人合用一把枪,用力旋转枪身向前挺,

枪尖透过军士甲片缝隙刺入铠甲内,军士受伤后再也用不上力气,吐出一口血放松了两只手的力量,他的右手刚一放松便被贼寇把刀夺去,左手泄力后则被贼寇一刀刺中胯下,

这下军士彻底失去了战斗力,而贼寇们还不罢手,盘踞在他身旁的贼寇像是空中盘旋的秃鹫见到了地上的腐肉一样扑了过来,各种长兵短兵同时向军士身上招呼,

只不一会这名军士便被刺中十数刀,然后被贼寇拉到马下。

军士旁边有友军想在军士刚刚遇到危险的时候过来施以援手,可他刚刚一分神就被贼寇惊动了战马,马匹不听指挥的人立而起,这名军士也被掀翻到地下,被等候在一旁的贼寇刀剑淹没,

还有军士在马上拼死搏杀,左右劈砍,可突然之前胯下战马就嘶鸣一声,前蹄下跪,军士低头才发现马腹不知何时被贼寇豁开,马匹的内脏流了一地,而军士自己只能顺着惯性向前滚去,接着就看到一记手斧照自己面门而来,下一刻贼寇的手斧就劈开头盔嵌入到了军士脑门上。

将士们没了马匹的冲击了后只得在马上与贼寇一刀一刀的肉搏拼命,而这并不是骑兵将士们的长相,但辑虎营将士们还是顶着劣势前赴后继,前排倒下后后面人就跟了上去,

兰子义立于中军,看着眼前惨烈战况心急如焚,但他也没有好办法,只能对将士们大声说:

“弟兄们!贼寇只有前线这一层防守兵力,后面是贼寇行军去围攻戚荣勋的队伍,只要我们突破了贼寇这一道防线,就能大开杀戒了!加把劲弟兄们!”

兰子义话刚说完就有军士指着南边对兰子义说道:

“侯爷快看,我们的人退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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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八章 硬仗

兰子义看着面前几排远的位置展开的血肉磨坊,紧张的满头大汗,

虽然已经经历过不少战阵,但这么残忍还是头一次,就像是眼睁睁看着活人被群狼撕咬一样。

在听到军士的喊声之后兰子义赶忙踩在马镫上用力站起,向路口南边张望,

果然如军士所说,路口南边街上的辑虎营将士虽然还在与贼寇战斗,但后排的军士已经开始向后撤退,前排的军士也在与贼寇肉搏的时候勒马向后倒退,明显是在撤出战斗。

兰子义见状刚想开口大骂,但仔细一看从那一路率先攻来的辑虎营战士们撤退并非杂乱无章,而是秩序井然,后排军士先走,走出一段距离后便勒马停下,回身放箭,而在前面抵挡贼寇的军士则且战且走,不给贼寇趁机反攻的机会,兰子义站在马上还能听到自己安排下去带兵的那个辑虎营军官的命令声音。

这不是溃退,这时有计划的后撤,这样做或许是为了引诱贼寇前进寻找攻击机会,或许是为了腾出距离来在此冲锋,兰子义虽然不知道自己委任的那个军官到底想要干什么,但兰子义知道现在僵持的局面,两边骑兵将士们就这样和贼寇血拼肉搏就是在慢性自杀,哪怕能突破眼前的贼寇防线也没有能力在与贼寇源源不断的大军交战,那边那一波将士有苦战许久,伤亡比兰子义这边严重的多,哪怕只是退回去修整一下也利大于弊,

兰子义想明白了之后站在马上高呼道:

“那是我之前安排好让他们退下去休息的,你们只管继续进攻,少说废话!”

刚才军士喊道友军退却,引得兰子义这边军士们有些骚动,现在听到兰子义这么说军士们又稳定了下来。

贼寇那边南方攻击的压力随着辑虎营的后退而逐渐减弱,

抵挡在南边进攻的贼寇趁势想要沿道路向南推进,但贼寇人群中却有人高声放话命令南侧的军士停止追击,守好路口重组阵型。

兰子义站在马上把这一切都看得清楚,心里很的牙痒痒,要是贼寇趁势追击说不定能给兰子义进攻的机会,毕竟面前的贼寇只是堵住路口的几排人而已,他们身后的贼寇都忙着从码头上登岸前去围攻戚荣勋。

兰子义揪心的看着眼前形式,旁边军士突然喊道:

“侯爷小心!”

兰子义好歹也出生入死好几回了,当然知道这话什么意思,赶忙沉腰坐下,

幸好兰子义反应快,他的脑袋刚刚沉下半个脑袋面前便传来箭矢破空的嗖乎声,一箭扑来正中兰子义头盔顶上,“叮”的一声震得兰子义脑袋嗡嗡作响。

兰子义摔落马上,扶着马颈出了一身冷汗,心中直叹自己命硬,刚才贼寇这一箭就是奔着自己面门而来的,动作再晚一点可就是箭中眉心,当场毙命了。

等兰子义透了口气回过神来,从人群中伸出视线去看贼寇当中是谁放箭,

兰子义看到就是刚才命令南面贼寇不要追击,转为防守的那个贼寇头领命令旁边的弓箭手射击的,

那个放箭射击兰子义的弓箭手雕弓坚甲,只是持弓,并不轻易放箭,一看就是贼中神射手,

而命令弓箭手放箭的贼寇头领见道没能击杀兰子义,气的捶胸顿足,直呼苍天不公。

兰子义看着那贼寇军官,心中怒火中烧,从来只有他兰子义暗箭毙敌,哪里有过自己被人冷箭射掉半条命的,出了当阳雷有德那一箭,说回来那一箭与这一箭有异曲同工之妙。

兰子义摇摇脑袋把这些呼吸乱想赶出去,然后对这旁边人吼道:

“来人!给我取了那贼的姓名!“

旁边有军士闻言立马站起身来,抽箭,搭弦,拉弓,瞄准,动作虽然熟练,但比起桃家三兄弟来就显得生硬,而且这军士瞄准瞄了许久,不想桃逐虎他们指哪打哪,拉弓就射,

兰子义看出了这军士弓术与自己三位哥哥的差距,再看那个贼寇军官,他也不躲闪,而他旁边的那个神射手已经引弓在手,

兰子义大喊一声:

“不好!”

但为时已晚,自己旁边奉命射击的军士与对方神射手同时放箭,结果这边的辑虎营军士被箭矢贯穿喉咙,应弦落马毙命,而他临死前放出的箭矢则命中了贼寇军官胸前甲片,只发出一声向后就被弹到了地上。

兰子义看着身旁落马的军士,上下颌咬的咯吱作响,反倒是贼寇那边,见有辑虎营毙命之后高声欢呼,来了个满堂彩。

兰子义身边军士见状又有人想要起身放箭,却被兰子义呵住,

兰子义骂道:

“技不如人就不要站起来送死了!”

而兰子义心里则叹息要是三位哥哥中有一人在身边,哪里有那妖贼嚣张的机会,

那个贼寇军官毫不客气,趁着胜势高呼道:

“那边的白跑妖孽!你的日子到头了!都说你身边有那什么桃家三雄,我看是三熊吧!怎么不能射了?”

这话引得贼寇那边又是一阵狂啸,辑虎营这边则被这戏谑较小的头都太不起来,就连前线将士们的马刀都挥砍的没有那么用力了。

兰子义两眼喷火的看着这个大放厥词的贼寇,脑海里面已经想过无数种死法加在他和他的那个射手身上,

不过兰子义心里还是很清醒的,这个时候他是没有能力找贼寇报仇的,

兰子义挥舞着手中佩剑高喊道:

“弟兄们!你们一路过来杀贼无数,难道现在能被这些喽啰给挡住?你们的卵子都没了?

妖贼在你们面前放肆,肆意羞辱你们,难道你们就想把这口气给咽回去?

跟我上!跟我上!不过区区几排贼寇,砍翻他们!碾碎他们!“

军士们闻言又燃起了满腔杀气,出京打仗打了这么久,那一次不是辑虎营将士们砍瓜切菜,这次反倒让贼寇骑到头上去了?

将士们被兰子义的骂声刺激,再次加力催马前进,前排将士们也不再只顾着和贼寇对砍,而是催着马匹前进,

长时间对峙的兵线终于在辑虎营将士们马匹的践踏下开始向前推进,而当面的贼寇见状也不敢再继续嚎叫,而是再次投入到混战之中。

兰子义这样催发军士们的底力倒不是为了就此冲破贼寇,他是想要吸引贼寇的注意力,好让刚才退回去的另一支辑虎营军士可以有机会重新发动攻击。

而兰子义的攻击的确奏效了,拥堵和践踏还有亡命的冲击给兰子义身边的将士们带来了更大的伤亡,但却更深入到了贼寇阵型中,贼寇军官都近在眼前,并且贼寇无法后退,因为他们要护卫身后的员工奔赴城内。

那军官不得已招呼南侧已经排列成型的贼寇向这边靠拢,而这正中兰子义下怀,

兰子义长啸一声传遍战场,那边路上的辑虎营军官也领会了精神,赶忙率队发动冲击,

这一次将士们有距离,有马匹,气势汹汹,雷霆万钧。

兰子义这边看在眼里喜在心理,终于有一次像样的进攻了,

但同时兰子义也在考虑一个问题,打了这么久为什么贼寇没有用弓箭手,贼寇围攻戚荣勋那边都投入了大量弓箭手,这边战事如此激烈,怎么会不让人来支援。

不过兰子义很快就后悔了自己的乌鸦嘴,因为就在那边辑虎营冲锋到半路上的时候,周围的街巷房顶上出现了贼寇的弓弩手,

贼寇不是没有派远程兵力过来,而是派来的人刚才没有到达位置

南边路段的辑虎营战士只是撤退到了最够冲锋的最短距离,这时已经快要冲到贼寇面前,

冲锋中的将士们见到房顶上出现了贼寇之后自然非常震惊,有人下意识的就伸手要勒马缰绳。

这时那个兰子义委任的辑虎营军官高声喊道:

“不能停!现在停了就再也没有机会冲了。

冲过去,贼寇弓弩再强也只能射半轮,半轮过后我们就与贼寇杀在一起了!“

将士们被军官的话鼓舞,呐喊着一鼓作气向前冲去。

兰子义听到这个军官的命令心中叫好,当下唯有如此才是正确的选择,兰子义决定等到剿贼结束就将此人上奏朝廷,加以重用。

贼寇弓弩手刚刚爬上屋顶,见到路口东南两面都有官军进攻,也是慌张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再一看,东边的官军只是向自己这边阵中挤,南边的官军则在冲锋,而且弓弩手们都在路口东南面的建筑上面,这时只好将手中箭矢全部投放到当面冲锋的辑虎营将士们身上。

箭矢自天而降,将士们身上的铠甲让他们避免被直接杀伤,但是还是有箭矢击中了官军马匹,在急速的冲击中,这些将士连人带马摔倒在地,从撞击的力道来看绝难再有活路,

幸好这些将士们都是职业骑兵,即使前面旁边有人倒地,后面的人也会驾马腾空闪避,冲击并没有受到影响。

那个辑虎营军官分析的没错,贼寇一轮箭矢都还没有落地完毕,将士们已经冲进了贼寇阵中,而当面防守路口的贼寇又在刚才的兰子义的攻击当中被调动,现在正在移动中,没法防御将士们的冲击,

一阵短促又激烈的人马嘶鸣和金属撞击声后,南路的辑虎营将士深深地插入了贼寇阵中,可惜的是那个指挥冲锋的军官却在最后接敌时被房上的贼寇射中,滚落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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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九章 突破贼寇

那个兰子义委任出来带队的辑虎营军官指挥着手下将士冲入贼寇阵中,

这一次冲击势大力沉,又赶上贼寇阵型混乱,冲击的非常完美,一众骑兵将士们直接冲到了之前有马匹尸体的地方,这肯定是上一次将士们趁敌不备时冲击出来的距离,

不久以前将士们冲击到这么远,但还是被贼寇杀退,可见贼寇战力彪悍,

但上一次贼寇可以击退官军并不代表这一次也可以击退官军,这次兰子义还在东边给贼寇阵型施加巨大的压力,南边官军冲杀这么远就意味着贼寇阵线崩溃。

贼寇在路口的兵力只是紧急召集起来用来堵截辑虎营骑兵将士的,刚才两头围攻已经让这些贼寇承受了巨大压力,他们勉强支撑才维持阵线不至于崩溃。

可是兰子义的拼命猛攻打破了贼寇苦心维持的阵型平衡,贼寇头目不得不调动另一个方向上的守军来加强防守,这就给了南线守军攻击的机会,

纵马奔腾的骑兵将士们直接杀入贼寇阵型核心,刚才还在兰子义眼前的那个贼寇头目和他身旁的射手一眨眼就淹没在了混乱的人群中。

只可惜那个辑虎营军官,在冲击贼寇阵线的那一刻被房顶上落下的流矢击中了要害,落马淹没在马蹄之下。

兰子义见到军官被击落马下,心想这人也正是命薄,刚刚想要提拔他,结果就送命,

然后兰子义大声呵斥军士道:

“不要慌张,众军士听我号令,继续冲锋!”

南边冲来的军士们已经进入冲锋了状态,哪怕这时候指挥官殒命也不可能阻止急速运动的,将士们见到军官倒地甚至都没有显得多么惊讶,他们依旧挥舞着马刀冲锋陷阵,劈砍着当面之敌。

这些将士们已经冲杀到了贼寇中心,听到兰子义的命令后更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他们人马一体的冲击力将当面贼寇撞倒在地,践踏在马蹄之下,那些没有被击倒的贼寇则被夹在了两股骑兵中间,哪怕他们紧密的阵型并不输于当面之敌,但他们的后方已经完全丢给了敌人。

兰子义看到在他面前不远处的前排将士们还在艰难的挥刀与贼寇对砍,一名将士左手勒紧马缰绳,右手高举挥刀劈下,却被眼前贼寇用刀接下,而在他左侧则有贼寇趁机举刀想要攻击军士左手,

只是那名贼寇没有想到他的手刚刚举起来就被身后风一样略过的骑兵战士一刀砍下手臂,断臂的疼痛还没有传到贼寇大脑,但视觉的血腥冲击已经占据了他的眼睛,贼寇扭头盯着自己的断臂刚想张嘴大叫就有另一个军士上前一刀砍中了他的后脑勺,战士的刀锋弹在了贼寇头盔的下缘,整个刀刃前段从贼寇由脖颈切近了贼寇左肩,贼寇大半个脖子被砍断,鲜血喷溅闷声倒地。

其他还在奋战的贼寇也听到了身后的响动,回头一看发现背后的友军已经被踩在马下,侥幸活命的人则丢盔弃甲向后方逃去。

这些贼寇还没来得及咒骂自己的友军抛弃自己逃跑,回头就要迎接眼前当面接战的辑虎营将士们愤怒的刀剑,

兰子义率领的辑虎营将士们刚才被堵在路口,进不得进,退不得退,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在贼寇当中开路,死伤惨重,现在终于给自己的友军争取到了攻击机会,士气怎能不旺盛,

旺盛的士气再加上复仇的怒火,将士们的刀法似乎都变得更加犀利,拦路的贼寇不再是一堵难以逾越的高墙,而是变成了刀下被切削的瓜果,只能被辑虎营将士们乱刀收割。

兰子义呐喊着给将士们助威,同时命令手下将士继续跟上进攻。

兰子义抬头看着刚才上房顶的贼寇,其实刚才那个辑虎营军官在冲锋之前没有说的一点是,只要冲锋成功,与贼寇混在一起,贼寇派往屋顶的弓箭手们就会投鼠忌器,不敢继续放箭,而现在的情况正是如此,贼寇的弓弩手们在辑虎营冲进贼寇阵中之后就全在屋顶上发呆,不敢再随意放箭。

将士们杀得兴起,恨不得将现在被围住的贼寇剁成肉泥,但兰子义心里清楚他和他带来的辑虎营将士不能停在这里,因为一旦这里的贼寇被消灭干净,贼寇占据高地的弓箭手就会继续放箭,而贼寇其他方向的援军会再次组织人手堵截他的骑兵,到那个时候兰子义就很难再为自己争取到另一次冲锋的机会了。

兰子义看着两军刚刚合兵一处,立刻高声下令道:

“向前冲,向西边冲,去冲击贼寇登岸的队伍。”

兰子义他们与贼寇交战的这个十字路口是码头与城里相连的一个重要枢纽,东西向的这条大街向西直通戚荣勋据守的仓库库房,入城贼寇登岸之后都是先向南来到这个路口,然后折向西面。

刚才贼寇守军堵住兰子义他们的进攻后,贼寇的援军还在继续通过这个路口支援前面围攻戚荣勋的战斗,现在兰子义击穿了贼寇的防线,贼寇的行军队伍就暴露栽了兰子义眼前。

于是兰子义一声令下,将士们勒着缰绳调转马头,想要列队冲击贼寇队伍。

兰子义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又看到那些正在行军的贼寇已经转向试图列阵防御兰子义他们的进攻,赶忙命令道:

“不要管阵型,给我冲出去,要和贼寇冲在一块,要快!”

骑兵将士们闻言,也不敢再犹豫,冲在队伍外围的辑虎营将士们也不管有没有友军支援,率先发动突袭奔向贼寇,

随着这些将士带头冲了出去,后面挤作一团的其他辑虎营将士们也都开始跟着一块冲锋,将士们虽然混乱但并非没有章法,他们行为或许不统一,但他们的想法是一致的,那就是击杀贼寇,而兰子义则是想要利用突破贼寇防线带来的有利形势趁势扩大战果。这时的辑虎营就像是一窝被点燃的马蜂,看似是个体四面出击,实际上却是为了同一个目的发动的噬人进攻。

将士们顺着街道加速冲击起来,贼寇为了行军方便保持的疏散队形给了将士们足够的施展空间。

辑虎营的骑士们奔驰在街道上,开始时只是一个两个,但慢慢的,人越来越多,最开始听到身后不对的行军贼寇还没有排列起来密集的防守阵型就被辑虎营的将士们从人与人之间的间隙处穿梭而过,然后就被后面跟上的其他辑虎营战士撞到,之后就是漫天翻飞的马刀,

没有阵型保护的步兵在已经奔驰起来的骑兵面前毫无还手之力,这时的步兵只是一个又一个的散兵,他们只是在用自己的肉身做骑兵战士们跑马场里训练用的移动靶子,

辑虎营的将士们几乎陷入了追击战中,奔驰的骏马击穿了贼寇试图建立的防线后就向西奔驰,行进中的贼寇听到了背后传来的马蹄声,掉头张望的时候就会被迎面扑来的马刀砍做两节,贼寇的行军在辑虎营将士的驱赶之下变成了溃逃,短短的一段街道就这么变成了黄泉路,催着脚步慢的贼寇成为孤魂野鬼

站在房顶上的贼寇起初还害怕误伤,不敢放箭,

但在贼寇头目的大声命令下,这些弓箭手们最后还是对着街道疯狂倾泻自己囊中的箭矢,

流失自天而降,哪怕放箭的人最开始时是瞄准官军放箭,等到簇头扎进肉体中时就就极有可能成了路上狂奔的己方友军,辑虎营将士们身上披挂的重甲和他们奔驰的速度让箭矢的作用降到了最低,而攻入城中的贼寇并不是全身重甲的精锐,

兰子义看着这势如破竹的攻势,有那么一刻他都幻想着自己可以凭借手下这两千人,如果还有两千人的话,冲垮前面围攻戚荣勋的贼寇,为弟兄们开出一条血路来,

但前方不远处贼寇迅速组织起来的防线打碎了兰子义的美梦,

围攻戚荣勋的贼寇见到有人沿街攻来,立马在头领的指挥下从围攻的队伍中抽调出来人手堵在借口,

这些堵路的军士手持长枪,队伍相对疏散,刚好可以让逃回来的贼寇步兵撤回枪阵后面去,并没有让撤退回来的友军冲击己方阵线,而在这些长枪贼寇身后,又有好些抽调出来的弓弩手已经就位,

贼寇反应如此迅速,说明来者不善,哪怕兰子义可以突破这层枪阵,后面的贼寇也会快速投入战斗,所以如果兰子义敢在这时冲击贼寇防线,那么他只能碰掉自己的门牙,在贼寇防线面前折戟沉沙,而在兰子义屁股后面还有源源不断入城的贼寇大军,

于是兰子义当机立断,命令将士们勒马掉头,同时拿出弓箭来射击从高处放箭的贼寇弓箭手,

被兰子义手下辑虎营冲击的街道上,贼寇已经失去了组织能力,他们已经不可能阻止兰子义的人掉头,

可是兰子义此次进攻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在街道上来回冲杀一阵,他是要吸引贼寇注意力,让贼寇把兵力投入到他这边来好让桃逐虎那边有机会发动攻击。

兰子义回头看着一动不动的贼寇阵线,发现就连那些贼寇长枪手都没有主动追击。

有军士一箭放出,击中房顶上的一名贼寇,然后问兰子义道:

“卫侯,贼寇不上钩,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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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端午节快乐!

第二百五十章 声东击西

兰子义听到军士问话,再次回头看向身后,

围攻戚荣勋的贼寇防守严密,滴水不漏,见到兰子义撤退也不追击,连弓箭手都只是在原地待命,见兰子义率领的骑兵撤出射程后就不放箭了。

兰子义率领的辑虎营主力经过刚才短暂的追杀,已经截断了码头向围攻前线输送兵力的道路,或许贼寇会找到其他路径支援围攻,但还有那条路可以输送这么大批量的队伍及时开往前线呢?

兰子义判断戚荣勋那边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问题了,贼寇没有了源源不断的兵力补充,对仓库区的围攻也会减小力度。

可是贼寇进攻力度减小并不代表贼寇无力防守,看着身后那些把仓库围的水泄不通的贼寇,兰子义知道戚荣勋绝无突围出去的可能,桃逐虎也没有突破防线,杀出血路的可能。

兰子义必须把贼寇吸引过来,无论使用什么方法。

回过头来的兰子义脑海里盘旋的都是怎么调动贼寇的念头,可摆在他面前的问题不止这一个,

兰子义现在率领的这两千多人都挤在一条路上,虽然现在还能动起来,但要是让贼寇巩固了防御,把兰子义他们锁死,那兰子义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不幸的是现在兰子义面前的贼寇已经开始集结。

这些贼寇是刚刚从船上下来的,他们的前路已经被堵,先一步走上街道的人又都葬身于辑虎营战士手下,

可是这些下船的贼寇人数众多,他们源源不断,他们士气高昂,

既然西去的道路被阻断,这些贼寇就在路口北边的街道上集结起来,他们的头目将贼寇重新按照对抗骑兵的战法排列成了密集的阵型,

这些人中长枪虽然不多,铠甲也并不犀利,但他们已经从身后的船舶中接过了许多盾牌,这些贼寇排列整齐后人挨着人,盾接着盾就从北边街道开进路口,转向想要封堵兰子义后退的道路,

那些还被落在后面的辑虎营散骑被这些贼寇追在身后,贼寇如山齐进的刀牌手们只管低头砍马腿,没有来得及加速跑开的都被这盾墙追上,然后被砍翻战马,落马的骑手则被贼寇拖入后面的人群当中,一阵短促的惨叫声后便有官军首级被贼寇扔出。

兰子义看着转角过来的贼寇盾墙不免咂舌,没想到贼寇已经开始掌握反制骑兵的战术了,雷有德还真是个人才。

贼寇当然知道不能放任骑兵四面冲击,而这里又是城中,地形限制了骑兵的行进路线,

贼寇的想法很好,好到兰子义都非常钦佩,但贼寇忘记了一点,他们的盾墙得要排成一条线才有可能防住兰子义的冲锋,可是当他们在路口转弯的时候他们的队列就散成沙子了,贼寇的训练不足以让他们在转弯时还能保证己方密集的队列,哪怕是官军也有极大的可能无法完成这个动作,就算贼寇可以保证队伍紧密,在转弯时外圈各排之间的间隙会被拉大,那就是骑兵冲击的空间,

兰子义当然捕捉到了贼寇的破绽,贼寇在转弯时队伍混乱到了即将分崩离析的程度,兰子义觉得贼寇要是能够解散盾墙,在路口重组说不定会好一些,但那真就不聊他们的命运。

兰子义的骑兵将士们掉头之后已经开始加速,他们的弓矢瞄准着屋顶上的弓箭手,他们的射术讲那些弓箭手挨个射杀,

屋顶上的贼寇箭矢变得稀疏,这给兰子义下令将士们冲锋创造了有利的条件。

兰子义下令道:

“贼寇阵型混乱,正是我等破阵杀敌之机,

大家切莫犹豫,随我杀!“

将士们在兰子义的呐喊和催促下再次猛夹马腹,催马前行,

刚才的追杀给了将士们在城市里难得的空间,现在的辑虎营不再像之前那么拥挤,将士们得以在同一时间加速冲起来,

刚才被挡在队尾的四名骑士现在成了全队的先锋,他们亲眼目睹了刚才贼寇对待自己兄弟的残忍态度,胸中有积累着刚才没能率先杀贼的愤怒,此时终于有了机会,他们又怎能放过,

呐喊声伴着蹄铁敲打路面的清脆声向前扑去,贼寇混乱的步伐打碎了他们排列整齐的线列,散乱的阵型回过头来又扰乱了他们的内心,

贼寇头目慌乱的叫喊着,命令自己的手下将盾牌重新衔接起来,但为时已晚,辑虎营的将士们如风驰电掣一般冲入了贼寇人群当中,本来用于防御的盾牌这时因为体积巨大,被马匹蹭到就意味着人被刮倒在地,倒下的人碰撞到了其他贼寇,使人群变得更加混乱,而更加混乱的人群则意味着更多让骑兵将士们冲过的机会。

辑虎营的将士们并非单独冲锋,他们是整队整队,一排接着一排的冲向贼寇,贼中跌倒的人碰撞到周围的人,让更多贼寇失去了防守的正确姿势,这些丧失防御姿态的贼寇的眼前就是凶神恶煞,滚滚而来的辑虎营战士们,他们的混乱只是让辑虎营将士们的马刀劈砍的更加方便而已,

战斗短促又枯燥,因为这样的冲锋在之前讨贼的战斗中已经发生过许多次,兰子义每每指挥骑兵将士将折木为兵的贼寇冲击的七零八落,四散奔逃。

将士们沿着街道冲击成了一条直线,挡路的贼寇被踩在脚下化为齑粉,跟在后排的辑虎营将士们甚至都只是闭着眼睛跟着冲而已,压根都不再管面前是什么,他们只是可以看见那些站在路口北边没有参加战斗的贼寇们惊恐但又有些欣慰的脸。

兰子义带着辑虎营将士们冲过了贼寇的阻拦,将士们都兴奋地讨论着刚才酣畅淋漓的战斗,而兰子义则在头疼引诱友军的问题,

围攻戚荣勋的贼寇还是没有动静。

桃逐虎现在肯定已经到了攻击位置,但到目前位置他都没有发起进攻,

这说明桃逐虎正在等待着攻击时机,这是一个谨慎的选择,也是兰子义希望桃逐虎做到的,可是如果兰子义这边还是没有能够成功吸引到贼寇的注意力,那么就很难说桃逐虎会不会铤而走险了。

兰子义还在思索着,而一旁则有军士将刚才不知道从贼寇身上扒下来的什么东西给扔到了空中,

兰子义跟着军士的动作抬起头来,这时一阵风拂过,兰子义感到了透过铠甲铁片传来的清凉。

“风?”

兰子义心中划过一个念头,然后兰子义猛然抓住旁边军士,问道:

“现在是什么风?“

那军士被兰子义这么突如其来的一下给问懵了,不知所措地答道:

“春风?”

兰子义听着恼怒,再次问道:

“我说的是风向,现在刮得是什么风?”

军士总算弄明白了,掏出手绢举在空中,

这次兰子义看到了,是东南风,风力还不小。

于是兰子义立刻下令道:

“准备火把,把路北边街区的房子全部点燃!”

军士们听到兰子义的命令有些惊讶,有军士就闻到:

“侯爷不是说进城之后秋毫无犯吗?为什么现在要点火?”

兰子义骂道:

“要是我能击败贼寇这些烧掉的房子我来给百姓赔!

教你点火你就快点动手,河上贼寇铁索连环,我们要是能点把火把船烧了,贼寇不就完蛋了?“

军士们闻言还是没有动作,又有人问道:

“可是卫侯,房子离运河还有段距离,想要捎到船上还是有些难啊。”

兰子义听着彻底火了,大吼一声道:

“你们是想抗命吗?叫你他妈的点火!”

军士们见到兰子义发火,这才灰溜溜的不敢说活,一些军士点上火把开始引燃街北边的房屋。

接着兰子义又下令道:

“传令后队,当敌的三百人向西把路口冲开,其他人跟我到了路口向南拐。”

军士们闻言赶紧传下军令,有人问兰子义道:

“侯爷要向南拐难道是要先撤回去吗?”

兰子义一边催马,一边说道:

“不,我怎么可能撤。

我要冲上码头去!“

军士们闻言大惊,有人说道:

“可是卫侯,码头是条死路,我们冲过去要是有贼寇过来把我们的后路堵死我们可就是进退不得,被包围了,到时候总不能让马下水吧?”

兰子义心骂这群货怎么就不开窍,然后说道:

“没错,我们堵在码头上是动弹不得,但同样动弹不得的还有贼寇船上的援军,

我要的就是贼寇从后面把我的路给封住,懂了吗?“

军士们虽然不明白兰子义要干什么,但兰子义的安排总是不会有错的,

这时兰子义传令下去,命令进发的辑虎营骑兵又将路口从东到西冲了一边,胆敢上街的贼寇又饱饱的吃了一顿板刀面。

然后兰子义带领着将士们扯着冲出来的空档,从路口向南拐去,

等全军开到街上后,兰子义命令众军掉头,然后马不停蹄的向北冲去。

下船的贼寇已经开始找其他道路去库房那边了,守在路北口的贼寇也都想要换条路走,他们都没有想到兰子义会率领手下向北冲击码头,要知道码头上可是停靠着贼寇数不清的船只。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兰子义带领着将士们在贼寇没有料想的情况下猛然冲去,就像是风箱的推手一样将贼寇向后挤压,只一个冲锋兰子义便率部攻上了寿春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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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一章 码头苦战

通往码头的路也是一条大路,但在宽的路有两千多骑兵挤到上面都会变成另一番景象,

兰子义他们刚靠到运河边上时就看到贼寇把船用铁锁连接,船与船之间搭挂木板铺成平路,供后面船上的贼寇大军登城靠岸。

兰子义的这一次冲击非常见效,不仅因为刚才兰子义已经沿着路口东西两向冲了三回,还因为码头下来的贼寇都着急寻找其他通路前去参加围攻,路上的防守自然就松懈了。

兰子义的两千多辑虎营将士完完全全把路填满,街道宽度全部被兰子义占据,前进中的将士们就像是风箱一头的推手一样挤压着街道一段,

贼寇既然没有组织防线,被冲锋而来的辑虎营将士们冲击到就只能逃跑,

有幸站在街侧的贼寇似乎运气好,能够躲进街两边的房屋中去或者爬上房顶逃命,但房屋大门紧闭,辑虎营将士冲的又急,哪怕是开门的这点时间都显得太过漫长,大批的贼寇堵在门口动弹不得,而他们身后像是河道里成群流过的鱼群一样飞速略过的马刀则将这些贼寇的性命一一收割,

站在街道中央的贼寇没有多余的选择,只能向后退,但退到后面还是人,人挤人怎么能躲开面前滚滚而来的铁骑,

兰子义坐镇中军,在将士们撞上贼寇的那一刻兰子义的感觉就像是马球棍结结实实地敲打在石制马球上一样,骑兵将士的冲击力被完全传到了贼寇身上,而贼寇又一排接着一排把力量传导到后面人身上,

铁蹄铮铮,踏破山河,眼前这些贼寇连坎坷都称不上,将士们还是一点也没减速的向前冲击,挡路之敌全部都被踩在脚下踏城肉泥,剩下的贼寇或被碰撞或被驱赶,人群越积越多,最后在兰子义他们冲到码头上时一大团贼寇被重骑兵从街道中压出来,然后在码头崩散,沿着河道跌落水中。

还在船上的贼寇大吃一惊,他们入城之时真可谓势如破竹,将戚荣勋的守军杀得一塌糊涂,这半天时间入城打的如鱼得水,无人可挡,怎么现在就有骑兵冲到码头上来了?都怪那群藏在城里的废物,还号称是千里挑一的精锐,结果还是惊动了城里的正妖,被提前发现,要不等到贼寇大军入城与正妖全面打起来后这些人再跳出来,那时候正妖两面受敌,必死无疑,现在这些家伙打的乱哄哄,一点章法也没有,还提前惊动了正妖,真是麻烦。

不过经历了刚见到辑虎营骑兵的震惊之后,贼寇们很快就发现狭窄的街道没有地方让机会能够施展拳脚,辑虎营战士被迫排列的密集阵型甚至连将士们拉弓射箭的空间都没有留下,而且码头上凌乱堆放的物资限制了骑兵们进一步的前进,贼寇大军又在船上,根本不怕辑虎营骑兵有可能飞到船上来嘛。

反应过来的贼寇们吆五喝六的在船上忙活起来,弓箭手们登山船顶向码头上的将士们放箭,其它步兵们则就近将刚才从后面船舱取来的长枪钩镰拿在手中,站在船边向岸上的辑虎营将士们刺过去,

从河上挖进城里的运河只有一段,河道东侧并没有修筑码头,只有西边用石头砌成岸,绕着河道作为码头,

兰子义率领着手下将士们刚刚前出石岸不远,右侧运河上有几只贼船就停在河面,面前的通路则被岸上杂物给挡住,

在船上的贼寇开始还击之后,那些推到码头另一头的贼寇也从惊慌当中反应过来,他们不在惊慌失措地向船上逃生或是跳河逃命,而是重新整备起来,向兰子义他们靠拢。

辑虎营将士们已经完全停了下来,一旦停下来,他们密集的阵型就让他们变成了活靶子,

船上的贼寇贼寇在放箭,伸出的长枪和钩镰刺中了靠近岸边的战马,并将人马拉下河道。从码头那边赶回来的贼寇也加入到了围攻之中,

辑虎营将士们也在还击,但他们的弓箭稀疏,前排的将士又陷入到了与贼寇不均势的肉搏之中。

兰子义旁边的军士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我们不能继续待在这里,这里是一条死路。”

兰子义没有管这军士说什么,他冒着箭雨站起来观察四周,然后问道:

“后面有没有贼寇围堵过来?”

问话被一排一排传到后面去,后面的军士则把回话一排一排穿回来,

“回卫侯,没有动静。”

刚才问话那军士有说道:

“卫侯,我们真的不能呆在这里了,停在这里就是自杀......”

话还没说便有落矢从天而降击穿了军士脖子,

那军士中箭后口喷鲜血,向马下滑落,

兰子义将他一把抱住,看着军士呛着血,眼神逐渐涣散。

兰子义送了这军士最后一程,然后将他放在马背上。

这时又有军士提议赶紧撤退,兰子义则问道:

”现在可还有贼寇下船登岸,去向仓库那边?“

军士答道:

“没有!码头被我们堵死,贼寇是走不了的。”

兰子义听到这话咬着牙说道:

“那我们就不能撤!我们一定要在这里封死贼寇。“

军士当中有人说道:

“可我们封住贼寇我们自己也没命了。”

兰子义高声命令道:

“坚持住!再坚持一会。”

说着兰子义脸上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再一回头看到刚才点燃的街北城区已经浓烟滚滚,大火被风势一路挂到了这边来。

火焰与贼寇还有一河之隔,但贼寇的船都是被连起来的,万一有火引入船只那就全军覆没了。

兰子义见到火起终于松了一口气,立刻下令道:

“前排能把火把扔到船上去的都给我扔火把,后排掩护前排,快点。”

将士们听到兰子义的命令赶紧掏出火把点燃,

能够扔到贼寇船上去的将士也就靠河的一部分,其他人要么忙着阻挡贼寇,要么够不着,于是大家就把火把点燃后一个接一个的传递给前面人,前面的人接到火把就用力给扔到贼寇船上去,

贼寇靠在码头边上的船只甲板上并没有太多可以点燃的东西,但要是火把扔上去之后没人管那还是会引发火灾。再加上东南火起,贼寇也被吓得分神,这样一来靠近辑虎营的这边船上的贼寇不在发起攻击,他们都忙着防火。

贼寇被火攻闹得心烦意乱,而兰子义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他现在非常后悔刚才带领着全部辑虎营冲锋而来,其实冲击贼寇要个几百人就足够了,十字路口有三个口都已经被兰子义掌控,兰子义完全可以在冲锋之前把队伍分开,安置到各个路口去。

但要是真的那么干了,登岸的贼寇主力会不会因为有伏兵不敢过来呢?

这些事情现在都已经无法无法考证,对兰子义来讲当下的事情更为重要。

火焰已经逐步烧了过来,继续留在这里街道上就算不被贼寇砍死也会被大火烧死。

于是兰子义下令后面无法参战的将士们先行撤退,前排随后赶上。

但后面的军士刚开始掉头,十字路口那边就传来的马蹄声,刚才被兰子义分出去冲击路口的那几百人急速跑过路口向东,然后就有人传话过来说:

“卫侯,贼寇纠结了一支人马前来围攻,我们得要赶紧撤!”

兰子义听到这话又惊又喜,喜的是贼寇终于过来,惊得是现在他这样子动弹不得,碰上贼寇也是难堪,而且不知道贼寇到底来多少人,能不能起到诱敌的作用。

无论是惊是喜,兰子义都必须动弹,他赶紧催促后队尽快出发,抢在贼寇把路口封死之前赶出去一部分。

再看码头这边,兰子义发动的火攻起到了一些效果,无数的火把引燃了部分船体,虽然谈不上火烧连营,但也够贼寇喝上一壶,

于是兰子义下令将士们全体撤退,前排做后队,防御贼寇攻击。

狭窄的街道挤了太多人,将士们想要掉头麻烦重重,好不容易让人掉了过去,大火就已经烧了过来,而且步兵前进的整齐步伐也传到了兰子义耳中,

后面的辑虎营刚要开动,贼寇的声音就进入了众人视线,这一次贼寇没有再犯之前的错误,他们不是只关心兰子义这面,或是东面那队分出去的辑虎营将士,贼寇这次组成了一个方阵,方阵外围是刀盾手,第二层是长枪手,后面护着的则是弓弩手,

整个方阵四面临敌,虽然在行进中队形稍微会有松散,但总的来讲没有破绽,

贼寇方阵占据路口后加强了东、南两个方向的防守,之后北面对着兰子义这边开始向前移动,后面的贼寇则顺着西面街道源源不断的赶来。

将士们见到这副样子都非常惊恐,有军士问道:

“卫侯我们该怎么办?”

兰子义咬着牙冷笑道:

“这次可真是赚了,贼寇来的不少,我们的目的达到了。”

军士又问道:

“但这么多贼寇,我们该怎么冲出去呢?”

兰子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再回头看看身后的码头和码头上的贼寇,兰子义更是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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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章 突围

贼寇从十字路口向北缓慢前进,他们阵型严密,前排刀盾手将盾牌衔接的严丝合缝,在盾牌右下侧则露出了一排操的整齐的雪亮白刃,

在刀牌手身后则是长枪手,长枪手将手中长枪加在前排刀盾手肩膀上伸出,枪尖突出阵外半人远,虽然没有长矛长槊那么长,能够震慑骑兵冲锋,但是这样的阵型还是会让骑兵大吃苦头,尤其是在辑虎营挤作一团,动弹不得的时候。

在长枪手后面则是严阵以待的弓弩手,他们已经搭弦在手,举起箭弩向空中扬起,就等着进入射程越过前排的友军将箭矢抛射出去了。

贼寇目光坚定,步伐稳健,兰子义远远地看到那些躲藏在盾牌后面若隐若现的目光时都感到不寒而栗,那是原野中群狼的眼神。

而原本兰子义他们才是为国狩猎的鹰犬,而打了这些日子居然就形势逆转了,

这雷有德果然有两下子,

现在的贼寇已经有了和官军叫板的资格,这已经不再是草莽流寇,而是一直可以组织起堂堂之阵与官军对垒的强悍对手了。

辑虎营将士们刚刚掉过马头,拥挤的阵型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麻烦,勉强掉头让队伍陷入了短暂的混乱中,而在队伍后面码头那一边,贼寇还像一条疯狗一样死死咬住他们不放,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这个时候兰子义连后悔刚才贸然冲锋的信息都没有,他在紧张的观察周围还有没有可以撤离的道路,但并没有出路

形势非常危急,东边的大火已经将城坊点燃,眼看着火焰就要烧到街道上,而贼寇也在步步紧逼,兰子义已经没有时间了。

辑虎营将士们都在叫骂着,嘈杂的叫骂声中透露出来的是恐惧和无奈,

这个时候如果没有人来支援的话兰子义他们必败无疑,

贼寇队伍已经停下,弓弩手们在做最后的调试,他们就要放箭了。

有军士问兰子义道:

“卫侯我们怎么办?”

兰子义咬着牙正想要下命令让大家冲锋,这时面前的贼寇步兵队伍却有了些许骚动,

这种骚动是从后向前传递的,开始时队伍前段准备与兰子义交手的贼寇并没有收到什么影响,他们还是在紧锣密鼓的准备发动攻击,

但慢慢的贼寇后面的队伍叫喊声越来越大,就连防守东边路口的贼寇都被声音吸引,回头张望,从他们的神情中可以看出,让贼寇混乱的原因一定是要命的紧要事情,因为贼寇脸上写满了惊慌失措。

兰子义子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询问旁边的军士,但辑虎营的将士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然后兰子义就听到了马蹄声,还有马匹撞击人体发出的那种特有的金属碰撞声。

“大哥!”兰子义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接着这个念头之后出现在眼中的则是在街道上自西向东滚滚而过的铁甲精骑,

这些与兰子义他们穿着同样铠甲,呐喊相同口号的兄弟像是一股洪流冲开了堵塞的河渠一样冲开了街道,他们就是兰子义翘首以盼的增援,他们就是久旱之后从天而降的甘露。

将士们村路口倾泻而东,贼寇堵在路口和路口西边街道上的人全被洪流淹没,然后冲击到了其他地方,好些贼寇逃往南边街上,还有些贼寇被挤到了北边街上,剩下的贼寇则被踩在铁蹄之下,

这次轮到贼寇有麻烦了,从后面冲上来的贼寇自己带来了混乱和恐惧,被辑虎营从身后冲击的恐慌蔓延全军,贼寇刚刚排好的攻击阵型就这样支离破碎,面对兰子义的这些贼寇都回头张望,不知所措,虽然有贼寇头目在大声呵斥想要让贼寇开始进攻,但无济于事。

兰子义手下的将士们看到了自己友军从天而降前来解围,自然勇气百倍,兰子义见贼寇阵乱,时机成熟,自己这边将时可用,于是一声令下命令众军士发动冲锋,

在这次冲锋时兰子义不再让将士们并排齐进,而是让再路中间的军士先走,两翼跟进,随后的将士们尽量错开友军,分次前进,这样当然牺牲掉了骑兵齐头并进的攻击力,但这狭窄的街道中那几匹马产生的力道完全抵消不了堵在路上造成的危害,今晚兰子义已经吃够了冲锋不出去的苦口,现在他要改掉这个该死的错误。

兰子义指挥着将士们向前冲锋,死局已经被桃逐虎的援军打出了生路,剩下的工作就是兰子义需要完成的了。

这次冲锋的结局不用猜测,兰子义的将士们风卷残云的击杀了被夹在中间的贼寇,虽然兰子义他们没有足够的冲击距离来加速,但贼寇已经溃不成军,兰子义就像刚才冲击路口那样把这些挡在中间的贼寇消灭掉。

战斗持续了么多长时间,兰子义就与刚才桃逐虎的将士会合在了路口,

桃逐虎亲自带队发动了这次冲击,现在他已经掉头来到路口,

刚才兰子义点燃的大火已经让这片城坊变成火海,桃逐虎远远地望见兰子义后就喊道:

“少爷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撤出去再说!”

兰子义点头同意,两边合力从这个路口撤出,来到了西边大街上。

街上遍地都是贼寇尸体,刚才隔着一条街与辑虎营对射并且派兵攻城的贼寇已经从街上消失,整条街已经被从仓库里面出来的戚荣勋所部占据。

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后桃逐虎立刻催马来到兰子义跟前,劈头盖脸就对兰子义说道:

“少爷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要是我再晚些进攻你可有路逃出生天?”

兰子义不好意思的笑道:

“刚才是很危险,不过大哥你不是及时赶到了吗?”

桃逐虎打断兰子义的话,毫不客气的说:

“那要是我赶过来的不及时呢?卫侯你岂不是要殒命军中?”

兰子义解释道:

“可我也是为了完成刚才布置的战术对吧?要是我不能冲开贼寇阵型大哥你也没有机会冲杀进来啊!“

桃逐虎这时候已经有些动怒,语气强烈的对着兰子义说:

“那少爷你也不要带头冲啊,这么狭窄的路面你带上两千多人冲击,这样不是自寻死路吗?这里有四个路口,少爷完全可以把人分成几队分次进攻,何必一股脑全都冲上去呢?”

桃逐虎这话说到了兰子义的痛楚,被桃逐虎这么教训兰子义脸已经红的挂不住了,嘁声对桃逐虎说道:

“大哥我知错了,求你不要再说了。”

桃逐虎听到兰子义求情,有看到兰子义脸上无光,反应过来自己说过了,连忙说道:

“末将失礼,还请卫侯赎罪。”

兰子义赶忙伸手把桃逐虎抱起的拳头劝下,说道:

“大哥说的不错,干嘛给我道歉?”

这时戚荣勋与神机营营将从库房中骑马奔出,看到兰子义与桃逐虎立马在这边催马赶过来。

戚荣勋与神机营营将挤开辑虎营的将士,催马来到兰子义身边,戚荣勋抱拳说道:

“多谢卫侯相救.....”

兰子义则摆手说道:

“戚候客气了,当日当阳之战,要不是戚候前来相救我们现在都没法站在这里说话。”

桃逐虎见到戚荣勋与神机营营将后脸色阴沉,等兰子义客套完后就问道:

“我听说刚才戚候和另外这位将军是把贼寇当友军给迎入城内的,

怎么?想要通敌?“

戚荣勋听到桃逐虎问话脸上发烫,低头没有回话,

那神机营营将倒是满不在乎,开口说道:

“我与戚候只是迎接河北粮饷,不小心被贼寇钻了空子而已,桃大郎干嘛说得那么难听?

你们入城就斩了贼寇天王,我还想问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要杀人灭口呢。“

神机营营将这话说的凶残,不过桃逐虎没有动气,只是冷笑道:

“偷鸡不成蚀把米,你们活该。”

兰子义伸手止住桃逐虎,说道:

“够了大哥,贼寇已经大举入城,我们现在有功夫斗嘴皮子干嘛不想着快点出城呢?”

戚荣勋也点头附和兰子义道:

“卫侯说的极是,我们应该尽快出城。

你们的骑兵已经帮我的人突围,现在不能继续被堵在后面,你们应当走到前面去,一来开路,二来不至于被我的步兵挡住去路。若有追兵神机营的火枪要比你们的弓矢有用的多。“

在场另外三人听到戚荣勋的提议都点头表示同意,而戚荣勋手下的军士明显已经先一步接到了戚荣勋的命令,兰子义的辑虎营将士们已经沿着街道撤往城中北大街,这里街上只剩下不多几个骑兵。

兰子义见到手下撤得差不多,正要和戚荣勋别过,与桃逐虎前去军中。

突然桃逐虎伸手将兰子义摁在马上,两人同时卧倒。

兰子义大叫一声

“哎哟,我的腰!”

然而贴着他头顶擦过的风声让兰子义收了骂声,那破空的声音毫无疑问就是箭矢,而箭矢飞过的位置就是刚刚自己脖子上的位置。

桃逐虎把兰子义放开,周围将士也已经摆好阵型,将兰子义护在中间。

兰子义回头望去,之见在刚才路口西北角的一个房顶上,那个贼寇神射手正拿着弓箭注视着兰子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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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已经结束,各位读者可要调整心态,重新投入到学习和工作中去

第二百五十三章 大显身手

兰子义回头望去,只见那贼寇神射手站在房顶,一手持弓,一手拿箭,眼神凌厉看着兰子义,

在那贼寇神射手旁边还稀稀落落站着几名贼寇,他们人数并不多,按理来说兰子义离开码头后就已经八路让开,贼寇现在已经没有任何阻拦,可以放心登城,但并没有大股贼寇从街道涌出,看来刚才兰子义在码头仍的火把给贼寇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那贼寇射手站在房顶上对这兰子义他们大吼道:

“正妖还不快来受死!”

然后指着桃逐虎说道:

“北边来的鞑子!前几日任你在阵中嚣张那是因为你没有碰到爷爷我!

你若有种便来受死!“

桃逐虎看着房顶上那个跳脚骂街的贼寇,乐得冷声直发笑,对这兰子义说道:

“这贼人是街上说书的出身吗?怎么这么会说笑?”

兰子义则在周围军士的掩护下对桃逐虎说道:

“大哥不可轻敌,这贼可是个神射手,刚才差点取我性命。”

接着兰子义就把之前冲锋时被这射手突施冷箭,当众杀人的事情说了一遍,

兰子义是很相信桃逐虎那一身本事的,兰子义告诉桃逐虎这些事情只是希望桃逐虎待会过去与这贼人决斗时小心点。

但桃逐虎听兰子义说完后可没有什么小心谨慎的心情,相反他勃然大怒,对着兰子义周围的那些辑虎营军士骂道:

“你们这群废物,不仅被妖贼夺气,还差点让卫侯没命,平日里靶场上练得套路都练到狗肚子里了?“

军士们被桃逐虎骂的狗血淋头,都低着头不敢吭声,谁这时候要是不长眼,把桃逐虎给惹毛了可就不知道会落个什么下场了。

桃逐虎开口一通臭骂,一边骂一边勒马掉头,准备去冲那叫阵的贼寇,

但见桃逐虎解下箭囊扔给一旁军士,只在腰间挂了一张弓便对这房顶上的贼寇骂道:

“妖贼,你要猖狂就趁现在,待会见识过老子的手段后你可就没命说话了!“

说罢桃逐虎就催马上前,不管兰子义在后面叫他小心。

街上的辑虎营将士们已经撤走,而贼寇还没有跟上来,现在的街道空无一人,正好让桃逐虎施展拳脚。

见到桃逐虎冲来,跟在那射手一旁的贼寇立马高声叫好为自己人鼓劲,

那贼寇射手见到桃逐虎扔掉箭囊嘴角微扬挂上一摸冷笑,不过他手上却没有因此而有任何松懈,

只见贼寇射手浑身肌肉紧绷,搭箭拉弦,虽然他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但他却没有因此分神,就连外人都能看出射手的所有精神都集中到了箭矢的铁簇上面。

贼寇拉满的箭头跟着街上的桃逐虎一起移动,突然贼寇放手拨弦,长箭离弓直扑桃逐虎,

桃逐虎伏在马上,貌似所有精力都用在加速上,他偶尔抬头看看房顶,哪怕贼寇箭矢已发也没有让桃逐虎有半点担心。

箭矢像一条水蛇一样在空中游走,澄亮的铁簇在空中闪耀,像是毒蛇性子想要舔邸桃逐虎的鲜血。

那箭一定长了眼睛,桃逐虎马匹的速度是不断加快的,但空中的箭矢还是锁定着桃逐虎的喉咙,不差分毫。

就在箭矢即将击中桃逐虎的时候,桃逐虎的马匹好像颠了一下,这种颠就是很正常的马匹跑动颠簸,没有一点稀奇,看不出有任何人为做作的样子,但就是这么一颠,那个本来要命中的箭矢就从桃逐虎脖子旁边掠过,就像是穿过了桃逐虎一样,而这种穿过是那种穿墙术一样的穿过,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看的所有人都莫名其妙,个射手助威的贼寇都在小声嘀咕箭怎么就没有射中正妖,而兰子义他们则为桃逐虎松了一口气,只有那个放箭的贼寇射手心中大振,必中的一箭居然每中,这不是射偏,这也不是被躲掉,这就是没有射中,活见鬼了。

贼寇身上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他不敢再怠慢,赶紧从箭囊抽出弓箭在此搭弦,

弓弦月满,铁簇怒张,从现在的角度可以击中马上桃逐虎的眼睛,而贼寇也就这么放箭了,

但松手的那一刻贼寇便心叫糟糕,这一箭又丢了,说不上为什么,反正就是知道这箭丢了。

于是贼寇手如闪电立马又抽一箭,连珠再补一箭。

贼寇的感觉是不错的,前面那一箭在此莫名其妙的穿过桃逐虎,射手几乎觉得马上的这个北军鞑子会大觉教的法术,

不过后一箭却飞得够正,奔着桃逐虎的面们就来了,

贼寇射手心中窃喜,终于可以将那正妖射杀了,他到底也是爹生妈养的肉体凡胎,三箭放出怎能不死?

可贼寇没有想到的是箭矢这次虽然打正,却在桃逐虎面前停住,

箭簇来到桃逐虎面前时桃逐虎已经催马来到贼寇射手屋下,这时的桃逐虎收起了刚才松散的样子,猛然伸出右手抓住箭矢钉在面前,

这一箭来的凶猛,桃逐虎胯下战马都被惊得人立而起,

但这正是桃逐虎想要的,他在马匹立起来的时候掏出腰间角弓,搭箭拉弦,接着马匹上扬调整角度瞄准贼寇,

然后就听见一声响彻全场的“中!“后箭矢脱手,向上飞去,

那贼寇射手只见到了一道闪光划过,接着就感到喉咙当中满是湿咸味道,胸腔堵塞,难以呼吸,而他的喉咙上实际已经被桃逐虎刚才那一箭洞穿,

贼寇射手双手捂住喉咙,连呜咽声都发不出来,一步没有站稳从房顶上滚了下来,

桃逐虎收起角弓,待马匹停下后勒马掉头,

从兰子义那边冲到贼寇这边,距离并不长,刚才的一切全部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房顶上的贼寇只是看到连续两箭穿过桃逐虎后最后一箭被桃逐虎抓住,然后身边的这个神射手就被一箭贯穿,血喷的像是山泉一样,

此等骇人的场面闻所未闻,贼寇在射手倒地后愣了一会,然后尖叫着跳下房去,逃得不知所踪,

桃逐虎则掉转马头一路小跑撤了回去,

待桃逐虎回到阵中,兰子义催马过去,搂着桃逐虎的肩头说道:

“大哥好身手,好手段,有这等功夫傍身,贼寇不足为惧。”

戚荣勋也立在马上,不住的对这桃逐虎点头,想当初桃逐虎护送着兰子义刚入德王府时戚荣勋给了桃逐虎好一个下马威,可现在两人却在战场上背靠背而战,桃逐虎本人又如此骁勇,戚荣勋虽然也是阵战出身,但自问和桃逐虎比起来没有必胜把握,

桃逐虎听到兰子义夸奖,笑道:

“少爷过奖了,我这身手虽好,但在北军中也就是上游水平,谈不上封顶,倒是与少爷结拜安达的铁木辛哥,听说那是个高手。”

戚荣勋待桃逐虎说完话后,就催促两人赶快上路,他说道:

“卫侯,你们的人都已经到前面开路去了,你们两位也不要再耽搁了,好不容易解了围,再耽搁了被贼寇追上可不好。”

兰子义点点头,对戚荣勋说道:

“戚候在后面可要小心,如有危险记得及时通知我,我会率部回援。”

戚荣勋点头应道:

“一定!”

接着兰子义与桃逐虎便带着剩下的人催马前出,与戚荣勋擦身相过时兰子义看到戚荣勋腰后挂着一把丈余长刀,

戚荣勋的人已经全都从仓库里撤了出来,兰子义看到这些人中不少都受了伤,还有人抬着担架运送重伤员,看来刚才贼寇围攻,打的非常艰苦啊。

街上虽然站满了人,但路上还是留出了马匹行进的通道,而且戚荣勋手下万把人,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够全部上街,这速度绝对可以说明戚荣勋带兵的手段。

兰子义与桃逐虎顺着步兵们预留下来的空隙快速穿行,很快就来到辑虎营大队人马这里,将士们已经排列整齐后在街上,作为两军前锋,只等命令就可以出发。

兰子义这次吸取了刚才的教训,先命令一些军士做前哨,先行出发,之后将手下辑虎营分作数队,分批次进发,

兰子义坐镇中军,领着一部辑虎营随队伍开路,等到辑虎营将士们全部进发之后,后面戚荣勋的步兵也都已经准备完毕,随同一起前进了。

兰子义在马上听着传遍全城的嘈杂脚步声,在回头看看东北面自己点起来的那把大火,心里只盼着贼寇不要再把他们包围起来,但城里已经有雷有德早先布置的埋伏,刚才兰子义只是将那些埋伏起来的甲士打散,并没有消灭他们,现在大军行进,还不知会遇到什么情况。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与其想这些烦心事,还不如想些别的。

于是兰子义开口问桃逐虎道:

“刚才我看到戚荣勋腰上挂着一把长刀,那是什么兵器?”

桃逐虎说道:

“那是御林军长刀,是东军与岛夷作战时根据岛夷双手刀该进而来的步战利器,又因为形制优美,被宫内选为仪刀,所以称作御林军长刀,据说此刀在行家手中杀伤力惊人,戚荣勋东军少将军,应当会用这刀,我也想看看这刀耍起来是什么样子。”

兰子义听桃逐虎这么一说也想起来,籍田时似乎见过台城卫仪仗使用此刀。

这时前面传来军报,据说有贼寇堵截,兰子义与桃逐虎也不再闲聊,催马便向前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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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四章 刚出狼穴

兰子义将辑虎营分批次派出后路上拥堵的情况减轻了许多,

城中零散的贼寇发动了多次偷袭,这给辑虎营将士们造成了一些伤亡,但这些偷袭全部被战士们击退了,

在辑虎营后面不远处,戚荣勋率领的步兵那里也不时有骚乱的声音,还有火铳的枪声,

但兰子义并没有接到戚荣勋求援的请求,看来后面也是有惊无险。

戚荣勋出城的时候将沿路所有的建筑全部点燃,兰子义行军在前,只要一回头就可以看到一浪高过一浪火焰从后面逼近,

兰子义点火烧了一座坊已经觉得良心有愧,戚荣勋起手就烧掉了半座城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还真是心狠手辣,兰子义之前还一直觉得戚荣勋为人忠厚呢。

两军合力,将士们沿着街道蜿蜒流转,不时地与街头出现的贼寇交手一番,最后还是安心的撤到了西门口。

西边大街上空无一人,没有贼寇,也没有刚才这里现行走过的其他将士,雾气伴着烟尘弥漫在街道上,让人看不清,摸不透,

上了西街之后再没有贼寇加入进攻,所谓虚则实之,城里是有贼寇的,这种种寂静反倒是让兰子义提心吊胆。

终于到了西城门楼,前面的军士在街上驻马等候,

兰子义催马上前,问军士道:

“为何停留?”

军士们回头看着兰子义,回答道:

“侯爷,我们看城门上好像有人。”

兰子义看了看城门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正想开骂,却觉得不对,

这些辑虎营将士哪怕不是京营原来的将士,而是刚刚从禁军当中补充的人都是百战精兵,这么多人全等在门口不会没有道理,

兰子义收声压下自己的话,驻马军中仔细端详眼前不远处的城门楼子,

街上的烟尘裹在城门楼上更显得云山雾罩,恍惚间这座建筑物好像成了阴曹地府,

楼上除了烟就是黑,一片一片的黑接着一团又一团的烟雾,破碎而凌乱,不完整的色彩充斥着个人的眼眶,哪怕眼睛再好也难看究竟。

突然之间兰子义看到在城墙上有一片黑影运动了,虽然只是一瞬间,虽然黑影的周围全是黑影,但那确实是一种移动,

兰子义扭头看向旁边的桃逐虎,桃逐虎也在同时看向兰子义,两人换了个眼色,兰子义知道桃逐虎也看到了刚才动弹的黑影。

兰子义说道:

“大哥有什么意见?”

桃逐虎说道:

“派人过去探一探究竟。”

桃逐虎又说道:

“我们还需要通知后面戚荣勋,让他准备掉头,这里一有情况我们就换条路走。“

兰子义听着点了点头,然后掉头吩咐手下回马过去通报。

等兰子义掉头回来时,桃逐虎已经指派出来一支人马,命他们前去城门楼察看。

这些将士嘴上虽然没说,但从表情就能看出他们心中抵触的心理,谁愿意去送死啊。

将士们出发之前桃逐虎吩咐道:

“要小心,情况不对立刻回头。“

但城门外可是瓮城,真要有贼寇埋伏哪里可能跑得脱。

将士们放马而去,空旷的街道上全是马蹄清脆的回响,伴随着远处火焰燃烧的瓷裂声,还真是让人胆战心惊。

将士们很快消失在了烟雾中,若隐若现的门洞好像闭合了一下,然后就将人全部吞了下去。

兰子义抓紧缰绳,脑门渗得全是冷汗,

然后就像是预料之中的刺激一样,兰子义听到了从瓮城中穿出的叫喊声。

桃逐虎立马回头命令军士道:

“撤退!立即撤!“

兰子义也跟着桃逐虎的叫喊掉转马头,心想今天可真是倒霉,但愿南门别再被贼寇拿下。

不过将士们还没有全部动起来,城门里就又传来了马蹄声,而且从外到内,越来越近。

之后兰子义就听到了声音:

“侯爷别慌!是自己人!“

兰子义听到这话看向桃逐虎,桃逐虎则说道:

“好像是刚才我派出去的人。”

兰子义赶忙给手下军士们下令道:

“停下!”

然后掉头回去。

果然穿过烟尘飞奔而来的正是刚才桃逐虎派出去的一名战士。

这名战士来到军前说道:

“卫侯,瓮城里和城门楼上的是李将军率领的弟兄。”

兰子义一听松了一口气,原来街上不见兄弟们的踪影是因为都多到这里来了。

桃逐虎听闻此言立刻派人去后面追上刚才传话的令兵,同时告诉戚荣勋加快速度开赴西门。

接着桃逐虎护卫着兰子义,带领手下将士沿着街道去往西城门。

到了西门楼下兰子义才大概看清楚了城上,城门楼上站的全是禁军将士,手持弓箭看着城内,瓮城里面将士们也已做好准备,布下路障,若是贼寇肯走西门出城一定会损失惨重。

兰子义进到城门内,李广忠正与刚才进门的那几个军士交谈,兰子义走近后几人一起向兰子义行礼。

这一夜让人紧张了许久,现在终于可以松动一下,兰子义饶有兴致的问李广忠道:

“你们一万多人屯驻瓮城,居然一点声音都没有,是想做什么?”

李广忠说道:

“回卫侯,我与仇家两位先生帅人一路向西,短短一段路上遭遇贼寇多次偷袭,后来从城中又来了许多禁军将士,告诉我们卫侯率队前去将他们解围,还告诉我们码头已被贼寇攻破,城中情况危急,

我与仇家两位先生得到消息后决定尽快占据西城门,如果卫侯成功解救戚荣勋,我们便在此接应你们一起出城,如果卫侯前线有闪失,我们占据这里也好有个落脚点。“

兰子义听李广忠说的有头有尾,滴水不漏,心中高兴,说道:

“李将军安排得当,真是将才啊。”

然后兰子义又问道:

“那仇家两位先生呢?”

李广忠答道:

“孝直先生率队在城上防守,文若先生则率领一部在城外做准备,我带队坚守瓮城,

这样布置也是我与两位先生商量出来的结果。“

兰子义听着点头,

旁边那几个入城侦查的辑虎营战士趁机调侃道:

“李将军防守真是严密,刚才我们几个入城差点被绊马索搬倒,然后身首异处,

李将军对自己人都如此,外地肯定突破不了这里的防守。“

李广忠答道:

“城里烟雾缭绕,我们守在瓮城里看到街上那么多人也心里发怵,你们几个催马前来我当然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军士说道:

“贼寇无马,我们几个都是骑兵,李将军难道连这都分不出来?”

李广忠说道:

“有马无马只是暂时的,贼寇无论是夺了你们的马还是沿途强占马匹都可以组织骑兵,我要是凭着有马无马放过你们吃了亏谁负责?”

桃逐虎这时呵斥道:

“你们几个吃了点苦头就在这里怨天尤人,难道是怪我送你们过来侦查?李将军安排没错,你们在这里抱怨什么?”

兰子义嘴上没说,心里是非常赞同李广忠在城门严守的态度的,

等两位军士说完,兰子义又问道:

“你们这么多人呆在城头为什么不点灯火?”

李广忠答道:

“我们到达瓮城那会城里烽烟大起,我们又不知道战况如何,所以不敢点灯火,怕会暴露行踪。”

兰子义听后看了看周围的将士,有抬头看了看城上驻守的其他弟兄,心中甚是宽慰,

这样安排布置不像是李广忠一人所为,肯定有仇家父子出谋划策,这两位先生还真是智勇双全。

忽然兰子义想到一件事情,于是问李广忠道:

“李将军可见我家二哥?”

李广忠闻言摇摇头,道:

“我们并没有见到桃二将军,卫侯这么担心,要不要派人出去找找?”

一旁桃逐虎摇了摇头,说道:

“二郎的行踪连我都不知道,想找到谈何容易?

我看还是不用找了,二郎的身手不会有什么损失的。“

说话之间兰子义带领的将士们从城门内鱼贯而出,两千多将士只不一会就已经全部出了城外,后面戚荣勋的步兵已经跟了上来。

戚荣勋与神机营营将和兰子义一样,并没有殿后或是先走,而是带着神机营坐镇中军。

在入瓮城之后戚荣勋与其他人简单的寒暄了两句,然后就让神机营将士登城,并且替换下了李广忠守卫城门的军士。

李广忠刚想提意见,就被戚荣勋开口挡回,戚荣勋说道:

“你们手下使用的是弓箭,我的人用的是鸟枪,城中贼寇多多少少都披甲,火枪杀伤力更大些,

李将军还是快点带人出城吧,在城外做好准备,待会我们出城之后就能赶快开拔了。“

兰子义也示意李广忠听从戚荣勋的安排,就这样,神机营三千将士把瓮城上下的禁军都给替换了下来。

仇孝直从城上下来,走到兰子义跟前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城里的糟乱却打断了他的话语。

城中现在仅剩戚荣勋所辖部队的队尾还没有出城,可是贼寇们却从四面八方涌来想要将最后的这点官军留在城内。

这些涌出来的贼寇只有一部分是从码头上下来的人,剩下的可以从甲胄上看出乃是雷有德提前埋伏下来的人。

戚荣勋从城内赶来,一路放火烧成,贼寇可以躲藏的地方几乎没有,再加上入城贼寇的通报,现在寿春城内所有的贼寇都已经追杀到了西门口,

见到涌上街头的亡命妖贼,戚荣勋只是冷冷的对神机营鸟枪手们下令道:

“剪绳,点火,准备瞄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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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 又入虎口

大火几乎蔓延了整个寿春北城,放眼望去火焰沿着棋盘一样的街道向外传播,感染,吞噬路过的一切,贼寇能够藏身的角落已经没有,

而且贼寇也不需要再继续隐藏,城里的官军都已经撤到西门去了,他们在藏在城里还有什么用处?

隐藏在各个屋中小巷里的贼寇从火焰中踊跃而出,像是被大火驱赶在后面一样,他们从树叶网径一样的小路中挤出,然后汇聚到街道上,拧成一股洪流,

这应该就是城中所有的贼寇伏兵了,东北火烧的最旺,贼寇不可能跃过火海赶来,

这些被雷有德安排在城中的伏兵都身着全套重甲,只是由于城中藏身地方所限,只有短兵弓箭,没有长兵器。

洪流一样奔涌而来的贼寇操着短刀漫天挥舞,刀刃映着火焰的赤光闪耀生辉,未沾人血已是殷红一片。

兰子义站在城门内看着从街上奔腾而来的贼寇,

官军们还有一部分没有出城,但按照现在的速度贼寇不可能在城内追上剩下的官军。

戚荣勋已经将神机营布置在城门上下,

城上的安排兰子义不清楚,但戚荣勋在城门口的安排兰子义却看的清清楚楚。

戚荣勋在城门口排列了数排鸟枪手,靠在城门口的第一排将士单膝跪地,第二排则站姿举枪,这两排将士都将枪上火绳点燃,枪把贴在脸上,神情专注的瞄准门口。

等到最后的将士们从门外赶进城内之后戚荣勋高声下令

“前进!”

听到命令这好几排鸟枪手起身迈步,向前挺进,这些将士步伐一致,排列整齐,兰子义心中赞美不已,落雁关里步兵操练兰子义也见识过不少,但像神机营这样训练有素的还真没有见过,

待到城门洞口处戚荣勋又下令道:

“止步!列队!”

神机营将士立马停步,第一排将士再次蹲下,前两排军士火枪直指城门洞外。

街上的贼寇人山人海,烟熏火燎之下人人面目狰狞,跑动起来好似阴兵索命,恐怖之极,

兰子义瞅了一眼城外都觉胆寒,但戚荣勋与手下神机营战士却面无惧色,大有泰山崩于前而不惊的势头,

戚荣勋一人立于阵侧,手捉腰后长刀,嘴角微敛,面容冷峻,好似庙中伏虎罗汉,天威难犯,

贼寇越逼越近,兰子义已经可以感受到脚底传来的震动,瓮城里的其他守军也都开始窃窃私语,声音中充满了恐慌。

贼寇原本还怕城上有官军放箭,但冲到弓箭射程内后贼寇却发现没有官军放箭阻止他们前进,当下心中大喜,士气更甚,脚下摸油一样跑动更快。

眼看贼寇即将冲入城门洞,兰子义都坐不住了,悄悄对旁边戚荣勋说道:

“要不要派上两派长枪手到队伍前防备一下?”

戚荣勋伸手制止兰子义,冷冷的说道:

“太迟了,也用不着。”

话刚说完贼寇就冲入了城门洞中,再进一步就要扑到神机营将士身上。

兰子义看着不为所动的戚荣勋,又看了看面无表情,雷打不动的神机营战士,心叫不好,正想下令让后面的军士上来堵门,戚荣勋却在这时吆喝长了声音下令道:

“瞄准——射击!”

戚荣勋话音落时贼寇已经冲入门洞一半,神机营将士听令扣动扳机,

火绳引燃了火药池里的装药,瞬间红光乍现,浓重的硫磺味随风飘入人的鼻腔,银瓶炸裂的清脆响声传入所有人耳中,震得人耳膜生疼。

兰子义被鸟枪的烟雾阻挡,看不到城门洞里的景象,但枪械的响声无法掩盖城门洞里贼寇的尖叫,这一轮鸟枪齐射效果明显。

神机营刚刚射过一轮,戚荣勋便下令道:

“准备!”

刚刚射完的前两排神机营战士听到命令后猫着腰从两侧退下,一边后撤一边重新装填火药,同一时间后两排神机营战士则点燃火绳,面前位置刚一空出,第一排战士便如之前一样单膝跪地,

戚荣勋见到军士们准备好后立刻下令道:

“瞄准——射击!”

这两排将士听令点火,又是一阵电闪雷鸣,硝烟弥漫,城门洞内再次传来惨叫声。

射击完毕后刚刚放枪的两排神机营战士再次猫着腰从两边退下,区别只在于这一次后排的神机营战士跨前两步,站到了之前神机营将士的位置,在戚荣勋的命令下在此开火。

城上的神机营在城门口的火枪放到第二轮时开始放枪,这时的贼寇后排挤前排,堵得水泄不通,

等到城头枪声大作,枪管喷出的铅弹击中人群后溅起的是一片有一片的血雾。

贼寇的惨叫此起彼伏,戚荣勋与神机营营将的命令声也一浪接着一浪,遥相呼应,城上城下的枪鸣声大作,而且从未停止,兰子义看着眼前的神机营将士一排接着一排交换射击,甚至产生了一种射击从未停止的错觉,神机营的战士们似乎就像是在完成自己的本能一样,装药,点火,射击,没有一丝情绪变化,没有一点迟疑,城门洞内只有贼寇杂乱的脚步声和凄厉的惨叫声,但就是不见有人从门洞里出来。

贼寇们再也坚持不住了,处于最外围的贼寇开始溃逃,他们离城墙远,鸟枪射程不能有效的触及他们,所以这些人逃走了,而那些站在城门洞下,准备冲杀入城的贼寇就没有这么幸运了,自上而下的铅丹杀伤力巨大,经常在击穿一名贼寇后弹丸碎裂,变成一片裹挟着血肉的强劲铁屑喷杀后面的另一个贼寇。

这里的贼寇见势不妙也想要赶快离开,但城头的火枪不会放过他们,转身逃跑的贼寇走不了几步就会被铅弹击中,倒地吐血,再也起不来。

渐渐地,鸟枪声停了下来,待到硝烟散去后,西门里面只剩下一片尸体,

事实上从兰子义的角度是看不见城外的情况的,因为城门洞里全都被贼寇的尸体填满了,

这些横七竖八的尸体倒在一起,可以看得出来,在被排枪攻击了几轮后,门洞里的贼寇就想撤出去,但却被后面人堵住,又要面对面前的鸟枪,最后死状千奇百怪,死的惨不忍睹。

在一切结束之后戚荣勋喊口令命令神机营鸟枪手退下,然后指派了一些禁军军士带上短兵去城门洞中检查贼寇尸体。

兰子义见戚荣勋不再指挥作战,上前问道:

“戚候刚才把贼寇放了那么近,真是吓死我了。”

戚荣勋说道:

“鸟枪不比弓箭,80步外就别指望着打中人了,我放进贼寇也是为了最大效能的发挥鸟枪威力,而且贼寇进入城门洞后,会被他们自己人给堵住,这样更能杀伤贼寇。”

兰子义听着戚荣勋讲解,有看了看城门洞里贼寇的尸体,

东军作战果然与北军不同,北军火器最多用一用虎蹲炮,野战时连虎蹲炮都不怎么用,而戚荣勋却能指挥神机营鸟枪手整排放枪,战力惊人,兰子义不由自主的就在想要是有一天北军与东军作战,自己手下的骑兵该怎样才能突破东军的鸟枪手。

但现在可没有足够的时间留给兰子义思考,贼寇追兵既然已经被击退,那么他们也该尽快离城了。

城头的神机营将士们全都下到瓮城里来,然后由这些神机营将士断后,其他人从西门撤到城外,

先行一步出城的仇文若已经安排好了先后出城的各支军队,在兰子义他们全部撤出城外后将士们便立即开拔,

出城之后便不想再城里那么狭窄,为了防止贼寇追击,兰子义特意分出一部分辑虎营战士,有李广忠率领断后包围行军在后的辎重队伍。

将士们就这么一字排开,向瘦水东南的渡口撤去。

按照情报显示寿春东南六里外有个渡口小村,兰子义他们打算先撤到那里去,就算没船也可以沿河南下向庐州撤退。

虽然除了城,但兰子义还是提心吊胆,贼寇的水军不可能被这点火给全部点着,就算从城里追击已不可能,贼寇也可以沿河西进,然后进入瘦水威胁兰子义他们,

所以在行军过程中兰子义一只都派人严密观察旁边瘦水河面上的情况,就怕贼寇沿河而来,威胁全军。

兰子义还是带领前锋走在队伍最前面,他们平行城墙走了许久,马上就要走出城墙的范围内了,

兰子义接着城中燃起的火光一直都在观察河面,生怕后面追兵从水路赶来,但似乎是他多虑了。

就在兰子义出神之时,桃逐虎却对兰子义说道:

“少爷快看前面,有贼!”

兰子义听到这个消息后脑海里最先的反应是贼寇难道从南门绕出来了?

但顺着桃逐虎的指向看去后兰子义才发现自己严重低估了贼寇的威胁,虽然前面黑灯瞎火,但在城中火焰忽明忽暗的照耀下,兰子义可以看到前面不远处盘踞的贼寇可是堂堂之阵,人数众多,这绝对是不是从城里跑出来的零星贼寇。

作为前锋的辑虎营将士们都已经看到了前面的贼寇大军,桃逐虎赶忙命令军士通知后面的戚荣勋,赶紧将行军的纵队变阵为作战的方阵。

而就在这时贼寇阵中点亮了火把,又好几骑从阵内走到阵前,一个熟悉的声音遥声喊道:

“卫侯别来无恙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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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 骂阵

贼寇阵中跑出几骑人马,虽然当中有人点着火把,但这么远的距离兰子义只能看的模模糊糊的样子,

那几骑人马走到阵前停下,之后一个熟悉的声音遥声问道:

“卫侯别来无恙乎?”

兰子义听到这声音心里“磕腾”一下,旁边桃逐虎提醒兰子义道:

“是雷有德!”

不用桃逐虎提醒兰子义也知道来的是谁,虽然兰子义早就中了雷有德的奸计,但现在当面碰上,对面还是雷有德亲自率领的主力,这就不仅仅是丢人的问题了,还有能不能活命的问题。

兰子义现在就像是一口吃了一大把花椒和辣酱的混合物,胸中气闷,心中拥堵,可是嘴上还说不出来,只有脸被烧得通红,

兰子义深吸一口气稳了稳自己,然后小声对旁边桃逐虎说道:

“大哥你赶快通知后面戚荣勋上来布阵,我看雷有德这样子是想放声呛我,我争取拖延时间。”

旁边桃逐虎紧紧攥着手中缰绳,可以看到桃逐虎漏在头盔外面的额头上也渗出了汗水。

桃逐虎小声对兰子义说道:

“已经通知了,

我们手中的辑虎营除了队伍末尾殿后的还有在行军路线两翼游走的,剩下的全在我们这,随时可以出击。“

兰子义没有时间回答桃逐虎,他催马跨出阵外,遥声回答雷有德道:

“还好还好,雷将军怎么知道是我啊?难道说雷将军眼如火烛,黑夜里也能看清东西?”

雷有德笑道:

“正妖军中率领骑兵来去如风的也就是卫侯你了,就算前面这些骑兵中没有你,你也肯定在后面不远的地方,叫你名字肯定没错了。”

兰子义听闻此言心中叫骂,竟然被雷有德给套话了,不过雷有德是亲自喊话,这一嗓子已经把他自己给暴露了,他雷有德都不害怕,兰子义又何必怂呢?

于是兰子义接着问道:

“敢问雷将军近日可好啊?“

雷有德笑道:

“我在项城门下被卫侯磕断了门牙,哪里还敢说自己安好,不过是四处逃窜想着法子活下去罢了。”

兰子义也笑道:

“雷将军还是这么风趣,既然雷将军知道被我磕断门牙的痛楚,那就赶紧让开我的去路,不要再把自己门牙磕断了。”

随着兰子义一起出阵的桃逐虎听到兰子义这么说吓了一跳,小声叮嘱兰子义道:

“少爷,我军现在命悬一线,你主动要雷有德让路岂不是漏了怯?一旦雷有德知道我们的虚实一股脑攻上来那可怎么办?”

兰子义抬手制止桃逐虎,示意他不要多说。

兰子义当然知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这用兵的基本原则,现在自己这边形势严峻,按理来说就该破罐子破摔,直接叫阵跟对面拼杀几百回合,这样虚张声势说不定可以吓退贼寇,

但只要仔细想一想就会发现这么做的问题,

兰子义自踏入寿春城以来就被雷有德给算计了,现在雷有德本人过来拦路就说明了这一点,刚才城中兰子义已经多次与贼寇交手,贼寇也与城中分别驻扎的三股官军都交过手,虚实早已明了,以雷有德的精明兰子义才不相信他对官军一无所知,既然雷有德掌握着兰子义的信息,再虚张声势就显得自己胆怯,想要靠嘴皮子蒙混过关了。

兰子义直言让路就是思前想后的结果,以来顺着雷有德的话头让他掂量掂量与官军,尤其是与兰子义死磕的后果,二来表明自己前进的决心,三来说清楚自己只为撤退,不求死战,也盼着雷有德会侥幸放过兰子义他们,好让他们逃出生天。

对面雷有德听到这话好像是低头笑了笑,然后雷有德说道:

“我本来以为卫侯进了寿春就出不来了,我在这里也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没想到卫侯又让我刮目相看了,可惜了我为卫侯安排的人手,那么天衣无缝的安排现在都化作了城里的熊熊大火,看着真是让人心疼啊。”

兰子义说道:

“你觉得我让你刮目相看,只是因为我站在比你更高的层面,你无法参透我的所思所想,所以你不可能判断我的行为。“

雷有德笑道:

“卫侯你说话这么嚣张不怕闪到舌头吗?什么叫你比我站得高?怎么不说你比我尿的远呢?你要真是比我高明为什么今天还会落到我寿春城的陷阱里去?

你们这些锦衣玉食的公子哥,总是要把自己抬到天上去才肯满意。“

兰子义用眼睛余光看了看身后,后面的队伍正在平民的调动,兰子义这里必须要给他们争取更多的时间。

兰子义对着雷有德高声吆喝道: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进城是我漏算,但我能出来就说明我有本事。

怎么?雷将军还想再与我大战一场?“

那边雷有德闻言答道:

“今天战是一定要战的,卫侯你就别想着逃了。“

兰子义被雷有德说穿心事,脸又红了上来,

不过兰子义心神稳健,没有因为被雷有德毒舌中伤就断了思路,反正离得远,雷有德也看不到他兰子义脸红。

兰子义跟着雷有德问道:

“既然如此雷将军为何还不攻过来呢?”

对面雷有德笑道:

“因为卫侯手里有一张王牌,我投鼠忌器,不敢对卫侯发动进攻啊。”

兰子义闻言问道:

“喔?什么王牌?我怎么不知道?”

雷有德说道:

“天王在你手上。”

兰子义听到雷有德说天王两个字,心中好像点亮了一丝亮光,虽然兰子义还说不清楚那是什么,但兰子义知道这是雷有德的弱点。

兰子义说道:

“好你个雷有德,你率部内讧,把天王赶尽杀绝,现在反倒要说天王在我手上,这是什么道理?”

兰子义说话的时候仔细观察着贼寇军阵,在兰子义说道“赶尽杀绝”四字时,贼寇军阵没有丝毫动静,这雷有德果然不会傻到带背景有问题的人来寿春,看来今天他带来的都是自己人了。

雷有德听到兰子义发问,立刻开口回话,只是雷有德没有发现自己这次说话居然没了笑声。

雷有德说道:

“天王听信小人谗言,想要血洗全军,我苦劝良久天王不听,最后天王还要.....“

兰子义听到这里不想继续听下去,

按理来说雷有德军势占优,完全没有必要在这里废话,但雷有德却驻马说了许久,久的兰子义后面的队伍阵势都要排好了,这太不合理,

越是不合理的事情越有其原因,兰子义虽然看不清楚对面到底都是些什么军士,但阵型的大概还是看的出来的,从对面阵型的高度就能看出,那边几乎全是步兵,深更半夜用步兵发动进攻风险太大,而且兰子义这边又有辑虎营骑兵,要是打起来说不定就被兰子义浑水摸鱼了。

而且从现在雷有德的谈话中还可以听出来,雷有德想要把天王的死扣到兰子义头上,这就太滑稽了,天王莫名其妙的死在寿春城里,任他雷有德巧舌如簧也不可能把这事推脱干净,更何况雷有德现在说的这些话听上去并不是一个能言善辩之人该说的。

兰子义打断雷有德,直接说道:

“雷将军想让我兰子义来认杀掉天王这件事情,怎么说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件事情要上报朝廷,我不可能作假,我进入寿春的时候城里时只有天王的近卫守在府衙,而他们并不知道被反锁在屋内的天王早就被人割喉杀掉了。

我不知道雷将军你是怎么漫天过海骗过那些侍卫干掉天王的,但我要说的是,你干的漂亮。“

兰子义这话说完贼寇阵中终于有了些许动静,不过这些动静连骚动都算不上。

兰子义知道雷有德赶来堵截肯定带的都是自己人,但这么多人中笃信天王妖术的不可能没有,兰子义只要把这话传出去就已经足够,雷有德已经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果然,兰子义话还没说完雷有德就咆哮道:

“明明是你杀了天王,你却在这里挑拨离间,嫁祸给我。”

这次终于轮到兰子义发笑了,兰子义说道:

“雷将军你是个优秀的将领,这一点我从不否认,但你绝不是一个好骗子,要不然你就该去当官而不是来这里做贼。

我怎么会杀天王?我要是活捉了天王能得到多少情报?今天又能那天王怎样的要挟你们?你知道朝廷有多么想要一个活着的贼寇天王好到台城门前斩首示众,耀武扬威?

哪怕有一丝希望我都会留天王活口,但我找到他是他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是雷将军你留给我的,你就不要狡辩了。“

虽然兰子义看不到雷有德的脸是什么表情,但兰子义想想都知道现在的雷有德一定是气急败坏,

要是把兰子义和雷有德调换位置,兰子义肯定绝口不提天王的事情,这可是个大破绽,而雷有德却主动说起这事,看来雷有德虽然狡猾,但也不是完人,终究还是有自己弱点的。

对面安静了一会后雷有德再次发话到:

“兰子义你有命出的了城,却没命过我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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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章 夜战

兰子义知道对面雷有德动了真火,不过这正是兰子义想要的,如果一军统帅被怒火冲昏了头脑,那么他手下的军队就不可能有效的发挥出力量来。

身后阵中传来一阵马蹄声,兰子义回头看去原来是戚荣勋骑马赶了过来,

戚荣勋勒马在兰子义身旁停下,向着对面高声喊道:

“妖贼雷有德听着!你休要再次猖狂!我大正精兵强将无数,光海陵就有我十万大军,已经开拔向寿春进发,再加上庐州主力,你继续停留再次就是死路一条,

要战便来,等到待会我们友军赶来就将你合围,剿灭于此。“

听着戚荣勋所说,兰子义微微咋了咋舌,这话兰子义倒是考虑过该不该说,刚才兰子义选择不说,现在戚荣勋说了,就看看会发生什么事情吧。

对面的雷有德刚才被兰子义当众揭破破绽,本来已经掉头向阵后退去,听到戚荣勋这话却来了精神,

雷有德恢复了之前的精神,回马笑道:

“说话的这位想必是戚候爷吧,你我见面不多,交情不如我和卫侯深,但我也不能亏了礼节不是?

正好这里有份好礼相送,还请戚候笑纳。“

戚荣勋说完话他身后就有两骑飞奔出阵,跑到对峙的两军中间扔下了什么东西后退了回去。

兰子义知道肯定没有好事,就看这事情有多糟了。

戚荣勋见雷有德冲着自己来,知道阵中扔下的东西是给自己的,但军中骑兵都在兰子义手下,戚荣勋想要快速把东西拿回来只能求助兰子义。

兰子义当然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在戚荣勋刚把目光看向自己的时候兰子义便向身后人示意出阵去拿东西。

辑虎营阵中立刻有两骑飞奔而出,跑到刚才贼寇扔下东西的地方,也不停马,只在急速调马回头时探出身子将东西捞回怀中。

捞起东西后下一刻这两骑便出现在了兰子义他们面前,其中一人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是人头!”

虽然黑夜当中灯火昏暗,但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还是可以看清楚的,戚荣勋只是与军士手中的人头打了一个照面便脸色突变,双目通红。

兰子义留心观察着戚荣勋面色的变化,心想这两人难道是......

这时对面雷有德朗声说道:

“这四人戚候看的眼熟吗?海陵援军可是他们一路带领过来的,而且他们只带了五万人过来,戚候所说的那剩下的五万人在哪里呢?“

兰子义轻轻叹了一口气,虽然不想承认,但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援军被各个击破了。

这时雷有德才算是放心的掉头回到阵中,边撤边说:

“你们以为自己怎么有本事兵不血刃进寿春的?当然是因为我顺流而下去收拾你们的援军了。

别说你们只有这点援军,就算真是东边,南边各来上十万援军你们以为我会怕你?现在我麾下戴甲百万,你们这点人我根本不放在眼里。

卫侯,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日!“

说完这些货戚荣勋便没入阵中,在看不见身影。

兰子义阵前众人听着雷有德撂下的狠话,再看看军士手中的人头,一时陷入沉默,没人说话。

戚荣勋给身后人示意,后面便有军士上前拿包袱裹住四个将领的人头,收了回去。

桃逐虎看着包裹下去的首级,轻声叹息道:

“我才明白为什么少爷刚才不向雷有德叫阵了,原来如此。”

兰子义叹着气反问道:

“原来怎么个如此?难道是我知道贼寇已经破了下游援军吗?不是,我并不知道具体情况,我只是认为雷友掌握了我军相当的情报,而且我有理由这么相信。”

桃逐虎又问道:

“刚才我好几次向带队突袭出阵的雷有德,为何少爷总是暗中制止我?这么点距离只要我冲出去一段就能将雷有德射死。”

刚才兰子义与雷有德唇枪舌剑之时桃逐虎跃跃欲试,好几次想要直接过去冲阵,都被兰子义暗中给拦了下来,现在桃逐虎问起此时,兰子义便回头答道:

“因为我怕再中计,

雷有德诡计多端,又与我辑虎营多次交手,他对我军骑兵已经有了相当了解,我才不相信雷有德出阵会没有后手准备,要是再像上一次项城外追击雷有德时那样大哥你就没命了,这次雷有德后面有好几万人。“

听到兰子义这么说桃逐虎没有再继续追问此事,而是回头看向后面的军阵,说道:

“这仗我们要怎么打?”

兰子义也回头向后看去,在兰子义率领的辑虎营骑兵后面,戚荣勋已经将步兵排好阵型,神机营中的鸟枪手被戚荣勋集中布置在阵中,在鸟枪手身前身后则有专门抽点出来的长矛手结阵攒矛外向,防御可能出现的进攻,在鸟枪手两翼则是步弓手搭配长矛手,

前军后排还站有好几个专门的刀盾手方阵,若有贼寇上前后排刀盾手正好可以补上前去与贼寇肉搏。

戚荣勋的阵型已经排好,倒是兰子义率领的辑虎营骑兵刚才一直在阵前,没有排入阵中,现在显得非常突兀。

兰子义扭头看向戚荣勋,刚才被雷有德送来的人头气得气结的戚荣勋现在已经恢复了笃定的神情,但兰子义可以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一股难以遏制的杀气。

兰子义开口问道:

“现在已经结阵完毕,戚候以为我与我的骑兵应当如何安排?”

戚荣勋没有看兰子义也没有回答兰子义的问题,他的眼神一直盯着对面黑压压的人群,过了一会后才说道:

“是我们的两倍。”

桃逐虎闻言不解的问道:

“什么两倍?”

戚荣勋说道:

“人数,雷有德率领的妖贼有我们两倍多。

我们从项城出来带了大概有三万人,今天从寿春城里一进一出折了好些人马,现在也就两万多人,但对面却有六万人。“

桃逐虎闻言又重新眺望了对面方阵,然后说道:

“不错,对面是有六万人。”

听到桃逐虎与戚荣勋报上贼寇人数,兰子义皱着眉头把目光投向对面贼阵。

雷有德已经掌控全军,为什么只带了这么点人来?

当然来寿春堵截兰子义必须要带上自己的亲信,要不然天王的事情就会让他的手下不战自溃,

可现在贼寇可是有百万之众,哪怕算上河上的贼寇舰船,以及船上的运载的贼寇,这人数还是嫌少,

兰子义觉得自己探到了什么东西,他探到了雷有德的实力,现在的雷有德外强中干,他能够动用的心腹只有现在围攻寿春的这一点人,其他那大群贼寇都只是望风下注的赌徒罢了,雷有德只能赢不能输,他不是天王,天王可以用妖术统御人心而他雷有德不行,一旦他输了就没有理由再统御其他贼寇。

兰子义甚至设想这时候要是朝廷下一纸诏书过来招安,雷有德营中会有多少人投降?

在桃逐虎说完后戚荣勋转头过来对兰子义说道:

“对面多步兵,而且要夺路出逃的是我们,依我看贼寇不会主动进攻

贼寇不攻过来我们就得攻过去,要攻过去只能靠卫侯和卫侯的辑虎营,以我之见卫侯直接从现在的位置发动进攻,我率领步兵跟在你后面,你将贼阵冲乱之后我便用鸟枪和弓箭招呼混乱的贼寇,我们一起杀出一条血路来。“

戚荣勋把话说完后兰子义看向了桃逐虎,

桃逐虎正在思考戚荣勋所说的攻击方案,想了想后桃逐虎没有反对戚荣勋,只是说道:

“这样做风险很大,如果我们冲锋没有成功,或者你的率领的步兵在后面阵型散乱,无法有效接敌,我们都会完蛋。”

说着桃逐虎就看向了戚荣勋。

戚荣勋点点头说道:

“是这样没错,但我们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桃逐虎听罢点了点头,然后向兰子义示意可以动手。

兰子义则撅着嘴听两人说完,没有说话。

戚荣勋问兰子义道:

“卫侯难道有更好的办法?”

兰子义摇头说道:

“办法我没有更好的,我只是觉得我们没有必要主动进攻。”

桃逐虎问道:

“少爷为什么这么说。”

兰子义看向贼阵,说道:

“因为......”

话音未落众人脚下便传来整齐的震动,而对面贼阵当中也想起了战鼓轰鸣的声音,

贼寇的方阵当中点起了无数的火把和高高挑起的灯笼,刀枪锋刃泛着火星飞舞的红晕向前兰子义阵前逼近

戚荣勋与桃逐虎见状都又惊又喜,喜的是贼寇居然放弃防守发动进攻,惊得是兰子义怎么知道这件事情。

兰子义自己也兴奋异常,看着戚荣勋询问的目光,兰子义说道:

“雷有德被我揭穿心事,我看他刚才怒火未消,所以猜他会做出傻事来。”

说着兰子义便勒马掉头,说道:

“我帅骑兵先去左翼待命,阵前就交给戚候了。”

戚荣勋见到贼寇攻来,已经下马回到步兵阵中,听到兰子义所说遥声答道:

”卫侯放心就好。“

然后兰子义小声问旁边桃逐虎道:

“仇家两位先生在哪?”

桃逐虎答道:

“安排在中军,不会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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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八掌 防守反击

桃逐虎虽然这么说,但兰子义并不放心,

以现在的形式兰子义无法保证自己可以带队打赢,万一此役战败,兰子义要的是将仇家父子安全送出战场,要是他们在中军可是没法保证到时候可以逃出去的。

但现在这种情况下兰子义又不能让人护送仇家父子突围,这样做不仅是因为这会摇军心,更是因为完全没有实现这一目的的可能,兰子义之前计划突围去渡口是没有考虑到城外雷有德这几万人的,现在后有追兵,外有堵截,哪怕突围也很难再逃出去,瘦水河上可没有接应兰子义的船只。

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兰子义叹着气带领手下辑虎营来到官军阵线左翼,

兰子义他们是从西门出城,沿瘦水南下,行走到寿春城西南角处遇到了雷有德阻击。

寿春城依河而建,地势一马平川,全是平原,唯一可以割裂战场的只有河流和建筑。

在兰子义与雷有德互相喊阵的当口,戚荣勋已经安排步兵主力排列成型,官军右翼比邻瘦水,军阵与河床之间的距离不足以通过大队人马,只要官军右翼不崩溃,贼寇便会被瘦水河挡住,难以用自己的左翼包抄官军,

官军左翼无险可据,幸亏远处有城墙阻碍,贼寇想在己方右翼发动人数优势围攻官军也不可能,

这样的地形和阵型安排对兰子义的官军来说防守更加有利,对贼寇而言同样如此,

贼寇在官军南向偏东的位置,他们的人数是官军两倍还多,他们由若干武器配备齐全,完全可以独立作战的小阵组合成一个大阵,黑雾弥漫,烟火滚滚,兰子义只能看出一个大概数目,贼寇小阵约莫有十数个,在开始进攻后这些小阵分做三排向北推进,

但如果贼寇驻守原地,那么兰子义他们的三万人就不得不去冲击贼寇在城外布置完整的阵型,如果只是兰子义与他手下的辑虎营将士,就算打不赢兰子义也有信心带领全军突围撤离,但是现在后面还有这么多步兵,要想突围就只能硬冲贼寇大阵,到时候长矛林立,弓弩齐飞,打成什么样子都有可能,

还好兰子义之前激怒了雷有德,当然雷有德好不容易拿到一次优势打劣势的机会,拖大的心情也可以理解,媳妇熬成婆可不容易。

兰子义在贼寇发动攻势后立刻决定占据左翼,一是因为保险起见防止贼寇从这里围攻,二是右翼有河,战斗稍有不利便无路可退,现在的形式可没有让兰子义破釜沉舟的机会。

贼寇征鼓大作,海螺齐鸣,数万人整齐跨步的震动将大地踩得发抖,兰子义坐在马上都能感到震天动地而来的震颤,好些辑虎营将士的马儿受惊,需要将士拉拽才能稳住。

兰子义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步兵,官军这边也点亮了火把,挑起了灯笼,借着火光兰子义可以看到戚荣勋的调动,

官军这边并没有分成若干小阵,整个前线除了兰子义的辑虎营,其他人全都列成一线,

这些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奇怪的是在中军位置,戚荣勋本来已经排列好的神机营居然有动作,好像有什么黑色的铁管子被搬到了阵前,分散在前线,还有一组神机营军士都布置到了兰子义这边,兰子义这才看清楚那是神机营的弗朗机大炮,

兰子义还以为戚荣勋逃跑时把所有火炮都给扔掉了,没想到弗朗机居然留下了,这可真是好消息。

这时桃逐虎对兰子义说道:

“少爷,我军阵线太窄,单靠步兵防守是不可能阻止雷有德进攻的,

辑虎营乃是骑兵,留在这里不动就是送死,依我看应趁贼寇步兵阵动,我们当主动发动进攻,一鼓作气突破贼寇右翼兵线,绕道贼寇背后发动攻击,这是我们北军的传统战法。“

兰子义点头同意,说道:

“大哥所言正和我意,不过我们要避开戚荣勋所在的中阵,他有鸟枪,而且连弗朗机都架了起来,我可不想挡在他的铅弹前头。”

桃逐虎点头答道:

“少爷说的不错,现在贼寇一线右翼刚抵城墙边缘,二线还没有跟上,我们这时冲锋刚好可以突破贼寇右翼前面那一小阵,还不会被贼寇二线拦住。”

兰子义闻言拔剑,大声吼道:

“那我就不知道我们还他娘的在等什么了?

弟兄们!为国尽忠的时候到了!拿出你们的卵子来让贼寇瞧瞧!“

手下辑虎营将士们闻言高呼,纷纷取出弓箭,手按腰刀,可惜的只是连夜出城,军中最后剩下的长槊全都没了。

辑虎营将士们在桃逐虎一声令下开始冲锋,兰子义稍等片刻位居中军,临走之前对这旁边侧目注视的步兵说道:

“告诉戚侯,我兰子义去去便回。”

说着便随同众军一起冲上前去。

此时随同兰子义冲锋的将士只有两千余人,李广忠率领的那几百名殿后的辑虎营战士没能赶回来参加战斗,但对兰子义来讲这些人已经足够

辑虎营的将士们已经跟随兰子义征战多时,提起冲锋来早已轻车熟路,

将士们先是角弓在手,接地之前拼命齐射,尽可能得给予贼寇杀伤,待到快要冲阵时才抽出马刀,准备近战。

贼寇右翼小阵本在行军,见到对面官军左翼的辑虎营开始运动后贼阵中头领立刻下令停止前进,然后刀盾手上前,长矛手跟后,攒矛外向抵御辑虎营,

数轮箭雨降下,贼寇阵中不停的有人中箭倒地,然后被后面的军士拖会阵中,其他人则会补上缺口,贼阵自始至终没有动摇。

眼看着将士们再冲一段就会撞上贼寇长矛阵,兰子义心急如焚,

这时桃逐虎一声长啸惹来全场注意,桃逐虎道:

“妖贼还不退下,留在此地是想寻死?”

原来自冲锋一开始桃逐虎便一马当先,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弄来了两把刀,在冲到贼寇长矛阵前时桃逐虎臂膀发力,猛喝一声将两柄马刀朝前掷出,

马刀在空中不停旋转扑向当面贼寇,随着两把刀割开甲胄,剁进两名倒霉的贼寇长矛手肩膀,贼寇的惨叫声响彻云霄,连军中的征鼓声都盖不住,

同时桃逐虎面对的贼寇长矛阵也被动摇,桃逐虎踩在马镫上弓起身子,勒马加速,马匹竟然腾空起跳,四只马蹄踩住长矛跃向贼寇阵后,而桃逐虎则在半空中松开抓着缰绳的手,探臂抓住两个受伤贼寇的长矛一把抽回来然后腋下,

待到桃逐虎一人一马平安落地后,周围的贼寇都给惊呆了,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种身手,简直闻所未闻,

兰子义在中军看的忍不住大声叫好,用手扔出去的马刀居然能斩开铁甲,这等勇力骇人听闻。

而剩下的辑虎营将士们则被桃逐虎振奋了精神,狂啸着跟随桃逐虎涌向他冲开的缺口,

桃逐虎落地之后并未停下,两把长矛在他手中转运如飞,好似人立起来噬人的毒蛇,左刺右突,有勇气挡在桃逐虎面前的贼寇无不被长矛戳穿,捅出一个透明窟窿,

贼寇完整的阵型被桃逐虎一人冲出缺口,辑虎营的将士们就如同溃堤的洪水一样一涌而入,兰子义亲眼所见一贼寇拔刀怒吼想要挡住洪流,却被先后六刀看去双臂,斩下头颅,

五千人的方阵在这样声势猛烈的冲锋下像是纸糊的一样,摧枯拉朽一般被插入,切断,撕成碎片,

一切都很完美,这个小阵根本不是辑虎营的对手,眼看着兰子义他们就要冲出贼阵之外,绕道贼寇背后时,冲在最前面的桃逐虎却突然勒马,

兰子义向前望去,原来贼寇二线右翼的步兵小阵已经向右前方运动,堵住了兰子义去路,桃逐虎虽勇可冲击距离已经不足,贼寇长矛已立,再冲就是有勇无谋了。

兰子义见状当即下令道:

“右拐!向贼寇本阵冲击!”

旁边有军士发问道:

“卫侯,右拐是贼寇腹心,我们冲进去出不来怎么办?”

兰子义回头骂道:

“冲到贼寇腹地你待会会死,直接冲你现在就会死,你选哪个?”

桃逐虎在兰子义下令的同一时刻就掉头冲向贼寇腹地,真不愧是兰子义左膀右臂,几乎做到了心意相通,将士们这才掉头随兰子义勒马向右冲杀而去。

兰子义冲击时间虽短,但战场瞬息万变,这一会功夫已经要命,

被兰子义冲击的贼寇右翼后续部队虽然及时作出安排,但其他贼阵还在继续向前运动,右翼一列三阵贼寇被迫停下布阵就把还在运动中的另外两列右翼暴露给了兰子义和他的辑虎营,

兰子义向右突袭看似险招,实则是富贵险中求,因为雷有德冠盖所在的本阵就在兰子义右前,与兰子义相隔只有一阵而已,这一阵还没有作出任何停步防守的准备。

留在原地的步兵们看到刚才桃逐虎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的威武样子也都兴奋的呐喊起来,

戚荣勋御林军长刀在手,寒光映着他脸上的微笑注视着前面活动的兰子义,笑道:

“北境鞑子果然勇猛,此等铁骑真是天下精锐,要是北军都如桃逐虎这般那真是天下无敌了。”

然后戚荣勋扭头看了看旁边神机营营将,两人点头后戚荣勋下令道:

“炮手准备,为弗朗机装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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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九章 弗朗机

戚荣勋看着兰子义他们在贼阵当中冲个天翻地覆,淡然的对旁边军士下令道:

“命令炮手准备,为弗朗机装药。”

军士问道:

“那种弹药?”

戚荣勋说道:

“装葡萄弹。”

一旁军士听命点头,接着吹响了一声号角,

旁边操作弗朗机的军士们听到号令便从身后保管弹药的军士那里接过装药,放入弹舱,锁紧药室后抬起炮口瞄准。

贼寇还在继续前进,虽然兰子义将贼寇的右翼冲的七零八落动弹不得,贼寇阵中的鼓点也已经散乱,第一列剩下几个没有遭到辑虎营冲锋的小阵依旧在向官军阵线前进,

大部分的贼寇都被周围排成密集队列的友军裹挟,虽然他们听到了马蹄的声音,也听到了喊杀声和叫骂声,但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在阵中四处张望,不知所措,直到听到阵中头目大声呵斥之后,这些贼寇才缩回脑袋继续向前,

那些处在阵型边缘的贼寇有幸看到了身边发生的事情,或许这并不能说成是他们的幸运,因为眼睁睁的看着杀人如麻的骑兵从自己身旁掠过,然后绕到自己身后,这种事情只会让人两股战战,

不过雷有德现在率领的终究是自己的精锐之师,各级贼寇头目意志相当坚定,哪怕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依旧按照本阵军官的命令呵斥己方士兵,稳定军心,要求他们继续前进,说道底后面的本阵并没有下达停止前进的命令,而且官军骑兵有没有来冲击自己,按照战前的安排只有当官军骑兵威胁到自己方阵时才可以停止前进展开防御。

第一排的剩下三个方阵还在继续前进,面对官军中军的贼寇方阵头目在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看到了从官军阵中伸出许多黑粗的铁管子,他之前跟一个老哥们聊天时曾经听说过官军有神机营,神机营请了火神爷爷下凡,能用雷电劈人,不过前些日子裕州击破正妖的时候,弟兄们不是已经缴获了正妖的红衣大炮吗?正妖还能有什么手段。

虽然这么想,这个头领还是觉得心里没底,他还在继续呵斥手下的将士,因为他不能让手下人看出来他已经有所动摇,

这名头领在此看向处在自己左翼的那两个友军方阵,方阵当中高高点起的灯笼依然明亮,友军的步伐还是那么稳健,稳健的与自己这里一模一样,他们并没有动摇的样子,那这里呢?这里要不要停下来?后面正妖的白衣鬼已经带人再次突破了他们的防守,哪怕他们已经为了应对正妖骑兵演练了无数次防守,演练了无数的阵型,但还是被他们突破了。

头目想着这些,脑门上渗出了黄豆大的汗珠,

这时旁边的令兵问他道:

“地煞将军,我们已经到了冲锋距离了,是不是要让弟兄们冲起来?”

头目听着问话没有回答,

又有一个小头目模样的军士接话说道:

“将军,对面的正妖长前杵在那里跟野林子里的硬刺一样,这样子我们冲过上去就给钉在墙上了,而且正妖军中伸出来的那些长黑筒子不知道什么来头,看的人心里直发憷。

将军,我们还是退回去吧,后面白衣鬼手下的那些骑马的鞑子正在冲击雷天相,我们退回去也是为了保护天相不是。“

头目闻言大怒,举起刀来用刀把猛敲说话那贼,边敲边骂道:

“废物,孬种,天相让我们进攻,你却想着临阵脱逃?正妖又不是瞎子怎么可能没准备?就因为长枪和那些什么破铁筒子你就被吓跑了?我告诉你,我们出击之前天相的命令是猛攻正妖,没有命令不得后退,今天我们有进无退,有死无生!”

说着高声宣令道:

“都他妈给我冲,斩妖除魔,一步登仙!”

听闻阵中地煞的命令后,全阵的军士都操起家伙小跑起来,口中跟着一起呼喊道:

“斩妖除魔,一步登仙!”

贼寇们呼喊着,吼叫着,最后变成了集体癫狂的咆哮,就好像这句口号真的有催人勇力的魔力,让这些贼寇忘记了恐惧,他们或许真的相信真神之力可以让他们刀枪不入,又或许相信真的可以一步登天,总而言之贼寇口中的喊叫声越来越大,前排一起冲锋的三个贼寇方阵同时都陷入了一种官军非常熟悉的疯狂状态,他们呐喊着扑向防守严密的官军阵线。

戚荣勋站在阵中看着对面冲来的贼寇,他早就观察到这些方阵当中全都配备了弓箭手,但贼寇为什么不现来上几轮箭雨在发动进攻呢?难道说是因为兰子义的骑兵威胁了他们后面让他们不敢停留?还是说一旦他们疯起来就不管什么战术了?

戚荣勋笑着摇摇头,然后像是嘲笑一样向旁边的令兵发号施令:

“弗朗机,开火!”

那令兵听到命令大吼一声重复道:

“弗朗机,开火!“

在戚荣勋身边布置的那几门弗朗机在令兵下达命令后立刻被炮手点燃,一声雷鸣后硝烟燃起,布置在前排的其他炮手听到命令后也依次将弗朗机点燃,惊雷拔地而起,声震云霄,惊得瘦水河对面的鸟儿都从树上飞起,不敢落回朝中,

在弗朗机炮膛中的葡萄弹被火药点燃制造的剧烈气体膨胀推出,药室本就已经足够狭窄,前面的炮膛空间却比药室更为狭小,数十发铅丸在炮管中拥挤碰撞,喷发而出后他们终于不用再受挤压之苦,无限的原野和广阔的天空等候着这些火力十足,气势汹汹的弹丸,他们飞向炮管正对着的各个方向,每一门弗朗机射出的数十个铅丸都在空中汇聚成一道弹幕,分布于官军前线的若干们弗朗机直接射出了一堵墙,压向眼前的密集的贼寇。

贼寇们原本气势汹汹的向官军发动冲击,结果突如其来的雷鸣打断了他们的呐喊,只是看到一阵烟火喷射之后贼寇就听到面前呼啸而来的破空声,

四面飞散的高速弹丸碰撞的人体身上就好像是活物被从悬崖上推下深谷一样,只能是人体或是活物被撞得粉碎,

铅丸或击中头,或击中身,反正中弹支出血肉全部化作糜、雾飞散空中,有贼寇身中数弹之后身首全无,想要入藏连尸首都找不到,

弗朗机射出的铅丸本就杀伤力巨大,贼寇密集的阵型则加倍了铅丸造成的伤害,

弹丸穿过人体后被减速,但那速度依旧高的足够杀人,反倒是减速之后弹丸不再按照直线飞行,而是在贼阵中拐起弯来,将原本不再弹道的贼寇击杀。

只是一轮炮击已经让贼阵血肉横飞,而神机营的本事还不止于此,弗朗机的装药和炮弹是一组一组在战前包裹好的,一炮点燃之后炮手只需要打开药室将废弃的包裹取出,换上新的弹药,然后就能立即点火,

就这样神机营的弗朗机接连速射了好几轮,弗朗机布置最为密集的中阵已经在贼寇冲过来之前将贼寇击杀的伤亡过半,

戚荣勋看到贼寇快要靠上来,轻轻咋了一下舌头,他看着眼前满地的残肢断臂就像是在检查手下施工一样,他只觉得这种杀伤勉强及格,因为神机营的火炮太少了,

接着戚荣勋下令道:

“火枪手准备,听我号令开枪,

其他弓箭手开始齐射。“

令兵听到命令高声下令,阵中其他军官闻声也大声的重复命令,将戚荣勋的意志下发道每一个角落。

后排的弓箭手听到命令后立刻开始放箭,贼寇距离已经非常近,弓箭手们都不用向空中抛射箭矢,他们只需要越过前排将士的肩膀,将箭矢直射出去就好。

贼寇刚刚被弗朗机的葡萄弹杀伤惨重,现在又被箭雨迎接,死伤惨重,冲在最前面本来是用来防御骑兵还要破官军枪阵的长矛手首当其冲被击杀赶紧,但贼寇没有退缩,惨重的伤亡是让他们士气低落,但没有让他们崩溃,反正都已经跨过鬼门关了,现在若不上前与官军拼上一把,后退也要承受官军下一轮的火力,

贼寇们呐喊着冲向官军阵线,戚荣勋左右两翼没有布置鸟枪手,两翼只有弗朗机和弓箭还在继续射击,但在戚荣勋所处的中军,神机营鸟枪手被排成两排,就像刚才堵城门一样,前排半跪,后排直立,点燃火绳枪口瞄准面前冲来的贼寇,

这些鸟枪手们就这样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贼寇逼近,一动不动,像是木头一样,而站在他们一旁的戚荣勋则将手中长刀慢慢放下,两眼似闭非闭,气定神闲的看着贼寇冲击,

贼寇的高声呐喊已到眼前,贼寇们手中腰刀开始拨动官军伸出的长枪,

这时戚荣勋突然一声怒吼道:

“开火!”

一旁的令兵闻言高声重复戚荣勋的命令,而两排神机营将士则扣动了手中的扳机,一时枪声大作,电闪雷鸣,鸟枪嘶鸣着将铅弹喷出,击中贼寇后铠甲后铁屑四溅,血浆横飞,弹丸在密集的贼寇群中弹射,前面两排贼寇瞬间倒在官军长枪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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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没有新的读者增加,但是有你们对我的支持我是不会辜负你们的,谢谢大家

有了你们的支持我才能坚持到今天,谢谢你们!

第二百六十章 左冲右突

贼被官军长枪阻挡,一时不得近身,戚荣勋则指挥指挥这手下神机营鸟枪手快速装填,

神机营不愧为神机营,短时间内便将弹药装填完毕,火绳剪得正好,然后在戚荣勋一声令下,再次电闪雷鸣,

贼寇在被弗朗机严重杀伤之后借着冲锋的惯性和内心的侥幸冲上了官军的长枪阵,那些冲击官军两翼的贼寇有幸没有被鸟枪轰击,他们顶着箭矢劈砍官军长枪,想要冲上跟前与官军肉搏,布置在两翼的官军也纷纷撤下弓箭手,换上刀盾手,准备接敌肉搏,

但冲击戚荣勋中阵的贼寇碰到的可是另外一副地狱模样的场景,

中阵这里弗朗机布置最为密集,当面那个方阵能冲上来已经伤亡过半,结果刚到官军面前就被冷不丁的放了一轮齐射,伤亡更重。

那个在战前一直呵斥军士前进的贼寇头目经历了三轮射击居然没死,这时已经被炮声枪声炸得两耳轰鸣,眼冒金星,他满头冒汗找不到东南西北,满眼只有残肢断臂和倒地惨叫的己方士兵,

贼寇头目狠狠的眨了眨自己的眼睛,他以为自己是在做噩梦,但后来他发现他没有做梦,他只是跌入了地狱而已,

一个贼寇军士抓住头目的肩膀吼道:

“将军!我们必须撤回去!还没有摸到正妖我们就有大半兄弟倒下了,仗没有这么打得!”

旁边另一个被神机营火气吓啥的贼寇嘴里则不停的在念叨:

“火神爷爷下凡了,火神爷爷下凡了,爷爷饶命,爷爷饶命!”

头目先是扭头对那个胡乱絮叨的贼寇怒吼道:

“给我闭嘴!我等有真神保佑,害怕他正妖请下来的火神不成?”

然后扭回头来对那个抓着自己肩膀的贼寇说道:

“天相命我等冲击正妖,没……”

话还没说完戚荣勋指挥的第二轮齐射枪声响起,与头目说话的贼寇眨眼之前头目脑袋还在,眨眼之时听到一声铁盔被击穿的闷响,眼睛睁开后刚才说话的头目左脑壳已经飞走了,剩下的脑袋连在身体上扑哧扑哧的向外冒血,

这名贼寇被这景象吓得浑身发抖,伸手下意识的想要擦把脸,却摸到了涂在脸上,红里搀着白的脑浆。

这名贼寇的精神再也坚持不住了,他尖叫着转身跑去,不管旁边有没有人,有没有友军,友军到底在干什么。

这一个小方阵的贼寇在第二轮齐射当中损失惨重,现在有人带头逃跑,而他们却听不到头目喝止的声音,于是乎众人全部掉头向后逃去,冲击戚荣勋的方阵一时间作鸟兽散。

戚荣勋手提长刀,默默的看着面前的战况,目前的战况中规中距,没有让戚荣勋失望但也没有让戚荣勋满意,按照戚荣勋之前与贼寇交手的经验,他认为贼寇应当在弗朗机大炮开火时就全面溃散,但贼寇却顶着葡萄弹一路冲锋,逼着戚荣勋使用鸟枪排射才只能将面前一个方阵的贼寇击溃,剩下两个方阵的贼寇却还在与官军激战。

贼寇那么迷信,之前火器一响这些妖贼便被吓得屁滚尿流,无论是不是抱头鼠窜贼寇的士气都会大幅下跌,但眼下贼寇却并未如此,短短时间内贼寇已经可以顶着火器强攻,在这样下去加上贼寇滚雪球一样的扩张速度,朝廷想要继续对贼寇占据优势真的是越来越难。

戚荣勋叹了口气,将胡思乱想挤出脑海,对戚荣勋而言当务之急是他面前的贼寇。

戚荣勋向旁边传令兵挥手,传令兵则向着身后与身旁大声传递命令,新的长枪从后面传递上来替换掉前排将士手中折损的长枪,密集的枪阵则向前迈步,攻击开始逃窜的当面贼寇,

后面的刀盾手替换下鸟枪手和弓箭手跟上长枪兵,他们一起前进准备追杀逃窜的贼寇,而戚荣勋则再设想待会中阵冲上前去时如何包围两翼的两个还在交战的贼寇方阵。

在贼寇向戚荣勋发动冲锋的同时,兰子义则率领着他的辑虎营向雷有德所在的本阵发动冲锋,

当发现自己被辑虎营骑兵威胁后,雷有德本阵当中明显出现了一阵骚动,虽然雷有德与兰子义之间还隔着另一个贼寇方阵,但大家都知道,按照辑虎营目前的冲击力度,这个方阵不可能在兰子义面前坚持多久,在兰子义掉头冲锋时这个方阵甚至都还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

兰子义与当面贼阵只有一步之遥,刚一掉头便剑锋直指对方阵中,桃逐虎更是一马当先杀入贼寇之中,兰子义则与身边辑虎营将士们紧随桃逐虎杀入阵中,

只见桃逐虎将长矛夹在腋下,抵着当面贼寇捅出来的长矛冲上前去,矛尖相交的一刹那,桃逐虎用力搅动矛柄在矛尖出画了一个从内向外的圆,这个圆轻巧灵动,似乎只有吹口气那么些力量,却将贼寇的矛尖拨开,然后桃逐虎两臂肌肉暴涨,用力前突,借着马匹的速度,刚才还离贼寇好远的长矛下一刻就刺入贼寇体内,然后兰子义将贼寇戳入地中,反手将长矛拔出,左刺右突,在贼寇阵中纵横驰骋。

辑虎营的将士们被桃逐虎的勇力绝伦鼓舞,挥舞着马刀,嚎叫着想要将贼寇吞噬,

贼寇被桃逐虎一点突破后,有些妖贼便转过身去想要将从背后包抄桃逐虎,但这却将他们的后背暴露给了后面冲上来的辑虎营战士,马刀拌着火光切入人体,贼寇便在哀号声中倒下,化作马蹄下的铁屑肉末。

兰子义身处中军,贼寇无法威胁到他,他便起身观察雷有德本阵,

在兰子义践踏面前的这一阵贼寇时雷有德已经命令本阵停下脚步进行防御,长矛抵在前排刀盾手身伸出阵外,把贼阵裹得严严实实,像是缩得紧凑的刺猬一样严阵待敌。

雷有德右翼的步兵方阵现在正在兰子义他们马蹄之下,左翼的那一个方阵则在前出半个阵位之后停下脚步摆出防御阵型,

雷有德后面的最后一排四个贼寇方阵继续前进了一段距离,右翼两个方阵向前一段距离后驻守,挡住了兰子义左侧的去路,左翼两个方阵则绕过面前的第二排贼寇方阵,继续向前,看样子是想要前进到雷有德本阵前面防守。

兰子义看着雷有德摆出一个王八阵想要死守,遥声对这雷有德笑骂道:

“雷有德!你号称贼中勇将,为何要让你的手下挡在你前面做替死鬼?何不率部上前来与我辑虎营决一死战?”

隔着这么远还有喊杀声,兰子义本来以为雷有德听不到这喊话,没想到雷有德却在阵中回话喊道:

“兰子义!你爹北镇悍将的名声天下闻名,你却所在中军不敢冲锋陷阵,你要条汉子就单骑出来与我一决雌雄,别辱没了先人名声!”

兰子义闻言哈哈大笑,正想回骂过去,没想到右后方炮声大作,吓得兰子义差点没把头盔丢掉,过了一会便听到铅弹落在身边的沉闷响声。

兰子义回头看到旁边的贼寇将士被铅弹打倒,然后铅弹被人体阻拦,掉在地上。

兰子义开口大骂戚荣勋这王八蛋,居然不顾友军死活就开炮,幸好兰子义是从侧前插入了当前贼阵,屁股后面有贼寇挡枪,要不这一炮轰来必定出人命。

贼寇被戚荣勋的第一轮炮击吓得够呛,雷有德本阵都因为炮声和从地上滚来的炮弹发起愣来,兰子义可以看出那些原本防守严密的士兵们的惊愕和他们的不知所措,

兰子义很想指挥手下将士们趁机发动攻击,直破雷有德本阵,一举逆转战局,但无奈此处距离雷有德太远,就算脚下贼寇已经被踩的七零八落,但他们还是阻挡在兰子义与雷有德之间,让辑虎营将士无法前行,况且刚才的炮击让贼寇震惊的同时也出乎辑虎营将士意料,兰子义旁边的军士手里都相应的迟钝了下来。

不过兰子义身边的到底是京营和禁军将士,场面是见过的,火炮开火也都见过,很快就从震惊当中恢复了过来,继续投入的冲击和杀戮当中去。

在下一轮炮击之前兰子义已经率领着辑虎营把当前贼阵给击穿,当下一轮炮击来临时兰子义和手下的辑虎营将士已经对炮声麻木,就连他们胯下的战马都闻声不动继续想雷有德本阵冲击,

刚才贼寇被戚荣勋炮声吓得够呛,那么这一次一定也会对贼寇造成影响,兰子义在战场中高呼到:

“大哥!”

桃逐虎闻言心领神会,策马带头冲向雷有德本阵,

此时的桃逐虎冲杀已久,浑身上下浴血满襟,不过这全都是贼寇的鲜血,桃逐虎这一轮冲来险象环生,自己却没落下一处伤口,

桃逐虎还想向刚才一样故技重施,他再次将两柄长矛夹在腋下高速冲向贼寇阵前。

但雷有德本阵不比刚才各阵,这次贼寇不仅没有受到炮声影响,还准备好了弓弩向冲锋当中的桃逐虎齐射而来,

桃逐虎靠着自身冲阵无数的体感俯身躲过了袭来的弓箭,爆喝一声冲上贼寇长矛阵,手中用力,只等将贼寇拨开冲杀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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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一章 僵持

桃逐虎奋马冲向贼寇阵前,他再次将长矛夹在腋下打算故技重施,挑开贼寇长矛后再次破阵,

贼寇长枪像是尖刺一样伸出阵外,这对骑兵而言是致命的威胁,但对桃逐虎来讲这却是他破阵的良机,

桃逐虎在此扭转矛柄准备画圆,可就在桃逐虎刚开始动手时贼寇阵中却传出来头目下令的声音,当面阻挡桃逐虎的长矛手将长矛向外偏了些许,错开的这些距离刚好避开了桃逐虎跳动的矛尖,但己方的矛尖还是继续向前指向马上的桃逐虎,

桃逐虎一招扑空,心中惊骇无比,因为按照他的速度只要当面的长矛没有被他拨开,那么下一刻矛尖就会出现在他的脸上,而此时此刻长矛锋利的铁刃已经到了他的面门前,数把长矛马上就要刺入他的头骨,将他脑壳拆开。

桃逐虎当即扔掉手中长矛,身体后仰,猛拉缰绳,

战马正在全力冲锋,突然只见头部被极大的力道拉扯当下就人立起来向后跌去,

桃逐虎这么猛力一拉总算是躲过了致命一击,可这样一来他和他的马匹就全部失去了重心,任他桃逐虎骑术再高明也要摔落马下,

在落马前一刻桃逐虎脱出马镫,使劲跃出马背,在马匹压住他之前向后翻滚,

贼寇见到桃逐虎被阻,刚忙伸出长矛去捅桃逐虎,还好马匹挡在了桃逐虎面前,这些攻击而来的长矛全都招呼到了可怜的战马身上,

战马一声痛苦的嘶鸣,腹部多出了十几把长矛矛柄,

长矛捅入马腹极深,可见贼寇用力之大,必欲取桃逐虎性命而后罢手。

桃逐虎猛然摔下马匹被震得眼冒金星,他完全没有没想到贼寇居然有能将他拦下来的本事,但现在不是让桃逐虎惊讶的时候,他的马能替他挡开头这一刀但不能替他挡后面跟上来的那些刀。

桃逐虎忍着头痛和背痛从地上爬起来,他的战马就在他面前不远处,虽然肚子上被贼寇戳了十几个窟窿但这么大的牲口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死掉,马儿那双无辜的眼睛向上翻着直盯着桃逐虎,眼神中写满了求助和不甘的神情,再加上嘴中一喘一喘的嘶鸣声,让人看了心如到绞,这么一个赔桃逐虎出生入死的伙伴就这么无主的躺在桃逐虎眼前等死,换了谁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桃逐虎看着马儿,心中默默的说了句对不起,然后掉头就向辑虎营那边跑去,贼寇戳进马腹的长矛都已经被拔了出来,下一步就要朝自己攻过来,而且桃逐虎在转身之前还看到了贼寇阵中拉起弓弦的弓弩手们,桃逐虎再有迟疑必然要殒命于此,就这么抛下战马当然心中有愧,但于此时桃逐虎也只能把这份愧疚留到将来阎王爷那里亲自对马儿说了。

原本桃逐虎一马当先,连续挑破两阵令己方将士士气大振,辑虎营将士们都是跟在桃逐虎身后冲杀进入贼阵的,

将士们都以为桃逐虎拿下眼前雷有德的本阵只是举手之劳,没想到突然之间形势逆转,也不知道为什么桃逐虎便被挑落马下,

阵中兰子义看到桃逐虎中招落马,惊呼:

“大哥!”

然后立刻下令道:

“全军随我跟上,前去解救桃逐虎将军!”

前排有军士说道:

“卫侯!贼寇阵势已定,我们就这么冲上去可是送死!”

兰子义闻言大怒,开口骂道:

“你这混蛋,敢质疑我的命令?信不信我斩了你?

我是让你去救人,有没有让你去冲阵,都跟我来,略过贼寇阵前,把桃逐虎将军救回来!“

将士们听到命令立刻调整方向,马匹不再直接跟在桃逐虎身后,而是向右掉头擦着贼寇枪阵略过,

桃逐虎撒开步子向己方阵型跑去,在他身后的贼寇好不容易才把这个悍将给挑落马下,哪里肯放过这个大好机会,那些长矛手刀盾手们都急着跃出阵外想要将桃逐虎碎尸万段,这时在阵中的雷有德大声命令道:

“保持阵型,都不许乱动!桃逐虎交给弓弩手就好!”

那些已经向前跨步准备迈出去的贼寇闻言都把步子撤了回来,贼寇弓弩手们则及时补到了贼寇阵后,拉弦瞄准准备放箭。

兰子义听到雷有德的宣令,又看到贼寇退回阵内,暗自咂舌,要是贼寇能追着桃逐虎出来就是一个很好地攻击机会,而桃逐虎精于骑射,哪怕是两千多将士向他扑去他也肯定能在马蹄间跨到马上去,兰子义是相信桃逐虎的。但雷有德让贼寇撤回的命令却让贼寇阵型重新完整,再要冲锋可就难了。

桃逐虎都薄阵失败,兰子义可没有傻到去冲那刺猬阵,于是兰子义下令道:

“弓箭准备,掩护我家哥哥!”

将士们听令集体拿出角弓,搭箭瞄准贼阵。

但贼寇瞄准桃逐虎终究是比辑虎营瞄准贼寇早一步的,在辑虎营将士们刚刚搭弦的时候,贼寇弓弩手已经在头目命令下放箭了。

贼阵中的箭雨呼啸着扑向桃逐虎,还好桃逐虎一声精甲覆体,箭矢打在身上只是敲得叮当作响听声音罢了,

辑虎营马匹就在眼前,最外围有将士将刚才不幸阵亡的将士战马牵在手中,趁着掠阵的一刹那扔出缰绳抛给桃逐虎,

对桃逐虎而言这就足够,他看准马匹到达面前的时刻调整好步伐,一脚踩进马镫中抓住缰绳上马,对桃逐虎而言这一套动作轻车熟路,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已经成了他的本能,但就在桃逐虎踩入马镫的那一刹那他突然感到自己蹬在马镫里发力的那条腿传来一阵熟悉的剧痛,

“中箭了!”桃逐虎心里骂道,难以遏制的剧痛让他的左腿一阵痉挛,几乎让桃逐虎重新跌落下马,但桃逐虎心知肚明这次要是掉下去可就不仅仅要受到贼寇的威胁,搞不好要死在自己人的马蹄下,求生欲望一起桃逐虎只觉得自己的所有潜力都被激发了出来,桃逐虎忍者疼痛和痉挛,左腿发力,用力把自己调整平衡,然后跨出右腿做回马鞍上,

桃逐虎伸手去摸鞍后箭囊,很好,这匹马的前主人虽然被贼寇击杀,但他的武器还在,于是桃逐虎伸手拿出角弓,用电光一般的速度拉弦放箭。他没有瞄准,也不必瞄准,这么多年上阵杀敌的经验让桃逐虎轻易地就判断出刚才射击自己的贼寇是谁,一箭飞出一个贼寇弩手应弦倒地。

兰子义见桃逐虎已被救回,立刻下令回撤,众军士在经过贼寇阵前时对着贼寇放了一轮箭,然后便向回撤去。

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的桃逐虎催马来到兰子义身边,兰子义回头看了桃逐虎一眼,然后问道:

“大哥你还好吗?刚才真是太危险了!”

桃逐虎嘴里嘟囔着“没事”然后趁着些许空闲赶紧将左腿担在马鞍上,贼寇的弩箭射穿了桃逐虎的左小腿,鲜血已经将裤腿染红,血流的靴子里都是。

兰子义这才发现桃逐虎受伤,还没来得及开口问话,桃逐虎便将裤腿撕烂,咬牙将弩箭折断,取出金疮药撒上,又接过旁边军士递来的绷带把伤口裹住。

处理好伤口之后桃逐虎抬头对兰子义笑道:

“少爷放心好了,这点小伤不过是家常便饭。”

兰子义心疼的看着桃逐虎,想着刚才那冲锋陷阵的身影,现在真是后怕。

兰子义没在追问伤口的事情,而是回头去看前面的战况。

在刚才兰子义率部冲击贼寇雷有德本阵的时候,贼寇第一排剩下的三个方阵继续向官军步兵发起了冲锋,刚才兰子义忙着救桃逐虎这会时间,身后步兵战场那边已经放了两轮鸟枪了,

本来在兰子义冲击雷有德时,雷有德剩下的部队都在以防守的姿态向雷有德靠拢,前面这三个贼寇方阵按照这样的作战计划也应该原地驻守,对外防守戚荣勋可能发起的进攻,对内则堵住兰子义后撤的道路,这样一来孤军深入的兰子义将会受到巨大威胁,

不过雷有德显然没有精力去通知他面前的这些手下,在兰子义回头的时候,三个贼寇方阵中间那一阵已经戚荣勋乱枪打的崩溃,残兵居然慌不择路朝着兰子义前进的方向跑来,

这份大礼兰子义哪能放过,不用兰子义下令,手下的将士们已经摩拳擦掌,或挽弓,或抽刀,冲进贼寇散兵群中一路砍削,各个都像是后厨里的做菜的大厨一样砍瓜切菜,

这一路逃跑的贼寇没几个活着逃出去,而剩下两个还在冲击官军阵线的贼寇方阵则是顾头不顾腚,他们只顾着冲击官军长枪,也不管自己侧翼是不是已经被敌人占据,而敌人已经开始包抄自己的后路。

兰子义驱着马儿来到步兵们混战的战场中央,神机营营将也在混战之中,之见他手持火铳,一枪撂倒了一个当面的贼寇,然后看了看赶来的兰子义众骑兵,没有说话,另一边的戚荣勋见到兰子义过来则朗声笑道:

“卫侯可算回来了。”

兰子义则说道:

“戚候差点就要了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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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二章 腹背受敌

兰子义说道:

“戚侯刚才那一炮差点要了我的命啊!”

神机营已经听到这话掉头过来,略带讽刺的调侃道:

“你们北镇兵一向喜欢猪突猛击,敢冲就要敢死嘛,卫侯这么怕死怎么带兵?”

兰子义回头瞪了一眼神机营营将,这家伙一直看兰子义不顺眼,这一路过来怼了兰子义好几次,往些时候兰子义脾气好,也不管他,但今天兰子义刚带着人出生入死,眼睛杀的血红,这时候这家伙放声呛人兰子义哪里忍得住,

兰子义骂道:

“老子在前面挡着贼寇一多半的人,可不是把腚留给你让你放黑枪的!

有话直说,有屁直放,想要我的命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的!“

神机营营将和戚荣勋听兰子义像个兵痞一样破口大骂,当下愣住,他们对兰子义的印象还停留在京城当中那个温文尔雅的书生少年,完全没有想到兰子义骂起人来也这么狠辣,只有桃逐虎坐在马上看笑话,要知道兰子义平时不骂人并不代表他不会骂人,落雁关里兵多将广,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军士平日里骂人可少不到哪去,兰子义整日耳濡目染怎么都会了,只是他觉得自己应该有个读书人的样子,从来不骂人而已,

戚荣勋见兰子义动火,刚忙出来打圆场,说道:

“卫侯不要这么说,大家都是友军,绝没有人故意放卫侯黑枪,

刚才点火时我是算清楚的,专门放贼寇靠近再开炮,好留给卫侯向前冲击的时间,那距离刚好可以让炮弹滚到卫侯跟前时失去威力,看着凶险实际上没有威胁,卫侯可要相信我啊。“

兰子义听着戚荣勋说完,心里稍微有些愧疚,这戚荣勋在德王府里是坑了自己不少,但打起仗来可是个信得过的好兄弟,自己刚才那样发火真是不太好意思。

兰子义翻身下马,握住戚荣勋的手哈哈笑道:

“戚侯言重了,我只是想说戚侯刚才那炮轰得好,我和对面雷有德被吓得够呛。”

神机营营将见兰子义没再把火发下去,冷哼一声扭过头不再说话,其实兰子义身为一军统帅,按他的级别,真要是发火把这个营将斩了都不为过。

客套话说完后兰子义环顾了一下战场,对戚荣勋说道:

“被我们包围的这两股贼寇算是完蛋了,但总体来讲我们还是被雷有德给堵在这里无法突围。”

戚荣勋把长刀上的血甩干净,收刀入鞘,看了看左右

与贼寇混战在一起的官军步兵斗志旺盛,他们已经从贼寇背后发动进攻,长枪手排队齐进,贼寇还未转身便被长枪戳中,惨叫倒地,

辑虎营骑兵也在冲击之后散乱开来,他们追杀者所有逃的或是试图跳出官军包围圈准备防守的贼寇,贼寇完全在官军的掌控之中,形式一片大好,

戚荣勋点头对兰子义说道:

“不错,只需稍候片刻这些贼寇就该投降了。

雷有德虽然还把持着半数贼寇屯驻于我们的进路,但另外半数贼寇已被我军歼灭,雷有德锐气尽失,只要卫侯与辑虎营众将士找准贼寇弱点,再冲一次,贼寇必然土崩瓦解。“

桃逐虎在马上闻言点头应道:

“不错,刚才辑虎营将士一路冲杀,伤敌无数,自己却没有动筋骨,马匹也还留有余力,再冲一次没有问题,只是雷有德刚才全军突击已经意气用事,这下吃了大亏恐怕要死守原地,想找个机会就难了。”

戚荣勋抬头瞅了一眼桃逐虎,见他还骑在马上不下来顿时就皱起了眉头,戚荣勋说道:

“桃将军说得是在理,可这不是你骑在马上不下来的理由。”

兰子义见状知道戚荣勋嫌桃逐虎失礼,赶忙打圆场道:

“戚侯息怒,我家大哥刚才一路薄阵,差点被贼寇拉下马,撤回来时腿上中了一箭,下马不方便,还请戚侯给个面子,莫要追究。”

戚荣勋闻言看了桃逐虎小腿一眼,发现桃逐虎左腿的确血迹斑斑,撤开的裤腿里头还可以看见击穿腿肚的箭头露在外面。

见状戚荣勋没再继续追究桃逐虎不下马的事情,而是接着刚才的话说道:

“贼寇肯定会加强防守,但再严密的防守也有我们进攻的机会,援军已经完蛋了,对我军而言只有突围而去一条路可走,无论如何都要杀出一条血路。”

兰子义又回头看了看贼阵,

雷有德明显意识到主动进攻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他将剩下的贼寇排成一线挡在兰子义南下的道路上,各阵长枪林立,弓弩张开,一番死守到底的模样,在加上刚才桃逐虎最后冲阵时已经被雷有德找到了破解办法,再让桃逐虎冒死去冲兰子义可是不会答应。

突然兰子义想到了一点,回头对戚荣勋说道:

“戚侯你的弗朗机射程肯定比贼寇弓弩远吧?”

戚荣勋一听这话立刻就明白了兰子义的意思,顿时神清气爽的说道:

“那是当然,别说贼寇的弓弩,就是台城卫的钢弩也比不上神机营的弗朗机,弗朗机可是炮啊!”

兰子义说道:

“既然如此,待会我们就……”

不等兰子义说完,戚荣勋便大手一挥,哈哈笑道:

“不用卫侯多言,我明白你的意思,等我们把这里的残局收拾赶紧,待会我们重整阵型,立到贼寇对面开炮轰就是了,

放心,我们留着的弹药虽然不多,但是把雷有德本阵轰上天的火药还是留着的,等我将所有炮弹打完卫侯想怎么冲击贼寇都可以。“

在场几人听到这话大喜,看来今天这一仗不仅可以突围出去,还可以反手将雷有德精锐击杀于此,说不定还能将雷有德本人毙杀,那可就真是争到了一个大先手。

就在大家都高兴地以为自己已经取得胜利的同时,神机营营将却冷冷的说道:

“我看我们是没有那个时间了。“

众人闻言看向营将,有顺着神机营营将的手看先北边,

只见北边苍茫的黑暗中出现了一片望不到尾灯火浮在大地上自东向西而动,走了一段又折过头向南过来。

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浮在地面上的,车马在地上行走灯火是一种来回震动的闪烁,不会是平稳的浮动,这是河上的船只,而现在能在河上抱有船只的只有贼寇,

兰子义差点就忘了雷有德带来的不止眼前这点人,还有顺河而下的好几十万人。

兰子义咬着嘴唇,之前在城里是贼寇还是铁锁连环,怎么这么快就把练成一片的船给解开了?

兰子义回头看了一眼戚荣勋,戚荣勋也是一脸哭样,那种从大喜到大悲的剧烈别动绝对是人世间最痛苦的感受之一。

戚荣勋摇着头自言自语道:

“来不及了,贼船看着远,但走水路过不了多久就会到我们这里,而现在我们还在围攻阵前两股贼寇,等我们重整阵型之后贼寇都已经从船上登岸了。“

兰子义看了一眼被围住的贼寇,这些贼寇死伤惨重,哭喊连天,但他们完全没有投降的意思,而是在拼死苦战。

兰子义一咬牙在此上马,对这戚荣勋说道:

“戚侯别说丧气话,我们还有机会!

戚侯赶快指挥步兵给这两股贼寇让出条路来,围三阙一,先让这些贼寇走了,好有时间重整阵型,

我率领辑虎营将士前去迎击贼寇水军,他想登岸总得派人上来吧,这里不比城里我施展不开,只要贼寇敢上岸我这几千人的铁骑就把他们生吞活剥了!

我为戚侯尽可能的争取时间,戚侯重整之后赶快对雷有德发动攻击,神机营威力惊人,只要我们打好时间差,灭掉挡路的雷有德不成问题,只要将雷有德斩首今天这一仗我们就还有得打。“

戚荣勋闻言两眼放光,点头说道:

“卫侯好计策,我们就这么办。“

说着戚荣勋就和神机营营将一道大声的下达命令,混战在一起的步兵将士们听到呵斥又着急着慌的开始重整,

兰子义也没闲着,他和桃逐虎在马上高声吹响口哨,辑虎营骑兵们听到口哨声从战场的四面八方汇合起来,不一会就拧成了一股。

兰子义带领着这些精锐将士们穿过战场,沿着瘦水向北而去。

兰子义回头看了一眼戚荣勋和战场上忙碌的步兵将士们,大家都热火朝天,忙的像是能打一个打胜仗一样,戚荣勋本人更是声嘶力竭的战场中高声下达命令。

兰子义看到这幅景象不知为何居然有一种莫名的心痛,他不忍在继续看下去,扭头看向马前,

人这种生物,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有希望,战况已经如此恶劣,但只要有一线生机将士们都会全力以赴,以求逃出生天,

这到底是生命的力量还是活着的悲哀?

兰子义想不明白问题的答案,也不想再去深究这个问题,因为他本人现在就是抓住救命稻草的芸芸众生之一,兰子义算是明白了,只要还有一个机会,自己是会用何种的力量去把持,去争取,乃至于去掠夺,或许这就是人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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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章 君子勿意

兰子义率领着手下辑虎营将士们穿过混乱的战场,回头迎上从水路而来的贼寇水军

脱离了杂乱的战场后周围就变得安静了下来,没有喊杀声,没有临死的呻吟声,这些噪音全都在远去,唯有夜风的清凉渗透人心,

从河面上吹来的清新空气湿润了兰子义的心,兰子义记得之前在他刚刚入京的时候,他与桃家兄弟还有周步辉同游江边,那是的江风就是如此动人,

凉风醉人,夜色沉沉,河面上整片整片摇曳而来的灯火像是七夕夜里顺着河水流走的纸船,看到纸船上的蜡烛就让人不由自主的联想到折纸的女儿家那修长的手指,那婉转动人的手腕,还有那羊脂凝雪一般的肌肤,

兰子义不知道为什么在自己率队去和贼寇厮杀的时候脑海里面会走马灯一样晃过这些画面,难道这就是传说中人死前会看到的回忆?

不不不,兰子义摇着头驱散这种晦气的想法,兰子义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他太累了,这些日子来兰子义连好好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今晚又是从入城之后就一直疲于奔命,好不容易杀出城外还遇到了雷有德的堵截,现在被贼寇前后夹击,九死一生,这样的压力下偏偏夜色又如此美好,怎能不勾起兰子义的满心惆怅?

或许这样的夜色在往日也就稀松平常,但在这个时候这样的夜色就会被兰子义注意到,因为在这个时间的当口,兰子义还不必将注意力集中到战事上,这是今晚难得的一段闲暇时光。

没想到打起仗来能给自己留点时间发呆都成了一种奢侈,

想到这里兰子义忍不住下巴发酸,扬起嘴角会心笑了起来。

紧随在兰子义旁边的桃逐虎一直都只是带队默默行军,冷不丁的桃逐虎冒出一句话来

“今夜风好马好,要是没有贼寇就更好了。”

兰子义听到这话跟着笑出了声来,旁边的军士们也听着哈哈大笑,有军士就说道:

“要是没了贼寇我们纵马倒是方便了,可上哪讨赏钱去?每个月给的那点饷银喝酒都不够,能干什么?”

这话一出又惹得周围军士一阵大笑。

兰子义等众将士笑罢之后说道:

“只要今晚我们杀出去,你们的酒水银子我管够,我让你们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怎么痛快怎么来,

但是现在,你们脑袋里面只许想一件事情,那就是赢!“

军士们闻言高声应诺,有滑头借机调侃兰子义道:

“卫侯爷,想着赢没问题,可是没法做到只想着赢,因为我满脑袋都是那大碗酒和大块肉啊!”

这话又引得将士们一阵大笑,兰子义则说道:

“这没矛盾,你只有赢了才能有酒肉,就把你脑子里的酒肉当做是赢就好!”

这时桃逐虎凑到兰子义旁边说道:

“少爷,贼寇在水上我们在岸上,就算迎过去我们也打不到,不如我们让出一段距离,等贼寇登岸到一半我们趁机突击,定能打贼寇一个措手不及,此兵法所谓半渡而击。”

兰子义看了看不远处的河面,贼寇的船只从河道一路向西开来,在与瘦水交叉的岔道口掉头南下,灯火相连,见头不见尾,根本不知道后面还回来多少船只。

看着这么多的贼寇舰船,兰子义摇头说道:

“不行大哥,我们没有机会放贼寇登岸,

贼寇人数众多,船舰无数,如果登岸整条河都是贼寇的登陆场,我们冲了一处会有其他处贼寇趁机登上来,到时候想拦都拦不住。“

桃逐虎闻言问道:

“那少爷有什么打算?”

兰子义看着河道,想了想说:

“我们把队伍散开,分作几小股,与贼寇并行沿河道巡视,这样就可以防止贼寇从全线登岸了。”

桃逐虎问道:

“可贼寇舰船无数,我们与贼寇同向而行只能盯住贼寇先头,后面的来的贼寇舰船还是会被我们放过,那样的话贼寇不是照样可以登岸吗?”

兰子义在马上摇了摇头,说道:

“我们的目标不是盯住所有的贼寇不让上岸,而是盯着住这段河岸不让贼寇在这里上岸,因为贼寇若是从这段河道登岸就会直接威胁到我军步兵背部,被人从后偷袭对于所有军队来讲都是灾难,我们绝不能让贼寇这么做,

能够直接威胁我军步兵的河道就眼下这么长,这点距离我们几千人完全可以巡视的过来,分作几队只要看到有一处贼寇登岸,旁边的友军都可以过去支援,我们是骑兵,跑的就比那些下了船的步兵快,不怕他们,

向北再远到了东西向的河道哪里,贼寇如果从那边登岸,想要过来进攻我军步兵可得要好一会,要是他们敢急行军跑过来肯定气喘吁吁,行伍不整,到时候我们正好可以将贼寇冲杀干净,怕他作甚?“

桃逐虎听着恍然大悟,默默点头看着兰子义一副赞许的样子,

桃逐虎还补充道:

“少爷这样安排可行,就算是贼寇乘船,沿河越过我们与雷有德交战的的战场,从雷有德后面支援上来我们也不怕,因为到时候雷有德肯定已经被戚荣勋的弗朗机给轰死了,贼寇上来再多,没了主帅还打什么。”

兰子义应道:

“不错,我们的任务是给戚荣勋拖延时间,只要戚荣勋和他的神机营将雷有德击溃这一仗我们就赢了,大不了到时候我们辑虎营在过去补一刀就好。”

桃逐虎闻言朗声说道:

“少爷放心,到时候这事情交给我就好了,一定不让少爷失望。”

兰子义见桃逐虎主动请战,想起了他腿上的伤,问道:

“大哥你腿上的伤怎么样?光说着作战安排都把你的伤给忘记了。”

桃逐虎摇头说道:

“这点小事不足挂齿,之前在塞外与喏喏作战身上不插上几只箭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从战场上回来的,那些鞑子准头那叫一个好。”

兰子义说道:

“大哥你的身手我当然放心,但你有伤在身还是不要逞能了。我们把队伍分开之后还要和贼寇船只保持一段距离,免得被贼寇弓箭射伤,大哥你可千万不要靠的太近去拿弓箭射贼寇,那样得不偿失。”

桃逐虎大手一挥说道;

“少爷放心好了,轻重缓急我分的清楚。”

然后桃逐虎大声下达命令,两千多辑虎营将士在行军过程中就分好了队伍,在兰子义看准了位置之后,众人由兰子义带头回马掉头,沿着河道尾随这些船只向下游走去。

兰子义与桃逐虎行军时就在前面,现在掉头回来依旧领头带队,后面的将士都在刚才兰子义掉头的地方打转掉头,就这样一队游艺队的将士们将河岸给看守了起来,

兰子义骑在马上扭头看着河面上的贼船,贼寇在船上观望着岸边的骑兵,向后面呐喊着什么,好像是在招呼自己友军,

兰子义笑看着这些贼寇,让他们招呼去吧,反正他们的弓箭射不了这么远。

然后兰子义低头拍了拍马颈,兰子义胯下的马儿已经大汗淋漓,喘气也有些跟不上来,战马已经断断续续跑了一晚上了,能撑到这个时候已经不易,这还多亏了出城时候小步慢跑让马匹恢复了些力气,现在的马力最多只能支持一次猛烈冲击,等到戚荣勋开炮将贼寇轰散之后如有必要兰子义可以率领辑虎营上前追杀雷有德,但在那之后,战马就再也跑不动了。

但愿计划得以顺利实施,兰子义戚荣勋的神机营能够将贼寇开炮轰个屁滚尿流吧,兰子义这边的河岸已经稳稳的到手了。

兰子义这么想着又朝贼寇的水军看了一眼,贼寇还是向刚才一样指着兰子义这边的骑兵比划,没有要拿弓箭射击的打算,虽然这么远贼寇的弓箭射程肯定够不着,但是贼寇一点也不作为难道就不怕自己顺流而下错失战机吗?

这时桃逐虎对兰子义说道:

“少爷,好像不太对劲,船上的贼寇一脸嬉笑样子,看样子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他们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

兰子义看不清楚船上贼寇的样子,但如果贼寇真的在笑的话,那又是什么东西在背后支撑着贼寇发笑呢?

兰子义正在思考的时候河面上忽然传来了一连窜“砰砰”的闷响,那种声音像极了弓弦放开后震动的声音,但比弓弦的声音更加低沉,如果是类似的结构发出的声音,那么这样的东西一定是比弓箭大好多倍的弩床、抛石机一类的玩意。

等等,抛石机?弩床?

想到这里兰子义就好像当头被人浇了一盆冰水,难以控制的打了个冷战,心里当下明白了过来,赶忙吼道:

“快散开!离开河岸!向陆上走!快点!”

但兰子义说话时已经迟了,因为在辑虎营将士的头顶上,无数的重物破空声正从河上呼啸而来,将士们都没来的及问兰子义为何要离开,便被从天而降的重物砸中,一时间人仰马翻,碎屑翻飞,将士们乱作一团,不知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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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四章 折戟沉沙

空气划破的呼啸声由远及近,这声音听上去很慢,慢的像是小孩玩的沙包一样被使劲抛向空中,到达顶点后任由他自己落下,

这么慢的速度让人听上去觉得就算有什么东西从空中落下也不可能砸到人,

但凡事就怕自己觉得如此,当你觉得本应如此时就等于将自己的眼睛主动遮住,任凭种种迹象摆在眼前而置若罔闻,熟视无睹,最终错失良机。

兰子义只觉得贼寇的弓箭够不着自己,所以就放心大胆的在河岸边上与贼寇一起散步,等斗大的的石块飞到自己眼前时,想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兰子义的话刚刚喊出口,贼寇舰船上投掷而来的东西就命中了地面,

贼寇从一开始就没想着去精确瞄准行进间的骑兵队列,反正船和人是并行的,河面上的船只多的数不清,贼寇只需要闭上眼睛对着岸上狂轰滥炸就可以了,

贼寇就是这么做的,大部分的石块和其他抛出来的什么瓶瓶罐罐都砸到了空地上,但只要又一发命中辑虎营将士们的队伍,那杀伤力便叫人心颤,

兰子义亲眼所见他身后的数名军士被贼寇抛石机命中,处于石弹边缘的军士被直接砸下马去,中弹的身体部位毫无疑问的被撕扯下去,而挡在石弹中心那名军士则连人带马一起被砸成了肉饼,

辑虎营的将士们虽然分作若干独立的队伍沿河前进,但是各队都排列的是密集阵型,这就和刚才贼寇方阵冲击戚荣勋的神机营时发生的情况一样,用密集的队伍去冲击对方的火网,下场当然很惨,

被攻击之后兰子义赶忙用力勒马掉头,战马在急速中被兰子义拉扯,当下就人立起来,这差点把兰子义掀翻下马,但兰子义顾不得这些,待马儿调整好平衡之后他赶紧调马回去,逆着队伍声嘶力竭的命令全军离开河岸,但这根本起不了作用,将士们被突如其来的石块砸中,人马都受到了惊吓,人被吓到了还好说,可是马被吓到之后就不听使唤了,

兰子义一路跑过去,听他命令向岸上撤离的寥寥无几,那些马匹受惊之后四散奔逃的还算好,至少他们可以摆脱河上贼寇的攻击,但大部分的将士都被迫停在原地调整自己的战马动弹不得,

兰子义见自己的命令没有用,便驻马停在一队将士旁边,他冲着将士们吼道:

“为什么不向岸上撤?你们没有听到我的命令吗?”

军士们着急的拉缰绳抽马屁股,但无论他们怎么驱赶马匹就是不动弹,因为不停的有石块和其他杂物从天而降,落在他们周围,

有军士在忙乱中对着兰子义咆哮道:

“侯爷!我们也想撤,可是马被贼寇的抛石机给吓住了,不听使唤啊!”

兰子义大骂道:

“什么马不听使唤?我的马为什么就能跑着炮火跑过来?”

兰子义话音刚落便有东西从河床飞来,听声音是朝这边来的,

在兰子义身后的桃逐虎远远地对兰子义喊道:

“少爷快走开!危险!”

接着便有东西砸中了兰子义面前的一个军士,

一声清脆的响声后,那个被贼寇扔过来的东西便在将士身上撞了个粉碎,被击中的将士应声落马,而周围的军士则被里面飞溅出来的东西粘的满身都是,就连兰子义胳膊上都糊上了,

见到友军落马,旁边的军士赶紧下马去检查那人伤情,兰子义勒着马原地转圈,高声问道:

“人怎么样?”

下去检查那人回答道:

“只是晕了过去,还有气!”

然后那人骂道:

“贼寇这他妈扔过来的是什么东西?黏了吧唧的糊的人满身都是。”

还在马上的人忙着设法将马重新控制住,听到声音也骂道:

“就是,这他妈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有军士摸了一把脸,把手上揩下来的东西放到鼻子旁边闻了闻,然后说道:

“这东西闻着像是火油啊,咱在项城里面是不就用过这玩意吗?”

众军士一听恍然大悟,但他们立刻就抽了一口凉气,兰子义闻言也明白了贼寇有什么打算,再向左右看去,兰子义发现整个队伍前后都已经被贼寇扔来的火油给铺满了,

刚才兰子义策马向回奔跑,给全军下命令时,贼寇船上的石块投的越来越稀疏,

开始兰子义还以为贼寇是要停下来准备登岸,但等兰子义听到河面上新一轮的“砰砰”声响时他才明白,贼寇根本没有停火的打算,他们是在准备第二轮的进攻,

这一次伴随着声音出现在兰子义视野中的还有从船上升起的一颗颗璀璨耀眼的火流星,那是贼寇投射的第二轮火石,在前一轮火油浇筑的基础上这些火石一旦落下便会将整条河岸化作火海,

这明明是带来死亡的流星火雨,但在贼寇开火的那一刻,岸上的所有人包括兰子义在内都被那从河面上升起的摄人美景震撼到了,那种美轮美奂的死亡之火足以让所有围观的人为止动容,他们欣赏着这致命的美景,全然忘掉自己即将殒命,

兰子义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虽然他可以看见面前的将士们在说话,在咆哮,在吼叫,他可以看到空中划过弧线袭来的火石,但他就是无法听到声音,兰子义都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直到一发火石命中在了他的面前,外界的嘈杂声音又像洪水一样从自己的耳中涌入,只是这一次涌向兰子义不仅仅是噪音,

石块裹着火焰击中了兰子义面前的那队辑虎营将士,剧烈燃烧的火油和石块的冲击力合成了爆炸,将兰子义的马匹掀翻,热浪冲击着周围,兰子义在落马之前就被气浪掀出去老远,他的背部撞击到了地面上,他不由自主的在地上翻滚追后停在河岸外的地上,

在兰子义面前是一片火海,刚才还在说话的军士这时成为了火焰中扭动的人影和伴随着火焰燃烧的撕心裂肺的叫声,那匹刚刚还在兰子义胯下的战马现在则倒在地上,身上冒着浓烟发散出一股烤焦的肉味。

兰子义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茫然,他不知所措,他知道自己是全军的指挥官,但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干什么,他本应该指挥全军撤退,可现在他的全军却在他眼前被烧成灰烬。

忽然兰子义想起了是谁下达命令让弟兄们沿河而走,当想起是自己的命令造成了将士们的死难之后,兰子义感到自己的心里被割开了一刀伤口,痛的不停的向外流血。

刚才兰子义掉头的时候桃逐虎一直紧随兰子义身后,但却一直追不上兰子义的马

刚刚的爆炸实在是太过危险,桃逐虎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恨不得长上翅膀过去把兰子义护住,不幸中之万幸是刚才贼寇的炮弹把兰子义炸飞了,这让兰子义免受烈火的焚烧,

桃逐虎赶忙来到兰子义跟前,他下马将地上的兰子义扶起来,然后发现兰子义左边小臂上的衣物和铠甲已经被火点燃而兰子义自己却毫无反应,

桃逐虎拔出腰间小刀给兰子义袖子上切出口子,然后一把扯下兰子义正在燃烧的衣物扔到一边,

衣服虽然被点燃但还好发现的及时,兰子义左臂只有手背略微有些烧伤,

桃逐虎又匆忙检查了一边兰子义全身上下,发现没有其他伤口之后桃逐虎摇着兰子义说道:

“少爷!少爷!你快醒醒!这个时候不能懵啊!”

说着就伸手照兰子义脸上拍了两下,

兰子义感到脸上传来的打击感,笼罩在心间的那种迷雾一样的悲伤与内疚被桃逐虎的几下拍打震碎,落进心底,暂时无法出来打扰兰子义,

兰子义这才又重新感到了自己的身体,他深吸一口气,抓着桃逐虎的肩膀放声大哭道:

“大哥!都怪我啊!都怪我啊!是我害死了弟兄们啊!”

桃逐虎被兰子义激动地情绪吓住,问道:

“少爷你害了兄弟们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兰子义已经泣不成声,他发自内心的痛哭道:

“是我命令军士们沿河而进的,是我漏算了贼寇会有抛石机,是我害的弟兄们葬身火海啊!”

桃逐虎算是听明白了兰子义在说什么,可是现在桃逐虎却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开到兰子义,他只能架起兰子义的肩膀把他扶起来,观察周围的情况看能不能找到马匹,在这当下的空档才开口说道:

“少爷你胡说什么?谁能未卜先知,谁能想到贼寇不过几天就将舰船做成了战船,你刚才的安排是合理的,要不然我也不会同意,如果真的是说是刚才的命令害了将士们,那不单是少爷的错,我也有份。”

兰子义根本听不进去桃逐虎的话,他还是哭道:

“可我应该想到的,我是全军统帅,三军司命,怎能漏算?是我害了弟兄们!”

桃逐虎闻言再也忍不住了,失利带来的挫败感和兰子义的婆婆妈妈让桃逐虎怒火中烧,他推开已经站起来的兰子义,大骂道:

“少爷你清醒一点!打仗就会死人,哪怕武神下凡也不可能百战百胜,你现在这副样子怎么指挥剩下的军士作战?要是你没法指挥作战弟兄们岂不是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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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 败军之将

兰子义被桃逐虎推了个趔趄,他没有摔倒,因为他已经被扶了起来,他身上的伤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一直骑在马上,他的的体力也没有明显受损,倒是一旁的桃逐虎腿上中箭,这一次发力差点让他摔倒在地。

兰子义似乎被桃逐虎推醒了,他心中的屈辱和挫败感暂时的被桃逐虎的吼叫压来回去,理性似乎在此回到了心间,那些刚才这么兰子义的感情好像消失了,沉入了心底无尽的深渊中,

兰子义觉得自己清醒了,他一把擦干了眼泪,笃定的申请又在此回到了他的脸上,

兰子义伸手去扶桃逐虎,问道:

“大哥你没事吧?”

桃逐虎看着恢复精神的兰子义总算是舒了一口气,他摆摆手说道:

“我没事,只是腿上插着箭簇走起路来不方便而已。”

接着桃逐虎对兰子义说道:

“少爷,我们现在损失惨重,辑虎营已经没有作战的能力了,我们赶快走吧。”

兰子义听到桃逐虎所说“损失惨重”四个字,心中发悸,再看四周,刚才燃起的大火之中已经没有人影晃动,侥幸逃出火海的人也逃离不了一身大火,走出几步后倒地殒命,有些军士想要投入河中灭火,但迎接他们却是船上贼寇密集的箭矢,

其他那些侥幸没有被火焰击中的辑虎营战士则被吓得四散奔逃,不复行伍,

桃逐虎说辑虎营已经没有作战能力都是在捡好听的话说,其实辑虎营已经彻底被打散了,就算兰子义现在站出来想要重新将散兵组织起来也不可能。

兰子义望着周围四散奔逃的辑虎营将士,心里凉成了冰窖,辑虎营从兰子义出京开始就一直随兰子义出生入死,他们的战力和士气一直都是兰子义的底气,现在就连辑虎营都士气崩溃被打散了,兰子义不知道今晚这一仗还可以怎么打。

这次轮到兰子义扶着桃逐虎,他问桃逐虎道:

“大哥,你的马呢?”

桃逐虎指了指旁边,说道:

“在那里。”

兰子义扶桃逐虎向马匹那里走去,走路的时候还不忘观察周围形式,兰子义说道:

“贼寇刚才两轮炮击是将我辑虎营给打残了,可是这一场大火把整个河岸都给封住了,贼寇想要登岸也登不了。”

桃逐虎被兰子义扶着一瘸一拐的走路,听到兰子义这话他抬头看了看周围,然后说道:

“贼寇是没法登岸了,可现在辑虎营都没了,官军只剩下步兵,贼寇不从这里登岸还可以从其他地方登岸,戚荣勋也不可能拿贼寇怎么样。”

桃逐虎这一番话犹如当头棒喝,敲得兰子义心中清澈,刚才激动地情绪严重的影响了兰子义的能力,他现在连局势都无法准确判断,或许他的笃定也只是一种应激的状态而已。

兰子义对自己的失策深感羞愧,满脸通红

他看着河上的贼寇再次开动,向下游交战的战场而去,咬牙骂道:

“该死的李广忠,让他在后面做斥候,结果等到我兵败了都不见他的人。”

两人走到马前,兰子义要扶桃逐虎上马,桃逐虎却不让,桃逐虎说道:

“少爷你快上马!”

兰子义说道:

“大哥你胡说什么?我手脚都完好上马干什么?大哥你快点上去!“

桃逐虎说道:

“贼寇沿河而来,无穷无尽,搞不好什么时候就会派人从路上杀来,城里也还有大批贼寇等着出城,我们现在在河边,又在城门北边,稍有迟疑就会被贼寇捉住的。“

兰子义说道:

“既然如此我与大哥同乘一马而去!“

桃逐虎说道:

“不行,战马跑了一夜,刚才又受了惊吓,两个人骑上去马力支持不了多久。

少爷你赶快上马,我在马下步战护卫少爷回本阵去!“

兰子义闻言瞧了一眼旁边气喘嘘嘘的马儿,咱低头看桃逐虎的腿,刚才一阵运动又将桃逐虎伤口扯开,一路走来地上流的全是血。

兰子义用力扶了桃逐虎一把,说道:

“大哥不要胡说,你这伤口怎么可能步战走回去?

你快上马!我牵马跟你走,以你的射术贼寇肯定近身不得。“

桃逐虎闻言哀叹,正打算开口再说话,附近却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桃逐虎听到声音说道:

“迟了!“

说着一把推开兰子义,取出马上弓箭,张弓瞄准声音来处,头也不回的对兰子义说道:

“少爷赶快上马走!迟恐不及!“

兰子义被桃逐虎推到,翻身起来捉住桃逐虎的肩膀说道:

“大哥不走我不走!我们一起上马,一起走!“

桃逐虎已经站好步子,拉开弓箭,一用力扯到了腿上伤口,疼得他脸上肌肉抽搐,

桃逐虎死意已决,他今天就是在此碎尸万段也一定要把兰子义送出去,

打小桃逐虎的父亲桃老幺就敲着他们兄弟三人的脑袋教导他们要誓死护卫兰将军,将军鸣镝射到哪里,他们三兄弟就要跟到哪里,桃老幺本是亡虏,衣食无着,流离失所,差点饿死在草原上,幸亏兰家老将军相救把桃老幺带回府中,兰家祖孙三代都视桃家如血脉亲人,士为知己者死,此等恩情桃家父子愿意舍命相报。

桃逐虎见兰子义不走急得都快哭了出来,他扭头准备对兰子义开吼,不成想前面马蹄声来处却有声音说道:

“前面可是卫侯和桃大郎?“

兰子义与桃逐虎闻言心中惊喜,这声音是李广忠啊!

转眼之间将士们便从黑暗中现身,来到兰子义跟前,李广忠则没等马匹停稳就滚鞍下马,跪在兰子义面前抱拳说道:

“末将来迟,末将来迟了!“

兰子义看李广忠满身血迹,甲片不整,连头盔都没了,发髻也被打散,整个人披头散发,狼狈不堪,见了兰子义似乎有千言万语,但最终出口的却只有一句“来迟”。

再看追随李广忠过来的军士,他们身上也都是血污满甲,看来刚才李广忠带着将士们经历了一场恶战。

兰子义见到李广忠,又喜又怒,喜的是终于有生力军出现,怒的是李广忠姗姗来迟,

兰子义没有去扶李广忠,而是质问道:

“李广忠你为何来迟?“

李广忠跪在地上泣不成声,他说道:

“我奉卫侯军令一直在后面断后,等到戚侯命令后队加速前去列阵时我本想尽快赶去与卫侯汇合,但我布置在最后面的斥候却来汇报,说有贼寇出现贼城北河道南侧,有可能会威胁我军,

军士报告说贼寇来的不多不少,我的五百多将士刚好可以将其冲垮,我便一时贪功,冲了上去,没想到那是贼寇的诱饵,当即中了埋伏,而且河上已经有了贼寇舰船向西而动,只是一直没点灯火而已,我拼死力战才率队杀出重围,刚跑出来不远就见到了这边的火光,然后就赶过来了

末将来迟了,来迟了!让卫侯受苦了。“

兰子义听着李广忠声泪俱下的陈述,心中不忍,他上前扶起跪在地上的李广忠,柔声说道:

“李将军不要自责,是我错怪了李将军。“

然后兰子义问道:

“那贼寇伏兵呢?“

李广忠道:

“应该是跟着我过来了,但暂时没有见到。“

桃逐虎这时已经将武备放回了马上,他一瘸一拐的来到两人旁边,说道:

“按李将军所说,贼寇明显是有意为之,这么说来贼寇一直盯着我军,知道我军安排?“

兰子义扶李广忠起来后摇头否定了桃逐虎的想法,兰子义说道:

“我们行军广布斥候,贼寇要想盯着我们不可能不被发现,城墙离我们又远,根本看不清楚,而要是内鬼出去汇报这么短时间也做不到,

贼寇应当是在攻城之前就安排好各种方案应对各种情况,李将军遇到的伏兵应当只是贼寇分我军军势的队伍,并不是专门针对我军行军的安排。“

兰子义这时说话条理清晰,思维敏捷,刚才突如其来的事情让兰子义紧张无比,负面的情绪都被暂时压抑住,往日的睿智又回到了兰子义脑中,

这时桃逐虎问李广忠道:

“李将军军中可有空余马匹,刚才被贼寇穿上抛石机攻击,少爷的马被炸死了。“

李广忠答道:

“马匹当然有,刚才折了不少兄弟,空下的马我都尽量带着,沿路过来还收了好几匹马,卫侯不用担心。“

然后李广忠掉头对手下将士们下令道:

“快为卫侯牵马。“

话音一落便有军士骑在马上牵过一匹马来,

兰子义接过缰绳翻身上马,桃逐虎也终于回到自己马上,一行人终于又成了马背上的精锐骑士,

桃逐虎回头大致清点了一下人数,然后对兰子义说道:

“约有三百多人,有一战之力。“

兰子义点点头,对旁边李广忠说道:

“让弟兄们眸子放亮,路上如果能遇到自己人就捡回来,多一个人多一分力。“

李广忠本想询问兰子义战况如何,但看了看旁边河岸上的大火,又听到兰子义的吩咐,李广忠知道刚才经历了一场惨白,也不再多问,只是随着兰子义策马向本阵那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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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六章 困兽之斗

兰子义与李广忠带来的这三百将士汇合之后终于又有了自保之力,一行人策马向本阵那边赶去,沿途还收拢了不少刚才奔散逃命的辑虎营散兵,等快回到本阵时兰子义他们竟然又有了接近千人的队伍。

兰子义率队赶回阵后,这样一来一回之间并没有给戚荣勋争取到足够的时间,戚荣勋率领的步兵主力依旧是一团乱麻的样子。

原本兰子义与戚荣勋的计划是兰子义在后面堵住贼寇,不让贼寇登岸,戚荣勋在前重新整队,然后炮击贼寇本阵,轰出一条血路来。

可是现在兰子义只是跑到后面漏了一下头就被贼寇消灭殆尽,现在贼寇又顺流而下直接威胁戚荣勋说率领的步兵主力,

刚刚兰子义走时与戚荣勋正在交战的那两个贼寇方阵本来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可现在兰子义策马赶回来,那两个贼寇方阵还在于戚荣勋作战,而且士气相当高昂,几乎可以用求死心切来形容,

按照计划戚荣勋本应将这两阵贼寇放走以换取时间重整,但现在两军还在交战,而且贼寇后路已经被官军放开,明显是这两阵贼寇受到了援军鼓舞,士气旺盛,死战不退,

按照现在交战的两军比例,如果贼寇不派援军——贼寇也确实没有派遣援军的意思——现在交战的这两个贼寇小阵必定全军覆没,可消灭这两个方阵的贼寇却不能给局势带来任何帮助,因为时间并不站在官军这边,官军步兵们依旧是一团乱,贼寇的舰船却运动到了他们右翼的河面上。

兰子义看着眼前这恶劣的局势眉头紧皱,他不愿再见戚荣勋,因为要不是他兰子义在后面被贼寇全歼主力,戚荣勋也不会陷入这种危险的境地。

桃逐虎并没有观察到兰子义情绪上的波动,他凑到兰子义跟前说道:

“以我们手下骑兵现在的状况,就算加入戚荣勋阵中也于事无补,反倒是步骑兵协同作战让人头痛,依我之见我们应当绕道贼寇背后,在贼寇水面援军登岸之前冲击贼寇阵后,与戚荣勋配合,两面夹击还有胜算。”

李广忠点头同意到:

“卫侯,我同意大郎的意见,现在我们这点骑兵是全军上下唯一可以快速运动的力量,这便是兵法所说的奇,唯有善用此奇才能克敌制胜。”

兰子义的思绪又被两人给拉了回来,严峻的形式迫使他没有空闲去思考失败带来的种种烦心事,只是在回神前他想起了当时当阳惨胜时魏琼楼垂头丧气的样子,当时的兰子义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兰子义勒着缰绳看着前方,没有没有回头,他说道:

“大哥说的不错,我们是得要从背后突袭贼阵才行,再不济我们也要突袭贼阵侧翼,从正面强攻乃是下下策。

不过大哥的安排还需要再加上一样东西。“

桃逐虎问道:

“少爷以为还缺什么?”

兰子义说道:

“却神机营的火炮。”

桃逐虎与李广忠闻言换了个眼色,李广忠问道:

“卫侯难道是想在突袭的同时让神机营开炮射击?这样太危险了,卫侯你要是从贼阵背面发动突袭那就是向着神机营的炮口冲锋了,这时开炮是会有误伤的。”

兰子义说道:

“戚荣勋对于手下火器掌握的非常娴熟,他知道一炮轰击而出能够打到哪里,只要让他提前算好我们冲击的距离就可以避免误伤,

而且现在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戚荣勋手下那么多步兵兄弟还在混战当中,想要重新整顿起来谈何容易?既然无法重整那么神机营就无法组织密集的齐射,单靠一两门枪炮零星射击很难给贼寇造成什么影响的。

况且我们北军在演戏时也曾经操练过虎蹲炮与骑兵一起作战,这是可行的,对吧,大哥?“

说着兰子义回头看向桃逐虎,

桃逐虎摸着下巴想了想,对兰子义点了点头,他说道:

“也只能如此了。”

兰子义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对这桃逐虎点了点头,然后下令道:

“众军士随我来!”

李广忠见兰子义主意已定,自己已经没有可能更改,只得跟着兰子义掉转马头,只是李广忠嘴里还是不甘的叨咕着:

“可我们不是北军。”

兰子义听到了李广忠的牢骚,但兰子义并没有追究,战局不利,有牢骚也可以理解,

桃逐虎跟随兰子义一起勒马的同时对着后面的将士们下令道:

“你!去戚侯那里通报消息。”

这时兰子义掉头对桃逐虎说道:

“大哥,不要找其他人代劳,我要你亲自去戚侯那里通信。”

桃逐虎问道:

“可是我走之后卫侯怎么办?”

兰子义答道:

“我这里有这么多兄弟还有李将军在,不会有事,

反而是现在局势堪忧,难保军心,那边苦战的弟兄们若是看到我带领骑兵离他们而去军心离散怎么办?必须得让有分量的人过去才行,现在二哥、三哥不在,必须得大哥你去!“

桃逐虎想了想也觉得的确如此,于是掉转马头向戚荣勋那边,同时还不忘同兰子义调侃

“少爷你可别骗我去送死,自己带人先跑了。”

兰子义看着桃逐虎,眼神坚定又挚诚,他说道:

“我与几位哥哥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大哥你若要赴黄泉路上肯定少不了我。”

桃逐虎听着“哈”的一声大笑,策马阵中飞奔而去,临走之前对李广忠他们吼道:

“护卫好少爷!我们待会见!”

李广忠抱拳说道:

“大郎放心!”

看着桃逐虎掉头而去,兰子义与李广忠也策马率队向贼寇右翼而去,

可兰子义没走多久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贼寇在河面上的船只在此开火,这一次他们射击的目标是在岸上奋战的官军步兵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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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荣勋正在阵中指挥着将士们与贼寇战斗,这样一边倒的战斗一点意义都没有,而且还浪费了戚荣勋急需的宝贵时间,可戚荣勋没有办法,面前的这些贼寇是铁了心要求死,只能将他们全部歼灭,

刚才背后的兰子义与贼寇交战的声音戚荣勋听得清清楚楚,戚荣勋一回头就看到了冲天的火光,那一眼望去戚荣勋就知道兰子义和他的辑虎营已经完了。

形式非常严峻,虽然戚荣勋暂时还不用担心自己的背后,但没有了辑虎营官军就没有了侧翼,以官军与贼寇的兵力对比贼寇可以按照他们想要的一切方式向戚荣勋发动进攻,现在河上还有贼寇水军,戚荣勋判定贼寇应当会从自己的右翼直接登岸发动进攻,

再看旁边的将士,戚荣勋的心更是凉了一半,除了神机营在刚才被换下后已经集结了起来,其他将士们还在于贼寇混战,而且他们的士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滑,这个时候戚荣勋连组织防守的信心都没有。

忽然后排有神机营将士喊道:

“快看!那边是我们的骑兵!”

戚荣勋闻言回头望去,果然烟尘之后有一股不小的骑兵队伍来到了戚荣勋阵后不远处,看来兰子义并没有在刚才的贼寇攻击中殒命,

其他将士们听说有自己的骑兵将士们赶回来士气全都振奋了起来,与贼寇拼杀的也更加卖力,

重振士气是一件好事,但这并没有坚持多久,因为辑虎营回来的骑兵并没有回到戚荣勋这边来,他们很快就向贼寇那边奔去,看辑虎营将士的前进方向是向贼寇右翼而去,那里可是贼寇战线唯一让出的缺口,莫非兰子义是想……

还在战斗的步兵将士们呆呆地看着辑虎营将士远去,突然戚荣勋身旁有军士哀叹道:

“兰卫侯跑啦!兰卫侯带着人逃跑啦!”

还没等这将士喊出的悲观情绪感染他人,神机营营将上前去就掀开这军士的头盔,狠狠的给了他一个大耳刮子,

神机营营将大骂道:

“你个王八蛋胡说什么?卫侯公忠体国,这次外出肯定是另有打算,你在这里动摇军心信不信我斩了你!”

在神机营营将的呵斥之下众军士立刻收声闭嘴,一次可能出现的军心溃散就这样被扼杀住。

戚荣勋走到营将跟前,看了看他说道:

“我以为将军与卫侯有隔阂,没想到你这么信任他。”

神机营营将把那个胡说的军士瞪走之后对戚荣勋说道:

“少将军,你就是太实诚不懂变通,我与兰子义斗是因为要给你争利,不要让他算计你,但这并不是说我怀疑兰子义领兵的能力和他的胆识,此人年纪虽小却是英雄了得,从他举手投足都能看出来,他是绝对不会丢下我们先逃跑的。”

接着营将凑到戚荣勋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

“就算兰鞑子真跑了你能任由这事在军中传开吗?”

戚荣勋听着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这时后面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赶来,桃逐虎在马上高声喊道:

“众将士莫慌,卫侯帅队绕道贼寇背后进攻,特派我来通报戚侯,请求神机营与辑虎营同时进攻,两面夹击贼寇。”

众军见桃逐虎过来亲自传话,顿时安心,戚荣勋与神机营营将也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但官军失去了对战局的把控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在将士们在此的吼叫声中戚荣勋转身看向了河面,只见从河面上升起的一株株火流星,戚荣勋开口骂道:

“该死的妖贼,连自己人都要一起砸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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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七章 困兽之斗(下)

戚荣勋咬着牙望着贼寇从船上扔出一团又一团的火焰,

这次从河面上扔出的这些火流星并没有之前攻击兰子义时那样壮观,这也许是因为兰子义将手下将士沿河铺开,贼寇在河面上的船只全都可以加入对兰子义的攻击,这边里戚荣勋率领的官军步兵则是面向贼寇,侧向河面,贼寇的船只有一小部分可以开火,开火的这一小部分还不容易击中戚荣勋,

但这只是坏消息当中相对不坏的消息,戚荣勋不可能靠这个扭转战局。

比起刚才在河边看愣了的兰子义,戚荣勋反应的可是相当机敏,他在看到贼寇发动进攻后立刻高声下令手下军士散开,在他身旁的神机营营将也随着他一起高声宣令,在火石落下前极短的时间内戚荣勋已经尽可能的将手下的将士疏散到尽可能大的地方去。

贼寇的火石猛烈的砸在戚荣勋阵中,碎石屑拌着泥土和火焰迸裂到四面八方,整个战场几乎都地动山摇,戚荣勋觉得自己脚跟不稳,几乎要摔倒在地,

戚荣勋压低身子防止自己被四面弹起来的碎屑击中,同时观察四周,

贼寇投来的石头并不密集,军士们站的也都松散,这场攻击完全是雷声大雨点小,将士们就没几个受伤的,伤亡最严重的地方出现在现在还在交战的贼寇贼寇两个小阵之前,而且受伤的也多是贼寇

但问题是戚荣勋手下的官军士气低落,现在被贼寇穿上扔下的火石击中,这些将士都快要丢盔弃甲逃命去了。

桃逐虎在贼寇开始投石之后就从马上下来,牵着马防止马匹受惊逃走,

桃逐虎猫着腰拉着马匹来到戚荣勋身旁,近乎咆哮的对戚荣勋吼道:

“戚侯!我们的步兵快崩溃了!你必须尽快进攻,要不然你就没有军队了!”

戚荣勋伸出手似乎是想把在他耳边吼叫的桃逐虎推开,但手抓到桃逐虎铠甲上时戚荣勋又换了发力方向,一把将桃逐虎拉到自己跟前,

戚荣勋对这桃逐虎吼道:

“不用你说,我他妈的已经看见了,

我现在就去指挥神机营发动进攻,你回去告诉卫侯,让他准备配合我进攻!“

桃逐虎对这戚荣勋说道:

“我现在再赶过去已经来不及,我留在这里,你的神机营齐射完毕后我带头破阵!”

戚荣勋听到这话没有再管桃逐虎,他压低身子向后面神机营那边走去。

戚荣勋刚迈开步子便见一发火石从天而降,落在阵后某处,然后便是一声巨响,冲天的火焰和黑烟像一个大蘑菇一样升上天空,

当面而来的气浪将戚荣勋掀翻在地,他背后的桃逐虎还好有马匹支撑,要不肯定要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喷的滚上几个跟头。

不用问别人也不用去查看情况,戚荣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么大的动静肯定是神机营的火药被贼寇击中了,这发炮弹是长了眼吗?怎么打得这么准?抛石机戚荣勋是见过的,就算军中有内奸给贼寇发信号也不可能打这么准,难道天意如此,要让朝廷的军士含恨于此?

贼寇的轰击短暂而猛烈,戚荣勋与桃逐虎说了两句话的时间贼寇已经停止了攻击,但硝烟还未散去,河面上便传来了震得耳膜发软的征鼓声,

军士刚才已经被贼寇投石搞得心烦意乱,突然之间屁股后面的土地又被炸到了天上去,现在再听到征鼓声,这些军士已然丧胆,有军士失声叫道:

“贼寇要登岸了!”

神机营营将应声果断下令道:

“众军听令,重新列队,我们向雷有德本阵攻过去。“

戚荣勋没有管身后这些混乱的禁军,他径直向后面神机营走去

神机营刚才退下前线之后就在军后重整,在看到贼寇舰船之后这些将士又向着河岸上更进一步,按理来说应当是非常安全的,可是刚刚那一记大焰火之后谁也说不上神机营现在如何。

戚荣勋逆着匆忙列队的禁军将士向后走去,在他心中已经勾勒出了爆炸过后残肢遍地,血流成河的地狱景象

果不其然,在驻军阵后刚才爆炸的地方,地上已经被炸出了一个深坑,坑里还在不断的冒着黑烟,滚滚浓烟中全是血腥味和皮肉烧焦的糊味,

戚荣勋捂着鼻子走到坑边,附近的军士都忙着把没被炸死的军士从里面救出来,大量军士被熏得全身焦黑,断胳膊断腿,惨叫着被人抬走,来不及被人抬得则趴着从火坑里逃出去,戚荣勋亲眼所见有人两腿从大腿根部被齐齐炸断,拖着一路血迹爬出烟外,

戚荣勋知道这人活不久了,但现在更令戚荣勋揪心的是神机营被一炮全部炸死,他戚荣勋拿什么去与贼寇一战?

戚荣勋双手抱在胸前,一手摸着下巴,眉头紧皱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这时旁边有军士问话道:

“将军已经在前面列阵作战了,戚候还在这里做什么?”

戚荣勋还在痛苦的思考,随口回答道:

“你们先去前面集合,让我想想......”

话没有说完戚荣勋便觉得不对劲,扭头一看竟然是神机营的将士站在他旁边,刚才说那人就是与戚荣勋平时非常熟悉的一个神机营军官,

戚荣勋看见这些将士们站在眼前人被惊得目瞪口呆,戚荣勋脑海里的第一反应是他见鬼了,但看到这些将士们胸口起伏都在呼吸时,戚荣勋打消了见鬼的念头,看来神机营并没有被刚才的炮火炸死。

戚荣勋望着毫发无损的神机营将士们惊喜过望,上前拍着那军士肩膀笑道:

“刚才弹药爆炸时你们在哪里?我以为你们全都被炸死在坑里了。”

那军官回答道:

“我们奉戚候之命从前线撤下来之后就一直在阵后里河岸更远的地方休整,刚才的爆炸时我等无能,没有及时将弹药转移到.....”

戚荣勋挥手打断了这名军官絮絮叨叨的自责,弹药没了戚荣勋完全可以接受,只要神机营还在就可以,

戚荣勋开口问道:

“如果这里炸死的不是你们这些神机营,那么这里是谁?“

那军官答道:

“回戚候,这里是我们的辎重,我们神机营的弹药是随在后面军中辎重行进的。

我们现在赶过来就是为了过来救人,顺便看看还有没有弹药辎重可以捡出来。“

戚荣勋扭头看了一眼眼前炸出来的大坑,然后摇了摇头说道:

“不用找了,等你们花时间找出那个把东西来这一仗我们都输了,

你们人没事就好,赶快跟我回前线准备向贼寇进攻。“

那军官闻言问道:

“可是戚候,我们着急向贼寇发动进攻,这边受重伤的辎重队伍怎么办?几万人的队伍没了辎重走不远的。”

在军官说话的时候戚荣勋已经迈开腿向前走了,他也没回头,只是大声说道:

“不要再管那些辎重了,伤员自然有后面这些禁军帮忙收拢,物资我们已经用不着了,待会若是能一战突围,冲出去后辎重我再想办法,要是根本就突围不了留下辎重只不过是给贼寇做嫁衣罢了。”

接着戚荣勋又想起了什么事情,问道:

“你们还有多少弹药?”

跟上戚荣勋的军士们前后互相问了问,对戚荣勋说道:

“鸟枪手随身携带三十发弹药,刚才只是放了三轮枪,弹药还多,可弗朗机就是下一轮弹药了,刚才我们退下来还没来得及从后面领取补给。”

戚荣勋闻言略微皱眉,然后说道:

“弗朗机弹药不足,不过我们也没有时间射那么多轮,待会你们听我号令吧。”

戚荣勋带着神机营将士们回到阵中央,神机营营将已经将禁军整理完毕,那些一直与官军缠斗的两阵贼寇也终于被杀得片甲不留,除了已经登岸的水上贼寇威胁到了戚荣勋的右翼之外,戚荣勋现在还算阵脚稳定,可以向雷有德发动进攻,

表面上将士们又被重新整顿到了一起,但戚荣勋看的出来,现在身旁的这些禁军将士们军心极度不稳,只是被勉强拼凑到了一起,戚荣勋手底下只有刚刚带来的这些神机营军士士气稳定,可堪一战。

戚荣勋走到神机营营将跟前,朝他头去询问的目光,营将摇了摇头,小声对戚荣勋说道:

“这些禁军能凑起来已经是烧高香了,如果战局继续恶化他们就要逃跑了。“

戚荣勋冷笑道:

“逃跑?能往哪里逃?四面八方都是贼寇,我们的援军都完蛋了,还有哪里可逃?”

仇家父子也已经来到阵中,他们身上焦黑,脸上还有血,刚才爆炸发生时他们一定离的不远,不过父子两人胳膊腿什么的都还在,

仇孝直见戚荣勋话说完有空隙,想要上前说话,却被戚荣勋给挡了回去,

戚荣勋对仇孝直说道:

“仇先生是卫侯门客,卫侯又看你看的重,我当然会拼死送你出去,但要是有什么事情还是等我们从这里出去再说,现在不是说的时候。”

仇孝直试了试最终还是没有把话说出口,一旁的仇文若拉着自己的父亲退到了后面去,

桃逐虎已经重新上马,他来到阵前隔着人对戚荣勋说道:

“戚候,是时候动手了。”

戚荣勋点点头,然后高声喊道:

“擂鼓,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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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 生死抉择

兰子义率队行军不远就看到河面上的贼寇向岸上雷有德开火,心叫不好,

其实兰子义早该想到贼寇有抛石机自然可以在河上就展开攻击,现在这样子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但戚荣勋手下的那些步兵能在这样的攻击下坚持多久可就不好说了。

“但愿大哥没事。”兰子义心里想着。

这时李广忠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贼寇有动静!”

兰子义回过神来抬头向前看去,

贼寇兵力虽多,但经历了刚才莽撞的冲锋已经损失过半,现在雷有德手下的人手不足以将当面官军进路全部封死,

不过贼寇并不打算眼睁睁的放兰子义绕到他们身后去,原本防守在贼寇右翼的那个贼寇小方阵见到兰子义向他们奔来之后立刻开始向右移动,想要在兰子义他们的行进路线上重新布阵,

这兰子义见状对旁边李广忠下令道:

“贼寇不动还好,一旦动弹浑身都是破绽,难道他们两条腿能跑过我们四条腿?”

兰子义话说的明白,李广忠当然明白该怎么干,于是李广忠拔刀高呼道:

“众军加速,从敌阵当中冲杀过去!”

众军士闻言高声应诺,一手扬鞭抽打马屁股,一手高举马刀,加速向贼寇冲去,

贼寇一个方阵好几千人,停下来定点防守自然是铜墙铁壁,坚不可摧,可一旦动起来就和出了巢的蚂蚁一样,看着人数众多,实际上却不堪一击

兰子义率队冲到贼寇面前时这些贼寇才刚刚走路走了一半,众多的贼寇像是一盘散沙一样,只能孤零零的以个人手中的武器面对当面来犯的铁甲坚骑,倒不是说贼寇周围没有友军,贼寇的人数一直很多,但有友军并不代表这些友军可用,贼寇全军都在运动当中,无法排列出坚固有效的阵型去抵挡骑兵,这时人再多有何等待屠宰的绵羊有什么区别呢?

还没有来的及动弹的贼寇弓弩手们当然不会放任辑虎营将士冲阵,可辑虎营将士们冲的实在太快,贼寇的弓弩手们只能放一轮箭就不敢继续射击,因为那样会击中已经冲到前面去的友军,

兰子义现在虽然没有桃逐虎铁骑破阵,但眼下的贼寇又不是之前防守严密的方阵,只是靠踩都能把这些贼寇踩死,

辑虎营的将士们一路猛冲,像是铁镐用力凿入豆腐里一样将面前的贼寇冲撞的七零八落,贼寇的主动拦路并没有起到阻挡辑虎营的作用,反倒是让自己吃了大亏,

虽然将士们冲杀的非常痛快,但兰子义却感觉这次的冲击并没有往常有的那种厚重感,他在马上向贼寇阵中张望才发现刚才大部分跑动起来的贼寇都回到了自己阵中,现在被兰子义冲到的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雷有德果然机敏,吃了亏立马就能反应过来,时间站在雷有德那边,他只要不被兰子义打乱阵脚就可以等待沿河而来的援军支援自己,到时候贼寇就是拼着死人都能把官军耗死,而且现在的官军士气和装备都无法对贼寇占据压倒性的优势。

能抓住几乎灭上一波贼寇固然好,要是没有机会也没有必要去碰石头,兰子义当然知道这一点,他高声对着旁边的李广忠下令道:

“不要恋战,我们绕到贼寇后面就好!”

李广忠刚刚一刀砍翻旁边一名贼寇,闻言高声将兰子义的命令重复了一遍,

这时兰子义他们身后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天巨响,就连这边都能感到从脚下传来的大地的震颤,兰子义回头看去,只见应当是戚荣勋方阵后面处黑烟直冲云霄,当下心中震惊,这样的动静肯定是神机营的火药爆炸了,那戚荣勋还能不能正常展开进攻?

旁边李广忠也看到身后的火焰和浓烟,他在马上问兰子义道:

“卫侯!我们后面出事了!”

兰子义回头吼道:

“有没有出事那是戚荣勋是需要关心的事情,我们要做的是从这里冲出去!

都他妈给我打起精神来,不要去管背后,只管冲出去!“

众将士听到命令不敢再有犹豫,催着马儿就像前冲出,

只不一会将士们便冲破了贼寇脆弱的兵线,再过不一会兰子义便率领着一种将士绕到贼寇右后方,

兰子义觉得大概到了地方便勒马停下,身后将士也随之勒马,

兰子义回马向后看去,他本来应当在此时观察贼阵布置,寻找破绽,但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被升上天空的滚滚浓烟吸引而去,这场面太骇人了!兰子义都要怀疑戚荣勋有没有被这次爆炸给炸到天上去。

兰子义的怀疑还都只是放在心里,但李广忠可没有那么好的耐心,他直接在兰子义身旁说道:

“卫侯,我们的步兵被击中了。”

兰子义闻言故意装作没有领会李广忠意思,他说道:

“在我们开始冲锋不久就看到我们的步兵被贼寇水军击中了,这没有什么特别的。”

李广忠见兰子义没明白他的意思,着急的说道:

“卫侯,我说的是那团浓烟,这么大的爆炸声,我们的步兵是被击中了……”

兰子义一声冷喝打断了李广忠,兰子义吼道:

“我看到了!”

被兰子义喝断,李广忠半响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后李广忠可能觉得兰子义火已经消了下去,也可能觉得事情紧急,他又说道:

“卫侯,那么大的爆炸不可能有人活下来,戚荣勋说不定已经被当场炸死了,要是没有戚荣勋和他的神机营配合,我们再冲击贼寇是没有一点甜头的,要不然我们就……”

李广忠欲言又止,把话咽了回去,

兰子义知道李广忠想说什么,但他还是问道:

“要不我们怎么做?”

李广忠看了看兰子义,又扭头看了看其他辑虎营将士,最后李广忠憋了老大劲说道:

“要不我们趁现在撤吧!马匹已经没多少力气了,要逃命还能逃得了,再冲一次可就跑不动了!“

李广忠这话说穿了全军将士们的心事,大家伙听到后都默默的出了一口气,

浓烟还在继续,没有一点要飘散的意思,从兰子义这里看不到原本他们出发的本阵当中的任何东西,

这么剧烈的爆炸,应该没有活着的人了吧?

李广忠说出来的念头兰子义何尝没有,如果戚荣勋他们真的已经被炸得粉碎,那兰子义又何必发动自杀式的进攻呢?而现在兰子义他已经率部逃出生天,向南走的道路已经畅通无阻,只要快马加鞭,贼寇肯定是赶不上他们的,

是生是死现在只看兰子义的抉择了。

当这个抉择摆在兰子义面前时,他最先想起的是桃逐虎,就在刚刚分手的时候兰子义还对自己的大哥说要同年同月同日死,而现在自己却想着丢下他逃跑,这样将来死后赴黄泉怎么有脸见自己大哥。

但或许桃逐虎已经被炸死了呢?可要真是被炸死难道他兰子义不应该去收尸吗?

兰子义回头看了一眼周围的将士,兰子义自然应当冲入贼阵当中去解救自己的大哥,可这些将士有必要陪自己一起去送死吗?但若是兰子义以这些将士为借口不向贼寇冲锋,自可以让这些战士先走,自己一人去贼阵当中求仁义,何必拉上大家一起去送死?

兰子义又想起了戚荣勋,当时自己与辑虎营当阳被围之时,戚荣勋手下那点神机营真的就有必胜的把握把自己救出来吗?当时贼寇虽弱,但人数众多,戚荣勋却毅然决然的前来解围将兰子义救出重围,当时戚荣勋有没有像现在自己一样犹豫呢?

时过境迁,形势逆转,现在兰子义遇到的情况与当日戚荣勋遇到的完全不同,可是经历了这么久肩并肩的作战,兰子义又怎能以情况不同为借口放弃被围在里面的友军?

救!一定要冲进去救人!兰子义率部杀出来的目的就是如此,否则兰子义将没有存在下去的理由,无论桃逐虎和戚荣勋有没有被刚才的爆炸炸死,兰子义都要进去救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既然已经决定前去救人,那么剩下的问题就是贼寇的排兵布阵,兰子义面前的雷有德本阵并没有任何变动的意思,他们还在面对兰子义刚才突围的方向坚守,可他们为什么要继续坚守下去?

想到这里兰子义恍然大悟,顿时他为自己想要逃跑的怯懦和背信弃义羞愧的满脸通红,兰子义为自己的想法而耻辱,那是一种深深的自责,它烙印进了兰子义的灵魂当中。

李广忠见兰子义半天没有说话,又催促道:

“卫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先走,等将来有机会再来为戚候他们报仇。”

兰子义现在的灵台一片清澈,他意志坚定,主意已决,听到李广忠这话兰子义破口大骂道:

“你个王八蛋要让我丢下自己兄弟临阵脱逃?”

李广忠说道:

“卫侯,我们已经没有兄弟在里面了。”

“闭嘴!”兰子义吼道“如果我们的人全在刚才的爆炸中死绝了,雷有德这几个方阵干嘛还要把精力放在戚荣勋的本阵那里?戚荣勋和我们那几万弟兄都还在他们正等着我们发动进攻!“

众将士听到兰子义这么分析也都恍然大悟,大家脸上都烧得通红,丢弃自己人临阵脱逃的事情的确让人羞愧难当。

兰子义拔出佩剑,指着贼寇吼道:

“都跟我上!今晚要么我们把贼寇灭了,要么贼寇灭了我们,没有第三条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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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九章 拼死一击

兰子义佩剑前指,奋力高呼,围在他身边的辑虎营弟兄们也随之战意高涨,

刚才的爆炸并没有影响到戚荣勋和他手下的步兵,贼寇依然在全力以赴防御本阵方向的进攻,这样一来刚才兰子义和他手下将士们萌生的退意就成了烙印在他们精神上永恒的污点,这样污点只有用鲜血才可以洗刷的干净,

反正今天是九死一生,那倒不如死的壮烈一点,

兰子义纵马驰骋在大地上,他可以感觉到自己胯下战马的喘震,马力已经快要到达极限了,这次冲锋如果无法对贼寇造成致命打击,兰子义和他剩下的这些辑虎营将士铁定是要葬送在这里了,

在兰子义身旁的辑虎营将士已经将队形展开,将士们身上衣甲不整,多半人都身上带伤,好些军士身上插着的箭矢都没有处理,

现在真可谓是人困马乏,精锐的辑虎营骑兵已经成了强弩之末,但刚才的耻辱击发着将士们的战斗意志,正所谓知耻近乎勇,被刚才卖友求生的耻辱刺激着的辑虎营将士们迸发了生命中最顽强的那股勇气,这必将是决死的一刻。

已经不需要对将士们过多指手画脚,将士们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也知道自己面临着什么,将士们显示向左侧冲了一段距离,然后掉头右转,加速冲去

在兰子义面前,隔着几排人的前方,贼寇阵后的长枪手们已经掉头过来,正对着冲锋而来的辑虎营战士,

这些雷有德本阵的贼寇都是雷有德亲自挑选出的百战精锐,他们意志坚定,两眼目光如炬,杀气慢慢张开,一点一点的锁定住快速靠近的兰子义与他的辑虎营;他们铠甲精良,即使是在今晚这样烟熏火燎的纷乱战场,这些贼寇的甲片依然闪耀着火光跳动闪烁的杀意,

这群贼寇是不会轻易放辑虎营的战士冲杀过去的,按照眼前这样的安排,兰子义可以肯定辑虎营前面几排的将士没命活过第一轮的冲锋。

但将士们毫不畏惧,他们冲杀在前,他们几乎要把自己和马匹的眼睛一起蒙住冲杀冲到贼寇的枪阵上面开路,

两军已经近在咫尺,处在第一线的两边将士都已经能够清楚的看到对面军士的面孔,在辑虎营将士眼中,对面的贼寇神情镇定,意志坚定,他们阵型严密好似高山深壑,绝对无法通过;在贼寇眼里来犯的辑虎营将士神似烈火,气如龙虎,他们攻势迅烈犹如山崩地裂,足以撕碎眼前的一切,而两军眼中相同的则是凛冽森寒的杀气,两边都卯足了劲想要将对方置于死地,

冲在最前面的军士已经直抵贼寇矛尖,马背上的战士顶着贼寇的弓矢高举马刀催马起跳,马匹高昂的前蹄跨在空中足有一人高,但贼寇好几排长矛林立外刺,即使跃上如此高度也不可能跨越面前的长矛阵,兰子义已经看到了第一排将士们下一刻鲜血四溅的惨烈场面,

就在这时,在兰子义他们冲锋的前方,贼寇密集的人群后面,突然传来天崩地坼的雷鸣声,这声音将士们已经非常熟悉了,这是神机营的弗朗机大炮开火时的轰鸣声,

将士们的耳膜当中刚刚听到轰鸣声,眼前便有铅弹裹挟着血肉冲击而来,球形的铅弹穿过贼寇的血肉之躯,然后在坚硬的铁甲上弹跳,迸射,撞击出漫天飞舞的铁屑和骨头残渣,

辑虎营将士们当面稳如泰山的贼寇枪阵就在巨大的轰鸣声中被震得四分五裂,铅丸击打在他们身上后冲开了他们树立起得长枪,清出了一条血路。

辑虎营的炮弹有榴弹有霰弹,这些炮弹横穿雷有德本阵之后杀伤力已经减弱许多,打在兰子义他们面前的贼寇身上时力道已经无法将人击碎,只能将人弹开,可即使如此,冲在最前面的辑虎营将士还是有不少人都被榴弹击中落马,到头来将士们还是被友军误伤了,

但辑虎营的将士们并没有被神机营的误伤吓退,反倒是因为神机营的炮火弟兄们确知了被围的友军无恙,而且还得到了友军的支援,再加上因此对比出的刚才将士们临阵脱逃的耻辱,现在的辑虎营战意更甚,

面前的贼寇阵线已经被炮火轰开,将士们嗷叫着冲入贼寇阵中,在被轰得气晕八素还没有回过神来的贼寇抬头之时,辑虎营战士的雪亮的刀锋已经劈砍到了他们眼前,白光闪过,鲜血四溅,

惊慌失措的贼寇弓箭手在密集的阵型中无路可退,想要拔短刃近战又没有辑虎营战士的马快,他们只能看着辑虎营的马匹冲到眼前,然后惨叫着被撞倒,踩在铁蹄下化作齑粉。

辑虎营的战士藉由马力一个猛冲便深深的插入了贼寇阵中,贼寇一旦没有了外围长枪手的防守,就只能任凭骑兵横行无阻,只一瞬间雷有德本阵后半部分就被冲的七零八落,

兰子义非常担心骑兵将士们冲的如此靠前会不会在神机营的下一轮炮击中受到更大的损伤,结果前面传来的排枪声让兰子义把心放回了肚子里,戚荣勋没打算继续开炮那么兰子义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冲了,

遍地都是贼寇,到处都是将士们可以斩取的首颅,兰子义亲自持剑与周围将士一道奋力劈砍,铁刃敲打在铠甲上震得兰子义虎口发麻,但此时不战以后就没有机会再战了,兰子义必须抓住当下的时机将贼寇冲垮,而兰子义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目标想要趁乱完成。

在将士们的保护下,兰子义抽出精力来四面观察,他的目标并不难找,应当说是相当明显,因为兰子义所要找的是雷有德所在,

只扫了两眼兰子义便看到了前面贼寇人墙后面有一伙与众不同的贼寇向河岸那边移动,这伙贼寇铠甲尤为犀利,更为明显的是被这伙人护卫着的伞盖,那东西看着就显眼,从贼寇开始攻击时兰子义就看到了那东西,现在终于可以将它斩落了。

兰子义拿剑指着正在逃跑的雷有德和他的近卫,对着旁边李广忠吼道:

“不要去管其他小贼,我们先去把雷有德斩了!”

李广忠顺着兰子义所指也看到了雷有德的伞盖,他撤开嗓门大吼,命令军士掉头,辑虎营将士们听到命令后借着冲击余威勒马左转,直冲雷有德伞盖,

贼寇将士们当然听到了兰子义所言,他们奋力想要堵住兰子义他们去路,但陷落在辑虎营马蹄之下的贼寇根本无力组织人手进行有效的防守,现在唯一能够组织兰子义他们的只有雷有德那些精甲近卫了,

这些雷有德近卫各个身材魁梧,人人披挂重甲,他们的武器五花八门,或持长斧,或用双刀,兰子义还看到一个拿大锤的,但这些人手里的家伙要比其他贼寇长大许多,一看就知道不是善茬,

这些近卫听闻身后情况不对,便掉头拦在兰子义他们的去路上,他们并没有排成紧密的阵线,他们站列的相当松散,周围都留有大量的空间,这些家伙一看就是练家子,摆明了要一夫当关,拦住辑虎营战士,

但兰子义他们别无选择,只能硬冲贼寇,兰子义下令后排将士放箭射击这些雷有德近卫,但箭矢击打在铁甲上全都被叮咚弹开,现在只能看前排将士们冲锋如何了,

第一排的辑虎营战士们侧着弹出身子,挥着马刀向贼寇喉咙斩去,但贼寇哪里会乖乖等着人去看他,这些贼寇举起手中家伙挡下战士的马刀,然后就各自施展拳脚斩杀辑虎营骑士,

这些雷有德近卫身手惊人,他们举重若轻,轻易当下马刀后转手就能击杀马背上的战士,兰子义亲眼看见那拿大锤的贼寇抡住锤柄就地画圆,当面三名战士连人带马被击倒在地,冲在最前面那战士的马儿胸骨竟然被铁锤击得粉碎,一时之间滚滚而来的辑虎营铁流似乎就要被贼寇挡下来了。

兰子义看着这幅战况咬牙骂道:

“都他妈跟我上,现在停下来必死无疑,今天就是用人命换也要把这些狗娘养的挡路贼给斩了!”

将士们当然知道身处贼阵之中停留不得,如果不能冲破封锁,只要停下来就会被周围这些贼寇精锐绞杀干净,

骑兵将士们不顾眼前战友的伤亡,卖命冲向贼寇线列,贼寇杀戮依旧,但在此时此地他们的人数不占优势,辑虎营将士们相互配合,一人从侧面攻击贼寇,另一人则抵近放箭,在贼寇分神防守的当口近距离射击贼寇面们,

辑虎营将士们就这样拼着老命进攻贼寇,直到兰子义这一排冲到跟前时才算将最后一个贼寇近卫斩杀,

可这时的雷有德本阵已经走出一段距离,而在辑虎营将士们冲向贼寇的路上,其他的那些雷有德近卫则排成了好几列挡在路上,要照这样子冲下去,辑虎营死光了都不见得能抓住雷有德,

兰子义正在发愁之际,对面辑虎营攻击的方向上却传来一声怒吼,一个熟悉的声音高声骂道:

“雷有德休走!我桃逐虎今日必娶你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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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章 替身

桃逐虎大吼一声从硝烟中跃马而出,他浑身上下都被烟尘包裹,在他背后就是官军的弓箭和弹雨,桃逐虎就像是带来狂风暴雨的天兵天将,向面前的贼寇播撒死亡,

兰子义看到桃逐虎左手长枪,右手长矛,借着马力跃入贼寇当中,先是一枪戳中当面贼寇,然后猛挥右臂,一杖打碎另外一贼寇的脑袋,

被桃逐虎长枪击破贼寇铁甲,戳入贼寇胸中,但的贼寇并未当场殒命,而是两手捉住长枪想要将桃逐虎拖下马来,却没想到桃逐虎臂力惊人,爆喝一声用胳膊夹起长枪,将贼寇挑起,马匹继续奔跑,这贼寇则整个人被挑在枪上同桃逐虎一起飞奔,

被挑在枪上的贼寇肺已经被桃逐虎击穿,这种剧痛已非常人可以忍受,但贼寇还是拼劲去全力抓住桃逐虎长枪,等到他被桃逐虎挑在马上后,马匹的震动通过枪身传递到贼寇身上,卡在两根肋骨中的枪头不停的割裂贼寇的肌肉,切断他的血管,这种情况让贼寇再也无法忍受胸口传来的剧痛,他撕心裂肺的惨叫着,想要尽快从这样的痛苦中脱离出去,

桃逐虎听着贼寇惨叫,两眼微微闭合,嘴里默念了几句,然后右手回拉将刚才的枪柄收回,木杖重重的敲打在贼寇头盔上,接下来就是长久的宁静,

桃逐虎甩了下左手将枪尖上已死的贼寇甩落马下,沿途再无贼寇可堪阻挡桃逐虎,

雷有德的贴身近卫几乎都布置在兰子义进攻的途中,他们没有想到正面这么快就会被官军土坡,也没有想到正面的官军当中会有桃逐虎冲来一骑当千的破阵,待桃逐虎突入雷有德伞盖底下这时只有两名精甲卫士守卫雷有德,他们当中一人持大刀,一人拿长枪,严阵以待,只等桃逐虎冲杀而来,

桃逐虎纵马向两人中间奔去,同时扫视面前两名贼寇一眼,然后他就将注意力全部放在左手那名持刀贼寇身上,之见桃逐虎先是挺出右手长矛直扑贼寇面门,接着左手收枪然后发力,紧随着右手长矛将长枪刺出,

电光火石之间雷有德已到两名贼寇面前,容不得拿刀那贼多想,桃逐虎的长矛已经扑面而来,

这名被桃逐虎盯上的贼寇惯用右手,见到长矛扑来就下意识的运刀横切,刀片扫过贼寇面门,桃逐虎矛头随之落地,

可长刀斩断了矛尖之后并不能及时收回,桃逐虎左手挺出的长枪在刀面离开贼寇右眼时便出现在了贼寇面前,这样快的速度贼寇还以为刚才的刀斩被桃逐虎躲开了呢,不过已经没有贼寇多想的时间,桃逐虎的长枪在下一刻就戳入贼寇眼中,将其毙命,

桃逐虎一个冲锋便击杀了一名雷有德近卫,这等功夫让拿人命和贼寇换的辑虎营将士又惊又妒,

不过雷有德近卫可不是吃素的,哪怕桃逐虎可以击杀其中一人,另一人也不会给桃逐虎机会让他再出手,

桃逐虎冲吗前来正好冲到贼寇面前,那长枪贼寇见状便将枪尖下压,插进桃逐虎战马两腿之间,桃逐虎在击杀大刀贼寇的同时自己的战马已被绊住,再向前推进一步桃逐虎的战马便被绊倒贼寇,桃逐虎也被甩到马下,

长枪近卫以为自己得手,高兴地回头看去,不成想这一切已被桃逐虎算准,在马匹被绊的一瞬间桃逐虎已经将手中两杆长兵全部扔掉,左手抽出箭矢,右手拿出角弓,两脚脱蹬跳出马去,在贼寇回头的刹那桃逐虎已经挽弓在手,瞄准贼寇,接着便放弦射箭,箭矢飞扑贼寇,一箭封喉,

那雷有德近卫直着身子向后仰去,轰隆一声躺倒在地,这一下桃逐虎身边再无一人护卫伞盖下的雷有德,

这雷有德果然英雄,见身边已无守卫也不惊慌,他抽出腰刀举过头顶,呐喊着冲向桃逐虎,

桃逐虎射杀了那个近卫后气定神闲的闭上眼睛,似乎是在沉思,又好像在休息刚才运动带了的腿部疼痛,从桃逐虎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东西,他像一尊石像一样静候着雷有德杀来,

雷有德喊杀之声越来越近,可桃逐虎还是没有任何动作,直到雷有德来到桃逐虎面前,高举的腰刀狠狠劈下,势要将桃逐虎砍得身首异处时桃逐虎才睁开眼睛,

桃逐虎睁眼到不要紧,要紧的是雷有德看到面前桃逐虎突然从眼中迸射而出的杀气和神光吓得手上软了三分力道,这一软就让到变慢了下来,而桃逐虎可不会和雷有德一样手软,桃逐虎站在原地右手抽刀,在头顶画过一个圆弧之后一刀劈在了雷有德的刀刃上将雷有德腰刀震开,接着桃逐虎利用向回的刀势顺手将刀夹在雷有德脖子上,没有一丝犹豫,桃逐虎横拉刀身,将雷有德脖颈割开,顿时鲜血四溅,

只是桃逐虎并没有因为击杀雷有德高兴起来,他弯腰砍下雷有德的头颅,拎在手中仔细端详起来。

挡在兰子义他们路上的其他近卫见到身后伞盖被桃逐虎突袭,不仅没有及时回援,还丢下了防御兰子义的任务,转向其他方向逃跑去了,

辑虎营将士们见状当然高兴,因为没有了贼寇近卫,将士们就可以径直冲到雷有德伞盖之下,前后夹击的两军就可以在贼寇心腹之地会师了,只有兰子义看着溜走的贼寇近卫皱起了眉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

兰子义带着手下将士们来到了雷有德华丽的伞盖之下,诸位将士刚刚全程目睹了桃逐虎破阵杀敌的勇武之象,现在全都围着桃逐虎恭喜道贺,好不热闹,

可桃逐虎似乎并不领情,他对周围将士的欢呼和称赞充耳不闻,他的注意力全在手中的人头上面,眼神都不偏一下。

兰子义策马上前看了桃逐虎一眼,有瞅了一眼桃逐虎手中的人头,然后问道:

“不是雷有德本人?”

辑虎营将士们听闻此言大为惊讶,回头看向兰子义,

桃逐虎听到兰子义问话抬头投来失望的眼神,然后将人头扔给兰子义,说道:

“不是,这是雷有德的替身,雷有德真人不知在哪。”

将士们听到桃逐虎所说都大吃一惊,纷纷小声说道:

“我们中计了!”

兰子义稳稳地接住桃逐虎抛来的人头拿在面前,像是翻弄皮球一样将人头掉了个转,

眼前的人头眼睑微张,瞳仁上翻,嘴角清开,舌头无力的伸出嘴外,被切断的脖子上还在一点一点的往出渗血,这张人脸酷似雷有德,但他却不是雷有德,就如桃逐虎所言,这是雷有德的替身,

其实这样的结果并非是兰子义预料之中的事情,距离上一次冲击贼阵已经过去许久,以雷有德的狡诈,悄悄地换个阵,晚上一出金蝉脱壳不是什么难事。

兰子义听到军士们小声的交谈后怒骂道:

“中什么计?我怎么不知道中计?雷有德穷途末路,不得已抛下替身先行,这是他技穷的表现谈什么中计?“

然后兰子义把人头扔给旁边一个军士,吩咐道:

“把这人头挑到旗杆上,只管大声呼喊‘贼首雷有德已被斩杀’,我们拿上雷有德伞盖,待会和戚荣勋他们撤出去便是。”

桃逐虎这时已经换上了将士们牵来的战马,闻言问道:

“少爷莫非是想来个借尸还魂,拿这替身的人头做雷有德的真身。”

兰子义冷笑道:

“不错,刚才我军与贼寇对峙,不见贼阵当中有大动作,可见雷有德换阵并没有通知全军,现在黑灯瞎火,我们都看不清雷有德的脸,更别说其他各阵的妖贼了,

伞盖乃是雷有德做帅的信物,现在已在我手,我管他这旗杆上挂着的是不是真的雷有德人头,但我说是他就是,有伞盖在就容不得贼寇不信!“

桃逐虎闻言点点头,其他军士则听令大喜,赶忙从地上取下伞盖,又将人头用长杆挑起,在贼寇阵中间大声喊道:

“雷有德已被枭首,你军主帅伞盖已在我手,尔等妖贼何不速速投降?”

附近慌乱的贼寇闻言果然吃了一惊,这些人立马失去了战斗的意志,向两边散开,而由神机营营将率领的步兵主力则在刚刚杀到跟前时听到了这则消息,顿时士气大增,挥舞着兵器就扑向了面前的贼寇,

眼见贼寇雪崩,兰子义率领骑兵回身向后杀去,带头给将士们开路,兰子义身边的将士专门将雷有德替身的首级高举,又将贼寇主帅伞盖举起,只为了让更多的贼寇看见这些东西,

这一招相当管用,兰子义冲击的面前贼寇还为接敌就被兰子义手上拿的东西吓到,其他贼阵也都传播着雷有德已死的消息,纷纷开始骚动,

就在兰子义觉得大局已定的时候,左侧贼寇的另一个方阵当中却点亮了数个长灯笼,另一个比兰子义手上的伞盖还要华丽的仪仗高高举起,雷有德拉长声音,放声说道:

“真是对不起,我雷有德居然还活在世上,让卫侯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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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一章 偷鸡不成

兰子义听到雷有德的声音后循声望去,

其实在刚听到雷有德发话的时候兰子义胃里就苦水大作,他觉得自己苦胆都快从肚子里翻出来了,这雷有德真会挑时候站出来,本来兰子义靠着这个替身的人头都已经让贼寇阵中混乱起来,这下全泡汤了,

但目前仍然有机机会,现在仍是月黑风高,战场依旧混乱,雷有德嗓门再大也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听见,就算他能让所有人都听见也不可能让所有人都看见他的脸,兰子义还有机会,或者说他心里还存有侥幸。

兰子义对着雷有德说话的地方大声笑道:

“妖贼你休要再次蛊惑人心为你送死,自开战以来雷有德本阵便在此处,伞盖近卫也在此处,我刚才一路血战而来,雷有德贴身近卫强悍至极,令我大吃苦头,

但现在无论是雷有德还是他的近卫都已经被我枭首,你个冒牌货还敢硬撑着冒充雷有德,是真不怕死吗?“

刚才雷有德发话之后贼寇军中开始崩塌的军心又被稳固了起来,不过兰子义一番嘲弄之后贼寇的军士们似乎又有些动摇,而兰子义身边的辑虎营将士则将刚才斩杀的那些雷有德近卫的贴身物品与铠甲扔给周围的贼寇,贼寇当中又有了骚动,

旁边阵中雷有德听到兰子义的狡辩之后哈哈大笑,然后说道:

“卫侯你就别再嘴硬了,明明你现在在落荒而逃,反倒要说我命丧你手,你这么做无非是想动摇我的军心,想要捞那不战而胜的果子吃罢了,我又不是傻子,岂能让你白白将我数十万大军击溃?你要真是有胆子就别再跑了,停下来与我决一死战,顺道把你旗杆上挂着的那颗人头交出来让我的人仔细看看,看看你到底有没有杀掉我!“

在兰子义与雷有德几番叫骂之后,贼寇大军似乎有些适应当前的情况了,虽然他们并没有继续向兰子义发动猛攻,但他们却都保持着一定距离进行观望,看来在场的绝大多数贼寇都拿不准到底哪边说的是真话,哪边说的是假话。

虽然贼寇大军没有向兰子义他们发动进攻,但兰子义的情况却并不乐观,兰子义斩杀的毕竟是冒牌货,纸包不住火,若不能趁乱击垮贼寇军心,那等待着兰子义的就是被贼寇剿灭,现在贼寇大军驻足观望就说明贼寇军心渐渐稳定,一旦贼寇军心稳定就会发现两军实力的巨大差距,那可就完了。

兰子义咬着下嘴唇勒马停住,他轻轻扭头向旁边李广忠示意,李广忠心领神会,立刻小声向后面的队伍传达命令,命大军继续前进,不要停留,那些行进的步兵行走的时候都小声的向周围人询问雷有德到底有没有死,辑虎营的将士们则只顾着赶路,一言不发,

兰子义心里焦躁,但嘴上还是笑着说道:

“你想的可真美,我把人头交给你你岂不就能自说自话,诱骗这几十万壮丁了?我有那么傻吗?

那边那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来头,但我劝你一句,你个替身就不要在这里硬逞能了,就算你可以说服周围这些妖贼信你的鬼话给你送死,可等到明天天亮呢?你有本事替雷有德组织起来全军吗?到时候你军中那些军头门发现你是个冒牌货,只怕会把你车裂吧?

所以我劝你一句,别再打肿脸充胖子,做自己无法收场的事情,到时候吃亏的是你。“

对面阵中雷有德闻言冷笑道:

“我还是那句话,卫侯若是有胆就不要走,停下来与我决一死战。”

兰子义回敬道:

“我没有必要在这里在这个时候和你分胜负,等到你露馅之后我自然回来收场,到时候周围你们这些贼寇都没得跑。”

雷有德喊道:

“兰子义你口口声声说我是冒牌货,那我的声音如何解释,你当我军中全是聋子,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

兰子义笑道:

“这世上连一模一样的人都能找的出来,更何况找个声音相近的?你闲的声音听着就不是雷有德的,我与雷有德交手多次,他的声音我化成灰都认得!”

兰子义已经听出雷有德喊话太多,嗓音有些沙哑,所以故意拿雷有德的声音说事,这个时候只要稍微给周围这些贼寇一些心理暗示都能制造不一样的效果。

果然,贼寇们听到兰子义这话后又开始有些骚动,兰子义知道他们是在讨论自己那边的雷有德是不是本人。

雷有德能做兰子义的对手还是很有两下子的,他并没有被兰子义引起的骚动吓到,而是回话说道:

“正因为找一模一样的人并不难,所以我才让那壮士在阵中代我受罪,他已魂归仙界,转世登仙,而你兰卫侯却要在这里拿他来冒充我,你这是对我的人大不敬。”

兰子义听着雷有德这话差点脱口而出“你的人不过妖贼,我干嘛要尊敬他”,但真要这么说可就露馅了。

这雷有德今晚交手之前叫阵还被兰子义抓主破绽,现在确能主动设套诱骗兰子义,看来刚才他鲁莽进攻后及时反思了自己的错误,这雷有德学习能力太强,这么短的时间内话术居然就不漏破绽了,真是厉害。

兰子义轻轻砸了下舌头,然后说道:

“我这里是真人头,不行你们看看。”

桃逐虎听兰子义说完,不等下达命令就把火把举得老高,照亮了杆顶上那个替身的面孔,反正现在黑灯瞎火,周围贼寇不可能看的清楚,这替身和雷有德又长的神似,照亮一点反倒显得自己说话更有底气,已经是在比着吹牛皮了,干脆就吹个大的出来。

那边阵中的雷有德似乎已经找不到什么好的借口来攻击兰子义了,只得放声说道:

“诸位将士快看啊!那边那是冒牌货,兰子义实在诳你们!”

只是他手下的将士们并不为他所动,甚至连他所处的那一阵当中都有人开始骚动。

现在两军并没有交战,官军趁着当口再向贼寇包围圈之外疾走,贼寇则像看戏一样看着兰子义和雷有德两人互相叫骂,不少贼寇甚至乐在其中,听得津津有味,就算实在街上听人说书也得给钱,而这里却是免费的,听起来还比说书精彩。

兰子义与雷有德两人陷入了僵持当中,兰子义非常着急,他知道对面雷有德肯定也很着急,但形势对兰子义更加不利,拖得越久贼寇那边团结一心的可能性就越高,其实现在的贼寇已经重新团结在了一起,只是他们没有发动进攻而已。

突然兰子义想起了之前桃逐虎曾经向他提过雷有德手下有个书生,是雷有德智囊,现在这种僵局正好可以把黑锅扣到那书生头上。

于是兰子义高声说道:

“对面阵中那替身你就不要再给人当枪使了,我知道你旁边站的就是雷有德手下那个什么落地破秀才,是他让你出来稳定军心的,可你要知道这是在送死,等到天明军中各位军头发现雷有德已死时,那个秀才是无法掌控全局的,你到时候下场会更惨!“

兰子义本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攻击点,可没先到自己这话一出周围那些观望的贼寇都停止了窃窃私语,开始起身准备动手了,

兰子义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可他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错了。

对面阵中雷有德好像也长出了一口气,他哈哈大笑道:

“兰子义啊兰子义,任你最值多谋,诡计多端,你也会漏出狐狸尾巴来,这回说漏嘴了吧?我雷有德作战一向是让徐军师坐镇大营的,今晚徐军师就没有跟来,怎么安排人来冒充我?你说鬼话也得挑个像一点的啊。”

兰子义听到这话心中叫苦,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今晚居然犯了和雷有德同样的错误,在这小阴沟里翻了船。

兰子义知道自己已经露馅,不过嘴上还是缩到:

“那个什么徐秀才有没有必要临阵布置,他早就安排好了,你不要再硬撑了,到了天明没你活口!”

不过贼寇大军显然没有兴趣再去信兰子义的话,他们已经开始重新列阵,向夹在中间的官军队伍推进过来了,

雷有德则在阵中笑道:

“卫侯你就不要强词夺理了,就算到了明天天明有人过来验我的真伪,那也是明早的事情,但今晚你却要命丧于此,这一点你无法改变。”

兰子义已经没有时间在与雷有德胡诌了,他快速勒马带着桃逐虎和身边几骑人马跟上前面大军前行的队伍,现在唯一算是好消息的就是队伍已经大体穿过了贼寇的包围圈,大家可以向南逃出生天去了。

桃逐虎在一旁问兰子义道:

“卫侯,这伞盖和人头拿着太碍事,要不要扔掉。”

兰子义心里是不愿扔掉这些东西的,因为扔掉了就意味着承认那边的雷有德是真货了,但看着周围四面八方冲杀而来的贼寇,兰子义也没有什么好选择的了,于是咬牙对着桃逐虎点了点头,

桃逐虎与将士们把替身的人头和伞盖扔给追来的贼寇,同时喊道:

“那好你们雷将军的人头,莫要被那替身骗了”

可这话引来的却是贼寇的嘲笑和叫骂,

今晚的兰子义已经没有取巧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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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二章 一败涂地

兰子义狂抽马屁股,一骑绝尘向前冲去,在他身后还跟着几骑辑虎营战士,桃逐虎在骑射压阵,

兰子义叫阵失败之后贼寇就开始向兰子义发动进攻,之前被兰子义和戚荣勋前后夹击冲出来的通道以极快的速度被贼寇填满,兰子义在小时候曾在见过冰封的大河解冻,那是在轰隆一声巨响之后从河道中间突然开始,厚重的结成一块的冰面碎裂成渣,沿着河道中轴线开裂,然后顺河而下,现在贼寇军阵合拢的景象恰似开河,只是形式逆转,人潮合拢将河面封堵罢了,

桃逐虎骑**湛,箭无虚发,每发一矢必取一命,可个人能力再强在大军面前也不可能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桃逐虎在汹涌的人潮面前只不过是一只强壮的蚂蚁罢了,他要是不尽快撤离,敢留下来死战的话必然会被潮水淹没。

不一会桃逐虎就射空了马背上的两个箭囊,他扭回身子催促兰子义道:

“少爷快走,我们要被贼寇追上了。”

不用桃逐虎多说兰子义也知道要快走,他两侧的贼寇已经快要到他身旁,前面不远处官军步兵后军已经在与贼寇交手了。

兰子义疯狂抽打着马屁股,但马匹跑了一夜,现在已经到达体力极限,兰子义可以明显感觉到胯下战马气喘吁吁,四肢奔跑无力,但此时兰子义也管不了马匹如何了,先要跑出去保命才是真的。

官军兵线末端就在兰子义面前,禁军将士们看到兰子义奔来主动让开通路放他的马匹进来,兰子义对准缺口纵马而去,就在即将入阵之前兰子义赶到自己身体不正常的前倾,一股强大的力量要将他摔落马下,再看自己坐骑现在两腿已经跪在地上,从马鞍传来的震动来看战马是体力不知被绊倒了,

兰子义面门即将撞在地上,说时迟那时快,兰子义的脑海中闪过之前桃家三兄弟无数次落马起身的样子,他大喝一声伸手抓地向前翻滚,同时两脚脱离马鞍,在惯性将他摔落地上的一瞬间做出了一个漂亮的翻滚后一骨碌站起来,

兰子义不仅借翻滚泄开了大部分马匹狂奔传递而来的力道,还在起身的第一时间拔出腰间佩剑,

兰子义因为剧烈的翻滚再加上急速起身两眼冒金星,他两手紧紧握剑,低沉双臂将剑身护在自己面前,

贼寇业已冲到跟前,一贼见兰子义落马立刻赶上前来,马步扎稳挺枪直刺兰子义,幸亏兰子义拔剑做好准备,贼寇长枪刺来被兰子义使尽浑身力气拨开。

紧随兰子义而来的几骑辑虎营战士见兰子义落马赶紧勒马回头前来支援,可贼寇已经靠近,这几个将士回马还没拉开架势就被贼寇攻来的长枪刺中,纷纷落马,

兰子义虽然拨开了贼寇的长枪,但他毕竟不是练家子出身,刚才那一下已经用尽了兰子义全省力气,现在兰子义握剑的手都觉得户口生疼,低头一看才发现虎口已经开裂,贼寇要是再来一下兰子义必死无疑,

在兰子义身旁隔几步就是官军军阵,但此时兰子义却指望不上身后的友军前来支援,因为他们自顾不暇,还被马匹和让开的道路阻挡,无法及时赶过来。

兰子义依旧手握佩剑立在地上,在他旁边就是被贼寇各自刺落马下的辑虎营军士,而他面前就有两个贼寇想要冲过来去他性命。

兰子义心中默念“吾命休矣!”然后考虑着怎么死才能壮烈点,

突然却又一骑从两名贼寇背后冲出,从后一刀斩下挡路一名贼寇脑袋,接着有抬起左腿踹翻了扭头向后看的另一个贼寇。

兰子义看到那条踹人的小腿上面带着箭矢伤痕,再看马上之人正是桃逐虎,

桃逐虎下一瞬间便来到兰子义旁边,喝了一声“起!“便弯腰一把捞起兰子义夹在腋下,纵马冲入己方阵中。

贼寇在桃逐虎身后已经围追上来,他们怎能轻易放兰子义与桃逐虎逃回阵中,当中一名贼寇加速向前挺枪就像桃逐虎腋下的兰子义刺去。

桃逐虎忍着腿上的伤痛硬是把兰子义抱起来,奋战了一晚上这个时候也是筋疲力尽,他没有发现背后刺来的长枪,同时兰子义也没有发现,

就在贼寇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刺中兰子义时,面前突然出现了一道白光,兰子义也只看到自己左侧似乎有一个人乎的一下闪了过去,然后就听见后面一声惨叫,在回头张望,兰子义发现竟然是戚荣勋马步前跨,人刀合一,有近一人高的御林军刀用刀身斩断了贼寇枪身之后刀尖也抵在了贼寇咽喉处,戚荣勋沉腰后拉,锋利的刀锋便将贼寇脖子切开,

另外一名攻来的贼寇见追杀兰子义已经不可能,便将攻击转向出战的戚荣勋,

贼寇用力一枪刺向桃逐虎,原本桃逐虎斩杀面前贼寇之后刀身便沉了下来,这时戚荣勋见面前有长枪刺来便运转手腕将刀身翻上,然后左臂上托,右臂横举,挥刀向上挑开刺来的枪尖,

等到将贼寇长枪架在头顶后,戚荣勋再次翻转手腕将刀锋转向下来,整个人立起身子作向下劈砍状,贼寇见戚荣勋打算挥刀来斩,便欲收枪格挡,岂止戚荣勋却在此时收刀腹前,单腿独立,长刀随被收回刀尖却遥遥锁定住了贼寇喉咙,突然间戚荣勋爆喝一声,猫妖跨步,挺刀上刺,一道白光过后长刀已经刺入贼寇喉中,那贼寇只觉得森严的杀气将他笼罩,使他浑身发颤,然后便丢了性命。

兰子义被夹在马上,看着戚荣勋行云流水的一套斩杀下来心中着实佩服,东军的御林军长刀果然非同一般,战力惊人,若说之前项城中高延宗那柄关王刀勇力绝伦的话,那么眼前的戚荣勋这套长刀耍的便是精妙绝伦,一个用力,一个用巧,都是战场绝学。

兰子义正看着出身,马上桃逐虎突然说道:

“少爷,我放你下去了!“然后兰子义就感觉身上没了着力点,

现在的兰子义还在分神,被桃逐虎突然放下一下子就失去了平衡,跌倒地上差点摔倒.

桃逐虎见兰子义没有站稳,关切的问道少爷

“少爷,是我扔的太快你站不稳吗?”

兰子义站起身来拍拍土,对桃逐虎说道:

“没事大哥,是我分神了。”

跟在兰子义周围护卫他的那几个辑虎营将士没有一个能回来,兰子义为这几个战士默哀许久,接着兰子义起身观察周围的情况,这些戚荣勋手下的步兵虽然在和贼寇战斗,但战斗的却非常急躁,虽然戚荣勋布置在本阵的擂鼓正在激烈的敲打,各级军官也都在声嘶力竭的指挥作战,可这些禁军步兵全然没有了刚才众志成城的意志,他们没有组织队形,也没有协同作战,他们只是单个的和贼寇单打独斗,而那些冲在前面的禁军却犹豫着要不要回来支援后排战士,

兰子义心说不好,贼寇放出一条生路反而动摇了官军战斗的意志,现在两个京军营应该没什么问题,都还会听从指挥,可这些禁军在突围后却有要逃跑的打算,

戚荣勋在掩护兰子义入阵后也提刀边战边退,他大声命令道:

“排好队列,刀盾手向前,长枪手随后!“

戚荣勋声音虽大,可周围却没有人听他的号令,戚荣勋又吼了一遍,周围的将士却还是自顾自的埋头苦战,不少人都回头张望,一脸恐惧。

兰子义从未经历过失败,但眼下的情况让他乐观不起来,这样的士气已经无法维持作战,官军主力随时都有可能崩溃

马上的桃逐虎久经战阵,这时下马凑到兰子义跟前说道:

“少爷,我们必须赶快离开这里,与前面的辑虎营汇合,这些禁军马上就要崩溃了,我们不能等到全军溃散后被裹挟进乱军之中,那样可是逃不出去的。”

兰子义闻言扭头看向桃逐虎,得到自己大哥坚定的眼神回复后,兰子义叹了口气低下头,然后说道:

“我们不能丢下戚荣勋,他可没有丢下过我。”

兰子义刚说完话,身后就有禁军厉声尖叫道:

“妖贼从南面攻过来啦!妖贼从南面河岸上攻过来啦!”

兰子义闻言望向河岸,之见不远处的河面上已经被贼寇船只填满,有贼寇从南边登岸截住官军前路也不是不可能。

在禁军尖利的叫喊声后,官军阵中有过一段谜一样的沉默,接着不知谁先喊道:

“快跑啊!再不跑就没机会了!”

然后就有人脱离阵型丢盔弃甲向南奔逃,一人掉头,其他人也都跟着一块逃跑,只不过一会整个大军就变成了四散奔逃的混乱人群,就连兰子义身处的与贼寇接战的后阵都已经混乱不堪,与贼寇对战的兵线上的将士见到身后将士逃跑,也丢下武器加入逃跑的队伍,

戚荣勋看着周围已经成为乱军的队伍,放声大骂道:

“都给我站住!都站住!你们是朝廷的官军,怎能临阵脱逃?谁在不听指挥我便将他军法处置!”

可是周围军士逃跑依然成风,戚荣勋的话也就自己能听见,剩下还有谁去管他。

戚荣勋见状恼怒的拔刀想要斩人,却被兰子义从身后拉住胳膊,兰子义说道:

“戚候快随我走,迟恐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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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我郑重声明,“蓝领哭哭生”是我的唯一曾用名,我在作者版面修改了笔名后,前台昵称并没能一起更改过来,而且目前我无法在评论区发表评论,“蓝领哭哭生”的回复就是白袍将的回复,其他IP声称是本书作者的,全是冒充,还请各位读者注意

第二百七十三章 神机营

戚荣勋感到身后有人拉扯他,还说出这种丧气话,气的转身就挥刀砍下去,

兰子义离戚荣勋太近,刀光斩来兰子义一点反应都没有,幸亏旁边桃逐虎跨步向前,举刀架住了戚荣勋的刀刃,等到兰子义看清楚停在面前的是什么东西时,那寒光闪闪的刀刃已经顶着自己脑门上的铁盔了,

兰子义艰难的咽了一口吐沫,戚荣勋见到面前的是兰子义,赶忙收刀回去,桃逐虎则就势骂道:

“戚荣勋,你他妈疯了?!”

戚荣勋虽然知道自己砍错了人,但激烈的情绪让他涕泪纵横,语无伦次,他没有道歉,而是哭诉道:

“我们不能跑啊!朝廷让我们带兵灭贼,如今兵打光了,贼却越来越多,我们跑了京城怎么办?”

兰子义回过神来出了一声冷汗,他看着情绪激动的戚荣勋,心中感同身受,自己与戚荣勋同受朝廷之命出征,鱼公公又名他二人渡江北上,指挥作战,如今十几万禁军全部被打光,贼寇即将饮马江边,战况如此兰子义还有什么面目再回京城,

桃逐虎见戚荣勋垂头丧气不像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他拄着戚荣勋衣领大吼道:

“你他妈不跑再过一会你也光了!走!快走啊!”

桃逐虎强拉着戚荣勋向后走,再回头发现兰子义居然也愣在原地,便收刀入鞘,拉着兰子义一起走,

只拉了两下兰子义便反应过来,挣脱戚荣勋自己走动,

兰子义现在算是体会到什么叫做兵败如山倒了,周围虽然有大量的官军,可士气崩溃像是鬼上身一样爬到了每一个人身上,几万人全都抱头鼠窜,没有一人想要回头与贼寇交战,之前还在努力指挥的各级军官现在也不见了踪影,加入到了逃跑的滚滚洪流中,

兰子义可以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的惨叫声,那是落在后面的军士被贼寇追上杀死前的惨叫声,由于戚荣勋站在刚才交战的兵线不远处,所以逃跑的时候兰子义他们就落在后面了,

刚看到手下军士溃散时兰子义心中还是战败的耻辱和对于手下这些懦夫的愤怒,等到现在大家一起逃跑的时候兰子义心中剩下的却只有恐惧,兰子义不敢回头,因为回头就有可能被杀,疯狂的杀戮就发生在自己身后,要是慢下来下一个死的很有可能就是自己,

兰子义瞥了一眼旁边的戚荣勋,现在的戚荣勋也没有了刚才与敌人决一死战的热情,他紧跟在桃逐虎身后,埋头苦走,一言不发,兰子义看得出现在的戚荣勋眼睛里也全是恐惧,

兰子义觉得他们大概已经走过了刚才下马的地方老远,可桃逐虎的战马却不见了踪影,再看桃逐虎,他步伐虽然很快,但走路已经一瘸一拐,兰子义看着自家大哥这副模样,心疼不已,骂道:

“哪个王八蛋把马给偷了?害得大哥你瘸腿还要走这么快。”

桃逐虎明显是牵动了伤口,说话都喘气,他说道:

“没马好,这个时候骑在马上目标太明显,贼寇一眼就能看见,而且这么多人马是跑不起来的,还不如走路方便。”

兰子义说道:

“可是大哥你的腿……”

桃逐虎闻言说道:

“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无非疼一点,少爷你和戚侯可要跟紧我。”

可再怎么更紧桃逐虎也不可能阻止身后逐渐靠近的贼寇,兰子义忍不住回头发现一贼拿着刀已经追到自己身后,正要劈砍,大惊之余旁边的戚荣勋一把将兰子义推开提起长刀向上挥斩,戚荣勋这一刀斩断了贼寇拿刀的臂膀救了兰子义一命,可却让两人停下了脚步被后面的贼寇赶上,

贼寇人数众多,快步围了上来,戚荣勋看着眼前众多贼寇,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这时候被贼寇追上就是死路一条啊,不过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戚荣勋也只能拼个一死了。

戚荣勋挺刀欲战,身后却响起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

“趴下!”

戚荣勋与兰子义同时听出说话这人是神机营营将,想也不想就趴倒在地,紧接着身后就想起了一排整齐的轰鸣声,等趴在地上的兰子义闻到硝烟味后抬头观望,看到前面冲来的贼寇已经被击倒了一排,

后面的神机营营将和桃逐虎上前一人一个拉起了地上的兰子义和戚荣勋,不等两人发话就说道:

“快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然后一行人接着向前狂奔,旁边的神机营将士时不时还会回头向后开两枪,

又走了许久,走得兰子义都快迷失方向后,在一行人面前终于出现了整齐的阵列,那是排成横列,向后瞄准的神机营,

这里已经离贼寇军阵有一段距离,逃跑的乱军虽多,但摆在兰子义他们面前的道路已经宽阔起来,

官军主力的禁军已然崩溃,整个战场上到处都是四散奔逃的禁军战士,场面异常混乱,不过贼看哦都忙着追杀那些逃跑的官军,这反倒是掩护了还坚守在原地的神机营和辑虎营,

等走到此处兰子义他们才算是可以歇一口气,戚荣勋则握着神机营营将的手,哭道:

“若无叔父,今日荣勋已经死于乱军之中!”

神机营营将拍了拍戚荣勋的肩膀,说道:

“少将军虽然从小随戚老将军在外征战,可全打的是顺风仗,没吃过败仗,有今天这教训也不算是坏事。”

兰子义与桃逐虎这时也对营将说道:

“多谢将军上前接应,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神机营营将对兰子义点点头,算是回礼,然后说道:

“刚才后面交战我就感觉不对,所以专门带人过去帮上一把,这是我应该做的,卫侯和桃参军不必客气。”

接着营将又说道:

“事不宜迟,我们必须尽快撤离,今晚我们已经败了。”

兰子义黑暗中看不到辑虎营的踪影,于是问道:

“辑虎营呢?他们已经逃跑了吗?”

神机营营将指着阵后说道:

“卫侯放心,辑虎营当中虽然掺了不少禁军,但不是说是禁军就会逃,他们就在那里,刚才想要回去接应卫侯被我拦住,因为一旦兵败他们骑着马会被人潮给堵住的。“

营将话音刚落便有马蹄声从南边过来,李广忠带着几骑人马来到兰子义身旁,下马哭道:

“我又把卫侯落下了!“

兰子义一把将李广忠扶起来,说道:

“李将军不用自责,我们没有时间多说废话了,得要赶紧动身,

阵中可还有空马?我们的马都没了。“

李广忠擦了一把眼泪,说道:

“卫侯放心,空马多的是!“

说着后面的军士边让阵中人牵来马匹,

兰子义与桃逐虎还有戚荣勋都接过李广忠送来的马匹,踩蹬上马,

神机营营将则摆手拒绝上马,他说道:

“我得要指挥神机营,上马不方便,你们在前面开路,我带神机营急行军跟在后面。“

戚荣勋闻言说道:

“那将军可要小心,我在前面压阵,一定不会抛下你,你可不要和我们走散了。“

神机营营将答道:

“少将军放心,我手下将士们急行军可日行百里,现在辑虎营这些废马是跑不过我们的。”

营将此话不假,经过刚才一轮冲锋,辑虎营已经损耗掉了马匹最后的体力,现在就算想跑也跑不起来,

于是两军骑兵在前,步兵在后,合兵一处,列阵向南挺进,

两支京营合力之后在乱军的掩护下向南走出相当长的一段距离,但乱军再多也有逃散的时候,四面奔逃的官军吸引了贼寇一部分注意力,等到贼寇将力所能及范围的的官军斩杀殆尽之后,向南逃窜出去的两个京军营就出现在了贼寇面前。

雷有德带来阻击兰子义的精锐力量已经苦战一夜,又参与追击官军许久,现在大多都没了力气,而且无复行伍,成了野地上的散兵,要是现在辑虎营人马体力充足,回头杀个回马枪一定斩获颇丰,只可惜辑虎营的战马比贼寇还要疲惫,

还有贼寇从瘦水河登岸的那些援军,他们可是生力军,刚才从侧面进攻了官军,现在冲杀一阵之后紧紧咬在京营的行军队伍后面,不断的缩小两军差距。

在小跑了一段距离后,辑虎营的马匹似乎又恢复了一些力气,这时有骑兵军士喊道:

“河上有灯光靠近!贼寇水军赶来了!”

行军中的队伍本来被贼寇咬住已经非常被动,现在又听到身后被贼船接近的消息当下大惊,

不过京营就是京营,就算士气大跌也没有丝毫动摇,将士们只是做好了决死的打算。

兰子义看了旁边桃逐虎和李广忠一眼,正想开口讨论一下如何应对,后面全传来一阵骚动,回头望去只见神机营已经在营将命令之下停步后转,将士们按照射击队形排成三排,火绳点燃,鸟枪装弹,这摆明了是要阻击贼寇的架势。

兰子义见状策马退回去,戚荣勋本在队末,早兰子义一步来到神机营跟前,对着营将大吼道:

“将军你要做什么?为什么要停下来?你这是在送死!”

神机营营将回头望了戚荣勋一眼,报以一个释然的微笑,说道:

“少将军请回吧,带我们向戚将军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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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四章 逃命

戚荣勋听罢大怒,说道:

“将军胡说什么?我戚荣勋决不会丢下自己袍泽一人逃跑,你不要在这里逞英雄,快跟我走!”

营将高声命令将士们点火装弹,然后缓缓的对戚荣勋说道:

“少将军没有一人逃跑是因为少将军你从未失败过,现在你失败了,不逃就没命,所以赶紧逃吧!”

戚荣勋也不知是在发怒还是在发抖,他脸上肌肉紧绷,牙关咬死,看那样子就快要把下颌咬碎了。

戚荣勋一字一句的说道:

“将军和弟兄们不走我不走!我若是丢下你们在这里送死又有什么面目回去见军中父老兄弟?”

营将再次高声宣令,命令手下将士瞄准前面来犯之敌,听完戚荣勋的话后营将把头转过来,用一种无奈的语气对戚荣勋说道:

“人总是会死得,总有人先死,总有人后死,今日便是我的死期,但少将军的死期还远,少将军还是快走吧!”

戚荣勋听着这番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的话勃然大怒,他质问营将道:

“你凭什么知道自己何时该死?你是天王老子不成?”

营将看着戚荣勋微微一笑,说道:

“因为这是我选的。”

戚荣勋问道:

“那我要是也这么选呢?”

营将说道:

“不,少将军你还不到时候,以少将军的身份地位不是应当死在这种地方的,带兵打仗总会要让手下人去死,少将军不习惯这一点就还不算是一个合格的将军,

年轻人受点挫折没什么坏处,委屈在肚子里撑得久了自然就明白何时应当活,合适应当死了,我担心的并不是你现在逃跑,我担心的是你在属于自己的那一天到来时不敢慨然赴死,

少将军你终将等到自己那一天,但愿少将军等来那一天时可以有自己的感悟。

快走吧!“

任戚荣勋怎么说这营将都不动弹,他将像是尊石像一样扎在原地,针扎不进水泼不进,戚荣勋说得恼怒,便对这旁边一众神机营将士吼道:

“你们的将军是个榆木脑袋不开窍,他在这里自寻死路,你们呢?你们也要跟着一起死?”

神机营将士们没有人回答桃逐虎的问题,他们的精力都放在面前即将到来的贼寇身上,只有一个军士对戚荣勋说道:

“少将军你就别在这里废话了,快走吧,再不走我们死了都没意义。

我们都是从东军挑选出来加入神机营的,怎么可能让少将军在这里送死。快走吧!“

戚荣勋听到这话彻底愣在了马上,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兰子义刚才就已经来到戚荣勋马旁,他本想要询问神机营为何停下,但在听到他们与戚荣勋之间的对话之后兰子义已经不愿在多说什么了,

现在的兰子义想要在脑海中搜寻一个词来形容眼前的营将和他手下的神机营将士,但兰子义却找不到,应该说神机营是在慷慨赴死?还是说他们舍生取义?都是但却都无法概括现在的神机营,想到最后兰子义脑海中只剩下一句话,那就是乐安天命。

兰子义在马上一把抓起戚荣勋的手肘,说道:

“戚侯,我们必须要走了!”

戚荣勋一把甩开兰子义,骂道:

“你他妈劝我跑为什么不调你的辑虎营过来支援神机营?”

其实戚荣勋说完这句话后自己就给出来了原因,神机营是在舍命断后,为其他人争取逃跑的机会,要是所有人都过来,那神机营这样送命还有什么意义?

兰子义低下头痛苦的叹息一声,摇了摇头算是回答戚荣勋,然后就听见戚荣勋长啸一声,猛地勒马掉头,头也不回的向前跑去,

兰子义见戚荣勋拔马而去,也打算策马赶上,临走之前兰子义回头看了一眼神机营营将,兰子义发现神机营营将也回头在看他,那眼神是那么的绝望,绝望中透露着对活下去的渴望,

兰子义不忍再看这种眼神,两人之前的那点龌龊在这时已经什么都算不上了,兰子义只是打心底里佩服这名营将,

兰子义掉头策马,高喊一声:

“将军保重!”

然后飞也似的去了,

兰子义奔走不远就听到了身后排枪齐鸣,兰子义回头望去只见硝烟之后冲到最前面的贼寇已经悉数倒地,而神机营的将士们则在营将有节奏的命令声中再次装填,瞄准,扣动扳机,

神机营将士训练有素,射击装填都整齐划一,有条不紊,自开战以来神机营并未遭受重大伤亡,现在他们建制完整,人数众多,他们全部排开队形将贼寇通路封死,在贼寇冲上来之前连放数轮鸟枪,杀伤无数,

但贼寇人数众多,神机营的阻击只能减缓贼寇进攻的势头,却不可能击退贼寇,

悍不畏死的贼寇仗着人多势众,顶着前面友军的尸体拼命向前冲锋,两翼的贼寇则在神机营射击死角之外包抄到了神机营将士侧翼,等到两军接战后便是血腥的肉搏战,神机营将士们抄起手中鸟枪当棒槌嚎叫着与贼寇血战,兰子义最后看到的是营将用手铳一枪崩死当面的一个贼寇后便抽刀加入混战。

在兰子义背后的交战声惨烈而血腥,兰子义策马出逃,留下身后兄弟送死,这样的折磨让他捂住耳朵不愿再去听后面的惨叫,但那叫声还是会从指尖溜进耳朵,让人心肝俱裂。

兰子义策马奔驰了一会,等追上跑在前面的辑虎营时后面的战场就只剩下模糊的火光和混乱的声响了。

辑虎营将士们正在损耗着马匹的生命催马狂奔,接纳兰子义入阵后将士们只是看了兰子义一眼,然后就默默地继续赶路,大家都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就没有必要再用细节去刺激年轻气盛的将军了。

兰子义穿过辑虎营来到阵前,戚荣勋已经策马跑在人群中,兰子义只瞅了他一眼就把眼神挪开,哪怕戚荣勋不开口兰子义也都可以看到他散发出来的那股矛盾又复杂的感情。

兰子义本以为神机营的牺牲可以争取到一些宝贵的时间,可没想到兰子义刚回到阵中就看到了从东边而来的火把亮光,从那速度可以判断出来是骑兵。

贼寇的骑兵正从黑暗中急速接近兰子义他们这边,虽然贼寇的骑兵战力不值一提,但现在辑虎营人困马乏,无力再战,一旦交手必定会被后面的贼寇赶上,到时候就是全军覆没。

见到这种情况兰子义只得发令催促手下快马加鞭,尽快逃脱,可是马匹已经没有了力气,能跑到现在的速度已经是在损耗真元。

在兰子义一旁的李广忠这时问道:

“雷有德既然有骑兵为何刚才不用?”

桃逐虎说道:

“上次项城城下与贼寇骑兵交手战果你也看到了,雷有德要是早把骑兵派出来说不定先一步就被我们击败,现在他拿什么来追击我们。”

兰子义则骂道:

“这个雷有德,算盘打得真是够精的。以我们的马力现在就是跑到前面也逃不出雷有德的追击。”

兰子义把话说完李广忠忽然下令道:

“辑虎营众将士听令止步!”

兰子义闻言吃了一惊,随着辑虎营将士们一起勒马停住,兰子义问李广忠道:

“李将军你要干什么?”

李广忠答道:

“卫侯你先走,待我去把贼寇游骑歼灭便跟上。”

李广忠这话说得明白,兰子义闻言叹了一口气把头低了下来,兰子义痛苦的问道:

“李将军为何也要如此?我们四条腿难道也不能一起逃出生天?”

李广忠笑道:

“卫侯此话怎讲,我只是去把贼寇击溃,这样就没有人再来骚扰我们逃跑了,卫侯又何必说的像是有去无回呢?”

兰子义抬起头来看向李广忠,脱口而出说道:

“因为你这就是有去无回啊!”

李广忠看着兰子义,又笑了笑,然后说道:

“卫侯爷,刚才是我在绕出贼阵之后提议逃走的,现在我只想告诉大家我不是懦夫,我不是被贼寇吓跑的。”

辑虎营的其他将士们听到这话也都默默地点头,还有人出声应和,

李广忠这话说得真诚,却催的兰子义潸然立下,因为当时想逃跑的不只是他李广忠一人,兰子义当时也想逃啊!为何现在却要让这些兄弟去送死。

兰子义抓住李广忠战马的笼头,想要说点什么,可最后都只化作了哭声,兰子义只能说到:

“我们一起走吧!和弟兄们一道!”

李广忠退开兰子义,说道:

“不了卫侯,你忘了?我是辑虎营营将,弟兄们听我的。”

兰子义摇头说道:

“你只是我暂立的。”

李广忠笑道:

“那我也是营将。”

然后李广忠狂啸一声,带队催马向急速而来的贼寇奔去,嘴中说道:

“桃家大郎,保护好两位侯爷!侯爷记得回京之后举荐我入辑虎营带兵啊!”

桃逐虎对着远去的李广忠和辑虎营众将士用力抱拳,然后对兰子义说道:

“少爷,我们走!不要让两营将士白白送命!”

兰子义闻言咬牙长叹,与戚荣勋一道掉头随桃逐虎纵马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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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 林中暗战

在兰子义周围到处都是喊杀声,昏沉的夜幕也不知有没有星月,兰子义只能只能勉强看清眼前的道路,

战马的喘息声已经急促的让人担心,兰子义已经不敢继续抽打马匹,他害怕继续催促战马会让马匹猝死当场,要是那样兰子义今天说什么也没法从这里逃出去。

桃逐虎就在兰子义前面,他抓着缰绳全神贯注的驱赶马匹,但同时桃逐虎的左手还紧紧握着角弓,看来桃逐虎想着的全是怎么护送兰子义从这里逃出去,兵败的挫折并没有过多的刺激他,

兰子义想有的时候身居人下也不是什么坏事,这样就不用为失败承担责任了,但桃逐虎那勇毅的侧面又在时时刻刻告诉兰子义他绝非是不谙时事的蠢货,或许桃逐虎在北镇随军作战时已经经历过失败的痛苦吧。

兰子义再回头看骑行在他左侧的戚荣勋,现在的戚荣勋依旧意志消沉,神情落寞,不过他终于不再是挂在马上,而是可以主动骑马了,这是个好兆头,现在就他们三人,兰子义还没有战力,要是遇到贼寇可就麻烦了。

喊杀声与兰子义他们渐渐远去,兰子义又回头看了一眼刚才李广忠率部奔去的方向,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听到,那里就算正在交战,其战况也已经被淹没在后方滚滚战浪之中了。

兰子义把头收了回来,一旁的戚荣勋喃喃地说道:

“没有枪声了!”

“什么?”兰子义问道

戚荣勋加大了音量又说道:

“神机营的鸟枪声,没了。”

这一次兰子义听清了戚荣勋再说什么,但最后“没了”那两字还是被戚荣勋给吞进了肚里。

原来戚荣勋一直牵挂着断后的神机营,就像兰子义在张望后面交战的辑虎营一样,虽然希望渺茫几近不可能,但两人还是幻想着后面的队伍能够力挽狂澜,从后面杀回来与他们汇合,这样多少还能降低一点他们两人心中的罪恶感。但事已至此,兰子义与戚荣勋除了逃命已经什么也做不到了。

兰子义还在出神地考察着自己内心难以遏制的感情潮水,一阵从身后传来的马蹄声又将他拉回了现实中,追来的马蹄声脚步有力,速度极快,绝对不是已经战了一夜的辑虎营战马,那是贼寇的骑兵。

兰子义抬头再向回看去,桃逐虎已经先他一步勒马退到了三人最后,弯弓搭箭对准黑暗中。

桃逐虎对兰子义说道:

“少爷往里面躲躲,别被贼寇伤到。”

这时戚荣勋从背上抽出长刀,那刀哪怕骑在马上也都能够着地面,戚荣勋骂道:

“桃逐虎你小声点,你这么大声就把我们暴露了!”

桃逐虎笑道:

“戚侯何必如此胆小,现在向南出逃只有脚下一条路,贼寇能追来听着马蹄声都能发现我们,说几句能有多大改观?”

桃逐虎说得不错,随着兰子义他们向南疾驰,脚下的道路越来越靠向瘦水河岸,到这里几乎就已经走在河堤脚下了。

在道路东侧,也就是兰子义他们前进方向的左侧,平地已经消失,稀疏的树林则充斥其间,远远地还有高耸的黑影伫立远方,看上去应当是高山。

贼寇的马蹄声逐渐接近,在兰子义他们左侧的树林中也有马蹄声回响,贼寇看来是想借着马力两面包抄,将三人尽数劫杀于此。

此时桃逐虎已经在马上转身向后,“嗖”的一下放箭出去,在兰子义看不清楚的黑暗中便传出了闷哼声和如同麻袋落地的声音。

贼寇已经进入桃逐虎的射程之内,这下可不妙了。

兰子义回头看了看后面,黑暗之中突然扑面而来好几支箭,箭矢从兰子义旁边飞过,惊得兰子义一头冷汗,还好贼寇骑射的本事一如既往的烂的让人难以接受,飞来的箭虽多,但却无法对三人造成损伤。

桃逐虎一边放箭还击,一边说道:

“少爷看着路好好骑马,这个时候不要分神。”

兰子义掉头回去伏在马背上,开口问道:

“大哥你的箭矢不是已经用完了吗?“

桃逐虎说道:

“刚才又让弟兄们给我匀了几囊,现在不缺箭,

再说就是真缺箭,难道能难倒我桃逐虎吗?“

说着桃逐虎便伸手探出,刚好抓住一支从旁边飞过的劲矢,然后便搭弦放出,又将后面一贼射落马下。

有桃逐虎断后,凡有贼寇从后面露头就会被优先射杀,贼寇一时之间难以近身,

可是贼寇不光只从后面直追,还从左边树立包抄过来,听马蹄声已有好几骑出现在了兰子义他们侧面,

戚荣勋架刀胸前,眼神犀利,直盯着旁边的黑暗,他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向里面躲躲,不要伤着自己。“

话音刚落便有一贼从黑暗中现身,这贼手中马刀澄亮,战吼震天,催着战马硬生生想要从路边并到兰子义他们前面去,

他的想法很好,但他没有想到当面的戚荣勋手中拿得是御林军刀,

只见戚荣勋两手紧握刀柄,先在马上猫腰将刀收入怀中,接着猛地一个突刺,修长的刀身这一击刺出好像银蛇出动,迅猛无比,这样的长度已经接近长枪的攻击范围,贼寇在马上只觉眼前一亮,然后就感到喉咙里翻上一股湿咸的甜味,接着就感到胸腔灌进了水,火辣辣的疼,戚荣勋一击得手,接着便挥刀向前,直接将贼寇脖子豁开,贼寇一个不稳摔落马下,

兰子义见到戚荣勋握在刀柄末端,那么长的刀身用这样的姿势击出中心非常靠前,实际极难操控,而戚荣勋却将刀刺得笔挺,力道、速度一样不缺,那得是什么样的腕力才能作出这样的动作来,这简单的一击就透露出了戚荣勋扎实的基本功。

戚荣勋一刀斩杀来犯之敌时,还有一贼靠向桃逐虎,戚荣勋这边刀还没有收回来便大吼道:

“鞑子闪开!“

桃逐虎本有意向现射死旁边靠来这贼,闻言便催了催马镫,让马向右,给戚荣勋让出路来,自己则继续射杀后面追来的贼寇。

攻击桃逐虎的那贼拿得是长枪,原本一枪探出是想攻击桃逐虎,却没想到桃逐虎向右躲去,这一枪刺空了,贼寇本就骑术不精,一下刺空差点失去重心摔落马下,等贼寇刚刚调整好重心想要重新发起进攻时抬头一看却见戚荣勋出现在了面前,只见戚荣勋在马上搅动刀柄,长刀在他手中轻盈的像是一片羽毛,刀刃就好像是从空中落下一样被运到了贼寇脖颈后面,同时戚荣勋两臂也已经到了发力位置,接着一刀横斩而出,贼寇人头落地,

这一整套令人眼花缭乱的刀光几乎把周围人眼睛全部晃瞎,就连黑暗中的贼寇马蹄声都变得吃顿了片刻,

不过进攻还在继续,贼寇并没有被桃逐虎的刀法给吓住,在戚荣勋回援桃逐虎的时候已经有贼从戚荣勋让出的空档冲上道来,兰子义在贼寇上来之前就已经佩剑在手,这时正准备迎击贼寇

桃逐虎大喊一声:

“少爷小心!”接着就想转身回援,

戚荣勋大吼一声:

“鞑子你管好我们的屁股就行,骑射非我所长,但马战我戚荣勋不输别人,你家卫侯不会有事!”

说着戚荣勋便单手将刀弹出,堪堪架住贼寇照兰子义脑门轮下来的大锤,“叮”的一声长鸣后,贼寇用力挥出的战锤被戚荣勋架在半空,

兰子义看着这一锤势大力沉,却被戚荣勋单手拦下,结结实实吃了一惊,这臂力腕力,太吓人了,

戚荣勋将战锤拦下之后猛喝一声收刀回拉,贼寇出手被挡,一下子后继无力,被戚荣勋这么一拉,手中锤子就被勾了回来,连整个人都被拉的向后仰去,贼寇见势不妙将战锤脱手扔掉,然后回身起来想要抽出腰间佩刀,

待戚荣勋用蛮力将刀收回,马匹也发力追到贼寇侧后,戚荣勋找准时机正好运刀伸出,从贼寇头盔缝隙之间将刀刃夹在贼寇脖子上,

贼寇觉得脖子一凉,抽刀回头想要有所动作,可戚荣勋的比贼寇快多了,一刀挥出贼寇半个脖子就被豁开,然后贼寇连话都说不出来便摔落马下。

兰子义见戚荣勋一番砍瓜切菜之后又来到自己身旁,禁不住称赞道:

“戚侯好身手,我本以为你们东军步兵见长,没想到你这马上功夫也好生了得!”

戚荣勋挥刀继续与侧面贼寇交战,嘴上笑道:

“马战步战乃是基本功,我戚荣勋追随家父征战许久,要是没有两下子岂不是要被手下将士耻笑?“

兰子义听着戚荣勋这话,似乎是有调侃自己荒废刀枪的意思,不过这时候也没有什么精力浪费在这种琐碎事情上,

戚荣勋一边交战一边说道:

“贼寇没完没了,这样下去还要杀多久才算完?“

兰子义听着咬牙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时几人面前又传来马蹄声,兰子义刚刚心叫不好,面前就传来嗖嗖的箭矢破空之声,

不过这箭矢并非如兰子义所想是贼寇所放,相反,箭矢在空中直扑戚荣勋旁边贼寇而去,箭无虚发,矢矢毙命,

接着一个亲切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少爷莫慌!逐鹿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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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六章 瘦水惨剧

桃逐虎高喝一声纵马从戚荣勋身旁掠过,原本戚荣勋听见发现前面来人,正要拔刀前挑,听到来人自报姓名赶紧收刀回来,

桃逐虎领着身后数骑将士从戚荣勋左侧逆向杀了回去,刀光迅猛,马蹄急劲,兰子义只听见黑暗中发出数声尖叫然后就听到有人落地,兰子义正在担心是不是桃逐鹿中招时,就又听到黑暗中又有箭矢向后面飞去的声音,接着桃逐虎就说道:

“大哥你来掩护我!“

桃逐虎血战一夜,一直将对自己兄弟的挂念压在心里,现在见到桃逐鹿安然无恙桃逐虎心中大喜,就连疲惫的双手都好像又有了力量,桃逐虎说道:

“二郎你别逞能,黑灯瞎火不知贼寇来了多少。“

桃逐虎正说着话的时候,桃逐鹿的马蹄声就已经向后远去,桃逐虎见状手上当然也不敢怠慢,伴着桃逐鹿他们骑行当中的飞矢,桃逐虎也张弓发弦,急矢劲发。

在兰子义看来身后和周围都是一片漆黑,只能看到模糊的身影,但其他人都好像能将周围的黑暗看的清清楚楚,在桃逐鹿杀奔到后面的黑暗中之后就听到了尖啸的咒骂声和铁器交鸣的声音,

兰子义与戚荣勋同时勒马停住,向后观望,桃逐虎则放过几箭之后也停在马上,

兰子义见桃逐虎不动,问道:

“大哥,二哥那边怎么样?“

桃逐虎正要回答兰子义,后面的交战声便停了下来,接着桃逐鹿和他率领的五骑人马便牵着贼寇的马来到兰子义面前。

桃逐鹿见到兰子义与戚荣勋先抱拳作揖,等行完礼后桃逐鹿与桃逐虎便在马上握住双手,久久不放开。

桃逐虎说道:

“二郎刚才太冒进了!“

桃逐鹿说道:

“大哥今天是怎么了?为何如此犹豫?从马蹄声就能听出来贼寇来人不多,我这点人绝对能把他收拾了,大哥为何要拦我?”

桃逐虎听到自己二弟这话,一时语塞,再没说下去,兰子义这才发现桃逐虎已经收到了今天战败的影响,作战变得保守起来,而且刚才桃逐虎那么做明显是怕桃逐鹿有闪失,兄弟情深,只是桃逐虎作为男儿不好表达。

戚荣勋这时问桃逐鹿道:

“后面的人都被逐鹿将军解决掉了?”

桃逐鹿点头道:

“不错,都被我干掉了,没几个人,看样子应当是贼寇专门过来的先锋。”

接着桃逐鹿反问道:

“其他人呢?为何只有你们三人?”

桃逐鹿这么问话本来颇为不敬,但此话一出兰子义、桃逐虎、戚荣勋三人都低下头来,没有回答,

桃逐鹿见兰子义他们不作答,心里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桃逐鹿下意识的在马上站起来,向后面火光喊杀之处看了看。

这时桃逐虎问道:

“我与你在城中分手,之后这一夜就再没见你踪影,我还以为你已经葬身敌手了,没想到你居然在城外!”

桃逐虎说道这里几乎落泪,兰子义看着桃逐虎,再回想之前城中谈到桃逐鹿时桃逐虎安慰的话语,真是百感交集,

桃逐鹿拍了拍自家大哥的小臂,然后又看了看兰子义,看桃逐鹿意思兰子义知道他要说的话里会涉及到与贼寇那边眼线联系的事情,不过都已经现在这个样子了,没有必要再有什么隐瞒,

在得到兰子义肯定的眼神后,桃逐鹿说道:

“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

我之所以在城中与大哥分手,是因为我看到了我们的眼线在街上留下的记号,我按照记号找到了他们在城中留下的东西,上面写着在城南见面,于是我就出来了。“

这时桃逐虎问道:

“那你在城里就没有遇到贼寇埋伏吗?”

桃逐鹿闻言皱了皱眉,说道:

“没有啊,难道城中有贼寇埋伏?”

兰子义这时说道:

“一言难尽啊!”接着便把城里贼寇伏兵突发,贼寇水路突进,还有刚才城外决战的事情简要的和桃逐鹿说了一遍,

在兰子义说完之后桃逐鹿半天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后桃逐鹿才说道:

“我在城外看到城内烽烟四起就知道事情不好,只是没想到糟糕到了这种地步。”

兰子义问道:

“那二哥你在城外发现了什么?”

桃逐鹿摇了摇头,说道:

“我得到情报就是少爷你们在城里遇到的事情,但我没有来得及回去告诉少爷。”

兰子义问道:

“此话怎讲?”

桃逐鹿说道:

“我出城沿着眼线一路设置的标记找到城南瘦水边上的渔村,与那个眼线见了面,这之前赶路时我就发现记号旁有血迹,到了渔村那眼线藏身处,发现他人已经快不行了,他在临死前告诉我雷有德攻破寿春后在城内布下了埋伏,看样子是要引诱官军入城再杀回马枪。“

听到桃逐鹿说道渔村后戚荣勋问道:

“桃二将军已经到过渔村了?我先前派去的人可在那里?”

桃逐鹿点头应道:

“仇文若、仇孝直两位先生都在那里,我问完话后出来就见到了两位先生。”

兰子义这才想起来刚才只顾着自己逃命,都把他们两人忘记了,现在听到桃逐鹿提起父子两人的名字惊讶之余不无愧就地问道:

“他们父子两人率先突围了?“

戚荣勋对着兰子义点点头,说道:

“之前你和雷有德喊话的时候我让李广忠将军抽出几个辑虎营将士先把仇家两位先生护送出去了。我当时觉得情况可能会糟,让他们两个书生先走总比混战起来人都找不到要好,只是没有想到会变成现在这样。”

兰子义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这本来应该是他干的事情,但他却只忙着逃命了

不过仇家父子两人无恙总算是今天不幸中之大幸,兰子义今晚已经见识了太多人离去,现在对于众人来说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逃离这里,

于是兰子义问道:

“那么二哥,村里有没有船呢?”

桃逐鹿摇了摇头,说道:

“我在村里查看了一番,和城里一样,连门板都被拆光了,没有船。”

兰子义听到这话看了戚荣勋一眼,戚荣勋也和兰子义换了个眼色,想靠着现在这些瘦马跑到庐州去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兰子义与戚荣勋都希望能找到船好顺流南下,

北边传来的喊杀声一直没有停息过,现在不过越来越近,桃逐虎催促众人道: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得要先赶路才行。”

桃逐鹿也应道:

“不错,我们先去渔村与仇家两位先生汇合,汇合完了再说其他事情,你们的马已经乏了,再跑就跑死了,换贼寇的马吧。”

兰子义他们三人点点头,换马继续进发。

虽然从兰子义他们驻足的这里到渔村并不远,但沿路却收拢了好些逃亡的禁军将士,这些军士们是刚才处在行军队伍最前面的人,这时候也都陆续靠到了南进的大路上,如果不是因为北边神机营、辑虎营两支京营队伍断后拖延了贼寇进攻,这些军士说不定已经命丧敌手,同样的,如果不是两个京营断后,兰子义他们现在是生是死也不好说。

就这样一行人到达预定的撤离的渔村时又是一支好几百人的队伍,仇家父子与那几个护送而来的辑虎营战士守在村口的大路旁向北观望,见兰子义到来后仇家父子赶忙迎上,两边人死里逃生,再次见面都不胜唏嘘,那几个辑虎营将士本盼着与营中大队人马汇合,等知道了其他兄弟都在后面断后之后,这几个将士也都沉默下来,说不出一句话。

仇孝直看着那些被兰子义收拢过来的禁军散兵,问道:

“卫侯现在带的人说来并不多,但要想逃出贼寇追杀这么多人并不方便,马匹只够几个人骑,剩下这些人怎么办?”

兰子义看了看身后的众多将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刚才见到这些从黑暗中突然冒粗来的人时差点把他们当成贼寇追兵,等弄起初他们身份之后,兰子义又想把他们挨个给斩了,刚才若不是他们抬头逃命,现在兰子义怎么可能如此狼狈?

可当真正看到这些人眼中那种求生的渴望,听到他们的哀嚎之后,兰子义又没法狠下心,就刚才那副样子,将士们不逃命就会被贼寇前后夹击,说不定最后兰子义还能再众人的护送下逃出来,而这些将士们就只能落得力战身亡一个下场。说到底这都是兰子义他指挥的错误,是他叫阵时漏算了的错误,兰子义又怎么能把责任推到别人头上?

等兰子义吸了一口气定了神之后他说道:

“现在我们只能沿河南撤了,贼寇追出这么远想必是不会再追多久。”

仇孝直叹了口气,低下头来,大家都知道兰子义是在安慰大家,可现除了继续走还能有什么办法?

仇文若叹气道:

“要是现在有条船可就好了。”

戚荣勋闻言反驳道:

“有条船能把所有人都拉上?谁能上船?我们还是走路吧。”

但就在这时南边河面上却出现了一点昏暗摇曳的灯光,有人指着南边河面喊道:

“快看!有船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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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七章 瘦水惨剧(下)

兰子义循声望去只见河面上悠悠的飘来一点灯光,好似火烛,又似萤火,在风中的迷雾里飘忽不定,

有军士问道:

“那到底是不是船?我怎么看的这么渗人啊?”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灯光,一群败兵看到河面上莫名其妙的飘来一团火光害怕也是正常,但要是放任这样没有理由的恐惧在人群中蔓延下去,那就用不着贼寇过来消灭兰子义了。

戚荣勋听到有人瞎说鬼话,放声大骂道:

“你们这群败兵刚才临阵脱逃也就罢了,现在看到点灯光就如惊弓之鸟被吓得魂不附体,这还得了?

河上漂的只有船,要不然来的还会是什么?”

戚荣勋一通大骂把手底下的将士们全都威慑住了,将士们低下头再也不敢胡说,

倒是仇孝直凑到兰子义耳边悄悄说道:

“来的是船一准没错,可现在河上都被贼寇霸占了,来的又会是谁的船?我们这样大声喧哗岂不是暴露了自己?”

在仇孝直一旁的仇文若则说道:

“贼寇是从北边河上来的,这一路过来都没见有贼寇船只跑到我们前面去,瘦水向南是庐州地界,我看来的说不定是我们的船。”

兰子义默默看着灯火逐渐从迷雾中现身,没有回答父子两人,

汇合在渔村里的官军们都已经不约而同的来到码头岸边,出神的望着河面,他们已经忘记了防守,忘记了后面还有贼寇的追兵,兰子义和戚荣勋也没有呵斥他们回去做好防守,或是按照刚才的计划排好队形准备撤离,兰子义倒是思考过是不是该向现在手下这群乱兵下达命令,想了想还是作罢了,

就在大家伙目视着河面上的小舸轮廓逐渐现形时,小舸上也多了一点灯火,似乎是有人从船舱里提着灯笼走了出来,接着小舸上就响起了兰子义在熟悉不过的声音:

“岸上刚才说话的可是戚候爷?”

戚荣勋闻言先是一愣,接着喜上眉梢,他看向旁边兰子义,兰子义也回头冲他小小,说道:

“是我家三哥。”

听到船上是自己人的声音后岸上众人终于长舒一口气,桃逐虎则对着小舸挥手喊道:

“三郎快来,少爷就在这里!”

听到有兰子义再次船上的桃逐兔连忙动了起来,兰子义可以听到他呵斥船夫使劲摇桨,尽快靠岸,小船在桃逐兔的催促下比刚才划得更快,快到岸边时桃逐虎也不等船抛锚停稳,就一步跃出,跳上岸来,差点没站稳栽回水里去,幸好兰子义在得知来的船是桃逐兔时候就已经带人下马,刚好抓住上岸的桃逐兔,

兰子义与桃家兄弟三人从分开之后首次又团聚在一起,虽然只是短短一天时间,可是兰子义却感觉比一年还好长,兰子义与桃逐虎、桃逐鹿臂膀套着臂膀,将桃逐兔搂在中间喜极而泣,兰子义哭的伤心,哭的痛心,积累了一夜的压力和委屈都在这时候被宣泄了出来,

刚一下船的桃逐兔还没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被兰子义抱住痛哭,一时间懵在原地,而仇孝直则附在旁边护送他的一个辑虎营战士耳旁私语,看起来是在下达什么命令,

桃逐虎跟着兰子义默默地落了两行泪后便将兰子义止住,桃逐虎说道:

“少爷,别哭了!将士们可都还看着呢。”

兰子义听到这话放开了桃逐兔,擦了擦眼泪将自己的哽咽了回去,但兰子义的手还是紧紧的抓着桃逐兔的臂膀,兰子义说道:

“三哥,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桃逐兔还是有些楞,他不解得问道:

“少爷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为什么就见不到我了呢?”

然后桃逐兔又看了看周围,满眼全是丢盔弃甲的禁军战士,各个身上不是血迹就是伤口,在看桃逐虎,他的左腿上正在往出渗血。

桃逐兔看到桃逐虎的伤口惊讶的问道:

“大哥你的腿怎么了?”

桃逐虎闻言有意识的将自己受伤的腿向后缩了缩,嘴上说道:

“没事没事,只是点皮外伤,三郎不要担心。”

桃逐兔本想弯腰去看桃逐虎的伤口,却被桃逐虎拦住,这时只能干着急道:

“大哥你那伤口哪里是皮外伤,明明是中箭了。”

说道这里桃逐兔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又扫视了一边周围人,然后惊讶的问道:

“你们这幅样子难道是遇到贼寇了?”

听到这话后不光是站在桃逐兔面前的兰子义,周围的将士都叹了一口气,兰子义更是把目光撇到一旁,低下头的同时又点了点头,

桃逐兔并没有把心思去体会众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感情,他接着追问道:

“那我在河上看到的火光,听到的声响,还有现在的喊杀声都是贼寇杀来的声音了?”

兰子义被桃逐兔的问话刺痛了心神,无奈的点了点头,

桃逐兔看了一眼后面跟来的队伍,又问道:

“那辑虎营呢?为何不见李将军?戚候在这里神机营又在哪?我们的大军呢?”

桃逐兔这样的问话已经不仅仅是刺痛兰子义了,他这么做是在揭兰子义的伤疤,刚刚被兰子义抛在身后的两个京军营又被桃逐兔的问话勾回兰子义眼前,

兰子义抓在桃逐兔身上的手慢慢地滑下,随之而出的是兰子义沮丧又无力的声音

“没了,全都没了!”

桃逐兔再迟钝听到这里也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也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周围的将士,只是说道:

“我本是着急回来告诉少爷德王动向的,没想到德王未到,少爷已经兵败了。“

听到兵败二字兰子义明显打了一个激灵,站在一旁的戚荣勋则问道:

“桃三将军是说自己联系到了德王?”

桃逐兔听到戚荣勋问话,答道:

“我并没有见到德王本人,只是南下见到了鱼公公派出来的游骑。”

仇孝直这时问道:

“那三郎是带来庐州的援军了?”

桃逐兔摇摇头说道:

“那几个游骑把我带的包裹拿走之后给了我这条船,让我先北上回来告诉少爷德王已到的消息,我没有办法只好赶了回来。”

仇孝直听到这话看了一眼兰子义,见兰子义神情不定,无法交流之后又把目光投向了他儿子仇文若,父子俩人交换了眼神,都明白桃逐兔携带的天王首级已经被德王弄走了。

桃逐兔定了定神,看了一眼北边,然后对兰子义说道:

“少爷,兵败如山倒,我们不能再继续拖延了,你现在赶快上船,我们走水路南撤!”

听到桃逐兔这话,早在一旁有所准备的仇孝直立马给身后的辑虎营战士递了眼色,几名战士架起兰子义,在身后众军士反应过来之前不由分说的就把兰子义抬到船上,

兰子义见到桃逐兔本就睹人伤情,刚刚又被桃逐兔好不拐弯抹角的问道辑虎营的情况,心神大动,一个人楞在原地失了神,这时被身后的辑虎营战士架起来,兰子义惊叫道:

“你们这是干什么?放我下来!”

辑虎营战士回头看了看仇孝直,得到仇孝直肯定的眼神之后他们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仇孝直随着这几个军士一道鱼贯登上小舸,仇文若看到他父亲如此站在岸上长叹一声,最后不得已跟着自己父亲上船。

几个军士再加上兰子义与仇家父子登船已经占用了船上一半空间,岸上的军士们见状这才反应过来仇孝直是打算拉着兰子义走水路弃军出逃,纷纷靠向小舸打算登船,

可桃逐兔带来的船只有一艘,岸上有近千名军士,怎么可能全都拉的下?戚荣勋见状便大声说道:

“众军听令!莫要惊慌!我们这么多人,这船是没法载下的!“

死到临头的军士哪里还管得了什么命令,听到戚荣勋的话军士们愤怒的说道:

“没法载下所以你们当官的要先上去?凭什么你们上?我们这些丘八难道天生该死吗?”

戚荣勋还想再解释,可是贼寇的到来却让他没有可能在安抚军士,刚才他们等候在岸边的这一会功夫,贼寇已经赶了过来,并且抵达了村口,北边瘦水河面上也有点点灯火追来,那一定是贼寇水军,那些站的离岸较远的官军见到贼寇到来便掉头逃跑,而站在岸边的军士则争着想要上船,

桃逐虎本在岸上观望,见到官军不战而散,只想逃命,知道大势已去,便一跃跳上船头,桃逐鹿与桃逐兔紧随其后,

戚荣勋还在岸上试图重整军队,他下令道:

“众军士听令,重新组队,先把贼寇赶走再说!”

这时有军士咒骂道:

“我听你的去送死才见了鬼呢!我给你做替死鬼,你却逃回去花天酒地,哪有这么不公平的事情?让我上船!”

周围军士们附和着这些咒骂声,一并加入到争抢上船的队伍中,不过刚才仇孝直上船后已经将靠岸的缆绳斩断,船夫听到命令已经撑船离岸,

贼寇已经冲到外围官军跟前开始杀人,戚荣勋看着眼前这些不听命令又推搡拉扯的乱军,然后看了一眼后面已经走动起来的救命船,一咬牙无奈的转身向船上跳去,有军士伸手想要拉住戚荣勋,却被船上射来的箭矢命中,中箭落水,

官军见到船上的自己人对着自己人放箭,吃惊的难以理解,他们从心底里体会到了被人抛弃的绝望感情,只得拼命跳入水中使劲想要抓住眼前这个浮在水上的救命稻草,嘴里则不停的喊道:

“卫侯救我!卫侯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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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八章 失魂落魄

兰子义被人强行架到船上后总算是回过神来,他挣开旁边几乎是挟持他上船的辑虎营战士,来到小舸边缘,刚到传遍兰子义就看到了岸上混乱的场面,桃逐虎与桃逐鹿迎面从岸上跳上船来,

兰子义望着岸上解下铠甲蜂拥下河的官军将士,努力从脑海中搜寻当前问题的解决方法,可无论是兰子义之前闲暇时读过的兵法韬略还是记忆中落雁关里父兄长辈们的只言片语都没有提到过这时该怎么办,

兰子义只觉得自己脑袋昏沉,两眼发张,面前的一切都变得像是幻境一般,一点一点从现实当中剥离出去,那些在岸上挣扎的众生,那些被丢弃的甲胄,那些跳进河里疯狂的想要抓住小船的军士,都像是在梦里发生的一样,一点也不真实,兰子义甚至在想或许眼前这些本来就是假的呢?

但军士们绝望的叫喊声还是刺穿了包裹在兰子义心间的那层迷雾,刺入了兰子义的灵魂当中,将士们见到兰子义站在船边,大声的叫着:

“卫侯救我!卫侯救我!”

兰子义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河中落水的将士,兰子义可以看到他们张口说话,但他们发出的声音却要等到许久之后才能传入兰子义耳中,

岸上的戚荣勋再也坚持不下去,转身跳上小舸,船上的桃逐鹿见到岸上有人想要拉扯戚荣勋,赶忙放箭,

戚荣勋在桃逐鹿的掩护下总算是跳到了船上,而岸上留下的官军们则彻底炸开了锅,贼寇已经在众人身后砍杀,而将士们已经没有了回头拼死一战的勇气,他们现在只想着哪里能有逃命的地方,

兰子义使劲眨了眨眼睛,脑袋里锈蚀在一起的零件好像动了起来,兰子义扭头回去看到在他身后船舱里站着的仇孝直,这一眼看去直接点燃了兰子义心中的怒火,兰子义一步跨去,抓住仇孝直的衣领说道:

“仇孝直!你临阵脱逃!”

兰子义也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一把竟然把仇孝直给薅了起来,

仇孝直看着眼前怒气冲冲,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兰子义,倒是没什么太大反应,仇孝直也跑了一夜,光亮的前额现在都涂上了一层厚油脂,河面上的火光打在仇孝直脑门上又反射到兰子义脸上,那种油腻腻的光线照的让人作呕,

兰子义等着仇孝直,见他没有反应便吼道:

“你倒是说话啊?刚才为何临阵脱逃?”

仇孝直被兰子义抓起衣领,脑袋后仰,他目光凛冽,神情异常冷静,

仇孝直对着兰子义冷冷的说道:

“在岸上是没活路的,我们必须上船。”

兰子义听到仇孝直的话怒不可遏,他大声吼道:

“可你把手下将士全都丢到岸上去了!他们现在正在岸上等死你知不知道?”

仇孝直并没有发火,他不温不火的答道:

“船只有一条,上不来的就得死。”

兰子义听到这句再也忍不住了,他一拳打在仇孝直下巴上,把他打倒在地。

仇孝直重重撞到船舱壁上,他没有阻拦兰子义,也没有防护自己,站在一旁的仇文若只是把头撇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也没有上来阻止兰子义,

仇孝直站起身来摸了摸下巴,然后看向兰子义,

兰子义一拳轰出已经用尽力气,他有一种虚脱的感觉,就差倒在地上,现在只是用力维持自己站在原地,对着仇孝直大吼:

“那你凭什么就让自己上来?你和那些军士有什么区别吗?”

说着兰子义甩出手去指了指还在河里挣扎的军士们,

兰子义本想继续开口咆哮下去,但仇孝直听到兰子义这样的指责没有再继续忍耐下去,他用冰冷的几乎能把河水冻住的声音呵斥兰子义道:

“我与那些战士并无区别,同样的卫侯你与他们也无区别,我在船上你也在船上,若不走水路你觉得自己今晚能逃得出去吗?”

仇孝直这句话犹如当头棒喝,敲得兰子义楞在原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仇孝直没有停止,他接着对兰子义说道:

“你给了我一拳,你火消了吗?还是说你的愧疚减轻了?没有!卫侯你刚才那一拳并不是给我的,那是给你自己的!“

然后仇孝直叹了一口气,他转过脸去盘腿坐在船舱里,用手挂在舱壁上像是要把自己安稳下来,

兰子义看不到仇孝直的脸,只能听到他的声音,他说道:

“无论如何今晚你要活下去,这里不是卫侯你该死的地方,我仇孝直绝不会让你让我让我们死在这里,所以我替你下了命令,卫侯要处罚就尽管处罚我吧,我愿受军法处置,但我要告诉卫侯的是,今后的艰难困苦还有许多,卫侯如果依旧迟疑不进,那可是连死都会死的窝囊的!”

仇孝直这番话不光是说给兰子义的,这话是说给现在船上所有人的,大家伙都扪心自问,有谁有资格站在船上呢?但要想活下去不站在船上难道要跳进河里去吗?

兰子义无力的回头看向桃逐虎,想要寻求一丝安慰,

桃逐虎看到兰子义失落又无助的眼神,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说道:

“少爷,我在代公账下作战有些时日了,虽然没有遇到过今天这种只身出逃的样子,但我们也逃过命,卫侯不要自责了。“

兰子义听到就连桃逐虎都这么说,彻底的断了念想,兰子义好像仰天长叹,可他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船被从岸上拨开后就逐渐远离了河岸上那个屠宰场,但不断有落水的军士游到船边,他们紧紧抓住船只边缘想要爬上船来,但小小的木船装不下难么多人,仅仅是现在穿上的人已经把船压得死沉,都快要跑不起来,

桃逐兔一边下令穿上的船夫赶快升帆,一边看向兰子义想要寻求命令,

但兰子义已经彻底没了精神,他靠在船边失神的看着水中挣扎的军士,完全没了往日的风采,

桃逐兔再看戚荣勋,跳上船来的戚荣勋早就钻入船舱,他坐在船中锤头丧气,也没了指挥全军的声势和勇气。

这时桃逐虎指着北边说道:

“那里来人了!”

果然,河面北边已经亮起了灯光,足以遮蔽河面的贼寇正在顺流南下,而兰子义他们的船只却还被河里没上船的军士拖住,几乎动弹不得。

看到追兵已来,船上的人再也忍耐不住,大家或是拿起桨,或是拿出手中的家伙,对着抓靠船边的人猛挥猛砍,将这些友军全部赶下水去,

水里的人拼命想要爬上船来,船上的人却死命将人赶下水去,只不过一会船周围便成了一片殷红,被砍下水中的军士用世上最恶毒的语言诅咒着船上的人,船上的人则杀红了眼,势要把这些想登船的人赶尽杀绝,

兰子义几乎是瘫坐在船边看着眼前这血腥的一幕,兰子义本以为他是了解这些手下兄弟的,但现在兰子义才发现他谁也不了解,谁也不认识,那些在眼前叫骂着挥刀劈砍自己兄弟的人真的是与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吗?

猛地一声巨响将兰子义从迷梦当中惊醒,一只手从从水中伸出紧紧的抓住兰子义的腿,兰子义惊吓之余听到水中那人用尽毕生力气喊道:

“侯爷就我啊!侯爷拉我一把!”

兰子义长大了嘴看着眼前抓住自己的军士,兰子义的脑袋已经彻底停掉了,他只感到自己身子已经开始倾泻,再过不多久自己也会掉进水里去了。

桃逐兔拿着船桨在敲到别处的人,猛一回头看见兰子义快别拉下水,猛喝一声

“少爷!”

然后一个跨步上前,举起木浆咱在水里那人脑壳上,猛烈的撞击把那人打的脑浆四溅,身子直接沉入水里,可那人的手却没有松开,兰子义还能听到他模糊的声音

“侯爷......侯爷救.....侯爷你为什么......”

然后桃逐兔便又是几下敲下去,只把那人活生生打死在水中,

兰子义旁边的其他军士将兰子义向仓里拖进来一些,见到水中那人没有放手便抽刀将胳膊砍断,

刚才的溅到脸上的脑浆和现在连在身上的断臂让兰子义恍若那人还抓在他身上,兰子义想要伸手去拉时才发现那人已经泡在水里成了一具尸体。

桃逐兔看着后面逐渐接近的贼船,大声问操桨扬帆的船夫道:

“船为什么还不动?”

船夫答道:

“现在刮得是东南风,我们向南走借不到风力!”

桃逐兔闻言大骂不止,说道:

“就他妈不能来北风吗?”

一旁的桃逐鹿闻言说道:

“现在是春天哪里来的北风?待会要是贼寇追上,三郎你就带着少爷......“

桃逐鹿话还没说完就感到河面疾风大作,刚刚还在刮的东南风突然之间变了风向,

船夫大喊道:

“北风!是北风来了!”

桃逐兔闻言大喜道:

“天助我也!快走!”

不用桃逐兔下令,船夫见北风南下就已经把帆张满,一阵疾风吹过,小舸就以极快的速度甩开了追来的贼寇大船,一溜烟南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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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九章 败军之将

河上的雾像是结在空中的冰,冷彻骨,寒透心,坐在船上的人们就感到自己的头被埋到了沙土中一样,得要用尽全省力气才能呼吸一点点空气,

现在船上坐着的都是从寿春一身血战,死里逃生出来的官军将士,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是这些将士们却面如死灰,三三两两互相靠着蜷缩在船上毫不动弹,就好像人已经死了一样,

小船只能勉强拉下这些人,若不是之前那阵突如其来的北风,现在这条小船说不定已经被贼寇赶上了,不过贼寇明显没有深入瘦水下游的打算,他们虽然也可以扬帆顺风而下,但他们还是停在了后面,

寿春城里漫长的一晚总算是过去了,这条船上的乘客都是逃出生天的幸运儿,可从兰子义渡江北上之后统领的十几万大军,现在就只剩下这一船幸运儿。

兰子义一想到这些就感到已经没有一丝鲜血的心脏传来阵阵刺痛,

现在的兰子义正半躺在甲板上,他空洞的眼神盯着天空,那种缺失灵魂产生的深邃几乎可以将天空凹陷,将星辰吸走,但凡现在有人看到兰子义的目光都会被那种延伸到世界尽头的绝望吓退,因为只要是心智稍微正常一些的人都会害怕自己被那种绝望侵蚀,最终化作一滩散沙。

在兰子义身旁躺着的是李广忠,此时的李广忠躺在神志不清,他全身上下都是伤口,身上的战袍都已经被鲜血浸透,好在李广忠呼吸平稳,并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失血过多昏了过去,

兰子义只有在救起李广忠的时候眼睛稍微恢复了一些神采,当时北风已尽,孤零零的小船独自飘荡在河面上,血迹凝结在雾中比起后来更难让人呼吸,

战士们见到后面再无追兵终于放松下来瘫坐在船上,大家本以为自己就要这么一路飘荡下去,可是身后的岸上传来了滴答滴答清脆的马蹄声却又将众人惊起,在将士们拉满的弓弦和寒冷的贴矢注视下,一匹瘦马沿着河堤从北边的大雾中迈步而出,

那匹马嘴里喘着粗气几乎就快要呼吸不上来,可以看到在马背上还伏着一个模糊的身影,从甲胄的形制来看那是一名官军,

在见到了河面上的船只后,这匹战马似乎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后虚脱了一样,前腿跪倒在地,口吐白沫从河堤上滚下河床,马背上的人也顺着一并滚了下来,

桃逐兔立刻命令船靠岸,救起了那个浑身是血的落水人,而那人就是李广忠,想必他是率队经历了一番血战后才突围来此的,多亏了他那匹战马他才能活下来,可现在那匹战马已经没的可救了。

当得知被救起的是李广忠后,原本像一具尸体一样躺在船上的兰子义猛地跳起来,抱住李广忠痛哭不止,一言不发,劝都劝不住,桃逐虎他们费了好大劲才把两人拉开,等到兰子义情绪稳定下来后就彻底变成了一团死灰,躺在船角一动不动。

船沿着瘦水慢慢的向南飘去,船上的人透过雾气看着岸上模糊的景物,都有一种漂在阴间的感觉,现在他们到底是活着还是已经死掉了?船上唯一还在活动的是原先随船而来的船夫,他们或摇奖,或撑帆,没有一人敢多说话,刚才这些军士为了登船互相残杀的那一幕历历在目,这些船夫都被吓得尿裤子了,他们怕自己一句话说错惹恼了这些军爷,然后就会被捅上几个透明窟窿扔进河里去,

桃逐兔坐在船另一头,压抑的气氛比河面上的雾气还让桃逐兔憋屈,他现在最担心的兰子义,今天桃逐兔见到兰子义后就觉得不对劲,自小英气十足的少爷就跟魂丢了一样,这太不寻常了。

终于忍耐不住的桃逐兔起身跨过船上其他人,他兰子义兰子义旁边,取下腰间挂着的水囊,问兰子义道:

“少爷,起来喝点水吧。”

可是回应桃逐兔的只有兰子义的沉默和他空洞的眼神,桃逐兔不忍再看兰子义,只得把头扭到一旁,

这时船夫压低声音说道:

“有船过来了!”

坐在甲板上的将士们听到这话全都从僵死的状态当中惊醒过来,他们犹如进攻之鸟一般操起手中家伙向着下游船夫指向的方向望去,他们没有喊叫,但他们身上紧绷的肌肉和他们散发出来的那种即将崩溃的感情却比声嘶力竭的惨叫更加摧残人心。

这时仇孝直从船舱里出来,他骂骂咧咧的对众人说道:

“那船是下游南边来的,那里是庐州,不可能有贼寇,就算不是自己人也是渔船,你们慌什么?”

仇孝直此话一出船上的军士总算把在脑袋里转过弯来,下游来的船不太可能威胁到自身安危,不过这些军士并没有因此放下手中的武器,他们依旧高度戒备着看向对面。

桃逐虎与桃逐鹿已经来到船头,兄弟两人肩并肩望着迷雾中模糊的影子,对面迎头而来的有两艘船,个头都不小,船上灯火通明,行人往来有序,那动作那秩序不像是民船,就算船不是战船,上面的人也是战士。

对面船山的人似乎也看到了迷雾中出现的小舸,但他们并没有什么戒备,反倒是放声问道:

“对面来的是什么人?”

桃逐虎与桃逐鹿交换了一下眼神,接着桃逐虎向着对面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

桃逐虎并未报上自己姓名就询问对面身份,这本是让人起疑的动作,但经过一晚上血战桃逐虎真的是有些怕了,他不敢放松,只好先试探一下。

没想到对面船上并不觉得这有多么冒犯,听到桃逐虎发问便大大咧咧的说道:

“老子们乃是随德王过来缴费的京营大军,今晚被派到这里来巡夜,你们要是长眼就报上姓名然后该干嘛干嘛去,别打搅老子们的雅兴。”

听到是自己人之后桃逐虎终于可以放心的长出一口气,船上的将士们也都松了气把家伙放下,有人听到对面是自己人的消息后甚至喜极而泣,哭了出来,

不过在高兴之余桃逐虎却听出对面说话这人语调里似乎有醉意,再看一旁桃逐鹿,得到桃逐鹿肯定的眼神答复后,桃逐虎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而对面船上根本没有察觉到迷雾中小舸的变化,在刚才那人放话完了之后就有人说道:

“你瞎喊什么?看那船那么小一点,肯定是周围出来打渔的人家,有什么必要较真,咱好不容易被派出来,有弄到这么多酒,趁着天没亮好好喝个尽兴,要是等回去了又要给德王当牛马了,那还有喝酒的机会?”

这话刚说完两条船上就又传来喧哗声,这边小舸上桃逐虎与桃逐鹿听到这话都气的发抖,上游寿春城里都已经杀成了一片血海,这群京军居然在这里玩忽职守,喝的酩酊大醉,问也不问就要把这条小舸放走,这要是贼寇来了那还了得?

桃逐虎指着对面船上厉声骂道:

“你们这群王八蛋,让你们出来巡夜你们却在船上喝酒,要是贼寇来了你们是要放他们顺流而下,饮马大江吗?”

两条船上的人听到这话不高兴了,一群人扯着嗓子乱七八糟的吼道:

“说话的,你是个什么东西?有胆子来这里搅扰爷爷喝酒?过来过来,看爷爷不把你舌头割了!”

桃逐虎闻言骂道:

“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我乃北镇桃逐虎,现在戚侯和卫侯都在这条船上坐着,你倒是过来割我舌头看看!”

桃逐虎这话一出,那两条船上的人瞬间没了话语,

随着两边对话,桃逐虎他们的小舸也已经顺流飘到了两船跟前,在大船上点着灯笼脱光了膀子饮酒作乐的军士眼瞅着小舸飘过,看着沿着小舸飘来的散不开的血迹还有船上伤痕累累面无人色的将士,吓得一身酒气全都发散了,

戚荣勋虽然也因为战败六神无主,不过他比起兰子义来还是好一点,现在见到友军,戚荣勋勉强从船上撑起身子,有气无力的对大船上的京军将士说道:

“拉我上去。”

京军将士们听到这话才算回过神来,赶忙七手八脚的扔绳索,搭帮手,把小舸上的人一个接一个的从船上拉起来,将士们只是闭上嘴鸦雀无声的从水下拉人,一句话也不问,看到眼前来人这番景象,这些京军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这神情,这疲态,这满身上下的血迹都在告诉其他人这些是死里逃生的人。

小舸上的所有人都被拉上船来,就连原先的船夫也不愿继续呆在那条小船上,在他们眼中那船上除了一片死气就剩死气一片了。

大船上的人早已惊的酒醒了,把人全都拉上来之后有个军官模样的人小生的问道:

“就剩你们几个了?”

被拉上船来的众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们装作没有听见这个问题只是为了掩盖内心的羞耻和悲伤,他们没有脸面说出他们之所以能逃出来是先一步上船并且痛下杀手击杀友军的结果。

大船上的京军见没人回答也不敢再问,过了一会之后桃逐虎才问道:

“离庐州还有多远?“

那军士答道:

“天明就能到。“

桃逐虎闻言催促道:

“那就快带我们去。“

顿了顿后,桃逐虎说道:

“寿春,已经失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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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章 庐州宴

两条船沿着瘦水全速前进,风向对船不利,船上的船夫便摇桨划船,拼了命向南划,

等到东方初晴时兰子义他们到码头靠岸,军士们和李广忠都坐上马车走在后面,剩下兰子义他们则换马向东疾驰,司晨未鸣众人已经来到庐州西门,

天虽然已经发亮,但鸡还没叫,按理来说城门这时候是闭经着的,而且现在又战况紧急,估计庐州城上已经站满了守军,

可等众人到了城外,眼前的景象却将众人下巴都给惊掉了,只见庐州城门大开,城内处处张灯结彩,城里城外的行人居然可以随意出入,而门口连个守门的人都没有,再看城头上,那倒是有几个人站在上面,可这几个军士居然喝的东倒西歪,有人靠在城墙头上就差掉下来了。

桃家兄弟看到这番模样气的咬牙切齿,青筋暴露,桃逐虎直接抓住旁边带路的将士问道:

“你们在干什么?你们出来打仗怎么人喝成了这个样子?”

那军士被桃逐虎问到,又羞愧又害怕,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见他不说话,他旁边的其他军士接过话说道:

“桃大爷,不光是守军,其实城里的人全都醉了……”

桃逐虎听到这话虎目圆瞪,正好几人已经骑行到了城门口,还没入城就闻到瓮城里传出的阵阵酒味,再看那些领着酒瓶,摇摇晃晃随意进出城门的百姓,桃逐虎真是惊得连生气都忘了,

仇孝直这时策马走到城门口,伸手拉过一个路人,那人也不慌张,也不叫喊,只是拿着酒壶去敬仇孝直,嘴里不停说着:

“来,一起喝,普天同庆!”

仇孝直看着恼怒,一把把那路人推开,那人便滚到城门边,靠着墙角睡起觉来。

仇孝直伸手指着无人防守的城门口向带路的军士问话,他的声音都因为激动地情绪颤抖起来,仇孝直问道:

“你们就是这么守城的?“

平时不发怒的仇文若这时都被气得毛发尽竖,他瞪着带路的军士问道:

“我就不问门口守军都去哪里了,我也不问为什么在城门外都能闻见酒味,我只想知道这城门怎么就连夜开着?夜开城门乃是死罪,你们不知道吗?”

这些带路的军士见识了桃逐虎他们带着的满身血迹之后已经被吓得够呛,现在被一圈人围在中间质问吓得大汗淋漓,几乎都快从马上滚下去,

桃逐兔见这几个人不说话,脾气上来,抽刀架到其中一人脖子上,问道:

“问你话呢,你哑巴了?”

那军士被桃逐兔拿刀架在脖子上,汗水都凝固在脸上动弹不得,

不过京军就是京军,这场面虽然吓人但命至少还没丢,那军士伸出指头掰着桃逐兔的刀刃,轻轻说道:

“桃三爷,咱有话好商量,自己人无怨无仇的别动刀子啊。“

从寿春回来的这一班人马早就杀红了眼,现在见桃逐兔动刀子也没人出手阻拦,而桃逐兔则给手上加了一把力,说道:

“不想让我动刀子那就说话,谁让开的城门?谁让喝的酒?“

军士咽了口吐沫说道:

“是德王,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德王,没有上头命令我们哪敢这么干?“

桃逐兔接着又问:

“那德王为什么这么要这么干?“

军士答道:

“德王平日都是深居简出,昨天下午不知怎的从青楼里出来,当街拎着一个人头说贼寇天王已经被他斩了,贼寇已被剿灭,命城中欢饮三日,以示庆贺。“

桃逐兔闻言骂了一句娘,他回头去看自己两位哥哥,桃逐虎与桃逐鹿两人也都因为德王这种抢功的行为气愤不已,

不过现在并非说闲话的时候,桃逐兔又问道:

“欢饮就欢饮,为什么连路人都醉成这个样子?“

军士答道:

“因为德王下令三日之内城中大小酒家饭馆免费为人提供酒菜,敢有违令或者在此期间关店不接客的全部杀无赦,昨晚上已经有好几个店家被斩了。“

桃逐兔听着砸了下舌头,问:

“那为何夜开城门?“

军士答道:

“因为德王说要普天同庆,开城门是为了广纳四方来客,扬我国威。“

桃逐兔听着这话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在外打仗打得时间久了,居然忘记了德王他老人家这性子。

桃逐兔慢慢松开那军士,那军士理了理衣领,对桃逐兔说道:

“桃三爷,不光你生气,我们跟着德王一路过来也是敢怒不敢言,出京以后说是出征,可是整天都陪着德王上山捕虎,下水捉鲛,德王每天玩的不亦乐呼,我们这些臭丘八却要忍着滔天大雨,吃不饱,穿不暖,连晚上烤火的地方都没有,这一行一个贼寇没见到,反倒是折损了不少兄弟,我们也苦啊!我们也想跟着卫侯和戚侯去阵前讨贼啊!“

这军士说着说着就快哭了出来,桃逐兔抬头看了看军士,伸手拍了拍对方肩膀,只当作是安慰了。

仇孝直与仇文若两人听到最后都直叹气,父子两人换了个眼神后都回头向后看去,因为德王这么干,放到从前无论是兰子义还是戚荣勋都肯定要跳脚骂街了,现在两人却在后面马背上静若处子,

父子两人回头望去,又是一阵摇头叹气,因为现在的兰子义只能用魂飞魄散来形容,骑在马上的那只是一具空皮囊,对外界一点反应都没有,戚荣勋比兰子义好那么一点,但也是神情憔悴,面如死灰。

这两个英气勃发的青年将领已经消失了,惨败对于他们这个年纪而言太过沉重,数万人的折损压得他们喘息不得,仇孝直可以理解他们两人心中的痛苦,但却不会因此默许他们两人消沉,兰子义与戚荣勋渡江向北带领着十几万军队被贼寇全歼,现在只身退回便是坐到了风口浪尖,朝廷里那群大臣眼睛可都在两人背上盯着呢,怎么给朝廷一个解释不仅关乎两人性命,还关系到两人背后的家族所在的藩镇。

对仇孝直而言真正需要他关心的是兰子义,但兰子义的情况却是最糟糕的,现在这样的兰子义被这次失败打击的失心发疯都有可能,但话说回来要想成为一个真正的将领就要拥有一个坚不可摧的灵魂,当下的痛苦的确可以将人扼杀,但要是止步于此,又怎么可能成功呢?

仇孝直又与自己的儿子交换了一个眼神,父子两人眼中都是对兰子义的关心和牵挂,只不过仇孝直多了一点忧虑,而仇文若多了一丝同情,

桃家兄弟三人问完话后也都回头看了一眼兰子义,想要得到下一步指示,但看到后面心如死灰的兰子义兄弟三人都不愿再发问,兰子义心中的通便是三人心中的痛,看到自己的少爷变成这个样子,三人心中就像是被划开了口子一样不住地向外流血。

最后还是桃逐虎叹了口气,对着带路的军士说道:

“带我们去见鱼公公吧。”

接着桃逐虎又补充道:

“赶快派人把各个城门关上!”

在带路军士的引领下,一行人骑着马冲入城门,驰骋在庐州大街上。

庐州城中是一行人久违了的市井烟火,连夜挂起的彩练还飘荡在城里的房屋之间,但经过一夜风吹之后,现在的彩练已经全无样子,他们或像落叶一样挂在屋檐上,或被横七竖八躺在街上的男男女女转下来裹在身上做睡觉的被褥,混着地上的泥水变成一条又一条脏兮兮的破布条,估计等到这些醉鬼们醒过来后就要把缠在身上的这些彩练扔掉。

虽然天已大亮,但满街的灯笼都还亮着,像是夜幕退去前的星辰一样散发着最后一点余光,这么壮观的灯火想要看到估计也就只能是在正月十五了,

经过一夜的狂欢之后,满街都是醉倒的人,到处都是残羹剩饭还有醉酒后吐道角落里的腥臭玩意,野猫野狗乃至于耗子老鼠都围绕在这些“美味”面前大快朵颐,那些还有意识的人三五成群互相搀扶的绕开满街的污秽,然后盲目的在街上游荡,不知应当去往何方,而那些开店的店家们似乎也没有要收拾残局的打算,大家都是醉生梦死的样子,就好像这幅丑态将会持续到永远一样。

骑在马上的一行人看着周围这番狼狈模样痛心疾首,若是城中百姓喝成这副样子也就罢了,重要的是铺满大街小巷的还有那些出来“作战”的京军。

一行人催着马先来到城里青楼处,得知谁在这里的只有德王,鱼公公已经回府衙的消息后,一行人又掉头赶往府衙,

入府之后众人自然径直前往后衙,但却被守卫在外的台城卫拦住,台城卫告诉众人,

桃逐虎看了一眼身后的兰子义,发现他还是一副失神的样子,有看向一旁的戚荣勋,看到的还是半死不活的臭皮囊,没了办法的桃逐虎只好自己打头,向台城卫说道:

“几位卫军兄弟,烦请转告一声鱼公公,就说卫侯、戚候有紧要军情求见。”

台城卫见到这些本应该在北边前线的将领竟然全部出现在了庐州城,知道大事不好,但他们的任务乃是护卫鱼公公,所以并没又转身进去通报,只是说道:

“桃家大郎,卫侯、戚候两位侯爷亲来本应好好接待,但鱼公公伺候了王爷一宿,现在刚刚睡下,几位还是由我先安排在府里休息休息,等待会鱼公公睡得差不多了我在进去通报。”

桃逐虎又抱拳深深的做了一个揖,然后说道:

“这位卫军兄弟,我们几个浑身是血站在不会是没有缘由来打扰鱼公公的,还请兄弟帮个忙,进去通告一声,真的是要紧事啊!”

他台城卫又看了一眼众人,还想开口说话,却听见后衙里面出处了尖利却威严的声音

“脚步声那么重老夫早就被吵醒了,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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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一章 老姜辛辣

听到府衙内传来鱼公公的声音,守在门口的台城卫顿了顿又向里面看了一眼,

过来一会后里面的又传出声音道:

“叫你们把人放进来,你们还等什么?”

这一次里面的声音不再如刚才一般显得懒散,虽然语调还是疲惫不堪,但已经有责备的语气在里面,

门口的台城卫听到这话确认了是鱼公公要放行,赶忙让开门口,摆出一个请的姿势,其中一人还说到:

“两位侯爷,几位爷,里面请。

我们也是职责所限,要护卫鱼公公,刚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桃逐虎抱拳回礼道:

“两位客气了,我们才是冒昧打扰,还硬闯鱼公公寝处,失礼的的是我们。”

接着桃逐虎带头,几人随后,跟着桃逐虎一起进入后衙,

桃逐虎与众人来到鱼公公卧室前,卧室门还没有打开,但卧室里的熏香即使站在门口也能闻得清清楚楚,

桃逐虎立在门前不敢再进半步,鱼公公的名号在北镇可是家喻户晓,桃逐虎可不敢造次,

立在桃逐虎身后的桃逐鹿见自家大哥半天没有动静,便用胳膊肘挤了挤桃逐虎,

桃逐虎不得已,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

“鱼公公,小子桃逐虎,有事求见。”

桃逐虎话说完,屋里半响又没了声音,门口的桃逐虎抱拳弯腰等候发落,时间一长就不自觉的干咽起唾沫来,

终于,屋里传来了鱼公公的声音,只是这问话并没有能让桃逐虎松气,鱼公公问道:

“兰子义呢?你刚才不是说兰子义也一起过来了吗?戚荣勋呢?为什么是你桃逐虎在这里给我请安?”

听到这个问题桃逐虎几乎咂舌,他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兰子义,现在的兰子义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摇摇晃晃好像没有睡醒,就差让人扶着了,那样子真是让人不忍直视,。

屋里的鱼公公又催促道:

“怎么了?兰子义怎么不说话?才出去带了几天兵就不把老夫放在眼里了?”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鱼公公的桃逐虎急的浑身冒汗,好在这时仇孝直解围道:

“公公见谅,卫侯在前线浴血奋战,碰了邪气,现在有点......中邪了。“

听到仇孝直这话屋里传来一声疑惑“嗯?”

接着鱼公公便说道:

“快进来!”

话音落下屋门便被打开,桃逐虎刚刚长出了一口气,一想起要进去应对鱼公公便又紧张了起来,

几人跨过门槛进入屋内,被一侍女引着绕过前堂,进入后面卧内,

众人刚刚迈步进屋就被眼前占据半件房,高及屋顶的拔步床吸引过去,

接引众人的侍女来到床前,轻轻唤了一声,床内便有人将回廊外,雕栏上的流苏卷起来,众人这才看见原来床里面有好几个妙龄女子正在伺候鱼公公擦脸稀疏,还有人捧着热水,拿着毛巾给鱼公公擦拭身子。

众人眼前的鱼公公和之前分别时并无两样,还是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满头银发被侍女们打理的整整齐齐,头发全在发髻里裹着,一丝也没有凌乱,

见到众人立在床前,鱼公公也不避讳,他虽然享受着少女们对他的伺候,但他并没有痴迷于此,他的表情虽然愉悦,但他的精神却一直游离在少女之外,碰触着周遭发生的一切,

鱼公公开始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他的目光很快就被站在众人后面的兰子义与戚荣勋吸引了过去,桃逐虎见鱼公公没有动静,悄悄抬头开了一眼鱼公公,却发现鱼公公漆黑的眼圈中透露着愤怒与惶恐,

鱼公公眯着眼睛盯着兰子义,突然开口问道:

“仇孝直,你刚才说卫侯中邪,这样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被鱼公公突然问道的仇孝直楞在当场说不出话来,其他人都低着头有意无意的瞥向仇孝直,只有兰子义与戚荣勋两人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站在那里。

仇孝直半天说不出话来,看着鱼公公只能在喉咙里发出个别支支吾吾的声音。

鱼公公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他并不因为仇孝直无礼的直视而生气,事实上鱼公公对仇孝直的表现非常满意。

鱼公公叹了一口气,装作失望的问道:

“仇孝直你是惊讶我为何知道你的名字?”

仇孝直听到这话好像稍微回国些神来,点点头说道:

“正是,还请公公赐教。”

鱼公公冷哼一声,说道:

“老夫提点台城,京城里面大小官员,府中亲信哪个我不知道?你跟着兰子义这么近,难道我会漏掉你?不光是你,你的两个儿子我都知道,你大儿子不就在你旁边吗?”

仇孝直与仇文若这是第一次见到鱼公公,虽然之前父子两人就对这个皇帝亲信,太监头子多有耳闻,但现在亲眼见到还是觉得压力巨大,这人不怒自威的样子再加上咄咄逼人的话语绝对不是常人可以轻易招架的,哪怕是仇家父子这种聪明绝伦之人,现在也被压得够呛,

鱼公公接过侍女捧上来的茶水漱了口,期间用不易被察觉的眼睛余光瞥了一眼仇家父子,见到父子两汗流浃背的样子后鱼公公的目的也达到了,他换了个语气安抚仇家父子道:

“我知道你们底细,也知道你们和兰子义的关系,但我又没说你们父子两人不应该辅佐卫侯,有你们在卫侯身边我能少操不少心。现在我只是问你们卫侯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仇孝直咽了一口唾沫,想了想后说道:

“寿春败了!”

鱼公公此时已经做到床沿,他低头仔细打量着床下站着的这一众人马,好像要把他们身上的每一块血迹,每一处伤痕都看个清楚。

盯着众人大量的同时鱼公公不忘加上一句

“继续!”

大家听到这话,知道鱼公公是想了解寿春详细的情况,于是你一言我一语把刚刚经历的那漫长的一夜全部告诉了鱼公公。

等到众人说完,鱼公公脸上的神色愈发的凝重起来,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对旁边侍女说道:

“给我拿些参汤过来。”

待那侍女下去后,鱼公公又说道:

“去给大郎搬上把椅子过来,他那条瘸腿再这么站着就真瘸了,顺道把大夫也请来,过一会话说完了就赶快个大郎疗伤。”

待到侍女们搬来椅子让桃逐虎坐下后鱼公公便自顾自的说起闲话来,他道:

“老了,老了,精神跟不上了,王爷终归是年轻,彻夜玩乐居然还跟个没事人一样,我个老奴才跟着王爷这些日子下来半条命都快没了,今天刚说睡上一小会就被你们给吵醒,还要收拾你们这幅烂摊子......”

立在屋内的众人听到鱼公公这番数落,都紧张的直咽唾沫,而鱼公公说话的同时也在打量着众人,最后他的目光还是停在了后边毫无反应的兰子义与戚荣勋身上。

鱼公公接着说道:

“......我这么比较不太好,但我还是要说,后面那两个被我委以重任出去带兵的,现在居然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们两个要是能有王爷这股子没心没肺的洒脱劲,也不至于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吧?”

鱼公公说这话的时候两个眼睛就没有离开过兰、戚二人,见到两人并不为这番话所动,鱼公公长叹一声,摇着头接过旁边递上来的参汤猛灌了自己一口。

桃逐虎这时为兰子义解围道:

“公公,我家少爷他第一次带兵,接过就吃了这么大一个败仗,精神受到打击也是.....”

“.......也是情有可原的?”鱼公公吸着汤,抬眉瞪了桃逐虎一眼,接过话茬就是厉声质问,

桃逐虎被鱼公公吓住,低下头去不敢再多说。

接着鱼公公摇了摇头,叹气说道:

“我在外监军多年,吃过的败仗多了去了,多少次都要掉脑袋,也没像他们两个一样成了丧家犬。”

鱼公公说道“丧家犬”三字时加重了语气,可即使如此也没有引起两人注意,鱼公公看着再次叹气,没有喝完的汤也不知道该搁在哪。

没有人说话,屋里沉默了好一会,只有侍女们伺候鱼公公时偶尔会发出一些声音来。

最后还是仇文若忍不住道:

“公公,寿春失守,江北除了庐州,和驻扎在庐州的京军,已经再无援军,这点兵力不足以同雷有德几十万精锐贼寇作战,我们必须渡江南撤。”

这时桃逐虎也说道:

“进城时路上我已经看到了京军的模样,喝的烂醉如泥,这样子不好好休整一番根本没法和贼寇作战,我也认为我么你现在应当渡江南撤,回京再做打算。”

鱼公公听到这话都懒得继续叹气,他抓着不知道该放在哪的碗又何起汤来,过了好一会才问道:

“你们从寿春带回来多少人?”

几人听到这个问题面面相觑,最后桃逐虎怯生生的说道:

“回公公,就剩我们几个了。”

鱼公公闻言“呵呵”冷笑,然后说道:

“你们说得对,你们说得好,我知道要退,我知道退回京城去才是正路,现在这样子不退难道要在这里等死?可你们告诉我,皇上让我出来监军作战,打成现在这番模样,我和你们几个回去还有脑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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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二章 黑锅

鱼公公一边说话一边用他鹰鹞一样的眼神扫过众人,那眼神冷的像冰,寒的似霜,直扫的几人脊梁发冷,双腿打颤,看鱼公公这架势是准备一言不痛快就把哪个替死鬼拖出去斩了的,堂下站着的这几个怎能不小心。

鱼公公又把那碗参汤押了一口,然后便连着一起扔给旁边一个侍女,

碗里还残存着不少没喝完的汤底也被鱼公公洒到了侍女身上,不过那丫头也被鱼公公的脾气吓住,只管接过碗转身离开,生怕把汤沾到鱼公公身上惹出祸端。

扔掉碗后鱼公公从床上站起来,他站在木栏里居高临下看着众人,扬着下巴咧着嘴问道:

“问你们话呢,这么回去脑袋往哪里放?”

堂下立着的几个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后仇文若微微欠身,说道:

“现在京城周边只剩我们一只军队而贼寇又已经打到江边,皇上必须依靠我们,依我之见公公定没有……”

鱼公公听着冷哼了一声,说道:

“仇文若,我本以为你有潜力做庙堂柱石,现在看来还是太过单纯,皇上是要靠现在这支军队不假,可京城当中不缺将领,光一个张望就有资格接我的班出来统军,而我却要人头落地堵住天下人的嘴,这么说你还觉得我该回京吗?”

仇孝直被鱼公公问的馒头冒汗,他掰着自己手指头解释道:

“公公是否多虑了?以您的资历还有您和皇上的关系,朝里有谁能扳倒您?”

鱼公公听到这话照着仇文若就啐了一口唾沫,鱼公公骂道:

“以老夫和皇上的关系?我对皇上自然忠心不二,皇上当然也知道我赤胆忠心,可皇上已经卧床二十年了,皇上就算有那心保我他现在还有那力气吗?吃了这么大的败仗,宫里的天花板都快被朝中大臣给掀了,那些圣人门生嘴里整天念着圣人教诲,杀起人来却从不手软,我个宦官本就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现在贼寇都要饮马大江了他们还能饶了我?至于司礼监那个姓隆的,巴不得顺水推舟,借着这个机会送我上路,你倒是跟我说说谁来保我?谁能保我?”

仇文若被鱼公公啐了一口心里火气也被激起,虽然被鱼公公骂的心惊胆颤,但仇文若还是抬头说道:

“公公!我等生死不过小事,朝廷安危才是大事,我们现在不会去谁来拱卫京师?要是放着贼寇铁蹄踏破京城大正可就完了!”

鱼公公见仇文若竟然敢顶嘴,气的火冒三丈,当下制止仇文若骂道:

“你个混账,还敢给我还嘴?”

鱼公公话语虽短,但语气强硬,再加上他慑人的目光和凶狠的表情,任仇文若骨头再硬也不敢继续嘴硬下去。

鱼公公火气上来,接过话头就谩骂道:

“我命你等渡江北上是为了灭贼,不是为了让你们被贼寇灭,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调来了大河之北十几万大军南下,方城之时贼寇人困马乏,已是强弩之末,结果呢?结果你们这群饭桶却把十几万大军全部送到了贼寇手里,先是方城被烧,又是城中被劫,现在寿春城下又把最后一点人都死光了,你们这群废物活着还干什么?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一直默默站在后面没有动静的兰子义在鱼公公说道这里时突然之间哭出声来,戚荣勋听到兰子义的哭声也忍不住低头抽泣,悲不自胜,接着在谁都没有料到的情况下兰子义伸手拔出藏在腰间的短刀,抬手就往自己脖子上抹,

旁边众人都被兰子义吓坏了,桃逐鹿与桃逐兔一个箭步上去把兰子义人按住,然后把刀拿下。

鱼公公看到兰子义被桃家兄弟控制住,赶紧抹了一把头上冷汗,接着鱼公公就叫门外候着的人进来将兰子义与戚荣勋扶下去休息,还让桃逐虎陪着两人一起下去,顺道包扎伤口,临走之前鱼公公还专门嘱咐桃逐虎命他看紧了兰子义,别让他再干傻事。

经过这么一闹腾屋里剩下的人气氛总算缓和下来,鱼公公也没有心情继续谩骂下去,

其实大家伙被骂的心里都不爽,因为这些战败与大家都没有什么直接关系,要不是兰子义领着现在堂下这些人力挽狂澜,估计贼寇夜袭方城的时候官军就已经全完了,现在鱼公公拿这些事情出来说事要根本就是鱼公公在找借口发火,但是众人除了挨骂又能有什么办法?。

鱼公公送走了兰子义后叹了一口气,有些脱力的坐到床上说道:

“我们这些当奴才的,自从挨了那一刀之后就一心一意想着皇上,想着主子,只要主子高兴我们就是被打着骂着也高兴,要是主子不高兴我们就是吃着蜜也是苦的,

老夫这一辈子全都是为了皇上,我倒是也想为着皇子,可是咱大正皇室的规矩,但凡有皇子出身都是紧锁在后宫里,任谁也接近不得,等到立了太子倒是不用呆在深宫里,可皇上却一个劲的换太子,现在倒是不换太子了可太子却被那群圣人门生把持了,老夫就算是想去伺候也挤不进去,

终于可以陪陪德王了,可德王却要出来带兵,让你们为德王分忧你们却干出来现在这番好事,我这一路本来陪德王玩的尽兴,现在不仅全给泡汤了,我回去还要掉脑袋,仇文若你却还要让我舍生取义,我取得哪门子义?那是再给各位官老爷当替罪羊。“

众人听着鱼公公诉苦,暗自里直在咂舌,刚才顶撞鱼公公的仇文若这时偷偷看了一眼他父亲仇孝直,眼神里满是失望,倒是仇孝直略微弯着身子做鞠躬状,头低着正好没法让鱼公公看见脸,隐藏住了仇孝直嘴上高深莫测的微笑,

仇文若的失望是显而易见的,眼前这个全军主帅居然一点也不公忠体国,只想着讨好皇上或是下一任的皇上,而仇孝直却不以为然,一个宦官忠于主子是分内的事情,要是满脑子想的都是国家朝廷什么的又何必挨那一刀当宦官,直接去科举考取功名岂不更好?只不过鱼公公效忠的是皇上这个人,而仇文若效忠的是皇上这个朝廷的象征,两方看似一体,实则大有区别,若是分不清这一点自然就无法理解鱼公公的行为,

屋里安静了半天之后仇孝直咳嗽了一声,然后慢慢说道:

“公公一心为主,的确是皇上的忠臣,现在您火也发了,气也消了,也是时候带着队伍回京城了。“

鱼公公坐在床沿听到仇孝直这话刚刚消下去的火气好像又被点燃,等着仇文若恶狠狠的问道:

“我回去你给我往肩膀上按脑袋啊?”

仇孝直深吸了一口气,把腰再往下弯了弯,说道:

“公公您回去并不会掉脑袋。”

鱼公公听到仇孝直这话,挑起眉头问道:

“仇孝直你此话怎讲?我凭什么不会掉脑袋?”

仇孝直见已经勾起了鱼公公的兴趣,继续说道:

“因为该掉脑袋的是章鸣岳。”

鱼公公看着仇孝直,嘴角似笑非笑,他应该是还没弄明白仇孝直的意思,但是仇孝直抛出的点子却是鱼公公很乐意听到的,

鱼公公眯着眼睛问道:

“为什么?”

仇孝直说道:

“公公难道不知?若不是那什么解宣明在方城夺了卫侯的兵权,执意要和贼寇讲和,我们早就把贼寇灭了,当时贼寇夜战失败,元气大伤,野无可掠,营无储粮,只要让卫侯重整全军,贼寇必死无疑,可是解宣明却借着送粮要挟卫侯,最后还将卫侯与我等一并押解京城,这可是他解宣明一人干下的,而解宣明就是受了章鸣岳的指使才这么干的。”

鱼公公听着仇孝直所说,慢慢地摸了摸下巴,他问道: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解宣明受了章鸣岳指使?章鸣岳又为何要这么干?”

仇孝直摇摇头说道:

“我们不需要证据,我们只需要抓住章鸣岳就行,解宣明是他章鸣岳的人,天下人尽皆知,只这一条足矣,至于原因,那就更简单了,什么里通外敌,以权谋私,插手军务,架空皇帝,反正什么原因够狠就把什么往他章鸣岳头上扣,扣不死他也让他一身腥臭散不去。”

众人听着仇孝直这番言论纷纷侧目,若是真的能咬住章鸣岳不放,朝中大臣们想要闹腾起来怕是也难。

鱼公公听完仇孝直所说恍然大悟,一下子从床上站了起来,他指着仇孝直想说什么却又把话咽了回去,来回指了好几次,最后连连叫好:

“好,好,此计甚好!”

然后鱼公公绕着床外回廊来回踱步,想了半天问道:

“可是寿春城你们败了,这该怎么解释?”

仇孝直说道:

“但项城我们赢了,寿春兵败是因为章鸣岳在朝中作梗才造成的,要是早些调集其他方向援军前来堵截,贼寇早已被歼灭。”

鱼公公想了想问道:

“可我听说海陵的东军就调动了,不能说没人动啊。”

仇孝直笑道:

“海陵军动是东军与章鸣岳勾结的证据,就是因为章鸣岳想让东军立功,所以才延误军纪,造成的失败。”

鱼公公听到这里拍了一把木床站了起来,指着仇孝直说道:

“好你个仇孝直,说道我心坎里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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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三章 动之以理

鱼公公看上去非常兴奋,他在床中来回踱步,好几次都要下床走到仇孝直跟前亲自与仇孝直攀谈,不过过了这阵兴奋劲之后鱼公公又冷静了下来,他再次坐回床前,整了整身上的纨绔,待脸上红光退下后,鱼公公又压低脑袋,抬着眼睛顶住仇孝直,问道:

“仇孝直你果然比别人多长好几个心眼,你的话句句都说道我的心坎里去了。只是......“

仇孝直听到鱼公公话中有疑,心里紧了一口气,不过他并没有慌张,只是跨前一步,恭恭敬敬弯腰鞠躬站好,作揖问道:

“鱼公公有何疑问,尽管讲出,小吏自当尽己智力为公公解忧。”

此时正有侍女端着镜子立在鱼公公面前,鱼公公则对着镜子一点一点收拾刚刚散乱出来的头发,

听到仇孝直的话后鱼公公也没停下手中的动作,只是瞟了仇孝直一眼,问道:

“你说的固然不错,可你能想到的章鸣岳那猢狲自然也能想到,他不会不防,我跟他互相咬起来,能讨到便宜吗?”

仇孝直闻言答道:

“公公现在要做的是怎么将兵败的责任从自己身上甩掉,而非将章鸣岳咬死。我刚才所说的这些攻击章鸣岳的事实的确会被章鸣岳防到,但事实就是事实,章鸣岳最多只是这些事情与自己有关,装作一个全然不知,保命而已,绝无可能伤到公公您的。“

鱼公公又问道:

“可朝廷需要找人出来当替罪羊才行,要不谁来堵住天下人的嘴?“

仇孝直答道:

“所以公公才需要说出实情,只有说出实情,找到元凶才能还公公一个清白,让这个屎盆子扣到别人脑袋上去。这次出征错本就不在公公,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要是不回京才显得公公心虚呢。”

鱼公公听到这里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他整理好头发示意侍女把镜子拿下去,然后略显为难地说道:

“可是,可是这次出来我一直陪着德王......嗯......陪着德王沿途做疑军,这件事情我肯定逃不了,如果回京我该如何交代?”

仇孝直听到鱼公公的问题略微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儿子,仇文若这时也冷静了下来,不再像刚才那样情绪激动,仇文若知道鱼公公顾虑重重,若是没有充足的理由是绝对无法说服他回去的,看到自己父亲投来的目光后仇文若回以一个支持的眼神:鼓励他父亲继续说下去。

于是仇孝直回头接着说道:

“公公做疑军自然有做疑军的道理,贼寇居无定所,攻无定向,要是没有疑军压阵贼寇就会更加无所顾忌。这一点公公虽然逃不了,但朝中诸位大人也绝不可能用这个借口置公公与死地,还请公公放心。“

鱼公公这时手上已经没有了动作,他低垂着目光坐在床前没有看向众人,好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发呆,过了好一会鱼公公又摇了摇头,说道:

“思前想后回京还是太危险,就算我有借口能咬住章鸣岳,姓隆的怎么办?那个死太监难道能会放过我?皇上对姓隆的可谓言听计从,有这种机会不置我于死地怎会罢手?

不如我们率部向东,先道广陵屯驻,若贼寇留在江北我们在广陵自然可以使贼寇不敢轻举妄动,若贼寇渡江我们也可以及时从京口渡江回援京师,到时候护驾有功,朝中自然不会有人拿我怎样。“

听到鱼公公这话,仇文若跨前一步说道:

“公公请恕小生直言,以公公所言,到贼寇兵临城下时公公再渡江那可不是护驾,那是坐地要价,要挟朝廷,就算朝廷碍于形势一时甜言蜜语邀公公回去,可是公公已经激怒了所有人,等到与贼寇交手过后公公还能有什么好结果?到时候可真就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了。

而且我军现在不过几万人而已,我们入城情况来看这几万人现在军纪涣散,士气低落,战斗力堪忧,而贼寇人数却有我们的几十倍多,他们战意高昂,训练、装备不断加强,我们留在江北绝无可能威胁贼寇,只有可能被贼寇威胁,渡江回京,与江南援军汇合是我们唯一的机会,还请公公三思。“

鱼公公听到仇文若这么说,“嘿嘿”笑了两声,然后叹息道:

“唉,如今之势,想要找个万全之策都难。”

仇文若闻言更进一步说道:

“公公所谓完全之策指的是避开朝中流言蜚语的方法,但公公在外监军多年,应当知道只逃不战是不可能赢的,以公公的身份地位,就算不出来监军满朝上下也不乏想要毁伤公公之人,更何况现在手握重兵?既然逃不了,公公何不迎头赶上,战他一番?

公公对皇上的赤胆忠心天下所知,这是公公安身立命的法宝,也是公公惩奸除恶的利器,圣人有云:至诚如神,公公只要诚心诚意为了皇上,那就没人能把公公怎样,皇上虽然身体多病,可还看着这天下呢!

更何况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若是公公略有迟疑,引得贼寇攻陷京城,倒是后不仅天下大乱,公公又能身去何方?没了皇上这天下还有哪里容得下公公?“

仇孝直听着自己儿子这番长篇大论,暗中点了点头,这小子现在终于开窍了。

鱼公公听着仇文若所说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的没有时展时舒,眼睛一直盯着仇文若,等仇文若说完鱼公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说道:

“仇孝直,仇文若,你父子二人不亏是被兰子义选中的人,的确有两下子。

行吧,你们说的不错,我这就去秉明德王,我们开拔回京。我鱼朝恩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什么风浪没见过?朝中几个宵小能奈我何?“

众人听到鱼公公这么说要回去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倒是桃逐鹿还绷紧着神经,等鱼公公话音落下后桃逐鹿突然开口问道:

“公公,我们说了这么多,你旁边这些侍女听见了难道不要紧吗?”

侍女们听到桃逐鹿这话都把目光投到了桃逐鹿身上,鱼公公正在被侍女伺候着穿衣准备出去,闻言并没有多大反应,鱼公公一边系腰带,一边说道:

“二郎你难道没有发现我睡的卧房里一个侍卫都没有吗?放心好了,这些小娃子都是我从宫里带出来的,从小是被我一手调教长大的,不用担心。”

桃逐鹿听到鱼公公这么说才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倒这些侍女身上,

这些伺候在鱼公公身旁的妙龄少女们真是二八年华,年龄多的也不会超过二十,他们面容姣好,身材匀称,透过她们身上的轻纱罗衣可以隐约看到她们那若隐若现的光洁肌肤和她们富有弹性的曲线,这种身材并非是靠着年龄和锦衣玉食保养出来的,以桃逐鹿多年的经验一眼就能看出这些姑娘的身体线条全都是长期习武锻炼历练出来的,再看她们的面容,那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完全没有一丝波动,从桃逐鹿他们一行人进来就是如此,要知道他们这些浑身带血的赳赳武夫就是个七尺汉子见了都要怕三分,这些姑娘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桃逐鹿收回眼神不再多问,看来他是真累了,也是被兵败给折腾了,进门以来居然没有发现周围的这一票高手,而且到现在才被她们惹火的身材吸引过去,刚才居然都没有心思看姑娘。

不光是桃逐鹿,其他人也都是在被提醒到后才开始注意到鱼公公的这些侍女,之前大家满脑袋想的都是血腥的战事,没空瞎想,现在这一眼望去眼珠子当即再也拔不出来。

鱼公公这时已经把衣服穿了个大概,站起身来伸手轻轻拍了怕眼前一个侍女的脸蛋,对床下众人说道:

“这些小娃子不错吧?各个都是美娇娃,哪个男人见了不眼馋?你们喜欢吗?喜欢就挑一个回去。”

那侍女被鱼公公拍到只是娇滴滴的笑了起来,也不多说话,她那声音好似银铃,清脆的让人心里犯甜味,

众人听到鱼公公这么说赶忙都把自己的眼神收回来,然后齐声说道:

“小人怎敢夺公公所爱?”

鱼公公这时已经带好头冠,走下木栏,他看着埋头站着的众人道:

“你们不要担心,我挨了那一刀,不可能对这些娃子们怎么样,她们也不是皇上的宫人,只是我养的娃,你们只管随便挑,她们继续待在我这也是耽误年华。”

众人听到这话嘴上客气的说着不要,心里都很有默契在犯嘀咕,这些女人可都是鱼公公的眼线,要是收了她们只怕今后不用台城卫来查,自己的一举一动就会被鱼公公摸得清清楚楚,大家又不是没见过女人,犯不着为了这点红利葬送自己。

鱼公公现在的心情似乎很好,他见没有一人问他要姑娘,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说道:

“不要就算了,不强求。若是皇上身体好我肯定紧着先给皇上送过去,哪里能轮得到你们”

说着鱼公公就要迈步出门,众人立刻掉头跟上,

鱼公公便出门便说道:

“你们可以不要,但卫侯年龄也不小了,也不见他出去找姑娘,这可不是好事,等这一段忙完了我给他送过去个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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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五章 出城

鱼公公黑着脸带领身后一行人走出房间,外面驻守的禁军和台城卫已经将到处逃窜的青楼**全部控制住,但是城中中心,又是德王驻地,来来往往的城中百姓无时无刻不注意这里,刚才的骚动已经引起了周围百姓的注意,德王又带着少数人纵马狂奔,绝尘而去,怎么看都是一件惹人注意的事情。

鱼公公立在栏杆旁瞪着楼下街道,接着招手让旁边一个军官走来问道:

“王爷呢?”

军官答道:

“向东门去了。”

鱼公公闻言骂道:

“要去南门他为什么往东门去了?快派人把他追回来!”

等到军官派人下去后鱼公公又问道:

“街上行人怎么回事?”

军官答道:

“刚才屋里屋外大喊大叫,把行人引来了。”

鱼公公又问:

“那么街上人听见了什么?”

“这……”军官把头深深埋了下去,难以作答。

鱼公公斜着眼睛看了军官一眼,骂道:

“有什么就说什么,哑巴了不成?”

那军官见鱼公公发火,吓得满头大汗,支支唔唔的答道:

“刚才那么大动静,屋里人都跑出来了……”

军官这么回答,是什么意思也就很明显了。刚才那么大声音,街上人会听到什么显而易见,鱼公公只是心里还有侥幸,想要看看外面人有没有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东西,现在看来已经晚了。

鱼公公一挥手示意那个军官退下,仇孝直这时跨步上前说道:

“公公,城里人已经注意到了京军动向,我们需要快点行动了。”

鱼公公默默点点头,带头走下楼去,楼下军士已经为鱼公公他们准备好了马匹,其他人则在忙着大点行装,准备出发,

上马之后一行人跟在鱼公公身后,急匆匆的向城南门赶去,街上的大部分百姓还在德王命令的影响下纵酒狂欢,但已经有部分人开始看着从街上撤走的军人指指点点,交头接耳了,好在现在还没人出来阻拦京军,也没有人跟着一起起身逃窜。

鱼公公本以为出城将无人阻拦,但当他要率队出城时却见到几个穿着官袍的官员领着好些衙役守候在南门口。

一行人正在纵马疾驰,忽然被人挡住去路,只得猛地勒马,众人费了好大劲才停了下来。

那带头的官员见鱼公公过来,不等人马停下就拱手作揖说道:

“敢问鱼公公这是要去哪里?“

鱼公公用力勒紧手中缰绳,掉头对着面前的官员冷冷地说道:

“出城。“

马前的官员闻言也毫不相让,说道:

“公公若是出城为何要把城中守军全部调走?“

鱼公公说道:

“那不是守军,那是我带来的京军,我想把他们调到哪里就调到哪里,伍大人有什么权利来管我调兵吗?“

马前的伍大人闻言抬头道:

“公公来庐州是为了剿匪,这些天来我倾尽城中积蓄供给军中吃喝玩乐,还要听德王普天同庆的命令,夜开城门,放任城中百姓免费吃喝,就是为了让公公的京军吃饱喝足好有劲灭贼,现在公公一声不吭的就要出城,我又怎能不问?“

伍大人话语虽然激烈,但却义正言辞,虽然凶狠如鱼公公也自知理亏,气势上先输了三分。

鱼公公吸了一口气,答道:

“我这也是有军务在身,不得不调动军队,伍大人一方父母官,照顾好城里就好。“

伍大人听到这话回敬道:

“正因为我是一方父母,所以我一定要为城里百姓身家性命负责,公公现在率队出逃,这庐州城怎么办?贼寇几十万大军可是刚刚击破寿春,现在江北只剩公公一直军队可战,公公一走岂不是让我庐州生灵涂炭。“

鱼公公听到这话眉头向上挑了挑,问道:

“伍大人从哪里知道寿春消息的?你可曾去过寿春?“

伍大人答道:

“在城外巡弋的游军全都撤了回来,军士口中都已经传开了,公公还有什么必要隐瞒?难道是怕我庐州百姓争相逃窜挡了公公退路?“

鱼公公被这么说,脸上实在有些挂不住,回头恶狠狠的瞪了桃逐鹿他们四人一眼,看的四人头冒虚汗,脊梁打颤,

鱼公公掉回头去,开口说道:

“你个书生懂什么军务,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我调兵就是为了讨贼。“

伍大人针锋相对到:

“鱼公公倒是懂军务,可你三十六计走为上后我这庐州百姓怎么办?他们可都指望着你带来的官军呢!“

说完这话伍大人也不管马上的鱼公公,转身拂袖而去,嘴里高声喊话当是给鱼公公的答话: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公公要走下官怎能拦得住,

既然公公不在乎城中十几万百姓姓名,那自可以走的心安理得,你们都走了下官我自己守城!“

伍大人说着就扬长而去,不再管城门口的鱼公公一行人,还有不断出城的京军将士。

鱼公公被这位伍大人骂中要害,一张老脸上乍红乍白,握着缰绳停在城门口,也不进也不出。

跟在鱼公公身后的众人等了半天不见鱼公公动静,仇孝直催马上前说道:

“贼寇新屠寿春,江北只剩公公一军,贼帅雷有德有勇有谋,心狠手辣,怎会不知斩草除根的道理,公公在江北一天贼寇就必将过来围剿公公;再兼贼寇舰船充足,完全可以让贼寇几十万人从水上行动,我等沿瘦水难下,未见河道有干枯不通船的迹象,贼寇南下绝无困难。

现在这位伍大人既然肯为国尽节,死而后已,我们正好可以趁机东下回京,还请公公不要迟疑。“

鱼公公听到这话仰天长叹一声,说道:

“他个书生知道尽节赴死,难道老夫就没那气节吗?我就这么走了岂不是要让天下人骂我个死太监不知忠孝?”

仇孝直听到鱼公公这话赶紧答道:

“公公,忠有大小,事有先后,不自量力兵败而死只是博取身后名的小忠,回京保卫皇上才是大忠,只要贼寇肯来,庐州陷落就是必然,公公若走,贼寇说不定还会改换路线,从他出渡江,只要公公最后能够击败贼寇自可以证明您的忍辱负重,深谋远虑。公公切莫动一时匹夫之勇,坏了朝廷大事!”

听到仇孝直这么说,鱼公公转过头来,仔仔细细看着仇孝直看了许久,那目光几乎都要把仇孝直的脸皮给烤熟了,鱼公公慢慢说道:

“仇孝直你是想接着我的水军跑路,自己活命吧。”

后面没有说话的仇文若还有桃家兄弟这时候都替仇孝直捏了一把汗,只是仇孝直自己倒是没有多紧张,他抬起头看着鱼公公,眼中没有丝毫波澜,他说道:

“公公若觉得我仇孝直贪生怕死自可以将我留在庐州自己带队回去,但小吏还是要劝公公东撤,唯有如此才能保卫京师,才能为今后击败贼寇留下机会。”

仇孝直答完话后就与鱼公公这么四目相望,两人不说一句话,瞪了许久之后鱼公公猛地一扭头,策马就向城外奔去,一行人随后跟上。

城里的京军在鱼公公及时通知下已经陆续开拔出城,虽然军士们陪着德王四处游猎,疲惫不堪,昨晚又在庐州喝了通宵,现在一个个面无人色,摇摇晃晃,但好歹人都被集合了起来,

见到鱼公公到来后一京军营将催马上前询问鱼公公是否出发,得到鱼公公同意后众军立刻开拔向东。

跟着鱼公公出城的众人几乎可以说是一路马不停蹄的就加入了行军之中,不过大家都是新换的马匹,马力十足,这点路程还跑的不费劲。

马上的桃逐鹿与桃逐虎最关心的自然是兰子义与桃逐虎,加入行军队伍后就不断打听兰子义下落,鱼公公听到声音后便回头告诉兄弟两人,那三人在鱼公公出府衙时就派人安排车辆从出城去了。

桃逐兔得知自家少爷和大哥安全了之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时他看着一路向东的队伍后便问道: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不是要渡江吗?”

仇文若闻言答道:

“庐州东南不远便是南湖,南湖东南有濡须水直通大江,我猜鱼公公的水军便是停在南湖里,我们这是要往南湖去。“

走在前面的鱼公公听到了后面的对话,朗声说道:

“文若说得正是。“

接着一行几万人便默默的向东而去,行军不多久就看到了眼前的码头以及一望无际的湖水,

鱼公公带着众人到码头前停下,湖中战舰林立,好不气派,可仔细一看船只下面的湖水却是一片黄色,看着满是泥沙。

桃逐兔下马来到岸边蹲下,伸手荡了荡湖水问道:

“不是说南方河湖清澈吗?为何这里的泥沙这么重?”

然后桃逐兔回头看了看鱼公公,想听听鱼公公怎么说,却见鱼公公眉头紧锁,神色凝重。

鱼公公叫来一个水师军官问道:

“这湖水是怎么回事?”

那军官慌张的答道:

“大江发了大水,江水倒灌濡须河,泥沙跟着一起进了南湖,湖水全变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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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六章 水浪滔天

鱼公公听到水师军官的汇报,抬头向南看去,

远处的天空黑云厚重,层峦叠嶂,像是堆积在天空当中的巨石,压得底下人透不过气来,

从积云的情况来开,南边江上肯定在下大雨,庐州这里虽然没有下雨,但谁知将来黑云会不会向北飘到这里来呢?

南湖距离大江还有好长一段距离,江中混着泥沙的洪水居然可以朔流而上,将南湖也染成一片黄色,那么这时的江面是一副什么样子也就不难想象了。

鱼公公皱着眉头看着天看着湖面,一直没有说话,那个水师军官则继续说道:

“公公,江上风浪太大,而且水文逆行,风向也不顺,此时拔锚出航凶多吉少,我看我们还是先在庐州待一段时间比较好。”

鱼公公负手立在岸边听军官汇报,不发一语,而军官刚刚把话说完,众人就能听到身后庐州城中穿出的钟鼓声,

桃逐兔回头望了望,小声对桃逐鹿说道:

“城里已经准备防守了。”

桃逐鹿这时也在抬头向回张望,听到桃逐鹿此话点头表示同意,

这时仇孝直上前对鱼公公说道:

“只要我们还在江北雷有德和他手下那几十万大军就不会放过我们,一旦我们被歼灭,京城就是一座空城了,若京城全无防守无论江面上浪有多大都不可能阻止雷有德的。“

那军官听到仇孝直鼓动鱼公公,执意要求乘船渡江非常愤怒,他立刻对鱼公公说道:

“公公,我们征调的民船根本不经风浪,从江州东下时江中航道已经很难通行,我们在浪里沉了不少船只,好些兄弟未能接敌就先葬身鱼腹,这样死的冤啊!现在我们的船多少都带点上,刚到庐州都还没有来得及修补,现在又要出航,而江面的水浪比来时还要大得多,这就根本不是渡江回撤了,这是送死!“

军官说得言辞激烈,尤其是最后“送死“两字颇有冒犯的嫌疑,不过鱼公公还是负手听着,全然不发一句话,

那军官接着说道:

“庐州乃是江北重镇,城高墙厚,只要我等与城中百姓一心坚守,定可以将贼寇阻于城下,如此则贼寇锐气被我耗尽,而四方援军则可以趁机前来支援,到时候里应外合夹击贼寇,贼寇必亡,为何要现在狼狈逃窜,留骂名于天下人?”

军官说完鱼公公明显眉头松动一些,低头看着地面一直咂舌,

仇孝直见鱼公公也有些被军官说动,连忙劝道:

“公公,这位大人所说似乎有道理,但仔细推断则会发现漏洞百出,庐州有五不可守,还请公公听小吏为公公解释。“

军官听仇孝直这么一说,抬头恶狠狠的瞪着仇孝直,而鱼公公则扭头看了仇孝直一眼,说道:

“那你说来我听听。“

仇孝直作了个揖,然后开口说道:

“首先,我军兵力不足,刚才这位大人说庐州城墙坚固高大,足以支持我们防守,可大人是否想过庐州城这么大,光城门就开了八个,我们这三万多人怎么守?我们这点人能把几座城门守住就已经是极限剩下的城墙怎么办?贼寇自起事以来兵力如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多,每到一处就拉壮丁充数,现在又拉上了河阴流民,全军人数远超我等官军,凭贼寇人数完全可以四面围城,同时进攻,这种攻势下我们又能撑多久?“

这时军官插话说道:

“城墙不可守我们自可以出城与贼寇交战,以我京军战力击败贼寇不在话下。”

仇孝直闻言答道:

“若是刚从京城出征那会官军的确可以以少胜多,卫侯在荆州、当阳打得两仗正是如此,可经历了多次血战,贼寇作战能力一点也不输于官军,若是我们背城而战也绝无机会以少胜多,寿春之败就在昨晚,要不要我为大人仔细讲讲?“

军官被仇孝直的话顶了回来,但他任不甘心,于是说道:

“我们是奉命讨贼,天下何处不是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我们人数不够可以调动城中百姓于我们一同守城,军民一心,贼寇又能奈我何?“

仇孝直待军官说完立刻开口答道:

“大人这么说可曾去问过城中百姓,是否与官军一心?“

军官被仇孝直这么质问,明显心中有怯,不过还是反问道:

“难道不是吗?”

仇孝直闻言答道:

“当然不是!”

然后仇孝直掉头对鱼公公说道:

“大军一路而来,入城之后驻扎何方?有无扰民?昨晚德王下令狂欢之后营中将士在城中都干了什么?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猜得到发生了什么,如此一来有谁敢说城中百姓与官军齐心?

贼寇作战一向广布间谍,之前方城夜战,贼寇入城的细作就把城门打开,之后我随同卫侯驻守项城,贼寇围攻之前有桃逐鹿将军专门带队搜剿城中可疑人物,及时如此到了半夜还有贼寇埋伏于城中的眼线出来活动。这几天京军驻扎庐州可曾派人把守过城门?可曾检查过进出庐州的各色人等?昨晚城门打开,有哪些人入城可有人知道?城内鱼龙混杂,满是破绽,怎能固守?

而且自从项城之战后,贼寇东进路上全都得到了流民支持,现在雷有德手下好些军力就是由这些流民组成的,当时安置流民庐州有多少?城中有没有?都安置在哪里?这些是我们入城之后能迅速解决的问题吗?“

仇孝直顿了顿,对着鱼公公总结道:

“依小吏之见,现在我军人少不足以守城,城中人心不齐,细作横行,还有大批流民可能接应攻城贼寇,如此形势哪怕孙武再世也不可能守住城。我们没有必要留下来送死。”

鱼公公听仇孝直一口说完这么多,轻声吟道:

“兵力不足,人心不齐,细作满路,流民作乱,的确难啊。”

然后鱼公公问道:

“可仇孝直你刚才说有五不可守,现在却只说了四条,剩下那条理由呢?”

仇孝直看了看左右将士,大家在没有鱼公公命令的时候全都只能等在码头,现在则是听着几人再次争论,

鱼公公见仇孝直不说话,追问道:

“有话直说,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仇孝直又作了个揖,然后说道:

“最后一点是不可守是我军主将不可守。”

鱼公公听到仇孝直这么说,眼睛里露出了些许凶光,现在统军的是他鱼公公,而仇孝直这么说,岂不是当众质疑鱼公公的能力?

旁边那个水师军官说道:

“你个书生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

鱼公公则吊着眼睛自语道:

“主将不可守?”

仇孝直似乎没有察觉到鱼公公情绪的变化,他低着头答道:

“正是,主将不可守!

若是全军由鱼公公统帅,小吏当然不敢这样胡说,可现在我军的统帅是德王,昨晚德王已经下令城中狂欢,如果公公回身据守庐州,德王会做出什么事情来真的无法考量,万一庐州有失,德王岂不是要被雷有德抓住,到时候公公怎么向皇上交代?“

鱼公公没等仇孝直说完就已经听不下去,接连说道: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了”

然后转头下令道:

“还愣着干什么?赶快上船!”

将士们听到这话赶紧行动了起来,在各自军官的指挥之下纷纷带着一身东西登上船只。

军官听了仇孝直说了这么多,也觉得仇孝直说的很有道理,但他还是不服气,便对仇孝直说道:

“你这么着急想渡江回京是着急着活命吧?何必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仇孝直抬起头来,看着军官说道:

“当日我随卫侯一起入项城,整个河**几乎五城固守,无人敢当贼寇,我们在城中收拢散兵,招募义勇,小小一座城池被贼寇围了好几重,一连几天贼寇都昼夜不停地攻击,当日最危险时,城墙西南角被攻破,我与我儿子亲自率队上前堵截贼寇,修复城墙,当日危如累卵我尚且舍命与贼寇相博,今天我岂会贪生怕死?

回京之后朝廷一定会为江北大败找寻原因,我仇孝直在这里鼓吹渡江,只要把我抛出去到了京城我哪里有路可活?我之所以这么干就是因为我军退军才是正招,不可再留江北,如果大人觉得我仇孝直贪生怕死,自可以把我一人留在这里,你们南下,只要你们肯南下回京就行。“

那军官被仇孝直堵得说不出话来,想了想又对仇孝直说道:

“那你知道现在我军的这些船只进入大江的话凶多吉少吗?以现在江上的风浪我们怎能安然渡河?”

仇孝直侧眼看了一下不断上船的军士,又瞟了一眼鱼公公,现在大军渡江已成定局,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但这个军官的顾虑也是军士们的顾虑,仇孝直绝不能容忍这种顾虑在军士们心中蔓延。

于是仇孝直说道:

“若是江上无法通行,那么我们守卫庐江,江南的部队就不可能前来支援,没有江南的援军又能等到哪里的援军?海陵的东军已经被雷有德歼灭,江北可战之力都在大河以北,离我们太远了,根本赶不过来。

大人既然说渡江危险,待会上船请让孝直上最破的那条,如果沉了就把我献祭给龙王爷,保得大家平安过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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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七章 老将

将士们刚一登上舰船沿河而来的水浪就比刚才又长了一节,鱼公公见状赶紧下令全军拔锚开船,

刚开始时船夫们还费力操弄船帆借用风势航行,但慢慢的风向就变得彻底与船只航行方向向左,各船如果继续扬帆只会被吹回湖中去,于是船夫们便把船帆降下,各船从舷侧伸出长桨,船里将士们拼命划水,在水浪中向东艰难航行,

船上大多数的将士们昨晚上都在庐州城中喝得烂醉,一大早就被强行拉起来,还被塞进狭小船舱中玩命的划船,精神体力哪里跟得上?而且水面浪打风疾,船舱为了防止江水倒灌又把各舱门封死,一点也不透气,仓中之人被水浪催的一会天上,一会地底,不过一会所有人就把昨晚上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一瞬间甲板上就变成了一片狼藉,船舱里面更是臭如粪坑,

忍受着这些地狱一般的折磨,将士们爆发出了京军出色的训练水平和严格的纪律应有的纪律,这么多条船在河面上拧成一股绳,毫不停歇,跟着前面死命向前划,竟然没有一船掉队,

也不知过了多久,累的虚脱的将士们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把船划进了大江里面,但入江并不意味着船队可以松一口气,相反,大江里面的风浪要比濡须水中激烈得多,船只进入之后虽然可以借着东流的江水过江,可是猛烈的水浪随时都有可能将小船吞没,一直生长在塞外,没坐过几回船的桃家兄弟这才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巨浪滔天,什么叫一叶扁舟,倒是兰子义还是那副样子所在船角,除了不时吐一口,再也没有其他反应。

将士们帮着船夫一起掌舵操船,嘴里把能念叨的各路神仙都念叨了个遍,就这还有好几艘船禁不起风浪,在江中散架,狂风巨浪之中连叫喊声都听不见,那些船上的人就没了。

滔天巨浪加上倾盆大雨让操控船只变得极其困难,船队从原定的渡江地点向东偏离了好远,而船只的强度和风浪威胁又不可能让船队顺流而下直接回京,最后拼了命才在姑孰靠岸,

行进许久的将士靠了岸几乎都要瘫倒在码头上,但在鱼公公的命令下这些将士不得不强行拉起自己疲惫不堪的身子,将船中驮运的装备物资拉上岸去,然后顶着大雨安营扎寨,

受到水浪颠簸的德王从开始划船时就一直开口骂个不停,同时把兰子义和戚荣勋两家祖宗十八代都挑出来臭骂了一通,骂他两人白吃了将门家的饭,出来带兵居然败得精光,现在要连累德王擦屁股,骂道动情处差点操刀要砍人,幸好兰子义与戚荣勋与德王不在一条船上,鱼公公也设法阻止了德王砍人的行为,等船一靠岸德王便骂骂咧咧的要了马匹往姑孰城中去了,

德王这次离营鱼公公并未阻止,也没有紧跟而去,渡江这一路上德王把鱼公公骂的狗血淋头,虽然鱼公公一直满脸堆笑,没露一点怒容,但明眼人都看出来鱼公公已经憋了一肚子火,而鱼公公之前陪德王游山玩水,围山田猎积累的那一点“人情”也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等我回京就砍了你!要你个老东西死太监有什么用?”德王登岸之后如是说道。

原本将士们以为在德王走后鱼公公要找人把这口邪气发出去,没想到鱼公公居然废话不多默默地指挥全军安营扎寨,并没有像大家想得那样找个倒霉蛋杀了泄愤,这或许就是统军老将的肚量吧。

将士们当夜扎寨,次日姑孰和周围各县的官员便送粮草酒肉来营中问候,当时从京城出征之时大军便一路缘江而进,姑孰这边早已经被德王蹂躏过一遍,这次各级官员虽然及时的将东西送来,但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些地方文官们眼睛里闪烁的是幸灾乐祸的兴奋,这次兵败之后不用他们动手,皇上就能让这些胡作非为的丘八好好喝一壶的了。

鱼公公在渡江的船上就抽空拟好奏章,刚一靠岸便派人送交京城,奏章到底写了些什么其他人并不知道,大家只知道鱼公公些奏章的秉笔人是仇孝直。既然已经渡江,又给朝廷上了奏章,还有粮草供给这里的驻军,鱼公公也没有着急开拔,而是安心在江边扎寨,这其实也不是鱼公公有意位置,他手下的京军们已经疲惫不堪,已经到了不得不修整的地步。

鱼公公驻扎在营中,德王在姑孰青楼里日夜笙歌,大家也都习惯了德王这幅败家样子,只要他不惹事就是好事。

靠岸之后已经过了两天,将士们睡了两天总算恢复了些精神,大家吃完饭后又有了力气玩投石超距之类的军中游戏,不少将士到江边祭奠死在江中和江北的友军兄弟,经历了出境以后漫长的行军和消耗,将士们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后终于可以放松了,

但将士们放松下来并不代表统军的将领可以放松下来,德王依旧在吃喝嫖赌,无人敢管也无人管他,不过鱼公公和其他人可就没有这么轻松了,将士们私底下也在偷偷讨论朝中会有什么动静。

这天傍晚时候雨势小了一些,鱼公公正坐在大帐中检阅文书,饭菜就在一边桌上放着,但鱼公公只动了几口,剩下的都扔在一旁,倒不见得是饭菜不合口味,而是鱼公公心中有事,按照姑孰和京城的距离,今天也该是京城来消息的时间了。

鱼公公心神不定的抬头看着桌上的烛火,两眼出神的迷成了一条线,

忽然帐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在鱼公公听来这声音来的虽然急,但并不燥,且步伐稳健有力,精神饱满,不像是刚刚渡江的这几万疲兵能走出来的。

鱼公公听到声音收回了目光,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逃不了的,只是已经入营却没有让全军集合,或许来人带来的并不是坏消息?

鱼公公先一步走下案几来到帐前,他刚刚站住眼前的帐门就被掀开,一行台城卫引领者一个老面孔走入帐中。

鱼公公挑了挑眉头,似乎是在打招呼的说道:

“张太尉?”

张望进帐摘下斗笠看着鱼公公,笑道:

“鱼公公。”

接着与张望一起进帐的一个小太监压低声音说道:

“鱼朝恩接旨!”

鱼公公闻言没有多想,扑通一声匍匐在地,只听小公公念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责令鱼朝恩携兰子义、戚荣勋入京述职,命太尉张望领前军副元帅,统领大军......钦此!”

小公公念罢圣旨,规规矩矩的走到鱼公公跟前,弯着腰将圣旨递到鱼公公面前,然后说道:

“鱼爷爷!您起来接旨吧!”

鱼公公两手捧过圣旨,扶着那小公公站了起来,

这个来宣旨的小公公真是平时在宫中伺候鱼公公的贴身太监之一,是鱼公公的心腹,鱼公公看到是此人被朝廷派来宣旨,心中踏实了不少,

起身之后鱼公公问道:

“只是要夺我的兵权?”

张望脱下蓑衣递给后面的台城卫,听到这话笑道:

“只是让公公回京述职,并未解除公公监军之职,谈不上夺权。”

鱼公公把目光越过张望,看向后面从京城新来的台城卫,示意这些人可以出去,那几个台城卫便作揖之后走出门外。

鱼公公摆了下手示意张望坐下,然后在小太监的伺候下坐会自己的主座上去,边走边问:

“宫里怎么样?”

小太监恭敬的答道:

“一切正常,都按着爷爷您出京之前的安排在做。”

鱼公公又问:

“姓隆的呢?”

小太监答道:

“他整天在内阁和几位阁老打口水仗,连司礼监的事务都快荒废了。”

鱼公公听到隆公公并没有趁他出京是插手他的台城卫,放心不少,在不易被人察觉得时候点了点头。

鱼公公坐会桌后,给那小太监递了个眼色,小太监便踩着小碎步去给张太尉倒水去了。

鱼公公这时问张望道:

“张太尉既然不是来夺我的兵权,那么又为什么要赶我回京?”

张望坐在座上拿出毛巾擦了擦脸上雨水,结果小公公递来的热茶,抿了一口后说道:

“皇上没有要夺你权的意思,这次皇上让我来实际上是想让你给我监军,以求扭转现在这幅狼狈样子,不要让贼寇来吧京城踏平了。”

鱼公公闻言问道:

“你怎么知道?”

张望答道:

“我被皇上单独招进宫里了。”

鱼公公听到这话没有吭声,皇上的身体鱼公公非常清楚,多年不上朝却突然将张望招进寝宫,可见现在事态有多紧张。

不过张望接着说道:

“但是鱼公公你也不要觉得这就没事了,想要招你进京的是满朝那些大臣们,卫侯和戚候在江北打出来的那些战绩可是被朝中诸位大人骂成了一坨狗屎,皇上拗不过他们才要招你和两位小侯爷入京,你回去要是处理不好说不定就真要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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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八章 太监遇到兵

鱼公公看了一眼张望,左边眉头向上挑了挑问道:

“这么说来我的情况还是不乐观了?”

张望把茶递给那个小太监,嘴角微笑,眼睛绕着帐篷里面转了一圈,就是不看鱼公公,等了半天张望才说道:

“乐观不乐观那要看你入京之后表现如何了,皇上已经尽力了。”

鱼公公追问道:

“那你呢?”

张望听到这句才抬头看向鱼公公,他的的眉头略微有些发皱,眼神也变得深沉起来,但嘴角上还是挂着微笑,张望不置可否的答道:

“我个被召回京城养老的老东西都能再被派出来统兵,看来朝廷这回是真急了,就算我这一仗打赢了,恐怕功劳也记不到我头上,别忘了,主帅一直都是德王爷,我看不看好你,支不支持你对你又有什么意义?”

顿了一下之后张望深深的坐回到椅子中,产叹一声补充道:

“如今朝中满是治国能臣,反倒是能征善战的武将略显单薄,而御马监里能拿得出来监军的人就更少了,

我张望在朝中无党无派,孑然一身,挤兑你我没好处,反倒是换个不懂行的小太监过来我更麻烦。“

接着张望又把目光投向鱼公公,这次张望的目光看的更深,眼神像是一把剔骨刀一样扎进鱼公公的眼中,张望说道:

“我张望出来只管打仗,谁能让我打胜仗我支持谁,剩下的我一概不管。我这么说鱼公公可是放心了?”

鱼公公何等人也,别说张望眼神像刀子,就是张望眼睛是刀子估计鱼公公都不会缩一下,

不过张望的表态还是让鱼公公颇为满意,鱼公公终于可以放下满心的戒意,将后背靠在椅子上了。

鱼公公叹了口气道:

“皇上当然知道我的赤胆忠心,但朝廷之中从来不缺乏落井下石的小人,我平日在皇上身边都有不少人想要置我于死地,更何况这次出来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

张望又从小太监哪里借来茶杯喝了一口,他并不太在意鱼公公现在正在说什么。

鱼公公瞥了一眼发现张望对自己的说辞没有兴趣,便没有在继续说下去,他又问道:

“按照太尉大人说言,皇上想保我,你也想让我留下,那剩下的人呢?”

张望好像没有听懂鱼公公的话,问道:

“还剩下谁?”

鱼公公笑道:

“老丘八你莫要装蒜,你知道我在说谁。”

张望抬头看了鱼公公一眼,也笑道:

“我还真不知道。“

鱼公公看这张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问道:

“姓隆的呢?他怎么看?”

张望闻言低头继续摆弄他的茶,若无其事的说道:

“你们宫里到底在发生些什么事情我不知道,你和隆公公有什么.....过节我也不清楚,但这一次隆公公并没有要将你落井下石的意思,他和皇上是一致的。”

张望在椅子上挪了挪身子,又说道:

“你可知道你出征的这些日子隆公公替你批回去不少弹劾奏章?”

鱼公公闻言猛地将自己从桌子上推开,冷哼一声说道:

“姓隆的难道以为他这点手段就叼买得了我的人心?那个死太监,断子绝孙的玩意如意算盘打错了。”

鱼公公骂完之后又问道:

“那这么说来咬我的只有朝中大臣了?”

张望把手中茶杯放下,看了看鱼公公之后面色为难的说道:

“是也不是。”

鱼公公问道:

“此话怎讲?”

张望说道:

“满朝文臣的确对你出京之后一路游山玩水,田猎无度的行为怨气十足,你让卫侯和戚候在江北的行动失利也让朝臣们找到了攻击借口,圣人门生可是不会容忍你连妖贼都剿灭不了的,而且之前在方城的时候,专门从太仓运过去的粮草居然全部被贼寇缴获了,朝中的大臣们一个个恨不得冲到大营里去把你生吞活剥了。“

张望说的这些都是鱼公公身上的痛楚,不过之前仇孝直已经给鱼公公找出了应对的办法,鱼公公现在听着张望所说也并没有多大反应,只是淡淡的说道:

“我陪着德王在江南游山玩水倒还有些可能被朝中大臣们泼粪,可是卫侯在江北的一连串作战都是非常成功的,哪怕最后不利的情况下还斩了贼寇天王的脑袋回来,江北之所以兵败正是因为他章鸣岳派了那个什么解宣明道前线插手才造成的,那小子胆大妄为居然还把卫侯给软禁了起来,兵败的事情自然应当由他章鸣岳来承担,与我有什么关系?“

张望咋了咋嘴,缓缓地说道:

“这就我说的并非所有文臣都想要你命。”

鱼公公闻言又盯着张望仔仔细细看了一会,最后问道:

“难道说章鸣岳不想借机干掉我?”

张望答道:

“在我看来他的确不想,一来江北闹成今天这个样子他章鸣岳完全脱不开干系,二来......”

鱼公公眯着眼睛问道:

“二来什么?”

张望答道:

“二来章鸣岳不是傻子,把你搞下去谁来灭贼?年初刘挺被皇上赐死,章鸣岳手中只剩熊敬宗一人还算能战,现在熊敬宗已经命丧方城,章鸣岳手下号称算无遗策,其实不过是赵括第二的解宣明又让他章鸣岳一身腥臭,他现在还能让谁出来统兵?把你我搞掉谁能替他稳住军队?”

鱼公公闻言问道:

“可你刚才说朝中大臣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现在又说章鸣岳不想搞我,这不是矛盾吗?”

张望反问道:

“这有什么矛盾的?”

鱼公公说道:

“章鸣岳就是文臣,文臣就是章鸣岳,他们是一体的,岂有大臣想干但章鸣岳不相干的?”

张望闻言干笑了一声,然后讽刺鱼公公道:

“你个老宦官,不读书还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他章鸣岳是士林魁首不假,可也得士大夫们选他当魁首他才能当,要是他与士大夫们意见相左,你看那些读书人会不会把他掀翻到座下。

这次朝中大臣集体犯混与以往不同,以往明显是有人在背后暗自操纵,引导事情发展,而这次倒像是大臣们自己自发组织起来要搞得,那些人当中有一种莫名其妙,不可言状的兴奋,我这么多年也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情况,这些大臣们整日在朝中逮谁咬谁,反正兵败之后除了皇上,参与决策,指挥作战的就都成了千古罪人,章鸣岳自己也没少挨骂。我这次出来也是顶着不小的压力。“

鱼公公听张望这么一说,伸手摸着下巴仔细思考起来,他自言自语道:

“这么说来现在我回去只需要面对一群无人统领,乱咬人的文臣们就可以了。”

张望答道:

“虽然是只需要,可这群文官们脾气可大着呢,他们的精力无处发泄,现在又不受控制,你可得好好处理。”

鱼公公说道:

“那我得好好想一想。”

张望说道:

“圣旨当中是让你带上卫侯、戚候两人一同入京述职,兰家那小儿很是机灵,之前春耕那次事件听说他在宫中表现的就不错,你倒是可以用用他。”

听到张望这么说,鱼公公刚刚有些放松的表情就又纠缠在了一起,他长叹一声,伏在岸上几乎爬不起来,

张望见状不解的问道:

“公公你怎么了?难道卫侯出事情了?没听说他为国捐躯啊。”

鱼公公又叹了一口气,说道:

“他要是为国捐躯了我可怎么像兰家交代?兰千阵就他这一个儿子,到时候只怕北境得要全反了。”

张望问道:

“那你谈什么气?”

鱼公公说道:

“我叹他兰子义虽然没有为国捐躯,但却为国捐魂了。”

看着张望询问的眼神,鱼公公便将兰子义回到庐州时失魂落魄,魂不守舍的样子给张望说了说,还说道兰子义在府衙当中想要引刀自杀的事情,顺便向张望解释了兰子义这样子应当是寿春兵败打击的结果。

鱼公公说完之后叹气道:

“兰子义人虽在,魂却没了,等灭了贼寇回京我得给他找个神汉妖婆过来招魂才行。”

张望听到这里哈哈大笑,指着鱼公公说道:

“我说你个老太监不学无术,你还要说我骂你,卫侯这个样子明显是受不了兵败打击,你却要找什么神汉,那有用吗?那要是有用满大街的疯子不全都治好了?”

鱼公公听着张望耻笑他,既羞愧,有愤恨,他盯着张望恨恨的说:

“老丘八,你说的好听你倒是把卫侯给救过来呀?现在不仅卫侯,戚候也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你要是能治好他俩我才算是真服你。”

张望朗声笑了笑,说道:

“这有何难?反正今天已经日落,你要走也得等到明天,我就今天一晚上,保准明天你走时那两个小子生龙活虎。”

鱼公公看着张望冷哼了一声,说道:

“好,你要是能治好他俩,我就把葱河西面那处宅子给你,你不早就盯上了吗?”

张望起身笑道:

“那你赶紧派人回去写房契,扫屋子,那房子是我的了。”

然后张湾看了看鱼公公桌上的剩饭,说道:

“我赶了一天的路,肚子早就饿了,你给我准备好三人的酒菜,我今晚陪那两小子谈上一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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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九章 还魂夜

兰子义一直觉得自己浑浑噩噩,准确的来讲他没有任何感觉,所谓的浑浑噩噩也只是在别人看来的样子,

当日庐州城中被桃逐兔夺下短刀以后,兰子义彻底对外界失去了反应,在船上一路风浪颠簸渡江,剧烈的晕船也只是让兰子义呕吐而已,哪怕别人问候他他也没有什么反应,

来到姑孰扎营这两天,兰子义每天只在床上趟着,有时候睁开眼睛看天花板,有时候则会把眼睛闭上,也不知道兰子义是在睡觉还是清醒,

在这两天当中戚荣勋曾经来过一趟,他看着躺在床上兰子义的样子,叹了一口气,又走了。

现在兰子义正在床上躺着,帐外想起了桃逐兔的声音

“少爷,我们进去了?“

兰子义依旧看着帐篷顶,门外的人等了一会之后见里面没有反应便掀门进来了,

带头进账的是桃逐虎,紧随其后的桃逐鹿与桃逐兔,

桃逐虎走路还是一瘸一拐的,他与桃逐鹿走到桌前看了看桌上,放在桌上的饭菜一口都没有动,只有水被喝了一些,

桃逐虎看了桃逐鹿一眼,摇了摇头,

桃逐兔心疼的走到兰子义床前蹲下,抓着兰子义的手臂,心疼的说:

“少爷,你不吃不喝两天了,在这么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了?“

床上兰子义依旧盯着天花板毫无反应,就好像旁边进来的人都是空气一样。

桃逐兔不忍看兰子义这副样子,痛苦的低下头,桃逐鹿则望着兰子义,说道:

“戚侯只是伤心过度,而少爷这是丢了魂。“

桃逐虎叹息道: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桃逐兔回头恨恨的说道:

“还不是当日上船的时候被吓得!少爷哪里见过那些东西。”

桃逐鹿摇头说道:

“少爷冲锋陷阵,杀人舔血的样子你又不是没见过,说少爷被吓着了说不通。”

桃逐兔问道:

“那你说少爷怎么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桃逐虎吸了口气答道:

“怕是当时我们争着上船,自相残杀的样子把少爷吓着了。”

桃逐兔与桃逐鹿听到这话都叹了一口气,摇着头说不出话来,

这时帐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那不是营中人的脚步声,战士们渡江已经筋疲力尽,现在走起路来都根基不稳,听脚步声都是飘飘然的感觉,而现在来的这几人步伐稳健,力道十足,这一定是刚刚入营的人,而现在入营的一定是京城来的,

的桃家兄弟三人听到声齐齐站起身来,三兄弟换了个眼色,然后就起身守在门口。

门外的脚步声来到门口就停了下来,接着一个声音恭恭敬敬的说道:

“请问卫侯可在帐中?”

桃逐虎盯着帐外模糊的身影,问道:

“敢问这位爷是什么人?”

帐外人答道:

“小人乃是台城亲军。”

桃逐鹿这时问道:

“营中的台城卫我都认得,没听过有这位爷的声音。”

帐外人身子貌似是向前欠了欠,说道:

“小人乃是刚刚随张望张太尉入营的新人,刚刚转隶鱼公公座下,现在来此乃是奉命替张太尉来邀请卫侯一起吃晚饭。”

“张望”二字从帐外飘入,像是从远方飞来的雄鹰,划过了兰子义的心头,那是这一段漫长的黑暗中唯一出现在兰子义眼前的东西,而这个东西像是一根鱼线一样勾起了兰子义沉睡于内心深处的回忆,

桃家兄弟三人听到卫军的话面面相觑,最后桃逐虎说道:

“实不相瞒,我家少爷在江北时受了风邪,现在卧床不起,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太尉的好意我们替少爷领了,但少爷真的去不了,还请这位爷转告太尉。”

桃逐虎话刚说完身后的床上便传来动响,三兄弟回头望去,惊讶的发现兰子义居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虽然兰子义两天没吃没喝,身体虚弱,头晕目眩,但他的思路却又重新浮现在脑海中,

兰子义开口说话,他的声音因为虚弱而绵软,但他的语气却非常坚定

“请转告太尉,我马上就去。”

桃逐兔赶忙来到兰子义旁边,惊喜的问道:

“少爷你起来了?!”

兰子义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三哥,拿我衣服来,我要去见太尉。”

桃逐虎与桃逐鹿见兰子义睡了两天终于起来,难掩心中惊喜,脸上皱在一起的五官也都舒展开来,只要兰子义肯起来,那就是好事,其他的都可以商量。

桃逐虎赶忙对门外说道:

“烦请转告太尉大人,请稍候片刻。”

门外人貌似是点了点头,然后便转身离开了,同时桃逐鹿则催促桃逐兔与他一起去给兰子义拿更换的衣服。

兰子义起来穿好衣服,洗了把脸,又漱了漱口,便出门往张望哪里走去,桃家兄弟紧随其后,

虽然兰子义接连作战,又连续几天没吃东西,但他走起路来还是一板一眼,没有丝毫摇晃的样子。

在一路上台城卫的引导下,兰子义很快就来到了张望设宴的帐篷。

这顶帐篷并非是鱼公公使用的那几个装饰华丽的大帐篷,而只是一顶平常的帐篷,从外面看几乎都有一种穷酸样子,进帐之后更是简单,只有一边放着的一张床和帐中的一张桌子,上面放着几个家常菜,还有几乎酒,张望和戚荣勋已经坐在桌前,看来就等着兰子义了。

张望见兰子义进来,笑着让兰子义坐下,他说道:

“卫侯来了就快坐下吧,再迟怕是饭菜都凉了。“

兰子义回头看了一眼门外,桃家兄弟已经被守候在门口的台城卫拦住,不过张太尉这里应当不会有什么危险,他们三人便转身站到台城卫一边,索性帮忙一起守门了。

兰子义来到桌前向两人行礼,然后落座,

张望则举起酒杯向两人敬了一杯,并说道:

“两位侯爷也算是刀锋舔血杀出来的人了,既然如此,老夫就该当你们是一个营一口锅里吃东西的小兄弟了,

来,老夫敬你们一杯。“

哪怕到现在,兰子义依旧觉得心中模糊,他只是靠着感觉走到这里,而从他自己嘴里蹦出来的话就好像是别人在说一样。可是现在张太尉说出的话却像是一把利刃从外面刺穿身体,扎到了他的心上,他听到张太尉所说就想起了曾经在自己手下出生入死的弟兄,那些弟兄们也曾与兰子义一道在晚饭时从一口锅里舀东西吃,而现在他们都没了,最后看到的那些弟兄则被他兰子义的人亲手拍死在水里,

戚荣勋在张望敬酒之后就举杯饮下,虽然这一杯酒呛得戚荣勋几乎流泪,而兰子义则举着酒杯停在空中,

张望早就发现了兰子义精神不对,但他并没有指出来,他慢慢悠悠的喝完酒,然后将被子放下,之后才看着兰子义问道:

“卫侯卫侯举杯不饮?是嫌这酒水不好喝吗?没办法,营里也弄不到什么好酒,卫侯就先凑活凑活吧。“

兰子义顶着晕乎乎的脑袋,望着自己手中的酒杯,忍受着内心当中不断涌现的画面,那夜惨死河中的将士,那个在他面前被桃逐兔拍死的军士,那些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喊着卫侯救命。

“够了!”兰子义大声吼道,

等兰子义脑海中的杂音终于趋于平静后他才发现对面的戚荣勋正在目瞪口呆的盯着自己,而自己手中的那杯酒还是端在手中。

兰子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那一声不只是吼在自己脑海里,也是吼到了外界,虽然兰子义并不想对在做两人发火,但他已经事实上把两人吼了一通,

若是现在兰子义承认刚才是吼给自己听的,那他不仅要想张望和戚荣勋解释半天,还要折损许多面子,兰子义不想折面子,而且他现在就像是在河中溺水的人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陷入到自己的也说不上来的那种黑暗的沉思中去,他可不想说道一会又怪叫一声。

于是兰子义装作怒火中烧的样子质问张望道:

“张太尉是在嘲笑我吗?”

张望听闻此言问道:

“卫侯为何这么说?”

兰子义没有饮酒,而是将杯子放回桌上,他用肿胀的发疼的眼睛瞪着张望,眼中的人影忽近忽远,飘忽不定,但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兰子义想要把自己强硬的姿态维持下去,于是兰子义说道:

“太尉你说我兰子义刀锋舔血,可你知道我刀锋上染得是谁的血吗?你说把我当做一个营里的兄弟,可你知道我的兄弟都变成了什么样子吗?”

张望平静的看着兰子义,看着他脸上阵红阵白,听着兰子义忽高忽低,明显发抖的声音,平静的说道:

“我还不知道,你能告诉我吗?”

兰子义听到这里是真的发怒了,什么叫做“你能告诉我“?

兰子义指着张望说道:

”你不知道?你想知道?那我来告诉你,是我杀了那些和我一口锅里吃饭的兄弟,是我断了他们的生路!“

说道这里兰子义眼前又浮现出了那个从水中浮现的面孔,那个军士紧紧地抓着兰子义的腿,哀求着想要让兰子义拉他上船,

兰子义又坐回了那天船上,那个军士就在他眼前,就抓着他的腿想要爬上船来,

惊恐的兰子义直勾勾的看着眼前,木讷的说:

“是我对不起你,你是我的兵,我却先上船逃命,我不禁抛下你上船逃命,还在你要上船的时候把你打入水中,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是我害死了你们啊!”

兰子义说着说着就就哭出声来,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守候在门口的桃家兄弟闻声询问道:

“少爷你怎么了?”

听到桃家兄弟的声音,兰子义又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又坐回了帐篷中,面前的戚荣勋已经开始哭泣,这么说来刚才自己是当着两人的面哭出来的?

张望看到兰子义眼中又有了神色,开口问道:

“卫侯,戚候,你们两人吃过两脚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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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章 还魂夜(下)

张望看到兰子义眼中又恢复了些神色,知道他又回过神来,于是看口问道:

“卫侯,戚候,你们两人吃过两脚羊吗?”

兰子义哭出声来之后觉得自己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感,这两天一直堵在自己心口的邪气好像就此消散了许多,兰子义本来感到自己与外界被一层透明的水雾给隔了开来,现在却感到自己从水底浮了上来,透了那么一口气。

原本兰子义看一切东西觉得慢半拍,听到的一切声音传到他脑海里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模糊感,而当他哭诉了出来之后这两种感觉都减轻了不少,虽然他眼中的世界还是减慢之后的,但兰子义总算是可以赶得上节奏了,刚刚过去的那次记忆闪现退潮之后,兰子义感到在将来一段时间内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他也说不上为什么,但他就是有这种感觉,

当兰子义听到张望说出“两脚羊”三字时他试着努力从脑海当中搜寻这个词,但是很遗憾他并没有听说过什么“两脚羊”

兰子义又看向戚荣勋,只见戚荣勋听到这个词后脸上明显一怔,然后一脸厌恶的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吃过这东西。

兰子义看着戚荣勋那一脸不爽,也知道张望嘴里所说的“两脚羊”指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无论到底是什么东西,兰子义若是不知道,那就永远也理解不了有多么糟糕。

于是兰子义开口问道:

“张太尉,你说的这两脚羊到底是什么东西?”

张望夹了一口菜,又喝了一杯酒,听到兰子义发问微微笑了笑,

张望并没有直接回答兰子义的提问,他放下筷子自顾自的说道:

“想我张望这辈子成名在西军,能入京当太尉是因为当年远征高山人积累下的军功,两位侯爷可知当年高山人有多么难搞?”

兰子义听到张望这话想起了出征前一日去找张望商量时,张望提到过高山人居住在高原,大正将士去了那种地方连刀都拿不起来,更别提与高山人作战了。

戚荣勋听到张望发问也答道:

“我听说当年高山人居高临下,歩骑合一顺着山口攻来非常可怕,天府、羌东两道日夜防备,西边关隘城门白天都不敢打开,朝廷每年拨款上百万两白银也只能勉强支撑西军防御高山人。”

张望笑着点点头,说道:

“戚候说的不错,每年朝廷拨款上百万也只是勉强够用,军士们的饷银占去一部分,阵亡将士的抚恤又是一部反,置办甲胄器械还要花银子,修补城池也要花银子,我在西军那些日子山口上的关隘是日也修,晚也修,那些隘口全都修在峡谷山腰上面,筑成所需的你将砖块全都需要从平原往上拉,骡马拖到一半就再也上不去,最后只能靠人往上背。石料倒是充足,满山都是,可是悬崖峭壁,想要开采石块谈和容易,每次采石都死人,可有不得不采,没办法啊。“

说到这里张望长叹了一口气,他闭上眼睛静思了片刻,戚荣勋在座上静静地注视着张望,兰子义也被张望的故事吸引,精神在不知不觉中居然集中了起来。

张望想了想之后接着说道:

“所以我要上书朝廷,上书朝廷请求西征,如不西征大正就要被西边的高山人拖累死了,必须要一劳永逸的解决他们。

可我能想到西征难道立朝的那些元勋想不到西征?当年大正军队入天府的时候就曾将窃据平原的高山人赶跑,乘胜追击登上高原,结果到了山上才知道两地差异巨大,十几万将士刀都举不起来,就这么白白的给葬送到了野地上,过了近两百年我再次上高原时还能看得到当年古战场留下来的累累白骨。“

张望说的这些东西非常沉重,从张望的语调当中都能听得出来他不时的叹息和对前人的哀悼。

不过张望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他还是那副微笑,不停的给自己夹菜,吃的不亦乐乎,

张望继续说道:

“当年我要西征,北边喏喏和兰老鞑子互相拉锯你来我往,也在无日不停的打,东边海贼泛滥,沿海诸道三天两头被劫掠,就连京城外面都曾被海贼入侵过,而戚荣勋那是还只是刚刚承袭爵位,还没有开始南征北战,朝廷当年四处都要用兵,没有多余的钱拨给我,我每年精打细算,将朝廷拨给我的军饷想着法的从牙缝里挤出一些来存下,攒了好几年才凑够了一战的钱,最后也是我给朝廷拍胸脯打包票不花朝廷一分钱才换来朝廷让我西征,要是当年朝廷肯像去年打喏喏那样给我拨钱,我哪一仗要轻松地多得多。“

兰子义听张望说了这么多却和两脚羊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感觉一头雾水,于是问道:

“张太尉不是要说两脚羊吗?为何一直提自己西征的事情?”

张望听兰子义发问,笑了笑,说道:

“因为我是在西征的路上的的两脚羊啊!”

戚荣勋听到这里叹了一口气把头低下,兰子义则皱着眉头看着张望,等他说个明白,

张望又喝了一杯酒,说道:

“我当时为了上高原做了许多准备,上山的将士全都是长期驻扎西边隘口的军士,人数虽少但不怕山高上去不舒服,牛马辎重我也备的充足,按我的计算哪怕不用天府道往上送粮我都能走上千里路,

我觉得自己已经做得万无一失,没想到刚一上山所有的准备就全都去他妈的了。辎重虽多,可山路险要,牛马走了没几步就拉不上去,拿刀子扎屁股都没法赶上去,不得已我只能下令让将士们把牲口上的辎重抬到自己肩膀上,但这样做就又出了大问题,高原上气息太薄,人不适应的情况下猛然发力肺就完了。“

戚荣勋闻言问道:

“肺?肺怎么了?”

张望说道这里手中的筷子暂停了一下,听到戚荣勋发问后他答道:

“高原上发力肺里会积上水。”

见戚荣勋和兰子义长大了嘴看着自己,张望继续说道:

“我也是上了高原走了许久之后才发现有这么回事,发力或是将积雪之类的杂物吸入肺中都会发病,开始只是咳嗽,慢慢的就会吐痰,呼吸不畅,胸痛,心口疼,不能躺,躺下就难受的要死,想睡觉只能坐着,之后人就没法行动了。

军中发现这种情况后我已经让手下将士们扛着重物走了许久,好些身子不结实的军士都中了着,我虽然在发现问题之后就抛弃了辎重,不让军士们继续搬运,但已经中招的将士就没有办法了。

我费了巨大代价才争取到的远征机会,没想到刚上山没走几步就遇到了这么大的困难,我不想就这么下山,此时下山被朝廷问罪都是小事,我不甘心才是最重要的。我下令将士们带够干粮继续前行,可是粮食哪能带的够,走了好几天干粮都吃完了,却连个高山人的村子都看不见,这时候我和手下的将士们把跟来的那几匹马给杀了,找不到东西生火我们只能生吃,可是等马肉吃光了我还是没有见到高山人的城池在哪里,而这时想要退已经没有可能了。“

兰子义听到这里心里恍然大悟,他明白了张望所说的两脚羊是个什么东西,他想让张望停下来,但张望说到了动情处,他飞快的说道:

“你问我两脚羊是什么,我告诉你是什么。

在我即将到达高山人都城的那一段距离中,我进不得退不得,无粮无援,我与手下那些将士们约定,谁在路上倒下就拿谁的尸体果腹,那些被我带上山,肺里因为我的命令积水的战士,前一天还和我走在一起,第二天就因为走不动被我和其他人吃掉,你只看到我从高原凯旋而归带下山的众多俘虏和交货的牛羊财宝,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在雪地里和其他将士们吃人肉?“

张望说道这里猛地拍了下桌子,双目圆瞪,气势汹汹,兰子义和戚荣勋突然之间就感受到了张望心中的那口怒火和他百战精锐历练出来的滔滔气势,两个年轻人不自觉的向后欠了欠身子,干咽了一口唾沫。

张望说完这话吸了一口气,他闭上眼睛像是在深思熟虑,等睁开眼睛之后他又拿起筷子夹菜,没有一点不适应,就好像刚才说的那些事情都影响不到他一样。

兰子义看着吃个不停的张望,又想起刚才张望所说的吃人肉的事情,胃里一阵翻滚,

张望则换上了他一直带在面上的微笑,慢悠悠的说道:

“卫侯,你这样子我见过,我甚至都经历过,你看到了那些手足兄弟们像牲口一样死去,换来自己不知道有没有意义的活,你背不起这个负担,你弄不明白自己活着有没有意义,所以你把自己关进了一个不死不活的牢笼里,你在那里寻找锁紧墙角所能得到的一点点安慰,但我要告诉你,那是虚妄的。”

张望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他的话语却像是钟声一样轰鸣而入兰子义的耳朵,将笼罩在他心头的水雾全部敲碎,兰子义从脊椎骨开始打了一个哆嗦,他闭上眼睛泪流满面,说道:

“但他们死了我还活着,我踩着他们的尸体活了下来。”

张望听到兰子义这话猛然抬头盯着兰子义,说道:

“正因为你活着所以你要替那些为你而死的兄弟们活下去,你只有活的有意义他们死的才能有意义,否则他们就真的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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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章 大梦初醒

张望看着兰子义,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

兰子义听过张望所说之后先是怔怔的看着张望,然后皱起眉头像是打算发问,可兰子义只能空张开口,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接着兰子义抬起手臂,好像试图去扶张望的肩膀,又好像是要去抓张望的手,但到最后兰子义都没有将手伸出去,只能将手垂下,与另外一只手一道放在膝盖上紧紧攥住裤子,而此时的兰子义已经躬下背泣不成声。

坐在兰子义对面的戚荣勋也长出一口气,闭着眼睛仰面落泪,两个血性男儿在一瞬间都哭做了泪人,张望的一席话出动了两人内心当中即将溃烂的痛楚,在伤口上撒了一把金疮药。

兰子义抓着裤腿不住地叹气摇头,他哭道:

“难啊!难啊!要忘记他们太难了!”

张望听到兰子义这句猛地一拍桌子,掌下酒杯应声而碎,鲜血顺着桌面溃散开来,

这一下同时把兰子义和戚荣勋下了一条,两个年轻人被老将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吓得忘记了哭泣,戚荣勋抬起头来看着兰子义,兰子义则看着张望不知道做错了什么。

张望瞪着兰子义,眼中的怒火都快喷了出来,张望说道:

“忘掉他们?你为什么忘掉他们?你凭什么忘掉他们?他们因为你的命令去死,他们因为你的失误而死,只有你见过他们临死前的样子,只有你知道他们死前说过什么,做过什么,现在他们只能存活于你的记忆中,你却想要忘掉他们?你忘得掉吗?你以为回忆是你身上带着的杂物,想扔就扔?不,回忆是你的一部分,他就是你的手足你的肢体,哪怕是你的肢体被斩断你都会记得他们曾经连接在你身上的感觉,只要你看到伤口机会想起你那曾经存在的肢体,而记忆相比于肉体是压根不能斩断的,你怎么忘记?你将自己的回忆压在心底,迟早有一天那份沉重的感情会从黑暗中爬出,那个时候哪怕你想要再接纳你的回忆就不可能了。

你想要忘记是因为你想要逃避这份痛苦,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你忘不了,你根本逃不了。“

兰子义听着张望嘴中严厉的教训脸上的表情从最开始的震撼慢慢变成了痛苦,兰子义艰难的闭上眼睛,摇着头说道:

“可是记着他们太痛苦了,他们的痛苦就像是林中的毒蛇一样顺着我的脚踝逆行而上,将我死死地缠住让我动弹不得,那种被野蛮撕咬的痛苦我这辈子都不想再有了,再也不想要有了。”

张望抬起右手,将嵌入掌中的碎瓷片一个一个从肉中拔出来,整个过程中他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就好像那些瓷片刺破的只是窗户上的纸,炸在手掌中一点也不疼。

张望将碎瓷片扫下桌子,又拿过一个新杯子给自己斟满酒,他仰头饮下一杯,然后慢慢说道:

“记着那些死去的人一点也不痛苦,他们只是这环境的一部分,抽掉你自己寄托在环境中的感情你都不会把他们联系在一起。真正令你痛苦的不是人的死去,而是你让人死去,其他人失去了什么永远是其他人的事情,唯有你失去的东西才会让你挂念不已,久久不能释怀。”

张望见兰子义没有反应,便接着说道:

“他们死是你的错,就像我的手下人死是我的错一样。我让我的人抬重物爬雪山,我让他们肺里积水最后却要拿他们做两脚羊,这就是我的错,哪怕过去这么多年我依旧会在噩梦中看到那些将士回来找我,我犯下的那些错误我无法推脱也不可能推脱,

你想要忘记那些死去的将士就是想要拒绝自己的错误,你要拒绝承认自己的错误就是拒绝承认当时做出决定的人是你自己,一旦你开始这么做你就是在抛弃你自己,割裂你自己,割肉都还疼呢,割魂会是什么样的感觉难道会比割肉更轻松?“

兰子义一字不漏的仔细听着张望的话,他感到自己心里像是开了一个洞,又好像是淤塞的河道泄出了一个口子,所有积压在心中的东西都从缺口当中流出,而他的心变得逐渐轻松了起来,他的脑袋又变得灵光了起来。

兰子义等张望说完后问道:

“所以我只要接受了自己的犯下的错误就不用体会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了?”

张望闻言“哈”的笑了一声,他说道:

“卫侯啊卫侯,你还是想着要去逃避问题,我都跟你说了你逃不了的。

你承认自己犯下了错误是可以接受那个犯下错误的你,但那不就抛下那个不会犯错的你了吗?在做出错误的决定之前谁会想着这么做一定错?一定会错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做出来的。你向你自己承认做错的时候就已经把自己曾经正确的自己丢掉了。“

兰子义听到这话不解的问道:

“照这么说来我无论如何都要丢掉自己的一部分?”

张望大笑道:

“当然,你一天又一天的长大就在一天又一天的丢弃自己,小时候你吃指头现在你还吃吗?重点不是你丢弃了什么,重点是你丢弃那些东西之后能得到什么?抱残守缺你就永远裹足不前,而不懂得知错能改,你最后就什么也剩不下来。”

张望吃了一口菜,见兰子义听得聚精会神,甚感欣慰,于是张望继续说道:

“你不承认自己的错误那么你保全了失败前的自己,但下次遇到同样的问题你还是不能解决;你承认自己的错误,那么你会体会到错误带来的痛苦,你会经历别人指责,你要想法从别人的追责中脱身,还要承受那些冤死刀下的亡魂给自己造成的压力,但只要你经历过这些之后没有被击垮,你真的打算接受自己的错误并且担起属于自己的责任,那么你就会开始思考为何会出错,哪里出了错,将来怎么才能不出错,这样一来你就开始学习了,只要肯学,迟早你会学有所成。“

这时戚荣勋问道:

“可是太尉,我们身为一军统领,失误一次就要有成百上千人送命,照这样学下去那要有多少人葬在我手上?“

张望听到这话微笑着点了点头,他说道:

“戚候你这样问,卫侯你现在哭,都说明你们良心都在,有良心的人才有可能成名将,要不你视人命如草芥,那个兵愿意跟你?就算你可以靠着心狠手辣取胜但不得人心迟早要被手下抛弃。

可是因为良心过不去就不在想着带兵打仗,你你又和那些浑浑噩噩,终日不知自己在干什么的人有什么区别?一将功成万骨枯,戚候以为这是说笑吗?

做事就会做错,做错了就要改,改了将来可能会犯其它错,但是不改就会一直栽倒在一个坑里。

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都因为无法承受犯错带来的压力而选择不去犯错,想要不犯错那就只能不想,不做,不尝试,那些因你而死的军士们就是如此,他们既想要获取胜利夺得荣华富贵,又不冒着失败的风险去谋定完全之策,所以他们只能拿自己的性命赌一把,最终在将领指挥失误时命丧黄泉。

你们珍视军士们的性命,你们就会想方设法不会再让今天的事情发生,我无法保证你们今后不会再犯错,但我可以保证你们犯的错会越来越少,因为你们而死的人也会越来越少。“

兰子义与戚荣勋两人听到张望这么说,都长长的出了几口气,兰子义积压多时的胸中闷气也快要一扫而空,但还有一件事情兰子义无法释怀,于是兰子义问道:

“太尉所言的的确确为子义解忧不少,前几日我为了逃命,只顾自己上船,居然将通行的军士打落水中,每每想起这些事情来我都痛苦不堪,这我该怎么办?”

张望简单的拿纱布包扎自己手上的伤口,听到兰子义发问他都没停下手中的动作,只是简单的说道:

“总有人得要活下来,活着的痛苦你已经体会到了,活着的理由你有没有给自己找到?你若是有良心就背上那些因你而去的人一起活下去,这是你的责任,我一直都在讲这些,若是你乃是听不明白你还是不要继续待在京城了,仗打完之后赶紧回落雁关里养老去吧。”

张望最后所说传到兰子义耳内敲响了兰子义心中的那口铜钟,余音震脑,所有的疑惑和内疚都被一扫而空,兰子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慢慢的又挺直了脊梁,他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对面的戚荣勋,发现戚荣勋也一副淡然的样子,

兰子义与戚荣勋就这么互相看着,也不知为何慢慢的就笑了起来,之后笑声越来越大,张望也加入进来,

等到笑完了之后兰子义抹了一把脸将泪水擦干,他突然感到自己肚子已经饿得无法忍受,于是捡起桌上的肉猛地啃了几口,接着兰子义拿起酒杯满上,对着张望和戚荣勋说道:

“既然太尉当我是自己人,那我们就来好好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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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一章 再入京城

兰子义睁开眼睛又看到了熟悉的帐篷顶,兰子义刚刚入京之时还在庆幸自己离开落雁关后终于不用在担心以后会被人逼着睡帐篷了,可现在自己却已经习惯了睡帐篷,这可真是讽刺。

兰子义又想了想,发现入京之后讽刺的事情已经发生的太多,睡帐篷这件事压根就不算什么。

兰子义盯着帐篷发呆,昨夜回来之后躺在床上就睡着了,一夜无梦,这么久了只有昨晚上是睡得最好的,

现在应当已经天亮了,因为帐外并非一片漆黑,但与并没有停,雨点打在油布上发出一种独特的闷响,然后滴答滴答的汇聚在一起顺着角落流下,

“雨还是很大啊。”兰子义这么想着。

接着兰子义听到帐篷外面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桃家兄弟。

桃家三兄弟小心翼翼的踩着脚步来到兰子义帐外停下,接着桃逐兔轻声问道:

“少爷?你醒了吗?”

兰子义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就已经从床上翻身起来了,现在桃逐兔发问兰子义只觉得好笑,自家兄弟这么见外又是为何呢?

兰子义拄着床沿坐下,开口说道:

“几位哥哥进来吧,我已经醒了。”

门外桃家兄弟听到这句话便掀开帐门走进门内,兰子义见三人进来便与他们打了招呼,然后起身去角落打算洗脸,桃逐兔见状赶忙拎起一旁水桶给盆中添水。

兰子义伸手捧了一把水泼到自己脸上,一边擦脸一边笑道:

“三哥今天怎么这么客气?宁肯在外面淋雨都不肯进屋。”

桃逐兔给兰子义递过毛巾,答道:

“少爷你已经两天多没怎么合眼了,昨晚好不容易睡着,今天我怎么敢随便打搅你?”

兰子义闻言回想了一下这两天自己都干了什么想了什么,可是奇怪的是他的记忆貌似只从昨晚进账与张望吃酒时开始发生,之前则是寿春登船时候的事情,中间这段时间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兰子义笑着问道:

“三哥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真的对这段时间没什么印象了,你说已经两天多了?“

桃逐兔听兰子义这么问有些吃惊,他说道:

“从我们到泸州再到渡江东来的确已经两天多了,少爷你在庐州的时候还差点拿刀子自杀呢。“

兰子义听桃逐兔这么一说好像想起来点什么,他抬着头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然后一笑了之。

这时桃逐虎说道:

“少爷自从到了庐州之后整天就在床上躺着,不吃不喝,也不说话,我们问你你也没有反应,真是把我担心坏了。“

兰子义听到桃逐虎所说不好意思的低头嘿嘿笑了两声,

桃逐兔一边帮着兰子义穿衣服一边说道:

“少爷你回过神来就好,只要你没事我们和大哥二哥也就不担心了。前两天我和哥哥们一直以为你是在渔村码头处登船时被吓着了,还说给你找个神婆驱邪呢……“

桃逐兔话没说完就被桃逐鹿用胳膊肘顶了一下,桃逐兔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赶忙闭嘴,

兰子义正背着桃家兄弟三人往身上套袍子,听到这话并没有太大反应,他知道身后桃逐兔突然停住不说是怕勾起自己当时的回忆,再陷入到失魂落魄的状态中去。

兰子义已经记不太清这几天是什么样子了,但他很清楚自己不愿再这个样子。

兰子义自己套上衣服给自己披好衣衽,他没有着急回头,只是问道:

“当时我在船上时三位哥哥带头动手把那些抢着要登船的军士给打落水中的吧?“

桃逐兔听到这话回头看向自己的两位哥哥,没想到桃逐虎带头跪下谢罪道:

“确实是我干的,卫侯要罚就罚我好了,末将服罪!“

桃逐鹿与桃逐兔见状吃了一惊,反应过来后慌忙也打算跪下谢罪,不过兰子义已经闻声转过身来一把扶起桃逐虎,只听兰子义说道:

“我是一军统帅,要担这罪也该我来担,大哥你不要在这样说,也不要在这样做,你小时候已经给我当过一次替罪羊了,今后我再也不会让你为我背黑锅。“

等扶起桃逐虎后兰子义说道:

“我没有要责怪几位哥哥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你们当时是怎么狠下心来的……“

桃逐虎闻言与桃逐鹿、桃逐兔三人换了个眼色,然后说道:

“我不杀他们我就活不下来,少爷也活不下来,所以我下了杀手。“

兰子义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他又回想起昨晚饭桌上张望说过的话,只有担负起自己的责任才有资格去成就自己的未来,

想着这些兰子义伸手拍了拍桃逐虎的肩膀,然后问道:

“大哥为何一大早就来找我呢?“

桃逐虎闻言看了看其他两人,桃逐鹿接过话答道:

“是鱼公公让我们来找少爷的,天已经亮了,鱼公公得要和少爷还有戚荣勋入京才行。”

兰子义听到是鱼公公吩咐有些着急,说道:

“那你们还有心思慢吞吞的叫我起床?这种事情哪里敢耽搁。”

兰子义说着就想要赶紧出帐去,但桃家三兄弟并没有着急的想要跟上,反倒是你望我我望你站在原地不动弹,

兰子义看到桃家兄弟这样子刚想发火,转念一想却觉得不对,比起兰子义来明显是桃家兄弟更畏惧鱼公公,结果他们居然不着急,

果然桃逐鹿的解释印证了兰子义的怀疑,桃逐鹿说道:

“因为鱼公公让我们来时就说不要打扰少爷睡觉,如果少爷还没起床就等一等,所以我们也就没有太着急。”

奉旨入京本来是很着急的事情,结果鱼公公反倒不着急,兰子义觉得这非常意外,但只要稍加思索就不难发现,鱼公公肯定是不愿回京的,出京的时候妖贼是什么模样,现在回京时又是什么状态,京城居然要考大江天险来防御妖贼,这种事情朝中诸位大臣怎么可能接受?

想到这里兰子义也就坦然了,反正公公不着急,那他兰子义也没有必要火急火燎,于是兰子义招呼桃家兄弟换上蓑衣慢慢出帐,边走边聊道:

“大哥你的腿怎么样了。”

桃逐虎说道:

“箭头已经取出来了,剩下就是养伤。这种伤简直都快习惯了。”

桃逐兔这时插话道:

“对了少爷,鱼公公在庐州时说要给你送姑娘呢,这回你可有的高兴了。”

兰子义闻言赶忙询问情况,几人就这么有说有笑的往营门走去。

到了大营门口时张望已经和鱼公公都在那里了,

鱼公公骑在马上被台城卫紧紧簇拥着,戚荣勋就跟在鱼公公一旁,后面不远处则是仇家父子两人,张望则带了两个军士站在一旁,

鱼公公见到兰子义前来笑着对张望说道:

“你个老丘八到底有什么本事?居然一通话就把这两个小子都给我变回了生龙活虎的样子。你倒是说出来,好让我也学一学。”

张望笑了笑,说道:

“各有所长,公公还是不要贪多,我是过来人,自然有经验传授给他们,想要学我这本事就得从那地方爬过来,大部分人都死那了,公公还是别想着到那番田地比较好。”

鱼公公闻言哼道:

“你什么时候也开始故弄玄虚了?”

不过鱼公公没有继续追问张望,而是朝后面兰子义说道:

“卫侯今天不打算自杀了?”

兰子义闻言看了看自己腰间佩剑,似乎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他知道鱼公公是在调侃自己庐州自杀的事情,虽然兰子义对这件事情记忆非常模糊,但还是作揖说道:

“父母尚在,孝道未尽,我怎敢先他们而去?”

鱼公公闻言笑道:

“说的好像你来了京城隔着几千里还能尽孝一样。

算了,听你这口气是没什么问题了,谢过太尉我们就赶紧上路吧。”

兰子义领着桃家兄弟对张望作揖,算是谢过,张望对兰子义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保重。”

兰子义与桃家兄弟上马来到鱼公公身边,然后对着马下的张太尉说道:

“江北贼寇不知何时南下,太尉打算是打算继续扼守姑孰么?”

张望答道:

“贼寇若是南下一定是要奔京城而去,我已听军中军士向我叹气,贼寇水军犀利,绝不可小觑,现在这点人马留在姑孰不足以扼守京师,我打算沿江向北,前往丹阳驻扎。“

兰子义听着点了点头,对张望说了句:

“保重!”

然后便同鱼公公一起驱马出营。

江南的天气不比江北,虽然只有一江之隔,但这里阴雨连连,太阳都看不见,和江北的烈日当空比起来真是差了太远。

泥泞的道路虽然限制了众人的前进速度,但在鱼公公的带领下大家也走的太慢了,几乎像是散步一样,鱼公公看上去并不着急赶回京城去,其他人不好多问,也只好跟着减慢步伐一起走了。

走了大概有一会之后鱼公公突然开口说道:

“仇孝直啊仇孝直,让我渡江的是你,现在我的兵被张望夺了,人又要被皇上召回京城,若是回京之后我的脑袋没了,你也别想活命!”

兰子义突然听到这话倒抽了一口冷气,暗中替仇孝直捏了一把冷汗,

兰子义正要开口替仇孝直解围,仇孝直自己却着急开口说道:

“公公若是回京惨遭不测,小吏始作俑者当然难脱其咎。不过公公既然说出这种怨天尤人的话来,我看我还是赶紧给自己买好棺材比较好。”

鱼公公听到仇孝直开口讽刺自己,大为恼怒,提起声音呵斥道:

“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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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二章 长袖善舞

鱼公公回头瞪着仇孝直两眼冒火,看那样子颇有一些想把仇孝直生吞活剥的样子,那样子兰子义都看着发颤,可是仇孝直却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好像这事压根和自己没有关系。

仇孝直嘴角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看着鱼公公说道:

“自从出京以后公公就已经凶险万分,现在入京公公反倒发怯,明日庙堂之上公公得要据理力争才能保得我们所有人姓名,结果公公现在就已经想要找人当替罪羊,软弱如此朝中大臣还不得把公公撕了。反正都是死,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公公要杀便杀,你我也只不过一前一后罢了。“

鱼公公驻马立在雨中,默默的看着仇孝直,霪雨自天而降,透过斗笠打到鱼公公脸上,一滴又一滴的雨珠沿着鱼公公脸上沟壑纵横的肌肉滑下,最后顺着下巴滴到马鞍上。

仇孝直说完鱼公公半响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鱼公公才张开嘴,用沙哑的声音下命令道:

“戚侯,劳你带上卫队先在前面开路。“

戚荣勋听到命令有些不知所措,他左右张望不知道在这种尴尬的形势下该怎么办,

鱼公公依旧盯着仇孝直,但他并没有要继续等戚荣勋发呆的打算,于是鱼公公直接命令旁边台城卫道:

“跟好戚侯在前面开路,快去!“

台城卫听到鱼公公的命令二话不说就催马拥着戚荣勋先走到前面去了。

鱼公公听着前面马蹄声走远后也勒马掉头,缓步催马前行,然后悠悠说了一句:

“过来说话。“

台城卫架着戚荣勋离开之后鱼公公身边就只剩下兰子义和兰子义搭建的这一套班底,兰子义明白鱼公公是把他们当作自己心腹,至于戚荣勋,大家都明白他背后有章鸣岳,鱼公公不敢把他怎样但也不可能信任他,

兰子义看了一眼身后诸人,催着马赶紧跟上鱼公公,仇孝直则走在兰子义前面,紧紧跟到鱼公公旁边。

鱼公公抬头望着前路,好像没有把周围人放在欣赏,但他口中问的话则显示出来他现在到底在焦虑些什么。

鱼公公问道:

“仇孝直,在江北时是你力主我渡江回京,现在我马上就要回京了,你倒是说说我现在是个情况?“

仇孝直向前欠了欠身子,说道:

“依小吏之见,公公现在的境遇唯有凶险二字可以形容。“

仇孝直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仇孝直看来,连鱼公公在马上都撇着眼睛望过去,

不过鱼公公到底是老江湖,刚才仇孝直那么放肆他都没有发作,现在怎么可能被吓住,

鱼公公把眼神调回去之后冷笑道:

“仇孝直你还真是文人本色,语不惊人死不休。你倒是说说我是怎么个凶险法。“

仇孝直答道:

“在庐州城中该说的其实都已经说了,公公既然问,小吏便总结一下,

公公出京之后坐拥大军却迟疑不进,放任妖贼攻城掠地此是其一,

说服朝廷调动大军南下却使方城被屠,大军覆灭,粮草器杖一无所剩,此是其二,

寿春大败残军死伤殆尽,唯有卫侯、戚侯两位主将只身南逃,此是其三。

这三条随便哪一条都能让公公掉脑袋,现在三条全占哪能不凶险。“

鱼公公听仇孝直这么说脸色铁青,满脸的沟壑都变得更深了,他一个太监这时居然能用低沉的嗓音吼道:

“照你这么说我回京之后必死无疑了?那我渡江干什么?“

仇孝直虽然把脑袋压得很低,但在兰子义的角度可以明显看出仇孝直的嘴角拉得更圆了,微笑已经变成了狠笑,估计现在仇孝直眼中一副吃定了的神情。

只听仇孝直说道:

“不,公公,恰恰相反,公公回京之后形式可谓是非常有利,比我之前想象的还要有力的多。”

鱼公公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他一声爆喝骂道:

“你个刀笔吏,穷酸书生,油腔滑调的是想戏弄老夫?”

仇孝直说道:

“公公息怒,窃听小吏为公公分析一二。

之前我再庐州时已经想到了这三点,只是当时限于时间说得不够详细,但已经足够说服公公渡江了,现在时间充足我便仔细说说:

公公出京迟疑不进不假,可这是因为德王,捅下这么大漏子,朝中支持太子的那一大票人马肯定会咬住德王不放,如此一来皇上和隆公公便与公公站在一起,这是一大助力;

方城之败错在朝臣,具体来讲是章鸣岳,我原本计划以此为筹码要挟章鸣岳让步,但公公告诉我张望带来消息,朝中大臣因为这事连着章鸣岳一起咬,这样一来章鸣岳就被迫与公公站在一起,这是二大助力,这一点完全出乎我意料,所以我才说形式比我想象中还好。

最后寿春之败直接统兵的是卫侯和戚侯,两位侯爷背后是北军、东军两大藩镇,平日无事时藩镇都要让朝廷仔细操心,现在妖贼作乱,禁军大败,藩镇动向对朝廷更加重要,两位侯爷兵败就迫使两军也要站在公公一边,

如此算来朝中几大势力连同皇上全部站在公公这边,对手只是一群精神亢奋却群龙无首的清流文人,这样的局面简直好的无以复加,所以公公回京只要运作得当绝不会有性命之忧,可以说是有惊无险。“

众人听到仇孝直这么分析无不点头称是,兰子义听着也觉得豁然开朗,点头称是,

鱼公公听到这里满脸愁云全被一扫而空,脸上沟壑舒展,容光焕发,不住的点头说道:

“好,好,说得好。”

接着鱼公公又想了想,说道:

“那你之前一惊一乍的说我情况凶险岂不是来讹我?你小子还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嘛。”

仇孝直闻言解释道:

“我说境况凶险是说公公已经干下的事情,我说形式大好是朝中局势而言,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善于运作自然可以化险为夷,而且目前来说公公绝非是可以高枕无忧,安然处之。”

鱼公公闻言脸色又是一边,问道:

“这话又怎么讲?”

这时一直跟在后面的仇文若上前说道:

“形式虽然逼迫朝中三大势力都站到公公这边,但同时他们也可以选择直接把黑锅扣在公公头上,让公公当替罪羔羊。”

鱼公公听到这里眯着眼睛向前看了看,兰子义看出鱼公公刚才明显倒抽了一口冷气,

鱼公公听了片刻,问道:

“那我现在到底是好是坏,你们父子两人倒是给我说清楚。”

仇文若说道:

“阴居阳之内,不居阳之外,太阴、太阳。事情尚在发展中,绝无定论可言,正如刚才家父所言,公公现在是有惊无险,但既然有惊就说明有威胁,要想无险就需要公公努力让事情向好的一面发展。“

鱼公公听罢说道:

“说的很好可惜全是废话,不要浪费我的时间,你懂吗?”

说着鱼公公回头看向仇文若,

仇文若也是被鱼公公瞪到倒也气定神闲,他说道:

“公公所要的无非是具体的行事步骤,在我看来就一条,合纵而已。”

鱼公公闻言道:

“合纵?”

仇文若答道:

“正是,合纵。

朝中其他势力都有和鱼公公联合的可能,也都有把公公出卖以换取自身清白的动机,

朝中其他派别相互之间可不能用和睦来形容,想让他们团结起来出卖公公远比公公拉下脸来团结他们难得多,对于公公而言,尽快争取到其他派别的支持就能立于不败之地,反之就会被出卖。“

仇孝直这时接着说道:

“藩镇当中北军是公公关系密切,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东军背后若隐若现有章鸣岳的影子,这样分析公公只需争取两派人马,再往细说需要争取的只有司礼监隆公公和章鸣岳两人而已。“

鱼公公听到隆公公的名字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仇孝直见状说道:

“公公,能屈能伸方是大丈夫所为,而且按照张太尉所言隆公公似乎并没有要与公公过不去的意思......”

不等仇孝直把话说完鱼公公便尖声叫到:

“姓隆的那个小人,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

鱼公公这一声叫把周围人压得全都不敢说话,气氛就这么绷着,过了好长一段时间都没人说话,

过了有一会之后鱼公公才叹了口气说道:

“更何况老夫也不是什么丈夫。”

然后鱼公公摇摇头,问道:

“那依你们父子之见,谁能替我去说通姓隆的?”

仇孝直答道:

“莫过卫侯!”

鱼公公又问道:

“那谁能替我说通章鸣岳?”

仇孝直答道:

“还是卫侯!”

鱼公公点了点头,然后回头问兰子义道:

“卫侯,你睡好了没有?能不能替老夫出去跑一趟?”

兰子义抱拳答道:

“这点小事包在子义身上!”

鱼公公有点了点头,把头掉回去。他仰天叹了一口气,再睁眼时又变回了之前笃定阴冷的眼神,这时鱼公公笑道:

“仇孝直,仇文若,你二人这么能掐会算,不如来宫里帮我好了。”

仇孝直闻言作揖道:

“多谢公公美意,只是入宫需要挨那一刀,小吏怕疼啊。”

仇文若也答道:

“卫侯就是公公的人,我们跟着卫侯就是跟着公公,公公如有所需,随时叫我就好,入宫就不必了。”

鱼公公闻言冷哼一声,在没有追问,接着就猛抽马屁股,策马狂奔,同时喊道:

“你们慢吞吞的还等什么?皇上有旨还不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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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三章 夜行宫城

鱼公公劲头一上来就催促着众人着急赶路,原来还跟着慢慢吞吞走的众人最后只得跟着鱼公公狂奔,连午饭都是在马上啃干粮解决的。

跑起来之后鱼公公又把戚荣勋派到后面“带领”台城卫,鱼公公自己则让仇孝直、仇文若陪在身边,一路又问了不少事情,

众人狂奔不已,回到京城时刚好是城门关闭的时间,一行人刚刚好入城。

入城之后鱼公公本欲自己入宫,让兰子义先去拜访章鸣岳,但仇家父子两人坚持要兰子义先入宫去见隆公公,最后鱼公公便携一行人一起入宫,当然戚荣勋在入宫之前被找了个借口堵在宫城外面了。

进入宫中台城卫衙门后兰子义本来还打算换身衣服,但被仇孝直拦了下来,仇家父子两人一个劲的催促兰子义尽快去见隆公公,见过隆公公还有章鸣岳要见,今夜虽长,但时间却不够用。

鱼公公非常赏识仇家父子这种干劲,特别准了父子两陪同兰子义一起前去,还派了一个小太监给他们引路,

这还是头一次兰子义出门不是让桃家兄弟陪同,三兄弟嘴上不说,但看仇家父子的眼神都变了,临走之前桃逐兔还有些酸溜溜的叮嘱父子两人要护卫好卫侯,可两个书生还没兰子义能打,怎么护卫?

在小太监的引领下兰子义与仇家父子默默的走在宫中,路上偶尔会碰到提着灯笼巡夜的太监或是来往的大内侍卫,在兰子义他们亮过腰牌之后两队人马便会各自行礼而去。

兰子义已经忘了这是第几次入宫,但这次走在宫城高墙之间的感觉却非常特别,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他初次入宫之时,那时就是在这种幽深的巷子里撞见隆公公的。

小公公一手撑着伞,一手提着灯笼走在前面引路,灯光透过夜幕打在路上,映出从空中落下的点点滴滴,

雨还在下,雨点落在油纸伞上淅淅沥沥,落下的雨水在撑伞人身旁滴下,恰好沾不到到衣服上,走在前面的小公公小心翼翼的不让雨水流入灯笼,这样一来也同样保得自己身上干燥,不被淋湿。不过兰子义他们三人就没这么幸运了,他们入京虽然穿着蓑衣,但一路淋雨,里面衣服早已经被打湿,这个时候打算只是避免自己被湿透而已。

兰子义低头看了看脚下的青石砖,又抬头看看前面的灯管,突然开口说道:

“孝直先生,刚才为何不让我们换了衣服再走?这身衣服都湿了。”

仇孝直答道:

“前线军情紧急,卫侯应招入京来的匆忙,这种情况下卫侯居然还有时间换衣服,这让隆公公和章鸣岳看见可不好说。“

兰子义听到这里点了点头,还是仇孝直心思缜密,短短的时间内想到这么多东西,做得几乎滴水不漏。

兰子义想了想又问道:

“刚才两位先生力主我先入宫见隆公公而不是先去见章鸣岳,这是为何?”

这会仇文若答道:

“司礼监与台城卫虽然不和,但毕竟都是宦官,利益荣宠是会争,可面对的外敌也是一样的,相比章鸣岳这种士林魁首还是隆公公这里更容易说得通,而且隆公公乃是皇上贴身心腹,现在皇上旨意全靠隆公公传出,两位公公又同在宫中,要是隆公公有歹心,那可就是变生肘腋,为害大矣。所以把隆公公拉来是当务之急,章鸣岳可以先凉一凉。”

兰子义听着点了点头,这父子二人真是人才难得,脑袋里面把事情全都想清楚了,兰子义不禁夸赞二人道:

“两位先生真是才思敏捷,该怎么做已经算的清清楚楚,子义不如也。”

听兰子义这么说仇孝直与仇文若欠了欠身子,仇孝直说道:

“卫侯,之前我就曾说过,并非卫侯不如我父子两人,只是卫侯处在这位置上,有时候当局者迷,被利益牵扯看不清楚局面罢了。而且现在卫侯大病初愈,要想恢复往日风采还需要些许时日。”

兰子义闻言说道:

“孝直先生不要吹捧我了,你不要有屈居人下不该强过人主的担心,我不是嫉贤妒能之人。”

仇文若这时说道:

“我与父亲绝非吹捧卫侯,只是实话实说,卫侯单独带队时可以带人出生入死,排兵布阵无师自通。卫侯智略绝不再我与父亲之下,而且卫侯有一样东西是我和父亲没有的,这也是我与父亲愿意死心塌地追随卫侯的原因。”

兰子义问道:

“什么东西?”

仇文若答道:

“魄力。”

兰子义问道:

“魄力?”

仇文若答道:

“不错,魄力。我与父亲在京城抹爬多年,但一直只能当小吏,没法出头,这当然是时运不济,但我和我父亲都知道,这是我们父子两人决断不足的缘故。之前并非没有好机会,可我们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错过了,我们想的多,但却不能作出自己的决定,直到遇到卫侯我们的建议才在卫侯善断如流之下派上用场。

卫侯不必过于自谦,准确把我自己实力才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兰子义听罢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两位先生莫要再捧我了,我当然知道我的长处,但我也清清楚楚的记得那些葬送在寿春的将士们,吹捧自己是没有用的,不断进取才是我应当做的。”

仇孝直与仇文若听到兰子义这番话都再没有答话,只是欠了欠身子当做回应。

兰子义没有回头去看身旁的两人,他叹了口一口气望向天空,雨点落在他的脸上透着一番清凉,那是久违的惬意,

恍惚间兰子义又问道:

“我们出京多久了?”

旁边仇家父子对视一眼后,仇文若答道:

“从京城赶往江城花了半个月,当阳战后与贼寇对峙许久,渡江赶往方城又是半个月,江北前前后后又折腾了有快一个月,到前两天渡江我们应该已经出京两个月了。”

兰子义扬起的头低下来,重复道:

“两个月了。”

然后兰子义说道:

“两个月间贼寇从无到有,从有到强,我官军反倒是越大越弱,现在居然已经发展到了贼马窥江的地步,我兰子义有罪啊!”

跟在兰子义身旁的仇家父子没有说话,他们静静地看着兰子义挺直了身子向前迈步,而司礼监的衙门也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守卫司礼监的大内侍卫见到有人前来,开口稳稳地问道:

“来者何人?”

在前面带路的小公公举灯停下,兰子义跨前一步掏出腰牌说道:

“卫亭侯兰子义求见隆公公。”

守卫听到兰子义的名字后换上了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也不进去通报便直接说道:

“若是卫侯那还快快有请,公公已经等候卫侯多时了。”

守卫说隆公公已经等候多时虽然让兰子义惊讶,但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于是兰子义抱拳谢过两个守卫,又谢过引路的小公公,带着仇家父子迈步就要进门。

守卫见兰子义身后的人也要进门,连忙伸手制止道:

“公公吩咐,只许卫侯进去,其他人等不得入内。”

兰子义听到这话站在台阶下明显一怔,在他后面的仇孝直凑上前说道:

“事不宜迟,卫侯还请赶快进去,我父子两人身份太低,本来也没资格进去。”

兰子义听过仇孝直的话略微点了点头,这才跨步迈上台阶进屋去,小太监和仇家父子则被人领导侧面一间屋中。

兰子义进屋之后守候在门口的太监立马结果兰子义的雨具,还有人为兰子义递上毛巾,兰子义擦了一把脸,毛巾中阔别依旧的皂荚味道沁入兰子义心肺,让他深感温柔乡之醉人。

大概擦了擦后兰子义便将毛巾丢在一旁,守候在一旁的小太监向兰子义行礼过后便引领兰子义向后堂走去,

兰子义来到后堂坐下,小太监为兰子义倒了杯茶之后就退了下去。

兰子义捧着香茗品了一口,诱人的香气混着屋中弥漫的熏香让兰子义彻底放松了下来,这种以前每天随便过的平常日子现在对兰子义来讲竟然成了难得的奢侈品,刚才兰子义急忙扔掉毛巾就是怕被温柔乡消磨了战意,现在这满屋的香气则把兰子义打的全无招架之势,兰子义直感觉眼皮越来越重,视野里的东西越来越模糊,他整个人都昏昏欲睡

忽然一阵熟悉的头痛感被兰子义捕捉到,与此同时一个声音也在兰子义脑海中响起:

“卫侯真是劳苦功高,这个样子都能睡着。”

兰子义打了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他忍者头疼看清眼前,被他捧着的香茗已经流出茶碗,洒在地上,好一部分都趟到兰子义裤腿上,而隆公公则从屏风后赶来,立在厅中。

兰子义见状赶忙放下茶杯起身,作揖行礼道:

“公公!”

隆公公也微微作揖回礼,然后上下打量兰子义一番道:

“卫侯是淋着雨过来的?衣服都湿了。”

兰子义答道:

“子义是随着鱼公公在外城闭门的时候擦身入城的,一路赶来外面淋雨,里面出汗,衣服也就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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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四章 招安

隆公公看了看兰子义,摆手示意兰子义坐下,他自已也一起落座摆弄自己手上的那个扳指,

兰子义还以为隆公公要摆弄许久,没想到隆公公在落座后立刻开口道:

“江北到底回来多少人?”

兰子义一听这话还以为隆公公来者不善打算借此机会发难,于是答道:

“江北战败与鱼公公全无关系,都是因为章鸣岳派人从中作梗,让我军在方城的优势化为乌有,最后让妖贼做大的。”

隆公公听兰子义这么答伸出手摆了摆说道:

“卫侯不要误会,我不是要追究兵败的责任,你不必这么紧张。”

接着隆公公品了一口茶,像是陷入了回忆一样自言自语的说:

“我从来没有要折腾老鱼头的意思,他的忠心没得可说,能力也很强,善于用人也善于搞好将帅关系,还不怎么嫉贤妒能,手下直言犯谏他也听得进去。用他皇上是绝对放心的,但他就是功利心太重,稍有人挡他的道他非得置人于死地,就好比我吧,占了他司礼监的位子他就恨不得把我个生吞活剥了,老早以前他就这德行,这么多年也不改改,真是的。”

兰子义听着隆公公这番数落,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隆公公不仅没有仇视鱼公公,反倒是挺信任鱼公公,

但在兰子义松气之后他却感到一种难以言状的不协感,那种感觉就像是庙堂之上黄钟大吕演奏礼乐时唱诗的不是乐工而是牺牲的黄牛,隆公公说得这话不能说不对,但他说的这番话怎么也不像是他该说的,倒像是……皇上说的。

兰子义听隆公公说完之后连忙欠身说道:

“公公可真是大肚能容天下事,子义先在这里谢过公公了。”

紧接着兰子义问了一句:

“公公刚才说‘老早之前’,难道公公之前认识鱼公公?”

鱼公公并没有回答兰子义的问题,他拍了拍衣襟说道:

“明天早朝皇上会亲自上朝讨论当前战局,留给卫侯的时间并不多。于情于理我都会站到你这边,不为保老鱼头也得保德王,我这里你不用担心。卫侯现在要花心思说服的是章首辅。”

兰子义点了点头,答道:

“明白。”

隆公公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兰子义,见到隆公公一副有所准备的样子满意的点了点头。

接着隆公公端起茶杯,押了一口茶后说道:

“卫侯是明白人,有你办事我就放心了,章首辅那里交给你处理相信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卫侯去了章鸣岳那里打算说点什么呢?“

兰子义答道:

“当然是让他支持鱼公公,就算他不愿意我也要争取他保持中立。”

隆公公又喝了一口茶,听到兰子义的回答后把茶杯放下,问道:

“然后呢?”

兰子义看着隆公公,重复道:

“然后?”

隆公公点了点头,说道:

“是的,然后呢?保住老鱼头当然是明天的首要之事,但是这件事情之后呢?”

兰子义有些明白了隆公公的意思,问道;

“公公是说抗贼的事情?”

隆公公笑了笑,低头说道:

“抗贼?几个月前还是讨贼,现在就成了抗贼,这可真是讽刺啊。”

兰子义听隆公公这么说咽了口唾沫把头低下不敢说话。

隆公公这时抬起头来,看着兰子义笑道:

“没什么,卫侯没说错,我们现在的确是在抗贼,那么卫侯打算怎么抗呢?”

兰子义想了想,试探地问道:

“战?”

隆公公又笑道:

“是,不错,当然要战,可现在我们没法战。”

说着隆公公起身在厅中踱步,一边向门口走去一边说:

“江北一场混战,打到现在大江沿岸所有能用之兵都打光了,就连海陵驻扎的东军都被你们调动,战没在了寿春。那么贼寇呢,凭空打出来……”

隆公公回头看了一眼兰子义,兰子义被隆公公说得额头冒汗,被隆公公这么一瞪头又疼得厉害,但隆公公问起来他又不能不说,兰子义答道:

“据我估计贼寇现有精兵不下三十万,若是算上随行家眷那就数不清了。”

隆公公点点头,继续问道:

“贼寇号称百万看来真不是瞎说,那我还是刚才那个问题,卫侯你从江北带回来多少人?”

兰子义现在真有些汗流浃背的感觉,就差跪到地上去了,他咬着牙说道:

“不过三万多人。”

隆公公听到兰子义报出的人数后长叹了一口气,一下子兰子义觉得脑袋轻松了不少,同时隆公公开口说道:

“你们带回京三万多人,加上京城里剩下的京军也不过五万多人,这还是算上了赤蛟营水军。自开春以来大江上下游一直大雨连绵,到现在沿江各道多有水患,这都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沿海水师因为江水暴涨和风雨的原因不能及时入江拱卫京师,而靠赤蛟营一营难以封锁江面阻止贼寇渡江。无法组织妖贼渡江那就要靠陆战,但京城现在的兵力你也知道了,怎么可能阻止的了登岸的妖贼。戚准倒是调集东南各道东军紧急入援京师,可他们也是刚动身不久,不可能这么快赶来京城,现在要想防守京城不能力战,要靠智取才行啊!”

兰子义听隆公公说了这么多,终于明白了隆公公的意思,兰子义起身说道:

“公公的意思是,招安?”

隆公公这时已经走到门口,他转身看着兰子义,回身走来,说道:

“不错,是要招安。妖贼想要什么封号想要金银财宝就给他们,你在寿春斩了贼寇天王,现在剩下的那些人更好招安,只要能让他们在江北呆上一会就好。

我大正四面八方大军何止百万,只是一时半会赶不回来而已,只要贼寇肯给我们一点时间,哪怕能用使节谈判拖上他们一会,等到四面大军云集,贼寇必灭。“

兰子义闻言说道:

“公公此计虽好,但却有些……”

兰子义正在思考该用个什么词比较好时,鱼公公笑道:

“卫侯是觉得缺德?我也这么觉得,但只要能灭了贼,缺德又何妨。”

兰子义这时能找出来一万条圣人言论和历史典故来反驳隆公公所说,可跟贼寇打了这么久后,兰子义也没有之前那么死脑筋了。

兰子义笑了笑,问道:

“既然现在能够调集四方大军,那在江北的时候为什么不调动?我与高延宗在项城拼了命拖延贼寇,可是北军刚来却又被命令停止前进,这是为何呢?”

隆公公闻言收起笑容,冷哼道:

“你以为我不想?那得要朝中那些圣人门生同意了才行。刚出京那会我是为了德王才不多调兵,可到后来大臣们就不愿让藩镇回援了。现在火烧眉毛也只是勉强同意东军入京,但是已经迟了。”

隆公公走到兰子义跟前拍了拍兰子义肩膀,兰子义则说道:

“招安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可是朝中大臣连藩镇入援都不同意,又怎么可能同意招安呢?那可是妖贼,半个大正都被他们搅动了。”

隆公公说道:

“所以我才说章鸣岳是重点。章鸣岳不是死脑筋,他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

兰子义微微颔首当是领命,然后问道:

“那皇上对此事是什么意思?”

隆公公做回椅子上端起茶碗来说道:

“无论皇上是什么意思他都不能支持招安,你懂吗?皇上是天子,代天牧民,奖有德而伐无道。除非群臣进谏,皇上迫不得已才会降诏招安。所以你没有必要知道皇上的意思。”

兰子义问话一是想要打探皇上的心思,还有就是想要试探隆公公到底是自己祸乱朝纲还是替皇上传话。要是隆公公打包票说这事皇上的意思,那么就有很大可能是在传达自己的意思了,但听隆公公刚才这话则的的确确是皇上心腹应当说出来的话,

放心之后的兰子义说道:

“公公说的已经相当清楚,只是这件事情连皇上都难于表态,子义身为武将也没有资格在庙堂上率先提议媾和。”

隆公公喝了一口茶,貌似是咬到了茶叶,砸了下舌头,他说道:

“知道你们滑头,肯定不会招揽这种惹膳腥的事情,只要你让章首辅同意就行,至少要他默认。”

兰子义抱拳作揖道:

“我明白了公公,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辞了。“

隆公公放下茶杯之后点了点头,说道:

“夜已经深了,我就不送你了,夜里行走的腰牌想必老鱼头那里会给你安排好,我也不给你了。赶快去吧,章鸣岳那里谈的不会轻松的。”

兰子义作揖完毕起身出门,门外卫士见到兰子义出来也让人引来了刚才随行的三人,几人再次撑起伞来行走在宫中,离开司礼监有一段距离之后仇孝直先开口问道:

“卫侯,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隆公公是什么意思?”

兰子义说道:

“隆公公并没有与鱼公公为敌的打算,至少我看到的是这个样子,再不济这次我们入京隆公公会站在我们这边。”

接着兰子义又把刚才在屋里交谈的情况简要的说了一下,最后兰子义说道:

“现在的关键就看章鸣岳会不会和我们站在一边了。”

仇文若摸着下巴说道:

“招安不失为良策,但皇上不想主动把这件事提出来,朝中阻力恐怕不会小。“

仇孝直插话道:

“不是不小,而是很大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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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五章 出宫

兰子义叹了口气,发牢骚道:

“招安虽然丢人,但总比京城被攻破的好,现在搞得好像是要刨了各家的祖坟一样,真是难以理解。”

仇孝直笑道:

“有什么不好理解,卫侯刚才不是还把明日朝中提议招安的炮仗丢给隆公公了吗?卫侯都不愿意接,各位科举出身的大人们更不愿意接了。”

兰子义听到这话也笑着摇摇头,不再答话。

仇文若说道:

“事不宜迟,再回鱼公公那里要耽误时间,现在我们当是在宫城中轴附近活动,离拱极门最近,依我之见我们还是直接出宫去章府的好。”

兰子义想了想说道:

“这么做是有道理,可是我们现在拿得是宫城腰牌,并没有京城夜行的腰牌,而且也没有马匹,出了宫城寸步难行,我们还是得回台城卫衙门才行。”

这时一直带路闷头不说话的小太监突然开口说道:

“卫侯若是着急出宫只需前边路口左转,向南一直走便可,宫城四门守卫都是御林军,刚才出门时爷爷专门给了我他的贴身腰牌,卫侯用这腰牌去拱极门可从守军那里换取城内腰牌和马匹,爷爷那里我回去通报即可。”

兰子义闻言看了看小太监,那小公公弯腰说道:

“小人是爷爷贴身奴才,要不爷爷也不会让我为卫侯带路,卫侯不用担心我使坏。”

兰子义听到这话笑道:

“公公严重了,在下不敢。”

说着兰子义接过小太监递来的腰牌,然后伸手入兜想要取些银两,结果一摸才发现两袖清风,这才想起连续两个月东征西讨,身上早就不带钱了。

正在兰子义脸红之时旁边仇孝直从袖筒里掏出一张银票,这张银票被仇孝直叠的整整齐齐,看那样子已经是被汗水浸湿了好几次,但银票上的花纹清晰,印鉴无误,兰子义一看才发现那是他于仇孝直初次见面时赏给仇孝直的那张百两银票。

仇孝直把银票递给小太监,说道:

“多谢公公帮忙,这点银两是我们卫侯的一点心意,还请公公手下。”

那小公公借着灯火看到居然是张百两银票,眼睛里的光放的和天上的星星一样,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想要伸出去的手,说道:

“卫侯客气了,小人不敢要。”

仇孝直一把将银票塞到小太监怀里,然后掉头拉着兰子义就走,并对小太监说道:

“公公太见外了,拿着就好。我们还有要紧事,先走一步了。”

兰子义当然不会不明白仇孝直的意思,对这小太监点了点头就跟着仇家父子两人阔步向前去了,

那小太监在后面将银票捋了又捋,看了又看,然后赶紧叠好放回怀中,生怕被别人看见,

小太监再抬头则看到兰子义已经走远,便放大声音远远喊道:

“大家都说给卫侯办事最好了,今后卫侯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就好。”

兰子义听到这句话时已经转弯向南,他对着旁边仇家父子小生说道: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仇文若笑道:

“不是难养,是没钱养。”

兰子义听着也笑了笑,然后对仇孝直说道:

“那明明是先生的钱,结果被我占用了,回头可要加倍还给先生。”

仇孝直也笑道:

“钱财乃身外之物,我虽然没钱但也不贪钱,不过卫侯既然许给我赏钱,那卫侯可就不要忘记了,我将来是一定会要的。”

仇孝直这话说完后三人都哈哈笑了起来,这种轻松的气氛兰子义很久都没有体会过了。

三人快步前行,一路无话。走了有一会功夫之后兰子义看到前面道路尽头伟岸的城门楼。

兰子义刚向开口催促仇家父子快点前行,前面黑暗之中却传来声音道:

“站住!来的是谁?”

兰子义听到声音赶忙拦住仇家父子停下,然后掏出刚才小太监给的腰牌,说道:

“我乃卫亭侯兰子义,刚刚拜访过司礼监隆公公,现在有事要出宫,烦请这位兄弟为我开一下门。”

兰子义话说完,黑暗中便有灯光亮起,,几个御林军战士端着长枪长刀从黑暗中现身来到兰子义面前,领头那人仔细打量了兰子义,然后有接过兰子义的腰牌仔细看了看,之后回头说道:

“都把家伙放下,这是卫侯,有鱼公公的夜行腰牌。”

兰子义见将士们放下戒心,便说道:

“我们需要京城的夜行腰牌,还需要三匹马,这里有吗?”

那军士答道:

“当然有。”

然后便吩咐跟来人去门口准备,接着这军士招呼兰子义道:

“卫侯请跟我来,我送你们出城。”

兰子义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看仇家父子,仇家父子点点头,三人便跟着军士去了,可这军士并没有带兰子义往城门走去,而是带着兰子义爬上城门楼。

兰子义感觉不对,在登台阶时止步问道:

“这位卫军,为何把我带上城门楼而不是开门放我出去?”

那军士见兰子义止步,回身作揖道:

“卫侯不要担心,我这就是为了放卫侯出去。夜开城门乃是死罪,卫侯要想出城只能从城墙上做篮子放下去。”

兰子义听到这话好似明白了,点了点头,又继续跟着军士登城,兰子义好奇的问道:

“可为何招贤门那里晚上可以进出?拱极门就不行?”

军士边走边答道:

“招贤门内便有御林军驻扎,还有台城卫衙门,想不开门也不行,那是特例,我大正律上都写了的。”

兰子义边点头边露出一副明白了的样子,然后就随着军士登上城头,来到墙边,有好几个军士正在准备绳索竹筐,但暂时还没有准备好,兰子义只好先等一等。

站在墙边的兰子义本想借此机会观察一下京城夜景,但身后异样的感觉却让兰子义如芒在背,兰子义回头才发现城墙上的军士们正在对自己指指点点,哪怕看到自己回头也不避讳。

兰子义不解,问旁边带他上来的军士道:

“这些将士们是怎么了?”

那军士看了看兰子义,又看了看其他人,眨着眼睛说不出来话。

倒是旁边的军士们当中有人胆壮,直言说道:

“有什么不好说的?你们担心被人秋后算账我不担心,

卫侯,我们只有一个问题,出京那么多将士,河北还调来十万禁军,为何现在回来的只有卫侯一人?“

夜很黑,还不停的下着雨,城墙上灯火昏暗,兰子义站的远远地看不清说话将士的脸,但兰子义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军士身上散发的那股愠怒,不仅是说话的这个军士,周围所有人身上都散发出来了一股咄咄逼人的怒气。

竹篮已经为兰子义准备好了,但兰子义并没有打算现在下城,他转身面向那名说话的军士,挺直胸膛,深吸一口气,然后说道:

“我在江北折了十几万兄弟,这是事实,我不想否认也不能否认。我没有资格对你们说我已经尽力,我也没有脸面对你们说江北的胜仗全是我打得,因为只要我败了那我就要对那些在我的命令下战死的将士负责。

我要说的是,现在贼寇与我们只有一江之隔,拱卫京城,保卫皇上的只有我和你们,待到贼寇渡江之后我还要与你们同生共死,一同讨贼,到那时若我还是败于贼寇,那我绝对会用我的尸体挡住贼寇进京的道路,而我对你们的要求只有一个,就是给我战到最后一个人。“

说罢兰子义便转身招呼仇家父子坐进竹筐,在兰子义入筐之前他又回头看着已经有些惊讶的军士说道:

“你问的不错,我没有资格找你秋后算账。”

说罢兰子义便坐入筐中,城头将士们当中发出一阵窃窃私语,只是这时的私语并非刚才的指责,而是一种自发的讨论,带兰子义上来的军士一边降下绳索,一边对兰子义说:

“小人盼着与卫侯并肩作战的那一刻。”

兰子义看着军士点了点头,然后便随着绳索降下城墙。

落地之后已经有将士准备好了马匹,门外的将士将马匹转交兰子义后又向兰子义索要宫内行走腰牌,然后将京城夜行腰牌交给兰子义他们。

兰子义与仇家父子将腰牌换上,牵着马匹走出护城河外老远才敢上马,接着兰子义便与仇家父子猛抽马屁股,朝着西南葱河河岸章鸣岳府上而去。

闭城之后城内宵禁,除京城少数几个坊内灯火辉煌,歌舞连连之外,城内其他地方大部分人家都只是点着灯火安居乐业。

妖贼已在江北纵横驰骋,而京城之中居然还是一副祥和景象,者颇让人感到意外,也多亏了大街上没有太多人,兰子义他们三人才能再短时间之内感到章府。

到了章府门口,兰子义看到门上熟悉的题字,心中一悸,就是在这里兰子义见到了自己崇拜的士林魁首章鸣岳,也就是在这里兰子义被狠狠地欺骗,也或许一切都是兰子义的猜想,其实章鸣岳并不是什么幕后黑手。

兰子义这么想着从马上下来,将缰绳交给府里出来的小厮,就在这时兰子义看到在他们旁边还停着一匹马,那马是从前线军中骑回来的战马之一,兰子义认得那马鞍。

“吱~”的一声,章府大门被推开了一个缝,一人从门中走出,兰子义可以看出这人脚步踩踏用力,应当是有怒火积攒在心中,

那人怒气冲冲过来牵马,正好被兰子义看见,兰子义先是一惊,之后也坦然了,开口问道:

“戚候吃过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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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六章 朝中同盟

戚荣勋一路埋头只管赶路,根本没有去管周围有什么人在做什么事,等到兰子义问话时戚荣勋才发现面前是兰子义,抬起头来一脸惶恐,然后戚荣勋努力想要控制自己的表情,便使劲挤出一个微笑来,可是他的肌肉太过僵硬,这个笑容看上去倒像是受到惊吓之后的尖叫。

戚荣勋答道:

“已经吃过了。”

站在兰子义一旁的仇孝直闻言接过话说道:

“章首辅府上饭菜可口吗?”

戚荣勋本就心神不宁,现在又被人发现与章鸣岳有染更加让他难以思考,戚荣勋可不想让人抓住他与朝中大臣有交通的把柄,可事实上他的行为已经非常明显是在受人指使了。

戚荣勋眼神飘忽不定,他低下头含糊其辞道:

“我只是路过章府而已。被人叫进去吃顿便饭。”

仇孝直不怀好意,他已经看穿了戚荣勋做贼心虚,于是点破他的心事道:

“可是戚候,藩镇武将私自与朝中大臣结交乃是朝中大忌,今天在门口撞见戚候可不是一句吃顿便饭就能解释的通的。”

戚荣勋被仇孝直说的脸色不知该红还是该黑,好在一旁伺候着的章府门人见形势不好,赶忙将戚荣勋支开,让他先走。

兰子义笑着摇摇头,心里感叹仇孝直年近天命心却还是这么毒辣。

戚荣勋上马走出去几步,猛然掉头对兰子义喊话,兰子义这时都已经带着仇家父子登上台阶要进门了,被叫住后赶忙回头,

戚荣勋张口语言,试了几下还是没有把话说出来,最后把话咽进肚子里,挤出一句

“卫侯,大敌当前,以和为贵啊!”

说罢戚荣勋便掉头扬鞭而去,兰子义则目送戚荣勋远去,慢慢的弯腰朝那个背影作揖。

一旁的仇文若这时说道:

“东军勾结章鸣岳,这一下已经是明白无误的事情了。”

兰子义回身接着上台阶,苦笑道:

“亏我刚才还在心中侥幸,觉得是不是自己在冤枉章中堂呢。”

仇孝直问道:

“戚荣勋是章鸣岳的人,为何刚才差点把实话告诉卫侯?”

兰子义答道;

“戚荣勋只是章鸣岳的人,但我和他确实一起出生入死的袍泽弟兄,他是个军人,军人最重背靠背的袍泽情。“

仇孝直摇头说道:

“卫侯未免太高估人心了,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可不相信什么袍泽情。”

兰子义没有否认仇孝直的说法,他只是自己说道:

“我相信。”

兰子义他们三人来到章府门口,守门的小厮还是像兰子义上次来一样恭恭敬敬,那小厮堵在门缝当中笑眯眯的对兰子义说道:

“我家老爷已经恭候卫侯多时了。”

兰子义闻言就打算进门,他说道:

“既然如此就放我们进去吧。”

小厮并没有要让开的意思,他还是堵住门说道:

“卫侯来过章府,知道章府的规矩,只能卫侯一人进去,后面那两位白衣不得入内。”

兰子义当然记得第一次来章府时桃家兄弟被生生拒绝在门外的样子,那时的兰子义满心都是对章鸣岳对京城风尚的崇敬,自然就拒绝带桃家兄弟入内。现在想来那不仅是章鸣岳在耍他的官威,也是在剪除兰子义的羽翼。既然现在兰子义已经明白了这些手段,那么他自然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兰子义看着门口的小厮说道:

“章首辅未中进士之前也是白衣一个,他又凭什么看不起白衣呢?仇家两位先生是我信得过的人,这次出征他们都一起参议军事,今天与章首辅会谈凭什么不让他俩参加?

闪开!“

说着兰子义撞开挡门的小厮,推开门自个走了进去,后面仇家父子两人跟着兰子义鱼贯而入,没去理睬那个被撞得趔趄的家伙。

门内已经有候着兰子义的小厮,他见到兰子义带人入府也没有上前阻止,而是不失礼节的为兰子义他们带路。

仇孝直拉了拉兰子义示意与章鸣岳府上的小厮保持一些距离,他本打算小声与兰子义事先通气,但却被兰子义伸手制止,三人就快步跟着前面带路的小厮,不多时就来到了上次兰子义来时府中湖边的草堂。

小厮推开门示意兰子义他们三人可以入内,兰子义也没有在与他纠缠,拎起衣服前摆就迈步入门,身后仇孝直与仇文若父子两人也跟着一起入内。

正对着屋门的堂中央放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是刚刚摆上去的几个小菜还有两壶就,而桌子对面坐着的就是章鸣岳本人,此时的章鸣岳正借着桌上幽暗的灯光读书,

兰子义与仇家父子刚刚迈入门内,身后的屋门便被关上了,在咯吱咯吱的响声中章鸣岳慢慢的抬起头来,兰子义与仇家父子见状立刻作揖行礼。

章鸣岳将书扔到桌上,伸手说道:

“卫侯请坐。”

兰子义来到章鸣岳对面,拉开椅子坐下。虽然周围还有好几把椅子,完全够仇家父子落座,但章鸣岳说的清楚只请兰子义入座,他们那里敢造次,父子两人静静的站在兰子义身后,灯光打在他们低下的头上,连面孔都照不亮。

章鸣岳抬头扫了一眼仇孝直和仇文若两人,吸了一口气说道:

“仇孝直,仇文若,你父子二人已在京城多年,你们一直屈才做朝不保夕的小吏,多年不得晋升。

埋没你们这样的人才是我这个吏部尚书的失职,以你们的能力,哪怕是安放在各部做侍郎也嫌地方太小无处施展啊。“

仇孝直与仇文若父子两人闻言赶忙作揖道:

“多谢首辅大人抬爱,您言重了。”

章鸣岳又说道:

“我为两位在吏部留了差事,考核司与文选司现在正缺主官,等到剿灭贼寇之后,两位就走马上任吧。“

兰子义听着章鸣岳所说心中一个劲的叫骂,自己刚坐下屁股都还没热,这章鸣岳就开始挖墙脚了,真是岂有此理。

兰子义这时非常想回头看看仇家父子是什么表情,吏部本就是肥缺,章鸣岳开出的这两个司一个管科举,一个管官员考核,更是肥缺中的肥缺,这个价位兰子义真怕他们父子两人动心,要是那样兰子义可就等于被人砍断双臂了。

仇文若首先开口,说道;

“我大正各部大小官员都是进士、举人出身,要么也是国子监毕业子承父爵补上缺的,

小人不过秀才出身,虽然参加过几次会试,但从未中过,所以一直在京中做胥吏。小人深知位德相匹的道理,大人这样超擢虽是对小人的赏识,但以小人的德行当次重位绝不足以服众,所以还请章大人另请高明吧。“

仇文若刚一说完,仇孝直立马开口说道:

“考核司郎中乃是解宣明大人,他人只不过刚刚在方城自杀不久,按我朝惯例现在仍未除名,章大人现在就把这个位置许给我父子怕是太早了。

而且京城里的人都知道解宣明乃是首辅大人爱徒,他在前线自杀,章大人没有一点心痛,不去体恤解郎中家人,反倒拿他的官爵来叼买人心,这恐怕说不过去吧。“

仇文若说的合情合理,仇孝直话中字字带刺,两人都没给章鸣岳面子,一守一攻站足了先机,兰子义脸上没动,心里已经乐开了花,这仇家父子两人看来是跟定自己了。

章鸣岳没有抬头看仇家父子,他听完两人所说只是笑了笑,接着就开口回答仇孝直的问题,章鸣岳说道;

“解郎中是我的得意门生,又是为国捐躯,我在得到他死讯的时候就已经哭成了泪人,现在卫侯和两位来我家里做客,我虽然想接着哭,但那不是待客之道。至于说体恤家人的事情,我已经亲自去见过解郎中家中高堂了,让她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真是人间痛事。“

说着章鸣岳就叹了一口气,眼眶里的泪水都快要滑下来了。

若是在上一次见到章鸣岳的时候,兰子义看到章鸣岳掉眼泪肯定已经被感动的一塌糊涂,情不能禁了。可是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之后,兰子义已经不再是当年两个月前那个毛头小子了,他现在可没有心情看章鸣岳在这里“真情流露”

兰子义没等章鸣岳哭下去就说道:

“首辅大人说解宣明是为国捐躯?这未免就滑天下之大稽了,明明是他解宣明在方城矫诏夺了我的兵权,然后执意招安妖贼,使得方城打下来的大好形势毁于一旦,这个千古罪人在城破之前畏罪自杀,没被挫骨扬灰就已经是他的万幸了,现在章首辅却硬要说他是为国捐躯,这要是都能算作为国捐躯,那秦桧就是能臣贤良了。”

章鸣岳听到兰子义的指控没有开口反驳,他抬起头来看着兰子义,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边喝边说:

“卫侯今天来找我恐怕不是为了来我这数落解宣明吧?要是如此我们就没得可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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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七章 朝中同盟(中)

兰子义看着章鸣岳,心中五味杂陈

刚进门时兰子义还是有些忐忑的,虽然兰子义可以冲锋陷阵,血溅三尺不眨眼,可是见到章鸣岳他还是忐忑,一种学生见到严师的那种气短让兰子义忐忑不已,只要看到章鸣岳兰子义就已经觉得自己矮人一头,刚才要不是仇家父子两人开头兰子义都不知道该怎么还章鸣岳谈。

可是现在坐在兰子义面前的这个人却没有值得兰子义敬畏的地方,当他开头提条件的时候他就已经丧失了自己值得敬畏的地方,兰子义把章鸣岳当作偶像是因为章鸣岳代表着圣人的言行,他是道德的楷模,但若是章鸣岳不再拿春秋大义出来教化四方而是开口谈条件他便失去了自己身上神圣的光环。兰子义看的清清楚楚,兰子义体会的清清楚楚,兰子义感到自己的内心坍塌了,凹陷了,原本支撑自己精神世界的一根顶梁柱就这么断了。

好在从寿春之败的打击中恢复过来的兰子义已经适应了这种感觉,这种感觉虽然痛苦但绝非不可忍受,激情的潮水退下之后只有枯燥的心底暴露在现实面前,焦虑而又无聊至极。

兰子义看着眼前的章鸣岳产生了一种错觉,那就是这样的场面之前也见过,这就像是这两个月中兰子义面对各色人等那无数次的谈话,不,不是想,而是这本来就是,现在对面的章鸣岳也只不过是一个与自己讨价还价的商人罢了,

这么一想来兰子义彻底感到自己找回了场子,哪怕在这个场子当中章鸣岳经验丰富,但兰子义也是颇具天赋的好手,不会让章鸣岳占到多少便宜的。

兰子义闭上眼睛沉思片刻,伸手捡起筷子夹了一口菜,一晚上入城之后还什么都没吃呢,现在满桌酒肉兰子义哪能不馋。

兰子义也没忘记仇家父子,他放下筷子伸出手把两个鸡腿撕下,给父子两人一人一只递过去,并说道:

“来,你们不坐但别不吃啊,颠簸了一路,午饭都是马上吃的干粮,现在饿着像什么话?”

章鸣岳坐在座上静静的看着对面兰子义,兰子义没有回答章鸣岳的问题反倒是自顾自的吃吃喝喝,这可是相当不把章鸣岳放在眼里的举动,但章鸣岳一点也没有生气,他不着急,他拿着酒杯偶尔撮一口酒,两只眼睛安静的和潭里的水一样清澈。

兰子义又吃了几口菜,来了口酒将菜蔬冲下肚中,不无满意的打了个嗝,然后说道:

“章大人府中的饭菜就是可口,上次来就觉得味道难忘,没想到今次来还能再吃上。”

章鸣岳听到兰子义这么说也好像忘了刚才自己的问话,颇有兴致的回答道:

“我这府里的厨子虽然比不上御膳房的师傅,但也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名家好手,卫侯觉得这菜好吃,以后可以多来,章府大门永远为卫侯敞开。”

兰子义闻言笑了起来,连刚吃下去的菜都呛住了。

等咳嗽完了之后兰子义说道:

“刚才章大人先是给我的幕僚封官许愿,现在又为我敞开大门,章大人既然如此好客为何刚才出门的戚荣勋会一脸怒容呢?章大人是说错了什么话惹得他个忠勇汉子不高兴?”

章鸣岳听兰子义提起戚荣勋,不经意间抬手摸了摸自己鼻尖,虽然章鸣岳面无表情,但兰子义知道让戚荣勋被他看见是章鸣岳的失算,而且兰子义话中暗藏对戚荣勋的夸奖本来就是有意离间章鸣岳与戚荣勋,反正出京打了两个多月,这期间兰子义与戚荣勋发生些什么都有可能,无论刚才章鸣岳和戚荣勋谈了什么,只要章鸣岳疑心重一点这个时候就该对戚荣勋起疑心了。

不过章鸣岳明显没有上勾,他瞧了兰子义一眼,答道:

“戚侯来我这里就是就像来自己家中一样,吵一吵也无妨,过些天就好了。”

兰子义又问道:

“可之前章大人曾跟我说你与东军全无瓜葛,怎么现在和戚侯又是亲如家人了呢?”

章鸣岳笑道:

“两码事。我与东军关系不好,但我与戚将军私交甚密,当年我科举是戚将军对我资助有加,这恩情鸣岳可是不敢忘的。”

兰子义心里暗骂章鸣岳这老狐狸说鬼话都不打草稿,戚准就是东军,东军就是戚准,这有什么区别,不过现在也不是讨论这问题的时候,既然这些话题捞不到好处,兰子义就不打算继续进行下去了,他可不打算把一整晚的时间都耽搁在这些琐碎事上

章鸣岳一直都很有耐心,落座这半天他一直都兜着兰子义绕圈子,全然没有要谈正事的意思,反而刚才已经开口送客,只是送客的话中漏了些许破绽而已。

兰子义不想再兜圈子,他咽下一口菜开口问道:

“我听守门的小厮说章大人一直都在等我。”

章鸣岳答道:

“不错,卫侯从前线急行入城我身为内阁首辅自然要设宴款待了,刚才不是刚款待完戚侯吗?”

兰子义听着心中直骂章鸣岳嘴太硬,都到这份上了他居然还不松口。兰子义又问道:

“那章大人刚才说我是来与大人‘谈事情的‘又作何解释?”

章鸣岳还是那样一副面带微笑的样子,说道:

“这有什么可解释?卫侯来找我谈事,不是我去找卫侯,我无所求,但我也不好驳了卫侯的面子,卫侯若是想谈我们便谈,不想谈那我们今晚就只论风月,如何?”

兰子义听到这里几乎要叹气出来,章鸣岳这一副针扎不进,水泼不进的样子真是让兰子义无从下手。

这时一直站在兰子义身后的仇文若义正言辞地开口说道:

“贼寇已破江北,即将饮马大江,大敌当前章中堂身为大正首辅却想着风花雪月,这可是亡国之言,章中堂怎能乱说。”

章鸣岳闻言抬头看着仇文若,说道:

“自出征以来我一直在京城调拨军械粮草,筹措饷银,文若你说我讲得是亡国之言,可你知道你们在江北打得有粮有饷是怎么来的吗?是我再朝中调拨的!年初代公北征已经把国库银子打空了,现在战事扯了这么大我能弄出银子来给你们烧简直就是在变魔术,不信你去看户部的账目,你看看我是怎么把银子变出来的!”

章鸣岳明显是被仇文若激怒了,话越说越激动,就差骂出来。

兰子义看在眼里喜在心里,章鸣岳他终于坐不住了。

仇孝直见到章鸣岳吼出调拨军饷的事情,不慌不忙的说道:

“章大人这么说还真是有些劳苦功高的感觉,可江北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卫侯在方城那一夜血战已经将贼寇打残,只要发兵进攻贼营,贼寇必亡,可是这时章大人派的解大人就来了,还把卫侯绑了押送京城,最后让方城十万大军一朝全灭,

要不是解宣明作梗仗早打完了,哪里还用麻烦章大人您往出变银子?“

章鸣岳听到仇孝直的话后把身子往后面椅子里靠了靠,他脸色没有大的起伏,只是收起怒气答道:

“我让宣明与熊侍郎去方城是运送粮草的,他在前线干了什么,怎么干的我并不知情,况且宣明人已经没了,我们还是......”

仇孝直不等章鸣岳把话说完就打断他道:

“死者是大什么的章大人还是收起来吧,任他解宣明死了还是他全家都跟着一块死了也无法洗刷他军前矫诏兵变的罪责,而且据我所知,章大人的这套说法连朝中其他大人都不信,

现在参章大人你的奏章比参卫侯、鱼公公的只多不少吧。”

兰子义一边听着仇孝直所说,一边高高兴兴吃着饭,幸好今天带了仇家父子一起来这里,这下子章鸣岳再也嘴硬不下去了。

章鸣岳听完仇孝直所说望着仇孝直看了好久,然后慢慢的笑了起来,章鸣岳笑声越来越大,直到最后笑的站起身来抚掌大笑,

兰子义坐在椅子上看到章鸣岳这幅癫狂样子心里又突然没底,他问道:

“章大人为何突然之间笑成这样?孝直先生所说无误,大人现在在朝中已是孤立无援,若还是故作姿态最后不利的还是自己。”

章鸣岳笑的眼泪都快出来,最后终于止住了笑声,他喝了口酒压下胸中翻腾的气息,做回椅子上看着兰子义说道:

“我章鸣岳自打从翰林院入仕以来参人被参多了去了,入内阁之后几乎是无一日不被参,无一日不被弹劾,而且大家参我的奏章都说的非常有道理,也都是我章鸣岳做的不好的地方,解宣明是我章鸣岳用的人,参我没错,若我真是有罪于天下,那我挂印去职以谢天下人也没什么错,只是请卫侯和你们连个酸秀才弄明白了,我章鸣岳不是贪图功名的小人,对于这个位置看的没那么重要,我大正能臣贤士事多得是,我去了还有其他人,我不担心,你们拿这个来要挟我没有意义。“

兰子义看着面容安详章鸣岳抿着嘴喷了一口气,再这么纠缠下去没有意义,不如借坡下驴和章鸣岳直接谈条件来的实在。

于是兰子义开口说道:

“章大人想要干什么不是子义可以约束的,只是多事之秋大人不作为就要甩手离开,这样真的对得起天下人吗?”

章鸣岳笑道:

“那卫侯有何高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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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八章 朝中同盟(下)

兰子义看着章鸣岳清澈又深邃的眼睛,觉得自己有些窒息,兰子义是想逼着章鸣岳主动开口和鱼公公达成攻守同盟,但看现在这样子章鸣岳是拼着鱼死网破也不会低头主动开口的。

兰子义轻轻吸了一口气,说道:

“如今外面贼寇窥江,朝中清议汹汹,章大人只靠自己是不可能迈过这个坎的。”

章鸣岳一脸恬淡的样子喝着酒,微笑道:

“我也已经和卫侯说清楚了,若真是我章鸣岳的错,我愿受朝廷处罚,无论是撤职查办还是发配边疆抑或是斩首弃市,鸣岳甘愿受罚。我没打算把坎躲过去,是我的我跑不了。”

兰子义看着章鸣岳那副古波不惊的脸,再也忍不住叹出气来,

兰子义身旁仇孝直还想继续挤压章鸣岳,他开口说道:

“章大人您这么说……”

只是仇孝直话说到一半却被兰子义抬手止住,兰子义开口说道:

“不用多说了。”

接着兰子义绷紧脸上肌肉,低沉着眼睛盯着章鸣岳说道:

“章大人你一个人是趟不过这道坎的,但是鱼公公可以帮你。”

章鸣岳听到兰子义这话终于放下了手中就被,他回报兰子义一个异常灿烂的笑容,然后说道:

“我不需要任何人帮助,因为我无所求,是鱼公公需要我帮助,所以他才让你来这里。

我有个问题卫侯,你们兰家也是世代忠良为何你却要投靠一个宦官。“

兰子义知道来章鸣岳这里肯定麻烦,但是没想到会这么麻烦,兰子义这才体会到隆公公所谓的艰难,明明他章鸣岳也是一头包,现在居然还敢坐地要价,更要挑拨离间,真是好胃口啊。

兰子义看着章鸣岳笑了笑,说道:

“我家与鱼公公乃是世交,我个小字辈为鱼公公跑腿理所应当,没什么不好意思。而且鱼公公对皇上忠心耿耿,历次出征又多有军功,这么多年也没见鱼公公作威作福诛杀大臣,鱼公公是朝中栋梁跟他是不是宦官没什么关系,章大人自视清高鄙夷诸位公公也太小肚鸡肠了吧。”

章鸣岳闻言笑道:

“卫侯想要找谁当靠山我管不了,但我是有气节的人,不会去投靠一个宦官,也不会无缘无故去帮一个宦官,鱼公公若真是劳苦功高自然可以安享晚年,我帮不帮他都无伤大雅,不是吗卫侯?”

说着章鸣岳举杯朝兰子义致敬,接着将酒一饮而尽。

兰子义听到这里已经怒火中烧,他切齿道:

“鱼公公是我长辈,我帮他天经地义,我兰子义七尺男儿用不着找什么靠山,就算要找我也不会找你。”

章鸣岳放下酒杯又给在自己满上,淡淡的说道:

“卫侯说得哪里话,私自结交藩镇可是死罪,我身为内阁首辅不会连这都不知道。”

兰子义被章鸣岳气的肺都快炸了,他是真想拍案而起,转身就走,可真要是那么干了今天岂不是就谈崩了?明天朝堂上可怎么办?

兰子义强压下一肚子火气,对章鸣岳说:

“章大人,鱼公公可以帮你,你也可以帮鱼公公,这是对两边都有好处的事情。”

章鸣岳笑道:

“我看不出来和一个宦官站在一起有什么好处,我已经说过了,我不会无缘无故帮一个宦官。”

兰子义叹了一口气,把身子靠回椅子背上去,说道:

“缘故都是人做出来的,章大人想要什么样的缘故,若是不开口说出来我又怎么知道?”

章鸣岳闻言笑了笑,接着眼神一变,神情转冷,说道:

“既然鱼公公要我帮忙,那就要答应我三个条件:

第一,解宣明战死军前乃是为国捐躯,朝廷当为之厚葬,他的家人应该得到抚恤,至于所谓的矫诏夺军权,此事还未明了,尚待查证;

第二,我在京城调拨粮草,居功至伟,论功行赏我当是第一,这点还得要鱼公公清楚;

第三,前线作战无论胜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戚荣勋自渡江北上之后与士卒同甘苦、共患难,破军杀敌,身先士卒,论功当为军前第一。

这三个条件鱼公公能答应吗?“

兰子义听着章鸣岳所说,两眼紧锁章鸣岳,手更是不自觉的抓紧了椅子把手,仇孝直更是直言不讳的说道:

“章大人不是无欲无求,不需要帮忙吗?为何一开口就提出这么多条件来?”

章鸣岳冷笑道:

“这些事情鱼公公都可以不做,我不强求,但他想要得到我的任何帮助就必须做到这些事情,这是我的条件。”

仇文若这时开口道:

“章大人所谓的条件在我看来更多的是一种要挟。

首先,解宣明军前夺权明白无误,我等皆是受害者,根本不可能把黑的说成白的,章大人想要把你的得意门生说成烈士那是你的事情,但卫侯和鱼公公都不可能跟着你胡说;

其次,章大人身为内阁首辅,辅佐皇上治理天下乃是分内的事情,朝廷平日里已经给了大人俸禄、地位、声望,足够大人开销,若是因为打起仗来章大人便要计军功那就是要挟朝廷发国难财,大人号称士林魁首却干的是这种贩夫走徒的买卖良心何在?

最后,戚候是与卫侯并肩作战的,出京以来历次大战都是两位侯爷全力应对,互有长短,若朝廷不计战败之失,愿为侯爷行赏的话,两位侯爷自应当平分军功,哪里来的谁高谁低,谁当第一的事情。“

兰子义本来被章鸣岳逼的进退两难,正是一筹莫展之时,仇文若突然慷慨激昂一番,说的掷地有声,有理有据,瞬间就给兰子义找回了不少优势。本来兰子义一直觉得仇文若为人忠厚踏实,这种尔虞我诈的时候应该用不上他,结果他这一番为国为民的言论收效这么好。

仇孝直跟着趁热打铁道;

“章大人可不要忘了,江北最后一支驻军是被戚候调动前往寿春作战最后被贼寇歼灭的,没有兵部调令戚候私自调兵,这可是死罪,章大人不发愁此事却还想着为戚荣勋谋军功,难道大人觉得这事没人追究么?“

章鸣岳抬头看了看仇家父子两人,有那么一瞬间他平静的眼神中居然流露出了一丝裹挟着敬佩的杀机,

章鸣岳在兰子义落座之后第一次拿起筷子给自己夹了一口菜,他仔细品尝着菜肴的味道就好像这是他这辈子吃过的第一口一样。

等到菜肴下肚后章鸣岳说道:

“卫侯你说合作对我们两方都有好处,既然如此又为何没有一点合作的姿态呢?”

兰子义抓住了这个章鸣岳降低身段的机会,一手搭在桌上,身子前倾说道:

“我非常想要帮助章大人渡过难关,可是章大人却只想着要挟我和鱼公公,是大人没有合作的意愿怎么就赖到我头上了呢?”

章鸣岳说道:

“卫侯,你要明白,我完全可以在明天上朝的时候当着皇上的面指出这次兵败失利都是德王和鱼公公指挥无方造成的,这可是大实话。”

兰子义冷静的看着章鸣岳,开口答道:

“章大人,我也可以把刚才对你的指责搬到明天朝堂上一股脑的说出来,因为这也是实话。章大人和鱼公公自然可以狗咬狗一嘴毛,可是这只会便宜其他人,朝中不少人可都想借此机会把章大人拱翻下台,章大人不会不知。”

章鸣岳看着兰子义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

“解宣明的事情你们不能太过分。“

这时仇文若插话道:

“解宣明没得商量。”

章鸣岳抬头瞪着仇文若,兰子义见状说道:

“我带文若先生来,文若先生所言就是我所说。”

章鸣岳闻言看着兰子义说道:

“那你们想要追究随你们,但罪只一身,不可牵连他的家人。”

兰子义回头看了看仇家父子,换了眼色时候说道:

“可以。”

章鸣岳又道:

“论功行赏有我朝中督办粮草银响的各级官员一份。”

兰子义答道:

“既然论功那就得按军功,督运粮草虽然是助力将士作战,可这也是朝臣们分内之事,论功只能排在军士们之后。”

章鸣岳眯着眼睛看了看兰子义,最后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然后章鸣岳说道:

“戚候调兵之事不得追究。”

仇孝直闻言说道:

“私自调兵重罪一件,哪怕将功抵过按照戚候的功劳也最多换回条命来,哪里能不予追究?”

章鸣岳道:

“算你卫侯军功第一,或者算他德王军功第一,我不与你抢,戚候军功可以靠后,但多少得给一些,海陵驻军调动之事你们不能揭发。如果你们不同意这个条件那我们就拼个鱼死网破,如何?”

这次轮到兰子义深吸一口气,然后点点头表示同意。

等到章鸣岳提出的条件谈拢之后,章鸣岳有些放松下来,他问道:

“你们是要我明天朝堂上保他鱼公公无罪?我可以保证我中立绝不落井下石。“

兰子义这时把手抱在胸前说道:

“我们给你让了这么多好处就换章大人一个善意中立?你也他会做买卖了。”

章鸣岳看了看兰子义,咋了下舌说道;

“好吧,我会为鱼公公说几句的。这下没事了吧?”

兰子义说道:

“还有一件事。“

章鸣岳闻言皱眉道:

“还有事情?“

兰子义点头说道:

“不错,如今敌我形势逆转,京师空虚无人可战所以我们需要......”

章鸣岳没等兰子义把话说完便抬手把兰子义止住,接着章鸣岳揉着眉头说道:

“卫侯,不,是皇上想要招安贼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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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九章 上朝

兰子义被敲门声吵醒的时候觉得自己脑袋都快炸了,昨晚在章鸣岳府上一直吵到后半夜,想在想起来都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

昨晚大部分的时间都浪费在最后招安的事情上,章鸣岳死活不肯支持隆公公提出的招安计划,他开始时甚至都不愿意保持中立。

最后在兰子义与仇家父子用尽各种手段讨价还价之后章鸣岳才勉为其难的同意找个手下人出来给隆公公唱和。

勉强谈拢之后天都快凉了,兰子义领着仇家父子回到德王府倒头就睡,可是没睡多久就被吵起来。

兰子义起身坐在床边扶着额头对门外人说道:

“进来吧,我已经醒了。”

门应声被推开,桃逐兔迈步进屋抱拳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该上朝了。”

接着扭头示意身后跟来的蝶儿带着王府的丫鬟进来给兰子义穿朝服。

兰子义听着桃逐兔张口叫自己卫侯听着别扭,在抬头看桃逐兔那张脸,一脸愠怒,

兰子义想不出来哪里把他惹着了,于是在起身洗漱之际开口问道:

“三哥这是怎么了?一大早就怒气冲冲。”

没想到桃逐兔没好气的回话道:

“小人不敢与卫侯称兄道弟,怕脏了卫侯的门户!”

兰子义这时正在丫鬟们的伺候下往身上套袍子,闻言一惊,看着桃逐兔看了半天,不知该说什么。

好在一旁的蝶儿精灵古怪,凑到兰子义耳边说道:

“几位郎君听说昨晚卫侯带着仇家父子入了章府,正吃醋着呢。”

兰子义听到这话算是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当时刚入京时兰子义初次拜访章鸣岳,仇家父子可是被拦在门外的,昨天仇家父子反倒是跟着自己进了章府,他兰子义一碗水没有端平,难怪桃逐兔在这发脾气。

兰子义笑了笑,接过丫鬟们递来的发簪盘好头发,走到桃逐兔面前说道:

“三哥,之前我忙着附庸风雅,被章鸣岳算计伤了三位哥哥的脸面,昨天我就是为了不再被章鸣岳算计所以才带两位先生入章府的,我与三位哥哥手足一体,上那不是与哥哥们一起去啊。”

桃逐兔闻言火气消了一些,但他还是开口说道:

“那昨夜宫中为何少爷要带着那父子两个穷书生去?不带我们去?他们俩手无缚鸡之力,能保护得了少爷吗?”

兰子义听着桃逐兔发牢骚,心里只想笑,桃逐兔大男人一个没想到醋意这么重。

兰子义解释道:

“三哥,昨晚上我出去是要用脑子的,所以我带着两位先生。之前咱和贼寇作战的时候哪次我不是和三位哥哥出身入死,对吧?”

说着兰子义伸手搂着桃逐兔的肩膀往门外走,边走边说:

“哥哥们都是为了我好,自然应当知道我何时该带什么人不是?别生气了,等把贼寇打完了我陪三位哥哥好好喝上一壶。”

桃逐兔被兰子义说得没了脾气,跟着兰子义乖乖往外走,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嘟囔道:

“少爷还是嫌我们是武夫不长脑子,所以才不带我们。”

兰子义听到这话笑着拍拍桃逐兔的肩膀,搂着桃逐兔往外走。

两人一路向府外走,兰子义没走几步就开口骂身上朝服碍事,好几层捂在身上热得慌不说,行动还非常不方便。

等兰子义他们走到王府门口时,桃逐鹿与仇家父子已经等候在那里,桃逐兔见到仇家父子哼了一声站到桃逐鹿一旁,兰子义看在眼里也不好开口说什么,只好笑一笑了事。

兰子义接过仆人们准备好的干粮啃了几口,就打算出门上马,蝶儿则说道:

“卫侯总是这么急躁,吃饭老是啃干粮。”

兰子义说道:

“小时候在家就是这样,都已经习惯了。”

接着兰子义扫了一眼面前众人,发现没有桃逐虎,便问道:

“大哥怎么不在?去哪了?”

桃逐鹿与桃逐兔闻言互相望了一眼,神色不安,桃逐鹿支支唔唔的说道:

“昨晚少爷去了隆公公那里后就没我们什么事情,大哥说他有事便先走了。”

兰子义听到这话也没往心里去,要是桃逐兔一夜未归那还有可能是出去惹事生非去了,桃逐虎完兰子义则完全不担心,因为桃逐虎是出了名的作风端正,行事讲规矩,不赌不嫖。但要是这么说来桃逐虎也没有出去夜不归宿的理由啊?他这一晚上出去干什么呢?

兰子义没有多想,喝了点茶水把干粮冲下肚中就领着桃家兄弟打算上马。

这时仇孝直上前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我与文若没有资格陪卫侯上朝,今天的事情就全靠卫侯自己了。

鱼公公和隆公公是自己人,卫侯不必太过操心,重要的是一定要拉拢章鸣岳,绝不能把他逼到另一边去。“

兰子义听着点点头,仇文若接着说道:

“至诚如神,今天朝中肯定是一番刀光剑影,但卫侯要记住今天你为的是灭贼,为的是大正天下,只要记住这些就不会被混乱的形式带着走。”

兰子义听完深吸一口气,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接着踩蹬上马,

兰子义刚一上马就听到街道另一头传来马蹄声,再看去发现是桃逐虎骑着马冲了过来,

桃逐虎来到兰子义马前,气喘吁吁的说道:

“少爷,我来迟了!”

兰子义看着衣冠不整的桃逐虎,纳闷他这晚上是干什么去了,不过这是自家大哥,又没有干什么坏事,兰子义也不想碍着桃逐虎。

于是兰子义说道:

“大哥来的正好。”

人都来齐,兰子义也要催马出发,就在兰子义准备挥鞭抽马屁股的时候仇孝直突然抓住马笼头说道:

“卫侯,是在不行招安之事可以缓,鱼公公却是一定要保的。”

兰子义对仇孝直又点点头,然后朝桃逐鹿伸手,桃逐鹿从怀里掏出三张百两银票递给兰子义,兰子义则交给马前仇孝直,说道:

“这是我说好的上前,两位先生吃过东西就动身先一步回营吧,我随后便会跟上。”

仇孝直看着自信满满的兰子义放开马匹退了一股,与他儿子仇文若深深作揖恭送兰子义,然后看着兰子义催马匹扬长而去。

兰子义走在路上开口问一旁桃家兄弟道:

“鱼公公知不知道招安的事情。”

桃逐兔答道:

“知道,昨天那个小公公回去便和鱼公公说了。”

兰子义又问:

“那鱼公公什么说法?”

桃逐鹿道:

“什么也没说。”

兰子义闻言咋舌,说道:

“今天的事情不好办啊!”

一行人趁着早上行人不多,狂奔前往拱极门,快到御桥前时四人便早早下马,牵着马儿步行上前。

守卫拱极门的将士们已经早早的把大门打开,不停的有轿子沿着金水桥过御沟入门,兰子义与桃家兄弟是唯一骑马前来的。

守军将士在四人进门之前将马匹拦下,并告诉桃家兄弟只得随兰子义到午门,再往里面上朝就只能兰子义自己去了。

兰子义与桃家兄弟入拱极门走到午门前,赶来上朝的大臣们都已经落轿等在午门外,这些朝臣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坐着马扎聊天,看到兰子义走来,这些大人都对这兰子义指指戳戳,小声互相嘀咕着什么。

兰子义来到午门前刚站了一会就听到大门轰隆打开的声音,接着守在门口的大臣们便起身互相谦让着列队入门。

兰子义回头和桃家兄弟道别,桃逐虎拍了拍兰子义肩膀说道:

“少爷先去,我们就在此等着少爷。”

兰子义点了点头,接着就随着诸位大臣入午门

兰子义出入过许多城门,但只有这次入午门时他感到了宫门深邃,感到了气象庄严。

按理来说兰子义应当进入诸位大臣序列,随队入宫,但没人告诉兰子义该站在哪里,大人们又有意疏远兰子义,最后兰子义只得孤身一人走入门内,

幽长的门洞纳入涓涓人流,三派人并肩前行,却只有走在中间的兰子义一人成列。厚重的城墙挤压着入宫的队列,红墙担在众人肩上压得众人身形佝偻,唯有兰子义一人昂首阔步的贴着皇上的御道边缘前行,他看着两边低头向前的芸芸众生,心中悲悯,任天下这许多人,能陪自己走下去的却只有他自己,能与自己走下去的也只有自己。

随行两列官员当中有人开口问道:

“兰子义!十几万人死在你手里你还有脸来见皇上?毛头小子乳臭未干,让你出去统兵就是败笔!”

兰子义闻言清脆地笑了一声,说道:

“哈!我兰子义没有躺在死人堆里只是运气好,但大人你还活着走在这里是因为胆子小!贼寇与我只有一江之隔,大人说的这么好听何不退朝之后随我一道赴前线军中一同抗贼?”

说话之间众人已经迈步进入大殿,各位朝臣熟练地站到自己的位置上,兰子义刚一进门则被门口候着的一个小太监拉到前面去,与第一排六部尚书并列站在一起。

兰子义站好之后抬头一看,鱼公公早已站在龙床右侧,床下一小太监手持拂尘高声喊道:

“皇上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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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庙算天下

小太监一声长喝之后,侍立在朝堂之上的群臣一起掀起前摆跪在大理石地板上,兰子义看着朝臣那整齐划一的动作心里思考他们是不是之前专门练过。

把兰子义拉过到这边来的小太监赶忙上前拉了拉兰子义示意他跪下,兰子义反应过来也跟着一起掀开前摆,跪地叩头,

皇上兰子义是见过的,但早朝这场面兰子义是第一次见,他很好奇皇上来早朝时诸位大臣们会是什么样子,他更好奇依皇上的身体到底怎么来早朝。

所以当其他人伏在地上头也不抬的时候,兰子义一直趴在地上像猫一样翘着脑袋看着高高在上的龙床,

然而最先被兰子义察觉到的并非是来人的声音,而是来着的脚步声,听那动静大概有将近十个人踩着整齐的步调向殿前走来,兰子义听到声音眉头微皱,接着他就反应了过来,下一刻十几个宫女便抬着步辇从殿后走来。

皇上穿着龙袍躺在辇上,他微睁开眼睛不停的打量四方,隆公公则扶在辇旁小心伺候着皇上,宫女们训练有素地将皇上抬到龙床旁边,期间没有一点颠簸,然后十几个宫女放下步辇,抬起皇上,然后再放到龙床上,之后宫女们抬起步辇默默的走回殿后去,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无比通畅,没有半点迟滞。

兰子义一直抬着头望着皇上过来,而皇上那浑浊的眼神在与兰子义接触的一瞬间也放出了一些异样的神采。隆公公也看到了兰子义,他并没有出言制止兰子义的无礼举动,相反倒是对这兰子义微微颔首,微笑着点头致意。

兰子义在看到隆公公的那一刻又开始习惯性的头疼了。

等皇上被安置好到龙床上之后,隆公公站到龙床左手边,与鱼公公一道为哼哈二将替皇上看护座下群臣,不过鱼公公明显对隆公公站在他之上不满,对这隆公公嗤之以鼻。隆公公倒是没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跪在地上的群臣貌似背上长眼了一样,在皇上上了龙床之后便三叩九拜,齐声高呼万岁,

龙床上的皇上微微抬了抬手,又哼了一声只当是应了,接着群臣就从地板上起身,兰子义听到侧后方有大臣在起身时低估道:

“皇上这都多少年没上朝了,今天可真是稀罕啊。”

另一人答道:

“贼寇都打到江边了,再不上朝把事说清楚,那皇上就该巡狩陪都去了。”

兰子义起身后拍了拍膝盖,结果他发现只有他一人这么干。

等到大臣们起身之后那个立在龙床之下,众臣面前的小太监便扯着嗓子喊道:

“有事早奏,无事......”

小太监话还没说完便有官员站出来说道:

“江北大败,十几万军士尸骨无存,何来无事一说?今天早朝我等就是要除奸贼,正国威,岂能早退?”

兰子义听到这话知道来者不善,但朝堂之上居然有人敢这么放肆,还是让兰子义无法理解,于是兰子义小声问旁边小公公道:

“这人怎么这么嚣张?公然打断公公说话。”

那小公公道:

“这是御史台的监察御史,高祖法令转让御史仗义执言,惩奸除恶,只要他还在御史台里干,他骂谁谁都得认。”

这位御史说完之后大臣当中一片附和之声,刚才讲话的小公公被吓得脑门冒汗,不知所措的回头看向隆公公。

隆公公倒是非常淡定,他摆弄着拇指上的扳指柔声问道:

“御史大人说要除国贼,可这国贼是谁?正国威,可国威又怎么振起来?“

那御史闻言扭头看了一眼鱼公公,又回头恶狠狠的瞪着兰子义,接着伸手指着二人说道:

“国贼便是他们二人。这两人窃据兵权,劳师糜饷,结果换来的是江北十几万人一朝殒命,贼寇越战越强。现在唯有将此二人斩首弃市方能向天下人谢罪,这边是我说的除国贼,正国威!”

这位御史说罢,朝中在列许多大臣都跟着一起嚎叫着要把鱼公公和兰子义斩首示众,看那样子要不是皇上在座,这些人就要上来徒手把人撕碎了。

现在朝堂上的场面虽然非常吓人,但兰子义也还算是闲适,他抽空看了一眼同一列另一头站着的章鸣岳,只见到章鸣岳悄悄地站在位置上低头看着地板,也不说话,也不动弹,就好像和这个世界无关一样。

兰子义再往后看看,发现说话的那个御史前头站着的就是上次参与审理自己闯御桥的御史大夫羊脂。按理来说御史台是羊脂的所辖,可是现在周围的御史都在那里叫嚣着要杀人,羊脂自己反倒是收敛起来,乖乖站好,一言不发。

兰子义收回视线,再想一想当时在刑部审问自己的事情,也算是明白了羊脂是谁的人、

这时鱼公公哼了一声,发话说道:

“这位大人可知,现在你能站在这里说话就是因为我和卫侯在外拼命厮杀的结果?现在反倒怨我劳师糜饷,你这么厉害干嘛不去前线灭贼?”

那御史闻言勃然大怒,指着鱼公公骂道:

“我等在朝官员哪个不是天子门生?哪个不学圣人教诲?我子自天下四面八法集于京城,乃是受细民之托,辅佐天子理正四时的。古者圣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我们就是待在京城里被你和你的臭丘八保护的。现在你鱼朝恩败的一塌糊涂,反倒还来说我不去前线抗贼,我去前线了要你干什么?”

兰子义听着这位御史满嘴胡言总觉得是在听梦话,古人不还说过虽千万人吾往矣吗?不是还说过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吗?怎么到这就成了不打仗只骂人了?而且这个御史还说得义正言辞,其他朝中官员也都听得头头是道。

在带兵出京之前兰子义一直以一个读书人自居,他从所读的圣人教诲当中学习道德是杀身成仁,舍我其谁的慷慨豪迈。原本兰子义认为朝堂之上所汇聚的都是四方精英,都是全天下读书人当中的翘楚,他们都应当是敢作敢为的正人君子,随时愿意为了家国天下抛头颅洒热血。可现在出现在兰子义面前的这些人却只是一群狗蝇小人,他们不仅躲在人后贪生怕死,而且还对别人品头论足,咬住一点问题就不放似乎把别人骂成一陀屎才能衬托出自己伟岸的身姿一样。

当兰子义知道自己一直再被章鸣岳算计之时,他心中的殿堂就已经坍塌了,现在这个大放厥词的御史又将兰子义心里的那摊废墟点了一把火烧得一干二净,连渣都剩不下来。这些朝廷的“栋梁”居然能为自己的贪生怕死和相互倾轧编出这么冠冕堂皇的一套理论来,说得众人还无法还口,这正是让兰子义大开眼界。这时兰子义终于明白了,他一直以来所憧憬的读书人根本不是这些读书人,他憧憬的在落雁关中的那些赳赳武夫们,是他的父亲,只不过他的父亲和落雁关里的武夫不读书而已。

想明白了之后兰子义也就看开了,一睁眼兰子义看到面前的这些大臣们居然全无人形,他们或长成猪头,或变成豹脸,或成了老虎,或成了狮子,总而言之朝上什么禽兽都有就是没有人,但这群禽兽又偏偏穿着官袍,带着纱帽。

兰子义使劲眨巴眨巴自己眼睛,面前的幻象消失了,各位大人又变回了原样,吓了一跳的兰子义稍稍回想下刚才的样子,心中突然有了一种豁然之感,与之相配的兰子义脸上多了一抹玩世不恭的微笑。

兰子义瞥了一眼龙床旁边站着的鱼公公,只见鱼公公面色发白,鬓角倒竖,但就是没把火发出来。

自从跟着鱼公公出征以来兰子义总觉得鱼公公不像传说中那么心狠手辣,现在再看朝堂上的鱼公公,简直都是有些怂了。难道说鱼公公的威名都是吹出来的?可北镇兵没那么胆小会被吹出来的威名吓住啊。亦或许鱼公公去军中生杀予夺正是因为他在朝中受了窝囊气想发火的缘故吧。

刚才那个发话的御史说完之后跟着就有其他官员一起呼喊要杀了鱼公公和兰子义以谢天下人,那呼声搞得连殿上屋顶都快掀翻了。

兰子义瞅了一眼章鸣岳,章鸣岳此时也非常心有灵犀的回头看了一眼兰子义,两人相视都是一番苦笑。

隆公公这时瞪着眼前一种大臣,脸上阴云密布,接着躺在龙床上的皇上突然哼了一声,抬手打翻床前御桌上的水杯,

随着水杯落地发出的清脆响声,在场的朝臣们应声闭嘴,殿中瞬间安静下来。

看着龙床下面闭嘴的朝臣,隆公公开口说道:

“诸位大人,卫侯出京之后一直以少战多,方城一战大获全胜,这些你们没人提,现在倒是喊打喊杀。就算是罚也要轮完功过再罚,哪有一开口就杀人的?”

殿中朝臣听到隆公公的话并没有被压住,相反,隆公公话音刚落就有朝臣站出来说:

“卫侯以多击少还有理了不成?鱼公公出京带走了大半京营,当时贼寇刚从零陵起兵,盘踞荆州人数根本没有鱼公公手下京军多。结果鱼公公带着大军沿江围猎,游山玩水,他卫侯只带着那么一个辑虎营,出去能不以多极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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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章 庙算天下(中)

那朝臣话音刚落便有其他朝臣跟着叫嚣道:

“鱼超恩,你倒是说清楚你为什么带着大军迟疑不进,游山玩水啊?!”

鱼公公被问道这里稳稳的出了一口气,但从兰子义的角度却可以看到兰子义藏在袖筒里的手捏的是紧紧的。

鱼公公对这大臣们说道:

“我沿江慢行是为了防止贼寇顺流而下,突袭京城。”

这时有官员说道:

“朝廷命鱼公公出京是去剿匪的,你主动出击把匪灭了不就不用担心贼寇突袭京城了?还用跟在后面等着贼寇四面突袭如入无人之境?“

又有人质问道:

“鱼公公既然想要防守京城那么像现在一样把大军停在丹阳就可以了,还有什么必要朔流而上?这不多此一举吗?“

接着有人一针见血的直刺鱼公公痛楚,说道:

“鱼公公这一路上哪是去沿江防守的,据我所知你陪着德王逢山围猎,遇水捉鱼,大军所过郡县,农家刚刚种下的稻秧就被你们全部踩掉,好些军士被猛兽所伤,丧命途中,你还敢说你是出去缴费的。“

兰子义看鱼公公听到这里脑门都开始往外渗汗了,

鱼公公回头瞅了一眼皇上,然后说道:

“我只是陪德王勘察地形,讲解军事,这是出征必需之事。这位大人所言的围猎游玩的事情是绝对没有的。“

鱼公公这么说庭下直接炸开了锅,众多朝臣挥舞着手臂怒斥鱼公公厚颜无耻,宦官误国,睁着眼睛说瞎话。

龙床旁的鱼公公瞪着眼睛凄厉的看着庭下群臣,眼中满是愤怒和无奈。

这时隆公公转过头来看了兰子义一眼,像是在催促兰子义有所行动。

兰子义微微点头,接着看了章鸣岳一眼,然后开口说道:

“诸位大人,鱼公公在外征战多年,熟知统兵作战之道。兵若练之以一敌百,兵若不练百不当一,公公带大军在后,一边勘察地形,一边顺势操练,这也是行军当中应作之事。“

兰子义说出这鬼话的时候他在心中一直在抽自己的脸。他这话说得太无耻了,那么多将士只因为德王想要游山玩水就葬身荒野,死的窝囊,现在他兰子义却在为这种无耻的行为辩解,而且说得足以以假乱真。若是死在路上的将士在天有灵,这会肯定在阎王爷那骂兰子义呢。

可兰子义不这么说,就没法替鱼公公开脱,鱼公公完了他兰子义也要跟着完。等到鱼公公与兰子义都完了,这京城也就完了。

说完话的兰子义紧紧咬着牙关,心中感叹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朝中嘈杂的声音被兰子义鹤鸣一般的声音击穿,在兰子义说话的时候殿中居然无人插话,等到兰子义说完后才有朝臣说道:

“卫侯你说鱼公公是在借机练兵,可鱼公公刚才只说他上山察看,根本没说练兵的事情。“

鱼公公闻言说道:

“我就是这个意思,你不要煅字成狱。“

这时站在另一头不说话的章鸣岳侧着脑袋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另外一人。那人咽了口吐沫开口说道:

“各位大人不要吵了,我孙问之身为吏部左侍郎,每天接到的各地官员上报中只说了大军践踏庄稼,并没有说围山打猎的事情。“

接着章鸣岳开口说道:

“我也没有看到类似上报,各位大人还是回去仔细检视一下各自衙门里面,看是不是有人在故意放谣言。“

这时有官员开口说道:

“孙大人你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这些日子江南各道上报刑部的各种案卷中都提到德王率军沿途围猎的事情,你却说没看到,你到底是没看到还是看不到?“

这话刚落站在他前面的另一个官员说道:

“史云起,你个幽州道清吏司郎中怎么就看到江南各道的卷宗的?我身为刑部左侍郎都没看到,你还是不要再朝堂上胡说的好。“

而这位侍郎大人刚说完,他前面站着的李澄海就开口悠悠地说道:

“我说李承李大人啊,皇上好不容易上次早朝,就是让大家畅所欲言的,你却在这里用官威压人。这又何必呢?事不说不清,大家都说才能说清楚嘛。“

李澄海开口之后兰子义的目光便被吸引了过去。之前兰子义是见过几次李澄海的,在兰子义的印象里,李澄海就是那种老的都已经老糊涂,每天走路都能睡着的老家伙,没想到现在他居然精神抖擞的站在殿中,双目水波涟涟,连佝偻的身子都挺拔了不少。这可真是令兰子义刮目相看,这李澄海还藏着一手呢。

被李澄海压了一头之后李承不敢再多说,其他各路官僚也都因为李澄海的表态信心大振,这些官员的矛头已经从刚才攻击鱼公公转向攻击德王,他们吼叫着江南已被德王糟蹋殆尽,要皇上传旨召见德王,并且要治德王的罪。

兰子义把目光投向章鸣岳,意在催促章鸣岳按照之前约定为鱼公公解围。但章鸣岳现在好像刚才一样低头默默的站在原地看地板,似乎对周围的事情都漠不关心。兰子义知道章鸣岳是发现攻击矛头指向德王之后不愿加以制止这股力量,他可是铁杆太子党,若有办法能保住太子登基,那章鸣岳肯定是在所不惜的。

章鸣岳的变化鱼公公也看的一清二楚,一旦事连德王,皇上肯定会要找人出来替德王当替罪羊,而他鱼公公是最好的选择,一旦皇上抛弃了鱼公公,那鱼公公瞬间便会土崩瓦解,他是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的。

于是鱼公公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

“诸位大人!我与德王在江南缓步沿江慢行绝对是深思熟虑的行为,也正因为是我率领大军在后坐镇才使得贼寇从襄樊渡江,而紧随贼寇大军的卫侯也在方城与禁军主力汇合,并在方城将贼寇击败。“

这时有御史站出来说道:

“鱼公公你不要尽捡好的出来说。照你的说法你在方城就应该将贼寇击败了,但贼寇现在却打到江边,这你该如何解释?”

兰子义这时插话道:

“这不用解释!那夜贼寇夜袭没有得手,我在方城就已将贼寇困死。妖贼在方城郊外山上无粮无援,只需我在城中稍作歇息,再领军出征必能将妖贼全歼。”

那御史问道:

“卫侯说了这么多还是没有说清楚为何让贼寇从方城脱困,并且打到江北的。”

兰子义正要开口说话时,章鸣岳却抢先说道:

“卫侯在方城失利只因为解宣明心怀不轨,妄图窃功肥己,制衡朝廷,利用我为他争取到的劳军机会在军前矫诏夺了卫侯军权,并将卫侯征送京城。“

刚才还在说话的大臣们闻言三五成群的窃窃私语,刚才质疑吏部的史云起闻言直接质问章鸣岳道:

“章首辅,前些日子你一直跟我们说解宣明是战死前线,现在却又说出这种事情来。他解宣明可是你的得意门生,一向对你忠心耿耿,没有你的授意他会干出这种事情来?章首辅你是在这里故意抛出解宣明好把自己撇干净吧?”

章鸣岳笑了笑,说道:

“解宣明的确是我的爱徒,但是人就会有看走眼的时候,我被他的矫揉造作欺骗,给了他一个惑乱天下的机会,这是我用人不当,但绝对不是我指使他做这些事情的。卫侯亲自经历了当天解宣明的事情,这一点卫侯可以替我作证。”

说着章鸣岳便看向兰子义。

刚才章鸣岳默不作声想要借刀杀人,这时候被鱼公公刺到痛楚居然又想着让他兰子义来给他解围,做梦也不过如此吗。

兰子义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悠闲样子站在原地看着章鸣岳,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龙床旁鱼公公与隆公公也是类似的表情,静静地看着章鸣岳,没有一丝出手帮忙为他作证的意思。

章鸣岳似乎也已经料到了这种情况,他继续说道:

“我是清白的,就像鱼公公帅军慢行也是清白的一样。我可以为鱼公公担保,吏部绝没有收到任何上报大军出行为德王游猎围山的奏章或是文书。”

接着章鸣岳又对与他同列的那几个大人说道;

“各位大人,你们也来说说,你们管辖的各部当中有没有收到上奏通报大军围猎的奏章?”

被章鸣岳点名要求说话的各部尚书虽然不情愿,但在章鸣岳下达命令之后剩下几部的尚书也都纷纷表态证明自己部门没有收到所为的德王围猎奏章。

刑部李澄海并未开口说明刑部的情况,但刚才说话的刑部左侍郎李承开口替李澄海说了。

这样一来六部全部都表态并未发生“德王围猎”一事,刚才朝中汹涌如巨浪一般攻击德王和鱼公公的行动被六部主官联手叫了一盆冷水,大家又都不敢继续拿着事说事了。

然而诸位大人们是不会这么轻易的罢手的,刚才主动发话的刑部史云起立刻对章鸣岳说道:

“章首辅,你这样偏袒公公,也太明显了。难道你今后就要投靠公公,靠公公的本事混饭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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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二章 庙算天下(下)

史云起此话一出刚才还乱糟糟的朝堂瞬间鸦雀无声,诸位大人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闭上嘴只用眼神交流,最后他们都把目光投向史云起,顺道偷看一眼章鸣岳,全场只有寥寥数人没有被这种压抑的氛围影响,其中就包括李澄海,只是这时的李澄海又略微显示出之前为兰子义熟悉的那种老态龙钟的模样。

史云起说完话后一直盯着章鸣岳,没有一点要退缩的意思,但兰子义看到史云起自说完话之后他的后脖颈一直都在轻微的抽搐。

史云起只是在故作姿态,他心里现在慌得很。兰子义明白他为何心里发慌,章鸣岳身为当朝首辅,士林魁首,实际上的文官一把手,地位权势可想而知。而史云起一句话不仅攻击章鸣岳与鱼公公勾结,还有攻击章鸣岳结党谋私的意思。这样的指控非常危险,更何况现在这里又是朝堂之上,所有的大臣们都看着呢。

章鸣岳倒还显得淡定,他不温不火,脸上还是一贯那种笃定的微笑,只是章鸣岳现在的笑容当中怎么看怎么有一股冰森的寒气。

章鸣岳稍稍顿了顿,然后眉毛一挑,开口说道:

“我说的是实话,史郎中却觉得我在偏袒鱼公公,还要说我投靠内官。在场诸位大人上的所有奏章,我内阁票拟的所有圣旨都要过隆公公那里盖章批红,大家哪位见了隆公公不是客客气气?结果现在史郎中您一句话我就成了投靠公公,那在场所有人岂不都是内廷的狗了?“

章鸣岳刚说话时声音不大,但底气十足,孔武有力,到最后这个“狗”字时气势陡增,语气强硬,听得史云起明显打了一个激灵。

殿内其他朝臣见章鸣岳发火都暗自攥了一把汗,史云起胸口起伏不止,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但他还是故作镇定地说道:

“章大人你莫要信口雌黄,我说的和你说的是一回事吗?”

这时站在龙床边上的隆公公毫无征兆的发话答道:

“难道不是一回事吗?”

史云起本来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章鸣岳身上,没想到隆公公突然横插一杠子完全超出了史云起的心里承受极限,震惊之下的史云起拧动僵硬的脑袋掉头看向隆公公,长着嘴巴说不出一句话来。

隆公公接着说道:

“我内廷三寺,台城卫、司礼监、御马监都是领了皇上的旨意才敢出去办事的,没有皇上宫里的这群死太监连奴才都算不上,上哪里去拉帮结派,靠什么让诸位大人投靠过来?

章大人身为内阁首辅,全天下的官都要受章大人调度,史大人你在这里一句话就把章大人说成了被鱼公公和我拎在手里的提线木偶,你知道这是多么严重的污蔑吗?“

隆公公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史云起,那一对摄人的眸子里喷出来的是毒蛇信,贴着史云起的面皮钻进史云起的脑袋里面去了。

兰子义站在一头冷冷的看着朝堂上的一切,史云起这个时候已经明显开始发抖,脸上血色褪尽,他痴痴的看着隆公公,也不知道开口说些什么。

隆公公看着史云起,微笑道:

“那史大人就是没话说了?”

章鸣岳听到隆公公的话后把目光投向龙床,隆公公正好也在这时把目光投了过来,两人短暂的交换过眼神之后章鸣岳立刻跪地扣头道:

“皇上!刑部幽州道清吏司郎中史云起污蔑微臣,诋毁同僚,含沙射影指责内廷外朝相互勾结,结党谋私。若是任由此等恶毒之诽谤言论恣意流传那我大正朝廷、天子的颜面还往哪里搁?

臣章鸣岳斗胆,请皇上降庭杖治史云起的罪。“

兰子义听到“庭杖”二字轻轻咋舌。按理来说庭杖是皇上对付特别麻烦又不听话的大臣才用到的东西,朝中大臣对此深恶痛绝,朝野内外一直都有要废止庭杖的呼声。结果现在章鸣岳自己请庭杖,他可是首辅啊,干这种事情不怕同僚指责吗。

章鸣岳这么做是不合常理的,但不合常理的事情他已经做了那这背后肯定有原因。兰子义顺着这个思路稍作思考便发现了章鸣岳的动机。

刚才章鸣岳开始说话之后史云起便出来呛声,而史云起又得到了李澄海的呼应。刚才章鸣岳带头否定鱼公公出京围猎的事情之时,各部都是一把手出来表态,只有刑部是左侍郎李承站出来应声,李澄海反倒没有说话。这样想来兰子义逐渐明白过来,这李澄海看着是个老糊涂,背地里却在策动折腾章鸣岳,也不知他已经准备了多久。

既然朝臣当中也是暗流涌动,各方势力相互倾轧,那站在兰子义和鱼公公的立场上,章鸣岳的这次庭杖也就没有必要准了。兰子义并不知道大臣们是怎么划分自己的派别的,但兰子义知道让这两派互相狗咬狗能给自己留下不少清闲。

兰子义把目光投向鱼公公,现在大臣们的攻击暂时被引开了,鱼公公正好能够歇口气。感觉到兰子义的目光后,鱼公公也撇着眼睛看了兰子义一眼。鱼公公也和兰子义一样,乐的看这两派人互相攻击,他一点也没有插手进去解决这两派问题的样子,想必鱼公公也不会劝说皇上下庭杖。

隆公公等到章鸣岳跪奏完毕后,转过身来对着躺在龙床上的皇上毕恭毕敬的作揖请教道:

“皇上,章首辅请下庭杖治史云起,皇上您要不要准?'

鱼公公听着隆公公请示的声音,冷哼一声给了个白眼。兰子义看着这一幕轻轻低下头笑了笑,真是好一台戏啊。

在隆公公问过皇上后,皇上抬起手来伸出两个指头,同时也点了点头。隆公公看到后轻轻说了一声

“皇上的意思奴才这就办。”

说罢鱼公公转身对着门外大喊:

“来人呐!史云起诽谤朝政,罪不可赦,拖出去给他二十庭杖。”

守在门外的大内侍卫闻言立马冲进殿中,拿下史云起的乌纱帽,拔了他的簪子,扒了他的衣服,然后架着肩膀就把史云起往外拖。

皇上躺在龙床上,一举一动殿中都看的清清楚楚。在皇上开始点头的时候史云起就已经跪在地上了。在被大内侍卫拿下的一瞬间,兰子义看到史云起像是要抓救命稻草一样望向李澄海,可惜李澄海已经弯下腰,佝偻着身子又“睡”了过去,对周围的事情不闻不问。

见到李澄海没有反应之后,史云起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史云起也算是条汉子,被大内侍卫这么折腾居然一言不发,静等着被拖出去庭杖。

在人被拖到门口的时候隆公公又特别嘱咐道:

“记住喽,要着实地打,这二十庭杖可得让史大人记在心里。”

大内侍卫闻言点头,然后就把人拖出大殿。兰子义听到隆公公这话,知道史云起今天是没活路了。

兰子义很纳闷皇上为什么要准章鸣岳请的庭杖。这二十板子打下去朝中还有谁敢和章鸣岳作对?要知道章鸣岳可是太子的心腹,一旦让章鸣岳一统朝堂,将来皇上还怎么扶德王?

在史云起被拖出去后隆公公客气地请章鸣岳从地上起来,接着隆公公问道:

“鱼公公帅兵出征虽然未能全胜,但情有可原。各位大人想必对此也没什么意见了吧?”

隆公公现在这一问,殿中大人们互相看看换了眼色,终于没有刚才喊打喊杀的那股狂热劲了。毕竟朝中各部的一把手都表态支持鱼公公,其他人还有什么敢说?

不过诸位大臣们并没有就此罢手的意思,有御史就接着问道:

“既然方城之败是解宣明的错,那就要治他得罪才行。”

隆公公点头说道:

“将解宣明革去功名,人头扔到菜市口弃市,让他挫骨扬灰。此时就交由章首辅操办吧。”

那御史闻言惊讶的说道:

“解宣明害的我军失利,贼寇势起,就只给这点处罚?就算只给这点处罚,那他到底背后受谁指使难道不查一查吗?”

这时鱼公公说道:

“解宣明的事情刚才章首辅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无人指使,是他自己财迷心窍,出手干了坏事,没什么可查的。而且他又不是谋反,用不着牵扯他的家人。就交给章首辅办吧,刑部、大理寺自然会给出让人满意的安排的。”

章鸣岳抬头看着龙床下的两位公公,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过龙床旁边的隆公公明显没有满意的意思,他看着章鸣岳,静静地等待着章鸣岳进一步的行动。

兰子义明白了,隆公公是想让章鸣岳说出招安的事情来。

章鸣岳看着龙床旁静候佳音的隆公公,也明白了怎么回事。刚刚爬上章鸣岳嘴角的笑容就这么消失了。

章鸣岳回头看了看旁边一人,给递了个眼色。那人看着章鸣岳,咬着牙下了极大的决心,然后出列跪地,大声说道:

“皇上,如今贼寇大军已经饮马大江,京师空虚,无力防守。臣吏部右侍郎林如海,扣谏皇上,请皇上降旨,派人渡江招安贼寇。此举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万望皇上恩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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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三章 胎死腹中

林如海说完之后伏在地上跪地不起。林如海说话时不知是他本来如此还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他的声音非常大,哪怕话已说完剩下的余音还在空中盘旋,震得人鼓膜生疼。

殿中的诸位大臣似乎是被林如海的提议惊呆了,都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这些大臣不是被声音吓到,也不是在思考林如海的提议,兰子义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这些大臣脸上的表情都是那种脑袋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时发愣的状态。

林如海伏在地上静静的等待着,但殿中的寂静让他头皮发麻,他偷偷的抬起头查看四周,兰子义瞥了一眼发现林如海满脸都是汗。

林如海扫视一遍场中,最后把目光投向章鸣岳求助。章鸣岳这时候也是面无表情,虽然没脸色没变,但兰子义看得出章鸣岳也非常紧张。

章鸣岳低头看了一眼林如海,两人换了个眼色之后林如海咬紧牙关再次伏下身子趴在地上。

站在龙床下的隆公公和鱼公公当然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只是鱼公公好不容易甩去一声腥臭,现在乐得清静,不愿管这些闲事,而且鱼公公并非首倡招安之人,他只是不反对这么做罢了,只有隆公公看着殿下众臣,皱起了眉头,这些人又不吭声又不服软这到底是想干什么?

隆公公干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

“诸位大人觉得林侍郎的提议如……”

隆公公话还没说完站在林如海身旁的一个官员便解下手中腰牌照着林如海扔过去,同时大声骂道:

“林如海!你个败类居然敢里同外贼,公然提议投降!看我不打死你个畜生!”

说完就冲了上去一把扯下林如海的乌纱帽,抓着头发就打。

周遭其他官员被这一声骂的回过神来,赶紧七手八脚加入到对李如海的围殴当中。这些大臣们一边骂着林如海投敌卖国,一边拿出身上能用的家伙照林如海身上招呼,兰子义看到在大臣们手中挥舞着的有镶玉腰带,有铜头烟杆,还有人脱了自己的木底长靴,抡圆了打,更多的人则是直接上脚踹。

林如海趴在地上被打得抱头乱窜,四肢着地爬行在地上,他一头乱发披散下来遮住他的脸,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的叫喊声却压过了众人的叫骂声,在殿中回荡的清清楚楚

“别打了!别打了!各位大人别打了。”

见惯了大场面的章鸣岳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围殴吓得脸色大变,他试着冲进人群中拉开围殴的朝臣,但众人挤的太近,力气又大,根本不给章鸣岳钻进去的机会。

章鸣岳挤不进去在人群外气的直跺脚,指着面前这群人骂道:

“都住手!你们还有点朝廷命官的样子吗?你们在这里大打出手和京城巷里的地痞流氓有什么区别?”

有个在外围大人冲不道林如海跟前的官员闻言回头对这章鸣岳骂道:

“他在这里投降卖国,不仅丢了气节还没了忠义。这种里通外贼的东西不把他生吞活剥怎能解我心头只恨?!”

章鸣岳听到这话说道:

“林大人说得纵然不妥也犯不着你们动私刑啊!都给我住手!”

说着章鸣岳就又要使劲冲进人群里,可是这次其他大臣直接将章鸣岳拦下,用力推开出去。章鸣岳一个趔趄向后仰去,若不是孙问之及时在后面扶住,章鸣岳肯定已经跌倒在地了。

章鸣岳刚才说话已经引来了不少人注意,好几个大臣围了上来质问章鸣岳,其中一人说道:

“什么叫说得不妥?他林如海明明是投递叛国,这是造反,这就该死!”

另有一人则直接开口问道:

“他林如海是你章首辅的人,他说这话是不是受你指使?是不是你章首辅想要投递叛国做冯道?“

章鸣岳一个趔趄连乌纱冒都歪了,听到质问也来不及正衣冠,站起身子情绪激动地道:

“现在妖贼声势浩大,京城守军空虚,不及贼寇十分之一,这时候怎么守?靠你们的嘴去守?林大人只是提议招安有没有说开门纳贼,怎么就成了投递叛国?“

围着章鸣岳的大臣闻言大怒,撸起袖子就打算对章鸣岳动手,其总有人大骂道:

“好你个章鸣岳,含敢说林如海不是受你指示?

我大正立国时高祖皇帝就说得清清楚楚,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现在这群要贼挟旁门左道霍乱天下,不想着去剿灭妖贼却想着招安,你就不想想招了安天下人要怎么评皇上?“

另有大臣高举双手,扯着嗓子大吼道:

“君王死社稷!天子守国门!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隆公公站在龙床下看着眼前乱成一锅粥的场面气的头发都快竖起来,平日里看着蛮斯文的大臣居然说动手就动手。

刚才殿里乱起来的时候门外大内侍卫就冲了进来,可是在场的大臣出了章鸣岳等个别几个没有加入围殴外其他人全在殴打林如海,侍卫们看着这一班朝廷命官既不敢也不知该如何动手。

隆公公看到大臣们已经打算对章鸣岳动手了,赶紧对大内侍卫们吼道:

“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我把人分开!再打就出人命了!“

大内侍卫们听到隆公公的命令这才冲上前去将混作一团的朝臣们拉开,马上就要挨拳头的章鸣岳也在大内侍卫的保护下免受其害。

等道侍卫们费了就牛二虎之力将混作一团的朝臣们分开后地上已经是一片狼藉,诸位大人的乌纱帽,玉腰带还有其他零碎都洒了一地,好些人追打的鞋没了,簪子也掉了,一群人浑浑噩噩完全没了平日里的样子。

而林如海这时候已经躺倒在地上,满脸青肿,七窍出血,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大内侍卫们见状赶紧找来担架把人抬出去送,临出门时章鸣岳还专门嘱咐要送太医院里把人救回来。

大臣们虽然被大内侍卫分开,但他们的愤怒并没有因此消退,这些大臣们集体跪在殿中,对这龙床上的皇上说道:

“皇上!绝对不能招安!此等要贼只有凌迟处死才能保我大正脸面!饿死事小,气节事大啊!”

隆公公望着殿下跪地哭诉的众臣,气的满脸通红,浑身发抖。这些个王八蛋说起漂亮话来都头头是道,抬出大道理来又能把人压死,真要是被贼寇攻破了京城这群王八蛋估计就要第一批出城箪食壶浆引王师去了,要死的可是皇上啊!

隆公公知道现在众意难违,但他不想就此放弃招安,于是转头问鱼公公道:

“鱼公公,队伍是你带回来,你倒是说说还能不能战?”

鱼公公听见隆公公问话,瞧都没正眼敲一下鱼公公,翻了个白眼说道:

“战与不战我只听皇上的,你在这里问什么问?”

隆公公闻言愤愤的“唉”了一声,转头问殿下兰子义道:

“卫侯,你说现在还能不能打?”

刚才殿中开打之后兰子义就赶紧往边上站了好远,生怕卷进混战中去。兰子义看得明白,这群大臣是没法和他们讲理的,自己统兵在外折了人,这时候要是掺和进去搞不好就要被一块打。兰子义这时候特别后悔刚才没有找借口把桃家兄弟带进来,没想到这朝堂上居然也会有打死人的事情发生。

现在隆公公突然发问,全场所有人的眼神都注意到兰子义这边来了。

兰子义低着头站在角落里默不作声,他不用去看就能感觉到大臣们投来的眼神,那种感觉很熟悉,因为那和塞外见过的狼差不多。

兰子义明白隆公公是想从他这里找借口把招安的事情强行推进下去,但兰子义真要是敢说无力再战估计下场不会比刚才林如海好到那里去。

在经历了一段地狱般的左右权衡之后兰子义想起了仇孝直说过的话,他咬牙做了决定,推开官袍前摆,跪地说道:

“皇上!末将以为虽然当今敌强我弱,但我军绝非没有一战之力!江北损失随大,但京营主力尚存,张太尉老将稳重,定能把守渡口,不让妖贼渡江。而且东南沿海东镇兵正在昼夜兼程赶来支援,只要大军集齐我军定能剿灭贼寇!“

兰子义说出这番话后,烙在他身上的众多目光终于消失了,龙床旁的隆公公则看着兰子义久久没有说话。

沉默了好一会后龙床上的皇上抬起手来,皇上摆了摆手,又呜咽了两声,隆公公闻声叹了口气,说道:

“皇上累了,今天散朝吧。”

隆公公说完话后那些抬皇上上殿的宫女便抬着步辇过来准备将人抬回后宫去。隆公公则在临行前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早些与鱼公公回营去吧,江北贼寇可多着呢。”

兰子义闻言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起身作揖道:

“末将领命!”

说罢兰子义看了看鱼公公,然后掉头出门,跟在诸位大人后面出了殿门。

章鸣岳一直侯在门口,兰子义过来后两人并排前行,章鸣岳问道:

“卫侯可有信心必胜?”

兰子义扭头看了看章鸣岳,说道:

“没有,但我对张太尉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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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四章 贼近京城

大正二十余年没有早朝,结果好不容易早朝一次却搞得鸡飞狗跳,此等乱象自大正立朝以来还是头一遭。

兰子义匆匆出了午门与桃家兄弟汇合,四人出宫之后从卫军那里领了马匹便着急打算出城,没想到却望见仇家父子和几个军士站在御桥对面。仇家父子看上去非常焦急,他们看来是想进宫,但却被卫军拦住。

兰子义见状回头看了一眼桃家兄弟,几人都是一脸疑惑,兰子义在入宫之前就已经命仇家父子出城,为何他们现在还在这里?

兰子义赶忙牵着马走上前去,靠近一些便听到仇文若在那里对这卫军苦苦说道:

“这位军爷,我乃卫侯帐前文书,有紧要军情需要通报,劳烦您进去通告一声卫侯或是鱼公公,真是要紧军情啊!”

那带头的卫军看着仇文若,又看了看他身后那几个还带着兵器的京军,神情严肃,满是戒备之心,他和其他几个围上来的军士都平端着手中刀枪,生怕来的这些人搞出事端来。

带头那人扬了一下下巴对仇文若说道:

“你有紧要军情便去兵部汇报,直接入宫这可不合规矩。而且现在正在早朝,我没有资格进宫去通报公公或是卫侯。”

仇文若记得直跺脚,说道:

“不是我不懂规矩,而是这军情去不得兵部,得要鱼公公亲自知道才行。而且刚才诸位大人都已经从宫里出来了,早朝已经散了呀。

这位军爷,您行行好,求您告诉卫侯或是鱼公公一声就说仇文若求见,他们一定会见我的。“

仇文若虽然说得诚恳,但那些守桥军士却丝毫没有放他进来的意思,带头那军士还是让仇文若去找兵部。

这时兰子义已经走到跟前,他开口招呼仇文若道:

“文若先生不是已经回军中去了吗?为何在这里?“

仇文若听到声音赶紧侧着身子向卫军身后望去,见是兰子义过来顿时松了一口气,赶忙遥声说道:

“卫侯,文若有急事禀报!“

守门的卫军见兰子义过来,有看到两边人马的确认识,便给兰子义让开了道路,但他们还是守在桥旁,并没有打算就这么把仇文若他们一行人放进去。

兰子义拎着马走过御桥,来到仇文若他们一心人中,问道:

“先生有什么要紧事?“

仇文若看了看桥对面的守军,将兰子义往边上拉了拉,说道:

“江北昨晚过来人,是雷有德的信使。“

说着仇文若抬起眼睛指了指旁边一人,兰子义这才看到一行人中有个没着甲的。

知道这是雷有德信使之后兰子义皱起了眉头,他问道:

“雷有德要传什么话?“

仇文若替那信使开口说道:

“雷有德想要朝廷招安。“

兰子义听到“招安“二字,胃里苦的把眉头都拧到一块去了。他开口说道:

“别想了,刚才早朝提议招安的吏部林侍郎被当朝打没了半条命,朝廷根本不可能招安。你们也别进去找鱼公公了,我们赶紧动身回营才是正事。“

说着兰子义就打算带上众人出城回营。

仇文若闻言回头与他父亲仇孝直换了个眼色,这回轮到仇孝直开口,仇孝直说道:

“卫侯,这个信使是泸州人。昨天中午贼寇船只就已经出现在江面上了。“

兰子义一听这话脚步立刻扎根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兰子义感到好像有人拿着铜锣贴着自己耳朵狠狠敲了一下,他现在整个脑袋都要炸了。

贼寇昨日便在江上,那现在肯定已经到京城了,而张望和他麾下的京军现在还在丹阳,这下可还怎么打?

兰子义耳鸣了半天,眼前的景物都好像天旋地转一般,他就差晕倒在地了。

后面桃逐鹿看出兰子义情况不妙,跟上来扶了兰子义一把。

兰子义现在整张脸都皱到一块去了,眉头狠狠的挤在眼眶下,把眼神压得狠戾无比。

兰子义开口问道:

“张太尉人在那里?”

仇文若答道:

“太尉昨日在卫侯动身之后不久就率部开拔了,在发现江上出现贼寇之后太尉便抛弃辎重,率领轻锐先行,如今快了贼寇半步,即将抵达新亭。“

兰子义闻言脑中轰鸣声一下子消散不少,憋再心头的那口气也化作了漫天的云彩,从兰子义的口鼻当中一点一点飘散了出去。

新亭乃是京城西南锁钥,历来顺流而下进攻京城都必须拿下新亭,既然张望能比贼寇先一步到达新亭站住,那至少还有的一拼。

不过兰子义转念一想就觉得不对,赶忙又问道:

“贼寇舰船顺流而下怎么会跑不过人和马?雨下了几个月到现在都没停,路上根本走不通,张太尉怎么可能走到前面?你们不要唬我。“

仇孝直答道:

“河上风大浪急,卫侯渡江自然知道,我们也只是堪堪过江停在姑孰,贼寇船虽然入了江,但想要在这么大的浪里沿江而下绝非易事,他们所乘之船又全是新造,能不散架就是老天保佑了。“

仇孝直说的在理,兰子义听后疑窦尽失,然后看着那个雷有德的信使问道:

“那这小子是怎么过来的?”

仇文若答道:

“我等昨晚连夜行军,此人渡江坐小船靠岸,被后队抓住,然后太尉便让我与父亲带此人先回京来面见卫侯与鱼公公。”

兰子义站在原地想了想,然后掉头准备跨上御桥。桃逐虎见状拦住兰子义问道:

“少爷上桥干什么?”

兰子义说道:

“当然是入宫面见鱼公公了?”

桃逐虎说道:

“卫侯说已经散朝,鱼公公肯定已经回招贤门处台城卫衙门去了,我等从拱极门入宫不仅不方便,而且还有可能错过准备出城的公公。不如我们出了御沟纵马向东,快马加鞭赶往招贤门更方便。”

兰子义听罢点头。接着兰子义从怀里掏出些碎银子给了那些随仇家父子入京的军士,命他们在拱极门外街上找家店面吃点东西休息休息,等待会兰子义出城回叫上他们。然后兰子义便与桃家兄弟牵着马匹上街,三人再分别将仇家父子和那个信使驮在马上,纵马奔向东边台城卫衙门所在的招贤门。

招贤门外的守军早已将兰子义熟记,见兰子义有要事求见鱼公公便有军士带路,将兰子义他们一行人赶紧引向鱼公公处。

兰子义见到鱼公公时,鱼公公正在更换衣装准备出发。得知兰子义前来求见,鱼公公也很惊讶,他头也没回就对着站在卧房门外的兰子义说道:

“卫侯不是要去与午门外的桃家兄弟汇合然后出城先走一步吗?怎么又回来了?与其这样还不如刚才与我一起回台城卫衙门的好。”

但话说罢鱼公公便觉得不对,回头一看发现果然除了兰子义之外还有仇家父子和另外一个生面孔。

兰子义对着鱼公公拱手作揖,说道:

“公公,我刚出宫就遇到仇家两位先生带着雷有德的信使求见公公,子义就赶紧带着他们来这了。”

鱼公公闻言吃了一惊,问道:

“你说什么?”

之后兰子义便把刚才仇家父子所说的贼寇渡江、张望回援以及雷有德信使赶来的事情和鱼公公说了一遍,鱼公公则坐在椅子上看着那个信使捎来的雷有德书信。

等兰子义与仇家父子把话说完,鱼公公也已经看完了书信。鱼公公将信递给兰子义,然后对那个跪在地上的信使说道:

“妖贼胃口还真不小啊。你来我这里提这种要求不怕我把你斩首示众?”

那信使跪在地上本就已经抖若筛糠,听到鱼公公说要斩首更是吓得魂不附体,磕头如捣蒜的说道:

“公公饶命,公公饶命!小人也是被逼无奈的,妖贼说我不过来就杀我全家,我也是被逼的呀!”

兰子义没有管这信使说什么,他的注意力都在信上。正如鱼公公所言,雷有德开口非常大,雷有德书信中提到是他斩杀了天王,朝廷应当为此加封雷有德为王,并将江北两道以及京口以东割让给妖贼以作为安置之所,并且要求朝廷承认贼寇成为与北军、东军并列的镇军,还要朝廷每年拨两百万两白银做军饷。

兰子义看着这封信笑出了声来,这种狮子大张口朝廷怎么可能答应。

然后兰子义示意是否可以将这份信给其他人传阅,鱼公公点点头表示同意,然后鱼公公对着门外守卫喊道:

“来人把这个家伙给我拖到洗冤寺里去关着,他脑门上的血要把地弄脏了。”

门外守候的台城卫领命便将那个还在磕头的倒霉家伙脱了出去。鱼公公没心情去管那个家伙的哀嚎,他正烦着呢。

兰子义这时说道;

“公公,我们必须尽快出城与张太尉汇合,我们需要将京城剩下的兵力包括御林军全部抽调出来防守新亭,这样还有拼一把的战力。”

鱼公公略微点了点头,说道:

“我知道了,不要危言耸听。调集御林军可不是小事,刚刚在朝堂上吵了一架,你觉得大臣们会同意调兵?”

兰子义说道:

“大臣们不同意但章鸣岳不见得不同意,何况我们还有隆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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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五章 出京迎敌

鱼公公听到兰子义说出鱼公公的名字气的怒不可遏,拍着桌子跳起来骂道:

“少在我面前提那个阉贼!他是个什么东西?”

兰子义看着鱼公公发怒有些咋舌,但他还是继续说道:

“鱼公公,大敌当前我们可不能再瞎折腾了。现在雷有德开出条件来,无论是真是假我们都得想办法安抚住雷有德,能拖一会是一会……”

鱼公公此时正在气头上,兰子义说得话一句也听不进去,他打断兰子义叫骂道:

“什么叫我不要在瞎折腾?明明是那个阉贼祸国殃民。瞧瞧刚才在朝堂上,全看他一人上蹿下跳,连章鸣岳都成了他的人。放着这个阉贼胡作非为我大正可就完了!“

兰子义听着这话一脸苦笑,他回头看了一眼仇家父子,父子两人也是哭笑不得。鱼公公这话说得酸溜溜,兰子义听着下巴都快酸掉了。

兰子义轻轻叹了一口气,刚想接着劝鱼公公,门外却传来声音道:

“鱼公公你骂我阉贼至少也等出了京城再骂嘛,你不知道京城这地有多邪乎?说什么来什么?“

其实隆公公发话之前兰子义就知道外面来的是谁,那种头痛的感觉实在是太熟悉了。

兰子义本来害怕隆公公听到鱼公公在这里破口大骂要发火,没想到隆公公这么有气量。

鱼公公听到声音扭头看向门口,一脸阴沉的盯着跨步进门的隆公公,过了一会后说道:

“莫要以为你有皇上的宠幸我就怕你,告诉你,我伺候皇上的时候你还在你妈肚子里呢。“

隆公公进门也没客气,自个找了地就先坐下了,接着抬头示意兰子义等人也入座。不过兰子义看了看鱼公公,还是继续站着了。

隆公公见状笑了笑,说道:

“鱼公公您是老臣了,骂我个新丁总没错。不过您骂归骂,朝廷的大事可不能耽误了,皇上可得靠着您呢。“

隆公公话说的软,也没当面追究鱼公公骂街的事情,鱼公公听着火也小了不少,哼了一声坐回椅子上说道:

“用得着你说?“

然后鱼公公示意兰子义他们道:

“你们几个也坐下,别站着了。“

兰子义闻言还是没坐,跟着兰子义的其他人也就没有坐下。只见兰子义跨前半步为难地说:

“公公,现在我们可没有时间在这里坐着呀。“

隆公公这时严肃地问道:

“我听说卫侯来了拱极门,本来是打算来兴师问罪,问你朝上反水的事情的。不过刚在门口听你们所说,是有什么急事?“

兰子义闻言又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后面诸人传阅完雷有德的信件之后又把信递还到兰子义手里。兰子义把事情大概说完,拿着信看了看一旁坐着的鱼公公,用眼神询问是否要把信递给隆公公。鱼公公不置可否的瞥了瞥眼睛,兰子义见状赶忙把信递给隆公公。

隆公公接过信来匆匆扫视一遍。虽然隆公公脸上也是阴云密布,但他并没有慌张,他开口问道:

“卫侯,现在妖贼到哪了?”

兰子义答道:

“回公公,贼寇大军跟在张太尉后面,即将到达新亭。”

隆公公闻言仰起头出神地重复道:

“新亭。”

接着隆公公目光电转,低下头看着兰子义说道:

“你刚才在朝堂上的那记天外飞仙可是坏了我的好事啊。”

被隆公公顶上后兰子义只觉的自己脑袋痛的快要裂开了。不过这点小事还是没法阻碍兰子义动脑子的,他说道:

“公公的好事哪怕我刚才冒险成全也成不了,反倒要把我给搭进去。我爹救我这一个儿子,兰家到我这就是单传,真要是让我被群臣打死,我爹怕是要悲痛欲绝了。”

隆公公听完兰子义这话冷哼了一声,不过龙公公并不是要发脾气,他的目光也由冷转暖,兰子义的头痛也随之转若,不再要炸开脑袋了。

隆公公说道:

“你小子还真会说,居然敢拿代公来压我。你要真是在京城有个三长两短,我看代公不是悲痛欲绝,而是要来清君侧吧?”

说着隆公公又扫了一眼兰子义及他身后的诸人。兰子义被隆公公扫到时正弯着腰恭恭敬敬的侍立在一旁,倒是他身后的桃家兄弟面露狰狞,颇有一些护着兰子义拼命的架势。

隆公公轻轻叹了口气,调侃道:

“放心,你要没了你兰家也绝不了后,还有你叔叔兰千军呢。”

接着隆公公又问:

“那卫侯你觉得这个什么雷有德是有心求招安吗?

我看到你让德王送回来的妖贼头领首级了,可这雷有德说人是他杀的。这是怎么回事?”

兰子义捡重点说道:

“人的确是他杀的,他用妖贼天王做饵诱我进寿春,我只是顺手摘了颗脑袋而已。

我与雷有德交战多次,此人狡诈难制,诡计多端,他要真是有心下克上之后求招安那就应该停在泸州不动了。可他现在却挥师东进,这封信倒不如说是他发到京城麻痹朝廷的。张太尉虽然没有拆信,但他估计已经嗅出味道来,所以才派人入京直接找我。”

仇文若与仇孝直听兰子义这么说,在后面点头表示同意,隆公公则用手指敲打着信件一时不说话。

鱼公公见状问道:

“秉笔大人,您有什么高见?”

隆公公想了想说道:

“雷有德有心消遣我,我也不能就这么等着,我会以皇上的名义给雷有德回信,给他封个大官,看能不能先把他拦住。”

兰子义闻言说道:

“公公此举甚是妥帖。”

鱼公公本来想借机骂隆公公矫诏,但兰子义开口赞成,鱼公公只得改口道:

“公公口气好大啊。”

隆公公笑了笑没有接鱼公公的话茬,他说道:

“卫侯赶快出城回营吧,情况紧急,不能再耽误了。“

兰子义闻言没有立即动身,他作揖说道:

“公公,前线兵少,不足以……“

隆公公闻言抬手制止兰子义,然后说道:

“卫侯只管专心辅佐太尉御贼,京城剩下的京营和御林军我会去找章鸣岳想办法调给你。

至于京中治安,城门闭开,这些事情自然有我和章鸣岳想法调派。“

兰子义闻言抱拳,不再多说。

然后隆公公有笑着对鱼公公说道:

“鱼公公,前线没不得您啊。“

鱼公公冷哼一声起身答道:

“用得着你多说?皇上的事我比你上心。“

接着鱼公公跨不出门,同时对兰子义说道:

“郎儿们随我来!“

兰子义等众人听令后再次向隆公公行礼,接着便跟随鱼公公出门而去。

临出门时隆公公突然开口叫住兰子义,问道:

“卫侯以为能不能挡住贼寇?“

兰子义看了看桃家兄弟,又看了看仇家父子,然后答道:

“若贼寇一鼓作气,从新亭登岸直攻京师,则胜负难料;若贼寇回船稍息,则子义定能助太尉大破妖贼。“

鱼公公抬头皱着眉头看了兰子义好一会,最后摆摆手示意兰子义赶快出发。

兰子义抱拳行礼之后快步小跑追上走在前面的鱼公公一行人出了拱极门,然后过御桥上马,在一众台城卫的护送下快马加鞭向城外奔去。

走在大街上兰子义发现街上行人人心惶惶,好多人家收拾行李居然结队沿街出城。与出城行人相反的是还有许多人从城外带着各种行李物件从城外涌入城内,两股人碰撞在街道上堵得道路都无法行走。混乱嘈杂的人群散播着恐惧和不切实际的消息,千言万语汇成一句,那便是贼寇来了。

兰子义看了一眼鱼公公,却见鱼公公铁着脸不发话,只是喘着粗气催马快行。桃逐兔则在后面发牢骚道:

“怎么这么快便让消息传遍京城了?这下可怎么守?”

一边仇文若答道:

“贼寇舰船已近新亭,哪里还有可能不让百姓知道?能不能让京城免遭兵祸就看我们了。”

一行人再不多言,催马挤开人群,沿着干道加速来到城门。京城特有的三重瓮城已经在京兆府守备的控制下即将关闭,见鱼公公一行人过来连忙把门打开放人出行。兰子义便在鱼公公的率领下挤开熙熙攘攘不知是打算出城还是打算入城的百姓,一路冲向城外。

一行人顶着头上的雨,踩着泥泞的道路向新亭飞奔。刚一走到新亭附近的江边便看到远处从地平线上浮现的,能将江面遮蔽的船队。

兰子义看着顺江而下的贼寇船队心里直呼倒霉,这时桃逐虎拍拍兰子义肩膀,指着对面路上道:

“少爷!是我们的人。”

兰子义顺着指向望去,果然见到在一众骑兵在前面开路,剩下大量步兵衔枚疾走,整支队伍踩在道路上头也不回的奋力前进,有一白须老将身着蓑衣骑马在前,兰子义从蓑衣领口看到里面披挂着的铠甲。

那老将远远地便驻马停驻,遥声问道:

“鱼公公为何来的如此迟啊?”

鱼公公则遥遥高呼道:

“张太尉你才是来的迟呢,再要是来晚一点估计这京城就要被妖贼踏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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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五章 虚张声势

张望催马向前迎面赶上前来的兰子义他们,两边汇合之后张望来到鱼公公身旁说道:

“你这老太监,仗还没开打你倒是先说晦气话。别说我来迟,就算我不来这京城也是固若金汤,怎么就会被贼寇攻破呢?”

鱼公公勒马停下,扬鞭指着顺河而下的贼寇船舰说道:

“古人吹牛多说断鞭投江江水为之断流,现在妖贼不用投江已经能把江水堵住了,这个时候你还敢说京城无恙?我可不是危言耸听,我只是说实话。”

鱼公公说得一点也不夸张,妖贼的船只从地平线上涌出,从兰子义这边看来贼寇的舰船几乎都有一种从天而降的感觉,绵延而下的舰船覆盖住了整个江面,只能看到头根本望不见尾,走在岸上的官军队伍相比于贼寇水中的船队就像是被蟒蛇追赶的老鼠一样,他们不是走在前面,而是被贼寇追在后面。

妖贼舰船借着滚滚江水东下,须臾之间舰船以到眼前。要不是风疾浪大让贼寇船只不敢扬帆,而且为了行进安全又减慢船速,贼寇船只现在一定已经登上江岸了。

鱼公公说完话后张望也勒马掉头,他望着江面上的贼船一脸恬淡,开口嘲笑鱼公公道:

“就你这胆也就只能做个监军,瞧你独自带兵之后出去打得那几仗,哪仗不是败?”

鱼公公闻言冷笑一声道:

“现在你挂着一个太尉衔,我拿你没办法,要是放在以前就你这么说话,我不斩你也要赏你一百军棍。

你胆色这么壮,那你倒是想办法把贼寇赶回去呀?”

张望闻言大笑道:

“赶回去?不,我要让妖贼葬身此处!”

说着张望就对着跟他一起来的将士们下令道:

“立即列阵,在此迎敌!”

这些跟着张望从姑孰出发的军士们强行军一天一夜赶来京城,路上饿了吃干粮,渴了喝雨水,道路泥泞,一路赶来已经费尽全力,能不掉队已是万幸,现在到了目的地本以为可以歇一会,结果步子还没停下来就接到了列阵的命令。

骑兵将士们骑马而来还好,步兵的军士们吐掉嘴里的木棍之后都拄着膝盖立在路上弯腰直喘粗气,听到命令后军士们还以为是听错了,都抬头看着张望。

张望见众人没有反应,勃然大怒,开口骂道:

“妖贼即将靠岸,你们还有时间喘气?现在就给我掉头列阵,准备迎击贼寇!

西缉虎营骑兵向南登山,列阵左翼,其他步兵从前向后传令,就此拉开,向北延伸至江边,一字排开。”

将士们见到张望动真格的,只好掉头开始重整阵型,但急行军之后整个队伍都人困马乏,而且各营将士全混杂在一起,还是行军队伍,命令传达下去哪怕有各级军官督促也没法在短时间内列阵完毕。

兰子义见状在马上对张望说道:

“太尉,我军行军一夜,将士们都已经疲惫不堪,师老难用。贼寇全力渡江,又没有行军拖累,现在势头正盛,我们在这里接敌恐怕不是明智之举。“

张望一直注视着眼前军队展开,并没有把目光落在兰子义身上,但这并不代表张望没有听兰子义的话。兰子义刚一说完张望便问道:

“那依卫侯之见我们应该在哪里接敌呢?”

张望问完之后又开口吼了好几声,命令面前的军士们到他指定的位置去。

等张望安排完毕之后他便扭头看向兰子义,而这一段时间之内兰子义都没有开口回答张望的问题。

张望看着兰子义想说却说不出来的样子,说道:

“我当然知道这里不适合接敌,可卫侯也明白若是我们现在退了,等到贼寇登岸之后以我军疲惫之师就更没有可能去和贼寇作战了,到时候全军搞不好就是作鸟兽散。士气可激不可泄,退了就全完了。”

兰子义压低声音说道:

“但是太尉,如果我们在这里被击败,贼寇就能长驱直入直抵京师了。贼寇风头正盛,只要今天趁势登岸我军凶多吉少。”

张望笑了笑答道:

“卫侯眼光很准嘛,晓得贼寇有一鼓作气,登岸直捣黄龙的可能。但我现在这样安排也是为了防备那种可能发生。我们要么借助新亭被山丘和大江夹在中间的狭窄地形阻止妖贼趁势登岸,要么干脆完蛋。京城是守不了的,单个一面城墙就有四十里,我们这点人连一个门都守不住。既然我们的兵力不足以防守,那么我们就只能进攻。”

兰子义见张望决意死战,便抱拳请命道;

“太尉有必死之心,那么就让子义前往左翼西缉虎营军中效命吧!子义长在北镇边关,熟悉骑兵作战,让我去西缉虎营一定......”

张望闻言笑着摆摆手道:

“年轻人,不要着急寻死嘛,我今天没有要和贼寇死在这里的打算。你先等一等,待会你就明白了。”

兰子义被张望彻底搞糊涂了,既然要战却有不让兰子义去战,看张望这意思又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兰子义是完全摸不着张望的意思。

张望自己一副笑呵呵的样子指挥全军布阵迎击贼寇,他完全不在乎眼前江上密密麻麻顺流而下的贼寇是自己力量的十倍不止,那些贼寇从未出现在张望的眼神里,他们从未被张望认真考虑过。

贼寇的舰船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眼看就要登岸。大浪不停的颠簸着舰船,前一刻在浪尖,下一刻便沉入浪底,一浪与一浪过后兰子义发现有些贼寇船只居然...沉了!

这是贼寇舰船来到近处能开清楚细节之后才被兰子义发现的事情,那些密密麻麻的船只行列也并非是贼寇有意为之,那其实是被风浪吹打的结果。贼寇虽然多,但他们新造的舰船并不能支撑他们熬过这样的大风浪,让渡江官军吃尽苦头的大江现在也让妖贼吃了大亏。

贼寇船上的船夫们在风雨中观察着江岸,他们高声叫喊,互相传递着什么消息。兰子义虽然听不见他们的话,但可以看到他们的行动,这些船夫们在呼喊了半天之后居然升帆带领舰船掉头,往北边江心的金洲岛去了。

贼寇在江上漂泊一天一夜肯定是想要登录京城决一死战的,雷有德有那魄力。但张望在新亭拉开阵型摆出一副搏命的架势看来是将贼寇吓了回去。

众将士望着回退的贼寇舰船状士气大振,刚才张望强行下令带来的抵触情绪瞬间一扫而光,将士们挥舞着手中兵器对着江面高声呐喊,大声叫骂着向贼寇挑战。

兰子义也喜出望外,他扭头问张望道:

“太尉知道贼寇要退?”

张望笑了笑,没有回答。

兰子义看着张望那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想了想,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开口说道:

“贼寇虽然乘船而来但江上风浪太大,船内颠簸,还有可能沉船,妖贼到达新亭已经没有力气登陆了。所以太尉在此布阵,虚张声势把妖贼吓退。真是妙计啊!“

张望闻言哈哈大笑,说道:

“卫侯眼力不错,既然你知道贼寇也是师老兵疲,刚才为什么要劝我退军呢?”

兰子义被张望问到,脸刷的一下子就红了,他不好意思的说道:

“刚才没能想到这些。”

张望听到兰子义的回答摇了摇头,看来他并不满意兰子义的答案,他又问道:

“那卫侯你又为什么刚才没有想起来呢?”

兰子义没想到张望会这么问,抬头不明所以的看向张望。

张望这时也在看着兰子义,兰子义迎上张望的目光后便知道张望已经有了答案,但兰子义自己却没法回答张望的问题。

过了一会,见兰子义没有回答,张望开口说道:

“年轻人,你还太容易受外界的影响,心绪不稳,一着急就没法掌握全局。

你刚才害怕了,所以你理所当然的认为贼寇会直接登岸,那是你最害怕的事情。等你冷静下来之后你很快就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兰子义听张望这么一说脑海中居然有了一种顿悟的感觉,那就像是一片漆黑当中突然点亮了一个火花照亮了周围,又好像是凿穿了墙壁之后来到了一个更加宽广的空间,在那一瞬间兰子义感到自己变得更加轻松,更加自有,裹在身上的束缚都消失了。

张望一语道破了兰子义心中疑惑,简直是为兰子义指明了方向,兰子义失神了好一会来适应变化带来的崭新世界。等兰子义回过神来之后立刻开口问道:

“所以太尉,我应当坚定自己的意志,让自己不受外界影响才能达到至高的精神境界,是吗?”

张望遥望着江面,忙着指挥众军士布防,听到兰子义的问题后清脆的笑了一声道:

“你是人又不是石头,怎么可能断决与外界的联系不受影响?哪怕是石头泡在水里泡久了也会被水渗,你怎么可能封闭自己?”

兰子义问又问道:

“那么重点是要压制我的恐惧,让恐惧不去影响我的判断,是吧?”

张望闻言摇着头叹气,他说道:

“恐惧是你的一部分,你所恐惧的东西是你的弱点,是你的短处,是会威胁到你的事情,你若是一点恐惧都没有怎么发现自己的弱点和漏洞?

兰家小儿,不要本末倒置,别想着讨到一句巧就能尝遍天下鲜,没那种好事。”

兰子义被张望说懵了,他似乎被张望带进了一个新境界,但张望的话又矛盾重重,像是醉话。兰子义不解的问道:

“那张太尉您是怎么算准贼寇会退军的?”

张望一听到这话扭头看着兰子义,脸上和气尽褪,转而杀气腾腾,他说道:

“我他妈根本没想着贼寇退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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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章 你攻我守

张望看着兰子义,杀气陡增,好像现在就要拔刀斩人一样,他对兰子义说道:

“我他妈压根没想着贼寇退军,

我军人马疲惫,士气低落,退无可守,唯有扼守新亭咽喉才有可能阻止妖贼。若是贼寇登岸那我便下马在此血战;若是妖贼识胆怯,那就像现在这样让他们滚回江心呆着去。“

兰子义看着张望这幅样子,后背不自觉的渗出冷汗来,就连他胯下的战马都被吓得躁动不安。

张望发现自己好像有点锋芒太露,慢慢收敛起来自己显露无疑的杀气,一边厉声呵斥面前的军士道:

“都别给我瞎喊了,没看到妖贼已经退了回去?

八里营何在?“

听到张望的怒吼之后,一个军官骑着战马来到张望面前,抱拳说道:

“太尉有何吩咐?”

张望说道:

“你立刻从营中挑选两千将士,记住,要精锐能战之士,待会营垒立好后让这两千人分做四垒扼守通路。”

那营将闻言抱拳领命道:

“太尉放心,我八里营全是精锐,你要我挑两千人那一定都是战不旋蹱的死士!”

说罢营将便策马掉头,往自己营区而去。

接着张望对这面前将士吼道:

“所有人,立刻上山伐树,从那边望江山开始到江边为止,立四座木栅营垒把新亭渡口往京城的道路封住。

然后在四营后面两里许里大营,今晚大军入住。“

张望说罢面前军中一片哀鸣,大家好不容易拼着一口气阻止住妖贼登岸,现在却又要伐木造营,雨现在还越下越大,真是要了众人的命了。

有个兵油子趁机对张望喊道:

“太尉,这么大的雨,贼寇又退了,咱弟兄们又走了一天一夜,要不让咱吃口饭再干吧?大家说是不是啊?”

没等那兵油子把周围军士招呼起来,张望就扬起马鞭指着那兵油子骂道:

“你他妈敢违抗军令?你当我这是窑子任你撒泼打诨?”

这时立在一旁的鱼公公开腔说道:

“来人!把这痞子衣甲扒了,赏他三十马鞭。

既然他嫌累不想造营那就打完之后吊起来,吊到营垒立好再放他下来!“

鱼公公话音刚落便有台城卫滚鞍下马,上前摁住那兵油子,扒光了衣服拿起马鞭就抽,抽完之后便困了手脚找到一棵树吊了起来,整个过程干净利索,不过一会就完了,而那个兵油子则被打得满身血迹,猪也似的嚎叫这被吊了起来。

剩下的军士们本来在这兵油子带头之下想要起哄,结果被鱼公公雷霆手段吓得头都不敢太,张望见状加了一句吼道:

“还愣着干什么?都给我动起来!”

那些军士们听到这声吼明显身子都颤了起来,然后就静悄悄的上山砍树立营去了。

兰子义看着刚刚下令抽鞭子眉头都不皱一下的鱼公公,终于明白北镇将士为什么那么怕他了。而他这个监军也得有张望这样的统帅军中才能发挥出自己的作用。

兰子义想了想侧着脑袋小声问张望道:

“太尉若是没有料到贼寇退兵,为何刚才不让我去西辑虎营中去?”

张望看着兰子义又恢复了之前和蔼的样子,他说道:

“我只是觉得贼寇退兵的可能性更大。那个被你夸得神乎其神的雷有德说到底也就是个乳臭味甘的小子,哪有那么壮的胆色。”

说罢张望便掉马跟到军后,督促众军士立营寨去了。

兰子义看着张望的背影,深吸一口气。他又把目光投向江中去看贼寇舰船,那些船只冒着风浪扬帆向北行驶,脆弱的船身难以承受狂风的力量,扬帆之后贼寇的船只又有许多沉入水中。落水的贼寇们在巨浪中连声音都喊不出来,很快就被江水吞噬,然后顺流而下便多出了许多行礼物品,兰子义看到多是一些死软杂物还有小孩玩具,浮在水面的尸体也多时老弱妇孺,看来雷给随军那些家属们的船只都是破船。

兰子义叹了口气,勒马掉头,也随着众将士安营扎寨去了。

兰子义他们上完早朝出京时已近正午,等到达新亭又马不停蹄的布阵迎战妖贼,好不容易将雷有德吓退之后张望又下命令安营扎寨。将士们在愈演愈烈的风雨中卖命的砍树、削木、挖坑,一直忙到天黑才算按照张望的规划,建好四个小营垒封住新亭渡口向京城的通路,又在小营后面修筑好大营。

在修建营垒的时候,那些掉队的官军和被张望丢在后面的辎重也都陆续赶了上来,等营寨立好大军也算是收拢完毕了。

终于可以歇一口气的将士们搭好帐篷,熬了些粥,就着干粮吃过之后大多数都倒头就睡了。而按照张望的安排,各营营将以及主要军官都要保持清醒,西缉虎营全营在扎营时并没有参与其中,现在则担任全军的警戒和巡营任务。

在扎营完毕之后张望并没有立刻召集各级将领商讨军情,这就给了兰子义一点休息时间。现在统军的是张望,兰子义只是张望副将,营中也只在西缉虎营驻地分给了兰子义两顶帐篷,虽然帐篷不小,完全住得下,但比起兰子义在江北独自统军的时候还是显得寒酸了不少。

兰子义与桃家兄弟和仇家父子在帐篷里弄了点东西吃过后围坐在帐篷中讨论起来白天发生的事情。大家谈着张望和鱼公公治军的铁血手腕,又谈论着今天妖贼退军的事情,最后扯到早晨上早朝的事情,兰子义大概吧早朝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感慨道:

“这些大臣好歹也都是圣人门生,结果说动手就动手,下手还那么重,往死里打。那位带头打人的大人说的义正言辞,下手也是又狠又黑。”

仇孝直闻言苦笑两声,回头看了一眼他儿子仇文若,仇文若也是苦笑着摇头。

兰子义见状问道:

“两位先生认识那个大人?”

仇文若答道:

“按照卫侯的描述,那应当是工部郎中申忠,我在工部待过两天,也算是了解这人的为人,这人沽名钓誉又见利忘义,话说的冠冕堂皇,干的事情可都让人切齿。”

兰子义听着来了兴趣,问道:

“那申忠是什么德行,文若先生说来我听听。”

仇文若刚想开口说话帐外便传来脚步声,一军士立在门外说道:

“卫侯爷,戚候率领京城援军到了,太尉让我来请卫侯去打仗商议事情。”

兰子义闻言立刻起身准备跟军士前往打仗,不过兰子义很快想起了帐中其他人,于是问那传话的军士道:

“太尉可曾说谁可以去打仗议事?”

那军士答道:

“太尉是请各级军官全去,卫侯帐下桃家、仇家几位爷也被太尉提到要请过去。”

兰子义闻言说道:

“谢谢这位兄弟相告。”

那军士在门口抱拳说道:

“卫侯爷您请尽快过去,小人还要去其他帐中传话,先走一步了。“

兰子义说过慢走之后那军士便快步离开,兰子义则与自己帐中几人穿好蓑衣,拿好灯笼出帐往张太尉处去了。

走在路上兰子义说道:

“要不是刚刚这位军士提起我差点就把戚荣勋给忘了。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在昨天夜里章鸣岳府前,之后就再没见过他了。”

这时桃逐鹿问道:

“少爷是说今天早朝也没见戚荣勋上朝吗?他明明和你一块进京的。”

兰子义闻言想了想,惊讶的说:

“我的确没有在朝堂上见到戚荣勋,二哥你们陪我一直到午门,也没有见戚荣勋嘛。这样说来确实很奇怪。”

“你们见不到戚荣勋是因为早朝压根就没让他上。”从黑暗中传出的话语不经意间打断了兰子义他们的话题,但兰子义他们却没有因为对话被打断而发怒,因为发话的是鱼公公。

兰子义领着众人朝说话的方向作揖行礼道:

“子义见过公公!”

鱼公公在几个台城卫的护卫下现身,对着兰子义摆了摆手算是回礼,接着带头走到前面,边走边说:

“我早晨看到上朝人员名单时还觉得纳闷,为什么章鸣岳上的单子里没有戚荣勋,那可是他的人。这么说来难道戚荣勋和章鸣岳没关系?”

兰子义带着宗人小步快跑跟上鱼公公,他答道:

“戚荣勋的确是章鸣岳的人,我昨晚在章府撞见了戚荣勋。”

兰子义想了想,回忆起了昨晚戚荣勋见到自己时欲言又止的样子,说道:

“或许是因为戚荣勋帮不了章鸣岳,所以才没让他上朝的吧。”

鱼公公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没再讨论这个话题。

一行人径直走进张望大帐,戚荣勋已在帐中。在戚荣勋和张望面前摆着一个大沙盘,上面已经用石块沙子堆积出了京城周围的地形。

兰子义入帐后向张望行礼,张望点点头算是回应。之后又陆陆续续有不少营将和各级军官进入帐中。

张望等人都到齐了之后开口说道:

“戚候带来了京城剩下的神机营,算得上是来的及时了。今夜叫大家过来只为两件事情,其一是明天与贼寇作战的安排,其二是防备今夜贼寇劫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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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七章 老将出马

张望话说的随意,对于贼寇劫营的事情几乎是一笔待过,

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在场包括兰子义在内的诸多人等听到贼寇劫营的事情惊得目瞪口呆。有一营将当场抱拳作揖,打断张望说道:

“太尉,末将斗胆,您刚才说妖贼今夜劫营是怎么回事?“

张望一直都低头看着沙盘,听到有人发问后才抬起头来。周围包括兰子义、戚荣勋在内的所有将领都惊恐望着张望,倒是张望本人一脸轻松,他挑着眉头一脸嫌弃望着周围的这一圈将领,像个孩子一样顽皮的笑道:

“劫营就是劫营,哪能有什么怎么回事?“

问话那将领被张望的回答惊得大张嘴,他看着张望一个字都在说不出来。

这时又有将领站出来说道:

“太尉大人,末将今天一直都分出斥候沿江巡视,哪怕现在这么大的雨还有人在外面查看。按照手下弟兄们的汇报末将并没有发现有妖贼夜袭的线索。“

张望笑了这答道:

“没错,温玉你的西辑虎营通报的消息很及时,从他们的汇报中我也没有听出江中金州岛有什么动静。“

兰子义听张望说这位温玉将军是西辑虎营的营将后扭过头看了看这人,这人就是白天那会被张望叫道跟前传令那人。

自兰子义回到鱼公公大营之后的这段时间当中他并没有太多机会与营中将士接触,现在大敌当前,看张望那意思,待会就要派人出去应对可能过来劫营的贼寇了,而根据现在军中各营将士的情况,能够完成这项任务的只有西辑虎营的骑兵,他兰子义又有极大的可能被派往军中,就算今夜不派兰子义出去,明天开战之后他兰子义也肯定要随军。

兰子义回头对身后桃逐虎说道:

“大哥认识这个温玉将军吗?”

桃逐虎小声答道:

“此人名叫贺温玉,乃是西辑虎营营将。我去过他营中几次,但我觉得此人合不来,后来就只去东辑虎营找魏琼楼了。”

兰子义闻言摇着头小声说道:

“将不知兵,我后面可有好日子过了。”

在兰子义小声嘀咕的这段时间贺温玉又问话道:

“既然太尉您知道斥候没有发现贼寇有动静,那太尉是从哪里得到消息贼寇要劫营呢?”

张望答道:

“哪里的消息都没有,我是凭直觉做出的判断。”

张望此言一出,帐中哗然,各军将领交头接耳讨论着张望所谓的直觉判断,戚荣勋都惊讶地对张望说道:

“太尉大人,军中无戏言,您怎么能靠直觉安排部署?”

张望听到戚荣勋这话有些不高兴,斜着眼睛盯着戚荣勋质问道:

“怎么,你觉得我的安排有问题你来呀?”

戚荣勋闻言慌忙抱拳道:

“末将不敢。”

这时帐中已经吵得乱哄哄的,鱼公公黑着脸看着周围人,可是周围的将领们却还是越吵吵声音越大。终于鱼公公忍不住了,他尖着嗓子呵斥道:

“都给我吵吵什么呢?这里中军大帐,不是菜市口,你们跟一群婆娘一样在这里扯着喉咙聊天是想看菜市口斩人吗?”

众将一听鱼公公发火,赶忙闭嘴收声,这鱼公公作为监军,两句话不离菜市口斩首,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张望一直默默看着众将,等到众人都肃静下来之后他把目光投向了兰子义,张望问道:

“卫侯,刚才你第一个开口跟人瞎聊,现在你说说看我为什么会觉得妖贼今晚要来劫营?”

兰子义被张望点到名,心中暗叫了一声娘。兰子义抱拳抬头,小心翼翼的看了张望一眼,想要弄清楚张望的意思。

张望笑了一声,说道:

“卫侯看我做什么?全军当中只有你和戚侯与妖贼交过手,那你就说说看,为什么妖贼今晚要劫营?”

兰子义闻言低下头。兰子义心中叫苦,这张望为什么判断妖贼劫营,他兰子义怎么会知道,兰子义又不是张望肚里的蛔虫,哪可能知道他怎么想。

不过张望说的并没有错,全军当中的确只有他和戚荣勋与妖贼交过手,而且兰子义一直都跟大家说雷有德狡诈多变,要大家小心提防,张望也说得明白,就是因为兰子义了解妖贼,所以才让兰子义来说为什么。这样想来妖贼为何劫营要从妖贼本身乃至雷有德本人的特性来说才说的通。冷静下来想一想,按照雷有德确实有乘夜劫营的习惯,于是兰子义开口应道:

“是,太尉。

兰子义组织了一下语言,接着说道:

“我曾与雷有德多次交手,甚至此贼诡计百出,狡诈能忍,他曾在当阳金蝉脱壳,使我与戚候错过追击时间,又曾在方城乘我军入城不久开展夜袭,从这些交手的经历来看妖贼的确有来劫营的可能。只是.......“

兰子义说的过程中张望一直点头,听到兰子义发话转折时,张望问道:

“只是什么?”

兰子义答道:

“只是子义以为妖贼今夜劫营难度太大。”

张望追问道:

“为何?”

兰子义答道:

“第一,妖贼转战各地,的确有乘夜攻城的习惯,但妖贼攻城之前都会派细作潜入城内做内应。现在妖贼匆忙渡江,根本没来的及向京城、营中散布细作,此时劫营怕是太难。

第二,大江上下到处都在下雨,风急浪大,妖贼今天在江中已经折了许多舰船,当时他们都没有渡江硬上岸,现在又怎么会黑灯瞎火来渡江劫营?要是贼寇有这么大胆子今早就攻上来了。“

张望听完兰子义所说哈哈大笑,他说道:

“卫侯所言的确不假。可卫侯难道不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吗?你想不到妖贼回来劫营这正是妖贼来战的好机会,要是妖贼知道我们防备完善他还来劫什么营?“

兰子义听着说道:

“太尉您说的似乎是很有道理,可您的判断都只是在......猜想妖贼的行为,而且...”

张望不等兰子义把话说完便抬手阻止兰子义,张望笑道:

“而且我臆想太重?卫侯,我打了这么多年仗,只学到了一条经验,小心驶得万年船。”

兰子义还想开口却被张望用眼神制止,张望说道:

“我认定妖贼今夜要来劫营并非是突发奇想,也不是脑袋得了病臆想出来的东西。

卫侯过江的路线已经清楚,在大江江水暴涨,渡江如此凶险的情况下,以官军舰船的质量也只能死撑着到姑孰,想要顺流而下直接入京都做不到。所以昨天卫侯先一步入城之后我原本的计划是带兵向东,坐镇丹阳,堵截妖贼,我当时以为妖贼必在姑孰附近渡江,最远不过到丹阳,可在行军过程中我发现妖贼舰船的动向却是指向下游京城的。那么大的风浪,船只连航向都把持不住,妖贼那些小破船划一步沉一艘,看到妖贼这样子的时候我就断定妖贼主帅必是胆大包天之人,而且此人头脑清醒,心机沉稳。无论妖贼声势有多壮大,他们比起大正的军队来说都是微不足道的存在,妖贼只有以命搏命,突击京城一条路可走,只要能完成这个目标,牺牲再大都是值得的,至少让我统领妖贼全军我会这么干。

贼寇今日退往江心是因为他们的攻击意图已经被我军阻止,继续登岸也不可能达成突袭京城的目的。但现在过来劫营却可以做到突袭我军大营的目标。妖贼那个什么雷有德他的作战风格已经如此明显,再加上刚才卫侯所说的之前战况,我更拿得准妖贼今夜要来。

我的理由已经解释完毕,兰子义、贺温玉,你二人今晚就带上西缉虎营给我去江北守着,反正今天搭营的时候你们也没怎么费力,今晚就不要想着睡觉了。对了,待会出去不要浪费时间去新亭渡口了,从大营向东,到北岸那边盯着,妖贼应该从那来。“

兰子义与贺温玉两人听到命令抱拳领命,不在多说。

之后张望说道:

“其他人,今晚安排好守夜的军士,除了守夜人之外其他人今晚都给我睡个好觉,明天有恶仗要打。”

解释完劫营的事情后张望终于可以低头看他面前的沙盘发牢骚道:

“说了半天终于可以到重点了,带你们这群娃娃兵真是费劲,啥都不懂还啥都要解释清楚。“

接着张望用手中木棍指着沙盘中说道:

“京城北临湖,东靠山,西近江,只有南边葱河流域是平原。看起来地势是天险难攻,但问题是西边临江这一片也有一块不大不小的平原,我们脚下就是。这一段江水在新亭上游全都是自西南向东北走,到新亭往北之后才会折向东走。

从江对面渡过来只能沿着江边狭窄的通路向北,向东则面临着东面沿江的山脉,任何渡江的队伍只有突破新亭才能进入京城周围的江东平原,而想要从水路进攻京城新亭则是最后的一个渡口,再往东就只剩京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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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周公司事情比较多,没能及时更新,还请各位读者见谅

第三百零八章 老将出马(下)

这时有人问道:

“所以太尉让我分出八里营的人扼守山口。可为何不直接把大营安在山口堵住妖贼去路?”

张望拎起手中木棍在沙盘上指了指大营后边,京城一侧,说道:

“若是直接将大营安在前线,贼寇从下游登岸怎么办?”

那人说道:

“刚才太尉不是说大江过新亭之后向东再无渡口吗?为何现在又要分兵防守?”

张望抬头盯着发话那人骂道:

“你个废物,没有渡口是说不适合大军渡江,并不是说没法靠岸。妖贼志在必得,等到明天肯定会从两面夹击我们,只不过从大江下游来攻的贼寇肯定是少数,明天卫侯和温玉两人率领西辑虎营在江边游弋,我帅大军坐镇后方足以制住这伙残兵,前线让八里营战士死守,若有必要我则派人从大营支援,这样首尾呼应既不会被妖贼全部包围,又可以封死贼寇进路,这样的安排你们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张望厉声呵斥之下营中众将被骂的头都抬不起来,再也无人敢言。

接着张望对八里营营将说道:

“连夜让人生火做饭,好酒好肉给你挑出来那四个寨子两千弟兄吃饱喝足,明天他们可有一番血战。”

八里营营将当即抱拳道:

“末将领命。”

张望又转头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待会与贺将军去江边守夜,晚上就不用回来了,明日则沿江北游弋,随时消灭登岸妖贼。若另有调遣我会派人通知你们。”

兰子义与贺温玉领命之后抱拳应道:

“末将领命。”

然后张望加了一句说道:

“温玉,卫侯领军,你带兵听卫侯的。”

贺温玉闻言扭头看了兰子义一眼,兰子义也正好扭头看向贺温玉,四目交锋,两人眨眼间换过一轮眼神。

贺温玉回身抱拳,对张望作揖说道:

“末将明白。”

之后张望对众人说道:

“今明两天安排便是如此,你们都会去准备吧!”

帐中众将闻言抱拳吼道:

“是!”

鱼公公这时则开口说道:

“众将士当要为国血战,严守军纪,切不可贪生怕死,临阵脱逃,我鱼朝恩的眼睛是亮的,刀子是凉的,谁敢不听命令我定让他知道军法无情!”

众将士听到鱼公公这话无不暗地里咽唾沫,兰子义这才算是体会到了鱼公公这监军的本事。

众人领命之后都打算出帐回去各自办事去,只有戚荣勋还站在原地,看了看领命的众将士,又看了看张望,着急的说道:

“太尉,您安排了这一圈为何没有我的军务?我带来的可是神机营的生力军。”

张望闻言拍了拍戚荣勋肩膀,说道:

“我知道戚侯你求战心切,但你抬头看看天上这雨,你带来的神机营方便用吗?你先在大营里呆着,养精蓄锐,后面等雨停了你和神机营有大用处,到时候你在上。”

张望这话可安慰不了戚荣勋,戚荣勋闻言还是打算请战,张望则笑着说道:

“戚侯不用着急,大营修建得当,各处营墙都有避雨的地方,明日贼寇若来战,戚侯你自然有派的上用场的地方。”

张望说罢又抬起头对着围观的众将士说:

“都会去忙活去,别在这站着了。”

众将闻言再次抱拳,各自出帐去了。

兰子义领着桃家兄弟和仇家父子出帐之后本打算骑了马就和西辑虎营一起出去,没想到刚出大帐却看见德王在几个人的伺候下堵在门口。

虽然王三李四专门为德王打着伞,可德王身上还是有好些地方被淋湿,而且德王明显来的匆忙,他的衣服下摆沾的全是泥水,靴子也脏的离谱。

此时德王一脸戾气站在门口,眼泪汪汪嘬着下巴看着大帐帐门,活生生像个怨妇。见到众将出门,德王挥舞着手臂大喊道:

“都他妈给我上哪去?谁让你们走了?都给我回去。”

众将一见是德王堵们口,都低头不语,大家虽然不说话但兰子义感觉的到,所有人胃里都在反酸。

帐内张望听到外面有动静,出帐问道:

“谁在军中喧哗?”

见是德王在门口,张望抱拳略微欠身,说道:

“原来是元帅,末将失礼了。这些天没见元帅末将还以为您回京去了。”

德王看上去并没有听出来张望的讽刺,他继续叫嚣道:

“我是主帅,大军开拔却不告诉我,我在姑孰城中差点被妖贼捉住你们知道吗?现在你们说走就走还把我个主帅放在眼里吗?都给我回去!我今天要好好训话。”

众将闻言没了办法,都回头去看张望,结果被张望凌厉的眼神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大家伙明白张望没打算让德王这后生在军中夺他的权,只要张望在军一日,大家就只能听张望的。于是众将都低着头默默散开,按照张望刚才吩咐忙活去了。

德王见没人听他命令,正打算破口开骂,却被张望放话堵住。张望在旁边军士撑着的伞下和鱼公公并肩走出大帐来到德王身边,他说道:

“大军开拔都有两天了王爷你却不再军中,现在反倒怨我没有告诉你,那你身为元帅为什么不告诉大军是战是走呢?”

德王被张望针对,气的跳脚,他伸手指着张望就想开骂,没想到却遇上了张望打算杀人的凌厉目光。德王欺软怕硬的德行在这一刻展露无遗,一看张望来硬的,德王立刻低下头不敢发话,张望则收回眼神冷哼一声,和鱼公公径直走开了。

德王留在原地不知所措,愣了半天之后发现周围人已经走光,没人再超理他,他便回头抽了王三李四各一记耳光,骂骂咧咧的走开了。

兰子义回营之后让仇家父子两人留下,他自己则带着桃家兄弟随西辑虎营出营而去。

一个满员的西辑虎营五千人一时之间尽数出动,淫雨霏霏,铁蹄绵延,马鞍上那种动人心魄的震颤又点燃了兰子义血管中的热血,征战沙场居然可以让人如此兴奋,哪怕只是几天未战都让人感觉如饥似渴。

兰子义深吸一口气,仔细的体会这自己一腔沸腾的热血。旁边桃逐鹿发觉了兰子义的异样,问道:

“少爷这是心痒难耐?”

兰子义被桃逐鹿一语点破心中念想,哈哈笑了出来。他回头报给桃逐鹿一个充满力量的微笑,说道:

“二哥可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军中待久了会有上瘾的感觉。”

桃逐鹿答道:

“这事得问大哥。”

前面打头的桃逐虎闻言掉头答道:

“阵前生生死死多了就没有什么迷恋战场的冲动了。我其实只想回去看你们嫂子。”

兰子义听到这话来了兴趣,问道:

“大哥你有女人了?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桃逐虎好像是说漏了嘴,被兰子义问起来脸红成了一片,低头不再说话。

兰子义见状童心大作,本想刨根问底看看是什么事情,却被桃逐兔打断道:

“少爷,你没发现周围军士都对你指指戳戳吗?”

兰子义哪里可能没发现这些,别说现在跟着西辑虎营一起出战,就是在营中他都能感到众多军士在戳他脊梁骨。

但兰子义并不打算阻止军士们对他的非议,也不会对此莫不做声,现在桃逐兔问起,兰子义正好借机放声说道:

“三哥说得我当然知道。我兰子义带的兵在江北全军覆没,现在将士们骂我是应该。可我要在这里说清楚了,我兰子义输过,知道弟兄们没了是什么感觉;但我兰子义还赢过,知道仗怎么打才能赢。我兰子义绝非贪生怕死之辈,只是还没到我死的时候。我向你们保证,跟着我继续打,你们都能建功立业,待会撞见劫营的妖贼,你们自会明白!”

兰子义虽然说得不卑不吭但在将士们听来还是没有多少说服力,不少人都对兰子义的说法嗤之以鼻。不过这种情况吧并不出乎意料,若是没有实际战果任他兰子义说的有多好听都不会有人信的。让兰子义觉得特别的是在兰子义附近不远处的贺温玉并没有像其他军士一样反感兰子义,这就有些不寻常了。

兰子义催马来到贺温玉旁边,说道:

“贺将军手下都是心情男儿呀。”

贺温玉则客客气气的回答道:

“卫侯如果觉得这些人太过放肆我就替卫侯收拾收拾他们。”

兰子义扭头瞥了一眼贺温玉,说道:

“贺将军言重了,弟兄们骂我是应该的,防人之口胜于防川,将军要是下令出发说话的兄弟那才是给大家留了骂我的口实呢。”

贺温玉笑道:

“卫侯真是有气量啊。”

兰子义跟贺温玉聊了几句后就明白了桃逐虎为何不喜欢贺温玉了,此人比起魏琼楼那种直来直去的武夫来更像是个为人圆滑的...官僚,其实兰子义也不太喜欢这种性格,问了几句都不得要领。但不喜欢归不喜欢,一起共事还是要共事的,要想共事下去兰子义还是有必要了解贺温玉对自己的看法的。不得已兰子义说道:

“我为魏将军和东缉虎营的事情想贺将军道歉,如果不是我指挥无方,他们也不会全部没在江北。”

贺温玉则笑道:

“卫侯说的哪里话,江北的战事我也大概了解了一二,老魏那种莽夫性格死在方城并不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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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九章 雨夜捉贼

兰子义在贺温玉说完之后转过头盯着他看了好久,那是仔仔细细的打量,从头到尾,从上到下,兰子义那种惊讶之余带着些许鄙夷的眼神像是要把贺温玉看透一样。

贺温玉也察觉到了兰子义的目光,掉过头来看着兰子义。贺温玉是想笑一下的,但兰子义的目光看得他太过尴尬,最后他也只能勉强挤出一个可以被成为笑容的表情缓和气氛。

贺温玉小心的试探道:

“卫侯是觉得我说的不妥吗?”

被贺温玉问道后兰子义身上散发的那种无形的压力突然烟消云散,兰子义笑着答道:

“没有没有,贺将军评价很到位,说得都挺中肯的,魏琼楼的确是莽夫一个,要不然他也不会跟着我死在项城外了。”

兰子义身上的威压虽然散去,但他说得话里却着实带刺,兰子义身后与魏琼楼亲如兄弟的桃逐虎更是对贺温玉怒目而视。

贺温玉好像听出来兰子义话里不对,但他不能确定,于是便回头仔细观察兰子义。兰子义笑得很灿烂,也笑得很和蔼,贺温玉似乎被兰子义的热情安抚了,也点头笑道:

“我与魏琼楼在京营共事许久,自然知道老魏的性情。

卫侯啊,您其实完全不必为老魏的死自责内疚,他死在那里也算是命了。“

说着贺温玉便用胳膊肘抵了抵兰子义,顺道还笑着扬了扬自己眉头。

兰子义见状哈哈大笑,说道:

“贺将军说得极是,说得极是。”

这时众人已到江边,原先在江边巡视的斥候队伍已经早一步接到令兵传话,这时都在路旁等着,见到贺温玉他们到来后那些骑兵将士们在马上抱拳对贺温玉行礼道:

“将军,江面并无动静。”

贺温玉摆摆手说:

“知道了。”

接着贺温玉抬手请出兰子义为大家介绍道:

“这位是兰子义兰卫侯,大家都来见过侯爷。”

先前向贺温玉行礼的将士们听到这话互相瞅了瞅,最后不情不愿的给兰子义抱拳作揖,兰子义也拱手抱拳,当是回礼。兰子义放下手后开口问道:

“江上没有来船吗?”

被问话的军士们偷偷瞅了贺温玉一眼,贺温玉则不耐烦地说道:

“卫侯问什么你们就赶快答什么,看我干什么?”

接着贺温玉又对兰子义笑道:

“卫侯,这些兵痞不懂规矩,您别见怪。”

兰子义对贺温玉笑了笑,应付道:

“贺将军严重了。”

然后兰子义又问军士道:

“江上没有来船吗?“

斥候们这才答道:

“江上没有动静,小人刚才已经说过了。“

兰子义接着问:

“那江中金州岛上的妖贼呢?那边有什么动静?“

军士答道:

“侯爷,天又黑雨又大,江中心那么远,我们也看不见东西。只能看到那边有灯火而已。“

兰子义闻言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带我上大堤。“接着催马就动。

那几个斥候见状赶忙掉头在前面引路,贺温玉与桃家兄弟则陪在兰子义左右一起登上石堤。

一行人催着马登上大堤,此处江面已近京师,石铸大堤修的很是结实,虽然江水暴涨已经淹没了堤内新开垦出来的农田,但江水只到大堤半腰,放眼望去,东西延绵不绝的大江无时无刻不在拍打江堤,可江堤却依旧屹立不动,没有一丝动摇。

江堤牢固,百姓无虞,不过现在要紧的事情却是妖贼而不是滚滚而来的江水。漫长的河堤到处都是妖贼的登陆点,虽说湍急的江水会将贼寇从这边登来的船只冲的七零八落,但对小股前来劫营的贼寇而言这种问题并没有多碍事。

兰子义又扭头向西,眺望江心的金州岛。天上风雨飘摇,江中景象也在雨雾中模糊难见,正如斥候所言,谁看的清楚。

兰子义摸着下巴想了想,又回头看了看他们刚才过来的道路,然后问斥候道:

“你们在江边还有多少人?“

那军士答道:

“基本上都在这了,还有一部分在东边接近京城那里的道路上守着,为的是防止妖贼乘夜入京。“

兰子义听后想了想说道:

“在京城那边的军士就让他们在那吧,派兄弟告诉他们一声,让他们眸子放亮,别打盹把人漏了。如果有妖贼登岸并向他们攻去就让他们回京通报西门守卫的将士做好准备。

剩下的人都从堤上撤下来,全部沿路退回来的路上那片树林中去。大家入林之后一字排开,尽量扩张两翼,但不要站到树林外面露出马脚。“

之后兰子义又补充道:

“对了,进入树林后多在树上绑些火把,把带了锣鼓号角的弟兄散开到周围去,待会妖贼来了之后让弟兄们使劲吹打,使劲呐喊,一个人要给我造出两个人的势来。“

周围的将士们听到兰子义的命令后并没有立即执行,他们还是扭头看向贺温玉。

贺温玉见状则有些发怒,他骂道:

“我从大营出来时太尉就已经说得清楚,要我军凡是听卫侯安排。现在卫侯都安排下来了你们还看着我作什么?都给我动起来!“

军士们挨了贺温玉一通骂之后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不得已都打算掉头行动起来。

这时有军士问道:

“卫侯真的以为这么大的风浪会有妖贼前来偷袭?“

兰子义说道: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各位兄弟出京之后还没有机会来上异常不是总觉得遗憾吗?现在正是各位一展身手的机会。无论妖贼今夜来不来,我们有备无患总是没错。“

兰子义把话说完,贺温玉又使劲催促他手下的将士。等到将士们动起来之后,贺温玉对兰子义说道:

“这群兵痞总是这么不听使唤,我跟他们去督促督促,免得他们偷懒。”

兰子义闻言笑道:

“那就有劳将军了。”

贺温玉闻言抱拳,掉头策马跟着军士们下堤去了。

看着周围军士连同贺温玉都走了之后,笑眯眯的兰子义脸上逐渐阴沉下来,守在兰子义身边的桃逐兔呸了一声骂道:

“这个贺温玉是个什么东西?”

兰子义冷笑一声答道:

“他不是东西,他只是个削尖脑袋想往上爬的精明人。“

桃逐兔不服气的说道:

“少爷你觉得他不是个东西还和他聊得那么尽兴。”

兰子义笑道:

“兵在人家手上,我只不过是临时派下来的督军,不和他套近乎怎么带兵。圣人说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是不成,我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桃逐兔笑着调侃道:

“少爷你又文绉绉了,难道你还想着和朝堂上那些读书人混在一起?你不是说他们人前一张脸,人后一张皮吗?”

兰子义答道:

“文胜质则史,质胜文则野,文质彬彬然后君子。我从来都没有变,只是想当君子而已,庙堂上的人不是君子,我当然就不用学他们咯。”

然后兰子义掉头问桃逐虎道:

“大哥,这个贺温玉是不是与魏琼楼有什么过节?“

桃逐虎答道:

“过节我到没有听说过,只是我听说两个辑虎营能分到一个外放出去做副总兵的名额,他们两人想拿到这位置估计得要争一争。“

兰子义闻言冷笑道:

“难怪。“

说罢兰子义就催马下堤,桃家兄弟紧紧护卫在兰子义身旁。

被兰子义带到江边的人马这个时候正按照兰子义刚才的部署逐渐向树林中移动,大堤下面已经没有多少人马。兰子义他们下了坡后本来是要跟上队伍去树林里面的,没成想却听到东边路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兰子义闻声向东望去,嘴里小声嘀咕:

“这个时候城门已经闭上了,怎么还会有向这边走来的马蹄声?”

桃家兄弟则催马护在兰子义面前,三人都握紧刀把,隔着夜幕紧盯着黑暗。

马蹄声越来越近,还留在大堤旁边没有走开的军士都围到了兰子义身边,虽然他们都看兰子义这个败军之将非常不爽,但兰子义侯爵的位置在那里放着,这些军士们是不能见死不救的。

就在声音已经靠近的马上就会让人出现在面前时,黑暗中传来声音道:

“清风虎啸。”

这边有军士答道:

“巨石勇缉。”

然后军士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是自己人。”

兰子义听着两边军士的对话感到有趣,这夜半的口令蛮不错的。

东边跑来的战士在一众将士面前停住,兰子义旁边有军士看了看来人,问道:

“你们不是好几十骑在东边路上守着吗?怎么跑这来了?”

对面军士说道:

“我们抓到了妖贼口舌,专门送回来交送大营的。“

兰子义闻言问道:

“妖贼口舌?难道妖贼在下游靠岸了?”

来的军士问道:

“问话的是什么人?”

在兰子义一旁的桃逐兔呵斥道:

“大胆!卫侯在此你敢放肆?”

来的军士们听说是卫侯,脸上有些不爽,但他们还是抱拳作揖,给兰子义行礼。其中有人答道:

“回卫侯的话,妖贼并未有人靠岸,这舌头是从京城那边跑来的。”

桃逐鹿这时对兰子义说道:

“莫非妖贼的细作已经先一步渗透进了京城里面?今天入城的人中就有?”

兰子义摇了摇头,说道:

“不会,妖贼是刚刚渡江,京城也不是庐州,不可能这么快的。”

然后兰子义对来的军士说道:

“把那舌头留下我来审问,你们可以回去了。今夜你们在东边的军士都记一份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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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章 大正忠臣

来的将士听到兰子义留人的命令后都有些狐疑,不过在兰子义说明记功之后这些将士们还是满心欢喜的将人放下,反正捉人也是为了邀赏,已经有了赏人留下来也就留下来了。

马上的战士给兰子义行过礼后便调转马头,其中一人使劲推了一把马鞍后面驮着的人,“扑通”一声那人就像被重重的砸到了地上的积水中,之后就是一阵杀猪一样的呜咽声。

桃逐兔掉头和兰子义说道:

“嘴被堵住了。”

放下人后来的将士们就扬鞭催马,踩着水花一路向东回去了。

兰子义看了看摔在雨中,被捆住手脚却又扭动不止的那个人,朝前面桃家兄弟嗯了一声。

不用兰子义多说桃逐虎与桃逐鹿已经从马上滑下去,两人出列后分从两翼接近地上的人,就像是两只狼靠近猎物一样。等到了那人身边后桃逐鹿开始搜身,桃逐虎则一把拽下那人嘴上的布条,然后抓住那人的头发把头用力把那人脑袋掰过来。

那人吃了疼,忍不住大声叫嚷起来,不过在桃逐虎将小刀架到那人脖子上后叫声就停止了。

那人喘着粗气,眼睛睁得像铜铃一样紧盯着桃逐虎手上的刀刃,他咽了一口吐沫颤抖的说道:

“军爷饶命,军也饶命。”

桃逐虎拉长了老脸,面目在雨水冲刷下更显狰狞,他恶狠狠地问道:

“说,你们在城里有多少人?你们在城里屯驻何方?接头暗号是什么?你们打算如何接应城外妖贼?“说着桃逐虎又用力攥了攥那人的头发。

那人被攥得生疼,脖子上的皮也因此被刀子割破。那人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开口胡言乱语答道:

“军爷啊,我听不懂您老人家在说什么啊!刚才被那几位爷捉住的时候我就说了,我是工部申郎中的人,晚上出城有事,你们放了我吧。“

兰子义听到这话又仔细打量了一遍那人。兰子义总觉得这人说得什么工部申大人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但兰子义却想不起来是谁,于是兰子义压低声音对桃逐兔说道:

“我想知道这个申大人是谁。“

桃逐兔点点头,立刻呵斥道:

“京城各个衙门大人多了去了,你说的这个什么工部申郎中是个什么鸟?“

被桃逐虎摁住的那人闻言哭道:

“军爷啊,就是工部的申忠申郎中,我是他府上家丁,奉了大人之命出城来的。“

兰子义听到申忠二字终于想起来是谁了,那不就是今天白天朝堂上带头打人的那货吗?

桃逐虎闻言怒道:

“放屁,外面兵荒马乱京城城门都关了,你深更半夜的出城定是给妖贼通风报信,还敢在这里冒充家丁,诬陷他人?“

那人在桃逐虎手里被吓得够呛,现在被吼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知道哭求饶命。倒是桃逐鹿搜了半天身没摸出兵器反倒是从那人怀里搜出了一封信件。

桃逐虎看着桃逐鹿手中的东西又厉声问那人道:

“这封信是给谁的?说!“

那人哭着摇头,只说自己不知道。

桃逐鹿起身将信件交给兰子义,兰子义接过信后抖了抖,信件保存的很好,并没有被水沾湿。兰子义摘下斗笠把雨遮住,一旁桃逐兔掏出火折子吹亮给兰子义照明。

信封上并没有写任何东西,兰子义拆开信后借着光亮把信展开,盯睛一看发现信件抬头赫然写着“明公雷有德“,再往下读兰子义发现原来这是一份效忠书,信里满是对雷有德的歌功颂德之词和对当今朝廷的诋毁,兰子义看着这些诋毁心说这几条列的还真是一针见血啊,把大正的弊病全部罗列了出来,看的兰子义都有暗中叫好的冲动。信件剩下部分都是什么天命转移,雷有德当入京继承大统之类的大逆不道的话。当然,这些都不重要,最精彩的是在信件最后的落款出赫然写着申忠的名字还印有他的印章。

兰子义看完信后一阵冷笑,要不是旁边有这么多军士兰子义一定放声大笑。这个申忠,朝堂上打人时下手毒辣,喊起口号来震耳欲聋,什么“君王死社稷,天子守国门“,什么”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说得真是好听,结果转头这货就给城外妖贼写信效忠,这都已经不是讽刺二字可以形容的事情了。

兰子义心想申忠您老人家好歹矜持点,妖贼还在江心困着呢,这么着急干什么?等到妖贼围城的时候再写信也不迟嘛。就算写了往外送他申忠也挑个精明点的呀,眼前这人算什么呀?这人要撒谎没那本事,要闭嘴又没那么嘴硬。仔细想来这可能就是所谓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吧,真是轴。

兰子义把信收好放回自己怀中,似笑非笑的对桃逐鹿下令道:

“让他开口说话。“

桃逐鹿点点头转身朝那人走去,桃逐虎也听到兰子义命令,从那人腋下将人架起。桃逐鹿来到那人旁边,不等那人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情,桃逐鹿便数拳轰出,头两拳就把那人打得牙齿全落,随后几拳则直接把人打到吐血。

那人没撑几下便放声求饶道:

“别打了,别打了!求您别打了。“

桃逐鹿伸手抓住那人下巴就说:

“不想挨打就说信从何处来,送往何处去。刚才你已经撒谎,现在你尝到我的拳头厉害了,要是敢不说或是再敢撒谎我就活生生打死你。“

那人不知是脸被打肿还是人已经吓破了胆,他的眼睛就没敢往桃逐鹿身上看。在桃逐鹿问完话后那人便哭诉道:

“我说,我说,我说。“接着他便将自己从申府出来,领了信件送给贼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都说了出来。

兰子义听罢笑了笑,吩咐桃逐虎与桃逐鹿道:

“大哥,二哥。你们把这人往回带一带,我既的树林前面有一大片空地,待会咱就在那和妖贼开打,你们把这人堵了嘴在那找根桩绑了。“

桃逐虎闻言一把将那人夹在腋下就往回走,桃逐鹿则走来问道:

“少爷是要把这人灭了。“

兰子义说道:

“当然,这种败类留他干什么?“

被桃逐虎夹着的那人听到兰子义这话着急的大喊饶命,不过桃逐虎照着面门的一拳立刻就让他闭了嘴。

桃逐虎与桃逐鹿分别上马,桃逐鹿又说道:

“可是少爷,这人是人证,没了我们怎么向朝廷说明申忠叛国?“

兰子义指了指自己怀中的口袋说道:

“有这信就够了,这种败类我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接着兰子义带头,一行人就向刚才指定的小树林那里奔去。跟着兰子义的西辑虎营军士见到兰子义刚才刑讯逼供的狠辣手段都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个时候都悄悄跟在兰子义后面走,声都不敢吭一声。

等到了地方之后贺温玉已经在那里等候了,见到兰子义过来贺温玉上前迎道:

“卫侯怎么来的这么迟?我还担心出了什么事情呢。“

桃逐兔闻言说道:

“担心你还不派人来,说得好听有什么用?“

兰子义闻言制止桃逐兔道:

“三哥不得无礼,贺将军一军主将,在这里还有事情要做。“

贺温玉闻言笑了笑,问道:

“我还以为卫侯身边这人是侍卫,没想到竟是兄弟。“

兰子义笑道:

“这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哥哥,从小就在府里一起玩耍,说话随意惯了,贺将军可别往心里去。“

贺温玉笑道:

“卫侯哪里的话。“

接着贺温玉便将兰子义引入林中,兰子义看了看周围的布置,大路从西而来,绕过树林向北折去,在树林正面拉开了一整片空地,桃逐虎与桃逐鹿这时正忙着将刚才那人绑在路中央。

贺温玉也看到了桃逐虎的行动,问道:

“卫侯,他们在做什么?“

兰子义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还有申忠的事情都和贺温玉讲了一遍。

贺温玉听完之后骂道:

“申忠这败类,真恨不得生啖其肉。“

兰子义说道:

“这种事情留到回京之后再说吧。我倒是觉得贺将军应当把兵线再往林中压一压,在这里容易被贼寇发现……“

在兰子义的“建议“下,埋伏在林中的阵型又被调整一二。兰子义绕着树林观察一遍觉得无恙之后来到林间下马休息,桃逐虎取出马扎让兰子义坐下,桃逐兔则拿出油布为兰子义遮雨。兰子义坐下后逼着眼睛靠在树上像是睡了过去,淅淅沥沥的雨声伴着兰子义匀称的呼吸,迷得这树林好像都快睡着了。

整个西辑虎营在林中埋伏了许久,将士们几乎人人都打哈欠。军士为了防困小声聊起天来,

有人问道:

“都这会了,妖贼还来吗?“

有人答道:

“我是觉得不会来的,江上浪那么大能过来才见鬼了。不过太尉的命令,我们想不来也不行啊。“

又有人问道:

“你们说真要是妖贼登岸也应该攻去京城啊,咱守在这里干什么?“

“因为江上风浪大,妖贼从北岸无法登陆足够的人手去攻击京城城墙。而且京城广阔,妖贼攻了也不可能立刻得手,相反要被大营的驻军从后夹击。所以妖贼登岸之后一定回来偷袭大营,我们守在这里就能打妖贼一个措手不及。现在你们话也说够了就给我闭嘴守着吧!“

兰子义冷不丁说出声来着实下了众人一跳,众将士闻声不敢再说,整个树林又静了下来。

这时有人指着林外说:

“快看,外面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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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一章 夜战树林

林外来人的消息就像是滴入湖面的水滴,将林中的军士全部都吸引了过来,大家非常有默契的闭嘴收声,延展到整个林中的军士在一瞬间都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林外的动静上面。

兰子义慢慢地马扎上起来,在桃家兄弟的护卫下他小心翼翼的踩着脚步来到阵型边缘,注视着树林外。

雨还在继续下,淅淅沥沥的雨点敲打在地面上,积在水洼里的水位被不断补充进来的雨水抬高,一点一点挤占路面,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在地面上铺开了一层水,雨点敲击其上那声音像是落在汪洋之中。

这汪洋的尽头,北边路上那看不到头的黑暗中有一阵密集又激烈的脚步在急速向这边靠近,那声音听着劲头十足,水花四溅,来的这群人像是卯足了劲要把水洼里的积水全部都从坑里挤出来一样。

脚步声越来越近,阴影之中慢慢的浮现出了比夜幕更暗的黑影,黑影在旷野上练成一片却又参差不齐,那不是一整片完整的东西,那是由不同的个体构聚集在一起连成的黑暗,而那参差不齐又上下摆动的顶部则是攒动的人头。

这来的便是妖贼。

妖贼们穿着铠甲,外裹蓑衣,他们当中许多人身上还背负着瓶瓶罐罐,那应当是火油,妖贼若要劫营必然要用到火攻,可在现在这种潮湿的,霪雨连绵不绝的情况下想放火谈何容易?要是保管不好连怀里的火折子都得灭。

这些妖贼练成一片顺着大路前行,他们并没有向官军赶夜路那样含枚行军,所以他们出了脚底穿出的水花声,还有嘴里呼吸吐出来的喘气声。这么多人据在一起喘气那热腾腾的蒸汽几乎都能在众人头顶上重新结成云彩下起雨来。

行走的众人急匆匆的埋头苦行,他们既没有在四周广布斥候,也没有在大队人马前方布置探路的先锋,这么多人一股脑的来到树林边,却在林前空旷的大地上见到了一根孤零零伫立着的…..黑影。

是的,是黑影,对贼寇而言当他们能看到东西的时候出现在他们视野里的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影子。

走在贼寇大军前面的妖贼头目见状立即停了下来,他张开双臂像是母鸡护住小鸡一样拦住身旁以及身后的众多贼寇,顿时一整片黑影像是撞在了一堵透明的墙上停了下来。

后面不明真相的贼寇被这突如其来的停止弄得头晕,不断有人发问为何停下。不过当前面的贼寇将路上有东西的消息传回后方以后,整个贼寇队伍又很快的安静了下来。

带头的妖贼头目伏着身子把手推向两边,他身后的妖贼便从大路上慢慢向两侧散开,接着那头目掉头指了指身旁一人,被指到那人咽了口唾沫,绷紧肌肉猫着腰,提着刀朝前方的黑影那边走去。在走了一段距离后那妖贼发现面前东西居然在不断的蠕动,这可把妖贼吓坏了,他立刻停下脚步蹲在地上,想要把面前蠕动着的黑影看清楚。

在他后面大队人马当中的贼寇头目见到前面出去探路的人突然听了下来,立刻压低声音问道:

“怎么了?为什么停下来?”

前面出去那贼回头对头目说道:

“那东西在动!”

这话不光头目听见了,连同头目在内的其他妖贼也都听见了。一听说那东西在动,妖贼群中一阵骚动,这大半夜的又是漆黑一片,路中间搁这么一个来回乱晃悠的“影子”,谁能不害怕?

就有贼寇在这时对头目说道:

“我看这东西邪门,地煞将军,咱还是撤了吧。”

那头目骂道:

“雷至尊派我们来斩除正妖,全营的兄弟老小都指望着我们呢,怎么能撤?

再说你怕什么?我们自有真神保佑,任他什么妖魔鬼怪又能如何奈我?“

说话那贼寇又说道:

“地煞将军,真神我倒是信,可连天王都被正妖杀了,那可是真神的亲儿子呀,真神那都不管,咱他能管吗?”

头目听到这话回头恶狠狠的瞪了说话的小贼一眼,那小贼赶忙收声,不敢接着说下去。等压下了人群中的反对意见后,贼寇头目对着孤零零在前那个探路妖贼说道:

“过去,看看那是什么东西。”

蹲在路中的贼寇一直回头观望着后面的动静,这时听到自己的头目发来的命令他觉得自个头发整个都竖起来了。这贼寇心里把自个头目自个的头目臭骂了一通,但官大一级压死人,上面的命令,不得不做呀。

这贼把自己身子压得比刚才还低,一步一步的向那个蠕动的阴影前进。开始时他还提心吊胆,可随着他逐渐接近,眼前的黑影轮廓也越来越明显,那个正在蠕动的东西分明是个人。

发现了这一点后那个被派出来探路的贼寇起身加快步伐,他跑到被绑在木桩上的申府家丁身旁,将人上下打量一番,之后他回头对着自己的那边队伍大声喊道:

“地煞将军,这里绑着的十个人。”

然后这个贼寇发现绑在木桩上的人嘴被捂住了,便伸手将那人嘴里的布条扯下。

贼寇本想问那人为何被绑在这里,可那人嘴里布条刚被撤掉便喊出声来:

“官军在树林里埋伏!”

那人话音刚落他身后的整片树林便亮起了火把,从北到南,从西到东,整片树林都被火把点亮,从林外看上去林中埋伏的人简直望不到头。

兰子义在妖贼那边派人过去接触申府家丁的时候就已经上马准备,林中的众多西辑虎营将士也都踩蹬跨马,马刀在手。

兰子义看向旁边贺温玉,本想换个颜色叮嘱几句,可出乎意料的是兰子义看到贺温玉面色惨白,一头大汗,他抓着缰绳的手都在发抖。

兰子义再怎么也是从死人堆里进进出出好几次的人了,见到这模样就知道贺温玉今天要掉链子。

在申府家丁喊出声来之后,整个树林里的辑虎营将士按照之前安排将树立里做疑兵的火把全部点亮,顿时林中的光亮就有了他们人数两倍还多。接着被兰子义安排在四面八方的锣鼓号角在一时间全部响了起来,再加上分布在广阔两翼的西辑虎营战士们声嘶力竭的呐喊,不明底细的人绝对会觉得林中有好几万人。

兰子义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听到号角声了,这时雨中响起的战吼声一下就点燃了他血管中的热血。兰子义再看贺温玉,刚要跟他说话,那贺温玉却在这时一下跌落马下,顺便大叫一声:

“哎呦!我摔伤了!“

兰子义在心里大骂这贺温玉贪生怕死,他那摔落的动作瞎子都能看出来是装得,现在五千将士即将冲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贺温玉这么干可是在动摇军心。

兰子义没有直接把贺温玉给劈了已经是菩萨心肠,他也不管别人如何,自己直接高举佩剑,大声喊道:

“我乃卫亭侯兰子义,都他妈跟我冲!哪个王八蛋敢有逗留我就斩了他!“

说着一马当先冲出树林,桃家三兄弟各执兵器紧随其后。

西辑虎营的将士们见到兰子义的战前安排奏效,这个时候都士气高涨,等着冲锋,没想到自己主帅却在冲击开始前落马了。本来在主帅周围的那些将士们都吃了一惊,觉得这时凶兆,可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兰子义就已经带头冲了出去,四面八方其他军士也都跟着兰子义往外冲,剩下贺温玉周围的军士见此情景也都觉得主将落马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于是全军上下出了贺温玉这个营将之外,其他人列队杀出,直扑面前妖贼队伍。

走在申府家丁旁边的那贼见到那家丁一嗓子吼出来茫茫多的官军骑兵,气急败坏,他举刀骂道:

“好你个奸贼,竟然敢算计我!“

说罢便一刀斩落那个试图辩解的申府家丁人头。

而这贼寇刚刚斩了眼前人,兰子义就已经驱马来到他身边。经历了这么多次马战,兰子义已经不再是那个刚上战场的白面书生。兰子义现在虽说不能破甲斩人,但他已经可以在急速奔驰的马上劈砍出去不至于砍空。兰子义一箭斩下那贼斗笠,在他旁边的桃逐兔则横斩一刀将妖贼人头割下,顺道将头摘了收入囊中。

留守在后方的妖贼头目在前面探路那贼喊出声来的时候就打算开口骂他暴露位置,可随后从树林里杀出来的官军骑兵却硬生生将他的话给怼回肚子里面去。这个时候的贼寇头目悔恨的想把自己给掐死,大半夜路中间绑个人,怎么看都有埋伏,刚刚自己为什么不下令撤退?事到如今说什么都迟了,如狼似虎的官军骑兵这头目领教过多次,平时都跑不了,在这种明显对方有所准备的时候想跑更是不可能。反正今晚来到江这边他们就没打算活着回去,现在只不过早死一步罢了。

那贼寇头目站起来一把掀掉身上蓑衣,持刀大喊道:

“斩妖除魔,一步登天!跟我灭妖去!“

说着这头目就带着手底下起身呐喊的贼寇军士,想着滚滚而来的铁蹄冲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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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二章 重夺军心

兰子义勒马回到林边,雨水已经将他蓑衣上沾染的鲜血洗去大半。

不仅是兰子义,连同兰子义率领的西缉虎营战士们身上马匹上溅到的鲜血都被一道冲刷到地下,在满地的积水中铺开了一层鲜红,然后这层鲜红又被不断降下的雨水冲散,消逝,快速褪去,就好像从来没有血迹落下一样,除了满地的尸体和空气中弥漫的咸湿的血腥味,的确在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证明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血战。

兰子义一路走来,视察着战场。经历了刚才一场冲击之后西缉虎营的将士们见到兰子义都会主动抱拳行礼,这些战士们的眼神中不再有之前的那种愠怒与鄙视,取而代之的是佩服与认可。将士们都知道兰子义的来头,也都看出他是个书生不是个练家子,可刚才号角一吹响,第一个冲锋的就是他兰子义,相反西缉虎营的主将贺温玉在一开始是就“落马”了。

兰子义从将士们的眼神中知道,自己这一战已经在将士们当中扎下了根,西缉虎营的将士们已经认了他这个将军。能得到手下军士的认可本来应当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是兰子义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现在这些将士们殷切的眼光就跟在江北时团结在兰子义周围的那些将士们的眼光一样,那时的将士们也是一样的信任兰子义,可却没有几个人逃出生天,兰子义还背叛了他们自己先逃跑。

虽然现在的兰子义已经接受这些事实,也接受了那个弃军出逃的自己,但每每想到寿春城外战死的兄弟,还有河边渡口他兰子义出逃时的景象都会让兰子义心痛不已。正如张望所言,兰子义需要背负起那些因他而死的人,兰子义要背着他们活下去,寿春之败将是兰子义一生永远的痛。

从一边传来的谈话声又将兰子义拉回现实当中,那是几个检视战场的军士,兰子义听到他们其中一人说道:

“这位卫侯爷挺能打的呀,不像传说中那样临阵脱逃,葬送几万将士的样子。”

有一人答道:

“我早就跟你们说过,兰侯爷在江北打的顺风顺水,要不是章鸣岳从中作梗,派了个什么解大人去方城搞事情,兰侯爷早就平了妖贼了......”

这军士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人打断,一群人讥笑他道:

“之前在我们面前说卫侯白面书生,害死几万人的就是你,怎么现在你又成了替卫侯说好话的那个了?你那句话说的是真的?”

夸兰子义的那个军士被说的满脸通红,气鼓鼓的骂道:

“之前是之前,之前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这时旁边有军士开口问道:

“你们有的说卫侯,有的说兰候,那侯爷到底姓什么?姓兰还是姓卫呀?”

有军士就在旁边说道:

“肯定姓卫,要么干嘛叫人家卫侯?”

又有人反驳道:

“姓兰,侯爷刚才冲锋的时候自己报上姓名了,我听的清清楚楚!”

说姓卫的那军士开口说道:

“怎么可能姓兰?姓兰为何要叫他卫侯?”

说姓兰的军士则骂道:

“卫侯是人家封号,不是姓,你个土包子!”

一伙军士就这么吵了起来,全然不觉兰子义已经来到他们身后。

兰子义靠近争论不休的人群,开口说道:

“我姓兰名子义,乃北镇世将兰家后人,承袭家父功勋,被皇上封为卫亭侯,一般别人称呼我为示尊敬都叫我卫侯。”

兰子义冷不丁放腔吓坏了这群争吵的军士,将士们赶忙回头向兰子义抱拳行礼。

兰子义看着这群为了自己姓氏争得面红耳赤的军士直想发笑,不过兰子义还是忍住了,他一板一眼的对军士说道:

“战场打扫的如何?有没有漏掉贼寇?你们不知道现在是在打仗?还有时间聚在这里闲聊?”

那伙军士被兰子义问的抬不起后来,明明面前说话的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可这群老兵油子们就是找不到一点底气去硬抗眼前的兰子义。

被兰子义教训完之后,这伙军士低声应了句“是”后就赶忙各奔东西忙活去了。

兰子义看着走远的军士们,这才笑了起来。

这时桃逐兔飞奔来到兰子义身边,气喘吁吁的说道:

“少爷,我追回来了,没放跑一个妖贼。”

兰子义听着点了点头。虽然他相信桃逐兔的实力,也相信桃逐兔说的话,但这么黑的晚上天上还下着雨,要说一个不剩全都追击完是不现实的。

不过兰子义并没有把他想的说出来,桃逐兔忙活了一晚上,不应该说这种话出来打击他。

兰子义笑着问道:

“怎样三哥?没有受伤吧?”

桃逐兔笑道:

“没事。我们出其不意,妖贼又不是防御骑兵的队伍,今晚这一仗冲的实在是太轻松了。就刚才那几个把自己点着了冲过来打算同归于尽的妖贼还有点危险,其他的都没事。”

兰子义点头又问道:

“大哥二哥呢?”

桃逐兔指了指来的那边说道:

“大哥二哥已经将抓的活口都捆在那边了,就等少爷你过去问话。”

兰子义听着就打算掉头和桃逐兔一块过去,但想了想兰子义说道:

“不行,还有件事情我等先做了。”

说着兰子义便策马进入树林,向他刚才发起冲锋位置赶去,桃逐兔也没多问,只是跟上兰子义一块过去。

到了地方兰子义找到坐在马扎上休息的贺温玉,在贺温玉旁边守着几个军士,这些军士们眼中满是对贺温玉的鄙视,看来他们都很懊悔没能加入到刚才的胜仗中去。

兰子义来到贺温玉面前下马,贺温玉的护卫见状赶紧向兰子义行礼。

兰子义点点头算是回礼,然后问贺温玉道:

“贺将军可安好?”

贺温玉捂着自己左胳膊,面色惨白,斗大的汗珠混着雨水往下滚,看样子是把手臂折断了。

听到兰子义的问话后贺温玉抬头朝兰子义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答道:

“驽马不羁,居然再冲锋的时候受惊把我跌了下来,害我摔断手臂。没想到会这样。”

兰子义闻言故意问道:

“没想到?贺将军没想到什么?”

贺温玉听到这话脸色略变,不过他还是很镇定的说道:

“卫侯果然勇猛无畏,刚才率队冲锋颇有猛将风范。”

兰子义借坡下驴,顺着贺温玉的话不在追问刚才的“没想到”,他说道:

“贺将军受了这么重的伤,就不要在这里硬撑了,这样下去手会保不住的。”

贺温玉听到“手会保不住”,立马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他说道:

“那军中就有劳卫侯了,我先回大营包扎一二,等我把骨头正了就回来协助卫侯。”

兰子义心说你赶紧走了别碍我事就好,嘴上则笑道:

“天黑路滑,贺将军一路可要小心啊,说不定还会有漏网的贼寇在前面埋伏呢。”

贺温玉被兰子义这话吓了一跳,但他还是跟兰子义道别之后上马,在一个军士的护卫下朝大营那边回去了。

在贺温玉走后桃逐兔问道:

“少爷你是觉得我有追漏下的人?”

兰子义一边上马一边解释道:

“三哥你朝北边追,贺温玉朝西边走,方向都不一样,自然有可能撞见朝别处跑的妖贼咯。“

然后兰子义拍拍贺温玉的胳膊,笑道:

“我吓唬他的,不是嫌弃三哥没办好事。”

说罢两人便催马走出树林,前往桃逐虎与桃逐鹿那边去了。

桃逐虎与桃逐鹿正领着一圈西缉虎营将士将被俘虏的妖贼围住。这些妖贼俘虏经历了一夜过江颠簸,又在路上行走许久,刚才还经历了一场大战,这些贼寇这时已经精疲力尽,全都被反绑了手跪在地上低头默不作声。

兰子义来到军前,军士们见状都像兰子义抱拳行礼。

兰子义点头回应众军士后问桃逐鹿道:

“二哥,抓了多少人?”

桃逐鹿道:

“一共四百七十三人,地上躺着的还有约莫着一千多号人。”

兰子义问道:

“来了一千五?”

桃逐虎答道:

“不,少爷,来了两千人。”

兰子义点点头,又问:

“我们伤了几个?”

桃逐鹿答道:

“有几个兄弟从马上跌了下来,好像有个摔断腿的,其他都没事。”

兰子义说道:

“人送回去了吧?”

桃逐鹿答道:

“送京城那边去了。“

了解完两军的情况,兰子义付下身子问马前那些跪着的贼寇道:

“你们的头领在哪里?”

回答这个问题的并不是妖贼,而是桃逐虎,只见桃逐虎从马鞍上解下一颗人头扔给桃逐兔,兰子义则扭头看了看那妖贼头目的样貌。

兰子义摆摆手示意桃逐兔把人头收起来,接着他又问马前妖贼道:

“你们有无援军?今晚的计划是什么?金洲岛上的大军和你们怎么配合?”

听到兰子义这问题,跪着的贼寇当中有人抬头就朝兰子义啐了一口道:

“白衣鬼,要杀就杀,哪来那么多废话?爷爷我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一个马上军士听到这话滚鞍下马,走到那人面前将其一脚踹翻。

兰子义抬手制止了自己军士的行为,接着笑眯眯地对军士说道:

“你们天王都被雷有德杀了,所为的转生道只不过是个鬼话而已,现在你们还这么卖命,为的是什么呢?”

兰子义本以为他说这话会被这些妖贼反驳,没想到这些妖贼们只是跪着低头不说话,没有人否定雷有德杀天王的事情。

看来即使在妖贼当中,雷有德弑主的事情也是个公开的秘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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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三章 固守江边

兰子义又问道:

“当今天下太平,四方无事,皇上圣明,海内升平,你们本都是良民,为何要受人蛊惑,跟人造反,乱了这太平天下?“

被兰子义这样问道底下有人抬头说道:

“朝廷打了多年仗倒是打得四方无事,可我们这些老百姓却是每天食不果腹,往年过年还能杀口猪吃,今年过年为了供给北伐我们连猪都吃不上。好不容易打完了结果又要丈量土地,纠察户口,有隐瞒户口的要罚钱,要杀头,还要把我们发配到北边荒无人烟的地方去实边,日子成了这个样子不造反还怎么过?”

骑在马上的官军闻言爆喝道:

“住口!妖贼休得胡言!”

兰子义伸手制止说话的军士,说道:

“是我让他们说得,让他们随便说。”

有军士提醒兰子义道:

“侯爷,这些话可都是大逆不道的妖言,要是被台城卫听到了我们怕是会有麻烦。”

兰子义听到这话放大音量说道:

“台城卫抓的是妖言惑众的贼人,不是有苦难言的百姓。朝廷未能及时了解民意,最终酿成民变,以使现在大江南北饱受兵祸,妖贼兵锋直指京畿。这时候朝廷要是还自塞视听,那就是掩耳盗铃滑天下之大稽了。

我兰子义一人做事一人当,台城卫要查来查我就好,不会牵连你们!“

兰子义这么说完在场的辑虎营战士都低头不再说话,而那些跪着的妖贼虽然听不太懂兰子义文绉绉的话,但也懂得说话的这少年将军不是个贪官。

兰子义调整了些呼吸,又问马前跪着的贼寇道:

“你们已经败了,愿不愿意投降?”

马前的贼寇没人说换,全场除了雨声只有沉默。

兰子义看了贼寇片刻,眼神转锐,问道:

“你们渡江来了多少人?带来了多少粮草物资?”

兰子义突然提出的这个问题突然之间从刚才唠家常问疾苦变到了刺探军情上面,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贼寇们很不适应,他们跪在地上互相看看,都不知道该干什么。

兰子义不给贼寇反应的时间,接下来立即追问道:

“你们过江来带了几天的粮草?雷有德的打算如何进攻?”

说着兰子义面容转暖,柔和地说道:

“你们还没有发现自己的处境吗?雷有德压根就没拿你们的姓名当回事,你们只是孤军而来,没有后援,现在金洲岛上的贼寇大营根本没有动静。你们是弃子,你们是被抛弃的人,都这个时候了你们还替雷有德卖命做什么?这样不值得的。”

兰子义说这话时声情并茂,简直有一种剖心挖腑的动人态度,把旁边人都听得感动不已。跪在地上的贼寇们也都阵阵骚动,

眼看着底下的众贼当中就快有人说话,兰子义觉得贼寇肯定要向自己投诚,若真是如此那贼寇军心真是已经动摇的不像样子,后面的仗要好打不少。

这时有贼寇人群中有人挺直了身子,兰子义见这样子知道这贼寇是要说话,赶紧掉过头去看着这个贼寇。

挺身的这个贼寇表情异常平静,比深山老林中无人惊扰的湖面还要静谧,好似完全不把周围人放在眼里,也不把自己放在心里一样。

兰子义见状心叫不好,果然这贼寇开口说道:

“我们虽然是贼,但也听人说过尽命的话,将军你开口不离忠义二字,我们是雷将军的人,自然也要忠于将军。不劳卫侯多说,我们在出营渡江的时候雷将军已经跟跟我们说得清楚,此次过来劫营是有来无回的事情,我们知道我们是敢死队,卫侯不必用这个来离间我们。

雷将军信得过我们,我们也愿意跟雷将军走到底。我们已经是朝廷的贼了,再降了朝廷就算朝廷愿意接纳我们我们也没有脸面活下去。话我也说完了,是生是死便由将军做主了。“

其他贼寇听这人说完都叹了口气,然后泄气一样的把身子沉了下去,但哪怕是这个样子也没有人提出异议表示反对。

兰子义知道这伙人是不会背叛雷有德的,至少在兰子义这里他们不会开口。

有军士问兰子义道:

“侯爷,杀不杀这伙人?”

兰子义摇头说道:

“杀降不详,我兰子义不是那种畜生。抽些人手出来把这些人连夜押解回京去。”

听到兰子义的命令后有军士问道:

“卫侯为何要把人押送京城?京城城门都已经闭上了,而且这里离大营更近。“

兰子义答道:

“明日雷有德必然渡江,到时定是一场恶战,把这些人押回大营还要派人看着他们,我军人手本就不够,明天事情一紧怕会生变。

倒是京城当中听说贼寇来后人心惶惶,前线打了胜仗正好可以传回京去稳定人心,千言万语不如抓活人回去有用。把人押回去,押回去让朝廷和百姓都看看,妖贼不是三头六臂。“

军士们听兰子义解释清楚后都觉得有理,桃逐虎则开始分派人手押解俘虏。

在这些人临走之前兰子义又想起了什么,问贼寇道:

“你们如果是敢死队,那么你们偷袭得手后怎么通知江心大营?雷有德不可能没有接应让你们过来白送死的。“

刚才挺身答话那贼寇闻言回头答道:

“我们要是偷袭得手大营自然会知道。“

说完之后这人便跟上队伍向京城那边走了。

兰子义摸着下巴仔细思考着贼寇说得“自然会知道”是什么意思。一旁的桃逐兔也问道:

“少爷,这要贼说得是什么意思?怎么就自然会知道了?”

兰子义想了想突然灵光一现,明白了什么,赶忙喊话道:

“贼寇被斩有没有人回去通知大营?”

将士们听到问题互相询问了一会后才有军士回答兰子义道:

“刚一冲散妖贼就派人回去了,刚才贺将军不也回去了吗?”

兰子义接着下令道:

“立刻派人回去,通报太尉,让太尉准备人手在东边营门外点一把大火,要那种京城都能看得见烽烟的大火。”

军士们听到兰子义这条奇怪的命令不明所以,桃逐虎率先反应过来,问道:

“少爷是想造出一种妖贼偷袭得手的假象?”

兰子义笑道:

“大哥说对了一半,我是要造出妖贼攻营的假象而不是偷袭得手的假象,要真是火烧的不灭了妖贼岂不是今晚就渡江打过来了?我军人困马乏,黑灯瞎火的混战我们也捞不到好处。”

军士们这下也明白了兰子义的安排,急忙就有军士想要掉头回去,不过在人出发之前大营那边就亮起了火光,滚滚浓烟从地上升起来,哪怕在雨夜也能看的清楚。

军士们见状纷纷诧异道难道是贼寇还有偷袭队伍,偷营得手?兰子义则在观察了一阵之后笑道:

“太尉神算,居然先一步已经算到了这些。不用我们回去报信了。”

有军士问道:

“卫侯怎么断定这把火是太尉放的?”

兰子义反问道:

“你看着火光烟柱笔直,只是随风动,没有丝毫左摇右晃的意思,也没有越滚越大的样子,这明显是人点的,不是被劫营之后放火。“

军士们闻言再次叹服兰子义妙算,不过桃逐鹿则问道:

“这一点少爷能看出来,雷有德也能看出来,如果不能迷惑雷有德点着把火还有什么意义?“

兰子义摸了摸下巴说道:

“只能盼着雷有德离太远看不清楚了。“

接着兰子义问道:

“贼寇登岸的地点有没有探明?“

有军士答道:

“回卫侯,有军士已经找到妖贼上岸的地点了。“

兰子义立刻催马,同时说道:

“带我去!“

兰子义安排桃逐虎指挥剩下的战士收拾战场,兰子义自己则与桃逐鹿、桃逐兔带领着一些人马朝贼寇登岸的地点去了。

江水湍急,停靠在岸边的贼寇船只已经有许多都被冲到下游去了,不过兰子义还是可以从贼寇登岸的地方看出妖贼是集中到一点登岸的。

站在堤上望着江中摆动的船只,兰子义说道:

“我还以为妖贼的船只是分别靠岸,登岸之后再重新聚集到一起的。”

桃逐鹿说道:

“江水太急,贼寇难以控制航向,要是贼寇的攻击目标是大营的话,顺流漂只能在这里登岸。”

桃逐兔这时问道:

“照这么说来明天妖贼要是也渡江向东的话登岸的地点也是在这里喽?”

兰子义摸着下巴仔细思考着桃逐兔的问题,桃逐鹿开口答道:

“如果江水依旧这么湍急的话,那就应该还是在这里。”

桃逐兔又说道:

“要是明天贼寇直接顺流而下去攻京城怎么办呢?葱河不就是穿过京城直接入江的吗?贼寇肯在江上漂一天攻新亭,那就一定可以再往下游漂直接攻京城。”

这时有西缉虎营军士插话道:

“桃三少爷多虑了,葱河是穿过京城入江不错,但京城北边还有镜湖,葱河穿过镜湖之后的入江口是顺流而下向东去的,贼寇若想沿葱河攻京城就得逆流而上,这么大的浪看来不可能。而且镜湖当中还有赤蛟营水军,出江进攻不太可能,守住合口是玩玩没有问题的。”

兰子义听罢众人谈话后说道:

“无论如何我们得要休息够了才能与贼寇交战,大家趁天没亮先回树林睡一会,别把自己和马匹淋出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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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四章 固守江边(中)

兰子义正走在江岸上,天空依旧阴沉,淫雨还是不停,兰子义的脚步陷入满地的积水,每走过一步都会践踏出潮湿而又粘稠的回响。

兰子义的注意力并不在自己脚下,他向做扭头看向江面。江面太宽,兰子义根本看不到江对面,这样宽阔的大江水流迅疾,滚滚不息,可是让兰子义惊讶的是从上游而来的流水哪怕流量大涨,流速迅猛,可江上却没有一点波浪,连风都没有。

这可不是好事,要是江水如此平稳,妖贼就可以凭借他们大量的舰船在江上纵横驰骋,为所欲为,这样一来大江就不再是京城的天险,而是变成了妖贼的运河,京城危矣。

这样的情况足以让兰子义心惊不已,可此时此刻的兰子义心中却没有一丝的波澜,他就这么走着,路边的树木原野从他身边流走,旁边的江水从他身边赶过,兰子义就这么走着,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在兰子义路途的前方不远处,江水像是被人从河床中掀起来抖动一样开始剧烈波动,江水以岸边的一个点为中心向四周传递波涛,从上游而来的平静江面开始抖动,碎裂,最后成为波涛汹涌的天险。

兰子义向着江边制造波涛的那个地方走去,在走近了之后兰子义开到原来那里的人是隆公公。隆公公卷起了他两臂的长袖,伸出自己粗壮的手臂。对于一个太监而言那样的手臂几乎是不可能的,但隆公公还是将手伸入江中抓起江水边缘,然后像是抖动被子一样江河水抖动起来。江水被隆公公搅动的天翻地覆,可无论江水如何抖动比起隆公公的袖子来那都是小巫见大巫。被绑在隆公公肩膀上的袖筒因为晃动呼呼向外生风,那风被推送到江面上就变成了飓风,横亘大江,刮得草木皆起,刮得人无宁意。

因为突然的狂风,兰子义只能举起手臂护在面前才能勉强前行。站在江边的隆公公则忙着呼风唤雨,并没有发现逐渐接近的兰子义,知道兰子义走到他身边时,隆公公才感觉到身后有人。

不过隆公公并没有过于惊讶,他似乎也有些疲倦了,待兰子义来到身边后他便放下手中的江水,直腰要来感慨一句:

“很久没有这样折腾了,精神有些吃不消。”

兰子义听到声音后惊觉眼前人并非隆公公,虽然这人的轮廓和隆公公很想,但他的声音则与隆公公完全不同。那是一个非常苍老的声音,好像是从地底的深渊当中爬出来的枯骨,只听一句都让人觉得脊背发凉。

兰子义问道:

“你是谁?”

眼前的人并没有回答兰子义的问题,他自顾自的说道:

“你居然能到这里来,真是让我意外。”

兰子义紧紧盯着面前那人,又问道:

“你到底是谁?”

被兰子义再三追问,河边那人终于打算开口回答兰子义的问题。背对着兰子义站在河床边的人慢慢地扭头,兰子义可以清楚地听到那人脊椎的骨节在肌肉地扯动下咯吱作响的声音,这声音像是水漏,又像是日晷,随着面前那人扭头的动作兰子义可以看到时间的流失,苍云白狗在他身边飞逝。

兰子义已经意识到这里是哪里,这里发生了什么,他被一股极大的力量抓住,像是水缸里的鱼一样被水流冲出漏洞外面去。整个世界都已经坍塌,所有的景象都已经支离破碎,在一切湮灭之前兰子义看到,扭过头来的竟然是皇上,

隆公公的身子,皇上的面孔,那人顶着空无一物的漆黑眼眶瞪着兰子义皮笑肉不笑地说:

“子义慢走,我们回京再见“。

兰子义猛然睁开眼睛,海量的空气在一瞬间涌入他的肺中击打着他的声带,兰子义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响,接着就清醒了过来。

还是昨晚出击时的树林,还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只不过在兰子义面前多出了一张挡雨的油布,天空依旧昏暗让人分不清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但让人脑袋开裂的头痛还是告诉兰子义,他压根没睡多久。

兰子义喘了几口气清醒了一下,接着从地上铺着的毛毡上起身。兰子义揉了揉太阳穴,回忆着刚才的梦境,“真是个奇怪的梦”兰子义嘀咕道。

旁边桃逐鹿开口问道:

“少爷做恶梦了?”

兰子义又喘了一口气后答道:

“算不上噩梦,只是非常奇怪。“

桃逐鹿来了兴趣,追问道:

“怎么个奇怪法?”

兰子义想了想,最终还是说道:

“也没什么,只是我不太好理解。”

兰子义抬头看了看四周,问道:

“三哥呢?怎么他没在这里?“

桃逐鹿盯着面前柴火上的锅,用手里的长勺搅动着里面熬得稠糊的肉粥说道:

“大哥让他带人去河边侦查去了,待会就会回来。“

说罢桃逐鹿舀出一碗粥来给兰子义递了过去。

兰子义并没有立即喝粥,他走出临时搭建的窝棚,拿了水囊含水漱口,然后折了一根嫩柳条刷牙。

等收拾完毕后兰子义接过了桃逐鹿递过来饭碗,又要了块干粮,蘸着粥就吃了。

桃逐鹿转身说道:

“少爷你行军还这么讲究,熬着的东西都被你给放凉了。“

兰子义答道:

“习惯了。“

然后兰子义又说道:

“二哥你的手艺还真是不错。“

桃逐鹿答道:

“打小老爹就教我们三个做行军吃的大锅饭,早练出来了。“

兰子义吃着粥又想起了刚才梦境,看口问道:

“江面情况如何?“

桃逐鹿又打出一碗粥来递给一个过来要东西吃的军士,答道:

“还是那样子,风大浪急,波涛汹涌。“

兰子义追问道:

“贼寇呢?“

桃逐鹿答道:

“之前一直都没有动静,后面的情况就得等三郎回来才能知道了。“

兰子义把粥喝完递回碗去,听完桃逐鹿所说没再继续追问。

突然之间西边的空中传来一阵呜呜的轰鸣声声,空中的轰鸣掺杂在风雨中,瞬间就让气氛紧张了起来。

兰子义竖起耳朵问道:

“这是风声?”

桃逐鹿猛地将锅里剩下的东西一股脑的收拾到碗里喝光后跳起来说道:

“不,是号角声。”

兰子义在问话的时候已经跳了起来,桃逐鹿则麻利的将炊具收好,林里林外所有的辑虎营将士们都忙活了起来,桃逐虎大着嗓门吼道:

“立即起身,都给我动起来!收拾好你们扔在地上的这堆破烂,上马!列阵!”

兰子义找到自己的马匹上马踩蹬上马,桃逐鹿则已经把刚才那一堆东西连同兰子义睡觉的铺盖全部收拾完毕装到马上,与兰子义并羁出林。

桃逐虎和呵斥和西辑虎营将士们平时的训练,让众军士们在短时间内就整装完毕。为了避免马匹淋雨,昨夜将士们都将马牵进林中,现在五千人的大队人马从树林中缓步现身雨雾,那气势,若是现在路上有行人估计已经被这场面吓趴了。

兰子义扭头看了看两边跟上的军士,将士们都精神饱满,军容严整,这让兰子义非常满意。

桃逐虎催着马来到兰子义旁边停下,说道:

“少爷,人都来了。“

兰子义笑着调侃道:

“大哥刚来营中,无官无爵,居然说话这么顶用。“

桃逐虎还没开口,旁边就有军士抢着答道:

“卫侯昨夜身先士卒,我们大家都服你,你带来的肯定都是好汉。况且桃家三兄弟的名号早就传遍军中,逐虎将军的话我们自然会听!“

其他军士闻言高声附和,兰子义听着笑了起来。

等将士们喧嚣完毕,兰子义问桃逐虎道:

“大哥觉得今天这仗我们该怎么打?”

桃逐虎并羁到兰子义旁边,听到问话后想了想答道:

“自大营向东到京城,一路地势平坦,除了田地就是荒野,非常适合我们骑兵作战。

昨晚混战贼寇肯定有人逃脱,一旦与妖贼新来之军汇合,我们继续埋伏在这片树林中就没有意义了。

而且贼寇今日倾巢出动,有破釜沉舟之象,哪怕在我们这边登岸的是偏师,也将威胁到京师安全。依我之见我们应当向东布置在贼寇登岸地点向东处,这样一来如果贼寇攻击京城我军便可以迎头痛击,如果贼寇向西包围大营我们也可以追击上去。“

兰子义听着点点头,然后他又想了想后说道:

“从这里向京城还有一段距离,中间还要经过贼寇登岸的地方。贼寇乘船顺流而下,嗖乎之间便会抵达江岸,我们现在向京城赶搞不好会和妖贼撞在一起。到时候贼寇乘据河堤,居高临下,我们想过过不去,想战战不了,我们是全军唯一可以快速运动的部队,要是陷入与贼寇对峙当中一旦其他各地又急我们怎么去支援?

京城城墙高大厚重,乃是天下一绝,妖贼有攻城器械都打不下来,更何况他们渡江而来还是轻装,此时攻城只是白白送命。而且大军在外,贼寇顿兵坚城之下乃是下下策。雷有德只要长脑子就一定会让人夹击大营,京城主力全在大营,大营一破,京城不攻自破。所以我断定妖贼必然会向西夹击大营,我们没有必要冒险向东防御京城,只需要在这里坚守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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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五章 固守江边(下)

兰子义把话说完后看了看桃逐虎。桃逐虎虽然没有直接出言反对,但兰子义看到桃逐虎眉头一直皱着没有松开。

兰子义问道:

“大哥是觉得哪里不妥吗?”

桃逐虎抿着嘴想了想,答道:

“少爷是一军统帅,一言九鼎,就按少爷说得办。”

兰子义笑道:

“大哥何必这么见外,你我兄弟没有必要分得这么清楚吧?”

桃逐虎抱拳答道:

“少爷私底下肯把我们三个当兄弟已经是我们兄弟莫大的荣幸,现在身处军中,少爷你的话就是军令,逐虎没有资格质疑主帅的命令。”

一旁桃逐鹿也小声对兰子义说道:

“少爷,你既然已经下了命令就不要再更改了,我们就在这里迎击贼寇。”

兰子义知道桃逐虎对他的安排有意义见,他心中好奇,想要接着追问下去,但现在他们两兄弟一起进谏要兰子义不要再追问,兰子义也反应过来他们两人是在维护自己在军中的权威,于是高声宣令道:

“派人到前面去放哨,其他人在此待命,准备迎击贼寇!”

听到兰子义的命令后立刻有几骑人马朝驱马沿道路向北奔去,其他人则从马上下来,重新将马匹牵回林中。

兰子义也从马上下来,在将马匹交给旁边的军士后,兰子义拉住走在他身后的桃逐虎,小声问道:

“大哥觉得哪里不妥?“

桃逐虎回头看了看四周,桃逐鹿见状护卫在两人旁边说道:

“放心,其他人都忙着呢。”

桃逐虎闻言对这桃逐鹿点了点头,然后对兰子义说道:

“少爷说得的确有理,可万一贼寇不长脑子往京城去了怎么办?”

兰子义说道:

“京城城墙高大,妖贼只要敢去就一定会被碰掉牙,正好省了我们的事情。”

桃逐虎说道:

“可是少爷,那是京城啊?”

兰子义还是没听懂桃逐虎想要说什么,接着说道:

“京城守军是少,但贼寇没有攻具,轻装过去就是送死,城里那些守军对付外面的活靶子还不是小事一桩?”

桃逐虎说道:

“少爷说得都没错,但朝廷是为了灭贼才用得我们,如果贼寇兵临城下就会造成京师恐慌,到时候在朝的各位御史和诸位大人肯定会对大军口诛笔伐,若是知道京城门前由少爷防守那少爷会落得什么下场?这可不是一两句有利于大军作战就能解释清楚的事情。

少爷你昨晚才把俘虏送回京城,今天贼寇就去叩门,这不是自己抽自己的脸吗?“

兰子义听到这里猛拍自己脑门,平日里他兰子义都把朝廷的事情放到最前面,怎么今天这次就脑袋抽风没想到这一点。

长叹一声后兰子义赶忙喊那边军士把他的马匹牵过来,然后对桃逐虎说道:

“大哥想得确实周全。下次再有这种情况就当面说出来,别再藏着给我留面子了,我的面子没那么要紧。”

然后兰子义对着正打算退回林中的将士们说道:

“重新列阵,我们现在就向京城进发!”

一大早连续变了两次命令,军士们都被这种朝令夕改的指挥弄得头晕,有军士就开口问兰子义道:

“卫侯,这到底是怎么了?”

兰子义板着脸答道:

“京城要紧,我们不能停在这里。这事算我的,你们要怪就怪我头上。”

军士们听出兰子义心情不好,不敢再继续追问,也都闭了嘴上马重新整队。

就在西辑虎营军士们列队的时候,远处的雨雾中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兰子义叹了口气道:

“但愿贼寇是朝我们这边来。”

兰子义话刚说完桃逐兔便领着之前被派出去的所有斥候从雨中现身,一行人驱马飞快的来到兰子义面前,

兰子义赶紧踩蹬上马,他屁股刚落在马鞍上桃逐兔便勒马停在他面前。

桃逐兔喘着粗气抱拳打算行礼,兰子义则止住他说道:

“用不着这些,三哥快说是不是妖贼来了?”

桃逐兔呼吸还没调整过来,一口气噎在喉咙里说不出话来,只好点头确认兰子义的问话。

兰子义紧接着又问:

“妖贼往何处去了?是朝我们这边来的吗?”

桃逐兔这时喘过气来,说道:

“我在岸边一直等到妖贼大部登岸才掉头回来,贼寇先锋是朝京城那边去的,没有往这边来。”

兰子义听到这话痛苦的闭上自己的眼睛,桃逐鹿则数落自己的兄弟道:

“你干嘛等这么久才回来通报?等到妖贼前锋出发了你才回来。妖贼阵中是搭着戏台子让你流连忘返?”

桃逐兔回来报话却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委屈的解释道:

“我想把妖贼阵势看清楚了再回来说,要不派我出去干什么?”

兰子义闻言说道:

“三哥做得没错,二哥别骂了。错在我,是我指挥有误。”

桃逐虎这时说道:

“妖贼登岸不久,我们应该赶得上。”

兰子义点头声,接着高声下令道:

“弟兄们!随我前去剿贼!”

说罢猛夹马腹,一马当先带头冲了出去,桃家兄弟紧随其后,其他将士则跟在后面,挥舞马鞭冲了出去。

走开了之后桃逐兔在马背上向其他人通报了妖贼军力,据桃逐兔所讲,在兰子义他们东面登岸的贼寇约有两万人,大小舰船几乎铺满了岸边,还有不少船只来不及登岸就被江水冲到下游去了。

有两万人的队伍登岸,而且桃逐兔还是等到大部分人吗都已经上岸,前锋向东开拔之后才回来通报兰子义他们,就算马匹跑得比人快,现在这些妖贼也应当已经向东行进一段距离了。要是兰子义没能及时追上妖贼队伍,或是放了任何一个妖贼抵达京城脚下,都算兰子义御贼不利,就依着现在朝堂上这些大人们亢奋的样子,兰子义到时候就是当众自刎估计也难以平息众怒。

想着这些烦心事兰子义埋头只顾赶路,过了一个转弯后兰子义就看到前面有零零散散的几个贼寇悠闲地晃荡在路的另一头。兰子义见状心中一股无名火烧得胸口都疼,他今天一大早做怪梦惊醒,醒了后布置兵力又有失误,现在费了老大劲追上来结果前面的这群妖贼却悠哉游哉的一点也不着急,这不是摆明了挑衅吗?

兰子义怒从心中起,抽出佩剑就打算高喊全军突击。但兰子义刚要举起佩剑却被一旁桃逐鹿摁住手腕,桃逐鹿说道:

“少爷,那伙妖贼前面的路被人收拾过。”

桃逐虎这时也说道:

“少爷,我军铁蹄铮铮早就让贼寇吃够了苦头,可是现在这些人见到我军骑兵却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此中有诈啊!”

桃家兄弟的话敲醒了兰子义,兰子义再观察前面也发现那些妖贼时不时贼滑的回头观察不断接近的官军,这样子确实是早有准备。

兰子义立刻举剑下令道:

“停!”

全军在兰子义的指挥下慢慢停下,两军最后这么隔着里许地对峙下来。

等停下后兰子义赶紧对桃逐虎说道:

“今天我太冲动,差点就中了妖贼的奸计,还好大哥提醒。”

这时桃逐兔问道:

“妖贼这是不是在唱空城计?要是有埋伏离得这么近了为什么伏兵不发?”

桃逐鹿扬了扬下巴指着路前说道:

“你自己看前面路上是什么?”

桃逐兔闻言盯睛看去,在雨水积攒的路面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横亘路面,再仔细看居然是根绳索,而绳索两头都埋进了路旁的草丛里。

桃逐兔板着脸说道:

“绊马索。”

兰子义看了看周围的情况,自己左手边就是江堤,右手边下了路基就是稻田,这地方若是不走大路能走哪里?“

想到这里兰子义脑海里突然灵光一现,现在白天,这里又全是田地,妖贼想要埋伏能埋伏多少人?要是贼寇人这多早就该像桃逐兔说得那样伏兵全发了。

一旁桃逐鹿提议道:

“少爷,不如我们走江堤?“

兰子义摇了摇头,指着路两边说道:

“大哥、二哥!你们两人各带一队人马直接冲进路边的草丛里去。你们把埋伏的妖贼冲出来,我带大队从路上碾过去!”

桃逐虎与桃逐鹿闻言明白过来,立即招呼手下军士打算分兵冲下路去。

两军离得太近,兰子义的命令也被妖贼听到,妖贼眼见自己的埋伏被识破,再也藏不下去,便都呐喊着从道路两边冲了出来。

兰子义见到妖贼已出,也不再命令桃逐虎与桃逐鹿继续分兵。兰子义发现贼寇人数虽然不多,但他们当中许多人手持长斧,明白若是让妖贼把斧头抡开那他和手底下这些辑虎营将士都会蒙受巨大的损失。于是兰子义大喊一声“都跟我冲!”后便催马向前冲去。

兰子义虽然身先士卒,但后面的大队人马都还堵在路上,一时半会不可能随着兰子义冲过来,这时唯有桃逐兔一人护卫兰子义护的紧,取出弓箭贴在兰子义身边喊道:

“少爷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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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六章 接敌

兰子义冲的太快已经陷入妖贼人群之中,眼见妖贼长斧短刀已经砍到兰子义身上,桃逐兔赶忙取弓,连珠放出三矢。

兰子义本来举剑想要格挡当面看来的斧刃,桃逐兔的箭矢却后发先至,在斧头砍下之前将妖贼毙命。

三贼毙命,兰子义身边暂时没了威胁,但身后其他贼寇可是在向蜂拥向孤军深入的兰子义这边而来,

兰子义面对眼前众贼倒是没有太过担心,他左右挥砍这手中佩剑使劲拨开贴来的兵刃,嘴里则高声喊道:

“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快上!“

离兰子义最近的桃逐兔这时已经催马来到兰子义身边,他对兰子义吼道:

“少爷你不要命了?!“然后在此挽弓瞄准当面而来的一个妖贼。

可是这次桃逐兔的箭矢却没有顺利放出,在桃逐兔将弓拉满的那一刻,弓弦两端的胶突然开裂,绷满了劲的弓突然之间泄了力,满弓在弦的桃逐兔完全没有准备好应付这一下,当下被力道反震的吐了小半口血。

当面来的那贼见桃逐兔拉断了弓,立刻挺枪来此。兰子义见状大喊一声:

“三哥!“

就想上前为桃逐兔解围,不过这时后面桃逐虎已经飞马而来,只见桃逐虎刀刃轻挑将妖贼枪尖弹开,接着晃动手腕反手持刀借着马力上前将妖贼动脉割断。

紧随其后的桃逐鹿纵马跃入贼寇当中,一把马刀掀起血雾弥漫。

兰子义扶着桃逐兔肩膀问道:

“三哥你没事吧?“

桃逐兔连嘴角血都不擦,拔出马刀就往前冲,他对兰子义说道:

“少爷,路面狭窄,我们不能挡在这里,冲啊!“

兰子义见桃逐兔如此自,他自己也没有理由继续婆婆妈妈,高喊一声纵马和桃逐兔一起冲上前去。

后面的众多辑虎营将士见到兰子义带着自己亲信亲当矢石,冲锋陷阵,各个都勇气大增,在催动马匹之后抢着就冲入路上的贼寇群中。路上埋伏的妖贼不多,辑虎营战士五千余人狂奔践踏而来,这些妖贼完全没有抵挡之力,人马挤碰当中他们的长兵器无法施展,短兵器来不及接敌,只一眨眼这些妖贼便全被踩在辑虎营将士铁蹄之下。

滚滚铁流让大地为之颤抖,在一切都终于安静下来后众军所践踏而过的道路就只剩下一地血水了。

兰子义他们一路踏平埋伏的这一小撮贼寇之后并没有停下脚步,因为这伙妖贼只是在这里拖延兰子义进军的小股敌人,真正的妖贼队伍还在前方,如果让妖贼抵达京城城下那兰子义可就没法向朝廷交代了。

桃逐虎从头到尾砍穿了挡路的贼寇之后收刀催马来到兰子义旁边,见面二话没说先是劈头盖量一顿骂道:

“少爷你刚才为何冲进贼群当中送死?你手无缚鸡之力难道指望着天王老子去人群中救你?”

兰子义说道:

“妖贼长斧在手,离我们又近,如不进款解决他们等到妖贼拎着斧子看过来我们就都完了!”

桃逐虎骂道:

“那你也不用过去送死啊!你有那本事冲进人群里砍人吗?你死了怎么办?”

兰子义扶在马上回头看着怒不可遏的桃逐虎,叹了一口气。无论兰子义怎么说,刚才他冒险一个人冲上前去都是不明智的,兰子义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可是刚才那种时候兰子义自己不带头又有什么脸面去使唤其他人替自己送死呢?

兰子义叹了气后压低音量对桃逐虎说道:

“大哥不要在生气了,是我错了,以后我不会再这么莽撞了。”

见到兰子义服软,桃逐虎叹了口气不打算继续追问下去,但他余怒未消,转头就对着桃逐兔说道:

“你也真是,腰里的弓在水里泡了这么几天还敢硬拉,伤着了吧?”

桃逐兔受了内伤吐了血,面色略微有些惨淡,不过他并没有受什么大伤,现在已经伏在马背上安心赶路了。听到自己大哥的怒吼,桃逐兔不敢多声张,只是嘟囔道:

“我也是见少爷身入险境心里着急才取得弓箭,要不难道让少爷拿肉身去抗刀子?“

桃逐兔这么说桃逐虎也没有理由再说说什么,他只好闷气赶路,不再说话。

桃逐虎好不容易消了火,兰子义也不敢惹他,于是转问其他人道:

“有没有捉刀妖贼活口?”

有军士从后面答道:

“回卫侯,没有!”

这时桃逐兔说道:

“刚才冲锋,挡路的这些贼寇多用长斧。斧头这东西肉搏太沉不如刀,阵战太短不如矛,攻城又排不上用场,贼寇拿这么多这东西实在是不知道用在何处。”

兰子义闻言答道:

“长斧拔寨时可以用来砍栅破墙,这伙妖贼的装备明显是拿来攻击大营的。”

桃逐兔听到兰子义的回头撇过头来注视着兰子义,桃逐兔则问道:

“这么说来这伙贼寇正如少爷所料是来进攻大营的,可为何贼寇又向京城进攻呢?”

兰子义撇着嘴摇头答道:

“这我就不知道,我也说不上贼寇为什么要这么做。”

大军在兰子义的催促下加速前进,几人在前面说话之间已经带领大队人马穿过了远郊乡间农田,来到京城西门外的徕北镇上。这个小镇坐落在京城西门大道上,是由西入城的必经之路,许多客商在渡江之后来不及赶在城门关闭前入城都会选择在这里歇息一宿,次日入京,平日里可是繁华之地。但妖贼来攻之后这镇上的人或入京投奔亲戚,或向其他方向逃窜,总之在兰子义昨天跟着鱼公公出京路过这里的时候,镇上就没人了。

本来兰子义以为镇上没人,他们需要做的只是快速通过这个小镇,但当他们冲出田野林间的时候,走在前面做斥候的桃逐鹿却发出信号让大部队停下,接着桃逐鹿就带着几个人押着俘虏从前面赶了回来。

看到押解着俘虏归来的军士兰子义略微皱了皱眉头,

桃逐鹿将俘虏扔到兰子义面前后说道:

“少爷,有几个贼寇在前面伐木,被我撞见了,抓了这一个回来。”

兰子义问道:

“有没有其他人?”

桃逐鹿答道:

“跟他一起来的那几个都被我灭了口,但还是打草惊蛇了。”

兰子义问道:

“贼寇后面还有接应?”

桃逐鹿说道:

“不,并没有接应的贼寇发现我们,我是被镇中的贼寇发现的。”

兰子义皱着眉头不解的问:

“镇中的贼寇?”

桃逐鹿答道:

“正是。妖贼现在驻扎在镇中满街都是,正忙着拆屋子,砍树制作攻城锤呢。“

兰子义听到桃逐鹿的报告惊讶的长大了嘴。要知道兵贵神速,妖贼既然已经选择了登岸突袭京城,那怎么也得马不停蹄的向京城赶才对,怎么能在这里停下来修造攻城器械,他有那时间吗?既然如此贼寇又何必在刚才那里布置人手迟滞官军前进呢?

兰子义摸着下巴想了想,随后冷静了下来。从今天接敌之后兰子义的判断就是靠自己一个人推理得出来的,这还是说的好听,说难听点其实就是靠兰子义一个人瞎猜,贼寇行为的不合常理其实是兰子义认知范围内的不合常理,可世上又不是人人都和兰子义一样,或许当面的这个贼寇主帅就觉得这么做合理也说不定呢。

想到这兰子义心里踏实了许多,一早以来的焦躁得以缓解,他问跪在地下的那个妖贼俘虏道:

“你在前面做什么?”

这个贼寇跪在地上不住的缠斗,看来刚才桃逐鹿的雷霆手段是把他吓到了,现在他又没有什么人可以壮胆,听到兰子义的问话后这人颤颤巍巍的答道:

“回将军的话,小人在伐树。”

兰子义又问:

“为何伐树?”

那贼闻言抬头疑惑的问道:

“刚才捉我的这位将军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法术是为了......”

兰子义不等这贼把话说完,厉声打断他道:

“我是在问你,没有问他!”

那贼被兰子义呵斥的不敢抬头,赶忙答道:

“伐树是为了造器械攻城门。”

兰子义看着地上跪着的这个被吓破胆的妖贼,嘴上挂起一丝冷笑,他又问道:

“你们将军现在才造器械,不怕来不及?”

那贼跪在地上,看样子就快尿出来了,闻言答道:

“俺们本是被雷有德派来从后面包抄官军大营的,但俺们将军说攻大营死的人多还没油水,就带着俺们过来打京城。刚才进到镇子里捉了人才知道京城城门已经闭上了,将军就让我们停下来先造了器械再走。”

这时有军士凑到兰子义耳边小声说道:

“我们在东边的人就驻扎在这徕北镇。”

兰子义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听到,他看着眼前跪着的这个贼寇了,又抬头向挡在路旁的林外望去,林子外已经可以看到烟火了,这伙贼寇居然在镇中做饭。

兰子义笑着叹了口气,开来贼寇攻京城只是虚惊一场,现在已经追上,剩下的问题就是怎么消灭这伙贼了。

兰子义本想让人直接把这小贼找地方绑了,结果转头又想起一个问题,于是兰子义问道:

“听口音你们不是零陵人。”

那贼闻言答道:

“将军明鉴,小人们是在寿春起事后跟的雷大帅。”

听到这话兰子义哦了一声,雷有德派到这边来的是新投降的流民队伍,不是他的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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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六章 名将之后

抓来的这个俘虏已经没有用了,兰子义示意旁边的将士将这家伙带下去,有军士问道:

“是要把它送回大营吗?卫侯?”

兰子义想了想摇头答道:

“不,大营太远,而且现在西线战事繁忙,把人送过去实在太麻烦,就在这附近找棵树捆了就行。“

军士得到命令后便将俘虏带了下去,而兰子义则抱着胳膊考虑该如何与妖贼交战。

见到兰子义沉默不语,桃逐虎开口说道:

“少爷,事不宜迟,我们应当趁贼寇立足未稳之时直接冲入镇中杀妖贼一个措手不及。“

兰子义听到桃逐虎发话挑着眉头笑着看过去,桃逐兔则替兰子义把话问了出来:

“大哥你不刚才还在生气吗?怎么这么快就不气了?”

桃逐虎被桃逐兔闻到后老脸一红,恶狠狠的瞪了回去,然后开口骂道:

“强敌在前我难道还要为了一点小事和少爷闹别扭?我有那么大火气吗?”

桃逐兔被桃逐虎骂的不敢抬头,兰子义赶紧上前解围道:

“大哥当然不是小心眼,刚才大哥说我也是为了我好,这个子义最明白了。”

兰子义说了一番好话后桃逐虎才算是消了火,他接着刚才的话说道:

“少爷,兵贵神速,迟恐不及。”

兰子义摇头说道:

“我军走在大道上都嫌路太窄难以行军,等冲进镇里街道只会更窄,大军根本没法冲,要想冲就只能减少进攻人数,可登岸的妖贼有两万人,我们六千人去战都人手吃紧,人少了过去就是送死啊。”

桃逐虎听着摸着下巴想了想,他有些为难的说道:

“可是二郎的行踪刚才已经被妖贼看见了,若是我们速度一慢,妖贼在镇中站稳脚跟我们可怎么打?我们手下都是骑兵,冲到设防完备的街上去不更是送死?”

兰子义答道:

“那我们也不能凭着侥幸把弟兄们的姓名置于险境。”

桃逐虎闻言讽刺兰子义道:

“刚才又是谁凭着侥幸把自己置于险境呢?“

兰子义笑道:

“我一人是我一人,五千兄弟可不是我一人能比的。“

兰子义说着无心,周围的将士们听者有意,大家忍不住小声感叹兰卫侯年纪轻轻礼贤下士,爱兵如子。

为这一圈谈话的兰子义和桃家兄弟并没有注意到周围切切私语的军士,桃逐兔紧接着兰子义就提议道:

“不如我们围而不攻,静等贼寇破绽。“

桃逐鹿说道:

“三郎所说的倒是一条妙计,可是现在并不适用。我们这五千西辑虎营将士是太尉手上唯一可以快速调动的兵力,太尉让我们防守北岸的意思本就是要我们尽快击败贼寇别部之后回援大营,配合正面作战。如果我们被贼寇钉在这里太尉那边下了调令命我们过去支援怎么办?“

桃逐兔又说:

“放火呢?我们绕镇放火总可以吧?“

桃逐鹿又摇头道:

“大雨下了许久,木头早就湿透了,我们又没有引火的材料,怎么点火?而且等冲到我们能丢火把的距离妖贼也能够得到我们了,他们人可比我们多,这还是送死。“

桃逐兔闻言挠头,问道:

“那怎么办?“

桃逐虎叹气道:

“再怎么办想要出其不意已经来不及了,有这会功夫妖贼早就龟缩进屋里去了。“

桃逐虎话刚说完,树林外小镇那边就传来号角声,众人听到号角声都大为吃惊,难道说妖贼主动出来进攻。

兰子义没有犹豫,立刻看着桃逐鹿指着林外说道:

“二哥,带人过去看看!“

不等兰子义下完命令桃逐鹿就已经点了两个军士随他飞马出去,不一会桃逐鹿便满面春风的领着人回来。

兰子义见桃逐鹿这么高兴知道有好消息,赶忙问道:

“什么情况?“

一向不苟言笑的桃逐鹿这时都笑得快合不拢嘴,开口说道:

“回少爷,妖贼正在徕北镇西结阵向林中靠拢!“

桃逐虎现在比兰子义都兴奋,赶紧追问道:

“来了多少人,有多少人守镇。“

桃逐鹿答道:

“妖贼列做四阵,全部出镇,无人防守小镇。

贼寇四阵步伐杂乱,排列无序,长短兵器混编,没有合理配置,一看就知不是用来阻挡我军铁骑冲锋的,结合刚才那个俘虏所说的话,我认为当面这些妖贼作为新附雷有德的乌合之众,他们没有雷有德手下那些百战精锐的战斗力和训练。“

兰子义又问:

“镇西战场可适合我军作战?”

桃逐鹿答道:

“徕北镇西面西北都是空地,没有田地,西南倒是有田,但是旱田,我军骑兵完全可以冲过去。只是现在我军路南路北都是水田,限制了我军从这两边绕出去,也不知这水田有多少亩。”

兰子义听到这话和桃逐虎他们三兄弟换了个眼神,呵呵的笑了起来,不仅兰子义他们四人,其他西辑虎营将士听到桃逐鹿传回来的消息也都笑出声来,本来还怕妖贼龟缩在镇中难以收拾,结果现在妖贼全部送上门来,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的事情?

兰子义呵呵笑着,脸上表情则越转越冷,杀气腾腾,他说道:

“待会破了贼,你们可要把那妖贼将领给我捉过来,我是真的很亲口问问这家伙,看他是怎么想的。“

然后在周围军士们的哈哈大笑中兰子义高声下达命令道:

“大哥,你选五百军士做先锋,待会直冲妖贼正面薄阵,能击穿妖贼阵型最好,击穿不了也无所谓,最重要的是把贼寇搅乱。

二哥,你迟些出发,带两千人绕贼寇左翼,带正面大哥吸引贼寇注意力后发动进攻。

三哥,你和二哥同时出发,带一千人穿过北边水田绕江堤攻贼寇右翼,也是等贼寇正面混乱之后发动攻击。

剩下的人跟我在路上压阵,伺机而动。“

众将士闻言高声允诺,各自开始忙碌,兰子义则抱拳对桃家兄弟说道:

“哥哥保重,我们灭贼之后再见。“

桃家三兄弟抱拳回礼,桃逐虎更是走到兰子义旁边拍着他肩膀说道:

“少爷小心,可别在冲动了。”

兰子义冲着桃逐虎点点头,接着三兄弟就策马前往自己军中,按照兰子义的安排带兵出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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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贼将领行走在自己的军士们中间趾高气昂,他和他的手下自从在寿春起兵造反以来就所向无敌,江北那么多城池那么高城墙没有一个能拦住他的攻势,今天过江之后在江边巡防的官军又在他的恐吓下望风而逃,这等军威简直就是天下无敌啊!

不过令这将领非常不爽的是他和他的人本来是在河**老老实实种田来着的,是起来造反的贼寇害得他们无田可种,落草为寇,更可恶的是落了草之后那个什么雷有德使劲排挤他们,现在还让他从背后夹击官军的大营,这么没油水的事情谁愿意给他干?放着京城不去洗劫跟官军硬碰硬干嘛?傻啊?唯一的问题是到了这个阵子后前面开路的人回来说京城城墙太高了,而他和他的手下都没有攻城的器械,这不得停下来赶紧造家伙么?结果现在居然有官军过来送死,估计这些家伙通过之前布置的埋伏时就已经折损大半了,现在到贼将只不过是过去收割人头而已。

贼将又看了看四周他的手下弟兄们,这些弟兄正按着雷有德那些军官的说法伍什为队排着说书的都没说过的整齐阵型向林中压过去,这可就是传说中的堂堂之师啊,什么官军铁蹄,什么白衣鬼,在寿春不还是被击败了?雷有德手下那些整天神神道道的家伙楞要吹什么官军铁骑无敌的家伙那是在给自己的失败找借口,今天贼将就要让官军吃回苦头。

贼将想着这些,笑着点头,他高声呐喊着给自己手下助威,自己手下的军士也都高声叫骂官军,这样的士气,真是天下无敌啊!

接着好像有什么不太对劲,对面树林里好像有什么声音,那是一种铁器敲打地面的声音,这声音还越来越大,一怔一怔的,每一下都踩得人心慌,贼将额头居然不由自主的渗出汗来。他觉得自己呼吸有些恐难,他抬头观察一下四周的弟兄,想从这么多手下人身上找些安慰,可这么多将士居然都难掩心中的疑惑和恐惧,互相观望着,小声嘀咕着。

贼将有些慌了,而这居然是因为那些尚在路那一头的树林里从没见过的东西造成的,这真是一种耻辱啊!贼将想着这些告诉自己不应如此懦弱,他安危自己凭自己手下这么多人任随来都没有问题的,雷有德说过,官军也才不过两万多人,他完全不用害怕。

就在贼将刚刚觉得自己心里有些踏实的时候,树林里的声音已变得异常剧烈,那声音就像要破茧而出一样从林间迸发而出,接着一声长啸之后,有一人身披铁甲,双手持槊,带头冲出路口,而他身后则满是裹着铁甲骑在马上的军士,在那人身后如鸿雁一般展开,从林中张牙舞爪的冲杀而出。

官军冲锋带头那人便是桃逐虎,他在马上高声吼道:

“妖贼!明年今日便是你们的忌日,受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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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七章 名将之后(中)

桃逐虎率领的五百将士急速冲出树林,对桃逐虎来讲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冲锋,可对于他身后这些辑虎营将是来讲这可是他们出京之后第一次接敌,之前跟随德王时积攒的怨气和庐州过江的窝囊气憋到现在终于可以发泄出来,他们高举着马刀,他们面目狰狞,他们的战马铁蹄铮铮,踏得大地缠斗,踩得妖贼胆颤。

对面的妖贼和贼将这是第一次投入实地野战,他们这辈子哪里见过这种景象,虽然尽数出林的官军并不多,可是这些贼寇还是觉得自己魂都已经跑没了,就连两翼那两个没有被桃逐虎直接指向的贼阵都有一种会被铁骑踩踏的错觉。

贼将觉得自己脑子里面一片空白,他努力回想着之前雷有德和他的那些头领们说过的对抗骑兵的方法,于是他吼道:

“都停下!都他妈给我停下!弓箭手,弓箭手都在哪里?”

贼寇弓箭手闻言赶忙抄起手中家伙准备射击,可是还在行军当中的贼寇队伍并没有及时停下,贼寇们又被布置的异常混乱,弓箭手到处都是,根本没法统一听从命令开弓射击。而且这群乌合之众根本没有正儿八经训练过,即使是贼将“停止前进,放箭“这样的简单命令也给行进中的全军造成了极大的混乱。

就是这么混乱的一会功夫,桃逐虎已经率部加速冲到了贼阵面前,倒霉的贼将刚才高声宣令已经被桃逐虎发现,现在隔着当面贼阵五千人,桃逐虎就已经伸出长槊遥遥指向贼将。

贼将在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自己被杀气锁定,一股森寒从脚底沿着脊椎骨爬上脑门,冻得妖贼一个劲的打哆嗦。贼将无法描述他现在的感觉,他这辈子从来没有体会过哪怕一点与现在类似的事情,唯一能让他联想到的就是在镇上赶集时听说书人说过的林子里遇见大虫的那段故事,贼将猜想要是让自己在林子里碰到大虫就应当是这个感觉吧。

乱糟糟的妖贼在桃逐虎率领的铁蹄面前就差掉头逃跑了,他们的长枪手本来就不多,还都没有安排到第一排去,这个时候站在前面的全是一些拿刀的和拿斧的,反正刚才从镇里出来的时候也是谁想站在前面谁站过去。

在没有林立的长枪外攒作防御的情况下,桃逐虎和他手下的将士连催马起跳的步骤都省略了,桃逐虎一马当先,冲在最前,他腋下夹着的两杆长槊指向当面两个贼寇脖颈,借着马匹的速度,锋利的槊尖在桃逐虎的挥舞下像是灵活的刀片一样割断妖贼颈部的动脉,那两个贼寇当即血撒战场。

开门见红后桃逐虎没有迟疑,他和他的长槊在战马的加持下本身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箭矢深深的插入贼寇阵中,不过几步路的功夫就有好几个妖贼脑袋被串在了长槊上。当着桃逐虎面的那些没有妖贼都是些没有经历过战阵的雏儿,这些人跟着雷有德的精锐一起出去烧杀抢掠还行,让他们独当一面和官军精锐打硬仗那就是送死,在见识到桃逐虎如魔如鬼的杀人手段之后,这些乌合之众都纷纷避开桃逐虎的前路,可桃逐虎并没有打算放过他们,桃逐虎将腋下长槊拿起,凭着惊人的臂力将长槊伸出,左刺右戳击杀逃命的妖贼,嫌距离太近刺不过来的桃逐虎最后干脆把两杆长槊当长棍用,翘起来上下猛砸,被击中的贼寇和挨了骨朵差不多,无不七窍流血,应手即扑。

那些侥幸逃脱桃逐虎攻击的贼寇只是躲开了桃逐虎冲锋的锋线,等待着他们的还有紧随桃逐虎之后如鹤翼一般展开的西辑虎营战士们,战士们挥舞马刀高声嗷叫着冲杀入贼阵之中,漫天降下的雨水淋在刀身上,然后沿着金属的纹路滑向刀刃,最后在将士的挥砍下被甩出刀去,砸向当面之敌。飞溅的水花迷得妖贼睁不开眼睛,这一刹那的迟疑就让妖贼丢掉了性命,锋利的刀刃在马匹的助力下劈穿妖贼薄弱的铠甲刺入血肉之中,再下一刻便是伴随着惨叫的血肉横飞,那些在阵中乱窜的贼寇则在这时自己送入骑兵将士们的马蹄下,做了刀下鬼。现在这群处于荒野上没有结成坚固阵型的贼寇步兵这时候就是放在案板上的活鱼,西辑虎营将士就是兰子义手中的切肉利刃,妖贼们出了被砍别无其他出路。现在的妖贼终于明白了其他人口中的官军铁甲精骑有多么恐怖,可为时已晚,他们必须要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来记住这个教训。

被桃逐虎冲到的虽然只有贼将所在的这个方阵,可是其他三阵见状都已经被血光四溅的场面和屠宰场上才有的惨叫吓得腿软不敢再前。

这些家伙倒不是打算停下来固守,或是回援贼将所在的本阵,相反,他们现在处于的是一种士气崩溃,马上就要逃跑的状态。

贼将见到桃逐虎挺着长槊一路冲来,如入无人之境,吓得当场失禁,他高声叫着周围的手下过来保护自己,可是他的手下在发现桃逐虎是要去贼将项上人头时便都躲得离他远远地,根本没人上来替他送死。

贼将这才发现自己有多么孤独,过往的风光的场面现在就像是一个笑话,那些在他的吆喝下恭恭敬敬的手下这时都其他而去,他清清楚楚的体会到现在世界上只剩下他和面前的桃逐虎,中间再无其他任何人阻拦。

再也不敢多想,这种令人窒息的压力让贼将立刻转身,头也不回的向后跑去,而他所率领的那些军士则第一时间高声叫喊道:

“天将逃跑啦!天将逃跑啦!“

主将临阵脱逃对于作战中的军队来说是致命的,对于当面的这些乌合之众来讲这就是天塌了。在吆喝声响起的一瞬间,四个妖贼方阵全部士气彻底崩溃,这些家伙们同时掉头向后跑去。

贼寇两万大军在五百骑兵的冲击下瞬间崩溃,这换到其他地方绝对是大好事一箭,可现在在林中压阵的兰子义看到这情况却眉头大皱,他完全没有料到这些贼寇会是如此不堪一击,在与桃逐虎交战的妖贼居然一触即溃,而兰子义派往两翼包抄的主力还都没有及时赶到战场。

贼寇人数众多,虽然溃逃,但元气未伤,他们一旦进入镇中据守想要清剿干净可就费劲了,要是兰子义不管这些逃窜的贼寇,那么两万多饥肠辘辘的流寇留在后面还不知道会搅和出什么事情来。

兰子义没有时间继续观望了,他见状立即拔出佩剑高声命令手下军士冲锋,他必须赶在贼寇进入镇中之前将他们歼灭。

一千多辑虎营将士在兰子义的率领下嚎叫这从林中杀出,这么多人在冲出路口后立刻向两翼展开,如此多的将士加上战马将地面践踏的地动山摇,妖贼们听到声音,回头望见身后路上杀出的大队人马彻底失了心神,两万人彻底没了勇气继续战斗,他们丢盔弃甲,像是羊群一样向后逃去,全然没了刚才趾高气昂的神情。

兰子义看着这群玩命往回跑的妖贼心中大骂这些窝囊废,他们倒是有点胆子留下来战一战啊,这么跑了兰子义怎么打?他率领的骑兵刚刚出林,速度都没有加起来,看现在的样子不可能在妖贼之前占住回镇的路口。

兰子义高声喊道:

“快!谁能赶过贼寇去把贼寇退路堵住我赏银一百两!”

跟着兰子义一起冲的将士们闻言哀嚎道:

“卫侯!我们骑得是马,不是云彩,逐虎将军现在都被贼寇人给绊住了,我们还差着一大截才能追上去呢。”

兰子义听着哎呦叫出声来,百密一疏,今天还真要让妖贼走狗屎运了?

就在兰子义觉得堵截无望,今天这一仗没法交代的时候,贼寇后方的镇子里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一个爽朗的声音高声叫道:

“妖贼哪里走?京城援军在此尔等还不快快受死?!”

接着就有飞矢一只破空而出,击穿雨滴后划过一个完美的弧线击中逃跑在最前面的贼寇将领。

败退中的妖贼被突如其来的攻击吓得发愣,然后他们就看到从镇中街道上奔出一队挥舞马刀,披挂铠甲的骑兵战士,带头一位少年公子则手持弓矢迎着妖贼放箭。

兰子义甫一听到京城援军来此精神为之一振,可站在马上定睛一看来的这一队将士不过百十来人,刚才放话的那个少年看来只是出大话诳妖贼的,他们这点人想要封堵两万人的贼寇还是太难,归敌勿遏,要真是把妖贼逼到死路上还不知会发生些什么事情呢。

兰子义替少年和他带来的百十来人捏了一把汗,他们的勇气可嘉,但他们的行为恐怕是要付出代价的。

慌乱中贼寇还没来得及辨别出镇中钻出来的人到底有多少,关键时刻战场北边传来了马蹄声,桃逐兔的声音破空而来道:

“妖贼还不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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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八章 名将之后(下)

桃逐兔一声吼出,他身后跟着的一千辑虎营将士便如狼似虎的跟着一起冲了过来,

妖贼们被桃逐兔的吼叫惊吓到之后突然发现自己被三面包围了,也不只是哪个贼寇率先喊出“有埋伏!”接着整个贼群就彻底失去了方向,

兰子义见状长出一口气,从东边穿过徕北镇堵截妖贼的这百十来好骑手终于脱离险境了。

兰子义高声下令道:

“减速,不要再冲击妖贼了!”

兰子义率领的骑兵们听到命令后立刻减速,就连桃逐虎和他的五百精锐也都在兰子义下达命令后调转马头脱离与贼寇的接触,

有军士勒马问兰子义道:

“卫侯刚刚不还让我们加速冲击吗?为什么突然就让我们停止进攻了?”

兰子义闻言答道:

“刚才要进是要堵住妖贼退路,现在妖贼东去进入镇子的道路已经被堵死,我若还从西边给妖贼队伍太大压力,妖贼这么多人搞不好会被我们逼进镇子中,那样的话镇子里过来封口的弟兄们压力就太大了。

让我三哥带队驱赶妖贼,让妖贼向南逃!围三阙一,要得就是这个效果。“

果然,在兰子义这边停止进攻后,慌了神的妖贼被桃逐兔从北边猛攻,像一群羊一样被辑虎营骑兵将士们向南追,

在贼寇彻底南逃,不再对西边产生压力后,兰子义与桃逐虎再次率领手下将士投入到对贼寇的追击当中,那个挽弓射箭的少年带领的百十个骑兵将士也从镇中杀出,西、北、东三面骑兵此时汇成一股洪流从三面围堵妖贼,战马嘶鸣,弯刀电转,向南逃窜的妖贼在身后紧追的骑兵马刀屠戮下死伤惨重,落在后面的贼寇一个接着一个被砍翻在地,身首异处,跑在前面贼寇则被身后传来的叫声吓得心惊胆战,那些胆敢回头去看的贼寇都被西缉虎营将士们的马刀摄去了心神,腿一软就再也没有机会可以回头逃出生天。

那些运气好跑在最前面的妖贼没命的向前冲,他们气喘吁吁,他们筋疲力尽,他们不知道怎么才能逃脱身后越来越近的追杀,他们只知道自己前面没有这群恶鬼一样的骑兵围追堵截。

但这群流民组成的妖寇显然没有足够的人生经验去分辨绝望与希望,他们不明白通常在暗夜之中发出的那一丝希望之光通常都是一个设计精妙的陷阱,现在他们面前的这条生路也不例外。

很快,在贼寇逃路前面的雨雾中浮现出了滚滚铁骑践踏而来的身影,那让大地为之缠斗的震动将贼寇最后的希望抹杀,不用西辑虎营战士的马刀挥砍,这些妖贼的心胆已经全部碎裂了。

桃逐鹿帅领着他的两千多将士高举马刀从南边冲杀过来,正好将妖贼前路封堵。现在妖贼无路可退,想要转弯都来不及,绝望的妖贼连逃跑的勇气都已经失去,他们扔掉武器高举双手向官军投降。

但加速杀来的骑兵岂是说停就能停下来,两千多骑兵骑士如墙一般扣到了妖贼头上,铁蹄和刀刃屠戮了好一会之后众军士才停下手来,而那些侥幸逃命出来的妖贼则满身沾满了血水与泥浆,他们站在雨中瑟瑟发抖,没有一点人的样子。

妖贼虽然投降,但战场并不安全,兰子义被桃逐兔和一圈辑虎营将士们紧紧护卫在中间巡视战场。兰子义命令桃逐虎立刻清点己方伤亡,顺道将复活的妖贼人数也清点清楚,接着兰子义便和手下的护卫去往桃逐鹿那边。

桃逐鹿已勒马停下许久,他将自己的马刀擦干之后还刀入鞘,然后就指挥手下将士押解俘虏,清点人数。见到兰子义过来后桃逐鹿赶忙抱拳说道:

“末将来迟,还请卫侯恕罪。”

兰子义勒马停在桃逐鹿旁边,问道:

“二哥不用这么客气,你来的虽然比我计划的晚,但是正好赶上封堵贼寇逃路,没有什么罪过可言。

不过二哥你来的这么晚是刚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桃逐鹿放下手说道:

“的确遇到了恐难,路南边的水田比我想象的要广的多,我和弟兄们在泥地里趟了许久才绕到干燥地上。”

兰子义闻言低头看了一眼桃逐鹿的马蹄,虽然刚才一路冲锋过来路上全是积水,但桃逐鹿的战马腿上还是裹着很厚的一层泥浆。

兰子义抬起头来笑道:

“三哥你趟了这么深的泥潭还能来这么快,已经是神速了。

只是经你刚才这么一踩,这些田地可算是全废了,等战事结束可得要朝廷好好赈济灾民才行了。“

桃逐鹿欠了欠身子对兰子义小声说道:

“少爷,我刚才经过的时候注意了一下地里的庄稼,大部分都涝了……”

兰子义闻言皱着眉头没再说话,大江以南半个大正已经连续下雨许久,这边田涝了,其他各地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正遭兵祸,又有水患,江北大地又许久没有下过雨,估计今年又要旱,就算是兰子义他们费上就牛二虎之力将妖贼剿灭,剩下的烂摊子朝廷可要怎么解决?

一旁的桃逐兔今天打了胜仗,从刚才开始一直都很兴奋,他并没有发现忧国忧民的兰子义脸色有变化,还是高声对兰子义说道:

“少爷,今天我们打得真是一个打胜仗啊!”

兰子义被桃逐兔一声叫过神来,捋了捋思绪觉得现在妖贼未灭,还不是思考后面赈灾的时候。于是兰子义也换了个心情,笑着回答桃逐兔道:

“的确是个打胜仗,胜得有惊无险。刚才三哥你及时从北边杀过来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啊!”

桃逐兔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道:

“我也只是按照少爷的安排及时赶了过来,我那边不想二哥这,全是水田,出了离江堤近一点不好展开之外没什么麻烦。

要说今天打胜仗的关键,可是刚才率队堵路的那个小子。我看他手下那百十来号人穿的都是西辑虎营的甲胄,不知道这小子什么来头。“

兰子义旁边有战士闻言说道:

“刚才合兵一处后我看了一眼那些兄弟,那是昨晚派到东边这里把手的兄弟。按理来说他们的驻地就是这徕北镇,不知为何他们却跟了那个少年将军。“

军士话音刚落便有个清脆的声音高声答道:

“因为我今天出京之后刚好碰到了从西边退回来的这些将士,所以我就顺道带他们过来了。”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少年骑着马款款向兰子义这边走来。这少年看上去年龄和桃逐鹿差不多,他身着长袍,裹着蓑衣,没戴头盔,衣服上也只简单挂着一副裲裆铠。此人皮肤白净,脸颊微胖,看样子像是个公子哥,可他的眼睛里却是类似于兰子义和桃家兄弟那种锐利如刃的光芒,全无兰子义在诗社里见过的那些贵公子的浪荡气。

一想到诗社兰子义就觉得此人好像之前见过,兰子义努力回忆之前崔浩为他引荐的各路权贵子弟,但完全没有这个人的印象,难道是兰子义记错了?

无论记错与否现在兵荒马乱的,这么一个年轻人随随便便就拉着京营骑兵作战,这可不是什么正常事情,于是兰子义开口问道:

“官军将士那是国之爪牙,这位公子来头再大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溜着军士们满街走吧?”

说着兰子义就目露凶光瞪着跟在那工资马后的军士,直瞪得那些人抬不起头来。

对面马上的那个公子哥闻言露出了一个阳光十足的微笑,他侧着脑袋伸手入怀掏出一叠文书,然后隔空扔给兰子义,并说道:

“卫侯你在诗社里时可是温良的很,跟现在这幅狠辣模样判若两人啊。”

文书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来到兰子义面前,桃逐鹿伸手一把将文书拦住,桃逐兔则指着对面恶狠狠的说:

“放肆!“

兰子义看着对面那人扬着下巴那副若无其事的纨绔样,心说这人还真是诗社的人,接着兰子义打开硬皮文书,这是兵部下的任命文书,而面前这位公子哥就是新任命的大营参军。

兰子义仔细查看了文书最后的印章,然后念叨着新任命的参军名字“张偃武。“

对面那公子闻言臂如鹤翼,拱手作揖道:

“在下张望独孙张偃武,承兵部调令,前往大营任参军之职,见过卫侯了。“

跟在张偃武后面的那些军士赶忙跟着解释道:

“卫侯,我们也是见了张参军的文书才跟着他的。“

兰子义合上文书交给旁边一名军士,示意军士给对面送过去,

兰子义想了想调侃道:

“空口白牙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冒充的?“

张偃武放下手哼了一声道:

“我见了我爷爷自然就清楚了。“

这时兰子义才拱起手来作揖还礼,然后问道:

“听张公子刚才话的意思,我们是在诗社里见过。“

张偃武听到这话看着别处眼神略有落寞,他答道:

“我见过卫侯,卫侯没有见过我,我在角落里坐着。“

兰子义问道:

“为何如此?“

张偃武摆手说道:

“武将出身遭人鄙视,哪怕我生在京城,长在江南也是如此。“

兰子义闻言眉头抖动了一下,若是张望的孙子在京城都遭人鄙视,那崔浩对兰子义那么客气可就真是不安好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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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九章 狂妄公子

看着坐在对面马上的张偃武,兰子义想起出京之前张望的确曾想自己提起过他还有一个孙子随他在京城,没想到今日居然在这种场合相遇。

兰子义看着自己刚才派出去的军士将文书抵还张偃武后笑着说道:

“张公子生在江南,居然没有荒废弓马,真是难得。”

张偃武笑着回应兰子义道:

“我倒是想荒废弓马,可是京城里有没有我容身的地方,再不练习弓马就找不出解闷的法子了。卫侯听我的名字就能听出来,我家祖父并不打算让我继承他的衣钵在上沙场砍人,可是到了妖贼渡江,情况危急的紧要关头,朝廷还是把我给派了出来,我爷爷怎么想又有什么用呢?”

兰子义向桃逐鹿和桃逐兔分别递了眼色,桃逐鹿接到命令后就掉头带人清点战场去了,桃逐兔则领了一些将士护卫着兰子义,跟着兰子义一道纵马来到张偃武旁边。

兰子义靠近张偃武后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遍河张偃武一道驱马巡视战场,迈步走开之后兰子义说道:

“张公子才是真正的将门之后,我在落雁关时家父每天逼着我练武,我却不练,只想着科举功名,结果现在被赶着披挂上阵,却连刀都不会用,真是有辱家门名声啊。“

张偃武看了兰子义一眼后说道:

“卫侯才是聪明人,知道读书考功名才是正途出路,当丘八杀人只会被人瞧不起。

我爷爷倒是每天逼着我读书考功名,可我想的只是飞鹰走狗,做个游侠健儿,我觉得自己的爷爷是太尉,就觉得自己也是个角,可是后来我才明白,京城里时用不着什么武人健儿的,会读书的才算人,其他的都只是两脚的牲口罢了。“

兰子义侧着眼镜看了一眼旁边的张偃武,他一开口就是道不尽的满腹牢骚,看来他在京城里过得相当憋屈。兰子义也知道武人在朝中的地位一向矮文官半头,可现在听张偃武这么说兰子义才算明白武将在京城的地位有多低,也明白了他父亲兰千阵为何会在北征大胜之后惶恐不安了。

兰子义没打算打断张偃武的谈话,他向从张偃武这里了解更多内容,于是说道:

“张公子不要这么消沉,刚才张公子带着百十来好人就敢硬堵妖贼去路,凭此等胆识魄力将来可定大有作为。”

张偃武用鼻腔冷哼一声道:

“少来了,我已经是大营参军了,带兵打仗是我的职责,刚才我要是不堵路,妖贼桃入镇中就没法再制,你带的人那么多,肯定不会看着我死,我冲上去顶一会也没什么损失。”

兰子义笑道:

“张公子就这么相信我,不怕我把你卖了?”

张偃武闻言叹了一口气道:

“你卖我说明我还有被卖的价值,要是连卖我都懒得卖那才痛苦呢。我在京城里也就是混混日期,没什么盼头,没什么地位,没人管我,我就和京城里那些暴发户家里的孩子差不多,有钱,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兰子义扭过头来看着张偃武问道:

“张公子可是加入诗社了的人啊。”

张偃武冷笑道:

“那又如何?加入了我就是文人墨客了?开什么玩笑,我磕破头求着进门,进去之后也还是个丘八。“

说到这里张偃武突然掉头看着兰子义,脸上肌肉不规则的拉开嘴角,摆出一个喝醉了之后胡言乱语的怪笑,说道:

“清流自有风骨,我们这些出身不好的挤破脑袋也钻不进去。“

兰子义低头看了看张偃武攥进自己胳膊中的手指,再抬头看张偃武,虽然他脸色昏沉可是眼神却出奇的清澈,那眼睛在向兰子义诉说着故事,那是被排挤被压抑后郁郁不得志的无力和灰心,是得知自己前途无望后精神碎裂绽放的病态光彩。

兰子义听着张偃武的故事,看着张偃武无酒自醉的丑态,好像看到了将来的自己。兰子义已经知道戚荣勋背后有章鸣岳指使,现在张偃武又向自己诉说他不容于诗社的事情,兰子义与张偃武同是武勋出身,而张偃武这种自小长在京城的人都不被那群青年权贵接纳,他兰子义这种塞外来的莽夫又凭什么自存于诗社,跟人家称兄道弟?

兰子义暗自把这件事情记在心里,开口安慰张偃武道:

“张兄看时势未免太悲观了,天生我才必有用,以张兄刚才进攻时明敏果决的手段,只要加把劲将来肯定能有一番作为。“

张偃武闻言冷笑道:

“我不是悲观,我是把事情看透了。明敏果决又怎样?这本事是打仗用的,朝廷里用得着这个?

卫侯,听我一句,你我这种贱骨头天生就是给朝廷里面那些读书人当狗的,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出路,别看你家老子现在受封代公,只要朝里的大人那天不高兴了他照样得被从落雁关里拖出来杀头。“

说着张偃武朝兰子义眨了眨眼睛,顺道挑了挑眉头。

跟在兰子义一旁的桃逐兔听到张偃武这种挑衅的话语怒得把刀都拔出鞘了,不过兰子义听到这种话倒是没有什么反应,他伸手死死摁住桃逐兔的佩刀,笑着对张偃武说道:

“家父从北征得胜后就一直想批征入京,代公之位是从来没有奢望的。不过皇上把这等荣誉降于我家,我兰家自然会以死报答皇帝,决不辜负皇恩。“

张偃武看着被兰子义摁住的桃逐兔,笑了笑说道:

“我刚才舍命博了一阵,这会也累了,既然卫侯领着西辑虎营,便去周围转转,走的时候叫我就好。“

说罢张偃武就催马离去,兰子义赶紧指派周围几个军士跟上去个张偃武左护卫。

张偃武刚一走看桃逐兔就问兰子义道:

“少爷刚才拦我做什么?这小子都已经骂道将军头上了,不收拾他还留着他过年吗?“

兰子义慢悠悠催着马,看着周围已经被收拾到一块去的妖贼,慢慢说道:

“我爹功高震主,朝廷里看着眼红的人多的去了,难道还能把所有人嘴都封住?再说人家张公子也是名将之后,地位尊隆,骂我爹虽然僭越,但也不是不行,我现在又在张太尉军中,给他个面子算了。“

桃逐兔冷哼一声后用力把抽出来的半截刀撞回刀鞘去,愤恨的说:

“少爷你来了京城之后胆子真是越来越小了。“

兰子义闻言抬头,拍着桃逐兔肩膀笑着说:

“张望不会杀我,就象我不能无缘无故给他孙子脸色一样。

三哥你还不明白吗?我入京是为了做德王的羽翼,现在德王不喜欢我,朝中文臣按张偃武的说法也不可能接纳我,戚荣勋还是章鸣岳的人,我一人势单力薄,就算不能让张偃武站到我这边来,我也不能把他逼到另一头不是?“

桃逐兔被兰子义一顿话说得没脾气,笑着答道:

“少爷你巧舌如簧,反正我是说不过你。“

然后桃逐兔加了一句问道:

“少爷光说自己势单力薄,那不还有鱼公公罩着呢吗?干嘛说得这么惨?“

兰子义听到这话偷偷观察了一下四周,确认没人盯梢之后他搂过桃逐兔的肩头,压低声音说道:

“三哥,我的确得靠鱼公公,但鱼公公也得靠我和我爹,我是他的晚辈,不是他的僚属,跟在太监后面当狗可不是什么好名声,不要想着一头扎到鱼公公怀里,不好。”

桃逐兔听到这话身子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激灵,看着兰子义愣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兰子义拍了拍桃逐兔的肩膀,笑了笑打住了这个话题。

话刚说完兰子义就看到桃逐虎与桃逐鹿带着人奔往这边来。两人来到兰子义跟前抱拳算是行礼,然后桃逐虎说道:

“少爷,点清楚了,我军此役有十几个兄弟擦破点皮。“

兰子义问道:

“俘虏多少人?“

桃逐虎答道:

“还剩下八千多。“

桃逐鹿问道:

“这些人少爷打算怎么办?”

兰子义摸着下巴问道:

“三位哥哥有什么想法?”

桃逐兔闻言看了看自己两位哥哥,桃逐虎与桃逐鹿换了个眼神后说道:

“这里离京城这么近,我和二郎都觉得干脆和昨晚一样,派人把这些妖贼押回京城算了,正好告诉京城前线大劫,也是提振士气。”

兰子义点头道:

“就按两位哥哥的想法办。

二哥,点上五百人把这群妖贼挨个栓了押回京去。大哥,你安排斥候接着沿江堤巡逻,看有没有妖贼继续登岸的,剩下的其他弟兄就安排进镇子里休息,从昨晚打到现在,人不累马都累了,歇一会等待大营那边的命令。“

桃逐虎与桃逐鹿抱拳领命,分头下去办了。只不过一会桃逐鹿便点齐人手,长长的俘虏队伍在将士们的押解下沿着大道一步一步的走向京城,刚才还不可一世打算全歼官军的贼寇经历了这辈子第一场恶战后已经完全没了之前的狂妄劲头,在官军押解下这些妖贼忍着身上的伤痛垂头丧气的向京城走去。

桃逐兔护卫着兰子义跟着队伍进入镇中,他开口问兰子义道:

“少爷不是要问贼寇为何如此作战吗?怎么就这么放人了?”

兰子义说道:

“他们已经受够了,何必再去侮辱他们?都是朝廷百姓,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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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章 堂中小叙

除过押送俘虏的那些军士外,其他将士都已经按照兰子义的命令进入镇中找地方驻扎,

战了一早的将士们进入镇中并没有忙着自己找地方歇息,大家反倒是在第一时间给自己的战马找地方避雨。将士们分成好几拨人,分工明确,有的给马饮水,有的收集草料,有的则为战马卸下马鞍,找东西把马身上的雨水擦干。

桃逐兔带着几个军士为兰子义找到了一家酒楼,几人在满屋狼藉之中为兰子义清干净一张台子,待兰子义坐下后那几个军士便匆匆出去招呼他们自己和兰子义的战马去了,偌大的酒楼内只剩下兰子义与桃逐兔两人。

兰子义面门坐在桌旁,望着街上忙碌的军士问道:

“弟兄们干嘛这么着急着伺候马匹?”

正在后面柜台那里翻箱倒柜找吃喝的桃逐兔闻言答道:

“林子里面没法遮雨,马儿淋了一晚上,再不给擦干净就要生病了。”

兰子义说道:

“我还以为马儿淋淋雨没事呢。”

桃逐兔找到一壶酒,还找到些腌肉,拿了东西来到兰子义旁边坐下,开了瓶子撕了肉递给兰子义,说道:

“人淋湿了还要找地方擦干净呢,马匹淋湿它们又没办法自己弄干。马娇贵着呢。”

兰子义看着桃逐兔递过来的东西,问道:

“三哥你留钱了吗?“

桃逐兔答道:

“按照京城的价留了铜钱。“

看着兰子义结果酒肉去嚼,桃逐兔有些抱怨道:

“仗都打成这样了,镇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少爷你干嘛还要这么正经的给店家留钱?“

兰子义笑着答道:

“有你有我还有街上的人,怎么能说一个人都没有?百姓历经战乱,能给补一点就补一点吧。“

桃逐兔闻言嘟囔道:

“少爷你规矩真多。“

说话间门口便有两骑停下,兰子义一瞧原来是桃逐虎与桃逐鹿两人。两人下马后将马匹交给身旁的军士,迈步进入堂中,行礼过后也一起坐到了桌子旁边。

兰子义把酒递给桃逐虎后开口问道:

“没什么问题了吧?“

桃逐虎接过酒押了一口后开口答道:

“斥候我已经派了出去,其他人也都已经进镇子了,没什么问题。“

桃逐鹿则说道:

“我按少爷所说,安排了五百人押送俘虏,我挑了一个精明的百户带队,没什么问题。“

兰子义调侃道:

“二哥的眼光我当然相信。不过二哥你个白身能指挥得了军中百户,这也真是稀奇。“

桃逐鹿说道:

“全是托了少爷你的威名。“

桃逐兔闻言嗤之以鼻道:

“二哥啥时候会拍马屁了?“

桃逐鹿看着桃逐兔答道:

“我是有拍少爷马屁的嫌疑,但要不是代公和少爷的威名,我想指挥辑虎营是不可能的。“

接着桃逐虎问道:

“少爷命我们入镇驻扎,难道不着急大营那边吗?我们不回营支援可以吗?“

兰子义又从桃逐兔那里要了一口肉后说道:

“根据刚才妖贼登岸的时间看,登北岸的妖贼比登新亭的妖贼来的早,我们刚才与贼寇交战只不过一小会的时间,现在大营那边估计刚与贼寇交手不久,张太尉昨天扎了那好些营寨,妖贼想要啃下来可得费些功夫,我们灭的这些家伙拿得不也是拔寨的家伙吗?现在回去也没什么事,反倒要损耗马力,不如先在镇子里休息休息。“

桃逐鹿这时问道:

“但要是前线军情紧急,需要少爷回援怎么办?“

兰子义说道:

“刚才大哥说得好,大营再要紧也没有京城要紧,太尉手下三万精锐,凭寨固守,怎么都能撑上一阵子,但京城墙下只要出现一个贼寇我在前线拼死拼活就酸白费了。妖贼军势浩大,说不准后面还有游军会在江北登岸,我驻扎在这里正好可以扼守妖贼东进的道路,先在这里等一等百利而无一害。“

桃逐兔闻言说道:

“要是这样就不能让我们的人把马栓死在屋里,万一待会妖贼来了怎么办?“

桃逐虎闻言喝道:

“来人!“

门外闻声立刻有军士抱拳入内问道:

“将军有何吩咐?“

桃逐虎下令道:

“传令下去,各军士马匹前后出路必须畅通,随时准备迎敌!“

军士唱喏后便下去宣令。

待军士下去后桃逐鹿转过头看向兰子义,开口问道:

“少爷怎么看这位新来的张公子?”

桃逐虎闻言问道:

“什么张公子?”

桃逐兔见桃逐虎还不知道张偃武是何人,便添油加醋的把刚才兰子义与张偃武会面的场面跟桃逐虎说了一遍。

桃逐虎听完后摸了摸下巴说道:

“原来围堵妖贼的那个公子哥是张太尉的孙子,难怪有这意识和胆魄。”

桃逐兔见自己费尽唇舌说了这么半天,结果桃逐虎对张偃武的评价却还这么正面,顿时恼怒,桃逐兔说道:

“大哥只是见了他堵住贼寇退路的小功劳,却没见过他在少爷面前的那副嚣张样子,这混蛋说老爷说的那么难听,大哥却还要说他好话,真是让人理解不了。”

桃逐虎又从桃逐鹿那里接过酒壶喝了口酒后说道:

“今天把妖贼退路封住可不是什么小功劳,这是大功一件。而且敢领着一百人去堵两万人的退路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事情,我当然要说他好话了。至于他说过什么过火的话,那都不是要紧事,人家是张太尉的孙子,捅出这点篓子又不是兜不住,而且少爷也不会跟这些不打紧的小事过不去,是吧少爷。”

说着桃逐虎抬头向兰子义问话。

兰子义答道:

“人不会无缘无故说话,所以我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去忍耐其他人对我兰家的侮辱。但我知道这个张偃武至多只是因为自己不得志所以才说出这番话来,于是我没把他说的话往心里去。”

说着兰子义看向桃逐虎,肯定的答道:

“是的大哥,我爸打算和这些小事过不去。”

兰子义话刚说完,桃逐鹿又追问道:

“少爷怎么看这位新来的张公子?”

桃逐鹿问话时兰子义正在将手中的腌肉撕做一缕缕慢慢嚼了下肚,他没有回答桃逐鹿,而是明知故问道:

“二哥说的这个怎么看是个什么看法?”

桃逐鹿看着兰子义说道:

“前线打的如火如荼,京城却突然派个毫无关系的人过来,少爷难道不觉得别扭吗?”

兰子义撇了撇嘴不置可否的说道:

“太尉本事足够但是年龄太大,我和戚荣勋年龄倒是勘用但经验太少,大敌当前,前线缺将才,再派个人过来也没什么稀奇的。”

桃逐鹿并没有满足于兰子义这种明显的搪塞,他从桃逐虎那里要过酒壶喝了一口后一点没相让的追问道:

“少爷若只是那这种理由来敷衍我,我倒是没什么可多说的,我只是怕少爷拿这话敷衍自己。”

桃逐鹿这话说的相当不客气,兰子义听到后手明显抽了一下,他把手里剩下的肉塞进嘴里一口气咽下去,说道:

“朝廷派人过来我能有什么办法?难道我能上书朝廷让皇上和内阁收回成命?

我一向视二哥为我的眼耳四肢,二哥若有疑惑就去替我查清楚,在这里追问我有什么意义?“

桃逐鹿见兰子义发火赶忙起身抱拳道:

“末将不敢。”

桃逐虎与桃逐兔见到气氛不对都不敢开口多说,场面尴尬了好一会之后桃逐虎才说道:

“说不定是张太尉想给自己孙子谋个功,这种事情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然后桃逐虎隔着一张桌子探身出去拍拍兰子义的手背说道:

“二郎当斥候当魔怔了,干啥都想着查清底细,少爷你不要往心里去。”

兰子义闻言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朝桃逐鹿作揖道:

“二哥不必如此,现在有没有外人,你我兄弟吵上两句无伤大雅,二哥不用这么见外。”

兰子义起身后桃家三兄弟都起来请兰子义坐下,等到四人再次入座后兰子义说道:

“张偃武突然只身出京的确可疑,但现在时间紧迫,我就是想查也没有那时间去把他查清楚。

而且张偃武一天一亮相就显得身手不凡,或许朝廷一直是把他当成我和戚荣勋一样的青年将领雪藏,现在拿出来用也说不定。现在四方镇军只有我北军与戚家东军独大,朝廷说不定是有心想再扶西军起来制衡其它二镇,更有可能的是刚才大哥所说的张望想借机给自己孙子捞点军功。但无论如何这都不是我现在需要考虑的事情,张偃武不是解宣明,他不会对我造成实际影响。“

桃逐鹿并没有被兰子义说服,他接着说道:

“可张偃武来的是西缉虎营啊。”

兰子义说道:

“他只是顺道去大营做参军。”

桃逐鹿又道:

“可他的骑射本事到了大营也会被安排到辑虎营来。”

兰子义闻言起来朝门口走去,路过桃逐鹿时兰子义稳稳地拍了桃逐鹿两下,说道:

“二哥不用担心,现在我们的形势不同江北,江北我被夺了军权大军就无人指挥,现在就算张偃武夺了我的权头上也有张太尉指挥,不怕打成大烂仗。”

桃逐鹿扭头说道:

“可是......“

兰子义制止桃逐鹿道:

“二哥不用多说,现在明显贼强我弱,傻子才会这时过来接我手上的烫手山芋,我不在乎这点军功,若是有人想要最后摘桃子就让他去摘吧,还怕噎不死他?

而且张太尉正要有心搞我就算张偃武不来也有其他手段压我,他可是大军主帅,我能拿他怎样?更何况太尉不是那种人,二哥可以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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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一章 大计

兰子义扶着桃逐鹿的肩膀不再说话,桃逐鹿回回头看了兰子义一眼也不再追问。

屋里四人就这么打算沉默一会,门外街道上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待到声音落下,张偃武已经稳稳的将马停在门口,

兰子义抬头看向张偃武,发现张偃武也低头从斗笠下看着兰子义,接着兰子义跨前抱拳说道:

“张公子何必停在雨中?下马进屋来坐。”

张偃武没有立即下马,他弯腰靠在扶在马鞍上,似乎在犹豫,过了有一会后张偃武似乎想通了,然后从马上下来,将马交给跟来的一骑说道:

“把马带下去找个地方饮口水。“

那一骑闻言有些着急,脸红着想要说什么,却被张偃武打断道:

“你下去吧,话我会传给卫侯。“

那骑军士似乎有些不甘心,但还是无奈的按照张偃武的指示牵着马走了。

兰子义听到张偃武的话后仔细打量了被张偃武使唤的那军士,那人的装扮不是西辑虎营军中的全身重甲,而是一声薄甲,

兰子义皱着眉头看着信步走到桌前的张偃武,问道:

“张公子,刚才那可是大营派来的传令兵?“

张偃武做到桌前毫不客气的拿起酒壶灌了一口,骂道:

“也不给我留一口,卫侯你们几个也太贪心了。“

然后张偃武回答兰子义道:

“正是,刚才那人就是大营来的,还是我爷爷帐下亲随。”

屋中四人听到这话换了个眼色都有些吃惊,太尉派人来定是有事情安排,可张偃武却指派信使给他牵马,还安稳的坐在桌前不慌不忙。

桃逐虎这时说道:

“这位公子想必就是太尉的孙子吧?敢问张公子太尉究竟有什么军令传达下来?”

张偃武问桃逐兔要下最后剩下的那点腌肉,吃了之后说道:

“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让我们沿大堤向西赶往前线,择机支援八里营四寨。”

桃家兄弟闻言就跟屁股被烫到了一样立刻从座上跳起来,三兄弟径直朝门外就走,桃逐兔更是骂骂咧咧道:

“这他妈是调令!我们必须尽快赶赴前线!”

桃逐虎听着桃逐兔的话点头表示同意,他正要两嗓子大声下达命令,却看到兰子义在胸前插着手,依着门框看着张偃武,没有发话。

门口歇息在门外等候命令的军士听到屋里传来的动静都起身来到门口,却看到屋里众人这种似动非动的样子,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军士琢磨了半天,最后问最像是要出去的桃逐虎道:

“逐虎将军,是有什么军令要传达吗?”

桃逐虎听到军士询问后有看向兰子义,兰子义扭头给桃逐虎递了个眼色后,桃逐虎对军士下令道:

“没什么军令,你们继续回门口休息,等待命令。“

军士闻言并没有下去,而是追问道:

“可我刚才听到桃三少爷说有什么调令。”

只是兰子义用肩膀轻轻抵了一下门框,接着力量站直了身子,然后他头也不会的下令道:

“来传达命令的是眼前这位张偃武张公子,张公子还没有正式向我传达命令,我也就没有指令向军中下达。而且是否开拔去往哪里这种事情也是由我这大营副将来下达的,没有我的命令你们只管待命,懂了吗?“

说着兰子义回头看了一眼问话的军士,那军士立刻抱拳作揖,头埋在臂弯里看都不敢再看兰子义地说道:

“属下遵令!“

说着便带着人退了下去。

等到军士退下后兰子义开口问张偃武道:

“张公子似乎并不急于出发。“

张偃武整个人都摊在桌子上,胳膊肘拄着下巴勉强扶起身子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我倒是有那么一会挺着急,要不我刚才也不会在门口马背上被淋那么久不是?“

兰子义笑了笑说道:

“张公子看来有些累了,可是军情紧急没那么多时间休息呀。“

张偃武闻言从桌上爬起来坐的稍稍挺拔了一些,他说道:

“我是有些累,可平日里出去飞鹰走狗比这累的情况常有。我的累不是我不传令的理由。“

兰子义想了想问道:

“张公子是觉得哪里不对?“

张偃武撇了撇嘴又笑了笑,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他重复刚才所说的命令道:

“命西辑虎营沿江堤向西赶往前线,择机策应八里营四寨。卫侯难道没有听出什么问题来吗?“

兰子义闻言吸了一口气看着张偃武,然后兰子义侧着眼睛给桃家兄弟抵了个眼色。

得到兰子义的眼色后桃逐鹿首先开口说道:

“要是向西支援我们走南走北都可以,为何非要让我们沿着江堤走北道?“

桃逐兔插话道:

“会不会是妖贼对江北那边进攻方向造成了压力?“

桃逐虎闻言摇头道:

“太尉安排八里营四个寨子把新亭入京的道路都给封死了,从北边进攻,除了寨子就是大江,妖贼要是从这边突破还不如坐船顺江而下呢,反倒是南边顺江北走的山陵并不高大,找找路倒是能从那边绕道过来。“

桃逐虎说完张偃武点头道:

“不错,从江岸穿山向东、向南都有好几条路,我之前打猎走过那边好几回。走南边不仅有路,还有地方可以让骑兵展开进行攻击,走北边那么窄的堤跑起来都难,谈何策应?“

桃逐虎问道:

“张公子既然有想法,为何不干脆说出来?你这欲言又止的我们也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张偃武闻言笑了笑,他起身伸了个懒腰,一边活动筋骨一边说道:

“我刚才带着人出去散步的时候问过了军士们前线的安排,我只想请问各位,现在的军中主帅,我的爷爷把两千人分做四寨安排在大营以西是为了什么?“

桃逐兔闻言答道:

“那还用问,当然是为了阻止贼寇呀。“

张偃武笑着摆摆手问道:

“桃家……三郎是吧?你说这两千人是为了阻止贼寇可贼寇有多少人,两千人才多少人,这能拦得住什么?“

桃逐兔有些不服气,他说道:

“后面不远就是大营,前线寨子有需要大营便可以及时支援,这有什么不合理的吗?”

张偃武无辜的看了桃逐兔一眼说道:

“当然不合理,现在全营上下加起来不会超过三万人,这点人比起传言的贼寇百万大军来,就算全军放到前线堵妖贼都不够看,两千人怎么够?出了营就要和妖贼开野战,三万人去打百万人,后面的大营怎么上去支援?”

张偃武说罢这话,桃家兄弟三人脸色都变得异常阴沉,兰子义见状立刻给桃逐鹿抵了个眼色,桃逐鹿便转身去把大门关上了。

张偃武歇了口气问道:

“现在三位爷倒是说说看,这两千人是干什么的了?“

桃逐虎皱着眉头拉长了脸说道:

“太尉是要拿八里营两千人做诱饵?”

张偃武听到这话指了一下桃逐虎,笑着说道:

“准确的来说是炮灰,不是诱饵。”

桃逐兔问道:

“为什么要这么做?”

沉默已久的兰子义这时开口答道: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妖贼昨日趁势而来乃是一鼓,其锋不可挡,所以太尉严阵以待吓退妖贼;今日妖贼渡江薄战乃是二鼓,与其交战虽然辛苦但形势所迫不得不战,所以太尉用田忌赛马,李代桃僵之计损耗妖贼锐气。这样说来……“

张偃武一脸赞许的看着兰子义,接过话头道:

“这样说来我爷爷压根就不觉得今天这一仗能打赢,妖贼百万人渡江,怎么可能打得赢,难道还能把人赶进江里喂鱼?我爷爷一直都在为明天的决战做准备,他拿西辑虎营那两千人做第一线损耗妖贼锐气,自己和大营做第二线,挡住妖贼攻势。只要今天坚持到妖贼退兵就算我们赢。“

桃逐鹿闻言不禁开口说道:

“太尉真是老辣!“

桃逐兔问道: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我们去支援西辑虎营?”

张偃武说道:

“我爷爷用兵虽然狠,但并非丧尽天良无情无义之人,他不会让那两千人白白送死,而唯一可以支援前线的只有西辑虎营的骑兵。”

桃逐兔又问道:

“既然如此为何又不让我们走实际会有威胁的南路,而是要走走不通的北路呢?”

兰子义回答桃逐兔道:

“因为如果明天才是决战,无论战事怎么打,西辑虎营都是太尉手中唯一的刀刃,他需要靠官军碾压妖贼的骑兵去撕破妖贼的阵线,所以今天西辑虎营就不能因为前线两千人蒙受太大损失。

四寨需要我们支援,但太尉不能因为四寨损失西辑虎营。“

张偃武答道:

“不错,卫侯看的很清楚嘛。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现在各位知道我为什么不着急传达出击的指令了吧?“

这时桃逐鹿问道:

“张公子你的意思是让我们按兵不动?”

张偃武答道:

“我的意思是我们应当了解主帅的意图,不要凭添无谓的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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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二章 遭遇战

张偃武说罢一脸无所谓的看着兰子义,兰子义则目无表情回望着的张偃武,

桃逐兔听罢张偃武的回答很是恼怒,他说:

“你这是贪生怕死!

想躲在后面做缩头乌龟你就直说,用不着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的。”

桃逐兔说得辞气激烈,张偃武也毫不相让,桃逐兔刚把话说完张偃武便换上一副凌厉的模样,瞪着桃逐兔说道:

“我要是怕死刚才就不会带着人去封堵妖贼。四寨那两千人本就是弃子,他们没了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要是西辑虎营没了这仗就没法打了。孰轻孰重你想不明白?”

桃逐兔冷哼了一声说道:

“我只知道拿大局为重压人送死的都是小人!”

桃逐兔此话一出屋中鸦雀无声,只剩下张偃武与桃逐兔两人用眼神交锋,丝毫不让。

这时兰子义叹了一口气后慢慢地说道:

“我从襄樊渡江北上,最多时手下统领这十万人马。可现在那些人全没了,我却还活着,每每想起这件事情我都觉得自己心似针扎,那种痛苦让人窒息。

现在我们有两千将士在前线浴血奋战,他们是为了灭贼坚守在那里的,我不能拿他们英勇奋战的理由做借口送他们去死。无论太尉的作战安排是什么,他已经下达命令让我们前去策应,那我们就会去策应,别说那里还有两千人,就算那里只有两个人我也要去。我绝不会再白白抛下将士们,绝不会。“

张偃武闻言把目光从桃逐兔身上撇开,转向兰子义说道:

“我爷爷让西辑虎营走江堤就没打算让部队展开,这只是对前面四寨的声援。”

兰子义挺直了胸膛声如洪钟的说道:

“那我们就走南线,绕道山上从后面劫杀妖贼。”

接着兰子义跨前一步靠近张偃武,原本坐在座上的张偃武周围瞬间压力陡增,就连在兰子义身后站着的桃家兄弟都明明白白的感受到了这份逐渐向前的压迫力量。

张偃武再也坐不住了,他慢慢站了起来,而兰子义也在他面前停下,兰子义说道:

“我会去支援前面浴血奋战的将士,我会让他们活着回到大营,我还会让西辑虎营毫发无伤地参加明天的决战。”

张偃武盯着兰子义脸看了半天,突然猛地埋头,抱拳作揖道:

“悉听遵命!”

兰子义见张偃武听命后放缓了语气又说道:

“张公子不必客气,我要想做到刚才说的三件事,必需要张公子鼎立支持才行。”

张偃武听到这话放下手抬起头来,看着兰子义说道:

“你要我带路?”

兰子义说道:

“不,不止带路,我需要你为全军规划路线。”

屋里的气氛很是微妙,兰子义率领着桃家兄弟咄咄逼人,张偃武虽然嘴上服,但人却没有半点听话的样子。正在这时门外又传来一阵马蹄声,几骑人马来到屋前,隔着门对里面说道:

“卫侯,我们从江边回来了,江上再无妖贼船只靠来,江中金洲岛上也再看不到人影。”

兰子义盯着张偃武,头也不回的对屋外下令道:

“你们出去的斥候把马带下去休息,半个时辰后再出发,通知其他人,休息够了就收拾东西准备向西。”

然后兰子义对张偃武露出一个微笑,错开身子为张偃武让路,并且作出一个邀请的姿势道:

“还请公子带路。”

张偃武看着兰子义也笑了笑,说道:

“我在新亭游猎许久,大小道路无不熟悉,就看卫侯你们跟得上跟不上了。”

说着张偃武便与兰子义有说有笑的推开屋门来到大街上,加入到了拼命忙活起来的西辑虎营队伍当中。

将士们借着兰子义他们在屋里聊天的这功夫拼了命的修整马匹,虽然只有不长的一段时间,但是经过修整,浑身被擦干的马匹此时都精神焕发,比起之前来有冲劲的多。

兰子义他们上马后带队向西,一路上张偃武向兰子义介绍通往新亭的道路

“从京城向西,到大营所在之处只有一条大路。到了大营后路分南北,北路沿江,从山口进入江边到新亭,南路绕山向南,接南方诸道,有小道通往山上去。”

兰子义闻言说道:

“原来是要害地方,怪不得太尉在那里扎营。”

张偃武接着说:

“从山东边翻山往西到江边共有大道三条,小路十六条,小路只可匹马过,游玩尚可,行军乃是险路;三条大路足以通过兵马,但南路和中路走出去都在新亭以南,我猜卫侯不会想着从妖贼背后直接杀回大营吧?”

兰子义闻言笑道:

“那也未尝不可,我又不是没那么干过。“

说罢兰子义勒马停住,高声宣令道:

“众军随张参军前行,人衔枚,马裹蹄,尽量把声音弄小些,今天我们只走北路策应前线,不与妖贼玩命,我可不想出师未捷就被妖贼发现了。“

全军接到命令赶紧重新整装,收拾完毕后一行五千人马再次出发,虽然这么多人凑在一起声音还是很大,但总算是没了之前那种地动山摇,人未至,声先闻的阵势了。

张偃武与兰子义带头,辑虎营将士们一路向西,途经大营时虽然还没有妖贼攻到此处,但营门紧闭,前面两里许扎营的四个八里营寨子则已经被妖贼围得水泄不通,喊杀震天,明眼人都看得出,四寨被攻破只是个时间问题。

西辑虎营到了大营便左转南拐,张偃武眺望前线四寨说道:

“我们在京城方向来回折腾了快有一早晨,我可真没想到他们居然能撑到现在。“

兰子义没有回头去看那边交战,他卯足了劲赶路,闻言回答张偃武道:

“所以我们得快才行。“

在张偃武的指引下大军向南之后西走,按照张偃武所说进入山中。

入山之后道路就变得崎岖难行,泥泞不堪,对于西辑虎营这样大的队伍而言,这种道路只是勉强可以通行。

将士们驱马走上这种道路速度全部都被降了下来,兰子义与周围将士一样都用着吃奶的力气赶着马从一路泥浆当中趟过去。

兰子义的裤腿已经被泥浆溅湿,他勒着马缰绳艰难的驱赶马匹,满头大汗的兰子义小心观察这地面对张偃武抱怨道:

“这就是你说的可以通行?“

张偃武也没比兰子义好到哪里去,他满头汗出得连斗笠都摘了。听到兰子义的话后张偃武答道:

“下了一个多月的雨山路还能走你就知足吧,我要是把你领到小路上可就不是你骑马能过去了,那得马骑你才行。“

跟在后面的的桃逐虎闻言问道:

“要是这种路,就算待会我们翻过山去也难向妖贼发起进攻。“

张偃武说道:

“这个你放心,山南向阳林木茂密,山北阴面林子稀疏,只要待会翻过山去,战马就可以直接走林间,不必窝在这路上。“

桃逐兔赶马赶得恼怒,抽了几下马屁股后抬头观望四周,说道:

“我看这林子也能过马。“

说罢桃逐兔便催着马向一旁进到林在里面,桃逐鹿还有其他好些将士也都受不了狭窄泥泞的山路,全都挤到林中去了。

张偃武注意力全在马前的路上,他说道:

“不错,林子里是能过马,不过就我说的,山南林木茂盛,你走的不会比在路上快。“

张偃武话刚说罢林间就传来桃逐兔的叫骂声道:

“他妈的!哪来的树枝戳我脑袋?“

众军士听到桃逐兔的骂声后一阵嬉笑。

虽然林间路也难走,但分开一些人后大家至少不再拥挤,全军行军速度快了不少。

桃逐虎驱马走在兰子义旁边,随口说道:

“我要是妖贼肯定在这路上设好埋伏,绝对一抓一个准。”

桃逐虎说者无心,兰子义听着有意,闻言心中一惊,立马看向四周,霪雨之中颇有风声鹤唳之感,

接着林中传出桃逐鹿的吼叫声道:

“什么人!”

然后便是一连串金属与木材碰撞的声音。

兰子义闻言心叫不好,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时间紧迫容不得兰子义多想,电光火石之间他下令道:

“大哥!你带大队人马继续前行,争取尽快翻过山去抢占合适的冲锋阵地。”

然后兰子义对林中喊道:

“二哥、三哥!你们点上些人,赶紧追妖贼过去,可不能把人放跑了!我和张参军现在就跟上!”

张偃武一听自己也要去,立刻骂道:

“树林里枝叶茂密,马跑起来人搞不好就被绊下去,你想去摔断腿你去,我还想好生生多活几年呢。”

兰子义这时已经拔出佩剑,闻言回头对这张偃武吼道:

“你对这山最熟悉,不带你迷路了怎么办?放心这功劳跑不了你!”

张偃武闻言骂道:

“你看我像是却那点功劳撑门面的人吗?”

不过他嘴上这么说,人却听话地调转马头拔出腰刀,跟着兰子义就往林立拐。

身后带队的桃逐虎见状高声叫道:

“少爷,敌情不明你干嘛以身犯险?”

兰子义答道:

“刚才二哥动静不大,来的妖贼顶多是几个斥候,怕他作甚?”

桃逐虎追着喊道:

“那少爷你更没必要去了呀!”

兰子义答道:

“我不亲自去心里不踏实!”

说着兰子义便与张偃武一起没入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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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三章 遭遇战(下)

兰子义调转马头,举起佩剑冲入林中。

说是冲入其实也就是小跑,这样泥泞湿化的地面能跑成这样已经不易,而且在兰子义进入林中的一刹那,茂密的的枝叶差点就把他迎面从马上打下来。

兰子义抱着马脖子躲过这一劫,回头再看被刮得乱晃的树枝,心想这张偃武果然是游山玩水把这里吃透的人,该走哪里不该走哪知道的清清楚楚,刚才兰子义自己差点就要掉下去摔断腿了。

不过现在形式紧迫,既然人还在马上腿也没事,那兰子义就没有必要再浪费时间去管后面的树枝是什么样子了。

兰子义压低身子伏在马背上,对这前面桃逐鹿喊道:

“二哥!来了多少妖贼?”

桃逐鹿此时已经没入前面林中,从兰子义这边看去只能从树梢之间看到些许斑驳的声音,在一声熟悉的铁刃交鸣声后,惨叫声响彻林间,然后兰子义听到桃逐鹿的声音

“回少爷的话,除去刚才这个,就只剩七个了。”

兰子义一边赶马向前,一边问道:

“妖贼向那边去了?“

树林深处另一边桃逐兔远远地喊道:

“妖贼就在我们前面,向西边去了!”

兰子义这时穿过树林来到桃逐鹿身边,只见妖贼左侧脖颈被豁开一个大口子趴倒在地,桃逐鹿自己半边身子都被肩满了血。

以桃逐鹿的身手,若在平日马上砍人就是家常便饭,砍完一个便会去追下一个,可是在这树林之中桃逐鹿用尽全力也只能驾驭马儿小跑,砍掉眼前这贼之后人马就全都停了下来,兰子义来时桃逐鹿正忙着将被鲜血吓到的马儿安抚下来,一时之间根本无法追击。

兰子义再看前面树林,树枝婆娑扰动,虽然看不到人影但人的喘气声却听得清清楚楚。

兰子义猛地催马,大喝一声“驾!”便追了上去,同时兰子义在林中下令道:

“都给我追,一个妖贼也别放过。”

另一头桃逐兔刚才发话那边又传来一声惨叫,接着桃逐兔说话道:

“我也想赶紧追,可是少爷,这林子里我的马跑不起来呀!”

兰子义刚才已经见过了桃逐鹿困在林间的窘迫样子,知道手下将士们在林子里动不起来,但兰子义也不会让来这边侦查的妖贼退回去,因为贼寇军势庞大,兰子义若想救下前线八里营四寨的同时全身而退那他就必须出敌不意,保证发动攻击时的突然性。现在自己行踪被妖贼发现,若是让这几个妖贼斥候跑回去兰子义前功尽弃不说,山里这种地形引来妖贼大军西辑虎营这几千人连跑都跑不了。

想到这里兰子义咬着牙说道:

“跑的起来要上,跑步起来也要上!绝不能把妖贼放走!”

然后兰子义掉头问后面桃逐鹿道:

“二哥!你点了多少人过来?”

桃逐鹿从后面答道:

“我点了二十个,人再多林子里盛不下!”

兰子义听后吼道:

“二十个砍七个,哦不,是六个,怎么都能砍得了。

追!给我追!今天一定不能放过这群妖贼!“

茂密的树林阻挡着视线,兰子义看不清楚周围人,但马蹄声和军士喘气声告诉兰子义西辑虎营将士就在周围。在听到兰子义的命令后众军士高声唱喏,对妖贼紧追不舍。

战马在将士们的驱赶下用力把脚下的草地踩得踢踏作响,偶尔折断的树枝听上去闷得就像是人的肋骨被凭空击碎,令人不寒而栗。西辑虎营将士们发出的声音就和他们本身一样指向明确,而被这人马连同铁蹄声一起驱赶着的妖贼斥候则脚步凌乱,呼吸急促。本来在林间他们这些不行的战士完全可以跑过后面笨重的骑兵,但现在这几个在林中乱窜的妖贼已经完全被后面来取性命的辑虎营骑士吓破了胆,他们慌乱的犹如躲猫的老鼠,完全失了方寸,只求活命而已。

兰子义周围的林中不断的传来惨叫声和将士们邀功的喊声,将士们按照顺序一个又一个的报数,而林中还在逃窜的妖贼则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等到周围邀功的将士们声音停止后,林中剩下的贼寇就只剩下兰子义追赶的那个了。

兰子义从桃逐鹿那边开始就一直咬住这个妖贼不放,但眼前那人并没有被后面的追兵吓到,他步伐稳健,他健步如飞,他闪转腾挪,他形如游鱼,兰子义觉得自己追的不是个人而是一条泥鳅,将士们都已经把剩下的贼寇砍光了,而他兰子义却连眼前这人都收拾不了,这让兰子义甚是羞愧。

兰子义左手控马,右手持剑,催马加速追击,有好几次都看到了妖贼的背影,但很快就被妖贼躲掉。

兰子义追的恼火,真恨不得长上翅膀飞过去把妖贼脑袋斩了。这时兰子义身后马蹄声想起,半天没露面的张偃武嘲笑兰子义道:

“一看卫侯手上那动作就知道卫侯不是练家子,卫侯是在落雁关里光顾着和姑娘睡觉了吧?啊?”

兰子义被张偃武说得满脸通红,可他的确没有砍人的本事,想反驳都找不到理由。

张偃武笑罢面色转冷,抽出弓箭说道:

“你闪开,看我的!”

兰子义心中纳闷自己手下几千将士弓都用不了,他张偃武的弓箭怎么就拉得开?接着就见到张偃武勒马侧闪,一晃身出现在了妖贼正后方。

张偃武踩着马镫猫腰立起身子,手上用力将弓拉圆,眼睛则将全身精力都投送到前面妖贼身上,接着爆喝一声:

“中!”

兰子义见张偃武这挽弓搭箭的身手颇为熟练,眼神凌厉,心想妖贼这一箭是逃不了了,可玩玩没想到的是就在张偃武角弓拉满的当口,他那边却传来“彭“的一声响,接着就是一声叫骂。

兰子义听过这声音,今早桃逐兔为自己挡刀的时候把弓弦拉断就是这声音。

兰子义回头扭头望去,只见张偃武一把扔掉坏弓,用左手捞起右臂放在怀中,张口骂道:

“什么破玩意!还没用几下就开胶了!“

兰子义说道:

“弓箭泡水后会开胶,你不知道?”

张偃武抱着胳膊骂道:

“怎么之前就没人告……”

话还没说完兰子义便叫道:

“张参军,小心头顶!”

可兰子义的提醒的太迟,已经来不及让张偃武躲开前面突然冒出来的树枝,再加上张偃武抱着胳膊没有抓缰绳,马背上的张偃武被战马载着一脑门撞上了前面的树枝,当即落马。

翻了个跟头掉到地上的张偃武叫骂道:

“真他妈倒霉!”

为了躲避刚才张偃武的追击,前面还在逃跑的那个妖贼侧身划入旁边的逃跑路线,这样一来正好就到了兰子义的马前,兰子义听到张偃武的声音知道他人没大事便没再去管他,催着战马一个加速,直接用马将妖贼撞了出去。

追了半天的兰子义刚才一直觉得前面的林子好像越来越薄,结果现在这一撞刚好突破面前树林,来到了一条小路上。

兰子义可没有料到这山林里居然还有一条小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条小路上居然有一队百人的妖贼队伍一字排开盘踞在路上。

兰子义看着面前一百来号妖贼头皮发麻,妖贼则在树林深处传来响动之后突然看到了官军骑兵,突如其来的情况让两边人马都怔怔的看着对方,不知道该干什么。

被兰子义撞飞的妖贼翻着身准备爬起来往妖贼队伍那边去,他凸出嘴里吃进去的泥巴喊道:

“弟兄们,快……”

兰子义勒马人立而起,然后前蹄落下踩碎了这个妖贼的后背。眼前妖贼没有准备迎击骑兵说明他们并没有听清树林刚才的喊话,而地上被撞倒的这家伙又清楚兰子义他们其实只有二十个人,无论这个妖贼想要说什么兰子义都绝不能让他开口说出来。

被马蹄踩中的妖贼满口吐血,挣扎了一下咽气死去,而兰子义则堆着妖贼队伍率先发难,他举起佩剑高声喊道:

“林立的将士们听着,妖贼在这边,枭兽带回去都是赏钱!”说罢便催马冲入还没反应过来的妖贼人群中。

兰子义先是撞倒面前那个,然后猛地挥剑砍向右侧妖贼面门,那贼见兰子义来时凶猛,下下意识的伸手去挡,但人肉怎能挡住刀剑,利刃之下妖贼手指瞬间便被系数斩落。

兰子义不管右边那贼惨叫,收剑回来,举剑便向左侧马旁妖贼的咽喉刺去。此时妖贼已经回过神来,站在兰子义马左的那贼见利刃扑面而来赶紧用刀将剑刃拨开。

这一拨把兰子义力道带偏,虽然兰子义及时收手,但整个人左半身还是向妖贼全部打开了。

妖贼见有机会,拉回刀来就向兰子义咽喉挥去,眼见刀刃已抵兰子义咽喉,妖贼身后的同伴却被战马撞飞,桃逐兔及时从左侧林中杀出后冲入妖贼群中为兰子义解围,借着冲来的有利位置桃逐兔手起刀落一刀斩下威胁兰子义的妖贼脑袋。而与此同时后面跟来的桃逐鹿则从兰子义右侧杀出,撞翻一人,砍死一人,将兰子义护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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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四章 山中战

桃逐鹿收拾好马匹,掉头就往兰子义那边追去,刚出山林就看到兰子义杀入贼群之中,有两个贼寇各持长短兵从兰子义右方杀出,而坐在马上的兰子义重心却被左边贼寇扯去,无暇他顾,一时之间情况万分危急。

桃逐鹿建筑按哪敢迟疑,猛夹马腹催马朝着兰子义右边贼寇扑去。

战马风一般地冲到兰子义旁边后被桃逐鹿勒的人立而起,前蹄落下照头便照兰子义右前方那个妖贼面门砸下。那贼刚刚还要挺刀刺向兰子义,一转眼马蹄却已经落到自己脸上,惨叫一声连刀都来不及举起便被战马踩在脚下。

与这贼一起,从右边攻向兰子义的那贼挺着长枪已经刺出,结果桃逐鹿却从半路杀出,硬生生挡在枪前。桃逐鹿此时已经来不及躲开妖贼枪刺,放到其他人身上能不能躲过这一击就要看所穿铠甲的质量和运气了,但桃逐鹿何许人也,枪尖朝他右肋刺来他便猛然弓背,让利刃擦着他的甲片从胸前划过,然后桃逐鹿左手探出,借着马匹下坠的力道将妖贼刺出的长枪夹在腋下。

妖贼用尽浑身力气刺出的一击居然被桃逐鹿挡住,惊骇之余妖贼想要将长枪抽回却怎么也抽不动,再抬头看,却见桃逐鹿怒目圆睁,马刀高举,一刀闪光过后妖贼脑袋连同头盔被一刀劈开。

桃逐鹿斩杀妖贼后扔掉长枪,扭头对兰子义喊道:

“少爷你为何又以身犯险?你不要命了吗?”

兰子义见自己左边有桃逐兔护卫,右边有桃逐鹿看管,心中大安。他没管桃逐鹿的呵斥,反倒是接着对林中喊道:

“妖贼大队在山上,不要放过妖贼!”

然后催马沿着小道驱赶妖贼。

这伙妖贼是被雷有德派出来寻找翻山道路的斥候,他们本是出来寻找北边翻山的那条大路,但因为没有向导指引所以迷了路。他们知道大路应当在这条小路东边,所以就派人往那边寻找,没想到过了半天自己人没有盼回来却等来了凶神恶煞的兰子义。

妖贼与兰子义交战已久,谁人不认识这个白衣鬼?谁人没听过他手下铁骑的名号?兰子义突然出现不说还一头就扎进人堆里肉搏,而且在兰子义的呼喊下一个接一个的辑虎营战士从树立中冒出来,冲断妖贼退路减人就砍。

妖贼们被兰子义的阵势吓坏了,他们弄不清楚来了多少辑虎营骑兵,也反应不过来这里的地形完全不适合骑兵冲击。这些被雷有德派出来的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兵,可他们老兵的经验却害了他们,短时间的惊吓让他们的脑海里只能记起被辑虎营骑兵冲杀至死的惨烈景象,他们在发现退路上冲出辑虎营战士后士气瞬间崩溃,全然无视了冲出林外的只有几个人而已。

士气崩溃的妖贼无人再愿抵抗也无人再敢抵抗,挡在兰子义面前的妖贼高声喊着“白衣鬼来啦!”然后掉头就跑,剩下那些妖贼也都被吓破了胆,转身就跑,也不管人群当中吼得声嘶力竭的带队头目。

兰子义驱赶着战马挤过右边挡着的桃逐鹿,踩着泥泞湿滑的小道艰难的追击贼寇,他高声呼唤着战士们前来支援,同时挥剑照着马前猛烈挥砍,兰子义书生一个力气本来就小,佩剑又是用来装饰不是用来杀敌的,剑刃敲打在妖贼盔甲上只把兰子义震得虎口发麻。

兰子义的追击吃力又没有效果,但妖贼却没有兰子义这种战到底的决心和勇气,他们步行的优势现在只能转变成逃跑时率先脱身的机会,可即使如此从树林里杀出的辑虎营战士也堵住了妖贼逃跑的去路,将士们在兰子义的命令向北运动后分别钻出树林,他们将妖贼分成几段,二十多个辑虎营战士插入狭长的妖贼队伍中居然毫不势弱,每人面前不过那几个人还不够将士们砍得。

兰子义跟在贼寇屁股后面追赶,生怕追击一断妖贼恢复了士气。就在兰子义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前方是,从兰子义左侧林中突然闪出一个影子,兰子义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是谁那人便挺起长枪朝兰子义面门刺来。

兰子义赶紧勒马,人马俱惊之下兰子义被胯下战马掀翻,重重的摔到地上去了。

不过祸福相依,兰子义这一摔正好躲掉了刺来的长枪,枪尖只是在兰子义的明光铠上留了些印记,再没有造成任何损伤。

跟在兰子义后面的桃逐鹿见兰子义落马刚忙滚鞍下马抽刀护在兰子义面前,攻击的那个妖贼正是此次带队的头目,他本想靠这一击重新提振士气,可哪怕将兰子义刺落马下,他的人还是抱头鼠窜,全无战意。

妖贼头目一击失手,自己又大势已去,狠狠叹了一声后掉头就想钻入树林。

被突然一击击落马下的兰子义摔得两眼冒金星,一身白衣白甲一下子被泥浆染成了黑的,

兰子义气急败坏,也不管身上有没有摔断骨头,推开桃逐鹿指着逃窜的妖贼头目背影吼道:

“给我杀了他!”

此时跟上来的桃逐兔闻言落地,捡起地上妖贼丢弃的短刀用力掷出,妖贼头目在躲进树林前的最后一刻被短刃刺穿铠甲,背部中刀,大叫一声趴到在地。

那头目倒地不起,一步一步艰难的向林中爬行,而桃逐兔则在击中妖贼后拔出腰间小刀,慢慢走向妖贼头目。他来到妖贼身后伸出左手抓住妖贼下巴将妖贼拉起,接着右手环妖贼脖子探出,刀刃直抵跪在地上的妖贼头目左耳根。

桃逐兔把脸贴到妖贼耳旁,用低沉的嗓音说道:

“一路走好!”

接着手腕用力,小刀割破妖贼头目皮肤,扎入颈动脉,然后右臂一划,妖贼的脖子便被整个豁开,鲜血喷溅而出,和着稀泥流淌不止。

桃逐兔割了头目喉咙之后将尸体扔到地上,他来到兰子义身边,

此时小路上的贼寇已经被辑虎营将士们杀的一个不剩,但桃逐兔还是警惕的看了看四周,问道:

“少爷有没有受伤?”

兰子义活动了一下手脚,说道:

“没断骨头。”

一旁桃逐鹿则说道:

“少爷还是现谢谢,如果脏器受损这样子是看不出来的。”

兰子义笑了笑道:

“二哥多虑了,我在草原上和铁木安达刁羊都没摔出事,这会有什么事?”

桃逐鹿则冷哼一声说道:

“那时少爷不是以身犯险,现在少爷是嫌自己命长。”

桃逐鹿埋怨兰子义,兰子义自然听得明白,他回头走到桃逐鹿跟前,拍拍桃逐鹿的肩膀说道:

“二哥,刚才我追杀妖贼时刚一冲出树立就看到百十来号妖贼站在面前,这么窄的路,这么密集的林子,我那个时候要是敢掉头绝对会被妖贼追上来活捉,不光是我,后面你们几个跟来都得一个一个被妖贼干掉。

狭路相逢勇者胜,大家实力相当的时候大家争得就是一口气,怎么我也得上啊。“

桃逐鹿自然明白兰子义所言不假,听完兰子义的话后只得摇头叹气道:

“少爷,你弓矢不熟,刀剑又不精,以后就不要冲在最前面了,哪怕你今天冲的对,可是这种事情不该你干啊!”

兰子义笑着对桃逐鹿说道:

“知道了,二哥你真是比我妈管的都多。我这也是迫不得已,要是有的选我不也是让大哥带头冲阵吗?”

桃逐鹿知道自己说不过兰子义,摇头笑着叹气,也不再追问了。

桃逐兔见兰子义没事自己也就放松下来,他抬头看了看周围,问道:

“弟兄们!有没有受伤的?”

小道上砍完妖贼正忙着收刀的辑虎营将士们互相看了看回答道:

“桃三郎,我们都没事。”

桃逐兔听到将士们都没事,刚想转告兰子义,没想到兰子义却拍着脑袋叫到:

“哎呦!把张偃武给忘了!”

桃逐鹿闻言也说道:

“对呀,刚才我过来时见张偃武抱着胳膊坐在林中,战斗激烈我居然把这事给忘了。”

兰子义没敢迟疑,赶紧掉头就向树林里奔去,张偃武可是张望的孙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兰子义可怎么向张望交代。

桃逐兔本来是要和兰子义一并前去,但因为桃逐鹿会急救正骨的手段而桃逐兔不会,所以兰子义让桃逐兔留下带队,然后点了两个军士下马随从,便和桃逐鹿按照原路返回寻找张偃武。

兰子义找到张偃武时,张偃武正垂着右臂靠在树上歇息,他从京城里骑出来的战马看来是自家老马,并没有受惊跑掉,而是守在自己主人旁边,不时打个响鼻。

见到兰子义到来张偃武忍着疼痛朝兰子义挤出个微笑道:

“听刚才隔壁的喊杀声就知道卫侯已经把事情解决了。”

兰子义来到张偃武面前蹲下,几个随行的士兵则在桃逐鹿的指挥下卸去张偃武的铠甲,割开张偃武的袖子,桃逐鹿过去检查张偃武的伤势。

兰子义看着张偃武,调侃道:

“你还真是出师未捷身先......伤啊。”

张偃武被桃逐鹿碰到痛楚,呲牙叫了一声,然后苦笑道:

“今天出门没翻黄历,我就不打算来,朝廷非得让我来,回京之后我一定得让兵部陪我药钱。”

桃逐鹿这时问道:

“张公子还有哪里疼痛?”

张偃武哼了一声道:

“我浑身上下哪里都疼,但要命的就是右肩膀一处。”

桃逐鹿嗯了一声说道:

“哦,不是大伤,不过脱臼而已。”

张偃武见桃逐鹿说的不痛不痒,开口骂道:

“我胳膊都脱臼了,这还算小......”

桃逐鹿接着张偃武发怒分神的当口猛然发力为张偃武正骨,咔嚓一声响后张偃武张嘴大叫,并且破口开骂。

桃逐鹿又摆弄了两下桃逐鹿肩膀,然后就用撕下来的那条袖子裹住张偃武右臂,绑在他脖子上,

桃逐鹿说道:

“张公子放心,我正骨的手法是练过的,你这半个月别乱动保你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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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五章 山中战(下)

桃逐鹿正骨那一下疼得张偃武骂天骂地,污言秽语不绝于口。

兰子义站在张偃武对面笑看着他骂完脏话,然后不无调侃的问道:

“张公子生在京城,长于官宦世家,没想到骂起人来这么厉害。“

张偃武笑着答道:

“我是生在京城,但我可不是什么官宦世家,卫侯不要望文生义。再说生在哪和说不说脏话也没什么关系,卫侯你长在北边军营里面,按找出生地来看要是一句话里有干净字那不得遗笑四方吗?“

兰子义对这张偃武微微笑了下,说道:

“其实我在跟随德王出征之前从来没有想过当兵,我一直都想做个读书人。“

张偃武听到兰子义这话怅然若有所失,他两眼的焦点从兰子义身上移开,投向头顶,张偃武应该是想去看林外的天空,但密密麻麻交错在一起的树冠却挡住了张偃武的视线。

能不能穿过树冠又有什么区别呢?就算能看到林外那里也是乌云一片。

张偃武叹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像流沙一样慢慢流走,他说道:

“卫侯,别想了,无论什么民户都能考上功名作书生,但你我不能,你我是藩镇,从出生那一刻就已经被烙上出身了,除了这一条路走到底外是不可能改自己的命的。“

兰子义并不赞同这话,他立刻就想开口反驳,但看着张偃武那张脱力之后变成无底深渊的面孔,兰子义打住了他的话,并将他的目光移开。兰子义不敢在继续去看张偃武,他怕自己的精神也从张偃武那里流走,一点不剩。

桃逐鹿见张偃武胳膊没事之后用撕下来的那条袖子为张偃武固定胳膊,在兰子义与张偃武说话的这会时间里桃逐鹿已经帮张偃武固定好了胳膊,等张偃武把话说完后桃逐鹿便说道:

“没事了张公子。“

张偃武站起身来动了动他的肩膀,然后对桃逐鹿说道:

“你管一条手动不了叫做没事?”

桃逐鹿指着张偃武被裹住的右肩说道:

“你要是再这么乱动那你的胳膊将来会经常性动不了。”

张偃武听到这话不以为意的冷哼了一声,但他听从了桃逐鹿的建议,不仅没再继续耸动那个受伤的肩膀,还专门留了一份心保护肩膀不再被碰撞。

张偃武指了指跟来的两个军士,示意他们来为自己披上蓑衣,顺便将腰间马刀从右挎换成左挎。

兰子义见状说道:

“张公子这样子难道是想换左手用刀“

张偃武用左手把刀拔出来舞动了几下,看上去还挺熟手。然后他收刀入鞘,说道:

“山那头有号称上百万妖贼,手里不抄家伙见着妖贼难道拿头去顶?“

兰子义笑道:

“张公子左右开弓,两手都能战当然是好事,但你就剩一只手了,拿刀之后怎么骑马?“

张偃武回头看着兰子义说道:

“我原本要你慢慢悠悠过来,回大营待命你要来这里翻山,

翻山就翻山把,我想带着大队人马老老实实过去,就没想着和你来这里搅和这趟浑水,你却让我过来给你带路,

现在我摔断了一条胳膊,下一刻就要冲到万军丛中去送命你又问我怎么骑马?我也不知道怎么骑马,卫侯你告诉我一下如何?“

兰子义看着张偃武那张怒火中烧却又无可奈何的脸突然有一种想笑的冲动,不过兰子义还是忍住了没让自己笑出声来,他走到张偃武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张公子不要这么说,今天万事之后计你首功。再说我看你弓马娴熟,想必刀法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待会只要你别冲到妖贼人堆里就没有什么问题。“

张偃武被兰子义拉着往林外走,哼了一声说道:

“那点军功又不能让我少挨疼,我要他做什么?

至于刀法嘛,我确实比你个门外汉强。“

兰子义带着几个人走出树林来到小道上,路上的军士们已经下马把妖贼的尸体收拾到了林中,桃逐兔见到兰子义走出来,押着一个妖贼走了过来。

待来到兰子义面前后桃逐兔一脚踹到妖贼膝盖后面把人踹跪到地上,然后说道:

“少爷,人已经砍光了,抓到这一个活口。“

兰子义听着点了点头,低头看着妖贼。

那妖贼骨头也硬,被桃逐鹿一脚踹到关节人疼的呲牙咧嘴,但人却没认怂地抬起头来,看向兰子义,

妖贼抬头后正好与兰子义的目光撞在了一起,兰子义看着眼睛里一股倔强劲的妖贼笑道:

“你的同伴都转世登仙去了,你倒是不着急嘛,还落在这里喘气。“

妖贼闻言骂道:

“要知道你们才这几个人我们就该回头迎战,那样我就可以那你脑袋回去领赏了。“

妖贼这么说让兰子义倍感以外,兰子义觉得妖贼这话说得怪怪地,但他一时半会却说不出来到底哪里奇怪。

这时跟在兰子义身后的桃逐鹿上前问道:

“你们来了多少人?“

跪在地上的妖贼听到这话后低头不想做答,但桃逐兔岂能让他闭嘴收声,见不说话立刻抽刀架在妖贼脖子上呵斥道:

“想活命就快说!“

兰子义看着妖贼说道:

“你告不告诉我多少人我都有收拾雷有德的法子,山里的路我比你熟,你向我隐瞒不了任何东西。“

妖贼听到兰子义这话斜着脑袋抬头怔怔地看着兰子义,他的这个动作让他的脖颈陷入了桃逐兔的马刀中,皮肉被割破的痛感让跪在地上的妖贼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脖子上的刀,他看到自己的的鲜血已经从伤口流出,沿着刀锋一滴一滴的流出,就像他即将消逝的生命一样。

那妖贼闭上眼想了一会,然后他开口小声说道:

“九十七个……“

桃逐兔没有听清楚说得是什么,推着刀吼道:

“多少个?说清楚点!“

妖贼被刀推掉一层皮,血留的更多了,迫不得已他抬高嗓音说道:

“来了九十七个人!“

兰子义听到数抬头看了一眼周围的军士,一个军士指着林中堆积的尸体对兰子义说道:

“点过尸首了卫侯,加上说话那个的确是九十七个。“

兰子义听着点了点头,然后说问道:

“你们既然走到小路上了为什么还要往东边那条路上派斥候?”

妖贼闻言咬着嘴唇后悔的说:

“我们本来是要走那条路的。”

张偃武一听这话笑出声来,说道:

“没乡导还敢进到山里浪,你们还真是有胆,这下完蛋了吧?”

妖贼听到这话抬起头来,不甘心地说道:

“我们没了就没了,反正来的又不是我们一波人马。”

兰子义闻言皱眉,问道:

“不止你们一波人马?”

妖贼发现自己说漏嘴赶忙收声,可惜周围人都已经听到,把刀夹在他脖子上的桃逐兔第一个没有放过他,

桃逐兔左手揪住妖贼的头发,右手发力拔刀抵得更紧,骂道:

“还不快说!”

妖贼被桃逐兔抓的生疼,咬牙切齿的说:

“你们是追不上他们的!”

桃逐兔闻言大怒,推开妖贼举刀就要斩首。

兰子义见状抬手止住桃逐鹿,然后说道:

“我对追你们剩下那几波人马没有什么兴趣,雷有德派他们去干什么?”

妖贼回头看着桃逐兔收到入鞘,回头对兰子义说道:

“他们要干的和我们要干的一样。”

张偃武冷笑道:

“这样说来想要抄对面后路的不止我们一家呀。”

兰子义撇着嘴看着妖贼看了一会,然后对桃逐鹿说道:

“二哥,你去把这人绑到树林里去。“

桃逐鹿领命应诺,在桃逐鹿与兰子义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兰子义抓住桃逐鹿的肩膀咬着耳朵小声对桃逐鹿说道:

“我没打算杀他,给这家伙绳子上割一刀,让他在我们把四个营栅里的将士救出来后再跑回去,二哥你知道下手轻重的。”

桃逐鹿闻言点了一下头,然后从桃逐兔刀下接过妖贼,架着人往小路下面的林子里走去。

见到桃逐鹿把人压走,桃逐兔倒也没什么意见,他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其他几路妖贼身上,

桃逐兔问道:

“还有其他几路人翻山,我们怎么办?“

张偃武打了个哈欠说道:

“山中这路不是大路,妖贼派的人不会多,就算多了还有大营卡在咽喉也过不去,就算过去也攻不下京城,还要腹背受敌,没什么用。

我才那个什么雷有德只是派人做策应,不用担心。“

张偃武话刚说完,被桃逐鹿压走的那个妖贼就扭着脖子回头吼道:

“你们这群官军听着!雷大帅手下百万大军,京城你们是守不住的,这天下迟早是我们的!“

说罢妖贼哈哈大笑,虽然人被押着但却走的潇洒。

张偃武与桃逐兔听到妖贼的胡言乱语面面相觑,摇了摇头没当回事,兰子义却突然拍了一下脑门,说道:

“我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劲了!“

张偃武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兰子义,说道:

“什么不对劲?“

兰子义笑道:

“妖贼群的不对劲,现在雷有德手下的妖贼已经不信转生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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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六章 转生已无

桃逐兔听着兰子义这话挠头,他问道:

“少爷何出此言?妖贼不正是因为转生道才起来造反的吗?”

兰子义摸着下巴笑了笑道:

“不是妖贼要靠转生道才起来造反,而是那个天王靠着转生道唆使百姓起来造反,正如当日仇家两位先生为我分析的一样,雷有德灭天王不难,难的是他灭了天王后用什么东西来继续控制手下众人心神。很明显雷有德没有找到合适的解决办法。“

桃逐兔又问:

“少爷你是从哪里看出来妖贼已经不信妖术的?”

兰子义笑道:

“三哥你想想,往常我们与妖贼交战时,这些妖贼与我们交战的时候哪次不是高呼口号,被我们抓住的俘虏哪个不是想中了邪一样喊着降妖除魔。可是渡江之后这几次交手,妖贼已经完全不再喊之前的那些口号了,现在这个被绑下去的妖贼居然开口说雷有德要攻破京城篡位,这和历朝历代那些谋逆篡位的反贼有什么区别?“

桃逐兔听着仔细回想了这两天以来交战的细节,的确如兰子义所言。

一边的张偃武这时打断兰子义道:

“我之前没有和妖贼交过手,我也不知道这个转生道到底有什么邪性的地方,我只是觉得妖贼信不信什么妖术跟我们出来打仗没什么关系吧?“

兰子义摇头答道:

“信了妖术的妖贼是一群失了心智的乌合之众,虽然不会打仗但却悍不畏死,根本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现在雷有德率领的手下是一群想造反的流寇,虽然比起刚开始造反的妖贼来战力大增,但已经没有那么亡命了。“

张偃武问道:

“听卫侯你这意思,难道乌合之众比现在的妖贼还难打?”

兰子义撇过头去看着张偃武答道:

“不要命的人打起仗来完全不能用常理去理解,明明你觉得对方不该这么打,但对方偏就这么干。妖贼是不在乎伤亡的,他们可以用你做梦都想不到的方式进攻,天生就可以攻其不备。现在流寇虽然善战,但实际上他们作战之道与我们的作战之道一样的,都要遵循兵法来战,对面想的是什么我可以判断出来,那么打起来就不会像之前那么提心吊胆了。“

张偃武听着叹了口气,说道:

“你说的这么玄乎我怎么不信呢?“

兰子义笑道:

“张公子不信也没有办法,你又没有遇到之前喊着斩妖除魔往前冲的妖贼,今后再战也只能和今后的妖贼打了。”

张偃武笑了两声问道:

“我只知道雷有德是妖贼大将,可我不知道为何卫侯这么看重这个雷有德。”

兰子义没有直接回答张偃武的问题,反倒是疑问作答道:

“张公子可知道是谁斩了天王首级送入京师的?”

张偃武并没有急于让兰子义回答他的问题,他狡黠的看着兰子义道:

“卫侯还真会挑时候给自己脸上贴金,我知道德王送回京城的人头是你砍下来的。可这回答不了我的提问。”

兰子义笑着说道:

“不,天王首级也不是我砍得,我见到天王时他已经咽气了。天王是雷有德杀得。”

张偃武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凝固了起来,他盯着兰子义看了好一会,然后回头看了一眼桃逐兔,得到桃逐兔肯定的眼神答复后张偃武说道:

“雷有德下克上了?怪不得你刚才说什么仇家先生分析的鬼话,原来如此。没想到妖贼当中还有这么复杂的事情,我以为只有朝廷里面会有这种糟心的乱事呢。”

兰子义说道: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妖贼也是人,自然会有勾心斗角的事情。“

张偃武又问:

“那既然这个雷有德这么心狠手辣,我也得重新估计一下后面怎么打仗了。“

兰子义笑道:

“张公子之前的分析是没错的,太尉目前的安排完全克制了雷有德。

若天王还在妖贼自可以在转生道的加持下士气高涨的发动进攻,那么太尉分层扎营防守妖贼的计划就变成了添油,因为妖贼的士气是不会在挫折面前遭受多大打击的。但雷有德杀了妖贼天王之后他手底下的人已经没有妖术可以支撑士气了,妖贼临河未渡一鼓士气已没,今天只要能挡下妖贼那么妖贼再鼓的士气也将完蛋,只要撑到明天纵使妖贼有百万大军也是完蛋。“

张偃武用剩下的左手摸着下巴。听完兰子义的话后张偃武问道:

“卫侯既然觉得有天王在的妖贼那么难以对付又为何这么重视雷有德呢?”

兰子义回头看了看已经走来的桃逐鹿,便向自己的战马走去,他一边走一边回答张偃武道:

“我不觉得天王难对付,我也不觉得雷有德没法对付,唯一让我头疼的是天王加上雷有德的妖贼队伍,要是雷有德没杀天王而是把天王架空了供起来我们现在要难受的多。”

张偃武见桃逐鹿过来也朝着自己的战马走去,他听着兰子义的话摇头嘟囔道:

“又开始玄乎了,我是听不懂卫侯你这说的是什么。”

桃逐鹿虽然看到了兰子义他们聊天,但桃逐鹿却没有插话发问,他默默的走过众人来到自己马前,整理了一番马缰绳后桃逐鹿对兰子义说道:

“少爷,这种路上我们不能再骑马了,要是这样骑过去我们的马就没力气作战了。”

兰子义点头道:

“好的二哥,我也正有下马不行的意思。

对了二哥,事情办得怎么样?”

桃逐鹿对着兰子义默默的点了点头,兰子义知道桃逐鹿已经办妥便不再追问,然后兰子义高声向周围的军士下达了牵马步行的命令,张偃武这时讽刺兰子义道:

“先是没脑子冲过来,又是让我跟你送死,现在我的胳膊折了,你却要让我走路,卫侯真是英明啊。”

兰子义伸手止住一边想要开口发火的桃逐兔,然后对张偃武笑道:

“委屈张公子了,不过我猜以张公子的身手,这点小事不算什么艰难吧?

张公子,带我们回去与大队汇合吧。”

张偃武苦笑一声没有回答兰子义,他埋头同其他军士一样牵着马艰难的行走在泥泞的道路中。

兰子义见状心想到底还是将门之子,嘴上虽然骂骂咧咧,拉出来还是一条像样的汉子。

在张偃武的带领下兰子义他们这些人爬上山头后便沿着山脊上的另外一条羊肠小道走到刚才的大道上。

西缉虎营主力人马爬上山后都在林间休息,桃逐虎一人立在军士们当中焦急的观察周围,等到兰子义代领人马从小道先生后桃逐虎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赶紧小跑来到兰子义身边。

桃逐虎见到兰子义归来本是喜出望外,可当看到兰子义满身泥污,其他人浑身血迹,就连张偃武都挂了彩后,桃逐虎脸色大变,他着急的问兰子义道:

“少爷是遇敌了吗?”

兰子义看桃逐虎这么着急,赶忙安慰道:

“大哥不用着急,只是遇到一小股妖贼罢了。”

桃逐虎说道:

“少爷你丢了这么久,我怎能不着急,要不是我怕迷路肯定就已经带人过去找你了。”

然后桃逐虎便对桃逐鹿与桃逐兔吼道:

“你们两个!还不快说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桃逐鹿与桃逐兔架不住桃逐虎的呵斥,你一言我一语赶紧把刚才遇敌还有兰子义冲锋陷阵的事情讲了出来。

桃逐虎听后自然免不了对兰子义又是一顿训斥,唠叨了半天兰子义为何又不听劝告以身犯险。

等到桃逐虎好不容易说完,兰子义终于可以插上一句话,他说道:

“大哥你说的都有道理,可是我现在不也没什么事吗?”

桃逐虎说道:

“一次两次少爷你能侥幸逃脱,将来呢?你要是觉得对方刀剑都不长眼那就错了!”

兰子义知道桃逐虎在气头上,说什么也都没有用,便拉着马往军士们歇息的营地中心走去,他岔开话题问桃逐虎道:

“大哥你在这里等了半天又派人出去侦查山下贼寇的情况吗?妖贼也派人翻山包抄我们的后路去了,如果我们不能尽快出击,那么大营那边就有可能会有危险。”

桃逐虎叹了口气后跟上兰子义的脚步,他说道:

“我一来要等少爷,二来不认识路,随意出击万一不利可就完了。所以我让大队人马休整的时候便让身手好的弟兄爬到树顶上去刺探军情了。“

说着桃逐虎伸手指了指头顶上的树林,众人抬头望去果然看见好几个军士爬在几颗大树顶上,树木的枝叶都被他们踩的乱晃。

兰子义看了看头顶的军士后低下头来问桃逐虎道:

“那弟兄们看到了什么东西?”

桃逐虎摇着头说道:

“山下面密密麻麻全是妖贼,新亭渡口的江面上铺满了贼船。绝对是声势浩大。”

兰子义又问:

“那么太尉设下的四个营寨呢?情况如何?'

桃逐虎说道:

“四个寨子被妖贼四面围的水泄不通,应该还能再撑一会,但不会撑太久,如果没有我们的支援他们必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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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七章 破釜沉舟

张偃武抱着胳膊听着桃逐虎说明妖贼的情况,他左手手指一直敲打着捆绑右手的绷带,在桃逐虎说话期间一直半壁双目,神如游丝,看起来是在仔细思考敌情。

等到桃逐虎说完之后,张偃武立刻开口问道:

“救?怎么救?按照桃大郎的说法,妖贼来势汹汹已经把四寨里三层外三层给围了起来我们怎么救?”

张偃武或许并没有挑衅的意思,但他的话里却充满了火药味。桃逐虎听着慢慢扭头,他盯着张偃武说道:

“你若不去自可在此休息,不用冲进贼堆里出生入死。”

张偃武睁开眼睛回瞪这桃逐虎,他冷哼一声笑道:

“想入死你请自便,但不要带着整个西辑虎营过去给你垫背。“

桃逐虎这时已经将身子转过来面对张偃武,虽然桃逐虎并没有发怒,但张偃武刚才的话还是刺激的桃逐虎面皮抽搐。不光是桃逐虎,桃逐鹿与桃逐兔听到张偃武的嘲笑都已经扭过头来怒目而视,侮辱他们兄弟中的任何一人都是在侮辱其他人,若不是张望的名望震着估计现在桃逐兔就已经先桃逐虎冲上去了。

桃逐虎从僵硬的面孔中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来,看上去活像是庙门口狰狞的巨灵神,他开口说道:

“我桃逐虎自幼长在边关,十几岁就跟着代公深入草原与诺诺玩命,现在你来跟我说我要拉自己兄弟垫背?我告诉你,你个白面书生少在这里给我纸上谈兵,老子有本事杀入贼群自然有本事带着兄弟们出来,你等着看就好?“

张偃武想要抬手掏耳朵,却发现自己右手被绑在胸前,也不知道是没掏到耳朵还是懒得听桃逐虎摆谱叫嚣,反正张偃武一直摇头叹气,他耐着性子听桃逐虎说完后开口说道:

“桃大郎既然身经百战,哪能不能容我个纸上谈兵的白面书生问几个问题?“

桃逐虎大手一挥道:

“你有话快问,少耽误时间,那边兄弟可还等着我过去解救呢!“

张偃武抬手胸前,一边应声一边示意桃逐虎稍安勿躁,张偃武说道:

“我爷爷不是安排一个寨子而是是布置了四个寨子封堵入京大路,现在妖贼将四寨前后都为了个水泄不通我只想知道大郎你从哪个方向冲进去,再从哪个方向带人冲出来?“

桃逐虎闻言便想作答,但刚一开口话便噎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张偃武见桃逐虎说不出话,微微一笑说道:

“大郎为何不说话呢?是自己经验不够呢还是自己百战余生靠得全是狗屎运呢?“

张偃武这话说得太过刻薄,桃逐虎这种边军能忍他到刚才已经够给他面子,听到这话哪里还能忍得住,迈步就想上去抽人。而桃逐鹿与桃逐兔两人都迈步上前紧跟自己大哥,桃逐兔更是抽刀在手,开口叫骂。

一直在旁边静听的兰子义见状刚忙跨前一步堵住桃逐虎去路,他用力推住桃逐虎,对着桃逐虎摇头示意不可。

桃逐虎怒火中烧,被兰子义强行拦住也难以压住他心中的怒火。不过桃逐虎虽然发怒却并没有出口反驳,他已经想明白了此次出击的风险所在,只不过张偃武太过嚣张,桃逐虎忍不下这口气。

兰子义拦下桃逐虎后转头对张偃武说道:

“桃逐虎是我大哥,张公子出言如此不逊,这是对我有什么看法吗?“

张偃武撇过眼盯着兰子义看了一会,然后说道:

“卫侯想要护自己人我没意见,就像我对卫侯本人没有什么意见一样。只是刚才我问桃大郎的问题我也想问问卫侯,卫侯可不要忘了,你向我保证过你会带着完好无损的西辑虎营参加明天的决战。“

兰子义冷着眼睛注视这张偃武,他们刚刚牵着马来到了将士们围坐的正中间,现在他们的争执已经吸引了周围军士们的注意。虽然军士们目光游离并没有直接往这边看,但兰子义明白弟兄们现在静静的听着这边谈话,兰子义与张偃武讨论的结果必将影响今天的军心士气,

兰子义深吸一口气答道:

“我军有四寨,四寨之间尚有一段距离,我们率领西辑虎营解围一营另外三营还在被包围之中。而且营寨四面都被围得水泄不通,辑虎营可以靠马匹冲击力突入重围但营内步兵却不可能靠着两条腿跟上骑兵一起突围,而且他们苦战已久,此时更没了力气。“

桃逐兔这时说道:

“少爷说我们不能同时救援四寨,那我们为什么不干脆冲下山去拦腰截断妖贼,这样四寨的八里营战士不就被就出来了吗?“

兰子义摇头道:

“就我刚才说得,冲开妖贼不难,难得是拦住妖贼。我们是骑兵,冲下山去截断妖贼后又不可能天下马来把后面的妖贼拦住,如果拦不住后面跟来的妖贼那四寨的围怎么解的了?“

桃逐鹿这时说道:

“少爷说我们冲进去之后八里营的将士有可能跟不上我们,那我们可以反复冲锋,为将士们制造战机。“

兰子义听到这话抬头看着张偃武说道:

“二哥的想法当然不错,但我说过,我要为太尉保存西辑虎营的实力,让骑兵反复冲锋还要在这种泥泞的道路上必然会造成巨大的伤亡。我不会带着弟兄们这么干的。”

张偃武闻言点头,说道:

“卫侯到底是明白人,不用我多说什么……”

兰子义抬手止住张偃武,他说道:

“我只是说了出击的困难,并没有说我今天不出击。我说过这边的人我一定要救,西辑虎营的弟兄我也不会让他们折,我说到做到。”

张偃武闻言表情转冷,他说道:

“那么卫侯只有一次攻击机会,冲散妖贼之后必须立刻突围否则便将陷入苦战,可你有四个营寨要救,你做的到吗?”

张偃武问罢便盯着兰子义眼睛不放,两人虽不说话但目光交锋却是凌厉无比,全场将士鸦雀无声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见,一时之间林中唯有风声雨声。

打破沉默的是在树顶上侦查的辑虎营战士,有战士对着林下吼道:

“卫侯!贼寇后面起火了!”

众人闻言心中同时一震,接着抬头望向顶上数目,兰子义直接开口问道:

“为何起火?是什么火?“

顶上的军士静了一会,然后说道:

“少爷!是妖贼自己点的火,他们在烧船!“

听到这话兰子义不再抬头仰望,听到这种消息就不用再抬头了。不仅是兰子义,站在兰子义周围的人都把头低了下来,桃逐兔则吼道:

“你可看清楚了!妖贼干嘛要放火烧自己的船?“

顶上的军士答道:

“桃三少爷,千真万确,我看得清清楚楚妖贼点火烧船!“

兰子义则自言自语的说道:

“破釜沉舟,是赢是输雷有德都打算赌这一把了。只是他有那本事吗?“

周围其他人没人说话,出现这种情况谁也说不上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这时顶上侦查的军士突然说道:

“卫侯,妖贼前面的队伍有骚动!“

众人闻言又是一惊,兰子义在此抬头问道:

“怎么个骚动法?“

军士回到:

“像是被人偷袭了一样,军乱了!“

兰子义又问:

“为何?”

军士答道:

“好像是因为烧船!”

桃逐兔问道:

“你不是说妖贼自己点火烧得船吗?那他们怎么自己还会乱?“

不等顶上军士答话,兰子义便下令道:

“顶上的人撤下来,待命准备出发!“

张偃武闻言走近兰子义说道:

“卫侯,你不要冲动,军士们只是远远望见的情况,你总不能借着这个当依据出去跟人战吧?”

兰子义对着张偃武答道:

“我当然不会因为将士们侦查到的情况出兵,所以你要跟我亲自前去看看怎么回事。拖张公子的福,这边山坡林木悉数,马匹可以通过,劳烦你跟我走一趟吧!”

接着兰子义不管开口骂娘的张偃武,回头就对桃逐虎说道:

“大哥,你在这里领队待命,我带二哥三哥下去看看,要是有机会我会让二哥给你发信号,我才这个暗号不用再商量了吧?”

桃逐鹿闻言抢着说道:

“少爷放心,我和大哥自有默契。”

桃逐虎看着兰子义伸手拍了拍他肩膀,算是别过,接着兰子义便带着桃逐鹿与桃逐兔还有张偃武上马急行。一行人借着下坡不过一会功夫便来到山脚下,兰子义远远地带头下马,命桃逐兔将马匹拴好看住之后兰子义带着桃逐鹿与张偃武悄悄接近树林边缘。

兰子义他们低身埋伏在草木中,妖贼队伍就在眼前,而四个八里营军士的寨子就在妖贼面前。

这边虽然不是攻城拔寨的第一线,但妖贼们依然熙熙攘攘。他们本来拿着各种弓矢长兵支援前面攻寨的同伴,但现在这些妖贼却都统一的扭头看向自己后方,从他们的面孔中可以清楚的感觉到恐惧与不解。兰子义听到妖贼当中不停的有人问:

“后面怎么起火了?什么?船被烧了?”

桃逐鹿闻言凑到兰子义旁边兴奋的说道:

“少爷,雷有德没有及时传达命令。”

张偃武这时插话道:

“他或许就不想让手下人知道烧船的事情。”

兰子义看向张偃武,张偃武也看着兰子义,接着张偃武说道:

“卫侯,机会只有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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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八章 破釜沉舟(下)

兰子义把视线从张偃武身上挪开,他看着眼前林木外的妖贼,轻声但有力的对旁边桃逐鹿下令道:

“二哥,给大哥传令!”

桃逐鹿朝兰子义点点头,接着桃逐鹿退下草丛,爬回后面山坡,学着夜枭长啸起来。

张偃武听到刺耳的啸声从身后响起笑着调侃道:

“大白天夜枭叫,就不怕妖贼起疑心吗?”

不过山外的妖贼明显没有张偃武这么敏感,他们的注意力还在身后远处登陆出冒出的滚滚浓烟身上。

兰子义没有开口回应张偃武,他正在计划如何发起即将到来的进攻。

这次的进攻完全不在计划中,刚才山上兰子义与张偃武各执一词,虽然兰子义主张攻击妖贼解救被围的西辑虎营军士,但依照敌我双方的情况,兰子义并没有想出什么好方法来解围。

现在雷有德自己突然烧船造成了自己军中骚动这给了兰子义攻击的机会,兰子义计划趁现在妖贼军心不稳从山坡发起进攻,顺道放谣言是自己放火烧了妖贼退路,进而彻底让妖贼陷入混乱。

但兰子义毕竟不是贼寇,他哪怕亲眼看见,亲耳听见妖贼的骚动他也不能设身处地的去理解现在妖贼的境况。雷有德的威望能否让妖贼在短时间内恢复镇静?现在的摇动又能持续多久?林外的地面连同道路在内都已经被妖贼大军踩得稀烂,骑兵能借着下山的冲击力冲一波就已经是万幸了,而兰子义要靠着一波冲击把恐惧扩散到妖贼全军,带四个寨子的八里营将士杀出生天。

张偃武说得不错,机会只有一次,而这唯一一次就会就是在赌命。

兰子义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一片清明之后映入他心间的第一个念头是后面的援军为何还没有到。敌情瞬息万变,现在妖贼处在混乱之中,可过上一会就未必了。兰子义觉得这次的等待是他这辈子最煎熬的一段时间,短短的一段时间内他无数次回头去看山上,要不是张偃武把兰子义叫住那么兰子义的动静肯定会把妖贼引来。

兰子义望眼欲穿,他觉得自己胸口里的心脏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着可他还只能挨着没法躲开。

终于兰子义感到了从地面传来的震动,这种熟悉的震动对于妖贼而言是大地在数千匹战马疾驰时被驱赶被践踏而发出的颤抖,对于兰子义而言则是无声的战鼓,催动着他心中的热血。

兰子义再也忍不住,他跳起身来向后面山林里冲下山来的将士们迎去。张偃武见状赶紧开口道:

“卫侯!你还不快趴下!”

张偃武说话之间桃逐鹿与桃逐兔已经骑在马上,同时牵着另外两匹战马下山而来。兰子义迎上前去不等马匹停下便踩蹬上马,要不是一旁桃逐鹿将兰子义拉住兰子义就栽下去了。

桃逐鹿大声对兰子义说道:

“少爷不要着急!“

兰子义没管桃逐鹿,他上马之后直接对张偃武说道:

“大军已到我要出去冲杀妖贼,这时候还趴下作什么?张公子来不来?“

兰子义的举动已经引起了林外妖贼的注意,离得近的几个妖贼已经操着家伙向刚才躲藏的地方走过来了。张偃武再也躲不住,咬牙骂了一句起身跑回兰子义他们跟前,踩着蹬一块上马。

上马之后张偃武问兰子义道:

“现在大军未至卫侯就已经暴露了位置,难道是要等着妖贼过来捉我们吗?“

兰子义一手勒马一手持剑两眼如炬看着林外靠近的妖贼,他感受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听闻张偃武的话后高声答道:

“我从没想着等妖贼过来抓我,我是要冲上去灭了妖贼!“

说着兰子义就要催马冲杀出去,一旁桃逐鹿眼疾手快赶紧抓住兰子义马笼头,他对兰子义吼道:

“少爷你要我们说多少次?不要以身犯险!大哥率领的主力马上便到,你等一等可好?“

兰子义催马挣开桃逐鹿,他转头对桃逐鹿吼道:

“兵贵神速,只争朝夕,妖贼已经发现我们,再等下去妖贼便做好准备了。“

说罢兰子义便催马冲向已经进入树林的妖贼,嘴里高声喊着:

“我乃白衣兰子义!你们的舰船已经被我烧了!山上山后全是我的人,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赶来挡我的去路?!“

妖贼背后的滚滚浓烟将所有妖贼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就连已经杀红了眼的四寨周边第一线妖贼的攻势都受到影响。弄不懂事情原委的妖贼集体表现出了麻木的状态,即使兰子义在林中慷慨陈词,林外的妖贼们却置若罔闻,只有离得近的少数几个人被声音吸引走向树林查看,没想到刚拨开杂草便被兰子义的战马照脸冲来,当面两人没来得及躲便被战马撞翻在地。

站在林外的其他贼寇这时才发现情况不对,他们见到有官军骑兵从林间杀出当下大惊。妖贼当中的头目开始高声吆喝周围的人重组阵型,操持兵器进行防御。可惜众妖贼刚刚行动起来便听到了兰子义放出的“豪言”。

若来的是一般人,说出这等话来恐怕会被人当成撒谎,事实上大部分贼寇都都把兰子义的话当成耳边风,他们并没有认出兰子义,也不认为自己的大后方会被官军偷袭,他们登岸的时候看的清清楚楚,过江的己方战舰遮天蔽日,这么多人就算真有官军过去也能被挡住,傻子才信后面的火是官军点着的呢。

若真是如此那贸然出击的兰子义面对的可就是数不清的长枪短刀了,今天就算不死也得被俘。可来的是兰子义问题自当另说。妖贼从起事以来别的官军没见多少,真正一直交手的就是兰子义,而且妖贼碰到兰子义几乎每战必败,唯一一次在寿春大获全胜妖贼还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兰子义还有他率领的骑兵部队作战勇猛,神出鬼没,已经把妖贼打出了心里阴影,现在兰子义亲自喊出后面的火是他点着的而妖贼们自己却没有什么肯定的消息,自然听得半信半疑。

在妖贼们半信半疑地迟疑之时,他们就错过了重整进行防御的机会,在兰子义冲出山里之后便是桃逐鹿与桃逐兔冲杀而出,张偃武紧随其后,这还不算完,妖贼们回过神来之后明明白白的感觉到了从山坡上奔涌而下的震颤,迎击过官军骑兵的妖贼老兵们顿时两腿打颤,还没有开战便已经输了一成。

离山林较远的妖贼们一边焦虑于身后升空的滚滚浓烟,一边发现自己身边的友军好像出了什么问题,问了才知道传说中的白衣鬼已经杀出山林,而且据说后面的大火就是这白衣鬼点的。

恐惧在妖贼当中蔓延开来,白衣鬼杀来的消息瞬间变成了妖贼阵中低声作响的嗡嗡声,谣言与骚乱叠加到了一起在妖贼群中造成了更大的混乱,无论妖贼头目如何呵斥也难以制止混乱继续扩散。

但妖贼虽然混乱,他们的士气却依然没有崩溃,如果兰子义没有后续援军的话,谣言过一阵就会自动退去,可问题是兰子义怎会鲁莽的不带援军。

桃逐虎与他手下的西辑虎营主力一字排开空山林当中杀出,从半山坡便开始加速的骑兵冲到山脚下的时候已经和山洪差不了多少了,当面的妖贼哪怕是长枪林立,弓弩如蝗都很难拦住这股洪流,更遑论现在这群还在发呆妖贼了。

冲杀而出的西辑虎营战士们挥舞的闪亮的刀刃如雨点般砸到妖贼头上,只一个冲锋挡在战士们面前的第一排妖贼便死了个干净,而更要命的是这些冲杀而出的西辑虎营将士们放开喉咙高喊着刚才兰子义喊过的话语,这么大的声响搞得妖贼们都听到了后面大火是兰子义点的这回事。。

妖贼们见到茫茫多的官军骑兵从山林中杀出,左右两边看不到头,再回想刚才兰子义说过的话,好像还真是来了数不清的骑兵。

妖贼当中许多老兵是领教过辑虎营骑兵的厉害的,若是士气高昂阵型坚固的时候这些老兵就是抵御骑兵的主心骨,可现在这种情况这些老兵无所依靠,面前的骑兵让他们想起了自己被斩成数段的死难战友,恐惧笼罩在他们心头,谣言和西辑虎营让他们确信后面的大火是官军所为。前有猛虎,后路已无,妖贼的老兵带头士气崩溃,他们丢下兵器开始溃逃,而其他妖贼则跟风逃跑。

张偃武两腿夹紧马腹保持身体平稳,左手挥着马刀跟在兰子义后面已经杀了两个妖贼,他对这兰子义骂道:

“兰子义!我绝对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跟你这王八蛋混到了一起,你自己不要命就不要命,干嘛每次都把我拉在一起?”

兰子义勒着马左右挥砍,他的刀法和臂力都不足以挥舞佩剑击杀披挂铠甲的妖贼,但他亡命地攻击却足以吓跑面前的妖贼。

听到张偃武的话后兰子义朗声笑道:

“我可没让张公子跟我来,是你自己要来的!”

张偃武当即啐了一口作为回应,他道:

“你说的好像我能躲在后面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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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九章 插标卖首

兰子义闻言朗声大笑,桃逐鹿与桃逐兔跟着一起笑了起来,这张偃武快人快语,说起话来还真是爽快。

在辑虎营将士的冲击和兰子义心理攻势的双重打击下,妖贼们错以为自己大后方已经被兰子义包抄,心慌意乱的妖贼全无斗志,他们人多势众的优势此刻只能化作退潮的海水,只能起一点看着壮观的作用。

兰子义见冲锋的效果已经达成立刻掉头向东边八里营四寨冲去,桃逐虎已经率领大军也随即跟着掉头。

桃逐虎率领的西辑虎营看似冲的勇猛,势不可当,但这只是表面的样子,在冲出树林后桃逐虎便借着掉头之际让将士们按照之前安排分成几个纵列继续冲锋,各纵队之间留有的空间,宽不至于让各队失去联系,窄不至于堵塞妖贼退路,正好可以在冲击妖贼的同时让妖贼有路可逃。围三缺一,桃逐虎当然知道不能把妖贼的路全部堵死,要是逼得眼前妖贼死战那靠他们手下这点人是完全抵挡不住的。

就这样战场上打成了一种非常奇妙的状态,辑虎营骑兵与妖贼溃军相向而行,互不干扰。虽然将士们手里的马刀也没有闲下来,但斩杀的都是那些眼瞎逃跑的时候主动凑到战马跟前的妖贼,辑虎营战士们并没有要主动攻击妖贼的打算。

兰子义看着身旁加速通过,为自己“侥幸“逃生的妖贼,心里又喜又忧。兰子义喜的是将士们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妖贼击溃,而这些溃逃的妖贼居然这么默契的配合辑虎营将士,完全没有丝毫要挡路的意思;而兰子义忧的也正是将士们快速前进,无心杀贼的事情。妖贼现在只是突然受到惊吓,反应不过来才溃逃的,一旦妖贼冷静下来就会发现官军的攻势不合常理,要是真如兰子义所言官军骑兵漫山遍野,点了火后拦腰截断妖贼攻势,那现在的骑兵将士们应当拼死攻击妖贼,干嘛要留下通路让妖贼后撤。

时间依旧紧迫,情况对兰子义来说依旧不乐观,而兰子义唯一能做的只有催促手下将士加速前进,尽快冲到八里营四寨底下将将士们解救出来。

但怕什么来什么,妖贼又不全是傻子,自然有人看出来官军行动蹊跷,更糟糕的是这个看出官军问题的还是从妖贼后方前来传达军令的军官。

那军官从妖贼阵后而来,骑着马立在溃逃的妖贼人群当中,他拔出腰刀指着周围全无斗志的妖贼吼道:

“都他妈停下来!别再跑了!后面的火是雷将军亲自点的,为的是破釜沉舟,不破京师誓不还!你们不要听信正妖谣言!“

但妖贼这么多人集体溃逃岂是说停就能停下来的?而且这个妖贼头目只身一人前来,空口白牙说这话谁会信他?溃逃妖贼当中就有人开口说道:

“将军,官军铁骑威力惊人,我们不能硬抗,等一等,等官军骑兵退了我们再打。”

马上的妖贼头目听到这话哪里还压得住心头怒火,举刀就朝说话这贼砍去,头目大声吼道:

“正妖压根就是在逃,你们瞎了没有看出来?要是正妖真的像兰子义说得那样会专门留出路来让你们逃下来?你们回头看看现在的正妖骑兵,他们的队伍已经全从山上下来了,只有这点人,他们是要过来把战场搅浑了浑水摸鱼的!”

这妖贼头目吼得声音巨大,兰子义跑在队伍前面都能听个大概。兰子义回头望了一眼身后茫茫多的妖贼,再看眼前还有相当数量没有逃跑的妖贼,咬着嘴唇在心里骂娘,这个王八蛋怎么就选在这个时候过来放话。

天不遂人愿,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兰子义没打算把这当成天命难违,他扭过头去指着后面马上的那个妖贼头目,一字一字的从牙缝里挤出话来道:

“杀了他!“

桃逐兔看了看身后己方大队人马,为难的对兰子义说道:

“少爷!那家伙离我们太远,中间隔着我们整个辑虎营呢!而且我们的弓箭都坏了,过不去啊!“

兰子义听到桃逐兔这话恨得脸上皮肉抽搐,他遥望着那个妖贼头目,恨不得用自己的眼神杀了那头目。

这个时候从后面追上兰子义的桃逐虎扭头看了看那妖贼头目,大喝一声:

“少爷暂侯片刻,我去取那妖贼首级。“

兰子义闻言吃了一惊,他转向桃逐虎那边说道:

“大哥不要冲动,实在不行放他在那胡言也无妨,你可不能有闪失啊!“

桃逐虎猛抽马屁股,催马冲出队伍绕到全军前面,他大笑一声道:

“少爷过虑了,这等小事怎么可能折了我的性命,我去去便回!“

说罢桃逐虎催马向左掉头,绕过全军一骑绝尘往北边河堤方向而去。

只见桃逐虎左手持槊,右手举刀,胯下战马如腾云驾雾一般风驰电掣冲往妖贼群中,眨眼之间桃逐虎已经超越整个辑虎营骑兵队伍。

在辑虎营后面的便是滚滚向后奔涌的溃逃妖贼,这些人虽然还在逃跑,但头目的大嗓门已经让他们全都听到了。惯性依旧让他们前进,但头目的话却让他们的速度变慢,他们在犹豫是否应当停下来回头看看身后的官军,看看到底是不是如同头目所说的那样兰子义只是在虚张声势。

就在妖贼们犹豫的当口,桃逐虎的声音从妖贼身后响起了,那如同平地惊雷一般炸裂的吼叫震撼着每一个妖贼的耳膜,虎啸山林不过此。桃逐虎高声吼道:

“我乃北镇桃逐虎,不怕死的自可以挡在路上!”

跑在末尾离官军骑兵最近的妖贼听到桃逐虎的叫骂后当即打了个哆嗦,他既想要回头看,又想赶紧躲开这个声音,但桃逐虎并没有给这妖贼留下反应时间,桃逐虎挥舞着夹在腋下的长槊自上而下照头砸在妖贼头盔上,一声闷响之后妖贼便眼鼻流血,沉入地中再也站不起来。

马槊本就极长,一般骑兵顶多能平端长槊进行冲刺,身手较好的则会拿槊突刺,而桃逐虎一身横练居然能够在马上单手舞槊,把长槊当长棍用,一丈多的长槊在桃逐虎的挑动下槊尖竟然舞出了短棍花枪的效果,只见桃逐虎或砸、或劈、或挑、或扫,一招一式,一开一合都会击中一个妖贼。而且桃逐虎胯下战马还在飞驰,速度极快,马上的桃逐虎借着长槊只用了不一会便在妖贼群中撕开一道口子。

兰子义在大江以北与妖贼的一路血战让妖贼们牢牢记住了桃家兄弟的名字,桃家三兄弟齐**准,马战娴熟的名号在妖贼当中已经人尽皆知,而桃逐虎更是以他双枪薄阵的高超武艺勇冠三军,妖贼光听到他的名字就已经先输一阵。

现在桃逐虎铁蹄踏来,只一个瞬间便已经让好几个人脑壳开瓢,挡在桃逐虎前面的妖贼哪里还敢迟疑,赶紧就往两边退让。但桃逐虎杀心一起怎会轻易放过敌人,躲到两边的妖贼刚刚庆幸自己躲过了桃逐虎的长槊,抬头一看银亮的马刀已经割开空中的雨滴扑面而来。

桃逐虎左手运槊,右手也没闲着,一把马刀左劈右砍,刀无虚发,刃向颈切,每一刀砍出都带起一片血雾。

那个从妖贼阵后来的头目觉得自己刚刚的厉声呵斥总算有点起色,溃逃的妖贼们好歹是放慢了脚步,准备停下来了。没想到从官军阵前突然杀出一骑,这一骑如同流星一般划过前面狂奔的辑虎营队伍,然后像个矢簇一样攻入头目面前的人群之中。妖贼数目万千,而攻过来的只有这一人一马,可就是这一人一马居然把全部妖贼都驱赶了起来,妖贼头目看到自己的面前的队伍像是被狼撵着的羊一样头也不回的逃跑,刚刚有点起色的军心又化为泡影。

妖贼头目不甘心,他厉声呵斥着自己的手下,让他们停下,他告诉自己手下来的只有一骑,可却没人听他的。妖贼头目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情,直到他听到桃逐虎报上自己的名号。来传话的妖贼头目曾经与桃逐虎交过手,他自己从那疯狂的进攻当中活了下来,但他知道那只是侥幸,妖贼头目清楚地记得他与桃逐虎眼神相对那一刻的感觉,那就是被饿虎盯上感觉,下一刻就会送命。

事到如今就连这个妖贼头目都丧失了继续作战的勇气,他不想在与桃逐虎交锋,因为那是自寻死路。

妖贼头目勒马想要掉头,但熙熙攘攘的人群挤得他动弹不得,好不容易调转了马头,桃逐虎的声音已经在他身后响起

“妖贼哪里走?拿命来!”

话音未落妖贼头目便吐出了一口血,妖贼头目低下头,发现桃逐虎手中的长槊从他胸前伸出,不断伸长。硬木槊身染着头目的鲜血突出了足有半丈长后被桃逐虎用左手抓住,妖贼头目拼着最后一口气抬头去看,却见桃逐虎已经驱马赶到他的马旁,桃逐虎左手探出抓住刺穿妖贼头目的前半截准备将槊拔出,桃逐虎盯着妖贼头目,冷冷的说:

“不过插标卖首之徒!”

说罢一发力,长槊便被整个抽出,而桃逐虎手中马刀也在同时挥出,妖贼头目的首级在空中翻滚两圈后被槊尖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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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章 拔寨退兵

无论是官军还是妖贼看到的都是桃逐虎勇不可当,出入万军丛中如入无人之境。可真正情况如何只有桃逐虎自己知道,只不过舞动了几下长槊已经累的桃逐虎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骑兵长槊又重又长,而且为了保证冲击力选用的都是上好硬木,弹性较差,一般人两只手都很难操纵,而现在桃逐虎却一只手把长槊当花枪耍,同时还要保证长槊杀伤力,其费力程度绝非常人可以承受,桃逐虎只不过舞了几下已经扯得自己手臂生疼,肩膀和后背更是像是被火烧了一样痛的难忍。桃逐虎觉得要是再这样打下去自己的胳膊非被长槊扯下来不可。

桃逐虎这样打极耗真元,但桃逐虎又不能像平时那样平端长槊强行冲锋。长槊虽然是挑选上好硬木制作而成,但骑兵冲起来后冲击力太大,之前无论是作战还是训练时长槊在冲锋途中折断的情况时有发生,而且就算长槊没有被折断,要是插入人体太深可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无法拔出,现在桃逐虎手中没有弓箭,最长的兵器便是长槊,要是长槊无法正常使用桃逐虎击杀那要贼头目的难度怕是要上天了。

桃逐虎在一开始攻击时就计划趁妖贼军心维稳时冲入贼阵,斩首之后直接就走,要是情况不对立马掉头,决不停留。不过实际作战的情况比起桃逐虎设想的要好得多,妖贼完全不经打,在桃逐虎报上名号后连那个过来稳定军心的妖贼头目都掉头逃跑,在桃逐虎面前的贼寇更是给桃逐虎让开了一条大路。

既然已经不用桃逐虎用长槊开路,那桃逐虎自然可以腾出手来击杀妖贼头目了。

桃逐虎现将长槊夹稳歇了一口气,然后单手抓住槊身,在追到妖贼头目背后时展臂前伸,长槊刚一碰及妖贼桃逐虎便放手。长槊已经跟着马匹达到了一个飞快的速度,桃逐虎脱手之后长槊便像飞镖一样挺立在空中,径直刺入妖贼身体。

见妖贼头目被击杀,桃逐虎终于松了一口气,在他周围的妖贼又都被惊得四散奔逃,桃逐虎正好可以停下马来喘口气。只见桃逐虎策马到妖贼侧前,左手抽出已经戳穿出去的半截长槊,右手举刀便砍,一刀斩下妖贼首级挑在槊尖上。

桃逐虎冲出去后兰子义就一直转过身去眼都不眨的盯着看。兰子义不是傻子,他当然看的出敌我实力相差悬殊,自己的辑虎营还在突围,这个时候前去击杀妖贼头目简直和上天摘星星差不多了,之前一时火大兰子义才下了出击的命令,桃逐兔一说难处兰子义当即也就明白了。可没想到的是桃逐虎这么忠勇,非要接了兰子义的命令冲杀过去,要是害得桃逐虎有什么闪失兰子义非悔得自杀了不成。

在看到桃逐虎枪挑首级之后兰子义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那口气也不用憋在胸口,完全可以放声吼出来。

不光是兰子义,几乎所有的辑虎营战士都在注视这桃逐虎,在桃逐虎成功完成击杀后将士们全都跟着兰子义高声呐喊起来,其声响震耳发睽,直冲云霄,逃跑中的贼寇本就被桃逐虎惊得够呛,现在听到这吼声更被吓得魂不附体,埋头只知逃跑。

桃逐虎枪挑首级,没费什么劲就从妖贼阵中冲了出来,兰子义早就命令辑虎营战士们减速慢行,桃逐虎不过一会就回到己方骑兵阵中,所过之处尽是欢呼。

桃逐虎驾着大汗淋漓的战马来到兰子义身边,解下人头扔给桃逐兔,然后抱拳对兰子义说道:

“回禀卫侯,妖贼已被我斩首,卫侯还有何吩咐?”

兰子义勒着马并到桃逐虎旁边,抓着桃逐虎的手说道:

“大哥你安然无恙回来就好,我还有什么可吩咐?”

一旁马上的张偃武见道桃逐虎勇武至此都不禁开口赞叹道:

“好一个北镇健儿!”

四周辑虎营将士们举刀高呼,声响一浪高过一浪。不过众人一起兴奋的当口也有人表现的非常冷静。桃逐鹿从桃逐兔那里接过妖贼首级包裹好后便对兰子义说道:

“少爷,还有四寨军士呢。”

兰子义听到这话点头表示同意,不过在辑虎营面前的妖贼都已经逃得不见踪影了,现在剩下的四寨将士都在栅中跟着辑虎营将士们一起欢呼呢。

兰子义收了收心神,然后下令道:

“立刻派人往各栅去,通知里面的兄弟立刻撤离!”

立即有辑虎营将士唱喏而去,然后兰子义有对桃逐虎说道:

“刚才真是辛苦大哥了,现在还需要劳请大哥将我军大队人马带回大营去,要是等四寨的八里营将士全都出来,人马混杂怕是谁也走不了。“

桃逐虎闻言看向兰子义问道:

“听少爷这话的意思难道是不打算和大队人马一起走吗?”

兰子义笑道:

“我和二哥三哥在后面等等八里营的弟兄,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大哥你带辑虎营先走。“

桃逐虎立刻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也留下来护卫少爷。”

兰子义看着桃逐虎,把身子又往桃逐虎那边靠了靠,然后小声说:

“大哥,你刚才那一轮冲锋战马体力已经损耗的差不多了,你要是留下来待会一旦有变动你可怎么办?又二哥三哥护卫我这里是没问题的,你快带着其他人先回去吧,今天我们能这么顺利多少有些侥幸,运气不会一直都在我们这边的,趁现在我们还能取巧赶紧巩固战果吧。”

桃逐虎没有再出演反驳,他看了兰子义一会后抱拳说道:

“少爷可要小心。”

然后便驱马避开前面不远处的寨子,领着辑虎营大队向大营那边去了。

兰子义对桃逐虎抱拳回礼,然后掉头对张偃武说道:

“今天有劳张公子了,后面的事情子义自会处理,张公子可以先回去了。”

其实早在兰子义发话让桃逐虎先走的时候张偃武就已经驱马跟在桃逐虎后面了。听到兰子义的话后张偃武笑道:

“卫侯不用客气,今天跟着你我已经丢了半条命,就算你不说我也要走了。”

说罢张偃武便催马起跑,超出走在前面的桃逐虎,往大营而去。

兰子义安排好辑虎营后战马已经来到了一座八里营营寨之下。这寨子是昨天刚刚修的,现在看上去已经残缺不堪。新近砍伐的原木被简单的切削之后倒插在地上做围墙,原本围在围墙外面的那一圈鹿角则已经在刚才妖贼的攻势中被看了个精光。妖贼攻寨使用了火攻,不过潮湿的木材和绵绵不断的降雨让火攻的效果大打折扣,兰子义只能看到营墙各处都在冒烟,却见不到一处明火。对营寨损害最大的并不是妖贼的火,而是妖贼的斧头,潮湿的原木上到处都是被劈砍的痕迹,光兰子义面对的这一面围墙就有好几处被妖贼砍开的缺口,要不是刚才兰子义及时吓退了妖贼,恐怕眼前这寨子已经落入敌手了。

寨中的将士们操持着长枪正在为刚才桃逐虎的壮举欢呼雀跃,见到兰子义停下后墙内岗楼上的军士开口说道:

“多谢卫侯出手相救!你们是怎么绕到妖贼后面去的?还把妖贼船给烧了?”

兰子义说道:

“我并没有烧掉妖贼舰船,刚才这么说只是吓唬妖贼的。”

寨内军士听到这话都吃了一惊,这些将士们也同妖贼一样信以为真,看到贼阵后面的浓烟士气大振呢。

兰子义大概扫视了一眼寨内的军士,问道:

“你们还剩多少人?伤亡如何?“

里面有人答道:

“回卫侯,寨子里五百人,血战一早折了有近三百个弟兄,剩下的人当中还有一半都挂了彩,若不是卫侯来救今天我们就完了。”

兰子义听到这惨烈战况闭上眼叹了一口气,太尉丢车保帅的战法无可厚非,但知道将士们伤亡如此惨重后兰子义还是免不了心痛。

兰子义对着寨内的军士说道:

“辛苦诸位弟兄了!妖贼暂时被我吓退,很快就会冲回来,你们今早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赶紧从寨子里撤出来,回大营去吧!”

寨内军士听到这话喜出望外,他们高声庆贺自己死里逃生,然后就打开寨门从后面往大营那边撤去了,将士们临走之前不忘将寨子浇了火油,一把大火将寨子点燃。湿木头加上大火,滚滚浓烟瞬时冲天而起。

兰子义踩着马镫在马上站起身来眺望周围,其他三个寨子也都陆续被点燃,只有一个还没有动静。兰子义皱着眉头看向那边,一旁桃逐兔则对兰子义说道:

“少爷,看那边寨下好像吵起来了。”

兰子义听到这话没在犹豫,坐会马鞍上之后便催马往那个寨子奔去。刚到寨前不远兰子义就听到寨子里有人说道:

“你们辑虎营来为我解围我感激不尽,但没有太尉兵符文书,仅凭你们空口白牙就让我退兵这时不可能的!昨晚太尉就已经安排妥了,要我们八里营在这里堵截妖贼,妖贼未败我岂能先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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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一章 二鼓气衰

营里的话刚说完兰子义就驱马来到寨前,开口说话之前兰子义先扫视了一眼眼前的营寨。

这四寨在妖贼的攻势下抵挡了整整一早,各寨都已经被砍得不像样子。可眼前这个营寨比起其他三寨来损失更加严重,寨子外圈的鹿角被全部砍光不说,连木墙都都被削平大半,有一个拐角已经被彻底豁开,缺口处堆积的全是尸体,还有好些身负重伤的军士们不断发出临死的哀鸣,敌我都有。寨子里面的岗楼也都已经被烧光,只留下被打湿的余烬冒青烟。

不仅如此,这个寨子里剩下的军士们也都不堪再战。刚才那个寨子苦战一早已经伤亡大半,五百人里面能战的只剩两百不到,而面前的这个寨子还站着的人一眼就能数出来。

若是待会妖贼再来,兰子义刚才呆过的那个营寨都不可能守得住,眼前这个营寨更没可能守得住,应当说面前这个寨子没有被攻破已经是个奇迹了,而在这种情况下里面的人还要再战就是找死了。

兰子义来到寨前立住,见到里面将士们的惨状不忍直视,他喝着嗓子骂道:

“刚才谁说要战的?站出来!我好不容易把你们解救出来,就现在将士们这样子还能再战吗?”

兰子义一嗓子吼出,寨中军士们便把目光投向身后去,一人在众人注视下拄着刀艰难站起身来。此人看样子本应身材高大,但勉强站起来却比众人矮了一头,他浑身是血,甲胄散乱,脸上被豁出一道大口子,不停往出渗血,兰子义可以透过这伤口看到这人嘴里的牙齿。

听到兰子义发文后此人说道:

“是我,是我发的问。”

兰子义见到此人模样心知这是刚才浴血奋战的壮士,心中火气瞬间被钦佩取代,说话的口气都软了不止一截。

兰子义望着这人柔声问道:

“你认得我么?”

那人对兰子义扬了扬下巴说道:

“我知道你是兰卫侯。”

这人脸上烂了好大一块,说话时候都还从侧面往出漏气,兰子义听到这人说话都忍不住的把头撇过去。不光兰子义,一起跟来的桃逐鹿和桃逐兔都叹着气撇过头去。

兰子义长叹一声抬起头来,看着那人问道:

“既然知道我是谁那你还有什么迟疑?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趁现在妖贼咱退,赶紧撤吧!”

那人对兰子义答道:

“昨晚太尉亲自下令命我等城守,我当面向太尉保证栅在人在。就算是妖贼被我打退我也要等到太尉军令而来才可以走,私自撤退那是逃兵。卫侯让我走那么太尉军令在哪?空口白牙我怎能信你?”

兰子义听到这话明白面前这人乃是本寨主将,忠勇如此的确是难得的好汉,可他脑袋不开窍认死理这就让事情很难办了。

兰子义想和这人说实话,但这么多人又不能把他们当炮灰的事情说出来,兰子义为难的只能舔舔嘴唇,绕了个大圈子说道:

“妖贼号称百万,当面过来攻寨的不下三十万,就凭你五百人是守不住的,更何况你现在的寨子已经残破不堪了。我好不容易绕到妖贼后面偷袭才争取到现在这个撤退的机会,你不走等到下一次妖贼攻上来就没得走了!“

寨子中站着的那主将硬挺挺的站在地上,身形虽然因为受伤而佝偻,但他的身影却有如磐石。他听完兰子义的话后有一会没有回答,可当兰子义觉得这人被说动的时候他却开口说道:

“若是妖贼真不可当,我这五百人完全守不了,那又有谁可以挡住妖贼的攻势?我若走了大营怎么办?“

兰子义扭头看了看妖贼那边,还好没有动静,妖贼虽退可搞不好什么时候会来,现在每耽误一会就多一分危险。

兰子义着急的砸了砸舌头,然后对营中战将说道:

“你们四寨两千人挡了几十万妖贼一早晨,这已经够了,无论太尉给你下达了什么命令现在你也已经完成了。

不要再死脑筋,赶紧跟我走,我是行险耍诈吓退的妖贼,等妖贼反应过来很快就会再攻上来的。你手下弟兄们已经是百战余生,剩下的弟兄没有必要葬在这里,没有必要!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站在营中的守将听到兰子义这话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闭上眼睛抬头仰天任凭雨水敲打自己的脸庞。兰子义可以感觉到他雨水渗入伤口发出的钻心的痛,但他并没有喊疼,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然后这寨中主将把头低下来,睁开眼看着兰子义说道:

“原来太尉是让我们干这个。我懂了。“

他话刚说完妖贼那边便传来了震天的号角声,一股有别于刚才辑虎营冲锋时的震动从沿着大地传来,惊得众人战马受惊。这种震动嘈杂而低沉,这是数十万步兵集体发起冲击时大地发出的颤抖。

兰子义面无表情的把头扭向妖贼攻来的方向,看着那攒动的人影暗自咬牙。

桃逐兔凑上兰子义跟前说道:

“少爷,这帮家伙来的咬牙切齿,我看得清清楚楚。看来他们是明白了刚才被骗的事情。“

寨中主将听到脚步声后也把头扭了过去,他开口说话,既是对兰子义说,也是对其他军士说道:

“我既为主将,领受军令,就要奋战到底,死而后已。要死就死吧!今天我是不会走的。但军令是我领的,其他弟兄们没有必要跟着我一块死,你们扶上受伤的弟兄跟着卫侯快走,待会妖贼就要上来了!“

寨中军士听闻此言全都跪在地上,放声哭道:

“大人!“

寨中主将如此勇毅刚强放在现在这种时候也不知是对是错,但兰子义没有时间去判断对错,妖贼已经杀来,而且看样子他们是要为了刚才的失误过来报仇的,此等情况下当务之急是赶紧撤走,不要继续待在这里。

兰子义回头看看其他三个寨子,除了被点燃的浓烟外已经没有官军留在这里了。

兰子义给身后桃逐鹿与桃逐兔做手势,示意他们赶紧带领剩下的辑虎营将士行动起来,兰子义自己也催马准备走人。

兰子义有对寨中喊道:

“不要哭了!赶紧走!”

寨中主将也对手下将士们说:

“你们快走吧!不用留下来跟我送死!”

大部分军士哭着向主将叩首过后便出营向大营撤去了,剩下还有十几个军士则站起身来拿起武器,没有半点要退的意思。

兰子义知道这些人打算与自己主将同生共死,自己是全部走了,便催马前出,临走之前兰子义对着营中留下的那些将士们抱拳谢道:

“保重!”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向大营那边去了。

大营里前四营并不远,刚才妖贼围攻四寨的时候前锋兵力就已经抵进大营墙下,刚才已经经历了一轮交火,只不过碍于四寨卡主咽喉,妖贼的进攻一直使不上力气罢了。

现在四寨军士已经全部撤回,大营将直面妖贼的冲击,兰子义和他手下的辑虎营将士又翻山越岭过来冲击一波,现在也累得够呛,待会打起来也不知大营打算用战法顶住妖贼的攻势。

不过让兰子义惊讶的是在他掉头返回大营方向的时候居然看到大营营门洞开,军士们好像正从营中搬运着什么东西驻扎在营门前。等兰子义驱马靠近了之后才看清从大营中搬出来的是神机营的红衣大炮和弗朗机。

虽然现在的雨势比起清晨和前几天小了许多,但还是在下雨,这么潮湿的情况下火器能够正常使用吗?

兰子义想着这问题想要找个军官稳稳,没想到却在人群中发现了老熟人戚荣勋。

见到戚荣勋后兰子义赶忙驱马过去,抱拳问道:

“戚候不在大营之中怎么带着神机营出来了?”

戚荣勋见兰子义过来也抱拳回礼,说道:

“神机营大部都在营中,只是这些大小火炮在营中用不了,又不能架到岗楼营墙上去,正好你又把前面四寨的围解了,太尉便让我带领火炮出来先给妖贼来个下马威。”

这时兰子义身后传来一阵杀声,兰子义回头看去,刚才坚守的那个寨子只在瞬间便被妖贼淹没,拼杀声都没有传出就没了。

见到这幅场景兰子义叹了一口气,然后又问戚荣勋道:

“戚候带火器出营这下雨天难道能打响吗?”

戚荣勋笑道:

“卫侯难道忘了我这弗朗机和红衣大炮都能在雨天使用?只不过雨天用的火药时特制的,我带的不多,但现在开几炮收拾妖贼是足够了。

卫侯快走吧,西缉虎营已经全都撤到大营后面几里地待命去了,刚才桃二郎和桃三郎我都已经指了过去,你也赶紧去吧。剩下的事情就是大营里步兵的事情了。“

兰子义又回头看了一眼喊杀而来的妖贼,对着戚荣勋抱拳作揖后便策马往戚荣勋说的方向去了。

只是兰子义刚走没几步,身后戚荣勋便叫住他说道:

“我听张参军说了,卫侯今日打的很精彩,我替营里其他兄弟谢谢你了。”

兰子义问道:

“谢我什么?”

戚荣勋说道:

“谢你救了前面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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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二章 二鼓气衰(下)

兰子义听到这话回头看向戚荣勋,只看到戚荣勋撇着脸看向妖贼攻来的方向,双目远放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说过一样。

兰子义只驻马那么一刻,接着他低头笑了一下便勒马转身追赶前面自己的大队人马去了。今次兰子义绕山解救前面八里营四寨战士完全是自作主张,没有得到大营许可,能够将辑虎营安全带回已经是行了大运。张太尉估计不会同意兰子义的冒险行为,张偃武的态度就佐证了这一点。没想到戚荣勋居然对兰子义大加赞赏,这令兰子义非常意外,兰子义以为他这种官宦子弟是不会过于在乎手下将士死伤的,现在看来是兰子义想错了,在对待手下将士这一点上戚荣勋还是和兰子义很像的。

戚荣勋听着兰子义马蹄远去也开始对手下将士下达命令,他吼道:

“所有人!装填开花弹!我们只射一轮,然后就回营!“

跟随戚荣勋出营的战士们或操弗朗机,或用红衣大炮,刚一出营门就开始架设火炮,装填弹药,听到戚荣勋的命令后手下动作变得更快了。

戚荣勋看着逐渐靠近的妖贼计算着装填时间,炮手们刚一装填完毕本要开口向戚荣勋禀报,可戚荣勋却抢先一步开口问话,而戚荣勋的眼睛这时还在正前方妖贼那里,从来就没有挪开过。

戚荣勋问道:

“弹药可装好了?“

将士们齐声吼道:

“已经装填完毕!”

戚荣勋得到答复立马高呼:

“放!”

接到命令后等候已久的炮手手持引信点燃药室里的火药,一点火星闪耀过后整个炮膛里的火药被点燃,剧烈膨胀的炸药气体挤压着弹丸,迫不及待的将铅弹送上高空。

妖贼们在火药响起的时候就听到了声音,其实早在他们冲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官军营寨大门敞开,一群人押着火炮从营内杀了出来。

但妖贼并不打算因为官军大营里杀出来几个人就逃跑,他们连躲的意思都没有。刚才这些妖贼退回去没多远就得知他们是被兰子义个骗了,身后的大火压根不是兰子义点的,那是雷有德为了激励士气自己在破釜沉舟,而妖贼前线这么多人当时只要肯稳住阵脚和兰子义战上一场,那今后就不会再有什么辑虎营骑兵了。

后退的妖贼被兰子义的谎言吓跑,还被桃逐虎一人追的抱头鼠窜,这事情哪怕只是想一想都令妖贼们无地自容,在被阵后赶来的头目和援军耻笑了一番后,刚才撤退的妖贼们变得又羞又恼,他们急于证明自己的勇气,急于向官军复仇,他们看破了官军虚张声势的把戏,现在他们要彻底撕碎面前还敢挡路的所有人。

弹丸破空的声音袭来,有经验的妖贼老兵在阵中呵斥道:

“不要怕,官军的弹丸只打一条线,别挡到炮弹前面就好。”

狂奔杀来的众妖贼闻言立刻调整队形,凡是感到声音砸在自己头顶上的妖贼都向两边散开了。

就在妖贼们觉得自己已经做好准备的时候,天空中再次传来爆炸声,闻声抬头的妖贼之见天空中像是放烟花一样炸开了许多炮仗,然后身体就被照面而来的霰弹击中。

戚荣勋下令发射的炮弹并没有像平常炮弹一样径直砸入妖贼阵中,而是在飞到妖贼头顶上之后突然炸开,包藏在铅丸内的无数弹丸被内置火药炸出,在空中抛洒成为一个椭圆形的面,笼罩在冲锋而来的妖贼头顶。

妖贼们没有领教过这种形式的开花弹,他们还以为可以按照以前被炸的经验那样试着躲开炮弹,但他们笨拙的行为完全无法帮助他们,霰弹如雨点般落下,成片成片的收割着妖贼的生命。

妖贼被炮弹击中,身受重伤的妖贼躺在地上撕心裂肺的惨叫,那些侥幸逃脱的生还者回头看着刚才还在一起冲锋的伙伴心头发凉。

只这一击妖贼进攻的兵阵便被从中央咬掉了一大块。

戚荣勋在下令炮击之后立刻催促手下将士搬运大炮回营,在戚荣勋入营前一刻他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战果比他预想的要好,妖贼居然被一轮炮击迟滞了,戚荣勋本以为只能给妖贼造成些杀伤而已。

在戚荣勋踏入大营之后,营门立刻被关上,守卫在营门地上寨墙上的弓箭手们在雨棚中拉满弓箭瞄准妖贼,等妖贼绕过前面刚才被炮击的地方攻入弓箭射击范围后营寨中的守军嗖地放开手中弓弦,然后快速再次搭弦。

被齐射放出的一轮箭矢如蝗虫一般刺穿雨雾飞向妖贼,箭矢打在妖贼甲片上击的叮当作响,而没有甲片保护的地方则被锋利的箭矢击穿,中箭妖贼叫喊着滚到在地。

妖贼们没有想到官军居然还有这么多能用的弓箭,要知道妖贼自己的大部分弓弩都被泡坏了,现在还能使用的比起原先的弓弩十不存一。

不过攻寨遭到攻击并没有什么出乎意料的,妖贼也都已经做好了迎接落矢的准备,他们依旧想要证明自己的忠诚和勇气,想要活捉兰子义回去洗刷耻辱,可还在跑动的妖贼总觉得自己两腿发软,有些跑不动。早晨坐着船摇摇晃晃的渡江已经让好些妖贼晕船,而且没吃多少东西就开始拔寨,打了一早晨人就算不死不伤也已经又累又饿了。刚刚官军的那一轮炮击又那么惊人,现在的妖贼还真是有一点力不从心。

经过至少三轮箭矢之后守卫营寨的神机营鸟枪手开始点燃引线,他们在军官的命令下扣动扳机,一片弹幕应声而出,震天的响动催人胆颤,这一次无论妖贼身上有没有甲片都难逃一劫,弹丸所至,凡有人处皆血光飞溅,惨叫连连。

妖贼像是秋熟的麦子被割倒一片,而这只是开始,站在墙头的神机营将射击完毕的空枪交给墙下友军装填,又从友军手中接过已经装填完毕的鸟枪再次开火射击,整个火网铺天盖地向妖贼攻去就没有停止过。与此同时弓箭手们也因为妖贼来到近处后可以精确瞄准,杀伤的效率比起刚才更高。多重击杀下妖贼死伤惨重,未抵营墙就已经尸横遍野。

官军凶猛的火力让妖贼心惊胆战,但人数的优势还是让大量妖贼到达了营墙脚下,接着妖贼们或与同伙搭建云梯,或用带来的斧头砍伐面前木栅。

但守卫在寨墙上的官军又怎能眼看妖贼胡作非为,张望早就在营墙上布置好了近战的长枪手,现在妖贼冲到跟前,这些长枪手们站在墙上用长枪向下猛刺,枪尖从妖贼脖颈无甲处刺入,再被官军拔出,一进一出之间杀得妖贼鲜血四溅,不断有人倒地。

还有官军刀盾手巡视营墙四周,见有妖贼云梯搭墙便上去砍掉倒钩,再同旁边友军一道将云梯推翻下去。

官军不仅有冷兵,还有神机营的火器可以大派用场。在妖贼靠到墙角之后就有神机营战士点燃早已准备好的手雷,引线一燃,铅弹便被丢下墙去,妖贼还没弄明白这是什么东西便是一生巨响,周遭密集围在一起的妖贼便被炸断四肢,手雷铁皮外壳还被火药炸碎,迸入周围妖贼身体造成杀伤。

再官军的联手攻击下营墙脚下顿时成为血肉磨坊,妖贼们被杀得惨叫连连,攻了大半天居然没有一个妖贼能登上墙头。

墙外是拼死攻寨的妖贼,墙内则是另一番忙碌景象。寨内军士们早已被安营分成好几拨人,大家有条不紊的忙碌着支援墙上作战,墙上战士战够一刻钟便会被强制换下,由新战力顶上,如有人受伤则会被后面守候的军士立马换下。另外还有专门的队伍被张望安排用来运送补给。

在这么多人的协同下墙上将士们抵挡着妖贼一波又一波的进攻,没有丝毫混乱。

张望这时也没有在后面闲着,他身披坚甲,带着一种参军偏将沿着寨墙内部巡视,不光巡视,张望人也没闲着,他一边走一边给军士们打气。见一军士抱着火器箱子奔跑张望立刻指着说道:

“不要跑!万一摔倒让火器浸水了怎么办?

来人!去与那军士组成长龙往墙上递弹药!“

说着张望就让旁边的偏将指挥周围的后备军士与那军士排成长龙一个接一个的往墙上抵火器箱子了。

这时营外冷不丁飞来一直箭矢,直插在张望面前,若是张望多走一步怕是就要中箭了。

旁边有偏将大喊“危险!”然后护在张望面前。

张望却一把将偏将推开,骂道:

“险什么险?不过是个流矢这就把你吓着了?”

那军士答道:

“太尉,我是怕您......“

张望又骂道:

“我身上披着这么重的家,这点东西能打穿吗?有将士们在墙上出生入死,我在后面站着还用怕什么?”

众将士见张望如此,立马士气大增,主帅都不怕死将士们还有什么可怕的。顿时墙上的军士们拼杀的更勇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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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三章 决战前夜

张望亲帅将校军官沿寨内巡视,哪里战况最紧哪里就有张望的身影。

城外妖贼虽多,但张望之前做足了准备,神机营火器守城时又完全克制攻方,就算妖贼攻势凶猛也只能在寨前平添尸体,讨不到半点好处。

而且将士们身后就是太尉,稍有偷懒的或有胆怯的都会被张太尉抓出来点名,而那些作战勇猛的战士则会被太尉当众表扬。

在太尉的激励下将士们越战越勇,反倒是妖贼经历了渡江和前四寨的战斗已经现出疲态,在官军寨前拼死力战却久攻不破,己方又承受着巨大的损失,在今天之内取得胜利的可能变得越来越低。

妖贼是勇猛的,妖贼还是悍不畏死,妖贼想要为今天早晨被兰子义造成的耻辱报上一箭之仇。他们猛攻了一个下午,期间妖贼伤亡堆积的尸体在城墙各处数次都快与不高的营墙持平,好几处营墙差点被妖贼砍透。

但官军还是守住了,情况虽然危机,不过只是有惊无险,妖贼们哪怕想要踩着尸体登城都会被张望及时组织起来的神机营排枪击退。等到傍晚太阳快落山时雷有德不得已鸣金收兵,在妖贼撤出火网时又被火网收割了最后一轮。

兰子义和他的西辑虎营一直在大营以东相当一段的距离上观战,期间几次危机时兰子义都带领辑虎营打算重新冲回去但都被寨中的军士发信号止住,这搞得兰子义在妖贼攻寨的后半程都命令将士们下马休息,只留了少数斥候留意妖贼进攻方向。

一边是杀声震天,一边是田园牧马,两种截然相反的场面出现在同一地点还相距不远,两边就像被一堵无形的墙隔开一样互为镜面,彼此独立,却又有着某种无法隔绝的联系。

兰子义驻足高地仔细品味着激烈冲突的矛盾,他思索着那种撩人心弦却又不太好描述清楚的联系,在无人打扰的情况下,兰子义慢慢感到自己的形体消失,天空与大地都融入了自己的胸怀,偌大的战场好像变成了碗里跳动不止的水面,水面上是躁动的,而在水面之下则是一股拨动水面地巨大力量,现在的兰子义可以清楚的感觉到那股力量,那是两股必欲置对方与死地的力量,他们对抗,他们交织,在他们身后则是两个试图统治天下的意志,为了自身的延续这两个意志都绝不会允许对方存在,不仅是对方,任何想要生存在这股意志之外的东西都会被意志下辖的力量摧毁,一点苗头都不会让他发芽。

在体会到了潜藏于深处的力量与指引力量的意志之后,兰子义也就理解了相距不远却又存在两处截然相反的战场的原因。对抗的力量被引爆在了大营,两股力量又势均力敌,无论哪一方都无法再把力量延伸出去,当前的形势下只有大营一处可以战,其他地方都会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所以兰子义这里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特殊的只是兰子义观察到了这个现象而已。

这个时候哪一方可以投入更多的力量哪一方就能够打破僵持,但很显然,兰子义和他手下的辑虎营并不是这么一股力量,兰子义与西辑虎营只是大营力量的一个触角,就算他们现在投入战场也不可能消灭面前几十万妖贼,而妖贼也因为有辑虎营断后不敢轻易派人直取京城。这样想来兰子义只是僵持的一部分,他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宁静,真正宁静的只有战场周围的草木花鸟,还有天上的云卷云舒。

兰子义闭着眼睛抬头深深吸气,他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躯体,马上他就要忘掉自己曾经存在这件事情了。

突然一股力量将兰子义从天边拽回来,只是白驹过隙的一瞬间兰子义却看到了刚才他想到没想到的一切。

长长出了一口气后兰子义想起了是谁把他拉了回来,桃逐兔还在旁边问着:

“少爷,少爷?“

兰子义心中略显恼怒,虽然之前也有过类似的体验,但这一次还是头一次兰子义的意识延伸的这么遥远,这么深入。

不过战事紧急,容不得兰子义有事没事地体认天理,参禅悟道,恼是不该在这个时候恼的。

兰子义压下心头的怒气,回头问道:

“何事?“

桃逐兔见兰子义出神到忘我,现在回话还这么反常,不由得咽了口吐沫,他依旧捏着嗓子轻声地说:

“少爷,仇家两位先生来了。“

兰子义听到仇家父子的名字三魂六魄顿时全都归位了,再看前面战场,远处妖贼阵后已经想起了尖锐的鸣金声,大营里面则传出了高昂的呐喊声。

兰子义这才发现在他魂魄云游的时候战事已经结束了。

兰子义捏了捏眉心,说道:

“快请两位先生过来。“

桃逐兔点了头后便悄悄下去叫人了,兰子义这神神叨叨的样子着实地把桃逐兔下了一跳。

不多一会仇家父子便被桃逐兔领上山丘,父子两人见到兰子义后毕恭毕敬的深深作揖,然后齐声唱到:

“小生见过卫侯。“

兰子义见仇家父子这么客气浑身上下有一种说不上的别扭,他扭着眼角问道:

“两位先生为何这样…..见外?是子义做错了什么吗?“

仇家父子抬起身来看了看兰子义,互相又换了个眼色,然后仇孝直说道:

“卫侯言重了,我们只是……“

仇文若接着说道:

“我和家父只是听三郎说,卫侯刚才在降神。“

说着仇文若用询问的眼光看向桃逐兔。

桃逐兔被仇文若看到,脸上红了起来,他有些尴尬,还有些害羞,脸上的表情既有因为被人揭穿的羞辱感,又有对兰子义的关心之情。

兰子义听到这话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走到桃逐兔跟前,用力拍了桃逐兔肩膀几下,说道:

“三哥啊三哥!我与你从小玩到大,你什么时候见我跟人学过降神通灵的把戏?“

桃逐兔被兰子义问道,脸红的更透,他不好意思的说:

“我看少爷刚才站在这里一动不动那么久,除了呼吸就是偶尔发出两声长啸。不光是我,底下躺着的军士们都被吓住了。现在的少爷才像少爷嘛。“

兰子义闻言看向山下,底下那些横七竖八躺着的军士们都赶紧把目光挪开,看来将士们的确都被兰子义吸引了过来,可是兰子义没记得自己有长啸啊?

兰子义笑了笑,摘下头盔挠了挠自己脑袋,他笑道:

“我只是一时之间气化于田地,神游物外罢了,三哥莫要害怕。“

桃逐兔红着脸嘟囔道:

“少爷你书读多了人也变得神神叨叨的。“

兰子义又拍了拍桃逐兔肩膀,笑了好久当是答复。

等笑完后兰子义看向仇家父子,他发现仇家父子发髻凌乱,满面油污,身上衣服刮破好几处,还染有不少血迹。

兰子义问道:

“两位先生刚才也参战了?”

仇文若笑道:

“奉太尉之令,大营之中所有人都要上前线,我和家父都当了回百户,领着将士们在寨墙上拼杀了许久。”

兰子义问道:

“两位先生可有受伤?“

仇孝直说道:

“太尉大人虽然说是铁面无私,但也不是随便让人当炮灰的莽夫,我们父子两人都被安排在寨子后门这边,战况不如正门那边激烈,而且将士们都把我们护在后面,只是沾了点血,没有受伤。”

兰子义走到仇家父子身边,为两人理了理衣襟,说道:

“辛苦两位先生了。”

然后兰子义问道:

“两位先生来此有什么事情呢?”

仇文若说道:

“太尉命我们通知卫侯,往东八里外重新扎寨,由卫侯与西辑虎营将士伐木取材来做。大军将在亥时之后逐渐开来。”

兰子义略微惊讶,想了想立刻向桃逐兔下令道:

“命令弟兄们立刻起身向东行军,到地方把马击中拴起来,赶紧伐木扎寨,累人不累马。修的时候按照大营的规模来建,只许修大,不许建小。”

桃逐兔说道:

“可是少爷,大营三万多人,我们只有五千人,现在已经申时三刻,要赶在亥时把寨子修起来难度太大!而且少爷还不让用马,这得把人累死。”

兰子义闻言厉声说道:

“所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军令如山倒,就是太尉让我们去滚刀子我们也得去。

三哥莫要多言,赶紧带人去办!“

桃逐兔闻言抱拳,转身就下坡去了。

其实不用桃逐兔转达,刚才兰子义吼得这么大声音坡下面的众多将士都已经听清楚命令开始动起来了。

兰子义见桃逐兔走后又把头撇会仇家父子这边,他小声说道:

“大营向东八里正好在昨晚我埋伏的林子西边,那里是京城外难得的一块空旷地,从东向西全是平原,只在西边处地形略有收紧,周遭还没有水田,利于骑兵突袭。太尉命我在那边扎寨,莫非是想……”

仇孝直闻言点头道:

“不错,卫侯,太尉明天要和妖贼在那里决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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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四章 先天秉性

兰子义听到仇孝直所说的决战消息,忍不住吸了一口气,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仇孝直看了看兰子义。兰子义感觉到仇孝直眼神的异样后问道:

“孝直先生有什么疑惑吗?“

仇孝直略微弯腰作揖后说道:

“我只是在想为何卫侯听到这个消息后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惊讶。“

兰子义听后笑了笑,然后招呼仇家父子往坡下走去,兰子义说道: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不过话比较长,我们就在路上说吧。“

桃逐兔传令完毕后便同桃逐鹿一道牵马等候兰子义。兰子义与仇家父子下坡后踩蹬上马,然后兰子义问桃逐兔道:

“大哥呢?“

桃逐兔答道:

“大哥忙着整队行军呢。“

兰子义点了点头,看着身旁已经上马,源源不断向东行军的西辑虎营队伍,也催着马跟在队伍一旁。

一路上兰子义向仇家父子讲述了昨夜出营之后的战况,一直讲到中午时分从妖贼背后发起进攻为八里营四寨解围,期间桃逐兔还补充了好几次其他内容。

仇孝直在马上静静地听兰子义把话说完,然后说道:

“听卫侯所说这位张偃武倒是位将才。“

这时仇文若答话道:

“我在京城中倒是听说过这位张公子的逸事,他在京城诸多公子之间名声不太好,据说是因为痴迷军学田猎,不善属文,身边又尽是些养飞鹰驱走狗市井无赖,京城公子嫌他是个武夫。”

兰子义听到这话想起了张偃武一路上一直跟他唠叨的东西,还有张偃武那副众人皆醒我独醉的样子,慢慢地明白了一些东西。

张偃武与兰子义出身是何等的相似,现在张偃武如此又怎能不让兰子义想起自己,兰子义不由自主的长叹道:

“张偃武长于京城都要受到如此排挤,我个北镇来的武夫又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比他更受赏识呢?”

若是放到在京城那会,兰子义这话一处,桃逐兔肯定是要出言讽刺的。但经历了出京后这一连串的血战,桃逐兔也了解到了兰子义的血性,体会到了他与兰子义只见血浓于水的兄弟情义,此时的桃逐兔不愿再刺痛兰子义,于是开口安慰兰子义道:

“少爷不要这样说,张偃武纵情犬马,与少爷你这读书人是完全不同的。”

兰子义笑着摇摇头,说道:

“我在今年之前就一直没来过京城,京城里面诸位达官贵人我也从来没见过。若说张偃武过于沉醉犬马,可人家好歹还是京城风化吹出来的人。我呢?我可纯粹是个武夫,自小见的都是北镇的将士们。”

桃逐兔见兰子义情绪低落,想了想说道:

“少爷你不还参加了那个什么诗社吗?那可是京城显贵才有资格去的高级地方。”

兰子义听到诗社二字,心里不由得被刺痛了一下。他回想起当时在诗社当中纵情声色的样子,从现在的角度来看当时发生的事情有诸多不合理的地方,尤其是崔浩拖着兰子义在诗社里不回去的那段日子,正好与章鸣岳在朝中动手的时间重合了。

兰子义皱着眉头想了想,低声说道:

“三哥,不是那么回事,我怀疑崔浩背后与章鸣岳有关系。”

听闻此言仇文若突然在马上拱手作揖道:

“恭喜卫侯,贺喜卫侯!”

兰子义被仇文若突如其来的这一下吓了一跳,回头问仇文若道:

“文若先生为何恭喜我?何喜之有?”

仇文若抬起眼睛看向兰子义说道:

“我恭喜卫侯是因为京城确有诗社与章鸣岳的谣言。之前卫侯情致高雅,我不敢在那个时候多说……”

兰子义听到这话闭上眼痛苦的叹了一口气,背对着仇文若摆摆手示意仇文若把话打住。

众人这时已经到达了指定的扎营地点,辑虎营将士们已经开始将马匹集中起来准备干活了。仇文若见状打算催马去将士们中间,他说道:

“卫侯,我学过土木之学,军学也略有涉及,扎营我能帮上忙,让我去吧。”

兰子义摇摇头,说道:

“不,文若先生,你留下。”

然后兰子义对桃逐鹿说道:

“二哥,你去帮帮大哥吧,他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

桃逐鹿闻言对兰子义点了点头,然后催马就走,临走之前他对桃逐兔说道:

“三郎,保护好少爷,这兵荒马乱的保不准会有歹人蹦出来。”

桃逐兔对这桃逐鹿说道:

“二哥放心好了。”

兰子义目送着桃逐鹿离开,然后下马说道:

“明天可有的要用马,今天就省点马力吧。我们下马过来说话。”

等几个人都牵着马来到一旁僻静地方避开忙碌的将士们后,兰子义对仇家父子说道:

“刚才见到两位先生时本来只想起一件事情要问,提起诗社之后我就有两件事情了。”

仇孝直与仇文若听到兰子义的话后并没有反应,父子二人都只是毕恭毕敬的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兰子义,准备随时回答兰子义的问题。

兰子义想了想后问道: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出京之后换了换脑子,很多事情我都想明白了。自我入京之后发生的诸多事情背后都是章鸣岳在搞鬼。我那么敬仰他,可他却如此对我……”

说着兰子义痛苦的摇起头来。拴好马的桃逐兔见兰子义这幅模样赶紧过来拍拍兰子义的肩膀说道:

“少爷不要这样,章鸣岳那种老狐狸不知有多少人葬在他手上,卫侯你吃这点亏只当是交学费了。”

仇孝直也安慰兰子义道: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卫侯能把事情看清楚那就有能力把事情扭转过来。”

仇文若这时则有些突兀的问道:

“卫侯不是有问题要问吗?是什么事情卫侯还有疑惑?”

兰子义听到仇文若发问,抬起头来换了口气,闭眼思索了一下后,兰子义开口问道:

“章鸣岳他为何处处针对我?我与他有仇吗?“

仇文若答道:

“卫侯与章鸣岳无仇,但卫侯与章鸣岳却是水火不容。此于庸人而言为命,此于卫侯而言为天性。“

兰子义问道:

“先生此话怎讲?“

仇文若答道:

“虽然台面上没人讲,但事实上我大正立朝之后便权柄两分,内监一份,外朝一份,武勋贵胄按理来说也占一份,但因为朝廷安排的缘故,武勋只带兵,其余权利都被剥夺,所以武勋一直以来都只能投靠内监和外朝,算不上单独一份力量。

但卫侯你横空出世之后这情况就有些不一样了。“

兰子义听到这话苦笑道:

“文若先生抬举我了,我有什么特别?难道我还长了三头六臂不成?“

仇文若摇了摇头,答道:

“当然不是。卫侯特别之处在于卫侯心有不甘。“

兰子义笑道:

“心有不甘什么?我怎么没看出来?“

仇文若答道:

“跟卫侯这么久,我也多少了解了些卫侯的事情。以卫侯的出身若是想要过安稳日子那真是躺着都能过了,既然如此如此卫侯又为何不愿继承爵位而是想着读书入朝呢?“

兰子义听到这话慢慢收起了笑容,他问道:

“可大正立朝这么久,心有不甘的武将不可能只有我一个吧?章鸣岳也不可能因为这么玄的理由来收拾我吧?“

仇文若答道:

“心有不甘者甚众,但他们要么没脑子做事,要么没实力成事,要么环境不允许胡搞。想有所作为,以武勋的身份,这三个条件缺一不可,结果都被卫侯给碰上了,那位后所处的位置就与章鸣岳矛盾。“

兰子义看着仇文若微微皱起眉头,他知道章鸣岳说得是当前皇上老迈,德王与太子争位的情况留给了他兰家活动的空间,否则在他爹兰千阵击败诺诺之后就该像张望一样被招入京了。

仇文若接着说道:

“章鸣岳当然不会因为卫侯的先天之性来收拾卫侯,但卫侯的天性却把卫侯推向章鸣岳的对立面。现在京城里傻子都知道章鸣岳是太子的主心骨,而卫侯你入京的任务确实拱卫德王。德王府的情况卫侯清楚,除了卫侯之外谁还有本事替德王撑起一片天?

章鸣岳要扶太子即位,那就必须要除掉卫侯乃至代公,这情况情况随着卫侯的剿匪立下的战功越来越明显了。“

仇文若说得非常直接,但兰子义听着却逐渐静下心来。兰子义想了许久,看了看周围,又看了桃逐兔一眼,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后他下定决心说道:

“我入京之前家父说过,德王当辅则辅,若是德王不成器我没有必要把北镇都陪着一起葬进去。太子我见过,仁孝恭俭,的确是守成之主。若是我改投太子门下,章鸣岳会不会和我合作?”

仇文若闭上眼露出一个微笑,他说道:

“卫侯就算投了太子也不可能与章鸣岳合作。章鸣岳或许会高兴手下多了一条戚荣勋一样的好狗,但卫侯你甘心给章鸣岳卖命吗?”

兰子义闻言一怔,说不出话来。

仇文若开眼说道:

“以卫侯的性子,无论在哪都是要撑起自己的一片天的。但现在撑起天来的是章鸣岳,没人能在他之外再撑起天来。

卫侯性情如此,终究是要和章鸣岳冲突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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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五章 决战前夜(下)

兰子义听过仇文若的话后脸上表情变换不定,非阴非晴,他仔细思考着仇文若所说的每一个字眼,好几次张口但欲言又止。

仇文若一直静静的侍立在兰子义旁边,双目微合,略微颔首,他并不急于继续说下去,也没有抬头观察兰子义的表情,只是站在一边等着。

相反仇孝直在刚才对话开始之后眼神一直游走在兰子义与自己儿子之间,尤其是在听到兰子义说他并没有挂死在德王一条船上的时候,仇孝直疲塌的三角眼中冒出了一阵凌厉的神光。

场面就这么静了下来,只有将士们劳作的声音从四周传来。

兰子义想了许久,久的一边守候的桃逐兔都快打起瞌睡。最后兰子义下了决心,敛住脸上的表情,淡然笑道:

“先生何必说得这么玄妙,我也只是信口胡说几句而已。我兰家世代为朝廷鹰犬,忠心耿耿,先生可要明鉴。”

仇文若闻言立刻答道:

“卫侯家中世代忠良,小生当然知道。至于玄理才性则是形而上之物,听起来是有些虚无缥缈,但也并非全是胡说。”

接着仇文若话锋一转,说道:

“只是卫侯刚才所说的话绝无一点不忠的意思,德王不是皇上,卫侯对德王没有什么尽命的义务。”

兰子义听到这话侧过脸看了仇文若一眼。仇文若依旧像刚才那样站着一动不动,静候兰子义发问。

这时仇孝直开口说道:

“卫侯不是说有两件事情要说吗?现在一事已了,那另一件是什么事情呢?”

兰子义听到仇孝直开口,目光便从仇文若身上挪开,换了口气后兰子义说道:

“第二件事情便是雷有德篡权的问题了。不出两位先生所料,妖贼没了天王之后已经完全没了往日那种不要命的狂热劲。”

仇孝直问道:

“卫侯此话怎讲?”

兰子义答道:

“从昨夜到今天,与妖贼交战时已经听不到妖贼的口号了,而且妖贼不再称我们为正妖,而是叫我们官军,这时非常明显的变化。”

仇文若插话道:

“见几知危,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仇孝直点点头,接过话说道:

“不错,天王在时妖贼自可以觉得自己是在斩妖除魔,天王一死妖贼们就只不过是一群再普通不过的作乱反贼了。

雷有德下克上虽然成功,但他自己的成功并不能拯救自己已然溃散的军心。我才现在的妖贼不止是不喊口号了吧?“

兰子义点点头,说道:

“不错,新加入妖贼的流民队伍也是雷有德的一大隐患。今早作战时雷有德派到大营后方登陆的队伍就不按照雷有德的计划围攻大寨,而是自个跑去打京城去了,他们攻打京城也就罢了,可在攻打京城的过程中居然蠢得能在徕北镇停下来等着我去打他,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一直守候在兰子义旁边的桃逐兔听到这话调侃道:

“少爷你吃了一惊不假,可妖贼也让你结结实实吃了一惊,要不是张偃武带着人把后路封死,今天我们可不见得能全歼妖贼。”

兰子义笑道:

“这叫吉人自有天相,怎么能说我被吓了一跳呢?”

兰子义说罢四人同时都笑了起来,等笑完之后仇孝直说道:

“不当老大不知老大的难处,雷有德在天王底下时可以拉起人来下克上,现在刚上位没多久手底下就不听话了,我看他后面仗怎么打。“

然后仇孝直拱手作揖,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观太尉之意明日骑兵必是打破僵局的关键。但妖贼老兵与官军交战许久,百战余生已是精兵,他们底下还有官军叛徒教授战法,战力不可小觑,若是明天我们的骑兵硬冲妖贼精锐怕是没有好处,说不定会和寿春城外那一仗一样惨。“

兰子义听到“寿春“二字手指头不由的抽搐了一下。

仇孝直继续说道:

“依我之见明日决战妖贼破绽必在新加入的流民处。今夜太尉回营必然会布置明天军势,卫侯今晚一定要和太尉禀明情况,争取将西辑虎营布置在可以攻击妖贼位置。“

桃逐兔闻言冷哼一声说道:

“说的好听,可谁能知道妖贼明天如何布置?不知道妖贼兵力部署你说骑兵往哪布置?“

兰子义摸着下巴想了想,问桃逐兔道:

“三哥,渡江之后二哥可还与妖贼那边有联系?“

桃逐兔耸肩说道:

“二哥办事一向隐秘,他这些事情从来不跟我说。但渡江之后这几天我与二哥朝夕相处,没见到他有独自出去过的情况,要说例外也只有今天独自带兵的这段时间了。这点时间不太可能吧。“

兰子义撅了撅嘴,没有回答。

桃逐兔看着兰子义又问道:

“要不我现在去和二哥说一下这事?“

兰子义抬头看了看远处忙碌不已的辑虎营战士,摇了摇头,说道:

“算了,等扎下营我问问二哥吧。明日大战要紧,妖贼又经历了这么剧烈的内部变化,二哥要是做不成也没必要强求。”

仇孝直等兰子义说完话,开口说道:

“我的确不知妖贼如何部署,但这并不意味着妖贼的部署无迹可寻。每次交手妖贼伤亡都远超我们,打了这么些日子,再加上雷有德和天王的内讧,跟随天王起事的妖贼部众一定损失不小,等到这批人的人数不足以压制新近投靠的流民队伍时,妖贼当中肯定会有另一场血腥内讧。雷有德下克上上位,不会不知道其中利害,依我看明天决战,雷有德极有可能让流民新兵打头阵。“

桃逐兔闻言看着仇孝直问道:

“要是如你所说雷有德想要找机会消耗那些流民为什么在寿春之战时雷有德没有派流民来战?昨晚半夜劫营的重要行动也派的是自己的那些精锐老兵?凭什么就认为雷有德明天会让流民先上?”

仇孝直答道:

“寿春大战时雷有德意在击杀卫侯,流民不可靠,放跑卫侯的可能性更大,所以雷有德亲自率队前来;昨夜劫营若来的真是雷有德的亲兵,那只说明雷有德对劫营非常重视。但明日决战与这两仗都不一样,若是雷有德拼光自己老本打赢明天一仗那是为别人做嫁衣,正好明天决战又有借口让流民们上,何乐而不为?“

桃逐兔明显不同意仇孝直的说法,在仇孝直话说完后桃逐兔立马开口反驳道:

“雷有德若是重视昨晚劫营,那为何东寨门外点火妖贼没有反应?今天早晨妖贼进攻也没有什么冒进异常的举措,我可是听前来劫营的妖贼说攻破大营后要点火为号给金洲岛上的妖贼通风报信的。”

仇孝直看着桃逐兔,想了想说道:

“那只能说雷有德识破了昨晚太尉在东门外点的那一把火,妖贼肯定还有什么其他暗号以供作证。”

桃逐兔笑道:

“你算的不准便是不准,又干嘛牵强附会呢?妖贼若是把流民安置在前面一旦流民被冲垮掉头过去踩踏的就是妖贼的阵线,雷有德不会蠢得去干这种事情的。”

兰子义见桃逐兔说话过于生硬,开口制止道:

“哪怕孙武再世也不可能算无遗策,仇先生已经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推测妖贼的部署了,就算推测的不完美,但也揣摩到了雷有德的心思,三哥你现在这么说话就有鸡蛋里挑骨头的嫌疑了。”

桃逐兔见兰子义发话便没再继续发话追问仇孝直。

兰子义在对桃逐兔说完之后有对仇孝直说道:

“孝直先生所言很有道理,今晚我一定会向太尉建议此事,敌强我弱,明天我军的机会只有一个,绝不能轻易错过。”

兰子义话说完后仇孝直点头表示同意。就在仇孝直打算开口进一步细数对明天决战看法的时候,前面扎寨的辑虎营战士忽然慌乱了起来。

兰子义刚想对着这些无故混乱的军士开口发火却看到从东边来许多人马。虽然东边是京城方向,但妖贼也在昨晚和今天两次从江堤登岸,现在天色将暗,看也看不清楚来者是谁,将士们又都忙着扎寨,无暇上马御敌,难怪慌乱起来呢。

桃逐兔也看到了远处赶来的队伍,赶忙为兰子义和仇家父子牵过马来。等四人都上马后桃逐兔说道:

“少爷,我上那边看看,待会要是有事你和两位先生赶快往大营那边去。”

兰子义看了看正停下手中工作忙着上马的西缉虎营将士,看着在人群中声嘶力竭呼喊的桃逐虎和桃逐鹿,说道:

“三哥莫慌,情况只是不明,还没到要生离死别的时候。雷有德连自己的船都烧了,我才不信他还有人手可以拍到我们后面来,等一等再说。”

就在西缉虎营都忙成一团的时候东边行军过来的队伍越走越快,等走近了后兰子义发现来的先头部队是一群人挂重甲马披具装的重甲骑兵。来的骑兵队伍当头那人先一步催马来到西缉虎营跟前,大声说道:

“我们是京城御林军,特来前线支援太尉作战。有劳诸位弟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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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六章 生杀大权

惊扰成一团的西辑虎营将士们听到来者报出姓名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军士们在桃逐虎与桃逐鹿的指挥下各自下马再次回到自己刚才工作的岗位上去。

兰子义在听到是御林军来援之后则带领着桃逐兔与仇家父子策马往那边去迎。

由于那发话的战士从头到脚,包括战马在内全部都裹在厚厚的铁甲后面,从远处看去就像是一块会说话的石碑立在地上一样。等兰子义走到跟前才发觉眼前之人何止是块石碑,简直就是一座铁塔。

马背上的骑士裹在铁甲之中,哪怕在黄昏的雨雾之中也能看到那暗黑色的甲片反射出得森森寒气,而且人被铁甲包住,从远处根本看不清轮廓,只有走近之后才能察觉那人身高足可与兰子义比肩,要知道以兰子义的身高平时走在街上能比周围人高出一头来。而且此人胯下战马也非一般军马,兰子义渡江之后换乘的都是西辑虎营厩中的战马,这已经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好马了,而眼前这铁甲骑士的战马肩高还要比兰子义的战马高出一寸多,整个马看上去就大了一圈。兰子义催马走到跟前觉得自己骑得就是一头驴。

望着眼前铁塔一样的战士,连兰子义都忍不住的咽了一口吐沫,一旁桃逐兔更是失声说道:

“铁浮屠!”

兰子义扭头看了一眼桃逐兔,没弄明白桃逐兔说得是什么,另一边的仇文若则解释道:

“御林军精锐具装骑兵,人马都是万众挑一,精挑细选出来的高大力壮之士,全天下只有台城御林军里这一千人,坊间人称铁浮屠,只有在祭天祭地以及先皇出殡,新皇登基时才会出现,平日里连见都难得一见。”

兰子义听着仇文若为他介绍这支铁浮屠骑兵,同时将目光越过面前的军士投向后面的路上,其他的铁浮屠骑兵正在源源不断的向这边靠拢。

兰子义吸了一口气,轻轻叹道:

“连皇上都要赌命了!“

面前那个铁甲骑士见兰子义停在不远处后便催着马向前走了几步来到兰子义面前,驻马之后那人摘下带着铁面的头盔,对着兰子义抱拳作揖道:

“小人见过卫侯。“

兰子义再次上下大量了军士之后抱拳回礼道:

“这位兄弟不必客气。“

接着兰子义问道:

“京城来了多少援军?只来了你们这一千人?“

那军士答道:

“台城卫三千御林军连同玄武门外武库营都来了,共计一万三千人。我们骑兵走的快,便先来一步,武库营的队伍也离得不远,待会就回来了。“

兰子义垂下眼睛仔细算了算,想看看除了这批援军之后京城还有多少人,一旁仇孝直则在听到这个数字后脱口而出道:

“这样说来京城岂不已经是空城一座了?“

兰子义闻言吃了一惊,虽然知道皇上派来御林军是摆开了拼命的架势,但是没想到皇上居然连把京城守军都派出来了。

铁甲军士闻言答道:

“京城正规军的确都已经派了出来,但还有京兆尹的下辖的京城守军,算不上空城。“

仇文若闻言没有继续追问,但兰子义不看也知道现在仇文若脸上不好看,偌大一座京城只剩下些治安队,那还能说不是空城。

铁甲军士看了看不远处正在忙碌的辑虎营战士,问道:

“敢问卫侯太尉就在这里驻扎吗?为何连营垒都没有立起来?“

兰子义说道:

“大营还在西边,刚刚击退妖贼进攻,今夜我们妖贼这里驻扎,我率领西辑虎营先来安营。“

军士闻言立刻说道:

“既然如此就让我们一起来帮忙吧,几万人的寨子要是只靠西辑虎营这点人怕是很难竖起来。“

兰子义抱拳谢道:

“那就辛苦诸位弟兄了。“

就这样从京城陆续赶来的御林军与武库营将士先后投入到扎寨的队伍中,多了好些人手帮忙营寨在日落之前便树了起来。天黑之后大营那边的队伍也一个接一个悄悄地行军而来,戌时之前旧寨的队伍就已经全部开拔而来了。

全军分批吃过晚饭之后军士们就各自回帐休息去了,从外间看去整个大寨都是一片寂静,出了大帐那里透出点点灯光。

对于各级军官而言,今晚的正事才刚刚开始,张望已经传令各级军官前往大帐听令,兰子义也带领着桃家兄弟前往大帐。本来兰子义还想带上仇家父子,但张太尉今晚并未宣令仇家父子二人前去,兰子义只得作罢。

走在路上兰子义问桃逐鹿道:

“二哥与妖贼那边的眼线可还有联络?“

桃逐鹿摇摇头道:

“项城外追击时我们在妖贼当中最大的眼线被雷有德亲手割了吼,我在寿春找到的那个渔村里的人已经是我见过的最后一个眼线了,渡江之时我们走的匆忙,妖贼军中也发生了巨大变故,而且这几天卫侯也都看见了,江上妖贼渡江沉的船多是那些随军百姓的船只,我才最后留在妖贼当中被我收买的百姓也在渡江时损失不少,若想再与妖贼中的眼线取得联系不是不行,但却需要时间。“

桃逐鹿说罢看着兰子义紧皱的眉头,沉吟半响又说道:

“少爷若有需求我可以现在出去试试,看能不能联系上人。“

兰子义闻言立刻抬手制止桃逐鹿,他说道:

“不,二哥,这么做太危险了,明天决战要紧,我可不想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折了你。以后再说吧。“

兰子义说完这话之后自嘲地摇了摇头,嘀咕道:

“无论明天打出什么结果都不可能有以后了,我们还是想着怎么安排明天作战吧。“

说话间几人已经来到张望大帐前,营中军官们都已经汇聚于此,大帐之外人头攒动。

兰子义掀开门帘进入帐中,帐内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兰子义心想要是妖贼此时用投石机往这里轰上一炮,明天的仗就不用打了。

军中将领陆陆续续走入大帐,这么多人挤在一个帐篷里可帐篷里却只有为数不多的几盏灯,这几盏灯都围在张望面前的沙盘周围,入帐的将领们刚刚好能看清楚沙盘上面摆着的东西,至于其他,也就只能模糊地看到张望冰冷的面部线条和鱼公公阴戾的眼神了。

帐中虽然人多,但兰子义却被主帅和监军身上发出来的寒气冻得只打哆嗦。兰子义扭头瞥了一眼跟来的桃家兄弟,他们也不比兰子义胆色壮多少,帐中其他武将也就可想而知了。

张望压低眉头扫视了一眼帐中人,然后开口说道:

“既然都来齐了,那就说说明天的事情吧。”

张望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他开口后帐中仅剩下的噪音也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好些个胆小一点的武将连呼吸都屏住了。

张望接着说道:

“今日一战敌我都把对方的实力摸了个大概,以我军的兵力不足以防守京城,妖贼明白这一点。昨天我可以把妖贼吓退到江对面,今天我可以把妖贼堵在新亭渡口,但明天我就只能和妖贼决战了。”

张望话说罢,帐下有人便开口问道:

“太尉,我们可有援军?”

张望看向说话那人,眼中寒光能让人身上结冰。张望说道:

“有,已经来了。”

发话那人被张望盯得浑身骨头酸痛,恨不得当场就转身离开,但他想了想后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但是太尉,来的只有御林军和武库营,这点援军和贼寇比起来太少。”

张望并没有发火,他听到这话后眉头居然稍微舒展了些,只听张望问道:

“那你还想要什么?”

问话那将令已经满身大汗,他鼓起勇气说道:

“我听说东南沿海的东镇军已经动身向京城赶来,我们为何不与东镇军汇合之后在与妖贼决战?”

张望等着说话那人说完,然后扫视了一边在场的众将,冷静但高亢的说道:

“因为等到东镇兵赶来的时候京城已经被攻破了!”

张望这一声吼出,压得帐中无人再敢说话。大家屏气凝神听着张望继续说下去。

张望说道:

“打仗不是算数,不是比大小,要是谁人多谁赢那还要我们这群丘八带兵干什么?算算哪边人多算谁赢不就行了?“

然后张望缓了缓语气,又说道:

“朝廷掉东南镇军的调令下去没几天,如果我们不战,妖贼在援军到来之前至少能打京城打三天。一百六十里的城墙谁能守得住?不可能的。所以你们预期在这里哭爹喊娘的请援军,不如说说看明天该如何战才好。”

兰子义听到张望这话抬头看了看周围,见众将无一人开口后,兰子义抱拳说道:

“太尉,末将有话要说。”

在得到张望和鱼公公同意的眼神之后,兰子义将今天仇孝直推论的妖贼部署说了出来,最后兰子义说道:

“依末将和仇孝直讨论的结果,明日我军骑兵应当以挤压新附妖贼为主,争取将妖贼击退使其自相践踏,惟其如此我军方有可乘之机。”

张望听完兰子义所说,回头看了一眼鱼公公,鱼公公闭上眼朝张望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张望说道:

“卫侯说的有道理,既然如此明天你带具装骑兵担任主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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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八章 刀下留人(下)

刚从地上站起来,正在拍裤腿上泥土的张偃武听到张望这话傻了眼,他直勾勾的望着张望,眼睛上面的眉头以一种高难度的形状扭在一起。

张望张着嘴问道:

“爷爷,你说什么?”

张望听到张偃武叫他爷爷,当即咧嘴呲了一声,他向后撇了撇脑袋,看都没看张偃武说道:

“大军帐中只有主帅,哪来的你爷爷?!”

张偃武见张望发火赶紧改口说道:

“太尉,我今日作战已经让肩膀脱臼,明天如何能与铁浮屠一起冲锋?”

已经站起来的兰子义闻言也说道:

“张参军今日作战的时候落马摔脱臼了肩膀,伤筋动骨明日不宜再度冲锋。“

虽然张偃武是张望的唯一在世的亲孙子,但从他改口的速度和说话的语气来看他是很了解自己爷爷的脾气的,尤其是现在当着全军上下所有将领面的时候。可知道自己爷爷的脾气也改变不了什么,张望明摆着没打算单独照顾自己的亲孙子,只见张望转身就向刚才沙盘旁走去,边走边说:

“肩膀脱臼胳膊不还在那挂着吗?你平日里飞鹰走狗的难道少了一条胳膊就上不了马了?”

等张偃武来到沙盘旁边站稳后他接着说道:

“明日我让兰卫侯冲阵,万一殒命当场虽然不至于让兰家绝后,但卫侯是兰家嫡子,我让他白白死了对朝廷对兰家都没法交代。偃武你明天随卫侯一道,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卫侯你不必多言,我张望带兵出京,为的是灭贼,现在我连自家的独苗都往死地搭,我倒要看看明日开战之后谁他妈给我不卖命往前冲!“

张偃武听到自己爷爷撂下这种狠话,只得叹气摇摇头,不敢再多说废话。兰子义还想多说两句,见这情况也把话都咽回自己肚子里去了。

张望环视大帐一圈,帐中将领经历了刚才张望斩人的场面,领教了张望不拿自己亲孙子命当回事的凶残手段,现在都在帐中低着头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出一声。

本来今日入帐时兰子义还在纳闷为何之前一副温厚长者模样的张望今天豹变如此,现在兰子义算是有些明白了,虽然到目前为止妖贼动向全在张望掌中,但敌我实力差距依旧悬殊,明日乃是死战,张望作为全军统帅必须要用尽一切手动提振士气,统驭部下。经过刚才的事情,帐中这些新晋召集的军队绝对不敢在对张望的军令有所怀疑了。

张望看着帐中抖得和雏一样的众将,嘴角不经意间拉起一个微笑,张望的面部肌肉在笑容的驱动下抽搐起来,外人看去只觉老辣凶狠,而张望的眼神里这透露出一种似乎阔别已久的慷慨之情。

接下来张望开口说道:

“戚侯!明日卫侯主攻你主守,你帅神机营鸟枪手和抬枪手,再加部分弗朗机到主阵前三百步,战场中央单独列阵。我将御林军长刀手和全军除铁浮屠外所有长槊配发你处,明日你将长槊、长刀连同火器混编配置,务必让妖贼远攻近战都站不住脚。

神机营所辖红衣大炮以及剩余弗朗机由我统一指挥!”

戚荣勋领命高声唱诺道:

“末将领命!”

一旁兰子义低着头暗自思考,张望这样明显是故技重施,将今天八里营前置的手段再拿出来用一遍,不过这招的确好使,而且明天与今天不同,明天还有后面的主力会向妖贼发动反攻。只不过照这样安排,戚荣勋明天的情况要比他兰子义还要危险。

张望继续下令道:

“桃逐鹿、桃逐兔!”

桃逐鹿与桃逐兔听到张望点名,互相换了个眼神,满腹狐疑,但主帅点名怎能不应,况且是在见识过了张望雷霆手段收拾自己大哥之后。

桃逐鹿与桃逐兔出列抱拳,头也不抬的喝道:

“小人在!”

张望看着两人说道:

“明日你二人分领西辑虎营,前出大军左右两翼,抵敌前沿骑射扰之。等我命令,见机进攻!”

桃逐鹿与桃逐兔听到张望的命令抬起头来眼睛瞪得又大又圆,他们明显是有问题要问,但又不敢发话,只得向兰子义投去目光。

兰子义与自己哥哥从小长大,出京之后又在战场上磨合了这么久,打起仗来大家想的是什么其实也都知道。于是兰子义抱拳问道:

“太尉,大雨已久,西辑虎营出来后角弓无法保养,现在能拉开的已经不多了。”

张望闻言大手一挥说道:

“今日武库营来已经从库中取出新弓,明日一早就算下雨也不至于泡开胶,你让你的两个异姓兄弟只管听我号令!”

张望这话一出,刚刚领命的戚荣勋也抱拳说道:

“太尉,荣勋不敢抗命,但若是明日下雨我率领神机营前出出去也打不响枪啊!”

张望闻言撇着下巴掉过头去说道:

“他妈的,老夫明天命都不打算要了你还问我鸟枪打不响怎么办?打不响用牙咬,问我做什么?

若天佑大正明天自然没雨,若天不开眼,明日我与尔等小子一道为国捐躯,鸟枪打得响打不响又有什么区别?戚荣勋你是想学桃逐虎么?”

戚荣勋被张望骂的不敢抬头,不停的抱拳谢道:

“末将不敢!末将不敢!”

兰子义听到张望这话胃里一个劲的泛苦水,这大正现在最老字号的将军还真是够狠够辣,反正是要领着手下人一起玩命了。

兰子义紧张的添了一下嘴唇,回头给桃逐鹿与桃逐兔使眼色,两人见状赶紧抱拳领命,不敢多言。等桃逐鹿与桃逐兔归列之后兰子义又抱拳小声说道:

“太尉勇猛如此,子义自当领命,只是子义还有一些疑惑。”

张望撇着眼睛查看四周,似乎对兰子义的问话一点也不感兴趣,他冷冷的说道:

“说!”

兰子义又舔了一下嘴唇,说道:

“我家两位哥哥都是白身,而西辑虎营自有营将,太尉这么安排怕是有伤贺将军面子。”

“面子?!”张望厉声打断兰子义问道“贺温玉他还有脸跟我提面子?!”

兰子义被张望喝断后又不由自主的发起抖来,他不敢再多说话,悄悄退了下去。

张望看起来对贺温玉火气极大,骂开之后就没收口的接着骂了下去,只听张望大声说道:

“那个姓贺的王八蛋,昨晚一个简单的冲锋都不敢上,还敢给我摔下马来装病,这孙子就该被直接斩首示众!要不是德王不知为何非得要留他姓名他现在还想在囚车里喘气?别开玩笑了!”

经张望这么一提醒,兰子义才发现今天这么重要的军事会议居然没见德王。不过见不到德王也没什么不正常的,反正任谁死也不会让德王死。

等张望骂了半天骂累了之后,终于想起来军事会议还没有结束,最后布置道:

“出刚才安排的御林军、神机营以及西辑虎营外,全军剩下步兵,明日每五千人列一阵,成箭头状指向戚侯鹤翼展开,武库营为我本阵,列在顶尖,其他各营依次排开。

还有什么意见?“

众将闻言起身说道:

“谨遵太尉军令!”

众将唱喏之后一直立在张望一旁不发话的鱼公公提起嗓子呵斥道:

“明日我帅台城卫在后督军,敢有擅离战线者杀无赦!”

众将闻言在此唱喏,而兰子义也算明白出京时张望所说鱼公公善于监军,不善统军的意思了。果然只有在张望这种级别的大将统领全军时鱼公公才能真正发挥自己监军的责任,还真不能因为一人监军久了就能带兵打仗了。

张望话已训完,再次扫视全帐后呵斥道:

“既然没话那就散了!明日我们沙场见!”

众将唱喏后依序散出帐外。

兰子义出帐后拍了拍自己抖动不已的双腿,长长出了一口气伸手去抹脑门上的汗。不抹不知道,这一摸才感到脑门上一阵生疼,再看手指,发现指头上居然全是血。

兰子义这才感到脑门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一边跟上来的桃逐兔把从地上捡起来的头盔递给兰子义道:

“少爷,你脑门上的皮全都磕破了。”

兰子义结果头盔看了看面前的桃逐鹿与桃逐兔,笑道:

“两位哥哥脑门也是一片血青。”

兰子义话刚说完肩膀就被人狠狠的撞了一下,一肚子火没处发的兰子义刚想扭头回去开骂,却发现撞他的是戚荣勋。

戚荣勋这回也是满头大汗,脸色说不清楚是红是白,他指着兰子义鼻子骂道:

“兰子义,我见了你之后就没遇见过好事。”

兰子义自知欠了戚荣勋的,心里火气消了大半。他笑了笑对戚荣勋说道:

“戚侯你肩膀成这样了还敢撞我?省省吧!”

张偃武叹了口气,伸手擦掉头上的汗,也不再管兰子义,只是自言自语的说这话走开。张偃武说道:

“爷爷倔脾气一上来真是谁都拉不住,我看我明天还是把自个肩膀绑紧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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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九章 无眠之夜

张偃武说着话叹着气走开了,也不管兰子义在后面是不是还想和他说话。

兰子义看着摇头不止的张偃武伸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兰子义笑着摇了摇头扭头去看桃逐鹿与桃逐兔。张偃武这次使性子单独走连桃逐兔都找不到借口发作,见兰子义扭头回来桃逐兔也只是从怀里掏出手绢来递给兰子义,桃逐兔说道:

“少爷,把脑袋上的血擦一擦吧。“

兰子义接过手绢。桃逐兔的这条手绢一看就是入京之后新买的,上等真丝,触感柔滑,只是手帕在桃逐兔怀里待了这一会已经被汗水浸透了,现在兰子义拿着只觉得湿漉漉得能滴出水来。

兰子义抬头看了一眼桃逐兔,桃逐兔现在只能用面无人色来形容,惨白的面孔只有两个空洞的眼睛,光线若暗兰子义都会怀疑桃逐兔眼眶里还有没有眼珠子剩下。

兰子义说道:

“我还是回去涂膏药吧。“

说着就把手绢递还给桃逐兔。

桃逐兔还纳闷为何兰子义不用,等他拿回手绢之后才发现那帕子已经被自己的汗水浸透,桃逐兔的脸一瞬间全红了,赶紧把手绢收起来。

站在一边,脸上气色也如同刚从坟头里爬出来一样的桃逐鹿有气无力的对兰子义说道:

“少爷,我们赶紧回帐篷去收拾收拾休息吧,明天肯定是一场血战,你头上的伤口还需要时间处理,迟一点就没有时间睡觉了。“

兰子义笑着说道:

“我是宁愿明天战死沙场也不愿意再去帐篷里面挨太尉的骂了。“

然后三人便拖着疲惫的身子互相搀扶着往自己帐篷去了。

回到帐篷时兰子义发现仇文若与仇孝直已经在帐篷外面等候了,兰子义纳闷为何父子两人还不休息,等进了帐篷兰子义明白了原因,原来桃逐虎被抽完鞭子后就被直接拖回帐篷里了。

兰子义回头给仇家父子递了个眼色,示意满腹狐疑的父子两人莫要继续追问桃逐虎的事情。父子两人都是精明果干之人,虽然不了解事情经过,但看看桃逐虎背上的伤口再看看兰子义的眼神也大概猜出发生什么事情了。

仇孝直思考了一会措辞,尔后小心翼翼的问道:

“卫侯,明天怎么个战法?“

兰子义拒绝了过来给自己处理伤口的随军郎中,示意他继续去给桃逐虎背上的伤口上药。

太尉今晚在大营之中宵禁,整个帐篷现在只有郎中手中一根蜡烛而已。昏暗的火苗不停的抖动,兰子义在摇曳的光影中疲惫的脱下身上铠甲,一旁桃逐鹿与桃逐兔赶紧过来帮忙。兰子义示意仇家父子坐下,然后简短的回答道:

“明日戚荣勋率领神机营在前,我帅铁浮屠在侧,其他人列阵雁翎展开等待与妖贼会战。“

刚刚坐下的仇文若与仇孝直听到兰子义简短的答复后互相换了一个眼色,这样的安排并没有超出两人的预料,父子两人没有什么太剧烈的反应,仇孝直只是继续问道:

“那二郎和三郎还有辑虎营呢?“

卸甲后的兰子义坐在床上,刚才在大帐中的一番心惊肉跳让他精神严重损耗,现在放松下来兰子义觉得自己哪里都疼,尤其是脑门上磕掉皮的地方,最疼。

兰子义呲着牙说道:

“太尉命二哥三哥分领辑虎营以骑射骚扰妖贼两翼。“

仇孝直见兰子义满脸疲惫,识趣的及时收住话没再继续追问。倒是一旁也卸了甲坐下的桃逐兔开口问道:

“我想不明白的是太尉为何要将主力步兵排成尖头阵指向妖贼?干嘛要是这个阵型?“

仇文若闻言答道:

“这样排阵在我方有兵力优势的时候可以让前队先一步与敌交战,后面跟上的我军两翼可以顺势从两边推进包妖贼的饺子。但现在我军兵力明显处于劣势,太尉这么安排应当是相让后面跟进的我军小阵看管好前面接敌的友军侧翼吧。“

桃逐兔虽然一直不太喜欢仇孝直与仇文若这两个书生,但仇文若这样解释说得条理清楚,合情合理,桃逐兔也少有的点头表示佩服。

郎中为桃逐虎上好药后便拿着东西过来为兰子义擦拭伤口,然后为兰子义脑门上上药。上完药后郎中还给伤口处垫了厚厚的一层棉花。兰子义不解郎中这么做的缘由,问道:

“大夫为何要给我垫这么厚一层棉花?这点皮外伤不怕渗血的。“

郎中处理完伤口后边收拾药箱边说道:

“将军明天要戴头盔,若是不垫厚一点明天伤口与铁器摩擦怕是一仗打下来脑袋上全是血。“

兰子义闻言恍然大悟,对郎中是千恩万谢,桃逐鹿专门掏出一锭五两银子来塞给郎中。

等到郎中走后仇孝直非常合时宜地说道:

“今天事情不少,明天还有大战,我看我们还是不要再聊了,早点休息吧。“

兰子义闻言闭上眼点点头,几人正准备灭了蜡烛躺下休息,没想到就在大家人都已经躺倒准备灭灯的时候一直背对着大家坐在角落里默不作声的桃逐虎猛然跳将起来,大家这才发现坐着的桃逐虎手里一直拄着腰刀。

桃逐虎手上青筋暴露,把刀柄捏的格格作响,他浑身的肌肉都崩成了铁块,刚刚涂了药的伤痕居然开始往出渗血。

兰子义张着嘴吃惊的望着桃逐虎,可桃逐虎却没有看任何人,他泪流满面,目光却透过帐篷望向远方,泪水划过脸上刀刻一般的肌**壑染的满面尽湿,更是显出他溢满胸膛却说不出来的愤怒和羞愧。

只听桃逐虎哭喊道:

“我桃逐虎十六岁便随兰将军征讨塞外,出生入死,冲锋陷阵,从来都是将军指哪我打哪,就是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没皱过眉头。结果今天,结果今天我就成了临阵脱逃的孬种,当中被人拖出去差点杀了头。我桃逐虎堂堂北镇健儿怎么就成了这副样子?“

桃逐虎哭喊着,身上的肌肉又绷紧了一圈,帐中诸人从来没见过桃逐虎这副样子,连兰子义和桃家另外两个兄弟都没见过自己大哥成这幅模样,在他们眼中和生活中,桃逐虎一直都是他们的主心骨,无论惹出什么大风浪来桃逐虎都是他们背后坚实的依靠。可现在桃逐虎魔怔成了这副样子,看来今天太尉对他的惩罚是结结实实,从里到外的伤害了他。

兰子义被桃逐虎这下惊得什么瞌睡都没了,他都来不及下床穿鞋就连滚带爬的滚下床来到桃逐虎身边,桃逐鹿与桃逐兔早兰子义一步走到桃逐虎身边想把桃逐虎摁着,可两人却被自家大哥一肘甩到一旁,桃逐虎没有安静下来,他在帐篷来回踱步,领着到骂道:

“耻辱啊!耻辱啊!我桃逐虎勇武冠北镇结果来了京城成了孬种!我把祖宗的人都丢光了!“

被桃逐虎甩到地上的桃逐兔吓得不知所措,桃逐鹿则想爬起来接着去摁桃逐虎,只是兰子义跨前一步抢在了桃逐鹿之前抓住桃逐虎。兰子义也是两眼热泪,他看着桃逐虎说道:

“大哥你今天是为我才受了这罪的,心里有什么火就朝我发过来,不要憋在心里,会把自己憋疯的!“

被兰子义抓住手后桃逐虎停止了咒骂,他看着兰子义,脸上的表情连同身上的肌肉一起松弛了下来,桃逐虎身上一脱力,手上的刀边滑落到地上。接着桃逐虎跪在兰子义面前,紧紧抓住兰子义双臂哭道:

“少爷!你可是少爷啊!今天居然委屈你跪在那给人磕响头,我真是难受啊!“

兰子义扶着跪在地上的桃逐虎,眼泪不由自主的就流了出来,他哭着说道:

“大哥,你又何必这么见外呢?我就是把自个的命贴进去也要保住大哥你啊!“

说着他于桃逐虎就一起哭了起来。

桃逐鹿与桃逐兔赶紧起身,过去帮着兰子义一起安抚桃逐虎。等三人将桃逐虎扶到床上睡好就花了半个时辰那么久。

一切收拾妥当后兰子义终于可以把自己疲惫的身子放到床上去了。他本以为今天这么累,自己一定可以很快入睡,可让兰子义始料未及的是哪怕他眼皮再重,他都无法正常的进入往日熟悉的睡眠当中,静悄悄的帐篷此时并不是让人安眠的温床,相反倒是成了兰子义胡思乱想的源泉,他觉得自己像是身处大海之中,不断的下沉,每一次沉到海底,马上就能突破那层极限进入梦境的时候,他都会被一股力量给弹起,接着周围的环境便开始扭曲,运动,各种之前记住的没记住的好的坏的回忆在这个时候统统涌入脑海中,那片包裹兰子义的大海就这么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吸附这兰子义将他席卷向下沉,那是一种无助又无法逃离的紧张感觉,身处那种环境当中的兰子义觉得自己处在一种崩溃的边缘。

兰子义长处一口气,转身睁开眼睛,他说不上自己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也不知道到底过去了多少时间,他只知道自己现在胸闷地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心跳的都快炸出来,现在自己身上贴身的衣物和被褥都已经湿透了,而他的眼皮却还是和睡前一样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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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章 灭贼之战

兰子义感觉这一夜是他这十几年来呆过的最长的一夜。他兴奋,他激动,他焦虑,他恐惧。是的,兰子义哪怕不愿承认但事实就是事实,他可以赶到自己发自内心的恐惧。之前的每一次战斗都不会在战前留给兰子义这么长的时间去思考。兰子义有能力在突发情况下作出合理的决策,他也有勇气投入到最危险的战斗中去,他完全有胆量为了身边的兄弟舍生忘死,但在今夜,今夜这个战前漫长的夜晚他却感到害怕。

兰子义极力想要否定自己内心的恐惧,他不应该害怕的,之前的作战都向兰子义自己证明了他一点也不害怕朝自己扑来的长枪短刀,可为何今晚他会反复想起明天自己兵败后可能的死状?这是为什么?

兰子义一晚上起来好几次,他喝水,他出去上厕所,他努力试着让自己入睡,当他发现这是不可能的之后他放弃了。寂静的夜晚只有帐外萧索的风声,兰子义的脑海中充斥着兴奋过后空虚的麻木感,剧烈的心跳顺着全身的血管震撼着兰子义,让他的灵魂都跟着心跳一下接一下的发抖。

兰子义以为唯一能与脑中空白相伴的是桃逐虎熟睡后发出的均匀鼾声,可他没想到的是帐中其他人其实都已经被他的动静吵醒,大家只是静静的等在床上,不愿进一步刺激兰子义而已。

兰子义平躺在床上,他放弃了思考但西考却没有放过他,以往的所有会议都变成了碎片不断的划过兰子义的脑海,而兰子义却对这场发生在自己脑海中的精神风暴无能为力。

当然,兰子义在这漫长的一夜中也并非一无所得,在帐外的天空翻起鱼肚白时,兰子义想明白了,之前的他并非没有恐惧,之前的他只是没来得及体会恐惧。

帐外的大营开始有了动静,伙夫们先一步起床已经开始叮叮当当的升锅做饭。兰子义又在床上躺了一会,等到帐外全都动了起来,帐内桃逐鹿与桃逐兔都起身之后兰子义在翻起身做了起来。

对兰子义来说,最直接的感受莫过于头疼,他感到自己的眼珠随着太阳穴的血管一紧一慢的收缩,而眼前的一切事务都在摇晃和闪动。

桃逐兔端了一盆水来递到兰子义面前,兰子义想也没想就伸手进去捧了一抔水想要洗脸,但在看到自己水中贴着棉纱的脑门后,兰子义泄气的将水撒回盆中。

桃逐兔一直为兰子义端着水盆,他看出兰子义面容枯槁,浑身虚汗,桃逐兔试了试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兰子义结果一旁桃逐鹿递来的毛巾,放到水里浸透,接着冷水擦拭自己的胸口和脖颈。冰冷的水接触到躺了一夜后温懒的皮肤让兰子义打了一个激灵,清凉透过皮肤渗入血管,随着心跳流变兰子义全身。兰子义感觉自己清醒了许多。

桃逐鹿站在一边看着兰子义,开口说道:

“少爷,你脸色不好。”

兰子义把已经被体温加热了的毛巾重新用冷水浸透,他一边擦脸一边回答桃逐鹿道:

“我昨晚没睡好,二哥不用担心。”

桃逐鹿在兰子义擦完脸后接过毛巾,又说道:

“少爷,不如去和太尉说说,你今天的状态不适合上战场。”

兰子义擦完脸后起身系好衣扣,开始给自己着甲。桃逐兔将盆里的水倒在帐篷外面后入账帮着兰子义穿甲胄,兰子义则在穿戴盔甲是长吸一口气回答桃逐鹿道:

“二哥,你知道你不能这么做得,这是自寻死路。”

桃逐鹿说道:

“可是少爷……“

兰子义已经穿戴好盔甲,他朝着桃逐鹿摆摆手,说道:

“我没事的二哥,我没事。我只是受不了决战前空出这么长时间来折磨人。“

大帐来的传令兵已经到了帐外。仇文若想迎令兵入帐,但令兵明显还有其他事情,他只是简单的在门口宣令道:

“命仇孝直、仇文若往本阵侯命,卫侯与桃家三位郎君尽快上马,整队出阵!“

说罢令兵抱拳算是行礼,然后就走了。

仇孝直与仇文若听到命令后回头看了一眼兰子义。此时兰子义已经将头盔抱在怀中,他见仇家父子望来便开口说道:

“两位先生快去吧,太尉从昨晚开始脾气就已经非常糟糕了。“

仇孝直说道:

“卫侯,若今日铁浮屠不能踏破贼阵,全军就要输了。“

兰子义戴上头盔,深吸一口气,睁开眼回答仇孝直道:

“两位先生是书生,不用战不旋蹱,看形式不对就走吧。子义今天定会挑准实际发动发动进攻,若不能破贼,我必无还理。“

仇文若与仇孝直对兰子义抱拳作揖,然后披挂甲胄出帐去了。

桃家兄弟此时也已经将甲胄披挂整齐,桃逐虎一身铁甲走起路来框框作响,他来到兰子义身边说道:

“少爷,今天铁浮屠冲锋让我来打头阵!“

兰子义看着面前杀气腾腾的桃逐虎,笑着拍了拍他的臂膀,兰子义说道:

“我知道大哥今天想要一雪昨夜之耻,头阵肯定是你的,除了你谁能在万军丛中破阵杀敌?但事情重大,大哥你不要冲动,今天一定要等到何时的时机才能出击。“

桃逐虎两眼喷火,但并不是说他就丧失了理智,他看着兰子义用力点了点头,然后桃逐虎眼神转软,小声说道:

“少爷,我昨晚……“

兰子义又笑着拍了拍桃逐虎,打断他道:

“大哥,你是我亲大哥,你救过我的命数都数不过来。别去计较昨晚上了。”

桃逐虎朝兰子义点了点头。

这时帐外传来声音道:

“喂,兰子义那两个喽啰,告诉我那个鞑子在哪?”

兰子义闻言知道张偃武已经过来催他命了,摇了摇头向帐外走去,虽然兰子义头晕脑胀,但他的步伐却是坚定的,随着战斗的临近诸多杂念逐渐淡出了兰子义脑海。

帐外已经有伙夫领着锅碗等候兰子义,兰子义出帐后先接过伙夫递过来的粥和干粮,一边大口赶着吃东西,一边示意被堵在门口的仇家父子赶紧去太尉那里复命。令兰子义欣慰的是他的胃口并没有受到自己一夜未眠的影响,这是一个好兆头。

张偃武今天从头到脚如同那些铁浮屠将士们一样裹在黑亮的铁铁质甲片下面,带着铁面的头盔被他抱在怀里,而他除了抱着头盔的那只手,铁甲外面就没有胳膊了。

张偃武骑在御林军的具装高头大马上面,一脸鄙夷的望着兰子义道:

“哟,眼睛肿了?昨晚没睡着?瞧你这孬样。我少一只手都没你这么怂。”

兰子义两口并作一口把东西吃完,把碗还给一旁伙夫后抬头望着马上的张偃武,笑道:

“那张参军可要把自己另一支手给看好了,别今天也丢了。”

跟随张偃武一起来的铁甲骑兵牵着两匹御林军专用铁甲战马,兰子义知道那是为他和桃逐虎准备的,也没客气,踩蹬就上马了。

桃逐鹿与桃逐兔也一起跟着上马,但他们骑得是辑虎营的普通战马,两人要分领西辑虎营压制妖贼两翼,与兰子义不是一处,上马之后两兄弟便向兰子义与桃逐虎抱拳说道:

“少爷,大哥,我们先走了。”

兰子义抱拳回道:

“二哥三哥小心!”

桃逐虎则重重嘱咐道:

“一定要小心!”

两人点点头,催马“驾”的一声便扬长而去。

待桃逐鹿与桃逐兔走后,兰子义瞥了一眼旁边张偃武,调侃道:

“你昨天不是轻装上阵吗?怎么今天也穿得和铁王八似的?”

张偃武调转马头往营外走,其他人也跟着一起缓步前行。听到兰子义的调侃后张偃武哼了一声说道:

“我要知道昨天就得跟着你冲锋陷阵那我也是一声明光铠,今天要跟着铁浮屠冲进贼阵里去,不穿成铁王八难道等着妖贼把我剁成馅啊?”

然后张偃武上下打量了一番兰子义和桃逐虎,说道:

“你们两个穿明光,立在铁浮屠当中就和提着灯笼走夜路一样,你这是摆明了要吸引妖贼的火力啊?”

几个铁甲骑兵在营中走到哪里都受人瞩目,在与其他御林军铁骑汇合之后桃逐虎拿上了配给他的长槊立在马镫的凹槽里。

兰子义笑着反问张偃武道:

“张参军这意思,御林军的铁甲还能匀出来一份给我和我大哥用?”

张偃武将头盔带到头上,也接过旁边人递来的长槊。他对兰子义说道:

“想都别想,能给我凑一副就不错了。你们两个身上的明光铠冲阵够用了,别在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那样不好看。”

兰子义笑了一声,摆了摆手没接长槊,他是用不了这东西的。兰子义看着只有一只手露在外面的张偃武,问道:

“你这样子还能用长槊?”

张偃武说道:

“铁甲冲阵,不用长槊和废物有什么两样。话说你就没拿长槊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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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一章 灭贼之战(中)

兰子义挑了下嘴角,毫不客气的回敬道:

“你想说我是废物就直说,用不着拐弯抹角的。张参军你断了一只手还能拿长槊,勇气固然可嘉,不过待会打起来你这有极大的可能没命。

昨天你不还想着明哲保身吗?今天怎么就这么勇了?“

带上头盔的张偃武除了眼睛外整张脸都被罩在铁甲中,他在铁甲后面哼了一声,那声音闷得就像是他人被罩在铜钟后面说话一样。张偃武说道:

“反正要死,拿了家伙还能挣扎一下,不拿死都死得窝囊。”

整个大营现在都在运动之中,到处都是熙熙攘攘向营外开拔的军队。昨天将士们苦战一天,连夜转移到新寨之后普通军士都累的倒头便睡,他们并不知道今天要决战的事情,直到今早被人叫醒,将士们才知道要是要与妖贼野战决胜。现在大军开出营外排兵布阵,将士们脸上都被突入起来的变故惊得说不出话来。

兰子义骑在马上低头观察周围的将士们,将士们的表情无一例外都很紧张,好几个人走在路上把刚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兰子义抬起头来收回目光,对旁边伴行的张偃武说道:

“将士们都很紧张。“

兰子义看不到张偃武的脸,但兰子义可以看到张偃武低下头去观察周围将士,待他抬起头时铁面之中传出声音道:

“昨夜大营之中就有今天与妖贼决战的流言,只不过没有掀起多大波澜。

其实今天我还一直担心将士们突然得知要主动出击后会不会有什么骚乱,但显然是我多虑了。“

兰子义闻言低头看了看周围将士,虽然将士们精神紧张,气氛压抑,但所有人都只管低头默默走路,不用督战队在后监督大家都会自觉地奔赴战场,要知道现在官军可是处于巨大的劣势之下。

兰子义收回视线默默的点了点头,将士们集体慨然赴死,今天这一仗就算打不赢也将变成众人残阳一般蛰眼的落幕而不会成为一场可耻的失败。

兰子义睁开眼说道:

“不知道今后会不会有人记得今天这一仗。”

鉄盔中的张偃武闻言扭头看了兰子义一眼,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从他的眼神当中可以看出张偃武露出了一个颇为灿烂的微笑,他说道:

“卫侯还真是多愁善感啊。”

兰子义与张偃武就这么说这话慢慢的走出了大营,官军将士们按照往日里训练的那样有条不紊地出营,排好阵列,人数众多的步兵每三千人列做一阵,按照太尉昨晚的布置向南向北雁翼散开。而兰子义与御林军具装骑兵们则在主力步兵左翼不远处暂侯待命。

在大军前面不远处是戚荣勋和他率领的混编方阵。戚荣勋和他手下的兄弟是今天作战的关键,他们不像后面的主力部队排列成长方形,戚荣勋和他的手下排列成的其实是一个圆阵,在圆阵最外侧站的笔直的将士们手持长槊昂首挺胸目视前方,林立的槊尖指向天空,密密麻麻形,兰子义脑海中设想着待会接地之后长槊放平的样子,毫无疑问到了那个时候整个圆阵就会变成一个硕大的刺猬。

在长槊后排则站满了鸟枪手,其实仔细查看就会发现长槊哪怕是在长槊手阵列当中也混编着许多鸟枪手,隔上一段距离还有弗朗机在布置。至于鸟枪手身后有什么,因为太远兰子义就看不清楚了,但即使看不清楚后面还有什么兰子义也很清楚眼前戚荣勋这个圆阵是快啃不下来的骨头。此阵可守可攻,无论近战远攻都不再话下,兰子义想了半天是没想出来换做自己进攻能有什么好方法攻破此阵。

于是兰子义不禁感慨道:

“戚荣勋这个圆阵到底该怎么攻啊?”

一旁铁甲里面裹着的张偃武也点头附和道:

“没错,只能守不能攻,这阵也就如此了。”

兰子义听着这话扭头去看张偃武,两人说的明显不是一回事。但张偃武的话为兰子义拓展了一条新的思路。张偃武是站在圆阵主将也就是戚荣勋的角度,甚至可以说是张望的角度来看问题的,圆阵固然是好,但只能原地驻守,不能运动,一旦动起来整个阵线都将崩溃,那个时候也就没有什么阵型了。不过张偃武最后一句“不过如此”实在是嚣张的不给戚荣勋留面子。

兰子义并没有挑明他与张偃武思路不一的事情,他只是岔开话题说道:

“昨晚太尉说让戚候摆方阵,结果今天摆了一个圆阵,这是太尉的意思?”

铁甲当中张偃武说道:

“不是我爷爷的意思,但我爷爷也只是说让戚候摆阵,至于他想摆什么那是他的事情。”

兰子义看着裹在铁甲中间一动不动的张偃武,问道:

“张参军把脸裹在铁甲里面不闷吗?你说话我听着都闷。”

张偃武闻言叹气道:

“一块铁堵在嘴前面哪有不闷的,不仅闷我还累呢!这么重的铁甲穿在身上浑身上下到处都疼,光顶着这头盔就让我脖子疼的要死。“

兰子义笑道:

“既然如此张参军为何不把头盔摘了歇会?”

张偃武没好气的说道:

“我就一只手,脱了脱了头盔放到哪去?”

兰子义闻言笑的声音更大了。可笑完之后兰子义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他低头去看自己胯下的战马,虽然这些战马都是万中无一的良种大马,但人马都披甲的情况下,这些战马哪怕站着也累得够呛,一旦兰子义把注意力放在战马身上立刻就能感觉到战马焦躁不安的呼吸声。

兰子义见状大惊,他立刻高声下令道:

“下马!立刻下马!”

说着自己就滚鞍立到马下。

张偃武闻言回头看着兰子义,骂道:

“你又抽什么风?身上披挂这么重的东西坐在马上都觉得累,下马站着还能受的了?”

兰子义闻言回骂道:

“你受不了马就受得了?你不低头看看现在你的战马还没开始打就已经累成什么样了?人累了还能撑,马累了待会跑不起来怎么灭贼?”

张偃武闻言也低下头去看自己战马,发现战马喘气后他也吃了一惊,赶忙也下马了。其他军士们见到领军的两人下马于是乎也纷纷下马。

张偃武虽然下马,但他还不是完全同意兰子义的命令,他问道:

“我们现在在马下,待会妖贼攻来要我们进攻怎么办?”

兰子义答道:

“妖贼没有骑兵,不可能发动突然袭击,就算妖贼将手下那几匹马凑起来突袭我们也还有我二哥三哥领着的西缉虎营阻拦。说白了我们这些铁浮屠不是用来快速突袭的,我们是用来撕破妖贼阵线的,而要想撕破妖贼阵线怎么也要等待妖贼阵型松散有机可乘的时候再发起进攻。这么长的时间没打起来就把马累坏了。下来站着吧,对面全是步兵,出现战机也不会被我们上马这点功夫耽误。”

兰子义话虽如此说但他还是下令桃逐虎前出到最前面观察妖贼,右翼与张望本阵相望的军士则要时刻注意张望那边发来的信号。

兰子义说的清楚,张偃武也听得明白。不过下马之后站着实在太累了,张偃武一边伸手卸甲一边发牢骚道:

“兰子义,我自从遇见你就没有一件好事,昨天把肩膀摔脱臼了,今天又要跟着你一起玩命,现在还要站在这里受累。我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偏偏要受这个罪。”

张偃武话还没说完兰子义便一步跨前按住张偃武卸甲的手,说道:

“张参军,不能脱,卸了甲可就真泄气了。”

然后兰子义对着周围将士高声宣令道:

“不许卸甲,不许随地闲坐。全都给我站直了立在马旁,一有机会立刻上马参战!违令者军法处置!”

能被选做御林军的除了身体强健,武艺高强外还有一点就是家里身世好,没点背景在宫里当差这种好事那会轮到他们。平时这群军大爷走在京城街上都是横的,若说有空降过来的将领统领这些骄兵悍将,他们还真不一定听令。但御林军都归鱼公公台城卫下管辖,兰子义与鱼公公的关系是个人都知道,鱼公公本人又不是善茬,兰子义的命令这些御林军不得不听。所以虽然这些军士们身上的铁甲能把人压死,但众人还是得在兰子义的命令下立在马旁,一手树长槊,一手牵缰绳,站的笔直一动不敢动。

张偃武看着周围屏气凝神不敢有一点怨言的御林军,小声嘀咕道:

“卫侯好大官威啊!”

然后张偃武伸出探了探,又抬头望天,说道:

“今天还真没有雨啊。”

不过兰子义并没有关心天气,他看着远处升起的滚滚浓烟问道:

“那边是昨天大营的位置啊!”

张偃武闻言顺着兰子义指向看过去,说道:

“不错,昨天我爷爷带着人走了,大营并没有动弹。”

兰子义听到这话想起了自己在当阳是被雷有德金蝉脱壳捉弄的事情,没想到这次雷有德却同样中了张太尉的计策。

兰子义深吸一口气,慢慢说道: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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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二章 灭贼之战(下)

远处升起的烟火袅袅入空,悠扬婉转,若是没有这战事那烟是不是会被认作炊烟呢?现在也正好是早晨农家起来做饭的时候。

但兰子义明白那么大的烟柱绝不可能是农家炊烟,那是旧寨被点着之后耸入天际的浓烟,只是离得稍微远一点才看的有了一分诗意。

或许世间之事就是如此,只要拉开一定距离就能看到美,亦或者唯有留有一定距离才能产生美。

滚滚入云的烟柱向战场上所有人昭示妖贼已经进入战场,已经在战场上列好阵势的官军都屏气凝神注视着战场另一边。

开始时远处只有隆起的山头和地表的树林与建筑,慢慢的从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点,点慢慢延展成了一条短短的线,在项城见过妖贼围城的兰子义知道那是妖贼推进的兵线,不过这次见到的妖贼兵线远远比不上项城时兰子义遇到的那种铺天盖地的气势。

在兰子义一旁的张偃武开口说道:

“妖贼被地形限制住了,他们的兵力无法展开。”

兰子义点头表示同意,太尉昨日选择这里作为战场就有这样的安排。

兰子义说道:

“只是暂时无法展开兵力,等妖贼通过咽喉地形之后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张偃武摇摇头说道:

“不会的,我爷爷算过周围的这片地方可以容纳的人数,这篇地自西向东成喇叭状开口,东边这里已经是最宽处,而我们这四万多人就已经占去了喇叭口大半地方,西边妖贼那么多,冲过来根本没有地方给他们展开。我爷爷已经算准了。”

兰子义闻言扭头观察周围地形,的确如张偃武所说官军已经堵住喇叭口大半,只是北边有江堤限制,南边却撤开着口子,不过以官军现有兵力已经不可能去堵住那边的缺口了,至于南边战况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只能待会打着瞧了。

随着远处人影逐渐清晰,妖贼军中的征鼓声也隔着战场传了过来,空中的声音因为距离遥远还没有多么惊人,但沿着大地而来混在在妖贼脚步震颤中的鼓声却震得每一名战士心跳不已,兰子义的耳膜没有被空中的声音惊动,反倒是被足心传递过来的声音震得发抖。

兰子义可以听到周围将士们铁甲后面传来的吞咽吐沫的声音,再看那边张望率领的步兵本阵,军阵虽然完好,但军中将士们却有各种各样左顾右盼的小动作,知道张望传令全军站稳列阵后军中的骚动才被压下去。

见到这么多敌军,地面都被敌人踩得抖动,这种情况任谁见了都会害怕。兰子义并不会因为军士们害怕的情绪就觉得他们是懦夫,也不会因此担心军心涣散,大军阵型完整,战士们都严格服从主将命令,不会如要贼那样一触即溃的。

兰子义不是刚上战场的新兵,大地传来的剧烈震动不会对他产生恐吓,相反,那种熟悉的战前兴奋感随着妖贼的靠近沁入兰子义心中,昨晚失眠时产生的种种杂念被排出心中。兰子义慢慢的重新击中精力,他听着脚底传来的妖贼脚步声,发现对面的敌人虽然有征鼓,但却只有部分人在踩着鼓点走,剩下相当多的人脚步凌乱。

妖贼经历了多次血战,又有投降的官军指导战术,雷有德手下的那些老兵是断然不会乱跑着进入战场的,那么凌乱的脚步只有可能是新近投降妖贼的流民踩出来的。

兰子义闭上眼皱着没有仔细辨别脚底的声音,他想要辨别出妖贼的兵力安排究竟如何,雷有德是不是把流民当作炮灰布置在最前面。但他经验毕竟还浅,听了半天也没有辨别清楚最前面走的是谁,而来的人乌泱泱一片,他也看不太清来的人是否阵型严整。

于是兰子义开口向最前面桃逐虎问道:

“大哥!谁走在前面?“

桃逐虎立刻答道:

“少爷,新附的妖贼走在前面。孝直先生说得不错。“

兰子义闻言睁开眼,出了一口气,他笑着握起拳头,用小臂打了一下旁边的张偃武,说道:

“张参军,今天有的打了!“

张望好像在出神,兰子义说过话后他扭过头来看着兰子义问道:

“啊?卫侯说什么?“

张偃武的铁盔还在怀里抱着,兰子义看到张偃武脸上表情木讷,颇为惊恐。兰子义知道张偃武这是头一次面对堂堂之阵,心里犯怯。兰子义并不打算因为这事则被张偃武,对面几十万人,害怕乃是人之常情,兰子义昨晚还失眠呢。于是兰子义笑着拍了拍张偃武的肩膀,说道:

“没什么,待会打起来就习惯了。“

话刚说完兰子义就听到左右两边传来马蹄声,桃逐鹿与桃逐兔各自率领着半数西辑虎营战士手持弓箭纵马向妖贼那边奔去。

兰子义伸长脖子踮着脚尖去看张望本阵那边,果然阵中有人在挥舞彩旗下达命令。

辑虎营战士分做两股像是两盏流星锤一样从两翼飞速砸向妖贼阵线。滚滚而前却又杂乱无章的妖贼前锋部队此时还在沿着扇形入口展开,看到官军骑兵靠近后,在妖贼阵线当中的各级头目们高声命令队伍停止前进,可以看出这些妖贼阵中的骨干反应迅速,意志坚定,他们应当是雷有德从自己的老兵队伍当中挑选出来专门协同指挥前面这些新附流民的。

乱哄哄的妖贼队伍在头目们的再三呵斥下才不情不愿的停了下来,然后这些流民阵中的长矛手才开始慢慢悠悠的排列阵线,准备抵御官军骑兵冲击。

兰子义眯着眼睛注视这前面带队冲击贼阵的桃逐鹿与桃逐兔。右翼那边桃逐鹿率领的半数辑虎营骑兵早早的就减速,在妖贼阵前结成圆阵轮番向妖贼阵中放箭。而桃逐兔那边则勇得多,兰子义望见桃逐兔催着马头也不回的向妖贼军阵中扎进去。慢慢悠悠还没有排好枪阵的妖贼看到面前滚滚铁流踏地而来,各个被吓得魂不附体,若不是阵中有头目提刀督战,这群新附流民肯定就掉头鼠窜了。

被吓得半死的妖贼们手忙脚乱的想要组织起来防守阵线,但越是手忙脚乱越是难以达成目标。妖贼眼看着自己就要变成桃逐兔和他身后辑虎营将士铁蹄下的肉泥,可桃逐兔却突然策马转向,整个骑兵队伍从南边斜向冲击妖贼阵线,这次掉头就像是打水漂的石片一样掠过妖贼阵前。桃逐兔借着掠阵的这会功夫挽弓瞄准妖贼阵中头目,只见桃逐兔猫着腰踩着马镫蹲在马背上,他眼如鹰鹞锁定了妖贼当中那几个扯着嗓子吆五喝六的甲士,然后连珠弓出,短时间内便放出了十几只箭矢。

妖贼被桃逐兔的攻势压迫的一团乱,妖贼人数虽多可那些个头目却像是站在空地上一样。箭矢嗖嗖射出,那些被桃逐兔瞄准的贼寇头目们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中箭倒地。其他妖贼还没来得及惊讶头领已死,跟在桃逐兔后面的辑虎营战士便让妖贼笼罩在箭雨中了。

看着被辑虎营骑射压制的妖贼两翼张偃武似乎也找回了一些感觉,张偃武对着兰子义笑道:

“你这两位哥哥攻势打得不错呀。尤其是你那三哥,先冲后射,吓住了妖贼还取了人头,给的好一个下马威。”

兰子义看着在妖贼阵前运转如飞,箭矢蝗集的辑虎营战士,撇着嘴说道:

“我三哥刚才那势头应该是真的想要冲击贼阵。”

张偃武撇过脸看了兰子义一眼,问道:

“那他为何又不冲了呢?”

周围全是和兰子义一样身高的将士,兰子义伸着脖子看着难受,但他还是看到了后面黑压压的妖贼队伍。兰子义说道:

“我三哥应当是看到了妖贼后面的援军,冲进去怕是就出不来了。”

张偃武闻言也跟着兰子义仔细观察对面敌阵,看到紧随前锋之后的妖贼队伍,张偃武不禁点头同意兰子义的话。

妖贼与兰子义交战已久,早已经熟悉了官军骑兵的攻击,妖贼前锋的安排也是长短兵交错,弓弩手后排待命,等着官军来了防守反击。但流民渣一样的战斗了让他们无法在骑兵的箭雨下保持完整阵型,妖贼因为大雨损坏的弓箭又无法及时得到补充,这就使得妖贼在辑虎营骑兵的扫然面前既守不住又无法还击,而他们还有许多人马被堵在队伍后面呢。

兰子义摸着下巴注视着前面的战况,妖贼阵中的弓箭手压根没被组织起来,他们的还击稀稀落落可以忽略不计,而其他妖贼又无法集合在一起互相支援,抵御箭雨。辑虎营则如同在靶场联系射箭一样纵马妖贼阵前,射箭射得不亦乐乎。

张偃武看着前面辑虎营攻势如虹,兴奋的说道:

“妖贼战斗力如此低下,我看只要辑虎营带的箭矢够用,妖贼不需太多时间就会被全部射退。”

兰子义看着对面在妖贼阵前来回纵马的桃逐兔,又看了看另一边结阵放箭的桃逐鹿,摇着头说道:

“若对面来的是平庸之辈则他现在已经败了,但对面来的是雷有德,想靠五千辑虎营就把妖贼射退还是难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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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三章 硬石头

张偃武闻言很是惊讶,他开口说道:

“卫侯未免太张妖贼气势了。“

张偃武话刚说完,妖贼阵中便有了动静。那两个直面辑虎营的妖贼方阵居然不管自己的阵型和伤亡,全体猪突猛进,抄家伙向阵前放箭的辑虎营冲了上去。

张偃武见状吃了已经,他皱着眉头说道:

“妖贼不要命了?两条腿能追上四条腿吗?“

兰子义淡然的说道:

“比起妖贼能不能追上官军这件事情,我更关心的是妖贼的士气为什么还能支撑他们进行追击,要知道昨天与我们在徕北镇外交手的妖贼只一个冲锋便全部垮了下来。“

两个前出的妖贼方阵不顾阵型,就像两股街头打架的混混一样抄起家伙猛追前面骑兵不止。辑虎营的将士们当然不会站在那里等妖贼冲上来,他们驱赶着马匹跑在妖贼前面,维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不停的回身放箭。

妖贼停下来列阵都无法防御妖贼箭雨,跑动起来伤亡更大,在兰子义看来辑虎营现在收割生命已经和割麦子差不多了。

但妖贼巨大的伤亡换来的确实身后大部队前进的通路,辑虎营被两个妖贼方阵驱赶开后其他妖贼立刻起身,加快速度向前进攻,而在妖贼身前锋身后已经可以看到雷有德和他麾下精锐甲士的身影了。

张偃武皮笑肉不笑的抽动了两下嘴角,说道:

“我算是明白卫侯为何看重这个什么雷有德了,还真有两下子。“

兰子义则说道:

“雷有德渡江以来一直都在和太尉过招,虽然没讨到便宜,但也打得中规中距。太尉何等人物,那雷有德居然能和太尉打得有来有往,你说我该不该看重他?“

张偃武闻言冷笑两声,问道:

“卫侯,你在江北与雷有德交手胜败如何?“

兰子义说道:

“各有胜负,但我这边情况更复杂,我在方城还被章中堂的人给绑过。比起我和他在江北的战况,张参军更应该关心的是眼前的事情。“

张偃武笑道:

“当死则死,其他也就没什么事了。“

兰子义笑着摆头,说道:

“没死之前总得考虑活着的事情吧?你看当面来的这群叫花子虽然是乌合之众,但却有勇气有士气追击官军骑兵,难道张参军不关心他们怎么做到这一点的吗?“

张偃武说道:

“卫侯看出了什么端倪?“

兰子义指着人数越来越少的妖贼方阵说道:

“你看那妖贼阵中,行伍之间带头的都是甲士。你看他们的跑动和伸手,那是老兵是与我在江北交手多次的百战精锐。“

张偃武顺着兰子义指向仔细的观察了一番,然后他把目光拓展到正在行进,即将与戚荣勋交战的其他队伍身上。张偃武说道:

“经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还真是这么回事,而且其他妖贼阵中也是这种情况。看来为了今天这一战,妖贼那边也是下了功夫稳固自己阵线。“

兰子义说道:

“张参军这么说当然没错,但是据我对雷有德的了解,他能在刚刚投靠自己的流民队伍中安插如此多的己方老兵,还说明了一个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雷有德已经控制了这支流民队伍。昨天妖贼攻寨还没见到流民队伍当中有这么多老兵,看来昨天雷有德也是拿着进攻官军借刀杀人,消耗掉不少的一批军头。“

张偃武说道:

“但我看昨天攻寨的队伍不是今天这样不堪呀。“

兰子义笑道:

“消耗的是那些刺头,又不是消耗手底下的兵,我才昨天带兵的怕是流民当中的将领。“

张偃武闻言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两人聊天倒是风轻云淡,好似闲庭信步,但妖贼可是的的确确压了过来,妖贼队伍庞大的数量摆在兰子义面前恰似黑云压城,站在阵中的将士们都在紧张的吞咽唾沫。

兰子义将自己脸部的肌肉完全绷紧,尽量不让自己露出多余的表情,他默默的注视着孤军镇守前排的神机营混编将士,想从密集的阵线当中找出戚荣勋来。

戚荣勋现在可没有兰子义这么从容,虽然他的目光也集中在自己的前方,可他的前方却是奔涌而来的妖贼浪潮。

妖贼们挥舞着手中的长短兵器从两翼向戚荣勋他们包围而来,戚荣勋则默默地计算着妖贼与自己的距离。在妖贼已经抵进圆阵最外围那一点时戚荣勋高声喊道:

“弗朗机炮,开火!”

戚荣勋一声令下,阵中待命的其他军官跟着高声重复军令,直指妖贼的那一门弗朗机率先开火,一点火光如同是打火石擦亮的火星,引燃了整个阵线。圆阵上的火炮随在首门炮后依次开火,每一门炮开火时妖贼的进攻队伍都正好冲到了首门炮开火时相同的距离,阵中火炮虽然开火有先后,但攻击距离都控制在了最恰当的长度。

戚荣勋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远距离杀伤妖贼,他的火炮当中全部装填的是散弹,阵中火炮被击中放置在面向妖贼的这半个弧面,喷涌而出的散弹弹丸在密集的攻击人群当中冲出了一片血腥的扇面,一时之间残肢断臂,惨叫呻吟充斥在众人面前。

但妖贼老早就见识过神机营的厉害,弗朗机的攻击虽然凶悍,但妖贼们还是被驱赶着继续冲锋薄阵。等冲到跟前后将士们才看清楚,这些刚刚归附妖贼的流民队伍中好多人都还衣衫褴褛,只有手中的武器,没有身上披挂的铠甲。将士们看到这些叫花子一样的妖贼全都兴奋了起来,他们叫骂着对面这些乌合之众,认为胜利指日可待。但戚荣勋脑袋是清醒的,他高声喊道:

“传令全军,保持阵型,听我号令进行攻击,敢有擅自出击或是宣扬妖贼易胜者,军法处置!都把长槊端稳了,妖贼马上就冲过来了!”

众军士在听到戚荣勋的呵斥之后逐渐安静了下来。戚荣勋见过这种叫花子一样的妖贼,在两个月前刚开始与妖贼交手时,雷有德和他的手下都是这个德行,当时他们那里有什么铠甲,连刀都没有。但要是说现在雷有德手下还是这种叫花子兵,那就是在轻敌了,戚荣勋知道在当面这些炮灰后面可有雷有德十几万精锐甲士压阵呢。

攻击过来的这些新附妖贼看到满地的尸体和残肢断臂吓得几乎慌了神,他们可没有见过这种遭受屠戮的血腥场面。但站在他们身旁、身后的那些穿着铠甲的“同伴”,那些在前一天夜里被派到军中指挥他们的老兵们可是拿着刀逼着他们前进的。虽然面前就是冠军如墙一般密集的长槊,但妖贼们别无选择,只能闭着眼睛硬上。

站在戚荣勋身旁的偏将看着妖贼马上就要撞上槊阵而戚荣勋却没有下令鸟枪手开枪,是在忍不住问道:

“戚候,我们该开枪了!”

戚荣勋闻言举起右手攥紧了拳头说道:

“等一等!”

在戚荣勋说完话的下一刻,妖贼们挥舞着长短兵器硬生生的撞到了槊尖上。没有铠甲保护的众多妖贼冲上槊阵就和爬上刀山了一样,不应当说是现在的妖贼就是被拍到了钉子板上。第一排的妖贼被后排的人推搡着冲上前去,然后被戳出十几颗窟窿,人被钉在槊尖组成的铁墙上连气都还没断。这些第一排的妖贼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后排跟上的同伴提供了着力的空间,后面跟上的妖贼向着面前的尸体发力,想要把长槊掰开掰向其他地方去。

戚荣勋等的就是现在这个时候,他用力放下手臂,喊道:

“槊手,推!”

前面两排的长槊手听命用力将长槊前推,这一下不仅将槊上挂着的尸体抖落不少,还顺势击杀后面不少冲锋而来的妖贼。就在槊手们动作结束,重新归位的时候戚荣勋又向神机营鸟枪手发令道:

“鸟枪手!射击!”

在军中各级军官嘹亮的好铃声中,早已端好枪瞄准的鸟枪手们同时扣下扳机,铅丸被急速膨胀的火药气体推出枪膛,翻滚着冲入面前的妖贼身体当中。由于距离已经非常的接近,鸟枪的弹丸在空中压根没有飞行多少距离便击中目标,铅丸的力道在柔软的人体内消散,扭曲,拉扯,最后将实心的铅丸碾成碎片。碎掉的铅丸在妖贼身体当中撕出了一个巨大的空腔,从妖贼背上开出一个大洞裹挟着内脏喷射而出,依旧力道十足的铅丸碎片在血雾之中飞向目标后排的其他妖贼,一枪开出至少可以击杀两人,连续三人并列中弹也是常有。

第一轮鸟枪射击之后射手们立刻将鸟交给后排,同时从后排手中接过刚刚装填完毕的鸟枪继续开火,而与此同时重新装填完毕的弗朗机炮也在一瞬间嘶鸣开来,大小弹丸向着妖贼倾泻而出,包围上来的妖贼在一眨眼间又被收割掉了大半。

长槊手们在神机营将士的支援下微微调整者被妖贼冲击的阵线,他们排列紧密,坚守阵线,努力将妖贼抵御在身旁输出火力的这些战友之外。

戚荣勋望着眼前阵外的血肉磨坊,稍稍松了一口气。但他也知道,只要妖贼没有停止进攻,现在的优势就只能是暂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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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四章 硬石头(中)

戚荣勋非常清楚以妖贼的人数优势,他和他手下的将士阵型再完整,配合再默契也迟早会被妖贼淹没。如果没有后面大部队的支援,那戚荣勋就只能等着妖贼士气崩溃了。

但从后排源源不断冲上前来的妖贼向大家宣誓了妖贼坚定的士气。经过这一轮短暂但又凶猛的交火,官军阵前已经堆满了妖贼尸体,但妖贼们还是不要命的往前冲,恍惚间戚荣勋感觉自己回到了寿春阵前。

神机营的火器虽然强势,但只能单发,哪怕靠着后排与前排配合,分工装药射击的战术也不可能保持火枪一直开火,而弗朗机的准备时间就更长了。妖贼们拼着命在火器停放的间隙冲到阵前,用自己手中的武器乃至自己的血肉之躯推搡前排官军战士手中的长槊,一有空隙便有妖贼钻进槊墙内想要与官军肉搏。

眼看着槊阵将乱,火器无法阻止妖贼靠近,戚荣勋在弗朗机进行了最后一轮炮击之后下达了新的命令。在戚荣勋下令之后神机营的鸟枪手和弗朗机全部都从前排撤下来,而在他们身后,一直待命的,由戚荣勋亲自率领的御林军长刀兵则手持长刃替补到了槊手身后。

将士们站好位置后高喊这口号举起长刀,这些御林军长刀手们左手托刀,右手握刀,刀刃向上将刀举过头顶,在长刀手面前的握槊将士在妖贼的剧烈冲击之下体力损耗极大,这个时候已经无法保持长槊阵型完整。

妖贼们顶着巨大的损失,血流成河就是为了现在,好不容易发现空当妖贼们便如同嗅到甜味的蚂蚁一样从口子冲进来,蜂拥而入的妖贼又同时将长槊挤开,战士们更难保持阵型完整。

若让手持短兵的妖贼冲到长槊手们面前,那官军的外围防线就要崩溃了。但戚荣勋和他的御林军长刀手们不会容忍这种事情发生,他们就是为了现在这一刻准备着的。

长刀手们举刀过顶,一人高的长刀比起普通的长枪来毫不逊色。戚荣勋高举长刀目光如炬,他屏气凝神,全神贯注的注视这眼前跑动的贼寇。戚荣勋在这一刻又回到了少年时与父亲和军中师傅练习比武的前庭,他的眼中现在只有逐渐接近的妖贼,周围的环境都已经化成了虚无,万籁俱寂之下妖贼的多做被放慢成了一个接着一个不想连续的慢动作。戚荣勋看着妖贼奔到眼前,看着妖贼举起腰刀,他看到妖贼脸上疯狂又无奈的神情,接着戚荣勋动了起来。

出击只需要一瞬间,完全是条件反射的短促刺击像是扎破水泡的铁针只一下便将包裹在戚荣勋周围如真似环的虚境戳穿,戚荣勋眼也没眨就回到了现实中,而在他面前,隔着一个官军的妖贼已经被长刀刺穿前胸,这时正用手紧抓刀刃想要挽回自己已经丢掉的性命。

戚荣勋双手用力,将长刀向上斩向空中,豁开了妖贼半个肩膀之后戚荣勋收回了长刀。

站在戚荣勋前面的长槊手微微撇了下脸,对这身后站着的戚荣勋喊道:

“侯爷,我还以为你不出手了呢。”

戚荣勋闻言说道:

“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有我守着定不会叫妖贼近你的身,我只是在等待攻击时机。

端好家伙注意前面,把槊阵给我立起来!“

与戚荣勋并排站着的长刀手们在戚荣勋发起攻击的同时,也都先后将长刀从前排战士肩头伸出攻击妖贼。大正的御林军长刀是东镇军最先开始使用的,现在站在戚荣勋身边的这些长刀手们大部分都是从东镇挑选出来的高手,他们可是戚准的老部下,戚荣勋的袍泽,他们都刀法娴熟更重要的是他们与戚荣勋一体同心。

这些军士们凌厉的刀法是的冲进官军长槊阵中的妖贼死伤惨重,没有一个妖贼可以砍中面前的官军。

妖贼好不容易攻入槊阵,却被御林军长刀手们砍得抬不起头,长槊手们正好借此时机重新调整自己手中的武器,槊阵眼看着又能重新组织起来。

戚荣勋在斩杀的间隙仔细观察这周围的情况。妖贼们的攻势已经被长刀手砍没了,戚荣勋可以看到周围妖贼开始退却。妖贼这一轮的攻势总算被遏制住了。

戚荣勋刚觉得自己可以松一口气时,妖贼阵中却出现了新的变化。刚才过来搏命的妖贼们虽然退下,但外围的妖贼却完全没有要退的意思。在刚才撤下去的妖贼先锋部队让出了进攻路线时候,妖贼阵中出现了一根又一根削尖的长原木,这些原木被两个乃至三个妖贼抱在怀中。妖贼们呐喊着抱着这些原木冲上阵前,而这些原木的长度已经赶上官军将士手中的长槊了。

戚荣勋看着这群抱着木头冲上来的妖贼牙都快咬碎了,他想起了在当阳第一次与妖贼交手,击败妖贼之后他在地上发现了许多原木,后来兰子义和东辑虎营的将士都曾经向他描述过妖贼抱着木头发动进攻的样子。戚荣勋回头命令鸟枪手上前射击,但火器刚才连妖贼短兵都没能制止,现在又怎么可能阻止这些抱着长兵冲锋的妖贼呢?

又一轮的火枪响起,冲在最前面的妖贼被击杀在地,但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妖贼抱着原木冲击而来。鸟枪暂歇,长刀手又砍不到妖贼,此时站在前排的长槊手们只能硬着头皮硬挨妖贼这次冲击了。

长槊手与攻击的妖贼同时呐喊起来,长度相近的兵器在交锋的一瞬间互相戳中了对方,但妖贼是两三个人抱一根木头,官军确实一个人拿一杆槊。沉重的原木接着妖贼加速的冲击力戳中面前的将士,甲片被压弯,巨大的冲击力崩开了穿引将士们甲胄的皮条,保护将士们不受伤害的铠甲在原木的攻击下丧失了防御能力,少数没有被原木击穿的铠甲又没法抵挡传递而来的力道,中招的将士们成片的受伤倒地。

站在戚荣勋面前的长槊手呐喊着挺槊击杀了一个妖贼,可妖贼的原木也刺穿了军士铠甲扎进了他的肚子里。

戚荣勋在将士中招之后一把将那战士甩到后面,然后戚荣勋那肩膀用力从侧面撞击原木,将抱着木头的妖贼撞到在地。接着戚荣勋拿起掉在地上的长槊,顶上了那个战士的位置。

戚荣勋刚刚顶上位置对面便又有一组抱着原木的妖贼冲来,戚荣勋猫着腰握紧长槊,看准妖贼的原木刺到面前的那一刻戚荣勋横移躲开原木攻击,然后戚荣勋跨步挺槊,一刺击杀对面的妖贼,把槊出来后举槊向下猛砸,砸晕了另一侧抱木的妖贼。

收拾掉了眼前这组攻来的妖贼后,戚荣勋回头看了一眼刚才被他拉回后排的军士,那战士正躺在地上,呻吟着将流出来的内脏塞回肚子里去,看样子是撑不了多久了。

这时妖贼阵中再次响起号角声,不再有新原木被妖贼抱来,但却又更多的妖贼操着长短兵器攻了上来。戚荣勋再开旁边,本来严密的长槊阵被妖贼这轮攻击冲的七零八落,后面的长刀手和鸟枪手也因为刚才的进攻被迫混在一起,完整的阵线已经不在,鸟枪手们现在各自为战,打完一枪之后只能自己装填弹药,火器的攻击速率比起刚才来下降了许多。

一个浑身浴血的偏将走到戚荣勋后面,抓着戚荣勋肩膀吼道:

“戚侯!你撤到后面去!”

戚荣勋一发力脱开那偏将的手,他对这偏将下令道:

“太尉让我今天死在这里我他妈能往哪撤?让弟兄们全都顶上来,争取让鸟枪手安心射击。还有,向后面大军发信号,我们需要支援!”

兰子义与张偃武站在马旁注视着前面不远处激烈交战的两军将士,只这么一会功夫已经杀成了血流成河。突然张偃武说道:

“快看!戚荣勋求援了!”

兰子义顺着张偃武指向看去,的确看到戚荣勋圆阵后半部分中有人在向后面的大军挥舞彩旗。

兰子义看到彩旗并没有什么太大反应,他既没打算率领铁浮屠过去支援戚荣勋,也不觉得张望会在这时率部上去支援。

张偃武扭头看了看在戚荣勋身后的张望本阵,摇了摇头说道:

“爷爷他还没想动。”

接着张偃武又问道:

“这妖贼也奇怪,这么多人为何只是攻击圆阵半面,为什么不直接包围了圆阵推过来进攻我们?”

妖贼的人数是官军十倍还要多,虽然受制于地形,但妖贼想凭人数想要淹没眼前小小的一个戚荣勋圆阵还是非常简单的。

但妖贼们却在与戚荣勋接触之后只让阵中一小部分人围攻半面圆阵,剩下的这许多人则与左右持平,维持着一条线不动。

兰子义看着那些没有交战的贼寇歪歪扭扭的阵线,咱乱的步伐,以及那惶惑的眼神说道:

“我猜雷有德是怕眼前这些新兵没法在包围一直精锐的同时发动进攻,你看妖贼那样子,正要是打上来还能维持前线完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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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五章 硬石头(下)

张偃武摸着下巴看着妖贼,说道:

“可要是这样的话戚荣勋可就危险了。”

兰子义说道:

“短时间内应该还是可以顶得住的,张参军你看!”

说着兰子义便伸手指向戚荣勋后半阵去,张偃武随着兰子义指向望去。后半阵的军士由于不受妖贼威胁,此时正一个跟着一个沿着阵线向前面支援过去,前半阵此时虽然陷入混战而且伤亡巨大,但在后面人的支援下一时半会还没有危险的迹象。

张偃武见到这种战况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道:

“这种拆东墙补西墙的打法是在饮鸩止渴,要是妖贼看准时机冲上来包抄戚荣勋后面怎么办?”

张偃武话音刚落,从张望本阵就那边传来了隆隆炮声。兰子义与张偃武齐齐掉头望去,只见被张望留下的神机营红衣大炮外加不少弗朗机分成两拨被击中布置在本阵之后左右两翼的阵中,此时两组火炮同时开火,由于火炮布置密集,同时开火打出的炮弹给予妖贼极大的杀伤,尤其是红衣大炮,这种新型火器打出的弹丸又沉又大,力道还猛,那开花弹在妖贼头顶炸碎之后杀伤甚众。

本阵的两队火炮在张望的命令下集中向戚荣勋阵线两侧的妖贼轰击,只在第一轮过后圆阵两翼就被轰出了一个椭圆形的无人区,遍地都是残肢断臂。

得到身后炮火支援的戚荣勋其两侧压力顿时得以减轻,阵中的军士们得以趁此时机重新到前面去重组阵型。

没过多久,在妖贼们还没有组织完毕重新冲去补足被火炮轰开的缺口之前,本阵的两组火炮便再次开火。这次的炮弹沿着妖贼排成一字的阵线延展轰开,正忙着重新组织人手的妖贼们被扔到脑门上的炮弹炸得血肉横飞,剩下侥幸逃生的妖贼则都晕头转向的不知该往哪里逃跑。

张偃武笑看着对面惊慌失措的敌人说道:

“说不定光靠火器我们今天这一仗就能赢呢。”

兰子义没有回答张偃武,他眯着眼睛仔细观察妖贼整条阵线。被本阵大炮轰击的地方自然不必说,那里已经一片混乱。沿着被圆阵分开的两边望去,妖贼整条阵线都在骚动,那些能听见能看见火炮杀伤力的妖贼们恨不得抱头鼠窜,但他们被身旁的军官拦了下来;那些能听见看不见的妖贼则在窃窃私语,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而那些离得太远的妖贼则在阵中叫嚷,也不知他们是在请战还是在抱怨为何要拿着家伙瞎站在野地里。

这群乌合之众真是一点也没让兰子义失望,他们的表现就像兰子义想象中那样好。

这样的妖贼是有士气不稳的风险,但要说就会这么被击败兰子义是不信的,毕竟有那么多人呢。

本阵的大炮再次开火,妖贼阵线又沿着刚才轰击的位置被炸开了一道血红的缺口。兰子义有些想不通为何妖贼还不攻上来,再这么挨下去只会凭添伤亡。

这时张偃武指着戚荣勋阵中说道:

“戚侯又求援了。”

兰子义忘了过去,果然戚荣勋阵中又摇起了彩旗,不仅如此,戚荣勋阵中还专门派出人来回到大营去,一看就知道那是去请求支援的。

兰子义再看前面与妖贼拼死交战的前半阵,哪怕是在后面战友的支援下那边还是战况激烈,官军当中伤亡已经相当明显。本来妖贼就只在正面进攻,并没有包抄圆阵,哪怕张望用火炮轰击两侧妖贼也无法阻止妖贼正面的进攻,戚荣勋那边打得还是艰苦。

张偃武一直注视着戚荣勋营中那人驰入本阵,他说道:

“不知爷爷这次会不会派我们出击支援戚侯。”

兰子义望着眼前茫茫多的妖贼摇头说道:

“不会的。眼前妖贼虽然不堪一击,我等铁浮屠只需一个冲锋便可将他们从前面打穿到阵后去,但打穿过去怎么办?那边可有十几万雷有德精锐严阵以待呢,你打算冲上去?”

张偃武回头看着兰子义说道:

“照卫侯你这说法要是妖贼不动弹我们今天岂不是就没有机会了?”

兰子义答道:

“不错,妖贼不动我军就没有机会,妖贼若直接冲过来我军也很难办。这是实力的差距,没有办法的。”

张偃武又把目光转向前面妖贼,看着几乎沾满半边天的妖贼只能默默叹口气。

兰子义瞥了一眼张望本阵,果然除了炮击没有任何拍援兵的迹象。现在的兰子义脸上就和结了冰一样,十几岁的少年脸上居然硬是被拉出了沟壑来。现在的形式对官军来讲非常不利,妖贼只要耗下去迟早要耗死官军。

就在这时兰子义听到了从战场边缘传来的马蹄声,他回头望去看到是刚才在妖贼发动进攻时被人驱赶的辑虎营又回来了。

原来刚才桃逐鹿与桃逐兔带领着辑虎营军士一边向南北两边后撤,一边带着跟在后面的妖贼放风筝,在将追击的那两股贼寇全部射垮冲散之后,桃逐鹿与桃逐兔分别点着两队人马从官军两翼侧后重回战场。

两支骑兵队伍在桃逐鹿与桃逐兔带领下避开本阵这边的炮火,他们再次运动到妖贼两翼,摆开阵势放箭射杀列阵的妖贼。

刚才还免于炮火袭扰的妖贼此时却要面对骑兵弓箭的骚扰,妖贼没有多少训练,不能有效的组织阵型防御弓箭,又没有有效手段还击,一时之间伤亡不少。

不耐其烦的妖贼们终于忍不住冲出阵线想要追赶辑虎营骑兵,但毫无意外的被放了风筝,更重要的是,这些新附妖贼各方阵之间的配合相当糟糕,刚才没有炮击也没有戚荣勋挡路时尚且走的歪歪扭扭,现在打成这样妖贼阵线一有人动整条线都摆动起来。

眼看着自己的阵线变得犬牙交错快要散架,妖贼阵中的头目们赶快厉声呵斥那些出列追击辑虎营骑兵的手下赶紧回来。看到追出来的妖贼撤退之后辑虎营将士们立刻掉转马头继续追击。在这一来一回的过程中辑虎营的将士们一直都在不停的放箭。

兰子义看着辑虎营将士们一来一回的拉扯妖贼阵线,眉头先是舒展然后又凝结起来,不过这一次皱眉并没有让兰子义脸上结霜,相反却带出了兰子义心中的兴奋之情。

一边张偃武看着辑虎营将士在短时间内已经勾引妖贼拉扯了两个来回后说道:

“卫侯,妖贼的阵已经被拉散了。”

兰子义吊着嘴角微微一笑,说道:

“不错,我们的机会来了。”

张偃武闻言立刻向旁边的军士下令道:“准备上马。”然后自己也把铁盔带上。

眼前这些新兵组成的妖贼阵型只要再被辑虎营拉扯上几回必碎无疑,他们就是兰子义的嘴中肉,人数再多也无济于事,现在需要兰子义去担心的是在后面扎阵的雷有德和他的精锐,待会眼前这群妖贼新兵解体之时就是兰子义冲锋之时,今日机会只此一次,但要是兰子义趟过尸山血海之后发现自己面前的是雷有德的堂堂之阵那就只能引颈待戮了。

兰子义松了松自己抓紧缰绳的手好让风吹干自己的手心,他把目光延伸到妖贼阵型后方,想要从那里看到雷有德的动静。茫茫一片的人海自然不可能让兰子义看出端倪来,但兰子义却看到之前一直没有怎么遭受冲击的妖贼后却有了动静,好像是有部队在进行调动。

妖贼这一动向引起了兰子义的注意,他立刻把自己看到的东西指给张偃武看,同时问道:

“张参军以为那是怎么回事?”

张偃武伸长脖子看了看说道:

“后面的妖贼在进行调动,莫非要把前面这些人撤回去?”

兰子义看着眼前依旧在和辑虎营相互拉扯的妖贼摇头说道:

“看着不像那样子。”

张偃武说道:

“但那动静也不像是后面的人上来支援。按卫侯所说那个叫什么张偃武的也不会蠢到继续往前面添兵。”

兰子义看着妖贼动向,咬着下嘴唇不知妖贼有什么打算,他正想问问立在最前面的桃逐虎有什么想法却看见从作揖桃逐兔那边阵中有一骑飞驰而至。

站在兰子义周围的御林军铁浮屠们见有驰来立刻持槊警戒了起来。来的那一骑在众人阵前不远处停下,遥声呼喊兰子义道:

“卫侯!逐兔将军托我过来通报,后面雷有德的精锐正在向南边的缺口这边开拔而来。”

兰子义闻言眉头又皱紧了一些,他想了想后遥声问那军士道:

“我家三哥看的可清楚?”

那军士答道:

“卫侯,千真万确,我们都看清楚了!”

兰子义点点头,对着军士喊道:

“你立刻去本阵向太尉通报此事!”

然后兰子义高声下令道:

“全军上马!”

周围想铁塔一般站立的辑虎营将士们披着几十斤中的铁甲笔直的站了许久,这个时候腿早就麻了,听到兰子义的话后这些将士立刻翻身上马。

兰子义与张偃武也踩蹬上马,张偃武上马时还笑道:

“卫侯再不让上马我的腿就要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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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七章 刀下留人

张望令下之后兰子义抱拳作揖准备唱喏,不想这时桃逐虎突然出列说道:

“太尉!我家少爷虽然承袭武职,但从小长在院中,只读诗书,不习弓马,可以说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太尉将少爷安排在前实在欠妥,还请改选他人统领骑兵,让我家少爷呆在安全的地方。”

桃逐虎把话说完之后整个大帐之中鸦雀无声,桃逐虎抱拳低着头纳闷为何没动静,偷偷抬起头来想看看周围,结果眼睛刚刚抬起来张望那张比腊月里河里的冰还要冷的面孔就占满了桃逐虎的瞳孔。

桃逐虎刚一开口陈清张望就迈步往来走。帐中人物众多,比肩接踵,可是张望走过的地方所有人的自绝的让开,没有他人命令便为张望开出一条路来。

桃逐虎这一眼看的自己不啻于见鬼,那一瞬间桃逐虎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忘了。桃逐虎可是跟着兰千阵在大帐里带了好些日子了,场面也见过的多了,可是像张望这样看死人的眼神他这还是头一次遇到,应当说兰千阵也曾经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其他人,但桃逐虎自己却是头一次被这种眼神盯上。

桃逐虎知道刚才说错了话,赶紧低头准备退回去,结果张望开口了

“桃偏将,老夫年纪大了,战场上的情况有些弄不明白。我有些东西不太懂,麻烦你告诉我明日交战什么地方安全?”

张望声音软绵绵的听着软弱无力,但那腔调语气则好像是从井中爬出来的冤死鬼索命一样,让人从脚心发寒,心脏都不敢跳了。

桃逐虎低着头眨着眼睛,嘴一张一合不知该说什么。

兰子义见势头不妙赶紧唱喏道:

“末将领命!明日子义定与御林军将士们冲破贼阵,取妖贼雷有德人头来见太尉。”

接着兰子义抬腿踹了桃逐虎一脚,拉着桃逐虎就往营外走,边走边骂:

“你个没大没小的东西,太尉说话也有你插嘴的份?还不快滚!”

桃逐虎也反应了过来,低着头就想跟着兰子义一块出去。可是张望何等人物,哪里会让兰子义在眼皮底下耍这种小聪明。见到兰子义拉人出门张望当即放声爆喝:

“你往哪里去?!“

张望这一声犹如狮子吼,帐中诸人都被震得耳膜发疼。兰子义与桃逐虎刚迈开的腿就这么硬生生被呵斥住,旁边长眼的都看到了兰子义与桃逐虎在听到话后打了一哆嗦。

张望既然吼开,就此拉开喉咙开骂,只听张望连珠骂道:

“妖贼数十万大军渡江而来,兵临城下,老夫临危授命,统京城各营将士抗贼,明日一战便是死战,不是我灭贼,就是贼灭我,若是战败老夫自当以身殉国,绝无还理。

你个小小偏将,身处大营领命不知执行,当面抗命要我为你少爷安排好去处。好么,明天就是决战你倒是告诉我哪里有保命的去处?现在派回京城去如何?“

张望越说越着急,越说越狠,整个大帐之中暗地里人人抹汗,人人屏息,无人敢抬头去看张望。

当事的兰子义与桃逐虎两人在张望开骂之时就已经跪在地上,兰子义将怀中抱着的头盔扔到一旁,不停的磕头,他说道:

“太尉息怒!太尉息怒!末将本就打算领命,只是我家大哥心疼我这弟弟,护犊心切才在我说话之前出言不逊,绝无冒犯太尉之意。

太尉息怒!太尉息怒!子义在此给太尉赔不是了!太尉息怒!“

跟着兰子义一起入帐的桃逐鹿与桃逐兔赶紧与兰子义一道跪下叩头为桃逐虎求情,而桃逐虎则已经被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结果张望根本不管磕头如捣蒜的兰子义,还是自顾自的放声大骂:

“我本以为你们北镇健儿都是战场上勇猛杀敌的好汉子,结果却是这么个贪生怕死的玩意。怎么?上阵去死没胆,公然抗命胆子就壮了?老夫排兵布阵御敌还有的错了?

既然你觉得冲阵做烈士不如抗命做懦夫,那老夫就成全你。“

接着张望喊出了兰子义此时最不愿意听的一句话。只听张望吼道:

“来人哪!把桃逐虎拖出去斩首示众,以励军威!”

站在原本张望身后的两个精甲力士早已捉刀待命,闻言爆喝一声“是!”

便大步走到桃逐虎旁边,一人拆了桃逐虎发髻上的簪子扔到地上,一人脱下桃逐虎上身铠甲,然后两人架起桃逐虎就往帐外拖。

兰子义跪在地上看见桃逐虎被拖走,当即哭了出来,他两手并作四蹄,连滚带爬爬到张望身边,使劲磕头,磕的帐中只有骨头着地的啪啪闷响,兰子义哭道:

“太尉饶命啊!太尉饶命啊!我家哥哥是一时糊涂说了错话,绝无抗命的意思啊!”

见张望没反应,兰子义又抬头望着鱼公公哭道:

“鱼公公,鱼爷爷!子义求您了!您说句话吧!”

张望听见兰子义叫鱼公公,慢慢扭头向鱼公公那里看去。鱼公公则把玩着手中玉球,沉着脸说道:

“皇上派我监军是要我杜绝军中不忠不孝的杂念,不是让我来败坏军纪的。太尉做得没错我又怎能徇私枉法?卫侯既然与大郎情谊深切,那就准备好棺材吧。”

说话间两个力士已经将桃逐虎拖到帐前空地上,两人让桃逐虎跪在地上,其中一人抓着桃发将桃逐虎脑袋引出,另外一人拔出腰刀高高举起,水雾裹着寒刃尚未斩人已是血光四溅。

兰子义此时已是涕泣四下,哭成了泪人,脑门上皮都已经磕掉了还是磕头不止,跪在兰子义后面一起求情的桃逐鹿与桃逐兔都没兰子义磕头磕的凶。

兰子义见腰刀高举,起身抱住张望的腿说道:

“太尉,子义求您了!我愿意用我爵位功名换我哥哥一命!“

见张望没反应兰子义又哭道:

“太尉大人!看在我爷爷兰老鞑子的面子上,绕我哥哥一命吧!”

张望闻言低头冷冷的盯着兰子义说道:

“你爷爷脾气比我还暴,要是他还在哪里会留这种废物在身边?!”

帐外力士已经运刀准备挥砍,兰子义则被张望一语点醒,大声说道:

“妖贼未灭怎能擅杀壮士?桃逐虎破阵杀敌,勇冠三军,若是之前功劳不够赎命,明日当敌可让他戴罪立功,何必现在杀人?

太尉!人杀了就没了,手下人杀光了谁替您去灭贼啊?!“

太尉听到兰子义说桃逐虎勇冠三军来了兴趣,抬起手来对帐外说道:

“慢!”

帐外力士明显是老手,本来刀已经落下,那力士听到张望的命令立刻止住手中力道,腰刀堪堪抵在桃逐虎脖颈上。

桃逐虎在被牵住头发的时候就已经闭上眼睛,面如死灰准备等死,听到张望一声“慢”后桃逐虎又睁开了眼,已经僵硬到一起的面部肌肉又有了些许松动。

兰子义见终于停住了张望的刀,好歹算是松了一口气,可张望还没有开口放人,兰子义还是没法放松下来的。

张望这时又低头看着兰子义,问道:

“卫侯刚才说那桃逐虎勇冠三军,真有此事?”

兰子义闻言放开抱着的张望大腿,跪在地上将桃逐虎在北镇随兰千阵东征西讨,出京之后灭贼时勇猛无畏的样子跟张望说了一遍。说完之后兰子义又哭道:

“太尉,我家大哥冲锋陷阵都是事实,在场将士凡是见过的都能为我作证。“

鱼公公听过兰子义的话后开口说道:

“太尉,卫侯所言不假,这桃家大郎的确是个能征善战的猛士。“

在帐篷另一头的戚荣勋闻言也跪下替桃逐虎请命道:

“太尉,桃逐虎破阵杀敌,身手了得,弓马娴熟,的确是难得的猛将。荣勋窃以为太尉要是今晚以斩了他可是要令亲者痛仇者快的呀。“

接着,在帐篷里的西辑虎营的军官们也都跪地向张望求情,并向张望说了今天破贼时桃逐虎万军丛中取人首级的壮举。就连绑着胳膊站在一边的张偃武都给桃逐虎作证,替桃逐虎求情。

张望看着慢帐篷跪在地上的人,有看了看帐外被牵着头发的桃逐虎,冷哼一声道:

“老夫说要斩,这小子居然一声饶命都没叫,胆色怕是不会差。“

然后张望对兰子义说道:

“行,卫侯,我绕他一命,让他戴罪立功。但今夜他公然违抗军令,可以不杀但不能不罚。“

张望抬头对这帐外两个力士喝道:

“把那鞑子拖下去抽十鞭子,让他知道尊卑秩序,长点记性。“

兰子义闻言在此磕头如捣蒜,桃逐鹿与桃逐兔跟着一起磕头道谢。兰子义谢道:

“多谢太尉不杀之恩,子义明天定当死战,若不破贼,定不回营。“

张望略微弯腰拉起兰子义,只听张望说道:

“卫侯起来,别把脑袋磕坏了,明天可得要你和戚侯出力呢。“

然后张望回头对张偃武说道:

“偃儿,明天你随卫侯一起出阵,要是丢名你们两个一起丢,我去见兰老鞑子的时候也好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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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六章 战机

兰子义闻言笑道:

“张参军,你可要知道,上了马你的腿是不用算了,可你的命也要别到裤腰带上了。”

张偃武闻言哈哈大笑,说道:

“跟着你反正都是倒霉,早死早超生,我也想明白了。”

笑罢之后张偃武低头凑到兰子义跟前问道:

“南线空旷,官军人手不足压根拦不住妖贼从这个方向的突袭。卫侯让现在上马难道是要过去堵口子?你没这么蠢吧?”

兰子义笑道:

“我当然没有那么蠢,我等面前妖贼即将被扯碎,这是今天铁浮屠唯一冲锋的机会,若是后面那些妖贼精锐列阵固守我们凿穿了前面这些流寇过去也会撞在墙上,但现在妖贼动起来了,那我们就能一路冲到底踩死他们所有人。”

张偃武听着点了点头,他问道:

“那雷有德难道没有料到这一点?不原地固守反倒要调动精锐过来包抄我们?“

兰子义看着周围将士们已经上马,高声下令道:

“全军列做两派,后排插到前排空隙中去站好!“

等下完命令之后兰子义对张偃武说道:

“前面的新兵倒是兵力足够从南线包抄,但你看他们现在这样子有可能完成那么复杂的动作吗?要是让这群新兵在前面把路堵死,他雷有德的手下精锐不仅没法进入战场,还有可能要被自己全线败退回去的乱兵踩踏。而且他进入战场的地方太窄,不足以展开他的人,他不得不冒险派人向南边来。“

说话间张偃武与兰子义已经列入第二排军士们中间,张偃武昂首挺胸坐在马上,手中长槊指天,威武异常。他听兰子义说完后笑道:

“但他雷有德没想到我官军有这铁甲精骑。“

兰子义摇了摇头说道:

“若是没有今天这排兵布阵的形式,决战战场的有利地形,有再多的铁甲精骑也没有,放到周围哪一片的水田里我们的铁浮屠都只能陷在泥地里动弹不得。“

然后兰子义转头看向张望本阵那边,自言自语的说道:

“善战者因势而为之,太尉真乃名将是也!“

兰子义话没说完,张望本阵那边就挥舞起了彩旗,兰子义看着那熟悉的信号,整个人从心中开始沸腾了起来。那是事先约定的冲锋信号,太尉知道现在就是兰子义他们冲锋的最佳时机。

兰子义回过头来望着张偃武,两人同时向对方轻轻点头,张偃武说道:

“卫侯,完事之后你得请我喝酒!”

兰子义笑了一声,说道:

“好,那你胳膊的事我们就两清了!”

接着兰子义拔出佩剑,指天高呼道:

“御林军,冲锋!”

回应兰子义这一声长啸的是一千铁甲具装骑士的高亢呐喊。将士们催着马并羁徐行,战马在骑士们的催促下逐渐开始加速,铁蹄践踏大地的声音从无到有,然后慢慢变大,最后化作滚滚铁流,倾泻向妖贼阵前。

兰子义他们刚刚把战马加速起来,身后主阵那边便炮声大作,兰子义清楚地听到炮弹滑过的声音,弹丸几乎擦着兰子义头皮滚到前面。

桃逐虎一马当先冲锋在所有人前面,他一身上下全是杀气,满脸容光尽是凶狠,虽然没有着铁面,但他那样子比带着铁面还有震人心魄的效果。炮弹落地之时桃逐虎也正好冲到妖贼跟前,瞬间桃逐虎那一人一马便给淹没在了弹丸掀起的尘浪之中。

兰子义刚刚被贴头而过炮弹吓出一声冷汗,然后就看到桃逐虎被烟尘埋没,当下喊道:

“大哥!”

铁蹄继续向前,只不过一个呼吸之间兰子义自己也冲入了烟雾之中。

担心桃逐虎安危的兰子义简直想要闭上眼睛,他生怕烟雾一散就看到自己大哥被炸得四分五裂的尸体,冲过烟雾的时间只有一瞬,但兰子义却度日如年。

烟雾之后的战场果然已经是血流满地,断肢蔽野,满地的贼寇尸体把大炮的威力展现的淋漓尽致。血洗过的大地上唯有一人一马已经疾驰不止,那正是桃逐虎。

只见桃逐虎与他胯下的铁甲战马浑身上下全是殷虹的血迹和焦黑的烟灰,桃逐虎左手夹着长槊,右手平端马刀,两手不做多余动作,只是借着马匹冲力一股脑的向前冲。

早在妖贼攻击戚荣勋圆阵时他们就已经看到在官军大队人马的左翼停着一支队伍,这队伍里的马匹全都披着铁甲,人也都裹在厚厚的铁甲中立于马旁。

起先妖贼并没有注意这只军力,对妖贼来说威胁更大的当面的步兵和来回骚扰却又打不到的辑虎营骑兵,那群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之前又从来没见过这些家伙,妖贼们也只是知道他们是参战官军的一部分。

等到兰子义高喊着发动冲锋之后妖贼才算是慌了神,因为这些铁甲骑兵们身材高大,马匹雄壮,动起来时就像是一堵移动的刀墙一样,还没有冲到跟前妖贼们已经觉得自己葬身在马蹄之下了。

等到铁骑冲到跟前之时妖贼们还混乱的不知该如何防守,要命的是这个时候后面官军的大炮又开始向这边倾泻弹药,头顶上天降烈火过后面对兰子义铁骑冲锋的妖贼阵线就完全被炸蒙了,桃逐虎的长刀和马槊又不给妖贼任何喘息的机会杀了过来,妖贼那里还拦得住。

一个被炮火炸晕过去的妖贼刚刚恢复意识,他支撑着身体想要爬起来却感到面前狂风大作,抬头睁眼只看到马蹄踩过自己头顶,接着就是数次称重的践踏落在自己背上,这个妖贼就此再也没能站起来。

兰子义看到桃逐虎无恙,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手下的将士们已经将长槊放平,马刀端齐学着桃逐虎那样冲入妖贼当中。

被大炮轰击过后的那些剩余的妖贼亦如刚才抬头那贼一样葬身马蹄之下,剩下没有被轰击到的妖贼则慌乱的操起手中家伙想要攻击官军。但妖贼的长枪不抵官军长槊长度,桃逐虎一马当先一杆长槊已如烤肉的竹签一样连穿了十数个妖贼,而桃逐虎手中平放的马刀则像是吸铁石一样不用挥舞自然就有人头送上前来。

桃逐虎看着是没有动弹,但其实他下刀的地方都选在妖贼脖颈脆弱的位置上,一路杀过两样兵器还是锋利如旧。

桃逐虎一人陷阵,身后一千铁浮屠随后跟上,两排长槊齐放扎起了无数生命,连片的马刀组成了收割生命的巨刃,掠走无数人头。有好几个贼寇挡在铁骑阵前,逃无可逃,避无可避,绝望的举起武器攻击来犯的铁骑,可无论使他们的刀刃还是他们的长枪,打在官军身上只有被弹开的份,而当他们攻击的同时官军战马也在前进,马刀只在一瞬间便斩断妖贼脖颈,那些没有丧命马刀之下的妖贼则被密集的马匹挤撞,到底,然后就是被铁蹄践踏成泥。

兰子义也学着桃逐虎那样将佩剑端平,冲入贼阵之后这一会功夫佩剑那边传来的震动就一直没有停止过,兰子义被撞击感震得虎口发麻,回头去看那些刚刚被撞倒的妖贼,已经全被踩进土里,看不清模样。

兰子义回头对着张偃武问道:

“太尉可告诉你他要在我们冲锋的时候开炮?”

张偃武此时正挺着长枪全神贯注的盯着前面,他闻言答道:

“要是我知道我爷爷把炮打在我头顶上我他妈才不会闭上眼睛冲呢!这哪是我亲爷爷?”

然后张偃武又说道:

“你大哥真是勇啊!不仅勇,运气还好,刚才那下子居然没被打死。”

兰子义闻言不悦的瞥了一眼张偃武,张偃武却一头埋进冲锋中没有发现兰子义怒目而视。

一千的铁浮屠像是一把榔头一样狠狠的砸在妖贼阵线上,原本就已经因为同官军作战而已经快要解体的妖贼这下彻底被击碎,妖贼沿着兰子义他们攻击的路线被切割开来各自为战,哪怕有头目呵斥也再难重新黏合到一起。

张望和他率领的官军主力等待的就是这个时机,在发现妖贼比兰子义的冲锋击晕之后张望果断的命令阵中擂鼓,吹响号角,待命已久的官军将士们听到鼓声后排着整齐的队列,踩着统一的步伐向前推进。

兰子义听到了身后传来的鼓声号角声,回头望去,看到身后的官军兵线开始向前推进,而被兰子义冲击过后的妖贼则完全失去了勇气,他们在官军步兵的攻势面前开始掉头逃跑。

张偃武听到号角声后并没有回头,他说道:

“我们脚下的妖贼新兵算是完了,你看好的那个什么雷有德现在才是我们的目标。“

兰子义点头表示同意,他回过头来踩着马镫站起身来,对着遥遥在前的桃逐虎说道:

“大哥!别再管其他毛贼了!找到雷有德冠盖所在,我们杀过去!“

桃逐虎正在猫着腰用力猛冲,听到兰子义的命令后,他抬起头来放眼望去,只不过扫了两眼便看到茫茫的人海之后有一黄金伞盖高举指天,在那伞盖周围则是列阵持盾,长枪林立的金甲贼寇。

桃逐虎一声高喝,勒着马在溃逃的妖贼群中绕了一个圆弧,顺道收走数十条性命。待桃逐虎调整好方向后,他再次加紧长槊,猛催战马就朝那伞盖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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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七章 战机(中)

桃逐虎一人一马自上而下全部披挂铁甲,高大的战马肩高足能比肩平常军士身高,桃逐虎被托在马背上疾驰在妖贼中间,旁边妖贼看去就像是桃逐虎整个人腾云驾雾自天而降横行于军阵之中一样。

桃逐虎夹紧长槊,抓稳马刀尽量伏在马背上压低自身重心,在他马前的妖贼要么滚向两边避开他冲击的路线,要么就只能被长槊捅穿或被马刀枭首,最后只能落得葬身马蹄之下。

高大的良种战马加速起来之后势不可挡,况且现在周边妖贼又在官军的攻击之下崩溃,现在的桃逐虎就是跑在赛马场上,根本不用关心旁边会有人对他造成威胁。

冲阵冲成这样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清闲了,虽然桃逐虎还是小心注意着周围的情况,但他已经把主要精力放到了前面妖贼精锐的身上。

在海量的妖贼新兵队伍后面是正在从喇叭嘴状地形开进的妖贼精锐,这里地形狭窄,大量妖贼甲士被堵在狭窄的喇叭嘴里进出不得,许多妖贼甲士都被迫打散自己队列,从道路两边树林中和丘陵上行军加入战场。

桃逐虎看到有接近一半妖贼精锐正沿着之前那些新兵的方阵后方向战场东南官军空出的缺口移动,其他妖贼看样子则是要行军到新兵后面列阵压阵。

雷有德布阵尚未完毕,但他用来攻击官军的前锋部队却已经被官军打的崩溃。或许雷有德从一开始就打算拿他手下这些新近归附的流寇当炮灰用,但现在他手下的这些炮灰却成了他的败笔。

新兵群中那些雷有德精锐甲士们都在放声咒骂想要重整正在溃退的队伍,但周围的流寇们都只顾掉头鼠窜没人去管头目的命令,有些甲士把刀想要斩人立威,遏制溃退,可这滚滚人流岂是一两个人可以拦住,这些新兵砍官军时没那士气,现在逃跑起来却是亡命前进,一往无前,敢有拿刀杀人维持军纪的头目统统被这群妖贼新兵给砍翻踩倒,死无全尸。

雷有德用来做督战队的队伍这时只有几个列阵到了指定位置,其他的还在行军之中,更要命的是雷有德还让他手下的一半人开拔从南边去包围官军去了,这样的安排让雷有德的精锐被自己的乱兵冲了个正着。

那些用来督战的雷有德精锐们面对前面的己方新兵队伍如临大敌,他们结成密集的阵线,刀枪林立阻止向后溃退的己方队伍。这些精锐甲士们高声宣令,命令新兵队伍掉头回去参战,而新兵队伍们则哭喊着要求后面的甲士让开道路放他们逃跑。

妖贼新兵们向甲士诉说着官军火炮的恐怖,虽然这些逃在前面的人压根就没被火炮攻击到,他们不停地回头张望,观察后面溃逃的队伍。官军步兵的凶猛攻击让妖贼溃退的队伍不断加速,溃逃的妖贼们作为优势的人数在这时变成了他们的负担,向后逃跑却被堵住的妖贼互相挤压在一起,他们互相推搡,踩踏,若有妖贼在人群中倒地绝无再次站起来的道理,千万只脚在一瞬间就会踩踏在倒地人的身上,将他踩做肉饼。

官军的杀戮给妖贼新兵带来了恐惧,崩溃之后拥挤在一起又无处可逃的妖贼新兵自身又或做了恐惧的放大器,他们像是水车一样将恐惧一层一层的传递下去,渗透到每一个人的心中,相互之间的咒骂、争抢和践踏又让妖贼们彼此失去了信任,远处的妖贼连官军面都没有见到便已经被吓得半死。

妖贼新兵们被身后越来也大的压力挤压的向那些精锐甲士挤过去,这些新兵们先是哭诉身后官军的恐怖和战况的糜烂,在发现后面的“自己人”不为所动之后这些新兵开始谩骂,他们咒骂雷有德的是让新兵去送死,是在借刀杀人,雷有德和他的精锐都披坚执锐,装备精良,却只让新兵拿把破刀就上去与官军作战。

短短的时间内妖贼们之间的争吵就变成了争执,有妖贼新兵耍横上去抓住甲士的长兵器想要抢夺,却没想到那些督战的甲士们早就有所准备,一有人过来抢夺,这些督战队立刻下手开始杀人。

雷有德的精锐不愧为精锐,经历了与官军无数次血战之后这些老兵在自己人大面积溃逃之后依然保持士气高昂,他们用手中的刀枪教导着面前这些逃兵们什么是军纪。

溃逃的妖贼现在面对的是与官军相仿的列阵甲士,他们再也无法像刚才击杀军中头目那样随意攻击这里的堂堂之阵,这些新兵要真是有本事攻破列阵的精锐队伍那他们还有什么必要掉头逃跑,直接进攻官军不就得了,官军人数还少。

没法硬闯的妖贼新兵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这些新兵们被逼得想要从老鼠洞钻了逃走。

但雷有德的致命问题在于他的队伍压根没有布阵完毕,后面督战的队伍还有至少三分之一的口子没有堵上,被追杀的亡命的妖贼新兵们在求生欲望的驱使下拼了命的涌入还没有列中完毕的缺口中,那些还在行军中的妖贼精锐甲士们被溃逃的人群冲散,相向而行的两股人吗纠缠在一起,昨天还在一口锅中吃饭的战友在这一刻相互厮杀在了一起。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比妖贼后方混乱局面更惨的是那些向南运动想要包抄官军侧翼的妖贼们,他们本就贴着新兵阵线的边缘行军,新兵们一溃逃,这些行军中的妖贼首当其冲被冲击到,不适合展开的地形让这些精锐妖贼毫无回转空间,他们只能被自己的人流淹没,无处可逃。

一个妖贼头目正在带领着手下人努力向被自己溃军冲出来的缺口前进,他的队伍本来正在打乱阵型加速行军,他们本是督战的那条战线上的一部分,可现在他们却被面前的人浪冲得动弹不得。

这头目向后面看了看,从缺口涌过去的那些家伙们已经把后面准备列阵的兄弟冲得七零八落,本来就不大的一点地方现在彻底变成了一锅粥。

“早就说过不能相信这群不信转生道的乱民,现在可好,全都乱了!”

这名头目在心里暗自骂着雷有德糊涂,然后扭头过来一刀斩了一个挡在前面的逃兵。

新兵占到妖贼人数一半以上,今天这一战雷有德将这些新兵全部派到了前面去当先锋,这一溃败等于说妖贼有一半人都逃跑了。

情况万分危急,但头目知道他不能跟着一起逃跑,绝对不能。这头目可以说是百战余生,他经历过的血战已经让与他一起加入转生天军的弟兄们所剩无几。他深知官军的厉害,他亲自经历过溃逃之后被官军铁骑追杀的恐怖地狱,他和他手下的甲士们明白,今天这一仗无处可逃,他们必须要赢。而且明明是他们人数更多来着的。

这头目和随他而来的甲士们互相掩护向前推进,他们手中刀枪一直没有听过,那些逃兵的血已经把头目的刀刃封住,妖贼头目觉得他现在砍人都不利索了。

他和他的兄弟们拼命砍杀,终于快要抵达前面苦战的督战队旁边。

这头目见希望在前,回头就朝自己右边的兄弟说道:

“加把劲!我们马上就就能把口子封住了!”

头目喊得兴奋,那个在他右边的手下甲士也非常高兴,头目可以看到那小伙子满是血污的脸上好不容易绽放出来的笑容。可那笑容只是一瞬,妖贼头目刚扎了一下眼睛刚才还是笑容的地方就已经血肉模糊,一杆长槊将面部所有的器官包括脸皮全部戳进了小伙的脑袋里面,在那小伙的脑后炸开了一朵血莲花。

妖贼头目见状大惊失色,他看到那长槊只是一抖,眼前的脑袋,如果那还能叫做脑袋的话,就炸的四分五裂,破碎的脑浆拌着碎骨冲击到头目脸上,红白相间的血浆渗入自己嘴角,那种带着体温的血腥咸味让头目心凉成了冰块。

这头目很快便能从这种恐怖的场景当中解脱出去,因为战马布满甲片的前挡胸已经抵达了头目眼前。

这头目惨叫回头向前,只看到一堵铁墙在四个蹄子之上迎面而来,下一刻他的整个上半身便被装的飞了出了,头目感到他的胸口被一个大锤子狠狠的锥了一下,他胸口所有的肋骨都被打断然后扎进了他的费力。

他感到自己的胸腔里被血液填满,他拼命呼吸却吸不上一口气,胸口只有剧烈的疼痛,喉咙里全是血腥味。

那头目感到自己重重的摔倒了地上,他睁开眼睛,却看到一只铁蹄照着自己面门而来,然后整个世界就都宁静了。

桃逐虎发现了妖贼阵线的漏洞,他催着越跑越快的良驹急速冲锋跟着逃兵冲入妖贼督战队的缺口,一槊刺穿一贼,战马撞飞一贼,另有一贼嚎叫着举枪向桃逐虎刺来,铁质枪头却在重甲的保护下沿着甲片划开,没能击中桃逐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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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八章 战机(下)

举枪那妖贼自知一击不中命便休矣,他闭上眼睛静等最终的离去,只一瞬间桃逐虎被马匹加速而来的战刀刀便从妖贼鼻子处将妖贼脑壳斩掉。

桃逐虎连杀三人却毫无兴奋之情,他面容冷峻犹如冰晶,他现在只想着取下雷有德首级为自己洗刷昨夜的耻辱。

在他身后紧随而来的兰子义和那些铁浮屠们沿着桃逐虎冲锋的路线找到了妖贼防线的缺口,两排铁甲精骑将快要被妖贼堵住的缺口冲成了一个大洞,未能结成紧密阵型的妖贼们全在长枪利刃下化作亡魂。

有了身后紧随而来的铁骑坐镇,桃逐虎胆气更甚,他极目远眺只求找到雷有德冠盖所在。

对于已经身处妖贼心腹之地的桃逐虎而言,只要雷有德敢竖起自己大旗冠盖找到他并不是一件难事。桃逐虎并没有费多大力气便在人群之中发现了雷有德所在。

在大批甲士包围之中,执掌伞盖的力士正在将伞盖放到准备降下来,看来雷有德也发现了情况不妙,想要溜之大吉,可他那明黄缎子织成的三层冠盖要多明显有多明显,就算是雷有德将那伞盖扔到地上桃逐虎也能看到,更别提那缎子上还爬着八条龙了。

桃逐虎一见雷有德所在立刻精神大振,哪怕距离遥远中间隔着数万妖贼桃逐虎依旧在马上横槊直指雷有德处,高声吼道:

“雷有德!你往哪里逃?“

桃逐虎声如虎啸,气若江河,十几万人厮杀的战场上瞬间就被桃逐虎的怒吼震慑住,所有人都感到自己被扑面而来的杀气冲击,几近脚跟不稳要被冲倒在地。

那边金黄色的在桃逐虎吼出声音后赶忙收落下来,围在伞盖周围的妖贼甲士们立刻手持长枪围成圆圈将伞盖下那身披金甲的雷有德保护起来。

桃逐虎胯下战马就没有停,他头也没回的对着后面的兰子义喊道:

“少爷,待我为你取那雷有德首级回来!“

说罢又夹马腹,催着战马飞速而去。

跟在兰子义一旁的张偃武刚刚抖落枪尖吊着的半个妖贼,闻言对着兰子义说道:

“桃大郎若是想万军从中取上将首级又何必喊得尽人皆知呢?他这么做不是提前让妖贼做准备吗?“

兰子义勒马同周围将士们一起转向追上桃逐虎,听到张偃武的问话后他答道:

“别说是眼前这些妖贼做好准备,就是这里人在多上十几倍我大哥照样给你捅穿敌阵,张参军你等着瞧就好。

比起担心妖贼会不会做好防守,我倒觉得那边那个伞盖过于招摇了,雷有德不该这么蠢的。“

张偃武闻言笑道:

“卫候你把那雷有德说成一只虎,可我却觉得他是只病猫。你瞧他今天把仗打成什么样了,明明是他兵多将广,结果却偏要让新丁打硬仗,我看他没你说的那么聪明嘛。你瞧他在后面留着的这么多甲士,但凡他让这些人打头阵,现在做困兽之斗的就是我们,哪会打成这个样子。”

兰子义摇了摇头说道:

“若只论这一仗的输赢,肯定是雷有德派精锐来战好。但他统领手下新旧兵丁这么多人,决不能简单的只考虑这一仗输赢,他的老兵善战却死一个少一个,天王已死他又不可能用转生道蛊惑新丁卖命。今日一战我等官军必然拼命,他要是真让自己精锐过来硬碰硬必然死伤惨重,到时候就是打赢了他的队伍也会变成新附流民占多数的队伍,到时候他怎么继续号令全军?”

张偃武又用长槊刺穿一人,这次他的长槊硬碰上了妖贼铠甲,槊身被折断。张偃武一把扔掉手里的半根木棍,抽出马刀准备继续拼杀。他继续问道:

“你不是说妖贼昨天战死的都是流民头目吗?既然流民的头都被雷有德借刀杀人给斩了,那还有什么必要怕他们作乱?“

兰子义说道:

“当年桓玄称帝之前把北府兵排的上号的将领全都斩了,可还是让刘寄奴起来造了反。一群流民依然落草亡命,他们哪还会乖乖听话?雷有德要是把自己的老本拼光了那打下再大的战果也是给别人做嫁衣,他怎么可能不防着?“

兰子义与戚荣勋在马上说话的时候桃逐虎已经埋头一股脑冲进妖贼阵中深处去了。冲入妖贼精锐当中之后,妖贼的抵抗明显比之前那些新兵强得多,这里的妖贼各个都在原地苦战,不死不休。见到桃逐虎冲过来,这些妖贼全都挡在马前,长枪短刀全往桃逐虎身上招呼。

可桃逐虎与他的高头大马全都裹在厚实的铁甲当中,任妖贼什么刀枪,打到桃逐虎身上全都不管用,而桃逐虎则用手中马刀长槊包括战马本身冲杀血路,挡路之敌不死于刀枪之下就要毙命于马蹄之下。

桃逐虎就这么一路冲杀,浑身浴血来到刚才的伞盖之处。

在伞盖外面整整两排长矛手半跪在地上,长矛矛柄插地,妖贼抱着矛身指向来犯的桃逐虎。在长矛手身后则是拿着伞盖的力士,穿着金甲的雷有德,还有一个挽弓准备放箭的弓箭手。

桃逐虎看着将矛柄插入地中的妖贼,知道妖贼已经发现手持长矛根本挡不住铁骑的冲击。

桃逐虎看了看那个已经瞄准自己的弓箭手,嘴上挂起一丝冷笑,心想妖贼居然还有能用的弓箭。妖贼这防守的确严密,可这奈何不了他桃逐虎。

桃逐虎依旧是左手长槊,右手马刀,他端坐马上挺着身子直扑面前当面矛阵,这时妖贼弓箭手放了第一箭。那支飞矢在空中好似游鱼一般,直扑桃逐虎咽喉而来。眼看箭簇已到桃逐虎面前,桃逐虎却没有慌张,他把头往旁边一撇,那飞矢当即从脖子旁边飞过。

桃逐虎躲过当面箭矢后战马已经冲进妖贼长矛阵中。这次冲阵桃逐虎没有像之前一样勒马跃起,避开妖贼的长矛,事实上他人马一身铁甲,如此沉重也不可能让马跳起来。

桃逐虎驾着铁马仗着自己刀枪不入,一头扎进长矛林中。被妖贼戳在地上做依靠的长矛在战马的撞击下全部折断,当面跪在地上操矛的那几个妖贼当即被马蹄踩死,而在马上的桃逐虎左手展开,把长槊当成长棍挥舞,右手上下翻飞,马刀乱斩,战马两侧妖贼被杀得打乱,无人能近桃逐虎马前。

那个雷有德身边的弓箭手见自己一击不中,又见桃逐虎冲进阵中,脸上已经露出惊慌的神色,但这弓手手中动作却没有停下,他立刻取出两只箭矢,一只捏在左手备用,一只则搭上弓弦。这弓手再次挽弓瞄准桃逐虎,这次他直瞄桃逐虎眼睛,再妖贼弓手看来桃逐虎面门大开,此击必中。

妖贼弓手用力将弓弦拉成满月,“砰“的一声箭矢被用力弹出,极短的距离内箭矢在脱弦之后立即出现在了桃逐虎眼前。

妖贼弓手眼看着箭矢就要插入桃逐虎眼窝之中,没想到这时桃逐虎却突然低头,铁簇“叮“的一声撞上铁盔被弹飞,接着桃逐虎的战马就飞驰到了弓手面前。

那弓手此时已是面无人色,满头大汗,他立马把捏在左手的备用箭矢搭载弦上,想要再放一箭。可这时桃逐虎的马刀已经斜着削向弓手脖颈。

这时在金甲雷有德另一边的力士平端伞盖刺向桃逐虎,巨大的伞盖障在弓手面前,阻挡了桃逐虎的视线。不过桃逐虎对此早有准备,在力士刺向桃逐虎之前桃逐虎便已经用力刺出左手的长槊,两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刺向对方,可桃逐虎的槊却要比伞柄长得多。

一声闷哼之后力士手中的动作听了下来,他的锁骨已经被长槊戳穿,在桃逐虎拔出长槊后力士便倒地不起。

那力士为弓箭手争取了一刹那功夫,弓箭手得以借此时机放箭出去。但弓手刚刚把弦松开,桃逐虎的马刀也斩入了他的脖子之中。

箭矢击穿伞盖的黄色绸缎向桃逐虎面门飞去,这一箭来的突然,超出了桃逐虎的预料,桃逐虎只能下意识的把脸扭向一边,这一下正好把头盔侧面的铁裙挡在箭矢面前,箭矢在叮的一声后再次被弹开落地。

吓出一身冷汗的桃逐虎这次终于可以来打金甲雷有德的面前,在雷有德抽出佩刀准备抵抗的一刹那,桃逐虎战马疾驰而过,而那金甲将领则只剩身子留在原地

桃逐虎将首级抓在手中,扒下头盔扔到地上,转过首级来想要看看雷有德临终的样子,却发现自己手里拿的人头不是雷有德的。

惊讶过后桃逐虎明白了这是雷有德的替身,再抬头望向四周,却见在其他地方又有三个一模一样的伞盖被树了起来。

跟随桃逐虎而来的铁浮屠们彻底踩碎了眼前的妖贼,兰子义望着减慢速度的桃逐虎问道:

“大哥可是受伤了?“

桃逐虎叹了口气,回头答道:

“少爷,我没事,只是……“

兰子义朝桃逐虎摆了摆手,说道:

“大哥莫要多想,依雷有德的狡诈肯定料到我们会来斩首,只是略让他胜了一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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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九章 自相践踏

虽然有兰子义出言宽慰的桃逐虎还是举首望天,扼腕长叹。

兰子义知道桃逐虎昨夜被张望当众抽了鞭子,丢脸太甚,而且张望昨晚还让桃逐虎今天戴罪立功,桃逐虎是想今天借此一战斩了雷有德向全营证明他昨晚不是因为怯敌才挨得鞭子。结果桃逐虎一路杀来,马力耗尽,好不容易劫了雷有德冠盖,却扑了个空,今日战事结束之后他该如何向太尉交代?

兰子义本想让桃逐虎不要担心,今天战事结束兰子义一定会在张望那里替桃逐虎求情,张望不见得是非得要桃逐虎的性命。但桃逐虎长期跟着兰千阵在北镇作战,号称北镇悍将,名声在外,他又怎么能窝囊到让兰子义出去为他讨命?

兰子义想了想叹了口气,没在说话,好让桃逐虎可以一个人静一静。

这时一直列队在兰子义旁边的张偃武摘下头盔,转头对兰子义说道: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在我们身后可有几十万妖贼正在向这个方向攻过来,再不走我们会被踩死的!”

兰子义听到张偃武的话回头向后面张望过去。

张偃武说的不错,兰子义他们刚刚攻破的这处冠盖所在的地方已经很危险了。

刚才兰子义他们发动冲锋时已经是妖贼新兵进攻达到极限的时候,这些新近归附妖贼的流民缺乏训练,没有铠甲,在雷有德下克上之后也不可能用什么转生道去蛊惑人心,这些新兵们除了人多只剩下人多一个优势。在他们攻势受挫,士气和阵型同时崩溃之后连他们最后的这点优势也变成了劣势。

正所谓一夫藏于野,千夫股栗。虽然追赶攻击妖贼的官军主力不过三万多人,与妖贼比起来简直不够看,但三万多训练有素,帅气高昂,且在同一号令之下奋勇向前,他们所能发挥出来的战斗力绝非眼前这十几万东奔西跑,全无行列的乌合之众所能抵御的。在结成阵型的官军面前那十几万妖贼新兵就是十几万单个的人,完全没有威胁。

列队之后如墙而进的官军就是一道又刀枪剑戟组成在一起的生死线,把屁股留给官军的贼寇们只要逃跑的不及时,身后的长槊长枪,便会将他们刺穿,侥幸漏网逃过长柄攻击的妖贼则会被追上来的腰刀佩刀砍杀,手起刀落,白色的刀刃每一次下落都会掀起一阵血雨。

之前一直被妖贼围攻的戚荣勋和他麾下的混编部队也在张望的命令下重新组队加入到官军的攻击阵线中。那些刚才和妖贼拼杀的眼红的长刀手与长槊手们好不容易押过妖贼的疯狂进攻,终于可以手刃刚才的仇敌,这个时候怎么可能不卖力,这群不要命的家伙们依仗着自己两翼都有官军友军掩护,拼了命的在阵线中间砍杀,御林军长刀又威力惊人,这就使得他们所过之处到处都是残肢断臂,一地全是尸体。

张望今日布阵,凭借地形优势用官军有限的兵力堵住了喇叭口,妖贼想要从两侧逃跑绝无可能,只有那边有缺口可以让离得进的妖贼从那里逃出去,而随着官军推进那边的出口也即将被官军封死。

十几万溃逃的妖贼汇成一股洪流,最开始时还只是向后移动,只不过一会之后人群便在官军的杀戮之下失去了控制,当恐惧蔓延到所有流寇当中以后,人群当中的个体便失去了判断的能力,他们只能在本能的驱使下随着周围人群奔向人群的方向,那样子就好像人群有了一个统一的意识,而人群当中的每一个人都丧失了神志一样。虽然处于人群最中间的人们看不到周遭的杀戮,但他们却因为自己四周环境已经封闭,无法接收信息而比那些直接面对屠杀的人更加恐惧。他们人数众多,他们力量强大又盲视,他们变成了人群最核心的驱动力量却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原本那些雷有德的老兵都是一群百战余生的精锐,经历了多长生死的他们士气高昂,训练有素,是官军的劲敌,也有能力抵御自己新兵溃退下来造成的压力,而且他们人人多势众,优势非常明显。

可问题在于这群精锐在自己的炮灰崩溃之前都没能组织起完整的防御阵线,更要命的是当这群家伙想要弥补自己失误的时候兰子义和他率领的铁浮屠碾了上来,踩碎了他们苦心支撑的防线,现在洪流一般的妖贼退兵已经将雷有德精锐布下的防线彻底冲垮,滚滚人流已经来到了兰子义他们身后。

兰子义和身边的将士们虽然没有停下马蹄,但他们在击破冠盖之后速度明显放慢下来,这当然有兰子义与桃逐虎交换军情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将士们的战马经过一轮冲锋已经疲乏了。

若说这些逃兵有什么战力可以伤害兰子义和他手下的铁浮屠那是不可能的,但随着人流到来,这里狭窄的地方只会越变越挤,在兰子义身后已经有踩踏事故发生了,若是等到这里彻底被堵死那时候兰子义和他这一千铁骑就成活靶子了。

兰子义看着身后乱成一团的场面点头同意张偃武道:

“张参军所言不假,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张参军以为往哪里走好?”

张偃武闻言想要伸手去指,却碍于自己只剩一只手,不得已只好扬起下巴指着树林说:

“我们往那边走,从树林里绕道西边,回到大队人马那里。”

兰子义顺着张偃武指向朝南边林子里望了一眼,大量妖贼也在往那里逃。

兰子义只看了一眼便回头朝着张偃武点头说道:

“就按张参军所说的办。”

从前面回到队伍当中的桃逐虎听到兰子义说要撤走,脸上写满了不甘心,他急忙对兰子义说道:

“少爷,太尉让我们讨灭妖贼,可现在妖贼未灭,我们怎么能一走了之?”

兰子义与张偃武这时候已经开始向周围军士下令要求掉头,听到桃逐虎的话后他答道:

“我们只有一千人,不可能消灭妖贼的,剩下的妖贼他们会自相残杀而死,我们就没有必要趟这趟浑水了。”

桃逐虎望着周围已经踩成一地的妖贼们也知道是兰子义说得对,可他还是坚持说道:

“但是少爷,雷有德未灭,战场上还有雷有德两处冠盖尚在,在妖贼人群之后就有一处,我们若是雷有德就在那里那我们这么走了岂不是错过时机?我们再去把那里也劫了吧。”

兰子义摇头说道:

“我们从出京之后与雷有德第一次交战便用的是骑兵斩首的战术,雷有德聪明岂会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次?在寿春是雷有德就已经看破了我们的战术,专门设置了假冠盖,这一次雷有德更是树上开花,到处差旗,依我看雷有德压根就没在冠盖下面,他藏得肯定很隐秘,冲也白冲,我们还是走吧。”

桃逐虎还是不甘心,他语气严肃的说道:

“卫候,妖贼来战的入口处地方狭窄,以我们的兵力完全可以堵住妖贼退路,我们现在杀过去将那里堵住妖贼就能被我们全歼在这里了。”

兰子义看着桃逐虎长叹一口气,说道:

“大哥!雷有德说下妖贼数十万人,若是没有与之相匹敌的兵力我们是不可能将他们全歼的,太尉今天用了巧力将妖贼击溃,这已经是我军能取得的最大胜利,若是再谈心去把那里妖贼归路封死,一旦妖贼没了退路狠下心来做拼死一搏那我们今天就是彻底白打了。祸福相生,为将者不可不戒,今天地形为我们包围了妖贼两面,我军自己堵上一面,那里就是围三阙一的缺口,不能堵上的。”

说着兰子义大喝一声,命令部队开拔,他自己则拍着桃逐虎的臂膀说道:

“大哥,我知道你今天立功心切,可形势所迫,虽有不甘可也不能行险侥幸,若是让自己的愤怒冲昏了自己脑袋,哪还怎么能带兵当将领呢?’

桃逐虎自己其实也知道现在该往哪里走,他只是不能接受无功而返罢了,听到兰子义的话后他也只得叹一口气,催马跟上兰子义一起去。桃逐虎说道:

“全听少爷的。“

张偃武见兰子义与桃逐虎催马回到队伍中后笑了一声,他说道:

“卫候与自己的异姓兄弟感情笃深啊,这么苦口婆心的说半天居然都不发火。你这么一耽误我们都快被妖贼给堵住了。“

兰子义也觉自己马旁人多,他与将士们一道挥舞刀剑开始沿路斩杀挡路之贼,听到张偃武调侃兰子义说道:

“我劝参军戴好头盔,你就一只手能用,就别再玩命了。“

张偃武又笑了一声,戴上头盔说道:

“那我还真得多谢卫候关爱了。“

接着一行人在这周围被妖贼堵死之前杀开一条血路冲到树林边缘,将士们入林之前把自己手上拿着的长槊全都扔掉了,因为若是拿着长槊入林肯定会被树枝挡住去路。

兰子义与将士们刚刚进入树林身后的人流便更加密集起来,要是退的再迟一点肯定就被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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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章 林中角斗

居于战场南侧的树林是沿江而北的丘陵山上密林的延续,虽然来到此处的树林已经不似山上那般茂密,也谈不上是什么密林,但错落有致的树林还是阻止了大队人马的前行,哪怕有数条小路纵横其间也只能容得散兵通过。这样的林子用作埋伏可以,用来歇息可以,要是想在这里列队厮杀是不行的。

兰子义与那一千铁浮屠将士在妖贼溃退洪流淹没自己之前撤入了树林中,与他们一道而来的还有许多四散奔逃的妖贼。哪怕是不骑马步行前进,在树林当中逼戾狭窄的环境内也要看着脚下四周缓慢前进,现在兰子义他们人人骑着能和人的个头争高下的高头大马进入树林那真是要多难受有多难受,刚才如墙而进的整齐队列在树林的阻挡下只能散开来成为一个又一个单个的骑兵缓慢前行。

兰子义低着头小心翼翼的骑在马背上,不停的用手拨开挡住去路的树枝,有时候还不得不弯腰躲避。

被树木隔开,行走在不远处的桃逐虎也与兰子义一样走的艰难,他看着周围散成一片的将士们对兰子义说道:

“少爷,我们的骑兵就不是在这种林子里面走动的,这么走人也累马也累,我们得要尽快离开这里。”

兰子义在低头走路的当口抽出空隙来对着桃逐虎点了点头,他说道:

“大哥说得在理,我们是得赶快从这里走出去。”

然后兰子义扭头看了看左侧不远处的树林边缘,这时林子外面的空地上已经挤满了溃退的妖贼,那些之前还在试图重整防线组织溃退的雷有德精锐也被人流冲散,淹没在了潮水之中。妖贼们操持着各色长短兵器混在在一起,互相阻碍着各自的道路。失去了统一前进的方向后,人群混乱的向目力所及的范围内任何方向逃跑,但结果确是没有一个人可以前进,哪怕是向妖贼开放的树林这边也只有离得较近的个别妖贼勉强逃过来。

兰子义看着满地那些被人踩在身上的倒霉蛋,摇摇头叹气说道:

“只是这阵儿想跑出树林是不可能了,我们必须沿着树林向东,绕开旁边踩死人的人群到我军后面去才能出林重整阵型。”

惊慌失措的妖贼们灵性的逃入树林后不可避免的要与兰子义他们遭遇,之前大家一起抢着入林的时候当然都没有时间精力去管旁边一起走着的是谁。现在御林军的骑兵将士们进了林子已经不必像刚才一样着只顾着赶路,走到旁边的妖贼们当然也不可能像刚才一样幸运了。

刚刚举刀斩了旁边一个逃命妖贼的张偃武把刀刃抵到右肩膀的甲片上擦了擦,对着不远处的兰子义喊道:

“卫侯,现在的妖贼就和被水淹了的蚂蚁似的,慌得四处乱跑不说还没得反抗,砍起来可真是顺手啊!”

兰子义身旁也有一个贼寇跑过,这人并未着甲,身上衣服也破旧不堪。本就破旧的衣物被砍了许多刀,现在变成了布条挂在妖贼身上,在布条下面那些被砍出来的伤口还在不停的向外渗血,可逃命的那个妖贼却只能用手捂住另一条胳膊上的口子费力的奔跑。

这个妖贼在跑过兰子义身边时撞在了兰子义的战马上,铁质的马铠像是一堵墙一样把妖贼撞到了另一边去,可妖贼却像是没有感觉到撞击一样接着向前逃跑。兰子义觉得这个妖贼甚至都没有发现他撞到的就是官军的战马。

望着消失在眼前树林中的那个妖贼背影,兰子义叹了口气小声说道:

“这也曾经是我大正的百姓啊!”

张偃武看着兰子义盯着前面看,以为他在发呆,于是追问道:

“卫侯为何不杀贼连连刀法?你那身手还不借机赶紧练一练?”

兰子义闻言摇了摇头笑道:

“比起我的刀法来张参军还是先管好自己的肩膀吧,要是一不小心再伤着了可是要落下一辈子的病根的。”

张偃武听到兰子义调侃放声大笑,然后继续砍杀逃跑在周围的妖贼,不再管兰子义了。

这些御林军骑兵们包括桃逐虎在内都在埋头斩杀周围逃命的妖贼,斩杀数人之后桃逐虎听到胯下战马传来越来越粗的喘气声,于是他对兰子义说道:

“少爷,我们的马累了,反正这林中树木茂密,骑在马上走的还没有步行快,不如我们下马牵马走吧。”

兰子义听到桃逐虎的提议点了点头,但张偃武听到这话后不乐意的说道:

“桃大郎,你和卫侯穿的明光铠只要不嫌沉下马走当然没问题,我和铁浮屠身上穿的这身铠甲就和铁套筒一样套在身上,走起路来弯腰都难,开战前站着自然没问题,可要是牵着马走那问题可就大了。而且周围还跑着这么多妖贼,我们下来牵马走要是被妖贼偷袭了怎么办?”

桃逐虎扭头看着张偃武说道:

“张参军与其他弟兄穿着铁甲弯腰是不方便,可那又不是弯不了腰,我们可是太尉依仗用来讨贼的刀剑,要是战马乏力跑不动那刀就钝了,待会可怎么与贼交战。

周围是有不少逃命的妖贼,可这些妖贼已经吓破了胆,我们不去拦他去路他们也不会过来与我们拼命,我们一千人可是聚在一起的。而且张参军没发现这会从我们周围逃命的妖贼已经没了吗?

张参军就和其他弟兄们辛苦一下,下马步行吧。“

兰子义也同意桃逐虎的办法,他跟着桃逐虎说道:

“辛苦一下张参军,走上两步吧。”

然后兰子义便高声下令命令全军下马。

张偃武虽然不乐意,但还是服从了兰子义的命令,骂骂咧咧的准备翻身下马。在队伍边缘的一个御林军骑士也在接到兰子义命令后踩蹬准备翻身下去,可就在此时这名骑士却感觉到前面有动静,掉头向前看去却见前方树后不知何时闪出一个人影,接着眼前便飞来一根木棍,“咚”的一声后那骑士两眼一黑便一头栽下马去。

兰子义刚刚起身准备下马,就听见右前方传来一声闷响,转眼看去却见一军士落马。

兰子义刚想发问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右边林中便有十几条绳索从林中飞出,行走在边缘的军士当即中招被绳索套住。

现在兰子义终于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看到在绳索另一头站着的是披甲的妖贼精锐,妖贼正用力拉扯绳子想要将马上的战士拉下去,在发现凭一人之力难以将包在铁里的战士拉下去后旁边的妖贼开始过来帮忙,两三个妖贼一起发力总算将一些战士拖了下去。

下马刚下到一半的张偃武发现势头不对,一下子跳下马去,连滚带爬藏在马匹之间对这兰子义吼道:

“我们中埋伏了!”

兰子义刚刚抬起来的屁股又一下坐会马鞍上,拔出佩剑抓在手里大声答道:

“我当然知道我们中埋伏了!”

兰子义在马上转着身子环视四周,匆匆看过一遍之后兰子义发现除过左侧靠近树林外那边之外几乎所有方向都有妖贼向官军发动进攻,乍一看还真要觉得官军被妖贼包围了。

兰子义有些慌了神,他正要下令命令军士们加速突围时目光却落到了一个被妖贼的绳索拖到马下的战士身上。那三个拉拽绳索的妖贼得手之后拔出腰刀上前想要结果这个军士,可这军士一身铁甲还在死命挣扎,妖贼一时半会居然找不到落到的地方。

如果妖贼真的是埋伏在此处等着包围兰子义他们的话,为何把人拉下马后没有其他人过来做后手支援,还要那三个下手的妖贼自己动手上前取命?

想到这些的兰子义赶忙重新查看了一遍周围的形势。妖贼的攻势看上去依旧犀利,但兰子义发现妖贼从四面八方发动的攻势却非常单薄,所有再次扔出的绳索都是上一轮攻击过后腾出手来的人,并没有下一波力量加入进攻,而现身的那些妖贼全是穿着铠甲的雷有德精锐,刚刚逃入林中的妖贼新兵哪怕见到了自己人的攻势还是在抱头鼠窜,并未一起加入到进攻当中。

妖贼的进攻明显人手不足,而且只是忠于雷有德的那部分老兵在发动进攻,这与其说是埋伏倒不如说是一次反击,近在眼前的溃退也不可能让雷有德有时间重新集结一支客观的兵力。

想明白之后的兰子义又喜又羞,喜的是战局明朗,不用在闭上眼睛瞎冲了,羞的是刚才兰子义居然被妖贼打懵,差点乱指挥。

兰子义赶忙勒马立定,高声吼道:

“众将士不要慌!睁开你们的眼睛看一看,妖贼人手不足,连我们这一千人的队伍都不能做到人盯人,你们只要不慌就不用怕!

听我的号令,没被妖贼捉住的都下马!向我这里结成圆阵防守!”

已经滚下马的张偃武听到兰子义这么命令质问道:

“你让下马干什么?下马还怎么打?”

兰子义骂道:

“马上施展不开手脚还容易被妖贼套住,不下马干什么?你不第一个滚下马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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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一章 林中角斗(下)

兰子义立在马上剑指八面,挥斥方猷。在混乱的树林中兰子义扯破了嗓子拼命重复他刚才下达的命令。

被妖贼的突然袭击打得晕头转向的御林军骑兵们在兰子义一遍又一遍的命令下终于又冷静了下来,还没有被妖贼攻击到的将士们按照兰子义所说纷纷下马。这些将士低着头缩在铁甲战马身后。往兰子义那边靠拢的空隙将士们在撤退的空隙也在观察着周围妖贼的攻势,冷静下来的将士们也发现了兰子义刚才识破的东西,妖贼并没有足够的兵力发动伏击。

有将士这时骂道:

“他妈的,真后悔今天出来没带弓箭,要是带了弓箭还能容得这些猢狲撒野?!”

兰子义听到骂声厉声呵斥道:

“不要擅自做主!不要恋战!妖贼在暗我在明,在重新组织起来之前不许向妖贼还击!都向我这里靠拢!”

将士们及时下马让妖贼后面扔过来的绳索都扑了空,但之前被妖贼脱下去的军士则还身处险境,已经有将士被妖贼豁开铁甲斩杀马下了。

兰子义见状赶紧指着那边倒地的军士扭头寻找桃逐虎,同时喊道“大哥!“

等兰子义找到驻马在不远处的桃逐虎时,桃逐虎正在马上紧抓着绳索。

原来刚才妖贼发动突袭时,桃逐虎是妖贼重点关注的对象,同时扔向桃逐虎的套索有三条之多。但桃逐虎何许人也,这种北镇健儿自小长在草原上,从来只有他套马套人,没有人能套住他。桃逐虎敏锐的感官让他在妖贼的杀气锁定他的那一刻就发现了异样,扔出的套索被桃逐虎轻易躲开,其中一条则被桃逐虎抓在手中。

听到兰子义的命令后桃逐虎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双臂猛然发力,腰也跟着用劲,刷的一下就把藏在树梢上的人给拽了出来。

收拾掉手上事情后桃逐虎抽出马刀,爆喝一声就从马背上跳了起来。桃逐虎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把兰子义惊得大张嘴,因为桃逐虎这一跳是从马鞍上直接飞起来的,在起飞前一刻他的脚还在马镫里面踩着,都没见到他屈膝发力。

桃逐虎双臂高举马刀,粗壮的身躯滑翔在空中,像是一只大鸟一样从一个马背跃到另外一个马背上。

刚才下马的将士们为桃逐虎腾出了足够的空间可以让他在马上闪转腾挪,他披挂一身明光铠居然还能身轻如燕的在马上飞来飞去,被他踩过的马匹也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不跳不叫。

在场所有人包括妖贼在内都被桃逐虎这身手给吓愣了,直到桃逐虎连续跃过好几匹战马,举着刀飞到妖贼头顶时妖贼才反应过来。

桃逐虎此次飞去的地方正是好几个落马战士被拖过去的地方,已经有一个将士头盔被妖贼拔掉,引颈待戮了。

刀架在战士脖子上的妖贼见桃逐虎飞了过来大叫一声举刀便要硬当,桃逐虎见状也不相让,挥刀向下就是硬斩,“叮“的一声清脆响过之后桃逐虎平安落地,两手紧握刀柄,而那个和他硬碰硬的妖贼则被斩断腰刀,脑壳正中插着桃逐虎的弯刀。

旁边一起拉扯绳索的妖贼见到桃逐虎这猛虎扑食的势头吓得头皮发麻,但这群伏击官军的妖贼到底是雷有德的精锐,哪怕见到桃逐虎这番身手还是举刀上前劈砍。

桃逐虎两臂用力将刀拔出脑壳,接着飞起右脚将右侧妖贼踹飞出去。这时左侧妖贼已经攻到桃逐虎面前,妖贼高举的腰刀已经朝桃逐虎面们落下。

刚才踹出去的巨大力道迫使桃逐虎必须收腿重新站稳脚跟,恰好这时桃逐虎收回的马刀已经到了自己头顶,桃逐虎借势右腿后跨扎稳马步,两手横刀将妖贼刀刃架住。

妖贼没有桃逐虎的身手,斩来的刀刃被桃逐虎架得弹开,妖贼整个人也被反杀了一个趔趄。

桃逐虎防守得手后,两脚发力追上前去一刀刺穿了此贼的喉咙,跨过地上躺着的那个官军战士时还顺手把那军士身上的绳索隔开了。

桃逐虎三下五除二干掉了三个妖贼,接着就向一阵风一样将那几个被妖贼拖过去的将士救了出来,然后被桃逐虎救下的将士又捡起武器和桃逐虎一道击杀贼寇。一队浑身上下被铁坨包裹住的官军只要站起来就势不可挡。

被桃逐虎鼓舞的战士们此时心中再无恐惧,他们已经按照兰子义所说以兰子义为圆心围成了一道铁墙,现在他们只等着兰子义下一道攻击命令便会向树林里那群妖贼攻过去。

兰子义看着刚才桃逐虎那一番身手连连叫好,在他马下站着的张偃武踮着脚尖看过后也对兰子义说道:

“桃家大郎好身手啊。“

兰子义说道:

“那是当然,我们北镇健儿各个都是上山打虎,下海捉蛟的好男儿。“

张偃武闻言冷哼一声,问道:

“既然如此为何卫侯连弓都拉不开?“

兰子义被张偃武一句话堵得满脸通红,扭头想就想回敬张偃武两句。可在兰子义低头的那一刻却感觉到面前有阵疾风飞来。接着“噹“的一声闷想后兰子义便被仰面击落马下。

原来在军士们纷纷翻身下马之后依旧留在马上观察指挥作战的兰子义就显得格外明显,而且他那一身白衣白甲任谁都知道他是兰子义。刚才妖贼发动突袭时碍于兰子义在人群中间不好下手,现在妖贼视野已经开阔有怎么可能再放过这机会。在兰子义分心与张偃武说话的时候一个妖贼趁机从树林中闪出,照着兰子义就扔来一只梭镖。梭镖在空中划过之后正中兰子义胸口将他击落马下。

在兰子义落马后刚刚提振起士气来的官军将士们惊异的喊道:

“卫侯中枪了!卫侯被投矛击中了!“

已经把落马军士救出来的桃逐虎正在与军士们一起撤下,听闻后面兰子义中枪的消息后大吃一惊,回头望去却见刚才兰子义所乘坐的马上已经没了人影。

桃逐虎发了疯一样扭头寻找兰子义的声音,连身后妖贼刀砍来都来不及躲,还是旁边军士替桃逐虎挡下了攻击。

在真的发现兰子义不见了之后桃逐虎脸上表情彻底崩溃,他两眼渗出血泪,声嘶力竭的吼叫道:

“少爷啊!!“

接着桃逐虎扭头对敌,只一眼瞪过去便把面前攻来的一个妖贼瞪的不敢动弹,接着桃逐虎手起刀落将那妖贼人头斩下,一扭头锁定了刚才投出梭镖的那个妖贼,气势汹汹的就杀了过去,同时桃逐虎嘴里嘶吼道:

“还我少爷命来!“

投枪那妖贼站在妖贼后排,前面挡着不少贼寇被桃逐虎救下的军士们纷纷喊着桃逐虎想要制止他过去拼命,但此时的桃逐虎哪里还能听得进别人的话,他两眼通红,吼叫不止,宛如一只野兽见贼便杀。军士们不得已,一咬牙也跟着桃逐虎杀了过去。

挡在桃逐虎面前的妖贼挥刀去砍桃逐虎却发现桃逐虎压根就不躲妖贼的武器,刀刃砍在桃逐虎甲胄上大多无法击穿,勉强击中弱点砍进去的白刃也被桃逐虎紧绷的肌肉阻挡,前进不了一分。妖贼攻击不能得手,反倒是一击不中全把面们露在桃逐虎面前,接着桃逐虎便一人一刀将妖贼斩杀殆尽。

妖贼们被桃逐虎杀破了胆,又见桃逐虎只奔着投掷梭镖的那贼而去,便纷纷给桃逐虎让开了通路。那个投掷梭镖的妖贼见到桃逐虎索命一般朝自己杀了过来吓得两腿发抖,他弄不明白同样都是着甲,自己这边的甲胄不比桃逐虎身上的薄,为什么桃逐虎身上的甲胄就能把刀弹开,而妖贼身上的铠甲就和纸片差不多,他们现在的铠甲都是从官军身上扒下来的呀。

那妖贼还没来的及为自己击杀兰子义的战机高兴就成了将死之人,他想要挺刀与桃逐虎作战却两腿发抖,终于在桃逐虎来到他面前时转身拔腿就跑,可为时已晚,桃逐虎铁钳一样的大手从后而来抓住妖贼后脖颈,只用一只手便将妖贼提起来,接着桃逐虎右手一刀刺出连续击穿妖贼前后两层铠甲将妖贼捅穿。

大仇得报的桃逐虎丢下手中的尸体,刚才鼓起来的一身神力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就像这么跪在地上为兰子义痛哭流涕,却听见后面人群中张偃武大声叫道:

“别瞎叫!卫侯没死!那投矛没有刺穿卫侯的铠甲!“

紧接着便传来兰子义的声音道:

“没事!我没事!身上甲胄够厚,我没事!“

桃逐虎听到兰子义的声音后喜出望外,见到桃逐虎总算不再发疯的其他军士们这下赶紧连拉带拽将桃逐虎拖回阵中去。

张偃武在马下扶抱着兰子义说道:

“你刚才真是够险的啊!叫其他人下马你却不下马,这不是自己当靶子吗?“

兰子义伸手摸了摸刚才被击中的胸口,只觉胸口肌肉生疼,那片镶嵌着的山文甲片已经被击打的凹陷了进去。

兰子义咳嗽了两声在张偃武的搀扶下站起身来,说道:

“险归险,可我坐在马上看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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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二章 困兽之斗

张偃武闻言拍了兰子义一下笑道:

“好你个兰子义,身手没有别人好,胆子倒是比别人大得多。”

兰子义被张偃武这一下拍了个趔趄,站稳之后他笑着对张偃武说道:

“张参军,你用这么大力气小心你那臂膀再折喽!”

周围将士们见到兰子义中枪落马全都被吓到了,现在看到兰子义安然无恙的从地上站了起来总算是把悬着的心给放回了肚子里,听到兰子义调侃张偃武的话后将士们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御林军的重骑兵们在兰子义的命令下已经下马重新集结了起来,妖贼们也在突袭失败和桃逐虎反击的双重打击下开始撤退回树林更深处去。

但妖贼并不是简单的退却,在军士们下马向后收缩之后,处在队伍外围的战马实际上被将士们放弃了。妖贼在刚才进攻的同时就一直忙着与官军争夺马匹,这下撤退时顺手牵羊拉走了有好几十匹马。

感觉到周围攻势退潮的官军将士们探出脑袋去,看到了树林中若隐若现,逐渐消失的妖贼人影。将士们刚才被人偷袭后憋了一肚子火气,现在妖贼撤退了还顺走了战马将士们还不得放火把林子烧了。于是一人振臂高呼说要随入林中杀贼,其他将士们全都高声相应。

但此时重新坐回马上去的兰子义却厉声呵斥道:

“都给我站在原地不许动!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跟妖贼进林子里面去!”

刚才带头说要过去杀贼的那个军士步子都已经迈出去了,听到兰子义的命令后他不甘心的停下脚步,一腔的怒气把脸烧得通红。他回头问兰子义道:

“卫侯为何不让我们过去追击?妖贼都已经撤退了!”

兰子义骂道:

“光看到妖贼退就不长眼睛看看妖贼后面还有没有后手?林子这么茂密,后面还藏着多少要贼谁能知道?你现在追过去再中埋伏怎么办?”

那军士不依不饶,指着林中着急的说道:

“可是马被人牵走了!我的战马就在其中啊!御林军的高头大马都是从海上和红毛夷人买回来的,就这么几匹马,哪能舍得让妖贼牵走给糟蹋了?!”

兰子义闻言火冒三丈,骂的更凶,他道:

“刚才嫌身上铁甲太重站不住的是你们,连人带甲把马压垮的也是你们,说是船上铁甲弯不了腰的依旧是你们。现在被妖贼牵走几匹马就要冲进林中去用自己性命趟妖贼的陷阱,你们倒是穿上这身甲是累还是不累?

都他妈给我站在原地站好了,有马没马都给我站着,谁都不许追杀妖贼!马没了再买,人没了再招,但是今天这一仗要是士气崩了你我拿命都偿不了。“

兰子义一通破口大骂之后刚才还嚎叫着想要追击的军士们就全都灰头土脸的站回原地去了。牵着马立在兰子义一旁的张偃武等兰子义骂完之后问道:

“卫侯你刚刚中了一枪,不长记性现在还要坐在马上?而且你不是说要下马留存马力吗?为什么你一直不下来?”

兰子义低头答道:

“中枪归中枪,指挥归指挥,我不上马怎么看清周围情况?至于留存马匹气力的事情,现在不是将那个的时候。”

张偃武笑了笑后又说道:

“妖贼新败,溃不成军,刚才第一轮伏击我们的妖贼兵力就显不足。现在妖贼攻不得手,再次溃逃,我看追击过去也未尝不可。”

兰子义从马下一名军士手中要过自己刚才跌落的头盔重新戴在头上,他望着密林深处晃动的人影,眼睛眯了起来。

兰子义举起手中马鞭指向林中,高声说道:

“大哥!你能看清楚林中妖贼动向吗?”

刚才还被淹没在官军人群之中的桃逐虎听到兰子义命令立刻踩蹬上马,桃逐虎将手搭在眉梢上,站直了身子遥望林中,只听桃逐虎慢慢说道:

“林中的确是在退却,看不出来有埋伏的迹象。但妖贼撤退是相互只见都有掩护,整支队伍颇有章法,虽然人数不多但不可小觑。”

兰子义点了点头,心里已经决定带队出林,不再追击林中妖贼。不过既然已经让桃逐虎侦查,那就干脆多侦查点东西,于是兰子义追问道:

“那妖贼可有其他动向?”

桃逐虎眯着眼睛又仔细看了看,然后他又说道:

“我看见林中似乎有妖贼在挥舞旗帜。”

兰子义有些疑惑,问道:

“挥舞旗帜?什么旗帜?谁在挥舞?是新附流民还是雷有德麾下精锐?”

桃逐虎搭着手使劲远眺,然后说道:

“什么旗帜实在看不清楚,但勉强可以看见舞旗的人身上甲片反光。溃退在林中的妖贼貌似都被召集到那面旗帜之下了,全是披甲的老兵。”

兰子义闻言眉头皱的更甚,他眼睛转了好几圈,然后下令道:

“全体下马,牵马向东步行,绕到交锋的兵线后面出林!各位将士都提高警惕,千万不要再中埋伏!”

仅剩在马上的兰子义与桃逐虎在兰子义说罢后全都下马,然后整支队伍都牵着战马默默的沿树林向东继续前进。

跟着兰子义走在旁边的张偃武牵着马匹艰难前行,他问兰子义道:

“卫侯为何不带人冲入林中把那挥舞旗子的妖贼打掉?那样不就可以将妖贼重新集结的队伍打散了?”

兰子义摇了摇头说道:

“如果这在平地上我当然率领将士们冲过去了,但在林中我们根本冲不起来。而且妖贼不是刚刚在那里集结,那边肯定已经积聚了不小的力量,贸然出击以我之短攻敌之长,怕是要吃亏。”

张偃武说道:

“雷有德现在集结,而且是在我军侧后,这可不是小威胁,难道卫侯要放任雷有德在林中积聚力量?”

兰子义扭头看了看左边不远处树林外的空地,官军已经将妖贼又往西边积压了不少,满地都是妖贼尸体,但现在官军推进的速度明显比刚才妖贼刚刚溃退的时候慢了许多。官军并没有被妖贼反推,但妖贼退路不畅,也已经被官军挤压的极限了。

物极必反,这个时候要是妖贼觉得退无可退翻过来冲击官军一波那可不是能轻易受得了的,要是雷有德这时再从侧后树林插上一刀,官军今天就要败了。

兰子义皱着眉头没有说话,他牵着马加快了脚底的步伐,其他将士们也都跟着默默的快了起来。

兰子义带着手下军士们在预计出林地点的西边走了出来,在他们左侧不远处就是追杀妖贼的官军步兵阵线,在兰子义右前方一段距离外,刚才首先顶下妖贼攻势的圆阵正在原地修整。追击的将士们一路砍杀而来身上早就被妖贼的鲜血淋透了,而面前的妖贼却还在溃退当中,将士们还在不停的挥舞刀枪继续杀戮。

张偃武看了一眼左侧的阵线后说道:

“阵列已经有些散乱,将士们虽然杀的起劲,但手上力道明显软了下来。如果今天的战事还无法解决的话,优势很有可能被逆转。”

兰子义牵着马继续前进,他说道:

“我们本就没有什么优势,多亏太尉善造形式才让我们可以限制妖贼的人数优势。要想取胜我们就必须彻底打碎妖贼的军心,让现在还在溃逃的妖贼彻底丧失神智。”

张偃武哼了一声道:

“卫侯说得很好听嘛?可你到是告诉我我们该怎么才能彻底打碎妖贼军心?”

兰子义回头望了一眼刚刚走出来的树林,对张偃武说道:

“不用多久雷有德就会把他的军心送过来,到那是就看我们够不够硬了。”

张偃武随着兰子义的眼神一起回头,他看了看后说道:

“难道卫侯是想……”

兰子义打断张偃武道:

“我倒是不愿去想,可雷有德会轻易放过我们吗?你也看到树林里集结起来的贼寇了,雷有德必然从侧后背刺我们一刀,到时候就是今天这一仗的最终决胜时刻了。”

张偃武收回眼光又看了看一边还在厮杀的步兵阵线,叹气道:

“若妖贼真的从树林里杀出来我们步兵的左翼首当其冲会被缠住,就现在将士们这样子到时候怕是要崩。“

兰子义微微扬了扬嘴角,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让他崩。”

张偃武闻言扭头看了一眼兰子义,想了想后说道:

“你打算紧贴在步兵后面列阵?”

兰子义点头应道:

“正是!”

然后兰子义指着整条阵线的中间说道:

“我们牵马过去,就在那里跟在步兵后面列阵,妖贼敢从树林出来进攻我军左翼,那就回被我们回冲个正着,我要把雷有德吓回林子里去!”

张偃武闻言笑道:

“要是雷有德真有你说的那么英明神武,我觉得你今天这么安排要翻船。”

兰子义笑了两声回应道:

“若真翻船那也是待会的事情,至于现在我还有点其他事情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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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三张 困兽之斗(下)

张偃武问道:

“卫侯还有何事?”

兰子义这时已经带着队伍走出树林许久,已经赶到了步兵兵线中间,他拉着马匹停下脚步,对身后众多军士吼道:

“就停在这里,掉头面向树林列阵,就牵着马站好,不许上马!”

接着兰子义又吼道:

“刚才林中没了马的人过来!”

在得到兰子义的命令后众多御林军骑兵们开始牵马掉头重新排列队形,那些丢了马匹的士兵则挤过人群来到兰子义旁边。

兰子义指着远处在后方修整的戚荣勋圆阵说道:

“你们已经没有马匹了,下马步战人数又太少。你们现在退回那边修整的阵中去,入阵之后听从戚荣勋或是留在阵中指挥的其他将领的指挥,等今天战事结束再重新归队。”

聚拢在兰子义周围的将士们听到命令后点头应诺,然后费力地迈开步伐向着那边留在后面的圆阵去了。

待军士们走开后张偃武调侃兰子义道:

“这就是你说的剩下的事情?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奇策妙计呢。”

兰子义笑道:

“这些没马的弟兄们待会肯定跟不上我们进攻的步伐,他们人数又少也不可能在此重新结阵防守,而且我们的长槊还都丢了,这时候不让他们走待会就走不了了。”

张偃武闻言在头盔里喘着气说道:

“那你不干脆让他们加入我们身边的攻击兵线中去算了,有必要让他们跑那么远回到那边去吗?”

兰子义听着张偃武在头盔里面说一句话喘一口气,自己听着都快满头大汗了。虽然兰子义步行穿过树林之后也累的够呛,但他比起张偃武来就好很多了。

兰子义开口回答张偃武道:

“我们右手边的将士们现在能够碾压妖贼靠得是他们的纪律和配合,我们的骑兵将士们本非步兵,不习步战,就他们这点人数加入到旁边的进攻当中是起不到援军的作用的,反倒是在编入步兵阵线时有可能会干扰弟兄们原有的攻势。既然如此还不如让他们回到大后方修整算了。”

然后兰子义反过来调侃张偃武道:

“我听张参军喘气喘得厉害,难道是有肺痨?带病上阵还真是为国尽忠啊。”

张偃武听到这话扭过头来看着兰子义,铁盔中张偃武的双眼周围肌肉抽动不止,看样子是被兰子义这话刺激到了。只听张偃武回骂道:

“卫侯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铁浮屠重甲比你身上的明光铠还要重二十斤,我比你多背二十斤铁,你让我怎么喘气轻松?”

兰子义在说话间也留意听了听周围军士们的声音,盔甲里的将士们现在都有不同程度的喘息,只不过比起张偃武来就好的多了。

兰子义笑着回敬张偃武道:

“你不是号称声色犬马,京城周边你都游猎过吗?怎么你行军起来反倒不如我个书生了?”

张偃武听到兰子义这话真是快要骂娘了,他说道:

“我出来游猎都是不着甲的,最多外面加一层蓑衣。昨天你我见面的时候我也只是批了一件薄甲,要不是今天冲阵我他妈才不穿这块铁疙瘩呢!”

兰子义笑看着张偃武骂街,正准备继续出言调侃,结果这时树林中却传来了号角声,然后就是一阵接着一阵的征鼓声。

听到鼓声的兰子义与张偃武同时掉头向林中看去,虽然还看不到妖贼的身影但兰子义脸上已经色变。

接着兰子义高声宣令道:

“上马!”

御林军重骑兵们闻言整齐的踩蹬上马,那整齐划一的样子看上去威武十足。

上马的兰子义先是扫视了一边全军,看到将士们全都意志坚定,滚烫的战意透着铁甲都能渗出来兰子义满意的点了点头。

只是当兰子义看到桃逐虎的时候他愣了。现在骑在马上的桃逐虎浑身浴血不说,他的脸上脖子上明显都有伤口,胳膊上还在不停往下流血。这一定是刚才桃逐虎怒火中烧冲进妖贼阵中替兰子义报仇时落下的伤口。

兰子义看着满身伤口的桃逐虎,心痛不止,而一旁张偃武则在这时说道:

“卫侯,右边我军交战的情况不妙啊!“

兰子义闻言扭头望去,果然,在妖贼号角和征鼓的影响下,正在拼命砍杀妖贼的官军将士们开始回头顾盼,兰子义可以从将士们脸上看出他们心中的惶恐。妖贼作出的反扑势头不仅仅影响到了进攻的官军,同时也影响到了被围的妖贼,虽然妖贼们依旧是在被官军屠杀,但他们当中已经有人开始试图那号角声做外援,稳定人心来反扑官军了。

兰子义见状先是对前排的桃逐虎说道:

“大哥你来,我有事情要你帮我!“

然后兰子义又对着身边的官军大声说道:

“诸位弟兄莫要担心,你们的侧后有我们看着,没有问题!我兰子义再次向你们保证,绝不会放一个妖贼到你们身后下刀子!诸位将士努力再战,再加一把劲我们就赢了!皇上和京城就在我们身后,赢了就是护驾有功,赢了就能光宗耀祖!“

在兰子义近处的官军们听到兰子义这一番慷慨激昂之后士气又重新稳定了下来,他们全神贯注的重新投入到当面的进攻之中,不再去关注身后是否有妖贼威胁。

兰子义见传话有效,赶忙对赶过来的桃逐虎说道:

“大哥,你沿着我军队列向北把我刚才的话向弟兄们重复,一边一边的重复,一定要让弟兄们都知道我和铁浮屠在这里。“

桃逐虎接到命令后回头看了看林间,有看了看兰子义后说道:

“少爷,我觉得我留在阵中更有用,喊话的事情找其他人就能做到。”

兰子义又看了看自己大哥身上的伤口,脖子上那一道口子还在往出渗血,头盔后面的铁裙都被砍断了。

兰子义轻轻叹了口气,争取不让桃逐虎看出自己的情绪变动来,他对桃逐虎说道:

“我让其他人去都不如让大哥你去放心,提振士气乃是要事,今日我等与雷有德争得就是这一口气。大哥你是全军都认识的悍将,你去大家看到了心里更有底。不要再争了,大哥快去吧。”

桃逐虎听兰子义这么一说总算领命,催着马便向北跑去,一路上都高声重复着兰子义刚才的话语。

等桃逐虎走后驻马在兰子义一旁的张偃武头也不转的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你这可是假公济私。”

兰子义再次把目光转回树林那边,他发问道:

“张参军此话怎讲?”

张偃武说道:

“我觉得桃大郎说得不错,他留在这里更有用。”

兰子义听到这话又想起了桃逐虎满上下往出渗血的伤口,他说道:

“我大哥今天拼得太过,让他歇一歇吧,剩下的事情我们也能搞得定。”

张偃武闻言没再追问桃逐虎的事情,他透过铁面上的窗口将目光远远地投向树林里面,想要洞穿密林看清林子里面的动静。张偃武对兰子义说道:

“困兽犹斗,其势足以噬人。”

兰子义笑着说道:

“张参军是在说我们?”

张偃武闻言终于把头掉过来看向兰子义,略微想了片刻后张偃武“哈”的一声笑出声来。其他将士们听着张偃武越笑越大的声音也想明白了兰子义话中的意思,于是乎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兰子义觉得将士们笑得差不多后,突然间高声喊道:

“弟兄们!灭贼胜败在此一举!无论从树林里出来的是什么他们都只是败军而已!与我同来,冲垮他们!消灭他们!然后我们回京领赏去!”

兰子义此话一罢周围的铁浮屠们齐声高呼,吼声震天。一旁还在继续向前推进的步兵们听到身后传来的欢呼声后军心更稳,战意更甚。

兰子义两眼紧盯着挨在树林边缘的官军左翼兵线以及兵线左侧茂密的树林。

号角声越来越进,征鼓声也越来越密集,树林中的动静越来越大,而且就集中在兰子义注视的方向上。接着妖贼从树林中浮现了出来。

兰子义希望雷有德知难而退,在看到铁浮屠后会更改自己的攻击方向。

最开始从树林当中浮现的妖贼在看到紧紧守护在步兵旁边的铁浮屠时的确停下了脚步,在他们身后的征鼓也停了下来。

将士们看到妖贼这样都小声的交头接耳,欢呼兰子义妙计得逞。

兰子义看到妖贼停下脚步也几乎松气。不过出京之后这连番血战已经锻炼了兰子义的神经,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妖贼还没有退呢。

林中的妖贼还在原地站着,他们并没有退回林中重新选择进攻方向。突然间妖贼身后号角再次作响,一直待命在树林边缘妖贼听到号角后呐喊着从树林中冲出,一头冲到了官军左翼的方阵上去。

张偃武看着妖贼这幅攻势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你的计策失败了。”

兰子义一把拔出佩剑,他说道:

“既然吓不走那就把他们砍走,我又没指望着雷有德按照我的心意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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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四章 决胜时刻

从树林中冲杀而出的妖贼嚎叫着扑向最左翼的官军方阵而去,而最左翼的官军们在第一时刻就做好了迎击准备,这些官军在妖贼还在林中伫立之时就已经不再追击,转而分兵防守树林那一侧,妖贼虽然攻来却没能取得偷袭的效果。只是在妖贼发动进攻后,官军左翼正在追杀的妖贼便停止了溃退的脚步,看样子只要林中突出的妖贼攻势继续维持一会,那么溃逃的妖贼就有可能重振士气。

兰子义佩剑在手,举剑指天,对着刚刚冲出林中的妖贼大喊道:

“弟兄们,冲!”

接着御林军重骑兵们便应声高唱和,齐驾着马儿向妖贼冲去。

随着兰子义和其他将士们一起冲击起来的张偃武对兰子义喊话道:

“妖贼只是丛林中探出头来,现在冲锋还太早,我们会被树林给绊住的!”

兰子义回道:

“现在林子里的雷有德刚一冲出来,被我们黏着屁股的贼就要停下来反攻了,若是等林子里的妖贼全冲出来,只怕于我们数人之隔的妖贼会全部掉过头来反攻,妖贼比我们十倍还多,到时候你告诉我怎么冲?冲了还有什么用?”

兰子义说得都是事实,张偃武闻言后咬牙不再说话,包括他在内的所有军士都在加速冲锋,大家都在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硬冲击。

铁甲在战马的披挂下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铁墙,铁墙之上又是被将士们整齐挥舞如云笼罩在头顶的森寒刀光,将士们只一个冲击便将涌出树林妖贼全部踩翻在地,他们当中大多数人的脑袋上还被军士们补上了一刀。

左翼的官军步兵只与妖贼交战不过一回合,威胁他们侧后的妖贼便被御林军重骑兵的铁流淹没,兰子义跟着队伍冲在第二排,他在经过原地防守的官军步兵阵线时大声的对那些将士们吼道:

“掉头回去继续进攻,不要停下来,不要与其他队伍脱节,不能给妖贼喘息的时间,更不能让妖贼找到漏洞反攻!你们的背后我来看着!”

那些将士们见到传说中的铁浮屠贴着自己脸将妖贼碾碎,当下士气大振,虽然他们砍杀一路过来已经筋疲力尽,但他们也知道,今天这一仗若不拼命打赢那他们就没命了。

被铁浮屠提振了士气,又接到了兰子义继续攻击的命令,这些步兵将士们再次嚎叫着投入到对溃逃妖贼的追杀中去,刚才那些被己方精锐的偷袭鼓舞,站在原地想要观望的妖贼再次被长枪短刀照头砍杀,妖贼没能稳定军心就再次陷入了惊慌失措当中。

兰子义一次冲锋就将妖贼的威胁全部扼杀,而妖贼攻击官军步兵兵线的兵力仅限眼前这些,一旦作揖的方阵动起来就再也不会收到树林中的妖贼威胁了。

兰子义这次冲击的目的已经达成,至少在他看来是这个样子,但很快现实就狠狠的抽了兰子义的脸。

正如张偃武所言,雷有德的精锐甲士只是从林中探出头来,准确的讲冲出树林的甲士只有单薄的两三排兵力。这些妖贼精锐虚张声势,把摊子扑的非常大,看上去是想从后面把整个官军左翼都给包了。但实际上他们兵力并没有多少,兰子义与铁浮屠们只用十分之一的冲锋力道就能把他们全部碾碎,而剩下的力道则让这些具装骑兵们一头扎到了林子里面。

茂密的树林枝条纵横,树干树根盘根错节,这是天然的绊马桩,急速冲锋的骑兵们来不及刹住扎马就冲到了林子里。密布在马蹄下的天然暗桩将战马整排绊倒,将士们来不及反应便被摔下马背,接着刚才还驮着他们冲锋的战马便连同马背上几十斤的铁甲压在战士们身上,当场便有许多战士毙命。

冲在后面的兰子义和其他将士在发觉冲击力道过猛后立刻着手勒马减速,他们并没有被面前的密林或是已经摔得人仰马翻的友军绊倒,但妖贼们早有准备,之前还空无一人的树梢上突然只见出现了许多妖贼,这些妖贼手持长矛,专攻铁甲军士们的弱点。这些妖贼深知铁浮屠们全身上下都被包在铁里,冲过来力道又大,若是用长矛硬戳只怕没伤到官军妖贼们就先被从树上掀下来了。于是这些躲在树上的妖贼趁着没被绊倒的铁浮屠们勒马减速的实际向停在马背上的骑士们发动进攻,这些妖贼专门挺枪向官军铁盔的眼窗处刺杀,好些将士没有料到这突如其来的进攻被刺中,然后惨叫这跌落马下。

只这一个冲锋兰子义便损失掉了手下将近一半的铁浮屠,可以说他的重甲骑兵已经失去了战斗能力。

张偃武在勒马之后立刻大声喊道道:

“撤退!掉头撤退,快!撤到这他妈的林子外面去!”

这话本应由兰子义来说,但兰子义这个白衣鬼妖贼早就想要除掉了,在兰子义率部冲锋的第一时间妖贼们就已经盯上了兰子义,而且兰子义穿的不是铁浮屠的那身铁瓮铠甲,而是明光铠,脸全在外面露着,待兰子义刚一勒马,树梢间便有三只长矛刺过来,全取的是面们和喉咙。

不过兰子义在发现前面的将士们被成片绊倒之后使出了全身力气用来勒马,结果把马勒的跳了起来,在妖贼刺出长矛的时候战马正好替兰子义挡了两枪,剩下一枪本来要取兰子义喉咙,却因为兰子义失重坠马只是割破了兰子义脖子的上皮。

兰子义被受惊的战马掀翻的从马背上摔了下去,在他下落的时候他感到外侧刺来的长矛刺穿了他裹在脖子上的厚麻布围巾,在他的脖子上拉开了一道口子。落马的兰子义重重的摔到地上,这次摔得比之前中梭镖后落地那次重多了。落地后的兰子义看到的整个世界都是颤抖的,他感到自己五脏六腑都被震得开裂了,而他的脖子上还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兰子义翻身从地上爬起来,刚一用力便吐出小半口血来,不过这口血对兰子义来讲吐得挺及时,吐完之后的兰子义只觉身体轻松了许多,连眼前闪烁的点点繁星都消退了不少。

兰子义也不是第一次中招了,对于这些没有伤筋动骨的伤痕兰子义已经不再如之前那么上心了。现在唯一让兰子义担心的一处伤是他脖子上那道被拉开的口子,兰子义眼睛看不到伤口深浅,只能把手伸进麻布围巾中探查看看,一把摸过去又是一阵钻心的疼,拉出手来手套上是一整道血迹。不过看到血兰子义的心反倒是放回了肚子里面去,因为若是伤到脖子上的经脉,那流血可不止这么一丁点,而且兰子义听自己三位哥哥说过,脖子上的经脉一旦被隔断全身都会脱力,胸口会被血水淹没,受伤的人会窒息而死。现在这些症状兰子义一条没有,看来兰子义是可以放心了。

伤口的事情可以让兰子义放心,但周围的环境却不容的兰子义迟疑。在铁浮屠攻势被树林阻挡之后,林中埋伏着的妖贼立刻挺着长矛冲了出来。还在马背上的军士们每人都能分到四五把长矛,这么多把长矛被妖贼刺来马上的人只能被捅下马。

落马的军士连同刚才绊倒正从人马堆下爬出来的军士们还在晕头转向时贼寇拎着骨朵就从己方的长矛兵之间跳了出来。这群跳着脚吼叫着的妖贼高举着骨朵照着还在地上的官军脑门就砸,妖贼们早就吃够了官军骑兵的苦头,尤其是今天碰到的这些铁浮屠,要不是这些铁疙瘩刀枪不入的冲锋妖贼哪里会被打成现在这幅样子。

满腔怒火的妖贼卯足了全省力气举着骨朵就朝官军脑袋上砸过去,兰子义清清楚楚的看到在他侧前方的一个御林军骑士刚从战马下面挣扎着爬出来,头还没抬就被骨朵砸中,然后就趴在地上浑身抽出,只有鲜血从铁面上的窗口渗出来。

兰子义大惊之余也没打算袖手旁观,他挺剑跨步向前,直刺面前攻来那妖贼喉咙。那妖贼本是拎着骨朵要砸在兰子义前面的那个军士的,但兰子义刺来的剑刃打乱了他的计划。骨朵沉重,妖贼虽然收手但却无法完全拉回器械防御,但雷有德的精锐到底都是亡命之徒,情急之下这贼居然伸出左手握住兰子义剑刃。兰子义的佩剑在妖贼手掌中紧握的肌肉减速之下进了一寸停在妖贼喉咙前,那妖贼的左手被这一剑扎的鲜血四溅,喷的满脸都是。

兰子义见自己佩剑停住,用力想进进不得,用力要退拔不了,抬头一看却见妖贼一脸腥红面相狰狞,而妖贼右手的骨朵又被高举,只听妖贼吼道:

“白袍鬼!还我兄弟命来!“

接着妖贼便把兰子义的佩剑拜到一旁,抡起锤子就照兰子义脑袋砸过来。

兰子义心叫糟糕,但吉人自有天相,被兰子义掩护下来的御林军战士这时候已经爬了出来,这军士虽然被摔得气晕八素,但他也明白现在是个什么乱局,于是他用力起身,几乎是从地上跳起来,一脑袋正好撞在冲上前去的妖贼下巴上。

军士顶着铁盔,这一下正好把他整个脑袋都化成了锤头,一击便击碎了妖贼下巴,让那妖贼像头死猪一样瘫倒地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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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五章 一念之间

惊魂未定的兰子义见地上突起的军士挡下了攻来的妖贼,提到胸口的心脏终于又被咽回肚子里去。兰子义伸手去擦脑门上的汗水,一抹才发现自己的头盔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脑门上昨晚敷着的纱布也已经被头上浇下来的汗水浸透,手摁上去蛰的脑门伤口生疼。

兰子义对站在他前面的军士说道:

“多谢兄弟的救命之恩。”

那军士虽然抬头起身顶了妖贼的肺,但那是情急之下的奋力一击,强敌没后这军士也就没了刚才那口气撑着,当下左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上。

兰子义见状赶紧一把将那军士拉住,抬起军士左臂膀架到了自己脖子上。

那军士被兰子义架住总算是找到了一个支点可以站住,这军士在头盔里憋得喘不过气来,再被兰子义扶住后一把扯下自己的头盔。兰子义看了一眼军士,但见军士满脸青紫,口鼻出血。

兰子义一声重甲,加上现在扛起来的这个军士肩膀上少说也担了有两百斤的重量,虽然那军士也在走路,但主要出力的还是兰子义。

扶着受伤友军的兰子义看到张偃武在前大声招呼着剩余的骑兵将士后退,可高头大马排成密集队列想要掉头谈何容易,周围的环境又这么狭小,张偃武吼了半天人都没动起来,身后还有妖贼是不是照着马上的军士来上一击;而在兰子义周围则到处都是人马将死的呻吟声,侥幸如刚才这军士从人堆里爬出来的则在第一时间被妖贼赏了锤子抡倒。

从冲锋以来不过只是一瞬间,但浅浅的树林边缘已经变成了惨烈的屠宰场,身披铁甲的战士们艰难的在人和马的缝隙中想要站起来,却被四面八方而来的各种兵器劈砍在身,这个时候别说一身铁甲了,就是大罗金仙护体也救不了命。

兰子义本来还想下达命令让周遭这些落马步战的军士们聚拢过来,结阵后退,但看看周围的情况,众军士不是受伤就是被围,大家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那还有的战。

兰子义拖着身上的受伤军士向林外艰难迈步,虽然他与骑兵军士们只差一步可想要过去却是天与地隔。

伏在兰子义肩膀上的军士气喘吁吁的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你快放下我,自己快走,你拖着我是逃不出去的!”

兰子义忍受着腰背传来的钻心的酸痛,倾听者周围人员濒死的惨叫和厮打的时发出的谩骂,他咬着牙闭上眼,对肩膀上的军士说道:

“我让你们一头扎进这地狱里面送命,要是我还拍拍屁股自己跑了那我还是人吗?”

被兰子义驮着的军士闻言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只是努力用劲与兰子义一道向林外挪去。

妖贼们好不容易将官军铁浮屠击败,这个时候正兴高采烈的屠戮丧失抵抗能力的官军。妖贼们一直都想除掉兰子义,刚才兰子义冲进树林时就被妖贼重点照顾。现在由于兰子义落马,周围又乱战成了一团,妖贼们暂时没能集中过来围杀兰子义。但兰子义一身白衣白甲在人群中实在太显现,而且他是现在唯一还能四肢健全的向后面撤退的人,对妖贼来说找到兰子义并不难。

也不知是那个妖贼想起了还有兰子义没杀这档事,只是环视战场一眼便看到了背上驮着人,正在向后退的兰子义,这要贼一边伸手去指一边怪叫道:

“白衣鬼在那里!别放他跑了!”

接着这贼拎起刀来一个箭步跨过面前的人马尸体堆,两三步内便跳到了兰子义跟前。

兰子义听到后面有人追来可脚步却迈不开,他身上的重量实在太沉,这严重影响了他后退的速度。

扛在肩上的军士又在催促兰子义赶快自己逃命,而兰子义回头望了一眼身后追来的那几个凶神恶煞的妖贼心中勇气陡降,怯意横生,他也开始考虑是不是应该把那军士放下自己逃命,因为照现在这个速度谁也不可能逃得掉。

兰子义呼吸杂乱,六神无主,他咒骂着这该死的树林是不是被人施了法术,缩地成寸,怎么走都走不出去。兰子义不敢去看扛在自己肩头的那个军士,生怕被人看出自己心虚。而在兰子义拼死向外跑的时候,张偃武已经率领着其他还在马上的军士掉过头去,正要催马逃跑。

虽然就算将士们骑着马立在面前也帮不上兰子义什么忙,但他们人在至少还能让兰子义心里有底,现在他们都已经跑了兰子义彻底感到被人抛弃了。

就在兰子义觉得自己已经坚持不住,要把肩头的重担卸下的时候,在那逃跑的众多骑士之外,一骑人马正逆流而上,飞速而来。撤退中的队伍识相的为那一骑让开通路,接着就与那骑士擦肩而过。

不用想也知道来的是之前被兰子义派出去的桃逐虎。

桃逐虎大喊一声“少爷“,然后便将手中弯刀掷出,刀刃在空中打着滚朝兰子义飞来,堪堪从兰子义与那军士脑袋中间擦过,一刀正中后面追来的妖贼脑门。势大力沉的刀刃劈穿妖贼铁盔直接切开了里面的脑壳,那妖贼两眼向上盯住刀把,一脸不可思议的慢慢滑落到地上。

兰子义见桃逐虎来救,心总算是安了下来。危险刚一解除羞愧感便占满了兰子义心头,一念之间兰子义差点就扔下了同伴自己逃命。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兰子义的当务之急是扛着肩头的友军逃出生天。

桃逐虎在扔出马刀之后已经纵马来到了树林边缘,在马匹如之前的那些军士们一样绊倒在树根之前桃逐虎便从马背上纵身跃起,飞过兰子义头顶落到了追杀而来的妖贼之间。飞天而来的桃逐虎两支短刀在手,刚一落入妖贼中间便反手举刀前推,两手画弧隔开两侧妖贼左右颈。接着桃逐虎趁势将手交于头顶,两刀交叉刚好架住迎面斩来的刀刃,然后飞起一脚正中面前妖贼下盘,将那人踢成残废。

战马没了骑手驾驭后立即人立在树林前不再冲上前送死,而兰子义则借着桃逐虎掩护驮着友军撤出林外。

林中桃逐虎身手敏捷的连斩数人毫发无损,顺道抄起刚才扔出去的马刀紧紧护在兰子义背后。林外在刚才铁浮屠们撤出去的空地上则突然之间多出了一阵个方阵的兵力。

撤出林外的兰子义被步兵们接应,很快便和那个被他救出来的军士一起被送到了阵后。逃出生天的兰子义长出一口气,腿一软便瘫坐在了地上,那个铁浮屠军士躺在一边,上气不接下气,他连声对兰子义说道:

“多谢卫侯救命之恩!多谢卫侯!”

兰子义对那军士摇摇头,连续不断的摆手,慢慢地兰子义对那军士说:

“你不用谢我,用不着谢我,真的,我不值得你来感谢。“

军士用力仰头,看着兰子义说道:

“卫侯不必自责,我等军士虽是奉命冲锋,但那是这也是不得不为之,林中的妖贼摆明了有所准备,落得此番下场虽然狼狈,但也不是卫侯的错。“

兰子义长叹一口气,没再说话,只是不停的向军士摆手。那军士以为兰子义是为兵败自责,但只有兰子义自己知道他除此之外还曾想要丢下同伴自己逃跑。

桃逐虎很快也从步兵阵中穿过,他牵着战马来到兰子义面前,伸出手来要拉兰子义一把。

兰子义没有在第一时间借助桃逐虎的手,他垂头下头去,因为刚才慌乱散乱的发髻遮盖住了他的大半面容。兰子义无力的说道:

“我知道大哥你要说什么,我不该这么不拿自己姓名当回事的。”

没想道桃逐虎这次并没有如兰子义所想那样开口训斥,相反桃逐虎说道:

“我说多了少爷你也不会听,说又有什么用呢?再说了,少爷你总不能呆在后面不带队吧?”

兰子义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桃逐虎,遮挡在脸前的乱发也顺溜的滑到了脑后去。

桃逐虎又说道:

“起来吧少爷,今天这一仗还没打完呢,太尉让我传话,让你把后面瞧紧了,别让雷有德得逞。”

躺在兰子义一旁的那个军士已经被过来支援的步兵抬走,兰子义望了一眼远去的军士,对着桃逐虎淡淡的笑了笑,接着兰子义伸手抓住桃逐虎伸出的臂膀,用力站起身来。站起来的兰子义正好贴在桃逐虎侧面,只听兰子义静静地对桃逐虎说道:

“大哥,刚才在你来之前我已经想把那个兄弟给扔掉了。”

桃逐虎闭上眼点点头小声说道:

“人之常情,少爷不必自责。”

兰子义闭上嘴沉吟半响,然后问道:

“若是那人换作大哥,我把大哥给丢在后面等死,大哥你会恨我吗?”

桃逐虎转身绕到兰子义侧面,伸手拍了拍兰子义肩膀说道:

“被人抛弃我当然会恨了,但只要少爷你能逃出去我喜大于恨啊。”

兰子义听闻此言深吸一口气,仰天又给叹了出来。然后兰子义伸手搂过桃逐虎肩头,笑着拍了拍自家大哥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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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六章 决胜时刻(中)

兰子义说道:

“大哥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我还以为今天你得把我骂的埋到地里面去。”

桃逐虎轻轻笑了笑,答道:

“我倒是想骂你,可是我从出京以后就一直让你小心,不要以身犯险,可说了这么多次有用吗?少爷你不照样还是冲在最前面找死?”

接着桃逐虎深吸一口气叹道:

“少爷你在落雁关里时一直都把头埋在书里面,从来不出来练习弓马枪棒,我其实挺不喜欢少爷你那样死读书的,我们北镇健儿哪个不是一身横练,靠弓马混饭吃的?少爷你是代公单传怎么能学成一个文弱书生?

但是在出京剿匪这一路上厮杀过后,我发现少爷你或许身体单薄,或许文绉绉像个老学究,但你却一点也不懦弱。书读多了是让人显得文弱,但却不会让人变成没胆子的鼠辈。“

兰子义听到桃逐虎这话笑道:

“这就是大哥你不在骂我的理由?”

桃逐虎答道:

“以前我觉得你一个书生就不应该以身犯险,现在我明白少爷你带兵打仗不可能不亲临兵阵,而不让你犯险的责任其实是在我和二郎三郎身上,我们应当保护你的安全。”

兰子义听到这话又抬手拍了拍自己大哥的肩膀,他调侃道:

“原来大哥你在自责,怪不得不再指着我臭骂了。”

桃逐虎低头憨厚的笑了两声,权当是对兰子义的回应。

扯完闲话的兰子义立刻又把注意力放到了自己身处的战场上,他指着右手边正在树林前面与妖贼厮杀的官军问桃逐虎道:

“这些人是从哪里找来的?是后面戚荣勋派来的?”

桃逐虎说道:

“我们从东向西从宽处向窄处进攻妖贼,步兵们的战线是越来越窄的,这些兄弟是从战线上匀下来的,刚才树林里响起战鼓后太尉就开始着手抽调兵力向后防守了。”

兰子义听着桃逐虎的话,遥望着树林那边的战斗。从前线调派下来的人数并不多,但这些人手已经足够阻止树林中的妖贼继续前进了。

兰子义看着那边皱起了眉头,说道:

“树林里的妖贼并不多,至少不会比这边堵截的官军多多少。”

桃逐虎点点头说道:

“不错,刚才树林里面的应当是佯攻,妖贼准备做得很充分。”

兰子义举头望天,长长的吸了一口气,他抬手示意桃逐虎不要再说。兰子义知道桃逐虎最后半句是在为他刚才率队冲击树林开脱,可要是知道妖贼这是佯攻,而且步兵援军将之,兰子义又何必去让自己手下铁骑冲击树林呢?那可是自杀呀!

想到这里的兰子义眼前立马浮现起了刚才林中血腥的场面,到处都是哀号声,遍地的人马摞在一起互相践踏,死命想要爬出来逃生的将士们刚一抬头便被一拥而上的妖贼敲得头骨炸裂,脑浆图地。兰子义永远也忘不了刚才的场面,这些弟兄连同江北寿春城外登船时那些争上船却被打下水的弟兄们一道被深深的刻在了兰子义的心里,无法磨灭,而这次的的记忆比起寿春那次则更加刻骨铭心,让人心痛,因为寿春的失败还可以用逼不得已,不得不为来为自己开脱,而这次则完完全全是兰子义指挥失误,带着弟兄去送死了。

或许桃逐虎今天不愿责骂兰子义就有兵败的原因。

兰子义闭着眼,咬着嘴唇问桃逐虎道:

“这样说来雷有德现在应该已经排好阵了吧?“

桃逐虎不忍看到兰子义痛苦自责的样子,于是便把脸扭到一旁,伸手指着前面说道:

“已经在那了。“

兰子义闻言睁开眼睛,抬头望去,果然,在之前还是一片空地的大后方,已经有一支严阵以待的精甲部队驻守在原地,而大写着“雷“字的妖贼帅旗正正的插在妖贼最中间的那个方阵中。

兰子义抿着嘴,压着眉,上下牙床磨得咯咯作响,妖贼就在眼前,可刚才从树林里逃出来的时候他居然什么都没有看到。

不过就算刚才看到了也就只能是看到了,他兰子义是没有什么办法的。

就在兰子义看着眼前的妖贼咬牙切齿时,张偃武带着刚才逃回来的队伍也驱马来到了兰子义旁边。

马上的张偃武看到立在地上的兰子义与桃逐虎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张偃武便开口对兰子义骂道:

“我早就说你不要去冲那边妖贼,不听,非得要带着全军冲,现在可好,人马都折在那边林子里了,你倒是告诉我现在拿什么去对付那边的妖贼?“

说罢张偃武便伸手横放,指着东边已经列阵完毕的妖贼。

桃逐虎见兰子义仰天长叹已经开始担心兰子义的精神能不能吃得消,前几天寿春之败兰子义几乎被打垮,好不容易太尉将兰子义心病医好,现在却又添新败,万一兰子义再受不了,心里崩溃那可如何是好。于是在张偃武话说完的当口,桃逐虎立刻开口反驳道:

“太尉向这边派兵之前并未来得及通告卫侯,卫侯怎么知道会有援军来这里堵住妖贼?“

张偃武并不知道兰子义之前遭受刺激的惨样,而且就算是知道估计张偃武现在也没有什么心情去可怜兰子义,他见桃逐虎回嘴立刻骂道:

“你家卫侯就不能等到妖贼全从树林里出来再冲吗?妖贼要是全从林子里出来现在趟一地的就是妖贼。“

桃逐虎赳赳武夫哪里能容得了张偃武这般嚣张,听道张偃武这番话后桃逐虎怒目圆瞪,抄家伙就想上前去将张偃武掀翻马下。

一旁的兰子义一直盯着面前的妖贼,他一直听着旁边桃逐虎与张偃武的争吵,当感觉到桃逐虎有所动作时立刻伸手将桃逐虎拉住。兰子义摇摇头说道:

“大哥不必多言,刚才的确是我指挥失误,这责任我必须来担,没得逃。“

桃逐虎闻言回头来看兰子义,而兰子义只是淡淡的看了桃逐虎一眼,轻轻摇头示意桃逐虎不要再追究。兰子义眼神当中的那份淡然并不是他有意为之或是对将士们的生死全然不顾,他那淡然的眼神只是经历了震惊和疲惫之后无心也无力关注的样子。

虽然兰子义遭受打击不浅,但桃逐虎看兰子义精神尚全,没有再入地狱之忧,于是桃逐虎也就听了兰子义的话,没再追究张偃武。

其实不用张偃武说兰子义也知道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东边那里出了树林的妖贼列阵排成一线,看那人数与官军总数差不多。虽然这点人在妖贼当中所占人数并不多,可从妖贼主力被击溃之后才这么一点时间,雷有德居然能重新收拢这么一支队伍来,足见雷有德的用兵的厉害。

止住桃逐虎后兰子义张偃武道:

“我们还剩多少人?“

张偃武骑在马上用左手抱着自己绑在铁甲里的右胳膊一脸的不爽,兰子义看的张偃武的表情除了对刚才出击的不满外还有一些强忍着的酸涩痛楚,再看张偃武右肩,铁甲里面的包扎已经有所松动了。

张偃武给后面人递了个眼色,旁边的铁甲御林军骑兵便拎着一匹空马从后面上来走到兰子义面前。兰子义一看这正是刚才落马前自己的坐骑,兰子义本以为这匹马已经折在刚才树林中了,没想到它居然能活下来。

在兰子义踩蹬上马的时候张偃武开口说道:

“刚才我们两排冲锋,第一排五百人全送在那了,就算人没有全死马也全完了;在我带队从刚才那该死的地方掉头的时候,冲上来的妖贼又陆续拉了我们百十来号兄弟下马,现在你能找到的人马俱全的铁浮屠就我们这点人,五百不到。“

兰子义上了马后调整了下坐姿坐稳,朝着一边剩下的铁浮屠看了看,经过刚才一轮冲锋,现在将士们多是狼狈不堪,身上铠甲不仅满是血污而且还多有松动。让兰子义放心的是将士们虽然疲惫不堪又新逢兵败,但却并没有士气崩溃的迹象,在兰子义投过去目光之后将士们也都积极向兰子义点头致敬,并未有抵触的情绪。看来一次的失误并没有让兰子义丢掉军心。

只要军心还在那就还有的一战。

坐稳之后的兰子义瞅了张偃武一眼,说道:

“你刚才逃跑的时候还真是说走就走,头也没回就把我扔到后面贼窝里去了。”

张偃武冷哼一声说道:

“我倒是宁愿你死在那里,只要别拉上我就行。“

然后张偃武说道:

“少说风凉话了,对面你那老相好雷有德可是带着跟我们全军一般多的人杀过来了,我们该怎么办?”

一想到目前的问题就连兰子义也觉得束手无策,被问到后兰子义只得叹气道:

“我倒是想让太尉现在立刻率队转身迎敌,可他们还有妖贼主力要去对付,为什么妖贼溃退已经老半天了,又被我们追杀了这么久,他们还是没有跑干净?”

张偃武说道:

“别想了,这地是个喇叭口,向西那边进来容易出去难,这些妖贼当然跑步赶紧,我们靠不上身后的步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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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七章 决胜时刻(下)

兰子义压着额头挑了挑自己左眉梢,他低声问桃逐虎道:

“二哥和三哥在哪?他们带着的西辑虎营在哪?”

桃逐虎答道:

“刚才途经太尉本阵时听说在全线发动进攻之后太尉便派他们两个向东寻找雷有德去了。”

兰子义闻言回头看着桃逐虎问道:

“太尉为何如此安排?大战在即我军兵力捉襟见肘,这时候居然让骑兵全部跑的不见踪影,这不是开玩笑吗?“

桃逐虎答道:

“雷有德早在他的主力崩溃之前就率队从密林绕道我军侧翼,且人数不少,妖贼溃退之后直到现在都还挤作一团无法逃散,让辑虎营上也没有多大作用,还不如去让他们盯住雷有德的游军。现在的问题只是二郎三郎太蠢把人跟飞了。“

兰子义叹了口气有看向远方排列整齐的雷有德军阵,对桃逐虎抱怨道:

“大哥你怎么知道这些的?刚才攻击妖贼时你明明一马当先冲在最前,你又没看到雷有德绕过来。“

桃逐虎答道:

“一半是我听太尉说得,一半是我猜的。“

这时骑马立在一旁的张偃武说道:

“桃大郎你想象力还真是好,只是现在没了你和卫侯的两个兄弟,那就只能靠我们自己去扛雷有德那三万多人了。“

刚才将士们马失前蹄的惨烈景象还徘徊在兰子义眼前,现在兰子义就差脑海里出现将士们撕心裂肺的幻听声。失败的打击是巨大的,而且兰子义还没有时间修整就要重新投入下一场战斗,若不是之前太尉开导,想必现在兰子义已经精神恍惚了吧。逝者已逝,悼念他们是必须的,但当下更重要的则是为了生者争活路,兰子义必须背着那些亡者奋战下去,这是他的责任。

想着这些兰子义又从心底里逼出了些自己的勇气,他再次大起精神目光如炬,然后习惯性的伸手去腰间探取自己的佩剑,可摸了两把之后只能摸到自己的剑鞘,这时兰子义才想起来刚才已经把佩剑给丢在林中了。

一旁桃逐虎默默的递给了兰子义一口腰刀,兰子义见状抬头看了看自己大哥,桃逐虎则说道:

“这是我之前讨贼的时候收的一口刀,少爷你先将就着用吧。“

兰子义一把抓过刀来立在面前,这可比之前挥舞佩剑费力多了,兰子义只觉得肩膀被刀带的酸痛。

腰刀在手的兰子义咬着牙坚定的说道:

“今日之战,有死无生,无论如何我们必须把妖贼挡住,不成功便成仁!“

旁边的张偃武听着这话拍着大腿冷笑道:

“说得正好,刚才冲树林的时候你就是这么说得。我们现在队伍都被打残了你倒是告诉我怎么把妖贼拦下来?“

兰子义闻言看了看张偃武,又看了看桃逐虎,然后说道:

“老办法。“

张偃武问道:

“什么老办法?“

桃逐虎替兰子义答道:

“当然是冲雷有德帅旗搞斩首了。“

张偃武闻言摇了摇头,无可奈何的拔出马刀,催着马缓步前行,他说道:

“从昨天到今天,碰到你兰子义之后我就没有一件好事。现在妖贼也已经开拔了,反正都是死,我们上吧。“

在兰子义与张偃武率领残余的御林军重骑兵们向东前进的时候,被留在后方的官军炮兵队伍则乱成了一团。

官军的炮兵们一直以来都处在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妖贼发动进攻时炮兵们在友军的掩护下开火射击,当友军发动反攻的时候炮兵们在进行炮火支援之后就留在原地待命。当前线的其他官军与妖贼杀的你死我活,浑身是血的时候后方的这些神机营炮手们则显得清闲的多,尤其是那些一直留在本阵的炮兵,他们可是真正的一刀没砍只是放炮,他们跟着戚荣勋的那些同营袍泽们可是实打实的和妖贼硬拼了一场,被送下来是好些人都已经断了胳膊断了腿。

神机营的炮兵们目送着兰子义和铁浮屠一路冲杀进入贼阵,见证了张望亲帅全军列成一线堵在妖贼屁股后面追杀不止,对这些将士们来讲这可比看戏来的刺激多了,而且他们还不用掏钱。

但他们侧后树林那边传出征鼓声将他们悠然自得的享受打了个粉碎,那些身披铁甲的妖贼从官军炮兵左后方的树林中涌出,好像是地上被凿开了的泉眼一样不停的向外喷涌。留守在火炮旁边的神机营将士们这才惊恐的发现他们现在全然没有友军防守,离他们最近的戚荣勋所部也只剩下伤兵留在原地休息,现在这些炮兵们必须独自面对来犯之敌。

看到涌出树林都已经列阵完毕的妖贼,神机营的炮兵们彻底慌了,大家大叫着询问该如何应对,混乱的吵闹声让人头脑发胀,现场的情况也因此愈发混乱。

有人吼道:

“妖贼来袭,我们赶紧转往前挪与戚侯汇合吧!”

有人反驳道:

“动?怎么动?弗朗机还好动红衣大炮你给我动一个试试?”

那人又说道:

“那我们人先过去把炮留在这吧。”

话还没说完周围的人就齐声把提出这馊主意的那人狠狠骂了一顿道:

“你个孬种,你这不是临阵脱逃吗?现在前面的妖贼都没灭掉,后面又来了追兵我们能往哪里逃?怎么逃?”

这时有人发话道:

“干脆我们列队用鸟枪和妖贼拼个胜负算了!”

旁边立刻有人骂道:

“你个蠢货,我们是操炮的,有没有配发鸟枪,鸟枪全给刚才戚侯那边的队伍了,现在那些鸟枪手就在我们身边躺着呢!”

说着这军士就用手指了指身旁不远处被整齐码在地上休息的伤兵。

讨论不出结果的情况下将士们又开始胡乱叫嚷,“那我们该怎么办?!”的声音此起彼伏,响遍全场。

然后“膨!”的一声巨响后叫嚷的军士们安静了下来,众人寻声望去却见留下领队的千户举着手铳枪口指天,悠悠的青烟还在不停的从枪口往外冒。

那千户见终于震慑住众人之后便将枪放下重新装填弹药,同时他撤开了嗓子骂道:

“你们这群王八蛋平日里总喊着要灭贼杀敌,结果现在正经遇到妖贼了却只知道一个劲的怂,一个劲的跑,你们的卵子都去哪了?

今天我们是以多大少,前面那几万弟兄追杀的可是几十万的妖贼,稍有差池那边的妖贼退下来踩都能把我们踩死。现在前有强敌后有伏兵,我们要是跑了大军怎么办?京城怎么办?我们是京城最后的守军,我们没了京城就没了!

几日若是我渎职逃跑怕是回去之后要被人凌迟,你们若是当了逃兵回去的下场不会比我好到哪里去!“

听到这话有军士说道:

“我们不是要逃跑,我们只是说要取和戚侯的人汇合…..”

话还没说完千户就骂道:

“那也是逃跑!我们是神机营的炮手,戚侯那边全是步兵,我们过去了能怎样?能做什么?弹药大炮都在这里我们人走了东西怎么办?

退也是死,战也是死,我们有人有炮干嘛要逃了回去窝囊死?都他妈动起来,把炮口掉过去,跟拼了!太尉今天开战前就说了,今天要是败了大家都得死,没人跑得了!“

神机营的将士们被千户枪声震慑,心中先是稳了下来,然后千户连骂带呵斥的话也让将士们明白现在大家已是无处可退,绝境又从心底里激发了将士们的勇气和拼死一战的勇气。将士们开始点头附和,在千户慷慨激昂地陈词完毕后将士们士气也被调动了起来,大家在千户的命令下赶紧着手掉转炮口瞄准列阵的妖贼。

将士们刚忙活起来戚荣勋那边的传令兵也过来传话命令炮兵坚守阵地并向妖贼开火射击。领队的千户在点头应诺,目送传令兵回去的时候千户发现刚才还在地上休息的戚荣勋军阵这时已经拉起了一支客观的队伍,而且还不是残兵败将,在炮兵周围休息的伤员也在战友的帮助下向戚荣勋那边撤退过去。

千户本以为太尉率队全军进攻时把能打的全都带走了,没想到太尉还留了一手。

看到后面来了援军的千户心中立马踏实了起来,他大声吼道:

“弟兄们!戚侯的队伍已经来了,我们今天有的是和妖贼拼的本钱。”

恢复了士气和决心的将士们调转火炮还不是轻车熟路的顺手事情,在这一会工夫将士们已经将炮口瞄准了妖贼,听到千户的喊声后将士们立刻起身高呼,应声呐喊。

接着几门红衣大炮率先开火,几发实心弹在震天的轰鸣声中飞出炮膛轰向妖贼阵线。虽然这些炮弹只有一发命中了妖贼,但是炮手们并没沮丧,因为这是大炮在校正炮位。

军士们集中精力重新调整火炮,有军士发话问道:

“你们说妖贼从树林里出来这也老半天了,为什么他们只列阵就不动呢?”

旁边有人答道:

“你瞎了啊?没看见树林里的妖贼还稀稀拉拉的没出赶紧。”

“就跟他妈拉稀一样!”也不知是那个兵油子骂了这么一句,全军都笑了起来,带队的千户闻言脸上也挂出了微笑,然后他厉声呵斥道:

“有这功夫闲聊就没时间把跑弄好?还不开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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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八章 大战险胜

千户一声令下,这边阵地上的几十门弗朗机外加红衣大炮便齐声嘶吼,密集的炮弹飞出炮口直扑妖贼阵线,这一次将士们的炮弹没有打歪,密集的弹雨直飞妖贼头顶,开花弹在妖贼头顶炸裂,成片将妖贼收割;实心弹经过地面的折射在妖贼镇中弹跳,将整列的妖贼击倒,只一轮炮击便在雷有德的精锐阵线中撕开了数道口子,妖贼阵线因此动摇。

看到妖贼阵线不稳的军士们指着妖贼哈哈大笑,他们看出妖贼外强中干之后把心都放回了肚子里面,他们嘲笑着妖贼胆小如鼠,戏谑的咒骂着妖贼祖宗十八代,就连他们装填弹药的手都比之前沉稳有力的多。

很快,官军炮兵的第二轮轰击便降临到了妖贼头顶,在开炮之前千户专门嘱咐底下的炮手指着竖着雷字的那杆大旗下面打,于是这一轮炮击之后那杆大旗下面的妖贼几乎全灭。

在硬挨了官军两轮炮击之后妖贼的阵线开始移动了。与遭受第一轮打击不同,在遭到第二轮打击之后妖贼立刻便补齐了队列当中的缺员,他们并没有因为帅旗所在的“本阵“被大炮轰得七零八落而有所退缩,千户见到这番情景还以为妖贼主帅能在这种炮火之下生还过来,其实那杆大旗只不过是雷有德惯用的障眼法罢了。

运动起来的妖贼排着整齐的阵线向西移动,为了尽快消灭官军炮兵,避免炮击,这些妖贼开始加速奔跑,他们直面炮击的中线偏右军阵更是一马当先冲在最前,这迫使炮手们在第三轮炮击之后换上霰弹准备杀伤来犯之敌。

妖贼的士气似乎得到了某种激励,他们顶着官军的炮弹勇往直前,有人倒下后立刻会有后排和周围的人补上,绝不会让战线出现缺漏。

妖贼如此顽强,几近拼命,若是冲上前来肯定会将炮手们全部消灭,但问题在於炮手并非独自作战,在他们身后就是戚荣勋和他的带来方阵。这个被戚荣勋临时组建的方阵约莫有将近两千人,冲在第一排的是手持长刀的御林军,在御林军身后则跟着一排长槊手,再往后则是跑步前行的鸟枪手和其他军士。他们从炮手们的左侧冲上前去,在炮手打完最后一轮霰弹后顶到了最前面。

经历了官军三轮炮击清洗的妖贼在留下一路尸体之后终于冲到了官军面前,这些被雷有德重新纠集起来的妖贼虽然只有兵力的十分之一不到但他们的人数也有官军全军那么多,在冲过了官军炮火组成的火网之后妖贼们认为他们已经完全不用再把面前的这些人放在眼里了,眼前的人太少,连让妖贼塞牙缝的资格都没有。

妖贼的目标在排成一线追杀不止的官军主力身上,妖贼队伍当中的头目不断传令命令只要面对神机营炮兵的几个方阵留下战斗,其他队伍继续前进,不得恋战。

妖贼们当然也发现了从后排冲上来的,由戚荣勋率领着的御林军,妖贼们看到了冲锋在最前面的那些长刀兵,但妖贼对此不以为然,因为妖贼们自己手中的长矛足以在刀刃砍到自己身上之前就将官军撂倒。

对于这种情况妖贼自然是喜闻乐见的,这些能披甲的精锐都是在与官军恶战数十场之后活下来的,之前遇到的官军可从来没有这么蠢得。妖贼们自觉胜券在握便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整整三个方阵的步兵挺着长枪从三面合围而来,直把戚荣勋三面围住,誓要一个冲锋就把眼前这两千人不到的官军全部戳穿在枪上挑起来示众。

在妖贼快速冲锋的同时戚荣勋也率领着手下的军士加速进入冲锋状态,冲在第一排的长刀手们两眼有神,双手沉稳,一排长刀被将士们笔直地挺在腹前如林而立,刀锋遥指妖贼。两支队伍相向冲击之下很快便进入了撞击距离,对面的妖贼们狂野的呐喊着,喧嚣地像是从山坡上冲下来的兽群,而官军这边则静得只有脚步声和呼吸声。

兵锋相交,妖贼因为兵器更长率先出手攻击,官军这边只听戚荣勋一声令下,整排长刀手跨步向前,挥刀上提,妖贼刺来的长枪被长刀刀背齐刷刷的磕开顶到了头顶上去。攻来的妖贼见状惊呼不好,但为时已晚,在急速奔跑冲锋之后哪怕长矛被人架开他们的人也无法停住,而官军举起的长刀则刚刚好达到了攻击距离。

刀刃新研,寒光乍现,更让人胆寒的是面对这慑人寒光的妖贼还要被身后人推着向前去撞到刀口上面去,在那一刻画面似乎停止了下来,扭曲着四肢试图停下来的妖贼惊恐的抬头看着顶上的刀刃,坚毅的御林军战士们则如同雕塑一般绷紧了全身上下的肌肉高高举刀,只等着攻击的那一刻将全身力量投入到夺命的那一击之中。

这画面是有力的,是让人窒息的,是拥有那种能多人心魄的暴力美感的,所有身处画中之人都屏息凝神不敢让时间从身边流走分毫,因为只消一眨眼场面便会从画卷变成地狱。

果然,在戚荣勋一声令下之后御林军们齐声爆喝,一句“斩”字落下,整面刀墙出斩,破空下劈的刀刃直扑迎面送上来的妖贼,在一阵惨叫声中白光变成了阴风,阴风掀起了浊浪,炙热的鲜血飞腾入空中结成了一片红云,在那红云之下则是被长刀切断脖颈的妖贼痛苦的倒地挣扎。

那些侥幸没被刀刃伤及咽喉的妖贼也没有多么幸运,长长的刀锋已经伸入妖贼怀中,下落之后便朝妖贼小臂而去。小臂内侧可没有甲片保护,刀刃斩下就是直接砍到骨肉上去,待到御林军一招斩罢,地上已满是残肢断臂。

冲在最前头直面管局你的第一排妖贼全部殒命御林军刀下,后排跟进的妖贼们见状怒火中烧,嗷叫这冲上前来要为战友报仇。刚刚挥斩完毕的御林军们一招刚完还没有时间收手,对于妖贼来讲这是进攻的绝佳实际,但妖贼们忘了在长刀手身后就是那些长槊手,官军的马槊可是比妖贼的长矛还要长的东西。

只见一招收刀的御林军们借势猫腰下蹲,身后的长槊手们则放平长槊用力前刺,第二排冲上来的妖贼撞个正着,恰如嫩肉撞到了砧板上去。又是一阵惨叫,然后就是整排妖贼被长槊戳穿,钉在杆上,被甲片保住姓名的妖贼们被长槊击倒在地,惊慌失措的爬回阵后去。

对于妖贼们来讲噩梦并未结束,因为在长槊手之后还有蓄势待发的鸟枪手,早已装弹在膛的鸟枪手们将枪管伸出前排长槊手肩外,然后便是一阵轰鸣。刺鼻的硝烟从枪口喷出,萦绕在将士们头顶久久无法散去,而在枪口正面的妖贼们则整片整片的中弹到底,他们身上的铁甲在鸟枪面前和纸没什么区别。

这次攻击与妖贼设想中的差别太大,原本以为只用踩就能把眼前这些螳臂当车的官军踩死,没想到的是一个冲锋过后正面冲上来的这个妖贼方阵直接被打穿了。或许是因为妖贼人数减少,或许是因为雷有德不愿再让自己的队伍互相践踏,反正这次妖贼排成鹤翼长阵,只排了单排方阵就冲向了官军,这一击击穿就把妖贼阵线全部撕裂了。

拱形冲击而来的另外两个妖贼方阵冲击的是戚荣勋侧翼,以戚荣勋的兵力他是不可派出足够的人手到两侧防御的,若是这两个妖贼方阵攻上将戚荣勋淹没那戚荣勋歼灭当面之敌的战果也就只能给自己死前拉个垫背的而已。

按照戚荣勋的设想他是打算在一击击垮当面的妖贼方阵后与威胁两翼的妖贼进行肉搏近战的,但让戚荣勋意外的是在他身后的那些炮兵们拯救了他的队伍。

神机营的炮手们在妖贼冲上来后并没有撤走,他们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加速重装弹药,在戚荣勋与妖贼硬碰硬的时候这些炮手们已经将炮口对准了两边涌上来的另外两个妖贼方阵,这两个妖贼方阵因为要包抄而上,与正面那个方阵进攻有脱节,就这一前一后的当口,炮手们将大炮装填完毕,一声“点火”的命令之后霰弹脱膛而出,直扑妖贼面们而去。

密集的霰弹弹丸在剧烈膨胀的火药挤压下从狭窄的炮口喷溅而出,在脱膛的那一瞬间就散成一片,恰好覆盖了冲上来的两个妖贼方阵。风驰而去的弹丸击打在妖贼身上后整块整块的将身体撕下,因为碰撞发生折射的弹道又将弹丸推向了四面八方,然后就将妖贼击倒,撕碎,之后整个战场便被浓厚的硝烟所覆盖。

当火炮的轰鸣过后戚荣勋周围的阵地全都清净了下来,没人再能从硝烟中重新出现,只有浓浓的硝烟和稍远一点传来的沙沙脚步声。

站在自己方阵中的戚荣勋觉得这战场太安静了,哪怕是在身后的大炮轰鸣过后这也安静的不正常,他觉得这里应该有一场血战,可现在却没有人再从环绕在周围的硝烟中扑杀而来。接着戚荣勋闻到了血腥味,待硝烟慢慢散去之后戚荣勋终于知道了为何没有人再冲上来,因为那两个迎着炮口而来的妖贼方阵已经变成了一地碎屑,只留下满地血肉垂死哀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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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九章 大战险胜(中之上)

那些点火射击的炮手们看到了眼前这幅场景自己都惊呆了,他们平时只在靶场射击,从来没有见过实弹打在人身上是什么效果,今天不仅见到了,还用各型火炮取得了这么大的杀伤,这些炮手们完完全全的被手中火炮惊人的威力震慑住了,有炮手就看着面前不远处的一地血肉喃喃自语道:

“乖乖哟,我还从来没想到霰弹贴到脸上会是这个样子,简直就和地里割麦子一样。”

还在战场上疾驰的妖贼其他各部也发现了情况不对,他们听从了命令在那三个方阵发起进攻之时继续加速前进,想要威胁官军主力后方。对于妖贼而言派三个方阵发动进攻都已经可以用人数淹没这些挡路的官军,哪怕官军再能打也不过是坚持的时间长一点而已。可现在妖贼们回头惊讶的发现那三个方阵只在一瞬间就全军覆没,官军已经将一字排开发动冲击的妖贼阵线切成了两段。

戚荣勋和他手下的将士对于这样的战果是惊讶的,而妖贼对此则是绝望的,他们在前天过江时已经让大量家小妇孺沉入了江中,昨天又苦战一天不能攻破官军大寨,今天两军野战,妖贼坐拥庞大的人数本是志在必得,可甫一接战妖贼的前线就雪崩了,溃退的妖贼冲垮了所有人和人心中的信心。

但妖贼们还是相信雷有德的,毕竟雷有德在之前带领着他们赢得了一场有一场胜利,这次也会,所以当雷有德竖起大旗在林中重新召集人马的时候,刚刚逃出生天的妖贼就全都汇聚了过去,他们相信雷有德会带领绝处逢生,反败为胜。

可是眼前的景象太令妖贼绝望了,这是什么?这叫什么事?这么多的人,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全没了,除了骨头啥都没剩,就连骨头都已经碎成了渣子。眼前的官军只有两千多人,连这两千多人都吃不掉,官军真的可以战胜吗?

被震惊之后的妖贼陷入了沉默,这种沉默并非全军上下齐心协力作战时无余力发声的那种沉默,这是全军即将骚乱之前死寂。这样的妖贼连近在眼前,全无防守之力的官军伤兵都没有心思去打,可见他们的士气已经跌落到了何种程度。妖贼们当然不知道其实他们现在面临的压力并不大,因为官军自己都没有料到能有这样的战果,而且现在官军的炮兵已经来不及再次掉头重新开炮,只要妖贼再抽出人来从后面捅上一刀戚荣勋和他的炮兵必败无疑。

雷有德的脑袋还是清醒的,已经冲到前面去的妖贼很快就开始转向打算合围戚荣勋,或许是因为刚才官军炮兵的威力太过惊人,这次整个被戚荣勋切断的小半个右翼妖贼方阵全部都掉头开始进行包围行动,这些妖贼加起来将近有一万人。雷有德用他三分之一的兵力过来碾压戚荣勋,换取了剩下的人继续向官军挺进,如果雷有德的部队能够抵近官军后方发动攻击的话,情况对他们还是相当有利的。

但就像大多数的垂死挣扎都伴随着侥幸一样,雷有德的攻势也好像是赌徒一样拼上了身家性命去博取胜利,哪怕这胜利已经离雷有德越来越远。对此正在催马接近后方交锋战场的兰子义体会的最为清楚。今日之战从最开始时官军危如累卵到之前形式逆转,再到刚才炮声大作,这中间的变化作为冲锋在第一线的兰子义体会的最为清楚,而雷有德的绝望和侥幸也只有他兰子义这个老对手品味的最为清晰。兰子义在后面看的清清楚楚,刚才一轮炮击杀敌无数而官军却是无伤的,只这一击今天的战斗的结果就已经被定下了,无论雷有德还有多少人都无法改变这结果。

兰子义和他手下剩下的将士们正在策马徐行,这么做一来是为了稍稍恢复一下已经跑了全场的战马体力,二来也是在刚才并未发现可以发起进攻的好机会。至于现在,兰子义哪怕手底下只有残兵也有信心将妖贼冲垮。

催马走在兰子义一旁的张偃武表情也同兰子义一样随着戚荣勋那边的战况由衰转喜,此时的他已经马刀在手,挺直了身子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没成想今日居然是你我立功封侯之日啊!”

张偃武此话一出周围军士全都笑了起来,张偃武也反应过来自己因为太兴奋,已经忘了兰子义封侯的身份。

兰子义笑道:

“君子成人之美,今天这封侯的功劳我就让给你了。”

兰子义说罢周围人又是一阵爽朗的大笑,全然没了刚才一击兵败之后的颓废惊恐模样。

兰子义接着又问道:

“张参军,依你之见我们该怎么打?”

张偃武举刀直指包抄攻向戚荣勋的妖贼右翼说道:

“这不明摆着嘛,妖贼急速转向,阵型已散,此时不攻还等何时?破此妖贼之后那个什么王八蛋雷有德的右屁股就露给我们了,我等再与戚侯并力南向,妖贼破矣!”

众军士闻言齐声高呼,大声唱和,桃逐虎更是欣喜地说道:

“那我们还在等什么?去把妖贼踏平吧!”

说罢桃逐虎便夹着马腹催促战马加速前进,其他战士见状也紧随桃逐虎催马而去。

正如张偃武所说,从侧后包抄而来的妖贼在转向过程中由于内外两侧速度不同,方阵外侧的步兵全部走的散乱,而内侧的妖贼则互相挤压在一起,显得臃肿异常。

这些妖贼一掉过头去便对上了后面正在转移的官军伤员,士气低落的妖贼终于找到了替罪羔羊,他们吼叫着冲上前去要拿这些受伤的官军开刀,也因此妖贼们的阵型彻底垮掉变成了一窝乱兵。

一名妖贼追上了落在后面一瘸一拐逃跑的官军,上去便是一刀将人砍伤在地,接着妖贼高举腰刀,凶神恶煞的吼道:

“正妖!纳命来!”

可没想到本来惊慌失措的官军战士翻过身来后躺在地上却变得喜笑颜开,难道说这正妖被妖贼手里的刀吓傻了?妖贼正欲开口发问却听见身后传来珍珍铁蹄声,心里嗑腾一下的妖贼赶忙回头却只能听到风声从自己耳旁掠过,然后他的脑袋便再也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

原来是桃逐虎一马当先,加速冲了过来,横刀先把此贼脑袋斩落。紧随桃逐虎之后的便是其他那些铁浮屠将士,胜败在此一举,众人也不再管马力如何,放开手脚一路狂奔。

分散在大地上的妖贼们原本是在向戚荣勋登军发动进攻,可在兰子义他们赶来之后这些妖贼就变成了飘零的黄叶任风吹打,不到五百的御林军重甲骑兵就好像寒冬时节西北高原刮来的凛冽寒风,将漫天的黄叶吹得七零八落,然后化身为化身为龙,变换成蛇,在空中来回飞舞搅得天翻地覆。

妖贼露给铁浮屠的背部是松散而又无组织的扇面,铁骑一来这些妖贼的进攻就变成了溃退,他们没再能组织起来便朝着与战场相反的方向溃逃而去。在人群的深处是刚才转弯时挤压在一起的妖贼军阵,密集的人群一时之间无法分开,铁浮屠们正好将这些妖贼撞了个正着。

马匹胸前的铁甲碰撞在妖贼身上将战马与骑手身上强大的冲力传递给了眼前挡路的妖贼,被撞倒的妖贼受不了着巨大的冲力,宛如牵线被剪断一样飞了出去,每一个被撞飞的妖贼都会再次撞倒数人,一匹战马的冲击便可以杀开一条血路。除过战马的撞击,行走于妖贼之见的骑兵马刀也夺命利器,骑手们用自己精湛的刀法劈砍着妖贼喉咙处没有护驾保护的脆弱部位,每一刀落下都会闪出一道红光。纵使有人失手无法用刀刃伤人他也会用厚重的刀背击打妖贼,把马刀当做棍棒来用,借着马力也能杀出个样子来。

背对着官军骑兵的妖贼现在为他们的莽撞付出了代价,他们没能发现铁骑袭来,也无法临时做出有效的变动来防御进攻,这个时候只能落成官军刀下鱼肉,妖贼的攻势再也无法维持,只能全军溃退。

可妖贼们原本是来进攻戚荣勋的,他们被铁骑驱赶地只能向前可在他们前方则是长槊林立,尖刀成墙的戚荣勋方阵。撞在这方阵之上的妖贼毫无还手之力的被洞穿,被刺杀,被劈砍,剩下的妖贼绕开了步兵方阵向两边逃去再也不敢回头。

兰子义跟着其他将士一路杀来,浑身上下全是鲜血,他驻马停在步兵阵前,遥声对戚荣勋说道:

“戚候今日气色不错呀。”

阵中戚荣勋刚刚一刀斩了一贼,闻言挺刀立身,一边擦拭刃上鲜血一边说道:

“卫侯也还行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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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章 大战险胜(中)

兰子义说话之间张偃武从后排纵马冲上,抡圆了马刀自下而上砍到妖贼身上,马匹巨大的冲力外加张偃武的臂力硬生生将那妖贼砍得飞了出去,这实打实的一击在刀刃与铁甲相碰之时发出了一声巨响,虽然张偃武这一刀没有砍透妖贼坚甲,但光那声音听着就已经让人胆颤。

张偃武勒马立在兰子义旁边,刚才挥击马刀的手臂一直抖个不停,不过张偃武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胳膊上,他对这兰子义和戚荣勋大声吼道:

“你们俩个费什么话呢?只不过趁乱把妖贼冲垮了,又不是把妖贼灭了,旁边那个什么雷有德还带着几万人在跑,你们有什么可寒暄的?”

戚荣勋闻言哈哈大笑,转手将长刀插在地上然后对张偃武说道:

“我以为张参军是京城纨绔,没想到也是将门虎子啊,说得好说得好!”

兰子义则扭头对着张偃武调侃道:

“张参军你在马上用这么大的劲不怕把自己剩下的那条胳膊也给砍脱臼了?”

张偃武见兰子义与桃逐虎不紧不慢的开自己玩笑,好像是周围激烈的战况与他们全无干系。张偃武不过是个临时抓来充壮丁的参军,领军的将领可是兰子义和戚荣勋,这俩身上可是挂着货真价实的军功爵位,而他张偃武则是布衣一个,现在俩领兵的不急不慢,他个参军火急火燎,这岂不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张偃武又气又羞,他在马上不方便跺脚骂娘,只好举刀指着两人说道:

“你们两个酒囊饭袋,不知道杀敌反而在这里瞎扯淡,我告诉你们,我本来是在京城享清福的,是被硬抓过来跟你们两个臭丘八上战场丢脑袋的!我他妈在这里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你们两个反倒在这里给我乐得清闲,我告诉你们,要是你们两个贻误战机害得我丢了姓名我到了阎王爷那非得咬死你们两个!”

张偃武此话一出不光是兰子义与戚荣勋两人,周围腾出手来的军士们全都哈哈笑了起来,这让在马上的张偃武羞的更加厉害,他对这周围人喊道:

“你们笑什么?我说的有那么好笑吗?”

兰子义在马上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他擦着眼泪观察周围,将士们经过一路冲击已经彻底将回头包围戚荣勋的这些妖贼冲垮,不长眼冲到戚荣勋枪阵上面的妖贼全部已经被官军串了起来,剩下的则头也不会的向东逃窜而去。将士们现在都跟着兰子义与戚荣勋笑,这倒不是因为张偃武说得有什么问题遭到大家嘲笑,而是因为现在的情况可以说是大势已定,妖贼今天必败无疑,将士们苦战一日,死伤无数之后总算是见到曙光,自然会放声大笑了。

张偃武见到周围笑声不停,自己在马上坐立不安,那一板一眼的较真劲与现在将士们放松的样子互相抵触,看着更是滑稽异常。

兰子义不忍让张偃武继续窘迫,便催马走到张偃武旁边拍着他肩膀说道:

“张参军不要急,弟兄们是在庆功呢,没有要嘲笑你的意思。”

张偃武脸上憋得通红,听到兰子义过来安慰,他可没有领情,当场便对着兰子义吼道:

“庆功?庆什么功?有的庆吗?妖贼灭了吗?雷有德那边又压过来了!”

说着便举刀指向西南妖贼刚才前进的方向。

兰子义见张偃武有些恼羞成怒,也不好意思继续肆无忌惮的调侃下去,于是便忍着笑大声吼道:

“都笑什么?张参军说得没错,雷有德未灭你们就在这消沉这样,骄兵必败的道理你们不懂?”

兰子义说这话只是意思意思,他也不管周围将士有没有听他的命令便顺着刚才张偃武的指向望过去,那边刚才跟着张偃武一起继续前进的妖贼大队人马此时已经被叫停,他们吸取了经验教训,正在以各个方阵为单位原地转向重新朝向兰子义这边列队。这次雷有德没有再分兵,看来他已经放弃向官军主力的步兵阵线进攻了。

兰子义看着妖贼嘴角挂起了冷笑,此时兰子义脸上的肌肉就是在剧烈活动之后放松下来的那副松散模样,对于一个曾经把兰子义逼入死胡同的悍将来说兰子义这幅表情是对雷有德最大侮辱。

兰子义撇着嘴角对一直守护在他身边的桃逐虎说道:

“雷有德已经赌疯了,他居然还敢掉头冲过来,我要是他现在就已经掉头扯到树林里逃命去了,连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都不懂,这就只能折了。”

桃逐虎略微太高身子眺望着妖贼那边说道:

“雷有德只是在尽自己的力而已,这无可厚非。”

兰子义闻言笑道:

“人应该认命,不知天命便是螳臂当车,死无葬身之地。”

桃逐虎听到这话撅着嘴沉默了一下,然后扭头问兰子义道:

“若是少爷被逼到绝境你会轻易认命吗?你会束手就擒吗?”

兰子义被桃逐虎这话问到,心中像是被人猛敲警钟,一声长鸣震得他双目发怔,精神耸立。

兰子义看着桃逐虎久久说不出话来,一边的张偃武则没那闲工夫看着兰子义瞎折腾,他高声呵斥着周围骑兵军士让他们重新聚拢起来,待将士们收拢的大概之后张偃武又对戚荣勋发牢骚道:

“戚侯,你刚才的大炮打得那么生猛,为什么没有把雷有德那个王八蛋炸死?他的大旗树的那么高我都看见了你没看见?”

戚荣勋此时也在指挥手下将士们掉头重新布阵,闻言说道:

“我神机营的大炮刚才第一轮就把雷字大旗之下的妖贼轰成了渣,张参军要是看不见那我也没办法了。这雷有德与我军交战大小无数,对卫侯骑兵直冲乱军薄阵取人首级的战术了然于心,他在江北就知道广布疑兵,在这里当然也不会拉下,竖起来的大旗就是障眼法,张参军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张偃武在马上冷哼了一声,没有回答戚荣勋,他转开话题问道:

“那戚侯这一仗打算怎么打?“

戚荣勋说道:

“还能怎么打,火炮轰击,骑兵冲阵,然后我的步兵跟上去和妖贼肉搏,就这么简单。“

张偃武闻言指着自己问道:

“你说的骑兵是指我们?“

戚荣勋对着张偃武点了点头。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张偃武撇着嘴说道:

“我的马都跑的吐沫子了,还要冲?妖贼那么多人怎么冲?“

戚荣勋说道:

“真是因为妖贼人多所以我们才要冲,我这里收拢着伤员,妖贼冲上前来就我们这点人肯定没法把伤员都保护住,刚才这波妖贼冲上来已经斩了我许多无辜的兄弟,我绝不能容许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在张偃武与戚荣勋开始对话后兰子义就已经转过注意力来仔细听了,听到这里兰子义插话道:

“戚侯需要我从哪里冲?“

戚荣勋指了指妖贼已经列成的妖贼右翼说道:

“此处地势西高东低,卫侯从坡上冲妖贼右翼更有优势,同时正好让开妖贼左翼可以让我神机营的火炮开炮。待神机营与卫侯吸引了妖贼注意力,尤其是卫侯你从侧后冲击迫使妖贼不得不变阵进行防守时我和我还能动弹的人就从正面贴上去和妖贼肉搏。“

兰子义听着戚荣勋布置看着战场观察形式,然后兰子义问戚荣勋道:

“戚侯只有两千人不到,对面那么多人贴上去怕是不好打。“

戚荣勋说道:

“卫侯人困马乏,损失过半,冲上去怕是也不好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战到现在呢?刚才你笑难道白笑了?“

兰子义闻言低头呵呵笑了起来,这时张偃武说道:

“我在之前冲锋时就说冲完这里妖贼一鼓作气绕到雷有德屁股后面去直接将他们冲垮,你们两个非要在这里闲聊,现在可好,又要去攻堂堂之阵,你们带兵打仗兵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兰子义没有去管张偃武,他扭头对一旁桃逐虎说道:

“大哥,这次雷有德可是交给你了。“

桃逐虎听到兰子义这话面容转冷,仲春时节桃逐虎那脸上居然冷的能结出爽来。听到兰子义的话后桃逐虎抽出马刀按在左臂上的甲片上磨了磨,然后说道:

“谢过少爷!“

兰子义见一切已经准备妥当,便扭头对戚荣勋说道:

“戚侯保重,我等今晚大帐庆功宴上见。”

戚荣勋闻言则抱拳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亦然!”

兰子义对着戚荣勋抱了抱拳,然后“驾”的一下便催马出发。

已经列队完毕的御林军重甲骑兵们跟上兰子义列队出发,几百名铁甲骑兵齐头并进,震得地动山摇。

兰子义他们刚刚迈开步子不久身后的大炮便隆隆作响,已经见识过大炮威力的兰子义没有下意识的回头去望刚刚出发的炮兵阵地,而是扭头去看雷有德那边。在开花弹与实心弹的打击之下雷有德那边密集排列的步兵们被成片割倒,哪怕离得这么远还是可以听到雷有德军中传来的惨叫声。

在兰子义一旁的桃逐虎对兰子义说道:

“妖贼已经动起来。”

兰子义看着列队奔逃攻向戚荣勋的妖贼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他动起来我们更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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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一章 大战险胜(下)

在神机营大炮的轰击之下雷有德的阵线再次遭受了致命打击,这次被炮击的雷有德右翼那几个方阵没能继续保持高昂的士气,在被炮火覆盖之后这几个方阵的妖贼剩余人员全都掉头逃向树林,不再听从雷有德的命令。兰子义可以看到从一个方阵中飞驰而出的传令兵试图让溃散的妖贼停止撤退,但没有人理会这些传令兵。

其实这一次的炮击造成的杀伤并不大,中弹的妖贼连死带伤加起来还不到队列当中人数的三分之一,但妖贼就是在这样的炮火攻击下崩溃了。雷有德乃至于造反的转生道妖贼的确是与官军交手多次不假,他们应对官军的经验也异常丰富,但之前交手的时候对妖贼造成杀伤最大的是兰子义率领的骑兵部队,戚荣勋带领的神机营虽然也投入了战斗,但并没有与妖贼进行大规模野战,更没有排出这么多大炮出来拼死了开炮,妖贼们现在可以做到与兰子义的骑兵拼死鏖战,但却无法应对神机营的火炮,他们连排列出来的阵型都是排列密集的方阵,这对抗骑兵冲击当然有利,可是当面对炮弹打击时这就是在自杀了。

兰子义手下的将士们看到妖贼被炮击击溃之后都忍不住举刀高声呼唤。兰子义扭头瞥了一眼那边与妖贼交战的主力,在太尉的带领下步兵们穿着铁甲,忍着疲惫还在不断的将兵线向西挤压,等待不到后军支援的溃退妖贼也失去了刚才那点重组再战的苗头,继续向西一泄千里。现在的形式一片大好,首次激励的兰子义对着士气高昂的军士们说道:

“妖贼军心已散,今日的胜利是我们的!再加一把劲,让我今天冲这最后一次!”

众军士闻言应声高喝。

兰子义率领着着将士们向西奔驰许久,约莫绕到与妖贼阵线那条线上时兰子义开始率领将士们掉头向南,包抄妖贼侧后。

妖贼一直都非常关切兰子义的行动,在兰子义开始掉头之后妖贼当中立刻分出人手来向后列阵,准备阻击兰子义。

策马护卫在兰子义身旁的桃逐虎看了看胯下战马对兰子义说道:

“马已经快不行了,我们只能再冲着一次。”

兰子义说道:

“一次足矣,我还真就不信雷有德还能顶过这次冲击。”

接着兰子义把身子向桃逐虎那边偏了偏,指着妖贼当中一个方阵说道:

“刚才大哥可曾看见那阵中出来许多令兵收拢败军?”

桃逐虎顺着兰子义指向望去,然后说道:

“少爷你是说那个排的稍微靠边上的那个妖贼军阵?少爷说得我都看到了,看这样子那里当是雷有德本阵。”

兰子义抬头看了桃逐虎一眼,说道:

“大哥,那里交给你了。”

桃逐虎压低眉头目光紧锁那边,他身上的杀气也被聚焦在一起的目光收束,汇聚,最后精确的钉在那边妖贼们身上,即使兰子义只是在一旁看着觉的杀意森寒,若是让兰子义站到那阵中去,此时恐怕已经脊背发凉了。

桃逐虎轻轻点头,简单的回答道:

“明白了,少爷。”

接着便默不作声,只是纵马前进,唯一不同的是桃逐虎的双眼没再从妖贼身上放开,他的杀意已经将妖贼那边锁定。

在兰子义与桃逐虎说话的时候张偃武并没有过来凑热闹,他的注意力全在当面的妖贼身上,众军士掉头以后开始加速向妖贼冲击,此时众将士离妖贼的距离已经非常的近,对面出来堵截兰子义的那个妖贼方阵已经排列的整整齐齐,全军上下挺着长矛犹如刺猬一般,真可谓是守得密不透风。

张偃武看着眼前的刺猬阵问兰子义道:

“卫侯,妖贼守的严实,我们还是绕到吧。”

兰子义看了看眼前的妖贼,又眺望了一眼正面跑步奔向妖贼的戚荣勋军阵,说道:

“妖贼此阵守得虽严,但我军铁甲精骑并非不能破,而且刚才出来堵截我们的妖贼不止这么点吧?剩下的人在哪里?”

张偃武闻言不耐烦的说道:

“卫侯你这么疑神疑鬼的可是要贻误战机的,照现在这速度,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要撞到妖贼长矛上去,就算我们能把当面之敌踩破我们也会失去支援戚侯的机会,要知道我们现在可不是单独作战。”

确如张偃武所言时间已经不多,兰子义虽然觉得妖贼安排好像哪里不对劲,但他没有那么充裕的时间去仔细思考。不得已兰子义下令全军绕过妖贼长矛阵,直扑后面雷有德与戚荣勋交战的主力队伍去。

由于雷有德派出来堵截兰子义的队伍正好卡在兰子义他们冲击的必经之路上,此时要想保持冲击就只能擦着妖贼军阵边缘绕过去,若想换条进攻路线就必须要掉头重来,这兰子义可是接受不了的。

兰子义率领着手下将士从原先的进攻路线偏离,全军几乎是贴着妖贼长矛的矛尖从侧面绕过了妖贼军阵。兰子义是咬着牙作出这个决定的,他仔细打量妖贼军阵越看越觉的妖贼不应该只有这么一点。看不到剩下的妖贼兰子义心里就一直没有底。

事实证明兰子义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在兰子义刚刚纵马绕到妖贼阵军阵侧面的时候他看到了躲在后面,被前面长矛阵挡住的其他妖贼。这些妖贼全都埋头半蹲在地上,他们手中持有的长矛蓄势待发,在兰子义发现他们的一瞬间这些妖贼的杀气全都爆发了出来。

兰子义心叫不好,雷有德算准了兰子义要绕道避开防守阵线,所以故意在前排妖贼后面安排了疑兵,雷有德就是要在兰子义绕行的一瞬间出手将他们击杀在这里。

忙着赶路的众军士可是卯足了劲去冲前面的雷有德主力的,他们并没有做好再次肉搏的准备,一旦这些埋伏的妖贼挺着长矛突然冲杀出来,兰子义和他手下的将士们怕是全都得要人仰马翻。

兰子义回头想喊,发现手下的将士们此时也看到了后面的伏兵,脸上全是惶恐。见到将士们这种表情兰子义心里凉的连“糟糕”都叫不出来,要是就按照这个样子打下去,今天兰子义和他手下的铁骑都得葬在这里了。

这险象环生的时刻也是风云周边的时刻,兰子义可以感觉到那股蕴藏在时间之后的巨大张力,那股张力可以毁天灭地,可以再造宇宙,在那力量的尽头则是无限的可能,这是之前各种各样的事件交织之后与此刻爆发的结果,哪怕此刻只是一瞬间。

兰子义正在脑中计划着待会被妖贼的长矛硬撞上了之后该怎么保命,突然在他前方的妖贼便被一股力量给冲到了天上去,兰子义可以看到在刚才妖贼站立的地方溅起来的冲天的泥土,接着伴随着阵阵雷声,十数枚铅丸在地面的撞击下跳进入妖贼阵中再弹起,刚才严阵以待的妖贼伏兵突然被后方炮弹击中那感觉就和被雷劈了差不多,妖贼们憋了许久的待发之势本是要用来对付兰子义铁骑的,结果出师未捷身先死,马上就要诡计得逞的时候却被突然而来的炮弹击中,这几乎都能说是命中注定了。

铅丸在妖贼阵中起跳,弹射,一条弹道划过便是一路的残肢断臂,还有个别铅丸在禁不住大力撞击在弹跳过程中碎裂成数片,单片又在妖贼阵中杀伤一大片。一眨眼间刚才密集有力的妖贼方阵便被打成了碎片。炮击过后的妖贼别说是向铁骑发动进攻了,连重新组织起来的能力都没有。

当妖贼被官军火炮炮击的时候兰子义的心里可不是终于得救的喜悦之情,要知道炮弹刚刚飞过的路径就是兰子义他们之前冲锋的那条路,若是刚才兰子义没有掉头绕开眼前妖贼,现在兰子义和他手下的骑兵也要变成碎片躺在地上。

好在兰子义刚才带领着手下铁骑绕开了妖贼军阵,炮弹擦着兰子义他们脸庞飞过,那故热风掀的兰子义脊梁发寒。

就这炮弹掠过的一会功夫,兰子义他们的骑兵也已经冲过了妖贼布防的方阵侧面,直扑前面的雷有德主力。擦掉脸上冷汗的兰子义掉头看去,却见眼前的妖贼早已经挡住了视线,兰子义已经看不见对面冲来的戚荣勋和后面开炮的神机营炮兵。

见此情景的兰子义指着对面放声骂道:

“戚荣勋你个王八蛋,刚才这一炮是想要我的命吗?“

旁边已经举刀准备进入冲锋状态张偃武闻言说道:

“我早就说不要硬冲,要不是我提议绕道现在我们就要葬在自己人炮口下了!“

正在火头上的兰子义闻言骂道:

“张偃武你还真是怎么说都有理啊!你就没看到刚才藏在后面的妖贼伏兵?那可就等着我们绕到呢!你中了妖贼奸计还有脸往自己脸上贴金?“

张偃武并没有把兰子义的指责当回事,他一点也没有心理障碍的说道:

“就算是中了妖贼奸计那又如何?反正是我的计策带着大家伙活了下来的,那就是我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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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二章 对手相逢

兰子义差点被自己友军击中,丧命此处,憋了一肚子火正旺着呢。可张偃武却如此的厚脸皮,着脸皮厚的兰子义都气过了头笑了觉得好笑,他指着张偃武笑骂道:

“张参军啊张参军,你还正是长了一副铁嘴啊!“

张偃武闻言立刻回敬兰子义道:

“什么铁嘴不铁嘴,我又没说错!要不是听我的换条路我们能活下来?“

兰子义自知没法从张偃武这里讨到什么便宜,再加上即将冲入妖贼阵中,兰子义也就没再和张偃武斗嘴。只听兰子义举刀高声吼道:

“妖贼就在眼前,弟兄们上啊!“

妖贼被连续两轮的炮击击中,已经军心不稳,身边不断有战友倒下的妖贼们人人心生退意。防不住官军的大炮也就罢了,可雷有德明明安排了两支精锐过去防御兰子义的骑兵,怎么突然之间兰子义的铁蹄就来到了妖贼身后?身处阵中的妖贼在炮声刚刚散去的一刻便听到了身后的喊杀声和铮铮铁蹄声,此时妖贼心中惊惧绝非旁人可以体会。

兰子义率领着铁骑斜着冲入妖贼阵中,连回头都来不及的妖贼根本谈不上掉头防守,在马匹的冲击下半个方阵的妖贼被战马冲到了半空中,在漫天飞舞的人影当中,铁骑们的马刀猛然下落,被背后发动的突然袭击打得懵掉的妖贼连心里反应都来不及就被刀刃击中身体要害,殷红的鲜血随着刀刃的切割被拉扯道四方,已经被血浆涂了一层又一层的战士们的铁甲上再次被图上鲜红,血滴飞溅到甲片上因为甲片黏稠的缘故都已经无法滑落,只能凝结在甲片上风干,然后变成新的涂料。

身处周围骑兵保护中的兰子义并没有跟着其他一道挥刀砍杀,因为他知道就算是他出手也不见得能砍死人,还不如安行做好防守,免得自己一不小心被哪里蹦出来的妖贼掀翻落马。

兰子义把自己注意力放到了人墙之外的战斗身上,戚荣勋带领着手下的方阵跑步迎上来接敌,因为戚荣勋他们不需要像兰子义一样绕到,所以在兰子义发起冲击的同时戚荣勋也刚好和妖贼缠斗在一起。

戚荣勋带来的方阵延续了之前那种长短兵器相互配合的精妙组合,甫一接战妖贼便硬挨了一轮长槊、长刀与鸟枪的组合攻击,一轮攻击下来妖贼连还手都谈不上便被戚荣勋杀的人仰马翻,一个方阵被从前打穿到后,全无战斗之力。

妖贼本可以凭借人数优势在戚荣勋军阵正面进攻之时包抄戚荣勋两翼,用人海淹没戚荣勋手下那点御林军,但又是被官军炮击,又是被兰子义从后面突袭,而且之前几场战斗中派出去接战妖贼全部战败殒命,现在的妖贼哪里还有士气继续死战不退。

在兰子义与戚荣勋的前后夹击下,最后奋战的妖贼崩溃掉了,这些雷有德麾下的精锐甲士开始向四面八方逃跑,只要眼前没有官军,身后没有追兵,这些妖贼便没命的逃。被妖贼们千辛万苦弄来套在身上的铁甲此时全都成了累赘,逃命的妖贼丢盔弃甲将自己身上手上的军械丢掉,只为减轻自身重量以便逃命。

御林军的重骑兵们拼杀一日,死伤过半,终于击溃了敌军,心里憋得那口恶气怎能轻易放掉,军士们此时就找准了自己的目标想要追杀出去。此时兰子义一声高喝制止了即将四散追杀出去的军士们,兰子义说道:

“莫要管这些小贼,我们今天要灭的是雷有德,不要走散,都随我来!“

兰子义率队冲击时切入敌阵的方向正好直对着设想中的雷有德本阵,现在在兰子义的厉声呵斥下官军骑兵并未奔散,那么这些铁骑便会拧成一只拳头,全力打到雷有德脸上去。

刚刚一刀飞出,溅的自己铁面血红的张偃武闻言问兰子义道:

“你知道雷有德在哪里?我可没有看到雷有德的大旗冠盖。“

兰子义说道:

“刚才妖贼军动之后,瞎子都能看出来雷有德藏在哪里,今天妖贼大败,绝不能放雷有德逃出生天!“

张偃武被兰子义骂成瞎子,当场不愿意了,只听张偃武回骂道:

“兰子义,你骂谁是瞎子?你才瞎呢!我若是瞎子刚才怎么领着全军绕开炮击的?“

兰子义闻言没有再和张偃武继续斗嘴,他掉头去看远处官军炮兵阵地,那边神机营的炮手们已经收手不再点火。见此情景的兰子义长出一口气,小声说道:

“幸好他们现在不再开跑了。“

然后兰子义侧过身子对旁边桃逐虎说道:

“大哥你可看得清楚?“

桃逐虎一手捉马,一手持刀,虽然没有指出是谁,但可以从他的眼神中看出目标在哪里。

桃逐虎淡淡的答道:

“少爷看好了!“

说罢桃逐虎便猛夹马腹,一跃奔出对外,直扑妖贼军阵而去。

在兰子义与戚荣勋的两面夹击下雷有德亲帅的这支最后的妖贼队伍被击溃了大半,绝大部分的妖贼都在四散奔逃,只剩下四个方阵还在原地坚守。

这些坚守的妖贼也是身手了得,周围全是败兵他们居然还能在极短的时间内重新结阵。这些妖贼都身着与其他军阵类似的甲胄,当兰子义他们还在远处观望时尚不能看出妖贼阵中人员的不同,可现在当官军已经兵接这最后四阵贼寇时兰子义终于发现了这最后战斗的贼寇与其他妖贼的不同,这四阵当中的妖贼各个膀大腰圆,这些妖贼的体格比起其他精甲妖贼的体格还要强壮,虽然他们看上去披着和其他人一样的铠甲实则在里面还垫着一层精细的锁子甲。兰子义之前还纳闷为何今天这样的决战不见妖贼当中的重甲督战队,原来都在这里。

这四个最后坚守的妖贼军阵结成了一个大方阵站的密密麻麻,方阵前面长矛林立,长矛之后还有在妖贼当中消失许久的弓弩,冲在最前的桃逐虎见状挥刀直指妖贼阵中说道:

“任你雷有德狡兔三窟,现在不也得露出马脚,雷有德你还不出来受死!”

纵马走在后面的张偃武闻声问兰子义道:

“这里的妖贼精壮雄伟,想必是精锐当中的精锐,就这么冲上去我们讨不到便宜。”

不用张偃武提醒,兰子义也发现了这一点,但现在战马已经冲了起来,无论是停是转都已经来不及了。

张偃武见兰子义不发话,又说道:

“不如让神机营大炮开火,这群王八蛋站在这里当活靶子岂不正好?”

兰子义闻言再也忍不住了,他反驳道:

“刚才出兵时我们可曾与神机营约好射击暗号?拿什么让大炮开火?现在我们连掉头都来不及,派人过去联络更不可能。再说就算那边瞅准这边战机开炮难道张参军你就不怕炮弹无眼砸到自己头上?”

兰子义话刚说完便有军士叫道:

“快看!桃将军冲上去了!”

兰子义扭头望去,只见桃逐虎驾着铁甲战马纵身跃向密集的长矛林中。之前桃逐虎飞马薄阵的样子兰子义是见过的,虽然桃逐虎身手了得,但无论桃逐虎哪次薄阵,他手里拿着的都是长槊长矛,手中有长兵见到长矛阵自然不用怂,可现在桃逐虎手上只有一把马刀,靠这个怎么可能冲进去?

桃逐虎驾着那匹铁甲战马腾空而起,好似蛟龙出海,铁甲粼粼。在人马一道飞到最高点后马匹的落点处只有树起指天的密集长矛。兰子义见此情景紧张的连话都喊不出来,他已经看到了下一刻桃逐虎落下后被无数长矛戳穿示众的悲惨场景。

在此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从妖贼阵后突然飞来数支冷箭,这几只箭矢就和长了眼睛一样正中那些戳下马腹的长矛杆上的手。这些雷有德率领的精锐督战队各个铁甲覆体,宛如金钟罩铁布衫,唯有在身体个别地方没有防护,这手腕因为要活动开来便是少数露在外面关节之一,这么小的窗口本不该被击中,可一旦被击中那边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中间的妖贼手上一松劲长矛便全都被丢在地上。没了正下方威胁的桃逐虎爆喝一声,一刀而出斩落两支矛尖,战马胸前铁甲一顶,又将面前数支长矛撞开,然后就这么硬生生的落到妖贼阵中,大开杀戒。

兰子义见此情景高声叫好,其他铁浮屠将士们也都随着高声喝彩。像刚才那么精准的箭术,想来这整个战场上就只有两人。

果然,兰子义在马上挺直了身子向后眺望而去看到一大队骑兵滚滚而来,带头的正是桃逐鹿与桃逐兔两兄弟,这两人带着辑虎营缺席了整场战斗,没先到现在杀了过来,也算是赶上了时候。

桃逐兔放箭过后抽出马刀高声喊道:

“少爷大哥莫慌,逐兔来也!”

接着桃逐兔对着妖贼们大声吼道:

“项城门前骑讲桃逐兔便是我,不怕死的就留下来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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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三章 对手相逢(下)

妖贼虽然人数众多,但战场态势混乱,妖贼只能紧住一边防守,桃逐虎冲的最凶,妖贼们注意力全在这面,身后西辑虎营铁蹄踏来居然就隐藏在了妖贼的溃军之中没有被发现。

防御兰子义这面的妖贼本来是铜墙铁壁,可在桃逐虎天降神兵之后这面墙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接踵而来的兰子义与其他御林军战士们沿着桃逐虎杀出的缺口冲入妖贼阵中,哪怕妖贼全是重甲精锐,当此阵势也只能被撞翻践踏。

从妖贼后面杀来的西辑虎营就更是要了妖贼老命了,既然没人在这个方向防守,那就等于把屁股留给了敌人,比铁浮屠多得多的将士们放完箭雨之后便抡圆马刀杀入贼阵之中。

人数随少但人马具装的铁浮屠就像一把尖刀,从正面刺穿了妖贼的防御直杀入妖贼的胸膛当中,从后面杀上来的辑虎营则是巨浪,一浪打来将妖贼淹没冲垮。

被官军前后夹击的妖贼明显的懵住了,那些安排在长矛手后面的弓弩手一箭都没来得及放就被铁骑冲到,然后陷入混战,而在军阵后面的妖贼则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马匹成片的撞翻在地,然后就被数百斤的重物践踏在后背上,吐血而亡。

妖贼依然在战斗着,这些妖贼督战队的战斗力兰子义可是领教过的,什么叫死战不退,什么叫悍不畏死,这群家伙就是真实的写照。哪怕不披甲这些家伙也会对将士们造成严重杀伤,现在这里周围全是这些披着甲的怪物,打起来有多么费劲自然可想而之。

但妖贼能战并不是说妖贼就能打赢,被骑兵前后两面夹击,军阵已经完全散乱的妖贼此时完全丧失了协同作战的能力,他们只是坚守在原地的一个又一个个体,他们的战斗只是匹夫之勇。妖贼的溃败只是个时间问题,现在的血战将流干妖贼最后的血性。

兰子义从之前冲锋开始便和张偃武被众人围在中间,冲入贼阵之后兰子义便化身于滚滚洪流之中,用战马将妖贼冲散击溃。就像妖贼的短兵敲打在官军铠甲上一样,官军手中的马刀对于全身铁甲的妖贼而言是没有用处的,双方的刀刃击打在铁质甲片之上最多只能凿出一道白印子来。妖贼的长兵虽然能威胁到骑兵,但那也是骑兵破阵之前,现在官军铁骑冲入了妖贼当中,长矛在密集的人群当中连施展都施展不开,更别提防御骑兵了。

现在敌我双方之中最为致命的便是战马本身了,急速奔驰的战马结成一团将所有挡路之人全部撞翻碾碎,只要战马没有停下来杀伤便将继续下去。

桃逐虎带头杀入妖贼阵中之后一路冲击,他早就从人群之中搜出了最为精锐的甲士所在,一个晃眼桃逐虎便发现了躲藏在人后雷有德。

虽然桃逐虎只与雷有德打过为数不多的几个照面,虽然现在的雷有德脸上带着铁面根本看不见脸,虽然雷有德身边还有好几个穿着一样身形相似的人,但只要是一直军队就需要发号施令,那个发号施令的主将他的动作他的行为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都是与众不同的,桃逐虎只要看上一眼就能知道到底谁是雷有德。

发现目标的桃逐虎举刀前指,盯着雷有德骂道:

“妖贼雷有德!你有胆来京城就没胆出来战?躲在人后算什么英雄好汉?我已经看见你了!出来受死吧!”

桃逐虎嘴上骂着脚下战马一直没停,铁骑向前,先有妖贼甲士扭头来战,结果刀还未举桃逐虎马刀已经刺出,尖锐的刃尖透过妖贼脖子上的锁子甲的缝隙击中妖贼咽喉,然后在马匹将刀加速到插入喉咙拔不出来之前桃逐虎便挥刀上调,收手将刀拉回来。中招的贼寇在这一击之下喉咙开裂,下颌被劈成两瓣,整个人捂着嘴跪倒在地悲惨的死去。

紧接着收回到来的桃逐虎反手持刀,左手抓住缰绳,右手探至左前,身体向前微倾躲过妖贼刺来的长枪后一刀扎进妖贼眼间,等马蹄声过那妖贼头盔里的脑袋已经被趔成两半,仰面倒地死去。

桃逐虎冲阵之前目如鹰鹞,好似兔藏地穴,虎伏深草,蓄势待发,人随还没有动手,但是杀气腾腾,不怒而让人胆寒;等到冲入贼阵之后,桃逐虎血刃一开,凶相毕露,一人一马纵横驰骋,任他周围许多人全都不过是草芥。昨晚上张望那十鞭子可还疼在桃逐虎心里呢,当众被主帅责罚还差点没命,这种事情桃逐虎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碰到,今天若是不能手刃敌酋雷有德,桃逐虎又哪里去找脸面回去见同营兄弟?

挡在桃逐虎面前的妖贼虽多,但他们的的命比纸还薄,随着桃逐虎马刀翻飞,挡在他与雷有德面前的妖贼越来越少,待到与雷有德只隔一个身位的时候,桃逐虎指刀盯着雷有德骂道:

“妖贼雷有德!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日,纳命来!”

在桃逐虎杀来之前雷有德正在与手下卫士发生争执,以雷有德的精明选在身边的卫士自然都是忠心耿耿之人,这些卫士已经看出今天败局已定,但他们与雷有德争执的重点并非是是否退兵,而是雷有德是否应该趁现在赶紧逃跑。这些雷有德的卫士们对于自身全身而退已经不抱希望,他们唯一想做的是趁现在周围妖贼能拖延官军的时候掩护雷有德尽快撤离。

当妖贼阵后被西辑虎营冲击之后便有人为雷有德牵过马来,而雷有德那时还在安排人手传令准备调整阵型迎击身后辑虎营。

见到马来雷有德当即骂道:

“干什么?牵马干什么?要我走?我的人都在这里我怎么走?”

旁边一妖贼闻言跨前说道:

“将军,并非是所有人都在这里,之前徐军师带了一万精锐已经现行向南撤走,将军赶紧去投徐军师军中去吧!再迟就来不及了!”

雷有德被这番话气的满脸通红,放声骂道:

“你敢动摇军心?我斩了你!“

说罢便拔出刀来要砍。好在旁边人都看着,见雷有德动手,其他人七手八脚的把雷有德按住。

说话那军校哪怕差点被砍,脚下步子都未动分毫。此人身形魁梧,精神凝重,身上铁甲挂了数层厚,一看便是那种妖贼督战队里的很角色,而且哪怕这人铁甲覆体,那些甲片也无法掩盖此人浑身结扎的肌肉。他站在原地微微低头,虽然铁面罩脸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眼窗当中透出来的那种焦虑但又决绝的眼神却是确定无疑的。只见此军校抱拳弯腰,大声说道:

“将军!别再自欺欺人了!我们的军心早就没了!若说最开始兵败还可以那那些个流民没胆做借口,那刚才我们去冲官军那几千人的大炮就完全是因为我们不敌官军了。那才只有几千人啊!我们有三万多人,可一眨眼我们过去的人就没了。军心早散了,将军快走吧!“

雷有德被其他人摁住时还在挣扎,等到这军校说完后雷有德则已经没了那股扭在一起的气劲了。

不再挣扎的雷有德也丢了心力,刚刚还想松手放开的其他妖贼发觉雷有德像滩泥一样烂下去之后赶忙再次搭手将雷有德扶起。这次雷有德没了刚才要杀要砍的怒气,也没了之前挥斥方猷的机敏,现在的雷有德满脸泪水,只不过一席话的时间便彻底垮了下来。雷有德哭道:

“我怎么能走啊?怎么能走!我让大家重新集结起来,我带着大家从后面进攻正妖,我说我们能打赢的!现在呢?现在全没了!“

雷有德哭得动情,周围妖贼也都听得心痛,就连说话的那个军校都在盔甲下面暗中叹息,可兵败如山倒,就算大家都悲痛欲绝也不可能挽回全军颓势。那军士再次说道:

“将军,听说书时常听‘胜败乃兵家常事’,败一次就败一次吧,你之前与那白衣鬼打的时候也是输多赢少啊!“

雷有德听到“白衣鬼“三字,心中怒火再起,他咬牙切齿的骂道:

“若不是兰子义那骚鞑子老子早就把京城攻破了!可为什么偏偏让我碰上他?“

叹了一口气后雷有德再次无力的说道:

“之前虽然总是败给兰子义,但我军元气未伤,只要我逃出去就能重新再拉起人来,可现在我们已经渡江南下,兵逼京城,四面八法来勤王的官军指日便到,我这一败还怎么再战?“

军校闻言答道:

“将军!徐军师那一万精锐还在,我军尚一败涂地,而且我军几十万人,今天只是兵溃,并未被官军全歼,就以官军这点人不可能把我们的人全杀光,只要将军还在,重新将散兵收拢,今后就还有的再打呀!“

雷有德闻言抬起头来,眼神中似乎又恢复了些许神气,但很快这股光芒又黯淡了下去,雷有德摇头说道:

“我帅精锐来此,现在若逃那最多只有我能逃脱,其他人怎么办?你们都是跟我出生入死的弟兄啊,我许给你们的荣华富贵还没给,现在却要抛下你们?我做不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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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四章 胜负已分

军校闻言再进一步,抱拳说道:

“今日之战我等皆是自愿前来,绝非将军胁迫我等,将军不要自责。”

雷有德还是摇头叹气,他说道:

“我数十万大军光用人踩都能把京城踩平,可现在却被区区几万人打成这副模样,几十万人一天之内灰飞烟灭,我有什么脸面走,我走了有谁还会跟我走?”

对妖贼来讲周围的战局已经非常糟糕,混乱即将蔓延到雷有德周围。说话那军校看着周围的乱象,在听着雷有德满嘴的丧气话,终于再也忍不住,他一步跨出,伸手抓住雷有德衣领,大声骂道:

“雷有德!我们跟你可不是为了听你说丧气话的!我们是信你能让我们拜将封侯才跟你杀了那个神棍的!

形势就算对我们再不利可我们弟兄们的心是齐的,你只要肯再鼓起劲来,我们就还能再拉一只队伍,又有谁告诉你没人跟你的?

你不是老说兰子义坏你好事吗?寿春城下我们把白衣鬼杀的只剩一人一船,但今天那家伙照样带着铁骑过来找你的茬,他因为战败像你这么衰了吗?你可还有好几万人呢!“

雷有德被这军校摇着衣领前后摇晃,听到兰子义的名字后雷有德浑身一震,两眼又再次放出光彩来。

旁边的其他妖贼军官也都跟着这军校劝解雷有德,就在此时桃逐虎的那声怒吼传来,众人闻声大惊失色,扭头望去却见桃逐虎已经举刀在手,下一刻就会冲杀过来。

说话那妖贼军校见状一把将雷有德推开,他一把拎起巨斧挡在雷有德与桃逐虎中间,然后大义凛然地雷有德说道:

“将军你说好进京之后要封我做王爷的,怎能止步于此?这里有我,你赶快走!”

说罢那军校便大喝一声,对着桃逐虎骂道:

“北边来的鞑子!你少在这里口出狂言,爷爷我今天就取了你的脑袋!”

有这军校压阵,剩下的妖贼赶快七手八脚的扶雷有德上马。雷有德正在经历一场大败,这时候又被一路冲来的桃逐虎惊吓,人已经有些发懵,但还好刚才那军校的话将他点醒不少,现在被扶上马后也明白了此时不走就没机会再走了,于是雷有德一鞭猛抽马屁股,长叹一声掉头便跑。

桃逐虎哪里肯让雷有德逃走,可愤怒并没有蒙蔽桃逐虎的眼睛,眼前的这个精甲力穿着那么厚的铁甲还能舞动巨斧,此等战力不可小觑,若不先把这贼解决掉桃逐虎今日哪里也别想走。

战马狂奔,半个呼吸间桃逐虎已经纵马冲到那贼面前,桃逐虎一直盯着妖贼手中兵器不敢怠慢,此等重器只要出手那必然是天崩地裂,稍有不慎桃逐虎就会命丧于此。

妖贼与兰子义交手许久,桃家三兄弟骑**湛,勇武过人的本领在妖贼当中早就杀出了名声,那妖贼军校见桃逐虎冲来也暗自捏了一把汗,待桃逐虎冲过来后只听一声大喝,妖贼军校便拖着长斧照马背上桃逐虎挥出。

长斧刃厚,妖贼力大,这一挥击虽然简单但却正好克了骑在马上冲过来的桃逐虎。若说妖贼竖劈,以桃逐虎马术九成九能给躲开,可现在大斧被妖贼军校抡成扇形,封死了桃逐虎前进的道路,桃逐虎就算现在勒马停下也要被大斧斩做两半,更何况他还在加速前进。

桃逐虎完全没想到妖贼会这么攻击,因为站在密集的人群当中,这样挥动长斧会把周围一圈人全都砍死,事实也是从这妖贼一开始挥舞巨斧的时候站在他攻击路线上的其他妖贼便全被长斧豁开了身子,斧光一路而过带的漫天都是血肉残肢。

妖贼心狠如此,下手毒辣,桃逐虎与周围遭殃的妖贼全都没有想到。如此突然的情况下桃逐虎来不及再想办法,考验他真本事的时候到了。只见桃逐虎在长斧挥来之前,已极铁板桥躺倒在马背上,原本砍在桃逐虎胯间的斧刃堪堪贴着桃逐虎肚皮擦过,桃逐虎左边大腿和腹部腰带甲片全被这一斧头给削到了天上去。

桃逐虎清清楚楚感觉到自己腹部和大腿中招,但他并不能确定自己的腹部是不是被这一斧头给豁开了,因为那边疼痛还不可能这么快传过来,对桃逐虎而言此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躲过了这一击的桃逐虎下一刻就被战马驮到了妖贼旁边,妖贼手中的长斧还飞在半空中,因为势大力沉一时半会根本没有办法收回来防守或者脱手换招。

露出破绽的妖贼在桃逐虎面前哪里去找生路,躺在马背上的桃逐虎右手换作反手持刀,在与妖贼军校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借着坐起身来的巨大力量推着刀刃就朝妖贼咽喉处铠甲薄弱的地方去了。刀刃撞在锁子甲上发出“咚”的一声之后桃逐虎已经重新在马上坐直了身体,而他手中的马刀却只剩下一半握在手里。

从桃逐虎与妖贼交手开始算起前后不过一瞬间,可对置身其中的两人来讲这一瞬间犹如一年。坐起身来的桃逐虎面容冷峻,眼神狠戾,在旁边妖贼看来此时的桃逐虎哪怕只拿着半把刀也是一副吃人猛虎的模样,唯有桃逐虎自己知道他现在其实是在检查自己刚才中斧的位置,看看自己的肠子是不是已经流了出来。

一身冷汗之后桃逐虎欣喜的发现自己只是丢了腰带,铠甲全部脱落而已,其余部分全然无恙,与此同时刚才在他背后的那个妖贼军校则向前一跪,扑通一声倒地再也爬不起来。

周围的妖贼被这场面吓得两股战战说不出话来,只一个照面那个雷有德的贴身勇士便被桃逐虎斩了,这桃逐虎得是有多么恐怖,而桃逐虎自己则知道,生死只在一瞬间,只许要一个照面便可以决定生死。

周围妖贼见状虽然心中恐怖,但他们却没有像乌合之众一样四散奔逃,而是在操着家伙扑向身上已经没了甲胄的桃逐虎。

桃逐虎现在可绝对不能用没事来形容,他敢在敌阵当中来回驰骋靠得就是那一身铁甲,现在甲胄全无,手里的刀还只剩下一半,这个时候四面八方都朝在自己进攻那可真是糟糕的不能更糟糕了。

马上的桃逐虎赶快催马加速逃跑,顺道再将手中刀把扔掉,伸手探到腰间想要拔出短刀防身,可一探手才想起来腰间别着的那把短刀刚才已经随着腰带掉到了地上,丢了断刀的桃逐虎现在空着双手什么兵器都没有。

坐在马上咬牙切齿的桃逐虎大骂自己刚才干嘛手闲要把刀把扔掉,面前则已经被好些妖贼挡住,至少三把长枪已经朝着桃逐虎刺了过来。

桃逐虎正要放手拼命,伸手去拨长枪的时候却听见攻来的妖贼惨叫一声倒地不起,再看那些到底的妖贼背上已经多出了一只箭羽。接着一声“大哥!”长啸而来,桃逐虎知道自己今天无忧了。

妖贼军阵已经被两面夹击的官军彻底击溃,桃逐鹿与桃逐兔冲进贼阵后杀的性起,一路砍到了雷有德这里,正好撞见桃逐虎遇难,于是赶紧上前搭救。

被刚才这么一耽搁雷有德已经纵马逃出老远,有了自己两位弟弟和其他将士的加持桃逐虎再无任何顾忌,在刚才纵马狂奔的基础上桃逐虎继续加速,直追雷有德不放。

桃逐鹿与桃逐兔见到自家大哥狂奔,又看到雷有德出逃,赶紧带领队伍纵马赶上,待到三兄弟齐头并进时桃逐鹿解下副弓,桃逐兔卸去备刀,两兄弟一人一件武器又把桃逐虎重新武装了起来。

结果武器的桃逐虎将佩刀挂好,拿着角弓纵马驰骋,他骂道:

“若是早给我一张弓,雷有德哪里还能逃出去?!”

桃逐兔这时问道:

“大哥你刚才有么有受伤?”

桃逐虎骂道:

“我他妈才不管我有没有受伤呢,我现在只想取了雷有德那奸贼的首级!”

桃逐鹿与桃逐兔见自己大哥心情恶劣不敢多言,默默跟着桃逐虎紧追雷有德而去。

雷有德走的匆忙,身后只有十几骑相随,听到后面有马蹄声追来,那些雷有德卫兵赶忙回头,却见是桃家三兄弟杀来,心里顿时凉了一半。

带头跟在雷有德身旁的那妖贼对着雷有德吼了一声道:

“雷将军快走,千万不要停留!”

然后下令道

“弟兄们,随我回头灭了桃家那三个鞑子!“

说罢那十几个妖贼便勒马掉头,抽出佩刀向桃家兄弟发动进攻。

桃逐虎见状只说一句:

“箭!“

一旁桃逐鹿便抽出一把箭矢扔给桃逐虎。桃逐虎接过箭后便与角弓同时捏在左手,然后右手取刀,加速冲去,一旁桃逐鹿与桃逐兔则挽弓在手,连珠弓一刻没停,箭箭有力,啸声破空,每一箭放出都正中妖贼面部甲胄缝隙,箭无虚发,招招毙命。

待到桃家三兄弟与妖贼冲到一时只剩下了五个妖贼,桃逐鹿与桃逐兔挥刀各与两人缠斗,桃逐虎则一刀干掉当面之敌,冲破妖贼封锁,直扑雷有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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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五章 胜负已分(下)

桃逐鹿与桃逐兔两人猿臂张弓,箭无虚发,每发一矢必毙一贼。两边骑手相向而行,互相冲锋,只不过眨眼工夫两军已经要短兵相接,而此时妖贼那边只剩下五人而已。

虽然桃逐虎这边只有他们兄弟三人,对面妖贼比三人的五倍还要多,但妖贼们都是见识过桃家兄弟的手段的,他们知道只要桃家兄弟手上有弓箭就凭他们这十几个人是完全不够看的。

妖贼们顶着伤亡硬向前冲,有弓箭的人还在一路上放箭还击,但他们的骑射哪里有桃家兄弟精准,大部分都射偏了出去。看着周围的伙伴一个接着一个的到底身亡,这些妖贼已经不再有什么侥幸活下来的奢望,他们现在唯一盼望的是待会与桃家兄弟短兵相接后能够把人拖住,好给雷有德留下逃命的时间。

冲入肉搏距离的那五个妖贼终于可以避开桃家兄弟那长了眼睛的弓矢,他们高举着马刀嚎叫着扑向桃家三兄弟,尤其是当面对冲桃逐虎的那贼,高声叫喊着:

“姓桃的,纳命来!”

桃逐虎双目如炬,神光电转,盯着妖贼一言不发。那贼纵马而来,见桃逐虎不声不响,手上也没有动作,身上还是一身白衣,这贼便觉得自己有机可乘,于是把马刀举得天高,与桃逐虎一打照面便将马刀找对面面门劈下。

这一刀劈的可谓势大力沉,桃逐虎脸上都被刀风压得生疼,就在刀刃即将劈中桃逐虎脑门之际桃逐虎手上有了动作,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桃逐虎右手握刀上推,与妖贼兵刃相交,桃逐虎力大,这一挡竟将妖贼那刀弹开,只这一下妖贼面前已经全无防守,门户大开,而桃逐虎则手腕翻转,借着马力挥刀出去,一刀砍中妖贼咽喉。

只一瞬间,两马交错而过,桃逐虎将一刃鲜血抹在身上擦干,对着身后飞在半空中的妖贼首级冷冷的说道:

“如你所愿!”

一个照面,挡住桃逐虎的那个妖贼便丢了首级,剩下两个从两边夹击的妖贼本是要一起进攻桃逐虎的,却被桃逐鹿与桃逐兔出刀缠住,留在桃逐虎身后的六骑人马便战作一团,一时之间谁也分不出手来。

桃逐虎只是向后瞅了一眼便听见桃逐鹿喊道:

“大哥快去立功!这里有我们两个在!”

接着桃逐鹿便投入到身边混战当中。

桃逐虎也没半点犹豫,回头便又抽马腹,纵马驰骋,直扑前面雷有德而去。

雷有德纵马走在牵头,手中马鞭不停,一下接着一下的猛抽自己胯下战马。刚才还要与手下弟兄出生入死的将领一旦掉头跑起来也就没了刚才血战到底血性,只想着赶快逃出生天。

雷有德一边逃一边回头查看身后战况,猛然看到桃逐虎骑着高头大马冲了过来,当下脸色铁青,心中骇然,这之后再也不敢回头,只敢伏在马背上加速逃命。

桃逐虎本想纵马冲上去将雷有德活捉,但他的战马已经没喘一口气地跑了这许久,现在体力逐渐不支,若不是桃逐虎马鞭抽得紧说不定这战马已经停了下来。

桃逐虎见自己无论如何抽打都不能让战马再快分毫便停止了抽打转而取出弓箭,现在他与雷有德的距离恰好在角弓的极限射程附近,这个距离放箭能不能击中雷有德出了要看桃逐虎的身手,还要看桃逐虎运气如何了。

骑在马背上的桃逐虎开始逐渐调整呼吸让自己的呼吸频率与马匹起伏保持一致,他踩着马镫将屁股抬离马鞍,腿跨用劲保持自身稳定,左手绷直,右手挽弓,两眼紧盯着前面那飞奔不止的一人一马毫不放松,接着在一个换气之后桃逐虎大喝一声“中!”撒手将箭矢放出。

箭矢如同游蛇一般在空中穿梭逡巡,来回摆尾,刚拖弦的一刹那整个连同在箭矢周围的空气都被一起震得发冷。但强弩之末势不能穿缟素,在极限距离上放箭无论刚开始时如何的气吞山河,势如猛虎,等飞到头也都没了劲。桃逐虎这一箭便是如此,在放箭之前桃逐虎就已经算到了这么远的距离处箭矢中的时必然会发生偏移,他已经算了风速,算了箭矢上下的落差,但当箭矢击中雷有德时还是比桃逐虎计算了向下偏了那么一点,这导致本来瞄向脖颈处甲胄缝隙的箭矢一头撞在了雷有德背后的甲片上被弹飞出去。

桃逐虎见状狠狠的咬了下嘴唇,这还是他第一次喊出“中”后没有击杀目标。

感觉到后背被击中的雷有德不敢回头张望,他把自己的身子压得更低,几乎是抱在马脖子上不敢动弹。雷有德知道桃家兄弟的箭术了得,稍有不慎露出甲胄上的缝隙来都有可能让自己被射中落马,然后没命。

桃逐虎一击不中立马从握弓的左手上取出另一支箭矢。通常桃逐虎左手握弓时会抓两支箭矢备用,至多三根在手,但刚才从桃逐鹿那里要过箭矢时他一次要的太多,现在桃逐虎把备用箭矢全部抓在手里影响了他的握弓和瞄准,刚才一击不中也于此有关。再次挽弓瞄准的同时桃逐虎也在心里咒骂自己刚才为何不要过来一个箭囊,现在就算想找个地方安置箭矢都没地搁。

情况如此,桃逐虎也没什么解决办法,只能忍了。桃逐虎再次调整坐姿,瞄准雷有德,这次他直接屏住呼吸,免得自己的准头被干扰。“膨”的一声箭矢放出,凌厉的箭羽再次划破长空直扑雷有德,可是这一次箭矢依旧被雷有德甲胄挡住,雷有德趴得太低了,桃逐虎的箭矢这次都不能说是击中了他,只能说是擦了他的甲片一下然后便打了个水漂弹走了。

强弩之末的箭矢被弹开后软弱无力的跌落到马下,而桃逐虎的心也被这箭矢带着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跌到了谷地。桃逐虎自诩为弓马无双,结果现在两发不中,此种打击对桃逐虎来讲不啻为当头一棒,桃逐虎人都快被敲懵了,幸好旁边无人观战,否则桃逐虎这时候估计要恼羞成怒了。

桃逐虎绷着嘴张着鼻,取出箭矢再次挽弓。他此时的心里是烦躁的,昨晚张望那顿鞭子压在他的心头,挤得他心肺难受,桃逐虎感到自己几乎窒息,太尉的命令是让他立功,今天这一战桃逐虎杀敌虽不算少但与以往相比还不够多,而且在桃逐虎看来能够洗刷昨晚那种耻辱的功劳只能是斩杀贼首这个级别的才够格。

愤怒的桃逐虎脸上青红相继,他这会儿也不再去管自己的呼吸,只是举着弓瞄准雷有德,着急的寻找雷有德脖子处的破绽。四面搜寻不得的桃逐虎急得自己满头大汗,他现在的样子都快和胯下跑了许久的战马差不多了。

突然间桃逐虎脑海里灵光一闪,虽然从脖子处击杀雷有德可以一击毙命,但雷有德身上破绽不止脖子一处,现在脖子上没有弱点,那就找找其他的地方嘛。茅塞顿开的桃逐虎把自己的目光放远,从雷有德整个人身上找弱点,结果还真让他给找到了,雷有德趴在马背上趴的紧,但这样一来他甲胄下摆的铁裙就被搭在后面而他的大腿就露在外面了。

桃逐虎刚一发现雷有德大腿露出便将自己手中箭矢放出,那箭呼啸而至正中雷有德左侧大腿根部。

中箭的雷有德大骂一声直起身子来,下意识的就伸手去摸中箭的部位,桃逐虎见有机会,赶忙又是两箭。这两箭桃逐虎一箭取雷有德伸出的左手,一箭取雷有德转过来头颅,两件几乎同时放出,也在同时击中雷有德,只是射手那一箭一击中的,射脸的那一箭则被雷有德头盔上的飞卷挡住,只是在脸上划了一道口子。

再中两箭的雷有德吓得面无人色,也不再管身上疼痛,只管伏在马背上不再动弹。跟在后面的桃逐虎只是远远看到雷有德将左手箭矢拔出扔到了地上。

错过好机会的桃逐虎“啧”了一声,然后再次搭弓。既然他雷有德不敢抬头,那桃逐虎就专挑雷有德的大腿射。“唰唰唰”三箭连珠而出后雷有德两边大腿已经各中两件。

这次雷有德是死了心的伏在马背上不动弹,被箭矢击中后雷有德只是疼得打个激灵,也不回头,也不拿手去拨,就干脆趴在马背上硬挨。

桃逐虎见到雷有德这副样子放声大骂道:

“雷有德!你个缩头乌龟!接连中箭连个骂声都没有,你算什么英雄好汉?!”

前面雷有德不知听到没听到桃逐虎的叫骂,反正还是那副趴在马背上的样子,既不动弹也不说话。

雷有德两条腿上中箭的伤口不停的向外渗血,他的裤子都已经被染红了。看起来似乎雷有德危在旦夕,但桃逐虎知道那四箭除了疼之外并不是致命伤,反倒是他自己手上现在只剩一只箭了。

追不上前面的桃逐虎手中剩下的最后一只箭矢就成了他最后的希望,这一箭对于桃逐虎来讲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咬着牙挽弓的桃逐虎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雷有德身上,他必须找出雷有德脖颈上的空隙来,可就在此时桃逐虎胯下的战马突然传来阵阵不规则的震颤。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桃逐虎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心叫一声不好,然后便丢掉弓箭向前做支撑状。此时他的战马已经前腿跪倒向前栽下去,桃逐虎在被马匹压住之前拖了马镫向前滚出去,一个翻滚后站起身来,而在桃逐虎的视野中,雷有德则驾着马远远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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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六章 大胜归来

桃逐虎怔怔的立在地上眺望着逐渐离去的雷有德,他到现在还没有相信自己的猎物已经从手下逃走了。接着桃逐虎抖动双腿想要夹马腹催促马匹前行,可一发力才察觉到他自己的脚已经踩在大地上根本动不了。

低头看着双脚站在地上的桃逐虎闭上眼睛,他的面部肌肉痛苦的相互拉扯,把五官全部扭曲到了一起。桃逐虎将手指骨节捏的格格作响,强烈的情绪逐渐从他内心当中爆发出来,那股情绪透过喉咙发声,先是不易察觉的喘息,喘息又逐渐变成低吼,低吼到最后声带无法承受时桃逐虎便张开嘴咆哮了出来。

在桃逐虎发出震天的咆哮那一刹那,所有积压在他心底的羞辱,恼怒,愤恨,自责全都一股脑的涌入他的心头,这一系列的感情在他脑海中盘旋,充斥耳际的杂乱声音也不知是战场的厮杀还是心中的杂念,那种激烈冲突又无处发泄的情绪让桃逐虎难以忍受,几乎快要把他逼疯。

突然桃逐虎停止了嘶吼,他猛然转头脑袋盯着躺倒在地喘气不止的战马就像是盯着自己的杀父仇人一样,然后桃逐虎从地上捡起马鞭,两步并做一步冲到战马跟前,对这战马又踢又打,他骂道:

“你这畜生!为什么不跑?为什么在最后掉链子?只差一步啊!只差一步啊!你这让我如何去和太尉交差?!”

桃逐虎连续殴打了战马数下,原本已经累到在地的战马挨了桃逐虎这下死手的几下更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打了几下后桃逐虎也发现战马口吐白沫只翻白眼,情况很不妙,于是赶紧住手。对于北镇健儿而言战马可不仅仅是作战工具,那是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兄弟,要不是桃逐虎气疯了哪里会在这里那自己的马儿出气。

看着马儿快被自己打死,桃逐虎赶忙跪在马旁看能不能做些紧急处理。不冷静的桃逐虎为自己的莽撞付出了代价,他此时深感自责,真是恨不得立即就地将自己结果了。

当跪在地上的桃逐虎忙着救他的战马的时候,在他身后又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原来在雷有德出逃之后他本阵的那些精锐妖贼也急速溃败了,兰子义与西辑虎营的主力在战场中央相遇之后便赶紧带着几骑人马追敢桃逐虎而来,半路遇到了斩杀四贼正在擦刀的桃逐鹿与桃逐兔,几人汇合后便朝桃逐虎这边来了。

兰子义远远望见了跪在地上的桃逐虎还以为出了是什么事情,催着马赶紧赶过去便甩蹬下马走到桃逐虎跟前一起跪下,他关切的问道:

“大哥,怎么了?”

然后兰子义发现桃逐虎身上除了左胳膊肘蹭掉一块皮外并没有什么致命伤,而桃逐虎却满面愁容的跪在地上抱着马脖子叹着气一言不发。心思细密的兰子义觉得桃逐虎这个样子应当不是再为自己发愁,再看周围也没有发现雷有德的尸体,再联系到躺在地上的马儿,兰子义可以断定桃逐虎是在为放跑了雷有德而发愁。

与桃逐虎一起跪在地上的兰子义也不知道该如何安危桃逐虎,他把手放在桃逐虎肩膀上拍了拍,并没有多说什么。桃逐虎本在气头上,突然被人拍一下当下就像发火把人踹开,但他一回头看到旁边那人是兰子义,心中火气就怎么也都发不出来了。

桃逐虎又扭头去看自己怀里的马,只是毫无意义的对兰子义说道:

“少爷。”

兰子义又拍了拍桃逐虎的肩头,安慰道:

“没事的大哥,没事的。”

从后面跟上来的桃逐鹿与桃逐兔这个时候也下马来到了两人身边,两兄弟见到兰子义与桃逐虎说话也长舒了一口气,这样看来桃逐虎并没有什么要命的事。接着桃逐鹿看了看战马说道:

“马累垮了?”

桃逐虎听到发问默默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这时桃逐兔发现了马匹下腹有些不对劲,便开口问道:

“大哥,这马怎么了?我看马腹这里明显是被钝器伤了,淤血这么严重。难道是遇到妖贼了?”

兰子义对马了解不多,闻言赶紧朝桃逐兔所说的地方看过去,果然也发现了淤血。觉得蹊跷的兰子义也想开口发问,却看到一旁桃逐鹿欲言又止,默默地在对自己摇头。兰子义见状回头再看桃逐虎,看到桃逐虎一脸不舍又自责的望着怀里的马却不回答问题,兰子义也没再继续追问。

看着跪在地上情绪低落的桃逐虎,兰子义慢慢的站起身来,他一声不吭站在一旁看了桃逐虎一会后问道:

“大哥先和我们回去吧,马的事情让其他弟兄们来操办。今天我们已经赢了,待会就能从大营里调兽医过来看马了。”

桃逐虎捋着马脖子为马匹减轻压力,听到兰子义的话后他摇头说道:

“少爷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陪陪马。”

兰子义听桃逐虎这么说也没有再出言强求,他回头指派了两个军士过来给桃逐虎帮手,接着说道:

“那大哥你待会过来,我们先回太尉那里了。”

说罢兰子义便带着桃逐鹿与桃逐兔两人转身上马,先行一步往本阵那边赶去。

骑在马上走开了一段距离之后桃逐兔发问道:

“大哥这是怎么了?那马明显是被人伤着了。”

桃逐鹿答道:

“大哥今天铁了心要捉雷有德,结果却没捉到。马匹那样明显是被累着了,估计刚才大哥气不过拿马匹泄愤,踹了几脚上去,所以成了那个样子。”

桃逐兔闻言惊讶的说道:

“大哥怎么能这样做?”

这时兰子义发话道:

“此事不要再多说。大哥心气太要强,昨晚上被太尉当众呵斥,那种耻辱怕是大哥这辈子都忘不了,今天若是不拿雷有德人头回去我看大哥是不会甘心的。

马的事情又不是什么大事,算了,不要追究了。“

然后兰子义指着一个军士说道:

“你先回营去找兽医过来,看那马还能不能救回来。”

在那军士领命去后兰子义顺势望向战场远方,放眼望去整个视野当中到处都是逃亡的妖贼,在妖贼身旁不远处则是追杀而至的官军骑兵,妖贼已败,剩下的就是打扫战场了。

这个时候桃逐兔接过兰子义的话茬说道:

“少爷你昨晚上在张太尉面前磕头如捣蒜,我看少爷你比大哥丢人多了,那你难道就甘心?”

兰子义闻言挑着嘴角笑了起来,他回头看着桃逐兔,假装发怒道:

“三哥你这意思是我昨晚上丢人了?明知我丢人你还敢这么说不怕我恼羞成怒罚你?”

桃逐兔听着兰子义的调侃哈哈大笑,他说道:

“少爷你不敢罚我。”

兰子义听着这话来了兴趣,他笑道:

“三哥你倒是说说我为何不敢罚你啊?”

桃逐兔贼眉鼠眼的看着兰子义,一脸狡黠的问道:

“少爷你真想知道?”

兰子义一听这话更来了兴趣,说道:

“当然想知道,我还真想不明白我有什么理由不罚你。“

桃逐兔闻言笑得更甚,策马跑起来大声说道:

“少爷你昨晚吓得一宿睡不着,整夜起来上厕所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敢罚我我就让全营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情!“

兰子义被桃逐兔一句话说中心事,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想要组织桃逐兔继续大嘴巴却已经被桃逐兔现行甩开。气急败坏的兰子义赶忙催马,追在后面喊道:

“三哥你快闭嘴!休要在这里胡说!”

桃逐鹿与其他随行军士见状一同哈哈大笑,接着也催马一道追了上去。

一行人就这么有说有笑的回到战场。说是战场,其实现在只剩下守卫,之前被官军步兵堵住的妖贼溃军在身后援军被击溃之后彻底绝望,他们再也没了重组奋战的念想,只能自相蹈籍,彻底逃散了。

回到原先战场中心的兰子义看到被官军们追在屁股后面追杀的妖贼哭爹喊娘的逃跑,在他们脚下还有差一些就能断气的其他妖贼痛苦的忍受着身上纷踏而来的脚步,场面犹如人间地狱。

立在马上的兰子义本来在观望四周战局,突然却被旁边声音打断,那威严的声音本不容置疑,此时确实一副拉家常的语气说道:

“卫侯今日好生勇猛啊!”

兰子义听出这是张望的声音,赶忙下马,循着声音走到张望跟前毕恭毕敬的做了揖,然后问道:

“太尉可安好?”

张望干笑了两声,说道:

“安好,安好,出了手上中的一箭其他都安好。”

兰子义闻言抬头一看,张望此时已经卸了铠甲坐在马扎上,右边胳膊满是鲜血的衣袖被扯开,胳膊上已经缠好了绷带。在张望身后的人群当中兰子义找到了仇孝直与仇文若,这父子两人身上也都沾满了血迹,脸上全是污渍。父子两人对着兰子义点头致意,兰子义则安心的用眼神示意。

接着兰子义对张望说道:

“太尉身为一军统帅可要小心啊。”

张望干笑一声说道:

“卫侯你个白面书生都敢冲锋陷阵,我个武夫有什么要小心的。”

然后张望话锋一转,瞪着兰子义问道:

“怎么不见桃逐虎过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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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七章 战场小憩

兰子义被张望问道后心里嗑腾一下,他略微抬起头来挑起眉头偷偷瞅了张望一眼,想要看看张望问这话的意图何在。不过这次兰子义失算了,他聪明反被聪明误,刚一抬头就和张望的眼神对到了一块。

发现张望在看着自己的兰子义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他赶紧低下头咽了口吐沫,然后答道:

“回太尉,我家大哥的马跑坏了,他正在那里搂着马心疼呢,没跟我一起回来。“

张望发现兰子义抬头之后便扬起嘴角微微笑了笑,张望并没有因为身上手上而心情恶劣,在听到兰子义答话后他好奇的追问道:

“马跑坏了?我知道你们今天这一战跑的多,但要说把马跑坏还是让人难以置信,尤其是你们骑得还是良种马。怎么跑坏的?为什么跑坏了?“

兰子义抱拳答道:

“回太尉,我家大哥一路追杀雷有德,马匹赶得太过给累坏了,结果战马突然到底不起,我家大哥心疼,就在那里守着了。“

张望听着兰子义解释,默默的点了点头,当听到雷有德的名字后他小声重复了一边,然后问道:

“那雷有德抓到了吗?“

兰子义埋着的脸上眼珠咕噜噜转了好几圈,琢磨了又琢磨后答道:

“子义刚才过去时未见雷有德尸体。”

张望闻言稍稍压低了些声音,问道:

“那就是放跑了?”

兰子义听到张望语气加重,心中紧张,赶紧替桃逐虎开脱道:

“虽然未见雷有德尸体,但我看到在我大哥追杀的这一路上血迹斑斑……”

兰子义话还没有说完张望便从马扎上站起身来,虽然无言无语但那气势就连低着头的兰子义都感觉的清清楚楚。

兰子义被张望打断,不敢再言。周围将士们全都被太尉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吓得噤若寒蝉,没然敢吱声。

张望起身的动作凌厉而有力,在沉默之中明明白白的显露这暴躁,大家都可以看出来张望对于放跑雷有德这件事情有多么恼怒。但站起身来的张望却收敛住了自己的怒火,兰子义可以感觉到张望身上逐渐散去的怒气,取而代之的是刚才那种静静的关怀之情。

张望又问道:

“我听说你身旁的这三个哥哥都是你家苍头的崽,你可是代公单传,将门之后,出身就含着金钥匙,你和他们几个称兄道弟也是够能放的下面子的。”

兰子义闻言不卑不亢的答道:

“太尉,我家桃叔是我爷爷身边的留下来的人,我爹小时候也都是桃叔帮忙带大的。我爷爷和我爹都只把桃叔当成自家人,从未把他当成奴才,三位哥哥又是我在将军府里自小玩耍到大的玩伴,他们对我照顾有加,与我意气相投,我叫他们哥哥没什么这面子的。反倒是之前在京城里面摆谱与哥哥疏远才是丢脸的事情呢。”

跟在兰子义身后的桃逐鹿与桃逐兔听到兰子义这话全都来了精神,两人抬头看着兰子义,眼神当中满是释然和感激。

在兰子义说话期间张望一直看着兰子义,当听到“摆谱才丢脸”这句时张望都忍不住点了点头。等到兰子义说完,张望站在原地抿着嘴若有所思地沉思片刻,然后张望又把目光转向张偃武,张望的眼神平淡,虽然没有看兰子义时那么欣赏,但也并没有失望的神色。只听张望对张偃武说道:

“你看看人家卫侯,再看看你自己,卫侯在落雁关沙场上结交生死兄弟的时候你还在京城里飞鹰走狗呢,你这让我怎么和人比?“

听到这话之后兰子义才注意到张望身后的人群当中还有张偃武的身影。张偃武也同张望一样坐在马扎上赤裸着上身,他右手上挂着的绷带被重新包扎了一遍,看来张偃武那只倒霉的肩膀在今天的战斗中又脱臼了。

张偃武的伤口估计是刚刚处理完,脑门上的汗都还一滴一滴挂着,听到张望的数落后张偃武不耐烦的说道:

“爷爷嫌我放浪就去找找看谁家门下孩儿贤良,找来过继到你们下给你续香火就好,反正我打小就没见过我爹妈,我是从哪里来的是不是张家后人全是爷爷您一句话的事情,我也没什么可争的。“

张偃武当着全军将士的面说这种话那是相当被给张望面子,将士们听后大气都不敢出,就等着看张望今天怎么发火。

但出人意料的是张望今天并没有像昨晚上那样脾气火爆,这或许是因为今日大胜的缘故,也或许是因为张偃武是他亲孙子,反正张望并没有因为被顶撞就发怒,只见他笑呵呵的摇着头转身对众人叹气道:

“生了这么个忤逆的畜生,也真是我张望不积德呀。”

可张望话刚落下,更让人意料不到的事情就发生了,坐在马扎上的张偃武不依不饶,他站起身来指着兰子义的继续说道:

“我要不是畜生还能是啥?我要是太尉大人您的亲孙子您又怎么可能把我派到第一线去和那兰子义刀锋舔血?我这胳膊可是一直脱着臼呢。”

说着张偃武就晃了晃自己的右胳膊,结果这一下反把他疼得呲牙咧嘴,抱着胳膊再不敢动弹。

张望今日与昨晚帐中判若两人,哪怕被孙子当面顶撞也只是一直嘿嘿笑,并没有发火。不愿再与张偃武胡闹的张望只得笑着作罢道:

“桃逐鹿,你给我孙子还的胳膊,你去和他解释。“

同时张偃武也想起了这一茬,走到桃逐鹿跟前不依不饶的说道:

“桃逐鹿!你跟我说清楚,我这胳膊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又脱臼了。“

桃逐鹿被人当面质问居然一点也不惊慌,他淡定的回答道:

“昨天张参军肩膀受伤时我便说过,我给你还上没有问题,但你后面这几个月要静养,不可乱动,若要是近期再次脱臼只怕以后就要习惯性脱臼了。是你不听我说,现在反倒要赖我,这是什么道理?“

张偃武被桃逐鹿这话堵得脑袋上青筋一条一条地全都绽放了出来,他对着桃逐虎吼道:

“我倒是想回京城静养可我得回得去呀!昨晚上我爷爷指派我与你家卫侯一并入御林军中冲锋陷阵,那阵势我若是敢说半个不字估计当场就会被斩了,我敢抗命吗?我有那时间静养吗?“

桃逐鹿闻言不置可否的摊手答道:

“这事你应当问太尉大人,朝我吼干什么?太尉就在那里,张参军请便吧。“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就连张望都笑了起来,张偃武一口邪火被硬生生塞回肚子里面去,这时也只得作罢,他叹着气摇头说道:

“罢了罢了,我先回营静养去了。“

说罢张偃武便招呼军士为他牵马,先行向大营那边去了。

张偃武走后张望也有要动身的打算,跟在他周围的将士们也都准备行装准备护送主帅回营。

兰子义见到张望要走赶忙作揖恭送,而张望则朝着兰子义挥手道:

“子义你来,我有事情问你。”

被张望叫道兰子义自然赶紧过去,但张望突然之间直呼兰子义姓名还是让兰子义还是倍感意外。兰子义来到张望身边毕恭毕敬的问道:

“太尉何事?”

张望回头看了一眼周围忙碌的众军士,然后小声问兰子义道:

“铁浮屠今日损失有多大?”

兰子义被张望问道痛处,心里嗑腾一下,今日铁浮屠的损失是与兰子义有关的,他今天不愿多去考虑这件事情刺痛自己。但兰子义还是答道:

“回太尉,御林军众将士今日折损过半。”

张望又问道:

“卫侯脸色不太好。”

兰子义被张望提醒后才发现自己脸上肌肉绷得僵硬,与刚才嬉笑的时候判若两人。

兰子义本想岔开话题支吾过去,但他并不觉得自己有能力在张望眼皮底下糊弄,而且指挥失误这件事情迟早要被人知道,现在说也没什么坏处。于是兰子义答道:

“回太尉,子义今天指挥铁浮屠有误才葬送了那么多将士的性命,心中愧疚所以脸色惨淡。“

张望听着点点头,他问道:

“那卫侯看这铁浮屠后面可还有一战之力?”

兰子义答道:

“那要看太尉打算怎么战了。若是追杀小股妖贼自然没有问题,但若是还如今日一般决生死我看是难。”

张望问道:

“是因为今天损失过大的原因?”

兰子义擦了擦头上的汗,结果摸到了脑门上的伤口,疼得他咋了下舌。他答道:

“损失只是一方面原因,人困马乏是另一个原因。铁浮屠战马高大有力,但披甲实在太厚,加上马背上的人,马驮着很是吃力,今天我们已经把马力损耗过度,我大哥跑费战马已经说明了这一点,如果不让战马好好休息一番,再想硬冲阵我看是有难度。”

张望听到这里没有继续追问,他沉思一会之后张望嘱咐兰子义道:

“老夫年纪大了,今天打了这大半天已经累的够呛,我也要回去早些歇息了。剩下打扫战场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说罢张望招呼身后军士牵马过来,然后登上马背朝大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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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八掌战场小憩(下)

兰子义站在原地拱手作揖,目送张望远去。那些跟随张望的军士们护卫在张望左右,持仪仗的持仪仗,执军械的执军械,众军士人数随少但阵型完备好似仙鹤展翅,翱翔于天地之间。

在众人走开之后仇孝直来到兰子义跟前说道:

“太尉真乃治军奇才,这些将士随着太尉苦战一日,现在这么走去居然还是精神抖擞,战意高昂,一点也看不出疲惫的样子。”

正望着走去的太尉一行人出神的兰子义闻言不住的点头,出声称赞道:

“太尉神态自若,风骨卓绝,手下将士严整,神如雄鹿假寐,静而不木,不愧是当朝一品大员,走出这等仪仗来真是厉害。”

然后兰子义问道:

“这些军士是太尉从京城里带来的仪仗队?”

来到兰子义旁边的仇文若闻言答道:

“张太尉自应诏入京之后就在没有碰过军队,这些侍卫全都是京营当中的军士,今天临时组成了太尉本阵,结果一仗过后将士们就全都变了样。”

兰子义闻言又是一阵嗟叹,然后他转身问仇家父子道:

“看两位先生今天这样子怕也是吃了不少苦头吧?”

仇文若对着兰子义略微欠身作揖,答道:

“谈不上吃什么苦头,和太尉比起来我与家父简直就一直是被护在众军士身后。”

兰子义问道:

“这么说来太尉今日是冲在第一线了?”

仇孝直这时答道:

“何止是冲在第一线,简直是身先士卒,就差让他骑马冲入贼阵了。卫侯前脚刚刚撕裂妖贼阵线,太尉后手就带领着众军士掩杀过去了。”

兰子义闻言笑道:

“看来今天发生的事情很多嘛。走走走,太尉让我打扫战场,我们就边走边聊,不要耽误了正事。”

说着兰子义便带头上马,其他桃家两兄弟与仇家父子也都跟着兰子义一同上马,一行人有说有笑的跟着兰子义巡视战场。

巡视途中仇家父子一直在向兰子义介绍今天他们步兵阵中的战况。兰子义本以为今天步兵这边只用一线萍推,还是向前追杀,应当没有什么麻烦事情,结果听了仇家父子介绍后才知道今日步战也是惊险不断,先是妖贼太多,攻势受阻,全军上下士气波动,张太尉力挽狂澜督军奋战,保持阵线完整,继续与妖贼血战,当妖贼从树林中杀出再次威胁官军侧翼的时候太尉在第一时间抽调兵力组成游军前去支援战斗,最后当雷有德率领甲士从后方杀来时太尉与手下已经筋疲力尽,而妖贼发现自己退无可退,官军人数又少,于是便掉头准备重组反击,当此时节张太尉还硬是抽调出来三分之一的兵力在后面重新结阵抵御雷有德可能的进攻。按照仇文若所说,太尉压根没有考虑兰子义与戚荣勋击溃雷有德的情况,按照张太尉的计划他将于手下三万将士直面妖贼两面夹击,不成功便成仁。

听完仇家父子所说的战况后桃逐兔第一个表示不满,他不服气的说道:

“今天我家少爷破阵杀敌,立了头功,结果张太尉对此视而不见,还要靠一己之力去硬顶前后夹击,我看张太尉也是莽夫一个,完全没有你们说得那么神嘛。”

仇文若说道:

“三郎此言差矣,太尉是按照最坏的情况准备所以才那样安排的,胜负未分之时战局千变万化,若是太尉孤注一掷把希望寄托在卫侯身上,万一卫侯这边有闪失那岂不是要全军雪崩?太尉这样安排人手准备血战才是老蒋风范。“

桃逐鹿闻言则说道:

“文若先生说得当然有道理,但我看张太尉这样安排也有对神机营火器不了解的原因在里面。今天能够击败妖贼,神机营居功至伟,要是太尉早知道神机营大炮一轮便能轰飞一阵妖贼,我觉得太尉也不会在拼命的当口从前线抽人下来。“

仇孝直并不同意桃逐鹿的说法,他说道:

“太尉今日布阵明显是以火器为中心安排军力的,开头戚荣勋在前血战,然后神机营从两翼开炮,打开缺口之后再让铁浮屠破阵,能有这种安排不可能对火炮威力不了解,我看太尉真正没有料到的是雷有德会重新集结兵力从后面杀来反扑,所以他才会将伤员连同没有近战能力的神机营参军留在后面。但刚一发现后方有贼太尉便抽调兵力重新布阵,同时能保持对妖贼溃军的压力,就这应变能力也非常人所及。“

桃逐兔听到仇家父子一个劲的说太尉好话很是不高兴,他挑着眼睛瞪了仇家父子两人一眼,然后说道:

“你们父子两人跟了太尉一圈就替太尉说好话,今天能打赢明明是我家少爷……“

兰子义这时打断了桃逐兔,他清了清嗓子说道:

“三哥不必多言,今天这仗能赢太尉绝对居功至伟。太尉从前天遇贼之后就开始布局,加上昨天防守大营,连续两天磨掉了妖贼进攻的锐气,等到今日决战太尉又专门选择这种有利地形制造优势,抵消了妖贼人数上的优势。此等缜密的心思,此等疏而不漏,一环套一环的安排,若没有经年累月的作战经验积累是绝对不可能像这样信手拈来的。

仇家两位先生说得不错,说得也详细,多听这样的故事就能多给我将来带兵搭把手,我求着听还听不到呢,哪里有三哥你说的那样是在替人说好话。“

听闻此言的桃逐鹿扬着眉头笑了笑,转而调侃兰子义道:

“少爷你之前不是一直都说你要读书科举,决不带兵打仗当武夫吗?刚刚怎么又说今后带兵打仗呢?“

众人听到这话都哈哈笑了起来,兰子义也红着脸笑了笑,摇头没有作答。

待众人笑罢后仇孝直脸色转冷说道:

“刚才三郎说今天卫侯军功第一,嗯,这个……今天全军能够大胜的确是由骑兵将士,尤其是卫侯与铁浮屠拼死力争来的。但这并不是说功劳就能记在卫侯头上。“

桃逐兔可是一直看不惯仇孝直与仇文若父子两人每天神神叨叨的给兰子义出鬼主意的,现在仇孝直这样说,桃逐兔听着可是不爽,他立刻质问道:

“孝直先生既然说军功记不到少爷头上,那你倒是说说军功会记在谁头上?“

仇孝直被桃逐兔质问只是嘿嘿笑了笑,他没有正面去反驳桃逐兔,而是扭过脸看着兰子义问道:

“卫侯,我听人说今日铁浮屠折损甚大?“

这事可是问道兰子义的痛处,不过刚才已经被张望刺激过一会,现在被仇孝直问起也没有那么扎心,兰子义答道:

“不错,我带领铁浮屠众将士冲击树林里面的妖贼,结果中了埋伏,全军上下折损过半。“

仇孝直闻言点了点头。这时桃逐兔不高兴的问道:

“孝直先生你干嘛去戳我家少爷的痛处,大胜之时这么败兴的事情何必提出来?“

仇孝直看着桃逐兔没有第一时间回话,他那样子似乎是在考虑自己的措辞,倒是仇文若抢先自己父亲一步开口答道:

“今天铁浮屠的确立功不小,但卫侯自己指挥失误也折了不少人马,功过相抵最后有多少功劳记下还不好说。但在铁浮屠军中的将领不止卫侯一人,还有张偃武在做卫侯的副手,据我所知他是反对卫侯硬冲树林的。张偃武随卫侯一道参与了今天整场战斗,那他就有今天全胜的功劳,同时他又没有指挥失误,不用去担这份过失,既然如此我倒想问问三郎,这功劳应当怎么算?“

桃逐鹿与桃逐兔闻言同时色变,兰子义则骑在马上低着头阴着脸不发一语。

桃逐兔先是惊讶无比,然后义愤填膺的骂道: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出力最多的反倒落下罪过来了?这太不公平了!“

仇孝直捏着下巴上那几根稀稀落落的胡须,含着嘴角似笑非笑,也不知是悲是怒。他结果桃逐兔的话茬答道:

“三郎尚没有多少军中经历,自然觉得此事不公。但人嘛,要担责任的时候各个如同撞鬼,要抢功劳的时候又全都像是见到了亲娘,我猜大郎在军中是见过这种场面的,只是现在他不在而已。“

桃逐兔被仇家父子这番话说得心里憋屈,他转脸关切的看了看兰子义,然后又问仇孝直道:

“孝直先生你莫要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仇孝直答道:

“在最终封赏下来之前我这样猜测的确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现在已有的蛛丝马迹却明白无误的指出张太尉在战前就已经想到了后面争军功的事情,戚荣勋领着神机营血战一番之后居然被留在了后面看守伤员,要知道到戚荣勋是东军出来的步兵将领,让他道前线去帮张望一把岂不是更好,干嘛扔到后面晾着?“

兰子义听着仇孝直的分析,心里像是被人打翻了厨房灶台,盐啊醋啊撒了一地,心里是又酸又咸还憋屈,好不难受。他想了想后伸手制止了仇孝直继续说下去,他说道:

“我觉得太尉不像这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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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九章 又见德王

兰子义矛盾的心情把自个的脸都给扭到了一块去,他虽然嘴上说着相信太尉但在场众人没有一个人相信他。

桃逐鹿紧紧的看着兰子义,桃逐兔也收起了刚才与仇家父子拌嘴的脾气转而支持仇家父子,他关切的问兰子义道:

“少爷,你入京以后没少吃轻信他人的亏,现在两位先生说得有模有样的,我看少爷应当小心为上啊!”

兰子义扶着眉头心里烦乱,他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于是说道:

“我等身在军中,周围全是军士,你们这样妄谈主帅可是大罪,不要让别人听到了,都闭嘴吧。”

仇孝直应声答道:

“卫侯难道没有发现随在我们身边的军士早就被我支开到旁边去了吗?这里我们说话只有我们自己人能听见。”

兰子义闻言抬头观察四周,果然如仇孝直所言,随行而来的军士不知何时开始都离得远远地在四周警戒,看那距离是不太可能听到这边的谈话。兰子义见状默默地叹了口气,他恼火的说道:

“我不想再聊这件事情了可你们为何老抓着不放?”

仇文若闻言带头答道:

“桃家郎君乃是卫侯兄弟,我与家父乃是卫侯幕僚,我等都是卫侯亲人近卫,卫侯既然推赤心于我等,我等又怎能不为卫侯效死力?圣人有云:君子不迁怒,不贰过。卫侯之前在京城已经屡次因为自欺欺人坏了事情,现在怎能再犯这样的错误?”

仇文若说得如此直接简直是在指责兰子义,放在兰子义脾气好的时候这番话都不见得能忍,现在兰子义憋着一口火在心里哪里还能忍得住,当下指着仇文若和桃逐兔发作道:

“你们两个一唱一和的想干什么,你们的意思是我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了两回?既然你们说我在京城里轻信他人出了事情,那你们倒是告诉我我轻信了谁?又踩了什么坑?“

桃逐兔与仇文若被兰子义骂道后下意识的互相看了一眼,然后桃逐兔先小声说道:

“少爷你从章鸣岳府上出来就和我们兄弟三人摆起架子来了,而且少爷还在那个什么唠子的诗社里面纸醉金迷了好一阵子。“

仇文若则说道:

“卫侯为德王出头的时候信了章鸣岳结果最后背了黑锅,方城之中信了解宣明被人军前捉住,拿到这些事情还用再让我们提醒吗?“

两人说得事情都是兰子义心中痛处,而且确实都是兰子义行事有误吃了大亏。在这等不留脸面的“揭发“下兰子义的脸被自己皮下流动的血液烧得通红,他感觉头盔都被脸皮给加热的发烫。

兰子义并非不讲理的人,他知道桃逐兔与仇文若说得都是实话,这时哪怕他再火也没有理由去喝止两人让他们闭嘴。

丢人丢到家的兰子义一脸窘态,就差下马挖个坑把自己埋了,他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说道:

“你们说得都有理,你们心里都有苦。那你们既然指出太尉的动向和我的缺点来了那就说说看你们打算让我怎么办吧。“

桃逐兔见兰子义居然没有大为光火,顿时安下心来,他答道:

“我们还能让少爷怎么办,当然是让少爷防着点了。“

仇孝直接着说道:

“三郎说的不错,卫侯是得防着点。“

兰子义不耐烦的摆摆手,骂道:

“你们说得不是废话吗?你们说明白了我还不防着点?问题是我怎么防。“

仇孝直坐在马上捋着胡子,笑看着兰子义说道:

“卫侯只要有心,我们就算没有白说。但卫侯若是问我们具体怎么防,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干,因为不知道对面会怎么对卫侯动手。“

兰子义听到这话当下就想再发火,既然你们不知道那在这里絮絮叨叨说半天说什么呀。

仇孝直看出兰子义想发火,但在兰子义开口之前仇孝直便伸手止住兰子义,他道:

“我们不是太尉肚里的虫,自然不知道太尉打算怎么办。但大概的趋势却是可以为卫侯分析的。“

兰子义问道:

“怎么个大概趋势?“

仇文若这时说道:

“按照太尉安排,想要争功是肯定的,但这功劳绝非为他自己争,依我看太尉是要为他孙子争。“

兰子义听到这话心里火消了不少,因为仇文若这话打开了他的思路,让他触及到了其它方面的内容。兰子义看着仇文若,说道:

“文若先生的意思是……”

仇文若顺着兰子义的眼神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张太尉在京为官一向不与他人为党,闲云野鹤只求半生荣华太平。自他灭了西面高山人后他的功劳就已经满了,再要给自己捞功只怕朝廷赏无可赏,最后落个赐死家中的下场。

此次太尉复出也是朝廷被妖贼逼急了没了办法,事出突然并非是早有安排,按张望之前为人处事的方法他不会去要这份功,但他年龄大了,唯有张偃武这一个单传,这张偃武又不见容于同龄贵戚,更不是个读书科举的材料,太尉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为张偃武铺路。此次出战张偃武表现两眼,这简直是老天爷赐给他的一份大礼,依我看我们回京之后太尉一定会在庙堂之中为张偃武争这份军功,无论如何都会。“

兰子义听着点头不止,仇文若这么说为兰子义梳理清楚了思路。兰子义说道:

“有道理,所以我应当……“

仇孝直这时结果话茬道:

“卫侯与张偃武乃至太尉从来都没有什么梁子,相反卫侯几次遇险太尉都在朝中护持卫侯,以我之见卫侯就不要坏了太尉这件好事了。

张偃武与卫侯其实是一份功,他争得多一点卫侯你就少一点。但代公已是功高震主,卫侯已然位至亭侯,再争功就有满盈之险,而且代公正当壮年,未来春秋日长完全可以为卫侯保驾护航。所以依我之见卫侯这次还是别争这份功了,做个顺水人情送给太尉如何。

此正所谓无欲则刚,仁者无敌。“

兰子义听着点头称是,在仇孝直说完之后立刻拍手说道:

“孝直先生说得有理,功名乃身外之物,我本就没有那么贪,既然这份功是太尉必得而对我可有可无,那我就送他了。“

仇孝直补充说道:

“卫侯如此大度在下甚感欣慰。不过东西哪怕不要也不能白送,否则外人会觉得卫侯软弱可欺。卫侯可以找个机会私底下跟太尉说说此事,让他知道这份军功不是他争得的货,而是卫侯你送的礼。“

兰子义听着点头不止,一个劲的说“有道理“,一旁桃逐鹿与桃逐兔则明显不太高兴,尤其是桃逐兔,斜眼看着仇家父子一脸的鄙夷。

这时仇文若说道:

“卫侯若是能在这件事情上处理好与太尉的关系就能减轻很大一部分阻力,但其他方面卫侯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兰子义听到这话眉头一皱,看着仇文若问道:

“文若先生此话怎讲?“

仇文若答道:

“卫侯难道忘了章首辅?“

兰子义听到仇文若提起章鸣岳,肚里苦胆一下子被挤破,现在他心里脑力全是苦的,刚刚舒展的面容又皱到了一块去。

仇文若刚刚想要继续说下去,众人却听到前面传来的打骂声,分散在周围的军士们立马聚拢到兰子义周围准备应对状况。

众人寻声望去见到前面在几个身着锦衣的台城卫护卫下一人身披金甲正在拿着鞭子抽打地上的人。兰子义只瞅了一眼便觉得为肚子里面更苦了,在前面动手的那人正是德王,而鱼公公则紧随在一旁。

德王浑身甲胄批得严严实实,也不管现在他挥鞭子挥得满头大汗,周围也没了妖贼威胁。德王这么做或许是因为他觉得穿着甲胄更显威武吧,也有可能是他呆在铁甲后面更有安全感。但在旁人看来没有穿戴铠甲经验的德王早已经在抽打过程中把自己的头盔、衣领给弄乱了,现在看上去他那身心头只是乱七八糟的挂在身上,这样子非常可笑。

德王一边使劲挥舞鞭子一边骂道:

“你们这群妖贼,整日里在我大正土地上为非作歹,现在可好,现在可明白我的厉害了?我德王只需要动一动手指头就能把你们全都恩死!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说着德王越抽越卖力,被脱光了绑住扔在地上的妖贼俘虏在德王淫威之下被虐的瑟瑟发抖,那些个人只能满地打滚躲避鞭子抽打。

兰子义心想着在王府里面平时怎么不见德王这么卖力,然后便看到了佝偻着腰,毕恭毕敬站在一旁的鱼公公。这时的鱼公公可没有往日里兰子义他们面前的威风模样,他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拿着手绢,谄媚地对着德王笑道:

“王爷啊,您这么用力别闪了腰。这群奴才是什么东西?不值得您把身子伤了。

来,您歇会,擦把汗,喝口酒润润嗓子。“

德王估计也是打累了,听到鱼公公的话后把鞭子丢在一边,一手夺过鱼公公手里的酒壶,咕噜咕噜地就灌到自己嗓子里面。等一口喝了大半壶酒后德王扔掉酒壶缓了口气,他拍着鱼公公的肩膀笑道:

“你个老太监,伺候的挺周到嘛。早知你这么贴心我就该让你来王府伺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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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章 又见德王(下)

兰子义看的清清楚楚鱼公公在听到“老太监”三个字的时候脸上肌肉像是被针扎了一样抽搐起来,但鱼公公脸上的笑容却没有因此受到影响,他身子弯得只剩一半高,看那熟练的动作那恭敬的态度真让人怀疑鱼公公是不是花了大半辈子时间来练鞠躬,兰子义看到鱼公公这幅辛苦模样心里则在想就公公那老骨头这样弯腰难道不怕自己伤着?

只听鱼公公和声细语,谄媚的对德王说道:

“老身生是皇上的奴才,死是皇上的鬼。王爷您是皇上的爱子,老奴尽心伺候您乃是本分。”

德王觉得这话很受用,于是他哈哈大笑,但他觉得这话还不够受用,于是他说道:

“那你就不要再给那老东西做奴才来,来给我做奴才吧!”

鱼公公乍一听这话没听明白德王说得老东西是谁,惊讶的抬头问道:

“德王说什么?”

德王则不耐烦的重复道:

“我是跟你说那躺在床上的老家伙时日无多,他已死隆公公一定让我上来当皇帝,到时候你就安行到我身边当奴才伺候我就得了。”

当鱼公公听完这番话后脸色都已经不能用坏来形容了,那已经是糟糕透顶,要多么稀烂有多么稀烂,要多么阴毒有多么阴毒。

驻马在一旁的兰子义听着德王这话都快冷笑出声来了,他再也憋不住了,于是便将身旁桃逐鹿招呼过来,凑到耳根旁指着德王小声说道:

“就他这样子若是能继承大统,我就把腰里这口刀嚼碎吃了!”

先不论德王妄称皇上是老东西这种杀头的罪,也不管他自诩为必当皇上这种堪比谋反的言论,只说他当着鱼公公的面在那里抱隆公公的大腿抱得那么亲一件事,只这一件事便把鱼公公给得罪透了。朝中谁人不知鱼公公不服隆公公近乎水火不相容,他德王叫隆公公叫得那么亲,凡事都仰仗着,而且当皇上还是因为靠隆公公助力,这把鱼公公往哪里搁?平日里横着走的鱼公公在德王面前装奴才忍气吞声为的是啥,难道为的是让隆公公把持将来登基的德王自己跪在德王脚底下当奴才?

鱼公公阴着脸直起腰来,他那张脸只一个眨眼就变成了阴曹地府里索命的鬼差,看的人肝胆发颤。德王那孬货什么时候见过这阵势,当场被吓得抖了一个激灵,向后颤颤巍巍的退了两步指着鱼公公吱唔道:

“你,你,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不要吓我啊!你想干什么?”

鱼公公把拳头捏的咯咯作响,他绷着嘴上那一轮肌肉使劲转了好几圈,努力没让自己把痰吐到德王脸上。最后终于忍住自己火气的鱼公公冷着脸对德王说道:

“王爷说话小心一点,别话太大把自己舌头闪了。“

然后鱼公公便转身离开。当他来到那几个守在一旁的台城卫旁边时他问道:

“你们几个刚才听见什么了?“

能跟在鱼公公身边的台城卫那都是一等一的人精,在听到刚才德王出言不逊的时候这群人就已经觉得事情不妙,看到鱼公公这番杀人模样后这些台城卫更是惊得浑身大汗,只怕一句话说错便惹出杀身之祸。

几个台城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干咽着唾沫不知该如何作答,但鱼公公不会一直等下去,终于有个胆大的开口试探道:

“我刚才…..什么也没听见?“

鱼公公闻言立马呵斥道:

“什么也没听见让你过来干什么?“

被鱼公公狮子吼震得耳膜发疼的台城卫吓得浑身哆嗦,低头不敢再说话。这时旁边有个军卫貌似开窍了,他说道:

“我们只听到王爷在审问犯人。“

鱼公公虽然脸色依旧阴沉难看,但在听到这句话后他没有继续发火,其他台城卫见状立刻跟着附和道:

“不错,我们只听到王爷审问犯人,其它在没有任何声音任何言语。“

心情不好的鱼公公听着这话没有继续发作下去,他推开面前的台城卫走到马旁,踩蹬上鞍之后只是吼了一句“回营!“便带人要走,只是在走之前鱼公公对兰子义吼道:

“子义!伺候好德王,我有事情先回营中去了。“

兰子义看着一骑绝尘而去的鱼公公心里暗自诉苦,你鱼公公都伺候不好我能伺候好了?现在知道这德王有多麻烦了吧?

但鱼公公既然安排了下来,兰子义不想办也得办,其实从刚才兰子义撞见德王之后想要不声不响的溜走就难了。

被鱼公公吓到的德王魂不附体的站在原地,一直到他目送鱼公公离开之后才能松口气。

刚刚逃离鱼公公威压的德王这时想起了自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人羞辱,这种让他恼羞成怒,一口火忍不住得发了出来,他捡起扔在地上的鞭子走近趴在地上的俘虏,又打又踹,同时骂道:

“王八蛋!什么东西?居然敢那样对我!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我是谁吗?知不是知道是我打赢了今天这一仗?“

兰子义与随行诸位一道下马朝德王走去。仇文若借着下马的机会对兰子义小声说道:

“德王欺软怕硬,拿没法还手的俘虏发泄,真是无耻!“

待下马之后仇文若走到兰子义跟前提议道:

“卫侯,不能让德王这么打下去。“

兰子义问道:

“为什么?“

仇文若答道:

“妖贼只是被我们击溃,不是被我们消灭,在野还有十数万人到处逃窜。现在这些俘虏都是我们招安其他妖贼的口舌,现在把他们这样不当人的打,那剩下的妖贼还怎么可能归降官府?要是这十几万人不归降官府,等他们流窜江南,今后要花掉多少兵力多长时间来剿匪?那怎么可能受得了?到时候江南百姓可就要任人屠戮了!“

兰子义听着仇文若的建议撅着嘴没有说话,对兰子义来讲妖贼俘虏的事情并没有那么要紧,现在最让兰子义头疼的是怎么把德王送回营里去。如果兰子义没记错的话昨晚德王就不在营中,今天怎么就突然出现在这里了。

德王早就看到了兰子义只是一直不愿理睬而已,等道兰子义带着人走近后德王也没停下手里的鞭子,他只是抽出空来对着兰子义咆哮道:

“你说那个鱼公公,嗯?那个死太监凭什么敢在我面前说走就走?他凭什么?我让他来伺候我是给他面子,他有什么资格不接这面子的?我看他之前一路上伺候我伺候的还挺舒心,想着抬举抬举他,结果他居然敢那样,你说他该不该死?该不该杀?“

说着德王叫上用力,又一脚将一个俘虏踹到在地。

兰子义心里说你这蠢货,把朝廷当中当权的几个人物包括我兰子义和我背后的代公兰千阵在内全都得罪了,就你这样子才是该死呢,谁会支持你?

兰子义没有回答德王,只是在一旁默默看着,兰子义觉得依德王的体力他在打两下很快就会累得停手。

兰子义观察的不错,德王确实快要挥不动鞭子了,但看出这一点的不止兰子义一人,被捆在地上的妖贼也发现了这一点。

德王下手没轻没重,已经有个俘虏被德王打得不省人事,这些个俘虏哭爹喊娘,拼命求饶却一点用都没有,那德王居然越听惨叫声打得越来劲。现在德王体力不支,这些个俘虏们总算找到机会,离德王最近的那个俘虏蹿起身来,冲着德王就一头顶了上去,把德王顶了一个王八朝天。

兰子义与众将士见状大吃一惊,几个军士上去七手八脚的把那俘虏拉开,再把德王扶起来。

德王先是被鱼公公吓着,现在又被俘虏顶到吓着,脸上已经没有一点人色。他被扶起来后慌慌张张,语无伦次,抱着旁边军士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兰子义看到他这样子打心底里厌恶起来,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皇上一定要扶这么一个废物上位。

虽然那俘虏顶撞德王替兰子义出了一口恶气,但德王到底是王爷,名义上还是军中一把手,要是兰子义没点交代实在是说不过去。

兰子义给旁边桃逐兔递了个眼色,桃逐兔便点了点头,走到那个胆大包天的俘虏面前照着那人小腹就是一拳。打完之后桃逐兔便抓着俘虏头发凶神恶煞的说道:

“小子,胆子不小嘛,啊?“

兰子义看桃逐兔这副模样真是想笑,桃逐兔这样明显是不想动手多让这俘虏多受苦,能撞到德王看来让桃逐兔也很受用。俘虏当然不堪桃逐兔虐待,破口大骂,但这也都是预料之中的,桃逐兔也没有多生气。

躲在军士怀里的德王终于反应过来他周围全是护卫,这样的德王一下子又变回了那种疯狂地恼羞成怒的样子,他推开刚才还抱得紧紧的军士,指着那俘虏尖叫道:

“给我收拾了这个王八蛋!“

桃逐兔闻言轻松的答道:

“没问题。“

说着他拔出腰间短刀对着手中那俘虏说道:

“小子,你该上路了!“

然后便将人摁在地上就要出刀插心口。

但这时德王却在后面叫道:

“桃逐兔,谁让你这么便宜他的?哪能让他死的这么容易?把他鼻子割了!把他耳朵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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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一章 无赖德王

德王恬噪的叫喊把周围所有人都给吵得心烦,手里抓着俘虏的桃逐兔呲牙咧嘴的忍着德王把话喊完,待到耳根清静后桃逐兔总算是又能提起劲来动手杀人了,可这个时候桃逐兔却想起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德王刚才好像说了什么来着,于是便回头问道:

“什么?刚才说干什么来着?”

德王现在已经从刚才的恐惧当中缓过劲来,此时的他那叫一个怒火中烧,那叫一个咬牙切齿,他气急败坏的拽下自己的头盔摔在地上,也不管自己头盔里的发髻是不是被拉扯的散开。

披头散发的德王指着桃逐兔大骂道:

“我让你把他鼻子割了!把他耳朵割了!你他妈聋了没听见?”

德王这次的尖叫更加刺耳,兰子义觉得自己鼓膜都快被这尖利的声音个戳穿了。终于忍到德王发作完毕,桃逐兔也听清了德王的话。

站在兰子义一旁的仇文若赶紧凑到兰子义耳边说:

“士可杀不可辱,此贼危害王爷,杀之可也,奈何割鼻断耳,无故辱之?”

仇文若说得是很对的,是个长脑子的都觉得德王这么做不对,桃逐兔与兰子义也都是这么想得,所以桃逐兔并没有听从德王的命令动手,兰子义也递过去眼色示意桃逐兔不要听德王的胡来。

大家都是长脑子的,都知道此事不可,可偏偏这里官最大的是个没脑子的。

德王见到兰子义给桃逐兔递眼色,心里火烧得更旺,他三两步跳到兰子义面前,两手叉腰的瞪着兰子义骂道:

“兰子义,你想干什么?本王让你的奴才把那妖贼割了你为什么出眼色阻止?”

听到德王骂出奴才两字,兰子义与桃逐兔全都怒了。兰子义脾气好,到现在还忍着,但桃逐兔没那么好的脾气,他直接将手里的人扔到地上,绷着全身肌肉一步一步地朝德王这边走了过来。

桃逐鹿见自己弟弟这样子怕他待会过来一个冲动捅出篓子来,赶紧迎着桃逐兔过去将人拦在半路上。

兰子义阴沉着脸瞪着德王一言不发,他想起了在京城里面受的那些窝囊气,想起了德王在籍田时做出来的丧尽天良的暴行,而他兰子义却还要为此出手给德王擦屁股,擦了屁股不说最后还要背黑锅。

倒是这时候仇文若拱手作揖,对德王说道:

“王爷,士可杀不可辱……“

话还没说完德王便飞起一脚直向仇文若小腹踹去,还好兰子义反应迅速将仇文若一把推开,要不然挨上这一脚估计得要躺上一段日子了。

德王一脚踹空,差点把自己闪了腰,待重新找到平衡站好之后德王的怒火已经把他的头皮点着,那一根根头发全都树在了德王头皮上,直指向天。

德王指着兰子义鼻子骂道:

“兰鞑子!你个王八蛋,狗娘养的东西,我从第一眼见到你就看你不爽,你还每次都坏我好事。你今天为什么不让你的狗去咬人?我都让咬了你干嘛不让咬?你在北边你家里人就是这么叫你孝敬主子?“

德王越说越怒,话还没完就突然出手抽了兰子义一耳光。

德王出手突然,兰子义也没想到德王居然真敢出手打他,这一巴掌兰子义是结结实实的挨上了。

兰子义的头盔在战事结束之后便被摘了下来,德王这一下抽得响亮,在场所有人全都听见了。大家听见后自然也都看了过来,看了过来后众人又赶紧将目光移开不敢再看,这事闹成这个样子,兰子义若是不还击那他的面子,自尊全都没了,还哪有什么带兵的威严,可要是兰子义出手……德王他毕竟是王爷,以下犯上回去可不好收拾。

兰子义被抽了的那一边脸像个蒸笼里的馒头一样一点一点肿了起来,他还在诧异中没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就一直保持着自己被抽飞的脑袋撇在一边,唯有从脸上一丝一丝流入心中的疼痛提醒着兰子义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德王还站在原地放声辱骂兰子义,他再次动手打算给兰子义一下,但这一次德王的手在半空中就被兰子义个接住了。

这是兰子义第一次当面反抗德王,在此之前兰子义一直都是尽量躲着而已。

被兰子义抓住的德王相当惊讶,可还没等他惊讶完兰子义便发力,扬手将德王掀开。德王那轻飘飘没骨力的身子只这一下便又被掀翻在地,而兰子义则第一体会到那些所谓的在自己上面的人这么容易便会被自己掀翻。

德王滚在地上骂骂咧咧的想要跳起来继续发作,可德王连身子都还没有直起来就被一只脚踩在胸口摁在地上。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德王不知所措,他开口骂道:

“哪个王八蛋敢打本王?!”

可让德王玩玩没想到的是回答他疑问的是兰子义,只听兰子义骂道:

“是你爷爷我!”

连续摔了两跤,脑袋晕晕沉沉的德王这才看清楚现在踩在他胸口上的是兰子义本人,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兰子义现在已经腰刀在手,刀刃正抵着德王的脖子,就差兰子义手腕一动把德王喉咙割开了。

德王还以为兰子义还是之前那个王府里面任打任骂,不知还手还口的人,他对眼前情景的第一反应是震惊,第二反应是恐惧,没人知道德王的情绪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起伏,居然可以大开大合,说发怒就敢当面抽人,说害怕就能浑身发抖。

只见德王平举着手放在胸前似是想要推开兰子义的刀刃,却又因为害怕而不敢向前发力。德王侧撇着头想要把自己的脖子撇的离兰子义那还沾着血的刀尖远一点,可在兰子义的铁蹄死死践踏之下德王这样的努力只能将自己的面容撕裂成一个可笑的放到最大的怕字。

上一刻还凶神恶煞,盛气凌人的德王只一转眼就变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怯生生的说道:

“侯爷息怒!侯爷息怒!不要杀我啊!”

兰子义肿着半边脸龇开自己的嘴唇,他的牙咬的死紧,整齐划一的惨白牙釉寒的和路旁的白骨似的。兰子义听到德王的求饶之后换刺为斩,他弯下腰将脸凑在德王面前,手中刀刃也被推着架在德王脖子上。兰子义用从喉咙深处发出的低沉吼声对着德王骂道:

“你个王八蛋,从我入了京城你便处处为难我,我为你出计策你辱骂我,我替你搞定外患你辱骂我,我为你背黑锅你还是辱骂我,我七尺男儿一个,北镇代公单传嫡子,堂堂卫亭侯兰子义就是让你这么侮辱的?你居然还敢当着众人的面抽我耳刮子?你说说看你不是找死你这是做什么?你说我该不该把这一刀找你喉咙拉开?”

此时被兰子义用刀摁在地上的德王嘴里语无伦次,只是不停的讨饶,什么话都说了出来,就像个街头被人打得半死的小混混在讨饶一样。

跟着兰子义一起来的众人都被眼前的场面吓傻了,刚才兰子义被抽,桃家兄弟见状怒冲冲地本想上来理论,他们虽然气愤可也没想着抄家伙,见到兰子义要杀人的模样也是吓得愣在半路不敢动弹;至于仇家父子,那两人已经脸色煞白,只敢轻声安慰兰子义道:“卫侯息怒,切莫冲动啊!“,他们两人生怕声音大一点把兰子义刺激到,要是兰子义那一刀真的割下去可就真是没法挽回了。

在场众人没有一个会想到兰子义会作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没人想到。

兰子义先是抬起空着的那只手指着仇家父子,头也不转的说道:

“闭嘴!“

然后便收回手来一把抓住德王衣领将他薅起来,桃逐兔都没想到兰子义能有这么大力气。兰子义气的两眼发红,在将德王抓起来后兰子义又将刀刃抵得更用力了些,刀刃隔开了德王的皮肉,鲜血流出就像之前兰子义见过无数次那样。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兰子义脑海当中的愤怒开始退潮,理智逐渐归于上峰。明白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的兰子义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他闯了大祸,不过还好,只要德王没死那他兰子义就算不上谋反,事情就还有的商量。

急速冷静下来的兰子义脑海里面盘算着怎么收场,但他手上力道可是一点也没有松。兰子义薅着德王僵持了许久,周围人都急得想要逃出去请太尉或是鱼公公,突然间兰子义一把将德王推开,骂了一句:

“德王您贵种难伺候,我兰子义辅佐不起,告辞!“

说着兰子义抱拳算是别过,气冲冲的走到马前,踩蹬上去便走了。桃家兄弟与仇家父子见状赶紧跟着走到马前,上马追随兰子义而去。

被兰子义带来额一行人就这么风风火火的跟上兰子义里去,而德王那里居然除了被绑在地上的俘虏再也没有一个侍卫。行走在路上的仇孝直刚想喊住兰子义让他留几个人护卫德王,却看到迎面来了王三李四,这两人带着一种小厮骑着马向德王那边飞驰而去,在与兰子义他们相遇之前这一行人就绕路让到一边。仇孝直见有人过去护卫德王,也就没有再开口去烦兰子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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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二章 亡羊补牢

兰子义一个人骑在马上气冲冲的走在前面,其他人包括桃逐兔与桃逐鹿在内都策马紧随其后,没人敢上去搭话触霉头。

走了半天之后仇文若再也忍不住,他率先策马走到兰子义旁边,说道:

“卫侯,你可还好?“

走到兰子义兰子义侧面的仇文若惊讶的发现此时的兰子义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样愤怒,相反兰子义脸上神色恍惚,颇有惧怕之象。仇文若见状知道兰子义已经冷静了下来。

兰子义摇了摇头算是答复仇文若,接着兰子义问道:

“德王那里可有人护卫?“

这个时候仇孝直刚刚策马来到兰子义旁边,闻言立刻答道:

“我见刚才德王身边那两个娈臣引着一种小厮往德王那边去了,德王那边有人护卫,没有什么事情。“

仇孝直说完兰子义没有答话,三人只见又静了下来。可仇文若并不打算就这么静下去,他抱拳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德王再淫疟你也不应该动手啊,都和德王动刀子了,只要皇上有意,卫侯和代公都得落个谋反的罪名被杀头啊。“

兰子义一听到德王二字抓着缰绳的手指头就不自觉的抽动了一下,待仇文若把话说完,兰子义愤怒的骂道:

“这事还用你来提醒我?我他妈知道!“

接着兰子义转头叹了口气,幽幽的念道:

“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事已至此,又能为之奈何?“

仇文若此时抱拳说道:

“代公与卫侯又大功于朝廷,如果不是有意谋反相信朝廷不会轻易降罪卫侯。既然德王现在无恙,那卫侯就还有的说。依我只见卫侯应当立即上书朝廷,禀明此事,德王动手在先,那卫侯就还有能为自己的行为找到借口,只要卫侯主动向皇上承认错误,禀明自己和代公对朝廷的忠贞之志,我以为哪怕朝廷降罪兰家,这罪名都好商量。“

兰子义听到仇文若这么说,眼睛发亮,但那神采稍纵即逝,兰子义摇头叹道:

“德王荒唐如此皇上还要扶他上位,若不是皇上疼爱德王哪里会这么做?我已经把德王打了,再主动上书岂不是找死?“

仇孝直闻言反问道:

“卫侯不这么做难道能活?此事卫侯主动承认还能可以说是知错能改,要是隐瞒不报那卫侯便是欺君罔上,真真正正的谋反了!到时候任天空地阔也没有卫侯容身之处,就算卫侯侥幸逃跑那代公呢?将军府上下百口人命呢?逃不了的!”

仇文若也跟着说道:

“父亲说得不错,这件事情卫侯一旦落在人后便是授人以柄,朝中盯着代公的人可是数不过来,等此事先一步传到朝廷可是给人绝好的借口。

卫侯,为人臣止于敬,您对德王已经不敬,要是再迟疑不报便是对皇上不敬;有错不能改,还敢隐瞒错误便是欺君罔上,便是不忠,不忠不敬卫侯卫侯又有和面目苟活?那些欲置卫侯于死地的人又怎能放你苟活?”

兰子义何等聪慧,就算他会犯错也不会一直犯错,仇孝直与仇文若这一番话立刻将兰子义点心,明白过来的兰子义立刻对仇文若说道:

“先生所言极是。既然如此还请先生为子义草拟奏章,赶快送交京城。”

仇文若闻言点头,立刻就从怀里掏出绢帛笔墨,摊在马鞍上提笔就写。兰子义看到仇文若这样惊得目瞪口呆,没想到仇文若上阵杀敌都不忘随身携带纸笔。

仇孝直对于他儿子这番作为一点也不惊讶,他还提醒道:

“文若,我猜太尉报捷的奏章还没有送出去,你赶得快一点就能一块发往京城了。”

仇文若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手里忙着真是让他一点空闲时间都抽不出来。

仇孝直说完后又转头提醒兰子义道:

“卫侯,仅你一个人罪己的奏表还是显得太单薄,依我之见卫侯应当赶紧面见鱼公公,求鱼公公给你向皇上求情。”

兰子义听着点头对仇孝直答道:

“先生所言极是,我也正有此意,只是营中还有太尉,隔墙有耳若是被太尉知道此事会不会对我不利。”

仇孝直闻言答道:

“我以为不会。”

兰子义问道:

“先生何出此言?”

仇孝直说道:

“之前我说太尉当防乃是因为太尉有与卫侯争功之嫌,既然卫侯并无与太尉争功之意,那你们两人便没有矛盾。太尉本人似乎又对卫侯有爱才之心,让太尉知道此事没什么不好,依我看此时求求太尉没有什么不好。”

兰子义与仇孝直说话只间仇文若已经将表奏写好,拿到兰子义面前请他过目。兰子义看也没看便说道:

“文若先生所写一定没有问题,我签字画押即可。”

仇文若闻言又从怀里掏出印泥,兰子义将印泥一把推开,签字罢后咬破手指拿血摁了一个指印。摁完之后兰子义说道:

“这一计血手印表的是我兰子义的赤胆忠心!”

桃逐鹿与桃逐兔早已经策马来到兰子义旁边,见到兰子义签字画押完毕,桃逐兔就想接过表奏送到京城去,一旁桃逐鹿见状缺将桃逐兔摁住,桃逐鹿说道:

“三弟,你做事毛手毛脚,这等精细活我怕你有闪失。”

接着桃逐鹿便问道:

“去了京城我当将表奏递给谁?”

兰子义闻言望向仇孝直与仇文若,仇家父子两人换了个眼神之后仇孝直说道:

“二郎还请入宫直接将上表交给隆公公。”

桃逐鹿闻言惊道:

“孝直先生这是何意?你难道不知道鱼公公与隆公公水火不容?卫侯一边要在大营中求鱼公公救命,一边又要去上表隆公公,这要是让鱼公公知道了卫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仇孝直答道:

“二郎说得不假,可如今鱼公公与太尉都在军中,朝中大臣二郎可还认得其他人?这表奏不交给隆公公难道要上书内阁?章鸣岳会让这表奏到皇上那里吗?隆公公一直赏识卫侯,又是皇上贴身亲信,这表奏只能交给隆公公,不能落到其他人手里。”

桃逐鹿闻言看向兰子义,兰子义摸着下巴艰难的思考了一会,最后不得已对着桃逐鹿点了点头。

桃逐鹿见兰子义同意,立刻催马狂奔,先行一步。而腾出手来的仇文若却在此时对兰子义说道:

“太尉在朝中无党无派,孓然独立,而且他的西镇兵早已被裁撤殆尽,用不着与北镇争荣辱,我是看不出太尉有什么理由借机危害卫侯。”

兰子义目送着桃逐鹿纵马远去,燥乱的心境终于能慢慢平复下来。看到兰子义表情趋于缓和之后仇文若向前探了探身子,压低了些许声音说道:

“卫侯,事情到此基本上已经安排妥当,剩下的就是卫侯辛苦下亲自去做了。比起继续讨论怎么向鱼公公乃至太尉求情的事情,我倒是觉得德王今天的态度很是反常。“

今天的事情全是德王嚣张惹出来的,兰子义本是不愿再讨论德王的事情的,但仇文若主动把事情提了出来而且兰子义也隐隐约约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于是兰子义便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转而问仇文若道:

“先生此话怎讲?“

仇孝直盯着兰子义眼睛说道:

“卫侯可还记得刚才德王惊慌时说得是什么话?“

兰子义叹了口气,再也耐不住烦躁,骂了一句娘后说道:

“那混蛋说的是‘侯爷饶命‘,我记得清楚。先生难道觉得这话有问题?“

仇孝直闭上眼稍微矜持一会,像是在做思考,然后他说道:

“话有问题,说话的人更有问题。“

兰子义的兴趣被仇孝直调了起来,也顾不上刚才被德王侮辱的事情。虽然兰子义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却在鼓励仇孝直继续说下去。

仇孝直顿了顿后接着说道:

“所谓‘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虽然刚才德王没死可也算得上是从卫侯刀口上走了一趟,被刀架住脖子嘴里吐出来的话肯定是心底里的话,他刚才对卫侯的称呼一定是他心底里对卫侯最真切的看法。可他刚才情急之下居然称呼卫侯为侯爷,这可是小人乡民称呼大人的叫法,不该是从亲王嘴里吐出来的。“

仇孝直这么一说点醒了兰子义心中的疑惑,的确,德王刚才的言语是在不合常理。

仇孝直又说道:

“而且身为亲王,自小养在宫中,就算没有名师指点也会受身边人熏陶,要说懦弱无能可能有,要说凶残狠厉可能有,乃至于狂暴疯癫都有可能,但最起码的礼仪和王爷的高傲是不会丢得,但德王在平日的为人处世中,在受到刺激之后表现出来的样子里,完全看不到他作为一个王爷该有的底线。“

兰子义听着仇孝直所说,自己也在回忆如今以来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仇孝直的话就像是一根线将兰子义的记忆串了起来,仇孝直的思路很简单,那就是德王的身份只得怀疑,但这简单的思路却非常可怕,哪怕只是说出来也会找来杀身之祸。

兰子义心中已经疑窦丛生,但他的怀疑只是在心里,皇上想要扶德王,就算兰子义不站在德王这边,怀疑德王身份这种事情也是不能随便说出口的。于是兰子义随便应付了一句道:

“说不定德王只是情急之下吓坏了,所以才会喊出侯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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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三章 亡羊补牢(下)

仇孝直说道:

“若王爷有骨气,刚才应当斥责你;若王爷没骨气,讨饶也该是称呼卫侯。情急之下一开口喊出侯爷的,绝对不会是个王爷,就象我刚才说过的,被刀架在脖子上的德王喊出来的才是真心话。“

在兰子义另一侧的仇文若此时也若有若无的加了一句道:

“德王是今年年初突然出现的,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而且德王平日里唯隆公公马首是瞻,那种样子不像是畏惧隆公公权威,倒像是……“

仇文若把话咽住,兰子义则递了个眼色示意仇文若说下去。

得到兰子义同意的仇文若把声音压得极低,低到仇孝直都差点听不见,他说道:

“我看德王怕隆公公都快赶上儿子怕老子了。“

兰子义听到这句撇着嘴啧了一声,仇文若闻声收回身子在马鞍上坐正,然后不再说话。

在马旁听不清兰子义与仇家父子说什么的桃逐兔一肚子火,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因为兰子义从来没有向现在这样说话把他排挤在外面。

只听桃逐兔说道:

“我说两位先生,难道你们这些酸腐文人整天就只会捕风捉影,危言耸听?你们这个样子凑在少爷旁边都快刚上那些跳大神的神棍了。“

仇孝直闻言笑了笑,催马稍稍离开了兰子义一些。兰子义则干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桃逐兔的牢骚正好打断了这场兰子义不想继续进行下去的危险对话,但他还有事情想与仇家父子商量,他问道:

“两位先生,刚才我家二哥说得很有道理,我一边向鱼公公求救一边上书隆公公,这样两边下注,按照鱼公公的性格,后面若是让他知道了这件事情,落在我身上的可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仇孝直刚想回答兰子义的问题,周围却有军士喊道:

“快看那边,有人逃跑!”

兰子义闻声望向军士指出那边,同时他问道:

“是谁逃跑?是我们的人?”

喊话那军士高声答道:

“我看跑着的那人都被扒光了,好像是刚才我们遇到的俘虏。”

一听说逃跑的是俘虏,兰子义心里便嗑腾一下,俘虏在德王手里,现在却四散奔逃,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在兰子义一旁的仇文若低声说道:

“莫非德王出事了?”

兰子义心里也是直泛苦水,他立刻指派了大半军士往德王那边去查看情况,同时对桃逐兔说道:

“三哥,你去抓个活口回来,我要问问话。”

桃逐兔对兰子义点了点头,“驾”的一声便策马奔腾而出。

安排完毕的兰子义带领着剩下的人忐忑的在原地等待,要是兰子义刚才一气之下带人走了让德王横遭不测,那他兰子义可真就该考虑出逃了。

兰子义看着桃逐兔一骑绝尘去往那边逃跑的人群,又皱着眉头看着桃逐兔抓了一个人急速奔驰回来。桃逐兔越走越近他脸上的愁容与惊讶也越来越清楚。心叫不好的兰子义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他就等着待会听到德王的噩耗之后快马加鞭逃回落雁关去。

桃逐兔策马来到兰子义面前后气喘吁吁的叫道:

“卫侯,不好啦!”

说着桃逐兔便将腋下夹着的俘虏慢慢放到地上。

兰子义纳闷一向凶猛的三哥抓了俘虏都是用扔的,怎么这次这么体贴,把人给放了下来。可等那俘虏抬起头来后兰子义明白了为什么,那妖贼俘虏耳朵鼻子都已经没了,满脸留的都是血,面中间一个黑窟窿血淋淋的恐怖之极,从这俘虏脸上绝对看不出一点人样,而这样非人的折磨只会出自一人之手。

看到妖贼这番模样的兰子义心里先是一松,紧接着又是一紧。心里松下来乃是因为俘虏被虐成这样德王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心里紧张则是因为德王终究还是干了他要干的。

兰子义费力把目光从俘虏那骇人的脸上移开,对这桃逐兔问道:

“三哥,这是怎么回事?那边跑着的人都成这模样了?”

没等桃逐兔说话,站在众人面前的妖贼俘虏便骂道:

“正妖!你们就是一群畜生!杀了我吧!杀了我吧!与其这样羞辱我你们还是杀了我吧!为什么要放我回去丢人,为什么让我继续受辱?”

这俘虏喉咙里喊着血,说起话来嗓音一颤又一颤,这肯定是鼻子被割掉后血水顺着溜进咽喉造成的。

驻马兰子义一旁的仇文若没有忍住,“呕”的一声吐了出来。兰子义扭过头看了看仇文若,问道:

“没事吧?”

仇文若闻言最都没擦干净就开口骂道:

“太残忍了,简直不是人干出来的事情!”

仇文若虽然没有点明自己骂的是谁,但这事是德王干的大家自然都知道仇文若的怒火是在向谁发泄。

仇孝直看着眼前被转来的这个俘虏也是眉头紧皱,但他并没有像他儿子一样咒骂德王的兽行,相反仇孝直非常冷静的盘问俘虏道:

“你刚才说不要放你们回去丢人是怎么回事?谁放了你们?”

俘虏朝着众人吐了一口血,然后骂道:

“正妖!少在这里假惺惺装好人,你们的王爷不由分说的把我们所有人都给割了鼻子耳朵,还有好些人被挖了眼睛割了舌头。你们的王爷让我们受尽折磨,不仅如此他把我们折磨过后还赶着我们走,让我们回去找到自己的队伍,要我们把他的这什么狗屁威名传给所有人!

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我已经成了这副模样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妖贼疯狂的叫骂着,脸上嘴里的血随着他的话语不停的向外喷溅,若不是桃逐兔一直拿刀拦着,这个俘虏估计已经和兰子义扭打在一起了。

兰子义咬着嘴唇听完妖贼的叫骂,摇着头叹了口气说不出话来。

众人都在心中暗骂德王禽兽不如,不过仇文若明显想得更多,他看了看立在地上狂躁不已的俘虏,又望向兰子义,在见到兰子义没有下一步的安排之后仇孝直开口说道:

“既然你求死心切那我就成全你!三郎!你送他一程吧。”

仇文若一语惊人,刚才还叫骂不知的妖贼被仇孝直这话噎得不知所措,说不出话来。

桃逐兔闻言很是惊愕,虽然妖贼求死但他这也只是在说气话而已,没必要去当真,仇孝直这么落井下石桃逐兔还真没看出来是什么意思。不知该怎么办的桃逐兔望向兰子义寻求答复。

兰子义态度非常明确,他闻言之后立刻向仇孝直欠过去身子说道:

“孝直先生莫要胡说,这人已经被折磨成了这个样子已经是我们不对,这个时候再下杀手这想什么话?”

说着兰子义回头去看仇文若,想要与仇文若一道出言劝说仇孝直,可仇文若却避开了兰子义的眼光,叹着气将头撇到一边。

看到仇文若故意回避后兰子义意识到事情没有他想得那么简单,而此时仇孝直则策马凑到兰子义耳旁压低声音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我等今日只是将妖贼击溃,并未将妖贼全歼,妖贼人数众多,逃亡之贼更是漫山遍野,只用一晚就会有大批妖贼重新集结起来。我军兵力单薄,打到现在已是强弩之末,再国库空虚,经过开春以来这么长的战乱朝廷也已经筋疲力尽。

兵法有云攻心为上,今后无论与妖贼是战是和,让失败的妖贼萌生退意对我军都是有利的,妖贼以多打少都能战败,天王又死没有人再能拿什么转身道去蛊惑众贼,假以时日妖贼必然分崩离析。可现在德王将俘虏的妖贼全数用酷刑折磨,折磨罢了还要放出去给其他妖贼耀武扬威。若是妖贼知道被官军抓住会落得这种下场,那妖贼只会抱团在一起拼死抵抗官军,绝不会溃散更不会投降。“

兰子义听着仇孝直所说眼神越来越复杂,他待仇孝直说完之后问道:

“你不仅是要我杀了眼前这人,你是要让我把那些被德王放跑的妖贼全杀了,是吧?”

仇孝直看着兰子义的眼睛,幅度不大但是力道很足地点了点头,他答道:

“不错,卫侯,要一个不剩,全部杀光!绝不能留活口跑去见其他妖贼。现在立刻命人赶去德王那里,把刚才派过去的人分成两股,一股留在那里将德王手上的俘虏全杀掉,另一股与我们一起追杀正在逃跑的人。这些妖贼还没跑远,我们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

仇孝直说这话,眼睛里则一点一点结了冰,仇孝直森寒的杀气顺着目光攀进兰子义眼中,把兰子义心底都给冻的发冷。

虽然仇孝直一直有些阴郁,但兰子义从没想到他会这么心狠手辣。

见到兰子义半天没有动静,仇孝直催促道:

“卫侯,事不宜迟,现在可不是犹豫的时候。”

这时仇文若说道:

“爹,你行事如此歹毒就不怕遭报应吗?”

仇孝直待他儿子并未有那种父父子子,等级森严的感觉,相反他一直对他儿子非常宽容。听到仇文若这么直接的指责,仇孝直并未发火,他只是答道:

“吾儿,做了,遭报应那是将来的事;不做,遭报应就是眼前的事。你说做不做?”

仇文若听罢摇着头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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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四章 忠言逆耳

仇孝直见自己儿子不再说话便把头转向兰子义。仇孝直只是这么默默的盯着兰子义看,一句其他的话都没有,兰子义明白这种沉默造成的压力远胜出言催促,因为就在此刻那些被德王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妖贼俘虏正在全力逃跑,兰子义迟疑的没一点时间都让他离这些俘虏越来越远。

相比于刚才给桃逐兔下令时,兰子义现在的眉头已经很舒展了,他刚才担心的是自己一气之下的冲动行为会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现在既然知道德王无事,那无论再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兰子义都是可以接受的。仇孝直所说的很有道理,但他所说的那种结果听上去似乎离兰子义非常遥远,兰子义并不觉得这件事情是非做不可的。

兰子义回头看了一眼仇孝直,又扭过头去去看那个立在地上的妖贼,那妖贼脑袋上脸上的伤口完全没有一点要愈合的迹象,不断渗出的鲜血提醒着兰子义这个俘虏在德王手下遭受过什么样的虐待。

在听到仇孝直的话后那妖贼俘虏也不再像刚才那样喊打喊杀,他立在原地不动,而兰子义则从他脖子处看到了冲破污渍渗出来的汗水。

沉默了半响之后兰子义长叹了一口气,然后他向桃逐兔下令道:

“三哥,放他走吧,今天他已经受够了苦,没有必要再因为莫须有的原因要他性命。我们是官军,不是土匪,我要是屠杀手无寸铁的俘虏岂不是和妖贼成了一丘之貉?”

接着兰子义又亲自对那妖贼俘虏说道:

“你走吧,我不会杀你,也不会有人去杀你的同伴。回去告诉其他妖贼,官军不是匪军,只要你们尽快投诚就能过上安生日子。”

兰子义此话一处就在他一旁的仇孝直直接“噗”的笑出声来。仇孝直伸手向兰子义想要在说些什么,但当伸到一半之后他却把手停了下来,然后仇孝直将手慢慢地,用力捏成拳头收回马鞍上,只是摇头叹气,不再说话。

在得到兰子义的首肯之后桃逐兔立刻为那妖贼让开了道路。那妖贼听到兰子义的话后明显松了一口气,待到桃逐兔策马让开通路后那贼便头也不回的跑去了。

桃逐兔望着奔跑中的妖贼少见的叹了口气,他说道:

“任谁铁骨铮铮的说自己不怕死,等到正要死的时候都还是会怂,一旦有了一线生机便会像是攥住救命稻草一样狠抓不放。唉,人啊!”

兰子义被桃逐兔叹气逗笑了,他开口问桃逐兔道:

“三哥你今天是怎么了?为何突然之间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你说的这么玄乎我都有些听不明白了。”

兰子义这话引得周围几个军士哈哈大笑起来,桃逐兔被兰子义说穿心里一时反应不过来,脸上羞得发烫。他先是恶狠狠的对这周围几个军士说道:

“笑什么笑?都别笑,都不准笑!”

然后桃逐兔央求兰子义道:

“少爷,你别这么说了,我平时是不想少爷你那么文邹邹,但我也是长脑子的呀,该想的我也会想,我说这句也是触景生情嘛,这有什么难理解的?”

桃逐兔这话把兰子义逗的更是笑的止不住,之前从德王那里带来的坏心情也被桃逐兔这么一逗全都烟消云散了。

兰子义笑着催马朝大营那边走去,其他人也都跟着兰子义的马走了起来。待走开了之后仇文若坐在马上侧着身子问兰子义道:

“卫侯难道不派人去制止德王的暴行?德王那里说不定还有剩下的俘虏在。”

兰子义听到仇文若的问题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然后他说道:

“不必了,德王只要没有性命之忧我就不想和他有什么纠缠,再说就算我派人过去他肯听我的吗?”

仇文若道:

“没有必要让德王听卫侯的,卫侯只需要将剩下的那些俘虏押解过来便好。”

不等仇文若把话说完兰子义便挥手打断他道:

“我与德王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结了这么大梁子我回京之后能保住命就不错了,至于其他的能躲就躲吧。我也觉得那些俘虏很可怜,但我也无能为力。”

仇文若闻言叹了口气把头撇到一边,小声说道:

“若这也叫无能为力那什么才算做是尽力而为呢?”

兰子义听闻此言心中愠怒,他扭头瞪了仇文若一眼。仇文若当然也发现了这一点,赶忙在马上向兰子义作揖,低头不敢说话。

兰子义看着仇文若的样子心里的愠怒立马被过去的回忆冲散了,仇文若在兰子义身边屡立奇功,他精明干练的能力为兰子义他们在项城提供了守城远远不断的补给。仇家父子能力出众,作用巨大,而且他们加入兰子义幕府之后便对兰子义忠心耿耿,仇文若本人只是较为耿直罢了,兰子义又怎能因为他的几句直言迁怒于他呢?

想到这些兰子义叹了口气再也发不起火来,他拍了拍仇文若的肩膀,对他说道:

“先生说得不错,先生说的我也都明白,但我现在真的不宜再去和德王争执了,这个想必先生也一定明白。“

仇文若闻言只是低头作揖,再也不发一句话。

然后兰子义想起了仇孝直,便在马上掉过头去对仇孝直说道:

“孝直先生,你刚才是想要劝我出手杀人吧。“

仇孝直默默的目睹了他儿子与兰子义对话的全过程,现在兰子义问话他只是苦笑道:

“我那么想又能怎样?卫侯会听我的吗?“

兰子义笑道:

“孝直先生,家父一直跟我说,杀降不详,我又怎么能无故屠戮他们?“

仇孝直说道:

“杀降不详那德王那么做难道就祥了?事情已经错了不能再错,杀人看似不对但于此时这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兰子义听到仇孝直这话嘿嘿笑了笑,不再答话。

倒是这个时候仇文若对他父亲发火道:

“父亲既然知道前面德王施虐不对为何不与我一起劝卫侯阻止德王,反倒要在事后去杀人?“

仇孝直这时候也因为刚才兰子义放炮俘虏心口憋着火,听到儿子数落他也忍不住发火道:

“因为我知道德王劝不住而卫侯却是可以劝说的,所以我不会费口舌去劝德王。“

兰子义听出父子俩话里有火,而这火毫无疑问是他兰子义点起来的,于是兰子义赶忙居中调停到:

“两位先生莫要生气,今天千不该万不该都是我兰子义不该冲动,两位先生不要再发火了。先生与其发火不如帮我想想待会见了鱼公公我该怎么说,这不马上就要进大营了嘛,再不想想办法我待会可就得要去硬碰鱼公公了。“

仇家父子见兰子义出来调停也不好再吵下去,而且父子两人之间本身并没有太大矛盾,他们只是兰子义引发的怒气迁怒到了对方身上而已。父子两人到底都是懂事理的人,在兰子义提出请求之后两人又各自向兰子义小声提了一些建议,一行人就这么骑着马回到了大营。

入营之后兰子义便安排那几个随行的军士先行回帐篷歇息,而兰子义则带着桃逐兔与仇家父子径直走向大帐。虽然经过了一天的劳累现在看到安置在战场后面的帐篷就像是看到了家一样,但现在兰子义并没有休息的心情。

走到帐门外时兰子义便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哈哈笑声,兰子义听得清楚说话的是鱼公公,那太监特有的奸细嗓音只要听过一遍就很难再忘记。只听鱼公公说道:

“多亏了太尉今日排兵布阵,调度得当我军才能以少胜多去的大捷,我已在向皇上的奏章中为太尉记了头功,太尉要不要看一眼。”

接着帐篷里面又传来了张望的声音,张望说道:

“公公作为监军向皇上奏疏是分内之事,这么机密的事情怎能让我过目?我在军中呆的久了,深知军法严酷,经我手被军法处置的人不计其数,我才不触那霉头呢。”

张望说罢帐篷里又传来了他与鱼公公的哈哈笑声,

兰子义听到张望也在帐中便回头看了仇家父子一眼。刚才马上时仇家父子已经为兰子义设计好了各种情况,太尉在场只是其中之一,兰子义在入营之前就已经心中有数,这一下无意识的回头说到底只是最后给自己一点心理安慰罢了。

在得到仇家父子肯定的点头以及桃逐兔有力的眼神支持后,兰子义掀开帐帘进入帐内。

就在兰子义入帐的同时,张望又说道:

“但要说今天调度得当我是不敢当的,我今天安排的重要疏漏便是将空营留在了阵后,还离战场如此近,我完全没有料到那个雷有德能够在溃败之后再次集结起来那么一只精锐从阵后杀来,要是雷有德当时派人把大营烧了只怕今天士气崩溃的就是我军了。

幸好今天兰家和戚家的两个后生小子打的好,为我堵住了漏洞,这功劳他们可得记一大笔。“

张望话刚说完兰子义便进入帐内,鱼公公望见兰子义进来赶忙哈哈笑着起身来到兰子义旁边,鱼公公笑道:

“说曹操,曹操到,卫侯可听见刚才太尉夸你的话呀?“

可还没等鱼公公反应过来兰子义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着鱼公公的腿就哭道:

“子义犯了大罪,公公可要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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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五章 庆功宴

今日大胜,鱼公公的兴致也非常高,见到兰子义进门后鱼公公专门起身去迎兰子义。鱼公公也是高兴过头了,居然没有发现进来的兰子义脸上一点喜色都没有。

兰子义突然间跪下求情把鱼公公与张太尉结结实实的给吓了一跳,惊讶之余的鱼公公把手探出放在兰子义头上,本想当场就开口问话,在宫中多年历练出来的本能告诉鱼公公此事定不简单。

鱼公公慢慢的把手收回来,他没有开口发问,而是仔细的思考了起来,他脸上的笑容逐渐褪去,阴森的狠辣表情又逐渐蔓延到了他脸上的每一处沟壑当中。

只听鱼公公冷冷的说了一声道:

“无关人等全都出去~”

守卫在帐篷里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军士听到命令后便做了揖悄悄地走到帐外,接着鱼公公又朝着站在他座旁的那个台城卫动了动指头,那个台城卫见状默默的走到鱼公公身边毕恭毕敬的弯下腰说道:

“公公有何吩咐?“

鱼公公冷冷的说道:

“带几个人,把帐篷周围都看住了,闲杂人等不许靠近。“

那台城卫闻言点头,默默地领命而去。

待到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之后,鱼公公背着手慢慢向之前他自己的座位走去,鱼公公走的非常慢,看上去几乎像是在帐篷里面踱步,他向回走的时候正好面对着张太尉,不可避免的鱼公公的目光与张太尉交错在了一起,两个人都顺着对方眼睛往对方心里探了一步,张望看到了鱼公公狠戾之下对兰子义的护短,鱼公公则望到了张望对兰子义的担心。

鱼公公与张望两人交换眼神只在一瞬间,可这逃不过兰子义的眼睛,自入帐之后兰子义虽然跪在地上,可他的眼睛却一直偷偷盯着面前站着的人,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想必跟着兰子义进来的仇家父子与桃逐兔也是如此。

鱼公公在发现张望对兰子义并无恶意之后停下了自己的步伐,这会他终于切入正题,拉长了嗓子问兰子义道:

“卫侯向我跪下求情肯定不是杀人放火,欺男霸女之类的小事吧?那些事情以卫侯你的身世没什么难搞定的,而且卫侯你也不是那样的败家种。“

鱼公公说这话的时候还向后仰着头,他用眼角瞥着兰子义,在看到兰子义点头之后他又问道:

“所以说你犯下的事情是你爹都替你兜不住的?对吧?“

这句话说完后鱼公公没等兰子义回答便接着问道:

“刚才我走的时候是让你在那里护卫德王的,是吧?也就是说德王出事了?“

鱼公公问道这一步兰子义已经没有沉默下去的权利了,只见跪在地上的兰子义先是直起身子长跪向鱼公公行礼,然后又把头扣下去,五体投地对着鱼公公说道:

“刚才德王命我将俘虏耳鼻割下,我不从命,然后德王便当中抽了我耳光,我一时冲动便……“

鱼公公听到这里一个转身盯着兰子义催促道:

“你做了什么?德王怎么了?“

兰子义扣着头说道:

“我把德王踹倒了,还拔刀出来吓唬德王。“

兰子义这话说罢鱼公公明显松了一口气,与兰子义一样只要德王没事,鱼公公心头的石头便放下了。不过兰子义所做的事情已经是以下犯上,这是大忌,鱼公公自然又是一惊。

鱼公公大声咋了下舌头,右臂端在腰间,指着兰子义说道:

“子义啊子义,你怎么……”

兰子义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但站在他后面的仇孝直确实将鱼公公看的清清楚楚。鱼公公在听到兰子义打了德王之后虽然惊讶,但眼中并无愤怒,相反倒是有几分欣喜,还有那么一点报了仇的满足。看来鱼公公对于德王也是很不满意,兰子义动手也替鱼公公出了好一口恶气。

但鱼公公到底是皇上的人,又是宫中监军,肯定不能允许德王被打这种性质恶劣的事情发生。而且德王再怎么说也挂着全军统帅的名号,他兰子义动手打了王爷,还对主帅动刀子,这怎么看都是要杀头的罪名。

鱼公公保持着姿势立在原地立了半响,他应该是在考虑这件事情该怎么处理,但他忘了这军中不止他一人,还有张太尉也在。等到鱼公公想起身后还坐着张望的时候他已经呆在原地有一段时间了。

这么长时间鱼公公没有替德王说话,这可不是个监军应当做得事情,鱼公公对这个道理自然明白的透彻,所以在反应过来之后他便第一时间扑到身后座旁拔出刀来,然后对这兰子义:

“你个以下犯上的畜生!看我不斩了你!”

鱼公公话刚出桃逐兔便一下扑到在兰子义旁边,大声对鱼公公说道:

“公公要杀便来杀我吧!我替我家少爷死!”

鱼公公拔出刀来的确向兰子义走去不假,不过鱼公公这拔刀砍人的步伐明显有问题,他回去取刀的时候那么利索,回头砍人的时候确实一步一步走的踏实。仇孝直看了鱼公公的步伐又回头与仇文若交换了眼神,父子两人都看的明白鱼公公完全没有要杀人的意思,他是在试探张望的反应。

按照仇孝直的想法,换作他是张望的话这个时候肯定会沉住气慢慢来,鱼公公是在演戏不假,但这戏一旦演起来就不可能随便停下,既然鱼公公朝着兰子义动刀子,那按照戏本走兰子义应该向张望求救才对,哪怕兰子义忘了叫喊,身后不还有他仇孝直么,等到鱼公公把刀夹在兰子义脖子上的时候兰子义就不得不喊救命,而只要兰子义一开口张望就有资本坐地要价。

但张望不是仇孝直,此时此刻张望武将的耿直本性显露无疑,他在鱼公公拔刀之后便从座上起来,半路便将鱼公公拦下。只听张望说道:

“鱼公公这是干什么?你我在军中搭伙多年你有必要这样试探我吗?公公与北镇的关系路人皆知,当年兰千阵、兰千军两兄弟就是公公你向皇上举荐的,说公公你将兰家后生视为几出都不为过,你肯下手斩了兰家的独苗吗?

年轻人火气旺,都在军中又是刚刚刀锋舔血活下来,少不留神干出点出格的事情没什么不好理解的。卫侯少年有为,将来定是我大正的栋梁之才,今日作战又立有大功,我愿向皇上上书为卫侯求情,公公你就把刀放下吧。“

说着就用力将鱼公公那并没有绷劲的胳膊摁了下来。

鱼公公被人说破心中小九九,脸上着实有些挂不住,但鱼公公老奸巨猾的久了,这点事情也难让他恼羞成怒,只听鱼公公冷笑着对张望说道:

“好你个老丘八,说话还是这么不给人留面子,你这性子早晚吃亏。

我说你啊,京城呆了这么多年就没有学点城里人的手段?今日阵中你处心积虑将自己孙子安排在铁浮屠中,胜则必有功,败也能杀出条生路去,可进可退好不潇洒!可铁浮屠是兰子义领着的,你就不能等一等,等兰子义开口求你。现在你发话替兰子义求情那你孙子张偃武怎么办?这份功劳还有他的吗?还是说你想食言?“

鱼公公说得不假,张望被当面点破心思老脸一红,手上的劲立马松了下来。跪在地上的兰子义从两人争执开始就一直抬头偷看,兰子义看的清清楚楚张望眼中写满了失落。但张望就是张望,他的磊落抑或是冲动在这一刻展露无遗。只听张望说道:

“军功是卫侯打下来的,自然归卫侯,我张望绝不会乘人之危去要挟他。我说了要替卫侯求情就会替卫侯求情,公公你放心就好。”

张望这话都说了出来,兰子义此时心中那是感动的一塌糊涂,他赶忙说道:

“太尉此话怎讲?今日数次冲击贼阵张参军全有谏言,堵截树林妖贼之时张参军便极力劝阻我不要冒险,可以说今天张参军才在军中立了头功。

子义承父恩泽,无尺寸之功便已为亭侯,出京以来率部作战却使将士夭折巨数。子义绝不敢妄自称功,今日大胜之功劳子义本就有意上书朝廷让与张参军。太尉信我就好。“

张望听闻兰子义此言大喜,那种高兴的劲头已经冲上了他的眉梢。张望已经忘了鱼公公在旁边,撇开手便径直走到兰子义面前将他扶起,同时说道:

“卫侯不愧为兰老鞑子后人,做事也是爽快至极。”

说完之后张望的热情稍稍退去,他叹了口气又说道:

“卫侯,老夫并无拿你的事情要挟你的意思,你哪怕不让这份功我也不会落井下石的。”

兰子义闻言伸手摆出一个制止的样子对张望说道:

“太尉无需多言,昨天今天与张参军互为袍泽这一段时间里,张参军才思敏捷,能打敢战的性格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今日之战张参军负伤出战,贡献巨大,破贼的功劳归他乃是实至名归,子义自愿如此,太尉不必多言,更不必多想。”

张望听到这话笑得合不拢嘴,他拍着兰子义的肩膀不停的说:

“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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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六章 庆功宴(下)

鱼公公立在一旁冷眼看着张望与兰子义在帐中打成一片,兰子义几句话就把张望这老将说得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仇孝直与仇文若换了个眼神,仇文若很高兴,张望如此坦荡真不愧是一条顶天立地的汉子。不过仇孝直却对此嗤之以鼻,张望这么做简直连个刚入宦海的毛头小子都不如,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京城活这么久的。

冷眼看着的鱼公公不可能永远看下去,他见兰子义与张望如胶似漆的几乎没完没了便干咳了一声说道:

“既然卫侯已经抱上太尉这条大腿了,那老夫也就可以歇歇了吧?”

张望闻言收起了自己喜形于色的样子,理了理衣襟退回自己座上去了,而兰子义在听到话后则抱拳毕恭毕敬的说道:

“公公哪里的话,子义只是替张参军说句公道话,并没有要抱谁大腿的意思,公公不必多虑。”

鱼公公闻言冷哼一声道:

“多虑?老夫有什么可虑?”

说着鱼公公便甩着衣袖掉头回到座上。

鱼公公甩脸色给兰子义看,兰子义不会不明白,不过兰子义也明白鱼公公这么做也只是给兰子义个下马威看,并没有正要撒手不管的意思。于是兰子义笑着对鱼公公说道:

“公公息怒,太尉是老前辈,是长辈,子义尊重太尉就像尊重公公一样。但要说替子义在皇上面前说情,为子义讨条生路,还是需要公公出马才行。公公您是皇上信得过的人,您说话有分量。”

兰子义这话说得还是让鱼公公很受用的,不过鱼公公并不打算这么快就放过兰子义,他还是问道:

“我说话有分量,那太尉说话就没有?你怎么说话呢?“

兰子义闻言抱拳笑道:

“我并没有挑拨公公与太尉关系的意思,我只是说公公您是皇上心腹,太尉是皇上重臣,您二位一外一内同时替我说话那分量绝对是朝中无两,皇上的火气肯定会消不少,但内外有别,您二位的分量不是同一种分量。“

鱼公公听着兰子义的话“哼哼“笑了起来,他重复兰子义的话道:

“好个不是同一种。“

这时门外进来一台城卫,对着鱼公公和张望行礼过后便凑到鱼公公耳边小声说了两句。然后鱼公公便对这台城卫道:

“行了,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待台城卫出帐之后鱼公公问兰子义道:

“卫侯,你拔刀砍人的事情已经传来了,说吧,我该怎么向皇上求情才能把你这欺君罔上的罪给摆平喽。”

兰子义欠了欠身,刚想说话,身后却传来动静。帐中众人都把目光向后投去,发现原来是仇文若挪动身子想要开口说话。但以仇文若的身份,在这种场合随便开口说话其实是不行的,仇文若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在开口到一半的时候他就停了下来。鱼公公押着眉梢盯着仇孝直,对于仇文若这种随意插话的行为鱼公公已经用眼神表示出了不满。不过仇文若主动站出来替兰子义说话倒是给了兰子义更多的回旋余地,兰子义求之不得,于是回过头的兰子义对仇文若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仇文若见有兰子义支持便跨前一步,拱手抱拳说道:

“秉公公,小生以为您不必替卫侯求情,只需向皇上禀明事情便可以。”

鱼公公像是听到了笑话一样在仇文若说罢之后干笑了一声,这一声干瘪的笑充满了嘲弄,在加上鱼公公拄在椅子扶手上的胳膊和靠在椅子上的背,鱼公公整个人摆出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只听鱼公公又用他那独特的嗓音拉长之后问仇文若道:

“那你倒是跟我说说看,我该怎么替你家卫侯禀明实情?”

仇文若自然也看到了鱼公公这幅样子,他不仅看到了鱼公公嘲弄的表情,还看到了鱼公公眼神底下压着的愠怒。但仇文若并没有因此退缩,他或许会害怕,但他要讲的话却是一定要讲完的。

仇文若抱拳埋下头,用略显冲动但却有力的声音说道:

“士可杀,不可辱,今日德王动手在先,卫侯无故受辱,这事是德王失礼。卫侯并没有犯错,要是公公替卫侯求情便坐实了卫侯有罪,那样又怎能还卫侯一个清白之身?”

仇文若说得慷慨激昂,但帐中诸人除了张望眉头有点欺负之外,其他人都在冷眼旁观,这其中包括兰子义与仇孝直,尤其是仇孝直,在仇文若说完话后他眼色复杂的看了自己儿子一眼。

鱼公公听完仇文若的话后脸色转凉,靠在椅子上一个劲的冷笑,笑得都快咳嗽起来。鱼公公慢慢平复了自己的呼吸后突然便对着仇文若问道:

“既然士可杀不可辱,那我直接斩了你家卫侯如何?”

鱼公公这话说得狠辣,尤其是那个“杀”字,咬的尤其用力,兰子义听到后脊梁骨都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寒战。不过鱼公公这话的意思明显不是“杀”,兰子义与仇孝直都听得出来,仇孝直当下便答道:

“卫侯若有罪,自有王法处置。但卫侯在德王羞辱之前并无罪过,德王又怎能妄加侮辱?现在又要杀这还有天理吗?德王是人子,卫侯也是,凭什么德王就能无辜抽卫侯耳光?这事无理。”

仇文若答得斩钉截铁,但鱼公公回答的更是干脆,他低吟着吼断了仇文若的话语,他骂道:

“但德王是皇上的儿子是龙种!你家卫侯呢?他是吗?”

鱼公公吼声猛烈,帐中顿时无人敢言。在吼过之后鱼公公拂袖站起身来,背着手骂道:

“你家卫侯生来就是皇上的奴才,你也是,我也是,天下人都是,还在这里和我提同是人子,一样吗?有可能一样吗?还有理没理,难道你要去和皇上讲道理?”

仇文若被鱼公公骂的抬不起头,抱拳作揖不敢再言。

这时仇孝直见时候差不多,便开口说道:

“公公息怒,犬子说话没有礼数乃是我教导无方,公公怪我就好。不过我儿所说卫侯有情可原却是实话,公公您只要向皇上求情的时候说清事情来龙去脉就好,想必皇上也能理解。”

鱼公公闻言冷哼一声道:

“皇上能理解?理解了难道就不罚他兰子义了?”

仇文若拱手说道:

“罚卫侯乃是卫侯命中应有此一劫,但罚清罚重就要看公公您这贵人如何为卫侯周旋了。”

鱼公公听到这话冻结在脸上的冰块慢慢的化掉了,他指着帐中站立的众人哈哈笑道:

“好你个兰卫侯,桃家虎、鹿、兔三兄弟已是万人敌在做你的左右手,现在仇家父子两人能言善辩,足智多谋又成了你的谋主,好啊,羽翼已成啊!”

说着鱼公公回到座上,长叹一声说道:

“行了,你兰子义再怎么说也是我的晚辈,你这屁股我不替你擦谁替你擦?我待会就动身回京城,去和皇上禀明军情。”

然后鱼公公脑袋一转对张望说道:

“太尉,你不是说要替卫侯求情吗?写个奏章吧。”

张望笑着答道:

“那是当然。”

鱼公公笑着点了点头道:

“凡是没有只占便宜的,卫侯,今天破贼这份功归张偃武了,你没什么意见吧?”

兰子义见鱼公公发话为自己求情,赶忙跪地叩头道:

“让功给张参军乃是子义本意,公公这是成人之美,子义怎有怨言。子义在此谢过公公成全。”

鱼公公起身摆摆手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不用见外。我得赶快去了,再迟一点城门就要关了。今晚庆功宴,就仰仗太尉和诸位了。”

说着鱼公公大步流星的迈出军帐,带着台城卫骑马回京去了。

鱼公公说得不错,获得如此大胜营中自然摆宴庆祝,在鱼公公走后张望便指挥军中厨子将从京城送来的猪、羊全都宰了下锅,待猪、羊做好之后又开了酒禁,战士们苦战三日,今天拼尽全力之后就等着这个呢,在酒肉上了桌后已是晚上,将士们自然是兴高采烈的投入到了胡吃海喝之中。

在将士们吃的正酣的时候张望带领着兰子义、戚荣勋他们在各营之间穿梭,挨个与将士们推杯换盏。在行酒的过程中兰子义也看到了德王,德王一副谁都欠他一条命的样子自然是谁都没想上去和他凑到一块,兰子义本以为德王今晚又要当中和他干上一场,但两人快要碰到一起的时候德王居然主动躲开,不与兰子义撞见。见到这幅模样的桃逐兔凑到兰子义耳旁说道:

“德王就是那外厉内荏的怂样,早点给他一耳光估计早就收敛起来不找咱麻烦了。”

兰子义在心里是同意桃逐兔的说法的,但他知道无论德王是个什么样的软蛋他都是王爷,而兰子义也还要在他手底下干,今天发生的这件事是不可挽回的,未来兰子义的日子不会好过,如果德王即位那兰子义就离死不远了,除非……

今晚让兰子义操心的不光是他和德王的事,还有他大哥桃逐虎的事情,桃逐虎因为没有能取回雷有德的首级羞愧难当,直到很晚才回到营中,张望一直等着桃逐虎回来,就在众人疑惑这件事该怎么收场的时候,张望扶起跪在地上的桃逐虎说道:

“桃将军今日舍命出战,真是让老夫见识到了北镇男儿的勇武啊!”

只此一言桃逐虎心中阴霾便一扫而空,一老一小两个军人拿着酒杯满上,豪饮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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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七章 巡夜

兰子义带着几个西辑虎营的将士点着火把在营中巡视,桃逐虎一身铁甲手按刀柄跟在一旁,就连仇家父子两人也都披甲佩剑与兰子义走在一起。

今夜营中的确是狂欢之夜,但张望老将自然不会放任将士豪饮而让军营不设防,那些张望挑选出来的亲兵只是少喝了一点之后便去营中要害地方防守去了,而现在夜已近仲,将士们早就在酒精的作用下昏睡过去了。

酒宴结束之前张望便已经分别给兰子义、戚荣勋他们布置了任务,京营各营营将还有兰、戚二人都要带队巡视营中,一来检查各处岗哨守军是否精神,二来严肃军纪免得营中将士喝了酒后互相滋事,三来则查看营火不要失火烧营。

兰子义的银价明光铠回营之后已经被擦拭干净,现在在火把的照耀下每一片鳞甲都耀耀生辉,看上去就像是一盏明灯,把周围全都照亮了。

桃逐兔看着兰子义这幅模样笑道:

“少爷你穿着这一身在夜里就是一个活靶子,我要是妖贼埋伏在暗处,你早就死过一百回了。”

兰子义听到桃逐兔的调侃气喘吁吁的笑道:

“幸亏三哥你不是妖贼,我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桃逐兔听到兰子义喘气,不满的说道:

“刚才出来的巡查的时候我就说你别穿铠甲,不行穿这一身行头太累。”

兰子义摆摆手说道:

“身不正,令不行。我是出来巡夜的军官,要是连我自己都仪表不正那我还怎么号令军中?”

桃逐兔闻言立马反驳道:

“那少爷现在这满头大汗的样子仪表哪里还能算得上端庄?这样就能号令全军了?再说了,现在这军中卫侯怎么号令?”

说着桃逐兔指着一旁帐中横七竖八躺着的军士,而帐篷中则传出如雷般的鼾声。

兰子义被桃逐兔噎住,尴尬的笑了笑,然后调侃自己道:

“我也纳闷了,在战场上我穿的也是这身甲胄,还要挥剑砍人,挥斥方猷,当时也不见得累,怎么现在就成这副样子了。”

桃逐兔说道:

“少爷你在战场上骑得是高头大马,根本不用自己两条腿跑,这就省下了许多力气,再说战场上以命搏命,稍有闪失就脑袋搬家,心神都在刀刃上聚着少爷你哪里可能有心思再去管自己累不累。”

兰子义摇着头笑道:

“三哥你说的还真有道理,我在战场上冲阵的时候压根感觉不到身体有何异样,刚才帐中卸了甲我才发现自己肩头都已经被甲胄磨破皮了,现在更是觉得自己浑身酸痛,哪都不舒服。”

兰子义这话一出,周围诸人都笑了,就连随行的军士们都跟着偷笑了两声。其实将士们都打心里佩服兰子义,他这么个贵胄公子在军中与将士们同吃同住,同甘共苦,打起仗来还老是冲锋在前,将士们又怎能不佩服他。

众人嬉笑之时,唯有仇文若没有笑,他观察了周围一个又一个的帐篷后说道:

“太尉今晚未免托大了,只靠选出来的那点亲信防守两万多人的大营实在是力不能及。”

仇孝直闻言答道:

“太尉要考虑的并不紧紧是防守的问题,还有将士们的疲劳问题,以及士气问题。自方城、寿春两战之后,妖贼气盛,官军气衰,妖贼渡江之后京师更是惶恐。今天好不容易大胜,这全赖将士们舍命死战,要是今天这一仗打完还不让将士们好吃好喝一顿也实在是说不过去。”

仇文若并不同意他父亲,他说道:

“可现在营外还有几十万妖贼,他们只是被打散,随时都有可能聚拢过来,要是妖贼今晚劫营我军就靠这满地醉汉怎么打?”

仇孝直说道:

“的确有这风险,但贼众有胆子有脑子过来劫营的也就只有雷有德,其他妖贼不过乌合之众,而且今日一战妖贼已经胆破,我军今夜至少无虞,要是今夜都还如临大敌,我看将士们精神会顶不住。太尉很是懂得张弛有度。”

这时兰子义他们刚刚经过了最后一个需要巡查的岗哨,兰子义与哨兵打过招呼后又逗留一会,确认将士们没有松懈之后兰子义开始领着人打道回府。

仇孝直借着火光观察了下兰子义的脸色后说道:

“卫侯,我看你喜得并不真诚,心里是有心事吧。”

兰子义闻言看了仇孝直一眼,撅着嘴没有说话。仇孝直也不等兰子义发话便又开口说道:

“卫侯是在担心皇上那边会不会饶了你?”

兰子义听到这话把脸侧到一边,黑暗顿时笼罩了他的面孔,众人虽然看不清楚兰子义的表情,但都看到了兰子义肩头的动作,那是再点头。

跟随而来的军士们在桃逐兔的怒目注视下识相的散开到周围,不过桃逐兔的贴心动作这次并没有派上用场,因为兰子义并没有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仇孝直与仇文若也不可能找出什么话来缓解兰子义心中的焦虑。

仇孝直见兰子义暗中叹气也就不再多说,众人返程的路上就这么默默的走着,没人说话。

不过很快就有人打破了尴尬的场面,兰子义他们一行人在营中碰到了同样是巡营归来的戚荣勋一行人,两边军士见面后各自行礼,兰子义与戚荣勋更是抱拳互相问候

“卫侯!”

“戚侯!”

反正回程是一路,两边队伍撞见之后便合兵一处,共向大帐走去。

兰子义既然与戚荣勋并排走在一起也就有一句没一句的聊道:

“戚侯今晚可在营中查到什么作奸犯科之事?”

戚荣勋答道:

“见到两个喝醉了想要打架的,刀都拔出来了被我撞见,各上了十鞭子,勒令回帐睡觉去了。”

兰子义问道:

“为何打起来呢?“

戚荣勋不屑的笑道:

“嗨,一个敬酒一个没喝,两边都觉得没面子,然后就要动刀子,见得都不能再多了。“

然后戚荣勋打量了一眼兰子义的队伍,问道:

“你大哥呢?“

兰子义答道:

“我大哥今天兴致高昂,被太尉灌得烂醉,已经回帐篷睡觉去了。“

戚荣勋又问道:

“那你家二哥呢?今天回营之后就再没见到他。“

兰子义本想开口说桃逐鹿回京去了,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于是改口道:

“我命二哥给我爹报捷,我爹老说我书生一个,打不了仗,今天我要让他刮目相看。“

戚荣勋闻言笑道:

“卫侯真是的,方城大捷的时候你不报,项城守住了你不报,偏要京城脚下的时候你报,这里可隔着一条江呢。“

戚荣勋并没有多想,他没有发觉兰子义在撒谎,可兰子义自己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的手心在冒汗。

兰子义咳嗽了一声后开口解释,他的语音语调并没有因为心中的紧张而发生变化,他说道:

“江北虽然离北镇近,但这里可是京城,天子脚下拱卫京师,这可不是一般的荣誉。“

戚荣勋闻言说道:

“这么说来桃逐鹿现在是在京城了?“

戚荣勋说者无意,兰子义听着有意,兰子义无所谓的看着戚荣勋说道:

“戚侯何出此言?“

戚荣勋笑道:

“江南岸边被妖贼搅和的一片糜烂,能通消息去塞北的只有京城了,桃逐鹿不去京城还能去哪?“

兰子义闻言笑了笑,没有答话。在兰子义身后的桃逐兔则学着兰子义保持着最大的可知,面无表情。桃逐兔可不傻,他知道兰子义不想暴露桃逐鹿的真是行踪。

戚荣勋并不是那种心思缜密去发觉周围异样的人,他继续说道:

“卫侯今天胆子够大啊,居然跟德王打德王。“

兰子义听到这话手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然后就捏成拳头再也放不开。兰子义说道:

“德王当中抽我耳光,我忍不住,自然就还手了。“

戚荣勋扭头对兰子义笑道:

“不止是还手吧?我听说你都动刀子了。”

但扭头过来的戚荣勋发现兰子义脸色明显起了变化,便没有再接着说下去这件事,转而改口说道:

“卫侯今天打得好啊,你的骑兵在妖贼阵中纵横驰骋,硬生生把妖贼的阵给搅黄了。“

兰子义同时说道:

“戚侯今天的指挥也是沉着冷静,神机营的威力我可算是见识到了。还有你们戚家长刀,的确威力惊人。“

两人互相吹捧却并非是出于拱卫,这话里至少有一半都是真心话,战场上的兰子义和戚荣勋互相之间的配合是非常紧密的,但两人的立场和背后的势力却让两人的关系不可能太紧密。

说这话众人已经来到了大帐前,帐中灯火通明,里面的热气隔着帐门都能感觉到,看样子今天营中的人都到齐了,就跟昨晚战前一样。

随兰子义而来的军士们立在帐外不再入内,兰子义则摘下头盔捏了捏鼻梁说道:

“昨晚没睡好,今天又累了一天,我还真是希望今晚能睡个好觉。“

戚荣勋伸手去掀门帘,一边掀一边说道:

“太尉今天喝了那么多酒都没有躺倒下去要召集将领来商议军情,我们又怎么能喊累?忍忍吧卫侯,等太尉安排完你就能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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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八章 换将

兰子义与戚荣勋一道进了大帐,仇家父子向兰子义点了点头后就打算在帐外找个地方歇息,这时帐内传出张望的声音道:

“你们两个也进来吧。”

仇家父子闻言换了个眼色,然后低着头跟在桃逐兔后面一起入帐。张望主动要求仇家父子入帐看来也是承认了这父子两人的智囊地位,兰子义对此甚是满意。

帐中人头攒动但军中该来的人都还没有到齐,兰子义入帐之后与戚荣勋各找了一角想要站着等一等,没想到张望主动向他二人招手道:

“两位侯爷,来来来,这边站着。”

张望说得客气,客气的都有些殷勤了。太尉如此相邀兰子义与戚荣勋哪敢不给面子,当即快步走到兰子义跟前作揖行礼。

张望见状摆摆手示意兰子义站起来,他说道:

“两位侯爷今天居功至伟,应当是老夫给你们作揖,你们又何必这么客气。”

兰子义与戚荣勋异口同声道:

“末将不敢!”

张望闻言哈哈笑了笑,而站在张望身后的张偃武则哼了一声说道:

“卫侯,我这条胳膊你得给我赔钱才行。”

兰子义起身看到张偃武拍着他那条受伤的胳膊正对着他叫嚣。兰子义看了一眼张望,发觉张望只是置身事外,并没有要偏袒张偃武的意思,于是兰子义放心的笑道:

“张参军,我家二哥当时给你还肩膀的时候就说过,你这伤要静养,你自己要上马的,怎么来找我要药费?难道说谁给你治了病谁就要给你赔钱?世上哪有这个道理?”

兰子义这话一出周围人全都笑了,连张望都笑出声来。张偃武被周围人笑得满脸通红后又骂了半天娘。等到说笑的差不多后帐内的人也差不多来齐,张望咳嗽了一声之后旁边立马有军士吼道“肃静!“

等帐中声音静了下来,张望对着帐下问道:

“今日伤亡如何?报来。”

站在帐下的各级将领们张望的命令后互相瞧了瞧,然后有人开口说道:

“八里营加上昨天四栅兄弟共计折损三千两百人。”

张望闻言看去,上下打量了一下那个脸上还贴着纱布的将领道:

“你们营将怎么样?”

那人抱拳答道:

“回太尉,估计过不了今晚。”

张望闻言点了点头,说道:

“待会事情商讨完我去看看他。”

接下来各位将领们分别报道

“南先登营损失五百。”“北先登营折损四百五。”“武库营折损六百。”“神机营折损八百。”

这个时候张偃武鞠躬面向张望说道:

“京营计三千人,其中铁浮屠损失二百九十三人,长刀手损失一千六百余人。”

等到张偃武报完伤亡之后兰子义才想起贺温玉被张望抓了之后现在西辑虎营是在他兰子义手上的,可今天带队出战的桃逐虎与桃逐鹿现在都不在,而他兰子义根本不知道西辑虎营伤亡如何。就在兰子义脑门冒汗不知如何作答的时候,仇文若跨前一步说道:

“西辑虎营折损战马十六匹,受伤三十七人,无人阵亡。”

仇文若这一答可真是及时,兰子义被人解了围暗中长处一口气。

张望听完众人汇报后看了这边仇文若一眼,然后从旁边军士手中结果一壶酒倒在地上说道:

“来,老夫敬诸位阵亡的弟兄们一杯。“

帐中诸人见张望倒酒全都敛气静立,跟着张望一起默哀。

待到将酒壶倒空之后张望说道:

“今日我军伤亡如此,尔等可知妖贼伤亡如何?“

张望这么一问帐下诸位将领便互相交头接耳起来,但却没有人能答出妖贼的伤亡来,桃逐兔更是凑到兰子义耳旁小声说道:

“妖贼死的那么多这哪里能数得过来?“

可桃逐兔没有想到的是兰子义离张望实在太近,他说得话被张望给听到了。张望闻言便道:

“桃三郎说得不假,现在躺在外面地上的妖贼的确数不过来。“

众将士听到这话后哈哈一阵哄堂大笑,待到将士们笑完之后张望说道:

“死的妖贼数都数不过来这说明诸位兄弟尽力,我们今天取了大劫,这样一比其实我军的伤亡并不算大。

兵法有云,以正合,以奇胜,今日之奇兵是兰、戚两位侯爷。他们今天凿穿贼阵,掩护后方,功劳甚大。“

帐中众人闻言互相瞧了瞧,有人点头,有人不说话,兰子义则抱拳说道:

“今日张参军与我一道却敌,功劳不下于我。“

张望闻言点了点头,但他并没有打算继续夸奖自己的孙子,而是话锋一转说道:

“今日两位侯爷立功甚大,损失也大。你们最先接敌,打得仗最苦,伤亡如此我是没有理由指责你们的。但今日一战后,御林军是没法再战了,他们需要先一步退回京城修养。神机营三千人损失了八百,后面作战怕也会吃力不少。“

兰子义与戚荣勋闻言低头默不作声,不敢多说废话。

这时帐下有人问道:

“听太尉的意思,我们还要与妖贼接着打?“

张望笑道:

“妖贼未灭我们不接着打难道要放妖贼跑了不成?“

帐中有将士闻言问道:

“既然如此太尉为何不今夜连夜派兵进剿?此时的妖贼可以说是束手待擒。“

桃逐兔接着就跨前一步抱拳说道:

“今日一战,辑虎营毫发未伤,只要太尉一声令下,逐兔即刻便帅营中将士出去将雷有德那妖贼捉来见太尉!“

桃逐兔豪言一出帐下便全是请战之声,一片喊杀之中张望倒是淡定的很,他只是撇着嘴角微笑,静看着下面人闹腾。

兰子义立在张望一侧没有吭声,在他后面的仇家父子也只是低着头静静地站着,等到众人喊了半天喊累之后,张望终于慢慢开口说道:

“你们都想要出营去灭贼?好,让我先问你们几个问题。“

然后他掉头看着桃逐兔问道:

“三郎,你酒量不错嘛,喝了那么多现在居然还在这里站的好好的。“

也不只是被提醒到了还是说桃逐兔本来就憋着,张望话刚一落桃逐兔便打了一个饱嗝,一股酒味顿时充斥四周。

这个饱嗝替桃逐兔回答了张望的问题,帐中其他人闻声都哈哈大笑,桃逐兔自己则羞得满脸通红,抬不起头来。

张望听到笑声后话锋一转立刻对着帐下众将说道:

“笑什么笑?你们觉得就三郎这样?你们使劲拍拍自己肚子,肋一肋自己腰带,看看你们今天会不会吐出来。“

众将闻言低头说不出话来,帐中小声也就此戛然而止。

众将士已经被张望几个问题问的全都抬不起头,而这正好给了张望想要的机会,张望抓住时机一刻也不停留说道:

“刚才你们出去巡营也都看见了,就弟兄们喝的那个样子你们现在拉人能把谁拉起来?一个一个在这请战能出去打得就你们几个。“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倒是一直默不作声的仇孝直这时开口说道:

“众将士喝的酩酊大醉固然有失体统,可今晚这酒是太尉您安排的,喝成这个样子太尉也没有阻止,我想这事不能怪到众将士头上吧?“

帐中众人闻言齐刷刷的把目光投向仇孝直,仇孝直被众人注视也没紧张,还是之前那副样子站在原地。

张望并没有怪罪仇孝直当众顶撞他,在仇孝直刚问完时张望便答道:

“孝直说得不错,是我放纵大家喝,我也没有要怪大家的意思,我只是要让大家清楚今夜我军没有继续出战的可能。“

张望此言一出,帐中众人纷纷一轮,过了一会后有个青年将领怯生生的问道:

“听太尉此言莫非太尉今天是有意灌醉全营,让大家起不来?“

张望笑着答道:

“不错,老夫正是此意。“

张望这一承认帐中一片哗然,众将高声叫嚷道:

“太尉莫非信不过我等?觉得我等已经无心再战?”“就是!打了一天又怎样?打一天一夜我们也能接着打下去!”

这次张望没等众人主动收声,他在混乱中沉声说道:

“我是太信得过你们,所以才故意把你们灌醉。我是要灭了妖贼,但不是现在,不是今晚。”

帐中人在张望开口之后静了下来。众人听着张望的话一脸疑惑,张望望着众人的脸没有立刻解释这么做的原因,相反他又问了个问题:

“现在外面还有多少妖贼活蹦乱跳?“

众位将士被问的傻眼,死了的妖贼多算不出来,剩下多少谁能知道?

不过张望这问题明显不是提出来给人答的,他自己答道:

“妖贼战死的人多,跑了的更多,现在外面满山遍野都是贼你们要杀谁?你们怎么杀?桃三郎,你说说你去杀谁?“

桃逐兔被问到后不好意思的答道:

“我……我可以把雷有德找出来带给太尉,对,我刚才就这么说的。“

桃逐兔一边说一边自己点头。

张望闻言不屑的冷笑道:

“好,你出去把雷有德抓了杀了,那剩下的妖贼怎么办?十几万人散布江东接下来的事情你们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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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九章 换将(下)

张望没有停下,他紧接上言继续说道:

“天下富庶之地莫出江东,江东每年产的税赋、稻谷支撑着半个大正的开销,除此之外江东的生丝、茶叶、瓷器是我大正与海外蛮夷贸易的大宗商品,每年由此获利亦不在小。现在你们出去是能够轻松捉拿雷有德,可那之后呢?漫山遍野的妖贼你们抓的完吗?没了雷有德统辖的妖贼四处流窜,占山为王,到时候江东岂得安宁?

去年代公北伐已经掏空了国库,如今章首辅税改,再加上妖贼折腾,朝廷财政只会雪上加霜,天下安定全靠江东物产,这时候要是把妖贼打散成土匪,这大正江山可就亡了!“

众人听到这里渐渐明白了张望的意思,张望想要全歼妖贼,但全歼贼寇谈何容易,当下便有人问道:

“太尉所言甚是,但按照太尉所说,想要全歼妖贼就要等妖贼重新聚拢,等但妖贼重新聚拢之后固然是可以与他们决一死战,可今天我们与妖贼交战已经用上了吃奶的力气,就这能打赢还多亏侥幸。若是等妖贼重聚我们再打可就不比现在痛打落水狗这么轻松了。”

此言一出帐下有不少人都出身附和。张望被人反驳后并没有生气,他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反问道:

“你说将来打得不轻松,那我问你,若是再会战你能不能打赢?”

刚才说话那人想了想后答道:

“能是能,但……”

张望立刻接过话茬说道:

“但很吃力,对吧?”

说罢张望用凌厉的目光扫视了一遍帐中诸人,之后说道:

“你们现在出击是轻松,是痛打落水狗,打完之后便可回京呆着吃喝玩乐,可是之后呢?江东流寇横行,互不统一,你们回京之后睡不了几个安稳觉就要出来继续剿匪,而那些能和你们打得不相上下的土匪都盘踞在各个山头之上,你们拔掉一个还有另一个,剿了这处还有另一处,整天疲于奔命,不得休息。这还不算江东乱了之后你们粮饷再无保障,本地

恶少年和地痞还会源源不断为妖贼提供血液,你们怎么打?你们打得赢吗?“

这一回帐下无人再出言反对张望,相反众人到这个时候已经被张望说服都点头对张望表示同意。

张望继续说道:

“弟兄们,长痛不如短痛,你们一时辛苦换来的是天下太平。妖贼百万大军,投鞭断江,过江只一战便损失过半,我才不信妖贼还有勇气再与我军堂堂阵战,再加上东镇援军已近,我们两军合击之下妖贼必死无疑。

妖贼起兵为过两月已经凿穿了半个大正,若是我等在京城脚下还不能将其全歼今后我们还有什么脸面再见父老乡亲?都听我的,养精蓄锐,我们与妖贼战上他娘的一场,拼了!“

张望的豪言壮语把整个帐篷将士们的情绪都点燃了,将士们嚎叫着张望提出的口号,决心与妖贼决一死战,就连兰子义都被气氛引燃,投身到呐喊之中。就在此时,帐外有军士喊道:

“鱼公公到!”

张望闻言大喜,笑哈哈的前往帐门前迎接。帐门被台城卫从外掀开,张望看也没看便开口说道:

“公公来的正好,我正在和将士们安排军务呢!“

与火急火燎的张望不同,鱼公公是吟着笑慢慢悠悠的走进帐中的。鱼公公并没有被大帐中热烈的气氛所感染,在他的身上透着一股阴气,虽然鱼公公平时身上就带着寒风,但这次与平时不一样,这次的鱼公公心里怀着什么事情。

兰子义看着鱼公公那笑吟吟的脸感觉不太妙,与此同时鱼公公则开口对张望说道:

“太尉带兵自然是雷厉风行,老夫领教过的。老夫这么快从京城赶回大营是带来了皇上的手敕。“

张望闻言便要跪地接旨,不过被鱼公公拦了下来,鱼公公笑道:

“太尉不用着急,手敕可以慢慢接,意思到了就好。“

此时的张望也感觉到了些许异样,他看着鱼公公,而鱼公公则笑道:

“太尉不必担心,是好消息,皇上钦点,你的宝贝孙子封侯了。“

张望闻言哈哈笑了出来,张偃武闻言也上前准备领旨谢恩,可鱼公公接下来的话却让在场众人的心全凉了下来,只听鱼公公说道:

“皇上还有旨意,命太尉你立即动身回京述职。”

张望听到这话还没有反应过来,他问道:

“我回去了大军怎么办?”

鱼公公笑道:

“太尉你说笑了,大军本就是在德王麾下,太尉走了自然有德王亲自统兵剿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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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捷之后已经过去了五天,这五天来那该死的雨不停的在下,哪怕是白天也是阴沉沉的暗无天日,兰子义感觉张望走了之后雨就越下越大,都快赶上刚出京那会兰子义在江城病倒的时候了。

提起江城兰子义便想到了当时那副烂摊子,而打了这么长时间,到头来居然又成了相似的局面,这不得不让兰子义觉得自己身处轮回无处可逃,是不是该找个大觉宗的出家人算算命了?

这时兰子义所在的帐篷被掀开,桃逐鹿与桃逐兔一身蓑衣从门外走进来,仇家父子紧随其后一起进到屋里。桃逐兔刚一进来连蓑衣都来不及脱便掩着鼻子说道:

“少爷,你这帐篷里一股霉味难道你闻不到吗?出去透透气吧,再不出去你都要长成蘑菇了。“

说着桃逐兔指了指帐篷一角不知从何时开始长出来的那一坨菌菇。

兰子义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权当答话。大家都知道兰子义心里不爽,因为张望走了后第二天一大早,醉醺醺的德王便拿了兰子义的军权,将铁浮屠与西辑虎营全都收到了自己手下直接掌控,对此德王没有给出任何理由,只是多给了兰子义两顶帐篷,而兰子义也知道个中缘由,所以他不多言只是闷闷不乐的每天坐在帐篷里。

见到身后进来的桃逐鹿,兰子义又向后看了看,然后问道:

“大哥呢?为什么没和你们回来?“

桃逐鹿脱了蓑衣,正在甩干手中的斗笠,他答道:

“大哥还在妖贼营外盯着呢,他说他在盯一会,让我们先回来。“

兰子义闻言又叹了一口气,他说道:

“辛苦大哥了。“

然后兰子义起身招呼其他入座,然后他问道:

“妖贼那边情况怎么样?“

桃逐兔答道:

“把营扎起来之后就没什么大动作了,我今天连樵采的人都没看见。“

桃逐鹿则说道:

“与前几天大哥刚发现的时候比起来,妖贼大营明显静了下来,不再骚动了。“

这时仇孝直叹气道:

“唉,太尉的确出了一条妙计,但这条妙计也是用在前些天的,要是刚发现妖贼重新扎营之后我们就全军压上,那现在我们已经可以回京受赏了。“

桃逐兔闻言骂道:

“还不是因为那个狗屁德王,接了全军之后就知道每天吃喝玩乐,谁能想到他居然把京中妓女都给引入大营。“

桃逐兔骂过之后众人全都叹气不言,帐篷里一旦静下来就能听到远处大帐传来的歌声、舞声还有嬉笑怒骂声。

仇文若又叹了口气后说道:

“卫侯再去见见鱼公公吧,求鱼公公赶快发兵,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在这么下去我军与妖贼的士气可就要逆转了。“

兰子义咬着嘴唇听完仇文若的抱怨,然后无力的说道:

“文若先生,我这几天哪天没去找过鱼公公?鱼公公哪次没有听我的?公公是很给我面子了,但德王压根没有出兵的打算,鱼公公之前和德王闹得也很不愉快,若是干涉太多鱼公公自己也会有麻烦。”

桃逐兔这时发作道:

“所以公公就让德王把妓女乐工也都引到营中来?这像话吗?”

桃逐兔此话一出帐中又是一阵沉默,过了好久仇孝直才打破沉默道:

“隆公公那边并没有将卫侯求救的事情告诉鱼公公,这也算是不幸中之万幸吧。”

兰子义闻言问桃逐鹿道:

“二哥,你那日入京的确没被鱼公公看出破绽来吧?”

桃逐鹿答道:

“少爷放心,那日我快马加鞭入京之后求见了隆公公,隆公公接了表后嘱咐我转告少爷放心,不要为此事担惊受怕,然后专门派人引我从偏门出宫离京,一路没有碰到鱼公公。”

仇文若补充道:

“鱼公公为人轻悍,要是真的知道二郎入宫,那入营之后怎么也都得找卫侯的麻烦的。”

兰子义听着点了点头,但他不解的是为何隆公公要替他掩饰此事,皇上若是真的宠溺德王要传位德王那他又为什么会轻易放过兰子义?

这件事情兰子义觉得不会就这么轻易结束,但现在妖贼未灭,还不是被这些杂事分心的时候,兰子义便又问道:

“军中粮食可还够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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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章 死气沉沉

桃逐鹿闻言摇头叹气道:

“少爷问的要是德王,那就绝对够吃,不仅够吃还能每天大鱼大肉的吃。但要是说其他将士,每天能吃饱就不错了。”

仇文若借机补充道:

“京城离我们这么近我军将士都吃不饱饭,就照德王这残虐寡恩的样子,再不速战将士们就要哗变了。”

仇文若说得不错,但他的话并不能改变现状,帐篷里的众人听到这话只能长长叹气。

过了一会后桃逐鹿说道:

“我倒是听说贺温玉那小子又混得风生水起。”

兰子义听到贺温玉的名字把手指骨节捏的咯吱作响,兰子义问道:

“他不是被太尉给拿下就快被斩了吗?“

桃逐鹿听到兰子义手指发出的响动之后看了兰子义一眼,他答道:

“太尉是太尉,在太尉手下贺温玉那样当然活不久,但现在掌军的是德王。据说那晚他被太尉摁住,求爷爷告奶奶,四处找人求情,最后贿赂了德王好几万两的银子才让德王替他出头保了一命,太尉走后又是他派遣西辑虎营去京中接妓女到营中伺候德王,要不是摔断了腿需要回京静养,现在他肯定是德王面前的红人。”

兰子义骂道:

“这个王八蛋,辑虎营的壮士岂是给他用来干这种龌龊事情的?”

仇孝直静静的看着发怒的兰子义,不紧不慢的问道:

“卫侯和贺将军没什么仇啊?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

兰子义骂道:

“我看不惯他做事的样子。”

仇孝直笑道:

“卫侯是看不惯贺温玉做事的样子还是嫌贺温玉指挥了西辑虎营夺了卫侯的权?”

兰子义听到这话抬头盯着仇孝直不说话,在兰子义在眼中极力克制着自己即将爆发的情绪。

仇文若倒是不慌不忙,他并不打算因为兰子义的愤怒而退缩,经过这些日子仇文若已经基本把准了兰子义的脉搏,他知道兰子义会因为何事发怒。仇孝直继续慢慢地说道:

“卫侯,你入京这些日子难道还没明白过来吗?你在京城里形单影只,而你的对手则厚如城墙,你多一个朋友就多一分助力,哪怕那贺温玉是个小人,你与他性格不和成不了朋友,那你也没有必要树一个敌人出来啊,你和他本无仇,他本就是西辑虎营营将,占得就是自己的位置,谈不是夺了卫侯的权,当夜卫侯与贺温玉一起出战时贺温玉本人也非常识相,并没有与卫侯冲突的意思,而且他现在人在京城,西辑虎营还是卫侯你的,卫侯你又何必与他龌龊。”

仇孝直说话期间兰子义一直盯着他,仇孝直不温不火的说下去,兰子义憋着的那口气也渐渐泄了,最后仇孝直又补充道:

“圣人曰:君子不迁怒。卫侯对现在德王统军不满我们都能理解,但卫侯要是把气洒在别人头上,还要坏掉好事那就不对了。”

兰子义听到这话长出一口气,点了点头,说道:

“孝直先生说得不错,我是被气晕了。”

然后兰子义吩咐桃逐鹿道:

“二哥,京城中可有我们的人?”

话刚说完兰子义又摇了摇头,说道:

“算了,家中在京城的人没有必要为了这事暴露身份,二哥你亲自回一趟京城吧,替我问候下贺温玉,就说同袍之情,看望乃是本分。”

桃逐鹿问道:

“少爷,现在去是不是迟了点?而且就他那爵位卫侯专程过去实在是屈尊了。”

兰子义苦笑道:

“孝直先生说得不错,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我家以军功立家,哪怕贺温玉是个逃兵也是个兵,拉拉关系总没错。”

桃逐鹿闻言看了仇孝直一眼,然后抱拳领命道:

“我知道了少爷,迟些时候我便入京。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军情的事情,我同意文若先生的看法,应当速战速决,再拖下去对我军没有好处。”

兰子义闻言烦躁的伸出手揉捏自己的太阳穴,兰子义手上力道太大,太阳穴周围的皮肉都被兰子义揉皱了。揉了好一会后兰子义问道:

“前来支援的东军有没有消息?”

桃逐鹿闻言答道:

“据我所致东军正在快马加鞭赶来。”

兰子义恶声恶气的说道:

“这都几天了还来不了,有脸说自己是快马加鞭?”

桃逐鹿答道:

“东军的确是快马加鞭,但连月霪雨把路全都泡没了,他们过来也不容易,据说他们现在已经北上京口,不日便会来到京城。”

桃逐兔闻言插话道:

“要我说能来就不错了,要是也和北军援军一样被半道挡住那才叫惨呢。”

桃逐兔说完话后帐中便不再有人说话,众人又陷入了沉默当中只有从帐篷顶上传来的密集雨点声点缀着冰冷的空气。雨点太密,雨水太大,帐篷随能挡住水不进来,但哗哗落下的水声依旧搅得人心似蹈海。兰子义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内心深处传来的呐喊,那是寂静与不甘混杂在一起的焦虑,在这么下去兰子义非得被逼疯了不可。

终于兰子义站起身来,他起身的动作太猛以至于一头撞到了头顶的帐篷上,被帆布兜住额雨水一下子浇到了兰子义头上,将他淋成了落汤鸡。

桃逐兔见状赶忙起身为兰子义拿过毛巾,他说道:

“少爷这是干什么?起来也得小心点啊。”

桃逐鹿见状则从一旁箱子里面为兰子义寻找干净衣物想拿给兰子义换上,没想到兰子义只是接过毛巾擦了擦脑袋便说道:

“走!我们去见鱼公公。”

桃逐兔闻言说道:

“少爷,你先把谁擦干换了衣服再说吧。”

兰子义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

“不,我等不了那么久,就现在,我们去见鱼公公。”

帐中众人见兰子义这样,知道他的倔强劲上来了,这时候任谁也别想拦住他,于是桃逐鹿换手为兰子义取来蓑衣,在桃逐鹿与桃逐兔的帮助下兰子义迅速穿戴好行头,其他人也都准备完毕,一行人掀开帐门便往大帐那边走去。

刚出门桃逐鹿便与众人分开,备马去了京城。虽然桃逐鹿走了,但兰子义没走几步就撞见了从营外归来的桃逐虎,在他手下人手总算还是够用的。

桃逐虎见到兰子义后便匆匆将马匹交给其他军士,自己则跟在兰子义旁边,不等兰子义寒暄便说道:

“少爷,妖贼营中有动静。”

兰子义闻言脸色一变,问道:

“有何动静?”

桃逐虎说道:

“突然之间营门昼闭,岗哨戒严,贼营之中惊得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桃逐兔听到这话调侃道:

“嗨,这么大的雨大哥你离的那么远当然是什么都听不见了。”

桃逐虎恶狠狠的瞪了桃逐兔一眼,骂道:

“不懂少胡说!妖贼营中无粮,这几天每日不停的排兵出去劫掠搜刮,为何今天突然闭营?妖贼若是无事营中当有走动,可是现在妖贼营中一点动静都没有这肯定是在准备搞动作,你要是连这点眼里都没有将来在军中迟早要丢性命。”

桃逐兔被自己大哥怼了一道说不出话来,兰子义听过这军情后眉头又皱了起来,他说道:

“走,我们去见鱼公公!”

一行人就这么行走在雨中。虽在军中可路上却很少见到将士们的身影,将士们全都蜷缩在各自的帐篷中避雨,偶尔会有帐篷门缝被风雨掀开,透过帐门兰子义可以看到一个又一个军士疲惫的挤靠在一起,一脸菜色,双目无神。

仇文若见状,不忍心的说道:

“京城近在咫尺,为何军中将士连吃都吃不饱?就算德王克扣军饷可是粮草是够的呀。”

这时仇孝直说道:

“我最近联系了些京城里面的朋友,据说最近京城粮商在不停的向外地贩卖大米。”

仇孝直闻言掉头怔怔的看着自己父亲,说不出话来。桃逐兔说道:

“方城之战时粮草就是京城送过去的,打了这么久京城里面居然还能大把大把的往出卖粮食?”

仇孝直笑道:

“粮食是有的,从去年打到现在这么久太仓也就损耗掉了三分之一。但市面上没粮是真的,江北大旱,江南霪雨,今年春种的庄稼全都坏在田里了,全国粮食都告急。”

桃逐兔问道:

“既然如此那么京城粮商的大米是从哪里来的?”

这时仇文若突然发话道:

“军粮!”

仇文若这话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兰子义听得出他的愤恨,也听得出他心中的恐惧。

桃逐兔闻言长大了嘴想要开口发问却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赶紧压低脑袋观察了一圈四周,然后小声问道:

“莫非有人倒卖军粮?谁敢有这么大胆子?”

仇孝直冷笑道:

“军中大小事情谁在管?粮草从哪里出入?自从德王管了事就是德王掌控粮草,别忘了,打赢那天晚上全营可是喝的酩酊大醉,结果第二天大家就没饭吃,三郎你说是是在倒卖军粮?”

桃逐虎闻言把手上骨节捏的咯吱作响,桃逐兔则倒吸一口冷气,他惊讶了好一会后才问道:

“德王好歹也是王爷,他就这么贪财?他这是打小没有见过钱吧?再说了,那么多军粮他是怎么贩到粮商手里的?”

兰子义接过话头答道:

“无论德王是怎么做到的他都在空耗我大正国力。走,我们去见鱼公公,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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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一章 明月坐山间

兰子义一行人快步走在雨中,营地内的积水被他们踩踏的哗哗作响,混在雨水里稀烂的泥土随着水花飞起,落在众人的裤腿上,只走了不一段路兰子义他们的裤子就全被泥浆包裹住了。

兰子义在营中走的深一脚浅一脚,还好有桃逐兔与桃逐虎帮着搀扶他,要不他肯定要摔好几个跟头。之前每天来找鱼公公时也是如此,不过今天的路尤其难走。兰子义觉得要是再这么拖延下去今后的路会更难走,那一地的泥浆正慢慢的把所有人都给陷进去,兰子义看到大家都在泥浆中挣扎,一点一点被淹没,包括他自己在内,大家最后都会窒息而死。

兰子义挥挥脑袋甩掉了脑海中的胡思乱想,桃逐兔见状问道:

“少爷你怎么了?”

兰子义答道:

“没事,没什么。”

一行人已经来到大帐附近,喧嚣的奏乐声声从帐中穿出,直冲云霄,仿佛这顶帐篷是独立于整个大营的存在,被仙风和乐给轻飘飘的送到天上去了,但这只不过是一种感觉而已,没有谁能从脚下的污泥中独立而出,德王所在的大帐其实是陷得最深的,那些从帐篷中伸出来的地摊都已经被泥水渗透,变得污秽不堪,不过德王每天都会换一块新的铺到地上去,估计坐在帐中的人是不会有什么感觉的。

兰子义与众人没有走到帐篷里去,那里出了德王和他的佞臣没有任何人,里面传出的推杯换盏的嚎叫和妓女甜的恶心的撒娇声已经够让人反胃的了。鱼公公并不在大帐中,他在附近的另一顶帐篷里面,那里地势要比这里高。

兰子义他们来到鱼公公帐前,守在门口的台城卫这几日每天都能看见兰子义,也并不惊讶,他们恭恭敬敬的向兰子义作揖行礼,然后掀开帐门请兰子义进去,其中一人说道:

“卫侯,公公吩咐,您来了就请您进去。”

兰子义对着台城卫点点头,算是谢过,然后带着众人鱼贯而入帐中。

鱼公公的帐篷不大,但布置的很是精致,此时的鱼公公正坐在座上,他眼睛微闭,手里把玩着一盏热茶,茶水是新添进去的,因为热气正在不停的从茶碗盖下蒸腾而出。鱼公公这么怯意是有原因,因为此时此刻正有一仕女对坐在前,手弹琵琶,口念丽词。只听这佳人唱到:

“汾阳宫外雨绵绵,铜雀台中舞翩翩

芙蓉杯妙选佳人,何处明月坐山间。“

仕女嗓音婉转,歌词清丽,当词从那圆融又饱满的双唇之间吐出的时候,兰子义清清楚楚的看到每一个字都从仕女唇间蹦出,一跃而入天上,洒满人间。仕女那淡淡的微笑,那温润的眼眸,那修长又有弹性的手指,配合他婉转动人的歌声,直把整个帐篷都变成了春天,让人忘记了这里是杀人的战场。

兰子义看着眼前美景费劲的咽了一口吐沫,他身后跟来的其他人也都被这一帐春色闪的两眼发光,唯有桃逐虎一人凑到兰子义耳边小声说道:

“少爷,此女子肩手沉稳,腹背有力,唱词时运气细而不绝,是个练家子,少爷可要小心。”

兰子义听到这话才算回过神来,转眼再看时那仕女已经听了手中琵琶,正和鱼公公一道笑看着兰子义。

兰子义眼神刚与那仕女对在一块脸便烧得通红,此时兰子义埋在胸口里的心脏正七上八下的使劲跳动,恨不得撕破胸膛直接蹦出来。

鱼公公看到兰子义这窘迫样子开心的哈哈笑了起来,他又看了一眼面前仕女,然后问兰子义道:

“卫侯来了?”

兰子义一行人除了桃逐虎外全都被这女子扰得心中大动,被鱼公公问话点醒后大家都狼狈不堪,赶紧收起了自己失态的样子。

兰子义此时才想起脱下蓑衣,他理了理自己本就整齐的衣襟,又捋了几下头顶盘的整整齐齐的头发,也不知这是在重整自己仪表还是怕在仕女面前失态。动了几下后兰子义正色说道:

“我本来以为鱼公公是朝廷栋梁,不会向德王那样召…女色入营,可现在看来是我兰子义错了。”

兰子义在说“女色”二字时眼睛不自主的瞥了一眼仕女,他本想说“妓女”来着,但那仕女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让兰子义不得不改口选其他的词。

鱼公公听到兰子义这话又哈哈笑了起来,他说道:

“老夫年幼便净身入宫,一六根清净的老宦官哪里去给你亲近女色去?只不过是老夫年龄越大心越软,已经见不得娃儿们受苦,便收了些没饭吃的姑娘在身边,一来她们有饭吃,二来我也有人伺候。之前你也见过的,在庐州我卧室里面。”

说着鱼公公又看了一眼仕女,那仕女则对这鱼公公微微颔首,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温柔。

鱼公公又道:

“卫侯莫要担心,这些个女娃我是当女儿一般养着的,没被人碰,也没人碰,干净着呢,尤其是这月儿,那可是我的掌上明珠。”

那仕女闻言起身对着兰子义一行人深深的道了一个万福,然后说道:

“奴婢月山间,见过诸位官人,见过卫侯。”

月山间说话时尤其加重“卫侯”两字,兰子义听到这句话时骨头一个劲地从内向外的冒泡泡,他觉得自己就快酥软到地下去了。

鱼公公看了看兰子义,又看了看月山间,满意的点了点头,他说道:

“月儿,你今日刚来,不要太劳累,退下去歇歇吧,这里我和卫侯还要谈正事。”

那月山间听到命令又对众人深深的道了一个万福,然后便一步一摇曳的走到后面鱼公公卧房的帐篷去了。

兰子义他们除了桃逐虎外全都目送着月山间离去,虽然他们知道这样子实在是丢人,但他们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等到月山间离开兰子义他们才算是松了口气,入账之前大家伙憋着的那口气不只不觉间居然就被化解的一干二净,兰子义连和鱼公公争执的心情都没了。

鱼公公在这时不失时机的调侃道:

“我看卫侯对月儿很满意嘛。我说过,我身边这些贴身的姑娘卫侯只要看上了就送你了,怎么样?改天送到府上去?”

兰子义闻言脸再次红了起来,他结结巴巴的说道:

“公公,我没有那个意思。”

而仇文若则伸手抓住兰子义,兰子义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仇文若的手指在颤抖,他小声说道:

“卫侯,这女子不能要!”

当然不能要,兰子义知道当然不能要,就鱼公公执掌台城的那手段,他身边的女人那都是披着羊皮的母豹子,这女人要是收下了不就等于兰子义时时刻刻被鱼公公给看住了?但兰子义实在忘不了这个月儿,她的声音,她的眼眸,她的身子都像块磁铁一样把兰子义吸过去,让他脱身不得。兰子义这次算是体会到什么叫做“牡丹花吓死,做鬼也风流“了,明知这是毒药可兰子义还是愿意心甘情愿的吃下去。

兰子义喘了口气说道:

“公公与其将女子送我,为何不送给德王呢?我觉得那样更好。“

鱼公公闻言面容一下转冷,说道:

“哼,那不是糟蹋我的月儿?再说了……“

鱼公公话说一半突然把话咽回去,兰子义听出鱼公公这话还有深意,便试探道:

“再说什么公公?“

鱼公公摆摆手笑道:

“没什么。“

兰子义从鱼公公的话中听出了他的底气,看来鱼公公早就在德王身旁安插了人物。不过鱼公公肯说把人送德王是糟蹋,也看得出这月山间的确是他看重的人。

鱼公公向前探了探身子,又说道:

“卫侯,月儿可是我女儿中最成器的一个,虽然比不上你娘那大正第一美女,不过也差不到哪里去。我看挺合你胃口嘛,送给你了。“

兰子义闻言心中天人交战,最后咬着牙抱拳说道:

“回京的事情回京再说,现在军中我还是先与公公谈军情吧。“

鱼公公闻言脸上表情冷了下来,他盯着兰子义冷哼一声后不再提这件事情,而是语气一转说道:

“军情?不就是要我催德王发兵吗,我已经催过了,没用,你去吧。“

兰子义闻言放下手,砸了砸舌头后说道:

“公公,我和德王的龌龊您知道,我哪里能去催他。“

鱼公公闻言打断兰子义说道:

“你有龌龊我和他就好?他跟在姓隆的屁股后面那么紧,我都弄不明白他个王爷是怎么想的。再说了,你的龌龊是谁替你解决掉的?是我,我不和皇上求情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安安稳稳的站在这里?少拿我当枪使了,要催着发兵自己想办法,我已经没办法了。“

兰子义闻言就差哎呦一声叹出气来,鱼公公这话说得明白得很,他也知道当下需要速战速决,可他也不想去催德王。兰子义没了办法,无话可说,倒是这时仇文若抱拳说道:

“公公,就算是扎营那将士们也得吃饱才行,现在我军离京城这么近,吃着太仓的存粮可将士们却面有饥色。小生斗胆,我听说了一些不太好的消息,公公能不能听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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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二章 忠臣

鱼公公听到仇文若发问,脸色颜色变得更冷,他阴着脸压着没,死死的瞪着仇文若,鱼公公现在脸上的样子就是那种吃了屎又吐不出的恶心模样,鱼公公并不想被人问起这件事情,大家都看了出来,那鱼公公又为何会恶心呢?他执掌的台城卫可是大正的第三只眼,天底下有那件事情能瞒得过他?

但鱼公公还是表现的于此事无关,至少他想要表现成这个样子,只听他问仇文若道:

“你要说什么事情啊?”

仇文若还是那副抱拳傲立的模样,全然不管鱼公公已经变凉的神色。在兰子义看来此时无论仇文若像极了风雪中傲立的松柏,而他兰子义是绝对做不到仇文若这样的。

只听仇文若说道:

“我听说今日京城粮商手中有大量稻米转售各处,现在军中饥馑难道公公不觉得太巧合了吗?“

鱼公公不置可否的答道:

“商人嘛,本就干的是贱买贵卖,转通有无的勾当,他们卖什么又怎能与我军中联系起来?军中饥馑的确是个问题,但原因有很多,唯独没有你说的这个。“

仇文若问道:

“商人既然是在转通有无,那也得从有的地方买货卖到没得地方去。我大正年初刚刚北伐诺诺,钱粮耗费无算,还有大批粮食赏赐诺诺安抚众心。之后便是章中堂税改变法,安置流民,这又是大笔钱粮,接着便是妖贼造反,妖贼一路而来从江南大道江北,又从江北打到江南,我大正腹地被贼军搅得天翻地覆,而开春以来江南霪雨不止,江北滴雨未降,缘江各道本是大正粮仓,现在这样子眼见着就要饥荒,天下各地都缺粮,为何京城却能不断卖出粮食去?要知道京城百万余口人每日耗粮无数,平日都在仰仗江东供给,为何突然之间就能往出源源不断的卖粮了呢?“

仇文若慷慨陈词之时仇孝直不动声色看了自己儿子一样,仇文若所说的都是刚才仇孝直所说的消息,要是这番话惹得鱼公公发怒,那他仇孝直也脱不了干系。不过仇孝直也没有要拦仇文若的意思,这件事情提出来试探一下鱼公公也不是什么坏事。

鱼公公被仇文若的话刺的眉头抽搐了几下,他没再质问仇文若,反而掉头问仇孝直道:

“仇孝直,你从哪里知道的京城粮商的消息?你是打算说出来还是让我问出来?”

鱼公公说话时着重加强了那个“问”字的语气,谁都知道鱼公公的“问“可是会让人掉上好几层皮的。

质问鱼公公的是仇文若,可鱼公公却直接开口问仇孝直,仇孝直接触他京城朋友的事情完全没有逃过鱼公公的眼睛,鱼公公这一问不仅揭穿了仇孝直的底细,而且也在实际上经坐实了德王卖粮的事情,鱼公公就算没有参与其中至少也是知道这件事情的。

仇孝直被鱼公公一语戳穿,心中震恐简直难以言表,本来是个旁观者的他当即匍匐在地,磕头说道:

“公公慧眼卓识,天底下的事情都逃不过您的眼睛。小人这点小九九既然已经被您看穿,您还能不知道是谁告诉我的吗?您有何必要‘问’我呢?“

仇孝直说的时候也着重加强了那个“问”子,他的话的语气虽软,但意思一点也不软,听着颇有些以退为进的样子。

在仇孝直跪下的时候仇文若也跟着一块跪下了,仇文若是刚直,但他不是傻子,既然军粮的事情不是他仇文若自己知道的,那他刚才的话就有与其父串通一起坑害鱼公公的嫌疑,要是鱼公公性子急一些,不习惯眼睛里进揉沙子那他们父子俩今天可就麻烦了,而不幸的是鱼公公的性子正好就不那么缓。

鱼公公恶狠狠的瞪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人,掐在此时兰子义抢在鱼公公发话之前开口道:

“公公息怒,仇家父子二人虽然出言不逊,但却也是迫于当下军情,心里着急才说的呀,他们也是为了我大正啊!”

没想到鱼公公听到这话火气更大,他从椅子上跳起来骂道:

“哦,你兰子义为了大正,他仇孝直与仇文若也是为了大正,你们都为了大正,都是忠诚,唯独我鱼朝恩是个阉患,是奸臣,是小人,是我把全军拖累成了这样,屯在城墙脚下吃灰是吧?嗯?你们是不是还要杀了我向天谢罪呢?”

鱼公公这话骂的帐篷里面没人敢站着了,兰子义与桃逐虎和桃逐兔全都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好在鱼公公骂完兰子义之后火也发了出来,他没再进一步跟着骂,只是站在座前喘气,等过了一会平复了呼吸之后,鱼公公坐回座上对着众人抬抬手,说:

“起来吧,别跪着了,膝盖怎么那么软?说跪就跪下?”

兰子义他们闻言都从地上站了起来,鱼公公则叹了口气,慢慢悠悠的问道:

“你们知道张望为何被召回京城去了吗?”

刚刚站起来的众人闻言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敢先开口回答。这时鱼公公点名仇孝直道:

“仇孝直,你心眼最多,老耍小聪明,出鬼点子,你来说说看为什么。”

仇孝直拱手说道:

“既然公公赏脸那小人就斗胆一说。

当日太尉率众与妖贼血战险胜之后我军气势如虹,妖贼则成丧家之犬,任谁看来妖贼不日即将被屠灭。依小人愚见皇上此时召回太尉一是想要让太尉善终,不要让他功高震主;二是想要将最后的军功留给德王,毕竟这次让德王出战就是这个目的。“

鱼公公听着点点头,说道:

“到底是卫侯看上的人,能给卫侯做智囊看的还是很清楚的嘛。那仇文若,你来说说看为何太尉军功显赫就让皇上……不放心,我打了那么多仗就不遭皇上排挤呢?”

仇文若还以为鱼公公要接着与仇孝直接着说下去,没想到鱼公公冷不丁的就问到了自己。但仇文若到底是仇文若,他几乎是下意识的立马回话道:

“因为公公您让皇上放心。”

鱼公公问:

“我为何让皇上放心?”

仇文若答道:

“因为公公您……不会违背皇上的意思。”

鱼公公闻言指着仇文若点了点指头,说道:

“不错,因为我听话。我知道张望那么做能打胜仗,但我更知道张望那么做是不把皇上放眼里,也正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才能当监军。”

兰子义他们听到这话互相望了望,众人眼神里透露出来的全是失望。众人的暗中交流并没有阻止鱼公公继续说下去,他接着就说道:

“我知道张望是忠臣,我也知道兰老鞑子是忠臣,我佩服他们,但我也是忠臣,我不仅是忠臣还是皇上信得过的那种忠臣。知道怎么能让皇上信得过吗?就是听话。”

兰子义听着觉得自己再也听不下去了,他说道:

“可是公公,德王不是皇上。”

兰子义这话打断了鱼公公的思路,刚才还满面春风,得意洋洋的向兰子义他们传授人生经验的鱼公公,瞬间脸色又冷了下来。兰子义见状大着胆子赌了一把,他进一步说道:

“公公,你那天与德王的争执我都看见了,德王跟着的是隆公公,他怕隆公公,是那种耗子怕猫一样的怕。将来就算是德王继承大统,站在皇上左手边的也是隆公公,而公公您想要挤到那个位置上去是不可能的,无论您怎么听德王的话。”

兰子义话说完后回应他的是被鱼公公摔碎在地上的茶杯,那清脆的声响把众人的心都惊到了嗓子眼上。但鱼公公只是怒着脸瞪着地上,并没有因此怪罪兰子义。仇孝直见状也放手搏命,他进言道:

“公公,现在我军与妖贼军势正在逆转,若等我军士气崩溃,那妖贼灭了我等之后便会踏破京城。以皇上现在的身体,乱军入城之后皇上岂能无恙?一旦皇上不讳鱼公公您再能依靠谁去?您还能听谁的话?公公,我们得赢了这一仗才行啊!”

鱼公公听着这话脸上一阵黑一阵白,帐下站着的众人都被不说话的鱼公公吓得手脚发麻,面无人色,兰、仇二人的话若是不能把鱼公公劝住,那今天站着的人当中肯定要有人被拖出去砍了。

就在这让人窒息的时刻,内帐里面又传出了刚才那悦耳的声音,月山间在此时发话,她的声音虽然令人心神荡漾,但却甚有主见,她坚定地说道:

“爹爹,奴家以为您既然不肯把奴家送给德王爷,那您就该为自己想想了。”

鱼公公听到这话眼睛瞥了立在内帐门口的屏风一眼,然后叹了口气道:

“也罢,也罢,就让老夫再去劝劝王爷吧。”

兰子义他们听到这话难掩心中兴奋,众人脸上全都笑了出来,同时兰子义也看了一眼那边内帐,他回想起刚才刚见月山间的情景,顿时心如鹿撞,扑通扑通条个不停。

鱼公公起身往外走,顺便对着众人摆手道:

“你们也先回去吧,我再去劝劝德王。唉,你们可知王爷最烦有人在他玩的时候进去说正事?你们啊!害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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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三章 忠臣(下)

兰子义可算是长出了一口气,但很快就又有一口气堵了上来,兰子义固然是劝的鱼公公去请德王发兵,可德王肯听鱼公公的话吗?兰子义心里倒是想着只要德王肯发兵,哪怕德王自己呆在大营里接着酒池肉林呢,他兰子义和鱼公公出去与妖贼血战就好,打赢了功劳全算作是他德王的,打输了兰子义愿意背黑锅。但兰子义转念一想,发现德王好像压根不会去关心什么军功不军功的事情。这样想来兰子义这么“大度”的设想也就只能感动一下他自己而已。

鱼公公在说完话后便大步流星的往帐篷门口走去,兰子义也想要招呼着众人出去,就在这时仇文若却让人意想不到的在此开口,他说道:

“公公,小人斗胆,还有一个问题想问公公!“

仇文若此言一出就连桃逐兔都感觉事情不妙,兰子义更是伸手拉扯仇文若的衣袖小声说道:

“先生你要干什么?公公还有事情要忙,不要再问了。“

鱼公公本已走到门口,听闻此言像是被钉住了一样掉头回来看着仇文若,鱼公公说话的时候嘴角抽搐了一下,他问仇文若道:

“你要问什么?“

仇文若甩开兰子义的手,又无视掉了他爹仇孝直的眼色,对这鱼公公作揖道:

“德王倒卖军粮的事情公公可也掺和了进去?“

仇文若此话一出鱼公公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他手上的肌肉被用力崩成了一条又一条,看那样子鱼公公是想要扑上来直接把仇文若给撕碎的,好在鱼公公最后还是控制住了自己,他用力指着仇文若骂道:

“仇文若,你放肆!老夫虽然贪财可也没穷到那种份上,我会干那种断子绝孙的勾当吗?“

鱼公公骂出这句之后意识到自己失言说漏了嘴,立在当场半响不言。兰子义与仇孝直则是站在仇文若身后浑身冒冷汗,仇文若这话问的实在是太危险了,兰子义都觉得这次可能保不住他。

过了好一会后鱼公公轻轻叹了口气,他走到仇文若旁边伸手为仇文若收拾衣领,同时鱼公公说道:

“仇文若,老夫替你整整衣服,你呢则听老夫一言。俗话说的好,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你这个样子很容易丢掉吃饭的家伙。王爷的事情不是你这种小人物该来管的,所以闭上嘴不要再多说废话。兰子义看得起你,我也就给你一个面子,今天的事情我不再追问,你爹和他京城里面的那些朋友我也就放了这一马。但你给我听清楚喽,要是今天的事情有任何走漏的地方,或者你再敢把这件事说下去,我告诉你,下次你就撞不见我这么好心肠了。“

鱼公公在说最后这句的时候伸手拍了拍仇文若的脸,最后一下拍的尤其用力,那清脆的响声听得兰子义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其实仇文若问出话后也被吓得够呛,鱼公公向他走来的时候他可是惨白着脸喘着气不敢再说话,被鱼公公抽到脸后仇文若也不敢吭声,默默的低着头,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鱼公公收拾完了仇文若后转身继续出帐,他说道:

“最近烦心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今天则尤其的烦,看到你们几个更让我心烦。都滚吧,今天别让我再见到你们。“

说着鱼公公便出帐门去了,兰子义他们则如释重负的对这鱼公公那边作揖行礼一点也不敢怠慢。按理来说鱼公公走后兰子义他们也该出帐去,但兰子义却未能及时迈开步伐,他回头望向鱼公公的内帐,隔着屏风想要看看里面的风景。鱼公公睡觉的地方自然没什么好看的,但大家都懂,里面的风景绝对是今日罕见。

兰子义刚把目光透过去没多久,屏风后面便嘤嘤的笑出声来,那悦耳的声音婉转道:

“卫侯既然有意,何不进来听奴家弹奏一曲?“

兰子义没想到这么远的距离还隔着屏风,里面的月山间还能发现自己回头看过去,被点破后他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起来,只说一声“多有叨扰“便头也不会的走出大帐,其他人则跟着兰子义恋恋不舍的一块走了出去。

帐外的依旧是那副霪雨不止的样子,潮湿又阴冷的空气让兰子义他们一下子全都冷静了下来。长出几口气后兰子义便带头走如雨中,这时候兰子义才发现从刚才入账开始他们几个连蓑衣都没有脱下来。

走入雨中之后兰子义先是开口问仇文若道:

“文若先生,你刚才是要做什么?我们好不容易说动公公去劝德王,你怎么能那那种问题来刺激公公?“

仇文若简单的答道:

“我只是想要知道真相。“

仇孝直闻言答道:

“真想从来都是自己查出来的,哪有问出来的?儿啊,你还是年轻。“

桃逐兔则哼了一声讽刺道:

“说得自己好像一身正气,结果刚才也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要想知道怎么不接着问了?“

仇文若闻言脸上有些泛红,不过他并没有发怒,只是淡淡的说道:

“死到临头谁人不怕?但怕我也要知道真想。等我已经知道了我也就随着自己怕了。“

仇孝直怕继续说下去伤了自己儿子的面子,于是岔开话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鱼公公的女人你也敢收,不要命了?”

桃逐虎这时也开口规劝兰子义道:

“卫侯,那女子绝没有她看上去那么娇弱,我看她绝对是深藏不露,手底下功夫不会在我之下。“

兰子义闻言笑着反问仇孝直道:

“先生刚才看那月山间的眼神可不比我好到哪里去,怎么突然之间就开口教训起来我了呢?”

仇孝直闻言笑道:

“我仇某老鳏夫一个,看看漂亮姑娘也没什么,我儿子也穷的没钱娶媳妇,看看也无妨。只是卫侯啊,你身边老爷们这么多,各个年富力强,这女子却只有一个,若是来了我看我们不用被外人整死,自己就会先自相残杀起来。”

兰子义闻言大笑,他道:

“有先生这句话我就知道我们自己乱不了。”

然后兰子义又问桃逐虎道:

“我等刚才全被那月儿迷得神魂颠倒,为何唯独大哥你气定神闲,我没记得大哥你有这份定力啊?”

桃逐虎闻言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没有答话。倒是桃逐兔插嘴道:

“少爷有所不知,大哥自从来了京城之后便遇到了相好的。”

桃逐虎听闻此言满脸通红,照着桃逐兔脑门就打了一个响指,桃逐虎骂道:

“就你小子话多!”

桃逐兔被打了之后抱着头躲到兰子义身后,其他人则闻言全都放声笑了起来,兰子义隐隐约约的记得好像之前听人提起过这件事情。

桃逐兔与桃逐虎打闹的时候又说道:

“我觉得刚才鱼公公赌咒发誓一点也不毒啊,文若先生可不要被骗了。”

仇文若闻言问道:

“三郎此话怎讲?”

桃逐兔道:

“先生你想想,刚才公公说谁干了谁断子绝孙,可公公他自己已经……”

桃逐兔说着欲言又止,兰子义则伸出指头放在最前嘘出声来,兰子义扭头四下看了看,然后道:

“三哥莫要胡说,这话若是让公公听见你可别想有命活。”

兰子义话虽这么说,可他自己也憋笑憋得非常辛苦,其他人也是默不作声,干笑不敢言。

这时众人面前突然传来声音道

“卫侯!原来你在这里,我找你找的好辛苦。“

兰子义寻声望去,见是张偃武穿着蓑衣迎面而来,兰子义见状赶紧迎了上去。在与张偃武会面之后兰子义将对方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说道:

“张侯不在帐中养伤,这么大雨出来做什么?你看你,腿上全是泥。”

张偃武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然后摆摆手说道:

“这算什么,之前出来打猎的时候又不是没有遇见过。而且卫侯,朝廷正式的诏书还没有下来呢,我还没有封侯呢。”

兰子义本觉得张偃武京城纨绔子弟肯定吃不了军营里这苦,没想到张偃武完全不以为意,再加上之前两人并肩作战,兰子义顿时对张偃武刮目相看。

张偃武接着说道:

“卫侯,我们扎营已经五天了,当日与妖贼血战之后那股士气都快被磨光了,在这么下去不是个事,我们得要发兵出击才行。“

兰子义听着张偃武的话点了点头,他说道:

“我刚才就是去找鱼公公说这事,鱼公公已经同意去说服德王发兵了。“

张偃武闻言先是出了口气,很快的他又摇头说道:

“公公再怎么说也只是监军,拍板的是德王,若是我爷爷在,不用劝,早就打过去了,现在嘛……唉,我算是明白卫侯为什么对德王评价那么底了,之前我还以为京中对德王的风言风语全是谣言呢。“

兰子义笑道:

“德王也不是没法子,他不也说了吗,以逸待劳,伺机而动。“

张偃武闻言没好气的说道:

“那他倒是动啊!一动不动,还把妓女招入营中,这是一军主帅该干的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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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四章 劫营

张偃武说得很激动,兰子义则在一旁冷眼静侯着张偃武把话说完。等张偃武结束之后兰子义说道:

“张侯还是少说为妙,你说这种话要是被捅到德王那里可是不太好,这有动摇军心之嫌。”

张偃武听着摇了摇头,说道:

“要是德王听见能主动出兵,我落个动摇军心的罪名也算够本了。”

兰子义看着张偃武,闻言默默的点了点头。

一行人冒着雨走在泥泞的营中,说话的时候还要注意观察脚下的道路,大家费了半天劲好不容易走到大营中心十字路口处时,却见西边营门被军士们打开了,一群穿着五颜六色的人正从门外驶入营中。张偃武见状指着进门的人问兰子义道:

“卫侯,今天有人入营?”

兰子义也觉奇怪,他回头问仇文若道:

“今日有从京城来的队伍入营?这些人为何穿成这个样子?”

仇文若摇头说道:

“前天刚有押送粮草的队伍来过,按照计划这几日并无京城并没有人来。再说就算来人守门将士也该请示大帐才对,我们刚才一路过来并未见到有人往大帐那边去。看这些人的样子难道又是德王叫来的戏班子?”

兰子义皱着眉头说道:

“是不是的我们也得先把人拦下来才行,这里是军营又不是集市,哪能这样谁想进来都能来?”

说着兰子义便向那边西门走去,边走边向那边军士喊道:

“把人都给我拦住,怎么能随便放人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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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守门的将士们来讲这日子真是糟糕透了,简直没有比现在更糟的时候了,哦不,话其实不能这么说,比起刚出京那会陪着德王上山围猎,现在大家至少能有个地方歇脚。本来张太尉统军,将士们都看到了希望,太尉一把年纪还身先士卒,有这股劲在哪怕当日与妖贼血战时将士们各个都饥寒交迫,疲惫不堪,但大家打得起劲,打得有盼头。可现在呢?大营门口的岗楼是太尉那晚指挥将士们连夜修的,这几天雨下的大,顶上已经开始漏雨,在里面站岗的人头上淋着雨,身上被风吹,一通站岗下来哆嗦的都止不住。这不正好有两个倒霉蛋今天轮上了,正缩在岗楼上蹲着直哆嗦呢。

其中一个年轻的后生蹲在地上像是抱着火炉一样紧紧抱着自己的两条腿,好像这样做能让他暖和那么一点,但他身上的抖动却是一点也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迹象。这年轻后生哆嗦着上下牙床问道:

“郭爷,您说咱为什么不把这岗楼好好拾掇拾掇?这雨滴到自己衣领里面真是冷啊。”

与年轻后生蹲在一块的那个老兵不知从哪里找到了一块破木片,正举在手里挡雨,不过这点木片也就只能勉强把脑袋挡住,身上其他地方就没有办法了。

那老兵听到后生的问话没好气的答道:

“你当其他人没有跟上面旗长百户说过这事?大家上来都觉得淋雨难受,但是把事情跟上面人说了都只是给咱一句‘知道了’了事,压根就没人管咱是不是被雨淋着。“

那后生闻言问道:

“咱营中好几万人,难道就不能腾出手来把这顶补一补?这活咱爷俩都能干咯。“

那老兵不屑的看了后生一眼,说道:

“小子,我告诉你个道理,这军营里面的事情,让你干的你一定得要干了,没让你干的你就少折腾,站岗的时候你敢瞎胡折腾些其他的被军头们撞见了说你不务正业你怎么办?想挨鞭子?“

那后生闻言把自己脖子又向后缩了缩,嘀咕道:

“修屋顶算不务正业,那我们现在缩在墙角就算是干正事了?“

那老兵闻言拉长了音调说道:

“我说你这新兵蛋子,脑袋就是不开窍,这大营各处,前后这些天站岗的都是我们这个样子,压根没人来罚,他们都没人罚我们也不会有人罚。但你要是当那出头鸟去干其他人没干的那你就要被人收拾了。“

后生闻言没再回话,只是把自己缩得更紧。一老一少两个军士又在那里蹲了半天,好一会功夫之后那个后生冷不丁来了一句道:

“要是太尉还在带兵多好,我们估计早就把妖贼踏平回京吃庆功宴去了。现在这什么德王这叫个什么东西啊。“

后生话还没有说完老兵便伸手将他的嘴捂住,那老兵探出头去看了看周围,发现却是没有人偷听他们之后便小声对后生说道:

“你他妈不要命了?胡说什么呢?知不知道昨天西辑虎营有个小子吃晚饭的时候骂了两句德王的坏话,当晚就不见了。你不知道现在营中监军的鱼公公?他手下的台城卫你以为是吃干饭的?幸好我心肠好,要是我把你刚才的话告了台城卫邀功你说你能活着回去见你娘吗?“

那后生明显不知道这回事,被老兵这么一说当下吓傻了眼,再也不敢说话。就在这时,岗楼中的两人听到了营外传来声响,那咯吱咯吱的声音是车轴在泥地里走不动路发出的尖叫,除过车声外还有大队人马随行的脚步声。

站岗的两人听到声音后大吃一惊,他们赶忙从缩着的角落里跳了出来,拿起弓箭引满瞄向营外。

既有车声又有人声,老少两个军士本来以为这么一队人马一定是来攻大营的,没想到放眼望去却看到一行人穿的花花绿绿从营外泥地中穿行而来,为首那人挥舞着彩旗高声对大营吆喝道:

“军爷莫要放箭,我们不是贼人,我们是王爷请来戏班子。“

除过西门口出这一老一少两人守着的岗楼,缘墙而建的还有其他许多岗楼,大家听到营外的动静全都站了起来挽弓准备射箭,可在来着说自己是戏班子之后大家却都不敢在动弹。

守在营门里面的将士们听到外面的声响,又看到岗楼上军士们有动静,大家伙也都从避雨的地方钻出来,七嘴八舌的问道: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来的是什么人?“

离门口最近的这一老一少被问道话后,那老兵便对下面人答道:

“来的人说自己是个戏班子,是王爷叫来的。“

底下军士闻言便都低声抱怨道:

“怎么又来一群戏子,老子们每天饭都吃不饱,这群家伙来反倒顿顿有酒有肉。“

接着门里的将士便三三两两的退回到自己之前避雨的地方去,有几个则去打开营门。

站岗的那年轻后生见状惊呼道:

“身份都没确认怎么就能开门,我们不得先通报大帐吗?“

老兵收回弓箭,叹了口气说道:

“你小子,不知道那天有个不长眼的把王爷的戏班子拦在门外面淋雨,然后就被赏了一百鞭子给抽死了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禀告上去也是放人进来。”

底下的将士们骂骂咧咧的将营门打开,刚露出一个缝,门外那一行人便向里面钻,就在这时营中想起了兰子义的声音,兰子义说道:

“把人都给我拦住,怎么能随便放人进来?”

守门的将士们都被兰子义的声音吓了一跳,他们全都回头去看兰子义,并没有发现进来的那一行人已经暗中把手伸进衣兜里面,只不过他们的后续动作被领头那人给拦了下来。

兰子义喊完话便与旁边人淌过泥泞来到西边营门口,此时营门已经大开,来的一行人被叫停在门口,一半进了营中,一半被堵在外面。

兰子义来到他们旁边,将这一行人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兰子义看着这些人从头到脚那一身花花绿绿的行头问道:

“你们是哪里来的戏班子?叫什么名字?“

带头那人闻言弯腰将脸埋到腰上,满脸堆笑的回答道:

“这位将军,我们是会稽的罗家班,被王爷招来为王爷唱戏的。“

兰子义闻言回头看了一眼仇文若,仇文若凑到兰子义耳边小声说道:

“京城附近的我了解,会稽那边我不知道。“

兰子义扭头看着那带头人,又问道:

“既然是德王找来的,那文书在哪?拿出来。“

那带头人已经笑得非常灿烂,闻言笑得更欢,兰子义觉得这人再笑下去脸上的皮肉就要被扯开来。那带头人搓着手为难的答道:

“将军,王爷只是派人来说让我们入营,还给了我们定金,传话那人说完就走了,我也没有什么文书啊。“

听到这里兰子义心中疑窦更甚,德王有可能不给文书,可是鱼公公呢?招人入营鱼公公不会拦但绝不会不管,无论如何进来的人必定有文印堪合,这些人来的远,根底不明,又没有印信,实在可疑。

于是兰子义拍了拍旁边张偃武,对他说道:

“张侯,麻烦你去大帐跟王爷核实一下此事。“

这门口明显有问题,张偃武可不愿意就这么离开,他扭头去看兰子义想要开口理论,却发现兰子义脸上古波不惊,一抹微笑就像是在家中赏月一样。张偃武可是知道兰子义这几日为了军情急得头发都快白了,这个时候怎么可能笑得如此淡定?

张偃武注视了兰子义好一会功夫,然后摆了手不屑的说道:

“卫侯这么大的口气我敢不去给您跑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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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五章 劫营(下)

张偃武说罢便扭头往大营赶去,也不顾脚下道路稀烂,走的很是迅速。

张偃武领会了兰子义的意思,跟兰子义一起过来的其他人又怎会不明白。仇家父子从刚才一开始说话便默默的向后面移动,桃逐虎与桃逐兔则一左一右站到兰子义身旁,两手没在蓑衣当中不知所踪。

那带头人还是满脸堆笑,但他透过他谄媚的眼光已经可以察觉到他心底深处凝结的冰霜。带头人笑道:

“将军您这是做什么?您这一耽搁我们淋在雨里都湿透了待会怎么去给王爷助兴啊。“

此时的兰子义也笑得异常温柔,跟这个带头人快有的一拼,但当开口说话时他的语气可一点也不柔和,他问道:

“你们从会稽西来,这一路上都在下雨,你们不穿蓑衣,穿的却是戏服。知不知道妖贼就在附近扎营?你们生怕妖贼不知道你们是戏班子过来抢你们?”

那带头人笑道:

“将军啊,大雨天谁人不知道躲雨啊,只是我们一路而来大部分时间都在船上度过,用不着避雨,下来走路的时候我们自然都是穿着蓑衣的,我们是到了大营附近才换上戏服的,为的就是能尽快孝敬王爷。再说了,我们就是个戏班子,有什么好抢的?”

这时桃逐虎开口问道:

“你说你们是戏班子,可我怎么看到你和你手下这些人各个筋肉发达,皮糙肉厚?唱戏的要的是身体柔韧灵活,你们这样子能跳能唱吗?我看你们这身板是来砍人的吧?”

桃逐虎话说到这份上真可谓是杀机已露,图穷匕见了,周围的营中将士们也都已经发现了情势不对全都操起家伙围了上来,入营的那一行所谓“戏班子”里的人各个也都压低眉头弓身压手,一副要动手的样子。

不过那个带头人明显不打算就此作罢,他赶忙站直了身子,摊开手说道:

“各位军爷,各位军爷,消消火,消消火,我们真的是来给王爷助兴的,不信您看。”

说着领头那人便向身后招呼,一个盛装打扮的女子便在好几个妙龄女子的簇拥下走上前来。见到这女子的一瞬间兰子义心中的戒备就不由自主的放松了,上前的这女子面容姣好,身姿婀娜,人一观之即觉我见尤怜,在周围聚拢过来的那些好几个月没见过女人的军士们看到这女子嘴里哈喇子都止不住地向外流,可见这女子的美丽。妖贼渡江的时候民船全都沉了的,妖贼军中只剩下男人,这兰子义是知道的,现在突然蹦出个美女来兰子义对这一行人的疑虑自然减了不少,只是这女子兰子义为何看着这么眼熟呢?

女子虽然生的曼妙,但被人引上来时却满面愁容,在来到兰子义眼前,抬头看到兰子义后,那女子突然惊讶的放大了瞳孔。领头人依旧在笑嘻嘻的说话,他说道:

“将军啊,您在军中自然应当小心为妙,可我们的确不是坏……”

领头人话都没说完,那个被引到兰子义眼前的女子便伸手抓住兰子义衣袖尖叫道:

“救我!救我!我见过你!救救我,我还不想死!“

女子突如其来的凄厉尖叫吓坏了周围众人,兰子义被惊得一身冷汗之余脑海里的记忆也被这叫声喊的清晰了起来,他于这女子的确之前见过,就在项城,就在他与桃逐鹿出营之后与内应接头的时候,这就是妖贼军中的那个头牌妓女!

兰子义伸手拉住这女子想把她拽回身后,同时大声喊道:

“妖贼!快关门!“

可兰子义还是迟了一步,在他放声喊话的时候那个领头人已经腰刀在手,一刀刺穿击穿了眼前女子的胸膛。那女子前一刻还是楚楚动人,后一刻则血流不止。从刀锋溅出的鲜血连同女子口中喷出来的将兰子义淋得浑身是血,接着领头人便将刀拔出,那女子则不甘心更地跌倒在地,她眼中满是泪水和不甘心,兰子义知道她不愿就这么死去。

但不甘心又能如何?命运的残酷就在这个时候体现的淋漓尽致,它并不会因为你不愿去死就绕你一命。若是搁在许久以前,兰子义要是被死人血溅一脸就算不被吓出病来也没能力快速回过神,但现在的兰子义已经从死人堆里爬进爬出好几次,脑浆都溅到自己嘴里好几回了,眼前死个人最多也就是哀叹下香消玉损好不可惜,脚底下的动作是不会慢的。

在女子中刀的那一刹那兰子义的腿便已经自动向后退去。那领头的妖贼手脚也是利索,一刀插死眼前人后立马收刀,同时抬腿用力将女子一脚踹到兰子义那边,若不是兰子义先退一步现在肯定被尸体扑到。

妖贼哪里肯放过兰子义,见兰子义推开后那人举刀高喊:“白衣鬼!拿命来!”刚才还爬满这人脸上的谄媚一下子就变成了杀人越货的狰狞,兰子义心说这人翻脸的速度快过翻书好几倍。但对于这贼而言,他攻击的良机已经丢失,兰子义后退空出来的位置给桃逐虎与桃逐兔留出了攻击空间。

桃逐虎大喊一声:“三郎,人头归你!”说着便直接抽刀上挥。

桃逐虎这一刀并没有去格挡妖贼的刀刃,而是直奔妖贼挥砍而下的手臂去了,伴随着雨帘被掀开妖贼的胳膊也被整支斩断。虽然手臂被桃逐虎一刀斩断,但妖贼根本来不及尖叫,因为在桃逐虎挥刀的时候桃逐兔就挺身出击,他夺在自己大哥刀锋下面,急速冲向妖贼,在桃逐虎一刀斩断妖贼胳膊的时候桃逐兔的刀刃也已经割入妖贼脖颈,兄弟两人一前一后将妖贼肢解,眨眼之间刚才还要威胁兰子义的妖贼便已经断成了三节。

斩了妖贼之后桃逐虎与桃逐兔举刀护在兰子义面前,桃逐兔望了一眼地上的妖贼尸体骂道:

“有我和大哥在还想刺杀少爷,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斤两。”

桃逐虎则一边观察眼前战局,一边对兰子义喊道:

“少爷!你和两位先生赶快回去!这里太危险了。”

兰子义闻言咬牙说道:

“大哥这是什么话?雷有德善于劫营,现在营门大开,后面不知还有多少妖贼赶来,当此危难之时我要是离开,这边营门怎么办?”

桃逐虎说道:

“可是少爷!你今天出门穿的是便装,没有着甲呀!你这样在刀枪林中抹爬太危险了。”

兰子义没管桃逐虎的呐喊,他跨前一步贴到桃家兄弟身后,低沉着声音吼道:

“什么叫太危险?我不着甲出来御敌压根就是活不久!

大哥!少他妈废话了,要是大营被攻破我兰子义怎么也没命活,横竖都是死,你还是想着怎么帮我把营门堵住吧!“

兰子义说得不错,此时两军争夺的重点就是营门。妖贼虽然骗开了大门但还有一半被堵在门外没进来,周围官军虽然不多,但胜在器甲精良,而且刚才兰子义说的半天废话为他们争取了时间,现在官军都凑在妖贼周围形成包围的态势。

兰子义这边刚一动手已经入营的其他妖贼便从身后车上,身下衣物中抽出家伙,向着四方发动冲锋,但官军也不是盖得,一见妖贼动手,着甲在身的官军丝毫不惧妖贼刀刃,抽出家伙便向妖贼攻去。最重要的是从四面围了上来的官军当中有许多长枪手,妖贼则只有手中短兵,四面刺出的长枪只在第一轮攻击中便放到了一排妖贼,这为人数不占优势的官军挽回了不少劣势。

解决掉面前威胁的兰子义站在桃家兄弟身后,指着营门吼道:

“别管已经进来的妖贼,先把门堵上,不能让外面的妖贼冲进来!”

兰子义喊话之前那几个掌管营门的军士便已经开始关门,在兰子义下达命令之后旁边几个军士也跳了过去,与原先那几个军士一道过去推门。但妖贼人数实在太多,他们又是有备而来,站在营门附近的妖贼在动手之后第一时间便抽刀冲向门口,那双手推门的军士刚听到身旁动静想要回头便已经被数把钢刀劈砍在身,身首异处。

岗楼上的军士已经吹响了号角,敲起了铜锣,躲在帐篷里面的军士正在蜂拥而出往这边涌来,冲入营中的妖贼不足为患,但要是营门还开着的话那就不好说了。

兰子义看着从远处赶来的友军将士,再看已经快要沦陷的营门,着急的直跺脚,他对这桃逐虎与桃逐兔吼道:

“大哥三哥!随我去把营门关上!”

桃逐虎此时刚刚架住一贼刀刃,顺势前摆下割,割断了妖贼腿上的筋腱,闻言为难的说道:

“少爷,你也看见了,眼前这么多妖贼,你怎么过去关门?”

兰子义骂道:

“就是因为我们人少我才要去关门,要是现在不把门关上待会营中各处就全是这么多妖贼了。”

桃逐虎闻言咬牙叹了口气,他知道不可能拦住兰子义,但他却可以换下兰子义,于是桃逐虎便对桃逐兔说道:

“三郎!你在这里护卫少爷,我去关门!”

说罢桃逐虎就运刀在侧,埋头一肩撞进了面前妖贼的怀中将人撞翻,然后便杀入妖贼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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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六章 守营门

桃逐虎跨前一步先是运刀割断被自己撞翻的那个妖贼的喉咙,然后身通游鱼,连跨数步插入妖贼人群之中,每跨一步必出一刀,每出一刀必断一胫,中招之贼都忙着和其他官军交战,压根没有注意到埋身于人丛中间的桃逐虎,直到中招后妖贼们才发现自己腿经被斩断,已经站不起来。

桃逐虎当然是想一刀出去直接带走一条性命的,但攻入营中的妖贼全都披着甲,仓促之间桃逐虎没法取人性命。

桃逐虎冲的迅速,但在人群中行动还是嫌慢,这一会功夫连营门口边都没有抹到,妖贼们则正从门外源源不断的向门内冲来,

兰子义站在后排看着干着急却没有办法,忍无可忍的兰子义骂道:

“就这速度,等大哥走过去大营也都失守了!都随我来!我们去关门!”

护在兰子义身前的桃逐兔闻言转身将兰子义拦腰保住,兰子义被用力顶住动弹不得,气的骂道:

“三哥你要做什么?为何拦我?”

桃逐兔答道:

“少爷!营门口地形狭窄人堆得又多,乱军丛中刀光剑影,这种混战中稍有不慎就会被剁成肉泥,以大哥的身手冲进去也是险象环生,少爷你压根不会用刀剑,就这么过去那不是找死吗?”

兰子义用力想要摆脱桃逐兔,但又怎么可能,没了办法的兰子义高声骂道:

“大营要是被攻破了我才是真找死!”

就在两人相持不下只是仇文若从后面趟了过来,拉着兰子义说道:

“卫侯千金之身何必要去犯险?这条路走不通我们绕路走嘛,干嘛非得从这里硬冲过去?”

兰子义与桃逐兔闻言同时“诶”了一声,两人这才意识到出了出营的大路,旁边帐篷中间也可以穿行过去。

被仇文若提醒到的兰子义如醍醐灌顶办明白过来,同时兰子义也被自己刚才热血上头的愚蠢给蠢的想哭,他红着脸掉头就往旁边路上走过去,同时对桃逐兔说道:

“三哥,你看能不能把大哥叫回来。“

桃逐兔也已经不再阻拦兰子义,只是提刀护卫在他旁边,听到兰子义的问话后桃逐兔往那边乱军丛中眺望了几下,无奈的说道:

“我已经看不到大哥的人了少爷,喊不回来的。“

兰子义闻言叹了口气,只管埋头赶路,不再多说话。

仇文若与仇孝直见状赶忙也跟上兰子义,兰子义则回头对父子两人说道:

“这里太乱,两位先生不要再跟我来了,再往前走怕是要送命。”

仇文若闻言说道:

“卫侯都不怕死我又岂敢怕死?”

仇孝直也跨前跟上兰子义说道:

“卫侯,军情紧急,形势混乱,卫侯虽有通天本事但乱军之中又怎么能将军队调度过来?我等与卫侯一起过去,卫侯若是担心我等安危可以让我父子在阵后指挥众军,调配兵力,这样也可以为卫侯尽力。”

兰子义闻言点了点头,带着几人就一头扎到大道两边帐篷里中间去了。

驻扎在周围的军士们听到动静后都从各自避雨的帐篷中钻了出来,军士们虽然又饥又饿但知道有贼要打之后个个都战意高昂。

但是事出突然,无人组织,路上涌出来这么多人,除了各自帐篷里面的伍长,和附近的旗长,大家都找不到更高一层的军官,人数虽多,士气随高,可却是一盘散沙。

幸好兰子义赶了过来,他避开干道,绕道向南来到帐篷间的小路上。兰子义一边走一边抓住身旁正向西边大道上赶的军士,对他们说道:

“不要去大路了!那边人够多,个我来!我们绕道去营门!”

众军士们在混乱当中正在着急该听谁的命令,兰子义的到来让他们看到了希望,卫侯前来的消息在被人群大声传扬,西门口南边大营的军士们很快便镇静了下来,他们按照离兰子义的远近距离自动团结起来,兰子义只在帐篷中间行走了几步便拉起了一只不小的队伍。

看到旁边人群越聚越拢,兰子义心里也踏实了许多,他问旁边一个军士道:

“你们是哪个营?”

那军士答道:

“回卫侯,我们是驻扎在西门口的武库营。”

那军士接着问道:

“卫侯,是妖贼前来攻打我们吗?”

兰子义听到这个问题意识到大多数将士对军情并不了解,要是这时有谣言流传可就不妙了,于是兰子义停下脚步,找了一个旗座站在上面振臂高呼道:

“将士们!妖贼雷有德派人装作是供德王玩乐的戏班骗开了我军大营,好在被我识破已经被将士们堵在门前,妖贼大军尚在远处。这群小贼不过是进来浑水摸鱼的,妖贼只进来领队一部分人,其他人还被堵在门外,我来这边是带你们绕到前去关营门的!只要关闭营门,这些妖贼便是我等瓮中之鳖,你们可以尽情去他们首颅领军功!”

将士们在听闻妖贼入门之后颇为诧异,但听到兰子义说妖贼被堵在门口之后将士们又都露出欣慰的神色。不过将士们都已经对领军功这件事情没了多大劲头,兰子义也在说出最后那句之后感觉场面有些尴尬。

兰子义宣言完毕之后便从旗座上跳了下来,仇孝直在第一时间凑到兰子义耳旁低声说道:

“将士们气力已竭,赏钱已经刺激不到他们了。”

兰子义答道:

“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至少现在将士们还有气去战。”

仇文若接着上来问道:

“卫侯,军士众多我们如何安排?”

仇文若说话时兰子义已经迈开腿继续前进,他闻言看了看周围的将士,大家手中长枪短刃,什么兵器都有,众军士身上的甲胄也都披挂的乱七八糟,有的人倒是勉强披挂争气了铠甲,更多的人则只是穿了胸甲,还有的之戴了头盔出来。

啦你注意见状边走边说道:

“路上敌我混战在一起,现在将士们又是仓促迎战,无论是着甲还是持兵全都乱七八糟,就这样子也谈不上排兵布阵。先把人带过去再说吧,到了门口战一步是一步。“

仇文若在人群之中费力的跟上了兰子义的步伐,他说道:

“卫侯,正因为兵乱所以分兵排阵才更显重要,我们现在至少可以按照将士们手中兵器长短将军士们粗略分开,眼前就是营墙,我们可以让弓箭手先上营墙待命,这样即可以居高临下支援营中混战,又可以防范外围妖贼可能的攻势。剩下军士,长枪长槊各分两队,短兵再分一队,待会接敌临机而动也有依靠。“

兰子义闻言说道:

“文若先生所说甚是有理。“

接着兰子义大吼道:

“众军士听令!弓箭手靠后,听孝直先生指挥上营墙,防范内外;持长兵者靠右行,听文若两位先生指挥;拿短兵的靠左行,随我来!“

众军听到命令便在行进中按照仇孝直的指挥分化成三队人马,该上营墙的上营墙,该跟着兰子义向前冲的向前。在兰子义带队沿墙绕到门口时,弓箭手们已经站满了南边营墙向营内放箭了。

激战了这么一段时间,从营中各处源源不断赶来的军士们在人数上压过了妖贼,深入营中的妖贼已经被乱军踩死,但门口这里则因为刚才官军人少,妖贼人多,已经被门外冲进来的妖贼挤满,在兰子义率队到达门口之前官军贼军以营门为限两厢对峙。

兰子义他们绕了一圈来到大营门口时妖贼们还在不断往进涌,但这里地方太过狭窄,两军交战全都受到影响。

兰子义他们人多,要是没有地方施展这仗就没法打了,兰子义看了看周围后下令道:

“把周围帐篷全给我掀了!打开战场,杀过去!”

众军士闻言便动手行动,有军士问道:

“卫侯,我们的家当,我们抢得细软全在帐篷里面,现在把帐篷掀了混战一通东西没了谁来管啊?“

兰子义闻言怒道:

“你们要是不赶紧灭贼等妖贼大军冲进来你们的东西连同小命都会丢!

你们怕东西丢是吗?我他妈给你们保证,东西没了我来赔!“

众军士得到兰子义的保证后高声欢呼,士气顿时高了一节,

仇文若则补充下令道:

“诸位将士,动手推帐篷的时候左边短兵将士在前,右边长兵将士靠后。”

将士们闻言立刻行动起来,人多势众,只一下子便把挡路的帐篷全都砸了个稀巴烂,而且按照仇文若的安排,在将士们推平帐篷之后已经大致排成了短兵在前长兵在后的两排。兰子义自然知道仇文若这么排阵的意思,当时在项城中是,仇家父子就这么干过一回。

妖贼见到突然之间从侧面杀来一队当下吃惊,但这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于是在妖贼立马分出一队人马前来阻挡。兰子义见状心说正和我意,接过一旁桃逐兔递来的刀,对着跟他一起前来的将士们高声下令道:

“众军士听令!……蹲!”

兰子义吼出最后一字时妖贼已经冲到众人眼前,虽然前排将士还没有理解兰子义命令的意义,但他们还是跟着兰子义一道跨步弯腰蹲下身来,而就在同一时刻,后排的仇文若指挥着手持长兵的将士们道:

“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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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七章 守营门(中)

仇文若一声令下,站在后排的军士们便将手中长枪长槊一股脑的全都捅了出去。前排的将士依然蹲下空出地方来,后排的长枪自然就以妖贼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全无防备的妖贼大呼上当,可他们已经来不及后退,密集的铁质枪尖让妖贼无处可躲,冲在第一排的妖贼没有以外的被钉在了长枪上。

仇文若与兰子义配合的固然精妙,但这一次的攻击并没有造成扭转局面的杀伤,兰子义他们的官军毕竟是仓促召集起来的,大多数人都还没有进入战斗状态,他们手中的兵器又是五花八门,长短不一,这一次长枪齐集只是将妖贼的攻势遏制了而已。

兰子义冲锋在前,自然看得清战况,后排将士刚用长枪把妖贼钉死,兰子义便高呼着命令军士们起身进攻。

跟随兰子义攻来的将士们这下明白了兰子义喝令蹲下的用意,再看面前的妖贼已经被戳的满身都是窟窿,战士们勇气登时大增,兰子义下令后这些将士们鼓出全身力气弹起,自下而上攻向贼寇,这么用力的一下子好多战士都用不上手中刀,直接用脑袋上的钢盔便一头撞掉了妖贼的下巴。

战士们攻势如虹,兰子义收到将士们使其影响也顿觉自己勇气倍增,他无视了桃逐兔的拉扯和呼喊,高声呐喊着起身,跨步,挥刀,可突然之间从脚下传来的空洞感觉把他吓了一跳,再低头看脚下,原来兰子义一个没注意踩进了泥地里的一个积水坑中。这一步没踩稳让兰子义的进攻完全泡了汤,不仅仅供泡汤,兰子义整个人也失去了中心,“哎呦”一声之后他整个人平铺着趴到到地上去了。

兰子义扑通一下摔倒在地,还没来得及把脸从泥里拔出来就感觉自己身上被踩了好几脚。兰子义挨了别人踩,心中恼火,抬头就骂道:

“哪个王八蛋这么不长眼?”

可当兰子义抬头之后才发现,他的头顶已经变成了两边人厮杀的战场,官军贼军你来我往,喊杀之声愈演愈烈,就在兰子义头顶上,一个战士刚刚斩断妖贼手臂,鲜血如同瀑布一样从断臂当中涌出,浇了兰子义一个人血淋头。兰子义脸上又是泥又是血,眼睛都被胡的睁不开,他闭上眼用手擦脸,却听见耳边传来东西落进泥里后那种泥泞又粘稠的响声,接下来便是混杂着血腥味的泥土气息被溅进了兰子义的鼻腔里。

兰子义心觉不妙,赶紧睁开眼睛去看,却见刚才那个砍贼的官军战士人头贴着自己脸面插在在一旁。这人头刚被斩落尚未断气,他似乎感觉到了兰子义的注视,于是便调转眼珠看向兰子义。

这等恐怖的场面扔给一般人估计不被吓死也该被吓疯了,不过兰子义自己却除了刚睁眼那一瞬间有点吃惊外,心中居然全无恐惧。兰子义心中叹气,他想自己还真是冲杀太多已经麻木了,看到死人头动眼珠居然没有反应。不过叹气归叹气,其他事情兰子义可没有一点放松。

兰子义先是伸手去把这命官军的眼睛合上,同时他小声说道:

“这位兄弟慢走,等把妖贼打退我和其他弟兄一定为你收尸。”

同时兰子义也冷静了下来,他意识到自己刚才冲在前排给自己带来了巨大的危险,现在头顶上就是交战的乱兵,桃逐兔也被挤得不见了踪影,唯一的好消息是现在还没有人发现他兰子义就在地上趴着。

既然如此兰子义就更不能大声说话了,一旦把忙着混战的各位吸引过来,那他兰子义是被自己人先拉起来还是被妖贼先剁了可就不好说了。

分析清楚情况的兰子义不再去理会身上被人踩了之后传来的痛楚,趴在地上掉头是不可能的,他只能咬着牙在一下接着另一下的默默地向前爬。

兰子义是经历过战阵的,但往常作战他要么是个旁观者在安全地带指挥作战,要么是个参与者,直接杀入对面阵中,可像现在这样从战场的阴影里爬过这还是头一遭。

兰子义心中的感觉是奇怪的,要说他现在是参与战事的一员吧,他并没有同妖贼厮杀,要说他在旁边观战吧,他所处的位置并不安全。他现在的样子更像是在偷窥,他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从他人脚下钻过,他可以观察到整场战事的经过,与此同时却像是与战场隔了一道鸿沟,连起边缘都无法解除。他承受着死亡随时降临的巨大压力,却无法用斩敌夺命的血腥方式来宣泄自己的情绪。他是在逃亡,可他却又不是逃跑,他是在试图逃出生天,但他的目的却是把自己的姓名投入到下一场生死赌博中去。

爬行中的兰子义觉得自己的灵魂出窍了,他浮在天上观察着在地上匍匐的自己,好像自己是另外一个人,旁边的厮杀此时与他似乎并无关系。兰子义可以把握到自己心中滑过的每一条思想,感受到从自己心底涌出的每一滴情感,这种感觉甚是奇妙,随时都有可能降临的死亡让兰子义兴奋无比,没有什么比随时都会没命更能刺激到人的了。

兰子义爬着爬着便看到了人群的尽头,妖贼入营的兵力有限,而四面攻来的官军却无穷无尽,妖贼们为了守住营门把所有的人都投入到了前排的厮杀当中,后排营门口反而空了出来。

兰子义已经够着了自己目的地的边缘,他不顾已经酸痛不堪的肩膀和后背,加快了自己在地上爬行的速度。就在兰子义觉得自己马上就能从这乱军堆里爬出去的时候一只脚却踩在了他的肩膀上。

虽然兰子义这一路爬来多被人踩,但踩踏肩膀这还是头一次,他抬头望去,看到站在他面前的那个妖贼也低下头正在望向他。四目相对空气里顿时被一种滑稽给凝固住,兰子义没想到自己走到头了居然被妖贼发现,而妖贼则没想到自己脚下居然爬过来一个人。

两人见到对方虽然都很惊讶,但相比而言还是妖贼心中震撼更大,一个满脸是血的人明显是从对面爬了过来,这一路上居然没有人发现?

妖贼的心中其实还在疑惑来的是人是鬼,不过他也是个老兵了,久经战阵培养出来的反应让他想要开口去呼叫旁边的战友,可兰子义组织起来的官军攻势太猛,这一晃眼的功夫妖贼所处的战线后排突然成了前排,他周围的战友都忙着去和攻来的官军厮杀,居然没有人再管他。

既然妖贼没有反应过来,那机会就落到了兰子义这里。兰子义很明白趴在地上的自己处于完全的劣势中,妖贼居高临下,周围又是没有友军,此时要不拼命就只能没命了。

绝境之下的人是有着无穷的潜力的,兰子义紧要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也不知从哪里调来的力气让他从平爬在地的姿势一下变成了猫着腰前突的样子。兰子义起身的时候掀翻了踩在自己肩上的妖贼,在妖贼叫出声来之前兰子义便已经整个人扑在了妖贼身上,然后他伸出左手去推妖贼下巴,右手则摸向自己腰间,但愿铁木辛哥送他的小刀没在刚才爬过来时丢掉。

妖贼被扑到后也在挣扎,这个妖贼可比兰子义结实多了,但也因为如此他挣扎的力气并没有兰子义的大,因为妖贼只是在抵抗,而兰子义知道自己是在拼命。

妖贼一时半会无法挣脱兰子义的手掌,便将手伸向兰子义,拼得眼红的兰子义狠劲上头,张嘴就把妖贼的手给咬住,同时兰子义的右手摸到了自己腰间的小刀,他猛的拔刀出鞘,脑海之中只剩一片疯狂的空白,他拿着刀挥舞着手臂,不停的扎向前面妖贼头部,接着便传来了妖贼的惨叫声。

兰子义这惨叫像是油浇到了火上一样把兰子义心中疯狂拱的更高,在惨叫声中兰子义更加快速且用力把刀扎了出去,直到妖贼已经没了声音。

兰子义捅死妖贼之后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但他脑海中的空白依旧没有被填充。他下意识的想要站起来,却在手上用力支撑身体之后再次摔倒在地。兰子义被这一摔给摔醒,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左手已经被妖贼咬破,满手是血,而他的嘴里还叼着一块妖贼手上的肉。他刚才杀人已经用尽了全身力气,现在四肢无力,不用意志支撑根本不可能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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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八章 守营门(下)

劫营是雷有德的拿手好戏,这支攻入营中的妖贼队伍虽说是打着混到德王旁边斩首的鬼主意,但他们也都知道能不能混到大帐边上是要看运气的,运气不好的话把门骗开也成。

现在官军在营门口把妖贼截住并没有出乎妖贼意料,但妖贼要想取得更大的战果就必须坚持到后面的援军赶来。

在兰子义率队从南边排山倒海后最后剩下的妖贼便投入到了与官军的血腥争斗当中。混进来的妖贼人数比不上官军,这还是他们头一次在与官军对战时人数不占优势。妖贼们的勇猛无法阻止他们的伤亡,这些妖贼一个接着一个倒下,站在最后排的妖贼很快就与官军短兵相接。

这些妖贼拼尽全力抵抗着官军的进攻,他们的注意力全都在眼前杀来的官军身上,突然从身后传来的叫喊声起初并没有惹起妖贼们的注意,但随着身后的声音继续,那些稍微还能分出神来的妖贼越听越不对劲,那种人濒死之前发出的声音说明在妖贼们身后还有着一场生死大战,可官军明明是被最后的妖贼挡在前面的呀。

终于有妖贼回头去望,却见到一身泥血的兰子义从地上站起来。

兰子义刚刚杀了一贼,此时正是精神恍惚,四肢酸痛,他在站起来之前已经意识不到自己的存在,好不容易凝结起来一点精神,兰子义也只能调动自己一部分的力量从地上爬起,他动的吃力,根基不稳,起来也是摇摇晃晃的,看上去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

见到身后突然有人站起来,那些妖贼惊得心跳都快停下来,要不是官军冲杀的紧,妖贼眼看就快顶不住,这些家伙一定立刻回头去把站在地上的的兰子义砍成肉酱。

当中有一妖贼,貌似是个头目,他见自己和旁边人都抽不开身,于是对着门口大声喊道: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这官军给砍了?”

这一声吼立马叫出了几个躲在营门门栅后面的脑袋来。原来妖贼们拼命厮杀时身后还留了几个人,这几个人拿着火把躲在寨门望楼的死角下面想要把大门给点着。

这几个家伙的行动明显是早早就被安排好的,在前排妖贼和官军刚开始动手之后这些妖贼便拿出一堆东西出来要放火,什么火油,杂草,乱七八糟的连火药都有。但这些天连天的大雨帮了官军一把,这阴雨天不仅让妖贼准备的东西大多被水给淹怀,还让官军搭建大营的木材被雨水浸透。

这些木材在被砍下来时就已经是湿的,经过大雨淋了这么多天以后现在哪怕是上去掐一把都能从木头上挤出水来,妖贼们费劲心力放火,烟是整出来不少,火却一处也没有点着。

在被喝令之后,被火熏得满脸烟灰的妖贼从角落里探出头去。

由于兰子义身上的血迹和泥污掩盖了他自己身体的龙阔,此时在妖贼们看来,兰子义就是一个凶神恶煞,面目可憎的怪物,他手里没有长兵却是短刀,那刀刃还在往出渗血,血滴落下后与躺在刃下的尸体拉成了一条线。

这场面看上去要多恐怖有多恐怖,又惊又怕的妖贼顿时乱了心智,他们也分不清眼前站着的是人是鬼,唯一能为他们壮胆的就是他们手中的刀。于是乎妖贼们挺刃而前,嚎叫着便挥刀冲向兰子义。

妖贼被吓的心里没底,兰子义的心里更没底。兰子义从尸体堆里,从旁边混战的人脚下爬出来,乱刀捅死眼前人,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结果眼前却又来了一群贼。倒不是说兰子义贪生怕死想要逃命,他可没有那么怂。只是兰子义爬了一路过来是为了关门,好不容易过来却又被人给拦住,而且怎么看以兰子义一个人都不可能把眼前这些妖贼给解决掉,这下可是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刚才妖贼那一声嚎叫也将兰子义给喊醒了,冷汗过后兰子义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眼中晃动的重影合二为一,让他的视野得以再次清晰。

兰子义身上的力气又回来了,但这似乎于事无补,因为兰子义并非是靠力气吃饭的人。

看着眼前狂奔而来的妖贼,兰子义又把手中的刀捏紧了些,在他看来他的运气到此为止了。

但从天而降的飞矢救了兰子义一命,望着冲来的妖贼一个接着一个的躺倒在地兰子义甚是惊讶,他抬头看去,发现是门旁那个岗楼上的卫兵正在居高临下的用弓箭射击。之前这几个贼寇一直躲藏在门下的死角里面,岗哨上的战士拿他们没有办法,现在这几个人从里面跑了出来,岗哨上的战士自然不会放过他们。

兰子义看到在岗楼上不停放箭的居然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军士,那军士弓箭娴熟,连矢不断,门口冲向兰子义的那几个妖贼还没冲到兰子义跟前便被全部射死了。

兰子义见身前危急解除,赶紧向门口跑去,一来这是为了躲避身后不远处妖贼的威胁,二来兰子义要去把营门关上。

跑动中的兰子义抬头招手向岗楼上的军士致谢,那年轻的军士也像兰子义笑着喊道:

“兄弟,等今天仗打完了你可得请我喝酒啊!”

兰子义听岗楼上军士喊他兄弟,心想难道军中还有人不认识他兰子义的?再一想兰子义才明白,刚才爬过来时涂得满脸泥已经让别人认不出他来了,兰子义估计妖贼也没有认出他是谁,否则刚才一定会不顾伤亡扑上来灭了他。

想明白的兰子义笑着想要回话答应这年轻军士,可抬头的兰子义却看到天空中从远处飞来一个黑点。那黑点是从营外飞来,由远及近划过一条弧线,那弧线的经过的轨迹让兰子义觉得熟悉,弧线的末端则指向了岗楼上刚才射箭的军士。

兰子义眯着眼睛想要看清楚那黑点到底是什么,却看到飞凌自己头顶的点变成了一段线,兰子义的脑海里突然泛起了过去与妖贼交战的回忆,对妖贼来说他们还有一样称手的兵器。

兰子义连忙对那军士喊道:

“趴下!小心!“

但为时已晚,那军士没有明白兰子义话语的意思,却感觉到耳边飞近的风声。在转头过去看的那一瞬间,军士的腹部被狠狠地击中,加强过的重型梭镖从营外飞来,正中这年轻的军士小腹。

第三百七十八章 守营门(下)

劫营是雷有德的拿手好戏,这支攻入营中的妖贼队伍虽说是打着混到德王旁边斩首的鬼主意,但他们也都知道能不能混到大帐边上是要看运气的,运气不好的话把门骗开也成。

现在官军在营门口把妖贼截住并没有出乎妖贼意料,但妖贼要想取得更大的战果就必须坚持到后面的援军赶来。

在兰子义率队从南边排山倒海后最后剩下的妖贼便投入到了与官军的血腥争斗当中。混进来的妖贼人数比不上官军,这还是他们头一次在与官军对战时人数不占优势。妖贼们的勇猛无法阻止他们的伤亡,这些妖贼一个接着一个倒下,站在最后排的妖贼很快就与官军短兵相接。

这些妖贼拼尽全力抵抗着官军的进攻,他们的注意力全都在眼前杀来的官军身上,突然从身后传来的叫喊声起初并没有惹起妖贼们的注意,但随着身后的声音继续,那些稍微还能分出神来的妖贼越听越不对劲,那种人濒死之前发出的声音说明在妖贼们身后还有着一场生死大战,可官军明明是被最后的妖贼挡在前面的呀。

终于有妖贼回头去望,却见到一身泥血的兰子义从地上站起来。

兰子义刚刚杀了一贼,此时正是精神恍惚,四肢酸痛,他在站起来之前已经意识不到自己的存在,好不容易凝结起来一点精神,兰子义也只能调动自己一部分的力量从地上爬起,他动的吃力,根基不稳,起来也是摇摇晃晃的,看上去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

见到身后突然有人站起来,那些妖贼惊得心跳都快停下来,要不是官军冲杀的紧,妖贼眼看就快顶不住,这些家伙一定立刻回头去把站在地上的的兰子义砍成肉酱。

当中有一妖贼,貌似是个头目,他见自己和旁边人都抽不开身,于是对着门口大声喊道: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这官军给砍了?”

这一声吼立马叫出了几个躲在营门门栅后面的脑袋来。原来妖贼们拼命厮杀时身后还留了几个人,这几个人拿着火把躲在寨门望楼的死角下面想要把大门给点着。

这几个家伙的行动明显是早早就被安排好的,在前排妖贼和官军刚开始动手之后这些妖贼便拿出一堆东西出来要放火,什么火油,杂草,乱七八糟的连火药都有。但这些天连天的大雨帮了官军一把,这阴雨天不仅让妖贼准备的东西大多被水给淹怀,还让官军搭建大营的木材被雨水浸透。

这些木材在被砍下来时就已经是湿的,经过大雨淋了这么多天以后现在哪怕是上去掐一把都能从木头上挤出水来,妖贼们费劲心力放火,烟是整出来不少,火却一处也没有点着。

在被喝令之后,被火熏得满脸烟灰的妖贼从角落里探出头去。

由于兰子义身上的血迹和泥污掩盖了他自己身体的龙阔,此时在妖贼们看来,兰子义就是一个凶神恶煞,面目可憎的怪物,他手里没有长兵却是短刀,那刀刃还在往出渗血,血滴落下后与躺在刃下的尸体拉成了一条线。

这场面看上去要多恐怖有多恐怖,又惊又怕的妖贼顿时乱了心智,他们也分不清眼前站着的是人是鬼,唯一能为他们壮胆的就是他们手中的刀。于是乎妖贼们挺刃而前,嚎叫着便挥刀冲向兰子义。

妖贼被吓的心里没底,兰子义的心里更没底。兰子义从尸体堆里,从旁边混战的人脚下爬出来,乱刀捅死眼前人,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结果眼前却又来了一群贼。倒不是说兰子义贪生怕死想要逃命,他可没有那么怂。只是兰子义爬了一路过来是为了关门,好不容易过来却又被人给拦住,而且怎么看以兰子义一个人都不可能把眼前这些妖贼给解决掉,这下可是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刚才妖贼那一声嚎叫也将兰子义给喊醒了,冷汗过后兰子义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眼中晃动的重影合二为一,让他的视野得以再次清晰。

兰子义身上的力气又回来了,但这似乎于事无补,因为兰子义并非是靠力气吃饭的人。

看着眼前狂奔而来的妖贼,兰子义又把手中的刀捏紧了些,在他看来他的运气到此为止了。

但从天而降的飞矢救了兰子义一命,望着冲来的妖贼一个接着一个的躺倒在地兰子义甚是惊讶,他抬头看去,发现是门旁那个岗楼上的卫兵正在居高临下的用弓箭射击。之前这几个贼寇一直躲藏在门下的死角里面,岗哨上的战士拿他们没有办法,现在这几个人从里面跑了出来,岗哨上的战士自然不会放过他们。

兰子义看到在岗楼上不停放箭的居然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军士,那军士弓箭娴熟,连矢不断,门口冲向兰子义的那几个妖贼还没冲到兰子义跟前便被全部射死了。

兰子义见身前危急解除,赶紧向门口跑去,一来这是为了躲避身后不远处妖贼的威胁,二来兰子义要去把营门关上。

跑动中的兰子义抬头招手向岗楼上的军士致谢,那年轻的军士也像兰子义笑着喊道:

“兄弟,等今天仗打完了你可得请我喝酒啊!”

兰子义听岗楼上军士喊他兄弟,心想难道军中还有人不认识他兰子义的?再一想兰子义才明白,刚才爬过来时涂得满脸泥已经让别人认不出他来了,兰子义估计妖贼也没有认出他是谁,否则刚才一定会不顾伤亡扑上来灭了他。

想明白的兰子义笑着想要回话答应这年轻军士,可抬头的兰子义却看到天空中从远处飞来一个黑点。那黑点是从营外飞来,由远及近划过一条弧线,那弧线的经过的轨迹让兰子义觉得熟悉,弧线的末端则指向了岗楼上刚才射箭的军士。

兰子义眯着眼睛想要看清楚那黑点到底是什么,却看到飞凌自己头顶的点变成了一段线,兰子义的脑海里突然泛起了过去与妖贼交战的回忆,对妖贼来说他们还有一样称手的兵器。

兰子义连忙对那军士喊道:

“趴下!小心!“

但为时已晚,那军士没有明白兰子义话语的意思,却感觉到耳边飞近的风声。在转头过去看的那一瞬间,军士的腹部被狠狠地击中,加强过的重型梭镖从营外飞来,正中这年轻的军士小腹。

兰子义心感可惜,低头“唉”了一声,可这一下却让兰子义透过打开的营门看到了门外狂奔而来的妖贼大军。兰子义刚才还在纳闷怎么不见妖贼援军过来,结果想什么来什么,妖贼现在已经快要上来堵门了。

好在兰子义此时已经来到门前,他环首四周,此时冲进营中来的妖贼忙着堵截官军,官军则还差那么一口气才能撕开妖贼的防线杀来,在兰子义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无论敌我。现在兰子义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他自己,全营上下能够依靠的也只有他兰子义一人。

兰子义费尽心里来到这里为的就是关门,他没时间去想乱七八糟的事情。之前点火的妖贼为了不让引燃的大火把们堵住,便把两扇门栅推得大开。兰子义一人的胳膊自然不可能长到把连片门同时拉来关上,他只能先跑到离自己最近的那扇门去,用尽全力拉门来关。

但这一段时间足够妖贼冲杀过来,按照兰子义的估算,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赶在妖贼之前将门关上。兰子义虽然知道情况不妙,但他是不会逃跑的,兰子义想要设法拖延妖贼的前进速度。

营门是用削出来的原木拼接起来,哪怕是在干燥的情况下也不是一个人能够推得动的。现在兰子义一人拉着一扇门在泥地中向前趟,一路上多有刚才被妖贼杀害的官军尸体,兰子义脚底下还时不时打滑。

兰子义使出吃奶的力气去推去拉去用肩膀顶,他身上的蓑衣早已不见,衣服也在刚才的搏斗中撕成破烂,此时再在这里拉扯木头,兰子义那一身细皮嫩肉怎么受得了,拉了没一会功夫他的手就已经被划的全是伤口,肩头也被划开好几道伤口。但哪怕艰难至此兰子义也并未停止前行,胜败在此一举,停下就得死。

终于兰子义费劲艰辛把一扇门给拉来关上,他本以为这时当面就会碰到蜂拥而来的妖贼,可让人惊讶的是门口并没有妖贼,按理来说到这个时候妖贼怎么都能冲好几轮了。兰子义探头向门外望去,发现妖贼居然在门外离得远远的列队重整,在他们面前的地上插满了箭矢,多具尸体横陈其间。

兰子义回身往营内望去,发现是站在营墙上的弓箭手集中向营门外放箭,仇孝直则在墙上高声指挥众军士。仇孝直刚才不经意间的一个意见就改变了战局,兰子义在心中赞叹仇孝直行事缜密之余更多是感受到了心底腾腾升起的勇气,妖贼对空门而不得入,这难道不是天助我也吗?

兰子义不敢迟疑,他不顾手上伤口与身体疲惫,赶紧跑去另一扇门那里去,只要将另一扇们合上妖贼就被堵在外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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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七章 事在人为

兰子义呐喊着推动另一扇门,营门在他一人的努力下居然就要重新合在一起。

门内的妖贼发现了这一情况,他们拼掉性命攻夺的营门眼看就要被关上,这岂不是要让他们白死在官军营中?但他们此时并没有能力回身去阻止兰子义,因为官军已经全部被惊动出来,现在哪个妖贼敢回头立马就会被斩作数段。

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营外攻来的妖贼援军,而在门外被官军弓箭手挡住的妖贼们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妖贼的头目高声叫骂着,然后亲自带队冲杀而来。妖贼们看着周围的战友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却不顾头顶投下的箭雨,他们咒骂着自己早在过江之前就被雨水泡坏的弓矢,然后不顾巨大的伤亡向营门发动死亡冲锋。胜败在此一举,拼得就是一口气,就看谁先没气。

在将尸体铺满营外之后,妖贼们终于冲到了门前,但问题是兰子义也来到了门前,与他一起来的还有另外那一扇门。

妖贼们见到自己功亏一篑,怒火中烧,用手中有的一切武器疯狂的砍向大门。他们并没有看到在门后发力的只有兰子义一人,更不知道此时的兰子义手上连个门闩都没有。

兰子义将两扇门合在一起,再看眼下没有一件东西能用来关门,在听门外已经全是喊杀声,于是乎他双手将门合上,一转身绷紧双腿,斜着身子那自己当桩将门给抵住。

门外的杀声越来越大,更糟糕的是妖贼们已经开始推门撞门了。兰子义闭上眼,咬着牙使出浑身力气将门顶死,但一浪高过一浪的冲击透过营门传到他身上,那巨大的力道每一次袭来兰子义都觉得自己的骨头被震开了一条缝,他的肌肉中传来的酸楚和疼痛不停的告诉他再顶下去不被砍死也要被撞死,但他的意志告诉他若是现在泄力那死的就不知他兰子义一人,全营都要完。

兰子义咬牙坚持着,他的意识已经模糊,周围的声音都在逐渐消退,唯有身体的疼痛愈演愈烈,这份痛苦好似一道深渊,之差一步就会将兰子义吞没。

猛然间一道巨大的冲击透过门板传来,这次力道与之前杂乱无章的敲打完全不同,这是许多人同时发力撞过来产生的力道。兰子义差点被这一下给撞飞出去,但他顶住了,顶住的代价是被这一下震得喷出老大一口血。

喷出血来的兰子义两只眼睛看到的全是星星,他觉得自己的腰快要端掉了,他的两两只脚已经深深的陷入泥地之中,真是神奇,这么稀滑的泥地兰子义居然能站的住。

接着兰子义左耳边传来扑通一声闷想,妖贼的矛尖穿透门板从他耳旁扎穿,这一下之差寸许便会扎在他兰子义的脑袋上。

兰子义望着门板上穿出的枪尖,心中居然没有一丝的恐惧,他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再去乱想,只是纳闷妖贼是怎么把这么厚的原木给捅穿的。

兰子义的两条腿在发抖,在他身后的撞击短暂的停了下来,他知道这是妖贼在准备下一次集体冲撞。

“到此为止了,我已经没有力气撑过下一次的撞击了。”

兰子义心里这么想着,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他的身体依旧笔直的顶在门后,但他的精神已经消耗殆尽。这一刻兰子义的回忆像是走马灯一样从眼前闪过,他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看到了自己那几次失败的科举,看到了自己在草原上纵马驰骋的样子。这难道就是死之前的走马灯?

门外的呐喊声再次想起,这次是妖贼喊出的号子声,撞击即将到来。就在兰子义思考死后会去哪里这个问题的时候门外传来的强大力量被另一股力量生生的抵住了。这力量不是兰子义能够发出的,这是门内传来的另一股力量。

兰子义睁开眼向旁边望去,桃逐虎那伟岸的身影出现在了他旁边。桃逐虎展开双手撑住大门像是一个背负大山的巨灵神一样。在桃逐虎周围则是众多的官军,他们身上多沾染着鲜血,看来是砍完了妖贼之后马不停蹄的杀了过来的。

见到旁边援军已至,兰子义再也没有撑下去意志了,他松了一口气,顺着大门滑下,坐到地上。

门虽然被堵住,但门外的妖贼还在用手中的兵器破门,时不时有刀枪透过门板扎过来。桃逐虎见旁边刚才堵门的兰子义瘫倒地上,赶紧一把将他拉开,同时说道:

“小子,干得好!今天仗打完我给你请功!”

可当桃逐虎把人拉起之后才发现这人身上穿着的锦袍可不是一般军士能够穿的起得,泥污之下的衣服花纹反倒看着像是自己家少爷的穿着。吃了一惊的桃逐虎赶紧去辨认泥污下的那张脸,却听兰子义有气无力地笑道:

“大哥要为我请功?那可真是好事啊。”

桃逐虎一听这是兰子义的声音,再看兰子义拼成这副模样,两眼控制不住留下泪来,他将兰子义拉到一边,双手向钳子一样恰如兰子义肩膀中,他冲着兰子义问道:

“为何是少爷你?你还要命吗?”

兰子义被桃逐虎掐的生疼,咧着嘴苦笑道:

“大哥这是什么话?凭什么不能是我?我一直喊着关门却没人听我的,我只好自己上来关了。

还有,大哥,你把手松开吧,我胳膊快被你掰断了。“

桃逐虎闻言放手,掀开衣服前摆就想给兰子义跪下赔罪。

兰子义当然不容自己大哥因为这点事情给自己跪下,赶忙探手去拉桃逐虎的胳膊想要把人扶起来。让兰子义意外的是他这一手下去桃逐虎居然呲牙叫出声来,兰子义闻声赶忙收回手来,桃逐虎也因此没有跪下去。

兰子义赶紧翻过手来,看到手心当中满是鲜血。惊讶之余兰子义仔细去看桃逐虎,这才发现好几道血淋淋的伤口代替了蓑衣披在桃逐虎身上。兰子义望着桃逐虎,心疼的叹了一口气,说道:

“大哥,刚才我一怒之下便送你入险境,你看,现在又是一身的伤。你自从跟我出京剿贼身上的伤口就从来没有止住过,新伤叠着旧伤,我才该给你跪下赔罪啊。“

说着兰子义就推金山,倒玉柱要给桃逐虎跪下赔罪。

桃逐虎哪里会受兰子义这份大礼,赶紧伸手把兰子义扶住。两人分隔不久却都经历生死,再见面时恍如隔世,兄弟两人就这么互相捉着手,只是流泪,无言可言。

这时桃逐兔也带领着队伍剿灭了挡路的妖贼,他一人冲在最前,淋着雨拎着刀,高声喊道:

“少爷!少爷!你在哪?“

接着桃逐兔看到了门口站着的桃逐虎以及被血污障住的兰子义。天上降下的大雨已经将兰子义身上沾染的污迹冲刷掉了一层,桃逐兔也因此很快的辨认出了兰子义,他赶紧走到两人跟前,着急的对着兰子义说道:

“少爷!你去哪了呀?我找你找得好着急!冲锋开始的时候你还在我旁边,怎么我刚砍了一刀一回头就不见你人影了?“

桃逐兔只顾着对兰子义说话,没有注意到他大哥黑的发紫的脸。桃逐兔话刚一说完,桃逐虎便一记重拳打在桃逐兔的脸上,要不是兰子义使劲保住桃逐虎的腰,估计他要把桃逐兔按在地上往死里打。

桃逐虎指着被打翻在地的桃逐兔咬牙切齿的骂道:

“你个兔崽子,让你护卫少爷你在做什么?说!你是不是已经好几次跟丢少爷了?说!刚才少爷孤身一人穿过妖贼刀丛枪林,一个人把大门给堵住,差点死在门后面。少爷要是没了你我还有脸活着会落雁关吗?“

桃逐虎此时心中的怒火已经快把天给烧透了,他口中吐沫横飞,头上青筋暴露,脸上就是一副要杀人的模样。

桃逐兔躺在地上,他抬手擦了擦混在鼻涕里流出来的鲜血,眼睛不争气的流眼泪,虽然从小没少挨大哥的打,但这一拳打得实在太疼。但桃逐兔并不敢抬头,他知道是他过错在前护卫不到位,真的有个差池那他们兄弟三人都得向代公兰千阵自刎谢罪,哪怕代公饶他们一命他们也没脸活下去。

桃逐虎骂的起劲,兰子义费了死力才把他给拦住,兰子义喊道:

“大哥莫再生气了!我这不没事吗?大敌当前,众军还需要我等指挥,你这么不控制自己脾气后面仗还怎么打?“

桃逐虎听到兰子义这么说总算是把自己心中的火气收敛了一点,可就在此时桃逐兔却有动作了。刚才还不做声的桃逐兔突然瞪着桃逐虎目露杀气,“啪“的一声桃逐兔拍地弹起,照着桃逐虎脑袋就是一刀挥去。

事出突然,兰子义与桃逐虎都没有时间反应,就在两人都还愣在原地的时候桃逐兔的刀锋已经越过桃逐虎脑袋,斩断了他后面从天而降的标枪。桃逐兔并没有因此停手,他挡在两人身后又连续拨开好几支落下的标枪,然后说道:

“大哥小心!快送少爷回去!“

兰子义与桃逐虎这才反应过来,桃逐虎反应更是迅速,一把将兰子义推到自己身后,举刀开始挥舞。

兰子义被桃逐虎护在身后,后退的同时还探出头来查看周围。他见拥在门口的将士有好几个都被梭镖击中,赶忙喊道:

“向两边退,不要向后退,不要被击中。离门口近的就近躲到门后去,顶住门不要被妖贼钻了孔子。“

将士们听到兰子义的命令后赶紧分头撤退,仇文若更是站在人群当中亲冒矢石指挥军士分散。好些来不及后撤的将士从地上找到了之前堵门用的木楔木桩,拿到门口顶上。虽然妖贼大军已经兵临营门,但营中已经安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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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八章 片刻安息

桃逐虎与桃逐兔护送着兰子义退回安全地带,其他将士也都一起退到四周去。

现在突入营门的妖贼已经被全歼,营门也已经被牢牢关上,混乱的军营终于有了稳定下来的迹象。

妖贼薄营的消息已经在营内传开,四面八方的将士正源源不断的向这边赶来,他们集中在西门内的这个十字路口处却不知道这时该干什么。恰好此时兰子义在桃家兄弟二人的护送下退了下来,正好遇到了据记载一起的人群。

桃逐兔见已经退到了妖贼攻击范围之外便要收刀,可刚一抬手就被旁边人给碰到了。桃逐兔转身一看被周围密密麻麻聚集在一起的将士吓了一跳,然后便问兰子义道:

“少爷,这么多人怎么办?”

兰子义答道:

“带兵打仗人自然是多多益善!人不来我才发愁呢!”

接着兰子义顺手抓住旁边一个军士问道:

“你是哪个营的?”

这些军士们都是听到动静出来杀贼的,现在却被堵在路上动弹不得,心里自然不痛快,这个时候突然被人抓住问话,给谁谁都不会舒服。

被问的那个军士一把甩开兰子义,扬起下巴瞟了兰子义一眼问道:

“你算老几?有什么资格问我?老子有必要回答你么?”

兰子义被顶了一句后自是火旺,但看到这军士那副横行无忌的样子兰子义又感到滑稽,兰子义冷哼一声笑道:

“我是兰子义,你说我有什么资格问你?”

那军士刚盯着兰子义看了一眼便觉得此人眼熟,动手甩开兰子义后有看到桃逐虎与桃逐兔两人露刃挺身,站在兰子义旁边,那架势就差动手。等兰子义说话时,这个军士也想起来面前此人是谁了,于是乎这军士一个哆嗦之后赶忙跪地拜道: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您这一脸泥巴我真没有认出……”

兰子义不等这人跪下便一把把人拎住,说道:

“行了,我不缺你这点礼数。说!你是哪个营的?”

那军士被拎起来后毕恭毕敬的说道:

“回卫侯的话,小人是先登北营的。”

兰子义听到这话眼睛在眼眶里转了两圈后小声嘀咕道:

“北先登营,那在南边驻扎呀。”

不过兰子义这么说也就只是感慨军中将士来的迅速,他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味道,却还没有辨别清楚哪里不对劲。

对兰子义来说当下的事情是最重要的,他对着这军士吼道:

“你赶紧把和你一个营的军士都挑出来,弓弩手在前,刀盾手在后,长毛长枪最后,排列好了就往墙上去!”

那军士闻言忧郁的说道:

“可是,可是卫侯,小人只是个小兵,连伍长都不是。”

兰子义闻言说道:

“那你就当我的传令兵,先去把人给我排出来,等到军官来后在传我军令!反正不能让人像群猪一样都给我挤在这里!”

那军士闻言大喝一声道:“领命!”便掉头走了。

围在兰子义周围的军士们在兰子义问话伊始便被吸引过来,到这时也都听到了兰子义的命令。兰子义在和那军士说完话后便向四周为的其他军士大声喊道:

“照我刚才说得,各自找到各自行伍,重整,列队,上营墙灭贼,不要堵在这里!”

兰子义的威望可是有他历次作战积累的军功做基础的,哪怕他现在只是挂个虚衔,他在军中的威望却一点不虚。

众将士听到兰子义的话后赶忙各自寻找伙伴,列队分组,桃逐虎与桃逐兔则帮助兰子义居中高声呐喊,不时用手将挤在一起的将士掰开、分流,、送到另一边去。场面虽然混乱,但在混乱之中慢慢地则出现了各个队伍的轮廓。

就在此时,最开始被兰子义问话的那个军士远远的向兰子义喊道:

“卫侯!我们的先登营已经找到了,可是我们排在那边,旁边还有其他营呢!”

兰子义头也不回的大声喊道:

“各营按照各营驻扎的东西南北顺序排列队伍,先排好的先上墙去!”

兰子义这话一吼出,其他将士们也都有样学样的开始分化站位。张望立营,营中帐篷安排,道路设计本来就考虑了行军的要求,营中大小路段本来就可以行军。要不是刚才事起仓促,再加上连日下雨导致道路泥泞,将士们本可以不用这么混乱的。

营中将士到底是训练有序的京城精锐,在兰子义下达命令之后不过些许时间,将士们就按照各自营属排列成行,并且按照兰子义的要求各兵种分开配置,弓箭手在前。已经有好几列的将士登上墙头与武库营的将士并肩作战了。

总算是安排的有些眉目之后兰子义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水,他额头上的伤口结了一个巨大的茄,被雨水泡了这么久之后有些开裂,兰子义没注意摸上去只觉额头生疼。

这时桃逐虎望着各行行进的队伍嘀咕道:

“好奇怪呀。“

兰子义问道:

“大哥觉得哪里不妥?难道营中还有细作?”

桃逐虎道:

“有没有细作我看不出来,那是逐鹿的本事。我觉得奇怪的是各营将士都在此处,为何他们的营将副将全都不在?我看各营带队的,官最大的也不过是校尉。要是有各营营将带队刚才也不会这么乱。”

“那是因为各位将军们都回京见妻小去了。”

突然出现的声音惹得兰子义回头望去,只见戚荣勋带领着神机营和部分御林军长刀手从西边款步走来,全无刚才其他众军的杂乱无章,那些一人高的长刀森寒凛冽,那些神机营的鸟枪手们则裹了好几层蓑衣,鸟枪上用帆布裹得严严实实。

兰子义见戚荣勋过来点点头算是行礼,兰子义见御林军过来以为是张偃武去大营通报后那边来的援兵,于是问道:

“是大营那边让戚侯来的?”

戚荣勋冷笑道:

“德王要有让我来援的脑子我们早就能灭贼了。”

兰子义又问道:

“既然如此戚侯你身边的御林军是哪里来的?“

戚荣勋答道:

“营中鸣锣示警,我身为营将自然要来支援,这些御林军的刀手们驻扎的离我近我便一起叫过来了。“

御林军可是在鱼公公麾下专司皇宫守备的精锐之士,他戚荣勋没有调令,没有鱼公公同意居然说拉出来就拉出来,这么嚣张兰子义不得不为之侧目。

与兰子义不同,桃逐兔主要关注的是其他事情,他开口问道:

“戚荣勋,你说各营主将都回家抱孩子去了,这是怎么回事?“

桃逐兔直呼戚荣勋其名,很是无礼,不过戚荣勋并没有发火,或许是因为大家并肩作战许久,有袍泽之情的缘故吧。戚荣勋闻声只是转过头看了看桃逐兔,然后便答道:

“连日不战无所事事,诸位将军家小又都在京中,他们回京去看看也是人之常情。“

兰子义听到这话很是生气,他说道:

“大敌当前他们身为营将不在营中待命还能回京去?这还要算是人之常情?这些家伙该斩!“

戚荣勋看着兰子义不置可否的说道:

“斩不斩要看德王,就像战不战一样。诸位将军不回家抱孩子难道要在营中和德王怄气不成?“

兰子义听出戚荣勋话里有话,于是问道:

“戚侯的意思是诸位将军是被德王给气走的?“

戚荣勋摇头答道:

“唉!何止是气走啊。太尉在时各位将军能够各尽其力,各施所长,带兵打仗自然有劲,可太尉走了之后营里成什么?成了个妓院?全营上下是个人都知道该主动出击追击妖贼,但实际呢?丘八挨饿,德王玩乐,这怎么打仗?“

兰子义闻言眯着眼向前欠了欠身子,问道:

“各营将军看不这个就回京去了?全都走?这也太巧了吧?“

戚荣勋听到这话又是一声长叹,说道:

“都走是因为诸位将军每天都道德王帐前请战,全被德王驳了回去。几位将军觉得一个一个去势单力孤没有影响力,于是今早便结伴集体去德王帐前,结果扰了德王美梦。德王是想把众将军拖出去斩了,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众将军便被勒令回京去了。“

兰子义闻言大惊,问道:

“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戚荣勋苦笑道:

“我也不知道,是刚才带着御林军将士出来才知道。“

然后戚荣勋小声对兰子义说道:

“这事传出去会动摇军心,被鱼公公给压了下来。“

兰子义闻言回头看了一眼桃逐虎与桃逐兔,三人互相一看,脸上写得全是无奈。

兰子义说道:

“好嘛,现在倒是不用动摇军心了,妖贼攻营,军中无将,我们可以直接完蛋了,真是他妈的痛快。“

众人说完话都默默地盘算怎么应对当下恶劣的情况,忽有一人逆着人流而来,远远地便对着兰子义喊道:

“卫侯!卫侯!别再让军士们上营墙了!“

兰子义寻声望去,却见到仇孝直挤过人群向他这边走了过来。兰子义问道:

“孝直先生不是在墙上指挥将士御贼吗?为何突然下来了?“

仇孝直来到兰子义旁边,拄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那边有吾儿领着,暂时无恙。卫侯,敌情有变,我怕门外现在来的是佯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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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九章 守东门

兰子义闻言走起眉头,问道:

“先生何出此言?”

仇孝直深吸两口气后咽了口吐沫,然后抓住兰子义的手说道:

“卫侯,刚才妖贼冲门时可是全线压上,完全不顾自己死活,我与将士们站在墙头见那气势都被吓得腿软,可自打刚才门被关上之后妖贼便从门前退了回去,现在只留下几个人在门外瞎晃。

妖贼今天前脚骗开门,后脚就来支援,准备如此充分绝不可能因为门被关上就会退去。妖贼已经被我们逼到绝路上了,他们若是向我们一样没有作为自己很快就会完蛋,雷有德有勇有谋,不可能看不出来这一点。以他手下数倍于我军的兵力,完全可以四面围攻,干嘛非得去攻西门?这是佯攻啊卫侯,这是声东击西!“

仇孝直这一番剖析已经相当透彻,兰子义听罢便回头去看周围其他诸将。众人都是年轻有为的将领,情急之下或许会有想不到的遗漏之处,但绝对不会作缩头乌龟,假装看不见周围。在与兰子义交换过眼神后众人都点头表示同意仇孝直的看法。

仇孝直接着说道:

“卫侯,西门墙上人已经站满了,不必再让将士们登墙。赶紧把人撤下来去守其他营门吧。“

兰子义看了看周围刚刚充足完毕,队列整齐的各营军士,摇头答道:

“军中刚才乱成一片,好不容易收拢全军,现在总算可以让将士们列队登墙,怎能半途将人撤下来?倒是吼命令一下,一进一退,全军又将大乱,妖贼攻来我们就彻底没得可守了。“

仇孝直道:

“就然如此,那怎么办?“

兰子义说道:

“简单,太尉当日搭营时四面营墙都是修通的,已经走到墙下的将士不用停,接着上墙,上去之后沿墙向南北走。没上墙的将士从中间分开,后排按原路退回,按照离南北门远近,去南北两门登墙。“

接着兰子义对戚荣勋说道:

“声东击西,声东击西,打一边自然会主攻另一边,我看东门前面必有恶战,劳驾戚侯随我辛苦一趟可好?“

戚荣勋闻言笑道:

“我在军中就是为了干这个,何来辛苦一说?“

兰子义闻言点头,然后嘱咐仇孝直道:

“孝直先生已在西门前指挥许久,了解这边情况,那你便在这里继续坚守。你帮我带话给令郎,让他下来之后组织众军分流去南、北门,待到事情安排妥当他便去北门指挥守军。“

兰子义头一转又对桃逐虎说道:

“大哥!南门就交给你了!“

桃逐虎闻言抱拳唱到:

“逐虎得令!少爷放心就好!“

这时仇孝直不解的问道:

“卫侯,我刚才在城头指挥将士只不过是权宜之计,营中各营自有营将,我与我儿一介布衣,怎能越俎代庖?“

兰子义咋了下舌头,然后一手按住仇孝直的肩膀说道:

“先生,一言难尽,但现在营中只有我们几个带兵的了,你就别再推辞了!“

仇孝直听到这话非常吃惊,但他旋即冷静下来,冷冷的答了声“是“便掉头去往西门那边去了。

一切都安顿好后兰子义便对这戚荣勋点了点头,两人并肩从神机营将士中间穿过,桃逐虎则从另一个方向遥声对桃逐兔喊道:

“三郎!保护好少爷,别再让少爷犯险了!“

桃逐兔回头对桃逐虎喊了声“大哥放心“然后两兄弟便分别被不同去想的人群簇拥着消失在人海中。

兰子义与戚荣勋两人带队一路急行,有将士为兰子义与桃逐兔拿来所以披上。在路上兰子义看着那些神机营的鸟枪手问戚荣勋道:

“神机营的鸟枪手把枪裹得这么紧,待会怎么点火开枪?“

戚荣勋闻言指着一杆鸟枪说道:

“卫侯你再仔细看看。“

兰子义听着么戚荣勋这么说便又仔细去看那杆枪,只见帆布虽严,但在火药池和火绳那里却搭起了一个小帐篷用来防雨,而且将士们拿枪拿得也很小心,争取不让雨水倒灌进枪里。

见此情景,兰子义对戚荣勋竖起了大拇指,他说道:

“戚侯安排真是妥当。“

众人行走的快,用了不一会便穿过大半个军营,一路上兰子义与戚荣勋两人还不停的收拢落在后面的各营军士,等到东门外时两人已经聚集起了一直人数不少的队伍。

雨越下越大,虽然是白天,却看不见阳光,兰子义都在纳闷是不是天黑了。

营里的将士都被刚才西门的锣鼓声引去,现在的东门前大雨倾盆,昏天黑地,两旁帐篷空无一人,凌乱不堪,看来将士们走的很是匆忙。

望着既没人又没敌如同鬼域的东门,桃逐兔小声对兰子义说道:

“少爷,我怎么感觉这门口这么邪乎呢?“

兰子义答道:

“三哥你旁边就有上千血性男儿,就算有鬼蹦出来又有什么可怕的?“

这时戚荣勋仰头对这门旁岗楼喊道:

“上面还有没有人?“

戚荣勋喊话过后岗楼当中便都弹出脑袋来,其中一个将士说道:

“将军!都有人呢!我们来站岗的不敢乱跑!“

兰子义闻言点了点头,京营将士的素质还是让人放心的。戚荣勋则接着问道:

“门外可有妖贼来犯?“

楼上将士答道:

“这位将军,妖贼不是在攻西门吗?怎么会突然跑到东门来?这么大的雨十步开外就看不清东西了,妖贼想来也得先找到路不是?我们并未发现有妖贼过来,将军放心就好!“

戚荣勋问完话低头与兰子义换了个眼神,他给旁边将士打了个手势,然后说道:

“妖贼没来,难道去攻其他营门了?“

兰子义说道:

“南门离妖贼也近,说不定是去打那里了。不过现在各个门口都有将士过去,我看问题不大,要是真是有问题那我们无论哪个门都有问题。“

戚荣勋说道:

“雨这么大,妖贼也没来,我们还是先进帐篷避避雨吧。“

兰子义笑道:

“戚侯这么做可不厚道,将士们都在外面淋雨,你这让将士们怎么想?“

戚荣勋也笑道:

“卫侯爱兵如子我不反对,但你既然没本事上营墙去和妖贼拼命,就老老实实的进帐篷里躲一会,你身子骨可没其他将士们硬,这雨淋下来搞不好就病倒了。“

在戚荣勋与兰子义说话的当口,跟随而来的众将士则顺着梯子慢慢登上营墙。有一御林军长刀手登墙后沿着营墙带头在前行军。

雨滴如同倾泻一般劈头盖脸的砸在军士身上,哪怕他身上有蓑衣也无法阻止从缝隙渗透进来的雨水染湿身上的衣物。

这军士便走便骂道:

“前些日子还没这么大雨,今天这是怎么了?老天爷是想把我们全都淹死?什么鬼天气!

这天气我们该点火把你说是不是?“

后面那军士闻言说道:

“这么大的雨你能点着火把?你能点着我输你一两银子你信不?“

这军士话刚说完便一头撞到前面人背上,后面人则又撞到了这军士背上,整支队伍当中一片骂声。

被撞的鼻子生疼的军士骂道:

“前面的怎么不走了?后面人还等着上来呢!“

可带头的那个军士不为众人所动,他站在原地,弓起身子,绷紧肌肉,原本拎在手中的长刀现在已经被端在手中。那军士大声吼道:

“前面的是什么人?”

众军闻言大惊,当下可是战时,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将士们不会不明白。跟在后面的将士立马兵器在手,开始向墙外张望。

怒吼过后正面墙上一片死寂,排在后面的人看不到前面的景象,墙外的地面又漆黑无比,官军将士们现在就是睁眼瞎,完全不知道周围到底是什么样子。

众人都在紧张的等待着,可却再没有动静发生,跟在长刀手后面的那个军士是在等不及了,干咽了一口涂抹之后问那长刀手道:

“我说,你到底看到.......”

话还没说完他前面那如铁塔一般静止的着的长刀手便爆喝一声向前扑去,问话那军士惊得眨眼,再睁开眼时长刀手已经砍出了漫天血雨。

这军士刚想说那长刀手不要斩错人,墙外的黑暗中便飞出一道绳索将站在墙上的长刀手套住,接着长刀手一声惨叫被绳索拉下营墙,消失进了黑暗之中。

一起上墙的其他军士大惊,他们正考虑如何反应时墙外便飞来许多绳索,还有好些只手从墙头探出,那些还没站稳的军士被这突如其来的拉扯拽住,跟着刚才那长刀手被拖进前外的黑暗中。

这黑暗好似噬人的地狱,吃人不吐骨头,将士们被突然吓到顿时尖叫起来。有将士喊道:

“见鬼啦!”

旁边一老兵立刻骂道:

“见你妈的鬼!这肯定是妖贼,不还击你叫什么?”

不用人指挥,将士们已经开始大杀特杀,上墙的鸟枪手们对着黑暗中有声响的地方便开枪,可开枪的火花照亮的景象却将众人压得喘不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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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章 守东门(下)

鸟枪击发时会从枪口喷出火焰,在平时哪怕是在夜晚,这点亮光也不可能用来照明,但在今天这漆黑不见五指的大雨中,这些火光却点亮了官军的眼睛,在火焰喷射出的瞬间,将士们都被吓住了。

但火枪的击发不可能持续,将士们也就只能看一眼,一名站在鸟枪手旁边战斗的军士就以难以置信的口吻询问道:

“刚才墙外面那是什么?你看到了吗?”

鸟枪手闻言也是一脸惊恐,他一边用转过枪口重新装弹,一边说道:

“我也不知道我看到了什么,但现在正面墙上到处都爬上来妖贼,你还是在我装弹的时候掩护我的好!”

其实开一枪看不清楚,多开几枪就能看清了,营墙之上无人指挥,各处鸟枪手们全都在任意开火,只要多和旁边人问两句,大家自然就能明白营外到底是番什么“风景”。但将士们并没有这么做,这或许是因为战事紧张大家没有多余的时间,不过更有可能的是将士们根本不愿相信外面的景象。

但现实就是现实,你可以无视它却不能否定它,突然自天而降的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大地,遮蔽大地的巨大黑色幕布被掀起,这下所有的战士都看到了墙外大地上有些什么,发生着什么。

望之惊讶的将士们小声嘀咕道:

“乖乖,我们这下是要完了吧。”

兰子义与戚荣勋前脚刚进帐篷,侍候在一旁的将士连灯都还没点上,帐外的墙上便乱成了一片。兰子义与戚荣勋闻声互相看了一眼,两人心叫不好,推门便向外面冲,刚到外面便看到路上的军士已经忙成一片,而什么都看不清的营墙上面则是杀声四起,惨叫连连。

摸不清头脑的兰子义抓住旁边跑动的一个军士问道: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被抓住那军士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他只答道“是敌袭!妖贼来啦!“,说罢这军士便挣开兰子义跑向前面营门,身影也就此消失在了黑暗中。

戚荣勋听到妖贼来袭这话气不打一出来,他高声吼道:

“有贼来那是从何处来?来了多少人?你们这么乱糟糟的像什么样子?这样怎么御贼?我要的是详细的敌情,给我报上来!“

戚荣勋话音刚落,巨大的闪电便自天而降,闪光刹那照亮了大地,滚滚雷声吞没了戚荣勋的余音,一切都披上了银亮的外衣,一切都展露在众人面前。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这也足够戚荣勋和兰子义看清周围的情况,刚赶过来时还空无一人的营门口上面这个死后已经被敌我双方的将士挤满,至于那些还没有被将士们占领的墙头,妖贼则在肆无忌惮的翻墙而入。

在刚才的黑暗中,已经登墙的官军将士若不注意根本看不清周围,而偷偷抹上墙头的妖贼则在混乱开始之后也失去了方寸,直到这道闪电劈下才让两军都看清了对方。刚才还在瞄准墙外或是准备翻身下墙入营的敌我双方同时吃了一惊,他们同时发现自己的敌人近在咫尺,下一刻两边人的刀刃便斩向了对方。

闪电散去,黑暗再次降临,只是这一次随着黑暗席卷大地的不再是死一般的寂静,而是声嘶力竭的喊杀声。城头的一个军士这时高声叫喊道:

“到处都是妖贼!到处都是!墙外的地上全都布满了妖贼!“

戚荣勋闻声已是长刀在手,他小声骂道:

“用不着你说我也看到了!“

桃逐兔这时也已经刀出鞘护卫在兰子义身旁,他对兰子义说道:

“少爷!妖贼已经入营,这里不安全,我们必须后撤!“

兰子义闻言骂道:

“撤?撤往哪里撤?这么多妖贼都摸到营里来了哪里安全?“

然后兰子义便对旁边将士们吼道:

“点火!把旁边的帐篷全都给我点着了!”

跑在路上的军士们已经被戚荣勋拦下不少,列阵准备迎战,听到兰子义的命令后将士们问道:

“卫侯!干嘛要烧帐篷呢?”

兰子义答道:

“营墙这么长,我军却没有全部登墙守住,妖贼这么攻来翻墙就能入,把火点起来好歹可以阻碍妖贼进攻的步伐,而且天这么黑,将士们什么都看不见,不点出来点火光怎么打?”

听闻此言将士们又为难的说道:

“可是卫侯!这么大的雨火把都点不亮,帐篷怎么可能点的着?”

兰子义吼道:

“帐篷里面的细软铺盖都是干的,那个能点着!军中营帐连襟成片只要多点几帐整片都会烧起来!”

可将士们听到这命令后还是站在原地犹豫,为难的不肯动手。戚荣勋见状恼了起来,举刀指着那些军士们骂道:

“你们这些混蛋,卫侯此计在理你们为什么不去做?快去!给我把火点起来!在不动手我把你们拖出去砍了!”

兰子义则跟着补充道:

“你们只管点火,帐篷里面烧掉的东西我来赔!全大正的马都是我家在卖,我有钱,我给你们兜底!”

将士们被戚荣勋的威胁吓了一跳,再听说兰子义给大家赔钱,这才让将士们动了起来。

戚荣勋高声命令着那些组织起来的将士,他嘱咐将士们注意队形,排成一线不要与旁边的兄弟脱节。然后戚荣勋又安排堵在门口的将士分成三队行军,避免阻挡其他队伍的前进道路。

在戚荣勋安排周围将士的时候,兰子义则拉过几名军士下令道:

“待会西门火起其他各处守军不明就里怕是会有所动摇,你们几个立即分头去向营中各门还有大帐那边去通报军情,就说这火是我兰子义自己点亮照明用的,不是妖贼点的,谁在这边扎营,打完仗后来问我要钱就好!”

那几个军士闻言抱拳唱喏,然后便分头跑去。

被戚荣勋安排出去的将士们很快便把沿路的帐篷点燃,徐徐升起的火光点亮了暗夜,那些像老鼠一样向营内乱窜的妖贼被火光照的全部现了原型,他们原本可以隐藏下来,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声音被火光拉长、放大,然后出现在众人面前,已经被戚荣勋排列整齐的官军持刀在前,排成一线杀入火中,而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些将士则在他们的掩护下将火点的更大,更旺,连营墙上站的的军士们也被火光照亮,可以不用像之前那样摸黑瞎打。

戚荣勋安排了两拨军士点火,杀入营地后本是拎刀打算跟着前锋一起杀进去的,可他还没走开就被身旁的一个御林军拉住,那军士说道:

“戚将军,我们的人不够用了!“

戚荣勋回头一看,刚才带到西门口的队伍只这么一会功夫已经全都派出去了,在他身后已经没有人可以往出派,而营墙之上的战事才刚刚进入白热化,现在正是需要用兵的时候。

戚荣勋手下无兵可用,急得摘下头盔狠狠摔到地上,他骂道:

“人呢?人都去哪了?“

兰子义走上前去,拾起头盔递给戚荣勋,然后问旁边军士道:

“刚才从东门那边分来的军士怎么还没来?“

那军士哪里知道其他人为何没来,被问到后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兰子义也知道自己问错,挥挥手对军士说道:

“你立即去东门那边问,为什么人还没有来。我军人数虽少但守营还是够用的,叫他们赶紧派人过来。”

待那军士走开,兰子义对戚荣勋叹气道:

“刚才还说妖贼怎么没来功营呢,结果一语中偈,又被孝直先生说中了。”

戚荣勋看着营墙上与妖贼厮杀的筋疲力尽的官军,对兰子义说道:

“要是我们再来迟点这营门肯定就被妖贼夺去了。”

然后戚荣勋仰首骂岗楼上的哨兵道:

“你们这群瞎了眼的混蛋,让你们出来放哨和插个纸人有什么区别?”

那些被戚荣勋骂道的军士没敢吭声,只敢在岗亭里面不停的放箭来弥补自己侦查不力犯下的错误。

兰子义则说道:

“戚侯,刚才我们赶来时其他官军也已经开拔向这边走来,不用多时便会赶来支援。我们带的神机营和御林军人数本就不多,现在还要分成三股用,能打成这幅模样已经不错了。”

戚荣勋闻言叹道:

“妖贼哪里来的这士气?居然能在这么大的雨中发动进攻。”

兰子义叹了口气,没有答话。

这时在兰子义他们刚刚赶来的路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兰子义闻言喜道:

“援兵来了!“

可让兰子义失望的是在火光照亮的道路上,只有一人形单影只的奔驰过来。那军士衣衫褴褛,浑身血污,他来到兰子义与戚荣勋跟前后连作揖都来不及便气喘吁吁的说:

“侯爷!两位侯爷!孝直先生让我过来求援,请侯爷这边分些鸟枪手过去支援。“

兰子义闻言惊道:

“我这里还指望着他分兵来援呢,怎么他又向我要起鸟枪手来?他的弓箭手呢?“

军士着急的说道:

“雨太大,好些将士的弓已经被泡开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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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一章 釜底抽薪

兰子义听到这话感觉自己上下牙床像是被灌进去醋一样,他整个嘴酸楚难堪,恨不得掉到地上去。

戚荣勋这时本来心情就不好,军士的话正好成了浇到火上的滚油,把他整个人都点着了。只见戚荣勋一步跨到军士面前,两手用力揪住衣领把那军士薅起来骂道:

“弓矢都是刚从京城武库拿出来的新货,怎么可能这么几天就泡开胶?”

戚荣勋凶神恶煞的扑向军士,一用力居然将那军士举了起来。军士被举在半空,呼吸困难,他一边挣扎一边说道:

“侯爷饶命,我只是过来传令而已啊!”

戚荣勋怒不可遏,骂道:

“传令?传你妈的令!这令你也传?”

兰子义见状赶紧上前劝阻戚荣勋道:

“戚侯,来的又不是妖贼细作,他说得肯定是军中实情。新弓泡几天水就开,这种事情咱打完回京再说,现在你我是军中唯一能靠得住的人,你一怒之下把传令兵给打了后面谁还敢来求救?谁还敢来说实话?”

戚荣勋一双大手已经因为愤怒和用力青筋暴涨了三倍有余,看那势头若不是兰子义上去劝阻,今天那军士铁定没命。

被兰子义拦下后,戚荣勋叹了口气把军士扔了出去。那军士落地之后溅起一地水花,兰子义赶紧上前查看他的伤势。可还没等兰子义把人扶起来,就又有将士跑来,那将士停在几人面前,抱拳说道:

“两位侯爷,南门军事吃紧,弟兄们手中的弓开胶的又多,逐虎将军遣我过来请侯爷派几个鸟枪手过去支援。“

兰子义听闻此言咬紧了嘴唇,他将地上的将士扶起来后扭头对戚荣勋说道:

“戚侯,弓开胶绝非个例,两个营门现在都在求援,我们不能不救。“

在第二个传令兵来报之后,戚荣勋也意识到了问题,他的怒火被他作为将军的素养冲散,在听到兰子义的建议后,戚荣勋便扭头向营门口上下令道:

“御林军在前顶住,把鸟枪手都给我换下来!“

然后戚荣勋又对在大路两边营地里放火的军士下令道:

“别再烟里熏着了!火都烧得这么旺了你们再往里面冲是想被烤熟?分出人手来登墙上去支援,把鸟枪手都给我换下来!“

兰子义下令在营中点起的大火已经向南向北伸出好远,从墙外翻进来的妖贼在这样的光亮照耀下再也无处遁形,而且他们面前的火墙也给这些妖贼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他们在火前驻足,一时找不到穿过的方法。

兰子义眯着眼睛把目光投向烟尘后方,火焰不仅阻止了妖贼的前进,也照亮了大地,让兰子义得以看清形式。妖贼并没有兰子义想象的那么多,翻墙进来的妖贼只能勉强绕过守在营墙上的官军前锋,他们的兵力并不足以填满整面墙。

在戚荣勋的厉声呵斥下,神机营的鸟枪手很快便从墙上撤了下来。没有了这些鸟枪手的火力支援,墙上的御林军和其他执短兵的神机营战士没有办法再居高临下阻拦妖贼攻势,官军陷入了苦战之中。

这种变化当然不会被在墙下指挥的戚荣勋还有兰子义漏掉,戚荣勋便拉住兰子义小声问道:

“卫侯,我们把火器撤了墙上就只能近战了,这样子我们撑不了多久的。“

兰子义答道:

“肯定不能只把我们这边人手分走。我们营中战士守营的话人数绝对够用,刚才只不过是调遣失策,被妖贼钻了空子。

南门、东门派人求援,北门与我们距离相同却没有来人,说明北门那边妖贼并没有攻过去,这样我们只用把手里的鸟枪手分做三份,把人派出去的同时传令让各门抽调弓弩手前来支援,这样我们只需要撑到其他各门的援军前来就行,这么一点时间我们还是顶得住的。“

戚荣勋闻言皱着眉头转着眼珠想了想,他问道:

“可是各门就是因为弓开胶才来向我们这边借鸟枪,此时调弓箭手过来还有什么用?“

兰子义说道:

“只是一部分开胶又不是全开胶,有的总比没得好,现在可不是这么斤斤计较的时候。“

戚荣勋听到这话才点头同意,他转身对着鸟枪手发令道:

“你们立刻分做三队,一队继续在此坚守,其他人跟着那边两个来传令的前去支援其他两座营门!“

刚从墙上撤下来的将士们身上大多挂彩,借着被换下来这短暂的休息时间,将士们全都忙着处理身上的伤口。可在戚荣勋发话之后,这些鸟枪手居然齐刷刷停止了手中的动作。他们望着戚荣勋,那带头的神机营军官看了看身旁的将士,然后对戚荣勋说道:

“少将军,你让我分兵去支援营中其他各处我是没意见,可这么大的雨下的,刚才我们这一会功夫已经有不少枪都被雨水打湿,用不了了。“

戚荣勋闻言眉头一皱,兰子义则小声嘀咕道: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这么一会功夫神机营的鸟枪也被打湿了。“

戚荣勋说道:

“火器本就怕水,被打湿也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打完兰子义,戚荣勋立刻高声下令道:

“枪有问题的给我举手!“

神机营中应声便有三分之一的人举起手来,

戚荣勋又问:

“火药被打湿的举手!”

这次军中举手的人便只有寥寥数人而已。

戚荣勋见状大喜,接着便命令道:

“所有枪有问题的人全都分开来去支援西、南二门,行军路上把你们的枪管擦干,换上新帆布,到了门口便能再战。那些火药被打湿的,和旁边弟兄匀匀弹药。

都给我出发!“

将士们听到命令立刻开始按照戚荣勋的命令重新列队,准备开拔。兰子义则拍着戚荣勋的肩膀大笑道:

“好你个戚荣勋,真有两把刷子呀。“

戚荣勋笑道:

“没这两下子怎么带兵?你告诉我怎么带兵。“

兰子义闻言也笑了笑,他对这那两个来传话的军士下令道:

“你们带队回去让仇孝直和我大哥分出弓箭手来支援西门,最好再派刀盾手长矛手一并过来,我这里缺人!“

对于兰子义与戚荣勋而言,战事虽然紧急,但情况却在他们二人的掌握之中。只要继续这样坚守下去,妖贼的攻势迟早会被击退。

不过老天爷总是不会让人这么轻松的就成功,在裕州城外如此,在寿春城外也是如此,现在京城之外,兰子义他们也不可能这么轻而易举的获得上苍的青睐。

就在兰子义与戚荣勋忙着指挥手下人出去支援的时候,一阵马蹄声从他们身后大营那边而来。兰子义刚刚开始纳闷辑虎营的骑兵在营中压根施展不开,干嘛派他们过来的时候,几个身披蓑衣的台城卫便驾着骏马踩着水花来到了众人面前。

带头那台城卫手持大帅旌节在兰子义面前勒马停住,见到神机营的鸟枪手已经被整理完毕,笑道:

“卫侯果然忠勇,不用王爷和公公下令便已经把事情办妥了。“

兰子义见台城卫在这个时候过来,还拿着旌节,就感觉事情不妥,再听到台城卫口中吐出德王二字,兰子义心叫不好。

兰子义回头看了一眼戚荣勋,戚荣勋则满脸疑惑的盯着兰子义。桃逐兔这时按住兰子义的肩膀有话想说,却被兰子义止住。兰子义跨前一步抱拳对马上的台城卫说道:

“这位大人,我与戚侯整队是要去支援其他各处营门,并不知道什么德王的事情。“

大雨磅礴,烟尘滚滚,骑在马上的台城卫将脸藏在斗笠之下,马前的众人完全看不到这台城卫脸上的表情,只能听到那卫军吟着嗓子喝道:

“卫侯知不知道无妨,办到了就可以。“

兰子义押着眉头又问:

“敢问大人王爷调神机营有何用?“

那卫军说道:

“神机营乃京营精锐,王爷调人过去自然是为了防御大营。“

兰子义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心中酸楚,“哎呀“一声叫了出来,他兰子义苦心经营这么久,从大营一头打到大营另一头,赢得的却是这番结果。

戚荣勋闻言也叹出声来,他跨前一步对着马上的台城卫说出了兰子义想说的话。戚荣勋说道:

“这位大人,鸟枪手开枪需要距离,作战利在高处,你把他们调到大帐,那周围全是军中帐篷,视野受限,距离不足,怎么作战?“

马上那卫军轻描淡写的答道:

“那就劳请戚侯一起过去指挥。“

戚荣勋答道:

“军中将领已经没有剩下几个,你让我过去,这里营门怎么办?“

卫军闻言将手中旌节举起,横放在马上,然后问道:

“主帅让你去你敢不去?“

兰子义问道:

“德王他不是一向嫌神机营炮响吵到他吗?为何现在又要调神机营过去?再说了,德王说身边就有御林军和辑虎营,干嘛再抽调其他人手?“

卫军答道:

“王爷说了,神机营杀敌有力,妖贼们都怕,现在妖贼围攻,正是让神机营过去护卫大营的好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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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二章 釜底抽薪(下)

兰子义压低眉头盯着马上的卫军,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他此刻正在努力克制自己心中的怒火,力图避免自己一口火喷出来把这些来宣令的台城卫给骂个狗血淋头。

倒是在兰子义一旁的戚荣勋放声骂道:

“游猎的时候嫌神机营吵,现在被妖贼打了反倒要让神机营过去,没看到全营各处都在请求鸟枪手支援吗?”

兰子义在压了压自己的火气后觉得自己可以开口说话了,但他一说话声音便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就像他现在浑身被气的发抖一样。兰子义瞪着卫军问道:

“德王既然是一军之主,大营统帅,那整个军营便是他的大帐,四面营墙便是他的帷幕,留在这里便是为德王守大帐,把人调过去又有什么区别?“

那卫军闻言冷哼一声,说道:

“卫侯能言善辩,小人自知说不过你,但任你怎么说军令就是军令,王爷下令调人就得调。“

卫军说话时盛气凌人,而且态度坚定,一点也没有松口的意思。兰子义本就对德王军令有疑惑,在听这卫军趾高气昂的下命令,心里被狠狠的刺激到了,当下便问:

“德王着急把神机营调去莫不是想要弃军出逃?“

兰子义此言一出,那几匹被卫军骑过来的战马突然之间全被惊吓到,卫军费了一番功夫才把马给安定下来。

旁边又是放火又是砍人的马刚来都没事,现在兰子义说了一句话马居然就惊了,这不是马受惊,这是马上的人心事被说破猴急的心情传到了马身上,把马给点着了。兰子义本是发怒胡说了一句,没想到却切中要害。

带头那卫军按下马后气急败坏的指着兰子义说道:

“卫侯休要胡说!“

兰子义则问道:

“公公可知道此事?我要见公公!“

那卫军举起手中旌节指着兰子义说道:

“就是鱼公公遣我们几个过来的,要不我手中怎么会有大帅的东西?“

卫军把话说完,两边人便对峙了起来。

那些奋战在墙头的御林军战士们虽然各个都是近战好手,手下长刀连片挥舞好似嫩柳垂风,摇曳不止,刀刃每一次斩破夜空都能够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妖贼临终前的惨叫随着他们的残肢断臂被抛向空中,然后一起跌落墙头,栽倒到地上去。

但没有火枪支援就无法压制住墙外持续攻来的妖贼大军,御林军虽然身手了得,但砍完一个又来一个任谁也受不了。

墙上的战士们苦战不止,他们苦苦支撑着战线不让妖贼突破,他们不断的高声嚎叫,请求近在咫尺,就在门口停留的火枪手们上来支援。可正在对峙中的台城卫和兰子义之间却冷的能把天上飘落的雨点冻结在空中,就好像旁边抛洒的热血与他们处在两个世界一样。

兰子义眼睛眨也不眨瞪着那些马上的台城卫好久,可马上的人却一直将脸埋在黑暗之中。再也等不下去的兰子义甩手指向墙上奋战的军士,对这台城卫骂道:

“你看看!你看看!你哪怕不用在这里与这些弟兄一起出生入死,你也去听听弟兄们的嚎叫!你忍心现在釜底抽薪把人调走吗?“

那台城卫闻言冷冷地答道:

“军令就是军令,我等也是听从军令行事。“

兰子义怒不可遏,他继续说道:

“现在西门口这里我军以少敌多,将士们在这里出生入死你却让我把人调去供德王出逃,没有人会这么干,我更不会!“

台城卫闻言再次挥动自己手中的旌节,他开口说话,语调变得比刚才更冷。台城卫说道:

“你要抗命?”

兰子义挥手转身,朝着那些鸟枪手走去,他大声说道: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德王要跑路有的是御林军和辑虎营送他,这些神机营的鸟枪手军中要用,没人会分给他殿后!”

可兰子义没想到的是他话刚说完那几个骑马过来的台城卫便从马上跃起,一点声响也没有的飞临兰子义头顶,那些包裹在台城卫身上的斗篷刚一升空便翼展开来,在下落的时候又变成遮天蔽日的黑幕,将人笼罩其中。

几个台城卫一起攻来,连成片的斗篷瞬间将兰子义遮蔽其下。守护在兰子义一旁的桃逐兔在刚才台城卫刚来的时候便把这几个人戒备起来,现在对面攻来桃逐兔立刻拔刀在手,他大吼一声“少爷小心”便推开了兰子义,然后跨脚收刀,挥臂上举,迎上从黑暗中闪现出来的一刃寒光。

台城卫攻势凌厉,出招狠毒,他们的斗篷掩盖了他们的轮廓,黑暗之中让人无从分辨他们的四肢所在,突然闪现出来的刀刃出乎了绝大多数人的预料,寒光从不可能的地方渗出,若那光芒末端的刀把是被人握在手中的话,这些台城卫在空中飞行的时候肯定已经悄无声息的转过大半圈了。

台城卫身手好,桃逐兔身手也不必他们差,这些障眼法早就被桃逐兔看穿,他那举刀的动作似是再守,又像在攻。在把攻来的刀刃挡下的同时,桃逐兔这一击还将台城卫的刀刃向后引去。

刚刚落地的台城卫脚跟还没着地便挨了桃逐兔这一下,身体不由自主的便向前面倾去。那台城卫只有用力前压将桃逐兔扑倒或是守着后退才能保持自己身体平衡,可这卫军明显感觉到在被桃逐兔隐藏在刀刃后面的强大力量,他知道无论他是进是退都会被桃逐兔后手的大力挥斩击中。

他们这些台城卫从天而降的攻法本就拼得是一个出其不意,既然出手已经被桃逐兔看破,再继续下去以他现在飞在天上无根无基的样子也只能被砍废。于是乎台城卫顺势将手中刀向桃逐兔颈部掷出,自己则借着最后一点力道反身弹回去落地。

桃逐兔本是算准了台城卫落点想要借助刀后大力劈出,一刀下去天上飞的这人肯定挡不住。没想到把对方看破的并非桃逐兔一人,在台城卫掷出刀后桃逐兔聚集在肩膀上的力量瞬间撞到了棉花上面,而他的脖颈则受到了威胁。

突遭变故的桃逐兔先是换招,收刀将对方的刀刃拨开,可这一下耽误已经让那卫军落地。等桃逐兔再想换着进攻时面前的台城卫已经两把短刀在手,做好了防御准备。

桃逐兔已经失去了发动进攻的先机,更何况落地的台城卫并非只这一人,在桃逐兔身后、左右还各有一人也落了下来,这三人可没有被桃逐兔挡住,现在三把刀已经从桃逐兔后脑,两腋三个方向齐齐攻来。

三人离桃逐兔各有远近,落地也是前后脚,但这三把刀来到桃逐兔跟前时偏偏是同时抵达,桃逐兔后退路线已经被三刀锁死。被逼急的桃逐兔先是挥出右手拨开右下刀刃,这样一动再配合头颈动作躲开了身后一刀,可这也让桃逐兔把自己的后背暴露给了刚才捅向自己左肋那把刀。

桃逐兔已经尽力,他实在找不出同时当下三把刀的方法,事到如今也只能硬挨这一刀了。就在桃逐兔硬挺着准备被刀刃击中的时候,身后那刀却停在了自己的后心口,之前被挡下的那个台城卫也在此时飞驰而来用刀夹住了桃逐兔的脖子。一个卫军得手,其他几个被桃逐兔架开的卫军也都跟着出刀,一下子桃逐兔从头到脚都被刀刃抵住,再也动弹不得。

桃逐虎僵在当场,嘶开嘴扫视了一圈周围人,这些台城卫依旧把自己的脸隐藏在黑暗中,使人不得觊觎。再看兰子义那边,刚才桃逐兔奋起反抗的同时兰子义便被台城卫击倒在地,现在刀正在他脖子上架着。戚荣勋也已经被台城卫拿刀止住,只是看戚荣勋那样子好像并未挣扎便被制服,依他的身手这太不像话。

电光火石之间两个带兵的将领就被制服,在场的其他官军既没有时间也没有胆量去反对台城的行动,只得乖乖楞在原地,不敢动弹。

桃逐兔虽然不敢动弹,但他并没有扔掉手中的刀,他看着兰子义问道:

“少爷......”

兰子义被身后的台城卫按得单膝跪在地上,他大声叫骂道:

“你们这群混蛋想干什么?我乃代公之子,卫亭侯兰子义,岂是你们这些小人可以动弹的?”

领队而来的台城卫依旧骑在马上,闻言冷冷的说道:

“我等出发之前公公便委付我们,卫侯桀骜不驯,估计要抗命不遵。一旦卫侯不听宣,我等便可凭节将卫侯就地正法。”

兰子义被压在地上,台城卫的刀刃已经切到了他的皮肉之中。脖颈传来的疼痛以及当下受到的屈辱让兰子义怒火中烧,再也忍耐不住,他吼道:

“要杀便杀,我兰子义一心为国,头可断,兵不可调!”

那领头的台城卫闻言没再继续去问兰子义,反而掉头问戚荣勋道:

“戚候呢?也要跟着卫侯一起掉脑袋?”

出人意料的是戚荣勋被问到话后气喘吁吁的答道:

“我听命,我听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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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三章 千疮百孔

此时的兰子义正被反剪着手摁在地上地上,台城卫锋利的刀锋已经切进了他的皮肤,将鲜血剥离肉体,抛洒到漫天的雨水之中。雨水渗入伤口蛰的兰子义生疼,但这并不是让他挣扎不断的原因,令他不顾脖颈上刀伤,死命抗争的是戚荣勋刚才的话。

站在兰子义身后的台城卫拼命的要把兰子义脑袋给摁到地上去,但兰子义还硬是要把自己的脑袋抬起来,刀刃被他抵得就快要切进去了。台城卫不得已,只好放松了刀上的力量,兰子义也因此可以抬头去看戚荣勋。

兰子义身形虽高,但他读书出身,从小又没有干过重活,又没有练过家伙,台城卫想要把他制服非常容易,但想要让他屈服真是难上加难。兰子义哪怕是单膝跪地,脖子上架着刀,他也只是一只被捆住四肢的虎,虽身陷枷锁但气势不见,精神不衰。

反观戚荣勋,指挥军士作战时威严十足,刚才与台城卫争口舌的时候也锋芒毕露,可台城卫刚一动手这戚荣勋便露出怯容。要知道戚荣勋可是身形高大,自小随他父亲戚准在东南抗击岛夷,一身本事十几个人近身不得,现在他可是全身披甲,手持长刀,他要是肯像桃逐兔那样动手这几个台城卫能不能控制住局面绝对难说,那几个来传令的台城卫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来抓戚荣勋的人比对付桃逐兔的人还多。

戚荣勋在台城卫刚动手时便已经察觉到了攻势,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并没有反抗,而是在第一时间抛掉了手中的长刀,那几个台城卫准备的万千手段至此全都扑了空,毫不费力的就控制了戚荣勋。等刀一架到戚荣勋脖子上,这家伙立马就颤颤巍巍的听了调令。

兰子义仰着脖子,拼命抬起眉梢才能看到一点点戚荣勋。戚荣勋的个头,体格哪怕是被众人围在中间也非常显眼,可若是着身子的主人完全没有斗志那无论块头多大也都只是被网住的死鱼,虽然戚荣勋现在站着,可他在兰子义眼中早已经垮掉了,立在地上的只不过是一堆垒起来的肉块而已,谁都可以上去割一刀。

怒火中烧的兰子义没有去吗那些台城卫,而是冲着戚荣勋狂吼不已。兰子义骂道:

“戚荣勋!你个没种的的玩意!你手里的刀是泥捏的?干嘛束手就擒?你练就的一身本事呢?你他妈不是跟我说你能从乱军中杀个几进几出吗?”

兰子义的脸被摁的贴在地上,大声吼叫溅起了一地泥水,等到兰子义再呼吸时又被吸入口中,惹得他咳嗽不止。

那戚荣勋被台城卫围在中间,拘谨的跟个小媳妇一样,大气不敢出。结果兰子义一开骂这戚荣勋反倒来了劲,他回口便骂道:

“这是宫里的台城亲军!我不放下刀难道我还要抗命不成?”

兰子义咳嗽罢后又骂道:

“你刚才不是一直在抗命吗?”

戚荣勋道:

“那是我不知道王爷和公公的决心,我那是在和诸位亲军大人讲理!”

兰子义骂道:

“我个读书的都没有开口讲理,你个武夫讲什么理?德王临阵调兵去护卫大帐,他大帐那块有妖贼吗?这种事情哪里还有道理可讲?”

戚荣勋也是恼火,闻言回骂道:

“这可是台城卫,是鱼公公监军手下的人!他们都动手了我要是不听命就是造反,那可是要杀头的!”

兰子义听到这话都已经哭了出来,他说道:

“你爹乃是东镇统帅,你又没有谋反,这朝中有谁敢这么杀了你?你好歹也是大仗小仗打过无数回,死人堆里爬进爬出好些次的人,怎么这个时候就能这么怂?我都比你有胆。“

戚荣勋被兰子义说得嘴角抽动,脸上更是一阵泛红一阵发白。不过他可没就此住口,反而哼了一声说道:

“我家世代忠良,行事谨慎,在朝中也没什么靠山,不像你们兰家,朝中有鱼公公撑腰,自然敢抗命不遵,横行无忌。“

兰子义已经挣扎不动,半边脸被摁在泥里痛哭道:

“好!我兰家投靠了鱼公公。可鱼公公的刀现在就砍在我脖子上,你说我投靠不投靠又有什么用?“

坐在马上带队的那个台城卫这时开口说道:

“戚侯,王爷那边还等着你呢,你就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戚荣勋闻言抱拳说道:

“末将遵命!“

然后戚荣勋没有再理会兰子义,点上那些已经被吓懵的鸟枪手就出发。

兰子义见状大声吼道:

“戚侯!你这么带队走了西门怎么办?妖贼来的不多,他们没有兵力铺满整面墙,我们只要再坚持一会就能将他们击溃。你就这么把鸟枪手都带走,不光东门,其他几个门都要缺火器了,你不能这么走!“

戚荣勋没有再管哭叫不止的兰子义,他头也不回的带着鸟枪手便走了。

那几个押着兰子义和桃逐兔的台城卫一直用刀架着两人,一直等到戚荣勋带队走远后台城卫才慢慢放开两人,飞身回到自己马上去。

带头的那台城卫点起了人手,调转马头便向回奔去,同时大声说道:

“卫侯!多有得罪!“

话音未落马蹄声便已经跑远,留给兰子义的只有踩了一地的烂泥。

桃逐兔被放开后算是松了一口气,他赶紧跑到兰子义那边把人扶起来。

兰子义被台城卫放开后正趴在泥地上痛哭不止,他的蓑衣已经在刚才的挣扎中四分五裂,再也无法穿着,蓑衣里面的衣服之前便被大雨淋湿,现在更是染了一身烂泥,看着和这一地的泥没有什么区别。

桃逐兔手脚并用扑到兰子义跟前,先是查看了兰子义脖子后面的伤口,那伤口切得挺深,好在没有割到经脉,还不致命。

桃逐兔把兰子义从地上拉起来问道:

“少爷!你没事吧?“

兰子义听到桃逐兔呼唤,没有说话,只是扑在他身上哭,哭得昏天黑地,哭得止也止不住。

桃逐兔从没见兰子义哭得这么惨过,他知道兰子义为何哭,却不了解兰子义为何如此痛哭。但兰子义心中的伤痛是足够感染他人的,桃逐兔与兰子义又情同手足,自然也跟着一起痛哭流涕。桃逐兔说道:

“少爷别再哭了!少爷你别哭了!“

就在兄弟两人包头痛苦的时候有军士从营墙上下来。那军士本是看着墙下乱局总算结束,前来请求下一步命令的,可以等下来看到这边空无一人的大道上只有兰子义与桃逐兔两人痛哭不止,这军士也惊得够呛,他犹豫再三之后问道:

“卫侯!墙上的弟兄们快顶不住了!“

兰子义听到这话立刻停止哭泣,他像换了个人一样从地上跳起来,用袖子抹了一把脸把眼泪擦干,对着军士问道:

“妖贼可有援军过来?“

桃逐虎见兰子义站起,赶忙起身脱了自己身上的蓑衣要给给兰子义披上,结果还没凑到兰子义跟前就被一把推开。

那军士听到兰子义的问话后答道:

“妖贼还跟刚才一样,没有增兵。可是我们的人快要顶不住了!“

兰子义抬头看着墙上浴血奋战的众军士,刚才还能把营墙站住的众将士在鸟枪手撤走之后空出了大片地方,同时之前还没有出现的伤亡,现在也变得严重了,好多受伤的将士被从营墙上脱了下来。但墙下的帐篷已经被兰子义点燃,这些撤下来的将士只能躺在泥地里淋雨,没有地方可以收拢。

兰子义咬牙看着一切,他对军士说道:

“在坚持一会!我们从其他门调的援军马上就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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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四章 千疮百孔(下)

那军士“唉哟”一声之后说道:

“卫侯,我们上去的时候是一对人,现在还在上面站着的连半队都没有,怎么顶啊?鸟枪手都被撤走了,妖贼砍掉一个又长出来一个,我们顶不住啊!”

兰子义闻言咬牙看着周围,那些躺在泥地里任由泥水浸染伤口的军士们有气无力的在地上呻吟,泥泞的地面好似变成了沼泽地,战士们置身其上根本得不到休息,他们只会被暴雨埋没,在大地上越陷越深,最终沉入地底。

可现在的兰子义也没有办法,他手下唯一能增援上墙的只有他了桃逐兔两人,桃逐兔倒是个战力,可他兰子义上去能干什么?

无奈之下兰子义只得对着军士吼道:

“顶不住?顶不住也得顶!西门没了全营也就没了!”

下来传话的那个军士是个御林军,看他使长刀的那架势应当是东军出身。东军出身的御林军,论情谊他自然会听戚家父子的军令,论层级他当听的是鱼公公和台城卫的命令。现在他下墙来向兰子义求援却被兰子义出言顶撞,当下就不痛快了,卫亭侯那点身份给兰子义加的光环荡然无存。只听这羽林军对兰子义骂道:

“顶不住也得顶?你给我上去顶着试试?死的又不是你!德王都要跑路了,鱼公公都要走了,我们还留在这里守这个破营有什么意义?守得住吗?

老子是在宫里好端端吃皇粮的,不是跟你这个鞑子在这里等死的,老子不干了!“

兰子义闻言大怒,骂道:

“谁告诉你鱼公公要跑的?”

军士回骂道:

“刚才在这里你自己说得德王要走。怎么你不认账了?”

这羽林军说话时怒目圆瞪,长刀高举,若不是桃逐兔举刀护在兰子义跟前,这军士搞不好就要砍兰子义了。

兰子义看到军士这番模样才反应过来,东军出身的御林军与他兰子义不仅无恩还有龌龊,而且御林军本身就是皇帝近卫,整天趾高气昂,谁都不鸟,他兰子义是不可能想之前吼其他那些军士们那样吼住这些家伙的,能吼住这些家伙的只有戚荣勋和鱼公公。

军士骂完话转身就要走,兰子义无奈只得伸手抓住军士哀求道:

“这位兄弟,只需片刻,只要再有片刻时间援军就来这了,再坚持坚持,再坚持一会,今天这一仗不止于此的,不止于此,我们这仗本是必胜的一仗,不该打成这样的。“

那军士一挥手甩开兰子义骂道:

“不该打成这样那为什么成了这样?我们是宫里的御林军,和他们台城卫是平级的,凭什么台城卫就是亲娘养的跟着德王一起走,我们就要留在这里等死?还是要被你个煞星带着送死!

走!弟兄们!我们不打了。这破门留给他兰鞑子自己守!“

城门上的将士除了御林军就是不拿火气的神机营,他们在戚荣勋带队走后就已经人心浮动了,借着往墙下送伤员的机会,守军大部已经撤下营墙,现在都堵在营门口出工不出力地观望。等到有人带头呼喊要走后,这些家伙跟着便走。

兰子义站在路中间展开双臂拦截众人,他高声呼喊道:

“援军片刻便到,你们为何不能撑这最后一会呢?你们现在走的话,刚才损失的那些兄弟不就白死了吗?

无论大军主帅如何,你们是军中将士,你们是过来把手营门的,若是营门丢了你们难道以为自己能逃脱军法处置吗?“

兰子义话刚说完桃逐兔便提刀在手挡在前面,对着面前即将溃走的军士们高声吼道:

“临阵脱逃者,斩!“

桃逐兔最后这个斩字声音又沉,音调又长,不仅如此结尾那调收的还干脆异常。他们桃家三兄弟各个虎背熊腰,杀气腾腾,吼出声来全是虎啸山林,桃逐兔这一嗓子还真就把那些要走的人给吼住了。

兰子义见众军企稳,赶忙劝道:

“各位兄弟,你们是皇上的兵,是戚准将军带出来的兵,我兰子义无德无能,少信寡恩,完全没有资格指挥诸位兄弟。但是弟兄们啊,刚才你们都看的清楚,西门都被妖贼攻进来了我们营中都硬生生守住,坐拥地利我们是没有可能输得。

你们不愿听我的,可以。但是大家为了你们身后其他还在营中的兄弟,撑上这最后一把吧,我们守得住的。“

众将士被兰子义一通言语劝说,心中冲动也都减轻不少,大家都是有骨气的官军将士,怎么可能跟妖贼一样说逃就逃。

但众将士已经让出了营墙,妖贼也从外面如潮水般涌入,现在想要再杀回去非常恐难。

就在众将士犹豫的时候,大营西门突然传来了阵阵闷响,伴随着响声门也开始剧烈晃动。兰子义皱着眉头正要问这是怎么回事的时候,突然有军士叫道:

“不好,是妖贼的攻城木驴!“

这话迅速在军士当中传开,刚刚被兰子义劝说犹豫的官军将士至此彻底士气瓦解,人群就像是汇聚起来的雨水一样汇流成河,无可阻拦。

其实妖贼虽然得以登墙,但他们碍于这些将士刚才惊人的战力并不敢前逼。妖贼虽然在用木驴攻门,但还没有能把营门撞开,现在将士们若是回去拼命还是很有胜算的。

但兵败如山倒,士气崩溃的军士和漫山遍野的羊群没什么区别,不,准确的来讲溃逃的军队是受了惊的兽群,完全不受控制,还会将挡路的所有东西踩平碾碎,现在的兰子义就被这些乱军包围,身处险境。

但兰子义并没有因为自己随时可能被踩倒而惊慌失措,他还没有接受“手下”将士崩溃的现实,兰子义之前所遭遇的两次溃逃都是在将士们力战不敌,实力完全无法想抗的情况下发生的,现在明明坚守营门的将士尚有余力,可他们却溃逃了,兰子义觉得这件事情简直无法想象。而且,

“为什么妖贼的攻城木驴能绕这么远的路,来这么快?”

不过现实就是现实,无论兰子义怎么不愿意,他都必须接受,兰子义这才算是领教了什么叫做军队哗变。

兰子义反应过来时身边的军士已经狂奔入流,接踵而过将士不断撞击兰子义的肩膀,几乎要把他撞倒。营门在没有人管理的情况下没撑多久就被木驴里面放置的硕大原木撞开,堵在门外的妖贼面前终于再无障碍,他们嚎叫着冲进营门。

兰子义知道此时不跑就再没有机会可跑,虽然不甘心,但他还是立刻掉头,混在人群中想要跟着一起逃跑。可当兰子义掉头之后他才发现桃逐兔居然还在拎刀乱斩,试图阻止溃逃的队伍。

兰子义见状大喊道:

“三哥住手,快跑,别在这里久留!”

但为时已晚,桃逐兔忤逆众人的行为已经引起了旁边人的注意,溃逃的官军发现如果不除掉桃逐兔这个拦路虎就要跑不利索。

于是当桃逐虎再次伸手去拉人的时候,这人挥刀反抗了。桃逐兔愤怒的举刀格挡想要更进一步把这个逃兵斩了,但他身后的其他官军在这个时候同时发力,数把长刀短兵砍向桃逐兔。

桃逐兔感觉到身后的挥来的刀剑后立刻架开面前那逃兵,跳到一旁,他一个人不可能格挡这么多把刀。但他没弄清楚的是他桃逐兔此时已经犯了众怒,周围完全没有他能落脚的地方,在他刚刚跳到一旁想要重整步伐继续进攻的时候,一个逃兵扑到他身后,照着他的肋下捅了过去。

这个逃兵用得是把小刀,这么短的兵器,又是出其不意,桃逐兔根本没有时间反应便被击中,他被这一击刺的生疼,愤怒的叫了一声之后一肘将身后那逃兵打翻在地。但这已是桃逐兔的回光返照,他这一击用尽了最后的力量,之后便脱力扔到跪到地上去了。

等候在一旁的其他逃兵见状全都涌了上去,对受伤的桃逐兔拳打脚踢,完全不留手。这些溃军边打边骂道:

“叫你拦我,叫你拦!你个北边来的鞑子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拦老子。”

桃逐兔肋侧中了一刀,现在又挨人拳脚,当下吐血,连抱头守护要害的力气都没了。

兰子义看到自己三哥这幅模样,又气又急又无可奈何,他想要冲进人群里去却被人堵住,最后只能趴在地上钻过众人的裤裆冲到桃逐兔那里去。

好不容易爬到桃逐兔跟前的兰子义立刻扑在桃逐兔身上替他挨拳脚,同时兰子义喊道:

“你们别再打了!妖贼都已经入营了,你们再打就没时间跑了!”

那些对着桃逐兔拳打脚踢的军士或许是见现在正在揍的是兰子义害怕了,或许是真的觉得妖贼冲进来威胁到了他们,反正兰子义喊完话后这些人便扔下桃逐兔,继续逃跑。

兰子义又盖住桃逐兔爬了一会,确定没人继续打他们后他才起身跪在桃逐兔旁边。

此时的桃逐兔眼神已经涣散,嘴里一口一口的往出呕血,肋下的伤口哪怕不断被雨水冲刷依然还有偏偏殷红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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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五章 逃命

着急的兰子义先是伸手想要去捂住桃逐兔的伤口止血,没想到却碰到了还插在桃逐兔身上的刀柄。

桃逐兔被碰到痛处,呻吟了一声,兰子义被吓得赶紧缩手回来。虽是大雨磅礴,天气阴冷,此时的兰子义却记得满头大喊,身后妖贼已经与逃得慢的官军交战起来,喊杀声与惨叫声逐渐接近。

再不快点走兰子义肯定要做刀下冤魂了,对死亡的恐惧催发了求生的欲望,极度烦躁的情绪绷断了心中的弦后居然没有那么让人着急了。兰子义不再犹豫,他翻身跳到桃逐兔头顶,抓住桃逐兔双肩,弓着身子开始拖动桃逐兔。

两边慌不择路的逃兵不停撞在兰子义身上,好几次将兰子义撞到;泥泞的道路坑坑洼洼,兰子义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两步便会摔到。但兰子义并没有放弃,他抓着桃逐兔的手一直都没有松开过,无论摔倒多少次,爬起来后他立刻就会拉着桃逐兔继续逃跑。

被拖在地上滑动的桃逐兔从昏迷当中恢复了些许意识,他看到眼前不断有官军倒下,妖贼已经出现在视野中,他努力的回想怎么突然之间成了这个样子,然后他想了起来自己刚才被捅了一刀,他低头去看自己右侧的肋部,还好刀还插在那里,血留的没那么厉害。

接着桃逐兔看到了自己正与身下的土地一寸一寸的错开,他感受到了肩头传来的拉拽的力量,之后他勉强抬起头,看到披头散发,满面泥污的兰子义正在拖拽他。

桃逐兔见此心中像是注入了一股力道,他顿时清醒了许多。他再次确认眼前拉他的是兰子义同时妖贼正从被撞开的营门蜂拥而入。

桃逐兔伸出手想要推开兰子义,他呻吟道:

“少爷快走,我走不了了,你拖着我只会连累你…..”

话还没说完桃逐兔便呕出一口血来,他去推兰子义的手也软绵绵的在半空中跌落下来。

兰子义听道此话哭道:

“三哥你胡说什么?我们兄弟要死一起死!”

但当兰子义说出话后他发现手里拖着的桃逐兔已经再次昏了过去,唯一可以确认的是桃逐兔还有呼吸。

昏死过去的人动弹不得,沉重无比,再加上满地的泥浆,兰子义想要拖动桃逐兔真是难上加难。

挡在兰子义与妖贼之间的官军很快便跑光了,兰子义拖着桃逐兔就这样暴露在了妖贼眼前,这样下去兰子义被追上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但兰子义绝不会松手,在当阳那一战是兰子义曾经考虑过独自去逃命,但经历过寿春弃军而逃的兰子义现在绝不会放弃桃逐兔,他已经下定决心,绝不会再抛下自己的兄弟了。

营中点燃的大火已经彻底失去了控制,西门外的火焰蔓延到了整个营中,倾盆而下的大雨还未落地便被火焰蒸发成水汽,凝结而起的水汽又团成雾霾笼罩住了整个营区。颤抖的火光在迷雾中晃动,像是末日里疯狂嚎叫的葬歌,奔跑的人们挥舞着刀枪在火光下扭曲变形,成为人鬼不分的怪物。扭曲的一切丑陋的结合在一起,变成了滴着血野兽,它张开血盆大口,一点一点沿着道路徐徐前进,慢慢向兰子义靠拢。

拖动着桃逐兔的兰子义其实已经被这怪物吞噬,刀剑没有加在他身上只是暂时,只要妖贼逼近过来只需片刻兰子义便会被多成肉泥。

火光与迷雾中有妖贼看到了兰子义,妖贼们嚎叫着向这边冲来。兰子义失声哭了出来,他的泪水沾满了脸庞,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没有时间去擦干自己的眼泪,因为他要拖拽桃逐兔,虽然不需要太久他们两人就都会没命。

看来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救得了兰子义了,没有什么。

那几个冲在最前面的妖贼从迷雾中冲出,看到眼前剩下的一人一伤号后犹豫都没有犹豫,举刀便砍。

刀锋迎面而来刺激了兰子义的神经,求生的欲望让他的力气陡然增大,但差强人意的道路却让他的发力扰乱了他的重心。

兰子义脚下踩空,扑通一声摔到在地,眼见刀刃看来,兰子义终于放弃了挣扎,他闭上眼想要接受自己的命运,他默默地说道:

“三哥,我对不起你。”

兰子义本以为自己马上便会没命,可刀刃却迟迟没有砍到他身上,反倒是从他面前传来了几声闷响。已经经历过多次生死的兰子义听到声音便明白这是妖贼到底的声音,再睁开眼睛面前迫近的几个妖贼果然已经没命了。

这时有个清脆的声音在路旁的帐篷中间呼唤兰子义道:

“还愣着干什么?快往这里来!”

兰子义循声望去只见一人全身裹在黑色夜行衣中,在帐篷间的阴影里向兰子义招手。这人说话声音沉而不低,明显是故意压下来的,虽然他的脸被黑布蒙住,但从他夜行衣下婀娜又紧凑的身材来看应该是个女子。

这大营之中从哪里来的姑娘呢?

不过现在不是兰子义多想的时候了,有人来救兰子义自然就能逃出生天,看到了生机兰子义身上的力气便又被找回来了。

兰子义赶忙拉起桃逐兔,一点一点向黑衣人那里挪去。那黑衣女子见兰子义手上还拖着伤号,当下就嗔道:

“叫你逃命你还拖着个人干什么?还不快走?”

兰子义费劲地拉着桃逐兔,从牙缝里挤出字来道:

“不救我三哥我说什么也不走!你要是不想让我死便来帮我一把!”

黑衣女子闻言气的顾不得压低嗓音,当下细声说道:

“救你命你却不知好歹,真是不识人家的好心。”

女子虽然不愿意,但说归说,她却没有坐视不理兰子义,相反她在听到兰子义的请求之后立刻上前抓住桃逐兔肩上的衣服帮助兰子义一起拉人。

虽然是倾盆大雨,泥泞满路,但女子来到兰子义旁边的那一瞬间兰子义还是闻到了贵族小姐身上的水粉气息和妙龄女子身上特有的体香。在营中厮杀已久的兰子义本已是满身血雾,他的精神早就被杀戮和血水淹没,他本已忘记了温柔乡的模样,可女子到来的那一瞬间,兰子义仿佛置身漫天花海,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美好的时光总是宝贵的,尤其是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神仙幻境的确令人心驰神往,但残忍无情的杀戮才是血淋淋的现实。兰子义只体会了一瞬间温柔乡便又被拉回到战场上来,在他失落的同时他也想起了这份胭脂水粉的味道

“月儿!”兰子义惊讶的说道。

蒙在黑布当中的月山间没有回应兰子义,而是顺势挥出空着的左手,数道银光在空中划过,射入雾霾深处。

兰子义顺着光线望去,跟在后面冲来的几个妖贼应招倒地,原来月山间的注意力一直都没有从妖贼身上离开过,她时刻保持着警惕。

昏迷的桃逐兔沉重异常,兰子义本以为他一个八尺汉子都拖不动的东西,月山间这弱女子来也只能是杯水车薪。让兰子义没想到的是这月儿在一只手出招杀敌的时候,另一只手运出的拉力比兰子义两只手的力气还打,有了月儿帮忙,只拉了几步这一男一女一伤号便没入了帐篷之间,隐藏于烟雾中了。

虽然一旁追兵不断,但火光与烟雾已经将兰子义他们遮蔽的严严实实,兰子义虽未脱险但也没有刚才那么着急了,更何况被美人相救的兰子义现在根本顾不上去担心自己生死,他难掩兴奋的问道:

“月儿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月山间在一边帮助兰子义拖拽桃逐兔的同时一边还在检查桃逐兔的伤口,听到问话后她扭头看向兰子义。虽然只露出了眼睛,但那一对水汪汪的眸子还是有一股摄人心魄的引力。月山间轻轻地笑道:

“卫侯怎么知道奴婢是谁呢?”

兰子义答道:

“闻到月儿身上的胭脂味道了,刚才在公公帐中我便闻到过。”

月山间闻言轻笑,虽然兰子义看不到她黑布下的脸庞,但兰子义可以感觉到她那灿烂的笑容。只听月山间调侃道:

“这么说来卫侯不仅鼻子灵光,记性也好呢。只是卫侯记性如此之好为何不记得问你哥哥的伤了呢?”

兰子义闻言才想起现在他们手中还拉着桃逐兔,顿时心中惭愧,脸也红了起来。

月山间见状又笑道:

“卫侯一定还没碰过女人吧?脸红的居然这么快。

放心吧,你哥哥的伤暂时不会致命,待会到了安全的地方找人照顾就好。”

兰子义听到这话长出了一口气,不过他没有放弃自己刚才的问题,继续追问道:

“兵荒马乱的月儿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月山间笑道:

“卫侯不要月儿月儿的再叫了,爹爹还没有把奴婢赐给卫侯呢,你这样唤我我怎么对的起爹爹。”

兰子义说道:

“称呼的事情可以慢慢讨论,但你一个女子突然出现在前线,这也太难解释了。”

月山间闻言轻叹了一口气,然后答道:

“还不是因为爹他担心卫侯安危,所以才会专程派奴婢过来照看卫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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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六章 救兵

兰子义听到这话微微皱了皱眉头,他想了想后说道:

“我这西门兵败是军士哗变所致,公公又不是方士,没有那龟筮占卜的本事,怎么可能算到我后面有难?还能提前派你来保护我?我猜公公是怕那几个传令的台城卫一时失手取了我性命,所以才让你暗中过来监视的吧?要不你也不用穿成这副模样。”

月山间闻言轻轻笑了一声,那声音听起来甚是悦耳,送入兰子义心中也是催人荡漾,只是在这笑声之下掩盖着的音调却颇有几分杀气。月山间调侃兰子义道:

“卫侯啊,做人太聪明了不好,男人要傻一点才可爱。”

兰子义虽然被月山间轻柔婉转的声音弄得腿软,但他神智还算清醒,闻言问道:

“是你这么觉得还是公公这么觉得?”

月山间笑道:

“卫侯你还真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奴婢可是爹爹的人,爹他喜欢的奴婢一定会喜欢,爹他无所谓的奴婢便由着卫侯。”

月山间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却又隐隐约约给兰子义指明了要义,她是在替公公说话。兰子义心想若是今日不死,日后鱼公公把这月山间安插到兰子义身边,这女子必是公公的眼睛和口舌,把这女子留在身边今后他兰子义都睡不好觉,但要是把这女子辞退估计兰子义今后都会睡不着觉。古人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想来便是如此吧。

兰子义不再追问月山间来这里的原因,再追问鱼公公的面子就没有地方搁了。他换了个话题道:

“没想到月儿你的劲这么大,刚才我一个人拖三哥的时候半天挪不了一点,现在你一搭手我们居然能拖这么快。”

月山间闻言嘤嘤笑道:

“奴婢是贱命,小时侯拼死拼活都还差点饿死在路边,幸好遇见了爹爹。搭把手这种事情小时候干的不能再多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且爹养我是为了让我学些本事听侯差遣,没点力气怎么做得到呢?圣人不还说过;‘吾不试,故艺’吗?“

兰子义与月山间搭话的时候两人都还在拖着桃逐兔行走,兰子义此时说话都已经气喘吁吁,而这月山间居然还是呼吸匀称,语调婉转,就好像她手上现在惦着的不是个一百多斤的人,而是一团棉花一样。兰子义想起之前桃逐虎所说的,这月山间是个内外兼修的高手。

兰子义一听这话眼前一亮,问道:

“月儿你还读圣人的东西?“

月山间笑道:

“卫侯这不是小瞧人吗?我都说了,爹爹让我们这些女儿们多学技艺,听候差遣,读书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漏掉呢?“

月山间这么说话让兰子义心中更生好感,这月山间容颜曼妙,举止端庄,又能弹唱,又有文采,说话还句句在理,扣人心弦,这不正是天下士子都梦寐以求的红颜知己吗?

想到这里兰子义扭头看了看旁边的月山间,大雨已经浸透了她的夜行衣,贴身的衣物包裹在玲珑的妙体之上,看上去吹弹即破,好不惹人遐想,哪怕兰子义现在已经累到半死,看到这幅场景也觉得心中燥热。兰子义动情地道:

“月儿你衣服都湿透了,回去可不要生病啊。”

月山间到没有扭头去回看兰子义,她一直都在观察周围的环境,闻言只是动人地笑道:

“这种事情对奴婢而言已经司空见惯了,淋雨而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病不了的。

倒是卫侯你,这场雨淋下来怕是要大病一场了。“

兰子义本想回答没事,可他人却不争气的打了一个喷嚏。喷嚏过后兰子义甚感羞愧,脸上就又红了起来。

月山间笑道:

“卫侯好容易害羞啊。”

兰子义被月山间调侃,脸更是一路红到了脖子里,他不服气地说道:

“月儿你不是在观察周围吗,怎么还能看见我的脸?”

月山间道:

“卫侯你这样子不像有从乱军丛里脱身的本事,你们有那就得靠我,靠我我自然就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既然都已经眼观六路,看到卫侯的脸也不是什么难事。

而且就算我不看,也能知道卫侯你的脸会红。“

长这么大了兰子义还是头一次被女孩子这样调戏,心中又羞又恼却又甜甜蜜蜜,发不出一点火气。兰子义也纳闷了,按说他是将军府独子,为什么在落雁关十几年间没有和一名女子亲密过。

兰子义闻言说道:

“这么说来我还要谢谢月儿你咯?”

月山间道:

“可不是吗?若不是我卫侯你凭什么在拖着一个人的同时还能和另一个人聊天呢?难道你没有发现刚才离得那么近的追兵现在都没了吗?行走在被点燃的营区里面居然连烟都不用呛,难道卫侯就没有发觉吗?”

兰子义听到这话才意识到自己其实一直都走在刀尖上,他掉头观察四周情况,果然可以看到近在咫尺的火焰和烟尘中若隐若现的人影。

兰子义掉头说道:

“月儿你说的对啊。你是怎么做到的?”

可兰子义头还没有调转过来手上便立刻沉了下去,再向旁边望去,刚才还并肩一起行进的月山间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兰子义见状大惊,妖贼在前这月山间却丢下自己,这不是让他兰子义送死吗?更何况刚刚聊天聊得有了起色,这佳人却飘然而去,兰子义心中岂能不空虚。

不过给兰子义哀叹感伤的时间并不多,因为很快兰子义就听到了从他身后传来的密集脚步声。那里是兰子义撤退的方向,现在这么密集的脚步声传来难道是说妖贼已经把他包围了?

兰子义心叫不好,拉着桃逐兔想要掉头,可没了月山间助力兰子义自己一人想要搬动桃逐兔并不容易。

可能是兰子义突然改变拖拽的方向牵扯到了桃逐兔的伤口,还在昏迷中的桃逐兔突然呻吟了出来。这一声虽然呼喊虽然声音不算大,但也足够传出去。在兰子义身后的密集脚步声就在桃逐兔呻吟之后停了下来。

兰子义停下了脚步,他一手摁住桃逐兔想要试着让桃逐兔冷静下来,另一只手则探入怀中想要找见兵器防身。兰子义本以为他身上什么家伙都没了,没想到这一探居然还是探到了东西。兰子义拿出来一看,却见是铁木辛哥送给他的那把小刀。

兰子义拔出小刀护在身前,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帐篷后面的情况,他在心中苦笑道:

“铁木安达,你这份情谊还真是伴我到最后了。”

同时兰子义也在心中埋怨月山间,为什么要在这里抛下他。

帐篷后面的脚步声在停止之后再次行动了起来,只是这次这些脚步是朝兰子义这里扑来的。

两边人只隔着中间一层帐篷,来人已近兰子义没法逃脱。举着刀的兰子义被自己的剧烈心跳冲的眼睛发晕,他知道若是贼寇前来自己手中的这把小刀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的,除非他兰子义用这刀来自杀,这样想来问题就成了兰子义是只了结他自己的性命还是该把桃逐兔也一起带走。

就在兰子义胡思乱想之际,面前的帐篷被踩平了,好些个战士身披着兰子义熟悉的铠甲,拿着长槊长枪出现在了兰子义面前,这些人不是妖贼,是其他各门赶来支援的官军。

松了一口气的兰子义顿觉手上发软,接着他勉强将刀收起,两手拄地大口喘气,喘息之机兰子义想到,月山间应当是在兰子义之前听到了己方援军赶来的声音,所以才会提前离开。

兰子义虽然认出了来者是谁,但来的官军并没能认出这个跪在地上,泥污满身的人,好几个长槊手端着兵器将兰子义围在中间,厉声问道:

“你是谁?你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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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七章 恶化

兰子义用力晃了晃脑袋驱赶眼前的满天繁星,听到军士问话后他抬头看向来的众人,勉力挤出一个笑容说道:

“怎么?你们也要学禁军和神机营那群家伙把我兰子义当屁给放了?”

众军士听到“兰子义”三字当下吃了一惊,但众军士也不敢就凭一句话便放下警惕,走在最前面的军士从后面要了个伙伴贴到兰子义跟前,仔细端详了半天,发现地上趴着的真是兰子义本人。

那军士立马跪地,对这兰子义叩头道:

“小人有眼无珠,没能认出卫侯,还请卫侯恕罪!”

兰子义摆摆手打断了军士,他说道:

“现在营里乱成这个样子,无用的废话就免了。我家三哥中了一刀现在还在地上躺着呢,你们先把他给扶起来再说其他吧。”

说着兰子义就伸手指了指还在地上昏迷着的桃逐兔。

确认面前人便是卫亭侯兰子义后,众军士立马收起兵器围了上来。听到兰子义的命令后好几个军士上前七手八脚的将桃逐兔抬起,还有几个则过来将兰子义扶了起来。

虽然将士们七嘴八舌向兰子义寻求命令,但兰子义的注意力一直都在桃逐兔身上,直到后面的军士取来担架将桃逐兔放倒抬走,兰子义才掉头去管周围的军情,并且在桃逐兔被太走之前,兰子义还专门嘱咐道:

“把我三哥抬到南门那里去,交给我大哥照顾,告诉我大哥,我对不起三哥,赶紧给他找个郎中。”

军士们簇拥着兰子义从一团乱的帐篷中间走到大道上,众人大声的向兰子义提问道:

“卫侯!大营为什么被点着了?传令兵说是你干的,是真的吗?“

“卫侯!我们的前锋为什么遇到了妖贼?“

“卫侯!难道大营已经被攻破了?“

“卫侯!逐虎将军让我催你赶紧派鸟枪手过去,南门外妖贼攻势太猛!“

兰子义被扑面而来的质问弄得两眼昏花,脑门发胀。但死里逃生好不容易遇见援军,要是这时候兰子义懵掉局势可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憋了半天劲后兰子义大吼一声道:

“安静!听我说!“

这一声吼把周遭军士总算是停止了言语,兰子义借着这难得的安静机会,厉声下令道:

“把守西门的御林军和神机营临阵哗变,不听我指挥,擅自逃离,西门被拱手让给了妖贼。现在你们来了正好将妖贼堵住,推到营外面去!

营里的火是我放的,雨这么大,天这么黑,不点火怎么看清楚?不点火刚才西门那点人怎么拦住妖贼?不用怕!我兰子义拿自己身家担保,你们被火烧掉的东西回了京朝廷不赔我来赔,不用担心!“

兰子义话说的巧妙,虽然西门已经被攻破,但经他这么一番话却堪堪把妖贼破门的震惊给绕了过去,还把事情说清楚了。本来将士们赶来支援却在路上碰到了妖贼,混战之中人心不稳,现在兰子义出现正好给众人做了主心骨。

兰子义见自己吼住了众人,立马下令道:

“妖贼入营不久,根基维稳,再加上联营大火他们不可能结阵向前。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把大营守住!

前面的人,告诉我妖贼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前面人听到兰子义的讯问后立马回话道:

“三五成群冲过来,我们还能应付得了。“

兰子义闻言骂道:

“我没兴趣让你们应付!给我结阵,长槊外向,弓弩手靠后,沿着大路碾回去!短兵刀盾手坚守军阵两翼,防止妖贼从火堆里冲出来。

动起来弟兄们,动起来!我们要把妖贼赶出去!“

众军士闻言高声唱喏,他们在兰子义的咆哮中重组,排列,各营的将士们混杂在一起却也行动的有条不紊,只不过一会功夫便列阵攒槊将西门大路给堵住,然后便按照兰子义的命令列墙而进,沿着西门冲入营中的妖贼向外压缩。

终于看到点起色的兰子义跟在队伍后面一边指挥一边前进,这时刚才发话的一个军士来到兰子义跟前在此问道:

“卫侯,我是逐虎将军派来的。逐虎将军请你赶快将鸟枪手派去支援,我军弓箭开胶的已经很多了。“

同时又有一个军士也来到兰子义旁边,说道:

“卫侯,我是东门孝直先生派来的,孝直先生也请卫侯尽快派鸟枪手过去支援。“

兰子义好不容易遇见援军,刚觉得自己能松口气下来却又被问道这种难堪的问题,眉头立刻又沉下来。

见兰子义没有回答,那两个军士赶忙追问,他们都还要着急回去向两边门上守将通报情况才行。被逼无奈的兰子义只得压低声音答道:

“营中鸟枪手已经全被德王调去做护卫,我没有兵力调派给东、南二门。你们回去告诉我大哥和仇孝直,让他们坚守营门,切不可再有闪失。“

两位传令兵闻言大吃一惊,其中一人问道:

“刚才卫侯说御林军与神机营溃散,难道也是与此事有关?“

兰子义闻言狠狠的瞪了问话那人一眼,把那军士瞪得抱拳低头,不敢再言。接着兰子义呵斥二人道:

“还不快回去传令,等在这里干什么?“

那两个军士闻言应诺,没敢再多说话便赶紧回去传令去了。

刚刚安排好传令的军士后,另一边的军士又炸开了锅。有一将士从最前面快步跑回来,向兰子义汇报道:

“卫侯!西门被点燃了,正面营墙也被点燃了!“

兰子义闻言大吃一惊,排开围在周边的军士就想上前查看,那传令的军士见状问道:

“这火难道不是卫侯点的?“

兰子义闻言怒道:

“我点帐篷是为了挡住妖贼,我点营墙、营门难道是要等着火灭了之后把妖贼放进来?

你从哪看到的?赶快带我去看!“

兰子义经历了军士临阵哗变,又死里逃生,现在心情非常不好,那个传话的军士被骂后不敢吱声,赶紧给兰子义引路。

兰子义跟着那军士深一脚浅一脚的赶到前线。列阵前行的将士将手中的长槊长枪排成一道墙。狭窄的营中道路限制了全军前行却也固定了妖贼的路线,哪怕前进中的官军将士并不是整齐划一也不是团结一致,他们的长枪林还是封堵了妖贼的路线,这一路走来地上全是那些不长眼又跑的慢的妖贼留下的尸体。

形式对兰子义而言似乎是有利的,要是营门没被烧着的话那就是真的有利了。

来到前线的兰子义满眼全是火光,整片西面营墙全都被点着了。弥漫营中的烟雾和蒸汽可以阻挡人的视线,但却阻挡不住光线,云山雾绕之中红彤彤的火光像是锅底烧着的干柴,把整片天都给烤红了。话说回来现在烧着的本就是木头,只不过并不干而已。

兰子义看着眼前的景象把上下牙床磨得咯吱作响,按照他之前的计划,他是想要先率领过来支援的援军先把西门夺回来,等击退妖贼攻势之后再关门打狗,收拾剩下的妖贼。可现在整面墙都被烧着了,兰子义还能夺回什么东西?他又能靠什么来据守?

兰子义自言自语道:

“明明刚才东门口妖贼拼死拼活点不着的木头,到了西门这边就整面墙都被点着了?真的是天不予我兰子义功业?”

围在兰子义周围的军士们可没有那闲情逸致跟着兰子义一起感慨,他们关心的是下一步怎么办。于是有军士立刻追问兰子义道:

“卫侯,营门口大火滔天,我们肯定守不住了,要不要就在此驻扎,固守待援?”

兰子义听到这话小声嘀咕道:

“待援?哪里还有军来援?”

旁边那军士没有听清楚,兰子义的话,又问道:

“卫侯说什么?”

兰子义这下被军士叫醒,闭上眼叹了一声,然后下令道:

“我们既然已经没有营门可守,这里我们也没法守。后撤,前队殿后,后队在前,回到刚才我们过来的大路上重新准备。”

那军士闻言说道:

“可是卫侯,我们费了老大力气才前进到这里,怎么能说退就退呢?再说这里有路两边的帐篷给我们作掩护,我们正好可以专心防守正面,干嘛退回去?那里地方太宽我们怎么可能守得住?”

兰子义见这军士不仅抗命还满嘴胡诌八扯,当下大怒,他骂道:

“费了老大力气?你走了几步就费了老大力气那我从北镇赶到京城,再从京城沿江打了个来回你说我费了多大力气?

妖贼已经渗透到营中,你们看这路两边的帐篷是掩护,我看这路两边全是凶险!刚才你们援军赶来那是出其不意,妖贼没有防备才会被你们轻易碾压。现在打了这么久,妖贼要是聚起人来从两边冲出来我们怎么办?

撤!立刻撤!“

军士们见兰子义下令如此强硬,赶紧掉头撤退,那问话的军士虽然也在回撤之列,但他还是小声嘀咕道:

“两边全是大火,哪里能有妖贼?”

兰子义听着这个军士这么不开窍,怒火中烧,当下骂道:

“这么大的营中就算着火也会有安全地方,万一……“

兰子义话未说完,一旁帐篷当中便飞出一直梭镖来,还好烟尘让妖贼的准头失了真,这一标枪擦着兰子义脸飞过去,击中了旁边一个军士。

军士们都披着铠甲,这一击梭镖并未击杀军士,但紧随其后从着了火的营区里飞出的那几十支梭镖则不会给将士们留下更好的运气了。

兰子义知道妖贼已经在他们侧翼集中了一支人马,马上就会攻过来,于是他吼道:

“刀盾手!往左翼来!妖贼马上就要杀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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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八章 崩溃

一把梭镖还好说,几十把梭镖一起从浓烟中飞出就是另一回事了,虽然将士们身上的铠甲可以帮他们挡掉大多数梭镖,但还是有人中招了,那么长的梭镖击中了一个倒霉将士没有防护的咽喉,当场便血溅四方,那么长的枪柄插在人身上,哪怕是在倒地之后还是继续摇晃不止。

这些来到西门援助的将士本不是同一营的战士,他们平日里训练都不在一起,基层的那些旗总校尉们又不互相统属,兰子义命令他们列阵前行时他们还能因为士气高昂和平日里训练的惯性保持阵型一致。但当兰子义命令命令他们后撤时,混乱发生了。

这种混乱在所难免,刚刚还在前进的队伍立刻就要掉头。其实只要在兰子义的命令下队伍走开了,各级军官指挥跟上了,混乱很快就会消失,但现在妖贼攻了过来,形式就变得非常糟糕了。

突如其来的攻击让阵中人心惶惶,中标倒地的将士们濒死的惨叫震惊了周围的军士,浓烟滚滚的四周又充满了杀机,让人提心吊胆,将士们连听都听不到妖贼的声音便遭受了攻击,这时候该向什么方向展开防守?下一步该怎么走?

兰子义怕得就是当下这种情况,所以他才要命令军士们后退,但为时已晚。当此之时他必须要设法稳住阵脚,妖贼的梭镖都是向着左翼攻来,所以他高声命令后面的刀盾手往这边来列队防守。

之前兰子义便安排刀盾手还有拿短兵的将士在两翼展开防守,听到兰子义的吼叫后这些将士立刻便面向刚才妖贼投掷梭镖的方向列阵。但兰子义没有想到的是,那些排在全军后面还有列在右翼防守的刀盾手们听到命令后也都向前靠拢。队伍本来向后撤退就变得散乱,现在各个方向上又有人逆向而行,再加上妖贼进攻带来的恐惧,整个军阵都开始动摇了。

兰子义见状心中大骂这些军士愚蠢,他高声命令从右翼和从后面赶来的军士撤回去,但混乱的局势淹没了他的指令,无论他怎么挥手怎么吼叫,那些军士们还是混乱的挤到了一块,场面一点一点的滑向失控。

于此同时妖贼发起了进攻,火焰和烟雾为妖贼们提供了掩护,他们吼叫着从迷雾中杀出,四面八方到处都是,连兰子义都无法判断到底来了多少妖贼,而防守在其他各个方向的刀盾手们此时又都被挤在人群之中,全阵左翼,现在全军各处都遭到了妖贼的进攻。

被兰子义安排在最前面的长槊本是用来开路的,但在撤退的命令下达后这些长槊手们收起了平放的长兵器,开始掉头后转。兰子义下达的命令是前锋殿后,本没有让这些长槊手就地掉头的意思,不过现在再想说什么都迟了,妖贼一攻过来,这些林立的长兵器便无处安放,想要放平向外防守就要在其他方向碰到自己人,没有统一的指挥和安排,这些将士还不如单打独斗的武夫,妖贼的短兵不必硬碰官军枪阵便已经摸到了官军边缘。

兰子义必须要让军阵稳定下来,但靠他自己一个人吼根本无法指挥全军,于是他一手拉过旁边的一个军士,对他说道:

“你,立刻去向那群赶过来刀盾手传令,让他们停下来!”

可被兰子义抓住的军士却失了神的说道:

“我不是伍长,我不是旗总,我就是个小兵,我传不了令,我传不了……”

兰子义睁大了眼睛望着面前这个惊慌失措的军士,这个兵丁比兰子义差不了几岁,但这军士的见识与兰子义相比则是天壤之别,兰子义从这军士脸上读出来的是惶恐,是无神,是麻木,而兰子义此时感受到的则是绝望。

被震惊的兰子义手上松了劲,那个被他抓住的军士着魔一样念念有词,然后被旁边涌动的其他人挤到了其他地方去。

兰子义叹了一口,举首环顾四周,他已经被刚才那个军士传染,脑海里面也一片麻木,他的耳朵像是被封住了,听不到任何声音;他的眼睛像是被罩住了,看什么东西都模糊又迟缓。

兰子义看到那些被他寄予厚望的左翼刀盾手们勉强排成了一线挡住了冲击的妖贼,在这一线刀盾手身后那些手持长兵的将士们则在艰难调整阵型,准备迎战。可这样的抵抗只出现在一隅之中,全阵其他各处则都已经被妖贼贴身,官军所依赖的阵型和组织荡然全无,而妖贼接着火势杀出的嚣张气焰则有增无减。

一个接着另一个的战士在原地与妖贼厮杀,但他们只是个体,哪怕身后就是援军,旁边就是战友却得不到任何帮助,面对妖贼官军将士在同时面对三个妖贼的生死时刻他身旁的友军可能还在忙着向其他地方乱挤。妖贼的手中的刀刃不能砍穿官军的铁甲,但在此时却可横行无忌的屠戮战士。战局至此哪怕官军人多也变成了一群待宰羔羊,全无还手之力。

兰子义已经陷入恍惚之中,在他周围的将士们此时只知道声嘶力竭的吼叫,咒骂,向各个方向漫无目的拥挤,却忘记了还有兰子义这么一个主将就在旁边。没人去向兰子义请求命令,兰子义自己也没有办法作反应,此时他的脑海中只回荡着一个问题,那就是怎么办。

以往无论形式有多么危机,兰子义身旁都有人护卫,桃逐虎、桃逐鹿、桃逐兔三人从未离开过兰子义身边,就连刚才拖着桃逐兔逃命的时候还有月山间来保护。兰子义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仔细思考过自己性命的事情,或许他思考过,但他一直都可以依赖周围的人保护,所以他完全不用重视这件事,可现在没有人来保护他,刚刚在兰子义一人带队的时候连军令都传不下去,队伍成现在这个样子就与兰子义号令不行大有原因。

死亡的恐惧再次袭上兰子义心头。若说兰子义怕死那是污蔑,他带头冲阵,出生入死已不知多少次了,刚才只身犯险差点被妖贼追上也不放弃桃逐兔,他兰子义是不会怕死的。但这并不代表面对死亡时兰子义没有产生恐惧,连动物都有求生的欲望,人又怎么可能会少,是个人就会怕死,兰子义是人,他也有恐惧,尤其是在现在四下无援的情况下他更恐惧。

一个不怕死的人在面对死亡时产生了恐惧,那么他的恐惧就不会像平常人那样吞噬掉他的心灵。相反,这种死亡的恐惧会变成勇士脑海中的灵药,让他集中精力去寻找活路,而不是麻木掉他的心智让他在混沌中越过生死线。

混乱中的兰子义再次被由恐惧激起的求生欲望清洗了头脑,他脑海中回荡的问题“怎么办”终于在自己心中求得了答案,只是这份答案绝非兰子义想承认的,因为那意味着兰子义弃军逃跑。

被“逃跑”这个点子吓到的兰子义彻底清醒了过来,他的荣誉和他的信念让他想要坚守阵地,力战到死,但他的理性则在质问他,死在此地是否值得。

兰子义环顾四周,只是刚才出神的丁点时间整个战局已经相当恶化。之前唯一能够列队与妖贼作战的全军左翼已经与妖贼混做一团,难分彼此,其他各个方向则被妖贼冲击的千疮百孔,之前还和妖贼互有攻罚的官军现在已经全无战意,只求脱身,更要命的是妖贼已经绕到了官军队伍后面,只需片刻就能将官军退路堵死,包围掉兰子义他们。

形式至此,必败无疑。但兰子义看的清楚,要贼不多,眼下这么多人,只要能够组织起来,就靠眼下这点浑水摸鱼的妖贼完全不是对手,兰子义心中还有奢望,他想要力挽狂澜,重整军心。

只是运气背时,只会更背,没有最背,当此军心动摇的关头,大帐那边着火了。

也不知是妖贼还是官军,反正有人突然就指着大帐那边尖声叫道:

“快看啊!主帅帐篷着火啦!”

还在犹豫不决的兰子义闻言立刻掉头朝那边看去,虽然周围全是火光,但兰子义还是第一眼就看到了大帐的火势。那是多大的一团火焰啊,兰子义印象中只在塞外的大草原上见过这种火光,那就像是平地而起的一团篝火,壮烈,绚烂,摧残,但却会将人的希望全部烧光。

望着火光兰子义痴痴的说道:

“德王还是逃了!”

雨势如此之大,兰子义在西门点火又离大帐很远,这边的火势想要蔓延过去将大帐引燃是不可能的,突然之间点着这么大一把火只能是自己人从帐篷里面放,想来德王在帐中堆的那些珍奇宝贝烧起来一定非常精彩。

在兰子义身旁的军士们见到火光,全都呆了,之前还在盲动的官军被这一团火照亮了方向,大家现在全都掉头去,夺路便逃。

第四百零九章 崩溃(下)

身处乱军之中的兰子义恍惚间又回到了刚才西门口,讽刺的是他现在就是在西门口,与之前的区别只是现在门口人更多,火更旺,连营门都被点着了。

兰子义再次被身旁潮水般退去的人群撞到,行人比肩接踵撞的从兰子义身边挤过,那种令人熟悉的撞击感勾起了兰子义心中的屈辱,短短的一会功夫,在同样的地点,以同样的方式,兰子义输了两次。

人群中的兰子义已经没有力气去发呆了,他孤零零的站在路中间,像是退潮时被不小心插在水中央的木棍,显眼但随时都会被浪打下。

既然兰子义没能因为再次被失落打入失神中,那他就不得不动起脑子来。他兰子义带了这么大一股援军过来,结果没打几下就被妖贼给干掉了,而且还是在不明的敌情的情况下被吓退得。

失败对一个统军将领而言是耻辱,像当下这样的失败则是奇耻大辱,兰子义是很想张开臂膀拦下眼前这些退兵,勒令他们回头再战,但他也知道这不可能,桃逐兔刚才试图阻拦退兵却被人围殴,现在生死未卜,他兰子义可没有桃逐兔那一身本事,要是敢拦肯定是螳臂当车,就算不被退军踩死也要被后面压上来的妖贼砍死。

既然已经兵败,兰子义又丧失了全军的控制力,那么对兰子义来讲,现在唯一合理的行为便是跟着乱军一起逃跑。

虽然耻辱,但再不跑兰子义可就没得可跑了。

打定主意的兰子义不再像个棒子一样杵在原地,他低下头,佝偻下身子,把自己的身高压倒和旁边人一样的高度,然后悄悄地跟上队伍一起前行。

说是一起前行,实际上整个队伍根本没有方向可言,来时兰子义为了发挥长兵的威力专门将队伍排列的非常密集,现在要逃时大家则都挤在了一起,再加上从队伍两翼被妖贼压迫过来的人群,处在队伍中间的兰子义并不能向他想要的来路退去,他正在被各种力量冲挤到其他方向去。

越向后退队伍越是拥挤,那些手持长兵的长枪手们连将自己手里的碍事玩意扔掉的余地都没有,他们被身后或是身旁的其他军士推搡,磕磕绊绊还找不到自己的方向。

在这一群拥挤在一起的退兵身后,身旁,四面八方,到处都在不停的传来叫喊声。烟雾缭绕之中全是惨叫和人濒死前的生硬,要知道眨眼之前四面还都是一片喊杀声。这渗人的惨叫不仅将整个战场衬托的阴寒恐怖,更是向众人传递了一个动摇人心的消息——现在已经没有将士在抵抗了。

混在人群当中的兰子义恨铁不成钢,他在心中咒骂着周围的这群懦夫,咒骂他们组织不严,传令不明,咒骂他们不听号令落荒而逃。同时兰子义也在聆听着周围的叫骂,有骂朝廷的,又骂天气的,有骂周围当道的人的,还有骂德王的,更有骂他兰子义带人过来送死的。

兰子义必须从这样混乱的情形,混乱的场面当中找出一条路来逃出去。他学着其他军士那样伸手推拉牵扯,想要为自己开出条路来,但只是试了几下他便认识到就他兰子义的力气,想要主动把周围的这些将士分开为自己找条路是不可能的,周围随便是谁都比他的力气大。

反应过来的兰子义立马更换了思路,他故意把自己的身形压制的比刚才更低,只把力气和注意力用在自己脚下让自己可以站稳,上半身则随意让周围的力量推搡,主动地让自己被推着前进。

兰子义这样做自然会被周围的漫无目的的盲流推到不该去的地方去。但兰子义并非是单纯的随波逐流,他会在时机来到面前时更换路径,拼尽全力挤入另一股洪流中。这一路过来兰子义不知多少次被旁边人的胳膊肘打脸,被乱军推搡,还被刀架住过,因为有人嫌兰子义乱挤碍事挡路。好在兰子义经过今天这一连串的苦战和混乱,脸上身上出了泥巴就是血迹,发髻也全都散乱,他自己又故意低调,几个照面之下还没人能把他给认出来。就这么这兰子义一点一点的从乱军中间向后面挤过去。

妖贼的进攻越来越猛烈,将士们被围得越来越紧,想要动弹也变得越来越难。兰子义记得之前看到妖贼从后面将官军的退路截断,现在连动起来都难,再拖下去怕是要在这人群中被挤死。

好在经过兰子义的一番努力,他已经挤到了队伍末端,逃跑的大路就在他的眼前。

只不过挡在兰子义面前还有众多和他一样想要逃命的将士,还有阻拦在将士们面前的妖贼。

妖贼的人数并不多,他们只能勉强压缩道路的宽度,但却无法封死退路。看到眼前就这么点堵路的妖贼,兰子义真是恨得牙痒,过来封路的妖贼才只有这么一点,那么在其他方向发动进攻的妖贼能有多少?在兰子义手底下的这些将士但凡有点胆色,刚才肯听他兰子义的留下来拼命,现在早就把这些妖贼击退了。

但想也是白想,现在说什么都已经迟了,再要犹豫下去连逃命都迟。

兰子义低着头紧紧贴着前面和身边的将士,他还找了一个机会从地上捞起一把稀泥抹在脸上。

面前的妖贼只是用手中长短兵器将道路压窄,官军将士们只要努力向前冲还是可以从缺口冲出去的。

兰子义藏在人后,两眼不停的查看封路的妖贼。他在心里默默记下了所有妖贼军士站的位置,看清了他们手中的兵器,并且算准了他们挥舞兵器的时间。兰子义这么做当然是为了待会自己闯关的时候方便,不要被妖贼伤到,可他默默做完这一切后却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妖贼并没有主动想要截杀官军,他们是有意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缺口供官军逃跑。围三缺一,妖贼也明白这道理啊。

兰子义贴在前面那军士背后慢慢向前挤,越往逃路上走周围那些将士们推得越紧,兰子义被人连撞带挤,碰得生疼,身上还被不长眼的兵器划出好几道口子。但他没有着急,他冷静的跟着前面人,默默地低头前行。终于,兰子义前面那一排将士走到了逃出的路口前。

妖贼们就在路两边的大帐之中,烟雾掩盖着他们的行迹,看不清后面还有多少人,但路两边伸出来的长短兵器并没有多少。妖贼们向着路中胡戳乱砍,走在两边的军士多半被砍中杀掉,留了一路尸体,而剩下的官军将士则被挤压到路中间去。

兰子义早早的看准了情况,用力挤到队伍最中间去,当他前面的战士冲到路口后,他也跟着一起发力,只要前面的将士一把路给让开,他兰子义立刻就能冲出去。

兰子义的计算是没错的,他与面前的军士一起发力的确可以让他在第一时间向外逃去,但他算漏的一点是这样一来他兰子义的逃跑路线便挡住了旁边人。

人在求生的时候能够爆发出得力量和暴躁是超越平时数倍的,被兰子义挡住的那个将士现在就处在这样的情况中。兰子义向外挤的一下不仅挡住了这军士的前路,还把他重重的挤了一下,这军士当下发怒,一只大手伸出扣住了兰子义的肩膀,反手一掰将兰子义掀飞了出去。

那军士骂道:

“王八蛋敢挡老子的路?”

兰子义被这一下直接掀翻出去,失去平衡的他想要随手抓住点什么东西来保持平衡,于是他抓到了之前跑在他前面的那个军士。

兰子义像个溺水的人想要抓稻草一样的用力抓握,虽然他并没有将前面那军士抓牢,但他这一下已经足够将那那军士的平衡打破,让他和兰子义一起摔向路旁。

因为逃跑时的一次慌不择路,兰子义连带着另一个军士一并跌倒。摔了个狗吃屎的兰子义还趴在地上头晕眼花之时,身上又突然被什么重物压倒。凭着兰子义在战场上摸爬了这么久的经验,这突然压下来的应当是一具尸体。

兰子义愤怒的在心中咒骂,现在将他压住岂不是夺了他的逃路?但这种念头并未在兰子义脑海中持续太久,很快兰子义就感谢起那具压在他身上的尸体了,因为就在兰子义面前,那个刚刚被兰子义拖倒的军士被路旁刺出的一击长枪击中后脑,抽搐了几下后再也动不了了。

第四百一十章 无路可退

兰子义一眼没眨地看着眼前那军士被杀,心里除了害死那人地愧疚之外更多的是从骨头里面渗出来的恐惧,他被吓得发了一身汗,哪怕浑身上下都早都已经被雨水渗透也难以把兰子义身上的汗水压住。

趴在地上的兰子义感觉到了头顶流下来的黏热液体,不用说那肯定是人死后流出来的血液。兰子义稍微抬头向上看去,见那趴在自己身上的死人脸正对着自己脑门,兰子义看着这人眼熟,这人似乎就是把兰子义绊倒的那个人,在摔倒的一瞬间兰子义回头看见了。

兰子义默默地叹了口气,心想这人又是何必呢,若是他刚才不去拉扯兰子义,说不定现在三个人都已经逃出去了。

当然对兰子义来说,现在最紧要的事情莫过于想办法活下去,既然身体上面就有尸体压着,兰子义是不是可以在死人堆里趴着躲过这一劫呢?

想想当然没有什么问题,但现实并不是想出来的,妖贼很快就告诉兰子义他能不能这么干。

守在路旁的妖贼早就看到了还有一人倒地,正被压在尸体下面。那个出手捅死人的妖贼前脚刚把长枪拔出来,后脚便上前来把兰子义身上的尸体掀开,连给兰子义用来害怕的时间都没有留下。

那个妖贼长枪手把兰子义身上的尸体剥开,另一个妖贼刀手便上前一脚将兰子义踹到仰面朝天。见到有人过来处理兰子义这边,那妖贼长枪手便忙着去阻拦其他官军去了,只那刀手一人去胁迫兰子义。

刀手将兰子义掀过来后嗖的一下跳到兰子义身上,这贼瘦的像根棍,身手有迅捷,他起跳那一下活脱脱像只老鼠落到了兰子义身上,只是这老鼠手里有杀人的家伙。

刀手垂下头,面目狰狞的瞪着兰子义,手上的刀也架到了兰子义脖子上,他操起破落嗓子问道:

“白衣鬼可在这里?”

兰子义刚被妖贼拽出来那会脑袋有点懵,现在被刀架住反倒是非常清醒,这贼这样问说明他并没有把兰子义认出来,那么他最好也别把兰子义认出来。于是乎兰子义用摇头回答妖贼。

妖贼见兰子义摇头,又问道:

“我问你兰子义在不在这?你知不知道?”

兰子义闻言又摇头。

妖贼有些愤怒,他吼道:

“那你到底知道什么?知道什么说什么,摇头是什么意思?”

兰子义听到这话再次摇头。

兰子义不说话是怕这贼听到声音把他认出来,可这样做似乎也保不了兰子义的命,那贼见兰子义一直摇头便伸手出去抓住兰子义脑壳,同时刀把用力,准备割了兰子义喉咙。妖贼说道:

“既然你什么也不知道那你就没用了!去死吧!”

兰子义心中骂娘,没想到碰上的这个妖贼是这么个不讲理的玩意。在那一瞬间兰子义想到了月山间,之前发生危险时也是月山间出手相救,她就是公公派来保护兰子义的,这次也应当回来救兰子义。

兰子义想了很多都没想到他会死在这里,他对死这件事情还完全没有概念,之前他从未像现在这一刻一样靠近死亡。妖贼的手已经开始发力,刀刃割破了兰子义脖子上的皮肉,放出了鲜血,只许继续切割下去就能隔断兰子义的气管,让兰子义被自己的鲜血淹没。

命将绝于此而兰子义心里盼着的月儿还是没有出现,兰子义孤独的回想着一个念头,难道今天正要死在这里了。

就在妖贼出手杀人的同时,他身后那边出问题了。妖贼堵路的人实在是显得不够,而他们现在又遏制官军遏制的太死,一群逃兵被堵住道路逃不出去,问题也就出现了,官军逃跑的路口立马出现了踩踏的现象。

哪怕有妖贼长枪在前,哪怕有妖贼短刀在侧,想活命就是想活命,逃跑的阀门一旦被限制,巨大的压力就会压向最脆弱的地方,现在这最脆弱的地方便是那些堵在路上的妖贼,那么多的官军数不清人和手直接将妖贼推开,用脚将路踩破。

动手要杀兰子义的妖贼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赶忙回头去看,一见到后面官军冲杀出来,这贼也忘了手下的兰子义,或许在妖贼看来他手下这个脏兮兮的人一点也不重要,提刀便向后杀去,加入到妖贼阻拦的队伍中去了。

索命鬼刚走,兰子义便翻身向前爬,他手脚并用,力大无比,他脑袋空空如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想法,却沿着之前规划好的道路狂奔不已。兰子义这次是真的被逼急了。

兰子义没命的跑,使劲的跑,连脚上的鞋子是什么时候跑掉的都不知道,一直到脚底被扎破的疼痛传到脑中才算将他惊醒。

兰子义底下头去看时一路而来已经踩了好几个血脚印,此时的疼痛已经非常剧烈,兰子义受伤的右脚踩也踩不下去,他一瘸一拐的靠向路边。

刚才逃来的西门口大火依旧,逃来的路上还是杀声震天,还有些军士陆陆续续逃来,但来的人比起那里被围住的军士实在是少的可怜。

兰子义坐在地上,掏出怀中小刀从旁边帐篷上割了一块步,他大概把自己的伤口清理了一下,然后就拿布把脚裹住,大火和妖贼都还没有蔓延到这里,但这并不说明这里就安全,一边营门已经被攻破,在没有组织起军力防守的情况下营中没有一处是安全的,兰子义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他没有时间耽误。

兰子义知道军中有许多结扣的方法,用那样的方法打扣可以把东西绑的非常牢固,永不脱落。但这些兰子义并不会,他是到了京城之后才带兵的,这些军中手艺他之前,可没有练过。

兰子义只是勉强把布裹在脚上,他踩在地上试了试,脏水还能通过缝隙渗到伤口上去,而且这样绑着绝对不牢靠,不知道能走几步。兰子义虽然能站起来,但摇摇晃晃很难站稳,他向找根拐棍但周围没有一根能用的上的木头。

在包扎的时候兰子义便在思考下一步该往哪里跑,最后他还是决定去南门投靠自己大哥桃逐虎去。

起身之后兰子义发现他跑了半天来到了之前东门外与妖贼先头交战的十字路口。刚才拥在这里的大队人马现在都已经不见了踪影,这里空空旷旷只有刚才交战留下的尸体,四面八方空无一人,唯有火光烟雾与喊杀声。

兰子义先望了一眼东门,那是他刚才拼死堵住的门口,现在却看不清具体的战况,只能看到营墙之上人头攒动。

兰子义不想再等,他迈开步子向南边走去,刚才出去第一步,脚底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他一个趔趄把手拄在腿上,疼得几乎没法再迈开步子。但兰子义知道他不能停下来,再疼他也得走到桃逐虎那里才能停下来歇息。

兰子义拖着一条伤腿,艰难的在泥泞中蹒跚,身旁零零散散的还有其他军士在逃跑,但没有人去管兰子义,兰子义也有意避开这些军士。军士们因为兰子义的狼狈和他身上的泥污没能把他认出来,兰子义则因为军士们有一句没一句的咒骂故意与这些败兵保持距离,谁能保证这种混乱的情况下这些军士不会那他兰子义泄愤。

情况如此,举步维艰,可就是这样的艰难对于兰子义而言也是一种清闲,至少这里还没有妖贼追过来。

但如此清闲并未持续多久,兰子义没走几步,从南边那里便有军士逃来。开始时这些军士,慢慢地这些军士便多了起来,他们三五成群,他们衣甲不整,最可怕的是这些军士人人脸色惶恐。

兰子义也在营中见了这么多事情了,这些军士一看就是败兵。兰子义心中惊讶,难道连他大哥那里都完蛋了?

兰子义焦急的抓住身旁路过的军士,他挨个问道:

“你们怎么了?那边不是桃逐虎在守吗?你们为什么不坚守城门反而跑到这里来?桃逐虎怎样了?”

被兰子义拉住的军士并没有兴趣回答他,这些军士多是甩开兰子义,只顾自己赶路,有好事者远远的喊道:

“大营都点成火把了我们干嘛还在那里送死?不跑干什么?”

好在这些从南门撤下来的军士并没有跟着兰子义去西门的那些将士身上带着的痞气,他们并没有为难拦路的兰子义。

兰子义求问了好久都无人答应,过了好半天才有一个老兵一瘸一拐走到兰子义旁边小声问道:

“莫非是卫侯爷?”

兰子义闻言先是一惊,然后就想摆手否认。那老兵将兰子义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道:

“侯爷别再声张了,今天打成这个样子,将士们肚子里面全是火,刚才不少人都在骂侯爷你,说是侯爷你带兵无方才害他们落到这般田地的。侯爷这么大声询问,要是让个不怀好意的兵痞认出来那还了得?”

兰子义今日短短时间内大起大落,带着几万人由胜转败,接连两次到了鬼门关前,心里憋满了委屈,现在听到老兵的这番话,兰子义心里的感情就像是找到了大坝上的漏洞,一股脑全都涌了出来。

第四百一十一章 无路可退(下)

兰子义蓬头垢面,脸上全是泥水,头发早已结成了块状,但这全都无法阻拦他脸上的泪水,从兰子义眼中喷涌而出的泪水冲在脸上冲出了数道沟壑,他抓着老兵的手泣不成声。在这一刻,兰子义把一切都统统忘掉,只知道当着这人的面哭出来。

老兵拍着兰子义的手,权当安危,他对兰子义说道:

“侯爷莫要再哭了,这里不是哭得地方,现在也不是哭得时候。”

兰子义闻言用力哽咽住自己,他两眼泪汪汪的问道:

“这位兄长,敢问我家大哥在哪?”

老兵闻言惊讶的说道:

“卫侯可不敢这么叫我,小人受不起。“

兰子义闻言将老兵攥得更紧,他问道:

“兄长只管告诉我大哥在哪?南门发生了什么事情?子义这么称呼兄长没什么受不起的。“

那老兵见兰子义着急,刚忙安危兰子义道:

“侯爷莫要着急。我刚逃出时逐虎将军还率队在和妖贼厮杀呢。“

兰子义听到这好消息后喜形于色,但很快他的脸又冷了下来,他问道:

“既然我家大哥还在坚守,你们为何又要逃跑呢?“

老兵闻言叹了口气,不忍的说道:

“逐虎将军与那些坚守的弟兄们都是好汉子,说什么也不肯走,我们剩下这些人在妖贼攻破大门后就只能跑了。“

兰子义闻言惊得张大了嘴巴,他问道:

“你说妖贼攻破了大门?“

老兵点头答道:

“是啊,卫侯。妖贼不知从哪里弄得尖头木驴过来,我们又没火油,又没炮仗,好些军士都被抽了出去,说好的火枪手却来不了。妖贼攻势猛烈,人还多,大门一破,贼人便像水一般的涌进来了,我们被冲散后便跑到这里来。

对了卫侯,你不是在坚守西门吗?我们抽掉了好些弟兄过去,怎么你也在这里?“

兰子义听到老兵这样问,刚刚忍住一些的泪水再次决堤。在老兵的再三追问下兰子义才答道:

“这位兄长,不要再问了,我在西门那里吃了打败仗,过去的兄弟……”

那老兵闻言长长的哀叹一声,然后也没了言语。过了好半天后这老兵才鼓起勇气来,他拉着兰子义说道:

“卫侯,营中四面大门两面都被攻破,北边大营还莫名其妙的被点着,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赶紧走才行。”

兰子义哭了半天也将胸中块垒宣泄不少,现在也终于能够擦擦眼泪商量正事了。听到老兵这么说,兰子义问道:

“我本来是想去南门投靠我家大哥,可现在我大哥自己都生死难测,我又能往哪里去呢?”

老兵说道:

“东门,东门还有守军,还没被攻破,不如我护卫卫侯往东门去吧。”

兰子义听到这话想了想,正要在答话时却听见身后左手边传来巨响,接着便是震天的杀声和脚步声。

兰子义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那老兵却是一脸惊恐,拉着兰子义就要走。兰子义不解的问道:

“兄长是要拉我去东门那边吗?”

老兵哎呀一声叹道:

“还去什么东门啊!东门也破了!”

兰子义失声问道:

“兄长为何如此说?”

老兵答道:

“卫侯听见那身巨响了吗?刚才妖贼用木驴撞开南门的时候也是这声响。“

兰子义听到这话突然想起来之前西门口妖贼撞开大门时声响也与此类似。

那老兵拉着有些出神的兰子义,向着北边就走,老兵一边走一边说:

“卫侯快走,要是等待会东门的乱兵杀进来就走不了了。只能往北边走了,我听说北边没被妖贼围住。“

兰子义点头表示同意,他也跟上老兵迈开了步子。但兰子义忘了,他受伤的那只脚可走不动路。

兰子义被老兵拉着刚迈开了一步就是一个趔趄,这一下走的太猛,兰子义差点摔到。

被拽住的老兵回头去看兰子义,才发现他右脚上裹着一块脏布,布子外面还有血迹。

老兵问道:

“卫侯,你脚受伤了?“

兰子义点点头说:

“小伤,无妨。我们快走吧。“

老兵惊道:

“卫侯这样怎么能走?脚上受伤寸步难行,更何况你两只脚上连鞋都没有。“

老兵话说完便坐在地上,伸手去脱自己的靴子。兰子义见状问道:

“兄长这是干什么?“

老兵说道:

“我把靴子拖了给你。你个侯爷富贵出身,哪里能光着脚走路?“

兰子义赶忙坐倒在地摁住老兵不让他动弹,兰子义说道:

“兄长自己腿上都有伤,哪里还能脱了靴子?我兰子义再是富贵出生也不能害人肥己不是?“

老兵闻言盯着兰子义眼睛看了半天,他被按住的手没再动弹。但这并不是说老兵不再管兰子义,这老兵沉默半响之后赶紧扭头看向四周,接着他发现不远处有个死人堆,那里堆放着之前妖贼入营的先遣队的尸体。

老兵看见这堆死人后,瘸着一条腿便冲了过去,趴在那里找了一会,然后又赶紧冲了回来。待到回来时老兵手中已经多了一双靴子,他拿着靴子递给兰子义,说道:

“卫侯,我看这双靴子和你脚,你赶紧穿上。

遍地都是死人,侯爷你干嘛死心眼的不扒一双下来自己穿?“

兰子义看着眼前这个萍水相逢却对自己关怀备至的老兵,心中涌起的热浪温暖了他整个人,兰子义的眼泪再次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兰子义接过靴子就往脚上套,他问道:

“我与兄长之前从来没有见过面,兄长也不像是与我家有旧交的人,为何兄长要耽搁自己逃命的时间来帮我呢?“

老兵满不在乎的说道:

“我看你和京城那些公子哥不一样,是个好人,好人我肯定要帮。“

兰子义闻言长叹一声,然后默默的把靴子穿上。靴子虽然不是特别合脚,但有的穿总好过没得穿,泥地里的冰冷也被靴子上的布匹隔开,不再透到人身上。

兰子义与老兵同时站了起来,他看着这个一瘸一拐的老兵,眼前满是刚才与自己一起前往西营门的军士们的身影。兰子义想着被自己丢在那里让妖贼残杀的军士们,心中羞愧不已,那些军士都是从其他地方抽调过去的援军,眼前这个老兵的亲友是不是也在当中呢。

兰子义想着这些,小声嘀咕道:

“我可不是个好人。“

没想到这句自言自语的话却被老兵给听到了,那老兵憨憨的笑道:

“侯爷你肯这么说就已经是个好人了。“

接着老兵便将兰子义右肩架在自己肩头,扶着兰子义就往北边走。老兵说道:

“卫侯脚疼,可要忍着点才行。“

兰子义看着老兵腿上还在流血的伤口,心中绞痛,他很想哭但已经没有眼泪可哭,只能说道:

“多谢兄长。“

老兵就这么搀扶着兰子义,两人在纷乱的大营中勉励前行。

在兰子义与老兵推到之前的十字路口时,东门那边已经有许多逃兵沿着道路溃散而来,好在妖贼尚远,咱兰子义的视野中还有看到威胁。

东西两边的逃兵再加上南边的逃兵汇聚在一起之后惊恐的相互询问着该往哪里走,兰子义则在老兵的搀扶下一直向北,兰子义对老兵说道:

“大营那把火是德王点的,德王已经带着营中的骑兵和神机营跑了。“

老兵闻言问道:

“既然如此卫侯为何不跟着德王一起跑?“

兰子义苦笑道:

“一来德王压根不会带我,二来今天这一仗根本不该打成这样,大营是能守住的。

现在四面失守,京城最后的军力葬送于我手,现在还有什么人能挡住妖贼?我又有什么面目回京去见皇上?“

兰子义这话说完便是一声长叹,然后他与老兵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一老一少两人就这么走在营中路上,在他们身旁则是漫天的大火和四散奔逃的军士,兰子义感到自己再次回到了寿春城下,身边的人再也不是战士,食不果腹的扎营耗尽了他们的士气,连日的霪雨冲干了他们的胆气。现在这些人只是一心逃命的普通人而已,凭他们再也没得可战了。

兰子义走在乱军中,体会着之前自己乘胜逐北时妖贼才有的落败感。这种感觉非常不是滋味,但兰子义已经麻木了。或许今后还会有许多这样的失败吧,或许这就是胜败乃兵家常事吧。

兰子义与老兵经过了点燃的大帐,德王为了在营中享乐,专门从京城运来部件装饰,就兰子义来看德王的大帐比草原上懦懦可汗的王庭牙帐还要气派百倍,而点着之后这团篝火的壮观程度也超过了兰子义所曾见过的所有草原篝火,你就想想,又有那一团篝火烟里还带有檀香木的气味?

老兵扶着兰子义继续向前走,他看着点燃的大帐说道:

“不知多少宝贝在里面,就这么一把火,全都没了。“

接着老兵又说道:

“卫侯,再加把劲,我们马上就到北门口了。“

兰子义摇摇头道:

“德王把能带走的全都带走了,到了北门口又能如何?“

第四百一十二章 救兵

兰子义说话时语调哀婉,毫无生气,那声音就像是冬日寒风里飘零的枯叶,已经对这个世界没有留恋了。

老兵安慰兰子义道:

“卫侯不要这么想,只要有命活着,哪里不能去呢?”

兰子义摇了摇头,他说:

“皇上在开春时命我出京缴费,京中精锐悉数拨送于我等,但打了两个多月居然让妖贼兵临城下,现如今守卫京城的最后一直军队又被消灭,京城即将不守。我身为副将带兵打成这幅模样,死一万次都不够啊。”

老兵闻言想要开口再安慰两句,可就在此时两人身后的脚步声又变得密集起来。兰子义也已经是带兵打了许久的人了,大家都忙着逃命脚步本就慌乱,现在居然跑的更乱更紧,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追过来了。

果不其然,兰子义心中念头刚刚闪过,身后杀声便起。如今的官军已经沦为败兵,妖贼追在后面砍杀全无压力,不过片刻时间贼人便追到了兰子义他们附近。

身后追兵进逼,老兵扶着兰子义走的又吃力,也不知他是累的还是急得,反正满脑袋都是汗。老兵气喘吁吁的对兰子义说:

“卫侯,我们得要加把劲才行。”

这一点不用提醒,兰子义自己也知道,他掂着痛脚跟着老兵,两步算作一步跟着加速前行。奈何他们两人都是腿上的伤,怎么可能跑的快起来。

兰子义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对老兵说道:

“兄长你快走,不要受我拖……”

兰子义话还没说完他于老兵两人便被后面过来的乱军撞倒。兰子义再次摔入泥地之中,他从地上撑起身子,抹了一把脸,扭头一看发现火光之中妖贼已经提着刀过来了。

遥远的火光拉长了贼人的影子,及时距离尚远可那摇曳着的深邃已经将兰子义吞噬,死亡几乎在所难免。事实上死亡就是在所难免,两个病号同时被落在队伍后面,无人营救,无人扶助,如狼似虎的妖贼又近在咫尺,这样的情况下又怎么能够活下来?

兰子义掉头去看那老兵,老兵正扶着地面跪着,他一动不动也不知在想什么,只是他十指深陷泥地当中,这么用力应当是在心里下什么决心。

兰子义以为老兵刚才摔到的时候受了伤,赶忙伸手架起老兵的肩膀想要把他扶起来。同时兰子义说道:

“兄长不要发呆,快走,再不走来不及了!”

老兵听到兰子义的呼喊突然抬起头来,他的脸上布满了一种兰子义所无法理解的震惊,而在那震惊则是一种让兰子义莫名心疼的释然。

老兵被兰子义从地上拉起来全程没有一句话,他盯着兰子义看一直看的兰子义心中不忍。是的,是不忍而不是发毛,老兵眼中流露出来的满是温情,兰子义在被温暖的同时心中却泛起了诀别的感觉。

兰子义开口问道:

“兄长为何这样看我?”

老兵没有回答兰子义,他只是又多看了兰子义一会,然后双手突然发力抓住了兰子义的衣领,把他拽到自己面前。

此时的老兵已经是一副决死的样子,兰子义心中突然明白他想干什么,老兵的话也证实了这一点,他对这兰子义急速说道:

“侯爷!小人名叫徐三黑,京城北先登营营房里还有我家老娘堂客和三个孩子。侯爷您是好人,您不该死在这里,您回了京给我家里人点银两让他们生活有个着落,这是小人最后的一点请求!”

说罢老兵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居然将兰子义整个人给拎了起来照着逃命的方向给扔了出去。

兰子义惊得说不出话来,他被摔到半空滑翔出去,不用走路就脱离了妖贼的追杀。

摔在地上的兰子义顾不得眼中来回飘零的星星,回过头去就想去喊那老兵。可那老兵在扔出兰子义后便抽出腰刀,大吼一声走向妖贼,他边走边喊道:

“妖贼!你爷爷就在这里有种的便来决个生死!”

营火依旧,光影闪烁,妖贼的黑影是那么的长,那么的多,老兵一头扎进去后便被埋没,被消逝。妖贼们杀了许久已经眼红,见到有人居然赶来拦路不由分说便围了上来。腿上有伤,身上甲都不全的老兵在人群中挥刀,在人群中呐喊,他声嘶力竭,惨叫连连,兰子义看到无数的刀光斩在了他身上,听到了无数次肌肉被撕裂的声音。

泪水淹没了兰子义的眼睛,他叫不出声,但他浑身却充满了力量。兰子义又像刚刚从西门口出逃那样从拔地狂奔,他的脚不疼了,他的力气又回来了,他知道现在不是他一个人在逃,他身上背着另外一条性命。

同时兰子义也理解了刚才老兵在趴在地上是在犹豫什么,老兵想要丢下兰子义逃跑,却被兰子义扶了一把,最终舍命去替兰子义挡刀。愚蠢,这么做的人绝对是蠢得不能再蠢,萍水相逢自己还有一家人要照顾,结果却要替别人挡刀,这不是蠢还能是什么?这人真是蠢得兰子义心中绞痛,泪水难止。

兰子义从队伍的最后赶了上来,他原本羸弱的体力不知从何处得到了补充,居然可以混在逃窜的乱军之中不被拉下。老兵最后的舍命一搏为兰子义赢取了逃命的机会,被耽搁的妖贼从后面追上来后只能追杀逃在人群后面的倒霉鬼。

可又有谁天生应当被落在后面送死呢?若说那些跑的慢的军士倒霉那么靠着这些军士抵御妖贼的大正岂不也是倒霉透顶,国运将尽?

兰子义咆哮着奔跑了许久,他哭喊,他咒骂,旁边没有人在意他也没有人回应他,没人认出他是谁也没人在乎他是谁。

也不知自己跑了多久的兰子义终于摔倒在地,这次他不是被什么东西绊倒,而是精疲力尽之后两腿发软自己把自己给绊倒了。

今日一天兰子义已经摔过许多回,但这一次兰子义摔得最疼,最痛心,他把自己的脸使劲埋在泥里想就这么把自己窒息

“还不如就这么死了算了!我还有什么脸面活着?”兰子义在心中哭诉道。

妖贼暂时还没有追上来,至少这里短时间内还是安全的。在兰子义一旁一起狂奔的其他将士们脚步不止,人群还是在向北狂奔。只是在这混乱的脚步声后,有一个声音却在绝望的呐喊着

“不能逃!不能逃啊!你们是朝廷最后的希望了!不能逃啊!”

这呐喊如利剑一般刺穿了混乱的战场戳中了兰子义的内心。这声音能有如此穿透力不仅是因为它在逃兵之中逆流而进,更是因为它出自兰子义熟悉的人喉咙。

“是文若!”在兰子义听出声音的那一瞬间他把头从地里拔了出来,抬头便望见了营门。

刚才光顾着亡命狂奔,没想到兰子义已经跑到了北营门,在听到仇文若的声音之后他立刻循声望去,只见仇文若手持佩剑立在大营门口,冲着门内不断往外涌出的兵士大声的呼喊着。

看到仇文若的兰子义像是看到了希望,他也不知道仇文若现在能帮他什么,他只是想要过在最短的时间到仇文若跟前,哪怕只是说句话也好。

仇文若此时身边已经没了一兵一卒,他书生一个,即使拿着佩剑也没有什么用处。仇文若激动地对着面前的军士们狂吼不止早就忘了身处在什么样的环境当中,一个穿着破烂,蓬头垢面的叫花子突然从地上爬到仇文若面前,抓住他的手边问道:

“文若先生!文若先生!”

仇文若怔怔的望着眼前人,若不是这声音非常熟悉,他肯定挥剑砍出去了。

仇文若又将眼前人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不可思议的问道:

“卫侯?”

兰子义听到仇文若问话用力的点了点头。

仇文若在这北门口的雨中站了许久,可他好歹还有蓑衣佩剑,眼前的兰子义却是衣不蔽体,乱发扑面。仇文若见状哭诉道:

“卫侯为何成了这幅模样?”

兰子义哭道:

“德王调走了神机营,大营其他三座门全都被攻破了。我被一个老兵保护才逃到了这里,只差一点就见不到文若先生了。”

仇文若一听到”德王“二字便长叹一声,他说道:

“卫侯,我千辛万苦,冒雨行军,好不容易带队来到北门驻守,人都没有安排到位,德王便在大帐点了一把火跑到这里来。我苦口婆心劝他留在营中驻守,谁知.......唉!”

不用仇文若往下说兰子义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北门口打开,守门的将士一个都没有,这里有没有妖贼攻击,会出现如此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德王斩关出逃了。

兰子义看着仇文若脸上被马鞭抽出来的那道深红的血印,半天都只能叹气,说不出话来。仇文若则痛苦的问道:

“卫侯,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第四百一十三 救兵(下)

仇文若问的怆然,兰子义则听得凄惨。怎么办?兰子义能知道怎么办?他倒是有许多事情想要办,但要是有哪怕一件事之前办成了他也不用狼狈不堪的逃到这里呀。

兰子义吟着泪水抓住仇文若的手只是一个劲的摆动,半天答不上一句话,只到临了的时候才挤出一句道:

“文若先生,如今能办的唯有一死了!”

仇文若听罢仰天长叹,两行热了顺着脸颊就流了下来。接着仇文若便与兰子义肩抵着肩抱头痛苦。坐拥大军进不能灭贼,退不能守国,御敌不利最后全军雪崩,兰子义与仇文若经历了这一切又如何不哭?又怎能不哭?尤其是兰子义,他费尽心力,临阵应变堵上了被妖贼骗开的东门,却偏偏因为德王出逃害得他功亏一篑。兰子义现在哭是真的伤心,他已经被伤透了心。

营中的将士们还在不停的从营门涌向外面逃跑,他们现在关心的是自己的性命,又有谁回去管两个抱在门口旁边哭得凄惨的大男人呢?就算有人闲来瞟了兰子义与仇文若他们一眼可他又怎么能明白兰子义现在的痛苦呢?

妖贼已经在营中四面乱窜了,即使是在这北门口处也可以听见四面八方传来而喊杀声和惨叫声。

放声哭过之后仇文若总算是冷静了一些,他侧耳聆听了一会周围的声音,然后扶起兰子义说道:

“卫侯,妖贼已经在营中横行,继续待在这里不安全,我们还是出营去吧。”

兰子义此时的脑海里全是之前发生过的伤心事,他察觉到每次当他想要干成某件事的时候都会因为这样或是那样的原因让他狠狠的跌掉。这种感觉让兰子义无力无心,他绝望的哭泣着,再也止不住泪水,听到仇文若的话后他也只是哭道:

“出营又能去哪?我还能去哪?先生你刚才不还督促众军士回去再战吗?为什么现在又要走了?”

仇文若闻言又叹了一口气道:

“出去说不定还有希望,留在这里则只有死路一条。”

兰子义摇头道:

“京城最后的守军都在我们手上,我们败成这样还有什么还有什么希望?而且我家大哥,你家老父都还在营中,你这样走又怎么忍心?”

仇文若道:

“卫侯一心求死又是何必?死在这里不值的。”

兰子义道:

“我活着更不值!”

仇文若见兰子义这样也不再说话,只是扶着兰子义向外走。

兰子义哭得心碎,人也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仇文若一拉他他便跟着走了。只是一迈开步子兰子义受伤的右脚便支撑不住,一个趔趄差点倒地。

仇文若这才发现兰子义有伤,也来不及检查伤口如何便将兰子义肩膀架起来,朝着营门口便走,就像之前那个扶兰子义的老兵一样。

只是仇文若跑起来后才发现问题以不简单。营门口就那么大,逃跑的人却有那么多,在仇文若与兰子义哭得这段时间里军士们涌来的更多,已经把门口堵死,仇文若扛着一个人怎么挤也挤不到人堆里去。

也不只是那个军士被挤到了,回手一把便将仇文若与兰子义推倒。摔了个底朝天的仇文若费了老大劲才从地上爬起来,他掉头想要拉起兰子义继续去跟人挤,却发现妖贼已经追了上来。

兰子义躺在地上任由雨水拍打,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棵草,在这片大地上也不出奇,也没有用处。

仇文若上来伸手拉兰子义,兰子义看到他手中握着佩剑,于是把脸扭向一边。妖贼已经挥舞着刀剑追杀上来,从兰子义躺在地上这种斜着的角度看去,妖贼们和拿着刀的猴子差不多。

仇文若用力将兰子义从地上拉起来,他说道:

“卫侯打起精神来!妖贼近在眼前你要再出神我们就要命丧于此了。”

仇文若说得异常诚恳,但这打动不了兰子义,兰子义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只是见到妖贼之后他不再哭泣,脸上多了一份木讷的苦笑。兰子义道:

“走不了了,我们也是时候去见那些死去的兄弟了。”

妖贼们沿着营中答道舞刀向前,他们对着那些屁股朝后,只顾着逃命的官军将士随意挥砍,每一刀下去都是一片血花。

终于这些妖贼看见了孤零零站在那里的兰子义与仇文若,妖贼们纳闷为什么这两个傻子还不逃跑,不过也无妨了,反正逃不逃都得死。

妖贼们朝着兰子义与仇文若围了过来,仇文若见已经来不及逃,便提剑护在兰子义面前。仇文若比起兰子义来更是书生一个,他从来没有跟人打过架,现在佩剑在手手却抖个不停。

兰子义看着挡在面前的仇文若,咧嘴苦笑,总是有人愿意替兰子义挡刀,而这对于一个心灰意冷的人来讲已经失去了意义,两条生命都失去了意义。

妖贼们砍过几个挡路的官军后便向兰子义这边围了上来,可就在他们即将冲到仇文若面前的时候从他们队伍末端突然传来了喊话声。兰子义没有听清楚喊话的声音,他只是看到妖贼们在听到命令后全都听了下来,那些露脸的妖贼们则一脸的不可思议。

本来已经绝望的兰子义见状之后立马打起精神来,虽然他的脑袋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但他读书多年养成的思维和军中历练出来的但是已经让兰子义嗅到了情况的改变。接着兰子义便听到了从南边传来的火枪声。

仇文若此时也听到了声音,他说道:

“鸟枪!难道是神机营?”

兰子义摇头道:

“不对,神机营全被德王调走了,来的肯定不是神机营。”

仇文若突然听见兰子义说话吓了一跳,他本来以为兰子义已经彻底失了心智,结果他却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仇文若回头去看兰子义,他惊讶地问道:

“卫侯,你……”

此时的兰子义感觉自己神清气爽,之前盘绕心间的痛苦和煎熬好像全都消失了。听到仇文若的问话兰子义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说道:

“我没事,就是脚上被划了道口子,其他都好。

德王出逃的时候专门从西门把戚荣勋和神机营全部调走做护卫,就德王那样子我才不信他是带队出去抄妖贼的后路呢。

况且神机营满编也不过区区三千人,刚才作战时已经有许多鸟枪沾了水没法打响,真要是他们现在不可能有这么密集的枪声。不信你听。“

说罢兰子义便不再说话,同时伸手越过仇文若的肩膀指向东门。兰子义将左手食指树在自己嘴唇前示意仇文若收声,右手则慢慢挥动,从东门指到西门,待到挥舞罢后兰子义又问仇文若道:

“先生你听到了吗?妖贼攻来的几面到处都有枪声,这是有援军过来了。”

兰子义说得不错,原本是妖贼攻来的方向,现在到处都响起了鸟枪声。不过比起战局突然间发生的变化,更让仇文若兴奋的是兰子义的变化。

刚才枪声响起之前兰子义整个人已经如死灰一般,形容枯槁,没有一点生气。现在的兰子义双目神采奕奕,言语铿锵有力,兴奋之情跃然指尖。就拿兰子义示意小声来讲,现在周围战场一片混乱,他们两人收声又有什么用处?兰子义只是看到了希望,新力发于心间所以才做出这种烂漫天真的举动。

仇文若看到兰子义如此心中的包袱算是放下了许多,他笑道:

“要我说卫侯有那心思去关心四面枪声不如多关心关心当面来的贼寇,这些人可还没走呢。”

兰子义笑道:

“生死由命祸福在天,若是我兰子义命尽于此我认;若我命不该绝这要贼自然会舍我而去。而且就我来看,妖贼这样子明显不像是有胆子多往前冲一步。”

说罢兰子义又看了看仇文若,问道:

“我看先生也没有一点着急的样子嘛。”

仇文若笑道:

“卫侯不怕我又有什么资格怕?我也陪卫侯赌一赌就好。”

在兰子义与仇文若谈话的时候那些来到两人面前的妖贼都在原地交头接耳,没人上前杀这近在咫尺的二人。从兰子义处可以看到妖贼阵后不断向前传达各种命令,之前营中各处传来的窸窣的脚步声现在也都像退潮一样退散而去。眼前这些妖贼的退去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只是妖贼想要杀掉兰、仇二人也没什么难度,这两人一看就是书生,两人加起来才一把剑,还是文人用得佩剑,这能有什么威胁。

妖贼们在一阵交头接耳之后终于都静了下来,兰子义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但是从他们前紧后松的布置来看这些贼是要走了。现在妖贼们的问题只剩下要不要再杀兰子义与仇文若二人,杀是顺手,不杀则是嫌麻烦。

就这样一群妖贼和两个人对峙了起来,场面显得滑稽又可笑,就跟一群狼围住了两只羊却不上去撕咬一样。

兰子义倒是很淡定,他逐一扫视着眼前的妖贼,仔细体会着妖贼们各自的心情。

不过妖贼们可没有这个心情,他们在考虑是不是盖在撤走之前再顺手杀伤两个人。

就在这僵持之际,那些正在北门口逃跑的官军慢慢的不再向前,门外则传来了马蹄声和叫骂声:

“临阵脱逃你们是想以身试法吗?”

妖贼闻言为之侧目,然后便互相换了个眼色,慢慢脱身退回身后烟尘中了。

第四百一十四章 再误战机

见到妖贼退去仇文若也把自己的佩剑收入鞘中。他转头问兰子义道:

“卫侯如何算的妖贼会退?难道卫侯知道我军会重整士气?”

兰子义指着一边不远处还乱哄哄想要向外拥挤的一众官军笑道:

“这也叫重振士气?听刚才那话不过是门外正好有人要进来,把他们堵住了而已。我哪里能算到有人这种事情。“

仇文若问道:

“既然如此卫侯刚才还那么镇定,果真是不怕死吗?”

兰子义道:

“刚才文若先生淡定的很嘛,之前举剑手还在抖,刚才收剑手都已经稳了,这难道是怕死?”

兰子义说罢调皮的给仇文若打了个眼色,然后两人相视莞尔,哈哈笑了起来。

笑声罢后兰子义说道:

“就算刚才军士没有被人堵住,我也会开口呵斥妖贼。妖贼今天拼死来战,捡了便宜才攻入营中,杀了半天已经够本,现在后路被断这些妖贼心中肯定没底,我才不信他们有胆子赶上来呢。”

兰子义说话之间门口的军士们总算又动了起来,原来是刚才门外喊话那人挤过人群冲入营中,让开了门外的通路。

兰子义听见马蹄声便扭头望去,只见营外来人策马如飞,入营之后也不顾满营火势和遍地妖贼就想要向内突入。兰子义看来人身影好不熟悉,赶忙看口喊道:

“来的莫非是二哥?”

那一骑眼看就要加速,闻言立刻勒马,在看到这边的兰子义与仇文若后他赶紧滚鞍下马,飞奔向兰子义面前。

来的果然是桃逐鹿,他到兰子义面前后先是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兰子义一番,然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兰子义的腰便哭道:

“少爷啊!逐鹿来迟!让少爷受罪了!”

兰子义弯腰将桃逐鹿扶起来,伸手拍拍他腿上沾的泥土,然后说道:

“二哥你言重了,你是去京城替我送信的,我在营里糟了什么罪和你又有什么关系?跪下又是干什么?我可受不起哥哥你的跪拜啊。“

桃逐鹿虽然被兰子义扶了起来,但他的情绪可没被抚平,他攥着兰子义的衣袖,捏出一把水来,然后桃逐鹿哭道:

“少爷,你身上的衣服没有一片是干的,头发上面全是泥巴,看你这副样子不知道遭了什么罪?我身为护卫怎能不谢罪?“

兰子义笑了笑,探出手去试了试,说道:

“二哥这又是何必呢?你看,雨不是已经停了吗?“

说来也巧,这几天一直阴雨连绵,今天雨势尤其大,刚才与妖贼交战时更是倾盆大雨自天而将。可在营外鸟枪打响之后雨势居然收住了,待到桃逐鹿来兰子义面前时与已经不下了。

兰子义抬头看去,之前厚与地同的乌云现在已经龟裂,太阳的余晖已经从西面透出,烧红了黑云断处的云彩,湛蓝的天空把新鲜的空气推送而来,兰子义与这种舒爽的感觉已经阔别许久,他不顾还在与周围人说话便仰起面孔,闭上眼睛去体会这种难得的惬意,虽然在他身旁半个军营都还在燃烧中。

兰子义小声说道:

“居然打到了傍晚,我真没有想到过了这么久。“

桃逐鹿总算止住了哭泣,他望着兰子义身边的仇文若恨恨的说道:

“桃逐兔呢?那小子跑哪里去了?少爷身边居然只剩下文若先生这么个书生护卫,那要他桃逐兔有什么用?“

桃逐鹿一提起桃逐兔,立马就把兰子义从片刻的放松中拉了出来,兰子义看了桃逐鹿一眼然后就把头撇向一边,不敢再看。

桃逐鹿自然知道兰子义这种突然的内疚意味着什么,他赶忙抓住兰子义问话,心急的样子溢于言表。

桃逐鹿问道:

“少爷,三郎怎么了?您快告诉我三郎怎么了?“

兰子义抬头看了看桃逐鹿,忍不住又把头低了下去,他叹了口气说道:

“我去守西营门,结果遇到御林军哗变,三哥为了护我右肋被乱军刺了一刀。我将三哥送到了大哥那里,大哥又被妖贼攻破营门给围住了,也不知现在大哥、三哥怎么样。“

桃逐鹿闻言长叹一口气,然后一遍遍的嘀咕道:

“三郎尽责了,尽责了。“

然后桃逐鹿问道:

“既然军士哗变,三郎又中了刀,那少爷你是怎么把他送个大哥的呢?“

兰子义听到这个问题心底总算是恢复了点底气,他说道:

“我把三哥拖出去的……“

桃逐鹿听到这话惊讶的看着兰子义,他不敢相信文弱的兰子义居然可以将桃逐兔拖出乱军丛带到安全的地方去。过了好半天后桃逐鹿才算终于相信了这一点,他点了点头,然后对着兰子义深深地做了一揖。

兰子义见状赶紧把桃逐鹿扶起来,他说道:

“二哥你就是见外,三哥是我哥哥,我拉他是份内的事情,更何况还有其他人帮了我一把。“

桃逐鹿直起身来问道:

“难道军士当中还有忠心之人?“

兰子义摇头道:

“当时们都被妖贼攻破了,哪里还有忠诚义士?是月山间来帮了我一把。“

桃逐鹿闻言吃了一惊,他问道:

“月山间?“

站在一旁的仇文若闻言凑上前来对两人说道:

“卫侯、二郎,当下营中无主,我们还是赶快收拢营中散兵吧。“

然后仇文若压低声音道:

“卫侯,我虽然不知月山间的事情,但她在营中行事怎么也是机密之事,卫侯这里说小心被人听见。“

说着仇文若瞥了一眼旁边已经不再向外撤退的官军将士,示意兰子义不要再说。

兰子义看了一眼旁边人,心里自然明白。而且现在妖贼已退,营中的确需要尽快重组。

接着兰子义与桃逐鹿便从手底下这群拥在北门口的将士们着手重整军队。

没了妖贼的威胁,刚才那些丢了胆的将士们总算是冷静了下来。冷静下来之后将士们总算是打算重新集结,他们也算是又重新把兰子义给认了出来,兰子义与桃逐鹿正好借机将这些将士分开重组。

拥在北门口的将士当中哪个营的都有,但那个营的都不多,之前那几个京军步兵营将士们的编制还算满员,现在看来能剩下三分之一就算不错了。

费了半天劲后兰子义总算是把门口的将士安排妥当,剩下的事情就是深入营中去收拾那一地的烂摊子了。但现在军中混乱,门口用了这么多将士,居然只有桃逐鹿骑回来的那一匹马可用,根本不够兰子义、桃逐鹿和仇文若三个人分的。

兰子义本想要同其他人一道步行前进可桃逐鹿却不许他带伤接着走。最后兰子义上马,桃逐鹿在前牵马带路,仇文若则带了另一队人分头去营中搜索。

兰子义坐在马上开口问道:

“二哥你是怎么知道营中出了乱子的?“

第四百一十五章 贻误战机(中)

将士们在兰子义的安排下分列成两路纵队沿道路两边前进,他们一边扑灭旁边帐篷,严防火势蔓延,一边打起精神,随时防备可能的袭击。

桃逐鹿牵着缰绳走在兰子义马前,他听到问话时注意力还放在脚下,大雨过后一地的稀泥深一脚浅一脚,要想走过去实在是很费精力。

桃逐鹿在走了几步踏到实在地上之后才回答道:

“我本来是不知道的,出京之后见到雨大我还找地方避雨,慢慢悠悠的走。直到我遇到了沿路退回来的败兵我才知道营中出了事,这才快马加鞭的赶了回来。”

兰子义闻言长叹一口气道:

“还好还好,我还以为二哥你是在京城里就听到了兵败的消息。消息没有传到京城就好。”

旋即兰子义想到不对,他说道:

“若是败兵向京城退去,那岂不是现在消息已经传到京城去了?这可不好,我们得要立刻派人回京去通报守住大营的战况。”

桃逐鹿在听到话后并没有立即行动,他答道:

“少爷你放心好了,我在来的时候遇到了援军,援军已经替我们把退兵收拢了。”

兰子义听到这话才算彻底放心,坐在马上安心的松了口气。这时桃逐鹿插了一句话道:

“少爷,大营都已经成了这幅样子,谈何守住?这样的营还怎么守?”

兰子义坐在马上环首四周,他和德王一前一后点着的火已经把营中少了个通透,刚才瓢泼大雨都没把火扑灭,现在火势衰退也只是因为营中的东西快烧光的缘故。

兰子义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西门口那边的火是我点着的。”

桃逐鹿闻言摇了摇头,他说道:

“这与谁点着火没关系,就要贼刚才冲进来那样子,就算少爷你不点火妖贼也会把大营点着。”

兰子义苦笑道:

“二哥你又替我宽心。我当时点火时可是给大家都许下了,谁的东西被烧没谁就来找我要钱,这可是一大笔银子,二哥可得想法筹措。”

桃逐鹿笑道:

“这件事情可是要费心了,少爷你可真会为我找麻烦。”

兰子义这时想起了刚才桃逐鹿说得话,然后问道:

“二哥说援军赶来,莫非来的是……”

桃逐鹿道:

“不错,来的就是沿海各地防海贼的东军,戚准带队,专门分了人手先到京城脚下安定人心。”

兰子义听到“戚准”二字心里算是吃了定心丸,他说道:

“总算是盼来了一个老将,这下我们可不用再这么窝囊了。”

兰子义话刚说罢便有军士过来说道:

“卫侯!前面发现了受伤的兄弟!”

兰子义赶忙打起精神说道:

“有多少人?快带我过去!”

兰子义与仇文若兵分两路带队自北向南在营中穿插,一路灭火救人,重新收拢残兵。整个官军大营损失惨重,遍地都是官军的尸体,而妖贼的尸首则少之又少,数万人的精锐现在能收拢起来的连万人都没有,这还加上了伤员在内。

唯一值得高兴地是仇孝直与桃逐虎两人都无恙,他们两人把守的东、南二门虽然先后被妖贼攻破,但东军来的够快,在两人被彻底围歼之前妖贼就被东军打跑了。而且送到南门去得桃逐兔也保住了性命,乱军刺中桃逐兔的那一道被桃逐兔肋骨挡住,没有伤及脏腑,桃逐兔虽然还在昏迷之中,但郎中说以他的体格应当能够顶过去。

在和仇孝直与桃逐虎汇合之后,兰子义已经不用在去担心营中的问题了,他把自己的战马让了出来,又找了辆车,安排好人手护送桃逐兔回京去。目送着桃逐兔走开后兰子义抓着桃逐虎的胳膊说道:

“大哥!是我不好,我害得三哥丢掉大半条命。”

桃逐虎战满整场,等到兰子义与他汇合时他也是狼狈不堪。虽然平时数他桃逐虎对桃逐兔管教最严,但当自己亲弟弟昏迷在他眼前时,这个状如熊虎的汉子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桃逐虎这边防守南门久久不见援军,自己手下的兵力又因为分出去支援西门而捉襟见肘,被妖贼打攻打的时候桃逐虎一直守得吃力,可哪怕如此在桃逐兔被送到之后他还是将桃逐兔安排在自己目力所及的范围内。当南门被攻破的时候桃逐虎第一时间安排身边信得过的人护送自己三弟突围,他自己则率队打算战死营门。

桃逐兔被放上马车后桃逐虎与兰子义一样,一直目送马车出营,人多了起来,桃逐虎不好在哭出来,但旁边人都能从他通红的眼眶看出来,这个大哥是真的伤心欲绝了。

在听到兰子义道歉之后,桃逐虎一个没忍住哭出声来,但他立刻就将哭声化作咳嗽,并且抽回被兰子义抓住的手抹了一把脸。待把眼中渗出的泪水收入掌中后,桃逐虎才再次抓住兰子义说道:

“逐兔没能护卫好少爷,是他有辱使命……”

桃逐虎这话是想谢罪,可他话还没说完就哽咽住了,一旁桃逐鹿见状赶忙上前将桃逐虎扶住。

兰子义见到自家大哥如此,再也忍不住自己眼泪,他抱桃逐虎哭道:

“大哥想骂就骂我吧,我害了三哥!”

桃逐虎被兰子义这么一说也忍不住了,抱着兰子义便哭道:

“你和三郎都是我的兄弟,我有什么可骂少爷的?

我们兄弟随少爷来京城本就是护卫少爷的,三郎如此乃是本分。只是自己的弟弟伤成那样,我心里疼啊!”

本来在一旁不言的桃逐鹿闻言也忍不住哭出来,兄弟三人抱头痛哭,周围将士闻着落泪。

仇孝直立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三人痛苦,他则在这段时间处理各处军士递来的军情奏报。待到三人哭了一会把感情宣泄之后,仇文若上前一步说道:

“卫侯,大郎、二郎,三郎重伤的确是大事一件,但他已经送往京城去了,我们剩下这些人可去不了京城。现在太阳已经落山,营中却被烧光,全军上下人人带伤,动弹不得需要救治的伤员有数千人。卫侯现在要考虑的是晚上扎营过夜的事情。”

兰子义听到这话放开桃逐虎与桃逐鹿,用衣袖擦了擦眼睛,然后对仇孝直作揖说道:

“先生所言极是,是子义疏忽了。”

然后兰子义抬头看了看周围,他点的那把大火把大半个营都给烧光了,现在他想收集废料重新扎营凑合一夜都凑合不了。想不出办法的兰子义又把目光投向仇家父子二人,他问道:

“两位先生有什么办法吗?”

仇孝直坚守东门,打得也非常辛苦,他右臂被划了一刀,刚才战事结束后草草处理了下伤口。现在听到兰子义问话他说道:

“卫侯,就我刚才一路过来看到的模样,大营算是被烧光了,营中粮草、帐篷、积蓄全没了,这个样子靠我们自己是没法扎营的。”

兰子义道:

“孝直先生难道是想让我向京城求援?京城东西虽有,可现在天都已经黑了,我们也不可能把东西运过来。”

仇孝直道:

“从京城调集物资当然不妥,但我军近处便有现成的物资粮草,我们可以就近取用。”

兰子义问道:

“孝直先生说得莫非是来援的东军?”

仇孝直点点头道:

“正是!依我之见,我等应当趁现在天未全黑立刻整军投靠东军营中去,东军行军而来,就算补给不足,分些东西于我,就一夜还是够得。待到明天天明京城的物资调来军中用度自然充足。

更何况我等残兵败将狼狈至此,若是单独扎营,妖贼晚上再来可怎么办?“

兰子义听到仇孝直所说面露难色,他说道:

“先生所言甚好,但没有调令我们就这么过去,怕是不好。”

仇孝直说道:

“若是卫侯觉得有难处,也可以派人去向东军求援,请他们分些粮草帐篷来给我等使用,虽然费时,但也可行。”

兰子义闻言点点头,他说道:

“这么做可以,若是若是东军有心说不定会主动靠到我们这边来扎营。”

兰子义话说罢便挥手想要招人过来传令,却听到有将士高声过来报道:

“卫侯!卫侯!有台城卫过来宣令,命我等往东军营中去,两军合兵一处,共同扎营。”

第四百一十六章 贻误战机(下)

在接到鱼公公的命令之后兰子义立刻着手整顿全军,他留下桃逐鹿率领部分将士继续搜索营地,他则带领大队人马向东军营地去了。

被兰子义收拢起来的乱兵们互相搀扶着行走在泥地中,杂乱的步伐溅起一阵又一阵的泥花,泥水飞起后黏附在将士们的衣衫上,但这并没有让将士们的军容显得更乱,因为他们的军容已经糟糕的无以复加。

这些将士们在休息的时候突然投入到战斗中,他们在瓢泼大雨中苦战半日,又被妖贼追着杀了一路。他们的衣甲已经丢失殆尽,他们的伤口让他们痛不欲生,这些曾经的大正精锐京军现在活脱脱成了一群叫花子,若有人能从高处俯视他们行军的队伍,一定会觉得这是一群出去讨饭吃的流民。

桃逐虎扶着兰子义走在队伍前面,桃逐虎本来想要背兰子义走的,但被拒绝,兰子义可不想因为一点脚伤就让人背,他还没有虚弱到那种程度。

营中除了桃逐鹿骑回来的那匹马之外已经再找不出一匹马来,从将士们口中兰子义得知,德王出逃之前把营中所有的马匹全部征用走,除了用来做随从的乘骑,还用好些马匹驮他的东西。

兰子义已经没有力气去为德王的行为发怒了,反正就德王那德行他干出什么事情来也不稀奇。兰子义奇怪的是从妖贼围攻,到德王出逃,中间那点时间逃命够用,但要把帐篷里的东西搬出来驮到马背上却是不够的,除非德王在妖贼刚把门给骗开时便搬东西准备逃命。这样想来德王跑的还真是够快的。

兰子义想到这里苦笑的摇了摇头,一旁扶他的桃逐虎问道:

“少爷你怎么突然笑出来了?”

兰子义道:

“没什么,只是想到一个笑话。”

接着兰子义问桃逐虎道:

“大哥你猜德王得在什么时候开始动手准备,才能把他帐中的那一堆人和物给带出大营去?”

桃逐虎被兰子义问道先是想了想,然后也如兰子义一般笑了出来,他道:

“少爷你原来在笑这个。”

笑罢桃逐虎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队伍,他对兰子义说道:

“这些残兵已经没法继续和妖贼打了,光是配齐他们手上的兵器和身上的铠甲就要花上好大一番功夫,更别提他们已经没有士气了。”

兰子义并没有像桃逐虎那样回头去望,他的目光远远地投在前方,待桃逐虎说完后兰子义说道:

“没想着再靠他们打下去,也不该再让他们打下去。我还记得这些将士们刚出京时是什么样子,当时他们的精气神就是出来打仗的。可你在看看现在,不过是让德王带了几天,现在他们成什么样子了?整个京城九营的人现在合起来不到原先一营。唉!”

桃逐虎闻言问道:

“既然如此为何卫侯不直接率队回京呢?反正东军已经来了,妖贼对京城的威胁已经被解除,再也用不着他们去送死。”

兰子义闻言再次摇头道:

“京城现在人心惶惶,若是让这败兵回去,城中百姓看到官军这幅垂头模样当下就得乱。这个时候应当回京的不是我们手下的京营,而是戚准带来的东军。”

兰子义就这么与桃逐虎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话,同时他也在桃逐虎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走着,仇家父子就跟在两人身后。剩下的队伍中,大多数人都沉默不语,没人说话。

整支队伍就这样默默的前行,知道东军派过来的人前来接应。到底是与兰千阵齐名的戚准带出来的兵,刚把妖贼打退就能够快速扎营,还能派出人手来现行接应友军。

来的东军找到兰子义后进行了短暂的接洽,他们申明来意并告知兰子义东军驻扎的营地。其实不用他们多说,在这些将士们赶来之前东军营中就已经燃起了灯火,兰子义离营地已经不远了。

这些东军将士们把自己骑来的马匹让给了兰子义,兰子义却摆手拒绝了他们,并且将马匹分给了那些重伤躺在担架上的军士。有了东军的帮助兰子义他们率领的队伍行动也变得快了起来。再走不远剩下的这些京军便全部到达了东军营地。

兰子义本来是想赶紧找一顶帐篷洗刷洗刷身上,顺道处理下脚上的伤口,这阵脚上的那道口子已经疼得火辣辣,而且妖贼退了之后兰子义一直觉得自己头晕眼花,身上还发冷,这一场雨已经把他给淋透了。但刚到门口兰子义便知道自己一时半会是没法歇息了,鱼公公本人正押着一众人跪在营门口等候着兰子义。

兰子义走在队伍前面,见到鱼公公后先是从桃逐虎的搀扶下松手,然后毕恭毕敬的做了个揖道:

“子义见过公公。”

也不知是鱼公公蓑衣穿的紧还是刚才换了一身衣服,现在站在兰子义面前的鱼公公连靴子上都是干净的,没有半点泥土。看着面前比一个山洞里的野人还脏乱的兰子义,鱼公公叹了口气,这可不是叹息那么简单,兰子义与仇家父子都从鱼公公的语调中听出了心疼,这可是难得一见的。

鱼公公跨前一步扶起兰子义,看着兰子义的脸点了点头道:

“卫侯今日辛苦了。”

兰子义闻言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这阵在心里已经把德王骂了的通透,顺带着把鱼公公也骂了一遍,还有脸说辛苦,有那时间说辛苦当时又为何弃军出逃?

兰子义没有说话,鱼公公也没有多在意,他把兰子义拉到那排跪在地上的军士面前,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我已经听说了,这些丘八不停你的令,擅自脱逃,害得大营被攻破。卫侯你知道怎么处置吧?“

兰子义听着鱼公公的话,低头去看那些跪着的军士,正好也有军士此时闻言抬头,看向兰子义。四目相对,两边人看到的却截然不同。人死之前的那副样子兰子义已经见过许多,现在再看已经没什么可触动他的了。

兰子义轻轻叹了口气,心想这些麻烦事情就不能少一点?同时他对这那些跟他一起来的京军队伍,示意他们赶紧入营去。

没想到此时鱼公公突然大声对那些将士们说道:

“不要走,都在这看着!“

接着鱼公公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今日辛苦操劳,舍生忘死在营中坚守,结果却被这群没种的玩意坏了事情,若不是他们临阵脱逃,还得西门无人防守,妖贼又怎么可能攻破大营,杀害我那么多将士?……“

鱼公公说到这里兰子义总算是听出意思来了,这时一直跟在旁边的仇家父子也凑到兰子义耳前,仇文若说道:

“此辈若真是临阵哗变,那就是罪恶滔天,不杀不足以定军心,而且听公公这意思……“

仇孝直接着说道:

“公公想把兵败的黑锅扣到这群替罪羊头上为德王开脱,同时把卫侯你这个奋战到死的拉出来当榜样,卫侯这次可千万不能有妇人之仁啊。”

兰子义听罢小声说道:

“这群王八蛋的确是临阵抗我军令,还把三哥给捅了一刀,顺道丢了西营门。他们的确该死,只是他们替德王去死,怎么看怎么讽刺。”

鱼公公这时已经对着那些将士训话完毕,他扭过头来,抽出腰间刀递给兰子义道:

“卫侯,要亲手正军纪吗?”

兰子义没有犹豫,他接过刀,又给鱼公公做了个揖,然后走到刚才和他对视的那个军士面前,兰子义记得这人,这就是带头跟兰子义呛声的那个军士。

军士见兰子义走到面前,抬头泪眼婆娑的说了声“卫侯“。

兰子义又看了那军士一眼,无所谓地说道:

“临阵脱逃者死,当时我就说过了。“

说罢兰子义伸出左手按住那军士的头,一刀隔开了他的喉咙。

第二百一十七章 乍暖还寒

随着兰子义放手离去,那个禁军便仆倒在地,他在兰子义脑海中留下的最后印象是他从眼睛里流出的两行泪,但那泪是恨还是悔,兰子义就说不上了。

随着兰子义动手,那一排站在禁军身后的台城卫也是手起刀落,这群宫里的近卫同时举刀,同时挥斩,虽然刀下人各个不同,但同时被斩断的脖颈却是相同的。一排人头齐刷刷落地就和树上的果子被同时敲打下来一样,那种壮观场面很多人一辈子都见不上一回。

那些跟着兰子义一起逃来的京军见到这些乱兵被斩首,全都吓得两股战战,这些家伙当中一多半刚才都当了逃兵,鱼公公要是再歹毒上一点现在在场的这些人都得人头落地。不过鱼公公明显没有那个意思,他的意图已经达到了。只见鱼公公指着那些刚刚落地,还滚来滚去的死人头大声吼道:

“今日之败就是因为这些孬种,就是因为你们这些混蛋临阵脱逃才造成的!今后作战再敢给我逃跑便是这个下场!都听明白了没有?”

那群走来的败兵一整天来又累又饿,心惊胆战,现在又亲眼目睹了这种集体屠杀的场面,哪个还敢说不,当场就齐声叫道:

“小人再也不敢!”

鱼公公看着点了点头,然后给旁边的台城卫递了个眼色,守在大营门口的台城卫便导引着这些败兵入营去了。

兰子义觉得自己脚底发软,脑袋发晕,难道是杀来了个人把自己惊吓到了?这不应该,他兰子义可不是第一次杀人。

鱼公公在招呼完门口的败兵之后转头便对兰子义说:

“卫侯这才像个北镇健儿嘛,比起之前弱不禁风的样子来可好多了。”

兰子义做了个揖后将刀递还给鱼公公,然后说道:

“我北镇健儿又不是嗜血的恶鬼,怎么我动手杀人就成了真正的北镇健儿呢?公公这话说得未免让人心寒。”

鱼公公刚才一掉头便发现了兰子义身上现出来的虚弱,他没有太在意兰子义话里带的刺,反而关心的问道:

“卫侯杀人中邪了?”

兰子义摇了摇头说道:

“没有,我觉得不是。”

这时桃逐虎上前一步对鱼公公说道:

“公公,我家少爷今日从头战到尾,脚底还落了一处伤,人能撑到现在来见公公已经很不容易了。”

鱼公公听到桃逐虎的解释赞许的点了点头,兰子义听着则是另一番滋味,尤其是那句“从头战到尾”对他刺激很大。于是兰子义情不自禁的说道:

“哪里是从头战到尾?我是战了一半,逃了一半。”

兰子义的小声嘟囔自然没有逃脱鱼公公的耳朵,鱼公公掉头问道:

“卫侯说什么?”

兰子义被鱼公公一言惊醒,发现自己说漏了嘴,理了理思绪后答道:

“我在西门军变之后就开始逃跑,路上遇到一位老兵,他扶了我半路,最后舍命替我挡下了妖贼。”

接着兰子义对桃逐虎说道:

“大哥,那位替我送了命的兄长是北先登营的徐三黑,家中还有老母妻儿,回京之后大哥抽时间把他们一家接来我处吧,我欠这兄长一条命。”

桃逐虎闻言点头,鱼公公则说道:

“卫侯你在德王府中住,能这样说接人进去就接人进去吗?”

兰子义感觉现在头晕眼花,精神无法集中,他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在听到鱼公公的提醒后也觉得刚才自己说得好似不妥,于是他重新对桃逐虎说道:

“那大哥就把在京城找出寨子,把他们一家接过来好生安置了,若是他们不愿搬家也行,今后每月为他家里人送音量过去,我回京之后也得亲自过去看看。”

桃逐虎闻言点头领命。

此时鱼公公拉着兰子义说道:

“我们何必在这里站着说话,我们去大帐里说吧。”

说着就拉着兰子义往营中走。鱼公公边走边说:

“卫侯今日在营中率部苦战,虽败尤荣,待到战胜回京这件功劳我一定亲自向皇上去请。”

兰子义头重脚轻,一瘸一拐的跟着鱼公公,闻言说道:

“公公如此看重子义,子义经受不起啊。”

鱼公公笑道:

“有什么经受不起的,你和你爹一直都是我的心头肉,我待你就像待月儿一样,你有什么可见外的?”

兰子义想不明白为何公公今天兴致这么高,他兰子义今天可是遭了军败,又死里逃生,现在心情一点都不好。不过鱼公公话里透露出来的重视着实让兰子义惊讶,或许鱼公公是想借着给兰子义封官加爵来扩张自己的势力,但就这么露骨的把话说出来还是让兰子义非常惊讶。

兰子义在听到“月儿”二字后精神又抖擞了起来,他跟在鱼公公身后问道:

“公公,月儿可好?”

鱼公公回头瞥了兰子义一眼,答道:

“甚好、甚好。”

兰子义又问道:

“月儿回去,可有……受伤?”

鱼公公听兰子义这么问突然哈哈大笑,他拍着兰子义的背说道:

“我没看错,只有像我家月儿这样的可人儿才配的上卫侯,回京之后我立马把人送到你府上。”

兰子义闻言也没喜的再追问月儿的现状,当即谢道:

“多谢公公!”

兰子义虽然一口应了下来,但他身后跟着的四人全都出声反对,这其中尤其以仇文若和桃逐虎两人呼声最为坚决,桃逐虎更是说道:

“少爷已与诺诺公主订婚,怎能在京中又添一房女子?”

鱼公公回头看了看齐声反对的四人,又问兰子义道:

“你的人貌似都看不惯这桩事啊?”

兰子义笑道:

“若我非得听他们的,他们又怎么能叫做我的人?”

鱼公公闻言哼哼冷笑两声,指着兰子义说道:

“卫侯可比你爹代公开窍的多。”

兰子义笑着做了个揖,没有说话。而刚才出言反对的四人见状则叹气住口,在无人劝阻兰子义。

说完月儿的事情后兰子义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他问鱼公公道:

“去大帐的话德王是不是也在那里?”

鱼公公点了点头道:

“不错,德王已经在那里会见东军众将了。”

兰子义闻言脸上露出了厌恶的表情,他说道:

“公公,子义今天淋了一天的雨,受了一天的罪,现在真是体力不支,待会入帐见过戚准将军后我想早些回帐中休息。”

鱼公公看了兰子义一眼,然后笑道:

“既然如此卫侯就早点去休息吧,你的帐篷已经安排好了。大帐不去也罢,反正戚准也不在。”

兰子义听到鱼公公前半句话真想谢过,结果听到后面这半句脚步立马走不开了。兰子义惊讶的问道:

“公公你说什么?戚老将军为何不在?”

鱼公公说道:

“戚准已经奉召入京面圣去了。”

桃逐虎这时也慌了,他从后面上来追问道:

“那公公,现在营中统兵的是谁?”

鱼公公答道:

“这还用问?自然是此次剿匪的统帅德王了。”

第四百一十八章 乍暖还寒(中)

鱼公公这话像是一道霹雳在兰子义的脑海中炸开,极闪而过的光亮差点让兰子义昏厥,但巨大的响声又让他的心中透亮。

兰子义扶着额头站在原地试图将自己稳住,跟在他身后的桃逐虎与桃逐鹿赶忙上前搀扶。桃逐鹿上前本想问怎么了,却发现此时的兰子义真气喘吁吁,煞白的脸上泛着异样的红晕。

桃逐鹿赶忙伸手去抹兰子义额头,这一摸才发现那额头已经烫得吓人。

桃逐鹿关切的说道:

“少爷你发烧了!“

桃逐虎也发现了兰子义的异样,再听说发烧他立刻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桃逐虎捏了一把兰子义的衣服,雨停了这么久居然还能捏出水来。

桃逐虎揪心的斥责桃逐鹿道:

“少爷今天泡了一天的雨,你难道就不知道给找间干燥衣服换上?“

桃逐虎骂完这句就闭了嘴低下头,因为刚才他见兰子义的时候也没有想起来给兰子义找衣服,更何况大营都被烧光了,哪里还能找出件新衣服来?

鱼公公见兰子义这幅模样说道:

“卫侯早些回帐休息去吧。你呀,年轻,没经验,又不是吃苦吃惯了的人,偏偏还要跟上那些丘八们风里来雨里去。这不?病了。回去休息吧。“

有了鱼公公的点头同意桃逐虎与桃逐鹿扶着兰子义就想走,结果却被兰子义用力推开。

兰子义本就头晕眼花,现在一发力他更是摇摇晃晃,他人虽然摇晃,心里却没有丝毫迷糊,愤怒正在他胸中熊熊燃烧,这让他暂时忘掉了自己的病痛。

兰子义大步走到鱼公公身前,他看着鱼公公,坚定的说道:

“不,我要去大帐!“

鱼公公瞥了一眼兰子义后就接着向前走去,没再多说。

鱼公公走的很快,但兰子义没有让自己被拉下,他跟在鱼公公身旁问道:

“东军不是出京剿匪的京军,凭什么让德王带?“

鱼公公答道:

“卫侯注意措辞,什么叫‘凭什么‘?德王既然是剿匪的元帅那来的所有军队都应当听德王的。“

兰子义并没有因为话被鱼公公怼回去便罢休,他追问道:

“大敌当前,戚准率军力挽狂澜,这个时候下诏征他入京是什么道理?“

鱼公公道:

“圣旨是皇上下的,那就是天意。“

兰子义道:

“怕不是德王出京输得太难看,皇上想拿东镇兵的命给德王争功劳。“

兰子义此言一出鱼公公像根钉子一样被钉到了地上,他缳首扫视一圈周围,确认旁边没有闲杂人等偷听后又把跟着过来的二桃二仇四人瞪得不敢抬头。这之后鱼公公盯住兰子义,冷冷地说:

“子义,你若不是卫侯,不是代公的儿子,不是我鱼朝恩与你家交情深厚,就你刚才那话我肯定抓你进洗冤寺去。“

跟了鱼公公这么长时间,兰子义有一种摸到了鱼公公底的感觉,他模糊的觉得鱼公公对他有一种长辈才有的……溺爱在里面,鱼公公之前说把兰子义与月山间放在一起看也证明了这一点,所以他兰子义在鱼公公面前的言语也就越来越大胆。更何况一听到德王统军兰子义就知道事情要糟糕,他现在也是豁出去了。于是兰子义也看了看周围,然后他压低声音对鱼公公说道:

“公公,太尉出京,以多敌少,拼了命打出来的大好局面毁于今日一旦,公公难道觉得这种战果回京能够交差?“

鱼公公说道:

“那是禁军哗变造成的,人犯今天已被我正法示众。“

兰子义又把声音压低一分,他说道:

“要是德王不从火线上把戚荣勋和神机营调走禁军会哗变才见了鬼了。当时营中四面都要鸟枪手支援,我这里把人都分好了,就是因为德王才让其他各门得不到增援。今天这场大败就是他德王弃军出逃造成的,招几个替死鬼改变不了这一点。“

鱼公公听到兰子义这话额头上的青筋都突了出来,他伸出指头戳着兰子义胸口说道:

“老夫说了,今天兵败是那几个禁军哗变造成的,和德王没有关系,你别再给我胡说。“

兰子义见鱼公公铁了心的护持德王便咋了下舌头,他叹了口气理了理思路,然后缓下语气说道:

“公公,之前你与德王的冲突你也知道,你哪怕把他捧到天上,伺候到天堂他也不会把你当自己人的。“

兰子义这话虽然说得缓和,但鱼公公听到后却是面皮抽搐,怒不可遏。鱼公公费了老大劲才算是控制住自己的火气,然后他问道:

“若我不靠德王我靠谁?难道靠太子?”

兰子义答道:

“可德王靠得的隆公公,说句难听的,他那样子说他是隆公公的人都不为过。公公您在太子那里容不了身难道在德王这里就能容身?“

他探手抓住兰子义的衣领,指着兰子义鼻子说道:

“兰子义,不要太过放肆,我鱼朝恩是年龄大了心肠软了,但不是说我就不敢杀你!“

说罢之后鱼公公一手将兰子义推开,两人就这么站着直喘气。

过了一会之后鱼公公把身子直了起来,他叹了口气说道:

“我本是要靠你去拉拢德王,结果你和德王闹得水火不容,最后我只好亲自下场。我这么大年纪了你以为我乐意去低三下四?“

说着鱼公公就又摇起头来。

兰子义见状想了想,然后说道:

“是子义无能,坏了公公的事。“

鱼公公听罢摆了摆手,说道:

“不仅是坏了我的事,也坏了你的前程。”

然后鱼公公又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不过德王他确实……确实不好相处,你年轻气盛,跟他闹不愉快我也理解。但子义,你要明白,我是宫里的奴才,是皇上养的狗,离了皇上我什么都不是。

太子周围全是文臣,别以为那群书生面善好欺负,读书人心里藏得深着呢!那群书生是不可能容得你我插手太子身边的,他们这些自命清高额读书人打骨子里瞧不起我这样的阉人和你这样的武夫,你不要对他们心存幻想。“

兰子义闻言说道:

“那公公就愿意寄人篱下,在德王那里当……奴才?“

鱼公公摇着头说道:

“当就当吧,好歹能保条命,落到文臣们手里我可是落不下全尸的,再说了那也是将来的事,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吧。“

说到这里鱼公公突然话锋一转,对兰子义说道:

“子义,不要觉得你爹在北边领着几十万人你就可以为所欲为,跋扈的番将我见过的多了,被抄家灭门的一个接着一个。你要是再像现在下去,你家府上那上下百口人可就危险了。皇上不会容忍你刚才那种言论的。“

兰子义听到这里问道:

“可是公公,就德王那样子,这八万东镇兵在他手里也是九死一生。若是葬送掉现在手上的军队,京城可就真完了。“

鱼公公闻言已经迈开步子走出了出去,他只是淡淡的回答兰子义道:

“就是因为不能输所以才要你们这些青年才俊在这里。老夫连你的马屁都拍了,你就不要再给我推三阻四,要么来大帐商议军情,要么尽早回去休息养病,等待出征。“

兰子义看着鱼公公走出去,无奈的叹了口气,他不得已跟上鱼公公,同时埋怨道: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我能打德王骑在我头上我怎么打?“

鱼公公闻言冷哼道:

“想办法打。“

第四百一十九章 乍暖还寒(下)

官大一级压死人,而说出话来的鱼公公比兰子义大的不止一级,虽说想办法听上去就是一句废话,但他兰子义不得不做,他没得选。

跟在鱼公公身后的兰子义回想着刚才他们两人之间的对话,心中满是无奈。鱼公公看似威风,可他永远都只能绕着皇上转,不能有任何一丝自己的想法。这种人皇上用着当然放心,他对皇上个人的忠诚远超他对大正的忠诚,皇上的意思就是他活下去的动力,也难怪监军多选内臣太监。

兰子义低着头跟着鱼公公走向大帐。大帐里已经灯火通明,哪怕距离尚远兰子义也能听到里面传来的说话声音。

在鱼公公带头掀开帐门后兰子义与身后其他人便一个一个跟着进去。这边东军带来的帐篷明显没有德王从京城弄来的大,大家挤在帐中多少显得有些拥挤,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坐在帐中心的德王。

要说兰子义也已经对德王的诸多作风见怪不怪了,不过当着帐下各级大小军官的面,投入一个女人怀里还真是难得的风景。

现在大帐中心放着的就是德王从京城王府里搬来的那张御塌。这是皇上钦此的宝贝,整个一块金丝楠木雕出足够三个人或坐或趟到上面。这种家具若是配上园林古玩,再有点丝竹管弦的话自然意境无群,可这东西突兀的横陈在军帐之中,再配上一屋子披坚执锐的武将,怎么看怎么违和。

更违和的是现在德王正蜷缩着身子落在榻上,就好像是一片被寒风吹落的枯叶,瑟瑟发抖,他两手抱头将自己的上半身枕在一个仕女怀里,脚下则有另一位仕女不停的拍打他的身子,而且还是那种母亲哄小孩入睡似的拍打。

兰子义瞅了一眼这种没人样的德王就不愿在把眼睛往那边投了,他可不愿意承认是一个没断奶的小孩骑在自己头上指挥作战。

兰子义想开口让鱼公公去制止德王,不过鱼公公早在刚入帐的时候就走到德王塌旁立下。接着鱼公公扫视了一遍帐下诸将,说道:

“诸位都见过德王了,那就有事早奏,无事回去歇息吧。”

鱼公公话音刚落帐下便有一人摔了手中头盔站出来吼道:

“今天我一营万人将士死伤殆尽,怎么能叫无事?公公你说我回去是有脸睡还是有脸吃?”

兰子义寻声望去见说话的是武库营的营将,在他把话说完之后其他几个京营营将也都跟着大声喧哗起来。这些被德王支回京去的将领们现在都已经回来,看来今天的事情不是那么容易收场的。

鱼公公看了一眼跳出来说话的众多京军将领,淡淡地说了一句道:

“这里是中军大帐,你们是带兵的将军,现在当着德王和我这个监军的面你们大声喧哗,是想反吗?”

鱼公公一边说一边用他冷峻的目光扫视众人,刚刚他和兰子义那发出来的火还没有退下去,现在正好烧到了这些京军营将的头上。而且鱼公公压根不害怕这些光杆将军的威胁,现在这里是东军的营地,戚荣勋正领着东军众将在帐中乖乖站着呢。

慑于鱼公公的威严,这几个发话的京营营将们退了退去,可他们满肚子的火并没有因此消散,另一个营将站出来说道:

“我们前脚刚被赶回京城,后脚整个大营就被妖贼铲平。今天怎么败得?为什么败得?公公总得给我们个说法嘛。”

鱼公公闻言道:

“说法?说法你们都已经知道了还有什么可问的?刚才我在营门口已经将带头哗变的那些御林军全都斩首示众了,你们还不满意?是想去布他们后尘?”

一个营将闻言说道:

“御林军才多少人,我们数营将士又有多少人?御林军哗变了难道其他人都是摆设,都是废物?全都跟着一块哗变了?”

鱼公公闻言大怒道:

“放肆!你是在质问老夫吗?老夫岂是你来问的?”

兰子义在一旁默默站着看鱼公公与那几个营将吼叫,他挺佩服鱼公公的定力,明明没有站住理居然还能骂这么久,并且脸不红心不跳,头上连颗汗珠都没有。

同时兰子义也一直注意着德王,德王还是蜷缩在两个女人怀中,无论是鱼公公还是营将,只要有人大声怒吼德王的身体都会抽搐一下,帐中长时间的咆哮让德王蜷缩的更紧了。

兰子义默默地摇摇头,心里直叹气,就德王这样子哪里像个龙种?皇上扶这么个玩意上位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鱼公公对着众营将吼过之后帐中场面有些尴尬,那些被骂的京军将领们并没有就此退缩,他们站在帐中对鱼公公怒目而视,他们并不想被糊弄,他们默默地要求鱼公公给出解释来。

事实上今天这一仗打得却是太难看,鱼公公在这里威压众将就是在用自己攒了几十年的面子替德王遮丑,而他的面子正在被德王一点一点糟蹋掉。

对峙了小半会后鱼公公开口说话了,他明白,今天不可能把事情糊弄过去的。鱼公公道:

“营中将士虽多,但当时事起仓促,兵力没有及时调动。妖贼先攻东门,后攻南门,再攻西门,当时卫侯与戚侯在营中勉励维持,最后带去西门口的兵力全是神机营和御林军。御林军临阵哗变,致使西门洞开,妖贼破一门后便沿路攻破其他诸门,最后我军惨败。

我现在说清楚了,你们满意了吗?“

鱼公公话说的非常强硬,但兰子义知道,鱼公公也就嘴上硬,他是心里是真没底。

那几个营将听到鱼公公这番话后还是不满意,有人当即问道:

“怎么个事起仓促?又为什么两位侯爷带去的人马只有神机营和御林军?”

说罢那人扭头便问兰子义道:

“卫侯,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突然问道兰子义并没有感到意外,刚才鱼公公和众将吵起来时兰子义便预料到待会会有人问到自己。兰子义看了看问话的那个营将,那营将怒气冲冲,两眼喷出来的火恨不得把周围的帐篷连人一块烧了。

兰子义顿了顿,他现在赶到浑身发冷,脑袋发晕,他需要调整。然后兰子义瞥了一眼鱼公公,开始开口说话,他将今日遇到东门妖贼队伍后发生的所有事情详细说了出来,并向众将说明为何没有带其他各营将士去镇守西门,这期间戚荣勋还时不时开口补充。

兰子义说得甚是详细,只是当他快要说道德王现行出逃并调戚荣勋前去保护的时候,鱼公公把他打断了。鱼公公道:

“事情大概如此,卫侯也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想现在诸位将军应该没什么好说的了吧?”

诸位京军营将对兰子义的解释还是非常满意的,他们身上的火气也消了不少。不过他们并不是不长脑子的蠢货,兰子义说道关键处被鱼公公打断他们是听出来的。于是有人问道:

“卫侯刚才说要分派鸟枪手去支援其他各门,还说从各门调来了援军,那为何最后还是败了呢?听卫侯刚才所说,等你们两位侯爷带兵到西门的时候营中情形应当已经被稳定了下来,为什么御林军又莫名其妙的哗变了呢?”

这个问题正中众人要害,兰子义还没开口回答鱼公公锐利的目光便投了过来,兰子义知道鱼公公是想让他为德王遮掩,但兰子义并没有这个兴趣,他开口说道:

“当时我与戚侯已经把众鸟枪手集结起来准备派往各门,但……”

兰子义话还没出口,站在他一旁的仇孝直便拽住他袖子凑到他耳前说道:

“卫侯,慎重!鱼公公有意要你为德王遮掩,你若开口胡说岂不是坏公公的事?此事做不得呀!”

兰子义闻言没有说话,仇孝直见兰子义犹豫,赶忙补充道:

“卫侯,如今帐中除了鱼公公在没有一个说话算数的,你就算当众揭穿德王也不可能伤德王分毫,而你一旦这么做就是拆公公的台。卫侯,不可让一时愤怒冲昏头脑作出啥事来呀。”

仇孝直凑在兰子义耳边嘀咕半天,那些京军营将早就不耐烦了,他们催促兰子义道:

“卫侯有话直说,干嘛半道把话咽回去。”

兰子义本就没打算给德王面子,仇孝直在一旁苦劝也只不过是拖了他一点时间,现在营将催促兰子义哪里还想去忍,当场便说道:

“但当时德王要跑,专程派人来调走了神机营和戚侯,戚侯一走剩下的人与我兰家没有交情,不愿再听我命,便哗变跑了。”

兰子义此话一出,帐中顿时哗然,就连那些刚来的东镇军将也都开口议论。

鱼公公听到兰子义此言脸被气的通红,他用被气哑了的嗓子大声嘶吼道:

“什么叫德王跑了?当时军中混乱王爷只是出营重新整军!”

鱼公公这话刚一出,那武库营营将便指着德王说道:

“我手下将士连饭都吃不饱,他德王每天吃喝玩乐。这也就罢了,可他居然还敢临阵脱逃,这样的废物怎么能带领全军?现在东军到他手上又是什么意思?你瞧瞧他,他现在还在娘们怀里吃奶呢!”

营将骂的很是凶狠,鱼公公气的火冒三丈。就在两边准备进一步开骂的时候,一直没有动静的德王突然跳了起来,他抽出挂在床头的腰刀朝着武库营营将掷了出去,他骂道:

“废物?你骂谁是废物?我是德王,现在皇上死了我就是下一任皇上你敢骂我是废物?

杀了他!来人给我杀了他!“

第四百二十章 有心无力

谁也没想到刚才还在女人怀里发抖的德王突然之间就会暴跳如雷,那把飞在空中的刀也出乎了营将意料。不过能当上京营营将的人,手底下功夫不会太差,这种敢当面和鱼公公叫板的人功夫只会更扎实。

这群营将从京中出来时想必是着急赶过来的,他们即使是现在在帐中也还全身披甲。只见刚才说话那营将看都没看,直接挥舞左臂,用扎袖口的护腕将飞在空中的刀打落地下。

帐中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守在帐中的众多台城卫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鱼公公请求命令。

鱼公公对着那些台城卫缓缓地眨了下眼睛,只是鱼公公此时的注意力完全不在手下那些台城卫身上,他把精力全都放到了兰子义那里,令人惊讶的是他被气的通红的脸在极短的时间内便血色尽褪,换上了渗人的铁青色。

那些台城卫们在看到鱼公公眨眼之后便立马抽刀在手,一拥而上扑向刚才说话的那个营将。营将身手虽好却架不住这么多身手更好的上来擒拿,只一瞬间便被几个台城卫拿下摁到了地上去。

在擒拿过程中德王一直都在咆哮,他冲着鱼公公,冲着帐中诸人声嘶力竭的吼叫,大声质问为什么还不杀人。兰子义站在一旁被德王吵得耳膜生疼,他就差捂住耳朵跑出去了。

被摁在地上的营将还在做徒劳的挣扎,他吼道:

“凭什么抓我?我犯了什么罪?”

德王见那营将被抓,赶忙走下帐去,拿起刀就照营将砍。德王吼道:

“老子要杀你就杀了,你个贱军户臭丘八死一地又有何妨?”

帐中众将见台城卫下帐抓人先是一惊,又听德王侮辱更是一怒,一惊一怒帐中已经产生了一种压抑的焦灼。好在这时鱼公公发话道:

“德王乃皇上爱子,一军主帅,你区区一个营将当众侮辱德王难道还不该死?军中主帅下令斩你难道有错?”

鱼公公话说完便扬了扬下巴,对着台城卫下令道:

“给我拖出去斩了!”

德王刚才砍出去的那一刀是照着营将的头砍得,不过就德王那酒色缠身的样子,这刀也就是把营将的脸给割开一道口子,并没有伤及性命。

但挨了一刀的营将却在没有抬起头来,他低垂着脑袋任由鲜血洒落在地。兰子义看得出这个营将在被拿下后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想必他此时已经明白事情闹得过火,必须得有人人头落地才能把这件事情兜住。

德王砍了一刀之后还想再砍,但鱼公公怎能容他当中羞辱营将激怒其他人?在鱼公公的催促下那几个台城卫立刻就把营将拖出帐外,在众人目光接触不到的地方,咔嚓一声,闷响落地。

帐中众将还没来得及求情,这个发话的营将便被处斩。当台城卫端着那颗刚刚落地,血都还没流干净的人头进帐的时候,众将全都沉默了。

鱼公公杀鸡儆猴的手腕可谓立竿见影,就连兰子义此时都觉得后背发凉。兰子义知道鱼公公在瞪他,他也伸展目光回望了过去,鱼公公眼神当中的阴冷足够把整张帐篷全给冻住,兰子义不需多做思考便能体会到在那目光之后的怨恨与恶毒。

在与鱼公公交锋的同时兰子义也没有忘记戚荣勋,要知道现在的这支军队是东镇兵,戚准不在真正可以指挥这支军队的只有戚荣勋,若是戚准入京被皇上留下,那戚荣勋的态度将决定未来战事走向。

不过从大营西门口戚荣勋一下不挣扎便被台城卫调走这件事情来看,这也是个外强中干的货色。果不其然,兰子义数次用余光扫视戚荣勋,戚荣勋都是站在角落里低头不做声,要知道刚才帐中已经快翻天,他后面的其他东军将领都出列开始喧闹了。

现在鱼公公杀了一个人,帐中的形式总算是被稳定了下来。众人既然无语,帐中也就没了动静,只有德王一人提着刀气喘吁吁的晃来晃去。

鱼公公见目的已经达到,就给那台城卫递了个眼色,那人便把人头端了出去。与此同时德王则转身向后,往自己刚才起身的榻上走去。

那两个之前伺候德王的仕女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又是动刀又是杀人的,当场便被吓的缩在一脚不敢动弹。或者是见德王回来,刚才抱德王的那个仕女抬头看了一眼,正好与德王的眼神对在了一起。谁知这一眼激怒了德王,只见德王一个跨步走到床前,伸手抓住那仕女头发将他拖下塌来。德王骂道:

“瞅什么瞅?谁让你瞅我的?”

可怜那侍女前一刻还在享受德王宠爱,下一刻便遭到暴行,那插满首饰的团发被德王扯得七零八落,发根牵着头皮把那女子折磨的尖叫不止。

可是尖叫并没能救得了这姑娘,反倒是进一步刺激了德王,德王此时已是两眼血红,他使劲扯住姑娘头发将他修长的颈部拉开,然后大吼一声“我让你叫!”便一刀斩下。德王这刀也算是用上了全省力气却只斩断了女子一半脖子,仕女气还为断血就已经溅出一丈多远。

首当其冲被鲜血溅到的就是坐在另一头的那个仕女,女子被鲜血淋了一身,闭上眼睛尖叫了起来。德王刚斩了一人,听见叫声抬头又发现了另一人,他扔下手中尸体,一步跨上前去,扯开仕女衣襟。能被德王选中的女子,身材样貌都是一流的,德王把衣服扯开后那女子胸前那对用玉石雕成的双峰便弹了出来。仕女的呼吸是急促的,仕女的心跳是剧烈的,这一切形成了混乱的波纹,扰动着山峰摆动,直到德王一刀刺出,将女子捅了个对穿。

德王动手太快,帐中人又都被刚才鱼公公的动作吓住,在场所有人居然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德王虐杀了两个无辜女子。

兰子义最先反应过来,他跨前一步对鱼公公说道:

“公公,刚才杀那营将可以说是正军纪,定军心。现在德王杀这两个女子又叫怎么回事?这两个女子有何罪过?”

德王动手杀人之后鱼公公脸色变得更难看了,有那么一刻他都抬手招呼台城卫过来,但最后他还是忍住没有动手。等到兰子义问话之后鱼公公彻底怒了,他把一肚子的火全都发到兰子义头上,他吼道:

“你爹是代公,你是亭侯,你又是德王侍读,你要有话你就对德王直说,我能说什么?我有什么资格说?你每次没回都让我去劝德王,怎么?那我当枪使?”

鱼公公在这边吼的山响,那边德王却没有半分停下的意思。他把刀拔出来后又转身回到刚才砍了一半的仕女旁边,接连又剁了好几刀把人头砍了下来。然后德王把那可仕女的头拿在手中,对这帐中众人吼道:

“谁是孬种?谁是废物?啊?谁才是废物?老子敢杀人,老子敢动刀,老子才是真男人!”

德王举着那颗人头照营中诸人巡视一圈,兰子义也看到了。那张挂在头上的脸上写满了仕女临死前的不解,痛苦,还有挂念。兰子义不忍再看,扭过头去叹了一口气,他心想杀个女人就算是男人了?这德王还真是有种。

德王吼叫了半天总算是听了下来,他或许是觉得帐中众人没人吭声是屈服于他的权威,但兰子义觉得德王是吼累了,因为他现在已经把人头扔掉站在原地大口的喘气。

喘了半天之后德王缓过劲来,他把刀也扔到一旁,一屁股坐回榻上,也不管那上面血淤了一滩。

杀了人后的德王像是找回了些许自信,他斜垮在榻上对这帐下众人吼道:

“传我军令,明日出阵与妖贼决一死战!”

兰子义听闻此言惊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会他是真真正正的再也忍不住了,就像刚才鱼公公说得,有话站出来直说,于是兰子义便站出来说道:

“不行,明日不可出战!”

第四百二十一章 有心无力(中)

在德王放出话来之后帐中诸将脸色又发生了变化,京军将领还好,毕竟他们手下也已经没人了,打也轮不到他们;可那些东军将领不同,要不是兰子义先一步跳出来,他们肯定在听到德王的命令后跳出来反对。

仔细数数今天晚上众人已经变了五次脸,兰子义看着众人一会惊一会怒的表情变化,自己的脸都被带动的发酸。

不过现在重要的不是众人如何,而是他兰子义与德王如何。

德王杀了两个人明显在兴头上,不成想这个时候兰子义出来当面反对。德王当下大怒,他对着兰子义吼道:

“兰子义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凭什么管我调兵?”

不过德王对兰子义的怒也就是瞪上两眼,吼上两声,他并没有像刚才对付营将或是那两个仕女一样上去动刀。兰子义之前踹他那脚他还没忘呢,而且桃逐虎与桃逐鹿还手持利刃站在兰子义身后虎视眈眈。说白了德王就是欺软怕硬。

兰子义已经发烧,现在又在怒气作用下气血上头,跨前站在帐中他只觉得头晕脑胀,但他思路是清晰的,在德王发问之后兰子义立刻答道:

“我兰子义乃是朝廷钦命的剿贼副帅,此次出征我带着将士出生入死,舍身忘命,屡立战功。你问我凭什么管你?我告诉你,我是皇上亲封卫亭侯,我爹乃是北镇代公,我在娘胎里面就会打仗,我就凭这个管你!”

其实兰子义说这话多少都有吹牛的成分,尤其是他说自己生来就会打仗,这话要是戚荣勋说出来更有说服力,那是真的久经战阵,而他兰子义只不过是悟性好一点,南下之后打得比较出彩,而且在入京之前兰子义一直想要考科举。

兰子义这话是吼出来的,德王那副凶残模样当场便被兰子义给吓了回去,不过德王嘴上还是不服输,他当下指着兰子义骂道:

“我说你个兰子义到底想要干什么?之前那些什么京城九营驻扎的时候你每天好几次过来请战,不仅你来还要让这个姓鱼老奴才也过来烦我,我想听个曲都不行。现在我要出战了你却又当众败坏军心。你说!你说你想干什么?”

兰子义看着德王躺在榻上不三不四的那副嚣张样子,心中怒火烧得天灵盖都快着了,他强压下那股想要上去抽打德王的冲动,这把他憋得两眼发晕,兰子义说道: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前后战局差别巨大当然应该采取不同的应敌措施。

今天以前,京军在时,张太尉好不容易以多胜少,打得妖贼肝胆俱裂,当时我军士气那么旺,只要乘胜追击,妖贼必败无疑。可德王你却莫名其妙按兵不动,全军上下离京城这么近将士们居然吃不饱饭,结果到了今日,妖贼把士气熬了回来,趁着大雨偷袭军营,前几天我们还是战胜之师,今天我们就全完了。你知不知道妖贼先锋打扮成被你传唤来的戏班子才把营门给骗开的?

我虽然没有和东军将士交谈,但从他们手脚就能看出这些将士星夜兼程而来已经疲惫,你看他们。“

说着兰子义就指向那几个立在帐中的东军将领说道:

“你看他们的手,都肿成这幅模样了,这是强行军得不到休息造成的,如此疲兵若不好好休息怎能再战?”

兰子义此话一出,刚才跃跃欲试准备发言的那几个东军将领立马点头称是。不过对德王而言人心不向着他并不代表他错了,而是代表他面子受伤了,面子受伤之后的德王只会更加固执的坚持自己的观点,他对兰子义吼道:

“我们今天打了胜仗,就该乘胜追击!”

兰子义闻言冷哼一声道:

“你要是管折了几万人,主帅出逃,全军溃败叫做胜仗那我无话可说。若你说最后妖贼被打跑那是胜仗的话这仗也是东军打得,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德王被兰子义顶的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又说道:

“既然东军今天能打赢妖贼,明天东军也能打赢!“

兰子义答道:

“妖贼今日攻营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东军来时妖贼全在大营里面陷着,外围根本没有兵力防御,东军乍来妖贼不知道虚实自然跑了。东军今天击溃要贼固然是大功一件,可我却没有看到妖贼留下多少尸体。既然妖贼实力未损,东军又已经筋疲力尽,那么明天就不能开战。“

德王闻言说道:

“你说妖贼用上了吃奶的力气,那他们今天吃奶的力气都用光了明天又拿什么力气来阻挡我?“

兰子义答道:

“穷寇莫追,妖贼没有粮草,没有补给,他们已经被逼到死路上,他们只求一战定输赢,这个时候打我们就是遂了妖贼的心愿。我军背靠京城,补给充足,只需扎营稍加时日,待将士们修整完毕,妖贼便是掌中之物。

总之,明日不能战!“

兰子义这一番话全都说到了将士们的心里去,帐中诸将闻言纷纷叫好称是。鱼公公此时正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刚才德王那句“老奴才“已经让他听着就够气了,现在鱼公公也乐得兰子义发飙硬怼几下德王。

德王被兰子义顶的无话可说,这让他更加气恼,他一气之下跳到榻上,一边跳脚一边吼叫道:

“我不管你说什么,我不管!我说要出战就要出战!君无戏言,明天一定要出战!“

兰子义闻言又冷哼一声,他道:

“皇上在台城里坐着呢,你只是个藩王,连太子都不是,有什么资格称自己是‘君无戏言’?你这么说是向谋反么?“

兰子义说出这话让鱼公公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于是鱼公公开口说道:

“子义,不许胡说!德王是皇上爱子,哪里会有谋反一说?“

鱼公公这时候说这话兰子义不可能不明白其中意思,鱼公公也不喜欢德王,他乐的见到兰子义出手恶心德王,但若是有人威胁到德王鱼公公也不会坐视不管。如此想来兰子义只觉心惊,若是鱼公公肯定支持德王,那明日全军出战岂不成了定事?

德王被兰子义顶住,一时半会的没法从自己的小脑壳中找到反驳的理由,于是他转头向戚荣勋,张口呵斥道:

“戚荣勋!这营中的丘八都是你家兵,你说,明天是不是应当乘胜出击?”

兰子义听到这话眼中目光电转,他的敏锐的精神盖过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让他可以在短时间内做出反映,虽然这是损耗真元得出来的结果。

兰子义记得清楚今日作战到关键时刻戚荣勋是怎么掉链子走的,这人虽然长得壮,身手好,可他却实实在在的没胆子,或者说他是没胆略,大事看不清,脚底站不稳。在德王放出话来的第一时间兰子义就看向戚荣勋,看他那样子要是开了口怕是会坏事,再说了,要是戚荣勋真的有那本事刚才就开口反驳德王了,哪里会一直闭嘴到现在。

于是兰子义抢先发话道:

“战况如此军中将士人人共见,能行不行岂是戚后一人说了就算?要说也是将士们一起说才对。”

然后兰子义便扭头对着那些东镇军将们问道:

“诸位将士,你们说你们愿不愿意明天就战?”

那几个跟在戚荣勋身后的将校早就跃跃欲试的想要说话了,他们当中好些人都在小声鼓动戚荣勋,只是戚荣勋并不为之所动。现在兰子义问的这句就像是点燃导火索的火星,一下就把这群赳赳武夫的血给点燃了。这些将校们闻言集体越过站在前面的戚荣勋,他们七嘴八舌的说道:

“连日行军,将士疲惫,以此等兵力明日不可战!”

“禁军年初全部抽调背上,现在除了我们江南已经没有军队,如果没有完全的把握,哪怕只放一部分妖贼逃脱江南也必遭荼毒,怎么能拍了脑袋明天就战呢?”

“要想全歼妖贼最好的方法莫过围攻,既然最好是围攻我们去与妖贼决战做什么?妖贼今天新败,士气正颓,我们只需等他们收兵回营,之后我等哪怕只是分兵扎营堵在妖贼门口,妖贼都会不战而降,明日出去和妖贼决战又是什么道理?”

兰子义一带头,帐中众人全都跟上反对德王提议。德王那欺软怕硬的本性在这时又暴露了,他哪里见过这么多武将一起对着自己吼,当场他就被吓得缩回榻上,全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

兰子义见德王如此以为今天自己有戏,他准备再添一把劲,带上众将逼德王收回成命,没成想这时候鱼公公放声吼道:

“都给我闭嘴!”

鱼公公声音尖细刺耳,音调又高,如此嘶吼出来的音调听上去活像是塞外鹰隼的尖啸。众将被鱼公公吼得耳膜生疼,嘴也就一起闭上了。兰子义本就头晕,这一声吼叫之后他更是觉得田地都开始旋转了。

兰子义望了一眼鱼公公,鱼公公十真怒了,鱼公公纱帽下面的一头白发全部上指,就差把顶上的纱帽给掀翻了。鱼公公伸出手指,指着兰子义骂道:

“兰子义!你煽动军中将士,逼迫主帅,你是想带兵哗变吗?”

兰子义闻言大惊,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行为害了主帅的权威。虽然他很不愿意,但他还是赶忙跪地,边跪边说:

“公公息怒,子义也是一片赤胆忠心,所说全是为了大正......”

兰子义话还没说完鱼公公便打断他怒骂道:

“你是忠臣,你们都是忠臣,就我是奸佞小人,阉贼宦官是吧?啊?”

鱼公公指着兰子义本来还想再骂,可他却看到跪倒一般的兰子义竟然就顺势一头栽倒到地上,爬不起来。一起跟进来的桃逐虎与桃逐鹿见状一个箭步跨上去,把人扶起来才发现兰子义已经昏了过去。

第四百二十二章 有心无力(下)

世界似乎变得巨大无比,却在一瞬间又变得无比闭戾,那里是栖身之所,可这样忽大忽小变换却让身处其中的人无所适从,更确切的来讲是难受。

好比一人前一刻还在无垠的天空中翱翔,下一个就被网罗束缚,在他剧烈挣扎之际又突然被一股从头而来的巨大力量挤压,推搡,最后被排入无边的深海之中。

兰子义不知道这种情况还要持续多久,他不清楚自己会不会在一眨眼间再被强迫进另一个狭窄的空间中去。他害怕那种忽大忽小的感觉。

一想到眨眼兰子义便有了疑惑,他已经多久没有眨眼睛了?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但他可以看到周围。于是兰子义将自己的感官延展出去,这样一延展兰子义发现周围的世界产生了变化,那里从之前的漆黑一片变成了充满螺旋与曲折的空间。那些螺旋既可以被看见,也可以被摸见,还能被听见。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同一件物体可以被不同的感官同时察觉,同时触及,就好像这件东西并非是在体外,而是在体内一样。

想到这里兰子义察觉到了一丝奇怪,他所处的这里,这个地方非常奇怪,这里没有时间,没有大小,但兰子义确感觉这里漫长无比,忽大忽小。他的五感皆可以使用但确没有一样有用,他触及到的东西说白了只有他自己,除了他自己在没有其他任何东西。

兰子义记得这种感觉,只有做梦才会有这样的体会。

当兰子义想到做梦二字时他的周围崩塌了,这并不是说他逃离了周围光怪陆离的幻想,他依旧还身在其中,他周围的崩塌只是让他的五感变回成了自己身体的触觉。他终于可以感觉到自己,但他自己却被控住了。

在这之前兰子义感觉到的是周围的空间剧烈变化让自己不适,现在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剧烈变化,撕扯着自己的灵魂,你能想象在你的手臂可以触及云彩的同时你的脑袋已经膨胀的如泰山一般巨大,而支撑这些的腿脚却只有蚂蚁那样大小吗?这种感觉真让你怀疑自己还是不是自己,而兰子义也因此气喘吁吁。

兰子义被这样的感觉折磨的恍惚,他想要离开自己,他对自己说道:

“这是个噩梦,我被魇住了,我要出去。”

接着他开始用力,他努力将自己的意志延展到身体的末端,他的感觉开始扩展到那些或巨大或微缩的部位。原先只是如臂使指的身体现在操控起来却如同搬动重石,而且毫无知觉。兰子义用上了吃奶的力气想去撬动那些僵硬的肌肉,他因此疲惫,他因此憋闷,他想要呐喊却叫不出声音。

兰子义感到了那种有力无处使的痛苦,但他没有放弃,他继续努力,继续发力,这样憋着用力终于让他额头上渗出了汗水。

兰子义感觉到了汗水,然后他感觉到了自己的额头,接着就像是最后一铁锹刨开了大堤一样,兰子义全身上下的感觉向潮水一样涌入脑海,浑身上下到处都是酸麻的感觉,他憋在胸口的那口气终于被呼了出来,在这么长的时间之后,如果那真的是时间的话,叹息变成了长啸。

兰子义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看到了挂在头顶上的帐篷和掉在帐篷顶上的那盏明灯,然后他发觉自己躺在床上。

兰子义回想起了自己最后的记忆,当时他正在犯颜直谏,结果一言出错被鱼公公责骂,他想跪下谢罪可这一跪眼前却全黑了下来。

“原来是病倒昏了过去,我就说怎么刚才的梦怎么怪怪的。”

兰子义想要动一动却感到身体异常沉重,倒不是他动不起来,而是他实在没有力气。他撇过头去,灯下有一人正端着碗勺坐在窗前,虽然那人背对着灯火,阴影遮住了脸,但兰子义心知那是月山间,脱口而出道:

“月儿!你在这里?”

兰子义这话一出,床前那人却用雄浑的男声说道:

“少爷你是真被那女子给迷住了,怎么原先在北镇未见少爷对哪个女子动心,到了京城反倒被一个姑娘给迷得神魂颠倒。莫非这江南女子就是温柔可人,能引得少爷流连忘返?”

说话的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兰子义不用看都知道说话的是谁,所以他也懒得再扭头去认是谁。兰子义将脑袋放回枕头去说道:

“是二哥啊。”

桃逐鹿这时候正端着一碗水坐在兰子义面,手中的勺子还在半空举着,见状后笑着将勺子放回万里,他调侃道:

“少爷语气怪失望的,怎么?非得要那鱼公公的女探子来喂你水你猜肯喝?”

兰子义故作生气的答道:

“我又没问你要水,你干嘛端水过来?”

桃逐鹿闻言把碗放到一旁案几上,他两手摁在大腿上,叉开双肘看着兰子义笑道:

“我在梦中听到少爷你要水喝,赶忙跳起来给你找水,现在你醒了却问我干嘛端水,少爷你这样我可很难作啊。”

兰子义闻言掉头过来说道:

“我要水了?我怎么不记得了?”

桃逐鹿说道:

“我猜少爷你也不记得了,你已经在床上昏了有两个时辰了,要水也不是这一次。”

兰子义闻言惊讶的说:

“两个时辰了?这么久?现在是什么时辰?”

桃逐鹿闻言侧耳听了听帐外梆子声,然后又回头看了一眼桌上沙漏,最后答道:

“现在子时二刻许。”

兰子义听到这话长出了一口气,他自言自语道:

“没想到已经过去这么久,可是刚才在梦里却又觉得不止这么久。”

桃逐鹿闻言问道:

“少爷你在说什么?”

兰子义道:

“没什么,只是些自言自语罢了。既然二哥端了水过来我就喝一些吧,我的确口渴难耐。”

桃逐鹿闻言起身做到兰子义床头,他将兰子义扶起来把水碗端到兰子义身边。兰子义伸手自己接过碗来,仰头就咕咚咕咚把水喝了个干净,冰凉的水顺着咽喉滑下,落入被火烧着的肚中,那种清凉感觉真的难以形容,兰子义纳闷为何以前喝水时没有这种感觉。

在兰子义喝水的同时,孤身坐在帐中的桃逐虎起身对兰子义说道:

“少爷,那女人不能要。红颜祸水,自古以来多少英雄好汉都是坏在了女人身上,少爷你又不是不知道。天下女人千千万,干嘛非得收鱼公公的那个祸患?”

兰子义喝完水后被桃逐鹿扶着躺下,他听罢桃逐虎的话后只是笑道:

“我以为大哥你去其他帐篷睡着去了,怎么你也在这里。”

在兰子义说话之际桃逐虎正忙着把自己的衣服给掖紧一点,他问桃逐鹿

“少爷烧退了没有?”

桃逐鹿在把兰子义放下后拿手摸了摸兰子义额头,然后答道:

“还在烧,但没有刚才那么烫了。”

桃逐虎闻言叹了口气,小声嘀咕了一句

“幸好那郎中开的方子有用。”

兰子义见桃逐虎面容憔悴,两眼有血丝,忙问道:

“大哥你累着了?”

桃逐虎有些不耐烦,他挥了挥手道:

“少爷莫要把话叉开,我军中呆惯了,少睡两觉也无妨。我只想知道少爷你为何要收那鱼公公的女子,公公送那人来明显就没安好心。”

兰子义尴尬的笑了笑道:

“我收月儿也是为了安公公的心,要不公公怀疑我怎么办?”

这时仇孝直从帐篷另一角发声说道:

“卫候若是不想让公公多虑今天就不该当众拆穿德王,你当众说德王的事情就是在拆鱼公公的台。现在这种事情你都干了,少收一个女子又能把事情坏道哪里去?”

兰子义躺在床上扬起头来看向仇孝直那边,只见仇家父子两人正从床上起来,看来兰子义说话之前这父子两人正在帐中酣睡。

也不知兰子义是被仇孝直拆穿了脸红还是发烧脸红,反正在仇孝直说完之后他脸上便火辣辣的。兰子义把头扭向帐篷那边,有些恼怒的说道:

“我都已经病成了这个样子,你们还要拿这些事情来迫我,难道我兰子义与你们有仇吗?”

仇文若这时说道:

“我等与卫候无仇,提醒卫候不该沾那女子可是实打实的为了卫候着想,卫候若不肯虚怀纳谏岂不成了另一个德王。”

兰子义当然知道月山间来他这里就会变成鱼公公的眼睛,但一个女子既已让人心动,又怎能让人放手,兰子义心里清楚月山间那笑容后面不知藏着有多少杀器,但他就是不愿意抛下月山间,他有一种侥幸,觉得自己可以感化月山间。

所以兰子义狡辩道:

“你们四人一个一个全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为什么偏要与一个弱女子过不去?还要说他坏话。我说月儿不是坏人,就算她是我也得和她近处相处一段时间才能看出来端倪不是?月儿我一定要,你们不用多言。”

桃逐虎闻言摇头,做到马扎上不理兰子义。那边仇文若则叹气道:

“卫候与其想着怎么辨别月山间是非,倒不如想着明天之后怎么活下去吧。”

兰子义闻言立刻看向仇文若,他刚想开口问为何心中却找到了答案。兰子义哭笑道:

“看来我倒下后鱼公公还是逼着众人同意明天与妖贼决战了。”

第四百二十三章 力挽狂澜

兰子义本来是不愿意入睡的,之前睡梦中那种半梦半醒的扭曲感很是折磨人,他不愿意再次陷入那种清新的梦魇之中。兰子义想要和自家两位哥哥聊天到天明,他也的确是这么做的,可聊着聊着他的眼皮便沉重了下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兰子义便再次进入梦想。兰子义只记得在他睡着前与众人最后讨论的是明日决战布阵的问题,在这之后的事情兰子义便记不得了。

这次的睡眠很是深沉,深沉到兰子义连梦都没做,他睡得很舒服。正因为睡得舒服所以兰子义更愿意就此不醒,好好的睡上一觉。

若在平时这个愿望自然是容易实现,任谁都不会来打搅兰子义的美梦,可现在不一样,现在实在军营之中,这一觉睡起来后便是官军与妖贼的拼死一战。这道念想一旦出现在脑海中,它就会变成一块烧红的烙铁插入兰子义的心脏。兰子义被这块烙铁烫的浑身发颤,裹在他心中如迷雾薄纱样的睡意在刹那间被烧成灰烬,清醒的意识就像是脱缰的野马一样将兰子义拉回现实之中。

这种清醒的过程绝对是兰子义最不愿意经历的感觉之一,这样清醒过来的人只是一部分清醒罢了,短时间内他还不能清醒的思考问题。

兰子义头昏脑涨的睁开眼睛,他深深的呼吸了几口气想要把自己快跳出来的心脏给安回原位去,但这个时候传入兰子义耳中的征鼓声却让他再难冷静下来。

兰子义一轱辘从床上爬起来,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这是官军的鼓声,是行军的鼓声,声音离这边军帐已远,而且已经不再前进。并且在官军的鼓声之外还有许多嘈杂的呐喊声与吹奏声,这噪音兰子义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妖贼的喊声。

刚从睡梦中惊醒的兰子义听闻鼓声便气血上涌,还未苏醒过来的身体与狂飙不止的心脏形成了鲜明的比照,内燥外凉兰子义被这冰火两重天煎熬的快要疯掉。

兰子义焦急的想要知道现在发生了事情,他大声吼道:

“来人!快来人!”

可当他吼出声音后才发现桃逐鹿已经在床边恭候了。

兰子义看着桃逐鹿问道:

“二哥,莫非是官军已经出战去了?”

桃逐鹿看着兰子义,有些为难的点了点头。其实兰子义知道官军已经出发了,要是没出发他怎么可能听到征鼓声,兰子义这么问只是不愿承认这样的现实罢了。

桃逐鹿点过头后反问兰子义道:

“少爷难道没有发现营中已经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了?”

兰子义闻言才反应过来的确如此,若是营中嘈杂兰子义他又怎么可能听见远处的鼓声。

兰子义拄着手倚在床上,他环顾了一下帐内,然后问道:

“二哥,大哥呢?仇家两位先生呢?”

桃逐鹿摇头叹道:

“半个时辰前出征时鱼公公便遣人来把大哥和仇家两位先生要走了。”

兰子义道:

“半个时辰?居然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那现在是什么时候?”

桃逐鹿答道:

“回少爷,已经辰时了。”

兰子义闻言叹息,他说道:

“若是公公派人来传令,动静一定不小,为什么我没被吵醒?”

桃逐鹿为难地答道:

“公公担心少爷病情,特地嘱咐不要吵醒少爷??????”

兰子义打断桃逐鹿又问:

“那这么大的事情二哥为何不把我叫醒?”

桃逐鹿说道:

“少爷,我刚才说了,公公体谅少爷病情,特地嘱咐我等不要吵醒少爷。”

兰子义闻言苦苦的叹了一声,他翻身跳下床去,站起身来想找自己的衣服,与此同时兰子义说道:

“二哥啊二哥,若说三哥在这事情上犯糊涂我也就认了,可你为何也犯了糊涂啊?鱼公公这哪里是关心我的病情,分明是德王不想让我再去搅扰他,所以才不让你们告诉我额的,二哥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兰子义虽然跳了起来,但他刚一落地右脚脚心便传来一阵钻心的痛,若不是桃逐鹿从一旁将兰子义扶起,他肯定就会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兰子义忘了他脚心里有伤,根本站不了。

桃逐鹿扶着兰子义坐回床上,他对兰子义说道:

“既然少爷明白是德王有意作梗,那少爷自然也知道我就算当时叫起你来你也会被德王找其他借口拦在营中啊。”

兰子义闻言默然,长叹一口气不知该说什么好。想了半天后兰子义才对桃逐鹿说道:

“二哥,快为我着甲吧。”

桃逐鹿闻言点了点头,赶紧就为兰子义拿来衣衫甲胄,不过一会功夫两人便都穿戴整齐,然后桃逐鹿便扶着兰子义往帐外走去。

被搀扶着的兰子义看着身上挂着的那副两档铠问桃逐鹿道:

“二哥,我那身亮银明光铠呢?”

桃逐鹿答道:

“少爷莫不是忘了,大营被烧,你那套铠甲当时可在帐篷里呢。现在兵荒马乱,也没人去找,不过我估计就算派人去找,那副铠甲也用不了了。”

兰子义闻言看了看桃逐鹿,他身上披挂的也不是平常管用的那套甲胄。见到此番情景兰子义也只得叹口气。

兰子义一出帐篷就被耀眼的阳光刺的睁不开眼睛,他举起手臂挡在眼前好久才让自己适应。

桃逐鹿扶着兰子义道:

“少爷,要是晃眼睛不如我扶你先进帐篷里去吧?”

兰子义摇了摇头把眼中剩下的那些来回跳动的星星甩出去,同时他也用这个动作告诉桃逐鹿他一定要走。

兰子义在桃逐鹿的帮助下踩着马镫跨上战马,接着便扬鞭猛抽马屁股加速冲向营外,桃逐鹿见状一步并作两步赶紧上马,飞快的跟上兰子义冲出营区。

营中留守的那些老弱伤病们见到兰子义快马加鞭往外狂奔赶紧跳到路边,生怕挡了两骑前路被撞成重伤。兰子义驱马疾驰在营间,看着营中稀稀拉拉的人问身后的桃逐鹿道:

“二哥,怎么留守大营的只有这几个人?还全是老弱病残?我们昨晚上带回来的剩余京军在哪?”

桃逐鹿答道:

“京军今天一早就被德王给带出去了。”

兰子义闻言大惊,他道:

“难道说德王今天要用京营作战?”

桃逐鹿答道:

“少爷,据说德王今天要复制几日前太尉的胜仗,京营今天还要被委以重任。”

兰子义闻言一拳打在马鞍上,他恨恨的说道:

“这头蠢猪,他难道眼瞎了看不见京营胆破,今天无法再战?现在居然把人拉出去,还要委以重任,这不是笑话吗?”

虽然兰子义没说蠢猪是谁,但桃逐鹿听得明白兰子义这是在骂德王。桃逐鹿见两人仇隙已深,暗自捏了一把汗,要是这样下去今后兰子义可怎么在德王府里待下去?

兰子义骂完之后也叹息了一声,好长时间不再说话,也可能是他察觉到了自己失言的行为。又过了一会兰子义才问道:

“那二哥你可知道德王今日要怎么复制太尉那天的功绩?”

桃逐鹿对着兰子义摇头,他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

兰子义问:

“那大哥和仇家先生被安排在什么地方?”

桃逐鹿道:

“大哥被鱼公公叫去指挥铁浮屠,仇家两位先生则在公公身边听候调遣。”

兰子义闻言点点头,从这样的安排来看至少鱼公公没有像德王那样得失心疯。

接着兰子义问道:

“两军在何处交战?”

桃逐鹿答道:

“就在东南,少爷请随我来!”

说罢桃逐鹿便一马当先,带头冲在前面。

第四百二十四章 力挽狂澜(中)

兰子义与桃逐鹿两骑人马狂奔于林间路上,虽然今日天晴但连日的大雨已经让道路泥泞不堪,刚刚官军队伍又刚从这里走过,现在这路上是一片狼藉。兰子义与桃逐鹿催马走在这种路上只要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马失前蹄摔下去,现在他二人全速前进已经是在玩命了。

兰子义看了一眼地上的泥浆叹气道:

“就这路面,万一失利跑都跑不了。”

桃逐鹿道:

“东军八万精锐,长期在沿海抵御海贼,我看就算他们行军过来精疲力尽也不至于被走投无路的妖贼击败吧。”

兰子义道:

“戚准若在今日一战必胜无疑,戚准不在东镇军肯定会听戚荣勋的,可那戚荣勋外强中干,毫无主见,德王和鱼公公压在他头上我看他是伸张不得,鱼公公又不会去干涉德王,这样以来军权必入德王手中,一旦军权落到德王手中情况会变成什么样子就不好说了,我是不敢看好。”

兰子义说罢后看了看自己座下的战马,他说道:

“没想到这马劲头如此足,我还以为德王不会给我留马匹呢。”

桃逐鹿说道:

“本来是没马的,但大哥领着骑兵,他专门拨了两匹马留下来给我们。”

兰子义闻言冷哼一声,然后说道:

“这样看来鱼公公还是想让我赶赴前线的。”

兰子义话刚说完便听到前面传来擂鼓声与号角声,兰子义闻声惊到:

“糟糕,已经要开战了,难道我们来迟了?”

说罢兰子义又往马屁股上猛抽一鞭。马儿吃了疼,蹄子发力,跑的更快,只不过一会功夫战马便驮着两人来到了战场。

被选作战场的这片土地虽然平整开阔,但兰子义看到之后却直皱眉头,因为这里是一片阡陌纵横的水田,兰子义在江陵率领骑兵作战时饱受水田折磨,他深知这里无法发挥官军的骑兵优势,甚至连官军的密集阵型走在这种地面上都不得行进。

官军队伍末端已经堵在了兰子义眼前,这些还在行军中的队伍连阵型都还没有排列好。兰子义看着前面乱糟糟的队伍,也没有什么心情混入乱军之中,他勒马停下查看四周,发现在自己左手不远处便是一块隆起的小岗,兰子义当下便调转马头往那边,同时队桃逐鹿喊道:

“二哥!我们往岗上去!”

说罢兰子义便催马上岗,桃逐鹿紧随其后。

待两人上岗之后勒马站住,整个战场的形式便尽收眼底。此处地形由北向南,逐渐走低,现在兰子义与桃逐鹿站着的地方便是整个战场的制高点。兰子义看了一圈周围的地形后对桃逐鹿说道:

“今天排兵布阵的肯定是德王,鱼公公连句话都没插。”

桃逐鹿道:

“要说今天是德王指挥我信,但为何少爷这么肯定鱼公公未能插手军务?”

兰子义抬手挥扬马鞭,指着前面人堆中间那穿着金甲的德王说道:

“此处居高临下,乃是战场制高点,德王弃此宝地不用却带着全军上下挤在平地上,现在他满眼全是人,我倒想知道他怎么把握战场形式?鱼公公又不是啥子,若是他调兵就算不把本镇设在此处也至少该派骑兵往这边站住,留下这么有利的地形不占难道是等着妖贼过来不成?”

在兰子义说话的时候桃逐鹿也在观察着整个战场,等兰子义把话说完之后桃逐鹿说道:

“德王是顺路把队伍给展开了。”

桃逐鹿这话也是叹息,但兰子义却没有什么心情去听,因为兰子义现在看到了更加让他恼怒的事情。站在小岗上的兰子义现在看的清楚,刚才眼中那些挡在路上的官军全是败退回来的京军,这一万余人的京军正排成一线作为后背军力在后方压阵。至于本应作为主力来参战的东军,则被安排在前方御敌。

倒不是说东军不该御敌,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灭贼,现在顶上前去也是应该,但问题是现在的东军正以一种匪夷所思的状态排列着一个难以置信的阵型,那八万有枪有炮的精锐战士居然在德王和京军之前结成了一个大圆阵,所有人都被挤进一个圈里,兰子义看到站在圈中稍微往里一点的人就已经动弹不得了。

几万人被圈在一起列阵已经是个笑话,比这更加可笑的是现在德王阵中居然在擂鼓吹号,八万人结成的那个团子不得不踩着鼓点艰难前行。

兰子义见状真是恨得咬牙切齿,他骂道:

“这个德王真是个蠢材,我就是去集市上找一个杀猪屠狗的来指挥都比他强!这天下岂有数万人结园阵前行之理?二哥你看,已经有人掉队了。”

说着兰子义便举起马鞭指向前去,在东镇军行进的道路上,不断地有将士被挤出阵外,面向后方这面没走两步就彻底没了形状,整个军镇在擂鼓声中越走越散,以至于千疮百孔。

桃逐鹿的目光从己方这边一直放远延续到妖贼那边去,兰子义怒骂的档口桃逐鹿正抬手遮着眼睛远眺妖贼军镇。桃逐鹿说道:

“妖贼左右两翼延展,这是妖贼惯用的鹤翼长阵。”

兰子义闻言说道:

“鹤翼长阵左右虽宽但前后单薄,只要以铁蹄蹂躏过去,妖贼阵线就是个纸糊的窗户,压根不禁捅。我等自出京以后每次以少胜多无不如此。只是现在??????”

桃逐鹿闻言叹息附道:

“东军团成一团,这样冲上前去正好被妖贼鹤翼长阵左右合围,人数再多到时候被包了饺子也是瓮中之鳖。”

兰子义又是一拳敲在马鞍上,然后他便勒马引向坡下,兰子义喊道:

“二哥,快随我去见鱼公公,今天无论如何也要阻止德王!”

桃逐鹿早有准备,听到命令后一鞭抽到马屁股上,伴着兰子义就往德王冠盖下冲了过去。

此时此刻的德王正坐在马背上,他的周围是由御林军铁浮屠与台城卫组成的中央本镇,在本镇外围则是昨晚兰子义带回来的一万京军。

今天是个久违的艳阳天,当空的一轮红日已经发出了刺眼的阳光,春时将尽,南方本就湿热,太阳一出来便将大地煮成了蒸笼。前日下雨时还是阴寒刺骨,只隔一日又是暑热难耐,这天气真是见鬼。

不过将士们都是风里来雨里去的,这种天气变化尚在可以接收的范围之内,甚至有些惬意,还可以顺道将之前自己被淋湿的衣物拿出来晒晒,只要没有德王那一身明晃晃,金闪闪,能把人眼睛亮瞎的金甲瞎晃悠。

也不知是鱼公公让德王穿戴还是德王自己打算出来耀武扬威,反正今天德王把那一身重甲都穿戴了整齐。为了避免在太阳底下暴晒,在德王马旁还专门有一侍女手持伞盖遮在德王头顶。那红木制成,长有一丈的伞柄甚是沉重,这一路走来持伞的女子已经换了好几茬,现在这女子举了只一会已经是满头大汗。

在德王马的另一侧则有一侍女手持芭蕉扇不停地为德王扇风,德王则在马背上龇牙咧嘴地拉扯着自己的衣领。只听德王抱怨道:

“这么热的天,戚荣勋和他的那群丘八就不能赶紧把妖贼灭了?害的老子在这里晒太阳,要是中暑了他戚荣勋担当的起吗?”

接着的王楠扭头问驻马在旁的鱼公公道:

“鱼老头,我排下的此镇如何?比起张望那个老东西来是不是更加精妙啊?”

鱼公公闻言扭头对着德王点头笑了笑,算是作答。德王见状哈哈大笑道:

“我真是文武双全,天下无敌啊!”

鱼公公听着德王的狂笑默默的伸手摸了摸额头上的汗珠。今日天气炎热,但鱼公公并没有像德王那样又是打伞又是扇风,他穿戴整齐头顶纱帽坐在马上一动不动。

德王笑完之后又扯了扯衣领对鱼公公说道:

“我说鱼老头,天气这么热,我穿这一身骑马上又累又热。反正以我布下这‘天地合和四面八园’阵对敌必胜无疑,干脆我把铠甲脱了,我们支起帐篷来奏乐歌舞,娱乐娱乐如何?”

鱼公公闻言掉头笑道:

“我记得今天德王刚布下阵时,这阵名字不这么叫来着。”

德王一挥手说道:

“那时是那时,现在是现在,我给起得名字一定能保佑他军中必胜。

我说鱼老头,你别把话叉开,我们下马卸甲歇息歇息吧。”

鱼公公呵呵笑道:

“德王莫心急,要是现在下马待会打赢了怎么去检阅全军呢?”

德王闻言点点头,说道:

“有道理,有道理,那我就在忍耐一二。像我这样肯受丘八苦的王爷,这世上肯定少见。我将来要是不当皇上真是天理不容啊!”

说罢德王又大笑数声,然后突然间出脚将那个扇风的侍女踹到,他骂道:

“你他妈就不能使点力气?我都快热死了你看不出来?”

那侍女被踹中胸口,当场扑地吐血。鱼公公见状一个眼色递给后面后补的女子,那女子便颤颤巍巍的走上前去接过扇子卖力的为德王扇风。

桃逐虎身披铁甲立在鱼公公身后,他冷笑着看完德王的闹剧,心中暗自道:

“鱼公公不让卸甲肯定是为了待会见势不妙好逃跑,今天这样子真是凶多吉少啊。”

第四百二十五章 力挽狂澜(下)

桃逐虎心里正烦着嘀咕,在他身后便有军士高声叫道:

“有两骑正从后方向这里飞驰而来!”

桃逐虎闻言总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藏在铁盔下脸上也露出了些许微笑,这个时候能从后面靠近本镇这边的,除了兰子义、桃逐鹿不会再有任何人,桃逐虎那两匹马总算是没有白留在营中。

但桃逐虎松了气并不代表德王也松气,在听到有两骑从后面靠近的消息后德王脸上瞬间没了血色,只见德王惊慌的扭头向后,大声喊道:

“戚荣勋不是就在前面御敌吗?怎么这么快便放妖贼从后面来了?”

德王叫的凄厉,可他身旁众将士却都无动于衷。没有行动的众将无法向德王提供安全,至少德王是这么认为的,于是他挥舞着马鞭大声吼道:

“全都向后!还愣着干什么?全都向后对敌,不可以让妖贼伤害到我!”

接着德王转身拉着一旁鱼公公说道:

“鱼老头,赶紧派骑兵过去拦截敌军,把那什么铁浮屠,辑虎营全都派出去,不能让妖贼过来伤害我。”

德王明显是被惊得发慌了,他探出去抓鱼公公的手上力气非常之大,鱼公公的袖子都被扯得变形了。桃逐虎一直都观察着德王鱼公公,虽然鱼公公脸上依旧保持着微笑,但现在真的已经是皮笑肉不笑了。在德王疯言疯语发泄完后,鱼公公拍了拍他的手背,和声细语的安慰道:

“王爷莫怕,我们这里还有一万多人,铁骑甲士数不胜数,妖贼若只是两骑过来根本不会对我们造成威胁,身后的将士就会替我们挡下来的。”

鱼公公的话明显没能安慰到德王,只听德王说道:

“公公,妖贼可是从后面攻过来的呀,这说明妖贼已经将我们包围了!我看我们还是赶快跑吧。”

听到“跑”字鱼公公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这个德王刚才还意气指使的叫鱼公公“老头”,现在居然又低三下四的求鱼公公救命,这么短的时间内反差如此之大,这已经不是惊人了,而是让人恶心了。而且作为一军主帅,德王居然会被两骑吓坏,主动提出要逃命,这样动摇军心,后面可还怎么打仗?

但鱼公公又能有什么办法呢?皇上宠着德王那他鱼朝恩就得伺候着德王,再难也得伺候下去。只见鱼公公又拍了拍德王的手背,说话声音变得更加温柔,他说道:

“妖贼兵线全被戚候挡在前面,不会有骑兵绕过来的,依我看来的应当是卫候和桃逐鹿,德王放心就是了。”

鱼公公话刚说完后面便传来兰子义的声音:

“我乃卫亭候兰子义,诸位将士莫要惊慌!”

众军士听见来的是卫候,纷纷小声议论起来,这些将士自发的把路让开,兰子义与桃逐鹿两人毫不费力的便来到了德王旁边。

靠近之后兰子义先是在马上向鱼公公作揖行礼,不过鱼公公却没有多么领兰子义的情。兰子义也知道昨晚上得罪鱼公公太多,今天鱼公公不给面子也在情理之中,兰子义也不敢为此生气。

更何况今天兰子义快马加鞭赶来并不是为了来见鱼公公,他是为了当下的军情,于是兰子义转头向德王说道:

“今日是德王排兵布阵?”

一听到是兰子义过来,刚才还要逃命去的德王立马换了副面孔,他先是左右开弓,一边一脚将两个侍女踢开,他骂道:

“滚开,碍事的东西!”

两个侍女被德王的喜怒无常折磨的很是辛苦,无论怎么作都少不了挨骂,现在挨了两脚被呵斥走反倒是种解脱。

兰子义目送着两个侍女离开,他已经懒得追问德王在前线阵中为何会有女子出现,反正这种事情对德王来说不是什么稀奇事情。兰子义只是追问道:

“今日是德王排兵布阵?”

德王瞥了兰子义一眼,哼了一声道:

“我不派兵布阵难带还要等你这个病秧子来?你好好睡在帐中就行了,来这里干什么?”

兰子义抿着嘴深吸了一口气,生气已经没有必要了,德王就是这个德行,多说什么都没有用,兰子义说道:

“德王,这里不是京城,打仗不是胡闹。你得赶紧下令让戚荣勋和东镇兵退回来,再不济也要让他停在原地,不要继续前进了。”

德王并没有太在意兰子义所说的“停止前进”这几句话,他只注意到了兰子义所说的“胡闹”二字。只见德王指着兰子义气急败坏的说道:

“大胆兰子义!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说我胡闹?我在指挥全军作战,这也叫胡闹?

来人呐!给我把他拉??????”

兰子义也不等德王说完便打断他道:

“你这还不叫胡闹?古往今来岂有让八万人接成一阵可以御敌的道理?就算你结成一阵也不能让他们动起来呀?现在你看看,你睁开眼睛看看。”

说着兰子义就扬起马鞭指向正在行进中的戚荣勋本镇,他道:

“睁开你的眼睛看看,你布下的这阵走了才几步?掉队的将士已经快有一半了。”

听闻兰子义此言,周围众将士纷纷点头称是,当然他们也只敢暗自里小声说,不敢大声讨论。

兰子义骂的凶狠,德王有些受不住,便扭头顺着兰子义马鞭看去,再听到将士们的低声讨论德王就有些犹豫了,他想了想说道:

“前面那些丘八只是诱饵,我原本的计划就是让他们去与妖贼作战,待到他们和妖贼混在一起之后我再用大炮轰击,将妖贼射杀。”

说着德王便抬手指向一边,兰子义这才看到在本镇前排居然排列着神机营的大小火炮。

兰子义见到此番情景惊得下巴都掉了,他问德王道:

“你的炮口直抵着戚荣勋和东镇兵,一旦开炮我军那些将士们怎么办?”

德王说道:

“我自会小心。”

兰子义心中这时候已经骂娘了,他道:

“你又不去亲自操炮你怎么小心?”

德王闻言骂道:

“兰子义你放肆,我是主帅,我让操炮的人小心,他们自会小心,要是他们伤到了自己人我斩了他们便是。”

德王此言一出,周围将士纷纷侧目,那个离得较近的神机营将校更是叫出声来。

兰子义哎呦一声说道:

“我虽然不懂火炮,但那炮弹飞出去打的是一条线,这一点我是清楚的。德王你把火炮全都排在这里,这里地形高低又同前面交战之处差别不大,一炮打出去炮弹首先击中的就是我军将士,这一点任谁操炮都不可避免,

你将神机营置于死地还要因此处罚他们,这像什么话?”

德王被兰子义说了一通,找不出话来回答,他面红耳赤的瞪着兰子义,憋了半天才说道:

“那就让神机营的把炮口扬起来!”

德王这话一出,不等兰子义开口,神机营的将校就说道:

“东镇兄弟人数太多,散的又遍地都是,炮口要仰多高我们压根没法量出来!”

兰子义接着又说道:

“若真是想用火炮杀敌,那也应当居高临下才对,刚才我策马而来的那处小岗乃是战场制高点,为何德王刚才来时不讲本阵和神机营扎到那里去?”

德王见到军中将校居然帮着兰子义说话,火便烧到了头顶上去,他指着兰子义和一众将士说道:

“好啊,好啊!你们这些丘八合起伙来抗我的命!前几日张望那老东西就是如此排阵,你们一个一个屁都不放,现在我也用同样的阵型御敌你们却嫌这也不是,那也不对,你们是不是故意和我过不去?”

兰子义听到德王此话,只觉的自己牙床发酸,心里发堵,这德王别的本事么有,胡搅蛮缠的功夫绝对是天下第一,兰子义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偏偏现在披甲当兵的又是他兰子义。

兰子义说道:

“太尉前日布阵乃是总结了几日作战的经验,根据地形和实际军情排列出来的,今日与前日,作战地点变了,天气变了,敌我双方参战的队伍也变了,怎么能在套用前几日太尉的军阵作战?这不是刻舟求剑吗?就算是照搬太尉军阵,太尉那日有把主力都排到前面园阵中去吗?有让园阵动起来吗?

东军现在是我军主力,主力被团成一团扔到前面去,这样的仗怎么可能打赢?”

说罢兰子义便掉头对鱼公公抱拳说道:

“公公,交战在即,子义以为现在应当立即让戚荣勋和东镇兵停下来,子义亲帅骑兵作侧翼,妖贼排的是鹤翼长阵,只要我骑兵上前将妖贼阵线击穿,剩下的事情便是收割了!”

鱼公公虽然还是一副看兰子义不爽的样子,但听闻此言也点了点头。只是兰子义计划虽好,时间已经不在他们这边了。只见桃逐鹿伸手指着前面说道:

“快看!妖贼已经与戚候他们交战了!”

第四百二十六章 战能胜之

兰子义闻言叫到:

“糟糕!”

他扭头看向战场那边,妖贼宽广的阵线已经沿着地平线扑了上来,恍惚间兰子义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项城前,茫茫妖贼来时不见首尾的场景着实令兰子义心惊胆战。

兰子义闭上眼使劲摇了摇头,他告诉自己那只是幻觉,哪怕当日站在项城城墙上,直面潮水般涌来的妖贼时,他与众人也并未被妖贼淹没。妖贼不是潮水,不是天灾,就算是天灾也有抵御的办法,更何况是妖贼。

兰子义睁开眼再看妖贼,青天白日之下地方任何行动都会被看的清清楚楚,妖贼阵线虽宽但远非遮天蔽日,在与前面团起来的东军遭遇之后妖贼衍生出来的两翼只能堪堪将圆阵合围,妖贼根本没有余力吃掉后面德王本阵的这些官军。

一直埋没于人群之中,候在桃逐虎一旁的仇孝直看着前面交战的两军冷笑道:

“妖贼早已不再是江北全盛时期的妖贼了,现在这点妖贼都没有足够的兵力排他们擅长的鹤翼阵,今日一战我们必胜。”

兰子义闻言回望一眼仇孝直,点了点头后他便对鱼公公说道:

“公公!战场之机瞬息万变,如今形势于我军来讲还算不上坏,依东镇军战力,哪怕是现在的阵型他们也能顶上相当时间,只要公公同意让子义帅骑兵出击,妖贼便成擒矣!”

仇文若此时也进言说道:

“公公名我父子二人随公公左右随时建言献计,现在兵势初合我军已显颓势,如果再不将铁骑派出,等到妖贼合围前方东军,我军士气必竭,公公切不可犹豫!”

候在鱼公公身旁的桃逐虎见到妖贼攻来已经按耐不住,在兰子义连番请战之后桃逐虎也主动上前请缨道:

“公公,将铁浮屠交由逐虎带领吧!看妖贼那一脸疲态,我只需三百骑,一个冲锋便能将妖贼全军拦腰斩断。”

鱼公公也已经是久经战阵,现在形势他心中不可谓不清楚,德王已经让官军失了先手,鱼公公可不想今天这一仗也输掉。于是鱼公公掉头去看兰子义,眼里满是肯定的神情,就差点头同意兰子义出击了。

但只要有德王在,任他兰子义志勇双全,手下将士以一当百,德王也都会全部浪费掉。要说这德王还真是将色厉胆薄这个特性给表现的淋漓尽致,没见妖贼的时候德王嚣张的天地间都已经没法容下他,可当妖贼出现在视线中后德王脸上立马没了血色,豌豆大的汗珠顺着脑门不停的向下流,居然把脸都给洗了一遍。

在兰子义向鱼公公进言的时候德王却在马上一个劲的发抖,兰子义其实一直都在暗中观察德王,他一边在心中唾骂德王无胆,一边觉得德王被吓愣之后应当不会再干涉全军。但兰子义错了,就在鱼公公即将命兰子义出击之时德王失声尖叫道:

“将妖贼拦住!将妖贼拦住!”

兰子义听到德王尖叫之后心中叫糟。鱼公公闻声之后也脸色突变,他想出言安慰德王,可德王却先他一步指挥了起来,之见德王抽出佩剑,指着那一头神机营传令的将校下令道:

“立刻开炮,绝不能让妖贼靠过来!”

那将校闻言吃惊的张嘴说不出话,要知道按照德王之前部署的情况,现在神机营大小火炮的炮口前面全是东镇兵,这种情况怎能开炮?

见那将校楞在当场,德王再次出言催促,将校被刺耳的咆哮声吼到了之后终于算是认识到自己的处境了,他先是传令命令手下人赶紧调转炮口,然后他说道:

“可是王爷,炮口现在指着我们自己人,此时开炮必然会伤到我们自己人。“

这个时候的德王也不知是把自己的眼睛放在那一边,他的头在前线与手下将校之间来回摆动,摇的像个拨浪鼓一样,在听到将校的答话后德王惨白无人样的脸突然就被憋红了,他两眼充血瞪着将校,手中剑锋指着将校鼻尖,抖个不停,德王吼道:

“我叫你开炮!开炮!不是叫你来忤逆我!这里我的安全最重要,你们都是为了保护我才来的,绝对不能让妖贼靠到我这边来,绝对不能!给我开炮!把妖贼和前面那些臭丘八全打死,全都打死!只要别让妖贼过来就行。”

兰子义闻言暗自咂舌,这德王绝对心智不全,他也不看看妖贼和东军合起来有多少人,就凭现在手下这几门炮能轰死几个人?反倒是开炮伤了自己人后会让前线东军进退失据。其实兰子义已经非常佩服东军了,在德王这样的瞎指挥之下这些将士们居然还能结阵冲上前去,而且战了这么久,真是不容易。

鱼公公也在德王的尖叫声中眉头发抖,看那样子他也已经不打算再忍德王了。但鱼公公毕竟不是兰子义,他可以不忍德王去不能触犯德王,只见鱼公公伸手按着德王安慰道:

“王爷请放心,妖贼现在被东军顶住,只需稍加骑兵蹂躏便可击败妖贼。这时候开炮反倒容易惊吓王爷......”

鱼公公话未说完那德王便回身使剑斩了下来,幸好鱼公公反应快,及时收手,要不然这一下必然把小臂砍个正着。可即使鱼公公收手够快,剑锋还是将鱼公公手臂衣物划破,在小臂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在场将士见状无不吃惊,兰子义更是被这一幕惊得喊出声来。

收回手的鱼公公脸色铁青,他瞪着德王一言不发,也不知是喜是怒。被人砍了一刀十个人都会发怒,从脸上看不出来怒火也不过是鱼公公故意不想让人看到罢了。

兰子义喘了口气赶紧问道:

“公公可好?”

鱼公公抬起手来对兰子义做了一个“止”的手势,示意兰子义不要再问。

德王起先斩了鱼公公后还有些惊讶,但鱼公公并未向德王做出半点姿态,德王便觉得自己占到了莫大的优势,于是乎便对着鱼公公咆哮道:

“你个死太监,你跟我说靠什么官军神威定能将妖贼悉数歼灭,可你看现在呢?现在妖贼都已经出现在眼前了。你听到前面那些妖贼杀人时候的叫声没?你听到那些被杀的人临死前的叫声没?被妖贼挨上可是要死的呀!我让戚荣勋那个废物上前就是为了阻止妖贼,可现在妖贼却出现在我眼前了你说怎么办?”

兰子义听着德王的叫喊心中一个劲的冷笑,妖贼现在才只是和东军交手,连合围都没有完成,离着本阵有十万八千里,德王现在居然把看见妖贼说成是妖贼近在眼前。就这畏敌如虎的样子让手下将士们看见了会是什么样子。

想到这里兰子义用眼睛余光看了看周围将士,果然,将士们已经从刚才的交头接耳变成了一脸丧气。这些排成本阵的京军将士新遭大败,士气正在低谷,现在又看到主帅是这么个模样,真是一点战意都没有了。

兰子义心中盘算以此败兵,待会若是正和妖贼接战该怎么打,于是半天不说话。这个时候军中也无人说话,只有德王一人对着鱼公公咆哮。

德王这个时候已经完全语无伦次了,他翻来覆去只说众军士该保护他的安全,绝不能放妖贼靠过来。吼了一会之后也不知是德王累了还是想起神机营来,反正德王突然掉头朝那神机营将校吼道:

“开炮!开炮!叫你开炮你再不开我就杀了你!”

那将校见德王连鱼公公都敢斩,哪里还敢抗命,再说炮口也已经掉得差不多,于是乎立刻下令开炮射击。

那些神机营将士站在阵中本有自己的射击位置,突然之间下令调转炮口已经让他们很是为难,半道又下令要让他们立即开炮无异于赶鸭子上架。但德王的吼声全军都听见了,这些将士也不愿此时讨不痛快,便在接到命令的第一时间点火开炮。

炮口都还没有摆稳,炮弹打出去能有什么效果可想而知。本来若是把火炮全都布置在两翼,现在正好可以压制妖贼延伸出来的左右大队人马,可是现在乱射一通后炮弹打到哪里都没有具体目标,大多数炮弹都被打飞了,剩下好几发则飞入了东军阵中,溅起一片血花。

兰子义明显看到挨了己方炮弹的东军军阵发出颤抖,在一线厮杀的将士明显慌了神。

兰子义正在心中咒骂德王坏事,德王却不管自己下令开炮造成的恶果,只是茫然的望着交锋的前线叫到:

“为什么炮弹没有集中妖贼?没什么妖贼没被炸死?为什么妖贼还在前进?你们快想办法拦下妖贼!”

叫罢之后德王挥剑指着那神机营将校吼道:

“你下的令为什么没有击中妖贼?你是不是里通外敌?

来人!给我把他拖下去斩了!“

德王话刚说完前面便有将士喊道:

“妖贼阵中有人过来了!”

德王闻言大惊失色,兰子义则循声望去,看到远远的从妖贼阵中飞奔出一批人马来。那是雷有德一直藏着的贼军骑兵。

第四百二十七章 战能胜之(中)

兰子义放眼望去但见一支骑兵从妖贼右翼阵后绕出,直指官军本阵而来。

连日大雨已经将地面浇灌成了烂泥塘,有草的地方还能站得住脚,没有草的地方几乎就成了一片汪洋。妖贼骑兵一路狂奔而来,溅起泥花满天。

桃逐虎踩着马镫眺略微眺望后说:

“妖贼骑兵又散又乱,毫无章法,那些战马瘦的偶能看见骨头架,这种骑兵压根不足为惧。”

接着桃逐虎向鱼公公请命道:

“公公!让逐虎带上铁浮屠攻过去吧!收拾这等草寇我军连一回合都用不上。”

鱼公公刚刚被德王看了一刀,现在胳膊上还在往出渗血。桃逐虎请命之际鱼公公正将手伸给一旁的台城卫让其包扎。

桃逐虎言罢鱼公公并未在第一时间给出回话,反倒是德王咆哮着吼道:

“你又要带骑兵走?你走了我这里怎么办?眼看妖贼就要冲到我跟前了你还要带骑兵上哪里去?保护我才是你们这群丘八的第一要务你难道不知道?”

德王的瞎指挥已经让官军处于不利的地位,现在他的歇斯底里又严重制约着官军扭转颓势。桃逐虎早在今天行军出阵时就憋了一肚子火,现在德王擅自插话到他头上他怎么可能再忍下去?

只见桃逐虎转头对着德王吼道:

“你个纨绔子弟整日就知吃喝嫖赌,我军大好形式打成今天这副模样全是你干出来的。我率部出战难道不是去剿贼?我拼死拼活把贼灭了你不就安全了?你把军士全都钉在原地你倒是告诉我你怎么退敌?”

桃逐虎排在铁浮屠阵中,全身上下都罩在一身铁甲之中,他放开喉咙吼出的声音被铁质头盔包裹在中间,外人听上去好似天边闷雷,直教人耳畔嗡嗡作响。

德王被桃逐虎顶撞的怒不可遏,他心头那股邪火被桃逐虎这一勺滚油浇上去顿时烧的和天一样高。德王像个熊孩子一样惊声尖叫,胡乱挥舞着手臂指使旁边人去砍桃逐虎。只是德王在马上瞎晃悠了半天却没人理睬他,台城卫与禁军都等着鱼公公发令,而那些被安排在周围的京军则人心惶惶。

德王吼叫了半天旁边却没有一人听从他的命令,而铁面后面桃逐虎的眼神却是越发的犀利冷酷,德王只是对着看了一下便被吓得浑身发抖。一个外厉内荏的怂包如果失去了别人的支持那他就什么都不是了,“认清”了形式的德王很快便闭嘴,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兰子义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他绝不会允许德王对桃逐虎下手,但他也不是很同意桃逐虎率队出战,迎击妖贼骑兵的计划。刚才妖贼骑兵没来之前,官军骑兵主动出击是一回事,现在妖贼骑兵上前,官军再战则是另外一回事。现在前面东军已经和妖贼混成一团,妖贼两翼步兵也逐渐包围过来。官军铁浮屠本就沉重,冲进前面那堆烂泥塘后能不能迈开腿实在不好说,要是再被妖贼骑兵缠上等到妖贼步兵跟进后怕是会陷入鏖战,那可不是骑兵应当参与的战斗。

在德王瞎胡闹的时候兰子义一直在小声与神机营那边交流。刚才开炮之后守在前面的神机营营将便赶到中枢这块来寻究竟,但现在鱼公公一言不发,德王歇斯底里,任他神机营的营将心中迫切,他也只能干着急。所以当唯一能靠得住的兰子义传令前来接洽的时候,神机营营将立马就听从了调遣。

营将与兰子义短暂沟通之后立马下令将鸟枪手掉到前排,同时在兰子义的协调下许多长枪手、长槊手被安排到鸟枪手一旁作掩护。兰子义已经经理多了火器交战的战场,他这么安排就是想用火器压制妖贼的这一波骑兵冲锋。

还好兰子义及时安排了下去,在妖贼冲上来前前排将士已经布置完毕。

兰子义注视着这群妖贼骑兵不断靠近,令他惊讶的是这些冲过来的妖贼手中所持的居然是弓箭和梭镖。难道妖贼想要和官军拼骑射不成?妖贼有那本事吗?

这些被选出来乘马的妖贼想必已经是雷有德能够找出来,骑术最精湛的人了,但在兰子义看来,这群人压根就是被绑在马背上,桃逐鹿更是在兰子义一旁一个劲的摇头,他说道:

“妖贼这么催马,自己累不说马更累,他们这个样子冲上来就是送死。”

桃逐鹿的话提醒了兰子义,兰子义摸着下巴皱眉说道:

“要真是送死他们应当拿长枪重剑直接冲阵才对,拿弓矢梭镖干什么?我军全都披甲妖贼难道想凭手里的破烂杀伤我军不成?”

说着兰子义转头看向桃逐鹿,想要咨询一二。桃逐鹿此时则手持弓箭,他把注意力全都锁定在了妖贼身上,对于兰子义的问题不置可否。

兰子义知道桃逐鹿不像桃逐兔那样信口开河,他若不说定是自己心里也没有谱。而且妖贼骑兵将近,兰子义也没有时间再去问桃逐鹿。

这些妖贼骑兵虽然阵型混乱,但他们作战的思路却非常清晰,这群家伙远远的便开始调整进攻方向,他们没有直冲向官军军阵,而是打算走出一条弧线,掠过官军阵前。

兰子义默默注视着这群妖贼,心中思索妖贼的用意。神机营营将则在前排指挥着鸟枪手们,待到妖贼骑兵进入射程之后营将便高声吼道:

“开火!”

一声令下,排在前排的鸟枪手们便同时扣下扳机,火绳点燃药室里的火药,猛烈喷发的气体将铅丸推出枪膛,射向敌人。

妖贼骑兵的下场可想而之,这群铠甲都没有披挂整齐的可怜蛋没有一人逃脱官军射出的密集弹丸,他们被鸟枪手们射的人仰马翻,好些妖贼都身中数弹,血飚的满天都是。

但妖贼却并不在乎自己的伤亡。虽然妖贼进攻时舍生忘死不要命的劲头是人所共知的,可现在这些妖贼骑兵的送死却与之前的悍不畏死有所不同,此时此刻他们不是为了求转生来狂热的送死,他们是有目的的来送死。

兰子义皱着眉头看着妖贼们这种怪异的行为,他注视这妖贼在临死之前将手中的远射武器悉数发出,然后他明白了妖贼的目的,这些妖贼所有抛出的梭镖和射出的弓箭都是冲着德王去的。

兰子义顿时叫道:

“好你个雷有德,学我学的是有模有样啊!你这骑兵居然是派来斩首的!”

一直侯在兰子义一旁的桃逐虎刚刚连发三矢毙了三个妖贼,听闻兰子义此言他笑道:

“雷有德想靠这些废物来斩首,这不是照猫画虎么?我等与德王同处本阵深处,还全都是精甲覆体,靠妖贼那两下子又怎能伤到我等?……莫非雷有德是想。“

说着桃逐鹿便扭头去看一旁的德王。

德王被桃逐虎吓得不敢说话之时,正好是妖贼薄阵之时,齐鸣的鸟枪声把德王惊出了一个激灵,差点没把他掀下马去。妖贼集中向德王投射的武器虽然没有伤到任何人但却在德王眼前飞舞的天花乱坠,还有一箭都落到了德王马前。

德王这次被吓得彻底没了人色,在看到箭矢掉落马前后德王立刻勒马,以德王那半吊子的骑术,猛然一勒居然把战马给勒的人立起来,德王虽然没被掀下马去却把自己的头盔掉落在地。

一旁有台城卫刚想给德王捡头盔,却听见德王大叫道:

“妖贼来了!妖贼来了!官军败了!”

说着德王就催马猪突,也不管后排将士有没有让开路,头也不回的撞人就走。组成本阵的京军将士本就士气低落,他们吃够了德王的亏,现在德王掉头逃窜,这些将士再无战意,立马溃散而去。

兰子义本就在德王身旁,可德王跑起来居然如此快,快的兰子义都没时间反应,兰子义向去抓人劝阻时,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兰子义咬着牙几乎哭出声来,他对桃逐鹿说道:

“二哥!雷有德真是好手段,德王哪里用杀?只需要吓就行了!”

第四百二十八章 战能胜之(下)

德王出行时风头十足,一身金甲在阳光底下就是一个人形金块,显眼异常,再加上他身处本阵最中央,全军上下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他一跑全军都看见了,剩下京军一跑本阵就全都跑开了。

兰子义眼眼睁睁的看着周围溃散的京军人马,脑海里浮现的是昨天大营崩溃的场面,还真应了那句老话,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就因为德王一人,全军上下近十万人居然就土崩瓦解了。

身在兰子义一旁的桃逐鹿此时正忙着呵斥周围乱军,手中弓箭也瞄向了逃跑的军士。兰子义见状一把摁下桃逐鹿的弓,不等桃逐鹿开口发问兰子义便对桃逐鹿下令道:

“二哥!兵败如山倒,莫要去拦这些溃军,昨天三哥就是因为当了乱军的路才受伤的。”

桃逐鹿闻言说道:

“既然如此少爷有什么打算?“

见兰子义不发话,桃逐鹿便抱拳说道:

“若是要走便要趁早走,我与大哥护送少爷往江边去,我们渡江北上,回落雁关里从长计议。”

兰子义闻言瞪着桃逐鹿骂道:

“二哥怎能说出这种话来?天子命我出军剿匪,妖贼未灭我有何面目苟活于天地之间?二哥若再敢说出这等话来莫怪我兰子义手中宝剑无情!”

说着兰子义抽出腰间佩刀,他这才想起来他的佩剑昨天已经丢在大营中了。

德王走了之后本阵就乱作一团,只有鱼公公带了多年的台城卫与御林军还在原地等候鱼公公调遣。原先随着鱼公公的仇家父子见已经军乱便催马来到兰子义跟前,桃逐虎本也想来,但碍于鱼公公威严动弹不得,只好焦急的停在铁浮屠当中。

仇文若先一步催马来到兰子义身边,他顾不得行礼便对着兰子义喊道:

“卫侯!西辑虎营被布置在我军左翼,卫侯可速遣人过去,迟了怕也会被乱军冲散。”

桃逐鹿闻言问道:

“现在全军溃散,少爷都不让我阻拦败兵,为何文若你偏要少爷去调辑虎营?他们难道是铁打的,不会败不成?”

仇文若道:

“今日溃散之军全是昨日遭受妖贼屠戮的余兵,这些人本就没有士气,德王一跑他们自然跟着跑。

西辑虎营不一样,这些骑兵在昨日是护送德王出奔的侍卫,并未遭受损失,今日士气不会受损,再加上他们主帅缺席,之前作战是由卫侯管带,派人过去联络定能将其收拢。只是现在败兵如潮,辑虎营要是迟迟不得号令,被乱军夺了气,那就调不动了!“

兰子义听到仇文若此计大喜,立刻向桃逐鹿下令道:

“二哥快去往左翼辑虎营去!一定要把辑虎营拢住!“

桃逐鹿闻言点头,在下鞭抽马之际他问道:

“那我收拢辑虎营后又当如何?”

兰子义道:

“只要收拢辑虎营,之后事情便随二哥处置!”

说着兰子义伸手按住桃逐鹿肩膀道:

“二哥,今日是胜是败全在辑虎营,我的生死也全在二哥手中,二哥莫要辜负我!”

桃逐鹿闻言回头望着兰子义,眉间冰凝,似有话却无话能说,最后桃逐鹿用力的向兰子义点了点头,驾马便去。

见兰子义话已说罢,仇文若又上前说道:

“卫侯,本阵虽败,但本阵所辖军队本就不是今日主力,今天作战的核心在前线东镇兵,东镇兵不败今天就还有机会。”

兰子义闻言点了点头,可此话虽好却不能传到每一个东镇兵耳朵里,被德王安排出去的东镇兵本就被自己的阵型给绊得不清,还未接敌就已经散的满地都是,现在德王出逃,本阵混乱,妖贼又从两面合围而来,处在阵中看不清周围形式的东军战士们士气已经不稳,后面被拉下的散兵已经开始跟着京军一起溃逃了。

兰子义见东镇兵即将溃散,正一筹莫展之时,仇孝直催马上前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德王贪爆无德全军上下都知道,军中的主心骨并不在德王身上,而是在鱼公公身上。主帅脱逃自然令我全军动摇,但只要鱼公公不走这场面是完全可以压得住的。卫侯现在当作的是去劝阻鱼公公,千万不能让他随德王去了。“

仇孝直此言如醍醐灌顶浇开了兰子义脑门,兰子义立刻勒马掉头想去与鱼公公交流,却发现鱼公公居然已经调动身边的台城卫和铁浮屠,准备去追德王。

兰子义见状大为惊讶,他发问道:

“鱼公公难道也怯场了?为何他也要走?“

仇孝直说道:

“这就是我劝卫侯赶紧去拦公公的原因,迟了只怕公公便走了。“

兰子义一边催马一边问仇孝直道:

“孝直先生为何料定公公要走?“

仇孝直一边跟上一边答道:

“公公是皇上的家奴,也就是德王的家奴,主子要走公公岂有留下的道理?就算公公知道他这一走今天就输,他也得走。

卫侯赶紧去拦吧。“

兰子义听闻此言把马催的更急,生怕鱼公公拔马走后他追不上。好在鱼公公手下兵将众多,在周围败军之中想要掉头绝非易事,兰子义赶在了鱼公公走前把路给挡住了。

鱼公公一见兰子义横冲直闯挡在自己队伍前,便知道兰子义想要干什么,鱼公公盯着还在勒马的兰子义吸了一口闷气,他沉声说道:

“子义莫要拦我去路,德王一人出逃,身边没有侍卫,若是遇到歹人横遭了不测,你我都担待不起!“

兰子义用力按下人立起来的战马,还没掉头对向鱼公公便开口说道:

“今日决战事关京城安危,天子生死,公公一走此战必败,此战一败京城便没了,皇上连出去巡狩的时间都没有,到时候公公还有什么可担待的?德王缺侍卫派人去便好,公公你又为何要走?难道是公公畏敌不成?”

鱼公公听到兰子义说他畏敌,当下怒骂道:

“兰子义你休要胡说!我鱼朝恩监军几十年,出生入死无数回,这点小贼能吓得了我?”

骂完之后鱼公公又道:

“老夫不过一介宦官,怎么就成了军中要害?难道我还能替主帅稳定人心不成?子义言重了!”

兰子义此时将马调正,他高声答道:

“我没有言重,德王那样子全军都看见了,全军将士没人把军心系在他身上。但公公你是内廷老臣,久经战阵,刚才京军奔散,公公你旁边的台城卫和御林军却无一人动弹,公公可是全军的主心骨,你一走全军就真败了。“

兰子义话刚说完便有一人高声说道:

“卫侯莫要胡说,我和我的人就没走,怎能说京军奔散?“

兰子义寻声望去,见是神机营赶来,他的队伍还停在原地,当中夹杂着不少刚才调派过去护卫鸟枪手的长枪手,兰子义想了起来神机营主力昨日也被德王调走,实力并未受损,难怪此时没逃。

神机营营将来到鱼公公马前,单膝跪地便道:

“只要公公不走,末将愿留此地,与妖贼一决生死!”

鱼公公见神机营营将也上前阻拦,长叹一口气,他又开口说话,语气甚是无奈。鱼公公道:

“我是皇家老奴,护卫皇上,护卫德王是我的本分,德王走了我怎能不随?”

兰子义道:

“公公你是军中监军,朝廷的观军容使,今日乃是决定京城存亡的决战,此战若败公公绝没有生还的可能,公公你又何必心存侥幸呢?德王一人出逃,派人护卫便是,公公切不可弃军而去啊!”

兰子义说罢桃逐虎也进言道:

“公公,当年您在北镇监军时威名震天,我北镇小儿至今闻公公之名也不敢啼。公公为何回了京城后却变得如此优柔寡断呢?”

鱼公公闻言咬着牙长叹了一口气,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点了点头,然后一把拽过身旁桃逐虎的衣领道:

“你!给我去护卫德王!”

第四百二十九章 决战京城

桃逐虎铁甲罩身,外人看不清他的脸面,但在鱼公公下令之后桃逐虎明显有一个停顿。

兰子义知道桃逐虎是犹豫了,接着桃逐虎向他投来的目光便证实了他的想法。

兰子义朝桃逐虎微微点头表示同意,桃逐虎得到兰子义肯定之后便向鱼公公保全允诺道:

“公公放心,末将现在便去护卫德王。“

说罢桃逐虎便扬鞭催马,想要追德王而去。不过鱼公公却在此时拦下桃逐虎,只听鱼公公说道:

“怎么?你像一个人去?堂堂一个王爷我不能亲自去护卫也就罢了,你一个人去过去当侍卫像什么话?把铁浮屠都带上!快去!“

桃逐虎闻言为难的说道:

“公公,如今全军胜败悬于一线,这边战场已无可用之兵,再把铁浮屠调走这仗可怎么打?“

鱼公公被桃逐虎顶撞后勃然大怒,他骂道:

“我不去侍卫德王已经是天大的罪过,你还要管我怎么打仗?

怎么打仗我说了算,用不着你管!你速带铁浮屠去护卫德王,少再给我废话!“

桃逐虎被鱼公公骂的时候扭头偷偷看了兰子义一眼,带鱼公公骂完之后桃逐虎便罕见的抗言说道:

“公公!妖贼兵力不足,并未对我全军形成合围,护卫德王不需过多人马,我带一百骑过去足矣。“

桃逐虎看过那一眼来时兰子义便体会到了他的用意,桃逐虎想要留下铁浮屠,其用意有为全局考虑不假,但更多的则是为了兰子义。因为现在桃逐鹿不再,等桃逐虎在一走剩下唯一可以带兵的就剩兰子义了,桃逐虎可不愿意让兰子义一人陷入敌阵犯险,尤其是在这种战局不利的时候。

只是鱼公公并不需要作这样的考量,桃逐虎接连两次不听命令已经将鱼公公激怒,他扬起马鞭指着桃逐虎就骂道:

“桃逐虎,若不是因为现在无人可用,我立刻就斩了你首级示众!少说废话,你点三百骑去护卫德王,快去!德王那快马这么半天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桃逐虎闻言终于不敢再言,他半圈点头之后便点上兵马去了,在经过兰子义身旁时桃逐虎对着兰子义点点头,没再说话便赶紧走了。

此时整个战场都已经陷入了混乱之中,妖贼损失了他们所有的骑兵,但却已经将主力东军合围在圆心里面;官军虽有骑兵可以机动,但溃散已经扩散到了全军,本阵的京军虽然逃光了,但从前线撤下来的东镇兵则布满周围。那些被包围的东镇兵不是不想跑,而是已经跑不了了。

桃逐虎走后鱼公公便一脸从容的缓缓掉头,面向战场,看那样子应当是想要稳定军心。兰子义慢慢策马随上鱼公公,仇家父子两人也一道催马跟了上来。仇孝直进言说道:

“刚才德王一退,我军便有土崩之势,前面东军将士亦在逃跑。妖贼攻来,不为逃兵留条出路反倒是将东镇兵团团包围,可见雷有德已经智竭力尽,他今天出战是来决死的,如今合围官军的战果是他事前根本没有料到的。“

仇孝直说话期间鱼公公已经走到位置勒马立住,闻言淡淡的说了一句“接着说“

仇孝直跟着鱼公公一起停住,听到话后先是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东军若不被围便是败军,现在被围就成了战力,妖贼替我们收拢了散军,同时也把他们钉死在了那里。只不过被围的东镇兵也非自愿作战,他们是被逼无奈才留下来的,如不能击败妖贼,东镇兵是不可能回归公公麾下的。“

鱼公公闻言问道:

“既然如此那你有何退敌良策?“

这时仇文若开口说道:

“如果刚才前来薄阵的便是妖贼最后的骑兵,那妖贼现在就没有兵力再可威胁我处了。既然如此公公可先用手下神机营稳住阵脚,收拢东镇溃兵,再命一将率领铁浮屠绕到妖贼包围圈侧后,同时传令桃逐鹿,命他与辑虎营绕到妖贼另一处,待鱼公公这边将兵力收拢完毕后便三面齐攻,同被围的东镇兵里应外合,到时候被围的就成了妖贼。“

鱼公公听闻此言,冰冷的脸上总算是露出了些许微笑,他笑道:

“妙计妙计,你父子二人在京城这些年不得仕进还真是被埋没了呀。“

然后鱼公公便对兰子义喝道:

“子义!拦我去路,让我战的是你,那你去领剩下的铁浮屠绕到妖贼侧后,等我信号我们三面合击!“

兰子义闻言抱拳应诺,仇家父子闻言则惭愧的回头看了兰子义一眼。就是他父子二人的妙计害得兰子义要以身犯险。

不过兰子义对此毫不在乎,他点头示意仇家父子莫要担心,又对父子二人说道:

“两位先生随公公留在本阵,建言献策,不可有所隐瞒。“

言罢兰子义便对那些铁浮屠喊道:

“将士们!随我来!“

说罢便一马当先冲了出去,鱼公公见兰子义已经出阵便对着那两百铁浮屠打了个响指,同时说道:

“好好保护卫侯,若是卫侯有恙我便取了你们的脑袋!”

那些铁甲精锐听闻此言连忙齐声答道:

“公公放心!”

接着便齐刷刷的策马随上前去护卫兰子义。兰子义跃马走出阵后反倒是放缓了马匹速度,颇有些悠然的绕道妖贼侧后。那些催马狂奔而来的铁浮屠们本来以为要跟着兰子义驰骋疆场,结果却得半途勒马随着兰子义慢慢走,这可让这些人马具装的铁甲骑士们费了好一番力气。

待到众人跟定兰子义后,有将士便开口问道:

“卫侯为何突然放慢速度?”

兰子义扬着脖子眺望在另一头交战的东镇兵和妖贼,闻言说道:

“我不放慢速度难道要直接冲杀过去?你能给我指出来个好地方么?”

见铁浮屠不再说话,兰子义又说道:

“你们这些铁甲精骑固然威武,但马匹负荷太重,跑不了太久,待会还要破贼,要是我现在就带你们加速冲锋,过一会你们的马还有力气吗?”

众将士闻言点头,这时有人问道:

“卫侯把马放慢没错,可这样走要是妖贼过来袭击我等,我等也得放马跑,这样一来马还是要受累。”

兰子义闻言扬鞭指向妖贼,他说道:

“你们看妖贼现在那样子,像是能分出兵来袭击我等的吗?”

众人随兰子义指向看去,果然妖贼此时正和东镇兵缠斗的难解难分,而且他们兵力不占优势,确实没有余力分兵来威胁兰子义。

兰子义又道:

“鱼公公本阵那边防守兵力不足妖贼都抽不出人来过去进攻,我这不过是一股游军,妖贼有什么必要费劲过来硬啃我?你们多虑了。”

众将士闻言又是一阵点头,有人问兰子义道:

“卫侯,公公未向我们指明进攻的方向,我们该往哪里去?”

兰子义答道:

“辑虎营在左,待会我二哥把那一营将士收拢之后肯定也会从左侧发动进攻,我们向右边绕去就好。”

众将士闻言闻言赞叹道:

“卫侯真是妙算,只一出击便把该算得都算好了。”

兰子义闻言苦笑道:

“这话你们还是多说给德王听吧,我不好这一口。”

接着兰子义问道:

“我在营中未见到张偃武,想必他也应当随军来了前线,可这么半天我就没见到他的人影,他去哪里了?莫非留在大帐我没有看见?”

一众铁浮屠闻言后交头接耳打听张偃武下落,然后后排有一个将士答道:

“回卫侯的话,我见过张参军,张参军的确随公公来了前线,只是张参军被德王派去戚侯那里一起带兵了。”

兰子义闻言问道:

“张偃武一个肩膀脱臼,他有怎么能上前线去?为什么德王要这样安排?”

那军士答道:

“德王布阵的时候张参军极力反对,参军还说什么他爷爷压根就不是这样布阵的,德王一发怒便把张参军安排到前面去了,说是既然张参军知道他爷爷怎么大帐那就去前面监督众军打仗。”

兰子义闻言叹了口气,摇头不再说话。

说话间一行人马已经绕到妖贼侧后,有一军士指着前面说道:

“卫侯快看,那边有人被包围了。”

兰子义还在低头叹气,他闻言道:

“东镇兵全军都被包围着,你这说的不是废话吗?”

这时更多的军士向兰子义指向那处地方,他们七嘴八舌的对兰子义说道:

“不是的,卫侯,那边有人在大阵外面被包围住了!“

兰子义闻言一惊,赶忙抬头望向那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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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荣勋从一开始就不愿意听德王的那狗屁安排排圆阵出来,他这东镇八万多人与妖贼人数相当,按照他的计划,这八万人按照各营各旗列做数阵,长兵在前,鸟枪在后,哪怕妖贼不主动进攻,这些东镇兵压上去也能把妖贼全歼。但德王偏偏要把人挤在一起排成圆阵,既如此为何昨晚不事先告诉大家呢?

这还每晚,在戚荣勋好不容易把手下将士带到前面之后,身后的大炮居然想了,那该死的炮弹居然炸到了自己的人群当中,当下便有许多将士血肉横飞,戚荣勋听得清清楚楚,在他身旁便有军士大声发问道:

“为何神机营要向自己人开炮?“

第四百三十章 刚愎自用

戚荣勋没法回答将士们的问题,连他自己都弄不明白为何后面的自己人会向自己开炮,难道是德王下的命令?

想到这里戚荣勋不敢在深入想下去,若是德王只拿他东镇兵当炮灰,那他戚荣勋又如何向手下将士交代?这些将士可都是与戚荣勋再一口锅里吃过饭的手足袍泽啊!他们可是戚荣勋之父戚准一手带出来的精锐啊!难道今天就要在戚荣勋手下折戟沉沙?

胡思乱想的戚荣勋觉得自己脑袋发涨,他的反应比平时稍显木讷,但并没有完全卡死,该他去想的事情他一件也没漏。

吊着一直膀子跟在戚荣勋一旁的张偃武凑到戚荣勋旁边,对着他耳朵大声喊道:

“德王真是个天才,我们只靠着行军就把自己一半的队伍给走垮了!”

戚荣勋抬手把张偃武推远了一些,他不耐烦的说道:

“你用不着吼这么大声音,我听得见。”

张偃武闻言却没有降低半点音量,他用自己能活动的左手指着前方交锋的兵线喊道:

“戚侯既然能听见那能不能看见前面我们的人已经和妖贼交上了手?”

戚荣勋瞥了一眼张偃武又看了看前面的兵线,他知道张偃武在吼什么,德王排出来的这个该死的圆阵压根就没法动,走了不一会的功夫戚荣勋手下这几万人就已经没了章法,外围的人越走越散,里面的人越挤越紧,戚荣勋所在的指挥核心附近都已经挤得快喘不过气来了。

现在前锋交战,可这些将士却连一排都站不齐,后排的人还在不停的往前涌,这个样子根本不用妖贼来打,东镇兵自己就能把自己给灭了。

戚荣勋当然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立刻高声下令道:

“立刻传令,全军停止前进,就此站住接敌!”

处在戚荣勋身边的各位副官闻言立刻就将命令传递了下去,但周围的将士们已经被扯得乱七八糟,这道命令能传到哪里着实令戚荣勋忧心。不过有了这道命令,东镇的将士们总算是可以停下他们混乱的脚步,前排的将士终于不再被后面人挤了。

这时戚荣勋又下令道:

“立刻把长刀手排到前面去,把鸟枪手换回来!”

德王在命令东镇兵出击时不仅把他们安排成了一个团,还越俎代庖布置了各线兵力,东镇的鸟枪手被安排在了第一排,原因是德王觉得应当在接敌的第一时间用排枪击杀妖贼,长枪手被安排在了非常靠后的位置,因为德王觉得长枪离得远也能戳到敌人。此时正在与妖贼厮杀的第一排将士全是东镇的鸟枪手,这些人可不是用来近战的,他们就零星放了几枪然后就被妖贼给贴上了。

听到戚荣勋的命令后周围的将士们倒是动了起来,但动起来并不代表能走得开,接连有军士呼喊道:

“少将军!周围太挤了,我们动不了!”

戚荣勋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不少汗水,但他没时间擦汗,只有时间喊话:

“全体就此扎阵,有内向外,一点一点推出去,不要挤在一起,行列间留出地方来!“

戚荣勋吼的声嘶力竭,但命令传下去却收效甚微,张偃武在戚荣勋身边也被急得焦头烂额,他对这戚荣勋发火道:

“德王出的这馊点子就是一陀屎,你刚才为何要把这陀屎给接下来?“

戚荣勋也已经被周围的军情折磨的心里憔悴,他听到张偃武的咒骂后第一反应是想要一拳打过去换以颜色,但当他看到张偃武后却把自己那口火给咽回了肚子里面,因为张偃武的爷爷乃是张望。

戚荣勋并不太喜欢这个张偃武,这小子混在京城又没打过仗,靠着爷爷才被安排在军中做参军。而且这人狂妄异常,军中任谁也没被他放在眼里,他连德王都敢顶撞。这种人就是典型的京城纨绔子弟,张扬惯了才好以下犯上。

戚荣勋压下火后不愿再理张偃武,他只冷冷的说道:

“军令如山我不得不从。“

张偃武听到这话恨得上下牙床直摩擦,他叹了口气然后问道:

“那若这军令是个儿戏呢?你难道就没想过把人排成一团之后会有什么后果?“

张偃武这一问彻底把戚荣勋的火给点着了,他怒道:

“张偃武,你说得这么头头是道那你倒是说说看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戚荣勋本想用这一问把张偃武的嘴给堵上,没成想张偃武却直接开口说道:

“事已至此干脆把前面接敌的这几千人留下,我们率领剩下的人后退重整,列阵再战。“

戚荣勋觉得这个纨绔子弟除了一张嘴再没什么本事,问他有何办法是想堵住他的嘴没想到他居然真还敢开口还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戚荣勋哼了一声后说道:

“你要我抛下自己的袍泽一个人跑?我不是那种懦夫,你若要跑你便跑,我派人送你!“

张偃武闻言道:

“戚侯不愿牺牲将士姓名也行,如今我军团在一起号令不行,指挥不便,干脆按照现在将士们的所在位置分成几个大阵,各自为战,这样虽然各阵无法相互支援但好歹能动手打起来,不会向现在这样连转身都嫌挤。“

戚荣勋听闻此言只觉脑门里面的血在沸腾,被血液点燃的经脉一次又一次的撞击着他的头盖骨,让他怒不可遏。戚荣勋不等张偃武把话说完便伸手从衣领抓起张偃武,他吼道:

“这是我的军队,我的兵,轮不到你个门外汉来我这里对我指手画脚。“

戚荣勋说罢便一把将张偃武推开,若不是旁边军士拥挤张偃武一定已经被扔到地上去了。

周围的将校和军士们见戚荣勋发火全都把脑袋瞥到一边去,不敢插手。

张偃武被推得撞在别人身上才勉强站稳,他缳首看去周围将士或不做声,或在低声抱怨他多嘴激怒了戚荣勋。终于张偃武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站直了身子伸手擦了擦嘴角渗出来的鲜血,然后盯着戚荣勋问道:

“我听卫侯言语,从不觉得你是个刚愎自用之人,今天才知道原来你戚荣勋毫无器量。“

戚荣勋火还没有消,闻言一指头戳到张偃武鼻子前面说道:

“兰子义好歹还在边关待过,有些行军打仗的本领,你个纨绔子弟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在军中说我三,道我四?“

张偃武虽然被戚荣勋指着,可脸上却没有露出半点怯,他瞪着戚荣勋,绷着下巴说道:

“怪不得你会听德王的,原来你和他是一丘之貉,都是欺软怕硬的骨头。“

戚荣勋闻言更怒,正想抓住张偃武再理论却有军士传令来道:

“少将军!“

戚荣勋正在发火,闻言没好气的吼道:

“什么事情?“

那边将士答道:

“少将军,妖贼要把我们包围了!“

戚荣勋闻言大惊,赶忙回头去看,发现妖贼真的已经从两翼延展出来涌向自己的后方。戚荣勋现在开始后悔自己没有骑马出阵了,他本是想与将士同甘共苦,可现在这却限制了他的视野。

而与此同时张偃武也没闲着,他查看四周军情时瞥了一眼后面本阵,却看见德王那边冠盖已乱,金光覆体的德王居然带头逃了。

第四百三十一章 孤身犯险

那套闪闪发亮的金甲在阳光的照耀下像是流星一样划过地平线,很快就从战场上消失了。

如此显眼的事情想要瞒过众人绝无可能,更何况那边德王就没有一丁点隐瞒的意思。

张偃武看着出逃的德王,心是冰凉的,但这件事情并没有出乎他意料,所以他的感情是平静的。张偃武非常清楚,就现在东军这个鬼样子,德王当众一逃,接下来除了失败就不可能再发生其他任何事情了。这么一想张偃武只觉得好笑,他既然知道德王必逃,那他在被派到这该死的军阵中时命运就已经注定了,为何之前他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陷入沉思的张偃武没有把他看到的东西告诉戚荣勋,不过周围全是人,完全不乏眼尖嘴快的,周围军中很快就响起了惊恐的叫喊:

“德王跑了!德王跑了!”

绝望的叫声刺破了笼罩在战场上的天空,它像是瘟疫一样感染了所有还在作战的人,东镇将士们听闻此言如丧肝胆,汹涌合围而来的妖贼则兴奋的高声喊道:

“你们的王爷都逃了你们还不快跑?

要是不跑就来给爷爷们的刀锋添点血吧!“

混乱的圆阵阻碍了戚荣勋向自己的军士发号施令,德王的出逃让东军丧失了战斗下去的勇气,没有意义了,再战下去已经没有了意义。

无可遏制的,如退潮一般的,东镇兵开始溃散,无论是外围的军士还是内圈的军士,他们的区别仅在于谁跑的快谁跑的慢而已。

戚荣勋还在幻想能够挽回局面,他在进行着最后的挣扎,他手持长刀,挥舞臂膀,对着将士们大声喊道:

“弟兄们!不能退!这里京城,你们是精锐,你们钻山约岭四面剿海贼时的勇气都去哪里了?你们从未打过败仗为何现在要逃?”

戚荣勋说得慷慨,但退去的人潮并没有因此减慢自己的步伐,甚至有人在人群之中反问戚荣勋道:

“原先带我们打海贼的是老将军和少将军,现在派我们出来送死的是那个什么狗屁德王,我们今天是来送死的怎么能叫打仗?”

戚荣勋闻言挥刀指向声音出处问道:

“是谁在那里动摇军心?站出来,看我不斩了你示众。”

人群依然在汹涌的后退,戚荣勋的话只是让逃跑的军士们绕开了他这里,那个刚才出言反问的军士也没有站出来,他已经融入到了人流中,无处寻觅,无法更改。

戚荣勋还是保持着刚才持刀指人的姿势,但这让他看上去像个当众被耍的猴子。戚荣勋意识到了周围情形的巨变,虽然他现在带领的是自家亲兵,但这也无法改变目前糟糕的形式。

于是戚荣勋放下自己的长刀,刨心挖腑地对将士们呼喊道:

“弟兄们,你们都是百战余生的精兵,这些年来你们随着我和我爹打了那么多胜仗硬仗,之前无论战况多么艰苦你们都撑下来了,为何现在不能再坚持一二?

德王没脑子,排出这个坑人的圆阵来那是德王的错。现在德王走了这不正好吗?没人再来瞎指挥,我们就能放开手脚权利讨贼了!你们都知道的,这军中的主心骨不是什么德王,是观军容使鱼公公!鱼公公没走我们的主心骨就还在!“

站在戚荣勋一旁的张偃武冷眼看着戚荣勋训话,哼了一声冷笑起来,虽然他张偃武出京也就几天,他在营中和诸位将领也没有太多交情,但戚荣勋和兰子义两人的表现他张偃武都看到了,孰高孰下张偃武看的清楚,戚荣勋比起兰子义差了有一截,张偃武可是不相信戚荣勋今天有本事把这乱军给拦下来。

果然,戚荣勋话刚说罢便有军士喊道:

“鱼公公的冠盖也动了,御林军要跑了!”

此言一出,东镇军心彻底崩溃,刚才还在小跑的将士这一会开始迈开腿大跑,已经有将士开始卸甲扔地上了。

戚荣勋闻言悲愤的叹了一声,他还在试图阻拦败兵,但已经彻底没有了效果。

就在此时一把大手摁在了戚荣勋的肩上,一个比戚荣勋还高的偏将拉住戚荣勋说道:

“少将军,兵败如山倒,你就不要再逞匹夫之勇了,快逃吧!”

此人说罢那一圈围着戚荣勋的精锐都跟着齐声说道:

“我等誓死护卫少将军,定能保得少将军安全离开这里。”

戚荣勋回头望向那偏将,眼睛里面全是泪,戚荣勋问道:

“我背后就是京城,逃又能往哪里逃?我若是逃了京城就完了!”

那偏将闻言说道: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少将军只要留下一条命,将来有的是机会报效朝廷。现在我们前面的弟兄已经快逃光了,少将军再不走就只能留下来送命。”

戚荣勋听闻此言一把甩开偏将的臂膀,他撕扯着脸上的肌肉,对周围这些亲兵精锐们说道:

“别他妈跟我说什么留得青山在这种鬼话,我知道逃了是什么下场,我知道逃了是什么感受,我在寿春城外抛下神机营断后送死时也是这么跟自己说得!

今天若是败了妖贼就攻入京城了,我不能败,不能输,只能赢,只能死!妖贼若是入了京就没有什么将来了!“

说罢戚荣勋转身举刀,对着眼前的败兵和即将冲上前来的妖贼吼道:

“我戚荣勋宁死不退!妖贼,若有本事便来取我项上人头!”

说罢戚荣勋便跨步向前,斜刀上指,一记突刺刺出长刀。

锋利的刀刃折射着太阳耀眼的光芒,在戚荣勋急速的攻击下,修长的刀身化身成为探头袭人的银蛇,直取妖贼咽喉便去。

逃兵们知道戚荣勋的厉害,在他出招之前便逃向两边,妖贼被逃兵堵在身后,完全没有看见攻来的这柄长刃,在眼前被闪光晃过之后带头的那个妖贼喉咙便被戚荣勋给刺穿了。

戚荣勋一击得手后脚下没停便跨步上前,同时手腕一扭就用刀抛开了妖贼的脖子,接着戚荣勋改刺为砍,接着脚下的加速,一刀横砍出去,当面来的妖贼连刀都来不及举便被戚荣勋这一刀给砍断了三人。

戚荣勋长刃在手,健步如飞,修长的刀刃在他手中化作一条白练,在空中上下翻飞,白光划过必是腥风血雨,人头落地。眨眼之前还在赶羊的妖贼瞬间变成了案上鱼肉,戚荣勋的刀像是可以无视妖贼身上盔甲一样,砍人躯干如剁菜,只不过一会功夫戚荣勋便杀出了一条血路,冲进妖贼堆里去。

妖贼们在经历了最初的诧异之后很快便反应了过来,眼前这个官军悍将的确难缠,但他只不过一人而已,而且还孤身冲入妖贼人群中。妖贼们很快便把戚荣勋包围起来,一些妖贼在正面操持长枪吸引戚荣勋的注意,另一些则瞅准了妖贼后背准备上去给他致命一击。

不过妖贼还是失算了,在他们出手之前又有数十把长刀从后面上了上来,后面攻上来长刀不同于孤身犯险的戚荣勋,这些长刀排成了一堵墙,他们齐上齐下,同时挥斩,每一集都能砍倒一排妖贼。

围在戚荣勋四周的包围圈须臾间就被这堵刀墙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缺口,攻上来的这些刀手全是戚荣勋身边的精锐卫队,他们一涌而前,与戚荣勋肩并肩围成一个圈,带头那偏将对戚荣勋说道:

“少将军怎么一人送死?我等可是在老将军面前立下过军令状的,今天我们愿陪着少将军一起死!”

第四百三十二章 马失前蹄

十数名东镇精锐肩并肩,肘接肘紧紧的围成在一起,共同构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铁墙。这些战士们手中持有的兵器长度全都在六尺以上,排列的如此密集本应干扰到旁边人,但这些将士却像是心中相通一样,在大开大合挥刀的同时避开了身边同伴手臂,他们的动作不仅没有干扰到对方,反而相互只见掩护住了对方的防御死角。

这个圆中的每一个将士都是一个单独的个体,他们面对着眼前的敌人,因势而动,各自为战,但他们并没有脱力这个集体,看似独立的挥斩却能够接合成一个统一的整体,整个圆阵在他们长刀的保护下变成了一个铁刺猬,妖贼压根近身不得。

圆有圆的强处,张望深知这一点所以会在与贼交战的时候排出圆阵来御敌;但排圆阵需要精妙的配合,没有长期的训练配合就无从谈起,德王不知道这一点,所以在他的指挥下东镇兵今日一败涂地。

戚荣勋站在阵中左手画圆,右手抡浆,在有限的空间中驱刀斜斩,砍断了三根来犯的长矛,站在他身边的一个东镇兵也在同时一击横挥砍断了一排长矛。

妖贼的兵器都是木杆,遇到御林军长刀自然连一击都挡不住。但妖贼并没有打算那手中的兵器与戚荣勋他们硬拼,这些妖贼经历了遭遇之后最开始的混乱,现在已经重新组织了起来,

戚荣勋一旁的将士收刀之后对戚荣勋喊道:

“少将军!妖贼现在上来的全是长矛手,我们够不着啊!”

戚荣勋望着那些被自己砍断兵器的妖贼从容退下,心中焦急的犹如猫挠,这群妖贼明明就在眼前,只要跨出一步去戚荣勋就能把他们全给斩了。但妖贼身后补上来的其他长矛手还是把戚荣勋的冲动给压了回去。听到旁边军士的呼喊后戚荣勋恨恨地答道:

“妖贼摆明了是要靠长兵累死我们,你看现在这些贼,上来一波换下去另一波,根本不恋战。”

阵中另一个军士又是一挥刀斩断一排攻来的长矛,闻言后说道:

“少将军,斩长矛的能耐我有,但是这样耗下去迟早我们会毫不动的。依我只见我等再次殿后,少将军你赶快逃吧!”

其他军士闻言纷纷附和,戚荣勋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应将士们,其实在被围之后他就后悔了,刚才他一冲动,只想求死,拼命杀进妖贼人群,结果却被妖贼围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若是落个筋疲力尽被妖贼活捉,那可真是自裁都洗刷不净耻辱。

将士们的提议戚荣勋也不是没有想过,但他又怎么人心再拿自己将士的性命换生路?明明是他的冲动让自己的将士以身犯险,难道寿春城外的惨剧教训的还不够深刻吗?

戚荣勋是断然不会抛下自己这些袍泽的,但他也不愿耗死在这里,必须另想办法才行。于是他开口问道:

“你们有谁能看见主力?现在我军是否还在溃逃?”

在戚荣勋背后,有军士闻言便在挥刀抵御妖贼长矛的同时回答道:

“少将军,我军似乎不退了。”

戚荣勋闻言心中擦亮了一道火花,他立即追问道:

“如何不退?是重新组织起来抗贼了吗?“

那军士答道:

“不,少将军,我军并不是在抗贼,那群废物还是在乱哄哄的和妖贼肉搏,鸟枪手居然拿着枪杆和长矛手对着戳,完全没个章法!“

戚荣勋一听这话心里又沉了一下,他问道:

“既然如此那他们为何不退。“

戚荣勋问出这话后,身后的将士半天没有回答,过了好一会,这将士应当是在观察清楚之后才答道:

“回少将军,我们的人……好像是被包围了!“

戚荣勋听到这话眉头不由自主的锁在了一起,之前全军崩溃就是因为妖贼从两翼合围过来,现在全军被围肯定不是好事,但戚荣勋却不觉得眼下的妖贼有本事能吃掉他的东军战士。那个戚荣勋身边的偏将闻言便说道:

“我看妖贼戳过来的长矛软弱无力,再看妖贼脸上全是菜色,后面涌来的好些贼还带着浮肿。妖贼今日一战明明是强弩之末,要不是被德王排的那个乱七八糟的阵给害了,我们今天定能吃掉妖贼。

少将军,妖贼为了我们主力是好事,这样至少我们的人不会跑了。“

戚荣勋闻言轻轻点了点头,这时在他身后的那个将士又说道:

“少将军,我看见本阵那边鱼公公的冠盖停住了!“

戚荣勋听闻此言只觉得胸中一股豪气喷涌而出,之前心中的阴霾都被这股气给吹得荡然无存。戚荣勋笑道:

“好!真是太好了!“

然后他问道:

“阻在我等与大军只见的妖贼多不多?“

戚荣勋身后的将士答道:

“不多,不过几排人而已!“

戚荣勋闻言心中暗喜,还好刚才他们有深入太远就被妖贼给烂了下来。接着戚荣勋又问道:

“你等可与我同心?“

众将士闻言齐声答道:

“愿随少将军鞍前马后!“

戚荣勋听罢笑道:

“那就好!我们今天谁也不用断后送死,听我号令,我们就以这圆阵一步一步杀回大军中去!后排迈步先攻,我在后面顶住。记住,一定要肩并肩,胯抵胯,绝不可让妖贼趁了我们的空档!“

众将闻命欣然允诺,接着便跟着戚荣勋的号子,长刀开路,向主力那边一步一步靠了上去。

这些东军精锐与戚荣勋的配合固然精妙,围成圈时妖贼压根近身不得,但即使如此他们也从来没有演练过组成圈向一个方向移动,一旦迈开了步子这些战士之间不可避免的出现了空隙。

这些空隙本不致命,将士们练了半生的刀法完全可以弥补这点破绽。但妖贼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的看着这块叼在嘴里的肉飞走?早在戚荣勋孤身犯险的时候,他的大声叫嚷便让他的名字传遍了战场。

妖贼们或许已经被官军逼入绝境,但他们并么有丧失理智,妖贼知道戚荣勋是谁,所以在围住戚荣勋之后妖贼们便开始行动,在戚荣勋喊出撤退的口号后,妖贼迅速做出应对,排在前排的长矛手不再向戚荣勋他们发动进攻,而是稳住阵脚掩护身后赶来的援军,这些匆忙上前的妖贼援军手上全都拿着梭镖。

戚荣勋刚刚向后退开步子便看到妖贼身后涌上来的援军,但他并不以此为意,因为就算妖贼的梭镖能对戚荣勋和他的几十个重甲战士造成麻烦,投掷梭镖也需要需要空间,妖贼人群这么密集怎么可能会有地方来让他们的人扔梭镖?更何况在起戚荣勋他们撤退的方向上不过只有薄薄的几排将士在做阻拦,妖贼投上一轮梭镖可不知会杀伤多少自己人,那可是在替戚荣勋清理退路。

但戚荣勋明显低估了妖贼,在那群梭镖手们涌上来的同时,出了包围戚荣勋他们的前两排长矛手,其他妖贼非常神奇的同时向后疏散,给那群梭镖手让出了足够的地方,而那群梭镖手也抓住了实际开始加速、用力,投掷梭镖。

戚荣勋一看妖贼这架势明显不打算拿自己人的命当回事,当下一惊,惊讶之余他立刻下令道:

“停止前进,小心敌人梭镖!”

但戚荣勋此时下令已经晚了,那些排在他身后的战士已经挥刀杀入了妖贼群中,此时正在用手中长刀掀起腥风血雨,无暇顾忌身后事。

妖贼三个方向涌来的梭镖手在同一时刻向戚荣勋他们投掷梭镖,那些靠前的妖贼直接瞄准东镇兵将手中梭镖水平投出,那些靠后的妖贼则估算准了落点后将自己的标枪高高抛出。

同时飞来的梭镖刹那间便填满了戚荣勋面前的所有空间,漫天飞来的尖锐枪尖活像是成群结队的蜂群,直取当下的戚荣勋而来。

没有时间再做反应,戚荣勋只能依靠多年习武、征战练就的本能对抗眼前的威胁,长刀在戚荣勋手中轮转翻飞,但原本照射在刀刃上的阳光早已被梭镖海淹没,黯淡无光的刀刃只能在这汪洋大海中挣扎求存。

铁刃相交的声音在空中叮当作响,每一次响声都意味着一杆乃至多杆梭镖被长刀斩落。戚荣勋已经用上了吃奶的力气舞刀,他的肌肉在燃烧,他的筋腱即将被扯断,但即使如此他的刀也不是墙,还是有梭镖透过刀缝飞过,还有许多从头顶降下,压根就不给戚荣勋阻挡的机会。

还好戚荣勋他们各个身披重甲,饿了许久的妖贼扔过来的梭镖力道并不足以穿透甲片,没有被长刀击落的梭镖敲打在将士们身上只能留下“咚咚”闷响,不能伤及里面战士分毫。

戚荣勋浑身上下咚咚作响,虽然声音不会让戚荣勋鲜血飞飚,但造成声响的梭镖却可以将力道传到戚荣勋身上,戚荣勋被敲得全身疼痛,尤其是脑袋,梭镖打在头盔上震得脑袋发晕。

第四百三十三章 马失前蹄(下)

梭镖淹没了戚荣勋,太阳都被遮住,战场犹如黑夜,只不过坚守了一会功夫戚荣勋已经觉得筋疲力尽,浑身疼痛,还好这漫长的煎熬已经结束,要不戚荣勋真的就要把刀给丢掉了。

再次沐浴在阳光下的戚荣勋平端长刃直指前方妖贼,刀刃与刀脊交汇的那一点在白日之下神光星点,这把收割了无数生命的长刀在戚荣勋的手中杀气腾腾,戚荣勋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的力量投射到面前的妖贼身上,就好像他是战神,他是主宰,他要一骑当千。

戚荣勋以这样的姿态面对成千上万的妖贼完全是一种挑衅,但这挑衅并不是对敌人有力的宣誓,而更多的是种无奈的震慑,为了拦下刚才妖贼那一轮梭镖戚荣勋已经把力气用竭,现在别说挥刀,他连路都不想走,对戚荣勋而言现在最重要的是争取时间休息。

戚荣勋举刀扫视了一圈面前包围着他的妖贼,眼下似乎妖贼并没有上前围攻或是投掷下一轮梭镖的打算,戚荣勋在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他刚想要询问身边将士们情况如何,妖贼中却有一人问话道:

“戚爷好身手,长刀耍的精妙啊。”

话声出处并不难找,说话的人正骑在马上立于妖贼阵后,离戚荣勋不近也不远,刚好不会被戚荣勋威胁到。

戚荣勋心中懊恼为何自己没有带一把手铳在身边,他抬头看着马上那人,问道:

“你认识戚侯?”

马上那人闻言略微低头咧嘴笑了笑,他道:

“戚爷不要装了,官军军中排的上号的,能带兵的我都让人描了像给我,你这种追着我从荆州一路打到京城来的我又怎么可能不认识?”

戚荣勋那眼睛余光瞥了瞥左右两侧,身边的将士看上去没事,但不知道其他人什么情况。戚荣勋换了个姿势拔刀护在身前,他问马上人道:

“你就是雷有德?”

那人在马上笑了笑,无所谓的点了点头,他几乎是开玩笑的问道:

“戚侯,咱长话短说,我敬你是条汉子,你降了我同我一起拿了京城做皇帝如何?”

戚荣勋闻言吸了一口痰啐在雷有德面前,然后骂道:

“妖贼,今天便是你的死日,你还有胆子在这里胡言乱语?我堂堂朝廷侯爵,军勋世家,有什么可能向你这么个玩意投降?“

雷有德坐在马上,听闻戚荣勋的叫骂他一点也没有发怒,反而笑得非常灿烂。待戚荣勋骂完后雷有德已经在马上翘起了二郎腿,他笑看着戚荣勋,高声说道:

“戚爷!你知道老子我为什么要造反吗?”

戚荣勋现在迫切的想要知道身后的将士们有没有受伤,但雷有德一直抓住他聊天,一时半会他也找不到空闲回头看,若是在说话的当口专门回头,戚荣勋又觉得是在明显示弱,会丢先手。

被雷有德烦的恼怒的戚荣勋不耐烦的答道:

“你有胆子反那就要有胆子死,至于你有什么原因,关我屁事。”

戚荣勋说话时雷有德还在笑,但在戚荣勋最后一字刚一落地,雷有德便从自己脸上扒下笑容,换上冷峻,从雷有德低沉下的眼眶中渗出的森寒杀气足以让深山里的恶虎毒狼发抖,只听雷有德盯着戚荣勋一字一句的说道:

“因为我看不惯你们这群没本事的废物占着茅坑不拉屎!”

说罢雷有德对着马下众妖贼干脆的挥了挥手。

在两人说话的这会功夫,妖贼已经悄然的恢复了之前密集的阵型,比之前围攻时来的更多的长矛手一见雷有德发出的攻击信号立刻呐喊着挺枪而进。

妖贼借说话的时间整兵来袭,戚荣勋和他的精锐甲士也没闲着,在戚荣勋说话的这会功夫这些精锐再次围成了一个圈,只是这次重组的将士比刚才少了好几个。

戚荣勋回头看了一眼被围在中间的那几个受伤的将士,他们无一例外,全是腿上中了梭镖,伤的最重的那个大腿都被梭镖击穿。梭镖来时那几个在后面的将士正忙着为戚荣勋开路,无暇估计身后的威胁,再加上铠甲护裙本来就是设计来防范正面威胁的,在将士们忙于向前进攻时腿便会从铠甲中露出来。

戚荣勋看了一眼后赶忙回头抵抗妖贼长矛的攻击,最令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了,他连挥两刀斩断面前十来根长矛,同时吼道:

“抽出人把伤员扶起来,后面已经没有挡我们的妖贼了,我们杀回去!”

站在戚荣勋背后的将士闻言答道:

“刚才是没人挡路了,但现在又被填上了!”

那几个受伤的将士见状说道:

“少将军别再管我们了!我们还能站得起来,让我们来断后,你们快逃!”

戚荣勋又是一刀挥出,削断了刺向他来的数根长矛,他正恼怒着想开口教训那个想要寻死的战士,却感到了一股透阵而来袭向他的杀气。

这股杀气坚若磐石,迅如疾风,眨眼之间戚荣勋便被死亡笼罩,即使未见其人戚荣勋也知道来敌必欲至他于死地。

妖贼阵前的长矛手已经停止了进攻,他们并作说列让开宽阔的通道,锁定着戚荣勋的杀气从这些阵中的通道一泄而出,扑向戚荣勋和他身边的战士,在那通道的尽头则是如山一般挺立于大地之上的妖贼重甲死士。

这些重甲妖贼已经是官军的老相识了,这些家伙人人身上少说有三层甲,刀枪不入,甚是难缠。

当着戚荣勋面的那个重甲妖贼在己方长矛手发动最后一次进攻时就已经开始迈步加速,现在长矛手停止了行动,只剩下这些妖贼甲士高举巨斧独自冲锋。

虽然战场人多声杂,但戚荣勋眼中的战场却静得可怕,周围的所有人都已经从当下的时间消失,他们都已经不再存在,只有那个攻来的妖贼和他照着戚荣勋脑袋砍下来的巨斧还留在戚荣勋的世界中。

戚荣勋不曾想到妖贼居然还留有此等精锐,几日前随张望破贼时可完全没有见到这些家伙呀。

戚荣勋深知这些甲士的厉害,他们身高马大,力大无群,光是手里的那杆巨斧戚荣勋就自问没有本事举得起来。若是一对一单挑,戚荣勋倒有办法与这些甲士周旋,不落下风,但现在战场空间狭窄,周围要么是敌,要么是自己人,自己人面前一人面对一个甲士,根本没有地方供戚荣勋躲闪。

戚荣勋瞥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长刀,刚才的挥斩把他的长刀挥舞到了右下侧,现在戚荣勋面门大开,正在用脑袋招呼妖贼砍下来的巨斧。

戚荣勋收摄心神,将自己的精神全部击中了起来。斩完妖贼后呼气的动作被中止,戚荣勋急速提气,同时翻转手腕将刀刃朝内,然后左脚跨前半步,大喝一声挥刀上切。

戚荣勋这一击似切又似刺,刀锋在从下向上飞过的同时还在跨步的推动下兼具向前突刺的力道。论长度御林军长刀不输任何长兵,按照戚荣勋的计算,他这一击击出,刀尖正中妖贼左侧颚下,妖贼巨斧挥动缓慢,他这一下连刺带切定可割断妖贼喉咙。

戚荣勋设想的没错,他的速度完全快过妖贼,当妖贼的斧刃还停留在半空的时候他的长刀已经斩碎了妖贼头盔下披挂的甲片,戳中了妖贼的下颚。但让戚荣勋没有料到的是他的刀刃刺入妖贼脖子后居然再也无法动弹分毫。

震惊无比的戚荣勋满脑子寻找自己攻击无法得手的原因,是自己力道不足,还是自己的刀已经被磨钝了?抑或是刚才妖贼头盔下挂着的甲片阻止了长刀进一步刺入?

不用戚荣勋多想,妖贼很快便给出了戚荣勋答案。中了一刀的妖贼并没有停止手中的动作,反倒在被刺中之后大吼了出来。

吼叫的同时妖贼继续挥斧下劈。妖贼这一下用力极猛,势大力沉,连他头上的头盔都被他给挣脱了。戚荣勋这才看到他的刀刃刺入进妖贼脖子仅半寸就被妖贼粗壮的筋腱给拦阻,怪不得他再也推不动刀。

现在再进攻已经来不及,戚荣勋赶忙将自己脑袋从妖贼斧下错开,同时左手前推,右手回拉,将刀横在自己面前准备硬抗妖贼这一下。

铁器相交,其鸣铮铮,但这一次出了兵刃铮铮交响外,还多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戚荣勋的长刀在妖贼的攻击下当即折断,而砍向长刀的都不是妖贼的斧刃,而是妖贼的斧柄。

长刀断掉的下一刻妖贼的斧头便重重的劈砍在了戚荣勋肩上,戚荣勋被妖贼这记重击砸的单膝跪地,堆在肩上的两层甲片只这一击便被齐刷刷斩断,妖贼的斧刃斩断了肩上肌肉,硬生生劈入戚荣勋右锁骨中。

戚荣勋扔掉手中半把刀,伸手抓住妖贼斧柄不让其继续砍下。戚荣勋觉得自己整个肩膀都被妖贼砍断了,但他知道,幸亏长刀和肩头的甲片挡了斧头一程,要不然他现在的肩膀已经被拆到地上去了。

第四百三十四 决战京城(中)

斧刃劈穿甲片时已经磨钝了刃尖,斧身的巨大冲力被折断的长刀消耗了大半。最后卷刃的斧头砸在戚荣勋身上也只是将他砸在地上而已。

戚荣勋咬紧牙关,两手紧握巨斧长柄。妖贼也在同时用力,巨斧借着重力和妖贼的气力一点一点的深入戚荣勋皮肉之中。

戚荣勋清楚的知道他的命现在悬在自己手中,他只要稍有泄气那柄巨斧就会要他的命;但与此同时,斧头已经砍入他的血肉之中,戚荣勋的每一次加力都会让肌肉攥那斧刃攥得更紧,斧刃又被妖贼越砍越深,疼痛顺着戚荣勋的肩头火急火燎的烧到他的脑袋上,让戚荣勋着实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杀千刀,什么叫生吞活剐。

“咔!”一声脆响从斧下传来,戚荣勋在第一时间滚动眼珠看向肩头,紧接着身体被掰断的疼痛便传入脑海之中,被戚荣勋勉强举起的右手在疼痛过后便失去了力量,像根面条一样软绵绵的拉拢下来。

“他妈的,锁骨断了!“

戚荣勋心中暗自叫骂。要是这样下去他肯定没命,但他根本找不到什么好方法来脱困。

在戚荣勋感到自己断了骨头的同时,妖贼也顺着斧头触摸到了戚荣勋的伤情。鲜血已经浸透了戚荣勋的右臂,正在一滴一滴从他的手指滴到地上去。

妖贼嗅到了血的香味后非常的兴奋,那中让人身首异处的快感,那种巨斧辗过漫天血雨的刺激感只要体会过一次就会终身难忘,在没有仗可打的日子里妖贼总是觉得自己若有所失,现在鲜血的香味总算又勾起了妖贼心底里的渴望,他渴望着再次用自己的手撕碎强敌,他渴望着在他人死亡的瞬间体会自己的力量。

妖贼狂奔不止的心脏撑开了他的喉咙,他用震人耳膜的咆哮吼道:

“正妖!纳命来!“

说罢妖贼又往手上加了八分力道,戚荣勋真觉得自己的肩膀要被拆到地上去了。

陷入困境的并非戚荣勋一人,与他并肩站在一起的将士现在全都在死亡的边缘。雷有德亲自上前督战,他手下的妖贼早已不是围攻项城的精锐,渡江之后妖贼人员损失巨大,可哪怕如此他还是专门挑出人来,为每一个随在戚荣勋左右的将士都被安排了一个重甲妖贼专门“招待“。雷有德今天是吃定戚荣勋这一伙人了,无论如何雷有德都不会让戚荣勋活着离开战场。

站在戚荣勋右边的偏将,刚刚费劲全力用刀泄开了面前妖贼的巨斧,为此他的刀鄂连同他大半个右手全都被削掉。失去右手的剧痛让他张嘴惨叫,但他看见了一旁快要没命的戚荣勋,于是他咬牙忍住了自己的声音,他用尽自己全身最后的力气,以断腕抵住刀把,跨前一记突刺刺穿了威胁戚荣勋那贼的喉咙。

与妖贼角力落在下风的戚荣勋瞬间觉得肩头力道消失,他抬头望见捂着喉咙呜咽跪地的妖贼,然后就看见了身旁舍命来救的偏将。

戚荣勋费力掰开插进锁骨里的斧头,鲜血跟着拔出的斧身喷出,像个小喷泉。

戚荣勋捂住伤口站起身来,他本想开口与偏将说话,却看见那个被偏将架开的妖贼已经反转斧刃抡着斧头朝偏将看来。

戚荣勋伸手去拉那偏将,同时大叫道:

“小心!“

没想到那偏将却伸手一把推开戚荣勋,同时把刀塞进他怀里,偏将说道:

“少将军一定要……“

话未说完,妖贼的巨斧已经从戚荣勋眼前划过,斧尖立着戚荣勋非常近,若不是偏将刚才推的那一把现在戚荣勋小半个脑袋也会被一块削掉。

粗壮的妖贼抡圆了臂膀挥舞着手中的巨斧,斧刃反射的阳光在经过的轨迹中留下了一道残影。妖贼的力量似乎具有吸力,被斧刃切割出来的血肉向着斧头的残影拼凑上去,形成了一道实实在在的圆弧,向周围人证明着妖贼血腥的军功。

戚荣勋左手紧握着那把没了刀鄂的长刀,他还记得偏将脑袋飞出去之前眼中对他的挂念,现在他则看到了妖贼眼中疯狂的杀戮欲望。

戚荣勋被推得向后退去,他还没有找到支点就被脚下的不知什么东西给绊倒,然后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戚荣勋支起左手想要翻身起来,手却不自主的摁住了一人。不,不能说那是一人,因为戚荣勋顺便看去才发现那只是站在他左侧的将士剩下的左上般侧身体。这个弥留之际的将士被戚荣勋碰到了之后只是从喉中沙哑的发声道:

“少将军……“

戚荣勋这个时候终于有时间把悔恨放进心间,他楹着泪想要替这位袍泽合上眼,可他却连这点事情也办不到,因为斩了他左边将士的那个妖贼已经举起大斧,大喝着朝躺在地上的戚荣勋砍过来。

戚荣勋来不及在做其他事情,在地上推了一把,然后就蜷起身子,向后滚去。戚荣勋反应迅速,堪堪躲过了妖贼这一斧头。戚荣勋停下滚动,翻身站了起来,刚才在他身后的那些将士一瞬间就围到了戚荣勋面前。

在戚荣勋他们撤退方向上的妖贼兵力只能勉强阻止戚荣勋他们后退,在戚荣勋的背后并没有妖贼重甲兵威胁。

护在戚荣勋面前的将士问戚荣勋道:

“少将军,伤势严重吗?“

戚荣勋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他的注意力全在眼前的战场上。重甲妖贼只一次进攻便消灭掉了戚荣勋他们一半的人,戚荣勋眼前到处都是东军精锐的残肢断臂。

隔在戚荣勋与自己主力只见的人墙不见半分削减,可他的人已经没了一半,现在向后面开路的自己人全都来防守正面,妖贼又在巨斧手的带领下蜂拥而上,挤占了空出的战场空间。戚荣勋和他的长刀手们被挤压的越来越紧,彻底失去了还手的能力。在戚荣勋看来若是没有奇迹发生,他就要命丧此处了。

戚荣勋抡起到想要冲上前去拼杀,他想死的壮烈点,在他身旁的其他将士则用力将他拉住,这些将士们说:

“少将军!不要冲动!我们谁死都行,你不能死!“

戚荣勋挣扎着想要摆脱周围的将士,他吼道:

“我送了这么多兄弟的命,我还有什么脸活?今天妖贼围得这么紧我们还有什么可活?让我上去拼!“

眼看妖贼即将发动下一轮进攻,有将士却突然说道:

“你们听!好像是马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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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子义看到了那一团被妖贼围在中间的东军,阳光之下那些将士金甲灿灿,他们战意高昂,结成圆阵战守的密不透风。虽然兰子义看不清那些将士的脸,但他们的金甲长刀,训练有素,都给兰子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伙将士绝对是东镇精锐,他们又是为什么被分割出来,围在前面的呢?

兰子义摸着下巴思考着这个问题,在他身旁的一个将士探头问道:

“卫侯,我们要不要上去救人?”

另一个将士闻言骂道:

“公公命我们等号令同时进攻,就靠我们这两百骑,现在冲上去又有什么用?”

兰子义听着两个将士吵,没有说话。他并不认为现在不能上去救人,那些被围的若真是东镇精锐,冲破敌阵把他们送回本阵去还是有好处的。

就在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映入了兰子义眼帘,这个身影太过熟悉,太过重要,以至于兰子义的眼睛在一瞬间冒出光来。只见兰子义猛夹马腹,扬刀指着妖贼阵中骑马那人道:

“瞧见那个骑马的了没有?列阵!冲锋!绝不能放过他!”

第四百三十五章 决战京城(下)

兰子义带来的铁浮屠都还在小声议论要不要上前救援,突然听到兰子义下令进攻将士们无不吃惊,有人便问兰子义道:

“卫侯,公公令我等待机同时进攻,现在冲上去是违命啊。”

将士们犹豫之际兰子义已经催马冲出去好几步,听到后面将士的问话后兰子义勒马停住,他取下扛在肩头的腰刀对着身后的将士们挥舞道:

“违命不违命我兰子义自会向公公解释,不用你们操心。

今日一战我军战机一失再失,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落到我们手上,我们怎能再坐失良机?机不可失,现在就得上。你们若是怕死就自己留在这里,我兰子义一人冲上去杀敌!“

跟在兰子义身后的那群铁浮屠们被兰子义劈头盖脸骂了一顿,都觉得莫名其妙,还有人小声嘀咕道:

“干嘛非得去追杀那个骑马的贼?一个贼能牵扯什么战机?”

这时候有个眼尖的将士发话道:

“我看那个骑马的妖贼好像是贼将雷……雷什么来着?”

当这个将士还在敲着头盔思索雷有德名字的时候,其他将士终于反应了过来,这下他们明白了兰子义为何不等其他各军,执意要冲杀上去的原因了。

将士们也颇有默契,反应过来后便不再声张,只是抓紧时间列队布阵,兰子义也重新加入其中。

这回等到众人准备完毕,兰子义只给旁边人递了一个眼神便调动了众将士。

两百余骑铁甲战士催着战马在大地上慢慢加速,大地在铁掌的践踏下一点一点的慢慢发抖,马匹的脚步是坚定的,马匹的肌肉是有力的,骑在马上的兰子义透过马鞍将这些都感受的真切,他的心此时也是一往无前的。

只是仍有一件事情令兰子义忧虑,那就是马蹄下的大地。自马蹄传来的震动清楚的告诉兰子义,地面并不坚实,他赶到胯下战马的整支马蹄似乎都陷进了地里,这让他心中升起了一种即将被吞噬的恐惧。

兰子义强压下内心的恐惧,这样做让他感受到了一股无名的焦躁灼烧心田,他问一旁的将士道:

“我等行进了这么远,为何速度只有这么一点?现在不应该小跑起来了吗?”

那将士答道:

“卫侯,这地面被大雨泡了两个多月,全都成了泥地,我们具装铁骑这么重,现在能在这一堆烂泥里面跑起来已经不错了。”

将士的话坐实了兰子义心中的恐惧,他再也没将自己的感情强压下去。为了雷有德兰子义不惜强行调兵发动进攻,可他手下的铁甲精骑靠得是冲击力取胜,现在马匹跑步起来,他心里很是没底。

兰子义一边思考一边缳首查看周围环境,想要找出办法来。可这一看兰子义才发现,周围的将士居然跟他一样手里拿得是马刀。兰子义惊讶的问道:

“你们的马槊在哪?出阵接敌,你们这些铁浮屠不带马槊是什么意思?”

跟在兰子义一旁的将士闻言为难的说道:

“德王嫌我们手里长槊林立,站在他身边太难看,让我们在出营前把东西都留在营里了。

再说我等与卫侯已经跑了这么半天,卫侯怎么现在才想起来这事?“

兰子义听闻此言又在心里把德王骂了十八遍,今次出战,妖贼全然不是威胁,德王才是,若是有朝一日德王登基,这大正是要完啊!

当然现在兰子义并没有什么时间再去瞎想,妖贼近在眼前,他们已经从阵后调集长矛手往这边来了,再过不久兰子义他们就要与妖贼短兵相接。

兰子义抓进缰绳,把身子压低伏在马背上,他知道自己没什么战斗力,只要他不被妖贼拖下马让将士们分心,将士们就能打胜仗。兰子义对将士们下令道:

“直取贼将,莫管他人!无论得手与否,我们只冲这一次,冲破妖贼兵线后我们那头见!”

众将士闻言高声唱喏,然后便高声喊杀,直扑面前妖贼。

若这是在塞北的戈壁或是大草原上打,兰子义有信心靠着两百铁骑把妖贼穿成筛子,但现在就这江南泥泞之地,马没跑起来地就已经被踩成一滩烂泥,眼看就要接敌,马匹的速度也只不过是正常冲锋一半多一点。

虽然兰子义从本阵出发已久,但妖贼并没有专门调集力量盯防兰子义,此时交战妖贼连长矛手都没有调遣齐备,可见妖贼内部的通信之慢。兰子义心里清楚妖贼已经是强弩之末,可官军则是被羊带着的虎,羊跑了,虎也跟着乱,敌我两方都是半斤八两,想赢还得拼命。

铁浮屠们一身重甲,刀枪不入,妖贼没有排列整齐的队形完全伤不到将士分毫,两百余骑就这么硬生生的撕开妖贼阵线冲了进去。但骑士们速度不快,被铁骑冲撞的妖贼只是被挤开,至多被撞的晕头转向,连被踩翻在地的都没几个。若要比喻当前的战况的话,那就是一把小钝刀刺进了老牛腿里,刀想刺刺不进去,牛想走也走不开。

兰子义伏在马背上警惕的观察这周围,密集的阵型在相当程度上保护了他,妖贼一时近不得他身,但兰子义要的不是保命,他要的是铁马金戈,气吞山河,周围的将士冲进妖贼阵中没几步就全被妖贼阻的小步快跑,这还怎么气吞山河。

在兰子义周围的的将士正挥舞着手中的重刀左右挥砍,剁的遍地残肢,但这种近身肉搏压根就不是他们这些重骑兵该干的,他们该干的应当是撕裂妖贼阵线,从这头冲到那一头,顺便取下雷有德的首级。

兰子义伏在马上越看越怒,他的心现在像是被数十条琴弦给箍住,那琴弦在心壁上摩擦拉扯,把兰子义膈应的有火难发。兰子义的战马也因为周围战况不得向前,那马每再地上踏一步兰子义的脑子里就退一步,他每退一步周围将士的动作便慢一步。

焦躁的无法忍耐的兰子义再也没法在马背上呆住,他也不管面前就是数不清的妖贼,当下就在马上坐直了身子,居高临下的兰子义看到了调转马头想要逃跑的雷有德。雷有德现在周围只他一骑啊,这时千载难逢的机会呀!

兰子义大怒骂道:

“你们今早都没有吃饭吗?磨磨蹭蹭的干什么?给我加速!冲起来!

取下雷有德首级我就赏他白银一万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将士们听到有一万两的赏钱,眼睛里面全是光。眼里有光固然能让人打起仗来更有劲,但人又不是神,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要想办成事还要看周围,将士们当下踩着烂泥陷在人堆里,怎么能冲的动?

兰子义见周围无人动弹,咬牙切齿;再看面前,妖贼都忙着招呼周围其他更有威胁的官军,完全没人注意他。

兰子义立刻发现了战机,他的脑中瞬间画出了一条冲向雷有德的路线。一点也没有犹豫,兰子义立刻猛夹马腹,刀拍马臀,催着战马便向前冲去。

因为兰子义没有威胁,所以站在最前面的妖贼忽略了这一骑,当兰子义突然加速的时候,妖贼们都没有时间去考虑怎么阻拦,便被兰子义的战马挤开。

虽然兰子义的马跑的依旧不如他理想中那么快,但他好歹算是跑了起来,与此同时雷有德还在掉头,他周围的众多妖贼此时也限制住了他的行动,糟糕的路面也减慢了他的速度。兰子义看着雷有德胯下那匹瘦马,再看看自己胯下这匹高头洋马,心想没人去领赏钱,他兰子义自己去。

兰子义这么想固然是少年热血,值得夸奖,但他忘记了自己的身手。前排的妖贼没有注意的兰子义,后排的妖贼可看着他呢,他刚一跑起来便有在后排防守的妖贼长矛手抡矛为棍,两手一拨照着兰子义面们就砸了上去。

兰子义好歹也从死人堆里爬进爬出好几回了,看着木棍飞向自己面门,赶忙缩头。

妖贼长矛擦着兰子义头顶划过,兰子义头盔顶上的白缨应矛而落,这还没完,在兰子义另一侧的妖贼挺矛便刺,直取兰子义右胸而来。兰子义见状立马放开缰绳,左手推住刀面,右手举刀横推,用尽全身力气硬生生架开妖贼长矛。

兰子义书生一个,哪有足够力气搞这种格斗,矛尖虽然被兰子义推得避开了要害,但却是贴着兰子义右臂过去的,兰子义的右臂被这一击划出了一道大口子。

但兰子义顾不得去管手臂上的疼痛,因为刚才他为了阻挡妖贼攻击,已经失去了自身平衡,幸好他对马术悟性够好,堪堪伏在了马背上,要不然他这下肯定要落地滚到妖贼刀下。

再次伏在马背上的兰子义惊出了一身冷汗,他这才想起来今日出门出得着急,他原先那套明光铠又丢了,身上只穿了一件裲裆铠,这铠甲也就护住前心后背,根本不是铁浮屠那种横行敌阵,刀枪不入的物件。

妖贼一击不中,又换一着,有两贼见前面同伙失手,知道马上人不好对付,于是两人合力,将矛交叉于兰子义去路上,就等着绊马腿。

第四百三十六章 有来有往

兰子义不是瞎子,看见前面有人挡路他又怎能坐以待毙?但现在前有妖贼,后无援兵,勒马、掉头都来不及。想定了情况的兰子义干脆贴在马背上再次加速。

兰子义人马没披铁甲,马蹄踩在泥里还能将就,而且跑开了之后速度也比之前快,一旦快起来更好加速。

只见兰子义策马疾驰,也不躲闪。

妖贼见兰子义不躲反而加速,心中暗喜,以为来的是个憨货。没成想就在他们以为兰子义要被绊倒的时候,这一人一马居然腾地从地上飞了了起来。

兰子义哪肯放过雷有德,他又怎肯轻易认怂,妖贼两根长矛之间留着那么大的一个空档,正好让他可以跃马而起。

飞在半空的时候是兰子义今天心情最为轻松的时候,堆在他周围的妖贼不可能在空中阻挡他的视线,就好像搅扰兰子义的诸多凡事也被撇到了地上。久违的蓝天白云,和风旭日让兰子义回想起了落雁关的过往,那是一种惬意。

为何同样的天,同样的日,在落雁管理兰子义就没有这样的体会呢?兰子义找不到答案,而他很快就没有时间去找这个答案。

马匹滞留在空中的时间是有限的,兰子义可以在心里把时间拉长,但他任要随着战马一起下坠。他看见了那两个挡路的妖贼,在妖贼的脸上写满了惊讶。

兰子义冲着右手的那贼笑了笑,那笑容极其灿烂,灿烂地写满了兰子义心情,心情好自然身手也会便好,兰子义手中的刀也就在此时照那贼的头劈了上去。

在高速马背上劈砍目标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兰子义还是办到了。在战马四蹄铿锵落地的同时,中招的妖贼也闷声滚到了地上,他的脸被豁开了一道大口子,血肉不停的从里面往出流。

兰子义没管身后的事情,刚刚他的动作行云流水,现在他的身心与战马合而为一,他可以感受到马儿肩、背的起伏,他则随着这起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吸满了气的兰子义信心爆棚,他学着桃家三兄弟那样举刀直指雷有德,高声喊道:

“贼将雷有德休走,我兰子义今天便要取你性命!”

嘶鸣不已的战马被兰子义勒的人立,横指的刀尖反射着太阳的光芒变成了一团火焰,烧得周围人都睁不开眼睛。

兰子义身高七尺,再加上胯下的高头大马,如此亮相,周围妖贼全被吓傻,要知道北镇鞑子的恐怖威名和东边海贼的残忍一道响彻大正,妖贼们又对桃家三兄弟强悍的战力印象深刻,兰子义看着这么勇武,妖贼心里自然怯了三分。

肚里胆怯,手上自然也会不由自主的躲着兰子义,兰子义接着把马跑开之后拦路的妖贼不如之前那么碍事了。

雷有德本来催马站在人群中等着把戚荣勋枭首,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兰子义就这么不知从什么地方杀了出来,也不知道那群废物在干什么,接近十万人,能把官军围住,却不能及时发现兰子义,这不是开玩笑么。

雷有德在心里把手下的废物们骂了个底掉,但骂是没用的,兰子义已经从人堆里杀了出来,而且刚才那纵马起飞的样子怎么看都不是善类,而且还横刀立马,好不威武。不是说这兰子义是个书生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的身手?北边来的鞑子果然都不好对付。

三十六计走为上,雷有德非常清楚这个道理,他拼命地勒马掉头打算向后逃,奈何兰子义的马太快,雷有德才转身,兰子义已经纵马冲了上来。

那些重甲妖贼都忙着围攻起戚荣勋,兰子义攻来时雷有德身边不过是些普通甲士,这些甲士想要持刀截住兰子义,可要贼想得太天真,就算兰子义肯被妖贼拦住,兰子义的那匹快马也没打算让人拦住,那几个挡路的妖贼都没站齐,战马便驮着兰子义直接将人撞翻在地,踩在人身上就踏了过去。

嗖乎间兰子义已经纵马来到了雷有德身边。兰子义一直盼着的就是这个机会,他把全身力气都鼓到了手臂上,虽然伤口还在流血,疼痛也愈演愈烈,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兰子义手中高举着的腰刀正在急速驰向雷有德,寒光如此凛冽,定能断人首级。

兰子义心里如此想着,手上动作也随之快了不少,但雷有德却在兰子义出手之后由惊转喜。

兰子义看着雷有德那张近在咫尺,狡黠无比的脸,心里嗑腾一声,为何雷有德死到临头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过兰子义并没疑惑多久,因为雷有德亮出的身手告诉了他答案

只见雷有德佩剑右手换左手,反手上挥,挡住兰子义从左边攻来的腰刀。雷有德动作干脆,力道沉稳,硬碰硬架住兰子义的刀后,他的手臂没有动摇分毫,反倒是兰子义被震得向后仰去。

这一交手兰子义才发现雷有德也是有底子的人,和他这个书生完全不一样。刚才兰子义一时得利,忘乎所以,孤身一人冲上来,现在在雷有德手下露了馅,这可如何是好?

兰子义知道凭他自己不可能去得了雷有德性命,反倒是现在陷于敌阵,他自己有了生命危险。

冷静下来的兰子义立刻转换思路,他先是借着自己后仰的动作把马拉起,封堵住了雷有德翻身攻来的企图,然后便催马向左驰去,与雷有德拉开距离。

但躲开雷有德支持避开狼,往前冲才是陷入虎,因为那几个围攻戚荣勋的重甲妖贼此时已经掉头围了上来,拿跟人一半高的巨斧可不是吃素的,兰子义亲眼见过项城高延宗一刀斩下,人马俱裂的血腥场面,眼下这么多巨斧劈来怕不是要把兰子义剁成肉泥。

兰子义赶忙勒马停住,四下寻找出路,但周围都是妖贼,哪里还有的可逃?那带头冲在前面的重甲妖贼也发现了这一点,对着其他便吼道:

“都给我住手,今天我要手刃白衣鬼!”

兰子义心叫我命休矣,他叫出这句后突然有些想笑,这是他第几次喊出这话来了?

无论这是第几次,这也不是兰子义喊出的最后一次,由兰子义带领的铁浮屠们跟在兰子义之后,此时终于冲破了妖贼的阻拦,那个带头攻向兰子义的重甲妖贼被一名骑士当头撞翻,后面驰来的其他将士则马刀翻飞,劈砍妖贼。原本肉搏不是这群铁甲骑士的长项,可当他们与妖贼重甲兵掺和到一块之后,妖贼的长兵便没了空间施展,反倒是骑士们近身肉搏占了优势。

被围在中间的兰子义终于安全了下来,他回头去看雷有德,却见雷有德已经躲到了妖贼阵后,妖贼们则已经组织起了严密的防守,再想偷袭已经不可能。

心里已经骂开了的兰子义对这雷有德笑道:

“雷将军你好运气啊!”

雷有德也笑着答道:

“都是兰侯爷给的。卫侯这么想要我脑袋,不如上前来与我单挑?我决不让手下人上前插手。“

兰子义用僵硬的肌肉掩盖着内心的羞愧和愤怒,他冷笑着答道:

“雷将军自己找人去乐吧,子义没那兴趣。“

雷有德闻言笑了笑,然后掉马而去,临行前喊道:

“功亏一篑,只因卫侯。兰子义,今天的事连着之前的事,我雷有德终有一天会让你还上的!“

兰子义看着驰马奔去的雷有德满脸疑惑,雷有德说得功亏一篑是怎么回事?

这时有一将士指着地上站着的戚荣勋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刚才被围的原来是戚侯!“

第四百三十七章 深陷其中

兰子义顺着将士指向看去,那戚荣勋正浑身浴血的和剩下的战士站在一起保护伤员。兰子义看见戚荣勋右臂被血浸透,低垂在身旁,只用左手拿着残刀。

看到兰子义来援,一直绷着神,憋着一口气的戚荣勋终于松了气,这一松气也就泄了劲,眨眼间戚荣勋便疲态尽显,像是脱了力。

兰子义看着戚荣勋,戚荣勋也望向兰子义,两人互换眼神,都冲着对方点点头。

兰子义想要立即过去与戚荣勋商讨军情,但刚才围攻戚荣勋的妖贼现在却与兰子义他们犬牙交错,一时间兰子义竟然动弹不得。

心急火燎的兰子义大声吼道:

“你们铁浮屠号称是大正精锐中的精锐,怎么连这几个小贼都搞不定?快些开路,迟了你们难不成相被妖贼围了?”

兰子义这么骂其实是不讲道理,因为与他们交手的是妖贼精锐。不过这些妖贼的重甲精锐其实不多,兰子义带来的两百骑完全淹没了妖贼。

精锐就是精锐,被围之后这些重甲贼发现长兵没用便扔掉兵器,徒手去与铁浮屠们搏斗,好几个战士都被妖贼拉下马去。只是妖贼再生猛也比不上铁浮屠,铁浮屠们本就是和妖贼精锐比肩的壮士,人数又多,又居高临下,怎么可能会被妖贼压制。

将士们很快就适应了妖贼的新战术,不就是用手拽吗?骑士手中的长刀又不是吃闲饭的。什么?铠甲太厚砍不穿?一把刀砍不穿上两把,反正人多,几个人上前围攻一个总能找到他甲胄上的缝隙。至于那些妖贼的长矛手和其他杂兵,连铠甲都没有,刚才冲锋过来的时候这些小贼没被踩倒也都吓跑了。

铁浮屠们很快就压制了妖贼,被拦下马的几个将士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回到马上,妖贼根本就没有时间补刀干掉这些官军。

兰子义骂完之后前路很快就被清了出来,他策马来到戚荣勋面前滚鞍下马,开口问道:

“戚侯伤势要紧吗?”

这时戚荣勋正在旁边军士的帮助下割了袖子包扎伤口,闻言摇了摇头,答道:

“还好,不要命。”

接着戚荣勋便把自己肩膀交给军士包扎,抬头对兰子义说道:

“多谢卫侯出手相救,若非卫侯荣勋今日便命丧于此了!”

兰子义说道:

“戚侯严重了,我要是见死不救那还算是人吗?”

兰子义看了看戚荣勋周围,不见张偃武踪影,便开问道:

“戚侯,张参军不是随你一道在前吗?怎么不见他踪影?莫非他出事了?”

戚荣勋“嗨”了一声,非常不屑的答道:

“你说张偃武那纨绔?在后面大军中间被围着呢,他才没那胆跟我上来拼命。”

兰子义听着戚荣勋不屑的语气,心中察觉到了一丝微妙。虽然兰子义与张偃武并非至交,但连续打了两仗兰子义还是知道张偃武的为人的,说张偃武有勇有谋一点也不假。戚荣勋这么说话不知与张偃武有什么过节。

只是无论两人有什么过节,戚荣勋今天打得都不好看,他主力被围,自个还被单独围住,这样子只能叫有勇无谋。于是兰子义不无讽刺的问道:

“戚侯冲出前来被围是要率部突围?还是要突袭雷有德搞个斩首?我刚才就看见你大军被妖贼击溃,现在又被围在中间,你孤身一人冲出来让身后被围的将士们怎么办?”

戚荣勋被兰子义一句话问道要害,本因失血而惨白的脸都涨红了。想了想后戚荣勋还是岔开了话题问兰子义道:

“我刚才看见身后德王出逃,公公冠盖后撤,怎么突然间卫侯又上来支援了我呢?“

兰子义也不愿让戚荣勋太窘迫,便顺着他的话答道:

“我把公公劝住了。然后公公就命我带铁浮屠来包抄妖贼,我见戚侯被围便先一步率部上前来解围。“

戚荣勋闻言看了看在周围四面作战的众将士,问道:

“铁浮屠尚余五百骑,你这来的不到三百人,其他人呢?“

兰子义道:

“被公公派去保护德王了。“

戚荣勋闻言轻轻叹了口气,边叹气边摇头。兰子义见状心想,既然你戚荣勋也看德王不爽,为何不抗命?东军全是你戚家人,只要你说不德王哪能调动一个兵?

戚荣勋叹了气后又问道:

“那你大哥呢?他这虎将为何没有随在你身边?“

兰子义道:

“也被公公派去保护德王了。“

戚荣勋闻言咂舌,但咂舌叹气都没用,他只能往好处想,于是便问道:

“除了卫侯来还有谁来?”

兰子义道:

“辑虎营昨日完璧归营,未受损伤,今天士气应当有保障。我在来之前已经让我二哥过去稳定军心了,只要我二哥能稳住辑虎营,这几千铁骑便是一援。

除此之外公公马前的御林军、神机营都是战力,现在公公正在本阵收拢你的退兵,等时机一到便与辑虎营一同进攻。

我绕到妖贼后面来便是要待会配合公公三面围攻妖贼的。“

戚荣勋闻言问道:

“若是这样卫侯就不该来救我,现在你身陷敌阵,怎么能配合公公?”

兰子义道:

“少我两百骑无伤战局,但若少了戚侯今天所有人都没法向戚老将军交代。

再说我这两百人全是铁骑,待会送你回阵我便加速从妖贼中间杀条路出去!“

兰子义话刚说罢便有军士喊道:

“卫侯!我们被包围了!”

兰子义回头看了一眼,刚才雷有德逃去的方向已经多出了茫茫多的长矛手,还有之前兰子义领教过的那种两人抱着前行的削尖长木。还好已经有骑士连同戚荣勋手下战士杀开了返回东军阵中的血路,现在只需要把戚荣勋送回阵中便好。

兰子义踩蹬上马,一用力感觉到了脚心传来的钻心的痛,兰子义这才想起来他的脚上还有伤,不过战况紧急,只要有马,脚上的伤也用不着去考虑。

兰子义上马后便指挥道:

“快将戚侯送回阵去,我们往右边……”

兰子义话未说完便把剩下的咽了回去,因为上马后他才发现妖贼四面八方居然都出现了专门针对骑兵的长矛手,那些尖木头也像是竹笋一样从地里长了出来一样,遍布战场。

处在外围的将士已经开始催马向中间挤,有人对兰子义汇报道:

“卫侯,地面已经被我们踩的泥泞,受不住力了,我们的马跑步起来。再说周围全是长矛,还都已经结阵了,我们怎么向右杀?”

这时戚荣勋已经与周围将士互相搀扶着向后退去,见状便回头道:

“卫侯,不如随我一起回大军中从长计议,至少那里没有妖贼。”

兰子义咬着嘴唇没有回答,但形式逼人,他不得不作出决断,不得已,兰子义还是下令道:

“众军随我先往东军阵中去!”

于是两百铁骑便踩着泥地,随着戚荣勋从刚才杀出来的缺口进入东军阵中去了。

其实戚荣勋手下的东军已经不能被叫做军阵,那只是一群被围的乱军,没了戚荣勋指挥这群东军彻底的各自为战,混成一团,兰子义他们一路走来地上除了刚斩的妖贼尸体外便全是东军尸体。

看到戚荣勋归来,乱糟糟的东军将士终于略微的振奋了起来,这些将士赶紧从已经挤得挪不开胳膊的地方让出条路来让兰子义他们挤进去。

兰子义刚挤进军阵没多久便看到张偃武在前方挥舞着剩下的那支臂膀声嘶力竭的呐喊:

“把鸟枪手撤回来,长刀手都顶到前面去。

你!快把马槊扔了!用腰刀!“

但东军将士对此置若罔闻,完全不管张偃武在喊什么。

戚荣勋入军之后立刻投入到了指挥之中,将士们在戚荣勋的命令之下好歹算是动了起来,讽刺的是戚荣勋下的命令和张偃武如出一辙,只是发令的人不同罢了。

见到兰子义与戚荣勋回来,张偃武总算松了口气,他费劲从人群当中挤过来,对这戚荣勋便骂道:

“你一个人逞匹夫之勇有什么用?你就不管管身后自己人?没了你这群熊兵谁的号令都不听,各自为战放着让妖贼砍。我们刚被围的时候还是个包子,现在已经成了窝头,这才多大一会功夫已经死了一圈人了!”

第四百三十八章 深陷其中(中)

兰子义并不知道之前在阵中,戚荣勋与张偃武两人发生的冲突,但戚荣勋自己知道的很清楚。对于戚荣勋来讲自己面前这个面红耳赤,大喊大叫的张偃武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刚才那一掌招呼到他身上他根本就没长记性。

戚荣勋伸出自己还能舞动的左手,一把抓住张偃武的衣领,恰如刚才两人争执。他把张偃武的脸拉到自己面前,两人脸对脸,眼瞪眼杵到了一块去。戚荣勋吼道:

“这是我的人,我拍的阵,我说了算!我已经看到自己人死伤惨重了,用不着你来提醒!”

兰子义刚刚领着铁浮屠们挤进阵中,马蹄还没有地方落眼前两个带兵的将领却争执了起来。

本来已经被战况折磨的一头包的兰子义看到眼前这两个瞎胡闹的人真是气的不知该说什么好,张偃武这种京城里面养出来的公子哥一个劲的蛮横,撞上的又是戚荣勋这么一个直性子的职业军人,也难怪会闹成现在这个样子。

兰子义赶忙滚鞍下马,他右脚刚一落地,疼便顺着腿钻到了心里。

兰子义疼得呲牙,一个趔趄之后才站稳。再看眼前还僵在一起的两个人,兰子义也顾不上自己的那点疼了,他瘸着腿,一跳一跳的跳到两人面前,抬手掰住戚荣勋的手和张偃武的衣领,然后吼道:

“大敌当前你们还有心思在这里吵?有这闲工夫干嘛不把手底下兵调动起来?”

依兰子义手上那点劲是不可能摆开戚荣勋的手的,不过戚荣勋明显很卖兰子义的面子,在兰子义吼完他便把张偃武给推开了。

再次被当中羞辱的张偃武憋得满脸通红,他心中火无处发泄,只好对兰子义喊道:

“我倒是有心思排兵布阵,可他手底下这群熊兵宁肯站在原地等死都不肯听我的,我能有什么办法?”

兰子义忍着脚疼把张偃武拉到一边,他说道:

“你少说两句!”

兰子义这一句似乎把张偃武给骂醒了,张偃武终于不再吼叫,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

张偃武叹气后终于想起了眼前的兰子义,他问道:

“卫侯为何在此?”

兰子义闻言简单的把之前发生的事情又向张偃武复述了一边,临了,兰子义说道:

“援军马上就来,东军只要再坚持片刻就好。”

兰子义这话不仅是说给张偃武听,他也是在说给站在一旁的众多将士们听。

其实戚荣勋再次回到阵中已经让这些被围的东军将士们精神一阵,再次开展的兵力调动也终于让东军能在妖贼的攻势下有了抵抗之力,至少把长兵调到了前面,把火器拉到了后排。

张偃武听兰子义说完又叹了一口气,不过这一次他叹气不是因为对局势失望,而是因为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张偃武拧住许久的眉头也因此得以舒展。

接着张偃武问兰子义道:

“可是卫侯现在在此,又怎能按照计划夹击妖贼呢?”

其实这话不用张偃武来问,兰子义一直都在想这件事,他的人现在和东军步兵混在一起,进退不得,若是此时鱼公公发动总攻,那他兰子义可是一点用处也派不上。

兰子义并没有立即回答张偃武,而是掉头去看起戚荣勋。戚荣勋其实一直扭头盯着这边,见兰子义望了过来他便说道:

“卫侯还是要早走为妙,你的骑兵混在我阵中不仅没有施展的余地,还会碍着我的步兵作战。”

张偃武听到戚荣勋说自己的兵会被碍着,立马不乐意,当场就像开口把戚荣勋顶回去,还是兰子义给张偃武递眼色示意才没让他发作,最后张偃武只是撇过头去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兰子义答道:

“我也知道要早走,可是现在铁浮屠们陷于东军之中犹如牛陷泥沼,动弹不得。“

张偃武闻言说道:

“卫侯要还是把两百铁骑排成阵来跑必然跑不出去,但要是化整为零,一骑一骑地走,却能走的脱。“

张偃武突然一言甚是在理,兰子义不禁扭头看去,就连一直看张偃武不爽的戚荣勋也闻声瞥了一眼。

兰子义看着张偃武想了想,兴奋的表情慢慢的变成了否定,兰子义摇头说道:

“张参军说得有理,只是我们现在被妖贼重重包围,我两百骑合而为一尚且害怕被妖贼拦住,要是分开了一骑一骑的走怕是跑不出去就要被妖贼全部活捉。“

张偃武闻言颇有些得意,他看着兰子义笑道:

“都说卫侯智勇过人,我看卫侯你还是差点嘛。我说你化整为零可是发文后深思熟虑后想出来的,没有要你送死的意思。“

兰子义闻言看着张偃武问道:

“张参军若有妙计还请明言,子义洗耳恭听。“

张偃武说道:

“卫侯刚才与妖贼交战难道没有发现妖贼军中涣散吗?“

张偃武说得这一点兰子义也有察觉,若是妖贼军中组织严密必定会将官军一举一动通报雷有德,这样以来兰子义根本没能有机会偷袭雷有德。

虽然兰子义由此发现但他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张偃武,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张偃武看着兰子义略显木讷的表情甚是满意,他没有再卖关子,直接说道:

“我在阵中观察了许久,发现除雷有德本阵附近妖贼进攻还有些样子外,其他各处的妖贼只是上来进攻,看着麻木不仁,也不知道随机应变,刚才卫侯突袭雷有德却没有被雷有德提前发现便可证明这一点。“

戚荣勋闻言问道:

“要是妖贼向你说得这么不堪为何我东镇将士还陷入苦战呢?“

张偃武冷哼了一声,都没正眼看戚荣勋便讽刺道:

“还不是因为你东军全是废物!”

张偃武此话一出,不光是戚荣勋,两旁边几个听见话的东军都怒了。兰子义这时心里也被磨得烦躁,又见戚、张二人再次交恶,便开口骂道:

“你们两个想打等到赢了之后回京城里去打,到时候你们两个要死要活我决不拦你们!现在先想着怎么击退妖贼!

张偃武!你接着讲!“

还好兰子义及时开骂,若是再迟一会戚荣勋和那几个想动手的东军定不会让张偃武好受。

张偃武很不服气地摇了摇头,接着说道:

“正如我所言,妖贼内部组织涣散,卫侯若是回头猪突雷有德本阵那自然是两百铁骑都不够用,但若是往妖贼弱点去那便未尝没有去路。”

戚荣勋闻言哼了一声道:

“那你倒是说哪里是妖贼弱点。”

张偃武没有理睬戚荣勋,他自顾自的对兰子义说道:

“我刚才看到妖贼阵中各处都在调兵,再看到卫侯前来便知道妖贼调兵要干什么。既然妖贼把许多兵力都调到了眼前雷有德本阵下,那么妖贼的薄弱之处便是……”

不等张偃武说完兰子义便点头接过话来说道:

“厚此薄彼不过拆东墙补西墙罢了,此处强自然对面弱,我只需要穿过东军军阵,从那头突围便可。”

张偃武闻言指着兰子义笑道:

“卫侯果然冰雪聪明,不需我多言就能明白事理。”

兰子义对着张偃武笑了笑算是回应,怎么之前就没发现张偃武说话如此刻薄又爱显摆呢?看来还是交情不深的缘故啊。

然后兰子义便对戚荣勋说道:

“既然如此这里便交给戚侯了,我带铁浮屠先行一步!“

说着兰子义便跳着脚走到自己马跟前,着急着慌的想要带队走。

此时张偃武却来到兰子义马前说道:

“卫侯分我一匹马吧,我随你们一起去,我还是比较适合带骑兵。“

第四百三十九章 深陷其中(下)

兰子义闻言吃了一惊,然后他回头看看周围,那些被挤在人堆里面的铁浮屠们都骑在马上,只等着兰子义下达命令。

兰子义为难的对张偃武说道:

“张参军,我们来的时候一人一马,刚才一波突袭并未有将士受伤,没有马可以分给你。“

然后兰子义把腰弯的更低,尽量贴着张偃武耳朵说道:

“我知道你不爽戚侯,可是军中不是耍小性子的地方,现在又是跟妖贼交战,生死存亡命悬一线的关头,你和他怄气没有意义。听我一言,莫再多说了,你哪怕只是当根木头也好,撑过这一仗,回京之后再闹别扭不迟。“

张偃武先是被兰子义拒绝给马,又被兰子义教训了一番,当下便不乐意了。

不过张偃武脾气虽大却并非不长脑子之人,他也明白当下形式恐难,所以只是掉头低估了几句,也没有坚持要乘马离开。

兰子义望着张偃武的背影,松了口气,然后他望向戚荣勋,两人换了个眼神后没再多言,兰子义便催促手下铁浮屠迈步进发。

被围的东军挤成一团,哪怕步行也是寸步难行,兰子义他们骑在马上想要挤过去更是难上加难。

东军自己也在从混乱中寻找秩序,他们自己还在调动兵力,组织防守,突然被骑在马背上的铁浮屠给挤到后这些脾气火爆的将士们开口骂道:

“骑马了不起啊?骑马就能随意撞人了?“

马上的战士们也没有嘴软,他们当下回道:

“老子们就是威武怎么了?我们这才两百骑,待会辑虎营那群家伙过来可是好几千骑呢,你们到时候把舌头骂烂了都没用!“

两边将士们你来我往,互相谩骂,铁浮屠走过的这一路就是叫骂连天的一路。不过两军这样的相互攻忤并没有什么恶意,相反,兰子义他们这一路过来倒是让被围的东军士气提升了不少。这也难怪,鱼公公的冠盖远远的竖着,辑虎营又即将来源,援军近在咫尺,被围的人还有什么理由不坚持奋战呢?

等兰子义带领着铁浮屠们走到军阵另一头时,东镇兵们已经从人满为患的阵型上为兰子义他们让出了通路。

铁浮屠将士们回头看着兰子义,问道:

“卫侯!怎么走?“

兰子义举刀指挥,说道:

“分做五路,一个一个出去,你们一身铁甲完全不用怕妖贼。待冲破妖贼包围后我们左手一离开外坡下见!“

将士们闻名后欣然允诺,走在前排的几个将士立刻催马顺着东军将士们让出的通路奔腾而去。

张偃武计划的完全没错,军阵这一头的妖贼防守比起雷有德本阵那边削弱了不少,而且这边地面被践踏的也比那边轻,带头冲出去的几个铁甲骑士们都用不着去考虑妖贼的长矛长枪,只靠着一身铁甲便硬生生像铁榔头一样把妖贼军阵给砸了个对穿,骑士们手中上下翻飞的马刀砍到哪里哪里就是一片血雾。

后面出发的骑士在前人开出的路上奔驰的更加欢快,被铁浮屠砍怕了的妖贼见到有骑兵从阵中杀出,只想躲闪,根本没有抵抗的意思。

兰子义看着前面的将士们一个又一个的冲出去,心里踏实了下来,只要将士们冲出妖贼包围重组,待会这些妖贼还不是案上肉?

这时一个铁浮屠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就剩下我们几个了,难道你不走了?“

兰子义对那军士说道:

“当然要走,我们那边见!“

说着便与将士们点头告别,然后策马狂奔,顺着一条通道便杀将出去。

兰子义冲的异常顺利,在他这条路上就没几个妖贼敢拦路,妖贼们全是抬头盯着马上的人看,没有一丝攻击的意思。

兰子义对眼下的战况非常满意,他得意的仰起头,看着走在他前面的那个铁浮屠将士,妖贼不过强弩之末,被砍了两刀就怕得不敢拦路了。

兰子义脑子里正这么想着,眼前却出现了一根粗黑的棍子,这让兰子义想起了刚才冲击雷有德时那根想要把自己敲下马的长矛。没太反应过来的兰子义扭头去看棍子出处,却见与刚才相仿的情况再次出现,一个妖贼手持长矛,甩出杆来直取兰子义面门。

兰子义感到在这一刻时间变慢了。

这种感觉太过熟悉,熟悉的让兰子义恶心,他每次被击中之前都会感到时间变慢,可这对他一点帮助都没有,因为他自己的动作并不会因此变快,他只能眼睁睁的,清清楚楚的记下每一个来袭的细节,等着被击中。在大多数情况下这会都让他落马,摔到马下真的很疼。

在矛杆来到兰子义面前但仍未击中兰子义的这段时间里,兰子义想了许多,他想到了自己刚才在阵中骑马而过的样子,他想到了自己身上的裲裆铠和其他将士身上具装扎甲的巨大区别,他想到了自己与将士们的大声呼喊,他想到了自己下命令时的意气风发。这些行为无一不在提醒周围那群妖贼,谁是管事的,而妖贼们各个都虎视眈眈。

兰子义现在满心厌恶,为什么自己刚才就不低调一点?为什么自己刚才就没有察觉到自己行为存在的隐患?为什么他要得意忘形?

兰子义刚才的所作所为没有一样是符合自己以往要求的,他简直就是在招摇过市,唯恐妖贼不来砍他。

意识到这一点后兰子义开始厌恶自己,他想要找块豆腐撞死或者到地下挖个洞钻进去。妖贼很快满足了他,粗黑的矛杆正中兰子义面们,他后仰,失去重心,向马屁股的方向滑翔了一段距离,然后帅落到地上。

兰子义觉得这种飞在空中的感觉好像刚才自己策马飞跃妖贼绊马,只不过现在是刚才动作的回放。这一整套动作终结于兰子义触地的刹那,他的头盔摔没了,猛烈的冲撞让他咳出血,紧接而来的呼吸则告诉他,他的鼻梁已经在刚才的攻击中被打断,因为现在他的嘴里全是咸湿的血液。

兰子义翻身侧向一边,伸手捂住脸又咳嗽了几声。时间的流逝恢复了正常,随之而来的则是溢满脑海的疼痛感和疼痛带来的眩晕。

兰子义觉得天旋地转,他艰难的想要站起来,可是脚上传来的疼痛却令他站立不能。好在旁边的妖贼并不“忍心”让兰子义在泥地里打滚,妖贼们很快便上前来“帮”兰子义起身。

两个膀大腰圆的妖贼一左一右来到兰子义身边,手抄到腋下便把兰子义给拎了下来。兰子义刚被加起来便有一贼上前揪住兰子义头发,兰子义还没看清面前人的模样下巴上便重重的挨了一拳,这一拳把兰子义彻底打的摊在了妖贼手里,连站的力气都没有,脸上更像是被漆刷了一样,全都涂上了红。

兰子义垂着脑袋晕的不能自已,他张嘴吐出一口血总算让自己感觉好了一点。

“牙没有掉,真是万幸。”兰子义想到。

接着兰子义的头再次被揪了起来,刚才出手的那个妖贼撇开下巴露出黄牙,一脸狞笑的对兰子义说道:

“白衣鬼,这次你没机会嚣张了吧?”

第四百四十章 苦战险胜

兰子义的眼中还是一片眩晕,那个冲自己说话的妖贼的脸也因此被扭曲的像个陀螺,这让兰子义感觉更晕,于是他便朝着眼前这个扭曲的让人恶心的面庞吐了一口血。

那妖贼本来抓了兰子义觉得自己趾高气昂,刚才又一拳打在了这个杀人如麻的白衣鬼脸上更让他觉得自己威风八面不可一世,结果自己话刚说完却被兰子义喷了一脸血,这样的气哪里能让人忍受?

这妖贼应当是个头目,旁边的小兵在他跟前都毕恭毕敬的。可血口喷人这种事谁碰上了都闹。于是这贼寇头目先瞪了一眼周围人,把那几个偷着笑的全都瞪得不敢发话,接着便对着兰子义拳打脚踢,边打边骂道:

“你个瘪三!竟然敢喷我?我让你喷!”

可这妖贼只打了两拳便收手回去,旁边妖贼见此颇为不解,偷偷瞄了两眼发现这小头目手上骨节的皮肉被打掉了,再看兰子义,却见他肚上裲裆铠上多了一个血印,原来这头目出手时没有注意,一拳打到了铁块上面。

兰子义脸上挨了一拳,肚子上挨了一拳,两拳挨下来又吐了一口血。接连吐了三口血让兰子义有些虚弱,不过流走了多余的血后兰子义也觉得自己的脑袋清醒了许多。

兰子义抬头看向那个妖贼头目,那贼已经气急败坏从腰间拔刀出来,他冲着兰子义吼道:

“白衣鬼!今天我便斩了你为我那些死去的兄弟报仇!”

兰子义并没有被妖贼吓住,他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自从项城之后他兰子义一直在打败仗,为什么妖贼还是要这么拿他当回事?报仇?他兰子义有杀那么多人吗?

那妖贼头目拔出刀后张牙舞爪的想要上前砍人,却有另一个妖贼站了出来呵斥他道:

“你小子算老几?这里能让你胡来?”

兰子义寻声望去,看见一个穿戴铠甲的妖贼从人群中走了过来,只看他着甲便知这人应当是个更高级的头目。果然面前的小头目对这那人说道:

“地煞,你说这白衣鬼气人不气人,他喷了我一脸血!”

那地煞将军道:

“那又如何?你还想杀了他不成?”

小头目听到这话有些感觉不可思议,他反问道:

“不杀他留着他干什么?这白衣鬼杀了我们多少人?要我说杀他都是便宜了他,应当把他片了来吃才对!”

兰子义听到这话心里终于有些害怕了,杀就杀,死就死吧,死在这虽然不值可阴沟里翻船能有什么办法。但这妖贼居然疯狂到要把兰子义活剥了吃肉,这就恐怖了,而且看那贼眼里红彤彤的血光样子,怕他不是在说大话。

地煞将军闻言答道:

“雷将军有令,要我们专门照管白衣鬼,现在好不容易把人抓到,随随便便就让你给杀了我怎么向雷将军交代?”

兰子义闻言暗自里松了一口气,不过那小头目明显没打算就此放过兰子义,他跳着脚对地煞将军说道:

“地煞,刚才雷将军传过来的令是让我们找机会放倒白衣鬼,决不能让人跑了。这话的意思的重点是不能放跑了人,死活无关。这白衣鬼的奸诈劲我们大家都领教的不能再领教,他逃了我等必死无疑。现在正妖手里有骑兵,我们要是不杀他待会正妖的铁骑过来劫人我们怎么拦得住?”

小头目说话期间兰子义虽然还是摊在妖贼手里,低垂着脑袋面无表情,可他其实已经被惊出一身汗来,这小头目脑袋真的非常清醒,要是这里他说了算兰子义被一刀捅死都算是轻的。

地煞听到小头目的话摸着下巴沉思片刻,兰子义暗地里一直撇着眼睛盯着地煞看,生怕地煞同意了小头目的意见。

好在地煞想了半天还是说道:

“白衣鬼不是一般人,我等要是随意处理了雷将军那没法交代。”

说着那地煞便指了几个人道:

“你们几个,把白衣鬼拖到雷将军那里去!”

兰子义听到这话总算是放心了,他安心的低下头,装作半死不活的样子。反正他脚疼走不动路,有妖贼拖着还省事。

那小头目一听当场暴跳如雷,他骂道:

“好你个无赖,你留他鬼命是想自己去邀功吧?我告诉你,人是我抓住的,功劳要算也是……”

小头目话还没说完那地煞便钢刀出鞘,一道白光闪过小头目的胸腔被整个豁开,接着他便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之中。

周遭一票小贼突然见血,当下被吓得六神无主,两股战战,无人再敢仰视。

那地煞砍了人之后还煞有介事地扫视了一遍周围,确认没人反对后他恶狠狠的下令道:

“老子来这里就是管你们这群孙子的,哪个王八蛋不服管那就是这个下场!”地煞抬手指着地上的尸体大声吼叫着。接着地煞随便指了一个旁边的小兵道:

“你来接那个蠢货的位置,把这里给老子守好了!若是被正妖钻了孔子我就在你身上开几个透明窟窿出来!

派几个人,随我押送白衣鬼去雷将军那里,少在这里给我磨洋工!“

新被任命的小头目战战兢兢的点头不敢答话,他低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那个前人头目,一人一尸居然对上了视线,而那尸体的眼珠子还在转动。被吓得六神无主的小头目几乎跳了起来,赶忙把周围的人点了一圈,派去随同地煞送人。

兰子义滴流着脑袋,拖着腿,任凭妖贼将他架起,一副半死不活晕晕乎乎的样子。但他的心里和明镜一样清楚,这样子只是他装出来的,要是不这么装他怕会被妖贼赶着走,就他现在脚上带伤的情况,真要自己走那就是上刑了。

刚才那个上蹿下跳的小头目把兰子义的心给活生生逼到了嗓子眼,那小子看着一副地痞无赖的模样,脑袋里想得却和兰子义想到一块去了,若不是这地煞邀功心切,兰子义就没命了。

拖行中的兰子义暗地里一直观察着周围的情况,这样做一来是为了熟悉环境,待会逃跑,二来他也好借此机会仔细查看一下妖贼的情况。

妖贼的确已经是强弩之末,比起项城时和寿春时妖贼全员披甲的盛况,现在的妖贼都快退化成之前荆州时的样子了。妖贼军中现在披甲的只有将领和少数精锐,普通人都是面黄肌瘦,一看就知连饭都吃不饱,而且天王在时妖贼军中的狂热劲也已经所剩无几了,这些剩下的妖贼只知麻木的拿着兵器上前作战,看着更像是被术士从棺材里请出来额僵尸而不是人。

兰子义身体虽弱,但身材高大,所以体重不轻。那两个架着他的妖贼肚子里根本就没有几口饭,手上软的没力气,他们拖了两步便气喘吁吁,最后有个贼大着胆子对地煞说道:

“将军啊!这白衣鬼太重,我们快抬不动了。”

那地煞此时正趾高气昂的走在前面,也不管周围的妖贼他认识不认识,便在那里吆五喝六,骂人家军容不整,生怕周围人不知道他抓到了兰子义。听到后面的小兵抱怨,这地煞骂道:

“抬不动?他个书生你们都抬不动,我每天身上扛着百斤重的铠甲和正妖拼死拼活我怎么就拼得动?我还是只有一个人!”

第四百四十一章 苦战险胜(中)

兰子义听到地煞这话差点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这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再说了,他那一身甲胄哪有百斤重?要是兰子义没记错的话就是铁浮屠那一身甲也不过六十斤,那已经是全大正最重的甲了,真要是百斤甲胄披在身上兰子义可不觉得面前这地煞能这样轻快的走路。

果然跟着地煞的小贼们受不了他的空话了,有人小声嘀咕道:

“你当然扛得动了,我们弟兄们每天就是树皮熬水还没有盐,你有野菜有大米还有兔肉猪肉,你当然拼得动。”

旁边还有个小贼闻言帮腔道:

“就是,他不仅吃得好穿的好,还躲在后面不用上前线送死,每次上前线和正妖拼命地都是我们!”

两小贼虽然极力压低自己的声音,但他们心中的愤怒却不是轻易掩饰得住的,地煞走在前面自然听到了后面的群情汹汹。

不过地煞自有解决的办法,只见他手按刀把,旋脚就转,后面跟着的妖贼没人想到前脚还在走路的人下一脚居然就会转过脸来,当下两边就碰到了一起。

地煞捉着刀,低着头,把脸贴到那两个说话的妖贼脸上,压低嗓音说道:

“你们是想随那个躺在自己血里蠢货一起去,是吧?”

那两个小贼被地煞瞪得脸色煞白,闻言脑袋更是像拨浪鼓一样摇的叮当作响。

兰子义暗中观察着眼前的事情,心中感慨妖贼已经完全失去了天王在时的那种狂热和精气神,现在这些乌合之众已经成了真正的乌合之众,他们全靠暴力才能勉强将人粘合在一起。只要今日一战打赢,打赢之后大正便安稳了。

地煞见压服了两个手下,也没再继续扩大事态,他朝着两人哼了一声算是结束,然后就掉头接着走路,同时说道:

“白衣鬼被抓,正妖主力又被我们围在中间受死,只等今天完了事情,我们便可以长驱直入进京城。到时候我们就能大块吃肉,大口喝酒,金银财宝任我取,黄花闺女等我挑。所以我说你们,猴急什么?争那点蝇头小利干什么?你们只要……“

地煞话还没说完,便有妖贼喊道:

“正妖的骑兵来啦!“

兰子义听闻此言心中大振,之前装的模糊的眼神一下子就敞亮了起来。

那地煞听到这话吓得浑身一哆嗦,赶忙抽刀掉头。可是马蹄声已近,容不得他多做安排。

上百骑兵派作尖角状直刺妖贼军阵,澄亮的腰刀晃动着令人喜悦的反光在空中高举,锦绣的衣袍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衣上的盘蟒飞鱼跃跃生辉,好似实物随着马匹一道游走在空中。

兰子义抬头看向援兵,心中惊喜,来救他的不是普通军士,而是台城卫!

那个带头的台城卫一马当先杀入妖贼当中,手起刀落先把两个挡路的妖贼斩了,随在他身后的其他将士接着他冲开的缺口一股脑的涌入人群当中,刀刃翻飞,取人首级。

那个押送兰子义的地煞此时正忙着招呼周围的妖贼为他组成防线,但问题是这里并非他主攻的地段,周围不是他的人,再加上他刚才趾高气昂,吆五喝六,旁边妖贼没几个看他顺眼的,现在官军杀来,这些妖贼出工不出力,就等着看地煞的笑话。

那地煞指挥了半天拉不来人,台城卫却已经冲到了他跟前,这地煞急得满头包,大声叫骂道:

“那个该死的乌鸦嘴,好的不说,偏要说坏的,现在正妖真来了!”

兰子义知道地煞骂的是那个被他砍了的小头目,事到如今还把黑锅甩给一个死人,这个贼是怎么混到现在这位置上的?

不过接下来地煞的命令可就威胁到兰子义了,因为他对着身后的妖贼下令道:

“赶快杀了白衣鬼,快!”

兰子义心说这个蠢货终于做出了一个正确的决定,但他现在这么干不怕太迟吗。

被拖着走了这么久,兰子义精神恢复了不少,而那两个搀扶他的妖贼则累的气喘吁吁。在地煞下达命令之后,最先有动作的不是妖贼而是兰子义。

只见刚才还垂着脑袋半死不活的兰子义突然站起身来发力,左一肘,右一肩,连续干翻了身边架着他的那两个妖贼。兰子义虽然是书生,但好歹也能吃饱喝足,那些皮包骨头的妖贼若不用心防备还真没他力气大。

接着兰子义伸手探向腰间,抽刀出来防身。要说妖贼也是真够蠢的,抓了他既不绑手,也不缴械,拖着一个全副武装的人走他们一点也都不担心。

那地煞正拉着身边人到他前面堵人墙,听到身后响动,回头一看兰子义已经拎着刀挣脱了束缚,当下骂道:

“你们这群废物,连个书生都捉不住?赶紧动手杀了他!”

地煞话刚说完台城卫的骑兵就已经冲了上来,堵在前面做人墙的妖贼被整排撞飞,台城卫们顺手就把腰刀招呼到了妖贼头上。那地煞亏得自己一身铁甲才在这一轮冲锋中抱住了性命。

虽然地煞保住了性命,但整排战马冲来是不可能躲开的,他也被战马撞飞了出去。

飞出去的地煞一个狗吃屎落在了地上,他吃了一嘴泥,仔细品了品居然还有血腥味,再看地上自己的门牙赫然断在泥地当中。

刚才还是立了大功的人生赢家,一转眼却要掉脑袋,巨大了落差令地煞懊恼万分,心都无处着落。他跳起来,看见兰子义就站在他旁边,心中的无名火,有名火在这一刻全都爆发了出来,地煞举刀指着兰子义道:

“白衣鬼!爷爷今天死也要拉上你垫背!”

说着挥刀砍向兰子义。

经历了之前追杀雷有德失手的事件后,兰子义算是明白了自己的精良。眼前这地煞上来拼命,眼睛里一股妖贼全胜时的疯狂模样,这个样子的妖贼兰子义可没把握能干掉他。

兰子义持刀护在眼前,脚心传来的钻心的疼让他站不稳,他焦急地借着眼睛余光瞥视身后,想给自己找条退路拖延一二。

不过兰子义完全没有必要这么着急,因为台城卫已经冲到了他身边。只见一骑急速冲出马群,移到地煞身后,接着干脆的勒马急停,同时左手挥刀直取地煞后脑。这一刀挥出去甚是飘逸,兰子义可以感觉到此刀比起其他将士的挥砍来力道不足,阴气很重。

但马上人挥出的这一刀根本就不是打算以力制胜,他这一刀角度刁钻,轨迹细腻,专向妖贼头盔甲胄间的接缝处去。一道电光闪过,妖贼立地当场,双眼失神制定前方。

马上人此时刚刚将马勒住,滚鞍便下马来,走过地煞旁边是推了地煞一把,然后那具尸体便扑通倒在地上了。

台城卫们这时已经将兰子义保护了起来,兰子义则恭恭敬敬的对着刚才救他的人作揖行礼道:

“多谢公公出手相救。”

鱼公公大步流星走到兰子义面前,扬手便要出手抽兰子义耳光。手甩到一半却又被他停了下来,再听到兰子义的问候声,鱼公公火也笑了大半,便只将伸出去的手按在兰子义头上,教训道

“瞧你刚才骑着马那副嚣张样,我离着那么远都看的清清楚楚,你觉得妖贼会放过你?要不是我手上还有台城卫你今天还能保住小命?”

兰子义瘸着腿想要跪下,闻言只敢答道:

“多谢公公!”

鱼公公看了一眼兰子义那一瘸一拐的模样,伸手把他拉了起来,然后没好气的说:

“跟你说过多少次,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不听,非得冲锋陷阵!”

然后鱼公公对着周围台城卫吼道:

“牵马过来!”

以台城卫闻言立刻牵了一匹马过来,兰子义得了马后赶紧与鱼公公一道上马,接着鱼公公便下令道:

“走,往铁浮屠哪里去!”

这时有台城卫指着东北边说道:

“公公快看!辑虎营来了!”

近期总公司检查,需要加班工作,无法及时更新,还请见谅

由于总公司将在下月初检查工作,近期我不得不加班完成任务,无法及时更新,有愧于各位热心读者,但我绝不会停更自己的小说,在这一段繁忙的工作过后,我会立即恢复更新速度,非常抱歉。

《台城遗梦》近期总公司检查,需要加班工作,无法及时更新,还请见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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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二章 苦战险胜(下)

微风就像是少女细嫩的手指,滑过肌肤的触感令人心旷神怡。兰子义微微闭着眼,他仰起自己的面孔体会着这种久违的怯意之感,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让这种美妙的感觉滑走。

已经过去太久了,太久没有机会能享受这种轻闲了。

兰子义此时正曲腿坐在地上,他把两只手拄到身后支撑自己的身体,整个人看上去放松极了。与此同时他的战马在他身旁悠闲的散布,兰子义已经把马嚼给卸掉,累了一天的战马正晃晃悠悠的在周围找嫩草吃。

被风吹的舒爽的兰子义几乎都快进入梦乡,但老天爷却并不想让兰子义入睡,一抹俏皮的红霞恰在此时跳上了兰子义的眼睑,好似一个捉弄人的小姑娘,逗得你欲罢不能。

兰子义被红霞晃得精神,便睁开了眼,结果刚一睁眼便被西山上的晚霞刺得眼晕。

“已经是傍晚了。”兰子义这么念叨着,然后他下意识的深吸了一口气,只是这口气刚吸到一半他便后悔了,这之前他一直都提醒自己不能深呼吸,一股混杂着泥土腥气的血腥味像是破了堤的洪水一样涌入兰子义肺中,把他呛得咳嗽了起来。

“怎么?风寒病发作了?咳嗽的这么厉害。”

兰子义回头望去,看到是张偃武牵着马在自己身后说话。

兰子义并没有立即回应张偃武,因为他的咳嗽还没有止住,张偃武倒也不着急,他攥着缰绳学着兰子义那样坐到一旁,静等着兰子义回话。

等到兰子义终于止住了咳嗽,把两眼呛出来的眼泪擦掉后,他看了看一旁的张偃武,然后指着身后一眼望不到头的尸体说道:

“风寒不好可以吃药,这一地的死人没人收尸才让我胸闷咳嗽。”

坐下之后的张偃武也看到了西边日落的美景,于是便把自己的注意力投到了远方。这样出神的望向天边的确可以让人放松,张偃武自己只看了一小会便小声说道:

“静观江湖潮起潮落,闲看天边云卷云疏。

好久没有这么悠闲了。“

这次轮到兰子义不说话,默默的等张偃武了。于是又过了一会,等到兰子义都快忘掉刚才说话的事情时,张偃武才开口说道:

“卫侯既然知道身后便是血泊,又如何找到这僻静地方享清福呢?”

兰子义闻言笑着摇了摇头,他伸手探向腰间想要拿水囊,却想起来自己从来就没有带水囊的习惯,平时都是几位哥哥替他拿水。

兰子义正打算就此作罢,张偃武却将水递到了他面前。看着张偃武那副“包你满意”的表情,兰子义笑着便把水接了过来,拧开咕咚咕咚的喝了起来。

喝罢水后兰子义抹了抹嘴,他把水囊还给张偃武,然后说道:

“毕竟仗打完了,人死又不能复生,我好久都没有歇息了,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不观赏风景那不就浪费了。”

张偃武调侃道:

“今后有的是机会看,不差这一回。”

兰子义道:

“张侯爷你就少说几句吧,你刚才还不是也看风景看的出神?”

张偃武笑道:

“我九死一生,难道还不能让我体会一下活着的乐趣?”

兰子义闻言不屑的笑道:

“你被东军保护在正中间,外面的镇军死不光,你就轮不上,扯什么九死一生?”

兰子义这话刺激到了张偃武心中痛楚,他的意识因此无法再投到外间的景色上去。精神内顾的张偃武显得又焦虑又愤怒,确切的讲张偃武的愤怒居多,兰子义可以清楚的看见他头上肿胀出来的青筋。

张偃武紧紧攥着地上的泥土,被他牵着的马儿因此惊恐不安。只听张偃武咬牙切齿的骂道:

“我被堵在中间是不用担心自己死,只是可怜了那群镇军将士,那么一群好汉子就是因为戚荣勋那蠢货瞎指挥才死了这么多。

卫侯你可知道?他来了八万精锐,今日一战死了至少一半!“

兰子义闻言看向张偃武,张偃武则怒气冲冲的盯着兰子义。兰子义知道张偃武这火不是冲他来的,张偃武只是怒火攻心罢了。

兰子义想了想,没有直接回应张偃武的。在兰子义看来戚荣勋今天出错的就两个地方,一是战前想也没想便听了德王的安排,二是在自己手下人溃逃之后他自己带队鲁莽地出去送死。除此两点之外戚荣勋今日表现还算可以,就他手底下被围的那样子,任谁过去指挥也不会比他更好。现在张偃武在这里牢骚满腹多半还是和戚荣勋合作的不愉快的缘故。

不过张偃武说得话虽然带情绪,他说得事却没错,今日一战东军可谓是死伤惨重,就现在,在他们身后那片刚刚激战的战场上,那片看不见头的尸山血海当中有一小半都是东镇兵的尸体。

兰子义并不愿把张偃武的怒火给挑起来,于是他轻描淡写的问道:

“张侯爷为何不把手里的缰绳放开?你这样牵着马,你不累马也累了。“

张偃武被兰子义晾了半天,火也消了不少,闻言说道:

“我把马放开马不就跑了吗?这附近有没有可以栓马的地方,我只能牵着了。”

兰子义笑道:

“这附近已经没有妖贼了,马要跑就让他跑吧,还怕它丢了不成?”

然后张偃武看了看在兰子义附近悠闲吃草的那匹战马,自己也摇头笑了笑,接着就松开了缰绳。初被放开后那马立刻便向着另一边逃跑了,可跑了几步后马儿发现,周围也没有什恶魔威胁,于是又挪着小步一跳一跳的蹦跶了回来。

见到自己的马又跑了回来,张偃武算是彻底放心了,他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果然是边关长大,对马匹这么了解。”

兰子义笑道:

“我只是知道天有好生之德罢了。”

张偃武闻言脸上的笑容再次消失,他冷哼一声说道:

“既然卫侯有好生之德,为何刚才东辑虎营来后却带队后撤,我这边连续多次发信号你硬是不来支援?你这是见死不救。”

兰子义被张偃武指责并没有发怒,也没有担心,他只是望着张偃武,没好气地说:

“你知道原因的,你也知道这不是我的错。要怪你怪那位去,别坐在我旁边唠叨。”

说着兰子义往身后远处打了个眼色,张偃武顺着瞥了一眼过去,看见那边鱼公公正在带队巡视战场。

张偃武长叹了一口,摇着头把眼神收了回来。这一次收回来后,他许久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才问兰子义道:

“卫侯为何从刚才开始一直叫我侯爷?我可没有袭爵位。”

兰子义说道:

“今日我等剿灭妖贼,回去论功行赏,你怎么也都封侯了,叫你侯爷又有什么问题?”

张偃武听闻此言又叹了一口气,他回头看着身后遍地的尸体,说道:

“要是这也叫大获全胜,那这世上就没有败仗了。我要是靠这遍地将士的尸首换取爵位,今后我就再也睡不着觉了。”

兰子义听闻此言,心中一动,一句古话立刻映入脑海。兰子义苦笑道:

“一将功成万骨枯。”

第四百四十三章 班师回京

张偃武初闻此言先是一怔,然后愕然的看着兰子义,他痴痴的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直到许久之后,张偃武才像是接受了什么一样,叹了一口气,他脸上的表情因为肌肉的松弛而不再绷紧,但这并非是因为他放松了下来。

兰子义不用去看都可以感觉到张偃武现在的那股无奈和焦躁,张偃武不是放松了下来,他是放弃了,他现在被命运按在地上,而他也放弃了挣扎。

张偃武开口对兰子义说道:

“是啊,一将功成万骨枯!”

张偃武这句话说罢便与兰子义同时陷入了沉默中,两个人就这么坐在地上,望着西山上渐行渐远的落日发呆,好像这样他们也能随着落日一起远去,不用再去考虑身后的尸山血海。

但现实之所以为现实正是因为它并非人们心中臆想出来的东西,它有迹可寻却无法抗拒,尸山血海就在兰子义与张偃武身后,他们可以选择无视,可以选择遗忘,只是他们永远不能让这件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情消失,而这件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情会引出一连串的事件,所有参与其中的人都必须为此负责,无法逃脱。

这不,鱼公公已经骑着马来到了两人跟前,纵使兰子义与张偃武想要观赏落日消遣,鱼公公也要被时间强迫着去推动接下来的事情,这就是命运。

在台城卫的护送下鱼公公催马疾驰而来,他并没有什么闲情逸致去观赏风景,所以他勒停了战马后便立刻翻身而下,同时讽刺地说道:

“你们两个像对小姑娘一样肩并肩坐在这里干什么?知不知道自己是大正的爵爷,是出来带兵的?”

鱼公公奸细的嗓音将已经神游物外的兰子义和张偃武拉了回来,张偃武本就对鱼公公刚才见死不救的行为不满,现在被搅扰的清梦自然更为恼火,他没管身后鱼公公,依旧盯着西边的山头,有一出没一出的说道:

“我在观赏落日。”

鱼公公听到这话来了劲头,也不知他是生气还是被逗着了,只见他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张偃武,似笑又嗔的骂道:

“好你个张偃武,看太阳?现在太阳都落山了你还有什么可看的?屁股后面将士们的尸体都没人收,你却在这里看太阳?

还不回去带队收拾战场?“

张偃武听到鱼公公尸体的事情,脸颊上的肌肉不自主的抽搐了一下,还好他是背对着鱼公公,鱼公公并没有看到他的表情。

接着张偃武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拍拍屁股,对鱼公公装模作样的做了个揖,然后说道:

“回公公的话,偃武今日劳累一天,脱臼的肩膀疼得要死,收拾战场这种力气活,偃武是做不了了。

现在贼也退了,仗也打完了,我看我还是回京早些休息,免得我这条胳膊没法再用。“

说罢张偃武便头也不会的朝自己的战马走去,待他翻身上马后只对兰子义说了一句:

“卫侯!我们京城再见!”

然后便策马穿过站场,也不管后面鱼公公还有没有其他安排。

鱼公公全程一直盯着张偃武,直到张偃武策马离开,在鱼公公的脸上再也找不到一丝情绪,太阳落山后天空阴阳交错的惨淡光芒打在他的脸上将他照的活像个阎王。

鱼公公望着远去的张偃武,恨恨的说道:

“好个张偃武,很有脾气嘛。“

早在鱼公公刚来说话那会,兰子义便已经恭恭敬敬的从地上站了起来,这半天里兰子义一直都侍候在鱼公公旁边,悄无一语。这时候兰子义听见鱼公公言中带怒,又看见鱼公公按在刀把上的手被捏的咯咯作响,兰子义觉得自己得替张偃武说两句,于是便道:

“公公息怒,张参军今日身没险境,眼里看见的全是死人,精神被刺激到了,所以才会如此出言不逊。“

鱼公公闻言冷哼一声,一把推开手中的刀说道:

“我不息怒还能怎样?他爷爷是当朝太尉难道我还能杀了他不成?“

鱼公公说这话的时候音调极高,兰子义被鱼公公调门压住,不敢再言。

接着鱼公公上下打量了一下兰子义,然后问道:

“你在这里也是学着张偃武一样看太阳?“

兰子义心说其实是张偃武学他来着,可这话是不敢说出口的,于是兰子义换了个思路说道:

“我随公公出京苦战两个月,今日算是修成了正果,一时疲惫,便在此处落脚出一会神,再没有别的意思了。“

鱼公公听道“苦战两个月“这句话时,眉宇间多出了一份怜惜,望着这个从头打到尾的后生,鱼公公也没有心情继续发火下去,他换了个口气问道:

“你这么累,脚上还有伤,为什么不干脆跟着张偃武一并回京去呢?“

兰子义闻言作了个揖道:

“辑虎营尚在追击妖贼中,还未归还,剩下的战场也需要打扫,军务繁忙,子义不敢先走。”

鱼公公闻言点了点头,然后便向前走了几步,也学着刚才兰、张二人的模样眺首看着西山,说道:

“我也累了两个月了,要是我也能有机会看看风景该有多好。”

兰子义朝着鱼公公微微保持鞠躬的样子,同时他也瞥着眼睛看着鱼公公的背影。兰子义心说要是他鱼公公有心赏风景,早就赏了,那会问出刚才那么一长串的话来?说到底还是鱼公公没有那个风雅劲嘛。

盯着西山盯了半天没有盯出什么名堂来的鱼公公没兴趣继续发呆下去,他想了想后问兰子义道:

“子义,你知道刚才张偃武为何向我发火吗?”

兰子义闻言收回了盯在鱼公公背上的目光,欠了欠身子说道:

“子义不知。”

鱼公公闻言回头看向兰子义,满眼全是试探,他可不相信兰子义会对张偃武的行为不知情。不过鱼公公并没有深究兰子义,或许是因为兰子义是他的人,也或许是他被兰子义瞒了过去,反正鱼公公自顾自的接着说道:

“张偃武是在生我没有及时出兵救援的气。”

兰子义听闻此言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这件事情不仅张偃武发火,兰子义也觉得生气,明明刚才只要辑虎营与铁浮屠早一步发起进攻,妖贼就能被早些击溃,东军将士也不会死伤这么惨重,为何刚才鱼公公宁肯拉着数千骑兵游行都不肯发动进攻?

想到这里兰子义忍不住了,他开口问道:

“公公刚才为何不尽早出兵支援东军?轻装上阵的台城卫都能在妖贼阵中驰骋,这证明妖贼根本无力防御骑兵,我们只要早些出击东军根本不用伤亡这么多人。”

兰子义说道一半时鱼公公便掉过头来瞪着他了,但兰子义还是坚持把话说完。

鱼公公眯着眼睛盯着兰子义,兰子义刚一说完鱼公公便开口道:

“还敢说你不知道张偃武的心思?我看你就是和他串通一气!今天的事情已经够让人心烦,德王居然在我们击败妖贼之前就退回京城里去了,跑的真是快!现在你又在这里给我添堵,这世上难道就没有一件能让老夫少操心的事情?”

兰子义闻言还想开口,却被鱼公公打断,鱼公公挥着手说道:

“卫侯不必多言!再有什么话问你自己的智囊去,老夫没有功夫在听你胡扯了!你在这里等桃逐鹿回来复命,他若回来便鸣金收兵,穷寇勿追,不要再去追击妖贼了!”

第四百四十四章 班师回京(下)

鱼公公说完话转身便走,兰子义也心中窝火,所以只是对这鱼公公远远作揖了事,没有再多说其他话。

等到鱼公公走后兰子义又等了许久才等到桃逐鹿,桃逐鹿率部归来时半轮残月都已经挂在天上了。

天上既无风又无云,惨白的月光没有阻拦便撒向大地。若是满月,想必此时这片旷野上将别有一番风景,但残月的光芒只能把地面的景物照个大概,行走其间要小心脚下才能防止滑倒,而在夜色更深的地方还留有数不清的尸体,说不定正有那具没合上眼的尸体从暗中投来目光呢。

返回的辑虎营包括桃逐鹿在内都已经耗尽了精神,连战马都不再嘶鸣,只是低着头费劲的拖着背上的人前进,要不是害怕骑士们的马鞭和马刺,这些战马估计现在就已经趴窝不动了。

将士们浑身上下都是血污,他们身上多少都带着些伤,虽然都不是什么致命伤,但伤口总是会让人痛苦的,人一旦忍着痛苦就会非常容易疲惫,这些将士们又都苦战一天,脸上累的连表情都没了,要不是妖贼已经被打退,就这些从夜幕中走出来的将士,任谁看都会以为是败兵。

桃逐鹿远远的就看见了兰子义,所以他先其他将士们一步策马前出,小跑着来到兰子义面前,然后滚鞍下马。

见到桃逐鹿过来,兰子义瘸着腿上前扶住自家二哥问道:

“二哥还好?”

桃逐鹿点点头道:

“我还好,没什么事。”

兰子义又问:

“那妖贼剿灭了吗?”

桃逐鹿闻言叹息一声,摇头说道:

“妖贼哪里能剿得灭呢?从今天东军被围开始,我们便再没机会剿灭妖贼了。少爷难道忘了?鱼公公让我们发起冲锋之前妖贼便已经各自为战,我们刚一冲妖贼便分成了几块各自逃命去了。这样我怎么可能剿灭妖贼?”

兰子义自然知道这些情况,但他还是心存侥幸,所以才会开口发问,哪怕听到桃逐鹿如此回答,兰子义还是没有放弃希望,他问道:

“所以我才让二哥兵分几路去追击,难道就连一路妖贼都没有剿灭?”

桃逐鹿摇头道:

“妖贼人多跑的还散,我手下三千辑虎营一队分三队,三队分九队都没能把所有妖贼全盯住,那些没人追的妖贼自然就都放跑了,剩下有人追的屁股后面的追兵也不过几百骑而已,杀不了多少人的。再加上江南水网密布,植被茂盛,天也快黑了,我怕后面遇到伏兵,所以先一步把弟兄们聚拢退回来了。”

兰子义闻言出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

“也罢也罢,这怕也是天意啊。”

兰子义说话时疲惫不堪的桃逐鹿正在着手卸掉自己的头盔,他看上去动作僵硬,两个肩膀就像锈住了一样,兰子义几乎都能听见从里面传出来的咯吱咯吱声。

虽然头盔的重量只占了铠甲重量的一小部分,但对桃逐鹿卸甲这个动作的象征意义远大于他的实际意义,桃逐鹿身上的铠甲虽然仍在,他心中的铠甲这已经随着头盔一起被摘掉了。轻松许多的桃逐鹿心情也好了不少,他想起来了什么事情,赶紧对兰子义说道:

“不过也不全是坏消息,还是有好消息给少爷带回来的。”

兰子义听闻此言锁紧的眉头立马松动开来,他赶紧问道:

“二哥有什么好消息?”

桃逐鹿道:

“我在追击中见到妖贼发现妖贼似乎......有火拼的迹象?”

这时候辑虎营将士们已经陆陆续续的骑马返回来,将士们对兰子义纷纷行礼,兰子义也一一向战士们报以敬意。

兰子义对桃逐鹿所说的内容非常感兴趣,但他并没有继续向刚才那样追问,反倒是变得矜持了起来。在将将士们招待的差不多之后,兰子义一瘸一拐的走向自己的战马那边,桃逐鹿见状赶紧一步跨上将兰子义搀扶起来。兰子义此时才小声问桃逐鹿道:

“二哥砍出了什么迹象呢?”

桃逐虎扶着兰子义边走边说道:

“我亲自带队追击雷有德,半路见到那些普通妖贼居然和雷有德抢起路来,雷有德全靠手下精锐开路才将路冲开,要不是他的马快现在我就已经活捉他来见少爷了。”

说话间兰子义已经走到马前,在桃逐鹿的帮助下兰子义踩蹬上马,接着桃逐鹿自己也回去乘马,等到两人重新并骥而行时,兰子义问道:

“妖贼本就是乌合之众,胜则争功,败则诿过,我等官军在兵败时还内讧呢,更何况妖贼?这说不定只是个别情况,二哥凭什么认为妖贼就火拼了呢?”

桃逐鹿道:

“少爷所想我也不是没有考虑,只凭这一点我当然不敢断言,我是结合其他几路弟兄们带回来的消息才做出判断的。”

兰子义问道:

“其他几路弟兄的消息?”

桃逐鹿点点头道:

“正是。分出去的其他几路弟兄回来后也说他们见到了类似的情况,妖贼逃兵已经不往一处跑,几路妖贼各自抱团,互相夺路,再也算不上是一股军了。有将士还带回消息来说,妖贼当中多有咒骂雷有德的人,还有许多人骂雷有德背叛天王,活该被生吞活剥。”

听闻此言兰子义久违的,终于露出了一个微笑,妖贼分崩这件事情虽然来得突然但也并非出人意料。

就在此时,在兰子义与桃逐鹿前进的方向上迎面传来两骑马蹄声。虽然现在战场上全是官军,但声音传来的第一时间,桃逐鹿还是立刻警觉起来,马刀在手准备护卫兰子义。

兰子义倒是并不担心来人,在还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前面黑暗中两骑轮廓的时候兰子义便扬言问道:

“来的可是仇家两位先生?”

兰子义话音摞时仇孝直与仇文若父子两人已经催马来到兰子义面前停下,父子两人在马上对兰子义作揖,然后同时说道:

“军务繁忙,小人见卫侯见得迟了。”

兰子义在马上向仇家父子作揖还礼,同时说道:

“二位先生言重了。”

接着兰子义问道:

“若说起军务,两位先生一直都在后方,并未参加一线血战,有什么事情忙住了呢?”

仇文若答道:

“卫侯只说中了开头,我与父亲虽然不亲自上阵搏杀,但我们却是军中少有的文吏,前线战事结束我父子二人就得忙着清点战场了。刚刚赶在日落之前把战场上的己方伤员给全部点了出来,我方将士的尸体也点了个大概,剩下进一步的行动只能等朝廷调拨人手来干了。”

接着兰子义便与仇家父子交换了一下各自掌握的信息,四骑以兰、桃两人在前,仇家父子在后,成田字型向前徐行。

待到将各自信息都了解的差不多后,仇孝直出言调侃桃逐鹿道:

“我刚才来时见二郎横刀立马,难道还怕我父子谋害卫侯不成?”

桃逐鹿虽被调侃,但他并没有随仇孝直一起戏谑,他一丝不苟的说道:

“兵荒马乱的我自然要以少爷安危为己任,若是刚才冒犯了先生,逐鹿再次便向先生陪个不是。”

兰子义望着抱拳作揖的桃逐鹿笑道:

“二哥这是何必呢?孝直先生只是开玩笑而已,二哥你这样可就见外了。”

这是仇文若说道:

“据刚才二郎所言,雷有德丧失对手下人的控制应当不假。妖贼起事靠的是天王的邪教,雷有德下克上杀了天王,他要想稳住贼心只能靠军功,现在雷有德兵败京城下,有此下场也是必然。其实雷有德能带着妖贼撑到现在已经很难得了。”

第四百四十五章 下一站

兰子义坐在马上闻言摸了摸下巴,他点头道:

“文若先生所说不错,雷有德的地位是军功堆出来的,在他费了天王之后他就只能通过胜利来稳固军心,一旦战败他便会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接着兰子义回头向仇家父子二人抱拳道:

“说道这里子义得要好好向两位先生作个揖,先生在寿春城中就已经料到雷有德的下场,真可谓是料事如神啊。”

仇文若见状对兰子义抱拳回礼道:

“卫侯过奖了,我与家父只是做些份内的事情罢了。”

仇孝直见到兰子义作揖倒是没有着急回礼,他捏着自己下巴上那一小撮胡子似笑非笑的说道:

“见几知危,只要梳理清楚过去,把握住现在,想要看清未来并不难,并非我父子二人算计到雷有德的下场,实在是情势如此,天意使然,我父子二人只是把这趋势说出来了而已。所以卫侯不必这么客气。

只是看到现在满地的尸体,在下心中很是悲哀。“

兰子义听闻此言略微皱眉,不过他并没有生气,他只是把身子转回去淡淡的问道:

“孝直先生为何心生悲哀?”

仇孝直道:

“因为任我父子才智通神,洞见未来,还是无法阻止这遍地的尸体。把握住天下大势又怎样?察觉到天命所归又如何?我也就只能做个过客罢了。”

仇孝直这一番感慨勾出了兰子义心中无限的感慨,若说仇孝直只是个看客的话,他兰子义则是参与了全过程的亲历者,在这期间兰子义或因为自己,或因为别人,但绝大多数情况下都因为德王,反正兰子义并没能凭借自己的一身本事救下人来,他只是勉强抱住了自己的命而已,在他身后是一条铺满了将士们尸体的血路。这其中的无力感、挫败感,乃至无奈才是真正令人失望透顶以至于绝望。

在仇孝直感慨完后兰子义便唏嘘不已,四周将士人影攒动,或骑行或不行,黑暗之中看不清他们的身影,但隐约间似乎能够看到一些早已殒没沙场的老兵,一时间已难分清这里究竟是回京的大道还是黄泉路。

桃逐鹿似乎并不关心周围的情况,他面无表情的扫视着周围的人影,是不是还冲着黑暗中的人影点头示意,但仇家父子看的清楚,桃逐鹿的手一直摁在刀把上没有松。

兰子义叹咏许久之后终于停下了声音,他骑在马上低垂着头默默的随着马儿前行,也不管周围行走的到底是人是鬼,又沉默了许久之后兰子义才艰难的开口说道:

“孝直先生这是合言?你是幕僚,把自己的谋划说出来便是尽责,是否听取是我这个领兵的将领的事情,先生又何必悲哀?

真正应当心痛的是我,子义无能,害得众多将士白白殒命沙场,子义有愧啊!”

说着兰子义仰面朝天又是一声长啸,两行热泪顺着眼角随声落下。

说来也奇怪,在兰子义长啸过后,笼罩在众人周围的那片黑影便消失不见,月夜战场再次回到他们身边,随行的也只剩下刚刚赶回来的辑虎营战士。

仇家父子暗自里长出了一口气,仇文若更是明显不满的看了自己父亲一眼。仇孝直此时已经一声冷汗,他可没想到自己会活见鬼,听见兰子义自责后立即答道:

“卫侯不要过于自责,朝中大势如此,并非卫侯一人可以改变。这一仗能够打赢卫侯已经出了十二分力,卫侯是有资格面对那些九泉之下的将士们的。”

仇文若不愿让话题继续在这个路数上进行下去,于是也插话道:

“说道朝廷大势,刚才我等带人打扫战场时见到张偃武与鱼公公先后气冲冲的策马而去,卫侯可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兰子义情到真出,整个人都还沉浸在悲痛中,闻言他用袖子擦擦眼泪,却没法立刻答话,过了好一会兰子义才能开口,他把之前遇见张偃武与鱼公公的事情说了一遍,等到说完时兰子义狠狠的吹了马鞍一拳,惊得马都跳了起来,兰子义说道:

“都怪公公见死不救,东军将士死了这么多,我真是想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做?他与东军有什么仇?”

兰子义这话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桃逐鹿听到这话赶忙警觉的查看四周,还好没有人注意这边,不过若是有人有心留意这边谈话,而桃逐鹿又没有看出来的话,那就只能是鱼公公的安插在营中的台城卫了,正要撞上这种事情只能自认倒霉。

仇孝直与仇文若父子两人闻言互相换了个眼神,两人都明白兰子义说出这话是因为他还没从自己的情绪当中走出来,此事虽然可以理解但绝不能放纵发展下去。

仇文若先看口说道:

“卫侯,公公乃是长辈,哪怕做得事情不合常理,卫侯也不应当出言不逊。“

兰子义闻言道:

“可是……“

话未说完仇孝直便打断兰子义道:

“卫侯可知公公为何见死不救?“

兰子义听到这个问题心中一震,虽然他的心还笼罩在自责中,但他敏锐的嗅觉已经让他察觉到这个问题并不简单。

兰子义侧过身回头看向仇孝直,他眼中的痛苦正在退散,他问仇孝直道:

“孝直先生有话请讲,子义愿意洗耳恭听。“

仇孝直闻言闭上眼略微点头,然后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请卫侯容我再卖个关子,敢问卫侯我大正四方镇军是从何处来的?“

兰子义道:

“若论镇军起源,那是在大正立朝时为太祖四方征伐的各路军队,在天下太平之后,太祖便按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把这些军队变成了四方镇军,我家祖上就是从北边草原上归顺大正的部落民。可是这与鱼公公见死不救有何关系?“

仇孝直闻言笑了笑,道:

“卫侯既然知道镇军起源那就应当理解镇军的作用……“

兰子义闻言抢先说道:

“镇军的作用自然是捍御四方了,当年太祖皇帝就是这么安排的。“

说道这里兰子义愣住了,他隐隐约约的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线索。

仇孝直望着兰子义笑道:

“前朝昏虐,鼎出宫闱。当时群雄逐鹿天下,我太祖皇帝只是其中一只,最终剪灭四方,定鼎天下时,大正已经收了诸多降兵,还有许多在外带兵的公侯颇有尾大不掉之势。太祖是不放心这些军队的。“

仇文若闻言接着说道:

“当时四面都有外患,太祖那时的禁军还没有现在的禁军这么大规模,而且刚打下天下来便要裁撤藩镇,怎么看都有卸磨杀驴的意思在里面,所以太祖皇帝才设立了四方镇军。“

兰子义皱着眉头说道:

“所以镇军的存在就是为了抵御四面的外患,外患一除,镇军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这也就是为什么南军是帅先被裁撤掉的,因为岭南出了海没有任何敌人。“

仇孝直点点头,继续说道:

“朝廷一直都在裁撤藩镇,这个卫侯自然清楚,但裁撤藩镇总得要借口,藩镇兵又多在边疆立功,无缘无故裁撤掉的话难以服众。所以朝廷需要借口。“

兰子义闻言抬头空洞的望着仇孝直,他说道:

“所以妖贼便是一个借口。“

仇孝直答道:

“海贼已经被东镇兵剿干净了,东边再无外患。对东镇兵而言,京城下的妖贼是必须要打赢的,但更好的是东军与妖贼两败俱伤,现在的结果对朝廷,对皇上而言可谓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仇文若闻言叹了一口气也说道:

“所以戚荣勋在江北时征调东军的行为并不会被朝廷怪罪,相反还帮了朝廷一个大忙。“

兰子义听到这些话心中无力的恨不得躺倒地上去,他长叹一声道:

“只因为这个原因就要赔上十万条人命吗?天哪!“

第四百四十六章 下一站(中)

虽然兰子义慷慨激昂,仰天长叹,但仇孝直一点也不为之所动,他静静地等待兰子义宣泄掉感情,然后说道:

“卫侯固然可以慨叹命运对这些东军将士的不公,但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卫侯与其为了死人黯然神伤,不如多考虑考虑活人的问题。”

仇孝直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冷静的都有些冷酷无情,就连他儿子仇文若在现在的这种场合下都不太能听下他父亲的这番言论,仇文若说道:

“父亲!这里遍地的将士都是为国捐躯才殒命沙场的,就算我等不能存恤其性命也应当哀悼其战没,父亲怎能对他们不管不顾,说出如此狠心的话来呢?”

仇孝直闻言冷冷地说道:

“仗已经打完了,有的是时间哀悼亡者,无论是后面设坛祭祀亡灵,亦或是为将士们收尸起坟,自有礼部、兵部去忙,我们随着节哀就是尽责,现在更要考虑的下一步的问题。”

兰子义虽然依旧仰面朝天,但他并没有神游物外,在仇孝直说完之后兰子义便淡淡的说道:

“孝直先生是想说的是北军吧?”

仇孝直闻言点点头道:

“正是,灭贼一战,东军损失惨重,不用朝廷裁撤东军依然完蛋。现在我大正只剩下北军一处藩镇,而北军抵御的诺诺又在年前被彻底打残,朝廷下一步要削的必定是北军。”

兰子义低下头轻轻叹了一口气,抬手止住仇孝直道:

“先生所言……家父都有考虑。马放南山是好事,那说明天下太平,只要朝廷一道圣旨,家父立马就会放下军权,从落雁关里携家带口赶来京城养老。

无所谓削藩不削藩的,都是朝廷的人,朝廷怎么安排我家听令便是。“

仇孝直听闻此言开口便想说话,可他嘴都张开了话却没有出口,旋即仇孝直改口说道:

“卫侯是不相信我父子俩还是不信这周围的环境?”

兰子义闻言第三次回头看向仇孝直,冷冷的月光下兰子义身上像是罩了层冰霜一样冷。

兰子义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已经在询问仇孝直何出此言了,仇孝直又不是木讷之人,看到兰子义的眼神后立刻清了清嗓子说道:

“卫侯家里已经到了树大招风的地步,岂是想放手就能放手的了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说得就是卫侯,卫侯与代公又不是不知此事。既然如此卫侯为何要打那种官腔来敷衍我?”

兰子义闻言叹了一口气,他坐在马上想了半天,然后说道:

“我并非不信孝直先生,也并非怀疑周围有人盯着,你瞧周围这许多人马,离我们都远,不怕人听见。”

仇孝直问道:

“既然如此,为何卫侯……”

没等仇孝直把话说完,兰子义便打断他道:

“这个为何,我看还是由文若先生来回答的比较好。”

接着兰子义掉头看向仇文若道:

“文若先生,依你之见就我家现在的形式,如何做才能保得太平呢?”

仇文若闻言捋了捋下巴,看了兰子义一眼。虽然他的话是在回答兰子义,但他却然后扭头对着仇孝直说道:

“卫侯家的确已经到了身不由己的地步,但现在所有的事情都还处在一团迷雾之中,所有的事情现在都只开了一个头,卫侯就算看清了自己的处境又能有什么办法?

再说为人臣者当以忠孝为先,现在妖贼随灭,大正腹地却被搅得满目疮痍,江北大旱,江南水灾,此时正是多事之秋。当此时节卫侯与代公应当专心朝廷,尽自己为人臣的职责。古语有云,至诚如神,只要卫侯与代公忠心无二,自然会有老天庇佑。“

仇孝直闻言冷哼了一声道:

“吾儿,我真没想到你学了这么多年居然成了一个呆子。若老天爷真有心惩恶扬善,奖励忠臣孝子,那张望又何必被临阵换掉?张太尉在京城活的有多憋屈你又不是不知道。“

仇文若被自己父亲嘲讽也没就此让步,他非常客气地答道:

“可张太尉至少保得了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太尉本就对朝廷赤胆忠心,他卸甲归田也算是修成正果了。“

仇孝直闻言还想答话,兰子义却在此时说道:

“文若先生所说便是我想说的。我家祖上本是戎狄,所以历代先祖都在北疆奋勇搏杀,为的就是告诉天下人我家并非人面兽心。

而且现在形势并未明朗,我不是想动就可以动的。虽然迟早我会走到下一步,虽然被天意推着走很是被动,但贸然行动风险太大,我现在心里也没有谱,所以现等一等吧。“

仇孝直闻言闭上眼点了点头,不过他并没有心服,所以只是说道:

“在下只是幕僚,最后拍板的还是卫侯,卫侯这么说,在下也不便多言。“

兰子义笑道:

“我虽不知孝直先生有何计策,但我却知孝直先生是要我主动出击。可是我现在有什么可动的呢?贸然出手只能像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惹人耻笑罢了。

先生有话尽管说,未来还多有需要仰仗先生的地方,只是现在,还请先生把自己的才智往后拖一拖,等到后面局势明朗一些后再为我出谋划策。“

兰子义把话说道这个份上,仇孝直也没什么好说的,他对兰子义作了个揖,不再继续说这个话题。

几人骑行已久,遍地尸体的战场已经被留在了众人身后,这多少让几人的心情轻松了一些,眼不见为净,说得或许就是这个意思吧。

待到几人进入回营的路段上后,一起退回来的辑虎营将士也都在同一时间先后归营,路上的人就变得多了起来。当将士们或在前或在后,专门为兰子义他们四人空出了一片地方来,将士们都是京中混饭吃的老油条,自然知道那些话该听那些话不该去听。

桃逐鹿依旧漫不经心的骑在马上,旁人看来他完全处于心不在焉的状态,实际上桃逐鹿的手就没从刀把上挪开过,他一直都在警惕四周。

仇孝直在人流密集之后前前后后仔细观察了一番,确认将士们没有靠近后兰子义开口说道:

“现在只剩下一件事情要紧,那就是明日的入城式了。”

兰子义闻言苦笑道:

“张偃武因为不愿踩着将士们的尸体往上爬,所以才给鱼公公摔脸自己一人先行。想不到我兰子义却要蘸着人血吃下这口馒头。惭愧啊,惭愧。”

仇孝直闻言道:

“张偃武不知道鱼公公用意,所以他才意气用事。但卫侯不一样,卫侯你知道。”

兰子义摇头叹道:

“知道了又能如何?我知道了也想要意气用事。”

这时仇文若说道:

“卫侯你今天已经意气用事惹怒了鱼公公,否则鱼公公也不会怒气冲冲的先走一步。”

兰子义继续苦笑道:

“那都已经这样了我还能如何?去给公公道歉?”

仇文若道:

“卫侯不要因为一时情绪就一直闹情绪,后面的事情还有很多,公公今后有的是要用卫侯的事情。卫侯既然知道了公公的用意就应当及时调整自己的思路,考虑一下今后那些事要做,该怎么做。”

兰子义道:

“文若先生是要我选边站队?”

仇文若道:

“卫侯早就站到队里了,哪里还需要选边?我与父亲之所以追随卫侯便是看中了卫侯你能独当一面,哪怕你站在队中,今后怎么做还要看卫侯的性情,刚才家父啰嗦一堆不过也就这意思,只是父亲有意干涉卫侯行动,而我愿意静候卫侯自己作出选择。”

第四百四十七章 下一站(下)

兰子义闻言摆了摆手,苦笑终于变得淡了些,他道:

“文若先生想管那叫独挡一面,而我更愿意管那叫野心勃勃。”

兰子义说完话后本来还想接着说,但他却在话出口之际把话给摁住,转而沉吟片刻,接着兰子义问道:

“那依先生之见,公公需要我做什么呢?“

仇文若答道:

“与其说公公想要卫侯做什么,倒不如说公公想从卫侯这里拿什么。“

兰子义回头望了仇文若一眼,然后叹道:

“想拿的自然是我的军功了。”

这时仇孝直说道:

“公公不仅想要卫侯的军功,还想让卫侯把军功交到德王手里,而且还得交的舒服。

此次出征剿匪,出力最大的莫过卫侯,次之则是戚侯。戚侯背后是章鸣岳,公公控制不得,那剩下就只能从卫侯这里割肉了。“

兰子义叹道:

“割便割吧,刚才文若先生就说过了,我兰子义要以一片赤胆忠心效忠朝廷。只是孝直先生所说的交到德王手里……?”

仇孝直道:

“此次出征本就是为德王争功,可德王的表现实在是……不敢恭维。本来只要德王今天没有入京,那事情还有的商量,今日一战灭贼的功劳还多少能扣到德王头上。但好死不死德王偏偏在打赢前一刻进了京,这事谁的脸上能挂住?”

兰子义闻言摇头叹气道:

“德王要是不走今天这仗根本就赢不了。”

仇文若这时说道:

“依例,大军得胜入京当有欢迎仪式,皇上会在午门前亲自检阅队伍,特赦俘虏,有功之臣还有可能受到当面嘉奖。我觉得卫侯可以在这上面动动脑筋,把功劳让给德王。”

兰子义道:

“这功我本就不想去争,我家还怎么添功?只是先生所说的动脑筋,难道是要让我当众带头为德王唱功不成?”

仇文若道:

“如果皇上真的上午门阅兵,这倒也不失为一种方法,只是……”

仇孝直此时接过话说道:

“只是皇上龙体欠安,这次又惨胜如败,怕是庆功不会弄得很隆重,如果这样卫侯就得另想办法给德王脸上贴金了。”

仇文若闻言点头表示同意。

兰子义叹了一口气说道:

“我今天已经很累了,这些事情就不要再说。“

仇文若与仇孝直知道兰子义并不愿意多提德王,于是父子两人在兰子义发话之后便不再多言,一行人默默地骑行回到了营地。

当晚无事,兰子义早早便睡下。本来兰子义是想睡个懒觉补充精力,可没想到第二天天还未亮,军中便已经动了起来。

被吵醒的兰子义迷迷糊糊的从床上坐起,他望着帐篷外攒动的人影,心中想到:

“原来今天也是一个晴天啊。”

好在这时桃逐鹿说道:

“少爷,我们该出发了。”

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兰子义扭头看去,见到桃逐鹿已经披挂整齐站在帐中,这终于让兰子义清醒了些,他问道:

“二哥你为何这身打扮?难道妖贼又杀回来了?“

桃逐鹿一边为兰子义取来衣物甲胄,一边说道:

“那倒没有,只是接到朝廷命令,让我们立即拔寨回京,不得逗留。”

听到这话兰子义总算是清醒了过来,他赶忙起身,在桃逐鹿的帮助下穿戴衣物,同时问道:

“为何会这么着急?”

桃逐鹿道:

“我也是刚从梦中被人叫醒,具体情况如何并不清楚。”

兰子义闻言小声道:

“莫非是皇上打算为大军庆功?”

兰子义这话并非是在问桃逐鹿,桃逐鹿也对此不置可否,没有开口回话。

兰子义现在也说不上自己是兴奋还是焦虑,他的心情是矛盾的,对兰子义而言为了这次出征他费尽心力,出生入死,哪怕庆功是为了德王,只要能在入城的那一刻受到全城百姓的欢迎,体会沐浴在荣光下的兴奋,对他而言也是奖励,这是军人的归宿,这是对军功最高的回报。但同时,这次出征损失巨大,兰子义觉得自己无颜承受这份荣誉,那些死在战场上的将士才是这场胜利的真正缔造者,兰子义只是活下来而已。

桃逐鹿看出兰子义心中有事,于是问道:

“少爷为何心事重重?”

兰子义想了想,犹豫的说:

“二哥,你说我们回去受勋算不算窃取功劳?”

桃逐鹿闻言思索片刻,然后答道:

“大哥曾经回落雁关受过赏,他也曾经问过同样的问题。”

听说桃逐鹿也问过同样的问题,兰子义的心情总算是舒畅了一点,看来并非只有他一人多愁善感。

兰子义这时想起昨天回营后一直没有见过桃逐虎,于是问道:

“二哥,你见到大哥了吗?”

桃逐鹿答道:

“大哥昨日应当是跟着德王一起入京了,反正营中是没有见到他。”

兰子义道:

“也好,反正今日入京之后我们兄弟就能再团聚了。也不知三哥怎样。”

桃逐鹿已经帮兰子义穿戴整齐,听到兰子义挺起了自己的三弟,桃逐鹿手上的力道不禁增加了几分。

兰子义透过甲胄感觉到了桃逐鹿心理的波动,但兰子义并没有开口说破这件事情,因为说到底,桃逐兔受伤是与他有关,他心中有愧。

帐外的脚步声越来越急促,兰子义不敢耽误,在穿戴整齐后便扶着桃逐鹿出帐上马。一台城卫将士就守在帐门口,一见兰子义出来便说道:

“卫侯,公公有令,卫侯出帐后火速入京,不得逗留。”

兰子义皱着眉头听完这条命令,他问道:

“我先走无妨,可是辑虎营怎么办?”

台城卫答道:

“辑虎营自有营将统辖,无需卫侯操心。”

兰子义又问道:

“公公在哪里?”

台城卫道:

“公公将正在大帐中处理拔寨的各项事宜,今早京中给的军令太过紧急,现在有许多事情都来不及处理。”

兰子义道:

”既然如此我去大帐协助公公。“

台城卫道:

“公公专门嘱咐,卫侯只管回京,不要在军中逗留。小人还有其他军令要传,还请卫侯海涵。”

说着台城卫便作揖,然后转身走了。

兰子义盯着台城卫远去的身影,满腹狐疑,桃逐鹿这时道:

“这不像是要受勋的样子,倒像是在夺兵权。”

兰子义道:

“这营中的兵除了京军就是东军,我就算想统兵,兵也不会听我的,谈不上夺兵权。”

桃逐鹿问道:

“要不要去大帐找公公问清楚?”

兰子义低头沉吟片刻,然后说道:

“不了,公公可能是在生我闷气,这个时候再抗命只是火上浇油,我看我们还是先回京的好。”

桃逐鹿闻言点了点头,两人刚一上马便又有一个台城卫飞奔来催促兰子义赶紧上路回京。被连番两次催促,兰子义心中疑窦更甚,但他也无可奈何,只得先行出发。

飞驰出营后刚走不久,便有两骑从营中飞驰而来追上兰子义,待到靠近后兰子义发现来的竟然是仇家父子。

两边行过礼后兰子义问道:

“我还以为两位先生被公公留下处理拔寨的事情,不是军务繁忙吗?为何两位先生不去处理自己拿手的事情?”

仇文若闻言道:

“我与父亲在梦中被台城卫叫醒,不由我父子二人多说,台城卫便把我们按在马上,请出营外,我父子二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到前面两骑像是卫侯便赶紧跟上来了。”

仇孝直这时苦笑道:

“台城卫客气倒是客气,但这样把我们弄出营更像是赶。”

兰子义听到这话砸了下舌头,他问道:

“我与二哥也是被台城卫催着赶出营的,两位先生可知公公为何要这么做?”

仇孝直与仇文若换了个眼神,兰子义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父子两人拿不定注意,最后只听到仇文若试探的说道:

“难道是公公打算独吞军功?”

第四百四十八章 火急火燎

兰子义看到仇家父子心里都没底,自己的心里也猛然一沉,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父子两人拿不定主意的时候。

这样所有的压力都集中的兰子义身上了,他是众人的核心,在没有人能看清局面的时候他必须为大家指明方向。兰子义说道:

“先回京再说!在这里猜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军营已经回不去,那我们就先回京城去,至少到了京城有消息。”

说罢兰子义便催马前行,剩下三人连忙跟上,一行人心事重重,行色匆匆,只顾赶路,也不说话,哪怕今日蓝天白云,碧草芬芳,众人也都无心观看风景。这四人身上一点也没有得胜之后的雄伟气象,只有一股焦虑缠绕在四人身上。

驻营地距离京城并不算远,再加上兰子义他们快马加鞭,不到半个时辰四人便来到了文昌门下。

京城的城墙还是那么宏伟,宏伟的参天入云,令人望而生畏,着厚重的城墙让兰子义想起了北边连绵的山脉,那起伏的山峰,那坚不可摧的岩石总是能给人一种安全感。见到阔别已久的京城后兰子义心中首先升腾起来的居然是一种回家的温暖感,再加上京城那花岗岩城墙熟悉的感觉,兰子义焦躁不安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一些。

京城的门禁已经解除,文昌门此时大开着迎接众人,沿着城门进城出城的行人来来往往,兰子义他们已经不能继续狂奔,否则必然会撞到路人。

勒马停下后仇文若看了看周围,摇头道:

“路上的人连平时三分之一都没有。”

兰子义注意力不在行人身上,闻言只是答道:

“妖贼刚灭,百废待兴,老百姓们不敢出门也属正常,没什么奇怪的。”

四人刚停下马来便引起了城门口守军的注意,几个军士持着长枪神情戒备的围了上来,带头那军士开口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

这几个军士围上来时有模有样的散开阵型将兰子义他们包围起来,说话的声音也很是犀利,只可惜他们的手脚出卖了他们,因为此时这几个将士都或重或轻正在发抖。

桃逐鹿望着那根指向自己的颤抖的枪尖,微微笑了笑,然后回头对兰子义说道:

“果然人心不稳,哪怕妖贼被平守门的将士还是疑神疑鬼。”

兰子义看着眼前这几个枪都拿不稳的新兵蛋子,摇着头叹了口气,叹完气后他才想起来,自己也不过才在军中带了两个月而已,现在居然把别人当成新兵,这种感觉真说不上是奇妙还是讽刺。

兰子义对着那几个军士喝道:

“我乃卫亭侯兰子义,奉命回京,尔等乃是何人?“

兰子义话刚问罢,仇文若策马来到兰子义跟前,附耳说道:

“卫侯,看这几个人的装扮,应当是京兆府下京城守军。“

听仇文若这么一说兰子义也想了起来,这几个人的装扮的确像是当年往方城送粮草的解宣明那活人。

几个守军听到兰子义的名字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但他们还是没有放下手中武器,只是问道:

“你说你是卫侯便是卫侯?我们凭什么信你?若是奉命回京那军令在哪?“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几个守军身后传来道:

“我可以作证,那就是我家少爷。”

兰子义闻言一喜,抬头看去,只见桃逐虎策着马,款步向兰子义走来。

听到桃逐虎的话后几个军士总算放下来的手中的兵器,重新返回城门口把守去了,奇怪的是这几人在确认卫侯的身份后竟然没有作揖行礼,就这么若无其事的走开了。

桃逐鹿见状颇为不满,他正下拦住那几个守军讨个说法却被兰子义给拦了下来。

桃逐鹿怒道:

“少爷为何拦我?这几个丘八太过无礼!”

仇孝直闻言替兰子义答道:

“这些京城守军是京兆尹手下的乡勇,现在的京兆尹杜畿是章鸣岳的心腹,朝中文臣的顶梁柱,他手底下的人要是对卫侯客气那才奇怪呢。”

兰子义接着说道:

“所以二哥就不要跟这几个小人较真了。”

话虽说得轻松,但兰子义心里其实也不高兴,就算文臣瞧不起武将,之前京城里面一堆烂事又让兰子义与章鸣岳不和,但也不至于几个小兵都这么不给兰子义面子啊。

兰子义不太想为这件小事生气,于是便扭头去看桃逐虎,这一看兰子义才惊讶的发现桃逐虎居然一身便装,身上一片甲胄都没有披。

兰子义问道:

“大哥为何这副打扮?怎么连弓箭都没带?难道真是马放南山了不成?”

话说罢后兰子义又仔细看了看文昌门,果然,城门只如往常那样,并未装点起来,再看城门口那几个守军,还有进进出出的行人,这样子今天肯定不会有人替兰子义他们接风庆功了。

桃逐虎闻言苦笑一声,然后道:

“我今天能出城来接少爷已经是万幸了,哪里还能拿弓箭?”

兰子义闻言眉头皱了起来,他问道:

“妖贼只是刚被打散,大哥你身为官军怎么就拿不了弓箭了?还有今日一大早营中便接到朝廷命令拔寨,我和二哥被鱼公公从梦中揪起来赶回京城,而京城又一点异样都没有,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桃逐虎闻言又是一声苦笑,他道:

“少爷,恕我愚笨,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反正昨晚我从宫里出来时就被杜畿亲自带着人给缴了械。”

仇孝直听到桃逐虎这话感觉不对,他问道:

“昨晚?宫里?大郎昨晚怎么会在宫里?”

桃逐虎闻言叹道:

“还不是因为德王!平时也没见他能把马骑那么快,昨天逃命起来居然连我都追不上。”

兰子义道:

“大哥的意思是昨天你随着德王一起入宫了?”

桃逐虎道:

“唉,可不是。昨天我带着铁浮屠紧追慢赶随着德王入京,德王一路上得了失心疯一样呼喊乱叫,在进了京城之后更是使劲叫喊‘官家败了!妖贼来了!’之类的胡话。“

兰子义听闻此言脸上要多难看有多难看,都不用桃逐虎多说兰子义便能想到昨天京城里的士绅百姓看到听到德王现身说法之后会有什么动静了。

桃逐虎接着说道:

“我想拦德王又没他马快,等我想起来丢掉马铠的时候人都已经跟着他进到宫里了。“

这时仇文若问道:

“大郎你难道没被宫中大内侍卫给拦下来?“

桃逐虎摇头道:

“那倒是没有,一路上我之见那些大内侍卫为我开门,未见有人来拦我。“

兰子义问道:

“那大哥你又为何昨晚会在宫中呢?“

桃逐虎道:

“我带着铁浮屠一路随德王进入宫中,入了午门德王被人扶下马后我也被几个小公公给请下了马,然后便被引入寝宫去见皇上。“

仇文若闻言惊道:

“大郎你具装入宫,剑履上殿,这可是大逆不道啊!“

桃逐虎闻言脸上红了起来,他道:

“我当时一来被德王气的,而来被公公引路也没多想,现在想来昨天干的真是……“

兰子义闻言安慰桃逐虎道:

“大哥莫要多想,事出突然,你这么做也可以理解。我猜一定是皇上的意思,所以大哥才能如此顺畅的入皇上寝宫。“

桃逐虎道:

“应当如此,当时德王喊叫的京中宫中人心惶惶,我到皇上榻前时,宫中已经站满了大内侍卫和台城卫,宫女太监全都不见了。“

兰子义道:

“皇上是想问你军情吧?“

桃逐虎点头道:

“正是,我到皇上榻前跪下,皇上接着隆公公一个劲的问前线军情如何,德王为何独自奔还。我将德王出奔的原因简要的和皇上说了一遍,然后便拿自己人头担保,前线有少爷和鱼公公在,定能无恙。皇上得到我的保证后便安了心,隆公公则安排我带着铁浮屠一起侍卫皇宫。“

桃逐鹿闻言道:

“若是如此昨天京中也不会有多大动静。“

仇文若笑道:

“二郎应当说若是德王悄悄入京可能会没多大动静,按照大郎所说德王喊叫的全城都知道前线兵败,章鸣岳难道会在得到这消息后没有动作?我才不信呢。“

第四百四十九章 逼宫

桃逐虎闻言点头道:

“又被孝直先生言中了。昨天除了德王奔还京城外还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情。”

兰子义问道:

“天大的事情?大哥是说昨天你被杜畿缴械的事情?”

兰子义此言问到了桃逐虎的心事,他低下头伸手揉了揉眉心,看上去如果不是兰子义追问他是不太愿意多说的,沉默了好一会之后桃逐虎才说道:

“我被缴械只是小事,昨天大臣逼宫才是大事。”

桃逐虎此言一出,众人全都大惊失色,兰子义更是说道:

“到底出了什么事?大哥你倒是快说啊!”

接着兰子义想了下,问道:

“是章鸣岳?“

桃逐虎闻言叹了口气,说道:

“正是章鸣岳。

昨天我入宫后向皇上禀明军情后,皇上让隆公公传令全城戒严,坚守勿动。本来这么做只要坚持到少爷你前线打赢,接下来京城剩下的就是庆功了。但问题是德王那张破嘴已经将前线战败的消息喊得人尽皆知,我入宫后才被安排协同守卫不久,章鸣岳便带着许多大臣入宫请求面圣。“

兰子义听到这里插话问道:

“我猜章鸣岳是想请皇上移驾渡江,巡狩北方吧?“

仇文若闻言摇头道:

“不止。“

兰子义听到这话回头看了一眼仇文若,这时桃逐虎接着说道:

“章鸣岳的确提议皇上出京先走,但同时朝中还有大臣提议让太子监国。”

兰子义闻言倒是不像刚才那么着急了,他问道:

“大哥说太子监国那意见是大臣提的?哪个大臣?”

桃逐虎道:

“我也不认识那是哪个,只知道是个御史。”

仇孝直冷笑道:

“章鸣岳这只狐狸,遇到这种棘手事情便挑个替死鬼出来替他挡箭,还真是滑头。“

仇文若道:

“替死鬼算不上,传声筒倒是真的。这种敏感事件,无人指使谁敢随便瞎说,只要皇上想查定能顺着那个御史把后面整个京城百官给刨出来。“

兰子义没有参与到仇家父子的讨论中,他待父子二人说完后又问桃逐虎道:

“那么大哥,章鸣岳是同时提出两条意见来的?“

桃逐虎点头道:

“那倒不是,大臣们先提议的是让太子监国。“

兰子义道:

“大哥请细细说来我听。“

桃逐虎道:

“昨天章鸣岳带领百官入宫之后便有御史跳出来说什么君王死社稷,天子守国门,要皇上出宫巡营,稳定京城军心。然后章鸣岳把那御史骂了一顿,说皇上龙体欠安,卧病在床怎么能出宫,巡营应当让太子代办。接着便有御史站出来说大敌当前,皇上久病实在不能再为军情操劳,万一有伤龙体那可如何是好,此时应当让太子出来监国,为皇上分忧,为宗庙社稷尽力。“

兰子义闻言扶着额头摇头苦笑道:

“这说得真是比唱的都好听,我就差信这鬼话了。“

仇孝直则说道:

“圣人有云:名不正则言不顺,故君子必先正名。京城里面诸位大人都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了,自然知道说话之前应当先扣帽子。卫侯习惯就好了。“

兰子义听到仇孝直这话也不知该点头还是该摇头,只好干笑两声算是作罢。然后兰子义问道:

“我才皇上和鱼公公没有同意吧。“

桃逐虎答道:

“是的少爷。鱼公公一听见下面众臣说要请太子监国便勃然大怒,说堂下众臣这是目无君长,皇上虽然卧床但仍是天子,太子尚需历练不足以担当大任,刚才提议要让提议太子监国的应当被拖出去斩首,皇上昨天还气的伸手打碎了桌上的杯子。”

兰子义闻言惊讶的问道:

“我见皇上那次,皇上只能抬手,怎么一生气就有摔杯子的力气了?”

桃逐虎道:

“不是摔,是打,皇上抬手把桌上的杯子碰了下去,当时在场的诸位大人立马就给皇上跪下了。”

兰子义闻言摸着下巴有些疑惑,他道:

“按大哥所言章鸣岳带进宫中的诸位大人人数应当不少,不应该这么轻易就给人跪下才对呀。”

桃逐虎闻言答道:

“我当时就披坚执锐站在大殿中,皇上的大内侍卫也环立在皇上四周,由不得诸位大人不跪。“

仇孝直听着兰子义与桃逐虎的谈话,他从后面偷偷看了兰子义一眼,面上挂起了一个讳莫如深却又透着那么一股子野心和欣赏的微笑。仇文若则在兰子义说罢后直接进言道:

“卫侯,无论人多人少,天子就是天子,臣子人再多势再大也不能想着威胁皇上。卫侯刚才之言,不是当臣子的人应该说出来的。”

兰子义闻言赶忙坐直身子收敛容貌,转身便向仇文若作揖道:

“孝直先生所言极是,若无先生子义就此便犯下大错了,先生请受我一拜。”

仇孝直则在此时说道:

“章鸣岳做事一直都留有余地,他在皇上表态之后跪下认怂也符合他一贯的秉性,要不然逼宫后面就真得加上谋反两个字了。”

然后仇孝直问桃逐虎道:

“那大郎,接下来又发生了什么?诸位大人不是提议要皇上出宫巡营么?”

桃逐虎闻言说道:

“皇上肯定出不去,太子出去皇上又不同意,于是鱼公公便提议让德王出去巡营。”

兰子义闻言冷笑道:

“德王?他得要有胆子站稳才行。”

桃逐虎道:

“鱼公公刚提出要让德王出巡下面诸位大人就炸锅了,大家七嘴八舌的把德王回京后惨叫的样子说了出来,那可真是添油加醋,居然说什么德王丢盔弃甲,沿途还撞死了一个挡在路中的小孩。虽然德王确实不成器,可我跟了德王一路,只听见他叫,未见到他撞人啊。”

兰子义摆摆手说:

“有没有的不重要,大人们说得开心才重要,德王没德行的事情让所有人都知道才最重要。大哥你继续说就好,鱼公公,哦不,皇上是怎么处理的。“

桃逐虎闻言接着说道:

“这事倒不是皇上处理的,是章鸣岳出面解决的。

因为鱼公公和诸位大人两不相让,章鸣岳这才站出来提议让皇上北狩旧都,自己愿陪留太子守京城,这样免得妖贼入京彻底绝了我大正宗庙社稷。“

仇孝直闻言冷笑道:

“章鸣岳好胆色,居然敢这么赌。“

兰子义也说道:

“章鸣岳又没在前线,不知胜负,就这他也敢留下来赌命?抑或是说他在前线有眼线。“

说着兰子义扭头看向桃逐鹿,桃逐鹿当然领会了兰子义的眼神,立刻点头道:

“少爷放心,事情虽然不太好办,但也不是不能办,我会想法查查过去这段日子里军中和京城之间的联络,定会让少爷掌握章鸣岳的动作。“

这时桃逐虎继续说道:

“章鸣岳话说的虽然好听,但皇上之前得我消息,自然不会离京,鱼公公更是把我拉了出来,让我为诸位大人说明前线战况。”

兰子义问道:

“那大哥你是怎么说得?”

桃逐虎道:

“当然是说少爷你必胜无疑,要是让皇上离京了,京城必然大动,一旦波及前线,少爷你别说灭贼立功了,到时候保命都难,我昨天可是拿自己项上人头担保前线必胜,京城无恙的。”

仇文若看着桃逐虎那副慷慨激昂的模样,问道:

“昨天大郎也是这幅……意气风发的样子跟诸位大人说话的?”

桃逐虎高傲地说道:

“那当然,我昨天比今天威武百倍!我北镇健儿自然要让天下人都见识到风采。”

仇孝直又问:

“那大郎可发现昨天章鸣岳看你的眼神不对?”

桃逐虎闻言哑然,细想一下后说道:

“先生这么一说好像章鸣岳看我的时候确实怪怪的。”

第四百五十章 戚将军

桃逐虎问仇孝直道:

“我怎么说话和章鸣岳有什么关系?难道我还碍着他了?”

仇孝直笑道:

“当然是碍着他了。试想章鸣岳赶在那么个节骨眼上上殿去为的是什么?为的自然是逼宫把太子扶正,这个大郎也看得清楚。逼宫这种事情是要掉脑袋的,可以说他章鸣岳是卯足了劲想毕其功于一役。结果大郎你在殿中威武雄壮,慷慨激昂地陈词一番,打包票前线必胜,要是前线必胜那他章鸣岳拿什么理由逼皇上让步?再加上大郎你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当时殿中定是杀气腾腾,有你挡在前面他章鸣岳那还有胆子强行其事?他难道不怕大郎你一怒之下抽刀把他斩了?”

桃逐虎听着仇孝直的话,脸色变了好几回,等到仇孝直说完桃逐虎还沉默了好一段时间,然后才开口辩解道:

“我当时只是说两句实话,怎么就能把殿中催的杀气腾腾?下面跪着的都是当朝大臣,我敢随便杀人吗?”

仇孝直闻言笑道:

“大郎自然没心杀人,可要是皇上发话呢?皇上让大郎动手,大郎你是杀还是不杀?”

桃逐虎被仇孝直这话憋得脸上发红,其实经仇孝直一提点,桃逐虎再回想回想昨天事情的细节,昨天发生的种种事情的原因他也就能理解的七七八八了,他只是不愿承认这一点罢了。

桃逐虎还是想为自己辩解,他说道:

“可是殿中还有大内侍卫,又不是只我一人,凭什么我就威胁到了章鸣岳?”

仇孝直还是一脸微笑,他说道:

“因为大郎你杀过人大内侍卫没有,因为大郎你经过多年历练临危不惧,气势凌人,而大内侍卫不会,最重要的是大郎你昨天站出来出头而大内侍卫没有。”

桃逐虎听到这话再也憋不下去了,他颇为不满的说道:

“我在殿中据理力争,留得皇上没走,保得少爷有家可归,现在先生说得好像我做错了似的。”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仇文若这时说道:

“大郎你做的没错,当时的情况换谁过去都得那么做。只是大郎你无意中压了章鸣岳一头,这笔账是要记在卫侯头上的。”

桃逐虎听闻此言嘴角抽了一下,他猛地挺直身子好像打了个激灵,接着便下意识的扭头看向兰子义,眼里全是愧疚。

兰子义是很淡定的,对他而言章鸣岳怎么都得搞他,多一笔账少一笔账又能如何?

此时久未发话的桃逐鹿开口问道:

“那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补救一下昨天的事?“

仇文若闻言摇头道:

“用不着补救,因为这事就算不上什么坏事。无非是让章鸣岳觉得卫侯站在公公们一边,而事实上……“

仇文若说着话的同时把目光投向了兰子义,兰子义则迎着仇文若的眼神大大方方的承认道:

“事实上我本就站在公公们一边,我就是公公的人,我和我爹都是,区别只在于我是鱼公公的人而已,大哥二哥你们就不要在意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倒是大哥你,你说杜畿昨天缴了你的械,他怎么干的?”

桃逐虎听到兰子义说事情无妨后,明显的精神松动了下来,可当兰子义问起昨天缴械的事情时,桃逐虎的脸又沉了下来,他害臊的把头低了下去,小声说道:

“也没什么,不是大事。”

看到桃逐虎这副模样兰子义想了想,要桃逐虎可是在北边叱诧风云的悍将,结果进了京城先是在德王府被戚荣勋羞辱,然后又是在宫外被人缴械,这种事情的确丢人,他不想说也属正常。于是兰子义轻轻催动马匹,迈步说道:

“大哥说没事自然就不是什么事,无所谓了。”

说着兰子义便带头策马入城,剩下几人跟着一块前行,仇孝直借机凑到桃逐虎马前问道:

“昨天章鸣岳何时出宫?”

桃逐虎道:

“我说完之后不久,章鸣岳便退了,因为皇上已经很累,需要休息。”

仇孝直又问道:

“那大郎是几时出宫的?”

桃逐虎想了想道:

“我是酉时末,戌时初出宫的。”

仇孝直道:

“昨天我在前线,知道鱼公公是在申时派人回京禀捷报的,为何大郎到戌时才出宫?”

桃逐虎道:

“隆公公一直留我在宫中,还吃了顿便饭,到戌时才让我出去。”

仇孝直又问道:

“大郎一出宫便被杜畿拿下了?”

桃逐虎听闻此言叹了口气道:

“刚过御沟没多久就被侯在街上的杜畿带队拿下了。”

此时众人已经走到门洞下面,刚刚经过那几个守门的将士身边,桃逐虎回头对着那几个将士扬了扬下巴,说道:

“那我的就是那些王八蛋。这些京城守军到底是些什么人?不归兵部管?”

仇文若闻言说道:

“这些是京城城门校尉所辖守军。京城校尉要负责京城治安,他们是在京兆尹管辖下的。”

桃逐虎啐了一口后道:

“难怪昨天杜畿带着这群人来抓我,真是倒霉!“

仇孝直道:

“杜畿以什么借口抓你?“

这话问到了桃逐虎的伤心处,他闻言义愤填膺的骂道:

“杜畿那王八蛋,藏在街中暗处拿绳索把我勾到马下,然后说我夜间宵禁居然纵马,而且还带兵器入宫,要拿我入狱。“

兰子义催马走在前面,此时已经钻过门洞走进了京城第一重瓮城,闻言笑着摇了摇头,刚才不还不想说吗?结果仇孝直旁敲侧击几下就把什么都说出来了,大哥真是单纯。

仇孝直看着桃逐虎,开心的问道:

“那大郎是怎么从监狱里出来的呀?“

桃逐虎骂道:

“监狱?老子进他妈的监狱!我具装入宫是皇上准了的,他杜畿能拿我怎么办?“

仇孝直道:

“所以大郎这么一开口杜畿就把你放了?“

桃逐虎被这么一问立马蔫了,他小声说道:

“那倒没有,是宫中及时来了一个小太监传了皇上的手谕,杜畿才放了我。“

桃逐虎此言一出众人全都哈哈大笑,就连桃逐鹿都忍不住发笑。桃逐虎被人笑得满面通红,他扬着马鞭指着众人骂道:

“你们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

兰子义不忍让自己大哥再受屈辱,闻言刚忙脸容正色,装模作样的训斥其他人道:

“就是!笑什么笑!都闭嘴。“

其他几人这才把收了声音,不再发笑。

这时桃逐鹿开口说道:

“大哥所说的事情和今早公公赶我们出营有什么关系?我还是没想明白为何今早我们会被赶出大营。“

仇家父子与兰子义闻言后互换了一个眼神,三人也都一筹莫展,不知其中缘由。

就在此时城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已经在军中呆习惯了的兰子义听着这蹄声居然熟悉的感觉。他回头望去,心想莫非来的是熟人?

果然,兰子义刚一回头便看见城门外戚荣勋领着数人纵马而来,这本来没什么稀奇的,但问题是那几个跟在戚荣勋后面的人可是辑虎营的将校,之前作战这几人都是跟着兰子义的。

戚荣勋来到城门口策马减速停下,门口守军一概之前对兰子义的倨傲态度,对着戚荣勋便作揖。戚荣勋在马上点点头算是回礼,然后他抬头看向城门洞,见到兰子义他们几人已经驻马停在瓮城中,便策马而前,往兰子义这边走来。

桃逐鹿看到跟来的乃是辑虎营军官,连忙凑到兰子义二前说道:

“少爷,是我们的人。“

兰子义抬手止住桃逐鹿,示意他不要说话,而戚荣勋则已经策马走进,不等吩咐,他后面跟着的那几个军官便对着兰子义抱拳道:

“卫侯!“

第四百五十一章 戚将军(下)

兰子义驻马望着几位行礼的辑虎营军官,心中有些异样,这些前几天还跟着自己的军官突然间居然跟到了戚荣勋身后,鱼公公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然心中想的是一回事,该做的还是要做的,兰子义当即抱拳给几位将校回礼,同时问道:

“几位将军……安好?”

兰子义寒暄的话说得简单,但那几个被问到的将校却坐如针毡,他们也觉得自己突然之间改换到戚荣勋手下很对不起兰子义,之前兰子义统军时军中对他还是钦佩有加的。

几个将校没有回答兰子义,倒是带领着众将奔还京城戚荣勋在这时抱拳对兰子义说道:

“见过卫侯了。”

兰子义看向戚荣勋,不知怎的戚荣勋脸上居然有一丝被压抑在皮肉下的愧疚神色。直觉告诉兰子义戚荣勋这幅表情透露的信息是不对的,不过是改换手下统帅的兵将而已,戚荣勋用不着有愧色。

兰子义当下问道:

“戚侯不在营中指挥东镇将士拔营回京,怎么先一步回来了。”

戚荣勋低头看了一眼马鞍,他的样子看上去像是要闪烁其词,但他说话却并没有支支唔唔,戚荣勋并不是在撒谎,他是在有意躲开兰子义。只听戚荣勋说道:

“营中自有家父坐镇,荣勋奉命带辑虎营为大军现行开路。”

听到“家父”二字时不止兰子义,就连兰子义身后其他人都紧张了起来,因为戚荣勋口中的“家父”就是他爹戚准,戚准可是东军统帅,大正数一数二的藩镇一把手,这次京城外的大战,他的东军又是主力,现在他入大营那营中自然已经是他戚准的大营了。

仇孝直着急的想要开口问话,但他在话问出口之前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地位,于是他转而把目光投向兰子义,焦急的等待这兰子义赶紧向戚荣勋问些消息出来。

兰子义听闻戚准在营中,手指忍不住的抽搐了好几下,他本想立即开口,但最后还是忍住,想了想才问道:

“戚老将军何时入营的?子义怎么不知?”

戚荣勋被问道这个问题后脸上有些泛红,他抬头把自己的目光撇向他处,应付地答道:

“家父奉命在今天早些时候入营的,当时卫侯还在休息,不便打扰,就没有告诉卫侯。”

听闻此言桃逐鹿忍不住了,他压低声音嘶吼道:

“军中易帅,少爷身为副将居然不知?这和打扰不打扰有什么关系?就算怕打扰我家少爷那今早出营有算怎么回事?为何台城卫来二话不说就把我等赶出大营,连行李都来不及收拾。我还以为是鱼公公下的令呢,结果确实戚将军您!”

桃逐鹿最后一个您字咬的极重,戚荣勋闻言就差打个激灵,他在桃逐鹿问完话后低头沉默半响,然后才说道:

“军中主帅从未更替,一直都是德王爷,我爹和太尉一样只是被安排了个副帅的职务,鱼公公也依旧是军容使,军中未有变异。至于今早传令的事情,家父也是着急奉命拔寨回京,通知卫侯的事情就委托鱼公公代办了。”

仇文若闻言嘲讽戚荣勋道:

“与其说是委托,不如说是借用吧?戚侯与令尊把卫侯支派到京城后才告知军中现在统军的是谁,这样防着卫侯说是防贼不为过吧?”

戚荣勋听闻此言脸上抽搐了一下,仇文若这话一点情面没留,这叫戚荣勋脸上怎么挂得住?戚荣勋愤怒的骂道:

“仇文若,你个布衣白身有什么资格跟我这样说话?”

桃逐鹿与桃逐虎从刚才起就憋了一肚子火,听见戚荣勋威压封人口舌,当下就像发作。还好兰子义展开双臂拦住了两人,兰子义深吸一口压了压心中火气,问戚荣勋道:

“戚将军奉命奉的是谁的命?”

戚荣勋道:

“兵部调令。“

兰子义又问道:

“皇上可准了?“

戚荣勋闻言怒道:

“当然准了!若非如此谁能调得动大军?司礼监红印朱批的圣旨就在军中,卫侯可以自己去看!“

说罢戚荣勋便催马而去,不再管兰子义他们。那几个跟着戚荣勋的辑虎营将校见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不得已咬了咬牙对着兰子义作揖,然后飞马跟上戚荣勋去了。

望着戚荣勋远去的背影,仇孝直凑到兰子义马前说道:

“卫侯,戚准入营……“

兰子义已经怒火中烧,不等仇孝直把话说完便抬手将他止住,兰子义恨恨的说道:

“这他妈根本不是夺我军功,这是在夺军权!我就说怎么鱼公公连我面都不见就赶我出来,原来是戚准的意思!“

桃逐虎问道:

“少爷,那我们怎么办?“

兰子义恨得咬牙切齿,一把无明业火把心烧得通透,可他又没有什么办法,兵是朝廷的兵,他也是朝廷的人,调令军令他都得听,哪怕是被人扫地出门他也没有丝毫抵抗的能力。在桃逐虎问出话后兰子义憋着的一腔怒气就像被刺破了的皮球一样全泄了,他只得无可奈何的说道:

“还能怎么办?先回府去吧。唉,这事情闹得,不仅心疼,而且脚疼!“

说着兰子义垂头丧气的催着马先一步走开,其他几人见兰子义心情不好也不敢多言,只是默默的跟在兰子义身后一起往回走。

前线大捷的消息已经传入京城,京中百姓全都张灯结彩好似过节,路上行人无论士绅学子还是贩夫走卒全都在热烈的讨论着大正军威,虽然是清早,但酒肆茶楼之中已经挤满了客人,大家都在行酒取乐,被妖贼逼近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得到了释放。

只是行走期间的兰子义无心去体会京城百姓洋溢着的欢乐,这次出征他兰子义可谓是鞠躬尽瘁,就差死而后已,京城百姓今天能够纵酒狂欢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兰子义拼死力战,这份太平光景是兰子义打下来的,可兰子义却觉得自己与周围毫无关系。这并非是因为兰子义经历了血腥的沙场后难以适应周围的市井气息,而是兰子义的内心深深的被今早发生的事情伤害了,这对他而言是一种背叛!

兰子义失魂落魄的垂着头挂在马上,路上行人渐多,不是有人挤撞到他,要不是桃逐虎与桃逐鹿一直小心,兰子义好几次都要被刮到马下去了。

一行人挤过越来越拥挤的街道,好不容易回到德王府门口。门前伺候着的小厮见到兰子义一行人回来,居然被惊得一脸惶恐。兰子义没心思去管这些仆役,并未发现异样,不过仇家父子与桃家兄弟却都看的清楚,他们四人都觉得王府气氛异样,却不愿在兰子义懊恼之际多言。

兰子义埋头下马,脚上的疼痛让他一个趔趄摔到,幸好有桃逐虎在一旁将他扶住。不过兰子义并没有接下桃逐虎的这份好意,他将自己大哥甩开,一瘸一拐的踩着台阶进了王府,闷声往自己的鹿苑走去。

兰子义一路走过,府中的仕女小厮们全都让路躲开,这终于引起了兰子义的注意,兰子义这才发现府中的异样。

好歹有些回过神来的兰子义看着周围仆役们躲闪的眼神,心中又是疑惑又是恼怒,难道自己脸上写着晦气二字不成。

兰子义骂道:

“都他妈躲着我干嘛?有什么好多的?“

这一骂那些躲闪着的仆役们跑的更远,仇文若小声在兰子义身后说道:

“卫侯,刚进门时下人们就已经这样了。“

兰子义闻言心情由哀转怒,他不顾疼痛大步流星的往前走,待他走到鹿苑门口时,终于他彻底傻眼了。

第四百五十二章 无家可归

原本通往鹿苑的石子小路都已经被扒得只剩土路不说,围着鹿苑的那赌景墙也被加高填厚,之前通行的门洞早就被堵死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桃家兄弟见此情景惊讶程度不逊兰子义,桃逐虎更是一步走到墙前,摸着墙壁说道:

“昨晚我还在鹿苑过夜,不是这个样子啊!”

桃逐鹿摸了摸砖块之间还尚湿润的泥灰,骂道:

“这墙才刚砌好不久的,我开最早不过今天开的功。”

兰子义之前进城时因为戚荣勋的事情心中气紧,现在又因为眼前这堵挡在自己家门口的墙血脉贲张,一紧一张之间兰子义感觉自己人都快要炸裂了,他浑身发抖,手都没法伸直,只能指着墙那边大声骂道:

“这是谁干的?这是谁干的?还不快来人给我把这破墙扒了?”

说着兰子义环顾四周,之前的衙役们一直都在躲着兰子义,现在他身旁除了几个自己人就在没有其他人了。不过这并不代表没人回兰子义的话,一个尖的让人心里发腻的声音这时说道:

“扒墙?老子看谁敢扒?”

兰子义正在火头上,闻言人都被点着了,这是谁居然敢这么说话。兰子义扭头看去,见到一人正领着一堆衙役站在他身后狞笑,来的原来是德王身边那个弄臣。本来这人长的就一副尖嘴猴腮,贼眼油面的样,现在笑得这么开心,更是把整张脸都给挤没了,只剩下猫挠心一样的笑声笼罩在这人脸上。

兰子义怒上加怒,怒不可遏,脸色反倒不再发红而是发青,仇孝直与仇文若见状同时心中叫糟,所谓骨怒面白,兰子义这样子是动了杀心啊。

不给仇家父子留开口劝阻的时间,兰子义瞪着那人,冷冷的说道:

“你刚才说什么?”

兰子义这两个月可是从死人堆里爬进爬出好几回,手上沾了不止一条人命,说话之间已经透露着不怒自威的威严和森森杀气,那弄臣前脚还在笑,待兰子义刚一回头这家伙便被兰子义要人命的眼神给吓得结巴了,但他还是故作镇定,于是便吊着嗓子尖叫道:

“这墙是奉德王命砌起来的,你凭什么……”

兰子义闻言立刻打断他道:

“我问你刚才说什么?”

只这两句话间桃逐虎与桃逐鹿已经站在了兰子义身后,这两个赳赳武夫也同兰子义一样被完全激怒,现在也是杀气腾腾,其中桃逐鹿还一身甲胄,手中按刀,跟着弄臣来的那群仆役可是知道面前的兰子义乃是朝廷亲封的卫亭侯,他爹还是在北方统兵二十万的代公,这种人万万碰不得,稍有不慎这些当仆役的贱命可就没了。

所以当兰子义与桃家二虎同时露出吃人相的时候,这些仆役们全都不自主的悄悄向后腿部,那个弄臣自然也发现了自己带来人的异样,连忙回头骂道:

“德王让你们来就是来镇住兰子义的,你们给我退什么退?”

接着弄臣扭头用发抖的声音质问兰子义道:

“你知道我是谁吗?”

兰子义此时已经挪步向前走去,他的脚伤似乎好了,行走的异常平稳,好似行云流水,闻言只是冷冷的说道:

“我知道你是王三。”

那弄臣听到这话脸涨得通红,像是被开水褪了毛的鸡一样满脸都起来了鸡皮疙瘩,他对着兰子义愤怒吼叫,就像是自己受了天大的侮辱,他道:

“老子是德王身边大总管李四,不是什么……“

话未说完兰子义便飞起右脚正踹李四的胃部,那李四压根没料到兰子义会突然出手,被这一脚踹中直接把昨晚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兰子义这一脚用上了全身力气,可谓势大力沉,李四中招之后直直便向身后飞去,而他旁边那些仆役全都作鸟兽散,竟无一人敢去扶他。

兰子义随用了全力,但重心保持的却很好,他收腿之后只是一个趔趄,不用桃家兄弟搀扶便站稳了身体,然后便抽刀在手,飞也似的扑到倒地的李四那边去,刀刃直抵李四脖子,压低声音嘶吼道:

“我兰子义堂堂代公之子,是皇上亲封卫亭侯,你个泼皮无赖,比狗还贱的东西居然冲着我自称‘老子’?你是觉得这样很好玩吗?”

李四倒地之时已经吐完了胃里的东西,正在呕血,被兰子义质问后他还想要硬撑,嘴里不停的叫喊:

“兰子义!我可是奉德王之命过来的,你再敢放肆小心德王收拾你!“

可当兰子义的刀刃慢慢划破李四脖颈皮肤,抵到他喉结上时,李四终于明白了他的处境,他终于收声了。

兰子义在李四停止叫喊之后再度开口说话,他的面皮已经开始不规则的抽搐,谁都看的出他的愤怒已经到达了极限,就差一个缺口爆发出来。

兰子义用略带疑问的语气对李四说道:

“别说是你个狗奴才来我面前,就是德王亲自来你觉得我会怕他?

他来收拾我?你觉得他该怎么收拾我?你像建议他如何收拾我?麻烦你仔细告诉我下。“

说着兰子义手上又加了几分力道。

李四此时已经被兰子义吓得全身脱了血色,脸上白的像是江边河滩上的鹅卵石。他已经全无刚才盛气凌人的气势,只敢细声答道:

“卫侯饶命,我只是奉德王的命过来传话的,全是德王的意思,我就是个传话的。”

兰子义道:

“传什么话?告诉我墙是谁砌的?我已经知道了,是德王,现在我想知道为什么把我家门口的路给堵死?为什么?”

李四被兰子义吓得快要失神,他的神智已经不清醒,只能嘟嘟囔囔的说道:

“是德王让我干的,不干我的事,真的不干我的事……”

兰子义见李四这幅德行,立马联想起了德王那副色厉内荏的熊样,当下心中又添一把火,手上使劲就想把李四剁了。仇家父子自刚才兰子义动手时就一直注意这边,眼见势头不妙,立刻同时开口说道:

“卫侯住手,此人杀不得!”

兰子义正拎着李四衣领准备动手,闻言取下架在李四脖子上的刀,头也不回的指向仇家父子,嘴里吐出两个字

“闭嘴!”

仇文若并没有被兰子义这幅模样吓住,他上前一步,对兰子义作揖杀到:

“卫侯若杀此奴自然可以逞一时之快,可这一时之后呢?卫侯可想过接下来要惹多大麻烦?”

兰子义的眼睛还是盯在李四脸上,闻言只是问道:

“你倒是告诉我我会有什么麻烦?别说我杀条狗,就是我上街杀个人又有谁能罚我?”

仇文若闻言再次作揖,他面向兰子义深深弯腰,用发自肺腑的声音说道:

“卫侯!战场上杀人乃是杀敌,回京之后杀人便是犯法,犯了王法哪怕是在天边也要归衙门受刑,更何况这里是天子脚下。“

这时仇孝直也上前说道:

“卫侯,打狗还要看主人,更何况杀狗?此狗是德王身边近臣,秉的是德王的命,卫侯已经与德王闹僵,再亲手杀他的狗那就是结仇了,现在还不到那份上啊。“

兰子义闻言没有回话,只是拎着那个快要不省人事的李四僵在原地,也不动作。

仇孝直知道兰子义已经被说动,连忙跟进说道:

“文若刚才已经说过,这里是天子脚下,卫侯可还记得章鸣岳?可还记得朝中诸位大臣?卫侯可记得他们都眼睛都盯在卫侯身上?上次卫侯宫外骑马都被折腾许久,现在要真杀了人朝中的大臣们可怎么饶得卫侯?“

兰子义听闻此言心中一动,仇孝直所言的确切中要害,于此同时从另一头也有一声音着急着慌的赶来劝阻兰子义道:

“卫侯手下留情,千万不能杀人啊!“

第四白五十三章 无家可归(下)

仇家父子说了一通后兰子义本就消了不少火,只是仅凭父子两人求情兰子义总觉得这台阶不太舒服,而站他一旁的桃逐虎与桃逐鹿则与兰子义一道满面怒容,要不是李四在兰子义手里,俩兄弟估计会亲自上来将人生吞活剥。

现在又有人出言阻止,这倒是又给了兰子义一个台阶,只是不知说话的人分量如何,够不够让兰子义拿足面子。

兰子义抬头循声望去,心下暗喜,原来说话的人竟然是新罗世子李敏纯,这下求情的分量就足了,于是兰子义顺势将李四放下,同时补了一脚骂道:

“狗奴才,要不是李世子求情今天我定不饶你。”

只是李四躺在地上挨了兰子义一脚居然一动不动,兰子义见状心里有些忐忑,在转身的同时他又用目光扫了一眼李四,发现李四现在已经面色青黑,血色全无,两眼眼白上翻,空中只有出的气没了进的气,同时还在喃喃自语的说:

“卫侯饶命,卫侯饶命……”

“这个王八蛋,居然这两下就被打死。“兰子义扭头的同时心里想到。冷静下来的兰子义自然知道搞死德王佞臣这种事情不好收尾,但他也没蠢到把自己的心事写到脸上去,于是他气势汹汹的走向李敏纯,完全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

桃家兄弟并没有像兰子义那样想那么多,他们俩可不愿善罢甘休,见到兰子义放任两兄弟当场就想上去补刀,还好兰子义出言道:

“我兰子义不是小人,说一就是一,说放人就放人,两位哥哥不要坏我规矩!”

听闻此言桃逐虎与桃逐鹿才停手,但两人如剔肉刀一样锋利的目光丝毫没有放过李四的意思。

那一群跟来的衙役们好不容易等到兰子义放任,连忙七手八脚的把李四抬起来,屁也敢放抬着人就走。

本来是弯腰作揖的仇文若此时快步跟上兰子义,小声说道:

“我看李四面色青紫,神智已无,估计过不了今晚。”

兰子义小声答道:

“我下手有点重了。”

仇文若摇头道:

“那倒不是。”

兰子义问道:

“不是?”

仇文若道:

“李四是吓死的。”

兰子义听闻此言立刻停步,他回头不可思议的看了仇文若一眼,得到肯定的眼神后干笑了一声,然后继续走向李敏纯。真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什么样的主就有什么样的仆,刚才那几下居然就被吓死了,这李四还真是德王的贴心小棉袄。

刚才动手时兰子义只觉自己身手矫健,现李四被人拖走了,疼痛就又回到兰子义身上了,脚上的伤口钻心的疼,比刚才更加剧烈。

兰子义疼得单脚跳将起来,站在一旁的仇文若赶忙去扶,不过很快跟在后面的桃逐虎与桃逐鹿便上前换下仇文若,这俩兄弟扶起兰子义来跟顺手。

终于来到李敏纯面前,兰子义脱开桃家两兄弟的搀扶,深深的对李敏纯作揖道:

“世子别来无恙?”

只是李敏纯此时正面色惨白的看着被渐脱渐远的李四,神情恍惚,全然没有注意到兰子义,直到兰子义出言将他惊醒,他才赶紧回礼说道:

“卫侯无恙?”

兰子义见李敏纯神色慌张,气息不稳,仔细看看人居然还在微微发抖。不仅李敏纯,就连陪他来的那几个仕女小厮居然也都一块发抖。

兰子义赶忙问道:

“世子今天不舒服?还是子义有什么失礼的地方冒犯了世子?“

刚把话问完兰子义就在心里自嘲,当着人家的面差点杀人,这要算是有礼什么叫做无礼?还真亏他现在脸皮厚的能把这话问出来。

兰子义说这话时语气多少缓和了下来,李敏纯见状虽然神色还是不安,但好歹能开口和兰子义对话了,李敏纯含糊的说道:

“卫侯哪里会失礼?只是,只是卫侯不如两个月前那么……那么儒雅了。“

兰子义听到这话好似醍醐灌顶,终于明白了李敏纯为何这幅样子,要知道他兰子义昨天还在城外杀人,对京城里面这些贵族公子而言他和杀人魔王没有区别,只他身上那股有意无意透露出来的肃杀之气都能将小孩吓的尿出来,李敏纯和他的侍从又没上过战场,被吓到也属正常。

兰子义摇着头心想,自己最终还是走上了武将这条路,早知如此若是当初少读些书,学一学弓马骑射是不是会好些,不过他现在马术也不差呀。

李敏纯在一旁看着兰子义摇头傻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敢站在原地静静等着。一旁仇孝直看了看有可能走向僵硬的气氛,开口说道:

“李世子为何会在这里?”

李敏纯被问道后对着仇孝直略微点点头,道:

“孝直先生与卫侯有所不知,其实我的院子一直与卫侯挨在一起,这里幽静,德王并不喜欢,我和卫侯又都不讨德王欢心,所以全都被发配到这里来了。”

兰子义此时也不好意思继续走神,连忙接过话头道:

“我刚来的时候以为把我安排在鹿苑是德王有招贤纳士之心,没想到是流放啊。”

李敏纯道:

“据说德王府所有的名字都是翰林院的人取得,跟德王没关系。”

兰子义笑道:

“是我自作多情了。”

然后兰子义又问李敏纯道:

“世子殿下是怎么知道我来的。”

李敏纯闻言摇头道:

“昨天城中风言风语,一会说前线兵败,一会说前线大捷,我在府中刚把行礼收拾了准备跑路却又要置酒准备庆功,很是无奈,还好昨晚见到了回来的逐虎将军,了解到了前线确切的情况,这才安心,然后我也就知道卫侯与戚侯应当不日便可回京。”

桃逐虎闻言道:

“昨晚匆忙未能与殿下细说,很是失礼……”

说道这里桃逐虎大叫道:

“糟糕!三郎还在苑中呢!”

说着桃逐虎与守了惊吓的桃逐鹿便回头想翻墙入苑,李敏纯见状及时制止了兄弟两人,他说道:

“逐虎将军不要着急,桃三少爷在我府上,安好着呢。”

桃逐虎与桃逐鹿闻言长出一口气,然后抱拳道:

“殿下大德,小人牢记在心。我等只是卫侯家奴,殿下如此称呼实在是折煞吾辈。”

李敏纯摆手说道:

“人人都知桃家兄弟与兰卫侯名托主仆,实为兄弟,我这么称呼一点也不为过。”

兰子义在一旁一直微笑,待李敏纯说完后他又问道:

“殿下光是知道我会回京不可能来的这么及时吧?”

李敏纯叹气道:

“今早泥瓦匠在这边砌墙时我便知道会出乱子,迟早而已。所以我一直派着人在这边盯着,就等卫侯回来请到我那边去。更何况刚才卫侯折腾出来的动静,我再院中也听得清楚,想不过来也不可能。”

兰子义闻言略微低头说道:

“殿下此言,子义很是惭愧。”

接着兰子义又问道:

“那我苑中的仆役们呢?……蝶儿呢?”

李敏纯道:

“今早就全被德王撤走了,一个人不剩,只留下三少爷在苑中,然后泥瓦匠便开始砌墙。我见势头不对,立刻派人打通了与卫侯相隔的院墙,将三少爷接了过来。三少爷虽然受了些气,但总体很好,卫侯放心吧。”

桃逐虎听闻此言,气的抽刀投向新砌的墙上,叮咣一声,铁刃擦着砖石敲出一朵火花。刚刚放松下来的李敏纯和随他一道来的仆役们都被桃逐虎这突然来的一下惊了一跳,然后齐刷刷扭头看向兰子义,兰子义则整了整头发,理了理衣领,敛容对李敏纯恭恭敬敬的作揖道:

“子义无德,三哥替我受的伤,我却未能照顾三哥一天,不仅还差点让三哥被困空寨,而且我兰子义回京半日,居然一点也没有想起来去探望三哥。我兰子义真是不仁不义,幸亏殿下宅心仁厚我家三哥才得以保全,殿下请受子义一拜。”

桃家兄弟与仇家父子闻言也急忙弯腰向李敏纯作揖,李敏纯见状赶忙上前一步扶起兰子义道:

“卫侯这是做什么?你与三少爷在前线厮杀,我却在京城里花天酒地,照顾三少只是我尽自己本分而已,没什么要谢的。”

第四百五十四章 小憩

兰子义被扶起后伸手紧紧握住了李敏纯的双手,只是用力摇摆,却不说话。

李敏纯见兰子义低头不语,连眼睛都不敢抬起来,出语安危兰子义道:

“卫侯不必自责,你也是刚从战场下来,没有适应过来很正常。”

接着李敏纯让开半个身为,抬手为兰子义引路道:

“站在这里说话太不像样,卫侯还是来我院中坐下,然后我们再说吧。”

兰子义闻言伸手抹了一把脸,然后抬起脸来点头笑道:

“殿下说得是,我们站在这里说话实在不像样子。”

说罢便随李敏纯一道走去,只是刚一迈开腿兰子义便是一个趔趄,他现在右脚疼得厉害,只能单腿跳着走,根本追不上李敏纯的步伐。

李敏纯见状问道:

“卫侯腿受伤了?”

兰子义在桃逐鹿的搀扶下跟上李敏纯,闻言笑道:

“准确的说是脚受了伤。“

说着兰子义就的把之前大营遇袭,自己差点被妖贼追杀的事情简短说来给李敏纯听,这其中当然掐掉了月山间那部分。

兰子义说时一直都面带微笑,波澜不惊,这件事情对现在的兰子义来说并不特别,这只是他多次死里逃生中的一次而已。不过对在一旁听着的李敏纯可就不是这回事,兰子义没有注意到得是随着他故事的进行李敏纯的神情越来越紧张,到兰子义说完的时候李敏纯已经紧张的满脸都是汗。

刚刚把那一仗说完兰子义便回头嘱咐桃逐虎道:

“大哥,你有空去一趟京营营房,把徐三黑他家里人接出来。再去京城找家院子租下来,嗯,不,还是买下来吧,找个大点的,德王府我们是呆不下去了,过几天我们就搬出去。徐大哥是替我死的,我要替他照顾老小。“

桃逐虎正取了刚才掷出去的刀往兰子义这边走,闻言点头道:

“少爷放心。“

兰子义这时回头想与李敏纯接着聊,这才发现李敏纯神色紧张的样子,忙问:

“殿下这是怎么了?“

旋即兰子义便猜到李敏纯极有可能是被刚才他说得事给吓到,李敏纯含糊其辞的回答也印证了兰子义的猜想,所以兰子义也没有就这件事情继续追问下去。

几句话之间兰子义已经与李敏纯来到了他的院门口,一想到桃逐兔就在院中兰子义就感到自己被战场杀戮麻木了的心中注入了一股暖流,许久未曾感觉到的温情袭上了兰子义心头,瞬间便惹得他潸然泪下。

兰子义一边跳着脚加速向前,一边伸手那袖子揩自己眼角的泪水,他说道:

“怎么刚才都这感觉,突然之间就忍不住想哭?“

而被兰子义问到的桃逐虎与桃逐鹿两兄弟也在不停的抹眼泪,只是没有哭出来罢了。桃逐虎出言安慰兰子义道:

“少爷放心,逐兔他没事的,我昨天晚上还和他聊了好一会功夫,就是些皮肉伤,没事的。“

在前引路的仆役们见状也不忍多说,只顾着快步在前引路,不多一会兰子义他们便被引入一间厢房。

浓郁的草药味冲出房门透的到处都是,人突然靠近都会被呛得辣眼睛,但兰子义完全不管这些,他与桃逐虎、桃逐鹿两兄弟一道,呛门而入。房内的侍女们被突然闯入的兰子义吓得花枝乱颤,但她们对以兰子义而言只是阻碍视线的花草,在桃逐虎与桃逐鹿的帮助下,兰子义三两把将眼前挡路的女子们拨开,然后便看到了躺在里屋的桃逐兔。

此时的桃逐兔正在床上闭着眼,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迷着,他的身上上身裸露在外面,一个仕女刚才正坐在凳子上为他上药,见到兰子义过来那侍女被吓得急忙站起身退到一边去。

见此情况的兰子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他甩开扶着他的桃逐虎,哭着喊道:

“三哥!子义来的太迟!“

说着兰子义便两步并作一步扑到桃逐兔床前,跪在地上抱着桃逐兔哭了起来。

受了伤的桃逐兔因为失血的缘故面色惨白,他的伤口虽然上了药,但还是发红,这让他时冷时热,难受异常。在兰子义进来的时候桃逐兔正在昏睡,他半梦半醒脑袋一点也不清醒,直到兰子义将他拦腰抱住,这才将他惊醒。

醒来的桃逐兔听见了哭声,他疲惫不堪的撑起自己的眼皮,然后看到了趴在床头的兰子义,恍惚间桃逐兔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于是开口问道:

“少爷,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吧?“

虚弱不堪的桃逐兔为了将这几句话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使出了浑身力气,即使如此他的声音听上去依旧飘忽不定,沙哑难听。兰子义看到平日里活蹦乱跳的三哥这幅样子,这种声音,心中疼痛不是一星半点。兰子义哭着道:

“三哥,是我,我回来了。”

桃逐兔听闻此言,将头撇回去仰面朝天,他似乎想要睡过去,又似乎在思考问题,过了半天桃逐兔才说道:

“是啊,我不是在做梦,昨晚大哥就跟我说已经打赢了,少爷也回来了。”

此时桃逐虎与桃逐鹿已经将兰子义扶起坐在了凳上,之前的那个仕女也识相的将手里的金疮药递给了兰子义。兰子义接过药来默默的为桃逐兔上药,每当新药涂到桃逐兔伤口上时,桃逐兔都会被刺激的抽搐一下。

兰子义见状心疼的叹了一口气,刚好桃逐兔的伤口已经被重新上药,兰子义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疲惫的支撑着自己的身子坐在桃逐兔床前,久久之后才说道:

“给我端碗水来,三哥嘴唇都干裂了,我要喂他水喝。”

闻言旁边一个仕女怯生生的说道:

“回侯爷的话,刚才我们已经喂三少爷喝过水了,三少爷嘴唇干是发烧烧得。”

这时李敏纯上前小声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三少爷的伤无伤性命,可他病重需要休息,屋里这么多人会影响三少爷的。”

兰子义闻言闭着眼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又对李敏纯作揖,一番客套后在李敏纯的带领下走出厢房,来到客堂。众人坐定后兰子义的情绪也稳定了下来,他便问李敏纯道:

“刚才殿下说我家三哥性命无忧,那他病情到底如何。”

桃逐虎接过话答道:

“我昨晚听太医说三郎的伤虽然中了肋骨,但好在未伤到骨髓,伤口也不大,也没见化脓,再加上三郎身子骨结实,养上两天就没事了。只是昨晚的时候三郎精神比这好多了,今天这是……“

李敏纯这时说道:

“本来三郎回到京城有府中诸多仆役伺候,恢复的很快,但我刚才就说了,德王今早派人来砌墙还把卫侯哪里的仆役全都撤走了,当时三少爷与来人争执的我这边都能听见……“

李敏纯没有再继续把话说下去,因为兰子义已经将手中茶碗捏的咯咯作响。

不过这次兰子义并没有发作,他现在在李敏纯处,李敏纯又给了他这么大的帮助,他要是发火那也太不给人家面子了。

桃逐虎与桃逐鹿则说道:

“少爷,也怪我等不好,前线兵荒马乱我们也没有好好安顿三郎。“

兰子义闻言对着桃逐虎与桃逐鹿摇头摆手道:

“大哥二哥千万不要这么说,要说三哥受这样的委屈还是我的原因多。“

说罢兰子义又闭眼想了想,然后抱拳对李敏纯说道:

“子义再次谢过殿下了。“

李敏纯笑道:

“卫侯太可气了。“

兰子义则说道:

“只要三哥没事就好,我也不应该把殿下这里的气氛搞僵。“

说罢兰子义想要岔开话找个其他话题谈,于是说道:

“我刚才进门时并未看见牌坊,不知殿下此处有何雅号?“

李敏纯笑道:

“无名无号。“

兰子义疑惑的问道:

“以我与德王的关系,住的地方都有名号,为何殿下会住在一个无名无号的地方?“

李敏纯闻言低头笑了笑,然后说道:

“我只是个质子,能有地方住就可以了,没什么其他要求。”

第四百五十五章 小憩(中)

李敏纯在说话间脸上一直都挂着礼貌的微笑,但他的眼神却因为眼睑的垂压闪烁不定,低沉而又婉转,这样的眼神自然是李敏纯有意为之,可看上去却又似乎是因为太过疲惫无力调动肌肉所致。

李敏纯这样的神情兰子义非常熟悉,这就是落寞,多少次兰子义在孤独一人,疲惫不堪的时候是用这样的神情度过漫漫长夜的。

兰子义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同时也一直都在用眼睛余光看着李敏纯,一直等到李敏纯说罢叹完气后兰子义才放下茶碗问道:

“殿下此话怎讲?”

李敏纯闻言抬头看了兰子义一眼,收起了刚才落寞的眼神,他微笑着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这么聪明,自然不用我多说,质子就是质子,没什么可解释的。”

李敏纯笑得越有礼,兰子义越能感受到他心中的无奈,这样的微笑是练出来当面具挂在脸上给别人看的,会这么笑的人肯定经历了不少委屈。

兰子义想了想措辞,然后开口安危李敏纯道:

“殿下不要这样想,如果殿下觉得自己是在京城作人质的话,我也一样,不比殿下好到哪里去。“

李敏纯闻言摇头道:

“不同的,不同的,卫侯与我不同的。代公乃是雄踞北方的重臣猛将,而我的父亲,新罗王只是大正的藩属,从来都是,从古至今都是,从未变过。

卫侯入京受到的是朝廷的重视和重用,我入京只是因为我应当入京。“

兰子义道:

“我曾见过有新罗朝贡使团街道落雁关入京的,当时我自我将军府到南边平城知府,各级各处官员连天制备酒席欢迎使团,未见有什么亏待的地方,难道殿下在京城受到什么亏待吗?“

李敏纯摇了摇头说道:

“那是没有,鸿胪寺乃至京城各位大人待我都非常客气,我有什么需求也都会尽量满足我,就像是我来京城只为了混吃混喝。“

兰子义道:

“殿下莫要这样想,诸位大人顶不敢这样看待殿下的。“

李敏纯点头道:

“我知道,我知道。“

兰子义想了想后道:

“以我大正爵位,王位已是最高,新罗王可是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将来殿下继承王位之后也会成为一方藩王。相比之下家父位不过公爵,比殿下差一级,我只是个侯爵,比殿下差两级,以此观之殿下也比我有优势的多。“

李敏纯笑道:

“卫侯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广封众建已经是非常久远的故事了,现在大正的爵位除了荣誉还有什么用?到了代公这个级别,封什么爵位又有什么意义?父王虽然是王爵但我不觉得他敢冒犯代公,我现在算是公爵,可我敢和卫侯叫板吗?我自问是不敢的。“

李敏纯说完这话兰子义再也找不出什么话来答他,李敏纯自己也陷入了沉默中,半天没有说话。

日头高悬,阳关穿过窗户把屋里照的明亮,连日霪雨给屋里造成的湿寒是被驱散了,但屋里的阴沉却未因此消失,先是兰子义鹿苑被封的事情,后又是李敏纯无限感慨的事,屋里的氛围一直都很压抑。

兰子义正和仇家父子两人递还眼神想要换个话题继续聊,或者找借口先回去,这时李敏纯突然发话道:

“卫侯可见过太子殿下?“

兰子义被突然问道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的答道:

“见过,子义不才,与太子曾有过一面之缘。“

李敏纯点点头,又道:

“卫侯可知我本在东宫侍读太子。“

这会兰子义已经反应了过来,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当是回答。

李敏纯接着说道:

“太子为人……甚是温润,我在太子身边只记得他一团和气,从来没有见他发过火,从来没有见他拒绝过别人。“

兰子义听闻此言虽为说话,但他的眉头却跟着皱紧了,李敏纯突然提到太子,到底是想说些什么?

李敏纯没管兰子义,继续说道:

“我当年刚到东宫不久,见到许多公公面有彩色,一问才知好些人俸禄太低,平时总是吃不饱。我心里过意不去,当时便向太子提议,东宫用不了这么多人,不如把这些公公送还台城去,如若不然也不用加俸禄,给这些公公们加点饭,花不了几个银子,至少别再让人挨饿。“

兰子义听闻此言问道:

“我虽然进宫次数不多,但也见到宫中小大内臣衣着都很光鲜,也没见哪个面露菜色呀。“

兰子义问出这话后还没等李敏纯开口,仇文若便说道:

“诸位公公都是皇上近臣,他们要是穿的不好有伤皇上脸面,所以发给他们的衣着都是好的,但吃饭这档事,我大正台城内外,在编不在编,公公数量怕不下五万人,能混到鱼公公那份上的不过凤毛麟角,吃好喝好的都是离皇上近的,那些离得远的打杂的,饿死的都有,东宫的情况怕不会比台城好到哪里去。“

兰子义闻言吃了一惊,他原本一直以为鱼公公那样才是内臣的常态呢。想了想后兰子义说道:

“那照这样说,那些每次来我这里的小公公们,我每次打赏的银两……“

仇文若闻言道:

“十两够他们三年的俸禄。“

兰子义闻言咋了下舌,缄口不再多言,他还真没想到自己出手竟然如此阔绰。不过这里不是讨论他上下打点这种事情的地方,所以兰子义转口便问李敏纯道:

“殿下既然向太子提议,太子是怎么办的?“

李敏纯听到这话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悠悠的说道:

“太子听到我的建议后当下就同意了,太子当时非常高兴,他夸我观察入微,宅心仁厚。“

兰子义点头道:

“这样说来世子殿下的建议有效果了?“

李敏纯笑着摇头道:

“我当时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高兴了好些日子。等到高兴地日子过后我才突然发现,东宫中原先是什么样子后来还是什么样子,那些面黄肌瘦的公公们还是面黄肌瘦,他们的情况一点也没有得到改善。“

兰子义听到这话撇过脸看了仇家父子一眼,仇文若叹了口气摇头不语,仇孝直则一脸冷笑。

兰子义问李敏纯道:

“那殿下没有去问太子为何吗?“

李敏纯撅了下嘴,调侃道:

“我当然去问了,但我连太子的面都见不上,再也见不上。“

兰子义问道:

“此话怎讲?“

李敏纯长叹一声道:

“我再去见太子便被太子的侍读和几个老师拦住,他们告诉我太子殿下当学习圣人之道,而非将注意力放在琐碎事情上,宫中事务自然有胥吏去做,太子操心这种事是本末导致。至于我,我就不要再去让太子分心了。“

兰子义眯着眼睛听完李敏纯所说,然后他问道:

“这样说来世子殿下与太子……“

李敏纯点点头道:

“我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太子,过了几年我就被安排来侍读德王。德王呢,天资聪颖,精力旺盛,我自觉比不上德王,也就没法陪他读。“

桃逐虎闻言道:

“世子殿下概括的还真是精辟又华丽。“

李敏纯苦笑道:

“我只是把事情看透罢了。我也明白了,我就是一个异邦进贡而来的昂贵花瓶,摆在台上能够显示出主人的身份,其实一点用处都没有。“

兰子义望着眼神再次落寞下来的李敏纯,问道:

“所以殿下郁郁寡欢。“

李敏纯道:

“我本性如此,没有什么所以。“

兰子义闻言点了点头。

第四百五十六章 小憩(下)

兰子义问道:

“殿下既然如此不得志,又何必出手帮我?德王已经恨我入骨,殿下这么一出手难道不怕德王报复?“

李敏纯闻言笑道:

“我说过很多遍,我没有什么不得志。至于德王报复他又能报复我到哪里去呢?大正可是礼仪之邦,天朝上国,无缘无故折腾我个番邦世子成何体统?皇上、内阁会同意吗?我看德王就算折腾我,我也不过提前回国而已,我也来大正好些年了,早就想家了,回去正好。“

兰子义道:

“殿下难道不怕德王如待我一般把你府中的仆役撤走,把门堵上?“

李敏纯笑道:

“我这院中所有仆役都是从汉城带来的,德王怎么可能调走?至于堵门,反正我和卫侯都不受德王待见,堵了我再院墙处开一扇门直接捅到外面去就好,这样还方便。“

李敏纯这番言语引得堂上众人哈哈大笑,桃逐虎举起手中茶杯说道:

“殿下真是爽快,这话说得逐虎心中也通畅了起来,殿下请容逐虎敬你一杯。“

兰子义闻言也举起茶杯说道:

“殿下如此厚待子义,子义实在无以为报,就先容子义借花献佛,拿着茶水以茶代酒敬世子一杯!“

堂中其他人见状也都纷纷举杯,李敏纯也两手端起茶碗对着众人敬了一圈,然后大家一起举杯嘬茶。

待到众人发下茶碗后,李敏纯起身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连续出征两个月,身子骨瘦了一圈,现在已经到了巳时,我这后厨也已经把酒菜都备好了,我看卫侯也就不要推辞,在我这里吃顿便饭吧。“

兰子义闻言起身抱拳,他右脚传来的疼痛让他心中好似被铁锥插戳,疼得他冒汗。虽然他现在极度想回屋躺着找个郎中来处理自己的脚,但李敏纯今天帮得忙太大,盛情难却,他推脱不得。

兰子义道:

“殿下厚爱,子义怎敢推辞!“

说着李敏纯便在前面引众人去堂后落座。

兰子义在桃逐鹿的搀扶下走在李敏纯身边,他借机问道:

“世子殿下为何要帮我。“

李敏纯笑道:

“我刚才已经说了。“

兰子义道:

“殿下说得只是能不能帮,没说为什么帮。“

李敏纯听到这话没有着急回答,在快要跨过后屋门槛的时候他才说道:

“卫侯可是栋梁啊。“

兰子义闻言闭眼略微点头,在没有说话,接着一行人便按位次落座,刚坐下李敏纯便问道:

“卫侯苑中不能没人伺候,若不嫌弃,我这里的人就分给卫侯一些吧。“

兰子义抱拳谢道:

“多谢殿下厚爱,殿下肯派人来子义求之不得。“

李敏纯又道:

“三少爷需要静养,不宜多做挪动,我看就让三少爷现在我这里歇息一段时间,等到情况好转再回鹿苑吧。“

兰子义点头谢道:

“殿下想得真是周全,子义没有理由不同意。来,世子殿下,容子义敬你一杯。“

当日午宴众人欢饮而罢,席上桃家两兄弟来回向李敏纯敬酒,酒杯就没有放下过,等到席散时李敏纯已经目光强直,口不能言。

兰子义等人辞别了李敏纯后便从他院里开出来的墙上缺口返回到自己的鹿苑去,到了这个时候兰子义的脚上的疼痛已经折磨的他脸色发白,再加上又是骑马又是久坐又是饮酒,己方加力催的他整支右脚全都肿了,连靴子都被撑得穿不了。

兰子义离席的时候已经到了无人搀扶就走不了的地步,桃逐虎与桃逐鹿两兄弟刚把兰子义扶出门外,兰子义便对二人说道:

“两位哥哥,帮我把靴子去了吧。”

桃逐鹿问道:

“少爷隔着脚了?”

兰子义害羞的摇摇头,道:

“不是隔脚,是勒得慌。”

桃逐虎闻言赶忙蹲下身为兰子义脱靴,一用力才发现兰子义的靴子都已经被卡在了脚上脱不下来。桃逐虎惊道:

“少爷你的脚怎么肿成了这个样子?”

兰子义笑了笑道:

“今天动了气后脚就一直疼,再加上世子这里一顿饭的时间,我的脚就成了这个样子了。”

桃逐虎见状赶紧动手,却被一旁跟来的李敏纯府上仆役拦住,那小厮对桃逐虎说道:

“不劳虎爷您操劳,小的来做。”

桃逐虎被几个小厮不由分说的架开,也就再没争着去干着活,他起身对兰子义说道:

“少爷,你这样子得要请大夫才行。”

话刚说罢便有仕女在一旁说道:

“虎爷不用操心,刚才进屋前殿下便吩咐人为卫侯请大夫了,现在御医已经在鹿苑候着几位爷了。”

桃逐虎闻言点点头,说道:

“世子殿下想得真是周全。”

兰子义补充道:

“不仅想的全,看的也仔细,他早就发现我脚疼了。”

桃逐鹿道:

“早发现了还不放少爷早点回去,却要留少爷吃饭,若不是坐了这么久,少爷的脚也不会肿成这样。“

兰子义闻言笑道:

“二哥你就少说两句吧,世子殿下都被你和大哥灌成了那副模样,你又怎么好意思说人家。“

兰子义此言一出周围人全都开怀大笑。等到笑声落下后仇孝直上前对那些跟在周围的仆役们说道:

“你们先回鹿苑准备,卫侯这里有我们几个就够了。“

那个带头的,年龄大一些的仕女闻言欠身说道:

“鹿苑之中已有同伴先去张罗,殿下吩咐我等伺候卫侯,我等不敢随意离去。“

仇孝直道:

“殿下既然已经吩咐你们伺候卫侯,那你们便要听卫侯的嘛,先去吧。“

那领头的仕女听到这话有些不悦,她一边看向兰子义,一边说道:

“卫侯的话我等自然会听,但不知孝直先生让我们走和卫侯有何关系。“

兰子义对着仕女投来的目光报以了一个温馨的微笑,他说道:

“孝直先生随我已久,我虽然没有开口说这话,但我也没有出言否认他,你们只当我默认了就好。先

去吧,这里有我家两位哥哥还有仇家两位先生,又是在王府中,不可能有危险的,你们先去吧。“

那侍女与众仆役听闻此言也没什么好说的,虽然心有不甘但他们还是行了礼现走开了。

见人走远后桃逐虎先哼了一声说道:

“什么叫追随已久?明明不到半年。“

桃逐鹿说道:

“是三个月。“

仇孝直与仇文若闻言同时笑了笑,然后拱手对桃家兄弟说道:

“我父子二人自然没有大郎二郎随卫侯随的久。“

兰子义脚上的靴子被脱掉后轻松又凉快,这让他的疼痛减轻了不少,疼痛减轻之后自然心情也变得好了许多,兰子义笑着示意桃逐虎与桃逐鹿继续扶他前行,然后开口打圆场道:

“无论是两位先生还是两位哥哥,都是我的股肱臂膀,为了先来后到怄气,有什么必要?”

接着兰子义问仇孝直道:

“孝直先生支开世子的人,是有什么话要说?”

仇孝直跟在兰子义身后说道:

“隔墙有耳,现在身边都是李敏纯的人,我劝卫侯注意一点。”

仇孝直刚把话说完,桃逐虎便道:

“孝直先生,人家李世子如此厚待我家少爷,你却怀疑人家初心,这要是让人家听见了,人家该怎么想?”

仇孝直笑道:

“就是因为不想让他们听见所以我才把人支开的。”

这时仇文若问道:

“卫侯可知李世子为何突然如此热情?出征之前他与卫侯不冷不热,看不出有出手帮助卫侯的意思。”

桃逐鹿闻言道:

“说不定人家古道热肠,之前只是闷着罢了。我和大哥想得一样,我觉得你们这些读书人是想的多了。”

仇文若闻言反驳道:

“二郎平日专典卫侯机要,一直都是小心翼翼,怎么突然这么轻易的相信了别人呢?难道二郎不知常冷骤暖乃是有所图谋的征兆吗?”

桃逐鹿闻言哑口,一时没了言语。

兰子义想了想之前李敏纯那句“你是朝廷栋梁”心中颇为释然,他开口为众人拍板道:

“世子殿下伸出援手虽然事起突然,但并不与之前的行为矛盾,观世子往日所谓只是行事收敛,不问世事罢了,并不可疑,两位先生可以放心。”

然后兰子义又对桃逐鹿说道:

“不过二哥,苑中突然来了这么多底细不明的人,你还是要……”

桃逐鹿对兰子义点头道:

“少爷放心,我会盯住每一个人的。“

第四百五十七章 晚宴

“啊~~~~~!”

一声接着一声的惨叫划破了德王府的上空,王府中人上次听到这种声音还是在春耕之后,德王把那个拦路告御状的女子抓回府中虐待时。只是上次的人叫得绝望,叫得凄惨,叫得让人不忍听闻。现在的这声惨叫虽然听着让人肝颤,但在这声音背后却没有之前女子的那种悲惨,反而又那么一份戏谑的情绪在里面。

“啊~~~~~!”

又是一声惨叫,桃逐虎与桃逐鹿两人使出了十二分力气才把躺在床上喊叫的兰子义给按住,两兄弟都是闻名北镇的勇士,平日里拿刀砍人都不见吃力,现在想要按住兰子义居然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

桃逐鹿两只手青筋暴露,死死的将兰子义的腿钳在床上,不让他动弹。桃逐鹿刚开始这样做,并没有持续多久,但他已经热的把衣服脱得只剩贴身的衬衣,即使如此汗水也已经将衣服湿透。

兰子义不停的挣扎,好似他的力气无穷无尽,而桃逐鹿已经被折腾的快要筋疲力尽了。两笔已经酸痛的使不上力气的桃逐鹿最后干脆趴到了床上,用身子压住了兰子义的双腿,他抱怨道:

“少爷怎么这么大的劲?这些年来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桃逐虎这时候的情况比桃逐鹿还要难应付,他不仅要把兰子义上半身按在床上,还要防止兰子义双手胡乱抓挠,他此时也是满头大汗,累的差不多要虚脱过去,闻言骂道:

“你有这劲说废话还不如把少爷摁紧!我们两个这么大的力气,万一不小心让少爷肢体离了床,那可是会伤到少爷筋骨的。“

而在床的另一端,正在处理兰子义脚上伤口的郎中也是满头大汗,焦虑的不行,他倒不费劲,桃家两兄弟把费劲的活全都包下了,他只需要小心给兰子义刮肉割脓就好,但他心累,眼前的这可是卫亭侯兰子义,北边代公的亲生嫡子,万一惹得这人发怒丢命都是有可能的。

郎中被眼前兰子义的惨叫给吓住了,他其实是完全不用害怕,因为兰子义并非是德王那种残虐无道之人,绝不会因为自己疼就发怒杀人的,但郎中不知道,那他就只能提心吊胆的自己吓唬自己了。

郎中手里拿着膏药和药刷,只好用小臂擦拭掉脑门上的汗,他勉强从自己嘴角挤出一个谄媚的微笑,冲着兰子义说道:

“侯爷,您忍着点,伤口马上就处理完了。“

兰子义喊了半天嗓子都哑了,闻言叫道:

“这么疼怎么忍?还动刀子割我的肉,这个怎么忍?“

郎中被兰子义惊得又出了一身汗,闻言答道:

“卫侯你这伤口已经合住,里面化脓,要是现在不切开等到将来脓血攻心,轻则截肢,重则没命啊。“

兰子义道:

“截肢还算轻?你以为我不知道轻重吗?“

这时死死摁着兰子义的桃逐虎说道:

“少爷,十指连心,脚底板上动刀子肯定比背上切肉来的疼,你就忍着点吧!“

桃逐虎话没说完郎中又开始动手,兰子义被刺激地又是一声尖叫,他道:

“麻沸散在哪?麻沸散在哪?当年华佗不是用过麻沸散吗?“

郎中被兰子义的叫声吓得手抖,他闻言道:

“侯爷,麻沸散那是古人用得东西,现在早就失传了,您只能忍着。“

兰子义道:

“那有什么东西可以止疼吗?“

郎中道:

“我听说岭南市舶司那边有西洋红毛夷人运来卖的鸦片可以止痛,但京城还没有那东西,再有什么可以止疼,熬点大麻汤倒是有作用,可我今天来时没有带也没有。“

这时桃逐鹿掉过头来冲着郎中发火道:

“先生你就少说两句吧,动手治病就行,别管什么止疼不知疼的,我在战场上中了刀都是自己拿针缝,可没郎中伺候。大麻汤那东西吃了会上瘾,宁肯疼着也不能用那玩意。“

兰子义闻言骂道:

“二哥!你是我哥吗?为何如此对我?我有什么地方的罪过你?“

桃逐虎闻言接过话说道:

“少爷!就是因为我与二郎是你哥,所以我们才得让你碍着疼。“

这个时候厨房那边烧得热水已经开了,有个小厮正端着一盆热水,洗净了纱布短了过来。郎中已经把脓刮干净,他的助手结果铜盆和纱布放在一边,正要取了布给郎中用来洗净伤口。仇文若见状制止了助手,他问小厮道:

“烧水的时候加盐了吗?“

那小厮答道:

“没有加盐,怎么了仇爷?“

仇文若闻言连忙指使小厮道:

“快去厨房拿盐,趁水热着添进去,用盐水擦伤口。“

在床上被人按着的兰子义闻言扭头对仇文若喊道:

“文若!只有用刑的时候才会往伤口上撒盐,我和你有什么仇你干嘛这样对我?“

桃逐虎替仇文若答道:

“用盐水擦伤口可以防止再次化脓,弟兄们在战场上都没有这样的条件处理伤口,少爷你现在可是享福呢。“

兰子义骂道:

“这福我宁肯不去享!你们这是在折磨我,我要把你们全都赶回落雁关里去!“

桃逐虎道:

“少爷你让我去哪我就去哪,但那也是在你伤口处理完毕之后的事情。“

小厮这时已经从厨房里拿了盐过来,兰子义瞧见仇文若把整整一包盐扔进盆里,当场便骂道:

“我吃饭都用不了这么多盐,洗伤口怎么可能用得着?“

郎中和他的助手见兰子义骂的凶狠,面面相觑不敢动手,仇文若见状催促道:

“愣着干什么?你们赶紧为卫侯处理伤口。“

郎中闻言面露难色,说道:

“可是侯爷他……“

仇文若杏目圆阵,对着郎中厉声说道:

“侯爷有什么不满有我担着,你们不会有问题,快擦伤口!“

郎中闻言一咬牙,用筷子从助手端着的盆里夹起纱布便为兰子义擦拭伤口,兰子义则又是尖声惨叫。

一番鸡飞狗跳之后兰子义的伤口终于被处理完毕,桃逐鹿为郎中拿了银子准备送人的时候,挣扎的已经脱力的兰子义躺在床上喘气说道:

“二哥,赏!“

桃逐鹿闻言点了点头,又取出一锭五两的银子来递给了郎中,那郎中自然推辞了一番,最后还是千恩万谢的拿着赏银走了。

等到送别了郎中后桃逐虎伸手止住从门外往进走的桃逐鹿道:

“二郎,别进来了,收拾行礼我们走吧?“

桃逐鹿被桃逐虎问的不知所以,他问道:

“走?去哪?“

问过之后他明白了桃逐虎的意思,于是做了揖转身要走。

兰子义见状问道:

“大哥二哥你们要去哪里?“

桃逐虎起身拍拍屁股说道:

“少爷不是要赶我们回落雁关么?我和二郎现在便去找辆车,拉了三郎我们走。“

兰子义闻言抓着床沿爬起来道:

“大哥莫要当真,我刚才只是说笑罢了。“

兰子义这话说罢,要走的桃逐虎与桃逐鹿全都停了脚步,屋里沉默了一会之后所有人突然同时大笑,一直笑得众人都弯腰笑不动才停下。

仇孝直笑罢后说道:

“卫侯你刚才挣扎的时候说得可不是这话呀。“

兰子义笑道:

“我现在脚上都还疼得要死,刚才更是疼得要命,当时想死的心都有,怎么可能说得一样。“

桃逐鹿从门外走了进来,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兰子义床前,说道:

“没想到少爷那么大的劲,我和大哥两个人都摁不住。“

兰子义闻言笑了笑,接着对仇文若说道:

“文若先生往我伤口上撒盐,这愁我可记下了。“

仇文若闻言笑了笑,说道:

“良药苦口,卫侯你疼这一时,免得将来一世受伤。“

兰子义躺回床上去,长长舒了一口气,说道:

“没想到仅仅过了一夜,我的伤口就变成了这样。“

仇文若道:

“卫侯今天屡动肝火,刚才踹人的时候用得还是右脚,伤口发作也没什么不可思议。“

兰子义苦笑道:

“早知如此我就压压火气。“

仇孝直道:

“哪有说火气是想压就能压下来的,卫侯不要憋着,那样对身体更不好。“

见到这边伤口处理完毕,那个李敏纯派来的带队侍女走到里屋门口问道:

“卫侯,几位爷,晚饭打算吃什么?奴婢吩咐下面人去做。“

兰子义笑道:

“我记得午饭才刚刚吃罢不久,怎么又要吃?“

接着他便问其他人道:

“回了京城就不比城外野战了,大家想吃点什么?说来听听?“

话刚问罢屋外便传来脚步声,一宫中太监快步走来,也不问候便迈步进屋,走到里屋门口对着里面众人说道:

“隆公公今晚代皇上设宴款待戚将军,遣奴来请卫侯进宫赴宴,卫侯请吧。“

仇孝直闻言说道:

“瞧,今晚吃什么不用我们操心了。“

第四百五十八章 夜宴(中)

兰子义听到太监说为戚将军设宴,心里就是一阵反酸,他今早刚因为戚家父子的缘故被赶出军营,现在却要为他们接风,这口气兰子义都咽不下,怎么可能会愿意去吃这口饭。

仇孝直在屋子另一头一直默默的观察兰子义,见到兰子义脸色变坏后他起身对传话的公公作揖道:

“辛苦公公传话。卫侯脚上有伤,不便起身,在下在此权替他谢过公公。”

那太监点头笑道:

“了然,又不是传旨,用不着卫侯起来,再加上卫侯劳苦功高,奴婢是什么身份,怎敢劳动卫侯。”

兰子义闻言终于开口说道:

“公公这话说得就太见外了,子义何德何能?竟敢让公公自称奴婢?

二哥,快请公公进来,为公公看座。“

桃逐鹿闻言起身要动,公公却在门口抬手制止,他说道:

“不劳几位将军麻烦,我还着急要走,就不坐了。”

兰子义闻言轻轻咬了咬嘴唇,他还没决定去不去赴宴,这公公就要走,那他兰子义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桃逐虎看了一眼兰子义,然后对公公说道:

“那就劳请公公往宫中带个话,我家少爷刚刚挂了脓,脚疼需要静养,没法进宫赴宴,还请隆公公海涵。“

传话的公公闻言笑道:

“隆公公早就知道卫侯有伤,所以专门派了轿子跟来,我还等着郎中走了之后才进来传话,就是等卫侯这边收拾完。隆公公可是专门嘱咐过,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请卫侯入宫,卫侯你就不要推辞了。“

那公公说完话后兰子义都把脸撇进床里面去了,他心里可是一万个不情愿。

仇文若闻言问道:

“敢问公公今次赴宴的都有谁?居然要这么大的排场?卫侯负伤都一定要去?“

公公道:

“戚准将军率军会员京城,戚荣勋将军又随德王力战却敌,就这份殊荣任谁也得给面子不是?“

兰子义听到这话心里的火当场就要炸出来,仇孝直自然知道这一点于是抢在兰子义之前便对公公作揖说道:

“可随德王出战的不仅是戚侯,还有卫侯,卫侯今次出征从头打到尾,我们和将士们都看在眼里,要说殊荣卫侯的殊荣之比戚侯多,不比戚侯少。“

公公闻言“嘶“的一下吸了口气,作色说道:

“我说几位到底是怎么了?隆公公替皇上做东宴请群臣,内阁几位大人连同这次的功臣全都要参席赴宴,怎么到了卫侯这里就不情不愿了呢?“

公公一发怒,屋里众人全都哑了声,大家都知道若是激怒了内臣可是一点好果子都没有。

想了想后仇孝直拱手作揖,问道:

“公公,敢问鱼公公是什么意思。”

那传话的公公不耐烦的说道:

“鱼阿爹已经在殿中候着了,我来时专门嘱咐我让卫侯快点去。反倒是你们几个,这也问那也问,是不是想把宫中底细打探清楚了再去?难不成宫里还会藏起刀斧手来剁了你们?”

仇孝直闻言赶忙压低身子,接连说道:

“不敢,不敢。”

兰子义一听到鱼公公也在,便打算动身,他在床上支起身子说道:

“公公息怒,我这些家人都是心疼我脚上刚动了刀,不愿我外出走路再伤着,所以才不愿让我去,并不是有意和公公过不去。”

然后兰子义装模作样的呵斥桃逐虎与桃逐鹿道:

“大哥二哥!你们两个好歹也是将军府里长大的,怎么这么不懂规矩?还能让公公白来一趟?”

桃逐虎与桃逐鹿闻言连忙点头称是,桃逐鹿则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交给门口站着的公公,说道:

“逐鹿刚才失礼了,公公莫要见怪。”

那公公见到银子立马喜笑颜开,嘴上说着

“桃将军这是做什么?”

手则熟练的接过银子塞到袖筒里面。

那公公拿了银子笑着对兰子义说道:

“宫里人都说卫侯人好大方,今日见了果然不假啊!”

兰子义笑道:

“公公您请现行一步为宫中鱼、隆两位公公带个话,说子义随后便到。您也看见了,我这腿脚不方便,收拾也得收拾一会。”

那公公闻言摆手笑道:

“不急不急,我到门口轿子那等你。隆公公让我陪你进宫,我哪敢先走。”

兰子义听见这句脸上的笑容立马僵住,不过他很快反应了过来,问道:

“就我这脚若没有这些家人陪伴,今天我连轿子都上不去。可公公刚才说请的是我一人……”

那公公立马打断兰子义道:

“是我说得不对,这次请的是所有有功之臣,卫侯手下谋臣猛将全是这次出征的功臣,也是宴请的对象。”

兰子义听闻此言脸上的笑容才又再次化解开来,他道:

“那就有劳公公了。”

那公公说罢话也就转身出门,只在空中留下一句“我在门口等卫侯。”然后便飘然而去。

公公刚一走兰子义便从床上坐起来,本来等在门口的带队仕女立马招呼仆役们进来伺候兰子义穿衣。

时间紧急,兰子义也顾不得有没有外人在场,他看向站在屋中准备动身的众人,问道:

“大家有什么看法?这顿饭到底怎么吃?”

桃逐虎与桃逐鹿两兄弟互相看了一眼都没有什么办法,于是回头便与兰子义一道回头去看仇家父子,仇文若想了想率先开口道:

“卫侯应当争功。”

兰子义闻言问道:

“争功?”

仇文若答道:

“既是庆功宴自然要行赏,既要行赏便要论功,不争便无功,无功就谈不上论功。卫侯今日席上一定要力争,出五分力也要争出七分功来。”

仆役们正在帮着兰子义穿衣,兰子义只需扶着旁边人站稳,不需要自己动手,闻言笑道:

“我一直以为文若先生秉性正直,没想到先生也会有这种泼辣的手段。”

仇文若闻言道:

“若卫侯简在帝心自然不必和其他人一般见识,如汉之卫霍,只需得胜便可拜将封侯。但卫侯既非宗室亦非外戚又不是皇上发小,四六不靠,肯定不能等着皇上来封。“

兰子义道:

“但我兰家威势已到极致,我为彻侯,我爹为代公,这时候再争功难道不怕满招损?“

仇孝直此时说道:

“戚家背后乃是章鸣岳,章鸣岳手里攥着的就是太子,戚家得了功劳太子便能沾光。而卫侯靠得是鱼公公,卫侯得了功德王就能捞到更多的份,皇上既然铁了心要立德王,卫侯争功便是为德王争功。只要让德王有功,卫侯便在皇上心里有了位置,卫侯有了位置,代公才能坐稳。“

兰子义一听自己要为德王卖命,心里很是不爽,要不是旁边有仆役在场肯定就开口骂出来了。现在不便发作,兰子义只能将火压在心里,半天没有说话。

仇孝直见兰子义不说话,便进一步说道:

“卫侯是鱼公公的人,今日席间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要站在鱼公公这边,还请卫侯切记。”

兰子义闻言道:

“鱼公公不是与隆公公不和吗?为何他俩今天会一起做东设宴?难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仇文若与仇孝直闻言换了个眼神,然后仇孝直答道:

“两人不和都能摒弃前嫌一起设宴,可见今天这顿饭不简单,要想知道为何已经不是靠猜能猜出来了,我们必须亲自去才知道。”

此时仆役们已经帮着兰子义穿戴整齐,正在系腰间玉带,闻言兰子义点了点头,然后他说道:

“东军已经被戚家父子带入京城,近水楼台先得月,我今天要想争功,可不容易。”

仇文若闻言道:

“正因为东军入京,所以朝廷更需倚重卫侯和卫侯背后的代公北军抗衡东军。否则有兵入京便能有更多功劳,岂不是说兵强马壮者就可为王了?”

仇文若此言点亮了兰子义眼中神光。兰子义回头看了仇文若一眼,这次他用力的点了点头,然后便用低沉有力的声音说道:

“走!我们进宫去!”

第四百五十九章 夜宴(下)

上下起伏的轿子像极了兰子义幼年时趟过的摇床,咯吱咯吱的声音伴着迷雾一样似有似无的熏香总是容易催人入眠,只是兰子义记得在小的时候,母亲总是会在他床边用一种谁也听不懂的方言唱上一支摇篮曲,而现在兰子义听到的是街上的车水马龙。

连月征战已经让兰子义疲惫不堪,他就快要睡着了,但现在睡着待会进宫可怎么办?于是兰子义掀开轿帘,透了一口气。

黑压压的红墙在掀开帘子的第一时间就铺满了兰子义的眼帘,城门洞里的阴影笼罩在人头上,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本是要探出头来透气的兰子义这下又被压得抬不起头来。他道:

“我刚还说怎么街上车水马龙的,德王府明明就在祛邪门外,哪里会上街。”

跟在兰子义轿子外面的桃逐鹿问兰子义道:

“少爷有什么不舒服的?”

兰子义随口答道:

“只是出来透口气。”

接着兰子义看着轿子外面地上一块接这一块的青砖与两边望不到头的红墙说道:

“我觉得宫里的景色太单调了。”

桃逐鹿闻言下意识的问道:

“少爷你说什么?”

兰子义闻言抿着嘴摇了摇头,闭上轿帘不再答话。他深深坐进身后的椅子里,感受着脚底传来的富有节奏感的疼痛,小声自言自语的笑道:

“把身上疼做风景看,我还真是苦中作乐啊。”

兰子义本以为庆功宴当设在前三殿中,自己进了宫走不了多远,没想到在他坐回轿子里面后居然走着停不下来了,按照兰子义估算现在他早就走过三殿了。

兰子义掀开轿帘,探出头去,看着略显眼熟的过道,问道:

“这里是哪里?我们要去哪里?”

桃逐鹿脸上也有疑惑的神色,闻言放声问前面带路的公公道:

“敢问公公这是要去哪里?”

那公公回头笑呵呵的说道:

“当然是去招贤门台城卫衙门咯,今日宴会设在那里。”

桃逐鹿听闻此言脸色大变,连忙回头凑近轿子窗小声说道:

“少爷,这……”

兰子义则面无表情的伸手制止桃逐鹿,他冷冷的说道:

“二哥不必多言,你与大哥把眸子放亮就行。”

接着兰子义又闭上轿帘收回头去,可他立马又把轿帘掀开,动动指头示意桃逐鹿靠近,然后兰子义小声吩咐道:

“二哥,问问两位先生,他们有什么看法。”

然后不等桃逐鹿回话兰子义便坐了回去。轿子还在有规律的咯吱作响,只是兰子义现在听来这只是纯粹的噪音,与小时候摇床旁边的摇篮曲全然没有了关系。

过了一会后桃逐鹿的脚步声靠了过来,兰子义静坐在轿子里等待着,他想着,坐轿子就是没有骑马方便,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要等。接着,在桃逐鹿敲响轿子的第一刻,兰子义便掀开轿帘,他问道:

“先生有什么话说?”

桃逐鹿凑到兰子义耳边,小声说道:

“两位先生说,不是冲咱来的。”

兰子义闻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以常人察觉不到的幅度松了口气,然后说:

“我知道了。“

之后他坐回轿子里长出了一口气,是啊,他兰子义在京中孤身一人,要想收拾他何必骗他到台城卫衙门再动手?直接派人拿下不久得了?用得着这样大动干戈的只有一人,不,是两人,那就是带兵进城的戚家父子。

想到这里兰子义嘴角不自觉的挂上了一个冷笑,在感觉到自己冷笑的那一刹那,兰子义打了一个冷颤,何时开始他竟变得如此冷血无情?

轿子一阵摇晃,兰子义赶到了一股向前的惯性,他知道已经到了地方,随后轿帘便被掀开。兰子义拎起长袍前摆跨步起身,一弯腰便站在了较外,桃逐鹿早已侯在外边,见兰子义出来便伸手去扶,几个轿夫则将轿子前杠压低,兰子义则在桃逐鹿的帮助下迈步跨过较杠。

待兰子义站稳后桃逐虎也从另一侧赶来扶助兰子义,仇家父子二人则随在兰子义身后,毕恭毕敬,沉默不语。

那个传话过来的公公此时正站在台城卫衙门前伸手做邀请状,他笑着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请吧,鱼家阿爹已经久等了。”

兰子义抬起头来看了看衙门口牌匾上黑底鎏金镶着的“台城卫所”四个大字,再看那低压着的大门,锦衣捉刀的台城卫,就像盯着张开的老虎嘴一样,兰子义这次算是切切实实的体会到了什么叫降龙伏虎。

兰子义挺胸抬头,直立着身子站在原地,伸手请那公公道:

“公公请!”

那公公闻言笑道:

“今天这场合不是奴有资格进去的,卫侯快请吧。”

兰子义看着满面堆笑的公公,略微点头算是致敬,然后便迈步向前跨入衙门。

兰子义走的豪情万丈,途中尽量不借用桃家两兄弟的力道,不过桃逐虎与桃逐鹿并没有由着兰子义的性子来,两兄弟一左一右暗中用力提着兰子义的腰,旁边人若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兰子义需要人搀扶的。

桃逐虎小声对兰子义说道:

“少爷不要冲动,没必要为了一顿饭再把脚给伤着。”

兰子义笑着对桃逐虎点了点头,算是作答。

这不是兰子义第一次进台城卫衙门,但这却是兰子义第一次感觉到这地方不舒服,门口的“风景”已经足够慑人,衙门里的台城卫更让人心惊,虽然他们的人数比起之前并没有增加。

兰子义赶到了两位哥哥手上不由自主加大的力道,小声调侃道:

“没想到哥哥们天不怕地不怕,到了这里居然会怕。”

桃逐虎闻言笑了笑,桃逐鹿则说道:

“不求福,不求禄,只求狱卒手不毒。少爷你是没见过监狱里面那副鬼样,任你是龙是虎进去都得低头。”

兰子义闻言想起了旧都时被抓入牢房的那一夜,笑着说道:

“谁说我没见过?”

这时仇孝直从后面凑上前,小声对兰子义说道:

“我劝卫侯莫要逞强,为国为民伤的身,干嘛不让人看见?”

兰子义闻言点头称道:

“有道理。“

这才放松下来任桃逐虎与桃逐鹿撑起腋下将他架起,接着几人便进了设宴的屋中。

兰子义他们一路走来都有人指引,刚一入室便听到鱼公公的笑声:

“卫侯可算来了,我等卫侯等的好辛苦。“

兰子义闻言挤出一个微笑回营,那股熟悉的头痛感需要一会时间才能适应。

与此同时兰子义也扫了一眼屋内,大概看了看屋里的布置。这间屋子应当是台城卫办事的大堂,地方相当宽敞,从门口向内四张圆桌呈菱形布置,门口一张,里头一张,还有两张分居两翼。

最里头那张桌,已经有四人正对着门口坐在桌后了,其中鱼公公与章鸣岳并肩坐在最上头,隆公公与张望分居两人之下,剩下还有几个文官,兰子义也见过,正是内阁其他几位阁老。张偃武也在桌前,不过背对着门坐在最下,隆公公见兰子义进门赶紧招手,招呼着兰子义坐到他旁边,隆公公说道:

“卫侯快来,这里给你留着坐呢。“

兰子义一边走一边谦让道:

“使不得使不得,子义何许人,怎敢做到这么高的位置。“

一番谦让之后兰子义终于坐下,桃逐虎他们则做到了兰子义右后方,也就是进门左手那张桌,那张桌上已经坐了不少人,都是京营里的老面孔。而进门右手边的那张桌已经坐满了人,也都是些老面孔,只是兰子义不愿见到罢了,杜畿就在那坐着呢。等兰子义他们入座之后现在就只剩下进门那张桌无人,兰子义他们这张桌留着两个位置了。

第四百六十章 杯酒释兵权

兰子义一瘸一拐的坐到座上,一抬头便看见右手便的张偃武,两人在战场上彼此一番交情都惺惺相惜,互相换了个眼神便都打算开口寒暄。

只是今天这桌饭不是他二人的私宴,由不得他两人随意,在兰子义开口说话之前隆公公就已经伸手捉住了兰子义的手,隆公公非常热情的开口说道:

“卫侯劳苦功高啊!看卫侯刚才进门的样子实在是让人于心不忍。”

说着隆公公便掩面做出拭泪状。鱼公公端坐最上,斜看了一眼坐在他下面的隆公公,颇有几分得意的神色,闻言笑道:

“卫侯不愧是我大正北疆健儿,这次远征,卫侯屡次以文弱之躯冲锋陷阵,亲犯矢石,老夫很是钦佩!”

兰子义同时被内廷两位权宦褒奖,自然不敢怠慢,赶紧起身就想给两位公公作揖,他说道:

“妖贼作乱,子义身为大正臣子,为国御贼乃是本分,只要能灭贼,子义哪怕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也无半句怨言,更何况自己的一只脚!”

兰子义说得豪迈,慷慨激昂之词环柱绕梁,久久消散不去。兰子义就像是在水盆底部凿了个窟窿,整间屋的气势全从他这里泄掉了。

屋中在座的那一桌京营武将闻言无不欷歔感慨,好几个人都暗自落泪,兰子义一言说出他们心声,若不是今天屋里坐着这么多当朝大员,只怕这些武将已经举杯痛饮,要和兰子义推杯换盏论交情了。

仇文若与仇孝直虽然也坐在那张桌上,但他父子二人并没有被武将们的热烈气氛感染,听闻兰子义所言只是微微笑了笑,没有说话。同样不为兰子义所动的还有章鸣岳与诸位阁老,武将对面那一桌上的其他文臣们也没有什么感触,反倒是有人对兰子义嗤之以鼻。

兰子义刚说完话隆公公便拽着他袖子将他摁在座上,隆公公说道:

“卫侯你就别站起来了,我都听说了,你脚上的伤口已经化脓,才找郎中刚刮了不久。有伤在身就不要逞强了。”

兰子义一坐到隆公公身边头疼就加重,不过这么多次头痛他也已经适应了,进屋又这么久他的脑袋也已经转入了当下的节奏中。虽然之前隆公公一直对他兰子义欣赏有加,但像今天这样的热情,兰子义还是头一次遇见。

听闻隆公公所言兰子义说道:

“今天是庆功宴,还是皇上授意办的庆功宴,就算子义有伤在身也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绝不能病怏怏的丢朝廷的脸。”

隆公公与鱼公公闻言都点了点头,含笑不语。

这时章鸣岳突然开口对兰子义说道:

“今次出征卫侯着实辛苦。”

从兰子义踏入屋中的那一刻开始,章鸣岳的注意力便一直锁定在他身上,兰子义非常清楚这一点,在刚才的谈话之中两人都曾暗中观察对方,其中有几次双方的眼神都已经交锋。

章鸣岳的突然开口虽在兰子义预料之中,但他问出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来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是让兰子义有些摸不着头脑。

兰子义笑对着章鸣岳点了点头,暂时没有答话,同时他撇过眼用眼角的余光向坐在他右手身后的仇家父子投过眼神寻求帮助。

仇孝直接过眼神后立马开口反问道:

“章首辅这话就说的未免太不厚道,卫侯从京城出发一路追随德王,出生入死,舍己为国,光是死人堆便爬进爬出好机会。卫侯居功至伟,在首辅大人口中居然变成了辛苦,首辅大人的意思难道是说卫侯一直在做无用功了?“

章鸣岳闻言轻轻笑了笑,手捋着胡子不做声,只是把放在兰子义身上的目光略微朝下坠了坠,好似不再关心周围时事。

仇孝直刚刚说罢,正打算往前倾身子给章鸣岳施加压力的时候,他对面那桌文官当中便有人发话到:

“你以为今天把你请到宫里来吃饭你就可以作威作福了?敢问这位大人是何功名?官位几品啊?”

这话说的甚是尖酸,如同一把利刃一样扎入仇孝直心口,心中被人放血,脑中自然昏乱,仇孝直两只眼血红晕乎乎的想要扭头过去找人寻仇,却因为自己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看不清那边说话的是谁。

好在仇文若还是清醒的,他稳住了自己的父亲不让局势向失控的的方向发展,同时开口反驳那名官员道:

“我与父亲同是因为出征剿匪,有功在身,所以才有资格承蒙皇上召唤,进宫赴宴。今日宴席乃是皇上给功臣们庆功的,如果大人因为官位高低,是否白身来断定席上的人能不能说话,那今天在座这么多人就没几个可以开口了。“

仇文若话刚说完,那边桌上就有人反驳道:

“说与不说全在阁下,我等并未阻拦,也未想要去阻拦,阁下用不着把皇上抬出来。”

仇文若闻言问道:

“既然如此为何大人要说家父在这席间说话乃是作威作福呢?”

那边桌上有人说道:

“我说过了,阁下与令堂愿意说便说,我不阻拦。但刚才问话的乃是当朝首辅,吏部尚书,从一品太子少保章鸣岳章大人,令尊到底是何分量竟敢随便插话打断首辅大人?就这一点我说阁下与令尊乃是作威作福不为过吧?”

仇文若闻言哑然,无话可说,只因为这位大人所言有理,总是他仇家父子有资格和人家在一间屋里吃饭,也没有资格随便和当朝一品大员说话,更何况刚才仇孝直还是打断人家插话进去。

仇家父子没了办法,压力便又被拋回了兰子义这里。说是压力被拋回来其实并不准确,因为兰子义刚才只是一时愚迷,没弄清楚章鸣岳的意图,刚才仇孝直一番言语其实已经为兰子义讲清了章鸣岳心里打着的算盘,兰子义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只是按下葫芦浮起瓢,弄清了章鸣岳的意图固然是好事,可惹得另一桌上诸位大人跳出来围攻,这局面就有些不好看了。

于是兰子义转头对着鱼公公和隆公公说道:

“公公,孝直先生在这次出征之中率立奇谋,为我军获胜出力甚多。现在只是说了句话,不至于到作威作福的份上吧?”

隆公公闻言点了点头,似是同意了兰子义所说,却有没有出言定下来。倒是鱼公公,果然没拿兰子义当外人,直接变开口说道:

“嗯,不错,这的确不是作威作福。”

说着鱼公公扭头去看章鸣岳,同时笑着问道:

“章大人也是这么想的吧?”

章鸣岳闻言笑道:

“可我刚才是在和卫侯说话。”

章鸣岳说话之际,脸上的笑容真的是非常灿烂,可任谁都听得出来他章鸣岳没打算打个哈哈把这件事放过去,简单一句话便堵住了鱼公公的嘴。

鱼公公的脾气兰子义了解的很,章鸣岳这么不给面子,今天这桌饭怕是吃不下去。这事本来是由兰子义惹出来的,章鸣岳惹不起,鱼公公也不能晾着,这黑锅若不找人来背,怕是没法给在座众人一个交代。

于是兰子义转身,对着仇孝直厉声说道:

“孝直先生也是京城里的老人了,怎么一点规矩也不懂,首辅大人说话你怎能随意打断?还不快给诸位大人赔罪?”

论年龄仇孝直比兰千阵年龄还要大十来岁,现在兰子义这么个少年当众训斥他绝对是非常的不给面子。但形势逼人,他仇孝直不出来背黑锅,这口锅就没人背。仇孝直是聪明人,当然知道兰子义实在丢车保帅,既然为人幕僚,脏活黑锅该背还是要背的。

所以仇孝直在兰子义说罢后便起身拱手,对着章鸣岳和诸位文臣恭恭敬敬的作揖说道:

“小生无礼,冒犯了首辅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第四百六十一章 杯酒释兵权(中)

仇孝直恭恭敬敬的向着章鸣岳与另一桌上的诸位大人做了揖,话说完后也没直起身子,还是弯腰在原地,等候发落。

那桌上的诸位大人们见状只是嗤之以鼻,兰子义这时才看到那一桌带头的人是杜畿,至于刚才说话的是不是他兰子义就没能注意了。杜畿果然是章鸣岳铁杆,整个一桌的大臣都在他掌中。

杜畿微微扭头看向章鸣岳,章鸣岳则只是淡然地笑看兰子义,并不着急发话。

仇孝直话已经说罢有些时候,这段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已经不短,整间屋中再无人说话,若是任这种尴尬的气氛继续下去,今天这顿饭可没法吃。

兰子义也微笑着看着章鸣岳,丝毫没有退缩的打算,旧仇新恨此时全都拥在兰子义心中,刺激的他脚心尖疼,他可忘不了章鸣岳在他从北赴难之后所下的种种黑手。

“坐下不到半刻中这饭桌至少要被掀翻三回,这饭可真是有味道!”

兰子义在心里暗骂的同时,也注意观察着旁边隆、鱼两位公公。隆公公在章鸣岳起手收拾仇孝直之后一直敛气含笑,外人没法从他脸上看出他心里的算盘。

不过兰子义还是愿意相信隆公公的,因为从刚才进门隆公公对他比鱼公公还要客气的样子来看,今天隆公公站在在他这边,刚才章鸣岳发话后隆公公虽然没有表态,但却也没有出言支持章鸣岳。本来嘛,这俩人一个是宦官,一个是文官,又没听说之前有交情,他俩怎么也不可能尿道一个壶里去,即使隆公公中立,也是偏向他兰子义这边。

至于鱼公公,那就简单多了,章鸣岳当众驳了他的话不给他面子,他的脸在仇孝直道歉之前一个劲的往下沉,直到仇孝直道歉后脸色才刹住车。现在半天没有得到章鸣岳的答复,鱼公公的脸色又沉了下去,他哼了一声,赌气道:

“本来就不是个什么事,非得要小题大做,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小肚鸡肠!他仇孝直人都已经道歉了你们还有什么不满的?难不成还要把人按个罪名打入刑部大牢里面去?”

鱼公公话虽冲着杜畿他们一桌骂,也没有点谁的名,道谁的姓,但这就是冲着章鸣岳去的,不用解释。

章鸣岳听到鱼公公发飙,笑了笑后略微低了下眼睛,那边桌上杜畿见状也便把头扭了过去,在座其他诸位大人也就各自撇开眼神,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兰子义见状回头对着仇孝直说道:

“孝直先生坐下吧,章首辅大人有大量,不会为这点小事咬着先生不放的。先生切记,以后可不能再这么没大没小的了。“

仇孝直听闻此言这才抬头,然后默默坐下,兰子义看到仇孝直脖颈湿透,面色惨白,嘴唇微微抖动好似湖面石子敲出的波澜。仇孝直这样子不是吓出来的,他面对几十万贼兵的时候都没有害怕,这个时候有什么可怕?仇孝直这是气的,他紧紧握住的拳头就是证明。

那边桌上的诸位大人们听到兰子义话中那句“咬住不放“当场就想作色发难,不过兰子义抢在他们前头先一步开口对章鸣岳道:

“首辅大人既然觉得一介布衣不配让您开口,那子义就更没有资格劳您问候了。俗话说,好铁不做钉,好男不当兵,我个丘八出身的贼配军比起布衣百姓来那是贱得太多,像我这样的小人和您坐在一张桌上吃同一盘子里的菜,不仅有辱首辅名声,更有辱首辅胃口,首辅可千万要忍住恶心啊。“

兰子义这话挑衅意味十足,那一桌和仇孝直他们坐一起吃饭的武将本来就对仇文若几句话惹来是非的事情对文官不爽,现在被兰子义这番“自贬“的话一点,当下就烧着了,一群武夫怒目瞪着对面桌上的人,恨不得动手上去打架。

兰子义不用看也能感觉到身后传来的那股怒气,这正是他想要的。

杜畿那一桌人见到这桌武将怒目而视,气焰多少收敛了一点,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被武将威胁,心里害怕是自然的。

章鸣岳听到兰子义发话后闭眼似是要养神,然后他开口说道:

“我大正朝能够顺天应人靠得就是文定天下武安邦,小民无知,出言不逊,贬勇士为配军以彰己之威,甚是可笑。至于我等是大夫,从来未曾贬低过诸位将军将士的功劳,若非汝等捍御边疆,我大正还不知要有多少黎民遭灾。“

章鸣岳这番答话也是滴水不漏,本来文武同品,文官实际都要比武将高半级,大正的文臣一直都在压制武将,可章鸣岳一番话愣是把有的说成没得,那边刚刚被点着的武将们瞬间又被说得动心,消了气焰。

章鸣岳见稳住了那桌武将,便乘胜追击,又问兰子义道:

“只是卫侯突然出言,语带风凉,含沙射影,不知是想要挑拨文武关系浑水摸鱼呢,还是想借机发泄不满指桑骂槐呢?“

兰子义闻言扬着嘴角笑了笑,章鸣岳不愧是当朝首辅,手底下的本事可真是不差。

不过兰子义也不是省油的灯,刚才仇孝直拼光老脸点明了章鸣岳的打算,兰子义卖了自己人才拿到手的要点怎么可能轻易放弃?他笑着回答章鸣岳道:

“首辅大人少说了一句,得加上‘血口喷人’才对。“

兰子义此话一出,杜畿那一桌炸了,当下就有人想要跳出来反驳,不过兰子义没给他们机会,他在其他文臣发话之前开口追问道:

“可是刚才首辅大人明明白白说的是着实辛苦。说是辛苦啊!我兰子义与那些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冲锋陷阵,到了首辅大人这里就成了辛苦?“

兰子义说的同时摆手将后面武将那一桌也拉入麾下,他没听口继续跟进道:

“农家田里劳作叫做辛苦,贩夫街边叫卖叫做辛苦,诸位大人在京城里面风花雪月那是着实辛苦,我们在外面卖命也是辛苦。真辛苦,唯有首辅和诸位大人在京城里面运筹帷幄,挥斥方猷才叫做居功至伟,是吧?“

兰子义脸上表情随着话语进行先笑后怒,话到最后已是面露狰狞,咬牙切齿,扬眉吐气,兰子义咄咄逼人的气势隔着一张桌盖住了对面众人,除了章鸣岳与张望两人不为所动,另外在座的刘瞻、李澄海脸上都已经变色,坐在兰子义附近的张偃武都惊讶的小声制止兰子义道:

“卫侯这是要干什么?不要激动啊。“

兰子义话说到这个份上饭桌,乃至屋中的气氛都已经降到了冰点,再进一步就要翻脸了。话说这顿饭吃的可真是艰难,菜都没有没有上就各种吃不下去。

鱼公公与隆公公两人并没有出言阻止兰子义,他们二人此时都环顾左右,只当没看见。兰子义知道他们二人是有意要让兰子义动手攻击章鸣岳,但兰子义却并不是非常明白这其中的原因。不过管他呢,先上再说。

章鸣岳并没有像兰子义这般激动,他闻言笑笑,说道:

“卫侯年轻气盛,说话过激,本官也理解。我并没有贬低卫侯军功的意思,卫侯不用反应如此强烈。当年汉高祖因粮草转运之功封萧何就是在说文武功用不同,大正也是,将军们在外厮杀乃是厮杀的功劳,我等文臣在京城殚精竭虑供给前线也是操劳的功劳,论功劳我们就心平气和的论,吵起来还是在宫里吵起来,实在是有伤大雅。“

第四百六十二章 杯酒释兵权(中)

章鸣岳话刚说完兰子义便冷笑道:

“萧何被封首功,首辅大人把这典故搬出来无非是想把出征的功劳揽到自己怀里。子义虽然考不上功名,但也读书,首辅大人就不用跟我玩这种纸面上的游戏了。“

章鸣岳笑道:

“我只是想起这个典故而已,并没有多余的意思,这些想法都是卫侯自己添进去的,何必要说成是我的?难道卫侯读的都是栽赃陷害之书?手段怎么如此……熟练呢?“

兰子义闻言冷哼一声,他重复章鸣岳最后的话道

“‘手段’?论手段首辅大人还有好几辈子的手段要我学呢。

大人既说我栽赃,又说军功慢慢分,一副风轻云淡,道貌岸然的样子。这股洒脱劲子义着实佩服,不过子义一直有个问题萦绕心中,纠缠不去,可否劳烦大人解答?”

章鸣岳闻言略微眯了眯眼,问道:

“卫侯一直身在前线,若有问题也该问鱼公公和太尉,他们在军中呆过我没有,有什么问题在下居然可以解答?”

兰子义笑着盯着章鸣岳,他道:

“大人一定可以解答,因为这是一来与粮草有关,二来与大人的手下有关,首辅大人若无法解答这大正估计就没人可以答了。”

章鸣岳知道兰子义要拿解宣明出来说事,在兰子义刚要问问题的时候章鸣岳便已经猜到,但按理来说今天桌上不会提这件事的,为什么突然又提了出来?

章鸣岳一边心里想着事情,一边伸手去拿桌上的茶杯,此时隆公公开口说道:

“章中堂,戚将军还没来呢,咱先动了不好,稍等等吧。”

隆公公突然发言打断了章鸣岳的思路,章鸣岳今天首次在眼神里露出了凝重之色,但旋即便消失,章鸣岳笑着对隆公公点了点头,收回自己的手后开口平静的问道:

“敢问卫侯要问的是什么?”

兰子义笑道:

“首辅大人这不是明知顾问么,解宣明难道大人忘了?”

章鸣岳闻言再次想要探手去拿桌上茶碗,但立即被他自己的意识压了下去,他收住脸上笑容,淡淡的说道:

“我知道他,但我不知道他有什么事。人死事大,我希望卫侯危言逊行。”

兰子义道:

“人死事大?好个人死事大,他若是战死沙场我敬他是条汉子,可他矫诏夺我军权你跟我说人死事大?矫诏啊首辅大人,他不该灭九族吗?”

兰子义话刚说罢杜畿那一桌上便有人拍桌起身道:

“兰子义你血口喷人!辱没……”

那文官本想说“辱没死者”,可最后两字尚未出口就同时被章鸣岳和杜畿瞪眼制止,那人连忙改口道“辱没中堂!”

那边在座的桃逐虎闻言立刻拍桌怒道:

“我家少爷跟首辅说话,关你何事?轮得到你来拍桌?”

“够了!你们把这里当什么地方?”一道尖利的训斥声在桃逐虎落话后穿屋而起,胡拍桌子的文物两人当场便被震住,回头望去却见鱼公公怒气冲冲的瞪着他们二人。

桃逐虎和那人见状同时蔫了,落回座上不敢再说。鱼公公盯着两人坐下冷冷的说道:

“这里是宫里,是台城卫衙门,你们两个没大没小的给我在这里拍桌,还是在饭桌上,成何体统?!”

说罢鱼公公叹了口气,缓了缓心情,转口对兰子义与章鸣岳说道:

“那些没大没小的已经被我拦住了,戚家那一老一小的还没来,你们慢慢聊,不着急。”

兰子义闻言立刻开心的笑了起来,解宣明的事乃是章鸣岳抹不开的污点,鱼公公替他拦下外界干扰等于是架起擂台让兰子义与章鸣岳比武,就这件事而言只要开口兰子义就能将章鸣岳按在地上揍。

兰子义冲着鱼公公微微点了下头,在他身旁的隆公公也在此时收回了漂在外面的眼神,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兰子义与章鸣岳的对话上面。

有两位公公撑腰兰子义的底气自然足了许多,不过他并没有因此产生轻敌的情绪,他的语气还保持的和刚才一致。兰子义在剿匪的时候就已经吃够了轻敌的苦,这章鸣岳乃是当朝首辅,历经科举和几十年官场打拼,城府本事深不可测,今天一顿饭的功夫兰子义怎么也不可能将章鸣岳扳倒,但若他稍有大意给章鸣岳留下把柄,怕是得要结结实实掉一层皮。

兰子义开口对章鸣岳说道:

“解宣明在方城时借着运粮之便两次夺我军权,最后一次还将我收押上枷,发送回京城,等我走到庐州时才被路过传旨的公公放过。”

章鸣岳道:

“解宣明所作所为是否是在夺军权不是仅凭卫侯一言就可以决定的,至于卫侯被收押的事情,在江北时卫侯可是实际统兵作战的最高将领,若没有原因谁敢随随便便收押卫侯?当时方城十几万人都在卫侯麾下,没有正当原因解宣明随便抓人那些将士难道会同意?”

章鸣岳能说出这话来简直是厚颜无耻,直接把原告打成被告,无中生有把前线的兵变说的好像有什么依据一样。

当事人若是没有几分定力心智,听到这番言语肯定要立即跳起来叫骂,桃逐虎与桃逐鹿便是如此,他二人猛一拍桌站起来你一言我一句的大声骂道:

“章鸣岳你居然有脸说出这种话来?当时你那解宣明押着粮草背着圣旨,手上还有京兆尹的京城守军,到了裕州第一天便将我兄弟骗出大营,让他带来的主事入营统兵。我家少爷好不容易回到营中,那解宣明又处处作梗,妨碍少爷带兵。最后更绝,直接用商讨军情的借口骗我少爷过去,绑了人便扔进地牢。

章鸣岳,你派来的那解宣明一心只求招安妖贼,我前线将士死伤无数杀出来的战机就这么被他贻误,最后落得城破人亡,京城运过去的粮草全他妈资助了贼寇!若不是解宣明那废物为乱我军在裕州就已经灭了妖贼,哪里还可能放妖贼一路杀到京城脚下?“

解宣明在裕州干出来的事情是兰子义他们心中永远的痛,桃逐虎与桃逐鹿此时提及都如同身临其境,两人全都被怒火点燃,那气势汹汹的样子怎么看都能将人生吞活剥。

不过及时桃家兄弟怒火如此,对面桌上的文官也没被吓住,兄弟两人话刚说完那一桌便有人开口反驳道:

“这只是你们一面之词,详细情况还需仔细讨论!”

兰子义闻言掉头冷冷的说道:

“裕州之战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详细情况无论是我在的军前还是鱼公公所在的大营早就不止一次给京城报上来了。你跟我说要仔细讨论,我倒想问你,你一个多月都干什么了?连这都还没讨论清楚?这事可是证据确凿,知者甚众,要人证吗?我能给你抓出一把来。”

兰子义虽然理性,但章鸣岳刚才那番把黑说成白的鬼话可真不是人能听进去的,兰子义虽没有对着章鸣岳发作却不代表他不发作,现在他冲着杜畿那一桌说得话可是一字一字咬出来的。

桃逐虎与桃逐鹿见状也被提了气,他两人跟着兰子义说道:

“我们便是人证,我们从出征一开始就是跟着卫侯一路经历过来的!裕州城里死的那么多人都等着我们几个给他们讨还公道呢!”

两兄弟一边说一边拍桌,桌上碗筷都被他二人的拳头震到地上大半。

桃逐虎与桃逐鹿表现出来的愤怒很好的为兰子义烘托出了他需要的氛围,但兰子义觉得还不够,在兰子义的设想中,要是桃逐兔现在在场,把那张餐桌掀了才算够劲。

第四百六十三章 杯酒释兵权(中)

桃逐虎与桃逐鹿话说罢后屋里沉寂了好一会,同桌的京营将领不知道裕州城里这一茬的事情,闻言无不惊讶,他们互相之间交头接耳讨论此事,言语之中多有对文官的愤恨之词。

杜畿那一桌半天也没了动静,他们肯定清楚解宣明的事情,就是因为清楚他们才知道这件事情不宜纠缠,谁惹上这事谁完蛋。

在此期间兰子义一直在与章鸣岳对视,一边好似独狼出穴,志在吮血,一边则如古潭深泉,没有半点波澜。

其实兰子义是处在劣势的,以这么有利的事件为借口还要靠作色发怒才能压住章鸣岳,兰子义现在和章鸣岳还有相当的差距。

沉默不可能一直下去,这样的气氛在场的任何人都不可能忍受,所以当武将那桌交头接耳的声音消失之后兰子义开口质问章鸣岳道:

“首辅大人对这件事情有何感想?”

章鸣岳闻言轻轻答道:

“卫侯要我作何感想?”

兰子义道:

“裕州大捷因为解宣明变成大败,十数万人连同粮草百姓被妖贼劫掠一空,江北江东兆亿百姓因此遭受妖贼荼毒。首辅大人,您应该做何感想?”

章鸣岳直到此时表情总算是有了些许变化,他没有开口,用鼻子长出了一口气后说道:

“若果真如此则解宣明死有余辜,死不足惜!”

章鸣岳此话说罢,杜畿那一桌上无人不叹息垂头,这是文臣们的平常反应,兰子义不会对此有何诧异,但坐在张望下方的李澄海眼中划过的一道光却引起了兰子义的注意。那李澄海自从进屋之后便像棵枯树一样扎在凳上,完完全全让人忽略掉了他的从在,但他刚才那一个眼神却明白无误的告诉兰子义,他一直都在关注着桌上的局势,不仅关注还是密切关注。

兰子义没工夫多想李澄海的事情,他现在的任务是对付章鸣岳,章鸣岳刚才所言明显是个让步,但兰子义却不会因为章鸣岳这点妥协就善罢甘休,因为章鸣岳这么做是被逼无奈之举,而且只要肯退一步那就肯定能再多退几步。

兰子义接着说道:

“解宣明做得恶乃是板上钉钉,他的罪罄竹难书,不必劳烦首辅大人重新确认一遍。“

章鸣岳闻言仔细看了看兰子义,他的面上虽然仍旧没有一点表情,但他的目光却变得深邃无比,处在章鸣岳注视中的兰子义对章鸣岳的变化了然于心。但兰子义不着急,话该章鸣岳接了,这话头章鸣岳不得不接。

章鸣岳道:

“卫侯与我争执的便是解宣的事,我已经说他死有余辜,那他的事情就已经说完了。“

兰子义闻言笑了笑,然后道:

“章大人真是机灵,抛出个死人来做挡箭牌就想把自己洗个一干二净,就着还抛的不利索,别忘了解宣明还有矫诏的罪名呢。

章大人,我要问的不是他解宣明如何,就我说过的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我要问的是他背后的人作何感想,也就是您,章大人,做何感想。“

兰子义话音刚落那边杜畿坐不住了,他开口道:

“卫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兰子义盯着章鸣岳头也不回的答道:

“就是你听到的那个意思。“

杜畿道:

“我听不懂你什么意思。“

兰子义道:

“我问解宣明背后主使是个什么意思,够清楚了吧?“

杜畿闻言作色想要发话,章鸣岳却轻轻抬起手放到桌上制止了杜畿。章鸣岳道:

“解宣明无论做什么都是他自己一人所为,卫侯把我拿出来当成什么背后主使实在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心里过去有的,现在有的,乃至于将来会有的都是对战死沙场的将士们的缅怀,和对那些遭难的百姓们的怜悯。章某身为大正首辅竟然让妖贼横行无忌,着实大罪一件,不用卫侯提醒,我心中一直都有愧疚。“

章鸣岳一番感慨便将偌大的罪过揽进自己怀中,看似心怀天地,实际上不过泛泛之谈,谁也不可能拿章鸣岳说的这些借口去攻击他,真要是能拿这种借口拉章鸣岳下水那一定是皇上想要找替罪羊或是换首辅,那种情况根本躲不过。

现在事情用不着扯那么远,当事的兰子义是明白人,他刚入京时可是被章鸣岳的迷魂汤灌得七荤八素,现在的他不会犯同样的错误。闻言兰子义冷笑一声,然后便道:

“首辅大人何出此言?皇上就在宫里坐着呢,就算说这话也轮不到首辅大人来说。”

那边桌上杜畿闻言道:

“卫侯你这话是说妖贼沿江东进,南北糜烂的罪过全都在皇上身上?”

不过杜畿话说罢后回答他的并不是兰子义,而是隆公公,只听隆公公慢慢悠悠的说道:

“罪己诏这种东西说与不说,颁与不颁都可以商量,但是由谁来说由谁来颁却没得商量。章首辅公忠体国,愿为皇上分忧,不愧为我打针栋梁,但刚才的话,首辅大人还是留给皇上吧。”

杜畿那一桌的文臣们听闻此言都有些坐不住了,纷纷交头接耳讨论对策,倒是章鸣岳显得冷静,他对着隆公公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隆公公这一席话瞬间封住了杜畿的口,他这是公然跳出来为兰子义站台。虽然隆公公这样说兰子义非常受用,但一边鱼公公对此很是,他哼了一声酸溜溜的说道:

“隆公公什么时候能替皇上说话了?我怎么不知道?”

隆公公闻言在座上对这鱼公公欠了欠身子,抱歉的说道:

“公公伺候皇上的时候,我还不知在哪呢,论辈分论亲近自然应当由公公来替皇上出面,不过怒现在我伺候皇上伺候的紧,皇上有什么意思的确是我先知道的,所以我刚才就抢先一步说了,公公千万不要怪罪。”

鱼公公闻言冷哼了一声不再追究这件事,他也知道现在需要一致对外,他们都是在护持兰子义,要是先内讧可就便宜别人了。

倒是杜畿那一桌,听闻鱼公公提起皇上,在座所有人都明显一惊,交头接耳的声音也变得更大了。

章鸣岳出了面无表情外还是一如既往的笃定,他头也没回的对着杜畿那一桌人说道:

“你们都是士林魁首,朝廷要员,交头接耳的像什么样子?这里又不是闹市,别这么没规矩。”

接着章鸣岳等到杜畿那一桌上的人收声后又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鄙人不才,推行一条鞭税改本是为了朝廷为了社稷,没想到却激起了南方民变。酿成如此大过虽然非我本意却是我的过错。

圣人有云,举重若轻,又云,慎终追远,这两点鄙人都没有做到。剿贼这些日子里我一直都在关注前线战局,每天消耗多少粮草,每天有多少将士伤亡,每天有多少百姓遭灾,我全都记得,全都知道,我刚才说了我一直都在心中哀悼。

贼乱由税改引起,此番罪责鸣岳逃无可逃,是改还是停,我要不要乞骸骨告老还乡全由皇上发落,鸣岳绝无怨言。“

说罢章鸣岳撇过脸看向鱼公公与隆公公,闭上眼点了点头。

鱼公公闻言没有说话,他下意识的看了看旁边的隆公公,隆公公见鱼公公投来眼神立刻开口回答章鸣岳道:

“首辅大人言重了,税改乃是利国利民的壮举,皇上不止一次跟我说,无论如何都要让大人把这一条鞭行下去。妖贼起事乃是别有用心之人煽动祸乱,与大人无关。大人不必去考虑告老还乡的事情,皇上可还要倚重大人呢。”

章鸣岳听闻此言张开眼略微点了点头,他再次撇过脸看向兰子义,开口问道:

“卫侯,满意了?”

第四百六十四章 杯酒释兵权(中)

自从隆公公掌握司礼监后朝中大小官员也都明白了,他就是皇上的传声筒,他说的就是皇上说得意思,现在隆公公开口保了章鸣岳,杜畿那一桌人总算是安下心来可以等着吃饭了。

兰子义被章鸣岳问到后都有些懵了,他早把妖贼起事是因为税改查检人头的事情给忘得一干二净,现在章鸣岳被他逼住居然退了这一步,着实没让他想到。

兰子义没着急回答章鸣岳,他撇过眼瞟了两位公公一眼,鱼公公此时又把目光放远,不置可否,隆公公则接着略微低头闭目养神,反正两人都没给兰子义明确的指示。

兰子义此时免不了在心里把这两个死太监诅咒一番,他们两人肯定和章鸣岳在暗地里有约定,要不然两边怎么可能一唱一和配合的如此精妙?刚才章鸣岳一说告老还乡隆公公就出言制止,这明摆着早就谈拢底线了嘛。就算之前两边没谈过他们也早就划定了各自的势力范围,还是那句话,要不然怎么可能会这么快谈拢,瞬间把事情压住。

想到这里兰子义心中升起了一股难以制约的无助感,他在桌上口水四溅跟人骂街,到头来不过是为人鹰犬在这餐桌上咬人罢了。话说回来兰子义现在干的事情就是平时他让桃逐兔干的那些,想来也还真是因果报应。

兰子义可不会因为章鸣岳退两步就放过他,这可不是兰子义的性格,既然现在两个死太监都没有出言制止他,那他就可以接着上,反正隆、李两人放他兰子义出来咬人就是为了多讨便宜,咬下去没坏处。

想了这么多兰子义总算抬起头来,他盯着章鸣岳的眼睛答道:

“我问的是首辅大人怎么看自己指使解宣明夺军捅的前线兵败这件事情的,没问其他。”

兰子义又进一步自然惹得杜畿他们那一桌不满,不过那一桌的文官们现在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闻言只是哼了两声发几句牢骚,并没有出言反驳兰子义。

在隆公公表态后章鸣岳的脸上又慢慢浮出了微笑,听闻兰子义问话后章鸣岳干脆的答道:

“解宣明所作所为全出自他一人之意,卫侯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件事情绑到我身上来。”

兰子义道:

“解宣明身为吏部郎中,又是首辅大人器重的晚辈,这件事情世人皆知,若说他不是因为首辅大人授意就敢在前线夺我军权,关我进大牢,那我是绝对不信的。”

章鸣岳闻言笑道:

“不错,我的确其中解宣明,可我在京城里认识的人又不止他解宣明一人,卫侯都还到我府上吃过饭呢,我们当时还交谈甚欢,难道说卫侯在前线杀敌也是受我旨意?卫侯你这就是污蔑了。”

兰子义道:

“首辅大人自然可以在嘴上把自己说得一干二净,但解宣明的事情疑点重重,不由人不怀疑大人。”

章鸣岳闻言没有做声,他轻轻撇过眼看了看杜畿,杜畿立刻开口道:

“昨日辰时许,京中百姓见到一人身着德王衣物狂奔入城,口中呼喊前线军败,搅扰的城中百姓不得安生。多人看到此人奔入宫城,不知两位公公知道此事否?”

杜畿这话把鱼公公的视线给拉了回来,刚才一直低头闭目养神的隆公公闻言也睁眼抬头。

鱼公公首先开口道:

“子义,首辅大人好歹是你的长辈,你说话这么没大没小的,有点放肆了。”

隆公公闻言也点头说道:

“卫侯,解宣明作恶多端,死有余辜,司礼监的意思呢,肯定是抄他的家。但这事的确和章首辅无关,首辅大人刚才也说得明白,总不能因为私交甚密就断定一定是受人指使,那也太不讲理了,对吧?”

两位公公都已经出言阻止,兰子义还能多说什么?这已经是兰子义的攻击极限了,如果兰子义再敢往前进一步,那么不光是章鸣岳和他的同僚,就连鱼公公和隆公公都有可能入场围攻兰子义。

兰子义知道这一点,所以他闭嘴了,但他哪里愿意这么把气给咽下去,所以他把放在桌上的拳头捏的格格作响。

那边桌上杜畿看着兰子义这副模样本想要出言反击,却被章鸣岳递了眼色制止。兰子义也不是莽夫,知道自己不可能继续拿这件事情威胁章鸣岳后,他暗自里叹了口气松开了拳头。不过兰子义不理解的是,德王入京这种事情是能找到借口搪塞过去的,为此放弃解宣明这张王牌,总觉是让章鸣岳赚了半着,两位公公那么精明怎么会办出这种事情来。

就在兰子义思考问题的时候,鱼公公对站在他身后的台城卫递了个眼色,过了不多久外面便传来一阵脚步声,一群精干汉子昂首挺胸跨入屋中,他们脚底下踩的步子都几乎是一样的频率。

兰子义听闻脚步声扭头去看,见到这一行人带头的便是戚家父子。今天这顿饭的主角东军终于来了。

东军一行人数众多,他们进屋之后发现屋中只剩一张桌子,便打算就近坐下,不过章鸣岳与鱼公公两人及时叫住了戚准和戚荣勋,在引路的台城卫指引下戚家父子坐到了上桌仅剩的两个座位上,戚荣勋坐到了兰子义右手下,而戚准则紧挨在张望下方。

兰子义这还是头一次见到戚准,这位与他父亲齐名的东镇统帅只用一面便给兰子义留下了极深的印象,那是一种熟悉的相似感,同样威严,同样的霸气,同样的一往无前。不同的是戚准比兰千阵多出来的那十几岁为他的眼角和额头填上了多道皱纹,这些皱纹令戚准看上去比兰千阵更加憔悴,同时看上去也更加沉稳。

戚荣勋被让到座后立刻便坐下了,他看了兰子义一眼当是打招呼,之后就尴尬的扭过头去忙着向座上其他长辈行礼。

倒是戚准,当他发现自己的座位仅次张望,排在那半桌第三位的时候,他就和之前兰子义一样不想入座了,与兰子义相比戚准的态度要更坚决,他说道:

“戚某乃是武夫,两位中堂都坐在下面,戚某怎敢往上面坐?使不得使不得。

来人!给我换座。“

那边章鸣岳闻言笑道:

“戚将军还是这么谨小慎微,今天是为你们这些剿匪的功臣设的庆功宴,不是排座次的论功宴,戚将军不用这么见外。”

刘瞻与李澄海闻言也都随声附和,只说自己是随便坐下,不用戚准担心。

在章鸣岳一旁的鱼公公也说道:

“戚将军带兵入援京城,为朝廷解忧,令郎又是追随德王出征的虎将,你们父子坐在现在的位置上实至名归,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隆公公则说道:

“戚将军立了这么大的功劳,皇上有意授您正一品太子太师之职,太师乃是三公,戚将军以三公的身份坐在那个位置上只嫌低,不嫌高的。”

戚准听到要授自己太师之位的时候眉头抽搐了一下,兰子义抓住了这个细节,他知道戚准为何皱眉,因为兰千阵之前就说过,藩镇统帅一般在立大功之后会被朝廷给个三公的头衔请进京城养老,隆公公现在替皇上说出此意,看来是打算削东军的藩。

戚准只皱了一下眉头,很快就落座了,他与在座诸位大人客套了一番之后转头看向兰子义,问道:

“子义,代公可好?”

第四百六十五章 杯酒释兵权(下)

戚准这样问话兰子义很是诧异,他戚准可是章鸣岳的人,自兰子义如今之后他儿子戚荣勋可是没少给兰子义作梗,刚入王府见第一面戚荣勋就动手打翻了桃逐虎,非常的不给面子。

但这并不是说戚家父子就不是好人,在这两个月的血战中兰子义与戚荣勋无数次肩并肩,背靠背的一起出生入死,当深入了解之后兰子义认识到了戚荣勋的另一面,他有血性,为人木讷老实,跟在王府时判若两人,也正是因为戚荣勋对兰子义不忍下毒手兰子义才能在裕州城中重新统军。

现在戚准问话的口气就是一个长辈在问候晚辈,但又没有盛气凌人的样子。论辈分戚准与兰千阵同辈,论年龄戚准还要长兰千阵几岁,戚准做长辈完全够资格。而兰子义自己则因为刚才被鱼公公和隆公公拦下来心中正痛,想到自己兰家与东军戚家同为朝廷鹰犬,还各自投靠朝中派系,寄人篱下,一股兔死狐悲,唇亡齿寒的悲哀便占据了兰子义的心头,兰子义放下心中戒备,恭恭敬敬的抱拳回话道:

“回伯父的话,家父年初刚从漠北厮杀回来,身体好的很。多谢伯父关爱。”

戚准闻言捋着胡子点头,然后说道:

“劳烦子义替我问候代公,记得告诉令尊,可得要他保重身体,大正北疆可得靠他。”

说罢戚准又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兰子义,然后说道:

“此次出征,卫侯已经威名远播,我只不过带了一天兵,就听说了不少卫侯的事迹。虎父无犬子,卫侯到底是继承了代公的衣钵,将来大正北疆后继有人了。”

兰子义闻言谢道:

“太师抬爱了,子义只是在军中所做都是自己份内的事情,不敢妄称功劳。”

兰子义说罢鱼公公哈哈笑道:

“今天是请诸位将士来吃饭的,干坐着像什么样子?来人,上菜!”

鱼公公说罢,后堂便有太监端着菜品鱼贯入堂,一道接着一道的为四张桌上同时上菜,须臾间菜便上齐。鱼公公等菜一上齐,端起面前酒杯,起身对堂中众人说道:

“来,都把酒杯拿起来!”

堂中众人见状纷纷起身,兰子义也忍着脚疼举杯站起。待到堂中已无人在座后,鱼公公说道:

“老夫第一杯,先敬在座诸位将士,多亏你们,我大正才能报的平安!”

说罢鱼公公举杯仰头,一饮而尽,两桌将士闻言齐声答道:

“谢公公!”

然后也跟着一饮而尽,其他人则随在将士们之后各自把酒饮尽。

鱼公公喝罢,兰子义以为可以坐下,可一旁伺候着的小太监立即就上前把酒满上,鱼公公则继续说道:

“第二杯,我敬在座诸位大人,若非诸位大人调度有方,前线粮草齐备,今次剿匪还不知是成是败。”

在鱼公公旁边的章鸣岳闻言与对过头来的鱼公公碰了下杯,笑道:

“承让,承让。”

接着他们二人便将酒一饮而尽,其他人也跟着将酒喝完。

第二杯酒后喝罢,众人皆以为鱼公公客套罢该坐下了,没想到鱼公公却招呼伺候着的小太监道:

“来,为我满上。”

手中有了酒后鱼公公又举起杯来,这一次鱼公公把酒杯举得比前两次都高,他气出丹田,把自己尖细的嗓音撑得洪亮无比,挤满全屋,他说道:

“这最后一杯,让我敬那些为国捐躯,战死沙场的弟兄们,正是因为他们,我们才能有命坐在这里吃吃喝喝。

来,弟兄们,喝了这杯酒,生是我大正的人,死是我大正的魂!“

说着鱼公公便将推到手中酒杯,将杯中酒水洒在自己脚前,两桌将士闻言都跟着鱼公公把酒洒在地上,好些人眼角都忍不住盈满了泪水。是啊,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多少手足兄弟葬身沙场,想起他们的音容笑貌怎能不让人落泪。

这次行酒过后鱼公公示意大家都坐下,同时他笑道:

“不要哭哭啼啼的,今天是喜宴,还是在宫里,哭丧着脸像什么样子?那些在天看着的弟兄们见你们这幅模样难道不会笑话?都快吃!替那些吃不上的弟兄们把东西都吃干净!”

鱼公公此话说罢,两桌将士都哈哈大笑起来,接着两桌武将们便开始胡吃海塞,推杯换盏,完全进入了自己的节奏当中。只是刚才鱼公公的做派俨然一副主人翁东道主的样子,其他几位与他并列的几位大人难道就甘心让鱼公公做主?

兰子义想着这些问题暗中观察了桌上几人。

章鸣岳并没有明显的不满表情,他只是保持着刚才与兰子义对峙时的那种古波不惊的表情,外人看不出他的内心波动。

张望从今天入席之后就全无存在的感觉,若不专门去看他完全不会察觉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在,他孙子张偃武都要比他显眼。看来张望真的是除了打仗不问世事,闲云野鹤一枚。

戚准刚入座,谈不上什么动与不动,戚荣勋除了躲着兰子义外也与往常没有什么太大不同。

至于刘瞻,按照上次兰子义被传唤内阁问话的情况了爱看,他是章鸣岳的人,但兰子义想不明白的是刚才他在与章鸣岳你来我往的时候这刘瞻怎么一言不发?现在再看,刘瞻总是时不时的与章鸣岳交换眼神,想来应当是作为军机处大学士,刘瞻不太会轻易下场咬人吧。

最后剩下的李澄海,坐在凳子上摇摇晃晃都快睡着了,不管也罢。

兰子义最为在意的其实是隆公公,隆公公作为皇上贴身内臣,又秉笔司礼监,皇上的意思全由他传达,今天这饭估计也是他带头张罗的。结果落座居然坐在鱼公公之下,刚才敬酒又被鱼公公抢风头,隆公公难道甘心?

可当兰子义扭头望过去的时候,隆公公脸上不怒反喜,频频点头似乎是在肯定鱼公公刚才的做派。兰子义见状不禁佩服,这隆公公真是有度量。

也不知道隆公公有没有发现兰子义在看他,反正在坐下不久之后隆公公便笑呵呵的招呼戚准道:

“太师大人,来尝尝这北方的齐菜,论我大正菜系,就属齐菜味道最鲜,太师久戍东南,吃的都是东越菜,怕是不太容易尝到这股鲜味。”

戚准闻言笑着伸手夹菜,边吃边答道:

“实不相瞒,我祖籍就在齐地,自小便吃齐菜长大。”

鱼公公闻言道:

“瞧瞧,隆公公,你这马屁一巴掌拍到了马腿上,戚帅是齐人,怎么没尝过鲜味?”

鱼公公话里带刺,但隆公公却并没有生气,他笑着为自己解嘲道:

“是我失言,来,鱼公公,太师,我自罚一杯谢罪。先干为敬!’

说着仰脖把就喝掉。

鱼公公见状撇过头不屑的哼了一声,停了一会才举起杯子用酒润了润嘴唇,权当符合隆公公。戚准倒是很配合的把杯子里的就喝干净,他道:

“公公不必道歉,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东南抵御海贼,确实没怎么吃过家乡菜,今天公公能让我尝到鲜味,我真是感激不尽。“

隆公公闻言哈哈笑了起来,鱼公公则瞅了两人一眼,哼了一声。

接着戚荣勋问道:

“如今沿海为患的大股岛夷虽然已经被剿灭,但零星进犯依旧时有发生。这次皇上征我入京做太师,不知打算派谁去接管东军呢?“

听到这话后隆公公又笑了起来,他道:

“太师不要这么说,在太师之前海贼纵横沿海,无人可拦,东南遍地涂炭,京城都还被海贼造访过,除了太师没人更适合镇守东南。皇上不会派别人会去夺你的东军的,放心好了。”

戚准闻言笑道:

“我是朝廷镇将,不是军阀,都是朝廷的兵,皇上派谁去都得听令,公公用‘夺’这个字来形容我,实在是伤我的心。只是皇上若任让我赴镇,太师这位置便轮不到我,惯例没有以太师衔赴镇的。“

第四百六十六章 杯酒释兵权(下)

鱼公公闻言笑道:

“惯例不是法令,以前没有是以前,现在可以从太师开始嘛,太师不必在意。”

兰子义这个时候正在埋头吃菜,貌似并不关心戚准与隆公公的对话,但实际上兰子义心里则在思考鱼公公的意思。按照之前仇孝直与仇文若的判断,今天这一桌饭绝不是对着兰子义来的,兰子义手下也没有兵,用不着设宴算计,这样想来唯一有可能被针对的就是戚准。可现在谈了半天戚准却要被放还原镇,这又不像是在搞他,那难道今天这一出真的是要收拾兰子义?更有甚者难道是要收拾北军?

想到这里兰子义抬头看了一眼两位公公,鱼公公这时候正在和戚准推杯换盏,喝得兴起,眉宇之间并没有什么隐情。不过鱼公公也是颇有城府的老油条,正要有心事兰子义看不出来也正常。

接着兰子义又看向隆公公,不成想这一看发现隆公公也正微微含笑,盯着兰子义默不作声。这一发现把兰子义惊得头皮发麻,差点从凳子上跌下去,你想想,要是你在偷偷摸摸观察别人的时候突然发现其实你才是被观察的那个,那你该有多么震惊?

兰子义下意识的把自己的目光从隆公公的视线中错开,但为时已晚,隆公公早就看穿了兰子义的心思。隆公公压低声音,笑着问兰子义道:

“卫侯有何心事?”

兰子义听到话时已经将脸撇到碗旁,忙着埋头吃饭,闻言摇了摇头道:

“没什么。”

隆公公闻言没再多说,想了想后伸出手拍了拍兰子义的膝盖,他安慰兰子义道:

“卫侯不要怕,今天这桌饭你安心吃就是,不用担心。只要你静下心来跟着德王,将来荣华富贵少不了你。”

隆公公说道将来二字时兰子义感觉到自己的脑袋里发出了一股钻心的疼痛,这可比平日里见到隆公公之后感觉到的头痛剧烈多了。

不过奇怪的是隆公公刚一说完话,兰子义的头疼便止住,再联想到每次见到隆公公兰子义便会感到头痛这回事,不由兰子义不去想这隆公公是不是有什么奇门异术,说不定还能和兰子义的茅人血统扯上关系。

不过这种事情都可以放在以后考虑,当下最能勾起兰子义心思的事情是隆公公刚才所说的德王的事情。

就在兰子义扶着额头思考问题的当口,隆公公又发话问道:

“卫侯怎么把筷子扔了?”

兰子义闻言又是一惊,低头一看果然筷子已经掉在了脚下。原来刚才的头痛让他把筷子丢了他都不知道。那刚才疼得时候兰子义的表情会扭曲成什么样子?

兰子义抬头观察了一圈周围众人,还好大家都忙着推杯换盏,无人注意到他。与此同时隆公公也小声问旁边伺候着的小太监要来一双新筷子,他递给兰子义说道:

“给,卫侯,用新的吧。”

兰子义接过筷子说了句谢谢,他纳闷为何隆公公不问他为何扔掉筷子,可当兰子义看到隆公公那有些得意的笑容时,他就没有兴趣再问了。隆公公肯定有什么邪术,他知道兰子义的头一定会疼,要不然不可能笑得这么自信,这件事情兰子义有必要问问自己的母亲。

不过还是那句话,这些事情都可以后面慢慢做,当下兰子义有其他话要问。兰子义开口道:

“我从落雁关来便是为了拱卫德王,我一直都是这么想这么做得,可……德王并不喜欢我,可以说他非常的讨厌我。”

隆公公听闻此话首次露出比较剧烈的表情,他仰头“哈”了一声,似是在干笑,又像是在嘲弄,然后他说道:

“卫侯不用管德王……”

话说罢后隆公公应当是察觉到了自己食言,警觉的收敛住表情,查看了一下周围,恰似刚才兰子义缳首四周,见到没人注意后隆公公才又重新措词道:

“卫侯不必在意德王,德王现在如此不过是因为年少无知,等他长大些,懂了道理,自然就会亲近卫侯你这样的贤良方正之士了。”

兰子义闭上眼垂下头,朝着鱼公公欠了欠身子权当是同意。他不敢睁开眼睛,因为那样肯定会让隆公公看出他的心事,隆公公根本不拿德王当回事,但德王却把隆公公当成事,这可是大问题。

隆公公见到兰子义垂头,更进一步,追加一语道:

“卫侯放心,我保证德王会改正的,只是需要时间而已。”

兰子义听闻此言,收起了心神,他抬起头对着隆公公点头,然后便扭过头去吃饭。

隆公公望着兰子义,似乎在思考兰子义的样子是真是假,若是就这么持续下去兰子义肯定免不了还要被隆公公盘问几句,虽说兰子义有信心不露馅,但还是会比较麻烦。还好鱼公公恰在此时开口说话替兰子义解了围。鱼公公说道:

“我说隆公公,你拉着卫侯说什么呢?我刚才说本次出征戚侯功排第一,你与卫侯觉得如何呀?”

隆公公闻言掉过头去笑道:

“那是自然,戚侯功排第一已是定论,我自然同意。你说对吧,卫侯?”

隆公公把注意力从兰子义身上转开,兰子义自然高兴,但转眼间话题转到戚荣勋军功身上这就有些不正常了,更不正常的是隆、鱼二人居然异口同声的推举戚荣勋做军功第一,戚家父子可是章鸣岳的人,难道两位公公就甘心把军功让过去?

不过这样一让功,反倒使兰子义安下心来。天上不会掉馅饼,兰子义隐约觉得今天两位公公如此让利乃是有所隐情。

要是搁在今早刚进城兰子义被戚荣勋夺了辑虎营时,兰子义听到这话自然会怒火中烧的拍桌子站起来争功,可是见到戚荣勋后,兰子义感到此人并不是那种翻云覆雨的枭类,再想起与戚荣勋在战场上结下来的友谊,兰子义也不愿在与戚家父子起冲突。更何况刚才与章鸣岳的交锋也让兰子义明白了,他只是咬人的狗,两位公公才是坐镇幕后的主人,他二人都已经同意戚荣勋军功第一了,兰子义又有什么可争得?

于是兰子义停下筷子,点头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得。”

没想到兰子义话一说罢,鱼公公便呵斥他道: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卫侯你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又是为何?”

兰子义被鱼公公这话问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明明自己是在附和他们两个死太监,现在他又挑出来鸡蛋里面挑骨头是个什么意思?

兰子义有些气愤的看向鱼公公,想要开口问个究竟,可当兰子义看到鱼公公那张脸后,他明白了鱼公公的意思,鱼公公是想让兰子义出手咬戚家父子。

这就莫名其妙了,你都开口给人家好处了,现在再让兰子义咬人是什么意思?讨点回扣?

想了想兰子义只能在心中默默叹气,他现在一点也提不起来和戚荣勋争功的心情,随几位大人爱怎样怎样吧,他兰子义懒得为人鹰犬。不过毕竟寄人篱下,该走的过场又不能不走。于是兰子义拿起筷子边夹菜,便用无所谓的语气说道:

“鱼公公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兰子义出生入死,每次骑兵冲锋我都在第一排,怎么头功就排到戚侯头上了呢?”

兰子义话刚说罢,杜畿那一桌上便有人反驳道:

“太师率军入援,戚侯出生入死,怎么就排不上头功了?卫侯这么将有失公允。”

兰子义身后那桌上桃逐虎闻言想要跳起来答话,不过却被兰子义递了手势止住,兰子义巴不得有人出来反驳呢,反正是走过场,兰子义不愿拖得太久在哪丢人现眼。

可是兰子义不想继续开口争,有人却替他开口,戚准居然在这时说道:

“此次出征的经过我大概了解了一下,无论是排兵布阵还是运筹帷幄,卫侯都比犬子高了一筹,论功的确应当是卫侯排第一。”

第四百六十七章 杯酒释兵权(下)

戚准这样说虽然不能说是出乎意料,但也是让剩下的人不太好处理。鱼公公和隆公公的意思应当是让兰、戚二人争功,等到两边面红耳赤的时候他们俩出来调停,说不定章鸣岳也会趁机横插一杠子,反正他们这么做可以增加朝廷的权威,或许还有其他目的,不过那就说不清楚了。

兰子义本就不愿意开口争这份功,但是碍于鱼公公相逼他也只好装装样子,刚才杜畿那桌有人拱火也印证了兰子义的想法,在挑动兰、戚争功这件事情上,内廷与外庭的利益是一致的。

只是兰子义需要给鱼公公卖面子,戚准却不用为任何人卖面子,或许章鸣岳可以牵制下戚准,但现在章鸣岳也没有对戚准的行为表达什么不满。

这样一来现在的事情就非常尴尬了,任其他人怎么在外围浇油,只要当事人不点火也就吵不起来。

在戚准说罢之后兰子义停下了手中的筷子,他先是看了沿戚荣勋,但戚荣勋一直把头扭在一边,兰子义也看不出什么来;然后兰子义抬头看向戚准,戚准同时也淡淡地笑着看向兰子义。

兰子义可不想在这种场合落下个不讲理的名声,更何况今天已经定好了是戚荣勋头功,兰子义争也不过是走过场,所以他准备出言与戚荣勋一起推让。

就在兰子义开口前一刻,隆公公从兰子义的脸上看出了些许端倪,他抢先一步说道:

“我看卫侯与太师就不要继续纠缠了,就凭太师倾东南之力,火速入援这一项功劳,戚侯与太师就该并列头功,出征算戚侯头功我看不为过。”

兰子义闻言心想暗嘲,隆公公和鱼公公还真是老滑头,当好人的时候一个比一个积极,黑锅就要留给兰子义来背,想得美!

于是兰子义也说道:

“太师度量惊人,有容乃大,就凭这一点,不用公公多言,子义也应当功让给戚侯。”

隆公公闻言“嘿嘿“一声,收身入座,不再多言,章鸣岳则开口说道:

“你们东、北二镇,一老一少两代将军,一个有冯异之德,一个有张良之美,藩镇和睦,亲如手足,真是我大正的福气啊。“

戚准闻言开口谢道:

“首辅大人过奖了,出征有功全来皇上天威,中枢调配,我等厮杀只是劳力不劳心。

至于首辅大人说我与千阵和睦,….,这个,我们都是朝廷的兵,只要朝廷调度我们就奔赴战场,私人交情和睦与否不会波及到领兵的事情的。“

兰子义听着章鸣岳的话心里不是滋味,对朝廷而言藩镇若是合在一起便有串通作乱的嫌疑,章鸣岳这话明着是在褒奖,实际上是把兰家和戚家拖出来当靶子打。幸好戚准不糊涂,硬把章鸣岳形容藩镇的话扯到了他和兰千阵的私人关系上面,算是把这一计暗箭给泄开了。可不是说戚家投靠在章鸣岳羽翼下么?怎么他俩还暗地里互相掐呢?

章鸣岳闻言笑了笑,点点头也不再说话。这时鱼公公开口圆场道:

“好,好!这才是我大正兵将该有的气节度量。“

戚准闻言道:

“公公过奖了。来,公公!容我敬您一杯!“

桌上其他人听闻此言都跟着戚准一起举杯,大家齐饮一轮,而后纵情大笑。

喝完酒后大家又各自闲聊了半天,鱼公公提议加封戚荣勋爵位至亭侯,与兰子义等齐,兰子义则开口为张偃武论功,卖一份人情。总是大家就好像忘了之前兰子义与章鸣岳争得面红耳赤的事情,聊天聊得其乐融融,好不欢快。

等大家了得差不多后,桌上的菜也已经快要吃残,兰子义以前一直不怎么喝酒,现在喝了这么多,头开始有些发晕,不过他的神智还是清醒的。按理来说到了这个份上,只要东道主再多说几句客套话,大家就可以散伙走人了,但今天不比往日,兰子义心里清楚,若是要那东军开刀,现在也就差不多是时候了。

兰子义想到了在这饭局终了的时候会有大阵仗,但他没有想到率先开口的居然是戚准,只听戚准说道:

“两位公公,诸位大人,今次剿匪,我东军不敢说自己功劳最大,却能说自己苦劳最大。寿春一战,江北东军主力全军覆没不说,回援京城,我这江南的八万主力也损失过半,两次交战十三万东军只剩下个零头,这损失实在太大。“

鱼公公闻言点头道:

“太师说得不假,刚才我们也都讨论了一番东军的封赏问题,大概的东西就像刚才说得,所有将校都有晋阶,都由封赏。再具体的事情虽然还没有定下来,但兵部和吏部不会拖延的,皇上对今次出征甚是看重,不会亏待太师和有功的将士们的,太师放心好了。“

戚准闻言撅了撅下巴上的肌肉,说道:

“公公,我并不是觉得行赏不均。“

鱼公公闻言笑道:

“那太师是觉得哪里不公啊?“

兰子义听到这话,心神一震,精力又集中了起来,鱼公公语气虽然客气,但他话里的刺甚是明显,在他这句话之后,无论戚准说什么,都有可能会被鱼公公扣上心怀不满的帽子。

戚准不是没有听出来鱼公公的弦外之音,他脸上的苦笑就证明了他的心事。但戚准还是说道:

“公公,东军伤了元气,重新补足兵员,募兵的经费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鱼公公闻言点头说道:

“太师所言不假,只是要说到钱,朝中清楚的人也不是我,而是刘中堂啊。你说是吧,中堂大人?“

说着鱼公公便看向了刘瞻。

刘瞻被问到后并没有第一时间说话,他先是看向了章鸣岳。章鸣岳见刘瞻看来后居然破天荒的点了点头,虽然暂时还不知道章鸣岳的意思,但章鸣岳当中表态,又是在鱼公公之后,这就等于说明他与鱼公公和隆公公已经达成了默契。

逼着章鸣岳出卖戚准,难怪刚才鱼公公会阻止兰子义继续撕咬章鸣岳。

刘瞻得到章鸣岳的肯定之后开口说道:

“去年我大正全年田税加上茶税、盐税、矿税和岭南市舶司的关税,一共岁入不过八百万两,可去年全年花掉了一千一百万两,我大正国库可是还欠着三百万两银子呢。太师现在说要补员,这军饷装备的开销真不是户部能够操办的齐的。“

章鸣岳刚才一点头,戚准的脸上表情就被冻结了,隆公公、鱼公公、章鸣岳这三个人达成协议这就意味着事情已经被决定,而刘瞻这话摆明了是在哭穷。但戚准并没有放弃,他继续说道:

“去年国库花到亏空乃是代公北伐懦懦所致,今年懦懦已平,银子的缺口就会补上。“

刘瞻摇头道:

“北边虽然不打,但妖贼起事已经将我大正腹地搅和的底朝天。受妖贼霍乱的几个道全是江南江北富庶之地,江东京城所在是我大正财税所出,现在妖贼残军又都逃窜到了乡野之中,我怕今年江东的税收都出问题。再加上开春以来北方大旱,南方霪雨,各道告灾的文书已经像雪片一样堆满了文渊阁。依我之见,今年户部想保持三百万缺口不扩大都难,再给东军找钱,真是找不出来。“

刘瞻此话一出,不光戚准,在座其他人也都被压的喘不过气来,虽然大家都知现在形势严峻,但是没想到会如此严峻。

戚准闻言叹了口气,他看了看章鸣岳,却只得到那副古波不惊的冷脸作回应,戚准也就只得摇头认命了。他道:

“既然如此,我就带着这点人赴镇怕是没法完成防区军务。“

鱼公公闻言道:

“太师不用担心,空出来的地方会有禁军协防,东军不用操心防务的问题。

而且……“

禁军占东军防区已经是明目张胆的削藩行为,结果鱼公公还有一个“而且“,以戚准的定力都被压得干咽了一口唾沫,他问道:

“而且什么?公公请将。“

鱼公公笑道:

“而且太师也不用带队赴镇,进城的东军正好用来补京军九营的兵员缺口,太师自己回镇便可。“

第四百六十八章 杯酒释兵权(下)

鱼公公此言一出,一语惊人,在场众人无不被惊得目瞪口呆。不过仔细看看就会发现也不是所有人都被惊到,隆、鱼两位公公以及章鸣岳和另外两个中堂就非常的淡定,至少和刚才相比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兰子义这种提前猜到谜底的人尚且被这条消息吓得不知所措,其他人听闻这条消息后是个什么样子就可想而之。

鱼公公笑呵呵的望着额头冒汗的戚准说道:

“太师这是怎么了?为何只是大张着嘴不说话呢?”

戚准听到此话才意识到自己的下巴不知什么时候就吊在了上颚何不上来。闭上嘴的戚准咽了口吐沫想要镇静一下捋清思路,但只是如此并不能让他平复心情。

戚荣勋看着自己的父亲,小声问道:

“父亲,你怎么样?“

如今桌上人都静悄悄,戚荣勋这话问出大家全都听到,他这么说其实是露怯了。但戚荣勋自己已经被鱼公公的话吓得不清,以他老实人的模样现在问出这话来也在情理之中。倒是坐在一边的兰子义脑袋里面正在飞速思考,他在想要是现在被问到的是他父亲兰千阵,那他兰子义应当如何开口分忧。

戚准端起桌上酒,仰头一饮而尽,而后不断退色的脸上终于泛回一点红晕,他慢慢呼出一口气后算是稳住了阵脚,接着他拍拍自己儿子的手,安慰道:

“我没事。倒是你,你若一直如此,哪天我不在了你可能够为自己撑住头上那片天?“

戚荣勋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父亲突然会当众说出这种责备的话来,他红着脸低下头,羞愧之中透着疑惑与不解。

接着戚准看向鱼公公,说道:

“公公,最近东南沿海又有海贼作乱,我的主力只剩这么一点,公公现在把兵给结下我可怎么回去抵御海贼?“

戚准问的是鱼公公,没想到隆公公却插话答道:

“太师刚才还一直在说自己的兵是朝廷的兵,怎么现在就改口说是‘你’的主力了呢?“

戚准闻言道:

“两位公公一边要我赴镇剿贼,一边又要把东军剩下这点兵全收了,一边要我下蛋,一边又不给我饭吃,同时还要从我身上割肉,这样做我怎么回去打?“

鱼公公笑道:

“太师当年在东南沿海平定海贼时勇武无双,怎么年龄大了之后胆反倒是小了呢?太师既然觉得回去的路上无人保护那好办,我禀明皇上后派御林军铁骑送你赴镇。“

戚准听到这话真是哭笑不得,他说了半天是在说自己东军缺员,可鱼公公却硬要说他缺侍卫,这不是糊涂嘛。但鱼公公要真这么糊涂早就告老还乡去了,大家都知道他这是装糊涂。

戚准心里清楚这一点,可他又不能掀桌子翻脸把这件事说破,要知道鱼公公和隆公公代表着皇上,戚准要敢翻脸那他是和谁翻脸?

于是戚准只得重复刚才的话道:

“两位公公,我不是缺侍卫,我是却人,我回镇之后是要剿灭海贼的。“

鱼公公闻言说道:

“按照去年年底上报的文书,东军去年籍兵员有十七万八千人,今次剿匪东军损失虽大但加上留在京城里的将士也就十三万人,太师回镇之后还有四万兵丁可以调用,怎么就张口闭口要说少呢?难道太师之前一直在吃空饷,兵力差了口子不成?“

隆公公接过话头又插话道:

“东边岛夷处来的海贼的确是我大正祸患,可那也是五年前了,这几年太师在沿海连年作战,海贼都已经没多大动静了,近一两年海贼犯境不过都是小股敌寇来犯,多不过几百人,少只有十来人,剿灭十来人的贼,今次也不例外。太师还要动用上十万的兵力不成?“

戚准闻言道:

“两位公公此言差矣,末将绝非贪吃将士空饷的无耻之辈,东军去年所上籍册没有半点虚假,确实是有十七万人在籍。可公公要知道,我大正从南到北,海疆万里,到处都是海贼的登陆场。海贼乘船犯境,嗖乎而来,飘忽而去,海风一吹,船行万里,朝在齐岸,暮至闽湾。

妖贼行动迅速,转进如风,而我防贼的将士却只能靠两条腿奔赴战场。之前妖贼之所以为患就是因为敌快我慢,我军赶赴战场时海贼已经逃跑,我军疲于奔命。所以我赴镇之初便选取近海重镇屯聚重兵,沿海一线则广布前哨,同时组织渔民连庄保甲,广设烽烟。一处有贼,立燃烽烟,东军可在半日内赶到。这样我才将为患上百年的海贼剿灭。现在公公夺我主力,只留给我四万多人指挥,又没钱让我募兵补员,这大正万里海疆靠四万人,就是跑断腿也防不过来!“

隆、鱼两公公说戚准吃空饷,灭毛贼,话里本就带着刺。还好戚准城府不浅,一点也没有被激怒,回答也是有理有据,不卑不亢。

只是对于已经决定的结果而言,无论辩驳多么有力也起不到任何作用,那激昂的陈词在毫不在意的听众面前是那么的苍白,那么的无力,那么的不值一提。

戚准的话说得很长,鱼公公并没有那么多耐心去仔细听。在戚准说话期间鱼公公一直拿着筷子拨弄自己面前的那盘菜,接连挑出好几块肉塞进嘴里去。待到戚准说完后鱼公公才用厌倦的口吻说道:

“太师的功劳皇上都记着,不光是皇上,我们所有人都记得。若是没有太师海贼还不知道作乱到哪里去呢。在太师之前东军那么多镇将没有一个能制住海贼,唯有太师,唯有太师赴镇之后不添一兵一卒,只是在原来的兵力上操练就能将妖贼打得节节败退。太师的大功我们都记着的,就像这次太师入援京城一样。“

然后隆公公接过话说道:

“但海贼已灭,剩下的那点祸患用不了十几万人去防,太师的四万人集中起来完全可以撑起东南海疆。

而且京城是根,沿海只是末,京营这次损失大半,若不及时补充兵员,皇上朝廷由谁来拱卫?损失缺口这么大,按之前选拔京营的流程,想要补齐兵员是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太师,拱卫皇上可是莫大的荣誉,太师推三阻四的,可是会让皇上、朝廷寒心的。“

隆公公与鱼公公把话说道这个份上,已经是在明示戚准,夺军之计已定,戚准再说多少也没用。但戚准坐镇东军,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家底怎么忍心这样拱手送人?

戚准抬起头来,用近乎哀求的目光看着章鸣岳说道:

“首辅大人,您难道就不说两句吗?“

在刚才隆、鱼两人围攻戚准时,章鸣岳一直拉拢着眼睑,似睡非睡,好像完全与世隔绝。但这种场合下他又怎么可能于是隔绝?他是让出了身位,默认内廷向戚准发难。现在被戚准问道,章鸣岳只是抬起眼皮,轻声答道:

“太师,既然同是朝廷的兵,屯戍哪里不是屯呢?更何况还是在天子脚下卫戍京城。“

戚准听到此言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脸上肌肉一点一点加深的沟壑不断诉说着他内心的痛苦。

兰子义可以理解戚准,不仅可以理解,还能就此断言戚准与章鸣岳关系不一般。戚准的表情无言的诉说着忍受背叛的痛苦,现在戚准唯一可以依靠的靠山居然眉头都不皱一下就出卖他,此番痛楚绝非一言半语可以道尽。

良久之后戚准睁开了眼睛,从他失落的眼神中兰子义可以判断戚准已经认命了。他开口说道:

“那我就想法调集手中那点人去剿灭海贼吧。只是我想提醒公公和诸位大人,不要忘了,海贼虽然被剿灭,但汪洋之上还矗立着一个兰千军呢,他现在的力量可是更加壮大了。“

兰子义听到这名字心中一惊,这兰千军是谁?为何名字与他父亲如此之像。

鱼公公闻言答道:

“兰千军是朝廷亲封的东海侯,他不会威胁朝廷的。“

戚准苦笑道:

“朝廷封他只是羁縻,难道兵部还能调动他的船队不成?

也罢,反正我已经是太师了,从此以后东军也没了,那兰千军怎样不是再用我操心的事情了。“

戚准话刚说罢,坐在门口的那桌东军将领中有人摔了杯子站起来道:

“想削藩就直说,何必请吃鸿门宴在这里拐弯抹角的?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我们这群丘八反正是贱命,和该如此!“

第四百七十章 宴罢

《台城遗梦》第四百七十章 宴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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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章 宴罢

望着跪在地上的戚准和他带来的东军,鱼公公感到了满足。这种满足感只有在军中才会有。当视野之内所有人都在自己面前俯首发抖的时候,鱼公公便会感觉到一股酥麻的触感顺着他的脊梁骨急转而进,突入脑中。这股触感所过之处的肌肉都会被电的酥麻,被触感击中的大脑就像雷雨天被闪电点亮的夜空,震撼而又清澈。

鱼公公非常享受这种感觉,这是他这辈子所体会过的最令人陶醉的快感。当所有人的命全部被他攥在手里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不再是一个人,而是变成了神,他坐在云端鸟瞰匍匐于地的这群蝼蚁。

鱼公公正是用这种鄙视的眼神向隆公公和章鸣岳问话。

章鸣岳一直稳稳的坐在凳上,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那神情和看戏没什么两样。现在鱼公公开口问话,章鸣岳只是说道:

“鱼公公尚未卸去观军容使的职位,军纪军法公公自己做主便是。本官没什么意见。”

兰子义听闻此言忍不住默默的叹气,这章鸣岳心真是够狠,卖自己人的时候一点也不心慈手软。只是兰子义发现鱼公公听到这话后并不高兴,相反还显得有些愠怒,这就说不通了,章鸣岳把戚准卖了难道不是好事吗?

章鸣岳说罢后隆公公随即开口,他道:

“犯上作乱还有什么可说的?拖出去斩了便是!不仅要把他斩了,连同那些跟他一起来的一块都拖出去斩了!让这群乱兵来京城将来岂不是要闹出大乱子来?!“

兰子义完全没有想到隆公公会用上如此残暴的手段,不仅杀人还要杀一批人。戚准和那些东军将校也没有想到这点,闻言赶忙叩头求饶。

听到这话鱼公公反倒是轻松了起来,他那张绷得像铁一样的老脸此时终于露出了笑容,只听他缓缓的说道:

“又不是临阵脱逃,连坐干什么?打了胜仗大喜的日子,杀那么多人太晦气!“

鱼公公说出这话后戚准连同其他东军全都松了一口气,而鱼公公接下来说得话则让众人彻底放松了下来。鱼公公道:

“那个摔杯子,打他五十军棍,开除军籍让他滚了就是。我若真是动手把他杀了那就正要让皇上被一个兔死狗烹的骂名了。

行了!饭吃到这个份上也没什么可吃的了。都散了吧。“

说罢鱼公公拂袖起身,入后堂而去,戚准则领着众将千恩万谢,那个刚才耍酒疯的东军将校则被台城卫给拖了出去。

隆公公与章鸣岳见鱼公公走后各自也起身,两人客套了两句后又把堂下跪着的众人也叫起来。这两人接着各自出去,剩下其他人才陆续从地上、桌上起来,悄悄地迈出房去。毕竟很多人刚从鬼门关上来回走了一圈,不愿多说也正常。

兰子义被桃家两兄弟从地上扶起来,一瘸一拐的走出屋。兰子义因为脚疼走的慢,等到他迈出门时就只能看到戚家父子匆匆的背影。

兰子义见状叹息道:

“一顿饭的功夫手下兵就没了,太师回营之后可得要安顿一番了。”

跟在兰子义旁边的仇孝直闻言道:

“戚准没得回营去。”

兰子义闻言正想开口问为何,却见到走在前面的戚准被台城卫拦住。因为离得太远兰子义并不能听到那边在说什么,只是最后说罢,那些东军将校便与京军将校门合在一处走了,戚准与戚荣勋父子俩则在台城卫的“陪同”下匆匆朝另外方向离开。

仇文若目送着戚家父子远去,摇头叹气道:

“一石二鸟,不仅补上了京军兵力的缺口,还兵不血刃便把东军给裁撤掉,真是好身手!”

兰子义道:

“只是不知这到底是谁的身手。”

仇文若道:

“依我看两位公公连同军机处几位中堂全都有份,要不然刚才卫侯那一桌不会那么安静。”

兰子义听到仇文若这么说,回忆了一下刚才桌上坐着的几位大人泰然自若的模样,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时有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插话道:

“不光是几位大人,连我爷爷也有份。”

兰子义闻言抬头,望向声音出处笑着说道:

“张侯爷既然知道的这么详细,何不说来让我们开开眼界。”

插话的张偃武闻言也笑了笑,他先走上起来与兰子义和众人互相问候,接着说道:

“我哪能知道什么详细的内容,只不过昨晚有人来府上找我爷爷,而现在我爷爷已经去了东军所在的京军军营,俩事合一起我便猜的我爷爷有份了。“

兰子义笑道:

“看来太尉又能出山了。这可是好事。“

张偃武也笑道:

“卫侯几时听说过京军要太尉来带?朝廷不过是借我爷爷的威望压住东军罢了,等到各营安排妥当我爷爷就又该被请回来吃闲饭了。“

张偃武说罢众人全都笑了起来,兰子义笑道:

“张侯你这样糟践太尉不怕回去挨挞?“

张偃武答道:

“我是张家单传,爷爷他若想绝后我便随他拿鞭子来抽我。“

张偃武这话说罢众人笑得更甚,兰子义更是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

待到众人笑过之后,张偃武拱手向兰子义作揖道:

“刚才多谢卫侯替我争功。“

兰子义脚不方便,就让桃逐虎替他扶起张偃武,同时他说道:

“张侯不必客气,你我同为袍泽,替你争功是应该的。“

张偃武听到这话答道:

“卫侯年纪轻轻便有长者风范,好肚量啊。“

兰子义笑道:

“张侯客气了。

在这站着说像什么?我们边走边说吧。张侯若是有意,晚上不如来我府上,我等置酒赏月,好好的聊一聊。“

张偃武闻言带头现行,同时说道:

“好啊,我早就听说德王府修的拟比台城,卫侯愿意为我引路参观我求之不得。“

兰子义在众人搀扶下跟在张偃武后头,闻言苦笑道:

“德王刚一回京便在我身上这腾出乱子。“

张偃武调侃道:

“在卫侯‘身上’?怎么个折腾法?我非常想知道。“

兰子义笑道:

“张侯去了便知。“

一行人有说有笑的向外走去,可在却有一个女子声音在这时从众人背后响起,那清脆悦耳的声音只消一个音节便将兰子义勾得魂不守舍。

那女子说道:

“卫侯请留步,爹爹有请!“

其他人闻声都转身去看来者为谁,唯有兰子义站在原地连桃逐虎也拉不动。梦中人就在眼前,兰子义恨不得上去将她揽在怀中尽情温存,但兰子义不能,因为这时转身便会让女子看穿他心中的悸动,被心爱的女子当面看穿,那种窘迫是兰子义无法忍受的,兰子义知道他最后只能逃离这里。

兰子义知道来人是谁,只凭着声音,靠着耳朵兰子义已经在脑海中勾勒出了女子动人的曲线,曼妙的身子。

众人除过张偃武外都见过月山间,可即使是再见众人也还是被眼前的美景勒的窒息,就像是在月光下冷地入眠一样。

桃逐鹿见兰子义不回头,还以为自己少爷没有认出来后面来的是谁,于是便凑到兰子义耳旁小声说道:

“少爷,是你的那个月儿来了。”

兰子义听到“月儿”两字身体都快抖了起来,但他压抑住了自己,同时也压抑住了内心。深吸一口气后兰子义转身稳稳的问道:

“公公有什么事情要唤子义,居然请得月姑娘大驾?”

第四百七十一章 收尾

月山间见兰子义转过身来便欠身朝众人道万福,听闻兰子义所言月山间举起袖子障住嘴嘻嘻笑道:

“卫侯这是哪的话?妾身本就是爹爹养的女儿,有什么资格不听爹爹差遣呢?”

张偃武没有见过月山间,他本想开口问来者是谁,但当看到兰子义那副强作镇定的蹩脚模样,再听月山间话里一点也没有见外的意思,张偃武猜也把事情猜的七七八八了。他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番月山间,眼神当中不无下流之情,同时戏谑的挪揄兰子义道:

“卫侯好艳福。”

兰子义的注意力全在面前的月儿身上,没听到张偃武的话,仇文若则替兰子义回答道:

“张侯没有见过这女子?”

张偃武摇头道:

“我哪有那福气。…….文若你这话的意思是这女子之前你见过?”

仇文若道:

“妖贼劫营之前,京军大帐鱼公公那里见过。”

张偃武闻言略微有些吃惊,他扭头看向仇文若想要仔细问,但他扭头的一瞬间想起了什么事情,于是改口道:

“难道说那几日军中弹琵琶者就是眼前这女子?”

仇文若闻言点头确认,这下张偃武又扭过头去重新打量了一遍月山间,眼中再无淫意,他佩服的说道:

“当时营中,我便听到过鱼公公帐中曲,与德王那得靡靡之音不同,公公帐中的琵琶外柔内刚,动静难测,犹如龙游于渊。我当时一直以为是公公自己在弹,今日才知那曲出自一女子之手,不简单,真是不简单。”

张偃武与仇文若在一边聊天,兰子义则把自己的精力一股脑的全都投到了月山间身上,他说道:

“那月儿叫我究竟有何事呢?”

月山间闻言又嘻声笑道:

“明明是爹爹有事要请卫侯,怎么卫侯要说是月儿叫你呢?难道卫侯就这么盼着月儿不成?”

兰子义闻言脸上差点没绷住,他本是白面郎君,出战一道晒成了棕色,现在脸上又气血翻涌,脸上也成了三色互换,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张偃武看兰子义这样看得直摇头,他问桃逐鹿道:

“二郎,你家少爷这是没碰过女人吧?”

桃逐鹿虽然也觉得兰子义被一个女子捉弄很是丢人,但毕竟是自家少爷,他也不能多说什么,只得答道:

“少爷在家一直苦读圣贤书,不曾沾染女色。”

张偃武道:

“以卫侯的年纪,只读书不好色,还真是难为他了。”

兰子义干咳一声止住众人,然后开口想找话对月儿说,月儿却抢先一步道:

“卫侯,爹爹请你呢,快点吧。”

说着就上前一把从桃逐虎手里夺过兰子义的臂膀搂在怀中,虽然隔着好几层衣服,月儿的酥胸挤在兰子义臂上的触感却清晰无比,一时间兰子义心神荡漾,脑袋完全停止了转动。

月山间架住兰子义便往里面拖,桃逐虎与桃逐鹿哪肯放人,伸手就想拉人,仇文若也进言道:

“卫侯要去我们也去!“

不成想这月儿非但不交人,反而回头娇嗔道:

“爹爹只要找卫侯,你们几个门口候着就可以。难道你们害怕爹爹吃了卫侯不成。”

这月山间身子看着虽柔,声音也细嫩,可喊起话来却非常有气势,连桃逐虎与桃逐鹿这两员虎将都被喊的愣了一下,再加上兰子义也没有出言叫众人跟上,这里又是宫中,台城卫全都看着,几人也不敢硬闯。

仇孝直叹气道:

“我看我们还是在门口等着吧,卫侯是去公公那里,不会有事的。”

桃逐虎也叹道:

“那还能如何?出了衙门等着吧。”

说着几人掉头向外走去,张偃武则调侃道:

“我看啊,你们少爷将来一定是个趴耳朵。”

兰子义在月儿贴上来后一直低着头头望着眼前的美人,被拖行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连脚疼都忘记了,直到月儿开口才将兰子义惊醒。月儿道:

“妾身有那么好看吗?卫侯为何一直盯着人家?”

兰子义闻言才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当,赶忙红着脸把自己的眼睛移开,再看周围兰子义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拖到台城卫后衙去了。

兰子义缳首四周见不到桃家兄弟和仇家父子,知道是被月山间拦住,于是说道:

“公公召我是有什么事情,连我的哥哥先生都不让带。”

月山间此时已经将兰子义拉到屋前,闻言轻推兰子义入门,嗔道:

“卫侯要问便去问爹吧。妾身可不敢胡说。”

兰子义因为脚伤的问题站立的时候一直都小心翼翼,走路也走不快,可刚才月山间拖他时走的相当快,他却没怎么碰到脚上痛处,刚才月儿推兰子义那一记也只是将他推进门去,并没有让他失去重心摔倒。

兰子义立稳之后回头看向门外,月山间已经不见,屋里此时则传出声音道:

“别看了,迟早是你的人。过来吧,我有话问你。”

兰子义一听是鱼公公,只得一瘸一拐的往里走去。

下午吃的乃是晚宴,这顿饭吃了大概有一个时辰,现在外面的太阳都快落山,屋里已渐昏暗。兰子义入座的时候鱼公公正忙着掌灯,他一边挑拨蜡烛烛芯,一边问兰子义道:

“姓隆的桌上跟你说什么了?”

见兰子义瘸着腿艰难的坐到椅上,鱼公公又扔掉铜签,走到兰子义旁边冷冷的问道:

“脚怎么样?”

隆公公的性子现在兰子义已经有些摸着了,此人说话虽然尖刻,但对兰子义却是真心关爱。所以兰子义笑道:

“承蒙公公厚爱,子义脚上的伤只是皮肉伤,不碍事的。”

鱼公公摆了下手招呼一个小太监为兰子义看茶,然后自己坐回主座上端起茶碗边喝边说:

“我听说你那伤口已经化脓,最近天热,你小心点,因为小伤口搞得肢体溃烂截肢的我又不是没见过。”

然后鱼公公放下茶碗问道:

“我问你姓隆的说什么,你不要把话岔开。”

兰子义心说明明是你自己把话岔开的怎么现在又怨到我头上,但嘴上却老老实实地答道:

“隆公公跟我说只要我踏踏实实跟紧德王将来定能保我荣华富贵。”

鱼公公听到这话气的把杯子砸到地上摔了个粉碎,他怒道:

“姓隆的算个什么东西?他保你荣华富贵?皇上才有资格保你荣华富贵他是个什么玩意?”

伺候在屋中的小太监被鱼公公发火惊得打了一个激灵,然后赶紧上前把摔在地上的茶碗打扫干净。

鱼公公也知道骂不管用,骂完之后他冷声笑道:

“卫侯,就你和德王闹得那样子,你有心跟他他有心收你吗?”

兰子义闻言低下头,以苦笑作答鱼公公。

鱼公公见兰子义不说话,便起身背着手在屋中漫步,他悠悠的道:

“不跟德王还能跟谁?姓隆的虽是个小人,但这话却在理。他和皇上那么近,我看这也是皇上的意思。只是现在有皇上在,德王还不敢为所欲为,将来若有一日轮到德王上来,子义,谁能保你?”

鱼公公这么说勾起了兰子义心中的回忆,刚才吃饭时兰子义与隆公公对话时也有提到类似的事情,隆公公当时非常嚣张的笑出声来,言语间根本就没把德王当一回事。

想到这里兰子义问道:

“皇上卧病在床有二十年,只有隆公公在身边伺候,难道公公你不怀疑皇上被……”

兰子义说道最后拖长话音,顾左右而言他。鱼公公也是明白人,正好小太假把地上茶水收拾了起来,鱼公公便对小太监道:

“这没你事了,出去吧。”

那小太监闻言不敢吭声,拾起地上碎渣赶紧走了出去。屋中无人后鱼公公才道:

“子义,不是你一人这么想,我,还有朝中的大人们都曾经怀疑过。只是哪怕皇上不能说话,其授意的事情却和以往没有不同,我伺候皇上几十年,我最清楚了,皇上还是皇上,没变。”

第四百七十二章 美人关

兰子义闻言道:

“那要是隆公公摸透了皇上心情模仿皇上怎么办?”

鱼公公笑道:

“子义你可真会开玩笑,从古至今,有那个太监得了权后不想着作威作福,反倒想着去杀身成仁?皇上即位之初便想着要该我大正税制,但一直苦于朝野阻力不得不作罢,直到章鸣岳今年提出一条鞭来,皇上立马支持他搞,连妖贼起事都没有中断一条鞭改制。你说这是姓隆的手笔?根本不是,那是皇上的手腕。”

兰子义问道:

“公公你这么骂内臣怕是……不太好吧,毕竟您也是......”

鱼公公大大方方的承认道:

“不错,我也是宦官,而且还是个老宦官,所以我最清楚宦官在想什么。我之前就和你说过,我们这群裆里没把,生不了儿子的人是不会去考虑名垂青史的,死了没人会给我们烧纸的。我们这些太监只求把皇上伺候好伺候开心,我们这辈子也就值了。”

说到这里鱼公公回头盯着兰子义说道:

“可你却跟德王闹僵,还踹了德王一脚。没有我你早就被拖出去斩首了。”

兰子义心想要是事情捅出去麻烦肯定不小,但斩首还不至于,鱼公公也太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但嘴上还是客气的谢道:

“公公大恩,子义自然不敢忘。”

兰子义谢罢,鱼公公夸张的出了一口长气,然后他坐回坐上说道:

“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鱼公公正说着话,月山间却从后屋中走了进来。只这短短一段功夫,月儿已经换上了一身轻纱衣,灯火摇曳之间那美妙的酮体在薄纱下若隐若现,引人遐想。

月儿见到兰子义后并没有停下到万福,反倒是娇怒的给了兰子义一记白眼,接着月儿像只小鸟一样落到鱼公公肩膀前,凑近耳朵小声说着什么。

兰子义看到月儿朝自己抛媚眼,心中又稳不住了,鱼公公则听着月儿的报话眉头越皱越紧,等到月儿说完后鱼公公大声说道:

“这里没有外人,月儿你大声说便是了。”

月儿闻言压低凤眼看着兰子义,带着愠怒说道:

“德王府派人来宫中禀报皇上,王爷弄臣李四今天下午咽气,据说是被卫侯给打死的。”

兰子义一只看着月儿出神,直到听完月儿所说都没有反应过来。

月儿则盯着兰子义娇嗔道:

“卫侯你盯着奴家笑有什么用?王府的人都被你打死了,据说德王哭的可是伤心。”

兰子义闻言托起桌上茶碗,抿了一口茶,慢慢说道:

“我兰子义书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给我刀我都不见得砍死人,说我打死人纯属污蔑。”

月儿闻言道:

“据说打只是诱因,真正的原因是受了惊吓,胆破了。”

兰子义放下茶碗不置可否的说道:

“那我更不知道怎么回事了,胆破说明他胆小,这事也能怨我?”

月山间进来的同时又给鱼公公端了一碗茶,此时鱼公公品着茶说道:

“够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别吵了。卫侯你院子都被德王砌墙封死,打死个弄臣也算和德王扯平了。”

兰子义闻言一笑,开心的朝月山间做了个鬼脸,月山间则装作赌气不理兰子义,两人你来我往的就像是两个吵架闹别扭的小孩子一样,兰子义乐在其中。明眼人都能看出兰子义的确投入了真情,恰如青梅竹马,可那月山间却多少有所保留,看着有一股逢场作戏的样子。

鱼公公默默的看着两个年轻人打情骂俏,然后他放下茶碗,对兰子义说道:

“你和德王都已经混的兵戎相见,我怕我这把老骨头临了了没地安葬。“

兰子义闻言道:

“公公这是哪里话。”

鱼公公没让兰子义接着说下去,他起身道:

“算了,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发愁你和德王闹僵又有什么用。

该问的我也问完了,天色已晚子义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兰子义闻言本想起身作揖,就此告辞,可他却想起了一件事情。于是便道:

“公公,子义也有一事想问公公。”

鱼公公此时又在品茶,闻言头也不抬的说道:

“什么事,问吧。”

兰子义道:

“刚才桌上公公为何不让我把解宣明的事情闹大?“

鱼公公闻言抬眼看了下兰子义,然后说道:

“子义你要是聪明就能把事情猜出来,那就用不着我来答你;你若是蠢,那就活该不知道,我也懒得答你。“

兰子义听到这话,想了想,然后道:

“德王逃回京城找个借口完全可以搪塞,解宣明可是板上钉钉能置章鸣岳死地的事情,两下完全不能比。“

鱼公公听到这话重重的将茶杯摔在桌上,似乎是要发火。月儿见状赶忙上前想要为鱼公公捏肩捶背。

鱼公公抬手制止月山间道:

“月儿你马上就是卫侯的人了,不要再这么作践自己。“

然后鱼公公对兰子义说道:

“板上钉钉?置于死地?谁要置章鸣岳于死地?谁敢置他死地?你刚进屋我就跟你说过,皇上要用章鸣岳推一条鞭法。桌上那是皇上的意思,到此为止,你再去咬章鸣岳可就是和皇上作对,到时候没人保得了你!“

鱼公公说得有些激动,所以停下换了口气,然后他补充道:

“更何况我借机把东军也裁了,章鸣岳已无藩镇在外呼应,这也就够了。“

兰子义道:

“但是公公,东军与章鸣岳有旧,裁了换到京城对章鸣岳而言只是从左口袋换到有口袋,兵一个没变,结果反倒让章鸣岳有了影响京军的本钱。这可算不上赢。“

鱼公公道:

“京军由御马监盯着,便是在我掌控下。再说后面还会有新兵补上来,用不了几年东军就会被换干净,不怕章鸣岳有想法。“

兰子义道:

“或许过几年能把东军全换掉,但那也是几年之后,现在怎么办?原本章鸣岳手中有的不过是杜畿的城门校尉,现在京军大半也和他有瓜葛,这样算来公公只是和章鸣岳打了个平手,连半着都没赢。“

鱼公公听完兰子义所说,并没有生气,他问道:

“子义,你为何对章鸣岳有这么大怨念?“

鱼公公的这个问题把兰子义问住了,他怔怔的坐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答。兰子义把鱼公公的问题拿来自己问自己,为何他一定要咬住章鸣岳不放,然后兰子义想起了刚入京时章鸣岳骗取他信任的事情。这是一份咸的让人发腻的回忆,兰子义想起这事便感到心中恶心。

兰子义压住自己的恶心感觉,开口说道:

“因为在裕州有十万人丢了性命,而那全是因为章鸣岳。“

鱼公公更正兰子义道:

“那是因为解宣明。“

兰子义说道:

“解宣明背后就是章鸣岳,没有章鸣岳授意解宣明怎么敢那么干?“

说罢兰子义看着鱼公公,问道:

“公公问我为何执意于章鸣岳,那我也想问公公,为何不让我动章鸣岳。“

鱼公公这时已经放下茶杯,他直瞪着兰子义一言不发,月山间则在一旁低头默默站着,不敢发话。

听到兰子义的问话鱼公公用威严的声音答道:

“因为章鸣岳是当朝首辅,是朝廷的脸面,所以你不能动他。就这么简单。“

鱼公公简短的话语言简意赅,这么一句话再次噎得兰子义说不出话来。想了想后兰子义幽幽的问道:

“难道十万条人命还抵不上一个人的面子吗?“

鱼公公端起茶碗押了一口,说道:

“子义你是聪明人,你知道答案的。“

第四百七十三张 送戚准

说完鱼公公放下茶碗,说道:

“天已经不早,子义早些回去休息把。

刚刚灭了妖贼,事情太多,等过两天我这里消停了,月儿就给你送过去。“

说着鱼公公起身走到兰子义旁边,伸手拍着他肩膀说:

“月儿迟早都是你的。

你和月儿两情相悦,老夫甚是开心。月儿就是老夫的亲生女儿,能托付给卫侯我也算了了一桩心愿。“

月山间闻言娇滴滴的呼道:

“爹爹!”

然后便掩着面躲进堂后去了。

兰子义目送着月山间离开,鱼公公此时替月山间的事情,用意兰子义自然懂,无非是安抚兰子义,不让他因为解宣明的事情耿耿于怀。

识相的兰子义起身拱手对鱼公公作揖道:

“子义多谢公公。公公对子义厚爱,子义没齿难忘。”

鱼公公闻言呵呵笑道:

“等你没了牙老夫早入土了。行了,你走吧,你打死那个什么李四的事情我会替你顶着的,皇上那你不用担心。注意脚上的伤,安心养病,你是聪明人,以后不要再问这么蠢的问题了,别那么轴。

去吧!”

兰子义闻言又作揖,然后便有屋里小太监的扶着他出门去了。

离开的路上兰子义一直都沉浸刚才的对话中无法自拔,他知道刚才鱼公公为何阻止他继续拿人说事,但当事情说破之后他还是感受到了现实的巨大压力。

于是兰子义转念会议月山间,他一遍又一遍的回味着刚才和月儿的每一句对话,虽然只有几句,不断的在脑海中重放月儿那清脆的声音,曼妙的酮体。

兰子义想得出神,几乎忘记自己正在走路,不过扶着兰子义走路的小太监却将他拉回了现实当中,小太监问道:

“卫侯怎么了?怎么一会哭一回笑的?”

兰子义闻言问道:

“公公怎么看得我又哭又笑的?”

那小太监答道:

“自从我扶上卫侯开始卫侯你先是捏紧拳头,咬牙切齿,然后又说又笑,自言自语,时不时挥动拳头,手舞足蹈,还有好几句话埋怨阿爹呢。我费了好些劲才把你扶稳。”

兰子义听闻此言脸红到了耳根旁边,他提高嗓门说道:

“那怎么可能?我哪里会那样?”

小太监被兰子义吼得低头不敢说话,兰子义也在说过话后很快意识到自己失态。兰子义想了想,低下头凑近那小太监说道:

“刚才我那么丢人只被公公一人看见,公公可得替我保密啊。尤其是埋怨鱼公公的话,可不敢告诉别人。“

说着兰子义掏出袖筒里面一锭五两银子塞给小公公。

小公公被兰子义好话安慰,又拿了银子,连忙欢天喜地的答应道

“卫侯放心好了,奴婢决不传出去的。”

说着话间小太监已经扶着兰子义走出了台城卫衙门,兰子义与小太监别过后便由桃家兄弟扶着上了轿子。

领头的轿夫问兰子义道:

“卫侯,咱是怎么走回去?”

兰子义道:

“这里就是招贤门,从这出去便是。宫里不是我该随意走动的。”

轿夫得了令,立刻起身抬轿,而兰子义则掀开轿帘对桃逐鹿说道:

“二哥是你在我袖子里塞了一锭银子?”

桃逐鹿点头道:

“我备了点给卫侯应急用。”

兰子义道:

“还真用着了。

二哥为我将两位先生请过来,我有事情要请教。“

桃逐鹿闻言点头,然后挪到后面换仇家父子上前伺候到轿子旁边。

仇孝直与仇文若欠身在窗前问道:

“卫侯有何吩咐?”

兰子义道:

“刚才席上,最后鱼公公问章鸣岳和隆公公那一幕两位先生可看见了?”

仇家父子答道:

“看见了。”

兰子义道:

“子义有一事不明。刚才章鸣岳置戚准于不顾,鱼公公面露不快,隆公公执意重罚,鱼公公却改口将那军士从轻发落,这是为何?难道鱼公公还盼着章鸣岳翼护戚准不成?”

仇孝直闻言笑道:

“既然是在台城卫衙门里,公公便不怕下面有人拔剑击柱,公公真正怕得是恶人全让他当了,没人帮他背黑锅。”

兰子义闻言皱眉看着仇孝直,还是有些不解。

仇文若继续解释道:

“刚才桌上卫侯说得清楚,那个军士该杀但不能杀。可公公作为主事者,若堂下所有人都替那将校求情,就算最后公公把人放了那人情也落在别处,公公自己只会落成恶人。

章鸣岳看似拿戚准做了弃子,实则保持中立,隔岸观火。反倒是隆公公,主动要求重罚,把顶在鱼公公头上的锅分了一半自己背,鱼公公得了这个台阶才松口放人。“

兰子义听到这里总算明白了刚才的事情,他将轿窗打开,人则靠回轿子里面坐稳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兰子义道:

“面子,台阶,原来如此。一个人的命原来也就值那么一丁点的面子。“

说到这里兰子义又想起了席上与章鸣岳争执的解宣明的事情,只能痛苦的叹气,十万性命尚且不及章鸣岳的面子,那一个小小的东军将校命又能有多值钱?他能活下来已经积大德。

如水波般上下起伏的轿子有规律的一起一落,去时不比来时,来时兰子义精神万分紧张,他需要绞尽脑汁思考对策,而现在鸿门宴已散,兰子义不必再提心吊胆了。

放松下来的兰子义立刻感觉到无边的困倦化身为黑暗从下往上攀附而来,连续两个月在外征战积累下来的疲惫再无阻拦,轿子带来的摇床的会议让兰子义更快速的投身于那无边的黑暗之中。

往日的会议在兰子义眼前闪过,战时的尤其多,每到刺激惊险的地方兰子义的身体都会忍不住抽搐一下。兰子义似有似无的意识抓住了这么一个念头,为什么别人都说从战场上下来人会疯,而他兰子义却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呢?

突然急速前倾的身体将兰子义从睡梦中拉了回来,心惊肉跳之际兰子义好似又回到了阵前,他迷迷糊糊的伸手到腰间想要抽刀,摸不到刀把的一刹那他惊恐的喊道:

“哥哥救我!”

桃逐虎与桃逐鹿闻言赶紧走到轿子旁边,透过轿窗问道:

“少爷怎么了?”

兰子义喘着粗气怔怔的看着眼前的轿帘,过了好一会他才镇静下来,接着他长出一口气,擦着嘴角的哈喇子和额头渗出的汗水自嘲道:

“刚才还想怎么我从战场上下来一点也没有受刺激的样子,结果,丢人了。”

桃逐虎与桃逐鹿都是有经验的人,听到兰子义这么说他们已经猜到刚才兰子义为何大叫了。

兰子义又看了看轿子,再看看窗外,确认是轿子停了便问道:

“为何停轿?”

桃逐虎答道:

“戚准将军要见卫侯。”

兰子义闻言有些吃惊,他连忙说道:

“快扶我出去。”

桃逐虎与桃逐鹿闻言立刻招呼轿夫压轿,同时掀帘扶兰子义出来。

兰子义出轿站稳后看到自己刚过御沟不远,戚准与戚荣勋父子两人正勒马立在他前面不远处,在他父子两人身后则有几个军士随从。

兰子义拱手朝戚准作揖道:

“子义见过太师!”

戚准在马上抱拳算是回礼,然后说道:

“卫侯可有时间?老夫奉旨要立刻赴镇,想劳卫侯送我一程。”

兰子义闻言瞥了一眼身旁一起弯腰作揖的仇家父子,三人眼里全是“果然如此”的神情。接着兰子义起身道:

“太师有请子义自然有时间,只是我的轿子跟不上太师的马匹。”

戚准闻言道:

“无妨,我这里有马。”

兰子义闻言没有答话,而是转头看了看旁边的桃家兄弟和仇家父子。

戚准见状笑道:

“马匹够用,卫侯的人尽可以随来。”

兰子义笑着抱拳道:

“太师又不是外人,我带那么多人干什么?”

然后兰子义便吩咐道:

“孝直先生,文若先生,请将公公的轿子还了,然后先回府中休息去吧,这两个月辛苦你们了。”

仇孝直与仇文若闻言对兰子义拱手领命,然后又对着戚准作揖,接着便转身安排轿子。

而兰子义则在桃逐虎与桃逐鹿的搀扶下向戚准那边走去,同时兰子义说道:

“那就让子义送太师一程吧。”

第四百七十四章 英雄迟暮

桃逐鹿从随行戚准的东军将士手中接过缰绳稳住马匹,桃逐虎则拖着兰子义上马,等把马镫在兰子义脚上套稳后桃逐虎问道:

“少爷,可以吗?”

兰子义对着桃逐虎点点头表示无恙,然后桃逐虎与桃逐鹿便自去上马。

戚准见兰子义上马便勒马掉头,沿街而进,同时招呼兰子义道:

“卫侯,我们得快些走,此处离城门有二十多里路,圣旨可是让我今天必须出京。”

兰子义跟着戚准一起掉头策马,他道:

“如此着急那是得快点了。”

京城里的百姓们从早晨开始便置酒设宴,时至日落各坊相继已经闭门,但坊内的喧嚣声与饮酒博彩的叫喊声却在坊间流传,行走于主道上的兰子义也能体会到百姓们发自内心的兴奋。

但坊门已闭,主干道上只有戚准与兰子义他们这一行人,大道两旁灯火辉煌,大路之中却只能借光而前,形单影只。此中落寞怕是戚准体会的最为清楚,兰子义几次撇过眼看,都看到的是戚准的悲凉与无奈。

戚准虽然让兰子义来陪他,但路走开之后却一直闭口不言。兰子义不愿一直沉默下去,走了半天之后他开口说道:

“太师练兵十数年,一朝镇军变京军,想必甚是不舍吧?”

戚准闻言苦笑道:

“都是朝廷的兵,朝廷愿意怎么安排我都没有什么可说的。”

但说完之后戚准便察觉到不妥,因为兰子义问的是他舍不舍的,而他答得却是朝廷有没有权利调兵。一问一答牛头不对马嘴的诧异便将戚准的怨望全部展露了出来。

兰子义自然听出了戚准的弦外之音,所以没有追问,而戚准也就此不再多说。两人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在这当口兰子义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其他人,桃家兄弟与戚准的亲兵都在后面较远的地方,这倒不难理解,只是戚荣勋居然也与桃家兄弟一道呆在后面而不是跟在戚准旁边,这就有些奇怪了。

戚准见兰子义回头便问道:

“卫侯在看什么。”

兰子义道:

“戚侯为何不跟上来。”

戚准想了想,然后道:

“因为我只想与卫侯一人聊聊,勋儿跟不跟上来没有什么关系。“

兰子义闻言心想,若真是没有关系以他父子亲情也应该是跟上来才对,怎么能落在后面?戚准这么安排肯定是有事情不方便当着儿子的面说。

脑袋里面一边盘算,一边随口问道:

“戚侯要随太师一起回镇吗?“

戚准道:

“勋儿与你一样,都是入京拱卫德王的,怎么可能跟我走。“

兰子义闻言点了点头,照理也应该如此。

接着戚准又说道:

“我听说勋儿与卫侯第一次见面是闹了些不愉快。“

兰子义闻言扬起嘴角,笑道:

“确实如此,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再追究也没什么意义。“

戚准闻言扭头看了兰子义一眼,然后他又把头扭回去有些没头没尾地问道:

“卫侯以为勋儿为人如何?“

兰子义一时没弄明白戚准问这话的意思,但他知道这种问题并不会伤到什么要害,也没什么坑,而且戚准为人颇有长者风范,看上去也不会拿私下聊天的内容做手脚,传谣言。

于是兰子义闭上眼回想了下这两个月来与戚荣勋并肩作战的情景,然后说道:

“戚侯为人厚重诚信,排兵布阵颇有章法,敢为士卒先,敢亲犯矢石,的确是大正将才,太师可谓虎父无犬子。“

戚荣勋闻言笑了笑,道:

“勋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卫侯的大哥给踹倒在地,卫侯居然还能如此评价他,卫侯到底是胸怀宽广呢,还是城府深呢?“

兰子义道:

“我也说过,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这两个月我与戚侯同甘共苦,互为袍泽,我了解了戚侯的为人,戚侯当初在我入京时的作为绝非出自真心,应当是有人指使所谓。“

戚准不会无缘无故的找兰子义聊天,他目的为何兰子义不知道,但兰子义知道他现在憋着一肚子不满。既然如此,大胆的试探一二也未尝不可。

果然,戚准闻言微微测了下脑袋,撇过眼瞟着兰子义问道:

“那卫侯以为勋儿是受谁指示呢?“

兰子义笑了笑,用征询的口气反问戚准道:

“章鸣岳?“

戚准闻言收回眼神,在马上坐正。可也不知是他累了还是他没那心情,他在马上的身姿确实佝偻着的。

戚准叹了一口气道:

“为人鹰犬,便会落得这个下场,昨晚我还纳闷,有德王,有监军,为何突然让我前去营中,明明我一来就把我召入京城来着。“

兰子义闻言安危戚准道:

“太师莫要这样说。若说太师是鹰犬那我兰家又有何不同?“

戚准摇头道:

“我与你爹不同。我靠着的是朝中诸位大人,你爹靠着的是御马监的公公。我本以为我与章鸣岳有旧,他考入京城还多受我资助。结果,说卖我就卖我,眼睛都不眨一下。“

然后戚准掉过头来看着兰子义说道:

“你爹不一样,你兰家不一样,你兰家傍着的是鱼公公。那鱼公公为人是狠辣了点,但待自己人还是相当讲义气的。“

兰子义安慰戚准道:

“都是朝廷鹰犬,没什么不一样的,太师怕是想多了。“

戚准闻言哈哈笑道:

“今天以前我也是这么想得,但今天以后我绝不会再这么想。我算是看明白了,读书人就是看不起我们这些臭丘八,人家天生就是人上人。内廷的公公可不会这样,他们没必要看不起我们当兵的。只这一点不同我与你爹便落得天壤之别。“

然后戚准叹了一口气,几乎自言自语的说道:

“明明十几年前他兰千阵连爵位都差点补不上,明明他兰千阵只不过是个只会冲锋的斗将,结果现在他为代公镇守一方,我却只能靠手底下两万人这点捉襟见肘的兵力去防御万里海疆。

说罢戚准又自己回答道:

“这就是命吧。这就是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吧。“

戚准的满腹牢骚向兰子义透露了很多消息,传说中的东、北两镇争宠的事情看来也是不假。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兰千阵与戚准同为大正两大悍将,互相看不对眼也属正常。

兰子义带戚准情绪稍稍平复后笑道:

“太师刚才所说不罚对朝中诸位大人的针砭,难道太师不怕我把这话传给诸位大人听?“

戚准闻言不屑的笑道:

“我都已经是太师了,迟早要回京城养老,混到这份上也就到头了,没什么可指望的。你说与不说我还能怎样?就算你不说也会有别人说,我现在的处境,任谁说我心怀怨望都有人信。”

然后戚准靠近兰子义,压低声音说道:

“卫侯既然知道当初那档子事情乃是章鸣岳授意,那卫侯能不能别再计较这件事情。”

兰子义道:

“我已经说过,事情过去……”

戚准打断兰子义道:

“我问卫侯能不能别再计较。”

说话间戚准直盯着兰子义,而兰子义也回望着戚准,没有丝毫推让。这样子持续了小一会,最后兰子义诚恳地答道:

“今日席上太师第一句便问我父亲如何,席间又让军功于我,我观太师绝非是争宠牟利的小人,想必太师现在所言也并非是见势不妙后的权益之举。

我请太师放心,戚兄于我已经是袍泽,那件事情就让我们记到章鸣岳身上吧。“

戚准闻言点了点头,他坐回马上叹气道:

“勋儿随是将才,但我大正已经没有了敌人,他也再无用武之地。反倒是卫侯你,一介书生,初上战场,带兵打仗却与勋儿不相伯仲,同时智谋才略又和庙堂上那些老狐狸有的拼,你将来肯定大有作为。我儿不如你,我也不如兰千阵那鞑子有福气。

卫侯既然已经释怀,那将来我儿也就无恙了。“

兰子义道:

“太师这样说真是折煞我也。”

戚准道:

“其实当初勋儿所谓我并不知道,虽然我与章首辅关系密切,可我也没打算给他那样当狗。

勋儿这边我已经嘱咐过他,今后定不会再为难卫侯。“

兰子义闻言道:

“多谢太师。”

戚准摆摆手道:

“我该说的也就说完了,城门就在眼前,我有圣旨可以出去,卫侯还是早些回去吧。”

兰子义闻言抱拳也想别过,突然他想起一件事,于是问道:

“我入京之后多次听人提起兰千军这个名字,此人是与我家有旧吗?为何太师今天也提到了他?”

戚准本来已经跃马要走,闻言又将马勒下,他吃惊的看向兰子义,问道:

“你竟然不知兰千军是谁?”

兰子义答道:

“不知,我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戚准闻言想了想,最后道:

“也罢,也罢,这是你家家事,我不该多说。你爹不和你说也对,本来就是件难事。卫侯你就不要再追问了。

告辞!代我向代公问好!“

说着戚准别猛抽马股,扬长而去,留下兰子义在后纳闷“

“我家家事?“兰子义嘀咕道。

第四百七十五章 静处宅中

兰子义在落雁关时一直都听人说南方湿热,等到了京城之后兰子义更是结结实实的体会到了这一点。

自籍田以后大江以南便霪雨不止,京城只有在大军交战那几天晴了几日,然后便又陷入无止境的霪雨之中。自从兰子义回到京城之后他就感觉自己每天谁在水里,因为屋里没有一样东西是干燥的,被子都潮湿的能挤出水来,幸好府中补缺熏香,要不兰子义每晚都要伴着霉味睡觉了。

兰子义脚上的伤口正在不断愈合,但还没有好彻底。兰子义不想一直躺在床上,一是因为那样非常不舒服,二是因为太热,这也是兰子义最无法理解的地方,明明整天下雨,温度却一点也不低,天地合在一起就跟一口盖严实的锅一样,闷得能把人蒸熟。

兰子义想要下床走动,或者至少能让他做到书桌前读书消遣。但桃家兄弟不许,因为大夫专门嘱咐过,伤口在脚底,久坐会让气血下行,影响伤口愈合。

在让兰子义养病这件事情上,桃家兄弟异常坚决,他们毫不退让,哪怕兰子义呵斥哀求也不答应,眼看着两边要闹僵,还是仇家父子站出来打圆场,最后两边妥协,找木匠订了一副摇椅让兰子义躺下了事。

今天摇椅刚送过来,兰子义便迫不及待的躺倒椅子上,虽然这比不上骑马走路来的痛快,但总比躺在床上好得多。

最近兰子义一直都在思考过去两个月间他帅兵出征的每一个细节,他的初战亮相可谓是相当惊艳,但兰子义却不满意,他觉得还有相当多的地方可以改进。正好两日前戚荣勋送来了一本戚准所写的《纪效新书》,兰子义这两日正在仔细阅读揣摩。

读了《纪效新书》后兰子义甚至都要同意戚准对他父亲兰千阵是斗将的评价了,戚准所编兵书言简意赅,通俗易懂,全无古书那般晦涩难懂,懂了还不知如何用,有这《纪效新书》在手兰子义现在立刻就能出阵拉出一支队伍来。

“少爷,你怎么又下床来了?”

兰子义听到问话,移开面前的书卷向门口看去。原来是桃逐兔站在门口埋怨兰子义。

经过十几天的修养桃逐兔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虽然他的身体依旧虚弱,虽然他的脸上仍无血色,但他已经没有性命之忧。兰子义一直夸李敏纯请来的大夫医术高超,妙手回春,桃逐兔却说见到少爷安然回来他的伤就好了一半了。

兰子义见桃逐兔过来连忙想要起身去扶,桃逐兔却迈步向兰子义走来,边走边伸手制止道:

“少爷你就消停点,好好养伤吧。”

兰子义见桃逐兔走的有些匆忙,怕他扯到伤口,于是坐回椅上,同时说道:

“我坐下便是,三哥你慢点走,把自己伤着。“

桃逐鹿见兰子义坐回去后,自己也慢了下来。他现在完全就是一只病猫,一点也没有之前弓马骑射,纵横天下的气象,只能一点一点挪着走。

桃逐兔捂着自己肋骨,龇牙咧嘴的走到兰子义旁边的茶几前坐下,只这一段不长的距离已经让桃逐兔馒头大汗,不过兰子义清楚,桃逐兔这样多半不是累的,而是疼得。

待桃逐兔做好后兰子义开口说道:

“三哥,你什么时候变得和大哥一样了,我连下床坐会都不行。“

桃逐兔换了口气道:

“少爷,你要是身体好,我巴不得带你出去玩呢。可是你有伤在身,怎么也得把身体养好再说,现在这样我可不能让你乱动。”

兰子义哼了一声道:

“我又没伤筋动骨,却被你们捆在床上。反倒是你,骨头都断了还下床乱走。”

桃逐兔道:

“我与少爷不同,我和哥哥们从小就在野地里历练,皮肉糙,不怕砍。少爷你书生一个,身子还弱,一不小心把伤闹大了怎么办?”

兰子义闻言骂道:

“我与三哥从小同吃一口锅里的饭,怎么就一个皮肉糙,一个身子弱了?你和大哥二哥就是把我当小孩!”

桃逐兔闻言想笑却扯到肋骨肌肉,只好苦笑道:

“不管少爷你怎么说,反正我不许你随意走动。等你伤养好,你是拿马鞭抽我还是打我,我任凭发落!”

兰子义闻言使气道:

“就三哥你这样还挨鞭子?怕是光把你拖出去你就没命了!”

兰子义说罢后两人都赌气不再说话,久之两人都忍不住那可笑的尴尬气氛,同时笑了起来。然后桃逐兔扬起下巴指了指那本《纪效新书》,问道:

“那是什么书?”

兰子义把书放到书桌上,道:

“纪效新书”

桃逐兔不屑的道:

“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是戚荣勋他爹写得破玩意,有什么好看的?”

兰子义道:

“这可不是什么破玩意,这是正儿八经的兵法。”

桃逐兔道:

“少爷你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和戚家人扯上了关系?我可是听说少爷你得胜归来时兵马全被戚荣勋夺走了。”

桃逐兔的话让兰子义回想起了当天宴罢之后戚准与他的那一番长谈。那天将戚准送出城后第二天戚荣勋便亲自将《纪效新书》送了过来,如此看来戚准的确有修好的打算。

兰子义答道:

“那明明是戚家父子被人算计,三哥难道不知东军主力全被分拆至京军诸营的事情?”

桃逐兔说道:

“那少爷就忘了当初刚来王府时戚荣勋给大哥留下的那番耻辱?”

兰子义道:

“我只记得戚荣勋与我们并肩剿匪,互为袍泽。至于刚入府时候的事情,大哥心胸宽广,一定是不会介意这件事情的。”

桃逐兔听到这里有些恼怒,他道:

“少爷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可是戚家人呢?他们会有这么心胸宽广?我是听说戚准在走之前花言巧语的给少爷你画了个大饼,少爷你这么聪明可不要喝了那老家伙的迷魂汤啊!”

兰子义闻言瞥了一眼桃逐兔,他嘿嘿笑了两声问道:

“你这消息是从大哥二哥那里听说的吧?”

桃逐兔闻言自知说漏了嘴,赶忙把脸撇开抵赖道:

“少爷你从哪里听说的?大哥二哥才没有那闲工夫告诉我呢。当日你与戚准并骥的事情大街上的人都看见了,怎么就能冤枉哥哥们?”

兰子义笑道:

“三哥你就别嘴硬了。当日我送太师出城,街上已经闭市,行人全无,来回就碰见几队城门校尉的人巡街,若不是大哥二哥告诉你,难道是城门校尉的人告诉你?“

桃逐兔被兰子义问住,答不出话来,兰子义则接着说道:

“三哥,戚荣勋乃至戚准是不是朋友还不好说,但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只要戚荣勋不再受章鸣岳指使谋害我等便是好事一件。以前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

正说话间外屋伺候着的侍女前来禀报道:

“卫侯,桃家两位少爷回来了。”

兰子义闻言道:

“快请进来!”

在侍女转身要出去的时候兰子义又说道:

“去把仇家两位先生也请过来,我们有事情要商议。”

那侍女点头领命,接着便转身而去。只是不等侍女出外通报,桃逐虎与桃逐鹿便已经跨入房间,停在兰子义卧房门口了。

两兄弟见到兰子义先是行礼,见桃逐兔也在场,桃逐虎便说道:

“三郎!你怎么又随便下床!

少爷,你也是,怎么也下床了?”

兰子义笑道:

“同样的问题我就不回答第二遍,反正做这躺椅大哥二哥都是同意了的,躺在这里一点问题都没有。”

然后兰子义看了看旁边已经面露倦容的桃逐兔,对着桃逐虎与桃逐鹿道:

“两位哥哥还是先扶着三哥到我床上躺着去吧,他才是病人。”

第四百七十六章 外事纷繁

桃逐虎与桃逐鹿也心疼桃逐兔的身上的伤,所以闻言也没拒绝,一左一右的两人合理就将桃逐兔给架到床上去了。

桃逐兔刚躺倒床上便埋怨道:

“这什么味道?怎么有股脂粉味?少爷你什么时候有了这种娘们的嗜好?”

兰子义闻言笑骂道:

“三哥,就属你废话多!就现在这连日梅雨,不熏香被褥就全发霉,怎么入睡?”

桃逐兔对于熏香的事情有很深的执念,哪怕兰子义开口他还是咕哝道:

“我和少爷一个院子里住,我也没用熏香啊。我看少爷你就是来了江南后变得矫情了。”

把桃逐兔放到床上的桃逐虎闻言用力为桃逐兔掖了下被子,说道:

“就你话多,少爷好心把床借你睡你却说三道四。我看你就是伤的太浅!”

桃逐兔闻言调侃道:

“我伤这么浅也是为了大哥你,我要真伤的再重怕是大哥你得伤心的苦成泪人。”

桃逐兔这话把大家都给逗笑,过了好一会屋里人才止住笑声。

待到笑罢后兰子义开口招呼桃逐虎与桃逐鹿道:

“两位哥哥说说看今天外面的事情吧。”

此时桃逐虎与桃逐鹿已经做到了刚才桃逐兔坐过的桌前,门外伺候的仕女也为两人和兰子义端上了热茶。这些李敏纯派来的仆役已经伺候兰子义他们好些日子,大家相处的都开始互相熟悉,桃逐鹿盯梢也暂时没有发现这些人别有用心的地方,所以兰子义现在也不像刚回府时那么提防他们了。

桃逐虎见上了茶立马捧起来喝了一口,发觉烫嘴立刻又把茶放下。

兰子义见状笑道:

“大哥口渴了。”

桃逐虎道:

“可不是,我连日都在城外跑,马都换了好几匹,我也是口干舌燥。“

兰子义问道:

“既然如此那大哥你就快点告诉我城外的情况吧。“

桃逐虎道:

“妖贼从新亭渡江东来,所过自然一片糜烂。不过在被我等连同东军击败之后妖贼便彻底散了。经我查看离京城最近的妖贼都躲进了数百里之外的山林里面,官府控制的州县和平常村落已经见不到贼。”

兰子义闻言点了点头,桃逐兔则插话道:

“这么说来妖贼已经平了?“

桃逐虎答道:

“数万妖贼散布山林,少则百人,多则千人,现在他们还因为刚被官军破胆所以藏着不敢出来,等到他们在山里饿极了没粮吃的时候,你看这些妖贼会不会跑出来劫掠州县。落雁关外那些遭了灾没东西吃的懦懦南下打秋草的场面你又不是没见过。我是不敢管现在这种情势叫‘平了贼’。“

兰子义闻言问道:

“妖贼最远到哪里?“

桃逐虎道:

“我亲眼确认过,会稽北境山中已有妖贼屯聚,再远有没有我就不知道了。“

兰子义闻言又点了点头,他接着问道:

“京军中是什么情况?“

桃逐虎道:

“各营尚且安堵,并未听说有什么骚乱。我今天刚回京,京营的情况我交给二郎去打探了。“

桃逐鹿闻言放下茶碗,开口说道:

“各营当然无事,先有太尉坐镇,后有御马监公公常驻,现在所有东军都已经被打散了编制,人员全都混到京营当中去,领兵的也都是京营诸将,东军根本就没有乱的机会。“

兰子义道:

“可是京营损失巨大,除过镜湖上待命的水师,其他各营根本就是京军往东军里面掺沙子,无论怎么派人监军,怎么变换将领都无法改变东军占多数这个事实。“

桃逐虎闻言道:

“如果朝廷不放心镇军入京,那就只能寄希望于每天逐步用新兵替换东军老兵了。“

桃逐鹿补充道:

“据我所知驻扎在北方的各支禁军已经开始选拔兵士的工作,少爷你也知道,哪怕是把东军拆了填到各营去,京军依然还差着好几万人的口子。“

兰子义闻言在椅子上挪了挪身子,让自己躺的更加舒服,然后他说道:

“罢了,这些事情本就不是我们该考虑的,京军是否安稳该操心的是章鸣岳和台城两位公公,我还是省上些心力吧。“

接着兰子义掉过头,看着桃逐鹿问道:

“城里还有什么事情?“

桃逐鹿道:

“米价涨回来了。“

兰子义闻言冷哼一声,重重的把杯子砸到桌上,只差砸碎,他道:

“全是德王干的好事!明明青黄不接,明明江南江北都被妖贼搅和的底朝天,结果京城被围的时候米价却是这几年最低?太仓拨出来的军粮就这么被德王黑掉了。我就想不明白德王乃是皇上宠子,住在这么大的府里,根本不缺钱花,结果他却这么贪财!我是真想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

一提起德王兰子义便气不打一处来,桃家兄弟知道兰子义与德王的恩怨,所以也不再兰子义发火的时候插嘴说话。

等到兰子义骂骂咧咧说了一通把火发完之后,他又问桃逐鹿道:

“城中可还有事?“

桃逐鹿闻言道:

“在没有其他事情了。少爷要听笑话吗?我倒是听到几则趣闻。“

兰子义闻言笑着摇了摇头道:

“改天吧,哪天闷了我自然会找二哥你听笑话的。“

兰子义说罢桃逐鹿想起了一件事情,他道:

“哦,对了,少爷跟大哥嘱咐过得那个徐三黑我已经安顿好了。”

兰子义闻言表情变得肃穆起来,他侧身攀在椅子把手上,关切的问道:

“可是找了家院子?”

桃逐鹿点头道:

“就在城西北。”

兰子义又问:

“那……徐大哥的老母亲和夫人是怎么骂我的?”

桃逐鹿道:

“我去第一次时徐老太只是哭,徐大嫂也没说什么。昨天我又去送银子时老太和大嫂托我谢谢卫侯,他们还说营里的来了将军已经找到了徐三黑的尸首,多亏了少爷仗义,她们两个妇人才有钱制备棺材墓地为三黑敛尸,不仅如此他们还有钱接济其他几家办丧失,据说那也都是孤儿寡母,连饭都快吃不上了。”

兰子义闻言痛苦的闭眼长叹道:

“子义无能,害得这么多兄弟殒命,徐家大嫂、老娘由我照看,那其他那些因我而死的将士们,他们的家眷可怎么办?”

桃逐虎与桃逐鹿闻言无言,他们也不知该怎么回答,过了一会之后桃逐虎出言安慰兰子义道:

“少爷,三军之帅乃兵士之司命,只要打仗,你的每一条命令都会取人性命,无论敌我。少爷愿意出钱照顾将士遗属这就已经可以让那些九泉之下的将士们瞑目了。”

兰子义闻言躺会椅子上摇头道:

“可这还不够,还远远不够!”

兰子义说罢之后屋里陷入了沉默,好在仇孝直与仇文若在此时赶来,缓解了尴尬的气氛。

仇家父子两人到了卧房门口先是遥对兰子义作揖,房内桃逐虎与桃逐鹿两人则起身作揖回礼。

父子俩作揖罢后见兰子义闷闷不乐,也不招呼他俩,也察觉到了屋里尴尬的气氛,仇文若便开口说道:

“我与家父得卫侯之命前来议事,却没想到来的不是时候,卫侯现在并没有礼遇我与父亲的心情。既然如此我与家父就先告辞了。”

说着仇文若便拱手作揖准备转身离开。

兰子义见状赶忙就起身准备从椅子上跳起来,他道:

“子义失礼,有辱两位先生!还请先生留步!刚才我只是与几位哥哥谈到了战死将士们的遗属,一时心情悲凉,便失了礼节。先生还请见谅!”

桃逐虎没等兰子义起身就把他摁回座上,桃逐鹿则起身到门口拉仇家父子进门坐下,他道:

“少爷本就脚疼,两位先生也知道。先生们这时还要较这口气便有吹毛求疵之嫌了。”

仇家父子这时已经被桃逐鹿拉到桌前坐下,闻言仇孝直说道:

“那是,那是。”

躺在床上的桃逐兔则对仇家父子的行为颇为不爽,他冷哼道:

“读书人就是事多,不知道哪里就要伤到面子。“

仇文若闻言笑道:

“亚圣有言:贫者不受嗟来之食。我与父亲是因为卫侯君子,所以才来投做幕僚的。卫侯若是没有礼贤下士之心,我才不会这么吹毛求疵。“

兰子义笑道:

“先生这是有骨气,子义褒奖都还来不及呢。“

兰子义与桃家兄弟为仇家父子说完外面的情况后,仕女为桌上人都新添了茶水,仇孝直端起茶碗来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我刚来时听仆役讲门外有人求见卫侯。“

兰子义闻言摆手不屑的说道:

“又是周步辉!我不见他,我谁也不见!让他在门口跪着去!若不是他卖我我怎么可能被朝中百官围着弹劾?“

仇孝直道:

“周步辉倒是还在,只是有其他人想要求见卫侯。“

兰子义问道:

“哦?还有人?是谁?“

仇孝直道:

“是崔浩。“

第四百七十七章 说客

“崔浩?”仇孝直说罢兰子义又重复了几遍这个名字。当日兰子义刚来京城,便是这崔浩引他入的诗社。

现在来看兰子义已经可以确认此人庇护在章鸣岳的羽翼之下,问题是他现在来这干什么?

兰子义念叨了几遍崔浩的名字后便皱起眉头不再吱声,脸上也阴晴不定。仇孝直与仇文若换了个眼色,两人也都知道兰子义此时正在思考,所以不去打搅,桃逐虎与桃逐鹿也没出声。只有侧身躺在床上的桃逐兔,攀附着床沿说道:

“崔浩?就是那个什么诗社里的掌门人?对吧?”

桃逐虎闻言回头对着自己的三弟点了点头。桃逐兔得到肯定后开口骂道:

“那个混蛋!靠着声色犬马把少爷骗到**里面花天酒地,要不是我与两位哥哥过去闯关把少爷来回来,那少爷早就被酒色掏空身子了。

不是说他是章鸣岳的人吗?他还有什么脸来这里找少爷?“

桃逐兔在床上咒骂不止的时候,仇孝直则在观察兰子义的脸色。

时至今日大家也都看的明白,京城文武两道可谓泾渭分明,文人看不起武夫,章鸣岳出卖戚准时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诗社的人都是京中大员的子弟,当日他们与兰子义称兄道弟也不过是受章鸣岳指示另有所图而已。仇孝直觉得以兰子义的性子,这件事情只会被当作耻辱,现在提起来乃是直刺痛处。

不过兰子义的表情并没有因为桃逐兔的话而产生变化,他还是侧头看向窗外,仿佛没有听见桃逐兔的话。

观察兰子义的并非仇孝直一人,桃逐鹿也在观察兰子义,等到桃逐兔说完后桃逐鹿便开口埋汰自己弟弟道:

“三郎,我等去找少爷乃是本分的事情,怎么到你嘴里反倒成了少爷欠我们人情了?怎么你躺倒床上话变这么多?缓过劲来了?”

桃逐鹿这么说本是想缓冲一下刚才桃逐兔说得话,免得把兰子义激怒踩倒雷。令人意外的是兰子义听到桃逐鹿的话后却哈哈大笑,他道:

“二哥你可真会开玩笑。三哥要真是靠这张床就能把身子缓好,我就把这张床送给他睡。”

其他人闻言也都跟着兰子义笑了起来。然后兰子义对着外间的仕女说道:

“让门房引崔浩进来,我和他好歹也是兄弟一场,把他关在门口像什么话?”

外间仕女闻言便领命去了。屋里兰子义则问道:

“你们说崔浩现在来是要干什么呢?”

仇文若闻言答道:

“最近朝堂上下吵得最热的莫过于庆功宴的事情。我看崔浩今天来必定是要谈这个。”

床上的桃逐兔闻言问道:

“你们和少爷不是刚入城时就去宫里吃了庆功宴吗?怎么半个月了还在折腾庆功宴。“

仇孝直闻言答道:

“三郎,宫里吃的那一顿是鸿门宴,那是为了削戚准藩镇使出来的计策。现在朝堂上讨论的应当叫做庆功大典,自我大正立朝之后,每次大军得胜归来,都会行入城式,主帅帅军由拱极门入京,至午门前受皇上褒奖。这是规矩。”

桃逐兔闻言不屑的说道:

“这次出征也能叫得胜归来?死了那么多人结果却是让妖贼散布江东,这怎么有脸搞庆功大典。”

仇文若闻言道:

“三郎都这么想,朝中的大人们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争,从入京开始一直争到现在。”

兰子义问道:

“当日席上公公不是已经和章鸣岳谈妥了吗?怎么现在又争了起来?”

仇文若与仇孝直换了个眼色后答道:

“看来当日并没有谈拢这一点。那日宴席结束,鱼公公专门召卫侯过去议事,难道公公当时没有说过什么?”

兰子义摇头道:

“当日公公并未提及此事。”

仇文若说道:

“若是卫侯都不知情,我与父亲更不可能知道。好在现在崔浩上门……“

说着仇文若看向自己父亲,仇孝直接过儿子的眼神,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无事不登三宝殿,崔浩来肯定是替章鸣岳做说客。我们可趁此机会从他嘴里套些章鸣岳的消息来。“

仇孝直正说着话,外门大门口那里就传来了仕女的声音

“崔爷里面请!“

接着门口便传来一阵收伞挥雨,衣衫窸窣的声音。

兰子义扭过头对着屋内众人挨个打了一遍眼色,等他目光最后落在门口的时候,崔浩已经拱手立在卧房门口了。

只见崔浩微微摆手作揖,对着兰子义欠了欠身子,说道:

“卫侯。“

兰子义面带微笑看着门口的崔浩,挥开手指向右手边的茶几招呼崔浩道:

“崔兄请坐。“

兰子义虽然面带笑意,但旁人都看得出他眼神似铁。崔浩自然也看了出来,他在门口迟疑片饷,而后才踏入卧内,而且他也没有依着兰子义的指引与桃逐虎他们共坐茶几,反倒是自顾自的走到兰子义左边靠窗的书桌前落座。

桃逐虎与桃逐鹿望着背对着他们的崔浩,不屑的嗤之以鼻,桃逐兔则没打算学他两个哥哥咽这口气,他直接开口骂道:

“姓崔的你什么意思?进到主人家里反倒背对我们,你当这是你家后院?“

崔浩听到桃逐兔的声音并没有发火,事实上他连点反应都没有。他旁若无人的拿起兰子义放在桌上的《纪效新书》翻了几页,然后悠然的对着兰子义说道:

“我本当卫侯是足以与适道的知己,没想到你却这么令我失望。“

兰子义听到这话心中恼怒,崔浩这幅居高临下的嚣张模样在兰子义刚入京什么都不懂的时候或许还能把兰子义唬住,但现在他这幅样子摆明了就是穷秀才瞎显摆,找揍。

不过明面上兰子义还是笑呵呵的答道:

“我兰家世守边疆,所以一直以来的家训都是尚武崇文,我看兵书很正常。“

桃家兄弟闻言都掩着脸偷笑,别人不知道他们三人还能不知?兰家也就兰子义喜欢读书,也根本就没有什么尚武崇文的家训。

兰子义接着说道:

“倒是崔兄你,既然骨子里看不起武人又何必登我门来自降身份呢?“

崔浩闻言在椅子上转过身来,问兰子义道:

“我并未瞧不起武人,卫侯何出此言?“

兰子义道:

“读兵书都能令崔兄失望,那见到真武人岂不是要令崔兄绝望。“

崔浩闻言叹气道:

“德者为本,才者为末。所以圣人都是修先圣之德,讲经义教化众人,从未教人杀伐。卫侯刚从战场下来本就一身杀气,现在再读兵书岂不是惑乱心智?“

崔浩说话时语气不可谓不诚恳,感情不可谓不真挚。只是兰子义没那闲情去听他废话,在崔浩转过身来的时候兰子义则右转侧身端茶喝,把背面留给了崔浩。

同时兰子义答道:

“圣人曰;以不教民战,是谓杀之。圣人是不叫人杀伐,可那是不教人杀伐之心,不是不教人武备之术。“

同时兰子义不愿再与崔浩纠缠这些细枝末节,他在端茶的同时想同桌的仇家父子递去眼色,示意他二人赶紧开口将崔浩扯到正事上面去。

仇孝直与仇文若二人得到指示微微点头,仇文若现看口说道:

“想必崔先生来此不是为了和卫侯讨论圣人之言吧?“

崔浩被兰子义刚才那句堵得够呛,闻言正好可以借机岔开话题缓口气。他道:

“我来看看卫侯。“

桃逐兔闻言讽刺道:

“我还从没见过空着手过来看望病人的。”

崔浩道:

“礼物已经放在门房了。我也没想到卫侯家丁居然这么寒酸,年年不忘惦记着那点礼物。”

兰子义闻言道:

“三哥是我的兄长,不是的家丁。崔兄不要胡说。”

崔浩闻言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他挪了挪椅子凑近兰子义道:

“卫侯,我有事情要与你私聊,不便外人在场。“

说着崔浩抬头环视一番众人,眼神里写着“识相便走开”几个字。

只是兰子义怎么可能让崔浩得逞,他当即开口答道:

“崔兄有事请讲,这里没有外人。”

其他众人则只顾着端茶喝水,完全不理会崔浩的眼神。

崔浩见状有些尴尬,脸皮也开始抽搐,看样子快挂不住脸了。

兰子义还要从崔浩嘴里套话,他可不愿现在撕破脸皮让崔浩拍桌子走人,于是他在椅子上侧过身对着崔浩笑道:

“崔兄有事情只管讲,这屋里坐着的人都是自己人,我保证他们不会把今天的话泄露出去。”

崔浩知道他不可能把人支开,所以当兰子义给他台阶之后,他也只能顺着台阶退一步。崔浩问道:

“卫侯以为此次出征战果如何?“

兰子义闻言本想反问崔浩这件事情也用得着密谈?但那样聊天本来就把话说死了,所以兰子义借着抿茶之际又给仇家父子递过去眼色。

仇孝直立刻答道:

“自然是旗开得胜,大功一件。”

崔浩闻言冷哼一声笑道:

“孝直你还真好意思说。”

第四百七十八章 青蝇集鼻

仇孝直道:

“区区不才,回京那天庆功宴也有我一份,当时内廷外廷诸位公公大人都承认本次剿贼乃是胜仗。怎么?崔先生有本事推翻朝廷定下来的决议?”

崔浩闻言笑道:

“单论当日妖贼京城外击溃妖贼这一仗,必然是胜仗,可此次大军出征,前后两月,花费无数,国库为之空虚,黎民为之涂炭,这真的是胜仗吗?”

说着崔浩又靠向兰子义,问道:

“劳师糜饷,卫侯真忍心管这叫做胜仗?”

崔浩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兰子义基本上已经明白了崔浩的意图,他无非是想让兰子义出面随章鸣岳他们一众文臣围攻德王嘛。虽然兰子义与德王一向不对付,但兰子义也不会愚蠢到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站错队。

兰子义还是没有开口说话,仇文若则替兰子义反驳崔浩道:

“这几年我大正国库一直都是入不敷出,又不是今次这一仗把国库打光的;黎民突然那是妖贼作乱导致,我等出征就是为了克乱定祸。出征的是官军,又不是匪军,崔先生把百姓的死伤也归结到官军头上,难道不怕那些为国捐躯的将士们晚上找你算账?”

崔浩闻言道:

“在下并未诋毁将士们的功劳,这一点我从一开始就说得明白。”

仇文若闻言道:

“那崔先生的意思小生便弄不明白了。”

崔浩盯着仇家父子,重重的从鼻子推送出一口气。以崔浩把持诗社的身份,他肯定是不屑于和仇家父子这样的白身废话的,可就是这两个白身现在却把他逼得没有周旋的余地。

崔浩被人如此侮辱这还是第一次,他很想就此掀桌子走人,但碍于实名他又不得不留下。仇家父子如此出言无忌是因为有兰子义默许,但只要兰子义没表态崔浩就得卖兰子义面子。于是崔浩憋着气答道:

“我以为,本次出征,将士们的功劳绝对无可置疑,所以生者该赏,死者该葬,朝廷各部齐心料理兵士们的后事那是应该。但入城仪式,以这惨胜如败的战果,那是万万不可进行的。”

躺在床上的桃逐兔闻言问道:

“姓崔的,这是你的意思还是章鸣岳的意思?“

崔浩自视清高,他本就不爽桃逐兔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现在桃逐兔又这么发问简直就是在吗崔浩的娘,崔浩当即就想发作。

不过兰子义此时摆了摆手制止桃逐兔继续说下去,崔浩见兰子义有意发话便也暂时按下火气,静候兰子义发话。

兰子义摁下桃逐兔自然有不想激怒崔浩的意思,但更重要的原因则是桃逐兔问的问题太没意义,因为崔浩说得就是章鸣岳说的,大家心知肚明,现在又不是要互相骂娘争气势,把事情说破就没什么意思了。

兰子义摆着手没有说话,他又想了想,然后才问崔浩道:

“那首辅大人打算怎么奖赏诸位将士?“

崔浩闻言看着兰子义,他也没有立即回答兰子义,他也在思考中。

不过崔浩毕竟是崔浩,他并未犹豫太长时间便立即做出了决定。只见崔浩猛地站起身来对兰子义说道:

“之前我还觉得卫侯身上有贤士之风,现在看来卫侯却如同市井无赖一般。”

兰子义见状知道刚才的提问引起了崔浩的警觉,不过这也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能在章鸣岳身边做事的人肯定是人中龙凤,兰子义刚入京的时候还被崔浩骗得神魂颠倒呢。想从这人嘴里套话本就是一件难事。

现在崔浩摆出这种架势,就是故意故意找茬谈崩想要找借口走人。说道找茬,貌似今天是兰子义找茬在先。

虽然兰子义已经不打算以后再和崔浩多做纠缠,但要是闹得太僵,传出去的话还是不好,崔浩背后代表的可是京城的贵胄子弟,这些小子们的风言风语足让兰子义积毁销骨。

于是兰子义放下茶碗,抬头看着站在一边的崔浩,淡淡的说:

“崔兄所谓贤士之风我已经领教过了。在下自小长在边关,家风简朴,实在受不了京城‘贤士’们的奢靡之风。如果崔兄管这个叫做市井无赖,那我怕这辈子就只能做市井无赖了。”

崔浩闻言道:

“卫侯说自己简朴,我满眼看到的却是无礼!“

兰子义道:

“崔兄此话怎讲?“

崔浩道:

“自古长幼有序,尊卑有分。可卫侯却与白衣同桌,与仆役共饮,连自己的卧床都让给了家奴。卫侯坏了人伦大礼,这还不算无礼?“

桃家兄弟几人听到崔浩把他们成为家奴,手指都抽搐了起来,躺在床上的桃逐兔更是气的想要跳下床来给崔浩一拳。

但兰子义抬手制止他的三位哥哥发作,他盯着崔浩冷冷的说道:

“我早就和崔兄说得明白,仇家两位先生是我的师友,桃家三位哥哥是我的亲兄弟,你在我面前将我的师友兄弟说成奴婢,你都不觉的失礼,反倒说我坏了人伦?这是什么道理?”

崔浩道:

“卫侯,奴便是奴,无论他是否与你从小长到大。你这么做乃是亲小人,远贤士。”

兰子义道:

“我三位哥哥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他们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而且我再重复最后一遍,他们是我的哥哥,不是什么奴婢。我苍头叔老早便被我爷爷赎身做良民,我的三位哥哥从来都是与我平辈的兄弟。我劝崔兄莫要再说这种话出来。”

崔浩道:

“卫侯在诗社时尚且听人劝,现在则彻底没了决断。”

兰子义淡然道:

“当日我没决断所以才会被崔兄离间,现在我经历了两个月的生死,期间是我的三位哥哥进进出出把我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是仇家两位先生为我日夜操劳,出谋划策,让我化险为夷。我知道自己该听谁的不该听谁的,我知道我自己该信谁。“

一旁听着的桃家兄弟与仇家父子闻言无不感激,而崔浩则与兰子义无言对视,两人还在交锋之中。

沉默了好一会后崔浩开口道:

“卫侯如此作为,只怕诗社容不下你!”

兰子义笑道:

“我所作所为上不愧天,下不愧地,内不愧于心,外不愧于兄弟。反正天地兄弟容得下我就行了,我自己容得下我自己就可以。诗社不诗社的不过是个虚名。更何况就算我背叛了兄弟,背叛了自己良心,诗社也不可能容我。“

兰子义见崔浩听闻此言后眼中有询问的意思,便接着说道:

“以张偃武出身三公,长于京城的身份都要被你们排挤,我兰子义怕是被你们用完了之后就被赶出诗社了。崔兄你就不用在掩饰了。“

崔浩听闻此言整张脸从外面凉到了里面,然后他便丢下一句“告辞“扬长而去。

兰子义躺在摇椅上慢慢悠悠的跟了一句“不送“,之后又拿起了自己放在桌上的茶碗。

等到崔浩的脚步声远去之后,仇孝直率先开口道:

“今次没能从他嘴里套出话来,可惜,可惜。“

兰子义闻言笑道:

“莫非先生还有什么妙语可以勾得崔浩吐出真言来?“

仇孝直摇头叹道:

“刚才崔浩一听卫侯要探章鸣岳虚实便立马拍桌子翻脸,他来此之前必定有所准备,想从他嘴里套话,难啊!“

仇文若闻言点头道:

“父亲说得不错,崔浩盯得紧,一涉及到章鸣岳便立马住口,想从他嘴里套话实在是难。“

兰子义点头表示同意,然后便对桃逐鹿说道:

“二哥,要想搜集章鸣岳那边的消息还得辛苦你。搜集情报你最拿手,接下来几天你就多去街上跑动跑动吧。“

桃逐鹿闻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兰子义察觉到了他的异样,赶紧掉头去看,却发现桃家兄弟都在暗地里抹眼睛。

兰子义惊讶的问道:

“哥哥怎么了?“

桃逐虎开口答道:

“没什么,只是少爷刚才那番话,说的我心里暖和。“

兰子义闻言没有笑,反而叹了一口气道:

“当日在诗社时我受崔浩蛊惑,故意要和哥哥们疏远。现在我知道了,也想通了,哥哥们才是我的亲兄弟,我要是不信哥哥,那我还能信得过谁?“

躺在床上的桃逐兔也在抹眼睛,闻言他破涕为笑道:

“少爷,要不我么还是改口叫你卫侯?“

兰子义笑道:

“三哥少来,你要这么做我可得恶心死。“

接着兰子义说道:

“说到这我想起件事来,几位哥哥到底有没有听说过兰千军这个人,为什么我来了京城后好些人都跟我提这个名字?“

桃逐虎闻言道:

“少爷,你从别了戚准之后就一直在问这个问题,我也说过了,我在小时候好像在府里见过这个人,但后来他便不知去向,府中也再无人提及他。卫侯问我们还不如修书去问代公和夫人,我们兄弟实在是不知。“

兰子义闻言笑着摆摆手道:

“也罢也罢,哥哥不知道就算了。“

然后兰子义便提高些声音对门外仕女说道:

“这位姐姐,劳请传话厨房上饭菜吧,今天大哥回来,我们就一起吃上一顿。“

第四百七十九章 隆公公来访

当夜兰子义与桃家兄弟、仇家父子宴饮甚欢,只可惜桃逐兔有伤在身,不能胡吃海喝,中途被仆役们抬回房去休息,剩下其他人天南海北地一直聊到很晚才散。

第二天兰子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可即使如此兰子义还是觉得爬不起床来。

兰子义睁开眼,一看到窗外灰蒙蒙的天他便没了起床的兴趣,这样的天气几乎昼夜不分,窗外又是一个劲的下雨,若是醒来只会无聊。而且兰子义现在头痛欲裂,还是翻过身再睡上一觉比较好。

“就是口渴的问题不太好解决。”

兰子义这么想着。

但天不遂人愿,兰子义刚转过身去,仕女便从外间入卧内来到兰子义床头前伺候道:

“卫侯,快起床吧,有人来见卫侯。”

兰子义用被子把头蒙住,咕咕哝哝的说道:

“不见,今天我谁也不见,让他改天再来!”

仕女闻言并没有出去代为转达,反而继续立在床头道:

“可是卫侯,来的不是一般人,是内廷的公公。”

兰子义听到内廷公公几个字,脑袋稍微清醒了一些,但他还是不愿意起身,于是他说道:

“去找仇家两位先生,让他们代我接待公公,让二哥支点银子出来做打赏。我今天身体不适,谁也不见。

对了,再给我倒杯水来,我渴得慌。“

兰子义这次说完终于听见脚步声离开,他放下心想要再次入睡,但又一阵进屋的脚步再次将他拉进半梦半醒的状态,有个男音在床头道:

“卫侯,水来了。”

兰子义听到这话有些后悔刚才让人送水,明明自己都快睡着了。

兰子义翻过身来,迷迷糊糊地起身打算喝水,他心里盘算着刚才来的明明是仕女,怎么一下就换成小厮?而且这小子的声音怎么如此耳熟?

站在床头的人先伸手将兰子义扶稳,然后递过水送到兰子义嘴边,兰子义迷迷糊糊的扶着茶碗开始喝。几口水下肚终于让他的脑袋清醒了一点,然后兰子义的眼帘中就映入了一片皂红色。

“这是官服!”

兰子义敏锐的反应过来,只需此一个念头他那还在昏睡中的大脑便立刻运转了起来,虽然头疼仍在,但他的眼睛已经睁开,一抬头便看见戴着乌纱帽的隆公公笑眯眯地站在床天为兰子义递水。

兰子义见此情景先是一愣,然后喉咙一紧就把嘴里没咽下去的半口水给喷了出来,接着他也顾不上脚疼,一骨碌就从床上翻身起来,立在床下恭恭敬敬的作揖道:

“子义不知公公亲临,礼数不周,还请公公赎罪。”

隆公公见状倒是不急不慢的把茶碗递给旁边人,然后接过帕子擦拭兰子义喷到他身上的水。闻言隆公公只是笑道:

“这里是卫侯的家,是我搅扰了卫侯清梦怎么反倒是卫侯跟我道歉?应该我给卫侯道歉才是。”

兰子义起得太猛,头又疼,摇摇晃晃的都快站不稳。闻言谢道:

“自已不敢。”

隆公公把水擦干后伸手将兰子义扶起,同时找后侯在身后的那些府中仆役们道:

“还不快为卫侯更衣。”

侍女们闻言欠身答道:

“是~”

然后一起端着东西上前,待伺候着兰子义穿衣,漱口、擦脸、蒸面之后,这些仕女便收了东西鱼贯而出,只留那个一直伺候着兰子义的仕女侯在外间。

在这会工夫间隆公公已经自顾自的走到茶几前坐下,清醒过来的兰子义则立在屋中静候发落,同时在脑袋里盘算隆公公今天来的意图。

隆公公看着兰子义,伸手摆向躺椅道:

“卫侯请坐。”

兰子义拱手道:

“子义不敢。”

隆公公笑道:

“这有什么不敢的。”

兰子义道:

“躺在那里实在是对公公不敬。”

隆公公哈哈笑道:

“卫侯这是什么话?我个太监在听后面前坐着都不算不敬,卫侯坐到椅子上又有什么不敬的?”

见兰子义还是不动,隆公公笑道:

“卫侯脚上有伤,卧床乃是应当,没有什么不敬的。卫侯入座就是,不必见外。”

兰子义闻言这才做到椅子上。

兰子义刚刚坐稳,隆公公便把左臂拄在几上,隔着半张桌打算开口说话。可就在此时,屋外却传来一声杀猪般的嚎叫声,德王隔得远远的便哭喊道:

“公公可要为孩儿做主啊!”

兰子义听到此言眉头一皱,胃里一阵翻腾,尤其是他那一句“孩儿”,听得兰子义坐如针毡,他可是皇子啊,怎么能对着一个公公自称孩儿?

兰子义瞥了一眼隆公公,只见隆公公脸色比他还要难看一百倍,无论隆公公与德王到底有着怎样的私人关系,德王这一声“孩儿”在此处都叫得极不合适。

接着德王哭哭啼啼的从屋外扑入屋内,刚一进屋就跪倒在隆公公腿上哭道:

“公公!李四就是被这个王八蛋弄死的,公公可要替我做主啊!”

说着德王恶狠狠的指向兰子义,恨不得将兰子义生吞活剥。

兰子义皱着眉头看了眼德王,然后便抬头看向隆公公。而德王还继续跪在地上指着兰子义作色使劲。

德王在地上骂骂咧咧使了半天劲,可屋里的气氛却越来越僵硬。德王半天听不见隆公公发话便掉头去看,却见隆公公正瞪着自己,目露凶光。

只听隆公公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道:

“滚!”

德王与隆公公目光交锋的一刹那已经浑身发抖,再听闻“滚”字更是都若筛糠,连忙站起身来转身离开,临出门时德王又恋恋不舍的回头看向隆公公,可他看到的依旧是那脸杀气,于是他赶紧灰溜溜的走开了。

待到德王走后隆公公端起仕女备好在桌上的茶碗闷头喝茶,而兰子义则仔细端详着隆公公。刚才的事情实在是太意外了,德王之前害怕隆公公的样子已经让人生疑,现在这幅恨不得管隆公公叫爹的模样更加的说不通。

隆公公放下茶碗后又恢复了之前进屋时的满脸笑容,他对兰子义致歉道:

“我听说德王回京之后把卫侯所在的鹿苑给砌墙封了起来,他也不想想这次出征是谁在替他出生入死。”

然后兰子义道:

“卫侯,这孩子从小脾气就横,容不得别人忤逆,卫侯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兰子义闻言道:

“我来京城本就是为了侍候德王的,虽然德王看我非常不顺眼,但身为人臣,我也只有忍着的份。只是公公,刚才德王在您面前自称‘孩儿‘,这叫法怕是不太何规矩吧?”

隆公公闻言笑道:

“卫侯果然明察秋毫。不错,德王刚才称谓的确不妥,这是因为德王自小由我派人抚养长大,在我面前便常有此等作贱自己的称谓。”

兰子义道:

“德王这么称呼自己可是有败坏礼乐的嫌疑。”

隆公公笑道:

“确实如此,若是传出去,隆可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卫侯能提我保密吗?”

说着隆公公看向兰子义,笑着询问。

兰子义连忙答应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隆公公道:

“皇上将德王委托给我,我却把德王教成了这样,等到现在木已长成,却成了废材,我有愧皇上嘱托啊。”

说着隆公公挽起袖子试了试眼角,然后他又说道:

“不过只要有卫侯辅佐,我相信德王将来一定可以成为大正栋梁的。”

兰子义听闻此言自然笑着点头称是,但他心里则已经开骂,隆公公这鬼话说得明显他自己都不相信嘛。

兰子义不愿再看隆公公演戏于是开口问道:

“公公今日来访,不知是有什么要紧事?”

隆公公道:

“倒也没什么,只是听说昨日崔浩来过卫侯处。”

兰子义闻言眼轮肌肉略有拉紧,他立即答道:

“确有此事,崔浩来问我对今次出征有何看法。”

隆公公问道:

“那卫侯卫侯有什么看法呢?”

兰子义想了想,道:

“此次出征我一直都在剿贼的第一线,若论想法我有很多,但崔浩的想法我则一点也没有。”

隆公公问道:

“那么崔浩是什么想法?”

兰子义道:

“崔浩说惨胜如败,不当入城受勋。”

隆公公听闻此言点了点头,之后便不再追问兰子义崔浩的事情,接着他话锋一转,问兰子义道:

“卫侯可认识高延宗此人?”

第四百八十章 隆公公来访(下)

兰子义一听到高延宗的名字顿时喜上眉梢,他本想将高延宗项城一战时的英明神武一股脑全说出来,但转念细想,却拿不准隆公公问这个问题的意思,于是兰子义道:

“我认识高延宗,当日裕州兵败后我便是与高延宗一道在项城拢兵御贼的。

公公为何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隆公公闻言想了想,并没有直接回答兰子义,而是反问道:

“卫侯觉得此人如何?“

兰子义见隆公公不愿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便知道事情不简单。兰子义很想知道高延宗身上到底有什么事情,但他没有资格质问隆公公,他只能顺着隆公公的话答道:

“高延宗此人虽是文官,但却武艺高强,勇力绝人。当日裕州一败,河阴全境动荡,旧都城门昼闭,其他府县官吏挂印,百姓逃避,全道无人刚当妖贼兵锋,唯有高延宗,掘壕补城,收拢丁壮,独守孤城。若非高延宗所做的前期准备,以裕州之后的那点残兵完全没有可能在项城守那么久。“

在兰子义叙述期间隆公公一直仔细听着,偶尔端起茶碗来喝水,待到兰子义说完,隆公公说道:

“这么说来,卫侯似乎很是欣赏这个高延宗。”

兰子义道:

“高延宗为人忠信勇毅,我的确与他惺惺相惜。只是不知公公为何突然提起他来,难道是论功行赏要为他加官进爵?”

隆公公闻言低头笑了笑,他道:

“这几天一直有人提高延宗的功,只是那人不是我。”

兰子义看着隆公公那若即若离的眼神,知道隆公公并不愿意为高延宗行赏,这样想来那个提高延宗功劳的人是谁基本上也就猜的七七八八了,但兰子义还是问道:

“敢问公公是谁在为高延宗争功。”

隆公公笑道:

“是当朝首辅章鸣岳在为高延宗争功,他还打算调高延宗入京补兵部的缺。”

兰子义问道:

“不知首辅大人拟让高兄补哪个缺?”

隆公公道:

“章首辅拟的是职方司员外郎,而且还有意让高延宗协理京营戎政。”

兰子义闻言咂舌道:

“由正七品的县令升任从五品的职方司员外郎已属越级拔擢,要是再加上协理京营戎政,这怕是……”

隆公公道:

“协理京营戎政历来是由兵部尚书或侍郎兼任,偶有御史右丞兼当,这个职位全都是三品以上官员兼任,章鸣岳身为首辅,通晓规章,自然不会让个七品县令来补这个缺。他那话的意思是当前任此职的御史右丞完全是个文官,不晓军事,高延宗能打敢战,入京之后正好可以协助此项军务。”

说着隆公公冷哼了一声道:

“本来这协理京城戎政就是个挂靠的虚职,京城九营平时调权在兵部,战时军权在御马监。章鸣岳此举摆明了是想虚招实之,借着高延宗干涉京营兵权,我岂会让他如此横行无忌?”

隆公公这话给兰子义点明,高延宗受赏的事情牵扯到了朝中力量的对抗,就算外庭为高延宗力争,以隆公公这口气,内廷也会给否决掉。但兰子义深知高延宗为人,当时项城中两人背靠背的袍泽情可是血浓于水的,兰子义可不愿让高延宗这样的人才被朝中见不得人的派系倾轧给碾掉。

但兰子义也知道凡事都需要循序渐进,隆公公要真是盯上了高延宗,那兰子义就得慢慢化解隆公公的心结。

于是兰子义试探的问道:

“可是公公,我听说皇上一直都非常支持章首辅,高延宗有功之臣,入京为官名正言顺,公公这样想是不是有些偏激了?”

隆公公闻言放下茶碗,对着外间喊道:

“来人!添茶!”

兰子义听出隆公公言语愠怒,赶忙闭嘴。在仕女为隆公公添水的时候鱼公公用低沉的声音对兰子义说道:

“皇上爱才天下皆知,章鸣岳乃我大正不可或缺的栋梁这一点也毋庸置疑。但皇上要的是他章鸣岳安心奉公,好好行他的一条鞭之法,没有让他扩张势力。现在满朝大臣都已经被他铸成了铁板一块,他还不满意,居然想把手伸向兵权。”

兰子义默默听着隆公公发火,不发一语,而隆公公也接着说道:

“戚准和他有旧,东军与他章鸣岳的关系千丝万缕,现在京军三分之二都是东军兵员,他居然还要把协理戎政的衔也给坐实,他这胃口也太大了!”

然后隆公公话锋一转,对着兰子义说道:

“子义,皇上虽然病卧在床,但皇上脑袋可没有糊涂,谁是忠臣皇上可看的明白!皇上是不会放任章鸣岳如此胡作非为的。”

隆公公这番话一改之前的温和模样,龙行虎步,颇具气象,兰子义一直等到隆公公停下后好一会才开口说话。兰子义道:

“子义不才,但之前仍与高延宗一同出生入死,深知此人忠孝无二。无论调他进京的是谁,他心里唯一会效忠的都是皇上,子义愿用自己的爵位担保,此人入京之后绝对不会做章鸣岳的朋党。”

隆公公说完话后长出一口气用以调整气息,听闻兰子义此言他笑道:

“我就怕卫侯你这样冲动,干出啥事来。”

兰子义听到这话心中叫糟,他连忙说道:

“公公,我愿以自己人头担保……”

隆公公闻言摆摆手说道:

“子义,这不是担保不担保的问题,也不是那个高延宗忠不忠的问题。这是朝中能不能平衡不平衡的问题。既然高延宗这么让卫侯上心,那肯定是个人才,既然是人才,皇上就不会埋没了他。以后会有他的赏的,但章鸣岳提的这次绝对不能。”

兰子义闻言垂下头直叹气,而章鸣岳则追问道:

“卫侯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兰子义闻言有气无力地点头道:

“我明白了,我绝不会开口为高延宗争功。”

隆公公闻言赞许的点了点头,他又道: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情还要辛苦卫侯。”

兰子义这时坐回椅子上,幽幽的问道:

“公公还有什么事?”

隆公公看着兰子义这幅不情不愿的样子略微笑了笑,他知道自己惹得兰子义不开心,但他一点也不在意,他只是道:

“解宣明的事情还要麻烦卫侯再动动嘴。”

兰子义听到这话眉头皱了起来,他道:

“这件事那天吃饭的时候不是已经定下了吗?现在怎么又要提起来?”

隆公公道:

“当时章鸣岳还没有现在这么大的胃口,而且当时章鸣岳可是答应了为得胜归来的军队作入城庆典的。”

兰子义道:

“可只要我用解宣明咬章鸣岳,章鸣岳就会拿德王进京的那档子事出来说,两边狗咬狗只能咬下一嘴毛来。”

隆公公笑道:

“卫侯啊,你还是年轻啊!”

兰子义闻言掉过头去隆公公,隆公公则道:

“你以为章鸣岳那厮为何不同意入城式?还不是怕德王领兵入城,树立权威。他可是铁杆太子党。

章鸣岳已经在咬德王了,德王入京那件事情说不说的已经无所谓。而且解宣明的事情摆明了比德王先一步入城的事情有杀伤力。卫侯你就做好准备出手吧。“

隆公公这番出尔反尔的嘴脸很是让兰子义反胃,在意识恍惚之际兰子义问道:

“我们就算是把功劳按给德王,让他领军功,可有功就不宜建储,若是皇上真心偏爱德王又怎么能把军功安到德王头上。”

隆公公闻言品了一口茶答道:

“德王有功则不宜立储,可他要无功就根本没有资格谈储位。卫侯,话我都已经和你说道这个份上,可算是将心肝都挖出来给卫侯看了,卫侯该怎么干想必不用我再多说。”

说罢隆公公起身,理了理衣服说道:

“我话已说完,就先走一步。李四的事情卫侯不必担心,不过是个奴婢而已,掀不起什么风浪来,我和鱼老会替你顶着的。”

兰子义见隆公公起身,赶忙也从椅子上起来,拱手作揖,行礼送人。

隆公公见状伸手把兰子义扶起,然后拍着兰子义的肩膀说道:

“卫侯,莫要冲动,莫要头脑简单。只要你安心跟着德王,将来必定前途无限,皇上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卫侯就不要再因为什么书生意气一根经走到歪路上面。那高延宗我回去就向皇上禀明,过了这一茬异日一定有他的赏。卫侯放心好了。”

兰子义闻言点头唯唯应承,然后他便瘸着腿将隆公公送出屋门外。

第四百八十一章 又见吴幽思

兰子义将隆公公送到门口时,桃逐虎与桃逐鹿也刚好赶来探望兰子义,兄弟两人见到隆公公后赶忙行礼,隆公公则将两兄弟扶起,好言慰抚,然后隆公公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脚痛,在此停步就好,我自己可以回去。”

兰子义闻言拱手客气道:

“还容子义再送公公一程。”

而隆公公这时已经走到随行的小公公伞下,闻言笑道:

“卫侯回去休息吧,不用送了。”

说着便在一行人的簇拥下慢慢消失在雨雾中。

桃家兄弟与兰子义同在门口拱手送行隆公公,待到隆公公一行走远后三人才立起身来。

桃逐鹿望着隆公公远去的方向说道:

“那边是我们在院墙上新开的门。”

桃逐虎闻言说道:

“这就怪了,公公是从王府正门进来的,怎么走的反倒是我们开得偏门。”

兰子义叹了口气答道:

“公公是懒得理会德王吧。”

桃逐虎与桃逐鹿闻言回头看向兰子义。兰子义这话一听就有故事,兄弟两个闻言都来了兴趣,但两兄弟看到兰子义恼怒之余略显忧郁的面容,也不敢随便开口询问,只是默默上前想要扶兰子义进屋。

兰子义并没有跟着桃家兄弟转身进去,反而开口说道:

“大哥、二哥,你们扶我出去走走吧,太闷了。”

若在平时桃逐虎与桃逐鹿一定不会答应兰子义的这个要求,但两人都不是傻子,兰子义这样子一看就是刚才同隆公公闹得不愉快。两兄弟用眼神交流了下后,桃逐鹿开口问道:

“少爷想到哪里去?”

兰子义答道:

“就随便走走。”

然后兰子义改口道:

“去三哥那里吧,我去看看三哥今天怎样。”

两兄弟闻言不再多言,桃逐虎上前从肩膀下架起兰子义,桃逐鹿则撑开伞为兰子义挡雨。

走开之后桃逐虎问道:

“少爷,隆公公今天为什么会来?”

兰子义闻言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将刚才在屋中与隆公公的一番言语全都说出来给两兄弟听。

待到兰子义说罢,桃逐鹿开口道:

“难怪少爷脸上阴晴不定,原来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桃逐虎则叹道:

“可怜了高县令,功劳不再我等之下却卷入这等事情当中。”

桃逐鹿点头应道:

“高县令是个好人。”

兰子义闻言摇头叹道:

“这年月好人没好报。”

此话说完三人便陷入了沉默中。没走太久他们便来到三兄弟住的偏房门口,在要跨门进屋的时候兰子义突然开口问道:

“刚来京城时哥哥们不是住在我隔壁厢房吗?怎么现在搬得这么远?”

桃逐虎答道:

“少爷你忘了,是你自己把我们赶到这来的。”

兰子义闻言正想问怎么回事,却想起当时经章鸣岳与诗社里的崔浩两人连番言语,他的确是将桃逐虎他们给赶到其他屋去了。

一想起这些兰子义便惭愧的低下头,而桃逐鹿则在门外收伞说道:

“其实换间屋也好,三郎每天换药,味道很大,要是还和少爷住一起那味道熏得就太难闻了。”

兰子义听闻此言心中更是羞愧,明明是他赶人不对,现在桃家三兄弟反倒还在为他着想。

桃逐虎扶着兰子义进屋,桃逐兔躺在床上隔着门口便看见了兰子义,桃逐兔想要起身参拜却被兰子义先行制止,桃逐兔只得道:

“少爷你怎么走这么远的路来看我,小心脚啊。”

桃逐虎为兰子义拿了凳子放在桃逐兔床前,兰子义坐下后道:

“只许三哥每天忍着疼去看我,难道就不许我走两步过来看三哥?”

桃逐虎闻言说道:

“三郎你就别臭美了,少爷脚疼得有什么必要过来看你,就算少爷想我也不同意。今天是少爷心情不好,我和二郎扶少爷走出来散散心。”

兰子义闻言装作嗔怒回头骂桃逐虎道:

“大哥你怎么这么没有眼力劲?看破别说破,大哥你这么说我脸上怎么挂得住?”

兰子义说罢屋里几人同时放声笑了起来,笑罢后桃逐兔问道:

“少爷好不容易来一趟,我们可得好好招待一顿啊。

少爷,午饭吃什么?“

兰子义笑着摇头道:

“刚才与隆公公一番折腾吃饭的心情全没了。再说今天是我来看三哥,三哥你想吃什么我随你就好。“

桃逐兔道:

“既然如此那不如让厨房煮些牛羊猪肉剁来,我们弄几个饼卷来吃?每天吃些江南的鱼虾米饭我吃的嘴里都能养出鱼虾来了。“

兰子义闻言笑道:

“三哥真是说道我心坎里去了,我也想这么干。“

然后兰子义便向伺候在房里的仕女吩咐,让后厨按此准备饭食去。

待仕女走出,桃逐兔追问兰子义道:

“少爷与哥哥刚才一直说隆公公的事,隆公公到底把少爷怎么了?“

兰子义闻言轻叹一声,便与桃逐虎、桃逐鹿你一言我一语的把隆公公的事情又说了一遍。桃逐兔听罢叹了一口气道:

“京城里的读书人事情就是多,有功赏不就是了,偏要搞这搞那。”

后厨当是早有准备,兰子义吩咐没多久仕女和小厮便将肉与饼托在碟中端进屋里,桃逐鹿率先夹好一个塞给桃逐兔,同时说道:

“就你话多,赶紧吃口饭堵上嘴!整天埋汰读书人,难道你不知道少爷也是读书人?”

兰子义结果桃逐虎递给他的饼,咬了一大口后笑道:

“我就是个穷秀才,算不上读书人,三哥想骂的话骂就是了。”

接着兰子义问桃逐鹿道:

“二哥今天出去了吗?这都已经中午了,要是没出去就别出去了。”

桃逐鹿拿了一块饼做到兰子义旁边,闻言答道:

“我都已经回来了,刚才是与大哥结伴想去向少爷汇报。”

兰子义问道:

“二哥自己要来便是,干嘛扰了大哥的清梦?大哥昨天才从城外回来。”

桃逐鹿嘿嘿笑道:

“我可没有搅扰大哥的清梦,我是在城里遇见大哥和他一块回来的。”

兰子义闻言刚想追问怎么回事,桃逐虎就一记熊掌拍到桃逐鹿背上,他道:

“平时属你话少,今个就你话多!说正事!”

桃逐鹿被拍了一掌后笑了笑,然后改口道:

“少爷,今天我在城里听说了一件重要事情。“

兰子义问道:

“何事?“

桃逐鹿道:

“张偃武好像说错话了。“

兰子义闻言赶忙追问道:

“怎么回事?”

桃逐鹿道:

“这几日宫中司礼监联同台城卫和内阁争入城庆典的事情争得非常凶这个少爷也知道,但我今天听说前几日有一次又争的时候,章鸣岳叫来了张偃武问话,结果张偃武当着诸位公公中堂的面大骂德王无道,说德王险些害得官军覆没,京城不保,怎配率军入城,受皇帝嘉奖。”

兰子义闻言倒吸了一口气,然后他摸着下巴道:

“张偃武啊张偃武,你怎么心眼就这么实在呢。这下他可是爵位不保了。“

桃逐虎在一旁吃完了一个饼又拿起另一个,闻言说道:

“怪不得今天隆公公来,肯定是为了给少爷吹风,免得少爷也说错话。“

兰子义道:

“不仅是今天隆公公来,昨天崔浩来也是为了这件事。嘿,我怎么成了香饽饽了?“

桃逐兔问道:

“既然如此少爷你要是被叫去问话可怎么办?“

兰子义笑道: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说德王好,德王妙了。

唉,不过我不想去丢这个人,有人来找我我只用推说我脚疼,不去就好。“

兰子义刚说完屋外便传来笑声道:

“为王爷辩白怎么就成了丢人了?卫侯此话甚是不敬!“

兰子义闻言看向门口,却见一白衣书生抖着伞进入屋内,原来是吴幽思。

第四百八十二章 要饷

兰子义看到来的是吴幽思,不禁嘴角微扬,一脸嘲弄与不屑。兰子义回来这么多天不见这个姓吴的穷秀才过来探望,今天却突然从地里冒了出来。兰子义这几天还是不是在想为什么回京之后一直没有见过此人。

吴幽思进屋之后只是把伞收起,也没有向兰子义行礼。兰子义横刀立马坐在登上也没有要站起来和吴幽思客气的意思。

躺在床上的桃逐兔率先向吴幽思发难道:

“我家少爷回来了半个月,脚上动刀你都不来探望,今天来作甚?”

吴幽思道:

“王府上下大小事情都有我来操心,庶务繁忙抽不出时间,还请卫侯与三位爷多见谅”

兰子义笑看着吴幽思道:

“吴兄身为王府大管家自然是王爷的忠臣,既然如此若有人来请还劳烦吴兄前去为王爷辩解,毕竟王爷回京的事情你比我清楚,你去说也比我详细。”

吴幽思闻言笑道:

“大人们要找的是卫侯您,我随意提您去怕不是要挨板子。”

接着吴幽思看了看屋中大快朵颐的兰子义和桃家兄弟,说道:

“看来卫侯是不打算请我一块进餐了。”

兰子义刚刚又从桃逐虎手上接过一块饼,闻言答道:

“我等这种边地吃饭的方法粗俗野蛮,相较于吴兄久处江南,一日三餐如阳春白雪般的细致劲,我们连下里巴人都算不上。既然如此我也就不请吴兄入座了,免得伤您雅致。”

吴幽思闻言笑道:

“那我还真得谢谢卫侯的好意。不过我满府里颠簸找卫侯并不是为了来吃饭,我是有事情要告诉卫侯。”

兰子义满不在乎的嚼着饼,问吴幽思道:

“吴兄有何事?”

吴幽思这时已经走到门口重新把伞撑开,开口时半个身子都已经迈出了屋,只听他不紧不慢的说道:

“你带回京城来的那些军士还有他们的家属今天找上王府门来,要卫侯你兑现当时阵前承诺的赏钱。德王今天都被吓得没出去躲在楼上,我看卫侯还是早点出去看怎么给那些将士还有家眷给个交代吧。”

兰子义听到这话喉头一紧,咽了一半的食物一下子就卡在了嗓子眼,桃逐虎与桃逐鹿上前又推又拍折腾了半天才让兰子义呼吸重新通畅。

兰子义喘了几口气稳定气息后立马从座上跳了起来,手中剩下的饼被他三口当作两口塞进嘴里囫囵吞下。一旁看着的桃逐虎月桃逐鹿见状赶忙说:

“少爷你慢点,别再噎着。”

兰子义咽下食物后一瘸一拐的着急向外走去,同时说道:

“兵士都来堵门了我还怎么慢?大哥、二哥快随我来,我们出去看看。三哥你好好休息,我待会再来看你。”

桃逐虎闻言赶忙为兰子义扶住兰子义的胳膊同时拿起雨具,桃逐兔闻言想要起床却被桃逐鹿按下,桃逐鹿说道:

“三郎安心养病,有我和大哥在,少爷必定无恙,你躺着就行。”

说罢桃逐鹿便几个箭步追随兰子义窜出屋外,只留桃逐兔躺在床上呻吟道:

“少爷小心!”

桃逐虎与桃逐鹿两兄弟搀扶着兰子义快步往王府大门那边走,兰子义心里着急脚下步伐就快,但他痛脚所以走的趔趄,桃逐虎看不过去便干脆把兰子义背了起来往出跑,这下三人的速度总算提了起来。

王府里面的仆役丫鬟们见到桃逐虎背着兰子义一路小跑全都识相的把路让开,没用多大功夫兰子义他们就来到了府门前。

此时的王府大门紧锁,十几个小厮手持木棍立在门后,他们的脸上全是水,连同衣领都已经湿透,但他们身上的衣物却只是刚受了一点潮而已,兰子义看着这些小厮们两手握在棍上来回撮动,似是在把玩一般,但兰子义知道那只是未经战阵的平头百姓们无意义的为自己找安慰的动作。

望着这些左顾右盼,两腿发软,喘气喘得呼吸凌乱的仆役们,兰子义扬着嘴角冷声哂笑不已,接着兰子义对桃逐虎说道:

“大哥放我下来吧。”

待落地后兰子义便在桃逐虎的搀扶下向小厮们走去。

守在门口的仆役们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头看见是兰子义过来,瞬间便松了一口气,他们也顾不得心里,像是见到救星一样围到兰子义周围,拉起兰子义的手哭道:

“卫侯爷!您总算来了!”

兰子义本因为这些仆役都是德王的人,不愿多理睬他们,但看到这些小厮们围上前来,目睹着他们那副心急火燎的样子,兰子义心里又软了下来。他们也是为人奴仆,主人让干什么他们便得干什么,身不由己。再说王府当中的仆役除了王三和李四之外也没人和兰子义有过节。

于是兰子义叹了口气,开口问道:

“你们这是做什么?”

那些仆役们闻言七嘴八舌的答道:

“刚刚正要吃午饭的时候突然多了许多军户堵到王府门前,说是来见卫侯,轰也轰不走,求官也不见官府人来。府外没人来帮忙,府里也没人管这事,王爷让我们把门守住,可门外那么多人,真要是冲进来我们可怎么办啊?”

在仆役们说话的时候兰子义往门口瞥了一眼,粗实的门闩此刻正结结实实锁在门上,门后同时还用好几根粗木桩子给抵住顶死。兰子义以德王府这厚实的大门,堵成这幅模样就算是用尖头木驴来撞也得撞上半天才能开,门外的的人手里能有什么家伙,怎么可能把这门给弄开?而且兰子义也没有听见门外有喧哗的声音。

兰子义问道:

“门外街上也没有嘈杂,你们有必要搞成这副模样?”

小厮们闻言吓得赶忙摆手说道:

“侯爷您是没见街上那阵仗,那么好些人堵在门前只说要见卫侯,再问为什么就不说话了。那样子吓死人了!’

兰子义闻言眉头一皱,立马挥手指向大门道:

“把门打开!“

小厮们闻言惊道:

“不能开,侯爷不能开啊!“

兰子义闻言骂道:

“开门!我兰子义面对阵前百万妖贼都没有怕过,现在自己人来了我有什么可怕?开门!“

那些小厮闻言不敢再多嘴,赶忙去门口七手八脚的拆掉障碍。

兰子义在桃逐虎的搀扶下,快步迈向门口,桃逐鹿在后打算为他撑伞却被他拦下,兰子义道:

“撑伞干什么?外面的家眷们过来有伞吗?“

等到兰子义走到门口时小厮们已经把门闩抽出来,他们当中有人问兰子义道:

“侯爷,您真要出去?“

兰子义道:

“当然。“

小厮又道:

“那我们一起随侯爷出去为您壮壮声势。“

兰子义闻言瞥了一眼说话那小厮,说道:

“外面来的都是自己人,你们为我壮什么声势?害怕就在我出去后把门封死!外面的事情我自会解决!“

说罢兰子义便伸手将门拉开,桃逐虎与桃逐鹿两兄弟一左一右扶着兰子义迈步跨出府门。

门外景象的确如同吴幽思与小厮们描述的那样,路上街上全是都挤满了人。

这些来的人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当中不乏拖家带口而来之人,可兰子义放眼望去却唯独见不到几个壮丁,少数跟来的几个壮年还是缺胳膊断腿的。

门外众人都没有打伞,那些老人和带孩子的妇女全都挤在府门和墙角下勉强避雨,剩下的人则只能坐在坐在街上任由雨淋。

这么多人聚在一条街上前后望去几乎看不到头,可他们却只是默默的坐在地上不发一语。听到大门有响动,众人立刻翘首而望,等兰子义从门里刚一迈出来,堵在门口的那些拖家带口的家属们便自发的向后散开为兰子义清出一片空地来。

兰子义见到这状况,立刻用力推开扶着他的桃家兄弟,恭恭敬敬的展开手臂,拱手向面前诸人作揖问道:

“区区不才,便是兰子义。敢问各位乡亲父老有何事要我帮忙?”

第四百八十三章 要饷(下)

府门开前,门外众人静悄悄,府门开后,门外众人低声议论

“难道是卫侯?“

等到兰子义拱手作揖,众人一听真是卫侯出来,立刻便被引燃,以兰子义为燃点,激情逞扇形在布满大街的人群当中散开。

兰子义可以清楚的感受到眼前人群身上散发出来的热烈情绪,他们想要挤上前来触碰兰子义,但他们却默默地将自己的心情压抑了下来,他们人数虽多却并没有聚众闹事的意思,他们安静的让兰子义体会不到一点恶意。

在兰子义问完话后,门前的人群一时陷入寂静,无人说话,刚才的那点嗡嗡声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站在兰子义身旁的桃家兄弟看着不说话又不肯动的人群,心里开始紧张,他们暗地里挪动步伐想要挡到兰子义身前去,却因为兰子义察觉到而被狠狠瞪了回去。

这时气喘吁吁从府中赶来的仇家父子两人也来到了府门口,看到眼前这幅对峙的景象立刻屏住呼吸强行把自己的气息压住,然后默默的迈出大门,立在兰子义身后。

退了半步的桃逐虎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对劲,一咬牙想要挡道兰子义面前开口向众人问话,可这次他却被仇文若拉住。

桃逐虎回头低声问道:

“文若先生为何拦我?“

仇文若低声答道:

“民心如水,只可导流,不可硬拦。眼下众人并无恶意,大郎切不可轻举妄动!“

桃逐虎闻言着急的说道:

“先生这说的是哪里话?先生不知,我与少爷入京之时在河**遇过堵截粮队的暴民,当时也是这般堵路,我与少爷差点被暴民拖下马生吞活剥。“

仇文若闻言手上用力更多,他拉住桃逐虎道:

“此一时,彼一时,卫侯以礼待人自然可以服众,大郎妄生事端可是要害了卫侯的!”

兰子义拱手弯腰站在前面,一边听着身后的低声争执,一边观察着眼前众人的动向。见人群一直没有动作,而身后桃逐虎则即将行动,兰子义在一次拱手作揖,这次他把腰弯得比上次更低,同时他说道:

“子义不才,领军出征而使众位父老丧夫没子,这是子义的罪过!诸位乡亲来问我讨命,合乎情,在于理,只要诸位父老开口说个‘偿命’,我愿就此把命赔给诸位乡亲!”

说着兰子义便甩开衣袍前摆,跪地向面前人群叩首。

站在兰子义身后的桃家兄弟与仇家父子闻言大惊,而站在兰子义面前的人群闻言则吃惊更甚,纷纷说“不”。站在最前排的一位老妪在他媳妇的搀扶下赶忙上前扶起兰子义,老妪说道:

“侯爷这是哪里话,我们这些落魄军户今天来找卫侯已经是不要脸皮了,怎还敢让侯爷屈膝,侯爷折煞老身了。”

兰子义被老妪扶起后捉着老妪的手问道:

“奶奶有话请讲,只要子义能办到的便一定不推辞!”

老妪说了两句话后已经不自主的淌出眼泪来,听到兰子义这话她更是激动地一个劲点头抹眼泪。只听老妪道:

“侯爷,您既然这么说,那就容老身没脸皮一回。

实不相瞒,我等今次来找卫侯是想问侯爷借些银两吃口饭。“

兰子义闻言有些疑惑,他问道:

“借银子?”

老妪听到兰子义发问,以为兰子义不愿给钱,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兰子义被这一跪吓得措手不及,上前就要扶人,而那老妪则跪在地上哭诉道:

“侯爷啊!我等这些军户命贱,平日里壮丁在军忙于操练,老弱在家耕作园后两分薄田,皇上要是有什么徭役,用得也是我们这些兵丁,可朝廷每年的军饷却不是按时能给我们的。朝廷缺银子我们懂,军户自然不比平常民户。虽然银子一年的饷最多给我们发半年,但家中丁壮在时,军中粮、菜是给的齐的,平日里我们不会饿肚子。

这次大军出征剿匪,营中一空,就没人再给我们这些孤儿寡母的给饭吃,好不容易挖野菜,啃树皮,等到大军凯旋,家里的儿却又战死沙场,回到营中的全是东军,我们再去要饭,营中就不管我们了。我们是真的没饭吃了。“

老妪跪在地上一边说一边哭,那看似干瘪的身体此时力道竟然有千斤重,兰子义这个小伙居然怎么都没法扶起这老妪。围在街上的人群听着老妪诉说自己也暗自抹泪,人群气氛因此一转,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站在后面的仇孝直闻言跨前一步作揖问道:

“小人斗胆问各位父老一句,军中将士殒没朝廷都有体己银子发,诸位不去各营营将那里问,为何要来这里堵卫侯呢?”

人群听到仇孝直的问话纷纷不满,各自七嘴八舌的骂了起来,好在他们咒骂的对象不是兰子义也不是仇孝直,而是他们的营将和兵部。那跪在地上的老妪闻言哭道:

“侯爷不知,营将那里我们去找过了,将军们说朝廷暂时没银子,让我们忍一忍。现在营中忙着重新整编,我们这些孤儿寡母的没被从原先住的地方轰出来为东军腾地方就已经烧高香了,也不敢再和营中争执。

老身虽然不识字,但也知道围堵衙门那是造反,我们这些军户最知道军法无情,所以也不敢去朝廷的兵部衙门堵路,于是就来卫侯这里了。“

说着老妪抹了一把眼泪,拖住兰子义的两只手哭诉道:

“侯爷,我们都听说侯爷仁义,从前线活着回来的子弟都说侯爷爱兵如子。老身听说徐三黑家的堂客老娘就由侯爷接济了。

老身知道徐三黑卫侯爷是为侯爷捐了一条命的人,老身不敢求侯爷养,只求侯爷给点银子给点米,让老身和孩子有口饭吃就行。“

说着老妪呵斥她身旁的媳妇道:

“你还傻呵呵的站着干什么?侯爷都在眼前你还不快跪下!“

那媳妇闻言立刻跪地哀求兰子义,跟在街上的人也都一块跪下,齐声喊道:

“侯爷仁义,求侯爷赏口饭吃!“

当中那些断胳膊断腿的丁壮则挥舞着残肢喊道:

“卫侯!我们可是跟您在裕州、项城打过贼的!当时您不止一次下令给赏钱,可回了京朝廷却不认您许下的功劳!卫侯,您可要说话算数啊!“

人群在这些人的带领下顿时哭成一片,兰子义自己也被众人气氛感染,泪流满面。站在兰子义身后的桃逐虎闻言叹了口气,小声道:

“朝廷搞出来的烂摊子,结果却算在了我们头上。真是人善被人欺。“

桃逐虎这么说当然是惹来了兰子义的怒目相视,他只得识相的撇开视线闭嘴。

兰子义用袖子揩干脸上泪水,用力托住老妪,说道:

“奶奶您请起,将士们是在我的命令下送的命,被说来问我要银子,就是来问我要命我也没得理由可含糊!

您起来,这银子我给。“

接着兰子义抬起头放声说道:

“所有人的银子,我兰子义都给!按照军中规矩,没了的,伤了的,该给多少银子我兰子义就给多少。那些我下令给赏的全都赏,就像我说的,那我兰家自己家的银子做底我也赏你们!“

说着兰子义回头对桃家兄弟和仇家父子道:

“二哥!你立刻那银票去票号取银子。大哥!你去告诉吴幽思那厮,让他把后厨拾掇起来,为这些来讨要银子的乡亲煮粥蒸饼。

两位先生,你们备好书薄纸砚,待会大哥二哥一回来就辛苦你二位与两位哥哥一道核定功勋,给众位乡亲发银子。“

跪在兰子义面前的众人一听见兰子义开口说给银子,还有饭吃,当下便跳起来欢呼雀跃,那老妪则被媳妇扶起,抓着兰子义的手哭道:

“侯爷仁义,侯爷仁义啊!“

其他人听到此话也跟着喊道:

“侯爷仁义!卫侯仁义!“

有人带头人群当中立刻便传开了口号,“卫侯仁义“的号子沿着街旁建筑直冲云霄。

兰子义看着眼前兴奋的人群,听着人群的欢呼,一瞬间有种重回裕州前线的感觉,当日他率部夜破妖贼之后,将士们也是这样欢呼的。

不过兰子义并未出神多久,仇文若便将他拉了回来,只听仇文若小声道:

“卫侯,此事不妥。”

第四摆八十四章 一念之间

一片欢呼声中老妪已经回归人群,兰子义身边难得的只剩下自己人。趁着乡亲们还没凑上来兰子义回头小声问道:

“文若先生何出此言?”

仇文若闻言道:

“刑罚恩赏,人君职权柄,将士死于国事自当由国来赏,卫侯私自行赏有窃据名器之嫌疑,这种嫌疑可不是能轻易和朝廷解释清楚的,一旦朝廷追究,后患无穷。”

兰子义道:

“这么多乡亲在这里,我若不赏那就是民变。更何况将士们是在我的命令下没命的,我有什么理由不赏?”

这时仇孝直走上前来说道:

“卫侯自然得赏,但赏赐的名声是烫手山芋,卫侯不能拿。现在身后就是德王府,人群也在兴头上,只要卫侯一句话,将今天赏赐说成是德王给的,便可消祸患于无形。更何况德王乃此次出征主帅,又是皇上爱子,他来行赏名正言顺,同时让他赚了名声,内廷两位公公也会满意。

祸福同生,如阴阳相伴,是取祸还是得福全在卫侯一念之间,卫侯不可不慎。“

兰子义闻言皱起了眉头,他回头看向王府大门,那些小厮们手持木棍躲在门后,探头探脑就像是在看一出与自己没有半点干系的大戏。看着这些小厮,兰子义想起了往日里德王那副小人嘴脸,德王到底干了什么又能干什么?凭什么就要让他白白的功劳。

仇文若在自己父亲说完之后又上前说道:

“卫侯,名者实之宾,贪名而害身绝非智者当为之事。当下朝中正在以德王是否主军入城争得不可开交,此时为德王添上这份名声可谓大功一件。卫侯一定要明白,现在你可是在德王这边的,千万不能因为与德王的那一点龌龊坏了大事。”

桃家兄弟也在一边听着兰子义与仇家父子的对话,闻言颇有不满,桃逐鹿上前道:

“少爷现在赏银子拿得是自己家的银子,凭什么花自己的钱为德王那混蛋买名声?”

仇孝直闻言道:

“大郎!我大正市面上三分之二的马匹耕牛都是由兰家卖的,街上这些军户家属能拿掉多少银子?至多不过五十万。五十万银两于兰家能算什么?花五十万两为德王锦上添花,宫中两位公公也会因此满意,更重要是的经此一举卫侯便简在帝心,皇上也会对卫侯刮目相看。

五十万两银子一石三鸟,这笔买卖稳赚不赔。“

仇文若则补充道:

“卫侯已经出银子赏赐军户,若再让功于德王便真的是为朝廷分忧,为德王尽忠。德王虽然不会因此给卫侯好脸色,但两位公公和皇上都是明白人,将来这笔银子不愁皇上不还回来。就算皇上不还,五十万买兰家的太平也值了。”

桃逐鹿则道:

“德王待我家少爷吆五喝六,随意打骂,比起畜生来都不如,这口气都还咽不下,凭什么花钱给他买面子?”

仇文若闻言拱手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小不忍则乱大谋,卫侯千万不能胡来。”

兰子义听着身后四人的争吵,看着眼前兴奋过后逐渐安静下来的人群,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闭眼沉思片刻,然后猛地睁眼开口说道:

“诸位乡亲们,我家门不再此处,你们且随我往北边来,我在那边为你们发银子。”

仇家父子听闻此言同时上前进言道:

“卫侯!人群尚在,请让名声于德王,再迟就没机会了!”

兰子义则抬起手制止父子两人道:

“先生无需多言,子义自由安排。”

父子两人闻言低头叹气,仇文若说道:

“卫侯总是说恨不用我与父亲计策,真到用得时候却又不听。卫侯取祸如此,我也父亲也无能为力。”

兰子义听到这话并没有发怒,反而心里发憷。仇文若所言不假,之前兰子义每次不听仇家父子劝阻都没有好结果,这次难道会例外?其实兰子义也知道仇家父子指出的是一条明路,他也知道自己家不差这几个赏钱,但塌就是咽不下那口气,德王明明就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凭什么他就能躺着把功劳给赚了?兰子义可以不要眼下赏赐的名声,但这名声就是喂狗兰子义也不能给德王。

兰子义微微撇过头看了看仇文若,笑道:

“文若先生是不是言重了?事情再糟糕又能糟糕到哪里去呢?“

仇文若刚才抱怨过后就已经低垂着头不再进言,闻言只是说道:

“圣人有云:勿意,勿必,勿固,勿我。事情还没发展出结果,我又有什么法子去干涉卫侯你怎么想?”

仇文若讲完后兰子义本想再开口安慰他几句,但此时欢呼的人群已经安静了下来,人们的注意力又都投向了兰子义这里。于是兰子义便面向众人高声说道:

“父老乡亲们!有伤在身的将士们!我兰子义说话算数,我说赏就一定赏!

只是一来我不住在这门附近,为诸位发银两着实不便;二来这里乃王府正门,诸位堵在这里有伤皇家颜面。还请大家同我一道,往北边我住的鹿苑侧门去!“

兰子义话说罢,人群当中又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王府门前台阶下的人们这次一拥而上将兰子义七手八脚的抬了起来,人群就这样将兰子义顶在头顶,欢呼雀跃往北边走去。

刚被人抓起来时兰子义自然吓了一跳,但他很快便感觉到了身下抬着他的众人心中传导而来的,发贼肺腑的兴奋与感激。

既然没有危险,兰子义便放松了下来,他开始聆听身下众人的呼唤,开始体会万人敬仰的快感,这些饥肠辘辘的百姓要求的并不多,他们只是得了一口饭便能高兴成这个样子,兰子义又有什么理由不去为他们讨口饭呢?

兰子义回头看了一眼人群后面着急想要上前护卫的桃家兄弟,这俩兄弟本都是万人敌,现在却被一群老弱妇孺挤在外面,动身不得。兰子义在哂笑的同时也感慨百姓们力量的强大,在被举起来之前兰子义一直觉得他们干瘪的身躯没有什么力道。

兰子义对着桃家兄弟遥声喊道:

“大哥二哥!你们按我吩咐去准备,我这里没什么问题,待会鹿苑外门见!”

桃家兄弟没法挤过人群,闻言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与仇家父子分头行动。

人群抬着兰子义走到北边侧门前时,仇文若已经指挥李敏纯手下的仆役在门前街上摆放桌椅,府中已经有人出来张罗锅碗为众人盛粥施饼。

人群将兰子义驮到地点放下后兰子义便亲自指挥仆役们搬运吃喝,仇孝直与仇文若父子两人则从府中带来了好些文员,在小厮们的指引下涌过来讨粮饷的人们该喝粥的喝粥,该登记的便去文员那边登记,秩序不乱。

仇孝直与仇文若父子两人并未亲自投身去干登记造册的活,他们二人一直都游走在文员身后检查校对,以免有错。没过多久桃逐鹿便和钱庄镖局的人一起押着银子赶回来,百姓们便开始领取银两。

百姓们虽然依旧对兰子义千恩万谢,但已经不想刚才那样举人过顶,兰子义便也有了自由。他走到仇家父子旁边问道:

“两位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仇文若正忙着指点一个文员往簿上登记信息,闻言答道:

“也没什么事情,卫侯脚疼,还是早点回屋休息去吧,这里交给我们就好。”说完之后仇孝直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他走到兰子义身边小声问道:

“卫侯,来的人只有口说,没有凭据,赏银到底该怎么给?”

第四百八十五章 又见周步辉

兰子义闻言问道:

“文若先生这次出征从头跟到尾,我相信先生能记得谁该来领赏钱谁不该来。”

仇文若闻言笑着摇头道:

“我可真是劳苦命,十几万人的功劳,当时我也只是匆匆记了些笔记,渡江的时候还丢了一大半,现在卫侯让我靠脑子来回忆,我哪有那本事。”

兰子义笑道:

“这么说来先生还拿笔记过嘛,我连记都没记。先生就不要抱怨了,辛苦一下,晚上我让后厨给你备一碗燕窝补脑子。”

接着兰子义凑到仇文若身边小声道:

“只要来领赏的人说的话有六分真就给赏。君子不患寡而患不均,先生分的时候切记要公平。战死一人便按一人银子给,切不可因为拖家带口来人就多赏。”

说着兰子义指了指人群当中一个带了五六个孩子过来领赏的妇人。

仇文若闻言点头,然后转身继续投入身边的文案工作,而仇孝直则上前对兰子义道:

“卫侯,来人众多,我怕当中有浑水摸鱼的人。”

兰子义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然后他便面朝人群大声喊道:

“众位乡亲们请听我一言!”

待众人的注意力掉转过来后兰子义又道:

“各位父老乡亲,今天诸位来拿的银子都是各位家里的丈夫,儿子在沙场上流血断头得来的体己钱,这钱拿在手里,沉啊!

不是我兰子义信不过诸位,而是今天来的人多,当中若是有这京城里的流氓地痞混着来冒领军饷,那就是平白无故分了诸位烈士的血肉性命!大家都是军户,都是乡里乡亲的自己人,子义还请大家都把眼睛放亮,看紧周围人,别让那些蝇营狗苟的小人掺和进来坏了事情!“

人群听完兰子义的话后高声唱喏,而兰子义则清楚地看见有人偷偷从人群当中溜了出去。

兰子义对着仇孝直小声说道:

“凡是来领银子的,至少有旁边三家证明他是军户,孝直先生可得盯着。”

仇孝直闻言点头,然后也如他儿子一样埋头投入到旁边甄别军户,给明赏银的工作中。

兰子义也随着仇家父子两人跟着一并看了看文员们的工作,但这边挤得人多,还嘈杂,所以兰子义看了一眼后又和父老们拉了几句家常,然后便转身往桃逐虎与桃逐鹿那里去了。

桃家兄弟此时正捉刀守在运过来的几箱银子旁边,眼瞅着这些银子的人很多,兰子义只扫了一眼便在人群中看到几个眼睛放光的泼皮,但桃家兄弟两人带来的人也不少,尤其是这兄弟两人,高大威猛不说,只要他俩脸一沉,眼一瞪,活脱脱就是门神,人谁也不敢硬上。

兰子义走到两兄弟身边笑道:

“大哥、二哥这副模样看着好是吓人,连我都不敢往这边靠。”

桃逐虎闻言笑了笑,他开口对兰子义说话,但他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周围的人群身上,尤其是他的手,按在刀把上就没有放松过。

桃逐虎笑道:

“我和二郎现在干的就是看门狗的活,如果不凶一点怎么能吓住外人?这么多银子谁见了不眼红?更何况我还要防着后面这些人。”

说着桃逐虎头悄悄地给兰子义递了个眼色,示意他身后的那些人。

兰子义顺着桃逐虎的眼神望过去,看了看那些跟着桃逐鹿一并押运银子过来的人。这些镖师模样的人各个面目狰狞,手持刀械指着周围的人群吆五喝六。

兰子义笑着摇摇头,把目光从镖师们身上收了回来。兰子义经过了战场上真刀真枪的历练之后一眼便能看出来这群人是在虚张声势,就他们那样子也就能街头斗殴,真要上了战场估计立刻就能吓尿。

不过守银子防的就是京城里的地痞流氓,这些镖师不住嘴的谩骂和吼叫正好可以吓退没见过市面的地痞,这就够了。

兰子义看向桃逐鹿问道:

“二哥哪里找来的人?”

桃逐鹿道:

“我没去找人,是钱庄附送来的镖师。钱庄的人一听说我要提五十万两白银吓得都忘记怎么说话,然后我出门时这队镖师便已经守在门口。”

兰子义道:

“那二哥今天押来了五十万两?”

桃逐鹿道:

“没有,只有二十万。”

兰子义问道:

“怎么只有二十万?钱庄没钱了?”

桃逐鹿道:

“不错,钱庄掌柜的亲自出来跟我说他什么头寸不够,今晚他便去晋商商会调转银子,剩下三十万两明天一早便能凑齐。”

兰子义闻言点头道:

“也罢,一次要拿出五十万两现银的确有难度。”

然后兰子义说道:

“辛苦两位哥哥在这里看守了,今晚我让后厨也为你们备燕窝。”

桃逐虎闻言道:

“我个配军吃不惯那种奢靡玩意,少爷要备的话给我备上一只烤羊腿就行。”

桃逐鹿则道:

“大哥你吃什么烤羊腿,南方的羊肉有腥又老,烤了怕不是整个鹿苑都要闻那膻腥味。还不如弄只肘子吃。”

兰子义笑着调侃桃家兄弟道:

“我说两位哥哥,你们好歹也来了京城,就不能吃的稍微精细点?”

桃逐鹿答道:

“那章鸣岳吃的精细,崔浩吃的精细,府里德王吃的也精细,少爷何不学他们去。”

桃逐虎点头应道:

“二郎说得不错,吃的精细不如打得勇猛,陷阵杀贼靠得不还是我们这些武人?我就觉得今天仇家两位先生说得不对,给那德王让什么名声,他也配?”

兰子义被桃逐虎再次提起今天赏赐、名声的事情,心里一憷,然后就没了继续呆在这里的心情。

兰子义对着桃家兄弟说了一声:

“有劳两位哥哥看管银两。”

然后便转身向门内走去。

桃家兄弟也不明白兰子义怎么心情突然变糟,但他们知道现在不该多嘴追问,于是应了一声不再多言。

兰子义一瘸一拐的向着院里走去,而李敏纯则笑着在门口迎接兰子义道:

“军户们的事情我大概都知道了,卫侯今日好是得人心啊。”

兰子义低头摆手,做不敢状,他说道:

“殿下真是折煞我也,天子脚下,我个亭侯哪里敢去收买人心?倒是殿下你,今天我可得好好谢谢你帮忙才行。”

说着兰子义便想要同李敏纯一道入府。

只是天不遂人愿,这世上总是会有意外发生,而兰子义门前发生的可不是什么意外。只听人群之后突然穿出一声尖叫,兰子义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用尽全身力气叫道:

“卫侯!卫侯!卫侯容我说一言!”

兰子义听到叫喊回头望去,只见一人披头散发,除了额头一点血红,满脸满身全是污垢,身上衣服破烂,看着就像个叫花子。

那人冲出人群直扑兰子义而来,桃家兄弟忙于看守银子一时间居然漏过此人,那人上前便抱住兰子义大腿哭泣不已。

桃家兄弟既然已经错过先手,没把人拦住,便向后手跟进上去把人拉下来。兰子义却摆摆手示意桃家兄弟退下,因为那人靠近之后兰子义已经看到来者是谁了。

兰子义冷哼了一声,低头对脚下那人说道:

“这不是周步辉周将军吗?您现在不应该回渔阳继承家里爵位才对吗?来我这里做什么?”

抱在兰子义腿上的周步辉闻言哭道:

“卫侯啊!是我不好,是我当时鬼迷心窍信了别人的鬼话,你原谅我吧!”

说着周步辉便放开兰子义大腿,跪在他脚下磕头,而兰子义也发现周步辉脑门上的那一块红色居然是结痂的血块,难道这么多天他一直都在门口磕头?居然把头嗑成这个样子。

兰子义看到血痂,心里一软,他说道:

“周兄这又是何必呢?”

第四百八十六章 巧言令色

周步辉可是激灵人,一听到兰子义叫出“周兄”二字,眼眶里那两颗明晃晃亮闪闪的晶莹珠子就轱辘了起来。他可没有听从兰子义所言停下动作,反而磕头磕得更加卖力,脑门上那一块血痂顿时被撞成八块,鲜血混着油污顺着周步辉的鼻梁就淌到了周步辉的下巴上。

只听周步辉哭道:

“卫侯,我这是活该,我这是应得。只要能让卫侯消火,哪怕只是让卫侯心里舒服一点,我这天灵盖磕碎了也值啊!”

说着周步辉脖子用力更猛,他的脑门砸在地面的青石板上,那和着泥灰与血水的骨裂声音听得兰子义心里打颤。

兰子义本想当着众人的面数落周步辉背信弃义的勾当,然后一脚把这小人踹开,没想到的是周步辉居然能反客为主,靠着磕死头的法子吸引到了众人的关注。侧门口围着这么多人,现在全都不明所以的张望过来,就连兰子义身边的李敏纯都问兰子义道:

“卫侯,这是怎么回事?”

兰子义被不明真相的百姓们盯着,又被李敏纯问道,脚下还有一人不要命的磕头,他一下子慌了手脚,居然不知道现在自己该怎么办。

兰子义赶紧弯腰拉住周步辉说道:

“你别磕头了!”

周步辉可没打算就此把手,他用力甩开兰子义的手,接着磕头道:

“我不,我一定要磕!只要卫侯不说停我就要接着磕!”

周步辉这话就说得有意思了,明明兰子义都说停,他还要磕,不仅磕还要说兰子义不喊停他就不停,这分明就是胡搅蛮缠,若有明眼人人知道兰子义与周步辉的过节,现在肯定能猜到周步辉要什么。

兰子义是明眼人,他自然知道周步辉想要干什么,而且他也已经被周步辉纠缠的心烦意乱,闻言只得道:

“周兄你就别磕头了!大伙都看着呢!

只要你别磕头,我什么都依你,成了吧?“

周步辉听闻此言,摔往地上的脑门立刻停在了半空中,兰子义都怀疑这么大的力道以这种速度停下来会不会把脖子给扭着。

不过周步辉明显没有扭着脖子,他停下磕头后就抬起头来望着兰子义。周步辉那被鲜血覆满了的面庞透着一股造作的谄媚,从兰子义的角度看周步辉就像是一个在地狱里边受苦的小鬼,现在终于盼来了救星。

周步辉仰面抓着兰子义的衣襟说道:

“卫侯,你听我解释,当时我是受人欺骗,害了卫侯,我不是故意的!”

李敏纯完全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是被周步辉这番死缠烂打弄得很尴尬,他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我虽然不知道你和这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此地不是谈事情的地方,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这样闹太伤脸面。”

兰子义本就心烦,被李敏纯催了一道后心里更烦,他朝着闻讯赶来这边的仇家父子摆手示意他们去忙,然后拉起周步辉就往门里去,同时说道:

“进屋说,少在这里给我丢人!”

兰子义前脚刚进屋,李敏纯后面便跟上,只听李敏纯道:

“我听说卫侯今日好不容易起身活动,便为卫侯备了一桌酒菜,卫侯若是赏脸的话不如上我府上来小叙一会?”

兰子义脚痛,拉起周步辉后更痛,周步辉倒是识相,起身后赶紧搀扶兰子义,但他全身脏乱,上下破烂,身上一股嗖味,凑到兰子义身边差点没把兰子义给熏得吐出来。

所以在李敏纯说完后兰子义立刻摆手道:

“多谢世子美意,但他身上全是嗖的,到了世子那里怕要坏了殿下屋里的风水。”

兰子义一边说一边指向周步辉,而李敏纯并没有介意,他闻言笑道:

“无妨,卫侯能让他入府,我又有什么不愿意的?再说我也很想听听卫侯与他的事情。”

说罢李敏纯示意身边的仕女去搀扶兰子义,同时吩咐道:

“去给这位……公子那一身衣裳。”

立在李敏纯身边的侍女们领命后向李敏纯道了万福,然后便分头行动,兰子义见李敏纯盛情难却,也只好由着侍女扶他往李敏纯府上去。

走在路上李敏纯问道:

“卫侯,这位公子是何许人也?”

兰子义没好气的答道:

“他是世袭北镇渔阳指挥使周步辉,来京城里是为了找吏部袭领爵位的。”

李敏纯得知周步辉身份后便向周步辉拱手作揖,周步辉则慌忙行礼。

完了李敏纯又问兰子义道:

“既然如此周指挥又为何在门口对卫侯叩头呢?”

兰子义回头看了周步辉一眼,然后摇头道:

“一言难尽!”

李敏纯闻言笑了笑,然后就没再替这件事,只是与兰子义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等到三人回到李敏纯屋中后,小厮先引周步辉往隔壁屋中更衣,李敏纯与兰子义则入座。两人碰了一杯后李敏纯问道:

“到底卫侯与这位周指挥有什么过节,居然让他如此折节?而且这位周指挥在门外叩头已经不是一两天了。”

兰子义闻言摇头叹道:

“我在赴京路上与他相识,得知他与我同为北镇军将后我便与他结为伙伴。他入京后没盘缠,我让哥哥给他送了一百两银子;他说吏部、兵部卡他,不让他顺利袭爵,我便修书家父,让我爹以五军都督府的名义帮他袭爵。结果在章鸣岳带领一众文臣围攻我的时候,这厮居然拿我帮他袭爵的事情去投靠章鸣岳,当时给我家安得罪名之一就是我爹以武干政,擅自插手朝廷人事。”

兰子义说话之际李敏纯为兰子义斟了一杯酒。待兰子义说完,李敏纯道:

“会不会是卫侯多想,代公若是替这位周指挥请爵位,那朝廷当中知道的人应该不少,为什么卫侯一定会觉得是周指挥泄密?”

兰子义闻言捏着拳头砸了下桌子,他道:

“这就是关键!给他谋爵位这件事情当时只有我知他知,我父亲只是拿到了我的书信,根本没来的及动作。不是他向章鸣岳泄密我家怎么会被人扣上这条罪名?”

李敏纯见兰子义发火便没再继续追问,与此同时周步辉也换好了衣服来到堂中。

以周步辉的眼力劲,他一进屋便看到了兰子义脸色不对,于是乎他立刻跪倒在地,膝行而前爬向兰子义,边磕头边道:

“都是我的错,卫侯你就原谅我吧。”

兰子义见周步辉又跪下,心里一阵烦,赶紧摆手说道:

“你起来!没让你跪下!”

周步辉见兰子义发怒,知道自己继续磕头只会适得其反,于是悄声起来,坐到桌上。

上了桌的周步辉望着一桌酒菜馋的直咽口水。兰子义见状冷哼一声,讽刺他道:

“瞧你那穷酸样。”

周步辉闻言道:

“京城开销大,我已经穷的快住不起马棚了。”

兰子义道:

“我出京剿匪之前给了你一百两银子,你是怎么花的?这么快就能付不起房租?”

周步辉闻言眼泪就流了出来,他抹着眼睛说道:

“卫侯啊,我来京城是为了袭爵的,上下打点哪里不花银子?卫侯给的那一百两能花多久?“

兰子义闻言大怒,拍桌站起来,指着周步辉骂道:

“所以你就大点到章鸣岳那里,把我爹替你某爵位的事情卖了出去?你还真是拿我当朋友啊!“

兰子义这一拍力道极猛,整张桌子都为之一颤,同座的李敏纯也被吓了一跳。李敏纯身为东道主,自然不能纵容兰子义这么不给面子,于是他道:

“卫侯,我请你来吃饭,有什么话你都可以好好说嘛,这样拍桌子可就不给我面子了。“

兰子义闻言也知在这里不便发火,只好拱手向李敏纯抱拳,权当是谢罪。

第四百八十七章 巧言令色(下)

兰子义被李敏纯劝说坐下后周步辉便抽泣了起来,他哭哭啼啼的说道:

“卫侯,我实在是没有向章鸣岳出卖你和代公替我谋爵位的事情。当时我在吏部,上下打点,无人理睬,最后被吏部那些污吏纠缠的受不了时,我只是一时发怒冲他们说‘自有五军大都督为我出头,不怕你们来折腾我‘。我这么说全是一时恼怒想要抬代公出来压他们一头,并没有想着要出卖卫侯与代公。现在看来应当是章鸣岳那厮瞅准了要手下胥吏来套我的话,我一时犯蠢害了卫侯,卫侯你就原谅我吧。“

兰子义静静地听完周步辉哭诉,没有发火。周步辉所言并没有明显矛盾之处,所说也合情合理,兰子义找不到继续发作的理由。再加上两人本来便有旧,若周步辉不是有意出卖兰子义,兰子义也不忍让周步辉受这般苦。

但兰子义还是不打算松口,他板着脸说道:

“既然你去吏部打点没用为何不耐心等待?我不是已经答应你让我爹为你谋爵位了吗?“

周步辉何许人也,脑袋转的速度可是相当的快,他一听兰子义不再追究他向章鸣岳泄密的事情,立刻察觉到兰子义有松口的迹象,他赶忙哭诉道:

“卫侯是答应了我,可我左等右等却等不来结果。唯一一次在街上遇见卫侯,卫侯还在与京城贵少爷们花天酒地,连话也说不上。我着急啊!我等不了这么久啊!我当时并不能天天见到卫侯,我自然不敢确定卫侯是不是会忘了我的事情。我着急所以就去找了吏部。“

周步辉在说话时一直偷着眼睛观察兰子义,他发现当兰子义听到“花天酒地“几个字的时候脸色明显不稳。周步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却意识到当时在京城游玩是兰子义心中软肋,于是他赶紧道:

“对了卫侯,当时你在街上见我时跟我提起你会让代公帮我,会不会是被那些贵州子弟们听见了告的章鸣岳?我真的没有出卖卫侯啊!“

兰子义听周步辉这么说,也觉得有这可能,但他不愿多提起当日与那些京城阔少爷们游山玩水的事情,于是他摆手说道:

“不要再提当日的事情。“

可兰子义这样的言语动作,这样的神情却向周步辉有机可乘,周步辉连忙哭诉道:

“卫侯有代公撑腰,自可以在京城花天酒地,我同为北镇番将,却要在京城里苦等本就是我的那份爵位,我苦啊!卫侯难道忍心见我沦落至此吗?“

兰子义听周步辉说了这么多,心中火气已经消了大半,但他还是想试探试探周步辉,于是讽刺道:

“你可以去找章鸣岳要钱啊,你可是把我卖给他了。“

周步辉一直都把握着谈话的节奏,闻言他觉得时机已到,于是抬起头来作色说道:

“卫侯还是不相信我?卫侯若还是不信我我只有一死来证明自己请白了!“

兰子义闻言觉得没有必要再为难周步辉,于是抬手示意周步辉道:

“周兄言重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是我误会周兄了。来,我们一起喝一杯。“

周步辉听闻兰子义松口,当下出了一口长气,与兰子义碰杯之后周步辉赶紧拎起酒壶走到兰子义旁边为他满上。然后就听周步辉说道:

“子义,本来就是误会,只是你较真,我就没了言语的通路。来,我再敬你一杯。”

兰子义听周步辉说了这么多,心中已无块垒,再听周步辉这么一讲,兰子义心里甚至都有些内疚了。于是兰子义举杯与一旁的周步辉碰杯,然后两人将酒一饮而尽。

虽然如此兰子义已经与周步辉把酒言欢,算是和好,但他隐隐约约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只是说不上来

李敏纯从到门外迎接兰子义开始一直在旁听兰、周两人的对话,中间他还插了两句嘴。等到现在兰子义与周步辉和好,而周步辉那样又明显是想借机同兰子义好好喝一壶再叙旧情,李敏纯便在此时开口道:

“周指挥既然已经和卫侯说清楚了,我看不如先回去包扎一下脑门的伤口吧。“

周步辉听闻李敏纯送客,当下一愣,因为在刚才他与兰子义的对话过程中李敏纯好几次出手实际上是在帮他,而现在李敏纯又开口送客,这其中原因周步辉就看不明白了。

见周步辉不走,李敏纯又开口道:

“周指挥也该回去洗洗澡了。“

李敏纯这么说就是在送客了,但周步辉怎么甘心现在就走,于是转脸看向兰子义。

兰子义对与李敏纯突然之间的变化也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也没有和周步辉好到要驳李敏纯面子的地步,见周步辉看过来,兰子义说道:

“周兄莫要看我,这里乃是新罗世子府邸,世子殿下说了算,我说了不算。“

周步辉听到这话才算死心,他将杯中酒喝尽,又满上一杯在喝掉,然后才恋恋不舍的起身走开。

等到周步辉走到门口时,兰子义将他叫住说道:

“周兄走时给小厮们留个地址,回头我让人给你送些盘缠过去。你爵位的事情我会和家父说得,莫要着急。“

周步辉闻言赶紧转身向兰子义与李敏纯作揖,然后欢天喜地的离开了。

待周步辉走后兰子义便想开口问李敏纯,没想到李敏纯率先开口道:

“我劝卫侯不要和此人走的太近。“

兰子义听到这话笑了,他问道:

“刚才劝我将他带进屋里的是殿下,不让我向他发火的又是殿下,殿下这么护着他我还在想他家在渔阳,是不是和世子殿下有旧。结果现在殿下却劝我不要和他往来,这又是什么道理。“

李敏纯闻言没有立即回答,他举杯邀兰子义共饮之后才拿起筷子边吃饭边说:

“门口时我是不想卫侯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面,刚才卫侯拍桌子那是在我桌上不给我面子。所以这两次我都出手制止卫侯,更重要的是开始时并不知道这个周步辉的为人,现在我则大概已经了解,所以才劝卫侯。“

兰子义也同李敏纯一起夹菜用餐,他道:

“这么说来殿下是觉得周步辉这人不可深交?”

李敏纯道:

“不止,我是觉得他人有问题。”

见兰子义看过来,李敏纯便继续说道:

“卫侯你看这周步辉,磕头如捣蒜,还当着众人的面,这叫无耻;一桌酒肉便让他忘形,这叫贪婪;卫侯不许好处这人走都不打招呼,这叫寡恩。这么一个人其人品如何可想而之。我劝卫侯不要和此人走的太近,以免将来后悔。”

兰子义听了李敏纯这番话,放下酒杯想了想,道:

“殿下这么说来倒让我也起了疑心。本来我与他绝交便是因为他出卖我,可听他刚才解释又合乎情理,说他卖我又不太像。世子殿下觉得我当如何做呢?”

李敏纯招呼着一旁的仕女为兰子义再满上一杯,然后说道:

“卫侯与周步辉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但我清楚周步辉此人品行不端。至于卫侯如何做,我看卫侯还是先把杯里的酒喝了吧。”

兰子义闻言指着李敏纯开怀大笑,然后两人推杯换盏,海阔天空的聊了许久,好不热闹。

等到两人宴罢天也快黑,外面银子已经发完,桃家兄弟与仇家父子也处理完外面的事情,前来接兰子义回去。

李敏纯见到来的人多,便打算张罗重新再开晚宴,兰子义则借口自己已经吃不下推脱。李敏纯也知道桃、仇四人在外忙活了半天,明天还有事情要做,的确不便再吃喝,便不强留,遣人掌灯送兰子义回去算是了事。

走在路上兰子义想问诸人今天情况如何,仇孝直却抢先说道:

“有人求见卫侯。”

第四百八十八章 小人

兰子义闻言看向仇孝直,此时天色已暗,虽有灯火,却只能照亮前路一点,等那点光线到仇文若脸上时已经剩的只能衬出仇孝直脸上的阴郁。

兰子义知道仇孝直有事,赶忙问道:

“谁要见我?居然引得先生愁眉不展。”

仇孝直咋了下舌,嘶嘶吸了几口气,然后才说:

“卫侯可还记得当日新亭阻击妖贼时,晚上抓到的那个叛徒?”

兰子义闻言想了想,道:

“好像有这么回事。但那人我们不是已经借妖贼之手杀了吗?”

仇孝直道:

“当时杀的只是出去送信的喽啰,他家主人可还在京城里面活的好好呢。”

兰子义闻言嚷道:

“是他家主人来找我?这种东西不杀还留着干什么?他有脸过来找我?”

仇孝直道:

“他家主人乃是工部郎中,卫侯要不见一见?”

兰子义挥手拂衣,转身要走,他说道:

“他里通外贼,比起临阵脱逃来可恶不知多少倍,这种玩意不把他人头砍了挂在城门示众,还留着他干什么?”

兰子义正骂着,身后却有一个偷偷摸摸的声音道:

“卫侯小声,卫侯小声点,请听我解释。”

兰子义回头看去,见到一人佝偻身形,藏在斗篷下,蹑手蹑脚,只怕惊动他人,直到这人走到兰子义面前他的脸都一直包裹在阴影中。

那人走近后褪下头上的斗篷,兰子义只觉这人好像在哪里见过,仇孝直则凑到兰子义而前说道:

“这是工部的申忠申郎中。”

兰子义听到“申忠”这名字脑袋里面立刻就被点亮了,这不就是兰子义渡江回京之后在朝堂上带头打死林如海的那个家伙吗?

一面在朝堂上嚷嚷“君王死社稷”,一面转脸就去通敌,兰子义真恨不得现在上去一刀剁了这个王八蛋。兰子义转头对着仇孝直吼道:

“仇孝直!罔我视你为师友,拿你做智囊,你却给我引来这么一个叛徒,你,你实在是太给我丢人了!”

仇孝直被兰子义骂的狗血淋头,一个劲的弯腰点头想要找机会解释,只是申忠嘴巴比他快得多。这申忠貌似被兰子义的话激怒了,他抢先一步说道:

“卫侯说什么话呢?我怎么就成叛徒了?你空口白牙莫要污人清白!”

兰子义见申忠还敢辩驳,脑门上的青筋都被气的蹦出来,他骂道:

“我污你清白?我在江边抓住你派出去给妖贼雷有德送信的仆役,那仆役说得清楚是里通外敌。你还敢说我污你清白?”

兰子义正处于暴怒状态中,他语无伦次的骂着,同时回头看桃逐虎与桃逐鹿道:

“我不是跟两位哥哥说把这叛徒的事情通报朝廷吗?为什么这家伙还活着?”

桃逐虎与桃逐鹿被兰子义问的脑袋发懵。当日捉住叛徒时桃家兄弟的确在场,但兰子义有没有说传消息回京斩掉这厮,两兄弟是实在记不清除了。

那申忠听闻兰子义所言不惊反怒,他压低声音威胁兰子义道:

“既然卫侯说抓了我的仆役,那仆役在哪?卫侯倒是告诉我呀!”

兰子义道:

“那种玩意我留他作甚?早被我砍了脑袋。”

申忠闻言冷哼道:

“没有人证卫侯就在这里说我通敌,这不是污人清白是什么?”

兰子义听到这话学着申忠那样哼哼笑了两声,他道:

“申郎中莫不是忘了当时给你家仆役身上带的东西?那上面可还印着你的章呢。要不要我说两句上面的词来给你听?“

然后兰子义摇头晃脑,像是背书一样道:

“‘……天命已移,苍生唯赖将军。京城黔首日夜西望,只待王师入京。臣虽不才,愿为将军驱伪帝,使之衔璧绑手,牵羊捧玺,以迎陛下入宫!’

我想问问申郎中,你嘴里的伪帝是谁?陛下又是谁?“

兰子义每念出来一个字,申忠脸便抽一下,他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被兰子义放光,直到兰子义说完。

申忠搓了搓手,又往前进了半步,然后小声说:

“卫侯,这些事情都是无中生有的,只要细说都能解释。谁家还没有个下三滥仆役?那等赤佬为了讨口饭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兰子义冷笑道:

“你的仆役冒死出去给你送信,你却说卖就卖?他在地狱里的刀山火海上听见这句怕不是得从下面爬上来找你索命。“

申忠对兰子义的诅咒全不在乎,他对着兰子义谄媚地笑道:

“卫侯,这件事情只要您肯和我谈,我申忠从今往后就是您的人!您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卫侯不是与章鸣岳不对付吗?放心,只要卫侯一句话,我今后便不会让章鸣岳好过。“

兰子义看着申忠那张油腻滑稽又恶心的脸,听着他说出来大段大段无耻又让人作呕的话语,心中怒火早就向府中杆头高高升起来的红灯笼一样挂到天上去了。

兰子义不等申忠说完,上去就一巴掌抽在他脸上,然后用力一推,将人推出好远。

只听兰子义骂道:

“你个小人,给老子有多远滚多远!明日我便将你的效忠信交给朝廷,看朝中有那个人还信你是清白的。“

申忠被兰子义退在地上,双目倾泻而出的是无尽的愤怒与憎恨。他捂着脸从地上爬起来,拉好斗篷一溜烟顺着门就跑了。

兰子义打跑了申忠,回头便骂仇孝直道:

“你怎么把这么个玩意引进府里来?我真是看错人了!“

仇孝直叹着气道:

“卫侯,你是武将,又傍着宦官的大腿,朝中不会有人愿意跟卫侯的。现在有人送上门来,卫侯还捏着关乎他性命的把柄,我觉得卫侯应当收了他才对,就算不收吊着他也好。“

兰子义闻言怒道:

“我兰子义是什么人,这狗东西又是什么玩意,我收他干什么?再说我兰子义咬人在朝廷里跟我做什么?我又不拉帮结派。仇孝直你这么做是何居心?“

仇孝直道:

“卫侯,水至清则无鱼。古人云能受国之垢者乃成国之主,卫侯若想有作为,小人也得要收。“

兰子义还在气头上,他指着仇孝直怒骂道:

“我看你就是我身边的那个小人!’

仇孝直闻言叹道:

“卫侯,君子好惹,小人不好惹。就算卫侯不打算收这个申忠,刚才也不该恶语相向,这人将来要给卫侯惹麻烦的。”

兰子义闻言正想再骂,门外空旷的街道上便传来了申忠的叫骂声:

“兰子义!你个喝羊奶的骚鞑子!你娘扒墙灰才生下你这么个杂种玩意!我告诉你,我和你没完!”

兰子义听到申忠在外骂娘,当下更怒,不过桃逐虎与桃逐鹿比他更怒,两兄弟一个箭步冲到门口想要上去抓住这厮就地打死,可申忠却已经消失在茫茫黑夜中,只有他跑动时鞋底敲在街道上传来的踏踏声。

桃逐虎与桃逐鹿见追不到申忠,便愤愤的回来。兰子义问他二人道:

“哥哥,什么叫扒墙灰?”

没想到桃逐虎听到这个问题勃然大怒,当下骂兰子义道:

“少爷不必知道!”

兰子义闻言心知这不是个什么好词,也就没再追问,他只是骂道:

“就这种市井无赖也能坐到工部侍郎的位置上,朝廷选的都是些什么人?”

接着兰子义对桃逐鹿吩咐道:

“二哥,待会把那日搜出来的信件找出来,明天我就上书朝廷,要这混蛋的命!”

桃逐鹿闻言为难的说道:

“少爷,你忘了?咱的大营被妖贼烧过一次,东西早被烧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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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九章 智囊肚量

当晚兰子义与其他人不欢而散,自己一人闷头回去睡觉。可是一口火憋在胸口,又有谁能睡得着?兰子义前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睡到中途便醒了过来,他睡不着便醒来想晚上申忠那档子事。

此时的兰子义也冷静了不少,他仔细回想了今天与仇孝直的对话,心里很是内疚。仔细想想,仇孝直说得是不错的,他也的确是在为兰子义考量。就申忠那样的小人,读者圣贤书,骂起人来却阴损至极,这种人一旦惹上,肯定不好对付。现在内廷外庭又因为德王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章鸣岳还与兰子义交恶,真不知道后面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兰子义胡思乱想的在屋里来回度步,中间还掌灯看了一会书。等到天快拂晓时兰子义才觉得困意难耐,再次入睡。

次日又是快到正午,兰子义起床后随便吃了些东西便起身去门口看望忙活发银子的桃家兄弟和仇家父子。

桃家兄弟还是忙于看护银两,仇家父子也忙着为军户们发放银两。军户们见到兰子义来自然是千恩万谢,仇家父子见到兰子义则如平日那般作揖行礼,尤其是仇孝直,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仇孝直无所谓的样子反倒令兰子义更加内疚,他在前边与人寒暄几句后便给桃逐虎与桃逐鹿给劝了回去。回去之后兰子义本想去找桃逐兔,结果桃逐兔却不见了踪影,问了仕女才知道今天桃逐兔觉得身体不错,再加上屋里没人看着,便偷偷出门去了。不用想也知桃逐兔是去了赌场。

一人无所事事的兰子义便回到屋内看书,同时他吩咐后厨晚上制备一桌酒席,同时备上两碗燕窝。

又是傍晚,又是与前日相同的时刻,在外忙碌的桃家兄弟与仇家父子收拾完东西回到府中,兰子义派遣的仕女已经早早的在门内等候,待四人回来便被请入兰子义庭中。

四人来到厅中,见兰子义与桃逐兔已经在座,几人按规矩行礼之后便也落座。

刚坐下桃逐虎便问桃逐兔道:

“为何三郎会在少爷这里,而且还穿着外衣?”

兰子义闻言抢先说道:

“三哥说他家今天感觉身体不错,我便让他穿上衣服下床运动。”

桃逐虎闻言没再追问,只是说道:

“三郎还有伤,昨天都还卧床,少爷你就别让他瞎活动了。”

兰子义听见桃逐虎埋怨,笑着点点头应了下来。桃逐兔则暗地里给兰子义递眼神感谢兰子义替他兜底。

桃逐兔的动作能瞒得过他的两位哥哥却瞒不过仇家父子,同坐的仇孝直与仇文若见状笑了笑,看出猫腻也权当没看见。

兰子义待仕女为桌上人全都倒满酒后便起身敬仇孝直道:

“先生,容子义敬你一杯。昨天……”

仇孝直闻言也举杯起身,说道:

“昨天卫侯训斥的应该。”

兰子义以为仇孝直这么说是还在生他的气,赶忙说道:

“先生,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昨天我做的过分了。”

仇孝直闻言连忙打住兰子义,他道:

“卫侯,知错能改是你的优点,但以你的身份地位,当众认错不是好事。

昨天我本就有做得不妥的地方,我儿也不支持我引申忠入府。卫侯骂我骂的应该,这一点无误。“

兰子义听到这话心中钦佩,仇孝直这么做,真乃忠臣也。于是兰子义不再多言只与仇孝直相视对饮,一杯酒下肚两人便化解了昨天的事情。

平时自己人吃饭,兰子义都懒得折腾那么多规矩,刚刚与仇孝直正经了一回后,座上众人立刻便开始如往常一样动筷子吃饭。

兰子义一边吃菜,一边与桃家兄弟相互行酒戏谑,同时他还问仇孝直道:

“先生以为那申忠会怎么算计我?”

仇孝直吃了口菜后,放下筷子答道:

“这我就不知了。小人算计总是有千万种选择,我才不出来。”

兰子义闻言点了点头,然后他发现坐在一旁的仇文若坐在桌前一动不动,别人都已经开吃许久了他还没动筷子。于是兰子义问道:

“文若先生怎么了,今天的饭菜不合胃口?”

仇文若闻言看了看放在他与他父亲面前的燕窝,然后反问兰子义道:

“卫侯准备燕窝,是要兑现昨天的诺言?“

兰子义点头笑道:

“正是。“

仇文若长叹一声道:

“只是不知那些军户百姓们今天可否有饭吃。“

兰子义道:

“我不是安排王府舍粥舍馒头了吗?难道今天吴幽思那家伙没给东西?“

仇文若答道:

“给了!“

兰子义问道:

“既然如此而为何先生还要如此叹气?“

仇文若道:

“我叹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卫侯自然可以酒肉燕窝大吃大喝,而外面的百姓喝口粥都要感恩戴德。“

桃逐兔听到这话不乐意了,他说道:

“少爷好心请先生吃饭,先生却说这么败兴的话。有意思吗?“

兰子义闻言抬手止住桃逐兔,然后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为仇文若拱手作揖道:

“子义不才,不能救济天下。先生教训的是。“

仇文若闻言又叹了一口气,然后举起碗筷,喝了一口燕窝道:

“我知这酒肉只能在王府中,不可能让所有百姓都吃上这一桌的。卫侯有心已属难能可贵,我向卫侯发火乃是自欺欺人!”

然后仇文若便起身朝兰子义作揖还礼。

接着两人落座,兰子义说道:

“先生有感而发,所言在理,没什么问题。”

兰子义问道:

“今天银子发的怎么样?”

其他人等包括仇文若在内,在兰子义坐下后都又重新开吃。仇文若听到兰子义发问则说道:

“按目前的进度,再发三天应当能全部发完。”

兰子义道:

“这么说来昨天运过来的二十万两银子还没有发完?”

桃逐鹿这时答道:

“是啊少爷,昨天我们高估自己的本事了,二十万可是要发好久。”

兰子义闻言点头,然后说道:

“后面几天还要辛苦诸位先生和哥哥们?”

众人闻言举杯,齐声说道:

“卫侯放心!”

接着几人便一路说笑,开心的吃完一桌酒席。

当夜无事,之后几日仇家父子与桃逐虎、桃逐鹿全都忙于为军户们分发银两之事,兰子义则偷得浮生几日闲,在屋里喝茶读书,只不过这几日多了个桃逐兔过来讨钱而已。

这日兰子义早早起来又在桌前读书,他看了看窗外淅沥沥的梅雨,自言自语道:

“老天有眼,发银子这几天雨都变小了。”

正在兰子义出神之际,门口传来的一阵脚步声将兰子义拉回了现实,这脚步声太过熟悉,兰子义不用见人都知道来的是谁。

只听兰子义笑道:

“三哥你腿脚都不利索,就不要老惦记着往外跑了。”

兰子义说话时桃逐兔刚刚走到里间卧房门口。虽然桃逐兔已经下床外出玩了好几天,但这并不是说他伤已经好了,他蜡黄的脸色告诉众人他是个伤病。

正如兰子义所说,桃逐兔腿脚尚不利索,走路都没有之前身体好时那种虎虎生风的感觉。听闻兰子义调侃桃逐兔贼头贼脑的探头进卧房,挠着脑袋没脸没臊的说道:

“少爷,腿脚不利索才要多活动,要不啥时候能利索。”

兰子义心知桃逐兔来是要干什么,但他装作不知道,拿着书卷也不回头理睬桃逐兔,只是说道:

“既然如此三哥你去活动就好,来我这里干什么?你这都连着来了几天了?”

桃逐兔闻言一脸谄笑走到兰子义桌前,恭敬的替兰子义添好茶水。他说道:

“少爷你知道的,还不是为了那件事。”

第四百九十章 无病呻吟

兰子义闻言明知故问道:

“那件事啊?我怎么不知道?”

桃逐兔见兰子义这样,知道兰子义是在故意刁难,于是一咬牙,点明了说道:

“哎呀,少爷,我就问你借点银子,你何必消遣我呢?”

兰子义闻言这才把把手里书卷放到桌上,转头看着桃逐兔道:

“三哥,你每天出去赌,每天都输,还来问我借啊?”

桃逐兔听到每天都输几个字,老脸一红,不过他并没有就此松口,反而厚着脸皮说道:

“少爷,我昨晚做了个好梦,今天一定能赢,赢了我连本带利还给你总行吧。”

兰子义道:

“三哥你这不是运气的问题,久赌必输,赌钱从来都是无底洞。而且你现在这上了瘾的样子都快成赌棍了,我可不把银子借给赌棍用。”

桃逐兔闻言嬉皮笑脸道:

“少爷,我只是小赌怡情。”

兰子义闻言冷哼一声道:

“你三天输了两百两还叫小赌怡情?”

桃逐兔闻言赶忙给兰子义揉肩,同时笑道:

“少爷,两百两对你只是小意思。”

兰子义伸手到肩膀上把桃逐兔的手推开,他道:

“三哥你少来,我每天坐在屋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三天少了两百两银子,这事说不通。二哥管着账房,昨天我问他要银子时他已经起疑心了。”

桃逐兔闻言走到兰子义旁边,着急忙慌的说道:

“可不是嘛少爷,今天就是最后一天给军户分银子,过了今天大哥、二哥他们就回来了,到时候我哪有机会再出去,还不得每天老老实实在床上躺着。少爷你就忍心看我躺在床上发霉?“

兰子义闻言道:

“消遣的方法多了,三哥何必非得出去?在屋里看看书不好吗?”

桃逐兔闻言大手一挥,回身坐在一旁凳子上说道:

“我又不是不识字,看书干什么?拿读书做消遣的只有少爷你,我一看书就想睡觉。”

上句说完桃逐兔又谄笑的看向兰子义,他道:

“少爷,你刚才说你昨天向二哥要银子,这么说来你是有银子的嘛。”

兰子义闻言摇了摇头叹气道:

“三哥你真的成赌棍了。”

说着兰子义一边从怀里掏出一锭十两银子递给桃逐兔,同时他说道:

“拿好!只有这么多了!三哥你这几天把钱花光,我将来都没有零用钱。”

本来桃逐兔见兰子义拿出银子,自己便伸手去接。可当听到兰子义骂他赌棍时,他便把碰到银子的手收了回来。桃逐兔笑道:

“少爷,我可不是赌棍。”

兰子义问道:

“三哥你若不是赌棍那你干嘛每天饭也不吃的去赌?”

桃逐兔笑道:

“其实吧少爷,赌输赌赢对我来讲一点意义都没有,我又不缺那点银子。重要的是那种感觉,那种在开盘前一刻押大押小的未知感觉。那种感觉就像是在战场上和人拼命时刀剑相交的感觉,到底是他死还是我亡,不到刀刃割破动脉的那一刻是不会知道的。”

桃逐兔的话勾起了兰子义的回忆,再两个月的出征时间里,兰子义不止一次体会到了桃逐兔所说的这种感觉。那种感觉很是令人上瘾,哪怕现在回想起来兰子义都能感到一股顺着脊柱传递出去的酥麻感觉。正是这种感觉让兰子义无惧血腥战场带来的恐惧,从这种意义来说,兰子义与桃逐兔一样,也是赌徒。

兰子义将那一锭银子抛给桃逐兔,他说道:

“三哥,最后一天了,出去玩吧。等大哥二哥忙完了,你身体再好一点,我们一起去辑虎营的跑马场骑马射箭去,你也别每天想着赌,都把武艺荒废了。”

桃逐兔接住银子后便站起身来,他朝兰子义摆摆手算是谢过,同时嘲笑兰子义道:

“少爷你何时学会的射箭?我怎么不知道?还和我去骑射呢,你在落雁关时怎么不和将军一起出去骑射?”

说着桃逐兔便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往门外走去。可事与愿违,没等桃逐兔出去,仇文若便从外进来,两人打了个照面差点没装在一起。

桃逐兔做贼心虚,即使是撞见了仇文若也被吓得够呛,他赶紧退回屋里让开路,同时笑道:

“原来是文若先生,怎么走的如此匆忙?”

刚一说完桃逐兔便发现仇文若身后还跟着一位公公。

仇文若在桃逐兔让开路后自己也让开身位,伸手引公公进屋,听闻桃逐兔发问,仇孝直道:

“三郎,这位是宫里来给卫侯传话的公公,内阁似乎有事想要召见卫侯。“

桃逐兔虽然贪玩但他并不愚蠢,见到有公公跟来他便知道今天有事,闻言桃逐兔便暂时打消了出去玩的念头,跟着仇文若一起将公公引入兰子义卧房内。

兰子义早就听见外屋的动静,在公公被引入卧房时,兰子义已经起身作揖。兰子义道:

“子义见过公公。”

来的公公见状赶忙上前将兰子义扶到椅子上坐下,他道:

“卫侯使不得,我来时鱼阿爹专门嘱咐我说,卫侯脚痛,切不可让卫侯操劳,免得犯病。”

同时进屋的仇文若道:

“我见公公来,便知有要紧事,于是便把手头的活先交给家父张罗,自己引公公来见卫侯。”

兰子义对仇文若点点头,笑了笑后对公公说道:

“有劳鱼公公费心了。”

然后兰子义问:

“不知公公有何事要传?内阁要找我?”

那公公点头道:

“的确是内阁传召卫侯。工部的申忠大人弹劾卫侯私财赏军,有收买人心之嫌,内阁首辅章鸣岳大人请卫侯去想要问个明白。

来时鱼阿爹专门嘱咐我说要看卫侯脚伤的情况,能来便请来,不能来便算了。“

兰子义听到申忠两个字,心中暗骂。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申忠那德行忍了三天才出手咬人已经够给兰子义面子了。

兰子义赶忙起身吩咐桃逐兔道:

“三哥,为我更衣!”

而此时仇文若则上前一步拱手说道:

“卫侯且慢!卫侯脚上有伤不便行动,公公也都谅解,我看卫侯就不要勉强自己进宫了。”

兰子义听到仇文若提醒,脑袋里灵光一闪,他赶忙问传话的公公道:

“这位公公刚才说,鱼公公怎么说来着?”

那公公拱手说道:

“鱼阿爹说卫侯要是脚疼不方便就不用去了,免得犯病。”

此时仇文若又道:

“卫侯可还记得之前那次所为的御沟行马事件?当时也是内阁带头,诸位大人传唤;还有春耕籍田的事情,那次也是卫侯动身去了。”

仇文若所说兰子义自然记得,那两次一次兰子义是被德王卖掉,一次是迫不得已上去顶包,反正两次的下场都不好。这次申忠弹劾,内阁召唤兰子义肯定没好事,鱼公公话里的意思明摆着不让兰子义过去。

既然如此,这次还没有德王坏事,那兰子义又何必要去呢?刚才一时冲动兰子义没有细想,幸好仇文若提醒的及时。

于是乎前一下才刚从椅子上蹦起来的兰子义,后一下便拄着椅子扶手颤颤巍巍坐了回去,只听他对公公说道:

“公公,实不相瞒,若非鱼公公关爱,肯为我开脱罪过,我今天就是豁出去这条腿废了,我也得进宫。但真是脚疼,走多了怕引得金创复发,劳请公公转告鱼公公和内阁几位中堂,子义仍需时日养伤,动身入宫还使不得。”

第四百九十一章 从长计议

公公听闻兰子义所言连忙作揖道:

“卫侯有难处,大家也都明白,奴这就回去秉明。”

兰子义见状有气无力的说道:

“来人,赏!”

兰子义说出话后屋里唯有的桃逐兔与仇文若大眼瞪小眼的不知所措。

仇文若穷书生一个,自然没钱,而桃逐兔则想起来兰子义最后的一锭银子现在正在他身上。

桃逐兔这时候真心后悔自己刚才没出门先走,不得已只得掏出银子递给公公,并且强颜欢笑道:

“公公拿好,我家少爷脚疼的厉害,公公可得去进攻说清楚呀。”

那公公拿了一锭银子之后喜笑颜开,连忙点头应道:

“这位少爷您说的是,我一定如实禀报。

那卫侯,我就走了。您既然身子不方便就好好养着吧。“

兰子义对公公点了点头,仇文若与桃逐兔则将公公送出屋外。

待公公走后,桃逐兔便与仇文若回到兰子义卧内。兰子义看着哭丧脸的桃逐兔安慰道:

“三哥莫要伤心,等改天我从二哥那领来零花钱,我还你一百两!”

桃逐兔闻言摇头道:

“少爷就是还我一千两我出不去又有什么用?”

兰子义闻言大笑,然后对仇文若吩咐道:

“文若先生出去替我向令尊和两位哥哥带话,今晚来我这里吃完饭,我们要商量一下内阁传我的事情。”

桃逐兔当天没能溜出府去玩耍,又丢了银子,人很是不开心。兰子义了解自己三哥的性子,他把桃逐兔留在屋里聊了半天,等到吃完午饭,桃逐兔心情转好才放他回屋休息。

今天作为发银子的最后一天,在外面忙碌的仇家父子与桃逐虎、桃逐鹿四人忙已经到了戌时。几人之前专门托人传话,不要兰子义制备酒菜,太晚他们已经吃不下东西,兰子义便吩咐人准备了些时令水果,只等其他人。

桃逐兔在吃晚饭时便来与兰子义同吃,其他四人则在忙完之后结伴前来兰子义处,行礼之后几人落座,然后兰子义问道:

“银子发的怎么样?”

仇文若闻言答道:

“今日已将银子悉数发放完毕,四日之内累积为三万六千五百五十二户人家发放了五十一万六千八百四十七两白银,每户计令白银十四两整。

这是总账,明细太多没有拿过来。“

说着仇文若起身递给兰子义一本账簿。

兰子义见状笑着摆手说道:

“文若先生这是何意?我托先生与令尊主持发放银两,就是因为信得过两位先生,我只一问先生便把银两、军户悉数报出,就以这份娴熟劲,我有什么理由再去看账簿?难道怕先生贪墨不成?先生快拿回去吧。”

仇文若闻言点头,收起账簿坐回座上,仇孝直则在此时开口道:

“卫侯虽在初日便三令五申,要求军户之间相互监督,不要让泼皮无赖钻了空子,但这几日发放银两时还是有许多人不在我与文若的记录中,问这些人详细信息也与军中多有出入,但苦于没有证据,无人指正,不得已还是给他们发放了银子。直到昨日从兵部拿到京军花名册,这种现象才被杜绝。”

兰子义道:

“圣人有云:尔爱其羊,我爱其礼。这次发银子我们本就是伸张正义,替天行道,行事就应当宁滥勿缺,只不过多几个蛀虫罢了,总好过让死去将士们的家属没饭吃的。”

接着兰子义问桃逐虎与桃逐鹿道:

“大哥、二哥,你们那边怎么样?有没有寻衅滋事的?”

桃逐虎笑了笑道:

“出了第一天,后面这几天天天都有闹事的人。只不过小偷小摸的被我抓住绑了,明着想起混趁乱抢银子的被我绑了,上我跟前耍狠的被我打断鼻梁然后绑了。”

桃逐虎最后这句把屋里人全都惹笑,兰子义跟着笑道:

“反正大哥你就是把人全绑了,对吧?那绑完之后人去哪了?”

桃逐鹿道:

“人自然是被我送去衙门,就是京兆府。虽然我看京兆尹杜畿那王八蛋非常的不爽。”

兰子义闻言点了点头,道:

“听哥哥们和两位先生这么说,今次发银子的事情算是圆满完成。哥哥和先生都不要我制备酒水,那这次我便以茶代酒,敬大家一杯。”

屋中人闻言各自举起茶杯,回敬兰子义后众人一起咂了一口热茶。

放下茶杯兰子义想起了刚才仇孝直的话,他问道:

“孝直先生刚才说兵部拿来花名册?”

仇孝直道:

“正是,昨天送来的。”

兰子义闻言捡了个梅子送进嘴里,那股尖利刺心的酸水顺着喉咙流入胃中,引得兰子义脑子一阵紧,脸上肌肉也因此被拉扯的又是沟又是壑。

一旁正在吃瓜的桃逐兔见状笑道:

“少爷,梅子有这么酸吗?”

兰子义吐出核后笑着答道:

“梅子还好,只是和朝廷的事情夹在一起就非常的算了。”

众人听闻此言,知道兰子义要问到重点,连忙屏气凝神,正襟危坐。兰子义也不出意料的说道:

“今天有公公过来传话,想必大家都知道了吧?”

见众人点头,兰子义又道:

“今天章鸣岳才传我入内阁,结果昨天花名册就被送来,这事情有些不可思议。”

仇文若答道:

“卫侯多虑了,这事情没什么不可思议。”

见兰子义投来闻讯的目光后,仇文若继续道:

“我与父亲第二日发放银两时便派人去兵部要花名册,昨天才给已经很迟了。”

兰子义道:

“既然如此为何章鸣岳今日才召我入阁问话?按理来说最迟第二日,章鸣岳就该知道我发银子的事情。”

仇家父子闻言互相望了望,换了个眼神后父子两人也都不知该如何回答。不过他二人不知并不代表别人不知,桃逐鹿这时便开口说道:

“据我所知,这几天来朝中不断有人拿卫侯发银子的事情说事,只不过今天才派人来传卫侯。”

兰子义闻言想了想,摸着下巴说道:

“这么说来这几天一直都是内廷的两位公公替我把事情压下来。”

仇文若接过话说道:

“今天派人来传卫侯估计是公公那边被催的紧。”

兰子义点头应道:

“不错,应当如此。

说道这里我还得要谢谢文若先生呢,若不是文若先生今天提醒我,我就傻呵呵的和人一块去了。“

仇文若闻言笑道:

“卫侯只是当局者迷而已,哪怕没有我说,过了那股紧,卫侯自己也会想起来。”

兰子义笑道:

“那可不一定。”

然后兰子义又道:

“朝廷有人弹劾我那是正常事情,可为什么这一次是申忠那王八蛋出口咬我?这种事情不应该是御史来干吗?”

仇孝直闻言道:

“按理来说朝中除言官外,其他朝臣不得妄议他人。这次申忠出手有点给章鸣岳纳投名状的意思,而且卫侯发银子这事并不是那么容易找到地方下口的。“

兰子义问道:

“先生何出此言?“

仇文若接过他父亲的话答道:

“卫侯虽然并未将此次发银子的美名赠与德王,但卫侯所行之事古已有之,历朝历代,乃至本朝都有巨富名臣献家资助军,硬要给卫侯按一个用私财收买人心的罪名也没那么容易。“

仇孝直接着说道:

“说白了,卫侯这事可大可小,听今天传话的公公那意思,宫里的两位公公一直都在替卫侯压这件事。“

第四百九十二章 有备无患

兰子义听闻仇家父子分析,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又问道:

“你们说申忠那家伙在朝中会怎么弹劾我?“

仇孝直道:

“就他那德行,估计说得话很不好听。不过朝廷上也不是骂街的地方,还有两位公公在内主持,他申忠骂的再难听也不会难听到哪里去。“

仇文若则道:

“无论申忠说什么,能摆出来摸黑卫侯的的无非就是卫侯擅自发银子这一点。哪怕卫侯没有让名于德王,只要卫侯站在德王这一边,坚持要求办入城式,搞庆功大典,为公公分忧,公公自然会照顾卫侯。“

兰子义知道仇文若所说有理,但听闻此言他还是难以抑制的心生厌恶,他要争乃是替德王争,一想到德王兰子义便恶心。

仇文若自然看出兰子义的不快,于是他补充道:

“卫侯切记,小不忍则乱大谋,你与德王的龌龊只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要是卫侯在庆功大典这件事情上搁车那就不仅是和德王有矛盾,而是直接与两位公公作对,那可不行。

卫侯若实在不情愿,便不要替德王,只提军士,只提军功,只提要给出征将士们一份荣誉。这本就是卫侯想要为将士们争取的,也是卫侯自己该得的。卫侯去争自然情愿。“

兰子义闻言叹道:

“可我替军士们争就是在替德王争,先生所言不过是掩耳盗铃。”

仇孝直闻言答道:

“卫侯,我听说当日隆公公来时当着卫侯的面把德王骂走。隆公公如此已经很给卫侯面子了。依我看德王如何皇上、公公心里全有数,卫侯既然已经简在帝心,又何必去忤逆圣意呢?”

兰子义道:

“隆公公当日只不过是为了收买我的人心罢了。”

仇孝直道:

“哪怕公公是为了收买卫侯人心,当众辱骂王爷也是顶着巨大的风险。若非看重卫侯,隆公公绝对不会如此行事。“

兰子义闻言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

“我明白两位先生的意思,我肯定会站在两位公公这边。我今次找两位先生和哥哥们来就是为了了解银子发放的情况,顺道商量下章鸣岳唤我入府的事情。两位先生既然已经给出建议,我看我也可以放大家回去休息了。“

仇家父子闻言知道兰子义不愿多提德王,现在出言是在送客,于是起身作揖,回屋去了,桃家兄弟累了一天,闻言也起身回去休息。当夜无事,大家都好好休息了一番。

只是接下来的几天兰子义这里就不得安宁了。每天都有公公从宫里过来传召兰子义,每次说得话都一样,都是卫侯伤脚,若是不便自可不必入宫。兰子义多懂事,当然每次都说自己脚疼,只是苦了他天天装作卧病在床以应对不知何时过来的公公。躺在床上兰子义自嘲说,三哥伤重结果在床下跑动,自己一点皮肉伤却得每天卧床。

兰子义就这么和两位公公唱双簧唱了四天,这日兰子义起大早,他是想在宫里来人之前活动活动,看看书什么的。

兰子义脚上的伤口早在发银子那几天就不再换药,到了今天就算是踩实走在地上也只有轻微的痛感,兰子义觉得自己已经不用人扶。

起床后的兰子义并未去叫其他人,他在院子里独自散步,领略鹿苑里面的芳草幽径,乔木溪水。兰子义学做在落雁关里时的样子,驻足溪边捧起一抔清水激面。擦干脸后兰子义站起身来,小声说道:

“到底不是落雁关,没有那股子冷峻劲,提不起神来。”

言罢兰子义又晃悠了一会,待到苑中仆役们房间都有动静后,兰子义便回到自己房中掌灯读书。

天刚亮厨房那边就送来早点,桃逐兔也早早的赶来兰子义这里,两兄弟一同吃过饭后便闲聊起来。

桃逐兔恢复的非常快,自从开始下床走后他每天一个样,现在看上去和好人相差无几。吃了饭的桃逐兔百无聊赖的趴在桌上摆弄小刀,他问兰子义道:

“卫侯还在看戚荣勋他爹写得那个什么《纪效新书》?”

兰子义伏在书案上一边翻动书页,一边答道:

“正是。”

桃逐兔闻言干笑一声,道:

“有那么好看吗?”

兰子义道:

“当然好看,我和《孙子兵法》参照在一起看,真的非常好看。”

然后兰子义回头看了桃逐兔一眼道:

“大哥二哥不是每天早晨都有在习武健身么,你怎么不一块去?”

桃逐兔道:

“大哥二哥说我身体还差,再休息几天再说练的事。”

兰子义又道:

“既然如此三哥你可以趁机溜出去玩啊。”

桃逐兔闻言哂笑道:

“那我是找死,就这么一点时间我还没进赌场开一把就会被大哥二哥抓回来打断腿。

唉,大哥来了京城自己都出去花花世界,凭什么管我就管的那么紧,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兰子义听闻此言追问道:

“三哥你说大哥怎么了?”

桃逐兔闻言下意识的捂嘴,他自知说漏,赶忙岔开话道:

“少爷你说催你进宫的章鸣岳也是傻,连续亲了你这么多次都被你用脚上退辞掉,我要是他我就排个郎中过来看你脚上到底有没有事,看你怎么推辞。”

兰子义自然知道桃逐兔在故意岔开话题,只是他刚想追问,门外便有仕女来传话道:

“卫侯,有公公来了。”

兰子义闻言赶忙拿起书卷上床。脱衣,甩手,掀被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这全是这些天练就出来的。

躺在床上的兰子义自然而然的装出一副垂死模样,拿着书卷喘息不已,同时吩咐仕女道:

“快请公公进来吧。”

那侍女听到吩咐并没有立即去做,反而站在门口踌躇了起来。兰子义见状知道情况有变,连忙追问道:

“怎么了,有什么情况?”

那侍女道:

“卫侯,今天来的不是公公。”

仕女话刚说完门外边传来一阵威严的笑声道:

“卫侯难道不欢迎我们?”

说着便有一人穿着官府迈入外间屋中,在他身后还跟着另一官员。前面带头这人乃是兰子义的老相识杜畿,杜畿后面那人兰子义不认识,只是那人身上打得补子显示此人官职七品。

杜畿亲来自然是来者不善,进别人家就像进自己家,一点也不谦让。

还好兰子义上床那一刻便换上了半死不活的面孔,有没有病外人还是看不出来的。于是兰子义开口应付杜畿道:

“府尹大人亲临理应由子义亲自出营,只是子义身体欠妥,没法下床,还请大人见谅。”

杜畿闻言嘴角微扬,他也不管兰子义请不请,也故管站在里屋怒目而视的桃逐兔,只是径自掀起官服前摆,迈进里屋,边走边道:

“卫侯公忠体国,伤也是为国受得伤,起不来无妨。只是卫侯回京都快一个月,脚上的伤没见好反倒有加重的趋势,这可不是好事。首辅大人与鱼、隆二位公公都对卫侯挂念不已,这不今天我便把太医院的钱太医请来为卫侯看病。这位钱太医专攻金疮外伤,卫侯脚上无论有什么伤,只要钱太医看上一眼,定保能药到病除!”

杜畿说道“药到病除”四字的时候可是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把字给挤了出来。

兰子义闻言面带微笑的转过头,递给了桃逐兔一个温暖人心的微笑,那样子只差开口骂桃逐兔乌鸦嘴。桃逐兔见到章鸣岳真派御医过来也是心中叫苦,见兰子义望过来只能羞愧的把头低下。

就在兰子义瞪桃逐兔时,那边跟杜畿进门的太医也开口发话。

第四百九十三章 先发制人

只见太医拱手作揖,跨前一步道:

“小人刚才进屋之时便在观察卫侯。虽然卫侯面相无力,说话声软,但卫侯脸色红润,气息平稳,绝非是面相上现出来的那样虚弱。不知卫侯身体有什么地方不舒服?脚上有何感觉?”

这位钱太医一边说一边搬了把凳子坐到兰子义床前,同时他还从自己身后背着的药箱里掏出一个锦绣脉枕放在床边。

钱太医道:

“卫侯说说看哪里不舒服,手伸来我为卫侯把把脉。”

兰子义闻言笑着对太医点点头,心里却在一个劲的骂娘。看病所谓望、闻、问、切,四样里面两样兰子义都露馅了,这还怎么装病?

兰子义可不傻,他要是把手伸出去让人号脉可就彻底露馅。

只听兰子义笑着对钱太医道:

“子义没什么大病,就是伤了脚后每天都乏的厉害。”

兰子义只是言语吱唔太医,手却没有一点要伸出去的意思。

钱太医见兰子义没有伸手的打算,便又说道:

“卫侯若是不愿号脉,不如把袜子脱了让我看看伤口?我看看伤到什么份上了。“

兰子义听到这话虽然依旧面带微笑,但心里已经骂出了一朵花。

兰子义看向坐在屋中冷笑的杜畿,问道:

“杜大人今天来是有什么事情呢?“

杜畿笑着伸手道:

“没事,就是来为卫侯看病的。“

兰子义听杜畿这么说,脸上笑容都快绷不住了,杜畿这样子摆明了是要让兰子义下不来台。

好在这时宫里面的公公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进屋里来,刚跑到门口这位公公便扶着门框埋怨杜畿道:

“杜大人你走这么快,奴实在是追不上啊。“

杜畿见到公公到来脸上露出些许不甘的表情,兰子义则在心中出了一口气,因为只要公公到来说出让兰子义入宫的事情,兰子义便可借机下台阶了。

杜畿对那公公说道:

“救人如救火,我心念卫侯病情,走的自然快。“

公公闻言道:

“卫侯在战场上都没死,回到京城怎么会有问题?我们是来请卫侯入宫商讨事情的,让钱太医来只是顺便查看卫侯伤势,出来时鱼公公不都这样吩咐了吗?“

杜畿闻言哼了一声,重复刚才的话道:

“我只是心念卫侯伤势。”

而兰子义一直等着的就是公公这句话,闻言他立刻掀开被子,边让桃逐兔过来帮他起身,边说道:

“有劳鱼公公操心,遣太医来看我。既然是召我入宫商讨事情,我是没有理由推辞的。前几日的确是有伤在身,动弹不得,但宫中连续几日来请,也让我知道事情的确要紧,若再推辞,子义便说不过去了。”

被桃逐兔扶起来后兰子义便对钱太医拱手作揖道:

“辛苦太医前来查看。其实子义除了累一点,并无其他毛病,太医不必费心。”

钱太医估计早就猜到了兰子义的真实情况,闻言也没有在多追问,只是起身对兰子义拱手还礼。

接着兰子义便对杜畿说道:

“有劳杜大人先到府外等候,子义换好衣物便出去随大人入宫。”

杜畿闻言撅着嘴没有回话,起身对兰子义略微拱手,然后便带着钱太医现行出去。

就在杜畿出门之际,仇家父子也着急着慌的赶来兰子义这边。父子两人让开路向着出门的杜畿行礼后便迈步入门,而里面兰子义则在桃逐兔的帮助下更衣。

兰子义问正在喝茶喘气的公公道:

“太医院不是在宫中吗?为何鱼公公与隆公公没能把太医给摁住?”

那公公闻言叹道:

“要不是鱼阿爹摁住太医院,章首辅第一次遣奴辈来时便带来太医了。今天是是在拗不过内阁几位大人,所以杜大人便携钱太医一起来了。”

公公把话说完时兰子义已经换好了衣服,见仇家父子进来,兰子义对二人点了点头。

父子两人进门前听说宫中来人不少,进门后听到公公所说,大概情况也都猜得七七八八,见兰子义点头,仇文若便到:

“卫侯切记要和两位公公站在一边。”

仇孝直则道:

“卫侯,小不忍则乱大谋。”

兰子义听着叹了口气,点点头,然后吩咐替他换上衣服的桃逐兔道:

“三哥你就留在府里歇息吧,等大哥二哥他们活动完了告诉他们一声。”

接着兰子义又对仇家父子说道:

“有劳两位先生今天随我走一趟了。”

仇家父子闻言拱手作揖道:

“谨遵卫侯吩咐。”

桃逐兔闻言自然不愿就这么被兰子义落下,兰子义见状嘱咐桃逐兔道:

“三哥,你是真有伤,就好好休息吧。而且我是进宫,不是赴沙场,三哥不用担心我安全。”

桃逐兔闻言也没有理由反驳,只得留下。而兰子义则带着仇家父子出府去会外面的杜畿。

杜畿立在府外轿子边,鹰眼环视,锐利无比,见兰子义迈出府门,杜畿便开口道:

“我观卫侯走路这样子不像是脚上有痛。”

兰子义闻言一边向自己轿子走去,一边道:

“杜大人亲来迎我,我怎能不鼓出点劲来。”

杜畿见兰子义身后跟着仇家父子便道:

“内阁重地,不是草民能去的地方,卫侯身后的跟班不能进宫。”

兰子义一步没停的钻进轿子,只是淡淡的答道:

“两位先生只是伴我一程,不入宫。”

杜畿见兰子义入轿,自己也钻进轿子。之后杜、兰两人的轿子便一前一后的向台城走去。

来传话的公公一路上都跟在兰子义轿子旁,这公公探头到兰子义轿子一边道:

“今日都怪奴没能早些赶到,害了卫侯。”

兰子义闻言从怀里取出一锭银子交给公公,同时说道:

“公公严重了,若无公公子义今天都下不来台。”

那公公取了银子自然欢天喜地地让到一边去,而仇家父子则借机来到兰子义轿子两旁。在去往宫中的这一路上,父子两人为兰子义谋划许多,总结起来出了为大军争功一点外,父子两人提到的便是用解宣明的事情死咬章鸣岳不放。

仇家父子为兰子义分析了许多,几乎囊括了今天内阁当中发生事情的所有可能。兰子义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只恨自己没带纸笔不能将父子所说记录下来。

等轿子到了宫城东门外,仇家父子便不能继续跟进去了。兰子义掏出两锭银子塞给仇家父子道:

“两位先生找家馆子小憩片刻,子义待会便来。”

仇家父子开头并不愿意收银子,拗不过兰子义才将银子拿好。然后父子两人拱手作揖,停在了御沟之外。

轿子从攻城招贤门入,过了台城卫衙门后便向西进前三殿外内阁处。

落脚后兰子义与杜畿先后下轿,两人互相望了一眼,然后就被等在一旁的公公引入内阁。

内阁之中出了当朝三位阁老,章鸣岳、李澄海、刘瞻,还有鱼公公与隆公公二人,本来不大的房间,坐了五位朝廷内外大员,再加上行走其间的太监,章京,空间便显得非常局促,兰子义与杜畿进去后更显的地方狭小。

内阁当中这样的人员配置让兰子义想起了当日得胜归来,台城卫衙门吃的那顿饭,而且当时同桌的张偃武今天居然也在场。这让兰子义非常意外。

进内阁后兰子义对着鱼、隆两位公公行礼,两位公公则遣人为兰子义搬来椅子。兰子义刚一入座,章鸣岳便开口问道:

“卫侯痛了好些日子的脚伤,我今天特地遣太医过去看,不知看的结果如何。”

兰子义闻言笑道:

“多谢首辅大人美意,子义只是被脚痛折磨的太累罢了。倒是首辅大人,裕州城中十万官军可都在天上看着呢,大人打算怎么给他们一个交代?”

第四百九十四章 揭伤疤

兰子义称病数日,今天被人硬抬过来自然便要受人“好生”招待,兰子义对此相当清楚,与其受制于人,不如干脆抢先手,致人而不致于人。

兰子义刚来便把这笔陈年旧账翻出来说事,屋内众人无不侧目。不过章鸣岳可非等闲之辈,他听着兰子义问话只是笑了笑,并未作答。倒是刚和兰子义一起进门的杜畿闻言说道:

“卫侯,解宣明的事情早有定论,卫侯一次又一次的提及此事究竟是何居心?”

兰子义坐下后鱼公公便派人端过茶水来,只是茶水送到的当口正好是杜畿发难的当口,兰子义哪里有心情去喝茶。

只见兰子义一把推开递到面前的茶碗,扭头看向杜畿便道:

“早有定论是何定论?我怎么不知道有定论?横遭妖贼祸患,我大正江南江北已经遍地饿殍,而直接造成这后果的解宣明,他的家人却在府中安枕无忧,吃喝无恙,解宣明背后的罪魁祸首现在还高举内阁首辅之位。我倒想问问杜大人,您所说的定论是什么定论,又有什么定论能给在野地里无人收尸的百姓们一个交代?”

兰子义说道“遍地饿殍”时本想说“阵亡军士们的家属衣食无着”,但转念一想今天章鸣岳把他找来就是为了问他随意赏赐的罪,要真是说出“军户衣食无着”这种话来,怕是会被章鸣岳抓住话柄,所以兰子义改口江南江北饿殍遍地。反正在外打仗那几个月,沿江诸道都已经民不聊生,现在说饿殍遍地也八九不离十,不会说错。

兰子义说得义正言辞,所据论点又都有出处,杜畿闻言一时都找不出反驳的话来,他只得道:

“朝廷抄家自有法度,卫侯不必着急。倒是卫侯你,口口声声说首辅大人与解宣明有牵连,你倒是拿出真凭实据来?

战时卫侯入京面圣之时,朝堂之上便有定论,解宣明之事乃是解宣明自作主张,与首辅无关。结果在为众将士接风的时候卫侯又拿这件事情出来说事,当时便被驳回。现在卫侯再提此事我就不知道卫侯是想干什么了。“

兰子义闻言看着杜畿,一字一句的答道:

“我只想为死去的将士百姓讨一个公道。“

杜畿听闻此言起身对坐在章鸣岳对面的鱼公公、隆公公拱手道:

“公公,解宣明之事早有定论,公公当时都在场,现在总不能放着兰子义在这里撒泼打诨吧?“

内阁里面几位阁老都有自己的文案和文员,两位公公并没有,他们只是在一众内廷太监的簇拥下坐在章鸣岳他们几案对面喝茶品点心罢了。

时值初夏,地处江东的京城虽有梅雨降温,却也显得闷热。内阁挤了这么多人早就让人觉得透不过气,坐在人群中的两位公公各自穿着紫红的内廷袍子,一身上下整整齐齐,即使有人在旁扇风,也难以降温。

鱼公公也不知是被惹得还是被烦的,反正他脸上全是不耐烦,听到杜畿发问,他剥了一颗荔枝塞进嘴里,含着一口汁水咕哝道:

“杜大人说我在场,那我哪次在场啊?“

鱼公公说话的样子可谓无礼至极,杜畿不傻,他自然能读出鱼公公无礼背后打算食言的意思。再看隆公公,乃是一副风轻云淡,事不关己的样子。

杜畿心知不妙,看这两个公公的样子,搞不好兰子义就是受他二人指使。不过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也并不出人意料,章鸣岳和杜畿他们等人从来就没有把赌注压在两个公公身上。

情况虽然不妙,但杜畿该问的还是要问,该说的还是要说,他得打头阵替章鸣岳把局面撑开。只听杜畿问道:

“当时鱼公公兵败江北,带残兵渡江之时,在朝堂上当着众臣的面说解宣明所谓乃其一人所为,大半月前在将士们的接风宴上鱼公公也说过类似的话,怎么现在就不记得了?“

鱼公公闻言把脸撇开,把荔枝核啐到地上。然后他接过旁边伺候着的太监递过来的手绢把嘴擦干,慢慢悠悠的说道:

“那两次我都军务繁忙,没时间多调查裕州的事情,现在我有时间了,仔细勘核当时发生之事,我觉得事情很是蹊跷。

解宣明区区一个郎中,哪来的胆子夺卫侯军权?“

说着鱼公公便眯缝着眼看向了对面的章鸣岳。

鱼公公既然已经表态,那就剩下隆公公了,于是杜畿问道:

“隆公公当时也都在场,难道隆公公也要食言?“

隆公公闻言放下茶碗,搓着手上扳指说道:

“我记得我两次都只是劝阻卫侯,并未说过解宣明与章大人无关,杜大人所言食言之事,从何谈起?“

隆公公这样说,意思就很明显,不用杜畿多追问,大家都明白内廷两大太监的意思了。

杜畿与章鸣岳换了个眼神,然后便道:

“公公,当日东军在前辛苦抗贼,胜负未分。身为主帅的德王却率先逃命而归,私自叫开城门不说,还沿途擅传前军已败的消息。德王此番作为不仅无德还无胆略才气,就这模样两位公公还要整日让德王率军入城,受皇上奖赏,这叫什么道理?“

兰子义听闻此言知道今次两位公公放他出来死咬章鸣岳乃是开劫争,下了这手棋可就不知道两边要杀到何时才能把手,估计只能等到断气了吧。

鱼公公闻言笑了一声道:

“前几日章首辅只说国库空虚,不便嘉奖将士,今日杜大人又说德王无德,我看两位大人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呀。“

接着隆公公则说道:

“我与鱼公公何德何能?有什么资格让德王去让德王率队?这都是皇上的意思,皇上宠爱德王,想让德王立功,杜大人你又为何要忤逆皇上?“

隆公公说完后杜畿还未来的及说话,章鸣岳便开口了,他道:

“皇上若是言之有理,为国为民,我等自当奉旨而行;皇上要是仅凭一己宠爱,便空耗国库,为德王立威,这是独夫所为,我身为大正首辅,理应封还此敕,请皇上三思。这点道理都不懂,我还做什么内阁首辅?“

章鸣岳此番言论一出,鱼、隆两位公公脸色都不好看,尤其是隆公公,脸色可用铁青来形容。

接着,章鸣岳又道:

“此次出征,劳民伤财,死伤将士无数,还让妖贼入寇京畿。妖贼本是小股流寇,硬是被德王放到最后,养成庞然大物,这番罪责,德王可该怎么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隆公公闻言问道:

“胜败乃兵家常事,章首辅怎么就把罪责扣在德王头上了?“

章鸣岳笑道:

“自出兵以来,军中消耗的粮草银钱都是我在内阁居中调拨的,各道各府上报给朝廷的奏章我全都看到,大军动向我知道。

德王出征之后一路走走停停,游山玩水,围场射猎,玩的不亦乐乎,就是不去前线剿匪。前线真刀真枪和妖贼拼命地,在江南时只有卫侯率领的五千辑虎营和戚侯率领的三千神机营,过了江北才得到禁军接济。就这种打法如何剿匪?若非有卫侯与戚侯压阵,妖贼估计不用渡江,早就击溃德王顺流而下来京城了吧?“

兰子义听到章鸣岳说自己,心头一紧,精神一惊,章鸣岳这番话明显是在褒奖兰子义。虽然兰子义觉得章鸣岳早就在他心中死掉,但士林魁首怎么说都是兰子义的榜样,哪怕是被压在心底。现在能当众得其褒奖,那种兴奋,足以令兰子义意乱神迷。

隆公公自然听出章鸣岳话里的弦外之音,他赶忙说道:

“我不知首辅大人从何处听到这种没缘由的消息。江南自开春大雨,一直至今,大军出行困难,走得慢也属正常,怎么就能扯上德王围猎?“

章鸣岳笑道:

“怎么能叫没缘由?沿江府县的奏章现在都在库里存放着呢,公公要不要亲自看一看?“

隆公公闻言皱着眉头道:

“之前怎么没听大人提起?“

章鸣岳笑道:

“之前我忙于军务,没时间细看公文。“

隆公公闻言叹了口气道:

“那是州县筹措粮草不及时,推卸责任的一派胡言。鱼公公和卫侯都在前军,他们可以作证德王绝无围猎逗留之事。“

第四百九十五章 年轻气盛

鱼公公虽然与隆公公不合,但鱼公公心里清楚,在德王的事情上他天生就和隆公公站在一条线上。鱼公公可以暗地里作梗收拾隆公公,但他绝不能坑害德王,害德王就是与皇上作对。

所以隆公公刚说罢,鱼公公便开口道:

“我身为观军容使,一路监军而行,从未听说德王在路上围猎。至于行军缓慢,那的确是因为大雨阻碍,大军不得快速前进。”

隆公公闻言撇过脸看了一眼,因为鱼公公嘴里吐出的“从未听说”几个字多少有为自己开脱之嫌,既然是“未听说”,那就有可能是被手下蒙蔽,虽然像围猎那种大规模的活动,想要“听不见”几乎不可能,但真要是德王的事情压不住,鱼公公也可以咬字眼给自己找借口。

鱼公公说话之时,章鸣岳给杜畿递了个眼色。当鱼公公说罢后,杜畿便开口问道:

“公公说德王没有围猎,可我却听说公公亲自带头阻止军士上山下水为德王驱赶野兽,未遭敌军,公公便已经损失许多兵将。”

鱼公公闻言淡然道:

“绝无此事。我不知杜大人从哪里听说的这些消息,这全是无稽之谈。如果杜大人有人证不如让他来内阁,反正老夫是个太监,不用在乎这张脸,我与那小人当面对峙便可。“

杜畿闻言道:

“有人敢顶着公公威严告诉我实情已经是胆大包天,我是实在想不出来他有什么胆子再来这里与公公当面对峙。“

鱼公公闻言笑道:

“杜大人这是什么话?如有人果真说得是实情,有什么理由不敢来与我对峙?我难不成还会吃了他不成?“

在鱼公公说完话后杜畿明显有些犹豫,他有话要讲却又不敢开口。但时间不等人,如果杜畿在不开口,那可就算是放弃指认鱼公公。

杜畿把眼神投向章鸣岳,寻求帮助,章鸣岳此时居然也罕见的在脸上显露出神色来,他是在担心杜畿,但最终他还是向自己的爱将点了点头。

杜畿得到章鸣岳的支持后吸了一口气,他扭头看向鱼公公,开口说道:

“那人若是真来与公公对峙,只怕事了之后,他最好的下场就是被鱼公公你活活吞喽。“

杜畿这话,说它带刺都是轻的,实际上他这话里是扎着针。鱼公公何许人也,平常时节眼睛里都容沙子,怎么可能容人被人这么诋毁。只见鱼公公把刚拿起来的茶杯往盘里重重摔下,吓得托盘子的太假差点跪下,然后鱼公公道:

“杜大人有话直说,这么藏着掖着的是什么意思?“

鱼公公发怒,在座诸人除了几员执事的首脑,剩下人无不噤若寒蝉,就连发话的杜畿也不禁咽了一口吐沫,不过杜畿还是继续说道:

“我大正谁人不知,公公手下的台城卫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我等晚上在卧中说什么话只怕公公都知道的一清二楚,那玄武门外的洗冤寺,只要进去就没人能出来,公公现在让我叫人来当面对峙,那人若是来了便是最后一次出现在这世界上,他又怎么能来?“

鱼公公听闻此言勃然大怒,挺背收腰,气势汹汹的就从椅子上拔了起来。鱼公公指着杜畿骂道:

“我台城卫自成祖年间设立以来,从来都是皇上鹰犬,以铲奸除恶为己任,怎么到了杜大人嘴里我这里成了吃人不吐骨头的贼窟?什么叫做进了洗冤寺的人都没发出来?若不是大奸大恶的反贼,谁人会被抓进洗冤寺里去?杜大人你这么胡说到底是不懂朝廷制度还是有意出言恶心老夫?“

鱼公公性情暴烈,他发火并不出人意料,但他这一发火内阁里面情况就相当不容乐观,内廷外廷的表面上的和气几乎都要被撕破。

章鸣岳当然不想让事态继续恶化,真要是和内廷谈崩将来内阁的文件披红用印就成了问题,而且鱼公公手里的台城卫不是吃素的,正要是把鱼公公惹急,找个罪名让台城卫抓了杜畿,那事情就不好办了。

只是奇怪的是章鸣岳还没来得及开口,隆公公反倒是先一步站出来阻止鱼公公。只见隆公公向前倾着身子,伸手拉拽鱼公公的袖口道:

“鱼老哥,消消火。外人不知你忠心,皇上却是知道的。杜大人说得是过火,但老哥你也不用发这么大的火嘛。“

鱼公公还在气头上,他本就看隆公公不爽,现在被隆公公劝阻还被他拉扯衣袖,这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鱼公公反使劲挥手“啪“的一下打开隆公公的手,同时回头恶狠狠的瞪着隆公公道:

“谁是你老哥?你算个……“

鱼公公后半句话到嘴边却又被他硬生生给咽回肚子里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没有必要把他和隆公公的矛盾现出来给别人当笑话看。

所以虽然心有不甘,但发完火后鱼公公还是愤愤的坐回了椅子上,不再多说。

见到鱼公公落座,内阁众人全都松了一口气,隆公公虽然被当众呛声,但并没有发火,只是笑了笑了事。而一言惹出这么多麻烦的杜畿则低下头抹了一把汗。

杜畿的样子章鸣岳全都看在心里,章鸣岳很清楚,不能再让杜畿出面咬人。不得已,章鸣岳只能自己开口道:

“按照两位公公的说法,德王没有围猎,那为什么在前线接贼的只有卫侯和戚侯,德王和大军为什么不上?“

隆公公闻言道:

“大军之前必有先导,小队人马行动自然比大队人马迅速,再加上卫侯所将之兵全是骑兵,先接敌没什么不可思议。“

说着隆公公问兰子义道:

“卫侯,是这样吧?“

但兰子义并没有回应隆公公,现在的兰子义还在心神不定之中。

自从刚才章鸣岳主动提起兰子义的军功后,兰子义的心里便像小鹿乱撞一样静不下来。兰子义现在的感觉有点像是独守空房的怨妇,被冷落了许久之后终于等来了盼望已久的关爱。那种兴奋,那种激动,那种不知所措是难以用语言表达出来的。

兰子义一直都把章鸣岳当作自己人生的榜样,从兰子义在书斋中苦读时便是如此,只是入京之后经历的种种事情让兰子义对章鸣岳寒了心。兰子义以为章鸣岳已经在他心里死掉了,但当章鸣岳为他说话,哪怕只是一句话,那也敲碎了兰子义心中的壁垒。

若是章鸣岳真的是在替自己说话,那之前所谓的章鸣岳支持戚准、戚荣勋是不是要全部推倒?不不不,戚准与章鸣岳有旧是戚准亲口承认的,这不可能推翻。可章鸣岳身为当朝首辅,士林魁首,难道真的会无缘无故坑害自己吗?章鸣岳这不是正在为自己说话吗?但上次吃饭的时候章鸣岳还与自己针锋相对呀。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兰子义心烦意乱,隆公公连问他三遍话他都没听见,最后还是鱼公公开口才把兰子义叫醒过来,鱼公公道:

“子义!问你话呢!”

兰子义听闻此言抬起头来,他感觉自己像是睡了一觉,被人从梦中叫醒过来,一时之间只能喘气,不知该干些什么。

隆公公已经不耐烦,他又问一边道:

“我说卫侯之所以孤军在前作战,是因为小队骑兵行动迅速。卫侯倒是点头应一声啊。”

兰子义闻言想了想,定了定神,然后对着隆公公点头,他张开嘴有气无力的说道:

“确如公公所说。“

第四百九十六章 年轻气盛(中)

即使隆公公自己不说,外人也能看得出,隆公公现在憋着一口气,还是恶气。

自从大军击溃妖贼,回京之后,内廷与外庭便为了是否展开入城式争得不可开交,在过去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隆公公每天从早到晚呆在内阁与章鸣岳和其他几位阁老磨嘴皮,磨到如今还能面带笑容,风度翩翩着实不简单。

可是佛亦有怒,隆公公城府再深,脾气再好,经历了这么多天的争吵,耐性也被磨没了,更何况刚才鱼公公还当着众人的面数呵斥他。

现在隆公公问了兰子义半天不得回答,等兰子义张口又是一副痴呆模样,隆公公的火气到此彻底控制不住,他质问兰子义道:

“卫侯作为大军前锋,奉命速行,这么明白的事情你有必要想这么久吗?”

章鸣岳何等人也,兰子义的异样瞬间就被他给抓住,他虽然不能准确判断兰子义问题具体出在哪里,但他知道现在该如何把握机会。只听章鸣岳出言道:

“隆公公,如果你所说的真是实情,卫侯何必费力想这么久,你现在如此呵斥卫侯难道是想屈打成招?”

隆公公可是聪明人,即使怒火已被点燃他也能在章鸣岳说完话后意识到自己刚才那句话的漏洞,他本意是想向兰子义施压,结果却卖了个破绽给章鸣岳。

而且不仅是章鸣岳抓住了隆公公的话柄,连鱼公公也对隆公公的话不满。只见鱼公公端着茶碗一点一点的吹开茶叶,慢慢的说道:

“我说隆秉笔,您老这是吆喝谁呢?子义来这之前本就有伤在身,这屋里有憋屈,他连水都没喝就来被章首辅问话,反应慢点也正常。秉笔您这么要和他莫不是嫌我刚才抽了你的手,伤了你的面子?冤有头,债有主,有火冲我发,折腾一个小字辈干什么?”

隆公公说漏一句嘴,点着了两处火,真可谓一时冲动酿成小祸。这下由不得隆公公不冷静,他心里有火也只得打脱牙和血吞,反正兰子义他是不能轻易再碰,至少现在不能。

有刚才这几句话的功夫给兰子义喘气,兰子义终于可以回过神来,他强行摁下心中万千思绪,摁得自己胸口发疼,然后开始处理自己接下的这个烂摊子。

首先兰子义先开口感谢鱼公公,他坐在座上朝鱼公公拱手,然后道:

“多谢鱼公公挂念,子义的确是身体不舒服,在屋中只觉的胸闷,一时走神没有听到两位公公问话。是子义的错,还请公公见谅。”

一旁杜畿闻言白了兰子义一眼,他是知道见过兰子义走路上轿的人,他知道兰子义没病。但杜畿刚刚被鱼公公呵斥,现在心有余悸,想了想他还是没有开口数落兰子义。

接着兰子义转向章鸣岳,拱手道:

“章首辅,隆公公所言不假,我的确是因为先锋在前,走的迅速,所以一直与戚侯在前与敌交战,鱼公公身监大军在后,并不能与我这先锋想提并论。”

兰子义不是傻子,他与隆公公不过几面之缘,隆公公冲他发火他可没那心情去忍,不过他也犯不着回头去惹,鱼公公替他当面解围他一定要报答。所以兰子义这一番话便主要替鱼公公开脱。

此时的章鸣岳与平日兰子义所见不同。首先章鸣岳很疲惫,可以看出这几日内阁当中的拉锯让他精神损耗巨大。其次章鸣岳却显得很有活力,他的眼神当中透露出了一种高深,同时还散发着一种精妙绝伦的气息。他盯着兰子义微笑不已,那微笑不是冷笑,一点也没有让兰子义察觉道章鸣岳的恶意。章鸣岳的目光似有似无的穿透了兰子义,勾起了兰子义强压在心底的悸动,只差一点便能惹得兰子义心绪不稳。

看章鸣岳的样子肯定有话要讲,但他嘴唇动了好几下都不见出言,显然他是在考虑自己的措辞,以目前形式章鸣岳要出言进逼,追问兰子义军中之事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最后章鸣岳还是选择更为稳妥的言论,他问道:

“那卫侯可曾听闻德王围猎的事情?”

兰子义摇头道:

“我忙于前线战事,未曾听说此事。”

兰子义这句话就是刚才鱼公公“未曾听说”一句的加强版,看似为德王隐瞒,实则为自己开脱。

章鸣岳闻言没再追问兰子义,鱼公公在替兰子义撑腰谁都看的清楚,只要鱼公公还在这坐着,就没人想直接去找兰子义的麻烦。

章鸣岳不再继续纠缠兰子义,只是他在转头去向其他方面时对兰子义说了一句话,他道:

“卫侯,硬抗妖贼那么久,辛苦你了!”

此一言无棱又无故,可在兰子义听来却如同万斤巨锤那般生猛,一下就敲碎了他心中的大门,被兰子义强压在心内的思绪一股脑的全都涌了出来,沾满脑海。一边兰子义的心里在不断的叫骂“若不是你章鸣岳派解宣明来碍事我在裕州就灭贼了,你在这里说这漂亮话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么”,一方面兰子义心中却感到了一股被自己极力否认的暖流,能被自己的偶像点名褒奖,那是一种怎样的荣幸啊!

兰子义混乱的思绪自然流露到了他的脸上,在做几位首脑全都对此看在眼里,章鸣岳更是对此装作没看见。

既然兰子义没法继续被抓出来当靶子,那在场众人自然要找其他人出来,一直坐在角落的张偃武此时便派上了用场。

对章鸣岳而言张偃武是个理想的突破口,第一,张偃武参与了渡江以后的全部战事,第二,张偃武和他爷爷张望在朝中中立,没有派系,他没有支持内廷和德王的理由,至于私底下章鸣岳有没有派人去和张望通气,那就不知道了。

对于内廷两位公公而言张望也是合理的争取对象,张望再怎么讲也是藩镇出身,和御马监有旧,张望也算武将之后,和文臣掺和不到一块去,至于私底下两边有没有接触,那也不好讲。

所以张偃武就成了两边轮番问话的对象,而且在过去几天中一直如此。

此时的张偃武正独自一人坐在边上,看他那样子他是想坐到角落去,但他还是与兰子义一样,坐在两边人中间。张偃武神情疲惫,眼圈一团黑,晃晃悠悠,看着能从椅子上掉下去。他这是真的被折磨坏了,真不知道这几天来张偃武究竟经历了什么。

章鸣岳率先向发问道:

“张侯,德王在军中表现如何?”

张偃武听到有人问话,噤声叹道:

“我只是参军,不曾与王爷亲近,不敢妄加评断。”

张偃武这话说得和刚才兰子义所言一般滑头,看来张偃武也是有备而来。

接着章鸣岳又开口,只是这次他追问到了德王入城的事情,章鸣岳道:

“德王当日是怎么弃军入京的。“

张偃武闻言没有多想,脱口就说,也没有发现在另一边的隆公公有话想要在他前面说。

“我在前线同戚侯一道率部苦战,一回头就不见了德王踪影。我也不知道王爷何时走的。“

张偃武说话虽然冲动,但所说还算中规中距,话里并没有出卖德王的意思,唯一算是疏漏的就是没能听出章鸣岳问话里的坑,章鸣岳问的是德王如何弃军入京,若不先否认这点而直接答话略有那么一点默认德王出逃的意思。

隆公公想先一步说话就是要点破章鸣岳的这点小心思,不成想被没有心眼的张偃武抢了先,再加上之前硬生生被摁下来的火气,现在的隆公公可是暴躁的很。他当即质问张偃武道:

“张偃武,什么叫一回头就看不见德王踪影?德王身为一军主帅,从未弃军,怎么可能莫名其妙不见踪影?“

第四百九十七章 年轻气盛(下)

隆公公一改往日静若处子,老谋深算的城府样,接连指责兰子义与张偃武。隆公公这样的行为的确反常,却也不是完全没法想象,他现在火旺嘛。只是他这一把火烧接连烧出岔子。

张偃武在内阁当中连坐数日,每日被人追问,已经精神恍惚,他那深黑色的眼圈便是证明。人到了这种时候连接这心与神的那根线就已经被拉扯到了极限,谁也不知道再加多少重量会让这根线崩掉。

张偃武虽然因为武将出身,从小不被京中文臣权贵子弟接纳,但这可不是说他就是个受气包,就他那飞鹰走狗的性子,谈不上游侠也算是放浪不羁,平时连他爷爷张望都没有呵斥他。这么一个公子哥,现在隆公公突然来上一句他怎么能受得了。

只见张偃武抬起头来,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看向隆公公道:

“公公这话怎么讲?我出战的时候人在,我被围的时候人就不见了,我眼睛又没瞎,我看到的就是这些。公公不满意的话倒是教教我怎么说?“

章鸣岳微笑的坐在书案后看着隆、张两人杠在一起,这结果并非他所能料到的,却是他希望看到的,反正看热闹不嫌事大,章鸣岳乐得眼前两人咬在一起。

隆公公被张偃武顶撞后火气更旺,他已经隐约意识到自己可能在犯错误,但是人在气头怎么可能轻易降火,张偃武又不是兰子义,朝中有没有人保他,隆公公凭什么要吃他的这颗钉子?

隆公公当下便说:

“我教你?我怎么教你?内阁几位中堂与我在此是在问你实情,又不是让你来这里串供,我能教你什么?“

张偃武的怒火显然也已经被点燃了,他现在满面通红,又羞又恼,两只手恨不得掐进自己大腿的肉里去,他怒道:

“公公说要实情,好!我说的就是实情,你要说这不真你便去找真人来为你说,我是不知道要怎么说才算真!

开战没多久德王便引着铁浮屠逃回京城,可我与戚侯带领的东军主力却被德王安排成一个团子任由妖贼包围,在那掉脑袋的时节谁人来管过我,谁人来支援我,又有谁关心我看到的贼是不是真的?现在打赢了你们又在这里说东说西,风凉话没完,你们有没有脸面?“

无论张偃武因为什么原因,以何种心情说出这番言论,他的话造成的结果都是和隆公公撕破脸了。兰子义虽然现在思绪混乱,有气无力,但他明白张偃武这话说出口是要出问题的。在场诸位能说得上话的人当中没有人是张偃武的靠山,所以也没人会出手帮助张偃武,但兰子义与张偃武有旧,他不愿看着张偃武莫名其妙被隆公公当枪使。

于是在兰子义略微起身,对着张偃武说道:

“张侯,有话好说,在做的都是当朝首脑,张侯这种语气可是以下犯上,是大不敬啊!“

兰子义劝阻张偃武当然是好心,没想到的是张偃武听闻兰子义所说后勃然大怒。

在隆公公与张偃武争吵时,张偃武好歹还在凳上坐着,兰子义开口后张偃武居然忍不住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他冲着兰子义吼道:

“以下犯上就以下犯上,你以为我不敢吗?‘上上上’的,我把别人当‘上’,有人拿我当下吗?兰子义你有鱼公公罩着,每天躺在家里好酒好肉好姑娘玩着,我却要每天坐在这里从早到晚受人盘问,你知道我又多苦吗?“

兰子义见张偃武已经怒火攻心,失去了控制,赶忙起身做手势想让他消火,但张偃武这种性情男儿,火被点燃之后岂是容易那么消解的,他继续骂兰子义道:

“兰子义!别人不知道你的伤,我还不知道?就你脚上那道口子,顶多刮脓,完了就没事了。你在军中时脚伤不比现在重?那时你还带队冲锋呢怎么不见你躺在床上无法起身?还不是因为你有鱼公公撑腰,你们里应外合唱双簧,让你在家躺着享清福,让我来做牺牲。

我这才是货真价实的胳膊脱臼,现在还在疼!可是有谁管过我?有谁说过‘偃武,你身上有伤,在家好好养着吧’?除了我爷爷向人求情,想让我在家养伤还有谁关心过我?“

张偃武说这话时情绪激动地上下挥舞自己还被绑住的右肩膀,声泪俱下,哀怨不已。兰子义见状自知张偃武现在情绪已经崩溃,想拦住他已经不可能。兰子义心里清楚,张偃武是受了委屈,憋得慌,他不是有意冲着自己来的,于是轻叹一声,坐回了座上,不再多说。

张偃武说得都不错,他所抱怨的都是在座众人对他的不公,可这样的抱怨于事无补,不仅无补还会给他造成巨大的麻烦。

章鸣岳坐在一边冷眼旁观,他静静地看着张偃武顶撞隆公公,重兰子义发火,还无缘无故的把鱼公公也拉下水,等到张偃武一通发泄完后,章鸣岳缓缓开口笑道:

“张侯息怒。德王当日入城时哭喊大军已败的事情历历在目,人尽皆知。这不是靠几个人只手遮天就能挡住的。张侯你消消火将,那天事情仔细说来,我一定会替你做主,替天下无辜百姓做主。“

兰子义听闻此言,一时间心里又对章鸣岳充满了厌恶,刚刚涌起的那点好感变得荡然无存。章鸣岳自己挑起的事端,最后反倒是他自己出来摘桃子。不过章鸣岳也说对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张偃武发了这么一通火后,唯一剩下的条路便是投靠章鸣岳,把自己变成章鸣岳的牌打出去。寄人篱下自然要受人制约,但若无人照看那就将彻底沦为俎上鱼肉,任人宰割。

按理来说张偃武应当如此,但张偃武自己明显不是这么想得,他的火还没有发完呢。在章鸣岳说完之后,立在场中的张偃武便回过头去对着章鸣岳道:

“章鸣岳,你少在这里假惺惺地装君子。你以为你拍拍我脑袋就能像哄小孩一样发颗糖把我骗了?你想得太美!我岂是那种傻瓜?

章鸣岳,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天说那么多漂亮话都是为了你自己!你口口声声说要替这做主,替那做主,到头来还不是想要打压德王和司礼监、台城卫?可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忙于党同伐异,那些有功之将不得进城受殊荣?那些战死之兵不能拿抚恤?你到底是在替谁做主你心里没数吗?“

当张偃武对着章鸣岳吼完之后,他这几天来一直压在心里的积怨终于发泄了出去。但他爽快了,在内阁当中的所有其他人全都不爽了。

兰子义坐在凳上摇着头默默长叹,他明白这次张偃武是彻底完了,丢命都有可能。除皇上外朝中能说上话的人统共也就隆、鱼、章三人,而张偃武一顿臭骂把三人都得罪了,这下谁还能包得了他。

果然,在张偃武骂完之后,章鸣岳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内阁当中斗得你来我往,毫不相让的三个人,章鸣岳、鱼朝恩、隆公公,居然互相交换了眼色,达成共识。朝中不会容下一个谁的帐都不买的刺头的,不管三人斗到最后结果如何,张偃武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完了。

张偃武的确不傻,他看出了所有人的小心思,但他肯定不聪明,因为他犯了大忌:你可以得罪人,但你不能得罪所有人。

发泄过后的张偃武自己也意识到自己闯下了货,但事已至此,他又能怎么挽回,最后也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他骂道:

“你们这些王八蛋,都是真小人,伪君子!从一开始我和你们这些虎狼掺和在一起就没有葬身之地了!“

说罢张偃武踢开凳子,头也不回的走出内阁。

第四百九十八章 迁怒于人

张偃武走之前,堂上三人就已经在用眼神沟通,张偃武撂挑子走人后,堂上三人则互相点头,达成共识。

章鸣岳开口道:

“今日天气阴湿,屋内闷燥,两位公公,诸位大人说了这么久都动了肝火,再聊下去怕是会伤身。”

鱼公公闻言放下茶碗拍了拍衣服前摆,起身应和道:

“章中堂所言不假,今天确实不适合再继续谈下去,我们改天再说。”

说罢鱼公公便带头走出内阁。

隆公公今天可是窝火,连续被鱼公公和张偃武当中驳面子,现在的脸色非常不好看。不过他还是在隆公公出门后也跟着起身出门,只是来到兰子义旁边是隆公公冷冷的说道:

“你待会来司礼监一趟。”

然后便出门去了。

内阁当中办事的诸位大人和军机章京们见到内庭的两位公公先后离开,都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然后大家便重新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去。

兰子义见鱼公公走,本也松了一口气,想要起身回去,但听到隆公公的话后,兰子义心里又被堵上了。

叹了一口气后,兰子义起身出门,打算上轿去司礼监,走到门口时他下意识的回望一眼屋内章鸣岳处,只见章鸣岳也向他这边看来,两人目光交锋后章鸣岳笑着向兰子义点头致意。

兰子义被章鸣岳这下笑得心中撕扯,好不难受,他赶紧掉头走出内阁,上轿指示轿夫往司礼监去。

坐在轿子里的兰子义垂着头死命揉着自己太阳***阁里面一番谈话让他现在头痛欲裂,心中绞痛。其实兰子义现在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他该不该相信章鸣岳,只是这个问题牵扯起太多回忆,让他一时无法处理。

轿子在公公的引领下一摇一晃的走在宫内,只不多时便到了司礼监处,兰子义本记得从内阁过来有很长一段路要走的,他没想到今天会这么快。

兰子义下轿后在那引路的公公带领下有些有些瘸的向内庭走去,而内廷里面的其他秉笔和侍候的公公们却在向兰子义相反的方向匆匆走开。兰子义见状苦笑着摇头,司礼监的人都快跑光了,那肯定是被隆公公发火吓得,看来兰子义今天来是少不了一顿骂。

果不其然,兰子义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叮叮咚咚的响声,迈步入门后兰子义便看到一地瓷器碎屑,满屋子的花瓶茶碗碎了一地。

平时兰子义见到隆公公才会头痛,这次兰子义走到院门口就已经体会到了那种熟悉的感觉。不过兰子义已经习惯了这种痛处,他站在门口正了正顶上金冠,恭恭敬敬的作揖道:

“隆公公,您叫我?”

隆公公明显已经砸了半天,他的乌纱帽被撇在一旁桌上,头顶网巾因为剧烈的活动歪在一旁。听到兰子义的问候,隆公公气喘吁吁的转过头,他因为生气脸色发白,又因为剧烈活动血气上涌,所以当他看向兰子义时脸上的眼色红白交织,并非常人模样。

见到兰子义已经赶来,鱼公公终于收敛了一点。不过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复兰子义,而是先摆正自己的网巾,重新带上纱帽,把凌乱的衣襟整理齐备。

接着隆公公大声吼道:

“来人!过来把地下给我收拾干净!都没长眼吗?”

隆公公吼完过了好一会才有两个小太监颤颤巍巍的拿着工具走进屋内,而此时隆公公已经入座,他骂那两个小太监到:

“你们两个腿断了?怎么才来?”

接着一看桌上空着隆公公又骂道:

“还不给我看茶?”

其中一个小太监闻言赶忙叩首,唯唯诺诺的出去给隆公公端茶。等到这个时候隆公公才对着兰子义没好气的说了声“坐!“

兰子义被龙宫公路晾了这么久,心知隆公公这是有火没处撒,故意找他的茬。但无论怎么说隆公公也是司礼监的头号秉笔,位高权重,比兰子义高不止一级,所以纵使兰子义被晾的心中不快,他也不能发作,至少脸上不能有什么异样。

兰子义起身后又微微作揖,然后才跨过一地碎屑走到椅子盘坐下。这时被隆公公骂出去的那个小太监已经端水进来,虽然隆公公没说,但那个小太监却识相的为兰子义端来茶水。

小太监先是抖着手给隆公公上好茶,然后又给兰子义这边上茶,兰子义笑着接过茶碗说了声谢谢,那个紧张的满头汗的小太监闻言难得的松了口气也冲着兰子义笑笑。

隆公公坐下喝了茶水后似乎心情好了点,不过他语气还是生硬,可以听出他余怒未消。隆公公问兰子义道:

“子义,我问你,刚才你在内阁为何发呆?“

兰子义答道:

“当时内阁闷热……“

兰子义话刚开头隆公公便放下茶碗打断他道:

“你少来!你这鬼话当众糊弄糊弄其他人可以,来糊弄我干什么?你要真是被闷出病来,那你刚进屋时怎么思维敏捷,妙语连珠?“

隆公公这样兴师问罪很是没有道理,就算兰子义当时出神,可隆公公之前交代的任务兰子义今天是一点没落下全都做到了,他还想怎样?

见兰子义不答话,隆公公追问道:

“你发愣是不是因为章鸣岳?“

兰子义听到这话抬起头来看向隆公公,他嘴唇张开又合上,却没有立即说话,因为他需要时间考虑回话。

不过隆公公显然没有那个耐心,他不等兰子义开口便接着说道:

“你不用解释,我刚才看的清楚,章鸣岳一开口你就慌得连魂都没了。“

兰子义听到隆公公这么说,知道自己已经不好开口解释,于是便再次闭嘴,低下头静听隆公公数落。

隆公公说了这么多,好像把心中的火气发掉不少,他见兰子义低头,便叹了口气,放缓语气说道:

“卫侯,虽然甘言足以市货,但作为聪明人,终归是不能让人用一两句好话就给收买的。当初御沟之事,春耕之时,章鸣岳带着一众文臣围攻你,必至你于死地,现在只是替你说两句好话,也不给你加官进爵,根本没有什么落在实处,你要是信了他的空话可就真是着了他的套了。“

隆公公这番话说得确实是实情,但问题是兰子义正因为章鸣岳的事情头疼,隆公公这话说出来又惹得兰子义回忆起以前的事情,让他心烦意乱。

不过兰子义并不打算发火,他听隆公公语气软下来,便想发发牢骚好让隆公公知道他的辛苦,于是他道:

“公公,您之前来让我去咬章鸣岳,今天我一进内阁便张口咬的他动弹不得,到最后出门他都没工夫拿我散银两的事情出来说事。您让我办的我都办了,您说章鸣岳蛊惑我让我心烦意乱,我承认,但这事我现在真是不愿多提,我累啊。“

若在平时兰子义这番话不痛不痒,隆公公听了估计也就放兰子义走了。但今天不同,今天隆公公可是有火堵在胸口,而且令人意外的是他的火气居然如此之大。

兰子义这番话在现时的隆公公听来就是在出言顶撞,隆公公再联想起刚才鱼公公和张偃武的事情,当下无名火起,起身骂兰子义道:

“兰子义,你这话的意思是说我今天就不该把你叫道这里来,我说错,你有功,对吧?“

兰子义见隆公公这样子,知道自己说错话,赶忙解释道:

“公公,我不是那个意思……“

可隆公公哪里肯听兰子义解释,他继续骂道:

“兰子义!你以为考个秀才,读了几天书就是读书人了?你以为朝堂上那些士大夫会看得起你?我告诉你,你就是丘八出身,那些圣人子弟才懒得正眼看你呢!你以为你兰家考谁才有的今天?还不是皇上,还不是我们这些宦官!“

第四百九十九章 无心入眠

隆公公火旺不假,但兰子义自己也憋着一肚子的烦闷,刚才进门的时候兰子义还被隆公公甩了冷脸,现在被隆公公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心里火气怎么可能再憋得住,而且隆公公今天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兰子义本就因为自己想读书却不见容与士林而痛心,隆公公当面把这事提出来不是给兰子义心里伤口上撒盐么。

兰子义当下抬头,站起身来,他盯着隆公公声色俱厉的说道:

“子义材轻量浅,读书去不了功名,不陪自称士大夫,这一点子义清楚!如果我兰子义必须子承父业,为国戍边,做丘八,那也是我的本分,京城里诸位大人看不起就看不起吧,我认了。

但公公说我兰家离了内廷就活不下去,这可是摆明了欺负人。我兰家世守边关,每代都有人为国捐躯,马革裹尸,今天的地位是我家列祖列宗一条命接着一条命一点一点换回来的!公公既然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干脆抬手把我兰家掀翻,我兰子义愿引颈就戮,绝不含糊!“

隆公公见兰子义敢跳起来当面顶撞自己,气的浑身发抖,隆公公都在怀疑今天是不是出门没翻黄历,是个人就敢顶撞他。

隆公公迈步走进兰子义,两人身高相差无几,走近之后几乎面贴面,隆公公面目狰狞的盯着兰子义道:

“兰子义,你别以为有老鱼罩着你我就不敢动你,你这么放肆下去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隆公公走近之后兰子义头痛更甚,他现在眼冒金星,头晕难忍,脑海里面一片轰鸣。兰子义倒是不缺继续和隆公公争下去的胆子,但他的身体实在是撑不下去了

晕头转向的兰子义腿一软坐回了自己椅子上,隆公公见状吃了一惊,赶忙收敛自己的怒气,顿时兰子义便觉得自己脑袋轻松了许多,恍惚间兰子义听到隆公公低语:

“原来你不会用自己血脉。”

兰子义没听懂隆公公的话,他抬头去想去看隆公公,但已经没有时间,因为屋门外已经响起了鱼公公的声音,只听鱼公公道:

“我倒想看看隆公公您怎么动卫侯。”

现在的屋内除了兰子义与隆公公,再无他人,那两个收拾地板的小太监早在隆公公跳起来的时候就已经识相的逃了出去,所以鱼公公进来时既没有人引路,也没有人通告。

隆公公先是被兰子义的模样吓着,接着立马又听见鱼公公的声音,当下心中的怒火便被驱散的七七八八。没了怒火障心理智自然就回归,隆公公意识到自己今天接连犯下几个大错。

于是在鱼公公埋进门后隆公公便转身往自己座上走去。

鱼公公进屋时一直盯着隆公公,等到隆公公转身鱼公公才去看兰子义。这一看可不得了,鱼公公被惊得快步走近兰子义,扶住兰子义的肩膀便问:

“子义,你怎么了?怎么流鼻血了?”

兰子义脑袋现在终于清醒了过来,只是清醒过来的兰子义觉得自己浑身酸痛,四肢无力,就像是之前在军营中大病的那场一样。

听到鱼公公所说兰子义才抬手去擦自己嘴唇,结果沾了满手血,那血迹殷红甚至有些发黑。

兰子义有气无力的回答鱼公公道:

“我没事,公公不用担心。”

鱼公公哪里肯信兰子义这话,他缳首查看四周,发现了兰子义一旁桌上的茶碗,于是便端起来开始闻。

鱼公公在台城卫和御马监的掌印位置待了一辈子,各种阴谋诡计,大风大浪那是经过的多了,论起下三路的招式,台城卫可谓是当仁不让,常用的那几种毒药鱼公公闭着眼也能闻出来。鱼公公仔细将那碗茶检查了一遍,并未发现下毒的迹象。

确认兰子义没有被人下毒,鱼公公算是松了一口气,不过他还是厉声呵斥隆公公道:

“姓隆的!你敢下毒?!”

隆公公这时已经坐回椅子上,他现在也因为自己接连引出的祸端疲惫不堪,闻言赶忙摆手说道:

“鱼老哥这是何言?我无缘无故干嘛算计卫侯?”

鱼公公哼了一声道:

“谁是你老哥?!

我问你,你若没有下毒卫侯怎么会七窍出血?我回卫所没到半路就听说卫侯被你叫来,当时我还纳闷你叫他干什么,现在我算是明白了,你是打算杀人灭口!“

隆公公现在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只能哭哭解释说:

“老哥息怒,我绝无加害卫侯之意,刚才出言只是一时之怒,乱说话。

再说了,我害卫侯对我有什么好处?“

鱼公公还想再说,不过却被兰子义拉住。没有了隆公公的怒火,兰子义很快就缓过气来,他拉着隆公公说道:

“鱼公公,刚才是我顶撞隆公公在先,所以才有刚才吵扰。并非是隆公公有意害我。”

隆公公听闻兰子义此言松了一口气,欣慰的点了点头。

兰子义虽然愤怒,但他并不是傻子,他可没打算向鱼公公告状,那就太小儿科了。内廷两位主事的公公本就都对兰子义不错,今天隆公公的所作所为固然霸道,但兰子义还不至于因为这点事情与隆公公翻脸,更何况也没法翻脸,隆、鱼两位公公各掌内廷一边,两下互相无法奈何,鱼公公拿不下隆公公的。

虽然兰子义出言阻止,但鱼公公还是狐疑,他问道:

“既然不是有意,为何卫侯血流满面?”

兰子义闻言回答的支支吾吾,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何时流血,又怎么回答鱼公公这个问题。所以兰子义只是答道:

“我只是头痛。”

鱼公公望着坐在椅子上的兰子义,半天没有说话。以鱼公公的脾气性子,再加上他对兰子义的欣赏程度,他并不想就这么善罢甘休。但兰子义快速恢复过来的模样的确说明他并未中毒,既然隆公公没有下黑手,再纠缠下去也讨不到什么甜头。

于是隆公公撇着嘴深深的出了一口气,然后对门外喊道:

“来人!扶卫侯回去!”

言毕,门外便进来两个太监扶兰子义站起,接着就随鱼公公一道迈步走出屋外。屋内隆公公坐在椅子上长叹一声,端起茶碗狠狠的灌了自己一口。这一次隆公公没再把茶碗摔到地上。

兰子义只用连个太监扶出去走了几步便推开了两边的人,虽然兰子义还觉得有些脱力,但头痛与头晕等症状都已经消失,他完全可以自行走路。

鱼公公眼看着兰子义恢复过来,没有多说,一直到走出司礼监后鱼公公才问兰子义道:

“好些了?”

兰子义答道:

“我已经好了。”

鱼公公又问:

“我看你刚才那样,几近昏厥,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兰子义想了想,暂时还是不打算告诉鱼公公他每次见了隆公公就头痛的事情,所以只说道:

“我就是头痛,突然疼起来了。”

鱼公公说道:

“你疼成刚才那样,可得看看才行。”

然后鱼公公又问:

“姓隆的找你来司礼监做什么?”

兰子义回想了下刚才的对话,说道:

“隆公公嫌我刚才应答章鸣岳不力,叫我......别受章鸣岳蛊惑。”

鱼公公闻言冷哼一声道:

“吹毛求疵!”

然后鱼公公道:

“不过子义你刚才的确受了章鸣岳影响。”

接着鱼公公走进兰子义,伸手拍着他肩膀说道:

“章鸣岳说话时嘴巴绝对甜,但那时口蜜腹剑。我听到他刚才替你说好话,但他的话也就只能听听。他不会封赏你的,有那劲头替你争功劳也就只有我。”

兰子义听闻此言心中叹息,天下乌鸦一般黑,所有人都给自己脸上贴金,不过嘴上还是笑道:

“多谢公公关照。”

鱼公公这时已经带人往台城卫那边走去,他回头看了兰子义一眼,问道:

“来我这里歇一会?”

兰子义答道:

“今日疲惫,还请公公放我回去休息休息。”

鱼公公也见到了兰子义刚才的样子,闻言没再强求,只是又安慰了兰子义几句,便自己带人走了。

第五百零一章 鉴往知来

兰子义并没有着急回答仇文若的问题,他把刚才皇上赏赐给他的锦盒交给一边的桃逐兔,踱步回屋。兰子义背对屋门坐下,在仇家父子看来兰子义似乎不愿与他们多谈,但实际上兰子义只是不愿回想起早晨发生的事情。

仇家父子扎在门口略微欠身,静候兰子义话。时间就像是静止了一样,全屋的人都被冻结在一起,不再动弹。

桃逐兔在将锦盒放到桌上后便与兰子义一同坐在桌前。屋内的寂静让他无所适从,他看了看自家少爷,却不见兰子义又任何动静,于是他便转向仇家父子,他道:

“两位先生不要在门口站着了,我们有话坐下说。”

桃逐兔刚开口请仇家父子入座,兰子义就冷不丁的突然说道:

“今天我与隆公公......吵了一架。”

兰子义突然开口吓到了没有准备的桃逐兔,不过没有吓着仇家父子。父子两人早有准备,兰子义的话对他们来说是意料之中而非是突然一击。

仇家父子兰子义兰子义说话的时候走到桌前做了下来,待兰子义说完仇文若便问道:

“所以今天隆公公便抬皇上出来为你和他摆和头酒?”

兰子义点头道:

“看来是这个样子。”

仇孝直闻言问道:

“能让公公把皇上抬出来,想必卫侯今天与隆公公吵得相当不愉快。不知隆公公为何要与卫侯争吵?”

兰子义闻言叹了一口气,理了理思绪,将尽早军机处里发生的事情仔细说给仇家父子听,很多中午饭桌上兰子义没有提及的细节这次兰子义都全讲了出来。

说完事情之后兰子义顿了顿,然后他问道:

“我一直觉得公公城府颇深,没想到也会有今天这种冲动之举。”

仇文若闻言道:

“人皆有七情六欲,怒乃常态,更何况隆公公乃司礼监秉笔,又受皇上宠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骄横惯了,咽不下这口气也属正常。“

仇孝直点头道:

”文若说的不错。我听说这位隆公公是当年的茅人族长的公子,从卫侯所说的今天情况看隆公公小时候也是蛮横的很。“

兰子义闻言笑了笑,没有吱声,他可不会蠢得告诉其他人他娘也是茅人后裔。

桃逐兔听到仇孝直所说,笑道:

“听完少爷所说,我怎么感觉隆公公这脾气和德王这么像?”

仇孝直闻言抖着指头指着桃逐兔笑道:

“三郎口无遮拦,说的如此随行,小心隆公公拿你进洗冤寺去。”

桃逐兔笑道:

“先生要是说鱼公公拿我我还信,至于隆公公,他掌着司礼监,有没把控台城卫,我又不怕他的耳朵在房顶偷听,取笑他不久取笑了。”

桃逐兔说完众人又笑了起来。

笑罢后兰子义说道:

“经三哥这么已提醒,似乎德王和隆公公的性格还真的挺像。”

仇文若道:

“德王自幼由隆公公带大,到现在见到隆公公也还害怕,两人性格肯定有相似之处。”

兰子义闻言笑道:

“这样说来德王无德也是隆公公教育无方了。”

众人闻言又是一笑。

笑罢之后兰子义叹道:

“可惜了张候,耿直的性子就不适合这种场合。”

仇孝直纠正兰子义道:

“卫侯,已经没有什么张候了。”

兰子义闻言吃了一惊,转脸看了看仇孝直便又释然。张偃武今天的罪过这么多人之后,他所为的分爵铁定就没了。

想到这里,兰子义叹了一声,然后他落寞的说道:

“我与张公子在军中时间虽然不长,但他的性格才气却令我佩服。这么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就是因为不会说话所以功劳全无,这世道啊!“

同桌其他人静听兰子义感慨,没有插话。兰子义感叹一番后,想起一件事来,他道:

“今天军机处里,鱼公公和隆公公两人联手唱和,驳得章鸣岳无处还嘴,内阁之中只有一个杜畿在替章鸣岳说话,等到杜畿被鱼公公压住章鸣岳便只能自己赤膊上阵。

章鸣岳不是士林魁首,外朝第一人么?为什么没人站出来替他说话?难道他的势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仇文若闻言捋着胡子想了想,然后他反问兰子义道:

“卫侯入京这么久,庙堂廷争也参与过好几回了,敢问卫侯,我大正朝廷倒是内廷与外廷哪边说了算呢?“

兰子义想了想道:

“都不算,皇上说了才算。“

仇孝直闻言接过话道:

“不错,皇上说的才算,内廷与外廷都不过是皇上君临天下的工具。既然是工具就绝不能伤到操持工具的手,否则工具便要被抛弃。”

兰子义想了想,问道:

“孝直先生的意思是,章鸣岳在军机处里是在故意示弱?”

仇孝直道:

“有示弱的意思,但不止是示弱。”

见兰子义有些似懂非懂,仇文若便解释说道:

“说章鸣岳示弱,那是因为妖贼兵临城下时章鸣岳率领百官入宫逼皇上让太子出来监国已经露了锋芒,皇上要是心狠,在卫侯你们得胜归来后就该抄章鸣岳的家,但皇上没这么做,不仅没做还把和章鸣岳颇有往来的东军收做京军,这是有意放章鸣岳生路。章鸣岳那么聪明,深知进退有据之理,短期内自然不敢再跨前僭越,免得引起皇上不满。所以内阁之中他便自己上阵,没有找其他人。“

仇孝直掰了一个果子吃下,然后道:

“但若只看到章鸣岳示弱,便是抓了皮毛,未着根本。听卫侯刚才所言,今天内阁之中其他几位中堂应该没有发话,对吧?”

兰子义闻言想了想,点头回应仇孝直。

仇孝直笑道:

“内阁几位中堂虽然排名有先后,但说到底都是我大正的首脑,日理万机,一举一动都能牵扯到天下安危。结果他们几人居然就看着章鸣岳与两位公公你来我往,却无一人出来调停或提其他意见,这就不正常了。”

桃逐兔听到这里插话道:

“读书人不是一向都瞧不起宦官么,说不定他们懒得插话。”

仇孝直笑道:

“几位中堂瞧不起宦官可以和章鸣岳一起围攻两位公公,干嘛闭嘴呢?“

兰子义闻言道:

“先生的意思是.....”

仇文若插话答道:

“几位中堂是在替章鸣岳示弱。章鸣岳的势力已经一统外朝,几位中堂纵使有心,也没那力气与章鸣岳相抗。”

兰子义听闻此言恍然大悟,他深吸一口气道:

“如此说来式微的反倒是内廷了。”

仇孝直闻言笑道:

“卫侯可算明白了。”

桃逐兔没有听明白几人的对话,他问道:

“不是说章鸣岳被两位公公压着打么?不是说章鸣岳什么示弱么?怎么又成内廷式微了?”

仇文若闻言笑着解释道:

“内廷外廷同为皇上左右手,左右手的力量是被规划为同样大小的。现在外廷被章鸣岳拧成了一股绳,内廷则有两个头,一个隆公公,一个鱼公公,而这两个头还不和谐,这样一来内廷的力量就被分散,内外相比便是外强内弱。三郎你想,章鸣岳是自己想赤膊上阵所以才在内阁舌战两位公公,若章鸣岳不想亲自上,自可以像那天接风宴上一样,找人来就可以。反倒是两位公公,他们没人可派,只能自己上,而且他二人本身还有龌龊。“

桃逐兔闻言挠了挠头发,抱怨道:

“你们这些读书人,整天脑袋里面尽在盘算这些东西,我是想不明白。”

众人听闻桃逐兔的抱怨呵呵笑了起来。倒是兰子义,在笑过之后叹道:

“大而能事小,高而能居下,强而能示弱。章鸣岳此人不简单哪。”

仇家父子听闻兰子义的话后互相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仇孝直问道:

“从今天卫侯的话里不难听出卫侯对章鸣岳的赞美之词。难道卫侯真的觉得章鸣岳军机处里几句话是在向卫侯示好?”

第五百章 无心入眠(下)

兰子义恭送鱼公公走远,自己也上了轿子。入轿时兰子义随口问一旁引路的太监道:

“这边离东门台城卫衙门可不近,为何鱼公公自己走回去?”

太监掀开轿帘送兰子义入座,闻言笑嘻嘻的答道:

“回侯爷的话,宫内除皇上和后宫少数几个娘娘可以乘步辇外,其他人按理是只能走路的。卫侯您是痛脚,所以皇上专门准卫侯在伤好之前坐轿入宫。”

兰子义闻言应付道:

“多谢皇上厚恩。”

然后便入轿闭上门帘,靠在椅子背上。今天发生的事情谈不上多,但却将兰子义的精神损耗一空。

前后摇晃的轿子吱扭吱扭的送着兰子义一路走向宫外。兰子义并没有选择靠近王府的西门回去,而是让轿夫们将他送出东门,因为其他人还在那里等着。

这一段行程让兰子义非常不舒服,他感到自己一个劲的犯恶心,很想吐出来。所以一出招贤门兰子义便让轿夫们停步,在下轿打点过一众人等后,兰子义自己步行过御桥。

桃逐虎与桃逐鹿连同仇家父子就在桥对面等着兰子义,见兰子义过来四人赶忙上前问兰子义情况如何。

兰子义现在心情乱做一团,身体还非常疲惫,他最想做的就是回家休息,所以应付了四人几句后兰子义便问马在哪里,他想先回家。

四人自然看得出兰子义情绪低落,既然兰子义不愿多说,他们也不好追问。兰子义问马,桃逐虎便为兰子义牵来了马,而桃逐鹿则向着另外一个方向奔去。

兰子义见桃逐鹿跑开,疑惑的问道:

“二哥这是去哪里?”

桃逐虎不好意思的说道:

“刚才少爷没出来时我们见到杜畿那厮灰头土脸的走出来,当时我们以为少爷你在宫里好好给了这厮一番教训,正好现在日近晌午,我就让三郎去这附近陆羽楼订了一桌好的,打算给少爷接风。这不少爷说要回去,我们就先回去吧。”

兰子义闻言强行打起自己精神,他道:

“三哥何时去的?杜畿先我出来好些功夫,有这么长时间饭菜都上来了。现在全国闹灾荒,随便推掉一桌酒席,岂不是白白浪费粮食。不要叫二哥跑动了,我们去吃上一顿,我今天就是把杜畿那厮好好收拾了一番,几位哥哥和先生为我接风没错!”

兰子义一带头,其他人自然跟上,于是一行人高高兴兴的进了陆羽楼。桃逐兔在那里等候已久,见兰子义来赶紧将人引入包间,六个人就有说有笑的推杯换盏,胡吃海喝,席间兰子义把今天内阁当中发生的事情绘声绘色的说了一番,尤其是杜畿被吓得胆颤的那一幕。

不过大家都看出来兰子义笑脸之下的异样,兰子义可以掩饰自己的情绪,却不能掩饰自己的疲惫,他略显病态的面容大家都看在眼里。

兰子义虽然饮酒,但一直都不多饮,今天兰子义喝的其实也不多,但他很快就醉了。醉酒的兰子义被桃逐虎他们扶上马背驮回王府。

借着酒水的麻醉兰子义陷入了昏睡,昏睡中兰子义感觉自己似醒非醒,似睡非睡,他看到了很多人却没法记住都看到了谁,他似乎说了许多话可究竟说了什么他也记不住。

这种半梦半醒的状态最为烦人,但兰子义又没法醒过来。在想醒与醒不了之间摇摆许久之后,兰子义终于在梦中发力,让自己翻身醒了过来。

醒过来的兰子义闻着满屋子的酒味,头痛难忍,他口干舌燥,起身便去找桌上的茶壶。这时守候在外间的仕女探头问道:

“卫侯,要吃晚饭吗?”

兰子义咕咚咕咚大口灌了好些水后,总算是不再口渴。听闻仕女问晚饭,兰子义转头去看窗外,果然,天色已经阴沉。

中午兰子义本来不想吃东西,可是又吃了那么多,现在他只觉的撑得慌,全无吃饭的意思,于是他便让仕女不必准备晚饭,只需为他打开窗户,再拿些水来便可。

仕女为兰子义备好东西之后兰子义便让女子退下,他想一个人静一静。

等到仕女走后,兰子义取过茶杯茶壶,独自坐在书桌前,仰望着窗外的天空。

梅雨时节,阴云低沉,天上出了逐渐黯淡退色的那点亮光外,再无他物可以关注。江南的风没有塞北的凛冽,江南的云没有塞北的雄伟,而江南的夜,则连星空的看不见。

兰子义暗自苦笑一下,低下了头,离家之前他从未觉得家里有多好,当时他只觉得塞外的草原马匹和牛羊根本就是蛮夷膻腥,读书人不该去理会这些东西。可当兰子义入京见到真正的读书人之后,他却又非常想念家乡。

兰子义的心情烦乱无比,可是说来说去他烦乱的也就只有一点,那就是章鸣岳。章鸣岳到底为何要替他说话暂且不论,兰子义现在最拿不定的是他到底该把章鸣岳放在什么位置,章鸣岳到底是敌是友?

想着烦心的事情,兰子义不由自主的便开始长吁短叹。恰在此时桃逐兔进屋了,他并没有问兰子义为何叹气,而是说道:

“少爷今天去军机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兰子义闻言笑道:

“三哥,这话可不像是你说出来的。“

接着兰子义便转身便问桃逐兔道:

“天都黑了三哥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桃逐兔晃了晃手中的两个果盘笑道:

“我听说少爷你不想吃晚饭,便给你端些水果来醒酒。“

兰子义见状笑了笑,起身来到桌边与桃逐兔一并入座。兰子义再次问桃逐兔道:

“三哥你刚才的话可不想你说出来的。“

桃逐兔笑道:

“不是我说的还是谁说的?少爷你就别装了,你今天在饭桌上的样子就不妙。“

兰子义闻言没再说话,他抓了一个梅子塞进嘴里,那股酸劲让他精神了不少。

桃逐兔见兰子义不说话,便自顾自的追问道:

“少爷,军机处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兰子义叹了口气道:

“章鸣岳替我说话了。“

桃逐兔闻言干声“哈“了一下,哂笑道:

“章鸣岳那个狗东西,谁知道他在盘算什么,少爷干嘛为这种事情烦心?“

兰子义闻言干笑一下,然后抓起一个梅子起身慢慢品味,他在屋中徘徊几步,然后问桃逐兔道:

“三哥是这么想得?“

桃逐兔没太注意兰子义情绪的微妙变化,他正忙着一个接一个的往嘴里塞果子,闻言他答道:

“那还用说,章鸣岳那厮害少爷你不浅,还离间我们兄弟关系,这种东西还有什么多想的,他给少爷说好话肯定是又在想什么坏点子坑害少爷。“

兰子义闻言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

这时门外又响起一阵脚步声,仇孝直与仇文若两人引着一位公公进屋来。仇孝直说道:

“卫侯,有公公来见。”

兰子义闻言赶忙去进到外间迎接公公。

那公公见兰子义出来,笑嘻嘻的说道:

“侯爷,我是来替皇上宣口谕的。”

听闻此言,屋中众人赶忙跪地叩首,那公公笑道:

“皇上手敕,命我传话:隆公公乃我近臣,卫侯乃我爱将,你二人争吵着实令朕寒心。朕命你们二人和好如初,莫生猜疑。千万不可阳奉阴违,朕会不高兴的。

皇上命我取了几件内廷的物件赏赐卫侯,隆公公自己还加了几件。卫侯收下吧。”

说着门外又进来一个小公公,拎了一个锦盒进来送给兰子义。

兰子义赶忙接过赏赐,叩首谢恩。起身后兰子义自然命桃逐兔取银子打点公公,这都不在话下。

等到送走公公之后,兰子义自言自语到:

“没想到隆公公会做到这一步。”

仇文若闻言跨前一步进言道:

“我与父亲也觉得事情蹊跷,所以专程引公公来卫侯这里。

卫侯,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否说来让我与父亲听听?“

第五百零二章 访客

仇文若紧随其后一同问道:

“卫侯难道以为章鸣岳会无缘无故送卫侯人情么?”

兰子义闻言摸了摸下巴,过了一会后他才笑着说道:

“两位先生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严肃,搞得屋里气氛都紧张了。”

仇文若答道:

“我与父亲都是卫侯幕僚,为人谋岂能不尽忠?现在卫侯身处大正庙堂争斗的暴风眼,一步走错便会陷入险境。今天隆公公将卫侯召入司礼监就有敲打卫侯的意思,只是他用力过猛,与卫侯有了龌龊。以隆公公的地位和性格,居然今晚就抬皇上出来安抚卫侯,可见卫侯地位之重要。“

仇孝直接着说道:

“当前朝堂争论之点无外乎德王是否该带兵入城受殊荣。自从解宣明裕州行险葬送了自己之后,章鸣岳手下就没有人再在军中掺和。任章鸣岳和满朝大臣骂德王骂的如何凶,他们也没有可以直接利用的人证来证明德王确实坏了军中大事。军中小大各级军官都在鱼公公的掌握之中,没人会出来替德王作证。”

兰子义闻言说道:

“还有东军,东军不是鱼公公的人。”

仇孝直闻言反问道:

“既然东军不听鱼公公管教,那卫侯今日去军机处有没有见到原来的东军,现在的京军在场呢?戚荣勋有没有出来替章鸣岳说话?”

兰子义被仇孝直问的哑然,仇孝直见兰子义不说话便接着说道:

“德王有何不堪大家都在眼里看的清楚,在心里想的明白,要是讲实话德王被拖到菜市口砍头一百次都不为过,若是如此大家还有什么可争的?现在宫中府中吵成一片无非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有胆子骂德王的没资格骂,有资格骂的没胆子说出来。其实这次剿贼论军功头笔应当记到张太尉身上,其次应当由卫侯与戚候平分,可能这么干吗?“

仇文若接着劝说兰子义道:

“卫侯,本次出征你从头打到尾,要是你站出来说德王坏了剿贼大事,那德王的罪便是板上钉钉,任两位公公怎么争都争不回来。正是因为卫侯在这场争论中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所以章鸣岳才三番五次要把卫侯卷入内阁的争论中去。而今天章鸣岳替卫侯说话则是在骗卫侯的信任。章鸣岳能把卫侯再拉到他那边去岂不是就赢了?“

坐在一边的桃逐兔半天插不上嘴,都快睡着,但听到仇文若说章鸣岳在骗兰子义,桃逐兔立马来了精神,他赶忙应道:

“就是!少爷,你可千万别再被章鸣岳骗了。”

兰子义听闻桃逐兔所言笑着从座上站起身来。从座上站起来走动本来是正常之举,但兰子义却感觉自己心底有一种扭在一起,纠缠不清的力量,这股力量被在场其他三人的言语所激发,最终驱使兰子义从座上跳了起来。兰子义虽然不愿承认,但他也知道,他是站起来回避三人。

起身后兰子义又笑了几声,他在屋中踱步许久之后,对仇家父子说道:

“有劳两位先生苦劝了。章鸣岳的为人我早已看透,他绝无可能再骗我,我不会上他的当,两位先生放心好了。”

接着兰子义看了看窗外的天,然后转头对仇家父子与桃逐兔说道:

“天色不早了,三哥和两位先生也都回去休息吧,我也需要休息休息醒醒酒。”

桃逐兔早就听累了兰子义与仇家父子之见的对话,闻言便打着哈欠起身,出门回屋去了。

仇家父子可不想桃逐兔那么单纯,他们看得出兰子义心中还在犹豫,但兰子义已经出言送客,仇家父子也没有理由继续带下去。于是父子两人便起身作揖,也出门去了。只是在临出门之前仇文若又不放心的回身来到兰子义面前,他语重心长的嘱咐兰子义道:

“卫侯,敬仰归敬仰,出身归出身,章鸣岳绝非是卫侯同道中人,若对章鸣岳心存幻想,将来便会遭人算计。卫侯可要记得,你是军中出身,靠在鱼公公门下,这根,不能忘啊。“

兰子义听完仇文若所言,笑着点头答道:

“先生放心好了,子义已经清楚了。”

仇文若听闻此言,盯着兰子义看了一小会,然后轻轻摇了摇头,作揖与他父亲一块出去。

兰子义终于送走了所有人,等到几人走远后,他便重重的坐回躺椅上,长出了一口气。

仇家父子不愧是能掐会算的能人智士,一眼就看穿了兰子义心中所想。

只有一个人的屋里终于安静了下来,兰子义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投入到周围的这份宁静之中,接着他就开始思考刚才与仇家父子的对话。仇家父子所说的这些情况兰子义何尝不清楚,只是心乱如麻的时候又哪里来的心力去思考这些问题呢?现在有心力去思考这个问题,兰子义自然看的出,仇家父子所分析的内容精准到位,这正是兰子义需要小心的。

想明白了的兰子义睁开眼,他起身给自己倒上一杯茶,品了一口之后自言自语道:

“章鸣岳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吗?拿几句话便向哄骗我,太瞧不起人了!”

说罢兰子义走向书桌,掌灯翻开了书本。

不过树欲静而风不止,兰子义以为事情可以暂告段落,但他刚坐到书桌前屋外便有侍女敲门道:

“卫侯,有人求见。”

兰子义闻言皱眉道:

“天都黑了还有人求见?”

然后兰子义想了想,隔着外间屋遥声吩咐侍女道:

“转告来者,我已经睡了,不见客。”

侍女闻言欠身领命,转身便要出去传话。

兰子义听到侍女离开的步伐声,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叫停侍女,问道:

“来的是谁?”

那侍女被兰子义叫回屋外,闻言答道:

“回卫侯,来人自称大理寺卿赵庭柱。”

兰子义听到侍女所言大吃一惊,这不仅是因为大理寺卿乃当朝大员,位高权重,更是因为赵庭柱在之前御沟那件事情上曾经当众替兰子义开脱,这可是他的恩人。

于是兰子义赶忙起身,埋怨侍女道:

“既然是赵大人,你为何不早说。我兰子义有多大面子,怎么敢让三品京官吃闭门羹?快找人来为我换身衣服,你去请赵大人进来。奧,别忘了备些差点。”

侍女领命下去,兰子义这边很快就换好了衣服。等到兰子义准备好后,赵庭柱也被侍女引入兰子义书房这边来。

两人见面自然免不了互相行礼,一番客气之后兰子义便引赵庭柱入座。待两人品过茶后,兰子义开口问道:

“子义不才,不只有什么事情居然可以惊动赵大人天黑前来商议。”

赵庭柱闻言笑了笑,说道:

“也没什么事情,只是过来和卫侯聊聊。”

兰子义本来做好准备,虚心待客,没有多想其他什么事情。可赵庭柱的回答却像是当头棒喝把兰子义给打醒。兰家与赵庭柱并非旧交,兰子义入京也只是在那次治御沟之罪时见过一面,一点薄缘哪里够让人过来聊天的?无事不登三宝殿,赵庭柱这么支吾一定有所隐瞒。

兰子义暗地里抹了一把汗,要不是赵庭柱一时说漏嘴露了破绽让兰子义起疑心,今天这话谈下去可就危险了。

兰子义想了想后露出一个微笑,他起身亲自为赵庭柱倒满水,然后笑道:

“以赵大人的身份和我现在的情况,我猜赵大人是要和我聊德王的事情,对吧。”

第五百零三章 访客(中)

赵庭柱听到兰子义的问话,自知被看穿,于是略显尴尬的低下头,脸上也有些红。

赵庭柱的样子兰子义自然看在心里,但他没有说明。赵庭柱会露出这幅样子是因为他知廉耻,面子薄,考虑到当时赵庭柱在御沟之事上支持兰子义,这位赵大人还可以被认为非常具有正义感。

这么一个正义感十足,知廉耻的官员处在京城一队老油条当中颇有一种出淤泥而不染的感觉。

想到这里兰子义默默的叹了一口气,随着他不断深入实际的京城,那个在他心中的理想京城便离他越来越远。

兰子义放下茶壶,静静地走回桌对面坐下。兰子义并没有穷追猛打去逼问赵庭柱,如果那样做实在是对不起赵庭柱当日替他说话的那份恩情。

赵庭柱静静的坐在桌上想了好半天措辞,然后才道:

“卫侯猜的不错,眼下朝廷大事唯有德王受勋这一件,只要我与卫侯聊就不得不谈这件事。”

兰子义闻言道:

“若是闲聊便不该谈国事,若谈国事便不是闲聊,赵大人既然是来找我谈国事,又何必遮掩呢?”

赵庭柱道:

“卫侯这话说得有失公允。闲聊便是想到哪里谈哪里,我与卫侯同在庙堂,想到朝廷之事乃是必然,所以聊到朝廷之事也就成了必然,又怎么能说谈国事不算闲聊呢?”

兰子义笑道:

“赵大人,公事就应当放在庙堂当中来谈,私底下讲的话,往小说叫做诽谤朝政,往大讲叫做私交朋党。正因为我与赵大人同在朝中,所以对朝廷的事情更要上心,切不可拿国家大事来做茶余饭后的谈资,那可是市井小人所谓,并非君子士大夫应做。“

赵庭柱听到兰子义说道“朋党“两字是低头”嘿“小一声,当今朝堂上早已党派林立,撤什么”私交朋党“的罪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但就算知道掩耳盗铃,也不能壮着胆子去吧这层纸给捅破,这是默契,更是规矩。

等到兰子义说罢,赵庭柱又想了一会,他道:

“好吧,就算闲聊不该聊国事,那也不代表不能聊国事。我今次来就是想与卫侯谈谈此事,卫侯可与我谈否?“

兰子义干脆的答道:

“不能。“

赵庭柱被兰子义当面否决,面子上颇有点过不去,但他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就此放弃谈话,反而自嘲道:

“卫侯这话未免太过伤人。“

兰子义本想回答,你问我答,有什么伤人的?但赵庭柱有恩于他,他狠不下心来说这么绝的话,而且赵庭柱话语里透露出来的诚实劲也令兰子义不忍下手。

兰子义笑道:

“确实有伤赵大人面在,但公事公办,私底下妄议国事就是不妥。我兰子义是塞北来的乡下孩子,不懂京城规矩,刚入京便被人说我御沟行马,差点夺了爵位。现在我胆子已经被吓小了,我怕隔墙有耳,今晚我与大人私聊,明早朝中便会知道今天我都说了什么话。“

兰子义明说隔墙有耳,实际上暗地里则指的是赵庭柱有把他的话透露出去的可能。至于赵庭柱有没有听出兰子义的弦外之音,那就无从得知了。

赵庭柱听过兰子义的话后又想了想,然后他抬高些许银两,坚定的说道:

“卫侯,只要你不送客我便一定要与你谈这件事。“

说完之后赵庭柱又觉得不妥,于是补充道:

“即使卫侯送客我也不会走。“

兰子义闻言失笑,他道:

“这样说来赵大人无论如何都要与我谈这件事情了。“

赵庭柱闻言对着兰子义点点头。

兰子义听到这话长叹一声,他起身在屋中负手踱步,走了好一会后才转身问赵庭主道:

“我不能与赵大人谈此事,为何赵大人一定坚持与我谈呢?“

赵庭柱闻言答道:

“卫侯不是不能与我谈,我等位处庙堂,谈国事乃是正常,只要不说出格的话便不怕其他人风言风语;其次,我不是要与卫侯谈,而是要与卫侯聊,谈是要谈出结果,以我与卫侯的身份地位能谈出个什么结果?我只是相与卫侯聊聊此事。“

兰子义闻言叹了一口气,然后坐回桌前,他道:

“若只是聊聊,那我没有兴趣聊,大人便不该再聊下去。岂有聊天一方不愿意,另外一方强聊的道理?“

见赵庭柱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兰子义又叹了一口气,然后他问道:

“赵大人如此执着此事,莫不是受人指示?“

赵庭柱听闻此言像是受了莫大的羞辱一般,面红耳赤,青筋暴露,他抬手稳了稳头顶纱巾,语气颇为严厉的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何出此言?我来找卫侯难道就是受人指示?“

兰子义低垂视线摇摇头,然后道:

“天色已晚,路上宵禁,虽然以大人的身份夜间行走应当不难,不过这时若没有急事,大人何必屈尊何必亲自登门来找子义?来到子义这里大人却又执意要‘闲聊’?这种怪事难免让子义联想大人背后到底是有何人在指示。“

赵庭柱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羞得,他撅着嘴喘着气问兰子义道:

“那么卫侯以为是谁来指示我呢?“

兰子义淡淡的说出三个字:

“章鸣岳。“

赵庭柱闻言辩解道:

“我若是受章鸣岳指示当时在刑部审问卫侯御沟行马事情的时候就不会出言为卫侯开脱了,何须等到现在再受他指示?“

兰子义听闻此言抬头看向赵庭柱,他冷冷地道:

“这么说来御沟那件事情就是章鸣岳故意陷害我了?“

赵庭柱被兰子义问住,自知说漏了嘴,连忙收声不再说话。

兰子义见状又长叹了一声,现在是个好时机,他完全可以追问赵庭柱,抓住此事不放,把章鸣岳当时干下的事情问个清楚。兰子义自然不会因为赵庭柱替他说过一句话就相信赵庭柱不受章鸣岳影响,但在御沟这件事情上,兰子义的确欠赵庭柱一个人情。兰子义可狠不下心来伤害自己的恩人。

于是叹气过后兰子义便道:

“赵大人有什么话就请说吧,子义在听。“

赵庭柱听闻此言有些惊讶的抬头看向兰子义,他可没打算放过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于是连珠炮一样的开口说道:

“卫侯,皇上有意废储,可以德王这幅样子,将大正交予他手真的可以吗?去年底皇上新封德王,到现在只不过半年时间,德王恶性却已经传遍京城内外。“

听到这里兰子义打断赵庭柱道:

“传言只是传言,信不得。“

赵庭柱闻言深深叹了一口气,他道:

“卫侯,我在大理寺,每日符合天下刑案,年初春耕籍田之时有一对喊冤的兄妹被德王强行霸占,死的不明不白,卫侯乃王府中人,岂能不知此事?“

兰子义听到这话,放在腿上的手指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幸好手在桌子底下放着,赵庭柱没有看见。

兰子义闻言答道:

“那对兄妹乃是在德王车前哭诉杜畿强行分田后失踪的。此事赵大人应该去问杜大人,而不是来王府胡搅蛮缠。“

赵庭柱闻言道:

“我与杜大人为同僚,共在京城,甚至杜大人平行能力。杜大人做京兆尹这几年来,京城路不拾遗,贵戚敛手,而且分田乃是朝廷推一条鞭造成的,罪不在杜大人,杜大人何必去做杀人灭口的勾当?我审过此案卷宗,德王嫌疑最大。“

兰子义闻言冷冷的道:

“赵大人,你过分了。“

第五百零四章 访客(下)

赵庭柱眼见兰子义发怒,便停下了话语,屋内的仕女小厮早在赵庭柱进门时就被兰子义给打发的一干二净,现在屋中只有兰、赵二人,当两人都不再说话后,屋里就变得一片寂静。

兰子义坐在桌前低头盯着桌上的茶水,他的身形有些佝偻,看上去有一种疲乏的神态。如果现在在兰子义对面的人是章鸣岳或者仇家父子,抑或是鱼、隆两位公公,现在一定可以看出,赵庭柱的话戳到了兰子义的痛处,兰子义这幅样子只说明赵庭柱提起的事情让他心中有愧。

若赵庭柱能看出兰子义的破绽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破绽,但能看出兰子义破绽的人兰子义绝对会提起十二分戒备,绝不会轻易真情流露,更不会容他说这么多,说这么久。这是一个悖论,对兰子义而言他喜欢的和他相信的必然是性情中人,性情中人可以说服兰子义却无法看穿兰子义。在兰子义低头思索的时候,赵庭柱也把头低下来。

兰子义现在的心中充满了懊恼与无奈,德王与兰子义就是彻底反着来的两个人,在兰子义看来德王的所作所为根本就不是人能干出来的。若有可能兰子义绝对不会到这么个人旁边当幕僚,但现实却压得兰子义必须跪下来为德王擦屁股,每次擦都让兰子义的良心备受煎熬。

虽然兰子义还是很信任赵庭柱的,但他可不会继续露出疲态来让赵庭柱看,兰子义必须刹住自己的思路,因为这条路是赵庭柱开出来的,继续这么思考下去兰子义只会跟着赵庭柱走。

想到这里兰子义默默叹了一口气,明明赵庭柱的想法才是兰子义最愿意去用的思路,明明兰子义的愿望就是成为赵庭柱这样的骨鲠之臣,现在他却必须走到自己理想的反面去,这是何等的痛苦与无奈。

兰子义抬起手想要揉太阳穴,但手到半路兰子义又改换为伸手端茶,呷了一口茶后兰子义说道:

“赵大人,这里可是德王府,你这样诽谤德王可是很危险的。”

赵庭柱闻言抬头,义正言辞的说道: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德王府,我只知道这里是大正京师,是天子脚下,是首善之区!我身为大理寺卿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种冤案发生,而这都是因为德王!德王暴虐如此却要被皇上立为太子,若真让德王即位大统,这大正天下会被糟蹋成什么模样?卫侯难道不去想吗?

我虽然与卫侯私交不多,但我听闻卫侯乃饱读经史之士,身为圣人门生难道卫侯就忍心用天下安危,黎民性命去换自己的荣华富贵吗?“

兰子义作为德王府的人本不应该让赵庭柱把话说下去,但赵庭柱说得实在是正大光明,以至于兰子义没有勇气去开口打断他,兰子义就连抬头与赵庭柱对视的勇气都没有。直到赵庭柱把话说完后许久,兰子义才开口说道:

“德王年少,放纵也属正常,只要有良师益友辅佐,将来必能走上正道,赵大人多虑了。”

兰子义说完话后便在心中苦笑,曾几何时这时隆公公拿来安慰兰子义的话,现在却被兰子义拿出来搪塞赵庭柱,这是何等讽刺。

赵庭柱闻言先是一愣,很明显他并没有想到兰子义会这么说,不过很快他便找好措辞,只听他说道:

“卫侯,太子仁孝,真乃守成之君。若太子即位,虽不能保大正建立丰功伟绩,但却传我大正千秋基业。德王无赖,不足以继承大统。”

兰子义听到赵庭柱的话,真是要被赵庭柱耿直地笑出声来。赵庭柱明显没想好怎么反驳兰子义的话,他只是把后面的说辞拿出来硬上马。

兰子义笑着问赵庭柱道:

“赵大人不是只谈德王么?为何又把太子抬出来?”

赵庭柱说道:

“扯到德王必然要说废储的事,谈到废储的事情肯定要说太子。”

兰子义道:

“赵大人不是来与我聊天么?现在大人辞气如此激昂还能算是聊天吗?”

赵庭柱闻言略微迟疑,然后干脆没管兰子义的问题,只自顾自地说道:

“卫侯可曾见过太子?只要卫侯见上太子一面便会知道太子乃可谏之君,宽仁之主。”

“够了!”

兰子义低吼一声,再次从桌上起身。兰子义见过太子,虽然只有一面但太子给兰子义留下的深刻的影响。虽然太子资质也就中人而已,但就如赵庭柱所言,太子乃宽仁之主,比起德王来太子可要好了一万倍不止。

兰子义不得不承认,赵庭柱这番说辞在一定程度说动了兰子义。

起身后的兰子义走了几步,背对赵庭柱问道:

“赵大人还说不受章鸣岳指示?你都已经是太子党了还说自己不是章鸣岳的人?”

赵庭柱闻言正色道:

“不错,章鸣岳是太子宾客出身,太子也的确依仗章鸣岳,但说有什么太子党便是卫侯误会了,真如卫侯所说有什么太子党的话,那朝中百官都是太子党!只要是个人,有良心,便会拥戴太子即位。“

兰子义道:

“赵大人!皇上春秋尚富,赵大人便一遍又一遍的提即位的事情,赵大人是想干什么?“

赵庭柱道:

“皇上染上风疾已二十年,今年更是口不能言,怎能说春秋尚富?明明是太子春秋有余,皇上却还是不肯传位太子,也不肯让太子监国,这是什么道理?“

兰子义闻言没再说话,他知道以赵庭柱的耿直劲,他说这话就不怕兰子义给他扣谋反的帽子。

兰子义深吸一口气,想了许久才说道:

“赵大人说了这么多,我也全都听见了,只是你说了这么半天德王的好话,我却不知赵大人是何用意。“

赵庭柱闻言说道:

“我想请卫侯在朝中说出德王的恶行。“

兰子义闻言失笑,他道:

“赵大人要我卖主求荣?“

赵庭柱道:

“太子为我大正储君,太子才是主,德王有什么资格称主?“

兰子义道:

“赵大人,德王虽然顽劣,但绝没有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不知赵大人所说的恶行是什么。“

赵庭柱闻言道:

“卫侯不愿提春耕之事也罢,那军中之事呢?若不是德王坑害,卫侯怎么会劳师远征这么久未能灭贼,还把妖贼放到京城脚下?“

兰子义闻言不答,只是站在屋中背对赵庭柱,就那么站着。

赵庭柱等了半天后问道:

“卫侯莫不是怕鱼公公和隆公公。“

兰子义闻言本想反驳赵庭柱用得这个“怕“字,但最后兰子义还是忍住,要真是反驳的话传出去可就给别有用心之人留下挑拨的空间了。

赵庭柱见兰子义不说话,追问道:

“兰子义堂堂将门之后,饱读经史,文武双全,难道就甘心做阉党?“

“阉党“二字着实扎心,兰子义听后忍不住回头去看赵庭柱,不过他并没有因此发怒,他转身对赵庭柱说道:

“鱼公公与我兰家有旧,家父便承蒙公公照顾,我也多受公公关怀。赵大人瞧不起宦官我知道,但鱼公公对我兰子义而言乃是长辈,我与他绝对谈不上什么阉党不阉党。“

赵庭柱闻言说道:

“既然卫侯说与鱼公公乃是旧交,那我便不再多嘴。可卫侯与隆公公有何交情?何必要给隆公公卖命?我想请卫侯说得乃是德王的恶行,又不是鱼公公的恶行,卫侯何必顾忌?“

第五百零五章 偷听

兰子义闻言哑然失笑,他道:

“赵大人你可真会开玩笑,我若反身背叛德王,我跟谁都没法交代。内廷之臣,生死荣辱全赖皇室,我若出言说德王的不好,几位公公岂能落得好下场?而且章首辅早就把德王和鱼公公绑到了一起,我诬陷德王就是坑害鱼公公,怎能说德王与公公无关?”

兰子义说话之际依旧站在屋中,赵庭柱把话说道这个份上已经有些力尽的感觉,他闻言之后再也坐不下去,起身走近兰子义,诚恳的说道:

“卫侯,太子才是储君,太子才是大正的希望,为太子出力便是为大正效命,何来背叛一说?”

兰子义闻言哼了一声道:

“皇上还在呢,赵大人你这么说可是居心叵测。”

赵庭柱又道:

“卫侯,我只是要你说实话,你不用诬陷任何人。”

兰子义道:

“实话我已经说过,我一直当先锋在一线拼命,章大人所说的德王种种我并未听说。赵大人让我说我不知道的还敢说这不是让我诬陷他人?”

兰子义一直背对赵庭柱而立,说完话后他略微撇过头用眼神余光扫了一眼赵庭柱。此时赵庭柱正低下头,他的目光涣散,四处游走,眼睛快速眨动,明显在焦虑。

不过赵庭柱并未犹豫太久,他舔了几下嘴唇后便又靠近兰子义一步,而后说道:

“卫侯,我听人说德王真正依靠的乃是隆公公,而且颇有人言德王每次见到隆公公都有畏之如虎。姑且不论身为王爷畏惧内臣一事,只说德王有隆公公辅佐一事,有隆公公在,鱼公公究竟怎么在德王手下讨生活?”

兰子义闻言掉头盯着赵庭柱,他道:

“赵大人听谁说的这些事情?”

赵庭柱这时已经抬起头来,他毫不相让的盯着兰子义的眼睛,轻声说道:

“听人说的。”

然后赵庭柱又补充了一句

“德王恶贯满盈,其放浪形骸之模样早已传遍京城闾巷,我听说一些风言风语并不奇怪。”

兰子义听闻此言面露微笑,赵庭柱这番解释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赵庭柱所分析的隆、鱼两位公公和德王之事明显不是他的口吻,兰子义几乎可以断定赵庭柱背后必然受人指示,而那个人很有可能便是章鸣岳。

只是御沟之事赵庭柱当众为兰子义说话,这就是在与章鸣岳唱反调,而现在赵庭柱却又受章鸣岳指示,此事甚是蹊跷。不过现在兰子义没有时间去仔细推敲,他还得处理眼下赵庭柱的事情。兰子义说道:

“空穴决不来风,谣言四起乃是有人故以传播,赵大人堂堂君子,理应不会做这种下三滥的勾当,但大人轻易听信谣言就有失水准了。”

赵庭柱闻言开口想要反驳,兰子义却转身抬手止住赵庭柱,他道:

“赵大人,天色已晚,我也需要休息,大人请回吧。”

然后不等赵庭柱开口便大声对屋外说道:

“来人!送客!”

赵庭柱见兰子义这样,知道今天没法继续谈下去,于是他便略微抱拳识相的转身就走。只是此时,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兰子义说完话本来觉得屋外应当是仕女应声,没想到却突然想起了仇孝直的声音,只听仇孝直说道:

“赵大人,这边请。”

兰子义听到仇孝直的声音大吃一惊,一来因为兰子义并未召仇孝直前来,此时仇文若出声太过突然;二来因为刚才与赵庭柱的对话过于敏感,兰子义一直都分出一份心思注意屋外,结果仇孝直什么时候出现兰子义都不知道,这还了得。

赵庭柱听闻仇孝直的声音并没有多大反应,他还以为这是兰子义的安排,如果此时他回头看一眼兰子义便会发现兰子义的表情有多么惊讶。

仇孝直拎着灯笼走到里屋门前迎候赵庭柱,他略微对兰子义点点头后,仇孝直便在前为赵庭柱引路,他道:

“赵大人,天黑路滑,还容小人为大人引路。”

赵庭柱闻言一边走一边客气道:

“仇学究能为卫侯幕僚,怎还敢称为小人?学究客气了。”

说着就与仇孝直一并出门。

兰子义目送着两人离开,直到屋外灯火远去他才反应过来。接着兰子义坐回桌前,拿了块点心送入肚中。平时一口就能吞下的点心,这次兰子义吃了许久,他细嚼慢咽,仔细思考刚才仇孝直偷听的事情,然后慢慢露出一个微笑。

吃完点心后不一会兰子义便听到了屋外传来的脚步声,等到灯笼暗下,脚步进屋之后,兰子义故作恼怒的问道:

“孝直先生,偷听可不是什么好事。”

仇孝直闻言作揖道歉道:

“仇某未得卫侯许可便做凿壁之臣,无礼甚矣!请卫侯责罚。”

兰子义闻言再也绷不住脸,他笑着伸手作出请的姿势,对仇孝直说道:

“孝直先生请入座吧,我们慢慢说。”

经过刚才兰子义与赵庭柱的一番对话,屋内的灯油蜡烛都已经损耗不少,被兰子义勒令退下的侍女们现在正好跟着仇孝直一起进屋,为灯台添油,为蜡烛剪芯。

兰子义再请仇孝直入座后便不再说话,一主一从就这么隔桌对坐,默然无言。不过仇孝直并没有一点紧张的样子,他神情很是恬淡。

等到侍女们忙完走人之后,兰子义笑问仇孝直道:

“先生何时到门外的。”

仇孝直道:

“我听说赵庭柱前来拜访,便一路赶来,到门外时赵庭柱已经在说德王的事情。

兰子义问道:

“文若先生为何没来?”

仇孝直道:

“吾儿不愿做入幕之宾。”

兰子义闻言大笑,他道:

“这么说来先生从一开始就抱定了偷听之心。先生既来,为何不进屋?“

仇孝直笑道:

“有时候偷听才能听到更多的东西。我若进屋赵庭柱岂能像今晚这样一吐为快?“

兰子义闻言再次发笑,他道:

“文若先生就是看出这一点,又不想做小人所以才没来?“

仇孝直笑道:

“小人我自为之,卫侯想罚罚我便是。“

兰子义道:

“文若先生虽为令郎,可是一点也不像你啊。“

仇孝直道:

“我有两儿,唯长子文若明敏聪慧,可堪重任。只是他脑袋僵,不懂变通,说白了圣人书读死了。“

兰子义道:

“我看先生才是把圣人书读的太活。”

仇孝直没管兰子义这句,他直接切入正题道:

“赵庭柱为人忠肯,他来当说客可不称职。”

兰子义叹了一口气道:

“他做说客的确不称职,可唯其如此他的话我才能听进去。”

仇孝直闻言盯着兰子义看了一小会,然后他问兰子义道:

“卫侯以为赵庭柱说得话如何?”

兰子义道:

“句句属实。”

仇孝直又问:

“那么卫侯以为赵庭柱为何要来说这些实话。”

兰子义这次说话前思考了一会,然后反问道:

“是章鸣岳要他来说?”

仇孝直闻言道:

“既然卫侯知道又何必明知故问?”

兰子义道:

“可是赵大人之前在御沟的事情上为我说过话,他当时都没有随章鸣岳一起来围攻我,这次又何必听人指使?”

仇孝直道: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赵庭柱执掌大理寺后我大正号称再无冤案,天牢里关着的犯人没有一个喊冤的。前次他为卫侯说话乃是性情使然,今次他受章鸣岳指使乃是被逼无奈,这不矛盾。”

第五百零六章 半信半疑

兰子义闻言叹了口气,陷入沉默,而仇孝直见兰子义叹气便问道:

“卫侯,你信赵庭柱所说之言?”

兰子义闻言沉吟许久,然后点点头,他道:

“我见过太子,大正天下交给太子就安稳了。”

仇孝直闻言摇头叹气道:

“卫侯若是这么想,那章鸣岳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兰子义闻言赶忙摆手说道:

“我虽然这么想,但我绝不会蠢得去说德王坏话。”

仇文若叹气道:

“章鸣岳岂不知直接让卫侯出卖德王,卫侯铁定不干?章鸣岳料到这一点,所以才让赵庭柱。”

兰子义闻言问道:

“我没听懂孝直先生的意思。”

仇孝直道:

“卫侯太小看人心了。卫侯以为赵庭柱的话不起眼,可那其实是一颗种子,一念萌于心,万念须臾成,卫侯只要信了赵庭柱的话,很快便会动摇自己的决心,况且卫侯一直便与德王不合,卫侯的决心也坚定不到哪里去。”

兰子义道:

“可是赵庭柱说得都是实话。”

仇孝直道:

“赵庭柱说的是实话不假,可他并没有告诉卫侯德王之事牵扯的是内廷外庭,皇上太子之争,他并没有告诉卫侯太子那里根本没有卫侯的位置,他也没有告诉卫侯假如卫侯背叛德王,朝中便无人再护持卫侯,而章鸣岳则极有可能借机落井下石。卫侯,北镇乃是藩镇,藩镇对朝廷乃是威胁,无论对哪一派都是,如果卫侯不再辅佐德王,那对皇上而言卫侯乃至北镇便失去了利用价值,到时候北镇的下场不会比东镇好到哪里,有可能会更惨。”

兰子义听闻此言低头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言。

仇孝直见兰子义这番模样,又说道:

“卫侯,用假话骗人乃是无赖匹夫所为,下三滥的招数上不得台面。用真话骗人才是杀招,人信了真话才会被骗。”

兰子义闻言深吸一口气,抬头仰天叹道:

“孝直先生莫要再说,子义明白了。”

仇孝直闻言盯着兰子义仔细看了看,接着砸了下舌,不置可否。仇孝直看出了端倪,但他现在不能再多说,他只能等以后有机会再规劝兰子义。仇孝直心里清楚,兰子义还是年轻,他读的圣人书让他的理想太过飘渺,兰子义还没能把理想与现实对接起来,说简单点,兰子义还没有成人。

兰子义叹完气后问道:

“孝直先生,隆、鱼两位公公的矛盾如何是好?”

仇孝直闻言道:

“隆、鱼两位公公的矛盾只不过是皇上面前争荣辱,而章鸣岳则会威胁到德王的地位和内廷安危。卫侯请想,若真是章鸣岳辅佐着太子即位,可还有内廷两位公公容身的地方?”

兰子义闻言沉默,低头不语。而仇孝直则看出兰子义心中的动摇,他又开口劝说兰子义道:

“卫侯,两位公公的矛盾只是抢食不均的矛盾,而公公与章鸣岳的矛盾则是有没有饭吃甚至于有没有命活的矛盾。若外朝一片散沙,没有章鸣岳或其他人出来一统全局,卫侯自然应该想法帮鱼公公削掉隆公公,可现在外有强敌,两位公公的那点矛盾只是小问题,只要鱼公公没有找到其他靠山,在德王的事情上他和隆公公就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兰子义闻言又叹了一口气,然后点点头。今晚连续的两场对话极耗心力,兰子义已经身心俱疲。

仇孝直见兰子义露出疲态,识相的作揖告辞,只是在起身之时他又嘱咐兰子义道:

“卫侯切要记得,自己乃是鱼公公的人,千万不可一时冲动犯糊涂。”

兰子义闻言笑道:

“我记得,我是阉党。”

接着就起身送仇孝直出门。仇孝直听闻兰子义说出“阉党“二字,知道赵庭柱的一番话已经激起了兰子义心中的虚荣,但仇孝直又不适合再多说,只得拱手行礼,然后拎起灯笼回屋去了。

兰子义送走了仇孝直后便招来仕女伺候,简单洗漱过后兰子义也躺到了床上。今晚的对话足以醒酒,现在兰子义不仅没了之前宿醉的感觉,还被倦意袭扰,上床之后很快便进入梦乡。

一夜无事,只是多梦。

次日一大早,兰子义便自个醒来。饱睡一夜后兰子义精神很是不错。

外间伺候着的仕女仆役们便在兰子义起身后自然赶紧端着洗漱器具进屋伺候兰子义沐浴更衣。李敏纯派来的仆役已经伺候兰子义好些时间了,这些仆役们训练有素又恭敬有礼的模样给兰子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并未因为兰子义非自家之主便有丝毫怠慢。

兰子义刚刚洗浴吧正在漱口晾头发,此时门外传来了桃逐虎的敲门声音。

桃逐虎道:

“少爷,宫里来人请你。“

兰子义闻言看了看窗外的太阳,自言自语道:

“若是上朝,现在去已经太迟;若是进内阁问话……公公和大人们是不是太心急?“

接着兰子义对门外招呼道:

“大哥进来吧,何必这么见外。“

桃逐虎听闻此言便与桃逐鹿推门而入,见到兰子义刚洗过澡,桃逐虎便问道:

“少爷你不怕伤口沾了水?“

兰子义此时已经起身,开始盘发做髻,一旁的帮兰子义晾头发的仕女还一边拉着一边慢慢收,想要让兰子义把头发晾得更干些,不过被兰子义止住了。

兰子义盘好头发后对桃逐虎笑道:

“我这点伤口大哥你还不知道?再说我一回京就洗澡,当时都不怕现在还怕?“

桃逐虎与桃逐鹿进屋后便结果仕女们手中的衣物,亲自替兰子义更衣。兰子义不见桃逐兔的踪影,问道:

“三哥在哪?“

桃逐虎道:

“三郎昨天喝了酒,今天伤口就不舒服,他还在床上躺着呢。“

兰子义闻言一惊,开口就想问桃逐兔的伤势,但一转念兰子义便笑了,然后他改口问桃逐虎道:

“大哥、二哥,你们今天还要伴我入宫?“

桃逐虎闻言有些莫名其妙,他道:

“我与二弟不伴少爷谁去伴?“

兰子义闻言又笑了笑,他已经算准桃逐兔为何卧床不起。不过兰子义并不打算坏掉自己三哥的好事,他对桃逐虎说道:

“三哥伤还重,就好好留在屋里休息,有大哥、二哥陪我足矣。“

桃逐鹿为人更加细致,他从兰子义的话里听出了些许微妙。桃逐鹿问道:

“少爷,你和三郎关系最为要好,怎么听到三郎伤病复发后一点担心的样子也没有?“

兰子义一听这话知道桃逐鹿看出了他的狐狸尾巴,不过兰子义也是聪明人,闻言只是淡淡的说:

“来人传我入宫,今天便又是一场唇枪舌战,我心思全在宫里,真没心力去想三哥。二哥见谅。“

兰子义说罢后桃逐鹿脸上还是有些不太相信的样子,不过桃逐鹿并没有往深处去想,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

接着兰子义吩咐桃逐虎与桃逐鹿道:

“两位哥哥先去门外等我吧,我还得在收拾收拾。“

两兄弟闻言拱手抱拳,先行一步。

兰子义见两人走后赶忙拉住这几天伺候他的一个小厮,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他道:

“送去给我三哥,快!“

那小厮也是伶俐,接了银票没多问便埋头出门。兰子义则最后整理一遍衣冠,迈步出门去。

等到兰子义来到府外,见到押轿而来的太监。那太监见到兰子义后便作揖道:

“侯爷,隆公公请。“

第五百零七章 怀璧其罪

兰子义听闻来的是隆公公的人便问道:

“不是军机处召我吗?怎么又是隆公公叫我?”

那太监笑道:

“军机处召卫侯那是在后,现在时候尚早,公公请我召卫侯去吃顿早饭。”

兰子义闻言略微想了想,笑着对太监说道:

“有劳公公了。”

说着兰子义便迈步入轿,桃逐虎与桃逐鹿两人则上马紧随其后。

轿子抬着兰子义沿着街道走向祛邪门,临过御沟之前兰子义吩桃家兄弟去招贤门外等候,因为军机处更接近东边,兰子义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去军机处走一遭,事了之后兰子义必定从招贤门出。

桃家兄弟得了兰子义的命令,便在御沟外勒马掉头往招贤门那边去,而兰子义则被轿子抬入宫中。晃悠了好些时候总算到了地方,兰子义下轿一看却是昨天来过的司礼监。

见到兰子义下轿,侯在门口的几个太监赶紧上前迎接兰子义,兰子义自然拿出袖中备下的银两,将这些接风的公公们挨个赏赐一边,拿了银子的公公们自然感恩戴德,这也是兰子义行事的惯例。

进入后堂之后兰子义发现隆公公已经备好一桌什锦迎候兰子义,而见到兰子义的隆公公也是满面春风,从他脸上看不出半点昨日发火的余怒。

隆公公见兰子义进屋,抬手招呼兰子义道:

“卫侯请坐。”

兰子义先是拱手行礼,然后入座。坐下之后兰子义瞧着满桌珍馐,并没有立即动筷子。隆公公见状问道:

“怎么了卫侯?东西不和你口味?”

兰子义笑道:

“不瞒公公,子义从来没见过这么丰盛的早餐,这些菜品子义连名字都叫不上来。”

隆公公闻言大笑道:

“卫侯啊卫侯,你也太会哭穷,你爹乃北镇统帅,家中不说富豪,也是富足有余,怎么连些早点都没有见过,怕是卫侯不喜欢这南方点心,转好北方口味吧。”

兰子义笑道:

“公公你不了解情况。我爹生活一向俭朴,吃穿用度只求饱腹蔽体,从不要求奢侈精细,府中上下也被我爹带得不敢奢靡。”

隆公公闻言抹着下巴做捋胡子状,接过一抹发现自己没胡子,于是尴尬的转为摸下巴。隆公公略微思索,然后点点头。兰千阵生活的确节俭,落雁关中人全都知道,想必京城也得到不少这方面的消息,所以隆公公并没有怀疑兰子义的话。不过隆公公并没有放弃这个调侃兰子义的机会,他接着说道:

“卫侯你官宦出身,难道能受得了这份罪?”

兰子义笑道:

“公公说笑了。虽然府中管我的人不多,我想干什么也没有太大阻力,但未入京前子义只知读书功名,吃喝玩乐这些我从来没有上心。入京之后才发现,美女佳肴,锦衣绣袍才是这京华烟云,葱岸风流的精髓。我以前读书还是读的太呆了。”

隆公公闻言摆手说道:

“卫侯不要效慕京城里面这些游手好闲的败家子,他们每一个能成器。你这样很好。”

兰子义听闻此言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同时点头表示谢意。兰子义借着隆公公摆手的功夫缳首观察一边屋里,昨天被隆公公摔成渣的瓷器,今天全都已经换成了新的,若没有见过昨天这屋里的模样,今天来肯定不会相信昨天这屋里发生了什么。

看过花瓶后兰子义转过脸,看到隆公公正微笑的看着他,奇怪,今天的兰子义居然没有头疼。

隆公公看了一样刚才引起兰子义注意的花瓶,说道:

“卫侯喜欢那器件?我叫人给你送过去。”

兰子义笑道:

“宫里的东西都是皇家私屋,子义不敢随意拿取。”

隆公公道:

“卫侯为国为民,操劳太多。送个花瓶算什么?卫侯损耗的银两不知能买多少个花瓶。”

兰子义闻言扬起眉梢投出一道目光,不过隆公公早有准备,他当即笑吟吟的迎上兰子义的目光,指着满桌什锦道:

“卫侯请吧,再坐下去饭就凉了。”

兰子义当下赶忙报给隆公公一个灿烂的微笑,接着便与隆公公一道举箸用餐。不过兰子义已经知道今天隆公公请他来的目的,隆公公说得这么明显,兰子义也不用再猜。

在隆公公说完之后两人默默用餐许久,兰子义并不愿意主动去讨论隆公公引出的话题,他在等隆公公开口。

不过隆公公也并不着急,桌上餐点吃掉一半都不见隆公公有动静。

到这个时候兰子义反倒有些沉不住气,他抬头想要观察隆公公的表情,没想到却再次与隆公公笑吟吟的目光撞个正着。

隆公公见兰子义抬起头来,终于开口问道:

“我听说前些日子有军户前去王府堵门,要求见卫侯。”

兰子义笑着点头道:

“正是,军户们家中丁壮战死却拿不到抚恤的银子,最近又要被新入营的东军挤出营房,生活没了着落,所以才来我这里求银子。”

隆公公闻言点头道:

“卫侯仁义!朝廷处置不当留下的烂摊子,卫侯自己一个人接了,不仅接了下来还拿自家私银出来赏赐百姓,真是仁义啊!大正若全是卫侯这样的栋梁之才,何愁不能千秋万代?”

兰子义闻言只是笑着拱手谦让,没接半句话。

隆公公感慨一番之后又道:

“前几天卫侯没来内阁旁听之前,我便按照皇上的意思与几位中堂商议过此事,营房那边已经不再赶人了,都是为国捐躯的忠烈,怎么能让他们的家属无瓦御寒?”

兰子义闻言赶忙起身跪地叩头道:

“臣兰子义,谨代诸多军户谢主隆恩!吾皇万岁!”

隆公公见状赶忙起身扶兰子义重新入座,然后隆公公道:

“子义这是干什么,你替朝廷出了这么大的力,皇上还想谢你呢,怎么你却先跪下了。”

兰子义道:

“都是子义份内之事,怎么敢劳皇上感谢?这些军户们的家中丁壮许多都是因为我的命令才丢掉性命的。他们家里少了一条命,而我只是赔些银子,我心里甚是愧疚!”

隆公公闻言又点了点头,不过这一次他可不止是点头,在他的眼中还闪过一丝凌厉。接着隆公公话锋一转道:

“卫侯,说起你赏赐军户这件事情来,朝中大臣可是非常的不满。”

兰子义闻言故作糊涂道:

“我也听说此事,据说工部的申大人一口咬定我拿私财出来赏赐百姓便是意图谋反,这罪名就莫须有了。以私财犒军古已有之,我拿银子出来为军户们发抚恤有什么错?再说我兰子义孤身一人在京城,拿什么造反?”

隆公公闻言连忙安慰兰子义道:

“子义莫要动怒,你说的有理,我也是这么觉着的。只是朝中的那些读书人嘛,你也晓得,听风就是雨,容易小题大做。”

兰子义闻言叹道:

“唉,我也习惯了,刚入京时不久搞出来个什么御沟行马的事情么?我不也硬挨了过来。”

隆公公道:

“不错。子义啊,我知道你苦,知道你在京城遭人排挤,德王也对你甚是无礼。不过子义你行事正道,皇上都看在心里,不要着急,你只要安心辅佐德王,将来少不了你的前程似锦。“

兰子义闻言拱手作揖,没有答话。

隆公公见兰子义不说话,开口问道:

“只是卫侯,这么大的事情,这么多的银两,又是在王府发生,德王就没有调度此事?“

第五百零八章 怀璧其罪(下)

兰子义闻言略微颔首,答道:

“公公,德王的性情公公你更了解。别说去调度了,就是让他动脑子去想此事他也没这个胆。”

兰子义这话说的生硬,鱼公公闻言却只是笑笑,他道:

“卫侯,是我陪着德王长大,我的确比卫侯更了解德王。正是因为了解德王,所以我才觉得卫侯拿私财犒军这件事情有王爷的调度在其中。”

兰子义心中暗笑,隆公公你还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这金粉你也敢往德王脸上敷?不觉得脸上发烫吗?不过兰子义还是客气的答道:

“公公此言差矣。自从回京之后王爷每日早出晚归,说是去周博士家里求学,但实际上去干什么恐怕只有天知道。结果那日军户堵门来得早,德王没来的及出去,便被吓得躲在楼里不肯出来,还是吴幽思前来把我拱到前面去招呼外面军户。德王本就看我不爽,平日里就不理睬我,之前未有安排,临阵他又退缩,怎么他就能调度此事呢?”

兰子义这话说的直接,隆公公听着很是不爽。虽然隆公公脸上没作色出来,但他的气息已经变得粗重,听之颇有不屑之音。

兰子义知道隆公公是在冷哼,所以话说完后兰子义便停下筷子低头浅笑,静等隆公公发落。

隆公公看着兰子义,想了一会,再次开口道:

“卫侯,害怕乃是人之天性,突然有那么多人堵在门前,德王一时被人夺气也属正常,但这并不是说德王就是铁石心肠,不关心民间疾苦,不懂世态人情。“

兰子义笑道:

“公公,德王专门在院里砌了一堵墙把我封起来,他若有可能恨不得杀了我,怎么可能提前跟我安排事情?”

隆公公道:

“安排是有很多种方式的,卫侯你不也说吴幽思前去给你传话吗?说不定那是就说了。

子义,你再仔细想想,德王当时是怎么调度这件事情的?“

隆公公这话一出口,兰子义便在心中骂娘,话说到这份上简直是明着强迫兰子义让功,真是不要脸。

兰子义笑道:

“那天吴幽思只是让我去门外处理军户的事情,在没有多说其他任何事,也没有安排什么德王的吩咐。”

隆公公的耐心此时应当是被兰子义消磨的差不多了,兰子义又感到了那种熟悉的头痛感,不过痛感没有往日里见到隆公公时那么剧烈。

隆公公还是可以控制的住自己的情绪,他深吸一口气后说道:

“子义,章鸣岳和外朝支持他的人都打算拿你这私自赏银这件事出来当借口。你这么干的确是给了京城军户一个非常大的人情,可是这份人情是烫手山芋,你拿着不合适。你只需要动动舌头,把这份功让给德王自己便没有被人攻击的借口了,何必非要把这烫手的山芋揽在自己怀里呢?”

兰子义心想当日在王府前赏银子的时候仇家父子就已经极言进谏,要让兰子义把功劳让给德王。若是当日兰子义听了仇家父子的建议,把功劳让出去,那便是护主心切,救驾有功,怎么说都好听。现在隆公公在这里威逼利诱,要是这时候松口岂不是让人觉得他兰子义敬酒不吃吃罚酒,非得被人来硬的才肯吐出红利来?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面子可不能轻易丢。更何况兰子义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德王白捡这么大一个便宜。

于是兰子义答道:

“公公,我兰子义世代忠良,历来都以赤心见朝廷。朝廷之中如有流言蜚语便随他去吧,我兰子义君子坦荡荡,不怕小人恶语中伤。那申忠本就是一小人,妖贼渡江之时,在朝中主战的是他,暗自给妖贼送效忠信的也是他。就这德行,谁人会去信他的话。”

隆公公耐着性子听兰子义把话说完,兰子义发现隆公公对申忠的事情一点也不关心,隆公公只是盼着兰子义快些把话说完。

等到兰子义说罢后隆公公立即开口说道:

“卫侯你家世代忠良皇上懂,皇上也都记在心里,正是因为你忠心耿耿,所以皇上才选你辅佐德王。“

见兰子义部位所动,隆公公进一步说道:

“卫侯,皇上疼爱德王人尽皆知,但德王根基太浅,人心不附,皇上得给德王一个立功的机会。”

兰子义听闻隆公公此句心中甚是愤懑,就因为要给德王立功的机会所以就要牺牲掉大正腹地沿江数道之地?那死去的无数百姓和将士就是为了给德王加一份功?

心有怒火,言语自有表现,不过兰子义也吃过几回钉子,知道事情轻重,这一次他说话便没有那么激动,他道:

“公公,德王之前干下的种种事迹实在不堪自称有功,德不匹位,必有灾殃,皇上如果真为德王着想就不该再把德王抬到如此高位,这是在拿火烤德王。”

隆公公闻言脸上终于绷不住,他冷声说道:

“皇家事情还轮不到卫侯插嘴。”

兰子义闻言拱手道:

“子义身为德王幕僚自然要为德王尽忠。忠言逆耳,听上去自然不好听。”

隆公公冷哼一声道:

“卫侯你说的可真好听。“

接着隆公公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我知道你和德王有矛盾,你们两人互相看不顺眼。德王欺负你欺负到头上我知道,今后我代皇上好好说教他一番,定不会再让他放肆。再说卫侯你在军中不还当中踹过他吗?你以侯爵身份殴打王爷这事我也帮你压下来了不是?那天我去你府上摆放我也当面替你呵斥了德王对吧?卫侯要是不愿卖人情给德王,卖个人情给我可好?只当是帮我一个忙。“

应当说隆公公这番话说的是非常诚恳的,有那么几个时刻兰子义都已经被隆公公说服了。只是现在在让功,还是在隆公公已经低三下四哀求的情况下,这时让出去难道不怕今后遭隆公公秋后算账?

兰子义一时没有想好主意,低头陷入沉思,而隆公公则等不及的追加话语道:

“子义,你是德王伴读,是幕僚,孰轻孰重你清楚。现在朝中争得是什么?不就是德王的面子么?子义你干出来的这件事情就是一张天大的面子,只要你肯给德王,我在军机处和章鸣岳争就有话说。”

见兰子义还是不开口,隆公公说道:

“卫侯,如今朝廷缺钱,内务府也好不到哪里去,正是因为缺银子,所以才让军虎门没有抚恤拿。但你这事乃是忠义之举,皇上不会亏待你的。皇上已经跟我说过,你这银子不会让你白出,你花了五十万内务府愿意出一百万还给你。”

兰子义听到这话不乐意了,隆公公这意思是兰子义在这里做了半天是在坐地要价,嫌钱少?

当即兰子义便说道:

“公公,我家里不差那点钱。”

隆公公道:

“卫侯家里不差钱,难道就差那点名声?谁人不知北镇兰千阵卫国戍边,抵御喏喏,功高震主?”

隆公公故意说出功高震主这句话就是在给兰子义敲警钟,告诉他他家功名已经盈满,不可再加。可兰子义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连罚酒都不愿意吃,不愿意前后不一折面子,又怎么可能咽下别人的威胁?

隆公公这话要是兰子义自己人,比如仇家父子来讲兰子义还可能听进去,从隆公公嘴里吐出来,兰子义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他抬起头来,看着论功道:

“公公,公道自在人心,我兰家做事一向光明磊落,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德王与此事无关,我怎么能把他拉进来?”

隆公公闻言眉头皱了起来,他盯着兰子义问道:

“卫侯是不愿帮我这个忙了?”

兰子义看着隆公公没有答话。

正在气氛尴尬之时,门外来了一个台城卫那边的太监传话道:

“隆公公,卫侯,军机处那边着奴来请两位过去议事呢。”

第五百零九章 互相掣肘

虽然来传话的是台城卫那边的人,按道理不用惧怕隆公公,但眼看着屋中隆公公和兰子义僵持不下,来的这人也不由紧气收声,躲在门口不敢再言。

在这人进来之前兰子义就已经快要和隆公公谈崩,这突如其来的打搅对兰子义来讲究竟是福是祸还不好说。

隆公公一直盯着兰子义再看,兰子义也盯着隆公公,两人默默的相持了一会之后,兰子义开口问道:

“公公,军机处那边请我们过去,我们是不是该动身了?“

隆公公闻言耸了一下肩膀活动筋骨,他没有开口回答兰子义就直接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兰子义见状笑了笑,随后也起身跟着隆公公一道出门去。

门口那个来传话的太监知道今天这两位大爷的心情都不好,赶紧闭嘴悄声在前面引路,半句话都不敢多说。于是乎隆公公与兰子义两个面不和心也不合的人就一前一后,默默的结伴而行。

快走到司礼监门前时隆公公的心情似乎转好了一些,他语气缓和下来问兰子义道:

“卫侯,我听说昨晚大理寺卿赵庭柱去你府上拜访了?”

兰子义跟在隆公公身后颔首答道:

“确有此事。”

隆公公问道:

“赵庭柱有何事找你?”

兰子义道:

“没有什么事情。“

兰子义说话之际两人即将跨出门槛,隆公公闻言回头看着兰子义问道:

“赵庭柱与卫侯家中并非旧交,无缘无故他怎么会三更半夜跑到你那里去?这怎么能说无事?”

兰子义拱手道:

“赵大人来找我只是闲聊,没什么重点自然也就没什么事情。”

隆公公本来就因为兰子义不肯让利德王恼火,现在听到兰子义的话后他更是恼怒,瞪了兰子义一眼后便拂袖而去。而兰子义则默默跟在隆公公身后。隆公公如此不高兴,兰子义也不敢再乘坐轿子,他便带着轿夫等一行人跟在隆公公身后几步远默默前行。

这段不长不短的行程在兰子义和隆公公两人的脚下走的相当压抑,期间这一行队伍里面就没人敢开口说话。一直到兰子义与隆公公到了军机处,两人脱开身后随从进屋后,跟在两人身边的其他人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几个从司礼监跟来的小太监凑到一起嘀咕道:

“昨天就见隆公公发火,差点把司礼监房顶掀掉,今天又见他和卫侯闹别扭,不知道今晚上回去会有何等事情发生。”

“看这样子今晚我们没好果子吃。”

“我说你们两个,别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能松一口气就先松一口气,晚上的事情晚上再说。”

说会兰子义这头,他与隆公公先后进入军机处,同里面几位中堂和鱼公公行过礼后两人便各自入座。

鱼公公本来见到兰子义与隆公公一起来,眼神里有些疑惑,但看到隆公公那张铁青的脸和兰子义小心翼翼的样子后,鱼公公便放下心来,安心的品茶。

兰子义入座后观察力一眼内阁的情况,与昨天相比,屋里少了一人又多了一人,总人数没有变。少的那人自然是昨天情绪失控的张偃武,而多的那人也是兰子义认识的老熟人。不错,来人正是申忠。

张偃武见到人都到齐,清了清岸上的文件,交给一旁的军机章京,军机章京结果后便把东西送到隆公公那边。只听章鸣岳道:

“隆公公,这是这几天内阁拟好的奏章,还请公公转交皇上过目后套红用印。”

隆公公还在气头上,也没接章鸣岳的话,也没伸手去拿文件,只是给身后跟来的贴身太监递了一个眼色,让那太监把东西接过去。

章鸣岳见到隆公公这幅气冲冲的样子不怒反喜,他又看了一眼兰子义,然后略微低头自顾自的笑了笑。

隆公公笑过之后清了清嗓子,然后问道:

“既然两位公公都已经屈尊来此,那就让我们讨论今天的事情吧。我昨晚委托兵部的同僚检核张偃武功绩,私以为他在军中既无建议,也无陷阵,之前御马监提议封侯的事情,是不是可以再议?”

鱼公公闻言发下茶碗,说道:

“这次张偃武入军乃是张望托自己的面子把他孙子硬塞进来的,我以前一直觉得这种思想授予那是徇私舞弊之举,若都像太尉这样把自己近亲塞进要害处,我看我大正的吏治是要完啊。”

兰子义听到这些话,心中苦笑不已。若论这次出征,张偃武完全证明了他是一个合格的带兵将领,那么多次张偃武都带伤与兰子义一并冲锋,怎么说着说着就成了靠走后门进到军中沾光的纨绔子弟?果然嘴在别人身上长者,众口铄金,手上没有过硬的权就只能被人消遣。

隆公公虽然还是不高兴,但现在已经开始谈事,他也不好继续把脸黑下去,略微调整情绪后隆公公开口说道:

“军乃是皇上的军,将也是皇上的将,不能因为是武勋,过去立过功,就为所欲为。再说了,张望立下的功劳张偃武凭什么就能白白沾光?既然章首辅都已经核查清楚,那就按规矩办事,此事司礼监没有意见,还劳御马监与兵部仔细讨论。“

隆公公这话明显是话里有话,明刀砍得是张偃武,暗箭射的是兰子义。兰子义知道,今天军机处里是别想指望隆公公替他说话了。

也不知道章鸣岳有没有听出隆公公的弦外之音,反正隆公公说完话后章鸣岳的表情没变,他只是把自己的笔挂好,然后说道:

“这几日朝中颇有人弹劾卫侯,虽然我觉得弹劾有待商榷,两位公公也联名作保证明卫侯没事,但朝议纷扰,众怒难违,我也不能只把事情压下来。所以今天我就把朝中带头弹劾卫侯的申侍郎带来了,有什么事情我们当众说清楚,这样最好。”

兰子义闻言心中别扭,昨天章鸣岳还在替他说话,今天便找申忠来要治他的罪,这叫什么事情?仇家父子和桃逐兔说的的确不错,章鸣岳此人的话确实信不得,昨天晚上赵庭柱来的事情兰子义回去得和仇家父子再好好揣摩一番。

不过当下最要紧的还是申忠的事情,先发制人才是最好,昨天兰子义便已经尝到了抢占先机的甜头,今天兰子义便要如法炮制。

之见兰子义不等申忠开口便起身指着申忠骂道:

“申忠,你个叛国贼,无耻小人,居然还有脸面入宫进内阁?也好,今天我便将你的罪行公诸与众,让大家都知道你的小人模样!”

申忠的嘴脸兰子义那晚就已经见过,这个小人为了活命什么事情都能干出来,脸面这种东西对他而言是不存在的。之见申忠也起身骂兰子义道:

“兰子义!你在拿钱在京中招纳亡命,收买无赖,谋反之心毕露,却骂我是贼,你这贼喊捉贼的本事也是绝了!”

兰子义道:

“申忠!你当日当朝带头打死朝廷命官,当夜便派自家家奴去给贼首雷有德送效忠信,你叛状已露,早该被杀头示众,以谢天下,我不知道你还有什么脸在这里混淆视听?”

申忠闻言道:

“卫侯张口闭口说我派人给妖贼送款效忠,证据呢?你这样血口喷人可是要负责的!”

兰子义道:

“那夜我巡防江岸,与西缉虎营将士一道捉住你家仆役,搜出你的效忠信。信在我收回来,你家那奴才责备我斩了祭天,要不要我把你的信拿出来给大家看一看?”

申忠知道自己把柄在兰子义手里捏着,本来他是没有底气的,但逃又逃不了,躲又躲不过,他想活命只有咬死兰子义不放,然后盼着事情能有突然转折,惟其如此申忠才有一线生机。现在兰子义又提出信件的事情,白纸黑字在信上写着,申忠哪里还能找出理由来回嘴?

不过小人自有小人的运气,老天爷总是会眷顾那些愿意拼命的人,哪怕是个小人,哪怕只有一小会。

在兰子义说完后别人都被申忠的行为震惊时,隆公公开口问道:

“卫侯有证据便拿出来,光说有什么意思?”

第五百一十章 互相掣肘(下)

兰子义听闻此言惊讶的回头看了眼隆公公,兰子义知道隆公公今天生他的气,但他以为隆公公今天最多不帮他,没想到隆公公居然背后捅刀。

军机处中的兰子义现在心中的惊讶之情可想而之,军机处里坐着的都是当朝老油条,自然读出了兰子义与隆公公之间关系的微妙变化。尤其是章鸣岳,他在隆、兰两人进屋时便察觉到了异样,现在隆公公的话和兰子义的表情都直接证明了章鸣岳的猜想。

章鸣岳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当下便装作无所谓的符合隆公公道:

“公公说得不错。卫侯,你说得事情若是真的,那申大人犯下的便是投递叛国,灭九族的重罪,此种事情朝廷是不能股息的。但正因为卫侯你的指控牵扯极大,所以我们一定要慎重,不敢出了差错枉害申家上下百口姓名。

你说对吧,申大人?“

说着章鸣岳便转头去看申忠。

申忠听到兰子义说信的事情后已经被吓得三魂六魄丢了七件,现在听见章鸣岳说要诛九族,当下差点没吓死,他后背上的汗都已经快把厚重的官袍给湿透了。

不过章鸣岳说这番话可并不紧紧是为了吓唬申忠,他还有弦外之音。申忠看着章鸣岳递过来的眼色,顿时明白了章鸣岳的意思。

一旦明白了章鸣岳的意思,申忠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那种赌徒疯狂时的神光不断从他眼中喷涌而出。只见申忠指着兰子义声嘶力竭的吼叫,他的嗓音已经因为过度激动的情绪而沙哑,他的眼睛早已被血充的通红。申忠道:

“兰子义!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有证据就把证据拿出来,光在这里空口白牙叫做什么事?我申忠当日在朝堂上带头打死那个出言说要招安妖贼的叛徒这难道是装出来的?我对大正的忠心苍天可证,日月可鉴!你就靠一句话便污我清白!”

当隆公公让兰子义拿出证据的时候,兰子义甚至都在怀疑自己家中是不是有隆公公安插的眼线,要不怎么能算到自己手上已经没了那封信的事情?而且隆公公还知道昨晚赵庭柱去过他家。

不过稍微冷静一下兰子义便能发现自己这么想乃是做贼心虚,隆公公今天要找借口收拾他是真,但若说他什么都知道则不对。隆公公这么说不过是站在申忠那边恶心兰子义一句,若是兰子义现在处置不当则真有可能暴露自己了。

想明白了的兰子义当下在心中冷笑,他隆公公还真把自己当成角了,他能开口咬兰子义,难道兰子义就没办法开口咬他么?

兰子义心里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脸上则不露神色,他岔开话题说道:

“申忠你莫要嘴硬,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别想跑!当日与我捉拿你家传话奴才的将士便在西辑虎营中,只需派人过去把人叫过来便能当中证明你的罪。”

申忠听闻此言当下哑火,没了话说,他眼睛里面的神光一下子就黯淡了下来。

鱼公公一直坐在座上喝茶看着屋中的好戏,他对隆公公突然在背后捅兰子义的事情有些惊讶,不过这件事情对他而言乃是好事,一旦隆公公和兰子义关系恶化,那兰子义就只能完全投靠他鱼朝恩了。

想到自己可以完全掌控兰子义,鱼公公不免面露笑容,他听说兰子义要找西辑虎营的将士,立刻开口传话道:

“来人,去把那晚和卫侯巡逻的将士找来,我们当堂对峙。“

听到这话的申忠面如死灰,他坐在座上目光涣散,两腿发抖,明眼人都已经看出了他的异样。说句实在话,以兰子义的信誉和军功,控告申忠时屋里的老油条们就已经知道兰子义所说属实,同时不齿申忠之为人,在看申忠现在的样子,若是内阁当中几人意见统一,现在就可以拍板审问申忠,估计以现在申忠的精神状态,只需一击便可让他招供。

但庙堂之所以为庙堂就是因为在朗朗乾坤之下总会发生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说匪夷所思乃是因为事情按照常理不可能向这个方向发展,但他之所以这么发展下去也并不难于理解,简而言之无非是因为一个“利“字,大家要争个头破血流罢了。

在兰子义发话,鱼公公下令之后,章鸣岳立刻做出反应,他看出申忠即将崩溃,心里对这个小人也是非常不齿,不过现在不是讲这些事情的时候,对章鸣岳而言当务之急乃是阻止西辑虎营的将士前来作证。只听章鸣岳笑道:

“卫侯,此次出征你御下有方,据我所知将士们甚是畏惧卫侯威严,最近卫侯又拿私财犒赏众军户,可谓有恩,恩威并施,将士们怎么会不替卫侯说话。再说鱼公公执掌御马监数十年,御林军和京军将士哪个不知鱼公公军法的,再加上你手里的台城卫和北边玄武门外的洗冤寺,我可不觉得来的将士敢和鱼公公说出不同的话来。“

鱼公公闻言大怒,他道:

“章鸣岳!昨天杜畿就拿我台城卫和洗冤寺说事,今天你又来?我台城卫自大正成祖年间设立以来,一百多年间只知捉拿奸邪,奉命戡乱,怎么到你嘴里就成贼窝了?“

鱼公公到一半火气更甚,当下就想要跳起来与章鸣岳理论,可这时隆公公突然开口,打断了鱼公公的怒骂。只见隆公公嘬了一口茶,朗声说道:

“鱼老哥别老发火,这是军机处,发这么大的火大家面子上都过不去。

章首辅说得话不无道理,既然卫侯是原告,那和他有关系的人都有嫌疑。辑虎营同时与卫侯和老哥你关系匪浅,这样的人证叫过来怎么能让人信得过?“

鱼公公闻言慢慢的把头转过去,他瞪着隆公公说道:

“怎么就成军士有嫌疑了?你和章鸣岳这么说是觉得我要威逼利诱让人串供还是怎么着?“

隆公公闻言放下茶杯,抬头看着鱼公公道:

“老哥,你就是太宠子义了。我知道你和兰家的旧交,我也知道你很是看中子义。可公事公办,你不能因为一己私情就偏袒卫侯。申大人乃是当朝郎中,读书人,士大夫。所谓刑不上大夫,老哥你要是徇私那和打板子逼供有什么区别?“

鱼公公闻言火冒三丈,这隆公公居然胳膊肘往外拐,和章鸣岳串通一气。这还了得!

鱼公公自然是想要发火,但章鸣岳是何等人,怎能看不出隆公公在和他默契,当下他便开口和稀泥道:

“鱼公公,莫要生气,莫要生气。不让军士来也是为了让公公避险,没有别的意思。再说卫侯不是说他手上有什么信吗?把信拿出来不就成了?干嘛还要绕远路找人来对质?“

章鸣岳和隆公公一番话,瞬间把申忠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刚才面如死灰的申忠终于能有点人色,他赶紧指着兰子义骂道:

“兰子义!你诬陷我!有信就拿出来,少在这里血口喷人!“

兰子义早已坐回椅子上,见到隆公公与章鸣岳配合默契顿感事态不妙。现在申忠又开口,兰子义回话道:

“申忠!我只几句话说出你便被吓得面无人色,若不是心中有鬼又是为何?“

申忠闻言结结巴巴的答道:

“我是被你气的!“

这时章鸣岳开口道:

“卫侯,告状是要讲证据的,你既然有信就拿出来,这么拐弯抹角的不愿意,莫不是你根本就没什么信。“

第五百一十二章 你来我往(下)

兰子义被逼无奈,说出实情。这一石头扔进军机处的死水里激起的可不只是千层浪。众人一听兰子义手上并没有拿住申忠的七寸,当下就改变了态度,该松气的松了气,该看戏的又坐回去接着看戏。

小赌一把赢了的章鸣岳自然最为得意,他笑道:

“卫侯,我刚才已经说过,你说得可是当朝大臣谋反的事情,这等大事没有过硬的证据可是不能随便乱说的。”

兰子义道:

“当日军中遭到突袭,兵荒马乱之时我帐篷里的东西全都散在营里,只要在给我几日时间,我定能把信找回来。”

兰子义话虽这么说,可他心里对此事没有半点指望,当时营中已经燃起大火,全营都被烧光,哪里能去找到信件?就算这封信没有被烧掉,落到满地的泥水里面哪里还可能存下来?

兰子义心里很明白,在座其他人心里也不糊涂。申忠在兰子义说完后立刻开始表演,他哭诉道:

“兰子义呀兰子义,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害我至此?你若害我便来杀我,何故要污我清白,毁我名声?你没有信件就没有信件,为什么要捏造这件事出来害我?还说要给你几天时日去找信?我看你是要拿这几天时间去伪造一封信出来吧?”

兰子义听闻申忠无赖他伪造信件,当下大怒,可申忠哪里会给兰子义出手发怒的机会,他的表演才刚到精彩的地方。

只见刚才还两腿发软的申忠一瞬间恢复了火里,他跳起身站在军机处中间的空地上,大声哭喊道:

“人言可畏啊!我申忠明明是殚精竭虑,为我大正,可偏有人出来诬陷我投递叛国,这名声传出去,我哪里还有脸活下去?都不要拦我,我今天就要撞死在这军机处里,让诸位大人都看看我的心是黑的还是白的!”

说着就装模作样的摆开架势要去撞墙,军机处里的那些军机章京和随隆、鱼两位公公而来的众多太监们自然非常配合的上前阻拦,一番鸡飞狗跳之后终于又把这位哭得梨花带雨的申大人给按回到座上去了。

兰子义被申忠给气的又羞又恼。这申忠要是有心想死早干嘛去了?一听说他兰子义手上没东西便跳了出来,这戏演给谁看呢?但偏偏人家这么做兰子义又无可奈何,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申忠博人眼球。

要说申忠能有什么本事能骗得过在座这些老油条,那真是抬举他了。诸位中堂和两位公公早就看出来申忠心里有鬼,再加上申忠平日里的作为,已经兰子义本人的信誉,评心而论,大家都相信兰子义不会诬告申忠。

但这里不是凭心的地方,兰子义拿不出过硬的证据来就没办法收拾申忠。现在兰子义已经是强弩之末,该轮到章鸣岳出手反击了。

不过章鸣岳并不着急让申忠出来攻击兰子义犒赏军户的事情,他倒是在躁动消停之后开口对隆公公说话。章鸣岳道:

“隆公公,你刚才有句话我觉得是没错的。别老是惯着小辈,小孩子你要是老惯着他,他就记不得你的好,万一闹脾气,说不定就连话都不听了。”

要说章鸣岳到底老辣,他早就看出兰子义与隆公公今天有矛盾,但他没有说穿。若他直接说这事,以他的身份定会激起隆公公的疑心,那样做是会把隆公公与兰子义重新推到一块去的。现在他章鸣岳已经给隆公公让出一份大利,又这样小心翼翼的在一旁煽风点火,暗暗点出今天兰子义与隆公公的心结,真是一团和气,暗藏杀机。

许久没有开口的隆公公听闻章鸣岳所言,不由得抬起手来轻抚自己下巴。章鸣岳开出来的条件这么诱人,由不得隆公公不动心。

鱼公公刚才一句话说错,结果引得局面雪崩,现在没了精气神,兰子义也被逼入死角,自己已经动弹不得。章鸣岳有意联手隆公公绞杀兰子义,所以现在局面的核心其实转到隆公公这里,兰子义是死是活其实就看隆公公到底是卖他还是不卖他。

思考许久的隆公公慢慢端起茶碗,仔细品味碗中香茗,就好像这味道他之前从未尝过一样。那份仔细,那份心醉似乎不受时间的束缚,反倒是将屋内的时间完全冻结了起来。

其他人对于隆公公的这份悠闲倒是没有什么太大反应,但兰子义就不一样了,隆公公可以靠品茶冻结别人的时间,但却冻结不了兰子义的时间,兰子义现在是坐如针毡,心如火燎。

终于隆公公放下茶碗,他淡淡的问兰子义道:

“卫侯,你前几日在王府分发银两是受谁安排?”

兰子义听闻此言痛苦的垂下头,在隆公公刚在他背后捅刀时,他还满怀愤恨想要找机会报复隆公公,但以现在的形式,他兰子义已经没有半点还手之力,此时摇尾乞怜,让利于德王尚能换来自己苟且偷生,要是再敢硬顶,那让章鸣岳和隆公公联手起来可就没他兰子义的活路了。

兰子义在心里默默的苦笑道:

“我还真是贱,非得被逼到绝路上吃罚酒!”

然后兰子义抬起头来,有气无力的说道:

“我受德王安排,出银两犒军。这全是德王的主意,全是德王的功劳!”

兰子义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把这些话从牙缝里挤出,最后那一个字像是渔夫垂在水中的铁钩,随着它的离去,兰子义的魂也被鱼线重重的拽出身体。

隆公公听到兰子义的话后甚是满意,他终于不再愤怒,也不再愁眉不展,他又变得像之前一样笑意盎然,温良恭润,只是这次隆公公在笑容底下添上了胜利者特有的姿态。

隆公公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所有,于是便沉默下来静观事态发展,不再说话。

兰子义既然开口将犒军的功劳让给了德王,那申忠再想给兰子义安个收买人心,意图谋反的罪名便说不过去,而且章鸣岳也已经与隆公公谈论,至少表面上看来如此,再继续争下去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申忠便是这么想的,所以他坐回椅子上后便打算闭嘴收声,混过今天去。但章鸣岳明显不是这么想的,他在兰子义说完后便转头看向申忠,语气转冷的质问道:

“申大人,果真如卫侯说的那般么?”

申忠本以为事情已经结束,听闻章鸣岳的话后颇有些不明所以,他抬头去看章鸣岳想要询问为什么,却碰上了章鸣岳凌厉的足以把肉从申忠身上剜下来的目光。

申忠被章鸣岳吓得把自己的问题硬生生咽回了肚子里面去,他颤颤巍巍的答道:

“好像是......”

章鸣岳闻言打断申忠道:

“好像是?怎么个好像是法?若卫侯的确是受德王指派办事为何我却只听说军虎门交口称赞卫侯的好,没听说军户称赞德王的好?”

申忠听闻此言当下明白了章鸣岳的意思,恍然大悟之后立刻作色骂兰子义道:

“兰子义!你窃据德王名器,满足一己私利,你可知罪?”

兰子义被逼无奈,把自家五十万两白银做了嫁衣送给德王,现在听闻此言差点没被气得吐出血来,他想骂却没法找到借口,只得转头询问隆公公道:

“公公,犒军之事......”

隆公公这时却抢先质问兰子义道:

“卫侯,德王给你银两安排你做事,你为何把功劳据为己有呢?”

第五百一十二章 你来我往(下)

兰子义被逼无奈,说出实情。这一石头扔进军机处的死水里激起的可不只是千层浪。众人一听兰子义手上并没有拿住申忠的七寸,当下就改变了态度,该松气的松了气,该看戏的又坐回去接着看戏。

小赌一把赢了的章鸣岳自然最为得意,他笑道:

“卫侯,我刚才已经说过,你说得可是当朝大臣谋反的事情,这等大事没有过硬的证据可是不能随便乱说的。”

兰子义道:

“当日军中遭到突袭,兵荒马乱之时我帐篷里的东西全都散在营里,只要在给我几日时间,我定能把信找回来。”

兰子义话虽这么说,可他心里对此事没有半点指望,当时营中已经燃起大火,全营都被烧光,哪里能去找到信件?就算这封信没有被烧掉,落到满地的泥水里面哪里还可能存下来?

兰子义心里很明白,在座其他人心里也不糊涂。申忠在兰子义说完后立刻开始表演,他哭诉道:

“兰子义呀兰子义,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害我至此?你若害我便来杀我,何故要污我清白,毁我名声?你没有信件就没有信件,为什么要捏造这件事出来害我?还说要给你几天时日去找信?我看你是要拿这几天时间去伪造一封信出来吧?”

兰子义听闻申忠无赖他伪造信件,当下大怒,可申忠哪里会给兰子义出手发怒的机会,他的表演才刚到精彩的地方。

只见刚才还两腿发软的申忠一瞬间恢复了火里,他跳起身站在军机处中间的空地上,大声哭喊道:

“人言可畏啊!我申忠明明是殚精竭虑,为我大正,可偏有人出来诬陷我投递叛国,这名声传出去,我哪里还有脸活下去?都不要拦我,我今天就要撞死在这军机处里,让诸位大人都看看我的心是黑的还是白的!”

说着就装模作样的摆开架势要去撞墙,军机处里的那些军机章京和随隆、鱼两位公公而来的众多太监们自然非常配合的上前阻拦,一番鸡飞狗跳之后终于又把这位哭得梨花带雨的申大人给按回到座上去了。

兰子义被申忠给气的又羞又恼。这申忠要是有心想死早干嘛去了?一听说他兰子义手上没东西便跳了出来,这戏演给谁看呢?但偏偏人家这么做兰子义又无可奈何,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申忠博人眼球。

要说申忠能有什么本事能骗得过在座这些老油条,那真是抬举他了。诸位中堂和两位公公早就看出来申忠心里有鬼,再加上申忠平日里的作为,已经兰子义本人的信誉,评心而论,大家都相信兰子义不会诬告申忠。

但这里不是凭心的地方,兰子义拿不出过硬的证据来就没办法收拾申忠。现在兰子义已经是强弩之末,该轮到章鸣岳出手反击了。

不过章鸣岳并不着急让申忠出来攻击兰子义犒赏军户的事情,他倒是在躁动消停之后开口对隆公公说话。章鸣岳道:

“隆公公,你刚才有句话我觉得是没错的。别老是惯着小辈,小孩子你要是老惯着他,他就记不得你的好,万一闹脾气,说不定就连话都不听了。”

要说章鸣岳到底老辣,他早就看出兰子义与隆公公今天有矛盾,但他没有说穿。若他直接说这事,以他的身份定会激起隆公公的疑心,那样做是会把隆公公与兰子义重新推到一块去的。现在他章鸣岳已经给隆公公让出一份大利,又这样小心翼翼的在一旁煽风点火,暗暗点出今天兰子义与隆公公的心结,真是一团和气,暗藏杀机。

许久没有开口的隆公公听闻章鸣岳所言,不由得抬起手来轻抚自己下巴。章鸣岳开出来的条件这么诱人,由不得隆公公不动心。

鱼公公刚才一句话说错,结果引得局面雪崩,现在没了精气神,兰子义也被逼入死角,自己已经动弹不得。章鸣岳有意联手隆公公绞杀兰子义,所以现在局面的核心其实转到隆公公这里,兰子义是死是活其实就看隆公公到底是卖他还是不卖他。

思考许久的隆公公慢慢端起茶碗,仔细品味碗中香茗,就好像这味道他之前从未尝过一样。那份仔细,那份心醉似乎不受时间的束缚,反倒是将屋内的时间完全冻结了起来。

其他人对于隆公公的这份悠闲倒是没有什么太大反应,但兰子义就不一样了,隆公公可以靠品茶冻结别人的时间,但却冻结不了兰子义的时间,兰子义现在是坐如针毡,心如火燎。

终于隆公公放下茶碗,他淡淡的问兰子义道:

“卫侯,你前几日在王府分发银两是受谁安排?”

兰子义听闻此言痛苦的垂下头,在隆公公刚在他背后捅刀时,他还满怀愤恨想要找机会报复隆公公,但以现在的形式,他兰子义已经没有半点还手之力,此时摇尾乞怜,让利于德王尚能换来自己苟且偷生,要是再敢硬顶,那让章鸣岳和隆公公联手起来可就没他兰子义的活路了。

兰子义在心里默默的苦笑道:

“我还真是贱,非得被逼到绝路上吃罚酒!”

然后兰子义抬起头来,有气无力的说道:

“我受德王安排,出银两犒军。这全是德王的主意,全是德王的功劳!”

兰子义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把这些话从牙缝里挤出,最后那一个字像是渔夫垂在水中的铁钩,随着它的离去,兰子义的魂也被鱼线重重的拽出身体。

隆公公听到兰子义的话后甚是满意,他终于不再愤怒,也不再愁眉不展,他又变得像之前一样笑意盎然,温良恭润,只是这次隆公公在笑容底下添上了胜利者特有的姿态。

隆公公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所有,于是便沉默下来静观事态发展,不再说话。

兰子义既然开口将犒军的功劳让给了德王,那申忠再想给兰子义安个收买人心,意图谋反的罪名便说不过去,而且章鸣岳也已经与隆公公谈论,至少表面上看来如此,再继续争下去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申忠便是这么想的,所以他坐回椅子上后便打算闭嘴收声,混过今天去。但章鸣岳明显不是这么想的,他在兰子义说完后便转头看向申忠,语气转冷的质问道:

“申大人,果真如卫侯说的那般么?”

申忠本以为事情已经结束,听闻章鸣岳的话后颇有些不明所以,他抬头去看章鸣岳想要询问为什么,却碰上了章鸣岳凌厉的足以把肉从申忠身上剜下来的目光。

申忠被章鸣岳吓得把自己的问题硬生生咽回了肚子里面去,他颤颤巍巍的答道:

“好像是......”

章鸣岳闻言打断申忠道:

“好像是?怎么个好像是法?若卫侯的确是受德王指派办事为何我却只听说军虎门交口称赞卫侯的好,没听说军户称赞德王的好?”

申忠听闻此言当下明白了章鸣岳的意思,恍然大悟之后立刻作色骂兰子义道:

“兰子义!你窃据德王名器,满足一己私利,你可知罪?”

兰子义被逼无奈,把自家五十万两白银做了嫁衣送给德王,现在听闻此言差点没被气得吐出血来,他想骂却没法找到借口,只得转头询问隆公公道:

“公公,犒军之事......”

隆公公这时却抢先质问兰子义道:

“卫侯,德王给你银两安排你做事,你为何把功劳据为己有呢?”

第五百一十三章 拆台

兰子义听到这话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的看向隆公公。隆公公这话已经不是背后捅刀子,下绊子坑害兰子义了,他这是明目张胆的把兰子义卖了砌生猪肉。

兰子义无法理解隆公公的这种行为,明明他已经把隆公公想要的东西一点不剩,和盘托出,为什么隆公公还要和章鸣岳一唱一和,联手坑害他?为什么隆公公还要给他安上一个窃功邀名的罪?

是因为错昨日到今日两人之间发生的一连串矛盾?那只是一点争吵而已,隆公公难道会是这种小心眼?

还是说因为隆公公觉得章鸣岳所提之事伤到了德王要害?虽然兰子义没有在第一时间表明犒军之事出自德王之意的确是个破绽,但这点破绽算不上什么,几句话便能把章鸣岳顶回去。隆公公何必因为这点莫须有的罪名加害兰子义?

事已至此,任兰子义多么不愿相信,结果都已经摆在兰子义面前,隆公公把兰子义出卖了。在这之前兰子义一直觉得,隆公公与他兰家虽无旧交,却是一个可以信得过的人,哪怕在京中隆公公不会向鱼公公那样支持他,却帮他。现在看来别说帮忙了,隆公公能不坑害兰子义就算万幸,而隆公公这么做最有可能是想把那五十万两赏银借机抹掉,甚至再想多一点隆公公是想拿兰子义和章鸣岳换个更好的价钱。

兰子义被两面夹击,彻底丧失了斗志。就算他现在有斗志他又能怎么斗?难道要学昨天张偃武那样当众砸场子?

申忠见到兰子义颓废下去,瞬间便如同打了鸡血一样来劲。兰子义差点让申忠丢了性命,这口恶气申忠怎么可能会咽下去?他趁此良机对兰子义口诛笔伐,整个军机处都在回荡他对兰子义的谩骂和指控。

不过对于兰子义而言这已经无所谓了,申忠就是章鸣岳放出来咬人的疯狗,他的吠叫兰子义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现在兰子义心中只有恨,他恨德王,若不是德王那个禽兽不如的窝囊废坑害,以兰子义的才华本领,家世出身,怎么可能沦落到被人轮番围攻的悲惨境地?

兰子义一恨起来德王便想起了昨夜赵庭柱所言之事,一想到这些事情兰子义心中更恨,同时他也因为赵庭柱想到了章鸣岳。章鸣岳这个笑里藏刀的小人,从兰子义进城那天起就无时无刻不想着要坑人。

兰子义恨,他恨德王,恨章鸣岳,现在还多出来一个隆公公。他的恨已经溢出了自己的躯壳,淹没了所有与他相关的人。恨意所至之处兰子义想到了所有与他相关的人,所有人曾经伤害过他的行为在他眼前一幕一幕的闪过,让他更加愤恨,让他的心陷得更深。

对兰子义而言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报复,报复他与他相关的所有人,因为没有人是无辜的,所有人都伤害过他。

章鸣岳与隆公公一直在一旁静看申忠攻击兰子义,而鱼公公则懊恼于自己的愚蠢,退在一旁,鱼公公倒是挺想出手拉兰子义一把,但他找不到借口,更无力对抗默契联手的隆公公和章鸣岳。

骂了许久之后申忠有些口干舌燥,章鸣岳也恰如其分的出言让申忠停下。

目送申忠坐稳在椅子上品茶以后,章鸣岳对坐在对面的隆、鱼两位公公说道:

“两位公公,卫侯窃银冒功之事已经相当明白,卫侯也无话反驳,这件事情,我看可以治罪了吧。“

隆公公闻言附和道:

“治罪不必,这只不过是年轻人冲动犯点错误罢了。不过罚却是应该的,依我看卫侯出征有功,冒功有过,功过相抵,不赏就是了。“

鱼公公闻言愤怒,他抬手指着章鸣岳和隆公公说道:

“卫侯捉拿申忠家奴之事,乃是与军中将士协同而为,军士之中定有人证,你二人却硬生生说此乃诬陷。现在卫侯出面替德王把银子赏了,还安抚众军户,如此大功你们却要说他有过。我鱼朝恩就想问问你们两个,你们是眼睛瞎了还是良心没了?“

鱼公公说这话时情绪激动,辞气严厉,就差从椅子上跳起来。看他那样子是真在替兰子义说话,处于神情恍惚中的兰子义闻言感激的快要哭出来。

隆公公闻言端起茶杯慢悠悠的说道:

“鱼老哥,这里是内阁,你骂人可就不对了。卫侯有过就是有过,你老惯着他不好。“

鱼公公闻言大怒道:

“谁是你老哥?子义于我乃是晚辈,我难道都不能替他说句公道话?“

这个时候全场最高兴的莫过章鸣岳了,他的表情虽然与之前一样,但他的精气神却与之前完全不同,几乎可以用判若两人来形容。

见到两位公公当众吵了起来,章鸣岳立刻出来打圆场道:

“两位公公既然对卫侯的事情还有意见,那我们可以先把事情放一放,今后慢慢谈。“

鱼公公知道仅凭自己一己之力不可能对抗隆公公和章鸣岳,硬抗下去可是要受损的,所以在章鸣岳出言之后鱼公公便借机收敛,不再出言。

见到鱼公公停口后,章鸣岳转而对隆公公说道:

“既然现在事情消停不少,我看我与公公也可以商量商量德王入京的事情了。“

隆公公闻言道:

“这还有什么可商量的?让德王带兵进城,皇上到午门嘉奖全军便可以了。“

章鸣岳闻言笑了笑,然后到:

“皇上龙体欠安,公公让皇上上午门,皇上身体怎么吃得消?再说应该嘉奖的是有功的将士,德王今次出征有何功劳可言?“

隆公公闻言脸色大变,刚刚他还沉浸在赢后的飘飘然中,现在就突然被章鸣岳拉回现实。而章鸣岳这次明显是来者不善。

隆公公当即问道:

“首辅大人刚刚还说要让德王带兵入城授勋,现在便想要食言?“

章鸣岳道:

“我说过,我开的口,怎么都得由我自己补上。德王固然可以带兵授勋,可德王之前干下的事情我们得要谈清楚,他才好入城,对吧隆公公?“

隆公公冷冷的反问道:

“事情?比如呢?“

章鸣岳道:

“比如德王弃军出逃,独自回京的事情。“

隆公公闻言倒吸一口冷气,章鸣岳现在出杀招,真可谓是图穷匕见。

章鸣岳微微笑了笑,开口接着说道:

“当日京城妇孺耳濡目染,见到德王惨叫入京,还说前线大军已败,公公这事如何能够隐瞒的住?“

隆公公闻言刚想开口反驳,兰子义却在这时突然说道:

“不错,那日我在前线,本按计划领骑兵在前薄阵,没想到两军前锋刚刚接线,德王便弃军而逃,我军决战,主帅出逃,顿时军心打乱,若非鱼公公坐镇,只怕全军覆没都没法阻止妖贼入京!“

这些日子来争德王的事情无非是掩耳盗铃,指鹿为马,这层窗户纸本就不牢靠,现在兰子义站出来把纸捅破,德王便原形毕露了。

隆公公闻言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你在说什么?你之前不是这么说得。“

兰子义抬起头来,用气的通红的眼睛瞪着隆公公,恶狠狠的说道:

“之前我受你胁迫,不得不那么说,现在我不愿再昧着良心说话。“

隆公公知道刚才自己一时轻佻,害了兰子义,现在兰子义抓住机会出言报复。在德王这件事情上,兰子义的报复可不是闹着玩的,隆公公这时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他赶紧说道:

“卫侯,你可不要受章鸣岳挑拨,他这是在离间啊!”

兰子义闻言道:

“我不知什么离间不理见,我只知道德王是逃回京城来的。”

隆公公听兰子义这么说,知道没法劝兰子义把话收回,于是掉头对鱼公公说道:

“鱼老哥,你倒是说两句啊。”

鱼公公这时倒是淡定了,他端着茶碗慢悠悠的品茶道:

“老弟,当时我忙着指挥众军,没时间关心德王。至于卫侯看见什么,他看见什么便说什么嘛。要不老弟试着问问卫侯,看看出了德王回京之外,他还看见过什么事情?”

第五百一十四章 摊牌

鱼公公好不容易叫了隆公公一声老弟,隆公公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聋子也能听出鱼公公话带讽刺,而且鱼公公的出了讽刺外话里还有其他意思——兰子义知道的可还多,你姓隆的最好小心点,别把兰子义惹急了漏出更生猛的料来。

鱼公公如此说话,摆明是要维护兰子义,德王这个时候都被鱼公公扔到脑后。

隆公公不是傻子,他知道兰子义与鱼公公关系匪浅,但他没有想到的是鱼公公居然肯为兰子义动本钱。

隆公公现在很是后悔刚才自己出卖兰子义的行为,他把兰子义逼到站出来指认德王,本是天生盟友的鱼公公也在暗中助力兰子义,这可谓祸起萧墙;外面还有一个章鸣岳虎视眈眈,真可谓内忧外患。

隆公公刚才头脑发热作出蠢事,被狠狠拍脸之后立刻冷静了下来,他坐回椅子里向旁边伺候的小太监要了一杯茶,趁机整理思绪。品过香茗后,隆公公悠悠地对章鸣岳说道:

“首辅大人真不愧是智勇双全,长袖善舞,只用一个人,几句话便将漫天云雨给摁到地上来。好身手,好身手,我活了这么多年,像首辅大人这样的谋士还是第一次遇见。“

章鸣岳闻言微笑道:

“隆公公客气了,我观司礼监批红用印,甚有章法,行事颇有太祖朝遗风,隆公公也是好手。“

隆公公笑道:

“那都是皇上的意思,我只是听命秉笔罢了。“

接着隆公公长叹一声,说道:

“今天事情叹道这个份上,大家火气都已经很旺。我看我们今天就先散了吧,剩下的事情,明天再说。

鱼老哥没什么意见吧?“

鱼公公也没管隆公公的问候,他只说道:

“回去就回去嘛,我也累了。“

章鸣岳闻言道:

“公公累了的话就请回,章某在军机处中随时恭候两位公公。“

言毕章鸣岳便起身略微作揖,隆公公见状起身回礼之后率先出门而去,鱼公公则瞪着隆公公走远,然后才慢慢悠悠走出去。

兰子义今天可谓耗尽精力,用失魂落魄来形容决不算过,他跟在鱼公公身后艰难的站起身来,一步一步的往屋门外挪去。

两位公公已经先行一步,兰子义独自一人落在后面。此时蹊跷的事情发生了,今天一直在军机处中压制兰子义的章鸣岳突然走到兰子义跟前,扶住兰子义道:

“卫侯身体不适?要不要我派人送你?“

兰子义听到此言一肚子怒火顿时被点燃,他挥手用力甩开章鸣岳,力道之大差点把人掀翻到地上。

军机处中众人见状大惊,除了坐在椅子上打瞌睡的李澄海外,其他人全都起身去扶章鸣岳。

章鸣岳被兰子义摆了一道倒是没有太大反应,他没用其他人搀扶便自己站稳脚跟,有一个军机章京指着兰子义愤怒的骂道:

“兰子义!你如此冒犯首辅,你可知罪?“

章鸣岳听闻此言赶紧作出一个止的手势制止那个章京,而兰子义则两眼通红愤怒的指着章鸣岳说不出话来,直到许久之后兰子义才猛然挥手,嘶吼着奔出内阁。

兰子义埋头不语,只想早些出宫回家,可刚出内阁却被人叫住,抬头一看发现是鱼公公。

鱼公公等在内阁门口,见到兰子义出来便把人叫住,他问兰子义道:

“子义为何出来这么迟?“

发现兰子义满面通红,情绪激动,鱼公公关切的问道:

“难道说那些酸秀才又找你麻烦了?“

兰子义听闻此言,一肚子苦水差点变成泪水从眼睛里涌出来,不过还好,他忍住了。

鱼公公见兰子义不说话,叹了一口气道:

“读书人尖酸刻薄,向来难打交道,子义你又不是不知道。男子汉大丈夫,吃点苦也是应该。只是你呀,拿银子出来犒军的事情应该早和我商量,昨天你来我忘记问你这件事,你看今天捅出多大篓子来?“

见兰子义情况极差,鱼公公也知道今天不适合在多说,于是便拍拍兰子义的背,然后说道:

“回去吧,好好休息,你把德王事情供了出来,明天的日子不会好过。回去吧”

兰子义闻言抬起头来感激的看着鱼公公点了点头,然后缳首去找轿子。这时鱼公公说道:

“别找了,你进宫时坐的那顶轿子是司礼监的,已经被姓隆的撤了,我给你新派了一顶,马上过来。”

鱼公公话刚说完便有轿夫抬着轿子过来。

兰子义伸手摸了摸抬到自己身边的轿子,长叹一口气,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兰子义现在才明白,谁才真正是站在自己这边靠得住的人。

兰子义回身对鱼公公深深作揖,然后谢道:

“公公,子义愧对公公厚爱!”

鱼公公笑着扶起兰子义,说道:

“子义只要明白谁是你的靠山,你是谁的人,别去投靠那些小人,老夫便会厚待你!”

兰子义自然知道鱼公公说得小人是谁,不用鱼公公多说,今后兰子义都不会再上隆公公和章鸣岳的贼船。只见兰子义再次道谢,然后坐进轿子,出宫而去。

和昨天一样,桃家兄弟与仇家父子都在御沟另一侧等着兰子义。见兰子义出来,桃家兄弟连忙迎上,却见兰子义精神涣散,面容无光。两兄弟见状便知今天情况不好,于是也不敢多言,便静悄悄的上马随在兰子义身后回家去。

本来经过一上午军机处里的唇枪舌战,在兰子义出来时天都已经快到正午,可兰子义回府之后却一口饭都没吃,谁也不见,把自己锁在屋中。

从中午到傍晚,整个下午的时间里兰子义都在思考早晨发生的事情。奇怪的是平日里他都能击中精力去思考问题,今天却不知怎的无法集中精力,只要一想起军机处里的事情,兰子义便愤怒难耐,思绪也全被打乱,若是想要控制自己的愤怒,兰子义又不得不回避今早的事情。

在这样的矛盾心情中,兰子义度过了整个下午,等到他的愤怒逐渐消退时,天都已经黑了,他人也累了。

直到此时兰子义才想起来自己的肚子,现在他的肚子正在一个劲的咕咕叫。心情稍稍好些的兰子义打开门窗,吩咐守在附近的仕女,让他们送晚餐过来。

兰子义前脚刚刚吩咐完仕女坐回房中,后一刻桃逐兔便窜进兰子义屋中,躲到兰子义身后,兰子义刚想开口问桃逐兔发生了什么事情,桃逐虎与桃逐鹿便提着马鞭从外面冲进屋内,只听桃逐虎用马鞭指着桃逐兔,虎啸山林道:

“你躲什么?还不给我过来!“

兰子义见状大为惊讶,他问桃逐虎道:

“大哥二哥这是做什么?三哥还有伤在身,你们有什么仇怨要拿马鞭折腾他?“

桃逐虎闻言说道:

“有伤?这活蹦乱跳有什么伤?早晨骗着我和二郎说自己有伤躺在屋里,那时装得可真是像啊!少爷你怎么不问问他今天都去哪里了?”

兰子义听到这话心头一亮,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而桃逐鹿则在这时说道:

“少爷,我和大哥中午回来不见这败家子的踪影,还以为有什么事情发生,便出去找他,找了整整一下午,最后我是从赌场里面把他抓出来的。”

桃逐兔闻言躲在兰子义身后低声埋怨道:

“少爷你回来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我逃回来的路上已经挨了好些鞭子了!”

兰子义现在也是被这一出给逗乐了,他笑着起身想要化解兄弟三人的争执,没想到桃逐虎与桃逐鹿压根不给他面子,不等他说话便上前将桃逐兔拽到前面来,兰子义想要上前阻拦,却被桃逐鹿拦住,只听桃逐鹿道:

“少爷,三郎去赌场,挨揍没得商量,你不要拦。而且今天这事少爷你也脱不了干系。”

兰子义知道是自己给银票的事情被桃逐鹿查出来,不过他还是明知故问道:

“二哥你说我什么事脱不了干系?”

桃逐虎这事正拿着马鞭把桃逐兔抽得嗷嗷直叫,闻言火旺的回头对兰子义说道:

“我早晨还和二郎纳闷,怎么少爷你听说三郎卧床一点反应都没有,抓住三郎我们才明白过来。少爷,我倒是想问你,前几天你问二郎要的那一百两银票为什么今天会被三郎用在赌场里面?”

兰子义闻言尴尬的想要找个借口搪塞,没想到门外却传来呼喊道:

“鱼公公到!”

屋里打闹的众人闻言赶忙停下动作,恭恭敬敬的出门去迎接。兰子义走到门外,作揖道:

“公公今夜到访,有何……”

可是不等兰子义把话说完,鱼公公就愤怒的将兰子义推开,他指着兰子义骂道:

“好你个兰子义,你干下的好事居然还敢瞒我!”

第五百一十五章 摊牌(下)

兰子义是出门迎接鱼公公,哪里料到鱼公公会突然之间出手推人,当下便被鱼公公推翻,若不是后面跟上的桃家兄弟伸手将兰子义接住,兰子义肯定会被门槛绊倒。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刚才屋里四兄弟的打闹,桃家三兄弟全然忘了刚才桃逐兔因赌挨揍的事情,赶紧上前扶住自己少爷,桃逐虎更是被鱼公公的行为激怒,想要抬头找鱼公公理论,不成想鱼公公先发制人,指着兰子义骂道:

“好你个兰子义,你居然背着我去给别人卖命,两边下注!”

兰子义被鱼公公推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被桃家兄弟扶起来,却有听到这句话,顿时摸不着头脑,他安慰鱼公公道:

“公公为何发这么大的火?子义有什么地方做错了?”

鱼公公闻言探手入怀,拿出一封信扔到兰子义怀中,兰子义可以看出鱼公公是真的气急了,他的手一直都抖个不停。

信件被鱼公公扔出后弹到兰子义胸膛,转而落地。不明就里的兰子义弯腰把信捡起,打开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冷气,鱼公公扔过来的乃是当日兰子义殴打德王之后写给隆公公的求救信。

鱼公公见兰子义摊开信件,便声色俱厉的斥责兰子义道:

“兰子义啊,兰子义,亏我一直将你视若己出,每每拼上老本为你分忧,可你呢?你居然两边下注,到处认主。对你兰子义来说这世上有奶的便是娘,对吧?”

鱼公公说话时手舞足蹈,气血奔涌于面,他激动地情绪完全无法束缚,穿在他身上的衣衫,待在他手上的纱冠都因他的激动被扭得乱作一团。鱼公公是真把兰子义当做自己人的,今天在军机处中为兰子义挡枪便已证明这一点,现在鱼公公这样气愤更显出了他的性情。他一边数落兰子义,一边捶胸顿足,说着说着几乎都要声泪俱下。

兰子义拿着信件,心里叫苦。本来没有追究德王被打的事情,兰子义海已经事情已经被平息,没想到现在隆公公居然又把这件事情刨出来当把柄。

兰子义心里骂着隆公公这厮心黑手很,然后给鱼公公解释道:

“公公请息怒,子义并没有投靠隆太监的意思。”

鱼公公闻言怒火不降饭增,他指着兰子义骂道:

“你还敢说你没有投靠姓隆的?那你手上的信还是别人交给司礼监的不成?”

兰子义道:

“公公,当时我捅下篓子,事出突然,军中人多眼杂,万一有人把消息传给京城,落到章鸣岳手里我可怎么办?当时隆太监也还没有现在那么坏,我便为了保险给他写了这封信,求他把朝里参我的奏章给摁住。公公,子义绝无二心啊!”

鱼公公听闻此言怒火稍解,但他依旧对兰子义愤恨不已,只听他问道:

“你给姓隆的写信就写信,我又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再说你写的那叫什么信?什么叫做‘惊鸟无暂依之木,愿乞庇护’?这么写你还敢说你不是投靠姓隆的?“

兰子义这时正是有苦说不出,他道:

“公公,子义当时真的是想救急,所以信中卑辞厚礼.....“

鱼公公闻言打断兰子义道:

“哦,说得好啊卫侯,你找姓隆的救急便是卑辞厚礼,找我求救便知来说句话。怎么着,我是你兰家家奴不成?”

兰子义闻言赶忙跪地扣头道:

“子义不敢,子义错了!公公,求您息怒!”

桃家三兄弟见状也跪下扣头,桃逐鹿同时说道:

“公公,当时我家少爷并未有给姓隆的写信之意,这都是仇孝直和仇文若那父子两人教我家少爷干的!信也是仇文若那厮代笔,和我家少爷全无关系啊!”

鱼公公闻言转头指着桃逐鹿骂道:

“当初投靠姓隆的时你家少爷同意,现在被我捉到把柄你就把仇文若供出来当替罪羊,你以为我是傻子吗?知道刚才姓隆的拿着这封信来台城卫衙门时有多么趾高气昂?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

‘鱼老哥,兰子义见利忘义,当年写信拜于我门下时说的那么好听,现在居然当着内阁那么多人的面把我给出卖掉,我劝鱼老哥也长个心眼,别被兰子义给骗了。“

你们知道我有多丢人吗?“

兰子义听闻此言只敢把头抵在地上,不敢抬起。果然不出他所料,这信就是隆公公故意泄露给鱼公公的。

鱼公公接着说道:

“兰子义,我把你视若己出,我把我的心头肉月儿塞给你连眼都不眨,你可倒好,那我当枪使?今天我已经被你使过一次,我再也没有那份闲心,明天的军机处里,你自己去吧!”

说罢鱼公公拂衣转身而去。

今天兰子义在军机处已经把隆公公得罪,同时出卖了德王,章鸣岳从来都是要找机会收拾兰子义,现在兰子义唯一能指望也是能靠得住的就是鱼公公,而鱼公公又因为兰子义写信给隆公公的事情现在和兰子义决裂,明日再去军机处,那不就是让兰子义任人宰割么?

兰子义最怕的就是这个,可怕什么来什么,兰子义在鱼公公离开后赶紧起身去追,可已经来不及。

追鱼公公不及,兰子义只得退回屋中,后厨这时已经做好饭菜为兰子义送来,而兰子义哪里还有卫侯去吃,摆摆手让人把东西拿下去便了事。

桃家兄弟一直围在兰子义身边,见兰子义这幅模样,桃逐虎说道:

“少爷,我看这事还可以和鱼公公再解释解释,少爷你当时本就没打算给姓隆的写信,都是仇孝直和仇文若唆使少爷你干的。”

桃逐鹿闻言附和道:

“对呀少爷,这事明明是仇家那父子两人谋划的,怎么最后却要少爷你来背黑锅。”

兰子义此时无心听人多说,今天一天的他的事情就没有一件顺遂的。兰子义只是对桃家兄弟摆摆手,叹息道:

“你们先下去吧,我要休息。”

三兄弟闻言互相换了个眼神,他们知道现在不宜多言,不得已只得作揖后离开。

把所有人都赶走的兰子义再次紧闭门窗,熄了灯一人蜷缩在床上。一夜难眠,他满脑子飞的都是今天发生的事情,等到今日的回忆刚刚消停一些事,明日的担忧又浮现脑海,明天真要是被人宣去内阁,那要面临何种事情啊。

次日一早,整夜没怎么合眼的兰子义起身推开门窗,简单的叫仆役们端来东西,简单梳洗后兰子义一人坐在躺椅上发呆。

过了不一会桃家兄弟便一起来兰子义这里问候,三兄弟见到兰子义这幅模样,都不免担心叹气。

既然兰子义情绪低落,兄弟三人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于是他们三人便立一言不发的立在兰子义身后,静等兰子义安排。

又过了一会后,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仇家父子两人立在门外问候道:

“孝直、文若求见卫侯。”

桃家兄弟听闻是仇孝直与仇文若过来,当下便怒,卷起袖子就想出去打人,还好兰子义及时起身将兄弟三人拦下,接着兰子义亲自走到门口,却见父子二人已经扣头跪在门外。

兰子义上前扶起仇家父子道:

“两位先生这是何意?”

仇文若道:

“我与父亲害了卫侯!”

仇孝直道:

“我与文若身为卫侯幕僚,却算出这等失误,叩头乃是轻的。”

被兰子义拦在身后的桃逐兔闻言冷哼道:

“你们两个还知道这是轻的!”

兰子义闻言正想说话,院外却传来呼唤声,只听人道:

“杜大人到!”

第五百一十六章 吉凶已定

兰子义正在伸手搀扶仇家父子,听闻有人来,心脉气阻,愤怒之情溢于言表。

兰子义也不管是否有人来,转身便走回屋内,桃逐虎见状立刻指派桃逐兔跟上兰子义回屋,他和桃逐鹿则堵在门口。

兰子义前脚刚走,后脚杜畿便来。这次杜畿身边在没有宫中的公公相随,只有杜畿和他的家仆。

见到桃逐虎与桃逐鹿两兄弟如同门神一样把路堵死,杜畿倒是没有太意外,他来到门口略微向几人点点头,然后便宣道:

“奉首辅大人令,传卫侯过去问话。”

桃逐虎闻言呵斥道:

“说话放尊重点,你是要叫我家少爷过去问话,还是要过去定罪?”

杜畿笑道:

“一回事,说问话只是给代公一点面子。至于你桃逐虎,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这样说话?知不知道按照我大正律令,你这样的七品武官对我放肆要挨军棍?”

桃逐虎被杜畿气得直喘粗气却有无可奈何,因为以他的身份地位,继续硬抗的确是会受罚。

杜畿见桃逐虎与桃逐鹿还是没有散开的意思,大声呵斥道:

“我来传卫侯,你等何人,是何身份?有什么资格堵在我面前?还不快让开?”

也在门外一并站着的的仇孝直与仇文若听闻杜畿发怒,上前一步作揖。仇孝直先说到:

“大人,实不相瞒,昨夜卫侯回来之后染了急病,不吃不喝睡不着觉,今天身体不适,容不得再出去。”

杜畿笑道:

“身体不适?我个京兆尹亲自过来叫他一个小侯爵,他却说自己身体不适?今天是首辅大人会同吏部兵部共同议定卫侯功过的日子,岂是你一句身体不适就能推辞掉的?”

仇文若闻言叹道:

“杜大人!卫侯已经成了你们的板上肉,你们又何必非得要扒掉他最后一点面皮?既然是要治罪,治之便可,有什么必要把人再叫去羞辱一番?你们非得要把卫侯逼到绝路上去不可吗?”

仇文若这番话说中了杜畿心事,杜畿闻言后低头略微沉吟,半天都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后杜畿才算定下决心,他抬起头来扫视了一遍面前的仇家父子与桃家两位兄弟,然后说道:

“在我来之前首辅大人便嘱咐了,今天卫侯方便,便请过去,不方便,便抬过去,无论如何吏部大堂里的位子都给卫侯准备好了,你们若是还在门口阻碍,我就只能来硬的了。”

仇文若闻言扬天长叹,摇头不再多言,仇孝直则叹道:

“章鸣岳东夷狸獠,行事剽急如此,完全不留余地,今后岂有好下场?”

杜畿刚才便被仇文若的话点中心事,现在听闻仇孝直的感叹,也没有发怒,更没有追究他不敬的罪名,他只是轻声叹道:

“首辅大人自有首辅大人的安排,孝直你骂首辅狸獠,难道你自己不是吗?”

仇孝直闻言也如自己儿子一样摇头叹气,不再多说。

这时一直坐在屋内的兰子义慢慢走到门口,桃逐虎与桃逐鹿听闻身后的脚步声,赶忙拱手抱拳,让开通路,而兰子义则走到门前与杜畿互相行礼。

作揖过后兰子义对杜畿说道:

“刚才孝直、文若两位先生说的不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子义明白自己得罪了什么人,今天会落得什么后果,去了只是遭人羞辱,不去也会不会多天一份罪。所以杜大人请回吧,子义今日身体不适,这几天都不会出门。如果章大人非得用硬的把我拉过去,那么是拆屋还是扒墙便由着大人干吧,子义也没有还手的力气。”

杜畿听闻此言把手放下,一时立在屋前,犹豫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早在昨晚章鸣岳便召集人手商议,打算次日叫兰子义去吏部议事,而杜畿和不少人对此表示反对,他们的想法和仇家父子的想法一样,都是觉得兰子义的罪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明白事,治了罪就可以,不必专门在把人叫来,那种过场于事无益,只会将人羞辱一番,惹人记恨。但章鸣岳坚持要把兰子义拉去。

杜畿说是回来硬的,章鸣岳也的确是这么安排,但真要干杜畿还是顾虑很多。即使兰子义昨天说错话惹得内廷两个太监头子全都不高兴,那也不是说内廷就会和外朝联手绞杀兰子义,扒房字这种事情是万万不能做的,就连硬拿人这种事其实都不能干,兰子义又不是犯人,有没有犯罪,哪能抓?就算隆、鱼两人不管外朝拿人,难道落雁关里的兰千阵就会看着人欺负到自家头上?所以杜畿现在是非常为难的,甚至他已经打算打道回府,反正他也支持传人过去。

好在这时李敏纯及时赶到,他一路小跑来到两人之间,连伞都没打,气喘吁吁的说道:

“杜大人,卫侯,大家都是朝中同僚,干嘛把事情搞得这么僵?”

接着李敏纯又说对杜畿说道:

“杜大人,您是来抓人还是请人?要是抓人那卫侯倒是犯了什么罪,您给出个名目来,也好堵了周围看客的嘴。”

李敏纯这话算是给杜畿找到了台阶,而且以李敏纯的身份,他有资格这么说,于是杜畿回答道:

“当然是请人,如果卫侯实在是不愿意去,那我也只好先回去,是不是硬要拿人,那还得首辅大人定夺。”

李敏纯闻言点了点头,对着杜畿再次作揖,然后他走到兰子义跟前,问道:

“卫侯为何不去?”

兰子义道:

“叫我去是要羞辱我,我又不傻,干嘛要去?”

李敏纯道:

“近日京城之事,我也多有耳闻,卫侯近日去,凶多吉少乃是必然。但是卫侯,去与不去结果相同,既然如此,何不走一遭呢?“

兰子义闻言怒道:

“殿下这是什么话?去与不去结果都一样,我又干嘛过去自找苦吃?”

李敏纯道:

“哪怕就是过去任人宰割,卫侯你也能知道到底是给卫侯安了什么罪名,受一顿气,探清首辅大人用意,纵使不能补过,也能死个明白,我以为卫侯可以一试。”

兰子义闻言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后他叹了一口气,吩咐身边桃家三兄弟道:

“哥哥,为我备马。”

杜畿听到这句,拱手之后自己先出门去。桃逐虎与桃逐鹿则转身去牵马。仇孝直还有话想说,兰子义却率先带着桃逐兔走了一步,他对仇孝直说道:

“先生不必前来,有几位哥哥相伴,子义这边没什么问题。”

仇孝直听闻此言与仇文若换了一下眼神,父子两自然听得出兰子义对他二人的疏远,父子两人只得拱手退后,不再多言。

桃逐兔看着退回去的仇家父子,冷哼了一声,然后便伴着兰子义出门去。门外杜畿已经入轿,桃逐虎与桃逐鹿则备好了马匹,兰子义翻身上马,接着便虽在杜畿轿子一旁,往吏部那边去。

一路上兰子义任由天上梅雨拍打,惟其如此他才能让心中的愧疚与懊恼稍稍缓解。

当此时节,街上行人稀少,兰子义一行走在漫长的道路上倍感孤单,吉凶已定,兰子义今天无处可逃,能得前日张偃武的下场已经算好,今日死状究竟如何,实不可知也。

第五百一十七章 欲加之罪

一行人走了许久终于来到吏部衙门,下马之后兰子义将马缰绳交给桃家兄弟,桃逐兔还想随在兰子义身边一起跟进去,却被兰子义拦住,兰子义道:

“三哥别去了,吏部肯定不会放你进去,就算让你进你也是白受气,我自己去便好。”

桃逐兔闻言想要开口,却被桃逐鹿拉住,桃逐鹿给桃逐兔指了指守在吏部门前那些衙役们的嘴脸,桃逐兔便也只好大笑进去的念头。

兰子义迈步走向吏部衙门,杜畿居然出人意料的侯在门口,见兰子义过来他便先行一步在前面引路。

兰子义跟着杜畿走入吏部,七拐八拐绕过吏部大堂,来到后衙。被引入后衙的兰子义稍稍松了口气,看来章鸣岳还没打算拿公堂的威严来扫他威风。

与之前那次被德王赶去刑部相似,兰子义被杜畿引入了后衙院中的一件侧房内,入房之后兰子义看到屋内如内阁一般摆满了文案笔墨,诸位大人都坐在案后办公,屋内还有许多衙役来回行走,传递文书。

除过有桌子办公的大人外,屋中还有好几个人坐在椅子上,其中一人便是老面孔申忠,还有一把椅子空着,想必便是杜畿的座位。

进屋之后兰子义只是略微对章鸣岳欠身,连作揖都没有,倒是章鸣岳笑得很客气,他在第一时间差人给兰子义搬来椅子,而兰子义也不客气,直接便坐下了。

坐下后兰子义直接开口问话,他道:

“章大人不是要来论我的功么,现在我来了,大人打算怎么定我的功劳。”

章鸣岳闻言笑道:

“卫侯的功昨天便已经算的明白,你出征的功和你冒充德王赏银的过相抵,已经没了,卫侯还有何功劳可言?”

兰子义道:

“昨天这事根本就没有谈成,鱼公公便没有同意。”

章鸣岳笑道:

“鱼公公昨天是对此事有些疑惑,但今天他已经同意了,卫侯不必多虑。”

兰子义道:

“你说鱼公公同意他便同意?什么时候章大人的手脚已经伸进台城卫了?”

章鸣岳道:

“既然卫侯不信,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今天将卫侯功过论罢,我拟好奏章呈交司礼监,如果两位公公全无意见便会把奏章批红下来,如果公公有意见便会驳回奏章。卫侯等一等,看看奏章便知。只是不知卫侯愿不愿意和我打这个赌,打算那什么出来赌?”

兰子义听闻此言暗地里咬紧嘴唇,章鸣岳今天将他招入吏部而非内阁已经能说明两位公公的态度,况且经过昨天晚上的争吵,兰子义再想请鱼公公出来帮忙已经不可能,至少短期之内不行。

兰子义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他之所以把鱼公公抬出来是想要最后再为自己争取一点优势,只是现在看来他今天只能做板上肉,全无优势可言。

不过兰子义还是不愿束手就擒,他岔开话题,指着坐在一旁的申忠说道:

“今日是来论我的功,你来这里做什么?难道还要诬陷我私财募均,意图谋反不成?”

申忠昨日去鬼门关游了一遭后大难不死,今天兴致出奇的好,甚至可以说他今天与兰子义形式互换,所以在兰子义问话后申忠一点也不着急,他慢慢悠悠的答道:

“明明是卫侯你一直在诬陷我,今天反倒说我诬陷你,真是信口雌黄!你没有谋反的嫌疑又怎样,你不谋反难道你冒顶德王功劳的事情不算过?事情可没完呢,卫侯!”

申忠最后吐出“卫侯”两字时故意将声调拉长,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跃然纸上。

在一旁冷眼旁观的章鸣岳见状都有些不屑,不过他还是放任申忠咬紧兰子义不放。在申忠说完话后章鸣岳也接过话说道:

“今天叫卫侯来是给卫侯理清楚自己的事情,卫侯不必扯到申郎中身上去。”

兰子义闻言说道:

“我有什么事情?章大人倒是说来听听。”

章鸣岳闻言笑道:

“卫侯不必着急,现在我们便来说个仔细。”

言毕章鸣岳转头向一边桌上的一位大人说道:

“陈大人,你是兵部武选司郎中,你来给大家仔细说说卫侯这次出征都有那些过失。”

章鸣岳开口边说兰子义出征有过,兰子义闻之愤恨,他顺着章鸣岳的目光看向那边桌子,见到说上名牌写着“兵部武选司陈之涣”几个字。见到兰子义投来目光,陈之涣便朝兰子义点点头,算是客气。

接着陈之涣翻开放在他桌上的书册,念道:

“卫侯于三月十一日出京,三月十五日率队做前锋先行,可有此事?”

兰子义点头道:

“有此事。”

陈之涣接着问道:

“卫侯报告大营说自己一路急行军,可为什么到一直到四月初才走到江城?”

兰子义答道:

“今年开春至今大江以南到处都在下暴雨,我拼掉老命走到江城已属不易,你却还要问我问什么走了半个月,你为何不自己去走一遭,看看现在你能走多快?”

陈之涣闻言低头没有接兰子义的话,就好像兰子义并不是在问他一样。不过陈之涣不言并不代表其他人不语,有一坐在椅子上之人当即说道:

“军法,失期当斩,你身帅骑兵,居然走了半个月才到江城,这是出去游山玩水还是出去打仗?兰子义你心中可有剿贼报国之心?“

兰子义闻言转头面向此人,开口骂道: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大雨磅礴,道路泥泞,马每走一步都要陷入泥坑,那种路况明明是马骑人,哪里是人骑马?我领着五千人十五日赶赴江城已经神速。你是何人,有什么资格对我说三道四?“

说话那人闻言道:

“我乃御史台右佥都御使御史,今天堂中还有在京的其它御史。依太祖圣训,大正御史无所不纠,你出征行军缓慢,我身为御史怎能不问个清楚?“

兰子义一听今天在座多有御史,心中叫骂更甚,连御史都拉来,章鸣岳今天是不会让兰子义好过了。早知如此兰子义就在家里窝着了,现在兰子义真是有些后悔刚才听李敏纯的话来吏部。

那御史亮出身份后兰子义被逼坐回座上,哪怕现在说话的只是一个外行中的外行,但他是御史,他就有资格弹劾兰子义。

在那御史说完之后,坐在章鸣岳身旁的一人开口接着说道:

“按照簿籍所载,卫侯先锋率领的是东辑虎营,有战士五千人,战马一万匹,为何到了江城只剩下两千匹?“

兰子义回头一望,发现说话的也是个熟人,开口此人正是当日一起上朝的吏部左侍郎孙问之。兰子义道:

“孙大人,我说过连续的阴雨连绵,气候潮湿,这种天气不宜行军。我军中痢疾泛滥,马瘟流行,人都顶不住,马匹更受不了这种天气,能有两千匹战马跟我到江城已属不易。“

这时另一御史呵斥兰子义道:

“马瘟流行你身为主将难道就不想办法?一万匹战马死了八千匹,这你还敢说自己居功至伟了不成?“

兰子义闻言扭头对那御史骂道:

“我帅前锋先行,一路所过州县无人供给粮草,大军在后,馁运不济,我倒是想给马匹吃饱,想给他们搭马厩避雨,可是我这边连人的饭都差点吃不上,我拿什么去照看马?沿路到处都是战马尸体,你以为我不心疼?”

孙问之闻言说道:

“据我所知,今次出征所过州县,州县长吏全都极力供给粮饷,卫侯何来馁运不济?我劝卫侯莫要推卸责任。”

第五百一十八章 欲加之罪(下)

兰子义闻言怒道:

“我带领五千将士一路喝着西北风赶到江城,就凭大人你的一句话我便粮草充足了。大人有如此通天本事为何不再出征时给我供给粮草呢?”

孙问之闻言说道:

“出征期间各州各县征集粮草的明细账簿已经全部上交京城,卫侯领取粮草的记录还有军士的签字画押全都登记在册,按照账上所记,卫侯粮草充足,绝无断粮之可能。”

兰子义道:

“谁知道你们这些青天大老爷的那些狗屁帐是怎么记出来的,我和我手下将士们的脑子肚子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没粮草就是没粮草,饿肚子就是饿肚子。”

这时申忠跳起来呵斥兰子义道:

“兰子义,你说话放尊重点,沿途各县长吏辛辛苦苦搜集粮祙,昼夜不息编辑成册,你一句话便把他们说成了贪官污吏,你良心可过得去?”

兰子义闻言反驳道:

“你们强词夺理陷害有功之将,有钱奢侈却无钱抚恤亡者家属,你们自己没了良心却来问我有没有良心?我看你们是真不要脸!”

孙问之道:

“卫侯休要胡搅蛮缠,戚侯与你一道做前锋,他手下的将士各个都吃得饱穿得暖,难不成朝廷官员还会看人下菜不成?卫侯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无粮果腹,无瓦蔽体,那你倒是找个人证出来啊?”

兰子义闻言咬着嘴唇,心中咒骂不止,跟着兰子义做前锋的东辑虎营在江北死伤殆尽,根本没有活着过江的,现在让兰子义拉人证,兰子义怎么找出来?而且现在记得找人证,昨天在内阁的时候兰子义说找人证为什么不行,这摆明了不讲理。

可明知对方不讲道理,兰子义还是无可奈何,他只得说道:

“戚荣勋与章中堂有旧交,能得补给有何奇怪?”

章鸣岳闻言接过话道:

“卫侯,出征的都是朝廷的将士,沿途的都是大正的州县,全是自己人怎么可能会不给卫侯粮草。戚侯与我有旧交不假,可就算我有意偏袒戚侯也是多给他一点粮草,怎么卫侯一开口就要说成我克扣了你的粮饷给了戚侯?”

兰子义闻言又惊又恼,他急忙说道:

“我什么时候说你挪用我的粮草?“

章鸣岳抬手止住兰子义,然后说道:

“卫侯先说自己粮草不济,后又说戚侯与我有旧所以才能领到粮草,这岂不是再说我故意挪用了卫侯你的粮祙?“

兰子义挥手叹道:

“中堂大人既然有如此丰富的联想能力,那你随意给我安置罪名就可以了,少在这里说些无用的话!“

章鸣岳闻言笑道:

“卫侯不必动怒,叫卫侯来便是为了说清楚卫侯犯下的过错,等到处置下来,卫侯也没什么怨言。”

兰子义闻言冷笑道:

“我看你是想让我死个明白。“

章鸣岳闻言笑了笑,然后再次向一边坐着的兵部陈之涣示意。

陈之涣街道章鸣岳的示意,再次翻开面前书册,问兰子义道:

“卫侯于裕州驻军之时,曾经私自离军,可有此事?“

兰子义闻言道:

“我那是去旧都寻粮,十几万人屯驻裕州,城里又被妖贼少了个干净,我不出去找粮食将士们吃什么?“

孙问之闻言道:

“可京城当时已经向裕州调拨粮草了,卫侯私自出去找粮食这种理由根本站不住脚。“

兰子义闻言道:

“我出去之前哪里知道你们调来粮草,况且解宣明的事情你们都还没有说清楚。“

申忠这时插话道:

“解宣明私夺军权一时早已顶多,他人都死了,卫侯还要一直纠缠不清,我倒想问卫侯这么说是何居心。“

接着孙问之又道:

“而且旧都太守罗应民大人那边并未上报卫侯去寻粮的事情,那么卫侯到底是去哪里寻粮了呢?“

兰子义闻言心中又骂了一遍罗应民祖宗十八代,同时懊恼自己当年干嘛要去弹劾罗应民。兰子义无奈地说道:

“全军上下都知道我出去找粮草,孙大人这么想刨根问底那你便去军中问个清楚。“

孙问之答曰:

“卫侯不要胡搅蛮缠。“

兰子义听闻此言大怒,他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孙问之骂道:

“刚才说我行军迟缓你要找人证,现在说我私自离军你却又不去找人证,我倒想问你,是你胡搅蛮缠还是我胡搅蛮缠?“

屋内众人见到兰子义发怒,各自不屑的哂笑之,而章鸣岳则在此时递给一边陈之涣眼神,陈之涣见状又问兰子义道:

“卫侯在裕州之后领兵超过十万人,为何渡江之人却少之又少?”

兰子义道:

“你们的解宣明干下的好事,现在反倒来问我?裕州战败后我在项城拼死拼活才收拢三万人而已,这还是算上高县令手下项城民兵的人数。到了寿春妖贼又连续上演金蝉脱壳和瞒天过海,我与戚侯率部血战,最后全军覆没,只有少数人逃回庐州。”

这时以为御史起身问道:

“卫侯身为前锋统帅,既然全军覆没又有什么脸面回来?为什么不以身殉国?”

兰子义闻言骂道:

“这位大人有这幅忠义心肠,为何我出征时不随军与我同去,我打赢了回来反倒唧唧歪歪?”

孙问之闻言道:

“据我所知江北连番血战出力最大的乃是戚侯,卫侯何时出过力?寿春战败明明是因为卫侯你擅自做主闯入寿春城遭遇了妖贼埋伏,戚侯血战殿后,才救了卫侯一条小命,什么时候变成卫侯打赢了妖贼?”

兰子义听闻此言气的脑袋青筋暴露,他起身指着孙问之骂道:

“江城之外,是我强撑病体击破妖贼先头部队,荆州城乃是我兵临城下,光复皇威;裕州城中,妖贼夜袭,乃是我率部击退妖贼,阻止骑兵反攻,夺回战马;项城孤城,是我与高延宗死守孤城为朝廷赢得时间;寿春那一战我帅骑兵冲锋陷阵,舍生忘死,最后力战不敌,好你孙问之一张嘴,竟能把我连番血战,亲冒矢石的功劳给说没,孙大人你好口辩!

至于渡江之后,你们出去问问,你们这群瞎了眼的刀笔吏都给我出去军营里问问!从新亭到京城,那一战我率领西辑虎营不是冲在前面,那一次我兰子义不是殿在最后面?

我看你们不仅是没良心,连眼睛和耳朵都是瞎的聋的!“

早先在家里读书时,兰子义一直不太理解为什么古时候那些武将论功时要在皇上面前,朝堂之上争个面红耳赤,现在轮到了兰子义,兰子义才算是亲身体会到什么叫切肤之痛。当一个人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之时,忠孝仁义的确能支撑他奋战到死,但当他得胜归来,在朝堂上论功行赏时,在战场上拼杀的每一刀,生死边缘的每一次轮回都会清晰无疑的来到眼前,在这时哪怕只是一点点的质疑都是对战场上的生死相搏的极大侮辱。

兰子义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血管当中流淌着的愤怒,在这一刻孙问之诋毁的不仅是兰子义一人的功劳,他还在侮辱那些战死沙场的将士,兰子义争得不再是一人的荣辱,而是十几万不归人留在世间的最后一点荣誉和念想。

兰子义怒火中烧的样子非常吓人,他站起身,他杀气腾腾,从战场上下来的将士发起怒来颇有动手杀人的威胁,而孙问之也因此被吓得面色转白。

这时屋中的其他人也都静了下来不敢在犯兰子义怒火,除了章鸣岳,只听章鸣岳稳稳地说道:

“卫侯说自己渡江之后功勋卓著,我倒是有几个问题不解,想要仔细问问卫侯。”

第五百一十九章 欲加之罪(下)

兰子义闻言转头瞪着章鸣岳问道:

“你有什么不解?”

章鸣岳笑道:

“按照卫侯所说,渡江之后卫侯可谓是居功至伟,可据我所知新亭一役,死守营寨的乃是神机营,卫侯你只是率领辑虎营从旁策应而已,这功劳卫侯也要往自己头上揽?”

兰子义这时已经被气得顾不得什么官位高低,上下之分了,他指着章鸣岳骂道:

“你觉得我是游而不击,杀良冒功?可以,你爱怎么想随意。但我再江东阻击贼寇的功劳不是你一句话就能抹杀的,你去营中问问那些京军将士们,看他们敢不敢说我那天翻山越岭攻击妖贼侧后是去闲逛。”

兰子义现在被气的毛发尽竖,声色俱厉,再加上他从死人堆里爬进爬出带下来的杀气,这吏部后衙人数虽众,但却无人敢继续喧哗。

杜畿并没有被兰子义吓住,但今天他一直没有参与到对兰子义的围攻中去。除过杜畿外,章鸣岳也没有受到兰子义的影响,他是今天围剿兰子义的主谋,更是核心,现在屋中其他人全部哑火,对兰子义的定罪能不能继续进行下去就要看他章大人怎么推进了。

章鸣岳年纪轻轻就能混到大正首辅的位置,手段自然不会差,他笑呵呵的回应兰子义,同时还朝着陈之涣那边招手。只听章鸣岳道:

“卫侯好大口气,京军几万人居然都能被你吓住,说说卫侯你的战绩居然都要考虑‘敢’还是‘不敢’“

兰子义闻言答道:

“章鸣岳,你愿意逞一时口舌之快随你便,你想要怎么歪曲我话中的意思我没本事管。将士们都是有良心的,我那天从背后攻击妖贼的作用他们没那脸皮去故意摸黑。“

在兰子义说话期间,陈之涣那边的衙役已经应章鸣岳招手把陈之涣案上的书册拿来递给章鸣岳,在兰子义骂完之后,章鸣岳便缓缓翻开书册,开口问道:

“好,卫侯说自己有功,那我有两个问题。我先问其中一个。当日京城西边徕北镇外,卫侯可否与妖贼交手?“

兰子义道:

“我当日便将威胁京城的妖贼击溃,这有什么好问的?“

章鸣岳笑了笑,然后道:

“当日妖贼全是步兵,卫侯身帅骑兵理应将其合围斩杀干净,却只将其击溃,这种贻误战机之事我怎能不问?“

兰子义闻言被气的说不出话来,许久之后才从牙缝里挤出话道:

“章鸣岳,你这是鸡蛋里面挑骨头!“

章鸣岳抬手止住兰子义,然后道:

“贻误战机就是贻误战机,既然是要将卫侯功过论个清楚我自然要要把每一个细节都拣出来说明白。

据我所知当日卫侯你是将辑虎营分做数队,由你自己和桃家兄弟分别带领,正是因为桃家兄弟合围不及时,所以才没能全歼妖贼,可有此事?“

兰子义被问的张大嘴没法回答,作战之时战场瞬息万变,兰子义当日安排非常合理,最后未能达全歼妖贼也是天公不作美,一路骑兵遇到了稻田动弹不得,这种事情居然也能被拿出来说事?真是不可思议。

可真要是拿到台面上来,这件事情又不是不能说,被抓住后兰子义还真没有什么好方法辩驳,于是兰子义只得道:

“京城四面大雨下的道路泥泞,我家哥哥……“

兰子义话没说完章鸣岳便把他打断,章鸣岳道:

“战机稍纵即逝,岂能容卫侯找天气做借口?卫侯选将不明,擅用私人,致使最后合围不拢,让妖贼逃窜,这种事情卫侯也能拿出来当功劳不成?“

兰子义急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他指着章鸣岳骂道:

“要是我家哥哥都不会打仗,不会带骑兵,这大正天下就没人会打仗了!当日我四面合围,紧紧因为天公不作美,一面合围慢了些,就这样大半贼寇还被我歼灭。

跑了几个贼?章大人我倒想问问你我到底放跑了几个贼?你看不到我斩杀的首颅数却只看见我放跑了几个毛贼,章大人,你这不算找茬什么算找茬?“

现在的章鸣岳已经直接和兰子义交手,两人硬碰硬的对抗在一起也激起了章鸣岳的斗性。在兰子义说完之后,章鸣岳不再向之前那样城府极深的笑面众人,不露喜怒,相反,他对着兰子义露出了一个可怕的冷笑,接着反问道:

“卫侯的意思是自己打得很好?“

兰子义答道:

“那是自然,不是我以为,那就是事实!“

章鸣岳信手将面前书册翻过一页,略微一瞟,然后便道:

“在与妖贼第一次决战之时,卫侯不顾全军,私自率领铁浮屠孤军深入,险些被围,这还不算,桃家兄弟不顾铁浮屠将士安危,带领上下的将士又做无谓的冲锋,只为就下你一人,结果导致铁浮屠损失惨重。这还不算,辑虎营也在桃家兄弟的指挥下私自离开战场,导致后方神机营暴露在妖贼面前,若不是戚侯拼死力战,当日决战已经战败!“

兰子义闻言几乎被气的流出血泪,他指着章鸣岳大声吼道:

“你胡说!“

章鸣岳道:

“这些事情都是从将士们口中汇总而来之事,我手上拿得就是本次出征的记录,卫侯说我胡说,你倒是给我重新编撰一本出来!“

兰子义听到这里心里如同底被拆掉一般空虚无助又恼怒,当时战场的经过的确如此,但这种事情只要是亲身经历之人定不会说他兰子义是罪人,顶多会说他安排有些失误,在太尉指挥下的第一次决战时,兰子义的骑兵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结果现在劲章鸣岳这么整理下来,反倒成了兰子义坑害全军,这可真是刀笔歹毒,杀人不见血啊。

兰子义被激怒的已经语无伦次,他带着哭腔说道:

“当日我兰子义舍生忘死纵横妖贼军中,到了你章鸣岳的嘴里我却成了罪人?你去问问太尉,你去问问太尉我当日打下了何种战绩!“

章鸣岳冷笑道:

“卫侯刚才还说要找军士来作证,现在又说要找太尉,怎么?想靠私交逼太尉撒谎?卫侯你这么干也太没良心了。“

兰子义被气的几乎喷血,他只吐出一个字

“你!“

章鸣岳挥手阻止兰子义道:

“这还只是前一次决战时的事情,除此之外我还没有论你私自用北军桃氏领京军的事情,还没有论你最终决战时被妖贼俘虏和桃逐鹿领辑虎营作壁上观的事情,你有这么多罪居然还敢口口声声说自己居功至伟。卫侯,你这样做对得起诸位将士的在天之灵吗?“

章鸣岳此话说罢,兰子义只觉喉头一咸,一口血便喷了出来,然后便单膝跪在地上。

屋内众人见兰子义被气的吐血,当下大惊,全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只是没人上前去搀扶。章鸣岳见状也面色凝重的看着兰子义,不敢再多说,真要是把兰子义气死在吏部,那他章鸣岳麻烦可就大了。

不过屋里还是有人高兴地,申忠见状便从椅子上跳着脚起来,指着兰子义骂道:

“兰子义!首辅大人铁齿铜牙,把你说得哑口无言,你吐出来的血便是你冒功的佐证!“

吐完血后兰子义稍稍感觉轻松了一点,刚才被章鸣岳说到激动处时,兰子义都快要晕了过去。

可是轻松又能轻松到哪里去呢?都被气到吐血,兰子义跪在地上只觉得头晕眼花。

但及时头晕眼花,申忠的话也不能容忍,兰子义不等申忠把话说完,便晃晃悠悠的从地上站起来,他径直走向申忠,一拳将那小人击倒,整个过程屋内无人上前阻止。

兰子义本想跟上去直接将申忠踹死,但打完一拳后他已经觉得眼前发黑,快要站不住,不得已,兰子义只好收回自己的怒火,他冲着章鸣岳吼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首辅大人想要害我直说便是,用不着用这些下作的话来恶心我。“

说罢兰子义便摇摇晃晃的走出门外,任那申忠在屋内嘶吼乱叫。

第五百二十一章 古山极乐

兰子义说出这些话来并非只是一时愤怒,在接下来的几天当中他每每打砸物件,指斥他人。仇家父子是不敢再见兰子义的,他们只要走的近一些就会被拉出给隆公公写信的事情大肆辱骂。桃家兄弟的情况也不好,开头几天他们三个还会每天找机会来伺候兰子义,趁机还想出言劝阻,但兰子义完全不容他们三人,每次见面就是吵架,兰子义还专门修书一份发往落雁关,要求他父亲兰千阵将桃家三兄弟召回。

就这样过了几日,无论是桃家兄弟还是仇家父子都不敢再来兰子义处,只有仆役们终日战战兢兢伺候兰子义生活。

与兰子义家中乱做一团想必,朝廷里的事情在兰子义遭贬斥之后便一路顺畅,再无阻碍。朝廷准了德王带队入城,受勋领赏的事情,有功将士们的封赏也终于发了下来。本次出征排头功的自然是戚荣勋,他的爵位也由原先的关内侯加封为亭侯,赐号曰穆,而兰子义则因为种种“过失”由亭侯降为关内侯,封号不变,兰千阵也因此事受到牵连,被罚奉三年。至于张偃武则只赏赐了一个羽林中郎将的虚衔了事,连封侯都没捞着。

如此赏赐下来兰子义自然非常不满,据说军中也有许多人替兰子义打抱不平,不过朝廷的封赏总的来说还算公平,新近补充到京军系统中的又全是东军,于是军士们也就骂两句朝廷,打打嘴炮就算了事,并没有人打算聚众生变。

在此需要提一下的是当时刚一出京便摔断了腿的贺温玉居然也虽众升了好几级衔,虽然没封列侯,但受得赏却相当实在,一时风头正盛。

在给有功将士定下爵位的同时,入城式的时间也被确定,最终日子被定在七月初七,按照计划白天大军入城,晚上葱河燃灯,大正盛世,一日之间便要让天下人都领略到。

这样的安排对兰子义来讲是没有意义的,不仅没有意义,而且惹人愤怒,因为兰子义与张偃武两人并不属于入城式的陪同人员,他们无权和其他将士一道前往午门受勋。

一想到自己出生入死许久,最后却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兰子义的心情便更加糟糕,他夜夜失眠,府中之人无论是谁都不得提起七夕、庆典之类的事情,如有人敢犯必然会惹得兰子义发火。而且兰子义的脾气也变得极度乖张,完全没了之前温良恭俭的样子,身边仆役但凡有一点小小过失便会遭到兰子义捶挞,而原先可以劝阻兰子义的桃家兄弟与仇家父子现在也躲到一边,不敢现身,这就导致全府上下人人**,这些新罗来的仆役各个都想重回李敏纯身边,无人再愿意呆在鹿苑,若不是李敏纯好言慰抚,恐怕兰子义身边的人早就跑光了。

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兰子义被气出的内伤逐渐调理好转,但他心里的伤却难以痊愈。兰子义这些天来终日浑浑噩噩,过去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断片一样蜂拥出现,这让兰子义的思绪彻底混乱掉,再加上他日趋严重的失眠,到了后来兰子义甚至已经不能适应昼夜变换。

将兰子义从混沌当中提携出来的是他父亲的回信。兰子义还卧病在床时便已经修书落雁关,要求他父亲召回桃家兄弟,过了十数天,直到七月初四,邻近入城式时,兰千阵的回信才寄到京城。信中兰千阵并未提及京城里面发生的巨大变故和兰家因此收到的牵连,而对于兰子义要求安排桃家兄弟和仇家父子的事情,兰千阵只说由兰子义最终定夺。

兰千阵在信中提到,兰子义于京城所做的事情,兰千阵在北边大致都知道,作为父亲兰千阵还是坚持送兰子义入京时的观点,他相信兰子义,并且愿意将京城的事情交由自己儿子处理。出征最后落得这种结果虽然不太好,但也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唯一让兰千阵重点嘱咐的,是兰子义的精神,兰千阵看出兰子义心中辞气狂躁,有失心之嫌。对此兰千阵专门建议说:

“为父早年于京城为质子亦曾心怀怨愤,狂躁不已,幸得江北不知山极乐禅师指点,方才大彻大悟,心中豁然。吾儿若心受狂疾,宜往见之。”

兰子义拿到信时已经是晚上,他读完信的第一反应是想要立刻去桃家兄弟那里将他们连同仇家父子一并逐出鹿苑,兰千阵的信就是最后通牒。最在兰子义看来近桃家兄弟越来越放肆,明明兰子义都已经安排了让他们将仇家父子驱逐出去,可这三兄弟硬是抗命不遵,他们将仇家父子藏在苑中,没让离开。明明之前桃家三兄与仇家父子有隔阂,怎么现在又好的穿一条裤子,这就是桃家兄弟放肆的证据。

但转念过后兰子义便稍微冷静了些,桃家兄弟毕竟是与他从小长大的好兄弟,如果兰子义真的将桃家兄弟逼入绝境,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既然不再要去处理桃家兄弟,那么信中值得兰子义注意的就只剩下那个极乐禅师的事情了。

读完信件又想了这么久,天色早已晚下来,兰子义推开书桌前的窗户,任由夜空涌入屋中。

天空还在不停地倾泻梅雨,苑中屋内,各处角落里不是发霉就是长蘑菇,兰子义只觉得自己的心情都跟着一起发霉腐败掉了,他想要放空自己,却没有满天繁星来照亮夜路,这种憋屈与迷茫真的让人无法忍受。

“那个极乐禅师真的有那么神吗?”兰子义不禁自言自语。这些天来兰子义夜夜失眠,狂躁的情绪快要将兰子义折磨疯了,要真有什么禅师能怕平复他的心绪,那可真就神了。

一想到又能安安稳稳的睡个好觉,兰子义便兴奋地无法入睡,他昏沉的脑袋也无法读书,只能坐在书桌前半梦半醒的看着窗外的梅雨,就这么做到天亮。

带到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兰子义便迫不及待的出门而去,他顾不得熟悉,顾不得吃早饭,只叫仆役们将马匹准备好,便上马飞也似的冲到街上,直往北门去。现在已是七月初五,马上就要到德王率部入京的日子,京城上下,无论官家私家,家家户户都在张灯结彩,只等时日到来,迎王师,散花灯。

可这一切都与兰子义无关,相反兰子义睹物思情,看到这些不该有的东西让他的心情更加糟糕。于是乎他便快马加鞭,只求尽快出城,不受刺激。

京城北门乃是水门,掌控者穿城北上的葱河,兰子义来到水门前时,城门刚刚打开,葱河里听着各式各样的大小船舫,只等有客上门,渡人过江。

兰子义来到码头,选中一条小舫载他过江,上船之前兰子义在江边随便挑了几样酒菜做早饭,上船之后兰子义便独自一人坐在仓中,静静的感受着水浪将船拍打的一摇一晃,渡他悠闲过江。

小舫从出京之后先入镜湖,过了镜湖便入大江。刚出城时随行的还有许多船只,渐渐地,其他船便各奔东西,入江之后更是只剩兰子义这一条船。

独身的环境让兰子义难得的放松了一会,美酒佳肴再加上江面水天一色的风景以及如云似雾的细雨,兰子义直觉遨游画境。难得的开心一会,兰子义自然喝了不少,等到小舫靠上北岸,兰子义已经有些微醺。他赏了船家银两,将马儿牵下船,然后略微有些摇晃的上马,轻甩马鞭,悠悠便去。

按照兰千阵信中所言,不知山就与京城隔江相望,可兰子义渡江之后走了许久却连山影子都没看见。正在兰子义纳闷之时,路前面忽然来了一个骑牛老翁,那老翁背着鱼篓,带着斗笠,斗笠檐压得很低,低的兰子义根本看不清老翁的脸,但这并不妨碍兰子义问路。之见兰子义策马停在道旁向老翁拱手作揖道:

“老丈人,敢问不知山怎么走。”

那老翁见兰子义停马问话,也没减速,也没抬头,更没有停下来,只是挥手一指,便从云山雾海当中指出一座山来。

兰子义虽然对老翁的态度不爽,但只要路指出来兰子义的目的也就算了达到了,于是兰子义再次抱拳说了句“多谢”便催马出去。

兰子义与老翁就这么向背走开,在催马走了几步之后,兰子义听到背后那老翁唱到:

“龙游四海兮居无处,凤择良木兮将何住?

尔迷尔途兮问谁路,北归南去兮唯心固。

后生,王道慢慢路遥遥,岂能不勉乎?去矣,归矣!“

兰子义闻言一惊,回头想要再找老翁,在他背后却只剩下浓浓迷雾和来时归路。

第五百二十二章 古山极乐(中)

兰子义顺着老翁指的道又走了许久才到山脚下,望山跑死马,果不其然。来到山脚前的路上,兰子义一直都在思考刚才的那个老翁,老翁的话语,听那老翁所唱之词似有意又不定,好像有理却又疯言疯语,难道那人就是所谓极乐禅师?但兰子义折回头去再找人时却什么也没有找到,只剩下远处飘来的歌声,难道兰子义把人给错过了?

停在山下的兰子义抬头赶着高耸入云的山峰,再看看周围几条上山的蜿蜒小径,兰子义心里开始敲打退堂鼓,真要是把人错过了,在上山岂不白费力气?

心里有这个念头,兰子义不免叹气,他回头看了看刚才来路,又回想起老翁所唱的歌谣。

“看那老翁不像是在虚张声势,说不定真有什么奇能异术。心诚则灵,就算真的错过我也该爬上山去以示诚意。”

想定之后兰子义对自己点了点头。

此山陡峭,路又窄,马肯定上不去,而且过江之后走了这么久,再让马爬山那会把马给跑死的。

兰子义查看了一圈周围,想找找有没有拴马的地方,正好看到不远处有烟火,于是兰子义便催马上前。走到跟前兰子义才发现是家小店,这家店店面虽小,但该有的却一样也不少,店前有酒肆,店内有饭香,现在时近晌午,从门外看去这家店里坐着不少食客。

看到兰子义骑马前来,候在门口的店家早早地便吆喝道:

“这位公子,您是来打猎还是来游玩的呀?”

兰子义翻身下马,牵马来到店门口,他一边观察周围情况,一边随口问道:

“店家你怎么知道我是公子少爷?”

那店家笑道:

“公子您不悄悄您这一声上下的行头打扮,身世显赫,必定无疑。”

兰子义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披风和锦袍,笑着摇了摇头。这么明显的事情兰子义都没有注意到,可见今天他的精神有多么涣散。

兰子义又问店家道:

“既然店家眼光如此独道,不猜猜我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那店家满脸堆笑,闻言点了点头,同时也上下打量了兰子义一番,然后他答道:

“小人刚才失言。我看公子既不是来打猎,也不是来游玩的。”

兰子义问道:

“店家这话怎么讲?“

那店家道:

“公子既未挎弓,又未背箭,鹰犬全无,这样子肯定不是打猎。公子骑马而非乘步辇,孤身一人有没有歌妓仆役作伴,这样子也不是游玩。小人就是这样猜得公子的行程。”

兰子义闻言笑笑,他道:

“店家眼光很好嘛,怪不得店里可人那么多,我还纳闷着荒郊野岭的怎么会有这么多客人。”

那店家道:

“公子此言差矣,我这里可不是什么荒郊野岭。我身后这不知山,隔江与京城相望,东边还有江都坐镇,风景如画,林木茂美,达官贵人闲暇时多有来此处游玩的,我这家店又将上山通路守得紧,客人从来都不见少过。”

兰子义问道:

“之前妖贼作乱难道就没有坏到你的生意?”

那店家笑道:

“公子啊,妖贼在庐州时便渡江去京城,还没来得及在渡江打回北边来便被张太尉剿灭,我这里运气好,没有遭到贼人涂炭。”

兰子义听到店家说起灭贼的事情,刚刚放松下来的心情又被揪紧他将目光一响一旁,问店家道:

“京城里人说今次是德王剿灭的妖贼,怎么店家却说是太尉剿了匪?”

那店家听闻此言,挥手叹道:

“公子是京城来的?怎么消息比我还闭塞?那德王的名声糟的天下无人不骂,往来商旅官吏在我店中私下里都说今次剿匪全都是因为德王耽误才闹得这么大。就我知道的,妖贼在北边是兰卫侯和戚穆候两人带队打的,过了江后又才被太尉帅军剿灭。要我说,那两个侯爷都太年轻,江北也没拦住妖贼,打仗这种事情还是要靠老将,公子你看,太尉一出马妖贼就全灭了。”

虽然店家的话对兰子义评价不高,但兰子义听着却很欣慰这店家说的大体没错,兰子义在江北的确打的不好。无论皇上还是隆公公,不管他们用什么手段给德王脸上贴金,百姓们心里都清楚地和明镜一样,只此一点足矣。

那店家说完话后又看了兰子义一眼,他问道:

“话说回来,这位公子究竟是来这里做什么的?”

兰子义现在心情难得的好了起来,他闻言笑道:

“不瞒店家,其实我是受人推荐来这不知山找一位极乐禅师的,店家可听说过此人?”

那店家听到“极乐”两个字,脸上吃了一惊,兰子义见状忙问道:

“店家怎么了?为何这番模样。”

店家闻言却没有立即给兰子义回话,反而是回头朝店里喊了一声道:

“小二,快为这位公子准备些干粮净水,再拿双木屐过来,这位公子今天要登山。”

兰子义听到店家这话,知道自己来对了地方,他笑道:

“看来有不少人上山来找极乐禅师嘛,敢问这位极乐禅师身手究竟怎样呢?”

店里的小二听到吩咐后麻利的将东西准备齐全,打好包裹拿了出来递给店家。店家结果包裹后转手交给兰子义,同时说道:

“我本想请公子进店品尝我家招牌菜野兔头,但公子要去寻访极乐禅师,就不易沾染酒肉荤腥。包裹里的东西够公子爬到山顶,公子慢用。”

兰子义伸手接过包裹,他听得出店家话里的犹豫,于是问道:

“难道说这极乐禅师不好见?”

店家答道:

“据我所知,禅师只见有缘人。”

兰子义又问道:

“那我怎么知道自己能不能见到极乐禅师?”

店家答道:

“公子若真有心去,就只管上山,无论有缘无缘终会得知,若是公子只是一时兴起那我劝公子就不要上去了,干脆在周围游玩一番,回去就可以。”

兰子义听闻店家这番话,更来了兴趣,但看店家这样子又不像是会多说,于是兰子义便将马匹缰绳递给店家,同时嘱咐道:

“劳请店家替我看管马匹。”

店家答道:

“公子放心,我连你的客房也会准备好,今晚下山来公子便能用。”

兰子义闻言点了点头,给了店家什物所需的银两后兰子义便上山去了。

爬上山路没走多远,兰子义便换上了木屐,两支木齿因路况不同,随时折叠,确实为兰子义省下不少力气。

这座不知山兰子义之前从未听说过,现如今走进一看,兰子义才发现这山上树木茂盛而不繁杂,林间生物繁盛又不繁杂,行走其中兰子义好几次看见麋鹿野兔穿梭而过,整座山颇具气象,灵动活泼,兰子义行走其间,心情也好了许多,至少京城里面那些闹心的事情都被兰子义抛到脑后去了。

兰子义爬了大概有一个时辰才只到半山腰,他累得气喘吁吁,肚子也饿的咕咕叫,于是便坐到一旁打开包裹吃干练。坐下后兰子义的肚子上鼓出一团肉来,兰子义拍着肚皮笑道:

“我就说怎么今天爬山体力不支,完全没有剿贼时的样子,原来是我胖了。回京之后这种酒肉日子过着的确太萎靡。”

兰子义正说话间一个童子背着一小捆柴火沿着山路上去,兰子义很纳闷,为什么刚才上山的时候他没有看到这个童子,更让兰子义惊讶的是童子居然停在他面前开口问道:

“请问公子可是卫亭侯兰子义?”

第五百二十三章 古山极乐(下)

站在兰子义面前的童子看上去不过八九岁,唇红齿白,双目明晰,背上搭着一捆柴火,头顶两梳着两支朝天辫,看上去甚是可爱。这小孩哪里都讨人喜欢,唯独一点惹的兰子义起疑,那就是这孩子的举止,刚才童子问兰子义那话时的生态举止潇洒自如,脱尘却不出世,隐约之间有一股宗师风范,这可不是个孩子该有的样子。

兰子义起身笑对着童子作揖,自从今天渡江以后遇到的人碰见的事都有一股子邪门劲,眼前童子看着年龄小,谁知道手底下藏着什么本事,所以兰子义打算小心为上。

作揖之后兰子义起身答道:

“这位小师傅怎么知道我是谁?”

虽然那捆柴火并不多,但由一个小孩在来背肯定会累,奇怪的是离着这么近兰子义却没有看见小孩出汗。即使没有出汗,在兰子义说话期间,童子还是放下柴火抬手擦了擦额头,他取下腰间葫芦咕咚咕咚连喝几大口水,然后收起葫芦,抹抹嘴,对兰子义说道:

“今天师父专门嘱咐我,说有贵客来访,来者乃是兰卫侯,要我好生接待。正好我打柴回来便碰见卫侯,也省的我专程到路上等。”

兰子义闻言微微眯起了眼睛,他笑着问道:

“小师傅的师父莫非就是极乐禅师?”

童子答曰:

“正是。”

兰子义道:

“尊师难道是收到我家父亲的来信?可就算家父写信也写不准我何日出来,来不来这不知山。尊师是怎么知道我今天来的?”

童子喝完水便重新扛起柴火,闻言答道:

“卫侯父亲是谁?我师父可没有收到什么信件,他是算出来卫侯今天会来。”

兰子义闻言低头小声嘀咕:

“算出来?”

童子说完话后便迈步继续爬山,他走出两步后回头招呼楞在原地的兰子义道:

“卫侯不要停步呀?既然是来找师父便快和我走吧。“

兰子义闻言笑了笑,他拿起放在路旁的包袱跟上童子,同时他问道:

“每天上山的人那么多,凭什么小师傅就断定我是兰子义呢?”

那童子头也不回的答道:

“卫侯自己都报上自己姓名了,那肯定就是了。”

可能是怕兰子义疑虑,童子又补充道:

“卫侯不必多虑,每天上山的人多,但卫侯只有一个,你肯定就是你,我不会认错的。

只是卫侯,你有把自己认准吗?“

兰子义听闻此言脑海中好似黄钟鸣过,嗡的一声便把他震住了。兰子义驻足原地抬头看看走在前面的童子,心中疑惑更大,先是白衣老翁,现在又是山中童子,到底是这不知山上人杰地灵呢还是此地多妖孽呢?

虽然兰子义心中疑虑,但他看得出童子没有恶意,于是便继续跟着一起上山。

跟在童子身后的这一路上两人再无对话,兰子义看那童子腿短,觉得自己用不了几步便能追到前面去,可走起来后兰子义才惊恐的发现无论他走的是快是慢,他与童子的距离永远保持着三步远,这三步的距离就好像万丈悬崖一般无法逾越。更让兰子义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先加速后减速,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速度的变化,可眼前的童子看上去却永远是在匀速步行,从来不见他变化脚步。

兰子义走到最后已经惶恐不安,眼前这孩子简直不是凡间人,兰子义都纳闷自己是不是撞见了鬼。还好童子将兰子义带到地方,再要是这么走一会兰子义就该掉头逃下山去了。

那童子顺着山路将兰子义带到半山腰,此间有块坡地,坡前载满桃树,桃后有洼池塘,兰子义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专门截留下来来的山泉。池塘后面还种着一排树,桑枣都有,再往后便是竹篱笆,篱笆里面是间小院,园中参差坐落着几间茅草屋。

爬了许久兰子义已经气喘吁吁,而那童子却没有半点反应,只是又喝了一口水。然后童子便道:

“这里便是我与师父居处,卫侯清吧。我先去后院把柴火放下。”

说着童子便弯腰展臂,请兰子义进屋。兰子义只是在看着这小院连带桃林便觉得仙风道骨,已经气折,来时路上的疑虑全部烟消云散。听闻童子说请后兰子义作揖还礼,然后自己迈步走进园中。

兰子义刚一步跨入草门,面前堂屋中便传出一弦琴声,兰子义明白极乐若在便在琴鸣处,于是循声而去,走上茅屋台阶,隔着门帘兰子义看到屋中正有一青年手按琴弦。感觉到门口有人,那青年说道:

“五音不全,让卫侯见丑了。”

兰子义惊讶此人为何如此年轻,不过他还是在门外恭恭敬敬的作揖道:

“先生莫非便是极乐禅师?”

屋中青年此时已经起身,他走到门前掀开门帘,将兰子义请进屋内,然后他拱手作揖道:

“区区不才,正是极乐。”

兰子义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甚至比自己还小的青年吃惊的问道:

“极乐难道是法号?先生之前还有极乐?家父年轻时便来过此处,按理来说大师年龄不会......“

极乐禅师闻言笑着抢过兰子义的话道:

“不会像我这么年轻?来,卫侯先坐。”

说着禅师便将兰子义引进刚才弹琴的内间,指了指在琴旁的软塌,扶着兰子义躺了上去。

兰子义着急想知道禅师的真实年龄,可禅师却一点也不着急,他将兰子义让入榻上躺下后,自己便回到琴前坐下,然后才慢慢开口说道:

“极乐当然不是法号,极乐只有一个,我便是极乐,当年令尊代公来时便是我接待的。”

兰子义闻言惊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去了,他问道:

“这么说来禅师你会返老还童?:

那禅师闻言笑着有波了一下琴弦,待到清音过后他才答道:

“在下乃是方外之人,早已忘记红尘,红尘都忘了,自然就记不得自己的年龄,卫侯看着自然年轻。”

兰子义道:

“师傅可以忘掉年龄,但上有苍天,下有黄土,黄天后土实不能忘记先生年岁,先生又怎么可能自己忘年而是天地也跟着你一起忘年?”

禅师闻言笑道:

“卫侯,我不能使天地随我,却可自随天地。阴阳和合,造化生万物,我与天地本无分别,既无分别就谈不上谁去跟谁,苍天不必忘我,只因我便是苍天,天与我早已没有分别,年岁又怎么可能将我雕琢出去。“

兰子义对极乐禅师这个云里雾里的解释很是不满,他道:

“先生这么说好像有几分道理,但也有可能是我走错了地方,先生在故弄玄虚,装神弄鬼骗我上当。禅师能否证明自己清白?”

禅师闻言笑道:

“卫侯所想由卫侯做主,我不是卫侯神主,断不了你的心思。卫侯若是怀疑我是证明不得我的清白的。”

兰子义闻言道:

“你没法让我相信你又怎么能帮我的忙。”

地五百二十四章 埋宝室中

禅师闻言扶着琴弦微微一笑,他道:

“我相信我能帮得了你,我也知道我能帮得了你,只是卫侯不相信我罢了。而且卫侯不信的只是我的年龄,不是我的本领,帮卫侯用得是我的本事,不是我的年龄,如此说来我定能帮的上卫侯。”

兰子义笑道:

“禅师莫要诡辩,你若对自己的年龄撒谎后面说得其他话岂能是真?我不信你便是不信你的一切,你的本事又怎么能算真?”

禅师闻言淡然的答道:

“卫侯可以试试,试试总没什么问题。”

兰子义躺在软榻上撇国联看着坐在一边的禅师,他仔仔细细将眼前的这个青年上下打量了一番。兰子义绝对不相信帮助过他父亲的人会是个青年,但这青年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来的稳重与潇洒又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养成,此番雍容,此番宁静,离世又不脱世,染尘却不媚尘,真可谓跳出生死,泯灭轮回,只是聊了这几句,兰子义便已经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心绪的变化。

兰子义帮双手放在胸口,躺会榻上,自言自语的说道:

“不错,试试总是没问题的。”

禅师闻言又一次拨动琴弦,一声蝉鸣之后,屋中重归寂静。寂静只是一刹那,而后门外便想起了童子问话的声音。屋中的寂静虽然被童子的声音打破,但这并不是说屋里的气氛就因此被摧毁,恰恰相反,突如其来的声音只是让屋内由静变动。那股自兰子义进门之后被禅师慢慢营造起来的和合氛围从未被打破,而是一部接着一步的加强,兰子义可以清清楚楚的察觉到自己心中的宁静,这些日子以来烦心事似乎已经被遗忘了。

进屋的童子已经不再是刚才山路上砍柴的那副打扮,而是换上了一身干净衣服,头上双丫也改成了角总。

童子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茶具和一包茶。禅师见童子进来便给他指了指一旁躺着的兰子义,说道:

“把茶水煮上,茶具拿到卫侯旁边。”

童子点头应允,而后开始操办。接着禅师问兰子义道:

“卫侯是打算试试我能不能帮你忙了?”

兰子义道:

“不错。”

禅师笑道:

“既然如此卫侯请给钱吧,一个时辰五百文钱。”

兰子义闻言有些吃惊,他转头去看禅师,笑道:

“家父推荐我来此时并没有说过师傅这里还要收钱。”

禅师闻言道:

“代公不言并不代表我不收,来找我的人多,要是一文钱不收只是招待诸位的茶水钱都能让我倾家荡产,我问卫侯收钱合情合理。”

于此同时童子已经按照禅师吩咐将东西布置完毕,这时已经拖着盘子笑嘻嘻的站在兰子义面前。

兰子义见状笑了笑,他说道:

“还说不是骗我,你还没帮我除去心魔便问我要钱,这我这么还能再信你?”

说着兰子义从袖中掏出一定十两银锭拿在手中晃了晃,他对禅师说道:

“银子我有,本事我还没见到,你想要钱可以,等你帮过我再说。”

童子闻言对着兰子义略微欠身,然后便放下盘子,专心伺候身边烧茶的火炉,禅师则说道:

“可以,卫侯方便就好。”

躺在榻上的兰子义收起银两,他问道:

“师傅刚才进来就把我让到榻上躺,师傅却在一旁坐着,我这样子很是失礼。”

禅师说道:

“不然,卫侯因为心烦才来我这里求助,躺下有助于卫侯轻松下来,又是行礼,又是坐着只会加重卫侯心中烦恼。”

兰子义闻言慢慢的出了一口气,禅师所说不错,自从进屋之后兰子义便一点一点的放松下来,这一来是因为禅师可以营造的环境,二来则确实是躺下来舒展的结果。

兰子义问道:

“那么师傅如何帮助我去除心中烦恼。”

禅师笑道:

“那我得先知道卫侯在烦恼什么。”

兰子义闻言转头看了一眼禅师。禅师这话问到了痛处,兰子义这些日子烦恼异常,每日烦时他躲避还唯恐不及,那还有心情去思考自己为什么烦,现在被禅师问起又怎么可能答得上?想了想后兰子义只得道:

“我也不知道我为何烦恼。话说我来找禅师就是为了让师傅解决这个问题,怎么现在师傅问起我来了。”

禅师笑道:

“卫侯是要解除烦恼,我又不是卫侯,怎么能知道卫侯烦恼什么,因何而恼?”

兰子义闻言道:

“那师傅怎么帮我。“

禅师道:

“卫侯不必着急,我虽然不知卫侯烦恼什么,我却知道卫侯因何而不知自己烦恼。

让我们换个问法。卫侯可记得自己最近一次发火是因为什么事情?“

兰子义闻言立即开口答道:

“我最近发火是被我几个哥哥和两位先生气的。“

禅师问道:

“怎么气的?“

兰子义道:

“他们害我。“

禅师道:

“怎么害你?“

兰子义闻言一顿,转头去看禅师。禅师这时也看着兰子义,他笑道:

“卫侯有顾虑?“

兰子义道:

“当然。你这是在刺探朝廷要闻。“

禅师闻言笑道:

“卫侯能在京城里站稳,果然不是个靠父辈荫庇的二世祖。卫侯戒备如此之高乃是好事,你不愿相信一个泛泛之交也是必然。只是京城之事早已传的沸沸扬扬,卫侯不说自有别人说,退一步讲我问代公也能知道。卫侯继续隐瞒也没有什么意思。

小心驶得万年船不假,但卫侯并不会泄露什么东西,我不会胡说,你所说的也不会被人拿来做把柄。“

兰子义道:

“既然师傅已经知道京城之事,又何必专门问我?“

禅师道:

“因为卫侯不知道。“

兰子义道:

“笑话,我不知道怎么告诉你?“

禅师道:

“你若知道为何不愿说。“

兰子义闻言哑然,在他又想开口之时,禅师率先说道:

“卫侯只是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但绝对不知道那是什么。卫侯若是知道自然就能说出来,说出来才说明卫侯开始接受当时的事情,当时的自己,惟其如此卫侯才能找到自己烦恼的根源。

卫侯多疑没错,但若只是怀疑卫侯便被罩在怀疑中。怀疑与新任只是一文钱的正反两面,只看一面卫侯是不认得这文钱的。“

兰子义叹了口气到:

“我不会相信师傅的,师傅换个问题吧。“

禅师道:

“卫侯为何不相信我?“

兰子义想了想道:

“入京之后种种事情告诉我,人,信不得。“

禅师道:

“卫侯还是多疑。这么说罢,卫侯只怀疑别人,却不信任别人,这可不是因为卫侯懂得怀疑,恰恰相反,卫侯是因为新任才会如此怀疑。“

兰子义问道:

“师傅此话怎讲?我明明谁都不信怎么可能因信生疑?我信什么?“

禅师道:

“卫侯信疑。“

兰子义闻言皱着眉头看向禅师,禅师道:

“卫侯相信自己怀疑所有人便能防止某些事情,某些不好的事情发生。这难道还不算信?正是因为卫侯这样固执的相信自己的怀疑,所以卫侯才变得多疑,多疑到不信任任何人。卫侯若真是懂得怀疑自然知道有人该信,有人不该信,绝不会怀疑所有人。“

兰子义闻言仔细的看着禅师,看了好一会后他问道:

“既然如此禅师凭什么觉得你就是我该相信的人。“

禅师笑道:

“卫侯若不知道如何区别信与不信,不妨试试,不会有坏处的。就算我把卫侯所说之事说与他人,意卫侯的家世背景,又有什么可怕?这点小事不会引来什么大麻烦的。“

兰子义听到这话叹了一口气,他扭头看向屋顶,停顿了许久之后兰子义慢慢说道:

“我生我哥哥的气,生两位先生的气,他们……我觉得他们在害我。“

禅师道:

“卫侯你瞧,你已经有进步了,刚才你还一口咬定是你的哥哥和先生害你,现在说得可是‘你觉得‘他们在害你。只要你把心中的症结说出来,只要开始说,你便开始认识他,说完他你便看清了他,到这里问题其实就已经解决了一半。

那让我来问你,卫侯以为他们怎么害你,为什么害你。“

地五百二十五章 埋宝室中(二)

兰子义闻言想了想,说道:

“既然师傅知道京城之事,那我就说得简单点。仇家两位先生,仇文若与仇孝直,他们建议我给京城里的隆公公写信求救。“

禅师问道:

“卫侯为何要向隆公公求救?“

兰子义闻言抬手捏了捏太阳穴,然后道:

“因为,因为我打了德王。“

禅师看见兰子义揉额头,开口吩咐童子道:

“为卫侯看茶。“

然后禅师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说出这件事的时候,觉得自己心中难受是吧?“

兰子义道:

“的确如此。“

禅师道:

“卫侯能说说自己是怎么个难受的法吗?“

兰子义不解的问道:

“怎么个难受法?”

禅师道:

“不错,就是要为后说说自己难受的感觉,把他描述出来。”

兰子义道:

“这也和解决我的烦恼有关?”

禅师道:

“不错,的确有关,不仅有关还对卫侯有大帮助。请卫侯不要嫌麻烦,说说我听。”

兰子义接过童子的茶喝了一口,叹道:

“好茶!“

然后他端着茶杯想了许久,支支唔唔的答道:

“那感觉就像是,就像是,闷……”

禅师见兰子义说不出来,开口替他答道:

“就像是胸口被大锤猛然击中那样痛闷,对么?”

兰子义闻言击掌,拍着手赞同道:

“不错,就是那种感觉。”

兰子义惊讶的低头思索少许,然后开口问道:

“为什么师傅把我这种胸闷的感觉形象的说出来后,我胸闷的症状就消失了不少,我现在不像刚才那么难受了。”

禅师笑道:

“卫侯受过伤吗?”

兰子义答道:

“我从死人堆里爬进爬出好几次,怎么会没受过伤,师傅不要说这种话来耻笑我。”

禅师闻言又问道:

“那卫侯手上疼吗?”

兰子义答道:

“哪有人受了伤不去疼的?师傅你这问题问得太奇怪。”

禅师闻言道:

“那卫侯可知自己为什么会疼?”

兰子义被这个问题问住了,他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于是他思考了半天,然后试探的答道:

“这种事情乃是天地造化之事,我怎么会知道自己为何会疼?”

禅师闻言笑了笑,然后道:

“那让我换个问法,卫侯设想一下,如果你身上有了伤口,而你却不痛,那会发生什么。”

兰子义想了想,答道:

“若是小伤口,不痛也无妨,若是大伤口,不痛我便察觉不到伤口,察觉不到伤口的话我便不会去管伤口,我要是不管伤口搞不好就会因为流血过多死掉,还有可能染上脏东西化脓烂疮。”

说道这里兰子义恍然大悟,他道:

“也就是说疼是为了让我意识到我的身体出了问题。”

禅师笑着点头道:

“不错,身体的疼痛就是一个标识,它向我们所有人指出自己身体出了问题,并且表明问题出在哪里。世人皆厌恶疼痛,以为这是前世业障,今生苦难,殊不知痛苦乃是身体之必然反应,去之有害无益。

身体上的痛苦如此,心灵上的疼痛也是一样。“

兰子义听着禅师所言不住点头,他道:

“禅师的意思是说我赶到胸口被大锤击中就是心灵上的痛苦。”

禅师道:

“不错,正是如此。泰西有巨儒曰海德格尔,他说人唯有在自己情绪爆发的时候才能认识到自己的存在,而人却因为天生的害怕而总是逃避自己的情绪,所以人总是很难清晰的认识到自己的存在。

我对此为泰西巨儒关于人心神情绪的看法很是不敢苟同,但他对情绪的描述还是比较到位的。卫侯刚才刚刚体会过自己的情绪,刚刚感受了自己的烦恼,可你却无法清晰的把自己情绪造成的痛苦描述出来,痛苦可是卫侯情绪最表层,最浅显的表达,卫侯连这都无法说清楚,又怎么可能认清自己的烦恼呢?

卫侯之所以在我说清楚你痛苦的感觉后轻松许多,乃是因为卫侯只要开始去清晰的述说自己的情绪,便是驻足于自己的情绪前不再逃避,惟其如此卫侯才能去开始去认识自己。“

兰子义躺在榻上静静的听着禅师所言,心中豁然开朗,他没有出言打断禅师的话语,因为他觉得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禅师继续说道:

“卫侯刚才说仇家父子害你,又说他们害你乃是因为卫侯揍了德王。德王乃皇室尊亲,皇上爱子,卫侯无论有什么样的借口都不能动手打人。我听卫侯刚才连续两次回答,总觉的仇家父子之所以建议卫侯写信乃是替卫侯出谋划策,只是不知为何他二人要劝卫侯写信。”

兰子义叹了一口气道:

“仇家父子怕京城朝中有人会因为此事弹劾我,所以劝我尽快写信,求司礼监的隆公公帮忙。”

禅师道:

“这是正着怎么,为何卫侯要说是害你呢?”

兰子义道:

“因为,为了我给隆公公写信这件事情,我失去了鱼公公的支持。”

禅师道:

“为何鱼公公会因为这件事情不再支持你这晚辈?”

兰子义听到这个问题心中恼怒,他看着禅师问道:

“你哪里来这么多为什么?你问这些问题烦不烦?不是什么事情都有为什么的。”

禅师闻言又拨动了一下琴弦,然后吩咐童子道:

“看茶。”

接着禅师说道:

“我当然要问为什么,因为事事都有愿意。卫侯与其问我为什么这么多为什么,为何不问问自己为什么不愿问自己为什么?”

兰子义看着禅师那张看淡世间红尘事的微笑面孔,想起了刚才禅师所说的心神烦恼的事情,兰子义意识道不是禅师问的多,而是他兰子义又在逃避自己的情绪。

兰子义叹了口气,接过童子递上来的茶水一饮而尽。虽然这次的茶水更显芬芳,但兰子义没有像刚才那样感慨出声,他喝完茶后放下茶杯,躺回榻上,然后道:

“师傅知道这么多朝中之事,自然也该知道鱼公公与隆公公两人争权不合。”

禅师道:

“我知道两大权监不合,但他二人不合由来已久,卫侯写信远在卫侯入京之前,若鱼公公因此发怒也该在卫侯写信的时候发怒,为什么要等这么久回了京城才开始?”

兰子义闻言叹了一口气,道:

“鱼公公并不知道我写信的事情,是隆公公转告诉他的。”

禅师闻言道:

“这就怪了,隆公公早不说晚不说,为何恰在此时说,卫侯明明早就把事情做下,有知道隆、鱼二人不合的事情,你却不早些向鱼公公坦白此事,这又是为何?”

兰子义闻言沉默,他很不想讨论这个问题,他道:

“师傅,我们不要讨论这个事情了,我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脱光了站在戏台上让人看一样。”

禅师笑道:

“卫侯有进步,只是几句话的时间卫侯便已经学会怎么描述自己的感受了。

只是卫侯,要想问清自己究竟有何烦恼必然要一步一步看清自己的内心,卫侯说自己现在是站在戏台上让人看,那我倒像问问卫侯,台下的观众是谁?“

兰子义闻言哑然,他张着嘴呆住半响,然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就在此时兰子义忽然感觉到自己身下地动山摇,在他周围的什物连同禅师童子都在摇动,房梁之上不停向下掉尘土,而窗外则突然间漆黑一片,狂风大作,茅草房的房门连同窗户全被飓风冲开,风沙直入房中,吹得人眼不得睁,耳不得闻。

兰子义的卧榻就在窗户旁边,他举起袖子艰难的阻挡着风沙,同时他惊讶的发现禅师依旧问问的坐在琴边,童子依旧在默默的煮茶,狂风到了他们身边只化作一阵轻抚,拨弄衣角。

兰子义问禅师道:

“师傅,地震了!好大的风!这风来的邪乎,这地震得邪门。”

禅师没有管兰子义的惊叫,他淡然的问兰子义道:

“卫侯刚才说台下有人看着你,卫侯现在看看窗外,看看那是谁在看着你?”

兰子义闻言大惊,难道今天还有人和他一起上山,于是他转头看去,可这一转脸却吓得他魂飞魄散,只见有一只巨大的眼睛正凑在窗外窥探室内,偌大的窗户居然只能装下眼睛的瞳仁。

第五百二十六章 埋宝室中(三)

兰子义猛然回头撞见一只眼,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兰子义当下跌落卧榻,连滚带爬爬到禅师跟前,期间还打翻了童子煮茶的铜炉。

兰子义抱着禅师的腿哀求道:

“师傅救我,师父救我!“

见禅师无动于衷,兰子义觉得这眼睛可能是禅师所做,于是兰子义开口道:

“师傅莫要吓我,若是师傅想要展现身手让我知道厉害,那我已经领教了,师傅快让窗外那眼睛走开吧!“

可禅师对于地震和窗外的眼睛没有半点反应,就好像这些东西压根没出现。听闻兰子义的哀求禅师开口笑道:

“卫侯此话怎讲?我不过是修行之人,哪里有本事能弄出这偌大一个眼睛来?“

兰子义道:

“如果不是师傅弄得,为何师傅如此淡定?“

禅师闻言哈哈大笑,他没有回答兰子义的问题,只是说道:

“我淡定是因为窗外人看的不是我,看的不是我我又有什么可怕?“

兰子义被吓得不清,他抱在禅师腿上气喘吁吁。听闻禅师所说兰子义又回头看了一眼窗外,却见那盯着窗内的瞳孔与兰子义一道运动。

那只眼睛的确在看着兰子义。

兰子义觉得自己快被吓死了,他一个劲的懊恼自己今天干嘛来上这不知山,现在遇见了妖魔鬼怪,不知道解析来还能不能活命。

禅师这时笑道:

“卫侯,刚才你说我的问题让你裸身站在戏台上面,你不愿回答,现在只有一人一眼在看,卫侯也穿着衣服,这下说出来总没有戏台子上那么尴尬了吧?“

兰子义闻言回头恨恨的盯着禅师,他现在可以断定外面那大眼睛就是禅师搞得鬼,他问道:

“那我说出来你就能让这眼睛走开?“

禅师笑道:

“我说过我没法挪动那眼睛,但我可以保证你说出来那只眼睛就会消失。“

兰子义听完哀叹一声,他抱着禅师的腿又怒又惧的说道:

“隆公公当日将我出卖乃是因为我在军机处里指认德王逃窜回京!“

禅师问道:

“那为何卫侯要出卖德王呢?“

兰子义不愿继续回答禅师的问题,但窗外的眼睛逼着他不得不答,于是他只能继续抱着禅师的腿,闭着眼睛大声的将心中那段不愿揭开的痛苦回忆和盘托出。

兰子义道:

“我出卖德王是因为隆公公在军机处出卖我,我要报复隆公公,而隆公公之所以出卖我是因为我不愿主动将赏赐京城军户的功劳让给德王,他对我动手要让我长记性。

我恨德王,我恨他!明明我比他强,明明我才华横溢,明明我才思敏捷,德王那白痴,要德行没德行,要狡猾不狡猾,他就是一头猪,他什么也不是。只因为他投胎的时候长眼所以他就能骑在我脖子上拉屎,凭什么?

我兰子义刚入京就莫名其妙的遭他排挤,他不去折腾其他人,偏偏就来折腾我,明明一开始时是我替他出谋划策,是我替他在前面遮风挡雨,他眼睛瞎了要羞辱我这个忠心耿耿的人。我入京的时候从来没有想着要去害他,我想着的是去辅佐他!“

禅师接着问道:

“那么为何卫侯没有尽早将写信的事情告诉鱼公公?“

兰子义闻言手上极力用劲,手指都攥进禅师腿肚肉中。他憋了半天最后终于把话从心中挤出,他道:

“因为,因为我他妈的不相让鱼公公知道这件事情,我知道鱼公公与隆公公不合,我知道鱼公公得知此事一定会生气,我不想惹那麻烦!我觉得过一段时间之后大家都会把这件事情忘掉,我他妈的心存侥幸!“

兰子义把最后的话语吼出之后,茅屋的震动立刻就停止了,兰子义紧闭着双眼抱在禅师腿上静候许久,等确认地震消失他才睁开眼睛。兰子义抬起头,正好看见一脸风轻云淡,微笑不止的禅师,禅师对他道:

“卫侯现在再看看窗外。“

兰子义听到这话以为禅师已经驱散了那只巨眼,于是便回头望去。他回头望向窗外,却看见窗内抱着禅师大腿的自己正在回头看着自己。这种感觉真的那一形容,在那一刻兰子义感到自己既在窗内又在窗外,他变成了两个同时存在的人,两个同时存在的人却又是他自己。

惊讶至于兰子义用力眨了眨自己眼睛,他想要看个清楚,当他再睁眼时他发现他与禅师所在的茅草屋已经微缩成一个模型,真被他托在掌中,而他正低着头用眼睛凑近窗户向屋内望去。

这是怎么回事?见鬼了?见鬼都比兰子义刚才这段时间内见到的东西更好理解。兰子义现在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自己,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

兰子义抬头去看,却发现自己不是抱着禅师大腿,而是坐在刚才他跌落的卧榻上,茅屋的门窗安好,屋中宁静,全无地震狂风之后的乱象,禅师还是微笑着坐在琴边,而童子还在低头煮茶,煮茶用得铜炉茶壶一点跌倒的迹象都没有,就好像兰子义之前就没有把东西碰翻一样。

兰子义盯着禅师,张大了嘴,半响说不出话来。禅师静静的等了兰子义许久,然后才慢慢说道:

“卫侯你瞧,我早就说过那眼睛不是我招来的,我没那本事。“

兰子义被禅师这句话惊醒,低头再看自己手掌,却什么都没剩下。

兰子义狠狠的拍拍脑门,又过了好半天然后才说道:

“我是在做梦?“

禅师想了想,答道:

“不是。”

兰子义又道:

“我刚才产生了幻觉?”

禅师笑道:

“没有,窗外有个大眼睛,我和卫侯都看到了,卫侯还跑来抱在我腿上哀嚎呢。”

兰子义说话间不停的挠头,挠得头上发髻都散乱了,他道:

“可是,我没有从你腿上回到榻上,我也不可能又在屋里又在屋外还把我自己呆着的房子托在手掌心里,这不可能!”

禅师静候兰子义把话说完,然后道:

“卫侯,不要让自己的形体和自己的经验约束自己的存在,你可以在任何地方,以任何形式,只要你的心在那里。”

兰子义道:

“所以我在我心里?”

禅师点头道:

“当然,我们谁人不再自己心里?只是几乎所有人都不愿承认自己的心。卫侯刚才将压在心底的肺腑之言吐出之后立刻便到了屋外,这是因为你终于正视了自己的内心,你不在将现在的自己与记忆中犯错的自己隔绝开来,这时你便重归于一。卫侯刚刚体会到了吧?”

兰子义弯下腰将自己的连埋在自己的手中,长叹一口气道:

“也就是说一直都是我自己在看着自己?”

禅师看着兰子义的模样,吩咐童子道:

“给卫侯看茶,让卫侯压压惊。”

童子闻言熟练的往茶杯里到了些茶,同时端起另一个壶,将茶杯填满。童子把茶杯递给兰子义,他催促道:

“卫侯请快喝。”

兰子义接过东西一饮而尽,那股熟悉的灼烧感呛得他咳嗽起来,兰子义道:

“这是酒!”

童子笑着结果茶杯站在一旁,而禅师则笑道:

“鄙人特制乌龙茶,九分烈酒,一分茶,正好用来压惊。”

然后禅师吩咐童子道:

“扶卫侯上榻,把卫侯头发收拾收拾。”

兰子义喝过酒,躺倒榻上之后,剧烈跳动的心脏终于平静了下来,兰子义问道:

“师傅,这事情太不可思议了,如果我刚才看到的一切都是因为我的心,那岂不是说我可以心想事成,想做什么做什么了?“

禅师笑道:

“那怎么可能?卫侯所说的不叫心,而叫欲。心者通于造化,故可与天地合一,欲者偏计于物,故引人之谜。是故古人云其嗜欲之深者,其天机也浅。“

第五百二十七章 埋宝室中(四)

兰子义闻言道:

“禅师所言真令子义茅塞顿开,如此说来的确是我的欲望害了我,我因为自己的侥幸而引出后面鱼公公的怒火,我因为自己贪图功名,没能及时拉拢隆公公。正是因为我的欲望我才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存天理,灭人欲,是正所谓克己复礼。子义明白了。“

禅师闻言摇头笑了笑,他说道:

“卫侯,你还是没明白。圣人可没你想得那么肤浅。“

兰子义闻言皱眉,他道:

“是师傅说嗜欲深者天际浅,我说灭人欲,师傅为何又说我没明白?“

禅师问道:

“卫侯为何要取灭欲?“

兰子义道:

“当然是因为有欲望是件坏事。“

禅师道:

“为何有欲望就是坏事呢?“

兰子义道:

“师傅自己都说了,欲望挡住了天机,我自然要戒除欲望。唯有戒除欲望我才能促生天机,唯有天机茂盛我才能纵横驰骋,恢宏大志。“

禅师笑道:

“卫侯为什么要去恢宏大志?难道一时侥幸是欲,恢宏大志就不是欲?“

被禅师一语点中,兰子义诧异之余开始反思,一时之间竟忘了如何回答禅师。

禅师则接着说道:

“卫侯妄图灭欲本身就是一种欲望,以一种欲望除灭另一种欲望,卫侯以为可行吗?其嗜欲之深者其天机也浅,乃是因为欲与天机本就是一体两面,此消彼长,欲益盛则智益浅,然而痴人妄图以欲灭欲,岂不知这是欲上加欲,终究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嗜欲深渊当中,不得见于般若。次正所谓南辕北辙。“

兰子义听着禅师的话不住的慢慢点头,他缓缓出了口气,然后问道:

“若不灭欲,那我当如何助长天机?“

禅师道:

“如何助长我自然知道,但我知道终究是我知道,卫侯怎么做才能知道终究需要卫侯自己努力。不过卫侯辛苦上山就是为了问我此事,我又岂能不说?既然如此,那我就试着为卫侯解说一番。”

兰子义闻言转过脸对禅师点点头道:

“还请师父不吝赐教,子义洗耳恭听。”

禅师闻言笑着波动琴弦,开口说道:

“欲望天机本就是一体两面,皆由心生,心染于外物而又执于外物便是欲,心观于外物而又知外物便是天机。欲不可灭,只因人之所以成为人便是因为有心,心不灭则欲不灭,心若灭则人同于草木。人如果与草木相同又如何能识得这世界?理解这世界?不能便无从谈天机如何。”

兰子义闻言问道:

“那我当如何不与草木相同?”

禅师答道:

“不语草木相同便是要观之,识之,所谓助长天机无外乎如此。只是观何物?识何物?”

兰子义答道:

“是要观外物,识外物?”

禅师答道:

“那是自然。可是外物虽多诱惑亦多,如果不知何物可取,能取几何,人便会陷入物中,这就是执,此时人便陷进了欲望之中。”

兰子义道:

“这么说来我应该摒除外物,隔绝红尘。”

禅师笑道:

“卫侯还是没有明白。且不说卫侯长着耳目口鼻,长着身体四肢,每时每刻都与外物相接,就连身体本身都算是心外之物,卫侯想要隔绝根本不可能。只说卫侯想要隔绝外物这一点,难道不是又陷入了自己的欲望之中?“

兰子义闻言醒悟,叹了口气笑道:

“欲望真是无处不在,无时不有。“

禅师笑道:

“卫侯说得不错,心生欲望,只要卫侯还有一口气,欲望便无处不在,无处不有,想要斩灭欲望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兰子义道:

“那我该怎么办呢?是不是说我无视他便好?“

禅师道:

“卫侯你看,你又陷入欲望中了,想要无视难道就不算一种想法欲望了?“

兰子义道:

“那我没生出来一个念头就是生出一个欲望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禅师笑道:

“想要处理欲望其实不难,欲望要求卫侯做得也不多。“

兰子义道:

“禅师不要再和我打哑谜了,有话请直说。“

禅师道:

“卫侯可还记得刚才发生的事情?那只眼睛为何出现在窗外?“

兰子义答道:

“那是因为我在窥探我自己。“

禅师问道:

“那卫侯又为何要窥探自己?“

兰子义闻言想了想,然后惊讶的发现了关键点,他道:

“因为那个被我拒之门外的自己想要我接纳我自己。“

禅师闻言点头笑道:

“不错,卫侯的欲望想要的仅仅只是卫侯接纳自己而已。心一动便生欲,心不可能不动,欲也不可能不生,卫侯的每一个念头,每一个想法都可以被囊括入自己的欲望之中。正是因为卫侯的心生出了卫侯的欲,所以卫侯的欲就是卫侯自己的一部分。“

兰子义道:

“我的一部分?“

禅师笑道:

“不错,卫侯的一部分。真如同身体四肢,皮肤毛发是卫侯身体的一部分,卫侯的欲望念想,思维情绪也是自己心的一部分,他们由心而生,纷杂而成,最后综括为卫侯所能感觉到,所能认识到的自己。身体上的自己可以通过其他身体部位来感知,心灵上的自己亦是通过心灵上的其他部分来感觉。

卫侯已经认识到自己需要接纳自己,可需要接纳的自己在哪里?卫侯你明明知道隆、鱼两位公公折腾你的真实原因,可为何偏要说出一大队的故事来敷衍,最后还不愿说出事情?“

兰子义叹了口气道:

“因为害怕。“

禅师道:

“害怕什么?“

兰子义想了想,答道:

“害怕痛苦。“

禅师道:

“不错,是痛苦,而且是心灵上的痛苦。隆、鱼两人折腾你的原因大部分是你自己造成的,如果你承认此事便是承认自己的过失,便是承认自己应该自作自受,便是要一人承担起本次事件的全部责任。可是今次关于出征,关于德王的事情担子太重,你一人担不起来,这倒不是说卫侯你家底不够厚实,无法善后此事,而是说卫侯你的心神已经到达了极限,你无法在心中容纳自己对德王的嫉妒,对不公的愤恨,对朝廷的失望,对自己不被重用的失望,这些东西太重,你想要找个方向卸去这些重担,于是你找到了自己身边的人。

卫侯刚进门时边说你家哥哥害你,你家先生害你,可他们真的害你了吗?卫侯现在已经明白,那只不过是你自己给自己找的一个借口,你只是想要发泄自己心中的愤怒,想要找个人出来替你背黑锅。你的哥哥,你的先生是最佳的发泄对象,不仅因为他们与此事有关,你有借口,还因为他们在你的怒火下不会反抗。

知道他们为什么不反抗吗?“

兰子义本想摇头说不知道,但是他想起了禅师所说的话,于是兰子义打算试着接纳一下自己,他思索许久,终于痛苦的说道:

“因为我的哥哥和我的先生是真正在乎我值得我信任的人。“

禅师闻言点头笑道:

“卫侯悟性很高,这么快便找到了敲门。卫侯已经开始直面自己的内心,希望卫侯继续保持下去。

卫侯请不必为此羞愧,欺软怕硬乃是人性,卫侯能认识这一点,能够承认这一点便已经超出常人许多,只要卫侯加以观察,加以思索便能够从自己的本性当中反思出智慧与经验。这便成就了天机。“

第五百二十八章 埋宝室中(五)

禅师接着说道:

“卫侯对着自己的兄弟发火,表面上看是将自己的担子用一种极度粗暴的方式扔给了别人,但世界上这份担子并没有被卸去,因为卫侯的回忆还在,只要回忆不消失,这份担子就不会消失。而卫侯向外人发火的行为从更深一层来看便是在不停的寻找热点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因为只要稍有空闲卫侯便有可能去回忆,一旦回忆卫侯就又要担起那份负担来。”

兰子义闻言点了点头,禅师则继续说着:

“卫侯用攻击别人的方式来逃避自己的回忆,在卫侯逃避的过程中,记忆被便被你自己封存,压抑了起来,与之相伴的,那个在记忆中的,在当时亲身经历,亲自处理这件事情的那个兰子义也被你自己封存,被压抑。你将自己割裂,拒绝承认自己,而被你拒绝的自己则在你心中无底的深渊里呐喊,回响,一有机会便化作情绪,欲望出现在你的脑海里。这种种声音终将让你无法入眠,你的心神将因此愈加动荡不安。”

兰子义躺在榻上听着禅师叙说。现在禅师所言全都是兰子义心中痛处,可兰子义听着这些话一点也没有感觉到自己收到刺激,相反他感到了一股发自内心的宁静。

禅师接着说道:

“卫侯的情绪,卫侯的烦恼,卫侯的欲望都是卫侯你自己心灵的一部分,无论你是否承认。卫侯如果不承认他们的存在,就会遇到现在的情况,你被折磨却又不知被什么折磨,为什么被折磨,因为在你的心里没有你的情绪、烦恼、欲望的容身之处。

在你清醒的时候你可以将他们压抑到你的内心深处去,你会以为他们已经消失,但他们只是在等待时机,当你不在清醒,你的心神不再坚定的时候,他们便会出现。他们不仅会出现,还会换作其他样子,那些你不认识的样子。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他们不被你承认,一旦你发现他们身上有一丝一毫过去的模样你便会认出他们是你极力避免的那些东西,情绪、烦恼、欲望,那样你便会阻止他们出现在你心中。庸人不解此中奥义,整天高喊自己见鬼,受人蛊惑,这不该,那后悔,求神拜佛,烧香磕头,岂知佛在心中,如室内埋宝,只在他出求又怎么可能求得到?“

兰子义道:

“所以那些我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其实只是被我拒绝的自己而已。”

禅师道:

“确实如此,但卫侯说得太武断。应当说卫侯观心而起的不可思议是自己,观物而起的不可思议是另一回事。

世间之事本没有什么复杂的,道不欲杂,杂则多,多则扰,扰则忧,忧则不救。我等心中烦恼,我等每日所想本没什么复杂,就像卫侯刚来时说自己烦恼的是自己兄弟,其实卫侯只是觉得耻辱而已,你不承认自己的耻辱,所以便制造出了一连串的借口来为自己开脱。”

兰子义点头苦笑道:

“经师傅这番疏导我觉得自己心里畅通多了。确实如此,我的确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失败与耻辱扭曲出了许多无中生有的事情。师傅你说得接纳自己我明白了,要想接纳自己首先要做的是不能在自己的情绪面前逃避,但人在羞耻之下的那一刻不啻于被被猛兽撕咬,那种痛苦只是想想都会让人无法忍受。此种情况下人该如何坚持自我?”

禅师道:

“坚持自我的方法便是探求自我的方法,无外乎三个字,为什么。”

兰子义问道:

“为什么?”

禅师道:

“不错,情绪的产生是有原因的,这个原因或许是不经意见的一瞥,或许是听到某个声音,或许是遇到某件事情,总之因为某样刺激我们产生了情绪。如果在过去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激起过相同的情绪,那么过去的,被相同情绪串联起来的回忆就会被重新勾起,从而放大你的情绪。在这样的情况下你很难找到问题的根源,你找不到那个原因,找不到问题的原因你便会被无头的情绪冲散,最终不知所措。”

兰子义闻言笑道道:

“原因有那么重要么?我要处理的是我的情绪,花那么多精力与时间去寻找原因有什么意义?”

禅师问道:

“卫侯如果这么说,那我就要问卫侯一个问题了。如果卫侯家里的房顶漏雨,卫侯该怎么做呢?”

兰子义道:

“自然是找个器皿现将雨水接住,等到雨停了赶紧把房顶补上。”

禅师笑道:

“卫侯说得不错。那么请卫侯类比一下,你的情绪就是雨水,那个接雨水的器皿便是卫侯心中的逃避与借口,而房顶上的漏洞便是造成卫侯情绪的原因。

器皿总有接满的那一刻,卫侯你也终有逃无可逃的那一刻,然而天上的雨会停,你心中的情绪却很难停下,卫侯忍受着情绪带来的巨大痛苦时去将房顶补好,便是自己寻找原因的过程,这件事情卫侯是一定要做的。

就拿你今天来和我说得烦恼事情举例,你唯有认识到自己烦恼的是嫉妒、侥幸、逃避三件事情之后你的情绪才会真正认识到自己烦恼的是什么,事实上当你找到原因的那一刻,你的情绪便已不再剧烈波动了。“

兰子义闻言叹道:

“师傅你说的都对,师傅你说的都有道理,但直面自己情绪的痛苦实在是难以忍受,我做不到。”

禅师闻言低头笑了笑,然后叹了一口气,这还是今次兰子义来后禅师第一次脱离笃定。

禅师开口吩咐童子道:

“给我一杯茶。”

兰子义闻言说道:

“也给我来一杯。”

同时兰子义问道:

“师傅口渴了?”

禅师接过童子递来的茶一饮而尽,然后说道:

“不是口渴,是我要压压惊。人在面对自己过去心灵创伤的时候从来都很困难。”

兰子义笑道:

“我看师傅这幅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不像是有什么心灵的创伤。”

禅师道:

“我这样子不是因为我没有创伤,而是因为我能够直面自己的创伤。

我若想消除卫侯的烦恼,只靠空谈道理是没有意义的,只有说些真实发生的事情才能让卫侯信服。那就让我给卫侯讲讲我今生最为耻辱的一件事情吧。故事有些长,卫侯有兴趣听吗?“

兰子义把喝完的茶的杯子递还给童子,对着禅师点了点头,禅师见状笑了笑,开口说道:

“卫侯在京城憋屈只是因为自己的才智得不到施展,可我却曾差点被一个男人猥亵。“

兰子义闻言吃惊的问道:

“师傅你是女人?“

禅师笑着摇摇头,他道:

“不,我是男人,正因为我是男人,所以这件事情对我而言是永远的耻辱。

早年间我曾在羌东游学,当时我遇到了一位老师,他叫樊哲旺,籍贯湖南。此人身长不足四尺却思维活跃,为人刚狠,很是不一般。我刚遇见他时与他想谈甚欢,一见如故,樊哲旺终日里都在讲一些,自由,改革之类的事情,说得这些东西我都从来没有听过,他的话语让我感觉自己打开了一扇大门。

我觉得我找到了人生的导师,他的离经叛道让我学会了不服礼教,虽然他不容许我质疑他的任何观点并且坚称自己说得是真理;他旺盛的斗志教会了我独立去思考,虽然他总是要求我服从他的命令。我相信他,我相信他对我的教导和对我的指责是为了我好,可以说我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他,但最终他却让我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可吃的背叛和人面兽心。“

第五百二十九章 埋宝室中(六)

禅师道:

“那是辛卯年夏天,正在七八月间,当时我求一姑娘不得,正心中抑郁,便想要去找樊哲旺一诉衷肠,当时他正在大书院讲学,书院专门给他安排了一间卧房,于是我便在晚间过去拜访。当晚我去的有些迟,没能在他下课时当着他的学生,师友的面去迎候他,结果他大为恼怒,狠狠地教训了我一番。

教训我其实也无妨,谁叫他是老师呢。我当晚与他的卧房中和他聊了许久,开头的时候还在谈天说地,但慢慢的话题就变了味,樊哲旺开始向我传授自己和女人**时的技术,慢慢的他变化话题转向**本身,他告诉我人之所以**乃是因为人积累的压力,只要能释放自己的压力,人的问题就会得到解决,所以**的对象是男是女并不重要。他说在我去的前一天还有他的一位学生也前去拜访,当晚他就趁那学生不注意的时候替那个学生‘释放了压力’,第二天那个学生就轻松了许多。然后樊哲旺对我说,他‘也想对我做同样的事情’。“

兰子义听闻不可思议的冷笑道:

“师傅你总不会连这种鬼话都信吧?”

禅师笑了笑,答道:

“我没有信他,所以我当时便拒绝了他。但同时我也没有信我自己,所以我当晚并没有离开而是和他一起在卧室里过夜。”

兰子义道:

“看来师傅的故事还没有讲完。”

禅师点点头道:

“是啊,这个故事还没有完。

当晚我本想离开,我也本应离开,但天色已晚,樊哲旺要我留下的态度又非常强硬,所以我也就......听从了他的吩咐,我觉得他也不至于好男色到半夜过来‘强袭’我。不过鉴于他说他前一天晚上就是趁着他另一个学生入睡时下黑手,我当天晚上就没有入睡,黑夜中我一直睁着一只眼。

我的警惕挽救了我自己,当夜过半的时候樊哲旺起身解手,在他解手回来之后他在我床头站了许久,我能听到他兴奋的喘息声,而他却没有发现我在黑暗中一直盯着他。“

兰子义闻言道:

“能给师傅你做老师的人肯定是人中龙凤,怎么他就会没有发现你醒着呢?”

禅师闻言摇头笑了笑道:

“那个樊哲旺其实并不聪明,他只是擅长耍小聪明,后来我读书愈多,见人愈之后,我才发现他所说的那些新奇玩意只是东挪西套,他把别人的东西偷来装饰自己的门面,而他自己其实只是一个空壳。

卫侯听过那个故事吗?有两个顶尖的下棋高手,普天之下唯有他二人可互为对手,其他人全都无法与之匹敌。直到有一天第三个人出现,这个第三人可以同时下两盘棋,两盘棋同时挑战这两位顶尖高手。卫侯可知个中缘故?“

兰子义点头道:

“我知道,那个第三人肯定是一盘先手,一盘后手,只要两盘棋不再同一个处,第三人就可以照搬两名顶尖棋手的棋路放在棋盘上,用甲的招式去对乙,再拿乙的招式回来对甲。第三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走出一步棋。”

禅师笑着点头道:

“卫侯所言正是,第三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走出一步棋,但他却偷到了赢棋的没命。这个故事是樊哲旺告诉我的,后来我才发现他不仅是讲这个故事,他是一只在用这个套路。”

兰子义道:

“听禅师这样将来,那个什么樊哲旺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真小人,为何师傅你还会去信他。”

禅师闻言略微低下头,他略显落寞的答道:

“没有谁天生就通晓一切,没有谁天生就看透一切。有的只是不断地挫折和不断地学习。圣人云生而知之者上也,这生而知之绝不是说生下来就什么都知道,而是说生下来便有高于常人的悟性和洞察能力,只要外界有条件刺激,生而知之者便会通过自己经历的事件学习事件背后蕴藏着的动机,那便是道。

说会樊哲旺的事情,其实事情并没有什么难于理解的,我求学的道路上碰到了一个能言善辩,巧饰虚伪的人渣,我被骗了,但我足够警惕,于是我没有被他骗去身子。卫侯,犯错不害怕,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可怕的是犯了错却不对自己承认错误,不去学习为什么错。

其实卫侯你的天资已经相当卓著,不仅见多识广,而且一点就通,只是性情上稍微有些年轻人常有的冲动。若有第四面墙,卫侯在墙内可谓是一流,但对于墙外的观众而言,卫侯就不怎么讨喜了。“

兰子义闻言笑道:

“禅师你的话越说越玄乎,什么第四面墙,我从来就没有听过这种东西。“

听禅师说了这么多,兰子义已经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结被打开,禅师所忍受的痛苦要远大于他兰子义,而禅师却可以平静的面对自己的过去。

想到这里兰子义产生了疑惑,他开口对禅师道:

“师傅刚才将自己受辱的事情描述的非常仔细。”

禅师道:

“不错,在我们面对自己过去创伤的时候我们很有可能会为了让自己容易接受过去而隐藏细节,找寻借口。详尽的描述自己的回忆就是接纳自己的过程,如果我们可以描述清楚自己回忆的每一个细节,那么我们就已经事实上接纳了我们子义。“

兰子义道:

“既然如此我有个问题想问师傅。”

禅师道:

“卫侯请讲。”

兰子义道:

“那个樊哲旺有没有碰你。”

禅师道:

“没有,他没有碰我。他在我床前站了许久之后自己退回去床上去了。”

兰子义道:

”他为什么退回去?“

禅师道:

“或许是因为他害怕我会揍他,他四尺不到,站起来知道我的胸口下面。”

兰子义道:

“真的吗?他真的没有碰你。”

禅师道:

“真的,他没有碰我。”

兰子义又问道:

“真的吗?”

禅师又答道道:

“真的,他没有碰我。”

兰子义听着禅师的回答,注视了禅师许久,禅师的连上虽然有些许情绪的起伏,但他终究还是那副笃定的样子。兰子义笑道:

“师傅回答这些问题的时候如此淡定,真是令子义钦佩。”

禅师道:

“我不是生而淡定,也不是从来就这样。你可知道我与那樊哲旺相处许久,在很长的时间内那个家伙都不停的跟我说龙阳之好乃是好事,两个男人的结合代表着重阳的回归,应当被赞美,而朝廷不容离经叛道之人存在,故意压制男色,他要对抗朝廷,对抗这个不公的世界。你知道他曾跟我讲过什么故事吗?他说当年高山流水伯牙与钟子期就是断袖之交,钟子期死,伯牙摔琴,而后世人为了纪念这份真情,所以将重新找到配偶成为续弦。他说续弦这个词用在女人身上简直就是一种侮辱。可那樊哲旺实际上有个老婆还有两个女儿。”

兰子义闻言道:

“那樊哲旺的老婆可真可怜。

师傅说樊哲旺不停的想你讲述龙阳之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禅师笑道:

“卫侯有长进,知道问为什么了。

樊哲旺有意无意总在我跟前替龙阳之好的行为叫做按时。卫侯要知道我们的心智在接纳外物的时候是不假区别的,只要我们的五官健全,外部哪怕只是一声蝉鸣都会留在我们心里。他有意无意的提起此事便是将他嗜好的龙阳之好强加于我的心神记忆当中。

他若明着向我提他的断袖癖我肯定会拒绝。但他只要不停的旁敲侧击,哪怕我不承认,哪怕我不注意,他所说出的话,他讲出的歪理都会留在我心里。而日积月累之后这份记忆就会和他灌输给我的邪说合二为一,最终就像是那些被我压抑的情绪一样从我的心底涌出,占据我的脑海。到那时候我就真的如樊哲旺想要的那样变成断袖癖了。

卫侯刚才说我诉说此时时淡定的让你钦佩,其实不必。当日我离开樊哲旺并且与他决裂之后我痛苦的不知所措,长期被他暗示创造出来的观念被我自己拒之门外,最后让我和卫侯一样陷入了狂躁之中。直到我遇到了极乐禅师。“

第五百三十章 埋宝室中(八)

兰子义闻言惊讶的说道:

“师傅你不就是极乐禅师吗?”

接着兰子义反应了过来,他笑道:

“师傅在我刚进门时还说极乐不是称号,自己便是极乐禅师,现在又说你遇到了上一任极乐禅师。师傅可真是会骗人。”

禅师笑道:

“好吧,好吧,我的谎言被卫侯识破了,我自罚一杯。”

说着禅师让童子递来茶水,一饮而尽。然后他开口讲道:

“我遇到了极乐禅师,我想他诉说了自己的烦恼和心灵上的创伤,他像刚才我开导你那样循序渐进的开导我,最终经他点化,我意识到,最终做出选择的终究是我们自己,受外界影响产生的我也是我,但我得要问清自己,我为什么要随外界那样去做,究竟是我本身就愿意那样做,还是我受到了外力压迫。

想明白这一点,樊哲旺对我造成的负面影响也就烟消云散了,因为他是他,我是我,他强迫我做的事情不是我真正愿意做的事情,我不愿做,就可以不做,他便影响不到我。

可笑的是那樊哲旺口口声声说要还天下人以自由,而他实际上只是想要自己一个人的自由,剩下所有人都要成为他的奴婢。“

兰子义闻言点了点头,他也问童子要了一杯茶水。品过香茗之后兰子义问禅师道:

“刚才师傅说到上一位极乐禅师,那么先禅师在哪里?”

禅师道:

“我从极乐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我学到的东西深深的影响了我。但我后来和极乐闹了些矛盾,我觉得他不好学,长进太慢,而且为人自负,再加上有樊哲旺的前车之鉴,所以我逐渐疏远了极乐,并且批评了他的一些观点。之后我们就分道扬镳了。

我很感激极乐禅师,因为他帮了我的大忙,所以我僭用了他的名号。如有机会我肯定会想办法报答他,还上欠他的人情。“

禅师说罢后抬手扶动琴弦,这次他不再像之前一样只弹一音,而是连续拨动琴弦,弹出了一段曲。

兰子义听着琴弦,回想着刚才与禅师的谈话,久久不发一语。就在即将曲终之时,兰子义想起一件事请来,他道:

“师傅,听你刚才说的暗示的事情,我突然也想起一件类似的事来。”

禅师闻言问道:

“卫侯也有遇见过这种事情?不妨说来听听,我与卫侯一并分析。

兰子义闻言点了点头,然后便将那日赵庭柱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与禅师听。说完之后兰子义问道:

“师傅,我觉得赵庭柱当日来我这里说的关于德王的那些话就是在对我做暗示。”

禅师闻言点了点头道:

“卫侯所说不错,听卫侯所说的细节来看赵庭柱的确是在对你进行暗示。不过我听说赵庭柱为人正派,大理寺在他治下下几无冤案,这种小心思只怕不是他的意思。“

兰子义闻言恨恨地道:

“无论是不是他的意思,他都是直接过来坑我的那个人。我就说怎么第二天在内个里面说话的时候一想起德王的名字来就觉得火大。原来都是他赵庭柱干下的好事。”

禅师闻言道:

“卫侯与朝中几位大人勾心斗角的事情不是我这样一个乡野村夫该插嘴的。不过赵庭柱对卫侯你的暗示确实明明白白,有意无意,有心无心,只要是说出来的就会传入卫侯心中,只要落入卫侯心中,卫侯便不能去无视他们。你去思考那些映照在自己心中的外物或许会产生烦恼,但你无视他们他们便会伪装成你的念头,一旦有合适的外界条件触发,他们便会一跃而入卫侯脑海中。“

兰子义闻言点头道:

“不错,我已经领教过暗示的厉害了。”

说罢兰子义便从卧榻上起身,他向一旁煮茶的童子要了杯水后便站起身来,他朝着禅师恭恭敬敬的作揖,然后道:

“多谢师傅,子义已经没有烦恼了。”

禅师闻言对着兰子义点点头,然后到:

“既然卫侯烦恼已无,那我想问,卫侯回京之后第一件事情会做什么呢?”

兰子义答道:

“当然是向我的几位哥哥和两位先生道歉,他们才是我能够依靠的人,他们才是我信得过的人。”

禅师听闻此言后再次拨动琴弦,他连续弹奏,凑音成曲,边弹便叮嘱兰子义道:

“卫侯,面对自己乃至接纳自己刚开始是非常耗费精力。而且在绝大多数时候都得不到别人的帮助。以卫侯之聪慧,在我向卫侯坦白自己受侮辱的事情时,卫侯都要怀疑我有没有被樊哲旺碰过,是不是在撒谎,若是别人还不知会说出什么样的风凉话来。

但我们绝不能因为别人的闲言碎语就放弃对自身的劫难,外人可以从诋毁我们的过程中寻找到满足,但我们自己不能,我们自己如果诋毁我们自己,不承认自己,不反思自己,不接纳自己那就只能落得逐步瓦解,最终丧失自己。

卫侯切记!“

在禅师弹曲的同时兰子义已经走到茅屋门口,他来找禅师的目的已经达到,现在是时候离开了。听闻禅师最后的叮嘱,兰子义朗声笑了起来,他道: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师傅,子义告辞,我们有缘再会!”

说着就掀开门帘,跨步走出茅屋。禅师见状笑着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可要记得进门时说过的话,那锭银子可要记得给我。“

经禅师这么一说,兰子义想起来许诺给禅师的钱还没有给,于是便拿出银两,转身想要回屋去补上费用。可这一转身兰子义才发现身后哪里还有什么茅屋,这里除了一片桃园,几棵桑树,就剩下一眼清泉,刚才的院落屋社统统不见了踪影。

兰子义自然是被吓了一跳,他连续呼唤了禅师数声,却没有得到禅师的回应。不过兰子义并没有因此紧张,今天上山之后兰子义已经见过了太多怪事,刚才和禅师聊的时候,兰子义还看到巨眼窥探屋内呢,现在出现这种情况,并不出乎兰子义的意料。

清风吹过,送走了天上最后一块云彩,来时满上变野的雾气早已消散,现在有的,只是黄昏时的静怡,和夕阳洒在身上的温暖。兰子义站在山腰注视着即将沉默的夕阳,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已经放松下来,而且今后再也不会如几日前那般狂躁,他有信心做到这一点,他感到自己的力量正在从自己的心底涌出。

兰子义闭上眼静静的享受了一会黄昏带来的宁静,直到一声凤鸣将他惊醒。兰子义回忆了一下今天这一下午发生的事情,自言自语道:

“极乐禅师真是出神入化,或许这只是个梦也说不定。”

说罢兰子义便要迈步下山,就在此时兰子义撇见了他身后,按照方位那里就应该是消失的茅舍所在的位置,兰子义发现那里有一个茅草搭建的神龛。

兰子义停下了下山的步伐,转身朝那个破破烂烂的小神龛走去,来到神龛前兰子义慢慢蹲下,他用手拨开挡住龛门的杂草,然后就看到了神龛内供奉着的一大一小两尊石像,挂在石像嘴角那淡然的微笑,恰如刚才极乐禅师的表情。

看到石像的兰子义恍然大悟,他从袖中取出那锭银子放入神龛内,然后恭恭敬敬的作揖,稽首,起身,他道:

“多谢师傅指点,今后之事就请师傅你睁眼好好看着吧!”

说罢兰子义放声长啸,高高兴兴的下山去了。

第五百三十一章 临江小酌

兰子义兴奋的像个十来岁的孩子,话说回来像他本身也就十六岁。路上兰子义找了颗柳树折了一段柳枝,然后开心的挥舞着枝条,在石阶上蹦蹦跳跳地一路下山去。

兰子义从极乐那里出来时天就已经黄昏,走了没一会太阳就落山了,不过兰子义却没有因为行夜路而有所担心。他一边赏月,一边吟诗赞清风。等下了山后兰子义还纳闷为什么山路这么短,刚才上山的时候明明觉得山路很长。

下山之后兰子义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中午遇见的那家店。此时离打祥还早,电力灯火明亮,兰子义来到客店前,他的马就被栓在门外马槽前,一个半大小子正忙着刷马给马添草料。

兰子义看着自己的马,又看着辛苦的一头汗的小孩,心里欣喜,他道:

“这店家真是讲道义,上山那会我还担心马不要人偷了卖掉。”

心情大好的兰子义从袖筒里摸出一角碎银子,隔空扔给小孩。兰子义说道:

“小哥,赏给你的!”

那小孩接住兰子义的赏钱,朝兰子义点头道:

“谢谢爷!“

接着这小子便朝着店内喊道:

“爹!中午上山的公子下来了!“

中午招呼兰子义的店家早就来到门口,闻言便对自己儿子说道:

“听见了听见了。既然你拿了公子的赏钱就好好伺候马,马无夜草不肥,你可别让马饿得公子明早启程的时候没法跑动。“

那半大小子闻言答道:

“爹您就放心吧。“

说罢便接着埋头干活,不再分心到周围其他人物身上。

兰子义看着小子的这番模样,转头对店家说道:

“掌柜的,你可有个好儿子呀。“

那店家一边把兰子义往店里让,一边笑道:

“公子抬举了,公子抬举了。“

等将兰子义让入屋中,请到桌上后,店家才开口问道:

“公子见过极了禅师了?”

兰子义笑着点点头道:

“见过了,见过了。”

然后兰子义反问店家道:

“从我上山前掌柜招待我那样子来看,掌柜的知道山上蹊跷。既然知道,为什么当时不告诉我?”

店家闻言笑道:

“公子,你既然见过禅师自然知道禅师的神妙,不瞒卫侯,往日里来找禅师的人多,见过的人却少的可怜,没见过的之说走到山顶或山腰只有一个‘苦海无涯,回头是岸‘碑。见过禅师的则闭口不谈见到了什么。我常年在这不知山下,这山我不知上过几回,却从来没有遇见过极乐禅师,连碑我都没见过。

我知极乐之事不可说,说了我怕误了公子的缘分。“

兰子义闻言点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从极乐那里出来之后兰子义心中的负担变得无影无踪,他现在心情大好,玩性亦起,于是他开口问店家道:

“掌柜的说你常年在这山下?“

店家道:

“不是我吹,这家店就是我家祖传的,方圆百里别无分号,就此一家。“

兰子义闻言点头道:

“好,既然如此我问掌柜的一件事。“

店家道:

“公子随便问。“

兰子义道:

“二十多年前有没有个和我现在年龄差不多,长的也和我差不多的人来这里登山见禅师?“

店家道:

“不瞒公子,公子中午来的时候我便想起了二十多年前有个和公子长极像的人。那人也是来登山求见极乐禅师,他身边还带着一个年龄小他几岁的弟弟。公子与那人长的的确很想,只是那人面相更暴烈,公子眉宇间透着一股清秀。“

兰子义闻言哈哈笑了起来,他道:

“那人正是我爹,我长的俊秀是随了我娘。“

兰子义又问道:

“隔了这么多年店家还能记得清楚,真是好记性啊。“

店家道:

“原来是公子的父亲,小人刚才言语间多有不敬,还请公子见谅。

当时我虽然在给我爹打下手,并没有直接掌店,但从山上见过禅师下来的,公子的父亲还是我见过的头一个,再加上公子父亲器宇轩昂,行走都带着一股杀气,让人不寒而栗,我的印象自然就深了。“

兰子义听闻此言和店家一同开怀笑了起来。等笑罢之后,店家问兰子义道:

“公子还没吃饭吧?晚上打算享用点什么?“

兰子义道:

“掌柜的中午就在跟我说你家兔子头远近闻名,那就赶快上吧,我肚子都快饿瘪了。“

店家闻言高声唱到:

“好嘞,兔头一盘,公子稍等。“

兰子义叫住转身要走的店家,问道:

“掌柜的,别光忙着上菜,有我的客房吗?“

店家不停步的答道:

“公子放心,中午公子上山的时候我这里的客房就留好了。“

吃过美味的兔头后兰子义安然入睡,这可是自被章鸣岳坑害之后兰子义睡得第一个囫囵觉,兰子义感觉自己之前十来天欠下的睡眠全在这一晚补上了。

次日兰子义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接近正午。他起身洗漱过后又在店家这里吃了午饭,而后才骑马上路。

告别店家后一路催马往渡口处去,今天再无大雾,兰子义很快便来到了渡河摆渡之处。

找好船舫之后,兰子义便使了银子坐进船舱,他拿出从店家那里买的蔬果,一边吃,一边欣赏江面风景。说来也是诡异,仅仅一江之隔,江南便霪雨连绵,江北便万里无云。

等到船舫沿着葱河口进了镜湖,周围一道的船也多了起来。兰子义看见来往的船只各个张灯结彩,邻近城门时兰子义看见连京城的赤蛟营都出动,城门之上更是大红灯笼高高挂,就连守城门的将士都是金甲锦袍,好不威风。

兰子义见此情景不解的问道:

“船家,这是怎么回事?过年的时候也不见有这番光景。“

船家一边招呼手下摇船,一边答道:

“公子难道不知,明天便是德王帅军入城的凯旋仪式,今天城中自然要张灯结彩了。按照朝廷号令,所有来往客商,船家店铺全都要披红挂彩,庆贺大军得胜。“

兰子义闻言笑了笑,这次他爽快的接纳了心中升起的酸楚,而后他也得到了回报,那股酸楚再被接纳之后很快便褪去,留下心里的则是兰子义的反思与自嘲:

“没我就没我吧,谁叫我这次下错了棋,下次我小心就好。“

船家摇着兰子义入京,兰子义牵马入城,经过这么一番路程,天色又晚。眼见着坊间即将闭门,兰子义逐渐加快了马匹前进的速度。虽然兰子义有夜间行走腰牌,但他可不愿半夜被城门校尉的人抓住盘问。

不过经过一间酒家的时候兰子义还是被耽误了,他被里面的动静所吸引,不由得停下步伐。

兰子义看见店里诸位的客人们全都抬头望着房顶,街上还有好些人也抬头望着二楼,而从酒家二楼则传来叫骂声到:

“都不许庆祝,谁都不许给我庆祝!庆什么庆?有什么好庆的?你们这群草民哪里知道是谁在外面断头拼命,是谁他妈给你们打赢了这他妈的仗?都不许给我庆!“

兰子义听着这熟悉的声音摇了摇头,他翻身下马,将马匹交给门前伺候的小儿,然后迈步进屋,径直走向二楼。

守在二楼楼梯口的另一个小二见兰子义登楼,连忙上前阻止,他对兰子义道:

“这位爷留步,楼上有位爷喝醉了就正撒泼呢。那位爷来头还不小,没人管得住,我劝爷您还是一楼找张桌子或者换一家店吧。”

兰子义抬手制止小二,同时说道:

“楼上是我故人,你不必担心。”

那小二听闻此言,知道兰子义是来劝架的,连忙让开通路。兰子义迈步走上二楼,还为登顶,声音便传了上去,兰子义道:

“偃武一人喝什么闷酒,有什么话跟我说说嘛。”

地五百三十二章 临江小酌(下)

兰子义迈步走上二楼,这偌大一间酒楼整个二层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被踹翻的桌椅和摔碎的杯盘,唯有中间一张台子摆放还算整齐,张偃武正一个人独自坐在桌前。在兰子义上楼之前张偃武还骂骂咧咧不止,当听到兰子义的问候身后张偃武就停住了嘴中的嚷嚷,真的成了一人喝闷酒。

兰子义缓步走向张偃武,顺手从一旁捞起一支板凳,待走到桌前后兰子义一脚将板凳踹正,正对着张偃武坐下说道:

“张兄,这是怎么了?发牢骚呢?”

张偃武在这里胡闹看来已经不是一时半会,甚至不是一天两天,兰子义见到的张偃武发髻散乱,蓬头垢面,衣衫虽然锦绣但已经被酒渍脏的深一片浅一片。不过张偃武的眼神并不昏沉,他听闻兰子义问话后开口淡淡地答道:

“我喝醉了。”

兰子义坐下之后就自顾自的拿起张偃武面前酒壶酒杯给自己满上。兰子义听闻张偃武的大话后大声笑道:

“哪有醉鬼说自己喝醉了的。说自己醉了的都没醉。”

张偃武抬起头来瞪了兰子义一眼,道:

“我说我喝醉了就是喝醉了,你哪来那么多废话?“

兰子义倒是没有因为张偃武的话生气,他回头招呼在楼梯那里探头探脑的小二,说道:

“小二,过来点菜,这菜吃残了。“

那小二闻言有些为难,不过楼下貌似有人在催促他,他最后还是不得已勉强来到兰子义旁边,问兰子义道:

“爷,您要点什么?“

兰子义也没看小二,只是笑看着张偃武说道:

“上两道招牌小炒,我再陪张兄和一盅。“

兰子义这么爽快的安排下来着实令小二如释重负,那小二一刻都不愿在二楼多留,唱喏过后一溜烟就跑下楼去了。

张偃武目送着小二离去,待到小二下楼,他又看向兰子义,然后说道:

“既然是来陪我喝酒那就不要多嘴,也不要劝我,我不听劝。“

兰子义笑道:

“我要是不劝你干嘛坐着陪你喝酒?我家里还有烂摊子没解决呢,你以为我闲得慌?“

张偃武道:

“你若不是闲得慌干嘛上街乱逛?“

兰子义道:

“我昨个出了城,现在刚回来,路过酒楼就听见你在里面耍酒疯,然后我便上来了。“

张偃武盯着兰子义看了半天,脸上神色变了好几变,似是想发火,不过最后还是给他摁下了火气。

张偃武叹了一口气,低头给自己满了一杯,一饮而尽之后,张偃武道:

“既然你也是来说废话的那就赶紧说,说完滚,别碍着老子作乐。“

兰子义冷哼一声,道:

“做苦还差不多,还作乐?你耍酒疯也就罢了,干嘛耽搁人酒店营生?二楼的客人全都被你赶跑了。“

张偃武答道:

“老子把二楼全包了下来,耽搁个屁的营生。“

然后张偃武站起身来,拎起脚下放着的酒坛子走到窗前,对着楼下街上就泼酒,他边泼边骂道:

“嫌我耽误你们上楼吃酒?来,这下我让你们吃个够!“

说罢张偃武便将手中酒坛子连同剩下的酒水一起扔下楼去摔了个粉碎。要说这家酒楼的酒还真是好酒,半坛酒摔到街上整条街都飘满香味。

兰子义坐在说座上目睹张偃武发泄,期间他还招呼小二将残羹撤下,把新菜摆上,看到地上酒坛还多,兰子义也就没再让小二添酒。

摔了酒坛子的张偃武坐回桌前,兰子义则开口问道:

“你家里人了?难道连个小厮都没有?“

张偃武闻言说道:

“来的都被我给赶回去了。“

接着张偃武站起声来,他隔着整张桌指着兰子义吼道:

“兰子义我告诉你,我谁都不怕,我不怕台城卫,我不怕御史台。今个我就是要骂,我要骂是朝中那群狼心狗肺,良心都被掏没了的王八蛋。搞什么入城式?带头入城的德王他有资格进来授勋吗?“

兰子义抬起头来看着张偃武,淡然的答道:

“我知道你不害怕,所以你往街上扔酒坛我都不拦你。“

张偃武道:

“那你还跟我说什么劝我?“

兰子义道:

“怕你现在干出事来兜不住才会拦你,你这点事情没啥兜不住的所以我不拦;为你将来着想,看出现在你干出的事情会坏你将来前程所以才会劝你,所以我留下来劝你。“

张偃武听闻兰子义所说,浑浊的眼神稍微清澈了一点,他坐回板凳上,捡起地上的酒斗,新开一坛,重新满上一壶酒,给自己到了一杯后,他道:

“前程,有个屁的前程。我他妈好端端一个京城公子哥,莫名其妙被拉出城去拼命,拼死拼活杀了贼,结果回来之后倒成了我坏了军事。卫侯你可知道朝廷给我封的是个什么衔?羽林中郎将,他妈的京城里面是个有钱的公子就能花钱买上的虚衔,你现在从这楼上扔块砖出去,砸死个人你看他是不是羽林中郎将。“

兰子义一边喝酒一边吃菜,闻言说道:

“张兄,是以至此,多说无益,无益也就罢了,你这么说还有害。现在太尉在,以他功勋资历,朝廷给他面子自然不会动你,但有朝一日太尉驾鹤西游呢?张兄你今天说得这一席话可怎么办。“

张偃武喝了一杯后把头埋在桌上,闻言哭诉道:

“我他妈不害怕,我不管这些!“

虽然张偃武这么说,但从他的申请态度却可以看得出他是被兰子义说动了的。见到张偃武埋头痛哭,兰子义也于心不忍,要不是昨日有极乐禅师开导,现在兰子义的境况比起张偃武来只会更差不会更好。

兰子义叹了口气,安慰张偃武道:

“张兄,你不是一个人遭贬,我也一样。我从亭侯被贬成关内侯,连卫侯都不是了。”

张偃武闻言抬头对兰子义吼道:

“可你还是侯爵!我他妈连封侯都轮不上。卫侯,你说出城剿贼,我要计谋出了计谋,要冲锋顶着胳膊脱臼冲锋,我那点做得不够好?为什么这么对我,凭什么这么对我?”

说着张偃武就哭了起来,这下他埋下头再也抬不起来。

兰子义见状起身,走到张偃武一旁拍拍他肩膀说道:

“我懂你委屈,我和你一样。”

张偃武哭道:

“你和我不一样,你家功勋高,你家是现在皇上面前的红人。”

说着张偃武哭声更盛。而兰子义则站在一旁一直拍着他的肩膀安慰。

好一会后张偃武终于止住哭泣,兰子义也坐回自己登上。哭过之后的张偃武心头轻松了许多,他用袖子胡乱抹去眼泪,抬头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我不是有意对着你的,我只是……”

兰子义怕张偃武说道伤心处再哭出来,连忙抬手打断他。兰子义道:

“张兄别说了,我知道的。你只是有火没出发而已。”

张偃武又道:

“那日在军机处,我真的不是有意针对卫侯你,我当时只是……”

兰子义点头叹道:

“张兄,你不用解释的,我都知道。你受得委屈比我大,你在军机处里挨骂比我久。你那天发火乃是情理之中,用不着向我道歉。现在朝中我爹确实比太尉得宠,我也比张兄挨罚轻。张兄心中不平就说出来吧,说我就好,别再骂朝廷和德王了,不该。”

张偃武闻言哀叹一声,他用激动地发抖的手斟满两杯酒,一杯递给兰子义,一杯自己举起,他对兰子义道:

“子义,子义!你这兄弟,够兄弟!来,我与你今天一醉方休。”

兰子义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笑道:

“张兄要醉自己醉就好,我今晚回去可还有事,没那功夫陪你醉。”

说罢两人哈哈大笑,又把酒杯满上再饮一杯。

第五百三十四章 手足兄弟(下)

站在亭外的桃家兄弟闻言先是一愣,然后互相看了一眼,接着三人便放声大笑冲入亭中,桃逐虎直接走到兰子义身边,一记熊掌拍在兰子义肩上。桃逐虎接过兰子义的茶杯喝了一口,然后将茶水穿了下去,兄弟三人一起将兰子义敬的那杯茶喝干。

桃逐虎朗声笑道:

“少爷这说的是什么话?别说少爷让我们背黑锅,就是要我们的脑袋我兄弟三个也不会皱半下眉头。

你们两个说是不是?”

桃逐鹿与桃逐兔喝过茶后已经落座,闻言自然答道:

“那是当然。”

桃逐兔更是说道:

“少爷不就是把气撒我们头上吗?这有什么?我们在将军府本来就是给少爷干这个的吗?”

兰子义赶忙拦住自己的三位哥哥,他道:

“哥哥们好的不说干嘛又是生又是死的?你们把我当兄弟,我狼心狗肺才会要你们的脑袋!“

说着亭中四人又是一阵狂笑。

正说话见仇家父子也从外间过来,这父子两人已经收拾好了行礼,来见兰子义时他们背上都还背着包裹。父子两人来到兰子义亭前正要作揖,兰子义却抢先一步走到亭外,对着仇家父子恭恭敬敬的作揖,稽首,跪地道:

“先生!子义凶暴,擅自毁伤先生,让先生平白受辱。子义思前想后不知该如何致歉,唯有稽首能略微减轻子义心中愧疚。先生若因此弃子义而去,子义也无话可说。只是两位先生之前便肯委身本府,不吝赐教,现在若去岂不负了当日之心?

子义虽为朽木,亦有成材之志,还请两位先生留下莫去!“

仇家父子见状赶忙扔掉身上包袱,跪地扶起兰子义,仇孝直道:

“卫侯这是哪里话,我与吾儿委身卫侯便是为了辅佐卫侯建功立业,卫侯不弃我等,我等怎敢弃卫侯?“

仇文若则道:

“卫侯认错已令我与父亲心中宽慰,行此大礼便是折煞我父子了,卫侯快快轻轻。“

三人一番谦让之后,仇家父子终于将兰子义扶起,送回亭内坐下,桃逐兔则侧着头冷哼道:

“少爷跟我们三个说话的时候就敬了一杯茶,跟你们父子两个道歉就要磕头。真是丘八贱命,比不上读书人!”

兰子义闻言笑着对桃逐兔说道:

“三哥要是觉得我礼亏,我现在为三哥补一个头。”

说着兰子义就要起身,桃家三兄弟赶忙将兰子义摁住。这时仇文若开口说道:

“三郎,你这就是错怪卫侯了。我父子二人于卫侯来讲终究是外臣,卫侯行礼虽重却显得生分;你们三位郎君乃是卫侯兄弟,笑一笑事情过去看着礼亏可是情谊却深厚,我与父亲比不上三郎你才对。”

摁下兰子义后桃逐虎反手便敲了桃逐兔的脑壳,等到仇文若把话解释完,亭内众人又笑了起来。

等笑罢之后桃逐鹿开口问兰子义道:

“少爷你昨天到底去哪了?京城周边我们都找遍了,怎么也找不到人。”

兰子义为大家一人斟了一杯茶,闻言笑道:

“如三哥所言,我去江北拜访父亲信中提及的极乐禅师去了。

两位先生就是江东本地人,可曾听过极乐的名号?”

仇家父子闻言摇摇头,道:

“未曾听说。”

兰子义听到这话点了点头,没再追问,然后他便岔开话题问道:

“刚才我听说大哥要赎人,赎得还是我大嫂。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

桃逐虎常年在外征战,脸上虽然不至于沟壑纵横,却也被风吹日晒招呼得又黑又糙,平日里桃逐虎黑下脸来旁人怎么也得躲上三分。万万没想到的是兰子义开口问出赎人的事情后桃逐虎那张老脸就跟被漆泼了一样,从上到下红了个透,他扭扭捏捏的把目光转向一角,羞得说不出话来。

亭内其他人看到桃逐虎这样子全被逗乐了,没想到这么一个赳赳武夫居然也会露出如此娇羞的模样。

桃逐虎见众人发笑,脸红的更甚,他恼怒地说道:

“你们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

可众人还是笑个不停,桃逐虎也没什么好办法制止。情急之下桃逐虎只好拿桃逐兔撒气,他直接抓住桃逐兔上手锁喉,锁得桃逐兔呼吸不畅,挣扎不止。

桃逐虎边用力边说:

“让你笑,我让你笑!”

桃逐兔则一边挣扎一边反驳道:

“这么多人都在笑,少爷也在笑,你不折腾别人干嘛非得折腾我?”

其他人听到桃逐兔的话笑得更凶。

最后经过兰子义劝架和众人劝解,桃逐虎总算是放开了桃逐兔,兰子义趁着这个机会追问桃逐虎道:

“大哥,到底是什么事情?你倒是告诉我啊。“

可是被问到后桃逐虎还是害羞脸红的说不出话来,桃逐鹿见状忍不下去了,于是开口解释道:

“少爷,是这么回事。大哥他来京城后遇到了一位……嗯……红颜知己,只是那位红颜身陷青楼,脱身不得,大哥想要赎她却还没有攒够银子,少爷你前几天又一直要赶我们走,所以大哥他就为此事郁闷。“

兰子义闻言笑道:

“大哥在北镇的时候号称严于律己,怎么到了京城就去……出去玩了呢?“

桃逐兔被桃逐虎松开后正坐在凳子上咳嗽,闻言说道:

“还不是因为少爷你,少爷刚进京就把我们三个给支的远远的,大哥心中憋屈,便出去赵姑娘了。“

兰子义听闻此言低头嘿然,然后他又问桃逐鹿道:

“二哥,这事就是你不对了,我的银票全在你那管着,大哥要五百两赎人,二哥你给银子就是,怎么搞得大哥还得攒钱?“

桃逐鹿闻言正色道:

“少爷!我虽然管着银子,但这都是将军的银子,少爷的银子,旁人有天大的用处,只要少爷你没开口说给,任谁也别想从我这拿。“

桃逐虎闻言也说道:

“少爷,二郎是替你管银子,不是替你花银子,这事他做得没错,真要是他私自那少爷你的银票出来给我赎人我第一个抽刀看他这个家贼!“

坐在一旁的仇家父子听闻兄弟两这话不住的点头称是,兰子义更是欷歔不已,久久不能平静。过了一会之后兰子义起身对桃家兄弟拱手作揖,他道:

“三位哥哥忠良如此,子义之前所作所为与哥哥们的所作所为比起来真是禽兽不如。“

说着兰子义就要倒地跪拜。

桃家三兄弟哪里肯让兰子义跪下,三人手忙脚乱的就把兰子义扶起来,桃逐虎更是说道:

“少爷你这是做什么?“

重新坐下后的兰子义大手一挥,开口说道:

“大哥你要多少钱赎人?“

桃逐虎不好意思的答道:

“少爷,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

兰子义闻言道:

“我与大哥乃是兄弟,大哥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你把人迎娶回来那就是我大嫂,怎么不用我操心?大哥你只管说要多少钱。”

桃逐虎叹了口气道:

“少爷,那是个青楼女子,我要是取回来,少爷你的名声怎么办?”

兰子义道:

“我不兼容于士大夫,早就没什么名声可言。大哥你喜欢人家娶回来就好,怎么婆婆妈妈的这么麻烦?”

桃逐虎这才报出赎身所需的价格乃是五百两,兰子义则说道:

“二哥,给大哥一千两,让大哥把事情风风光光的办了!”

第五百三十四章 手足兄弟(下)

站在亭外的桃家兄弟闻言先是一愣,然后互相看了一眼,接着三人便放声大笑冲入亭中,桃逐虎直接走到兰子义身边,一记熊掌拍在兰子义肩上。桃逐虎接过兰子义的茶杯喝了一口,然后将茶水穿了下去,兄弟三人一起将兰子义敬的那杯茶喝干。

桃逐虎朗声笑道:

“少爷这说的是什么话?别说少爷让我们背黑锅,就是要我们的脑袋我兄弟三个也不会皱半下眉头。

你们两个说是不是?”

桃逐鹿与桃逐兔喝过茶后已经落座,闻言自然答道:

“那是当然。”

桃逐兔更是说道:

“少爷不就是把气撒我们头上吗?这有什么?我们在将军府本来就是给少爷干这个的吗?”

兰子义赶忙拦住自己的三位哥哥,他道:

“哥哥们好的不说干嘛又是生又是死的?你们把我当兄弟,我狼心狗肺才会要你们的脑袋!“

说着亭中四人又是一阵狂笑。

正说话见仇家父子也从外间过来,这父子两人已经收拾好了行礼,来见兰子义时他们背上都还背着包裹。父子两人来到兰子义亭前正要作揖,兰子义却抢先一步走到亭外,对着仇家父子恭恭敬敬的作揖,稽首,跪地道:

“先生!子义凶暴,擅自毁伤先生,让先生平白受辱。子义思前想后不知该如何致歉,唯有稽首能略微减轻子义心中愧疚。先生若因此弃子义而去,子义也无话可说。只是两位先生之前便肯委身本府,不吝赐教,现在若去岂不负了当日之心?

子义虽为朽木,亦有成材之志,还请两位先生留下莫去!“

仇家父子见状赶忙扔掉身上包袱,跪地扶起兰子义,仇孝直道:

“卫侯这是哪里话,我与吾儿委身卫侯便是为了辅佐卫侯建功立业,卫侯不弃我等,我等怎敢弃卫侯?“

仇文若则道:

“卫侯认错已令我与父亲心中宽慰,行此大礼便是折煞我父子了,卫侯快快轻轻。“

三人一番谦让之后,仇家父子终于将兰子义扶起,送回亭内坐下,桃逐兔则侧着头冷哼道:

“少爷跟我们三个说话的时候就敬了一杯茶,跟你们父子两个道歉就要磕头。真是丘八贱命,比不上读书人!”

兰子义闻言笑着对桃逐兔说道:

“三哥要是觉得我礼亏,我现在为三哥补一个头。”

说着兰子义就要起身,桃家三兄弟赶忙将兰子义摁住。这时仇文若开口说道:

“三郎,你这就是错怪卫侯了。我父子二人于卫侯来讲终究是外臣,卫侯行礼虽重却显得生分;你们三位郎君乃是卫侯兄弟,笑一笑事情过去看着礼亏可是情谊却深厚,我与父亲比不上三郎你才对。”

摁下兰子义后桃逐虎反手便敲了桃逐兔的脑壳,等到仇文若把话解释完,亭内众人又笑了起来。

等笑罢之后桃逐鹿开口问兰子义道:

“少爷你昨天到底去哪了?京城周边我们都找遍了,怎么也找不到人。”

兰子义为大家一人斟了一杯茶,闻言笑道:

“如三哥所言,我去江北拜访父亲信中提及的极乐禅师去了。

两位先生就是江东本地人,可曾听过极乐的名号?”

仇家父子闻言摇摇头,道:

“未曾听说。”

兰子义听到这话点了点头,没再追问,然后他便岔开话题问道:

“刚才我听说大哥要赎人,赎得还是我大嫂。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

桃逐虎常年在外征战,脸上虽然不至于沟壑纵横,却也被风吹日晒招呼得又黑又糙,平日里桃逐虎黑下脸来旁人怎么也得躲上三分。万万没想到的是兰子义开口问出赎人的事情后桃逐虎那张老脸就跟被漆泼了一样,从上到下红了个透,他扭扭捏捏的把目光转向一角,羞得说不出话来。

亭内其他人看到桃逐虎这样子全被逗乐了,没想到这么一个赳赳武夫居然也会露出如此娇羞的模样。

桃逐虎见众人发笑,脸红的更甚,他恼怒地说道:

“你们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

可众人还是笑个不停,桃逐虎也没什么好办法制止。情急之下桃逐虎只好拿桃逐兔撒气,他直接抓住桃逐兔上手锁喉,锁得桃逐兔呼吸不畅,挣扎不止。

桃逐虎边用力边说:

“让你笑,我让你笑!”

桃逐兔则一边挣扎一边反驳道:

“这么多人都在笑,少爷也在笑,你不折腾别人干嘛非得折腾我?”

其他人听到桃逐兔的话笑得更凶。

最后经过兰子义劝架和众人劝解,桃逐虎总算是放开了桃逐兔,兰子义趁着这个机会追问桃逐虎道:

“大哥,到底是什么事情?你倒是告诉我啊。“

可是被问到后桃逐虎还是害羞脸红的说不出话来,桃逐鹿见状忍不下去了,于是开口解释道:

“少爷,是这么回事。大哥他来京城后遇到了一位……嗯……红颜知己,只是那位红颜身陷青楼,脱身不得,大哥想要赎她却还没有攒够银子,少爷你前几天又一直要赶我们走,所以大哥他就为此事郁闷。“

兰子义闻言笑道:

“大哥在北镇的时候号称严于律己,怎么到了京城就去……出去玩了呢?“

桃逐兔被桃逐虎松开后正坐在凳子上咳嗽,闻言说道:

“还不是因为少爷你,少爷刚进京就把我们三个给支的远远的,大哥心中憋屈,便出去赵姑娘了。“

兰子义听闻此言低头嘿然,然后他又问桃逐鹿道:

“二哥,这事就是你不对了,我的银票全在你那管着,大哥要五百两赎人,二哥你给银子就是,怎么搞得大哥还得攒钱?“

桃逐鹿闻言正色道:

“少爷!我虽然管着银子,但这都是将军的银子,少爷的银子,旁人有天大的用处,只要少爷你没开口说给,任谁也别想从我这拿。“

桃逐虎闻言也说道:

“少爷,二郎是替你管银子,不是替你花银子,这事他做得没错,真要是他私自那少爷你的银票出来给我赎人我第一个抽刀看他这个家贼!“

坐在一旁的仇家父子听闻兄弟两这话不住的点头称是,兰子义更是欷歔不已,久久不能平静。过了一会之后兰子义起身对桃家兄弟拱手作揖,他道:

“三位哥哥忠良如此,子义之前所作所为与哥哥们的所作所为比起来真是禽兽不如。“

说着兰子义就要倒地跪拜。

桃家三兄弟哪里肯让兰子义跪下,三人手忙脚乱的就把兰子义扶起来,桃逐虎更是说道:

“少爷你这是做什么?“

重新坐下后的兰子义大手一挥,开口说道:

“大哥你要多少钱赎人?“

桃逐虎不好意思的答道:

“少爷,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

兰子义闻言道:

“我与大哥乃是兄弟,大哥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你把人迎娶回来那就是我大嫂,怎么不用我操心?大哥你只管说要多少钱。”

桃逐虎叹了口气道:

“少爷,那是个青楼女子,我要是取回来,少爷你的名声怎么办?”

兰子义道:

“我不兼容于士大夫,早就没什么名声可言。大哥你喜欢人家娶回来就好,怎么婆婆妈妈的这么麻烦?”

桃逐虎这才报出赎身所需的价格乃是五百两,兰子义则说道:

“二哥,给大哥一千两,让大哥把事情风风光光的办了!”

第五百三十五章 宽仁世子

桃逐鹿得了兰子义的令高声唱诺,桃逐虎免于被遣还了却了心头要紧事,顿时也放松了下来。

仇孝直听闻兰子义说要赏银后想起来事情,连忙吩咐仇文若,仇文若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交给兰子义。

兰子义见状弄不明白情况,他问道:

“先生给我银票做什么?”

仇文若道:

“这是卫侯赐予我父子二人的遣散费,现在卫侯已经不遣散我父子,我自然应当把钱奉还。”

兰子义闻言不好意思的自嘲道:

“先生父子两人随我出生入死一场,朝廷不给你们赏银,难道我也不给?赶紧收起来,两位先生又不是没有家事的人,有的是地方要花钱。”

兰子义一边说一边将仇文若的手推回怀里去。既然兰子义说给,仇家父子自然笑纳,仇文若也没再推辞,便将银票收入怀中去了。

亭里做了这半天,兰子义已经将他江北回来要说的心里话全说了。重要的事情既然说完,剩下的便是家长里短,于是兰子义问几人道:

“你们吃过晚饭没?”

桃逐兔笑道:

“找不到少爷我们哪里有心情吃饭,现在少爷你这么一提我倒是有胃口了。”

兰子义闻言笑道:

“我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自己回城的时候吃饱喝足,哥哥们与先生的肚子就被我给忘了。”

兰子义正要开口吩咐仆役们准备饭菜,却听见李敏纯远远的说道:

“卫侯你可算回来了!”

兰子义循声望去,见到李敏纯一手捉前摆,一手探出来招呼兰子义,小跑着从院子外走进院内,在他身边提灯引路的两个仕女努力追随却跟不上李敏纯的步伐。

此情此境足以说明李敏纯心中的担心,兰子义见状哪里还能坐稳,赶紧起身去引,两人就在亭外碰头,互相拱手作揖,跟着兰子义一起出亭的桃家兄弟与仇家父子也随着兰子义一道作揖行礼。

起身之后李敏纯又问兰子义道:

“卫侯你这两天去了哪里?我与桃家几位郎君满世界找你都找不到。”

兰子义闻言调侃道:

“我就在这世界里,殿下找不到说明还是找的不够仔细嘛。”

李敏纯闻言指着兰子义摇头叹道:

“卫侯你惹得府中上下提心吊胆,却好意思和我说笑,看来真的是出去一趟,心情大好呀。”

众人听闻李敏纯所言,全都笑了起来。众人发笑期间李敏纯仔细观察兰子义与身后诸人的神情,兰子义察觉到李敏纯的观察,低头小声问道:

“殿下有什么疑虑吗?“

李敏纯闻言摆了摆手只是笑笑,然后低声答道:

“我之前听闻卫侯与几位郎君、先生闹得不愉快,看今天样子好像所言非实。“

兰子义闻言笑道:

“是实话,是实话,我的确失礼与三位哥哥和两位先生,殿下没有听错。“

李敏纯听到这话又看了看立在兰子义身后微笑不语的众人,欣慰的点了点头,然后他招呼众人道:

“这两天大家急得都没有机会好好吃顿饭,我听闻卫侯回来便叫府上备了酒菜,诸位可否赏光与我一起来呀?“

兰子义以及其他几人闻言都拱手欠身道:

“殿下美意,区区怎敢推辞。“

说罢李敏纯便引着几人往自己院中去,路上兰子义对李敏纯说道:

“殿下给我备些蔬果就好,我刚才入城的时候已经吃过饭了。“

李敏纯闻言调侃道:

“卫侯你一人吃饱不管全家饥寒,待会入席定要先罚你三倍!“

兰子义笑着应道:

“那是当然。“

众人来到李敏纯厅内分主次做好,兰子义为应诺,带头自罚三杯。待到兰子义坐下后,李敏纯问道:

“卫侯说自己进城时已经吃过了饭,为什么不等回府和家人一起吃呢?“

兰子义闻言笑叹道:

“我本事这么计划来着,但变化来的太快,殿下且听我慢慢道来。“

兰子义本身饱腹,所以不用吃东西,在其他众人忙着进食的当口他便将遇见张偃武的事情慢慢道来。等兰子义说完,李敏纯率先叹道:

“可怜张公子,辛辛苦苦出城舍生忘死一趟,回京之后却落得如此下场,也难怪他要出言不逊发牢骚。“

仇孝直闻言道:

“张偃武说错话,落得爵位被削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可他却还在京城闹市里面口出狂言,这种事情要不是太尉兜底,怕他会要掉脑袋。“

仇文若则借机向兰子义进言道:

“卫侯,圣人云;‘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卫侯岂不该引张公子之事为鉴?之前卫侯在军机处里说错话已经引得当朝忠臣围攻,今后可要危言慎行才行。“

兰子义闻言拱手举杯,对仇文若道:

“先生哭言教诲,子义谨听。“

说着兰子义便仰首将酒一饮而尽。

兰子义一杯酒下肚,又转头看向李敏纯,他问道:

“明日德王入城,世子殿下身为侍读,难道不应该忙着准备衣冠甲胄么?”

李敏纯没想到兰子义会如此坦然的接受德王入城的事情,眼神当中颇有一丝惊讶之情。不过李敏纯的惊讶与谈话无关,他笑道:

“德王根本就么有叫我,我也乐得清静。”

兰子义想了想,问道:

“难道德王是记恨殿下接济我的事情?”

李敏纯不置可否的答道:

“好像有这么回事,不过随他去吧。倒是卫侯,你知道京城在午门上点兵封将的是谁吗?”

兰子义答道:

“知道,是太子,太子代皇上行封赏之事。”

李敏纯又问道:

“那卫侯知道是谁随侍德王身边吗?”

兰子义道:

“自然是戚荣勋了,除了他还能有谁?”

李敏纯闻言摇头笑道:

“不是戚侯,戚侯在最前面引路,随侍德王身边的另有其人。”

兰子义想了想,惊讶的说道:

“莫不是那个什么王三?”

李敏纯闻言点头证实此事,但兰子义还是不愿相信,他转头向其他人询问,众人也都纷纷点头证实。

惊讶过后的兰子义苦笑着摇头,他道:

“这种事情也没什么不好理解的,毕竟是德王嘛。”

接着兰子义想起一件事情来,他抬头看向李敏纯,说道:

“世子殿下,我回京这将近一个月里多亏了殿下安排仆役伺候,若不是殿下接济,自己现在还不知道怎么过日子呢。来,殿下,子义敬你一杯。”

说着兰子义就拿起就被,李敏纯见状说道:

“卫侯客气了。“

也随兰子义一道举杯,两人就此对饮。

饮罢,兰子义放下杯子说道:

“殿下,我回京这么久,事情也都准备的差不多,殿下的仆役我也不能这样一直用着,不如就这几天,殿下将仆人们都召回府上吧。”

兰子义突然说出这种话来着实让李敏纯吃了一惊,李敏纯接着桌子往前探身,说道:

“卫侯怎么突然要遣散我派去的仆役?是他们伺候的不好?”

想了想后李敏纯又坐回座上,神情落寞的说道:

“还是说卫侯怀疑我的人口风不严谨?”

兰子义闻言笑道:

“唉,我就怕说出这事来惹得殿下多心。我就和殿下说实话吧,这几日我心情不好,每天都冲着下人们撒气,殿下的派给我的仆役们全都被我折磨的牢骚满腹,我也听说他们一直求着要回殿下这里,既然如此我就成人之美吧。”

然后兰子义扭头对桃逐鹿说道:

“二哥,这一个月在我鹿苑忙乎的仆役们,没人赏赐一年俸银,好好礼送他们回殿下处。”

桃逐鹿领命唱喏,李敏纯则说道: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卫侯不就是打骂几句仆人嘛,这有何妨?”

兰子义摆手道:

“无论是仆人还是诸人,都是父母养育的,都有自尊,我无故捶挞怎能服众?还是送他们回世子殿下这里吧。”

李敏纯想了想,道:

“要不这样,既然卫侯觉得与现在的仆役有隔阂,那就将你府上的人派还我处,我再重新调一波人去卫侯府上,如何?”

见兰子义还在犹豫,李敏纯道:

“卫侯若是不收人便是不给我面子了。我向卫侯保证,给你新欢的人绝对没有一个旧面孔。”

李敏纯都这样说兰子义只好欣然允诺。当夜大家又吃酒吃了好一会李敏纯才与兰子义话别。

回府的路上桃逐兔问兰子义道:

“少爷,都是李世子的人,少爷干嘛费钱去换一波?”

兰子义闻言笑而不语,仇文若则替兰子义解释道:

“三郎岂不知唯小人难养也?这些仆役日日贴身随在卫侯左右,一旦捶挞难保有人心生愤懑,若是还留他们在身边万一出事可就是大事了。卫侯这么做乃是小心。”

兰子义闻言笑了笑,道:

“夜不早了,大家赶紧回去休息吧。”

第五百三十六章 观街景

兰子义第二天早早起来,他小跑着去其他人房间叫人起床。还在睡梦中的桃家兄弟与仇家父子自然睡不得懒觉,虽不情愿却还是被兰子义从床上拉起来。

桃逐兔在被兰子义从床上叫醒时还打着哈欠,他一边迷迷糊糊的穿衣服一边抱怨道:

“平时都是少爷你睡懒觉,怎么今天你却起这么早?”

兰子义笑问道:

“我倒想问三哥你,平日里你们都起的早,怎么今天你们都睡懒觉?”

桃逐鹿又打了一个哈欠,揉着眼把鞋套到脚上,他抱怨道:

“少爷出去两天,这两天我们没日没夜的在外面找人,好不容易昨晚少爷回来了,却要埋怨我们为什么睡懒觉。”

接着桃逐兔问兰子义道:

“少爷今天不好好睡觉,起这么早干嘛?”

兰子义笑道:

“当然是去文昌门观大军凯旋。”

桃逐兔听到这话心中凛然,兰子义明明被逐出入城的队伍怎么现在却有心情出去观入城式?被这念头一惊桃逐兔再无睡意,兰子义见桃逐兔清醒过来便催促桃逐兔赶紧动身出发。

今日乃是七夕,又是官军凯旋,官府早前几日便命令京城百姓张灯结彩准备庆祝,哪怕兰子义今天起得早还是被人挡在路上。等兰子义一行人艰难来到南门御道天街上后,又发现这边酒楼早就被提前包满,想找家临街的好台面坐下真是难上加难,找了许久之后兰子义才勉强花钱在间茶馆里面租下一张台面。

坐定之后的兰子义赶紧让店小二上了一壶茶水,桃逐鹿则在擦汗的同时抱怨道:

“少爷,这么间破茶馆,这么小一张桌居然收我们五两银子,这不划算。”

上茶水的店小二闻言笑道:

“这位爷,平日里我们这小店也就勉强糊口,给过往行走的来客卖点茶水收几个小钱,可咱今天不是赶上大军凯旋吗?这天街上的店面早在朝廷定下凯旋日子那天就被包干净,台面价格至少涨了十倍。几位爷今天一大早才过来找桌子本来是没有坐的,只是这桌预定的客人突然来不了,才有地方空下来,再加上您家这位公子出家最高,所以您才有座。待会人群散了爷您往其他店里打听打听,倒是您就知道我这真不贵。您瞧,我这还是二楼临街呢。“

兰子义先喝了一碗茶解渴,然后笑着对桃逐鹿说道:

“这种热闹日子出来,店面本就贵,能订到台面已属不易,二哥你就别心疼钱了,咱又不是出不起。”

桃逐鹿闻言不服气的咕哝道:

“出得起也没必要这么出啊。”

兰子义笑了笑,接着有对店小二说道:

“有什么吃的上一些。”

那店小二道:

“咱家店里早晨卖小笼包,公子您要么?”

兰子义道:

“上几笼来,我们都还没吃造反呢。”

店小二闻言唱喏便下去,桃逐兔目送着店小二走开后,转头问兰子义道:

“少爷你明明是被贬出入城队伍的,怎么今早要来看凯旋?难道您看着入城的队伍,心里......心里就......”

兰子义接过话头笑着说道:

“心里就不憋屈?

憋屈呀,当然憋屈了。正因为心里憋屈的不行,所以我才拉着你们一道出来凑热闹,散散心。“

桃逐兔闻言摆手”嗨“了一声道:

“少爷你这么说可就是那我寻开心了。这世上岂有看着自己痛楚找痛快的,你这么干不是往自己伤口上撒盐么?”

兰子义端着茶碗扭头看了眼窗外熙熙攘攘挤在路边的行人,缓缓的答道:

“我往自己伤口上撒盐就是为了提醒自己伤在哪里。心中的痛是躲不掉的,我得看着痛才能缝合伤口。今日大军入城便是我的伤口,我要亲眼看看我的伤是怎么样的,然后把这道口子全盘接下。”

坐在桌对角的仇家父子闻言笑着点了点头,仇孝直赞道:

“卫侯去江北见得那位极乐禅师看来真是不同凡响,一日之间卫侯就大变样了。”

桃逐兔明显没有听明白兰子义话里的意思,再听仇孝直一旁夸赞,桃逐兔心里更是不满,他不屑一顾的说道:

“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想得太多,整天神神叨叨的,说的话云里雾里根本听不明白。“

兰子义闻言笑了笑,然后招呼上楼来的店小二往这边桌上包子。然后兰子义问桃逐鹿与桃逐兔道:

“大哥今早就不在,人到哪去了?”

桃逐兔把上来的包子分盘摆开,他答道:

“少爷昨晚刚给了大哥银子,少爷猜猜大哥去了哪里?”

兰子义闻言恍然大悟,他道: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大哥昨晚就不在。”

桃逐鹿说道:

“不仅是昨晚,之前每晚大哥不在府上的时候都是忙同样的事情去了。”

桌上众人闻言都嘿嘿笑了起来。

动起筷子之后仇文若开口问兰子义道:

“观卫侯之意,私以为卫侯对德王已有不臣之心。”

兰子义闻言并没有什么异样,他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茶馆里熙熙攘攘的人群有可能偷听到他们的谈话,在仇文若问完之后兰子义便反问道:

“文若先生是怎么看出来的?”

兰子义这样这样问等于承认了仇文若的怀疑,而仇孝直则结果他儿子的话,追问兰子义道:

“若德王还在卫侯心中有哪怕一点重量,卫侯也不会忍心坐在街边看德王厚着脸皮入城出洋相。卫侯肯坐在街边观德王入城就已经说明卫侯不打算继续庇护在德王的羽翼之下,那么这就产生了一个问题。”

仇文若接过他父亲的话继续追问道:

“卫侯打算跟谁?”

兰子义咽下一个包子后抬头笑看着仇家父子两人,他反问道:

“两位先生这么聪明,一定已经算出谁有本事保我兰家未来太平,我又得跟谁才能保住将军府全家性命。”

仇孝直与仇文若闻言换了个眼色,然后仇文若看着兰子义,轻轻拨动嘴唇,用轻柔到会被街上杂音掩盖的声音问兰子义道:

“太子?”

兰子义没有回答仇文若,倒是桃逐兔没有听清,或者说他不敢听清仇文若在说什么,赶忙追问道:

“文若先生说......“

桃逐兔话说道一边,后面的字便被街上爆炸出来的呼喊声给淹没,只听远处有人尖叫:

“快看呐!队伍来了!“

然后整条街便全被点燃,兰子义所处的茶馆里面那些没有订到街边位置的人也在一瞬间涌向床边,凑在窗户上想要一睹胜师军容。

第五百三十七章 观街景(下)

人群如潮水般突然涌向涌口,只为一睹大军入城之盛况,只是这样一来就可怜了那些在窗边包台的人,后面的涌上来的人潮能把窗边的人全给挤下窗户去,还好兰子义这边有桃逐鹿与桃逐兔身强力壮,借着板凳和桌子将挤过来的人限制在外围,凑上来看热闹的见这边不好挤便涌向其他窗口去了。

桃逐兔在阻挡游人之余向兰子义发牢骚道:

“少爷,这人也太多太挤了。”

兰子义笑看着楼下,指着街上的人群说道:

“街上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兰子义说的不错,幸好现在的天街由全副武装的京城守军把持秩序,要不然以街道两侧熙熙攘攘凑着看热闹的人群估计能把整条街给堵死。

人群现在已经站好位置,全神贯注的等着看大军。桃逐鹿与桃逐兔也因此能分出精力来看看街上热闹。桃逐兔说道:

“在落雁关里看入城,没有一百次也有八十次了,我是弄不明白少爷你有什么好来凑热闹的。”

兰子义闻言笑着指向街道,说道:

“三哥你看看那边来的队伍就知道了。“

桃逐兔顺着兰子义指向望去,只见一道金光浪潮从远处城门灌入天街,这道金浪宛如一条鲤鱼,又似一只金蛟,浑身甲片随着鼓角声有规律的上下起伏,越是靠的近,越是晃人眼。

桃逐兔看过远处走来的金光,有抬头看了看万里无云的天空,说道:

“连续下了几个月的雨,到昨天还是乌云密布,结果今天居然是个大晴天,真是不可思议。”

桃逐鹿说道:

“要不是这大晴天,京军身上这身铠甲岂不是白穿了?看他们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摆明了就是进城来晃瞎人眼的。”

随着金光越来越近,围在路旁的百姓们也都看清了金光的源头,那是入城将士们身上甲片反射的阳光。每一个将士身上穿的铠甲,每一件铠甲上的每一个甲片都是崭新的,这些全是从武库当中挑选出来的上好甲胄,现在披挂在得胜之师身上真是威风十足。

鱼鳞一样覆盖将士全身的甲胄泛着金光,拿在将将士们手中的兵器闪着银光,被将士高举指天的旌旗伴着疾风猎猎作响,跟在队伍当中的战鼓与号角擂起战乐直冲云霄。将士们踩着鼓点,排着队伍整齐划一的向前迈进,全然不管街旁围观的人群。

百姓看着一边观看着入城队伍,一边伸手指指戳戳,他们在讨论得胜归来的大军,有人说:

“这就叫堂堂之阵。”

有人说:

“这就是咱大正天军。”

还有人说:

“你瞧这君威,这就是老祖宗说的‘泰山崩于前而不惊,麋鹿驰于侧而不左’”

在二楼围观的桃逐兔看着街上走过的队伍,不无惋惜的说道:

“好阵势啊好威风,可惜我们不在当中。”

桃逐鹿这时看了一眼兰子义,发现兰子义有些心不在焉后桃逐鹿小声说道:

“少爷要是看着闹心咱就回去,用不着在这里自己给自己添堵。”

兰子义闻言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队伍已经走到楼下,他回答桃逐鹿道:

“我没什么闹心的,二哥不用为我操心,我只是看着晴天想起了之前做个的一个梦。”

桃逐鹿问道:

“少爷做了什么梦?”

兰子义眯着眼回想这那日在江边沿岸警戒时候那个诡异的梦境,隆公公用枯木一样腐朽的手臂搅动江水,犹如僵尸一样的面孔兰子义现在想起都觉得后背发凉。想了想后兰子义还是决定不说那个梦,他回答桃逐鹿道:

“没什么。”

桃逐兔这时恰如其分的指着街上道:

“少爷快看,是戚荣勋。”

兰子义闻声抬头望去,只见在街上先导队伍走过后,戚荣勋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身披山文甲,昂首挎刀,引领着一众骑兵催马前行,伴在戚荣勋身旁的便是西缉虎营的贺温玉。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在兰子义看向戚荣勋的同时,戚荣勋也抬头发现了坐在二楼窗边的兰子义。表情肃穆,不威自怒的戚荣勋在看到兰子义后出奇的有了动作,他摘下头盔露出网巾发髻,在马上对着兰子义点头示意,而兰子义也在二楼端起茶碗,向戚荣勋举杯行礼,跟在戚荣勋身后的贺温玉见状也笑着向兰子义点了点头。

走在先头的队伍早就看到了兰子义,在戚荣勋有动作之前这些将士们只敢在经过兰子义时羞愧的低头快走,现在有戚荣勋带头,将士们路径兰子义缩在的茶馆时都向着兰子义点头算是致敬。

楼下围观的百姓连同茶馆和街对面酒楼里的客人都跟着军士一起望向兰子义,有眼尖的认出坐在那的是卫侯,百姓们纷纷交头接耳。

桃逐兔看着街上的人对兰子义说道:

“少爷,人们都说你呢。”

兰子义闻言接续喝着茶和楼下经过的将士们打招呼,他若无其事的答道:

“嘴在百姓们脸上长着,说不说的就由他去吧。”

戚荣勋走过后入城的队伍又有过去许多,当中有许多兰子义他们相识的老熟人。等队伍走过一半,重头戏终于出现了,德王领着他的王三骑在马上,一边前进一边朝街边的百姓们抱拳拱手,好不得意,可那王三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他猥琐的藏在甲胄低下连头都不敢抬,看他那样子若是现在地上有个洞,王三一定会下马钻到洞里去。

桃逐兔看着街上走过的王三,啐了一口道:

“就是只猴子被塞到甲胄里也比那个王三强。”

仇孝直闻言说道:

“不过今天王爷心情看起来还好,没怎么管身边的王三。”

桃逐鹿道:

“就王爷那模样看着只像个市井匹夫,让他处在中军真是糟蹋队伍。”

仇文若笑着叹了口气道:

“德王今天上街不带女伴已经算是有礼节了,二郎不要要求过高。“

兰子义听着身旁桃家兄弟与仇家父子的对话,看着街上的风景。路旁的百姓们见德王过来也不像刚开始时那样交头接耳,他们非常默契的将头低下,不再多说半句话。等到德王走后他们也只是谈论军情,不谈德王,就好像德王不存在一样。

兰子义见到百姓对德王的疑惧模样,不禁哑然失笑,这样不得民心,岂能即位大统?

送走了德王之后兰子义知道今天能看到的入城仪式也就差不多到头了,午门那边兰子义断然是没有资格去的,于是乎兰子义便准备收拾东西,在队伍走过,人群散尽后离去。

本来兰子义以为后面的队伍里不会再有谁值得关注,不想桃逐兔却指着队伍末端说道:

“咦,那边来的人好眼熟。”

兰子义抬头望去,却见有一个铁皮圆球堆在马背上朝兰子义这边驰来。兰子义深信以来者的身板,这天下唯有一人可当。

那铁皮球骑马来到兰子义所在茶楼下停步,抱拳对着楼上说道:

“卫侯不在军中,这队伍瞬间没了精气神。”

兰子义起身抱拳作揖道:

“早就听说高大人左迁京城,没想到的是大人你今天也在入京队伍中。”

铁皮球闻言笑道:

“吏部一纸文书,调我高延宗随军入城,我也是星夜兼程赶过来的。”

兰子义道:

“现在高大人可是在军中,不可再随意走动,你这样目无军籍驻足与我谈话,可是要挨军棍的。”

高延宗闻言笑道:

“我这一身肥膘不怕军棍。”

不过高延宗还是在兰子义说过话后策马重新加入队伍,他道:

“卫侯稍等,待我忙完手下事一定找卫侯喝酒。”

兰子义看着远去的高延宗说道:

“高大人可要说话算话,子义等着呢。”

第五百三十八章 谢罪

兰子义一人孤零零的站在台城卫衙门里和那尊岳武穆铜像大眼瞪小眼。说兰子义孤零零的并不准确,因为来来往往的有许多太监。但这么多人经过却没有一个人敢和兰子义搭话,大家都装作没看见兰子义,匆匆忙忙的绕过去赶路。

看来上次的事情兰子义是的确把鱼公公给激怒了。

从街上队伍散去之后便往皇城东门台城卫衙门拜访鱼公公,只是连续两次被台城卫拒之门外,原因是鱼公公还在参加庆功大典,无暇接见兰子义。直到傍晚兰子义第三次过御桥登门时,台城卫才将他放进宫中,即使如此兰子义也没有立即见到鱼公公,他已经在衙门口等了又半个时辰了。

没人招呼兰子义,兰子义也并不着急催促鱼公公。既然鱼公公放兰子义进来了,那就说明鱼公公打算见他,现在鱼公公把他晾着说明鱼公公火气没消。既然鱼公公火气没消,那兰子义就不着急去见,现在这样晾一会让鱼公公撒气也是好事,要不待会一见面兰子义就要承受鱼公公憋了许久的怒火,那可比现在干站着难受多了。所以兰子义站在衙门口甚是悠然。

就在兰子义看着铜像胡思乱想的时候,有个小太监低着头匆匆来到兰子义跟前,他端着一碗水对兰子义小声说道:

“侯爷,您都站了这么久了,喝口水吧。”

兰子义低头一看,见是一个之前自己打赏过的小太监,看来兰子义每次大把大把撒银子还是有用处的,至少现在就有人敢过来给他送水。

兰子义接过水碗道了谢,那小太监则不停的说道:

“侯爷,不是奴辈不愿给爷您看座,只是爹的脾气没人敢忤逆,这个卫侯你也知道。我给卫侯送碗水还是偷偷摸摸来的。”

兰子义闻言又道了声谢,然后兰子义问道:

“敢问公公,现在鱼公公的火可消了一些?”

小公公闻言正想开口说话,却有一个年龄大得多的太监从内衙走出来给兰子义传话。小太监对着来者慌忙作揖然后小跑着逃开,兰子义则拱手对来人说道:

“公公。”

那太监目送着小太监离去,冷哼了一声,然后便换上一副笑脸对着兰子义说道:

“卫侯,阿爹有请。”

兰子义点了点头便随着公公迈步进入后衙。进入鱼公公平时招待兰子义的房间后兰子义看到鱼公公正换了一身纨绔散发跣足坐在正对大门的椅子上,月山间正伴在鱼公公身边,而在兰子义进门的同时,另有几个姿色略逊月儿的仕女端着铜盆水壶来到鱼公公身前放下。一个仕女将热水倒入铜盆后,月儿弯腰打算伺候鱼公公洗脚,却被鱼公公拒绝,鱼公公道:

“这等事情不用儿你来做。”

月儿闻言娇嗔道:

“可是爹,平时都是……”

鱼公公不等鱼儿说完便厉声打断她道:

“我说过,这事不用你来做。”

月儿闻言低着头悄悄地站到鱼公公身旁,任剩下几个仕女伺候鱼公公,同时不忘抬头翻给兰子义一个白眼。

鱼公公见兰子义入门哼了一声道:

“坐!”

可兰子义却没有听从鱼公公的要求坐下,反倒是普通一声跪倒在地,兰子义磕了一个响头后高声说道:

“公公,子义有眼无珠,不识好歹,狗咬吕洞宾,伤了公公的心,子义有错,子义知错,求公公原谅!”

鱼公公显然没算到兰子义会这么做,兰子义这一磕头惊得鱼公公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不过鱼公公最后还是稳住了心情,他吩咐站在一边的月山间道:

“去把卫侯扶起来。”

兰子义则不等月儿挪步就出言道:

“不,我不起来。公公今日不肯原谅我我就一直在这跪着。”

鱼公公听闻此言嘴角微微一翘,不过他的语气还是没变,一直就那么吊着。只听鱼公公拖长声音问道:

“错了,卫侯有什么做错了的?我怎么不知道?“

兰子义闻言又磕一头,答道:

“子义有错,子义不该在当日打了德王之后写信给隆公公求援,更不该写了信后还不告诉鱼公公您。是子义有错,是子义首鼠两端,请公公原谅。”

鱼公公闻言又问道:

“这也算错?我怎么不觉得呀?”

兰子义闻言趴在地上说道:

“以前子义不懂事,京城里十个人给我发糖我便以为人家对我好,现在子义明白了,京城里面唯一能靠上的就是公公,只有公公那我当人看!”

兰子义此话一出鱼公公再也绷不住,只见鱼公公挥手用力拍桌,指着兰子义大声喊道:

“我一直拿你当我自己的儿,结果你现在才知道!”

兰子义闻言自然身子趴的更低,而鱼公公则招呼一旁月儿道:

“快去把卫侯扶起来,一个侯爷五体投地给我这个太监跪地上像什么话?”

兰子义闻言道:

“公公不原谅我我就……”

鱼公公道:

“知道了知道了,这事我就没往心上去,子义你不要小题大做了。”

兰子义听闻此言才起身让月山间把他扶起,与此同时鱼公公则继续说道:

“其实子义你当时那么干我也可以理解,我在军中又不在京城,能扣下内阁奏章的只有司礼监,卫侯你那么做也谈不上错。”

兰子义起身后来到一侧椅子上坐下,闻言答道:

“公公如此大度,子义却骑墙观望,真是令人不齿。”

鱼公公闻言抬手说道:

“行了,不用道歉了,这回明白你是谁的人,谁是你能靠上的大腿,以后别再犯就行了。我又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

兰子义闻言谢道:

“多谢公公。”

鱼公公转过脸看着兰子义,问道:

“我听说你前几天和桃家那三个小子闹得不愉快,还要赶仇家父子走,有这回事吗?”

兰子义答道:

“确有此事。”

鱼公公道:

“怎么才过了几天你脑袋里就拐过弯来,性情大变呢?连到我这里都是说跪就跪,这哪里能让我受得起。”

兰子义笑道:

“我拜公公乃是天经地义……”

鱼公公笑着打断兰子义道:

“少给我耍嘴皮子,你这脱胎换骨的样子,莫不是吃了神丹妙药?”

兰子义道:

“神丹妙药子义没吃,不过方外仙人子义却是见了一位。“

鱼公公道:

“莫不是你初五渡江就是去见仙人了?“

兰子义笑道:

“公公耳目就是敏锐,子义去哪都瞒不过公公。不错,我那日就是去江北不知山拜访极了禅师去了。“

鱼公公闻言眼中晃过一丝惊讶,他问道:

“子义见到极乐了?“

兰子义点点头承认了此事。鱼公公见状叹道:

“我曾经上不知山三次,出了第一次在山顶见到一个‘苦海无涯,回头是岸‘的石碑,其他两次连石碑都找不到,子义你还是有道行的人啊。“

兰子义笑道:

“公公过奖了。“

鱼公公道:

“见过极了禅师,也难怪卫侯你变化这么大。当年你爹也是见了极乐之后开窍的。

那既然你见了极乐,极乐有没有告诉你怎么处理你现在和德王的关系呀。“

兰子义闻言起身走进鱼公公,然后道:

“这些俗事不足以劳烦禅师,子义自己就能处理。”

鱼公公笑道:

“那你倒是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处理。”

兰子义闻言回头看了看守在门外的台城卫,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给鱼公公洗脚的仕女,然后说道:

“公公,有人在说话不方便。”

鱼公公闻言大手一挥道:

“这里的都是我的心腹,没什么不方便的,子义但说无妨。”

兰子义闻言点了下头,然后凑近鱼公公耳边,轻轻吐出几个字

“我要跟太子。”

第五白三十九章 换码头

兰子义悄然出口的几个字犹如一道闪电,鱼公公被这道闪电批得浑身一抖,脸色突变,哪怕兰子义已经起身鱼公公都没有从震惊当中回过神来。

侯在一旁的月山间看见鱼公公坐在椅子上的震惊模样,先是瞪了一眼兰子义,然后上前询问鱼公公道:

“爹,您怎么了?”

鱼公公被这句话问醒,立刻转忧为怒,他起身一脚踹饭地上铜盆,大声吼道:

“滚,都他妈给我滚!”

两个伺候鱼公公洗脚的仕女首当其冲被鱼公公的怒火吓到,踢翻的洗脚水溅了她们一脸,淋得他们脸上妆都花了。

两个仕女在鱼公公发火之后慌忙起身,胡乱收拾了散落一地的东西快步走进后屋去了。守在门口的台城卫听见屋里的动静则不知所措的向屋里探头,换来的确实鱼公公的谩骂。鱼公公道:

“叫你们滚你们还呆在这里干什么?都他妈给我滚,安排人手到院外去警戒,此院十步之内不得有人靠近,违者以泄密论处!”

那几个台城卫闻言为难的说道:

“可是公公身处要位,如果有急事……“

鱼公公恼怒的骂道:

“有天大的事情也给我等着!还不快滚!”

那几个台城卫听闻此言再不敢争执,拱手作揖之后灰溜溜的就走了。

同屋的月山间此时也低着头打算离开,不成想却被鱼公公叫住,鱼公公道:

“月儿你留下,我和卫侯还得有人伺候。”

然后鱼公公指了指与自己只隔一张茶几的另一把椅子,说道:

“你坐下说。”

兰子义笑着朝鱼公公欠了下身,他看着空空荡荡的室内,说道:

“公公,我早就说你得先把人清退。”

鱼公公闻言怒火攻心,他跣足走到兰子义面前,贴着他的鼻子说道:

“少在这里给我说风凉话!你在宫里提这件事情和谋反有什么区别?”

鱼公公的怒火并未吓退兰子义,兰子义笑着调侃道:

“我一直以为隆公公根本不被公公你放在眼里,现在看来公公还是相当惧怕隆公公的。”

鱼公公闻言哼了一声走开说道:

“姓隆的有什么可怕?我会怕他?”

然后鱼公公意识到兰子义这是在激将他,于是回头指着兰子义恶狠狠的说道:

“姓隆的没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皇上。激将我没有意义,你不用跟我耍这种小聪明,要是你今后说话还是这么不着调,掉脑袋的是你!”

兰子义闻言拱手奉承鱼公公道:

“有公公在,子义定掉不了脑袋。”

鱼公公闻言冷哼一声,又说一遍道:

“坐下说。”

兰子义闻言笑了笑,款步走向一旁椅子坐下。在兰子义走动之时,鱼公公吩咐月山间道:

“月儿,给卫侯看茶。“

月山间见鱼公公发大火,早已噤若寒蝉,闻言只敢欠身然后拿壶泡茶。等兰子义屁股一坐稳,鱼公公便娓娓说道:

“子义,你和德王的矛盾我知道,他看你不爽我也清楚。你要真不愿意跟他,不行咱就退一步,我跟皇上说说,让你回落雁关里去。“

兰子义道:

“公公,我若是现在回落雁关,等到将来德王登基我全家老小都得没命,而且我来京城本来就有质子的意思,公公去跟皇上说皇上也不见的就会放我。而且皇上那边……“

兰子义说着说着欲言又止,不过鱼公公并未去管兰子义这些细微的变化,鱼公公只是自顾自的埋怨兰子义道:

“你也知道德王会登基啊?子义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本朝皇室本身是枝繁叶茂,但自从几十年前皇上即位以来,废立不断,皇子皇孙死的只剩下当今太子和德王两个。“

兰子义点点头道:

“这件事情我知道,太子曾经和我说过。“

鱼公公闻言皱着眉问道:

“太子?“

兰子义笑道:

“讨贼之前我曾与太子有一面之缘,公公竟然不知?我还以为这事公公怎么也得知道呢。”

鱼公公见到兰子义坦白,眉头也就舒展了,他道:

“子义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坏,我虽然是皇上耳目但也没有闲到事事都去监察。

太子对于皇上废立可谓体会切身,子义你从太子那里听到消息肯定知道那是怎么回事。所以你听我一句,德王即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现在的太子已经是废太子了。“

兰子义闻言道:

“如果废立太子是皇上的意思,那我自然不敢螳臂当车,但如果这就不是皇上的意思呢?”

鱼公公闻言冷笑了起来,他道:

“不是皇上的意思又能是谁的意思?子义你莫不是又想说皇上瘫痪在床,一直都在受姓隆的控制?子义,我说过,你怀疑的我也怀疑过,但姓隆的来之后皇上的决断与姓隆的来之前别无二致,那就是皇上本人,一点都没收到姓隆的蛊惑。“

兰子义端起月儿给他砌的茶抿了一口,留在碗间的胭脂香被热气蒸腾入兰子义的肺中,醉得兰子义心神荡漾。他放下茶碗给月山间跑了个媚眼,然后拄着茶几凑近鱼公公说道:

“可是公公,皇上前后决断类同并不代表人没变,如果有个人,他有奇能异术,他能看透别人心思甚至他能读取别人的记忆,那么他装成另外一个人又有什么破绽?“

鱼公公听闻此言压着眼睛侧眼盯着兰子义,他没有说话,只是示意兰子义说下去。兰子义则接着说道:

“公公,德王无赖,比街上的流氓还要恶心,这种人怎么看都不像皇家出身。德王在今年之前在哪里?公公你可是台城卫提督,大正天下全是你的耳目,德王出自哪里你都不知道,司礼监隆公公说拉出来一个王爷就给出一个王爷,这事情难道不蹊跷吗?“

鱼公公闻言铁青着脸一个劲的搓下巴,他回答兰子义道:

“可能真的是皇上宠爱德王,把人惯坏了也说不定。“

兰子义道:

“公公,按照隆公公之前所说,德王从小一直由他司礼监抚养,这样子能见皇上几回?一年都见不了皇上几回德王怎么和皇上培养感情?公公,我离德王近,我听得见他再说什么,德王根本没把皇上放在眼里,反倒是把隆公公当成爹。“

鱼公公闻言厉声呵斥兰子义道:

“子义,休要胡说!“

呵斥完兰子义后鱼公公端起桌上茶碗猛着给自己灌了几口,那茶水还冒着热气,兰子义看着都觉得烫嘴。

喝完茶后鱼公公放下茶杯,也拄着桌子靠近兰子义,两人同时凑在桌上,脸都快贴在一起。只听鱼公公小声说道:

“子义,有件事我一直耿耿于怀,你平时有没有见过姓隆的手上把玩的那个扳指?“

兰子义闻言点了点头,鱼公公见状接着说道:

“那扳指是之前皇上贴身带的东西。我原先一直以为是皇上宠爱,赐给他的,现在听你这么一说……”

鱼公公话说一半,低下头想了想,然后他抬起头来,目光如炬盯着兰子义道:

“子义,今天咱爷俩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娘是茅人,不仅是茅人还是茅人族长的血脉,现在那姓隆的和你娘是亲兄妹。”

兰子义闻言答道:

“公公,我入京时我娘和我说得清楚,京城里这人无论是谁都绝不是我舅舅,他已经和我家没有什么关系了。”

鱼公公听闻兰子义所说吃了一惊,他道:

“你娘不是哑巴吗?”

接着鱼公公把手一挥,说道:

“算了,你家的事情我懒得管。我跟你提这事不是让你去认亲戚。我想说的是茅人是有妖术的,你娘既然和你说话,那她有没有告诉你茅人的邪术,那姓隆的究竟是不是真的会什么移魂夺魄之类的邪术。”

兰子义舔了下嘴唇答道:

“公公,不瞒你讲,我娘不会妖术。我娘跟我说茅人之所以遭灾就是因为妖术,从小她就没练过这种玩意。但我娘没练过并不是说就没有这种邪术,我爹亲眼见过姓隆的掌心发电把人劈死,这事假不了。而且公公你有所不知,我每次见到姓隆的都头疼,他发火的时候我头疼的最厉害。”

第五百四十章 换码头(下)

鱼公公闻言道:

“头疼。之前姓隆的冲你发火那次,你出来七窍流血就是因为头疼?”

兰子义点头道:

“正是,那次隆公公冲我发火我头疼的都快炸了,而且当时隆公公还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鱼公公问道:

“他说什么?”

兰子义道:

“他说‘原来你不会用自己的力量’”

鱼公公闻言拍了下大腿,他道:

“姓隆的绝对会妖术,就冲他这句话,没得跑。”

只是兴奋过后鱼公公又陷入了沉默,他想了许久之后说道:

“子义,我还是觉得你想得这些东西太过虚无缥缈,不着边际,没有证据之前你说的这些对姓隆的指控就是谋反,有了证据之后你这么说会被人打成谋反。”

兰子义闻言笑道:

“公公不是说你不怕姓隆的吗?”

鱼公公闻言冷笑道:

“小子,再敢激将我信不信我掌你嘴?我是不怕那姓隆的,但要是你的猜想成真,那就等于皇上捏在姓隆的手里,由不得我们不小心。”

兰子义闻言点头道:

“这个子义自然明白。”

然后鱼公公又喝了一口茶,见茶碗见底便对月山间说道:

“月儿,去给爹拿烟袋过来。”

月山间闻言欠身,悄悄的去后屋去了烟袋来为鱼公公点上。月儿虽然被鱼公公吓得不轻,但他行走时的步伐依旧婀娜,薄纱下的酮体丰腴的引人入神,而且因为惊吓的缘故,现在的月儿走起路来居然填上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动人模样。兰子义目送着月山间一路走来,目不转睛,眼睛全直了。

鱼公公侧着眼笑看失魂落魄的兰子义出丑,默默的不去打扰,一直到月山间为他点燃烟袋之后,鱼公公才悠悠的说道:

“海外的来的那些红毛黄毛蛮夷总是能折腾出来些新鲜玩意,就说这烟草吧,头一次抽觉得呛,再一次抽便觉得舒爽。”

说着鱼公公顺着烟嘴深深吸了一口烟,吞云吐雾好不悠然。

兰子义被鱼公公吐出来的烟呛得咳嗽,挥着手驱散烟雾后说道:

“这股味道我是受不了。”

鱼公公靠在椅子里面深吸几口烟雾后放松了许多,他瞥了一眼兰子义,说道:

“姓隆的事情不清不楚,以后有机会再聊。你刚才跟我说得可是要换个人跟,那你倒是跟我说说看怎么跟那个人。“

兰子义道:

“当然是去做他的左膀右臂了。太子我见过,仁厚忠信,善衲谏言,温良恭俭,孝悌两全。德王那无赖德行,太子见我后居然主动慰问德王生活,仁爱如此真乃守成明君。“

鱼公公闻言失声哂笑,他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兰子义道:

“我以为你见了极乐脑袋能清醒点,结果你还是酸腐的不像样子。太子仁厚怎么了,太子能纳谏又如何?轮得到你去吗?我他妈在皇上身边待了几十年,内廷三司两个在我手里,就这身份我都挤不到太子身边,你靠着一张嘴就想当太子左膀右臂?你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就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尽在这里信口开河。

子义,我跟你说,别作梦了,你去跟德王和好都比你在这里做空梦强。“

兰子义闻言笑了笑,道:

“公公,纵横睥睨是需要想象力的,公公思想如此保守,将来可是很难走出路的。”

鱼公公闻言敲了下烟斗,磕出一堆烟灰,他狞笑着对兰子义说道:

“你是读书人,老夫是文盲,你脑袋里有的想,老夫没得想,你来给老夫说说你的想象力,也让老夫开开眼界。”

兰子义无言起身来到鱼公公座前,他先是朝鱼公公作揖,然后开口道:

“公公,我先不说如何跟太子,只说德王登基会怎样。德王有隆公公,而且德王与隆公公关系匪浅,按照我朝历代登基的规矩,新皇上任,先帝留下来的内廷必然换血,一旦德王即位,内廷三司必然全落隆公公掌中,公公您到时候去哪?而且公公不仅无处可去,还有杀身之祸,公公您算上之前以副职执掌台城卫,算下来执掌内卫这么多年,朝中多少大臣消失在洗冤寺里?真要德王登基顺手来个收买人心,公公您岂不是第一个被抛出当靶子的?”

鱼公公听着兰子义的话,脸上神情一点一点阴沉下来,待兰子义说完后鱼公公便抽搐这面皮对兰子义说道:

“子义不用吓唬我,德王要是即位你兰家是第一个没得。”

兰子义闻言摊手道:

“这个我知道,就我和德王现在的关系,只要德王登基,我兰家就是被抄家的下场。正因为如此所以我与公公一定要投靠太子。”

鱼公公道:

“德王好歹还是内廷养大的,不厌恶我们这群太监,那太子可是自小伴着读书人长大,心里鄙夷我等阉患久矣,我去跟太子岂不是找死。”

兰子义道:

“德王虽然由内廷养大,但养大他的是德王,没有公公您的位置;太子周围全是读书人,但他被皇上排挤,储位不保,只要公公您帮太子即位,便是大功一件,而且太子宫中无人,内廷又不可或缺,只要公公保得太子即位,最后宫中剩下的空位就全由公公来填。跟太子没错。”

鱼公公道:

“好,就算跟太子没错,那你倒是告诉我,太子周围被章鸣岳的人围的像铁桶一般,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我和你爷俩怎么去跟?“

兰子义笑道:

“简单,斗翻章鸣岳就行了。“

鱼公公闻言先是一愣,然后哑然失笑,他道:

“子义,你就是书读太多脑袋读出问题来了。章鸣岳要是那么好斗倒,早倒了一百回了。我在京城这么多年只见章鸣岳一路高升,供翻上面无数人,还从来没见有人敢和他作对。

子义,不要因为章鸣岳针对你你就觉得他是个昏官,章鸣岳绝对是我大正立国以来排的上号的能臣。你爹年初那会远征塞北钱从哪来?粮从哪调?全是章鸣岳从牙缝里面挤出来的。

子义,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兰子义这时坐回了椅子上喝了口茶,他道:

“公公,形势至此我们是没其他路可走的,我们必须斗倒章鸣岳,在太子身边挤出位置来才能保住自家性命。“

鱼公公闻言长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又使劲咋了几口烟袋。过了一会后鱼公公才道:

“那你打算怎么斗翻章鸣岳?“

兰子义道:

“朝中有现成的人可资利用。“

鱼公公道:

“谁?“

兰子义道:

“李澄海!“

鱼公公正在喝茶,闻言一口就将茶水喷了出来,他指着兰子义说道:

“你呀,看人都是什么眼光?李澄海那副老不死的样子有什么能耐去斗章鸣岳?瞧他每次在朝里那副模样,不是睡了就是快睡了,这种昏庸年迈的老东西你也用?醒醒吧,别做梦了。”

鱼公公喷出水后月山间赶忙上前想要替他擦拭,兰子义也掏出手绢来,鱼公公放下茶杯边说边结果兰子义的手绢擦嘴,月山间则被他推到一边,月儿争宠失败,为此狠狠地瞪了兰子义一眼。

兰子义冲着月山间笑了笑,然后对鱼公公说道:

“公公,那李澄海摆明了是在韬晦,咱们出征渡江回来来此,朝堂之上李澄海可是抓准机会唆使手下人出来咬章鸣岳,只是没得手罢了,公公您难道忘了。”

鱼公公听闻兰子义此言,摸着下巴仔细回想了一下,然后道:

“你这么一说,好像当时还真有那么点意思。”

第五百四十一章 换码头(下)

接着鱼公公自言自语道:

“那李澄海登科早于章鸣岳,入阁早于章鸣岳,年龄长于章鸣岳,结果内阁里面排位却不如章鸣岳。经你这么一提醒我倒是隐隐约约想起,每每在章鸣岳有破绽的时候,李澄海总是会有动作。“

说完之后鱼公公又对兰子义说道:

“子义,就算李澄海那老糊涂真是扮猪吃老虎,他也没那份实力。自从章鸣岳入阁成为首辅以来,朝中要害位置,各地重镇要道就全是江东籍士人,外籍士大夫都被排挤到边缘位置。你说的李澄海,和你家有旧的罗应民是当朝少数几个外籍士人执掌要职的人物。你想靠着这几个虾兵蟹将去斗章鸣岳太难了。“

兰子义闻言挠着下巴想了想,说道:

“若真是朝中江东士人排挤外省士人那倒正好给了我们可乘之机。要不然朝中铁板一块想插也插不进去。“

鱼公公闻言神色略冷的看了兰子义一眼,说道:

“子义,不是我们,你要干的这些事情我帮不了你,你只能自己干。“

鱼公公这样说兰子义并不惊讶,只见兰子义笑道:

“公公听我说完这么多还没让台城卫进来把我抓住就已经非常支持我了。”

鱼公公看着兰子义说道:

“你心情很好嘛,我不帮你你一点也不失望。”

兰子义笑道:

“以公公您的身份,亲自下场处理操办这些事情不合适。“

鱼公公闻言道:

“子义你到底还是明白人。只是你要是早些明白这些人情世故,怕也不会和德王闹那么僵,现在也不用费这心思去改换门庭。“

兰子义道:

“之前子义确实不开窍,但德王无德,不堪即位大统,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跟他的。“

鱼公公闻言冷笑道:

“那你对付章鸣岳难道就能利国利民了?章鸣岳的可是个好官。“

然后与鱼公公叹了口气,说道:

“事已至此,我们爷俩也只能给自己重新找条出路。我要提醒你的是在扳倒章鸣岳之前你不能去惹姓隆的。“

兰子义闻言点头道:

“子义明白,隆公公我不仅不能碰,还要拉拢才行。朝中能说上话的就那么几个人,子义已经因为把两头都得罪吃过一次亏,接下来便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鱼公公闻言冷笑道:

“子义,你吃亏可不是因为得罪了两头,而是得罪了三头。“

兰子义闻言立刻在座上向鱼公公抱拳道:

“公公放心,子义这次绝对不会在做出卖公公的事情,我和德王的关系注定我不可能去投靠姓隆的,公公放心吧!“

鱼公公闻言点了点头,道:

“你需要什么探子眼线,只管来找我,我台城卫的人随你使用,但除非你手上有天大的把柄能让章鸣岳栽倒,除非有这种情况,否则我是不会在朝堂上为你出手的。“

兰子义答道:

“子义明白,公公放心好了。只是公公的人我不随便用,一来我用台城卫太招摇,容易留人话柄,二来难保台城卫里面不被外人掺沙子,眼线的事情我自己想办法就好,有不明白或者需要帮忙的,我会来求助公公的。”

鱼公公听到这里欣慰的点了下头,然后他放下烟斗起身,走在厅中悠悠地说:

“说道掺沙子,我倒是想起个人来。

自从姓隆的那厮秉笔司礼监后,虽然我落了台城卫和御马监两处实职,但心思活络的人其实都已经看出来,我在皇上那里失宠了。子义你也知道,我是从御马监起家,现在御马监里的人全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现在御马监那二把手,原先我提拔他时待他恩如父子,当年他监军出去剿匪遭了金创后,差点没命,是我亲自为他吮吸脓疮救了他一命。可现在,他居然看着姓隆的那边香火旺,跑过去拾柴火,烧热灶,真是看得我痛心。“

说着鱼公公便举袖擦拭眼角,似是在抽泣。兰子义听到这话便从椅子上起身,来到鱼公公身旁,抱拳说道:

“鱼公公有话请讲。“

鱼公公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兰子义,从袖筒里面掏出一张纸条来塞到他手中,接着鱼公公重新坐回椅子喝茶,他道:

“子义,妖贼在我大正腹地闹了两个月才平息,北边诺诺余部会不会有什么想法,想要钻个空子呢?“

兰子义收起纸条,再次抱拳答道:

“公公放心,有我爹和我北镇将士镇守北疆,就是给诺诺十个胆他们也不敢南下。”

鱼公公放下茶杯道:

“那是自然,这一点我很清楚,但是皇上不清楚。我为了让皇上放心,打算派个人去塞外巡视一圈,眼见为实,这样逛一圈回来皇上也就能知道北边安稳,不用担心。给你那名字就是这次出去的领队太监,现在御马监的二把手,你和你爹说一声,在落雁关里可要好好招待他。

只是子义,丘豆伐虽平,他那些残兵旧部却还散落在草原上,四处劫掠成了马贼,我听说草原上乱得很。这次御马监前去巡视北边,你可一定要让你爹保证他们安全啊~!”

鱼公公说道“安全“两字时故意拉长音调,那声音好似铁器相互摩擦一般尖锐。

兰子义闻言也坐回椅子上,他挑起嘴角肌肉,毫不掩饰的用冷笑展露自己心中的杀意。只听兰子义道:

“公公放心,既然去的是公公的儿,那落雁关自然会让客人宾至如归。公公只管等好消息便可。”

鱼公公听到这话笑着点了点头,他道:

“子义,你是聪明人,只是没怎么办过事,这次事情交给你,你可要做得漂亮点。”

兰子义点头笑道:

“肯定让公公满意。”

这时鱼公公看了沿屋外,对兰子义说道:

“时候不早了,子义你也该回去了。我就不送你了,今天让让月儿跟你回去。”

兰子义听闻此言喜出望外,他高兴地起身向鱼公公作揖行礼,行到一半又想起事情来,他问道:

“那么公公,明天月儿还用回来么?”

鱼公公闻言哈哈大笑,他道:

“早就和你说过,月儿就是你的,你还担心什么?”

然后他便起身对月山间道:

“你现在便随卫侯出宫回府,不许延误!”

月儿闻言欠身向鱼公公道万福

“儿遵命。”

鱼公公说罢便哈哈大笑回到后堂,兰子义则痴痴的望着月山间,兴奋的不知说什么好。还是月山间反应敏捷,在在送走鱼公公后月儿便对兰子义道:

“卫侯今后有的是机会看奴家,干嘛现在呆住?我们走吧。”

然后便在前面引路,领兰子义出去。

出了台城卫衙门便已经有人拿着月儿的外套恭候在外,兰子义领着月儿出宫,过桥,上马,接上侯在招贤门外的桃家兄弟。见面之后兰子义便吩咐桃逐鹿道:

“二哥,我有两件事情需要你办,明天你便启程回落雁关去,先给我爹带个话,再给铁木安达带个话。”

第五百四十二章 交心之言

兰子义得了月儿高兴地合不拢嘴,只给桃逐鹿匆匆安排几句后便扶着月儿上马,两人共乘一骑,你侬我侬,好生惬意。只是兰子义这么做身后其他人就不是很满意了。

桃家兄弟还好,他们虽然也觉得月山间此人靠不住,但兰子义以前只顾读书,不近女色,现在开始主动追求姑娘,桃家兄弟心里更多的是欣慰,那月山间虽然靠不住,防着点就可以,无伤大雅。

而仇家父子就不一样了,仇孝直看着前面马上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只能被憋屈的连声叹气,仇文若则忍不住骂道:

“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岂有戏弄妇人而薄士子之理?某羞于此行!告辞!”

说罢仇文若便扬鞭催马,也不向兰子义请示便独自一人先行而去。

兰子义本来在马上搂着月山间说情话,仇文若从他旁边掠过后他总算是收敛了些,一行人再也无话,径直回府去了。

当夜无事,次日一早兰子义刚一睁眼,就看见月山间一只手拄着下巴坐在他书桌前,月儿那娇柔的身段好似刀削剪裁,当她慵懒的摊在椅子上时别有那么一番韵味。

虽然兰子义看月儿看的入神,但他脑袋可是相当清楚,于是他起身想要开口问话,不成想却被月儿问了个先,只听月儿道:

“卫侯醒啦?“

兰子义本想问她如何知道自己已醒,想了想以月儿的身手听到背后动静没什么只得惊奇的,于是兰子义便改口问道:

“我记得月儿你昨晚并没有在我房中过夜,怎么今早就突然出现在了我桌前?”

月山间合上案上书本,将书桌上的东西整齐的堆放到一边,然后起身转向兰子义,一步一摇曳的走到床头前,她道:

“奴婢昨晚忙着收拾自己闺房,今早来替卫侯收拾屋子,这本就是婢子该做的,卫侯何故发问。”

兰子义把目光越过月山间投向书桌,之前散乱满桌的书本笔砚现在都已经被月儿拾掇好按类排放,屋中其他各处也多有物品被重新拜访。

看着被重新收拾一番的屋内摆设,兰子义调侃月儿道:

“你刚来我家一天就把我屋里摸了个遍,可有这样伺候人的?而且你之前对我总是爱答不理,怎么今天就勤快的来为我打扫房间?”

月儿闻言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她俏皮地答道:

“我只是替卫侯把屋子打扫一下,这有什么错?至于之前不理卫侯,那时候我还跟在爹身边,又不是卫侯的人,本就不该理睬卫侯。”

兰子义道:

“好吧好吧,月儿你对鱼公公忠心耿耿,我也看的清楚。只是每天都有仕女来到扫我的房间,这屋里的东西好端端的,有什么必要打扫?”

月儿闻言笑道:

“既然如此卫侯不如把我辞退回爹那里去,免得我打扫一下卫侯卧室还要惹得卫侯起疑心。”

兰子义闻言掀开被子起身,摇头叹道:

“那我怎么舍得?”

然后兰子义吩咐月儿道:

“既然是来伺候我的那就帮我洗漱吧,我要起身了。”

月儿闻言笑了笑,然后打开兰子义卧室门招呼外面的仕女端来器具热水,然后月儿亲自拧出毛巾来为兰子义擦拭。

兰子义正在享受月儿的服务,门外的仕女进来传话道:

“卫侯,桃二爷和文若先生求见。”

话刚说完桃逐鹿便与仇文若迈步入门,来到兰子义卧内。

平日里兰子义卧内没有其他人,桃家兄弟与仇家父子想进就进,这次也不例外,尤其是仇文若,进门时义正言辞,大义凛然,俨然是打算来说教一番。可两人一进门却看到月山间身着薄衣贴身在为兰子义做洗漱之事,搞得屋中春光无限,两人差点都要掉头离开。

兰子义见到桃逐鹿与仇文若进来,伸手止住月儿,他结果毛巾自己擦脸,然后从一旁仕女手中接过水漱口,之后对月儿说道:

“替我梳头就好。”

等身边事情安排妥当,兰子义招呼桃逐鹿与仇文若道:

“二哥、文若先生,都是自己人,不要客气了,坐吧。”

然后兰子义看到桃逐鹿一副外出赶路的打扮,想起了昨晚自己的吩咐,于是上前嘱咐桃逐鹿,在兰子义跨步走动的时候月儿一直拿着梳子在为兰子义打理头发,距离正好,一点也不牵扯兰子义行动。

兰子义走到桃逐鹿身边,凑到他跟前压低声音说道:

“二哥,回去两件事,一是转告我爹我在京城有新动作,这个昨晚我已经和二哥说了;二是有事拜托铁木安达,这里有个人名字,他最近要去北边巡游,让铁木安达用懦懦礼好好招待他,一定要让人宾至如归。”

说着兰子义便将昨天从鱼公公那里接来的纸条提给桃逐鹿,同时眼中杀意如水银泄柱般倾泻而出。

桃逐鹿接过兰子义的纸条,又看到兰子义的眼神,顿时明白过来。桃逐鹿舒展了下眉头以示遵命,然后他询问道:

“是好好待他一人还是好好待他一行人?”

兰子义答道:

“他是东家,待他一人就好,其他人算不上东西,不必费心。”

桃逐鹿闻言拱手遵命,转身就要出门,不过却被兰子义叫住,兰子义道:

“二哥出城前去都锦生挑上些好绸缎,去了落雁关在点上一万两银子,带好东西去和铁木安达说,两手空空可不好见人。”

桃逐鹿答道:

“少爷放心,我一定办好。”

说罢桃逐鹿便出门去了。

桃逐鹿走后兰子义便招呼仇文若坐下,同时自己也坐回椅子上,他问仇文若道:

“先生一大早便来,是有什么要事要与我商量?”

本来仇文若入门之际气势颇盛,可见到月山间就在兰子义身边,他的气便泄掉大半。兰子义自然知道仇文若大清早来是要说什么,但仇文若的面子他兰子义必须得给,人心他必须安抚,所以他开口明知故问,好引出仇文若的话来。

仇文若被问到后理了理思绪,他看了一眼月山间,然后道:

“卫侯可还记得自己的雄心壮志?”

兰子义道:

“记得,时刻都记的,从来不敢忘记。”

然后仇文若又问道:

“既然如此为何卫侯要躺在温柔乡里受女色荼毒?卫侯难道不知妖女荧惑乃败亡之兆?”

兰子义本来以为月山间在场,仇文若不会说得太直接,没想到这一上来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冲着月山间来了。

砸了一下舌头之后兰子义转身吩咐月山间道:

“月儿,你去为我那些饭点来。”

月儿好像一点也没有受到仇文若话语的影响,他听到吩咐后笑吟吟的问道:

“卫侯打算吃点什么?”

兰子义答道:

“从小习惯早晨吃些干粮,月儿替我拿来便好。”

月儿闻言转身而去,经过仇文若时还专门欠身道万福。

见到月山间走后仇文若第一时间就像开口说话,不过却被兰子义拉住手抢了先,兰子义道:

“文若先生莫要多言,我迷恋月儿不假,可我绝不会因色坏事。今早月儿在我房间仔细查验了一遍我的文书细软,这些我都看在眼里。

先生,你要知道,现在我已经决心投靠鱼公公,公公在我身边安插一个眼线他放心,我身边有这么一个人也能及时和公公沟通。我们没有什么事情好瞒鱼公公的,公公是我在京城里唯一靠得住的人。先生一定要明白呀。“

仇文若闻言叹了口气,他道:

“公公的事情我自然明白,只是这月山间烟视媚行,心怀叵测,卫侯将这么个人放在身边不被灌迷魂汤都难。“

兰子义笑道:

“文若先生相信我可好?我是要月儿她的心和人,但我心中还有大事要办。再说先生若是不信我也该相信自己,对吧?有先生规劝我怎么也不可能沉迷酒色呀。“

仇文若听闻此言想了想叹了口气,而这时月山间也从外面取了东西进屋来,兰子义看着月儿道:

“月儿真是神速,这么快便取来东西。“

月儿笑道:

“我怕卫侯饿着。“

然后月儿便将点心递给兰子义,同时也递给仇文若一份。仇文若抬头看了眼月山间,又看了看兰子义,叹了口气后接过点心吃了起来。

月山间见仇文若吃东西,嘤嘤笑了起来,然后她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院外有人想要求见卫侯。“

兰子义问道:

“什么人?这么早来见我?“

月山间道:

“是金陵县捕头杜京。“

(几日后,塞外大草原上)

一声惨叫之后最后一个台城卫被割了耳朵,他与其他人一道被鲜血染红了半个肩膀,这些台城卫惨遭缴械,跪在地上,割了耳朵之后只能伸手捂住伤口。

他们狠狠的抬着头盯着站在他们周围的这些游牧军士,眼中全是仇恨和怒火。那个最后割完耳朵的家伙把手中拎着的耳朵扔在地上踩了一脚,收起刀来用胡语喊道:

“回去告诉你们的狗皇帝,我们是丘豆乏大汗的战士,我们草原上的男儿绝不会臣服于你们这些大正的走狗!“

说完那家伙便一脚将跪在面前的台城卫踹翻在地,然后吼道:

“滚吧!“

那十几个被割了耳朵的台城卫听闻此言看了看周围,发现这些游牧马贼是真的打算放人,于是他们赶紧捡起丢在地上的耳朵,转身头也不回的狂奔而去。

见到台城卫走后,带队的那个游牧青年从人群后策马而出,他下马走向最后剩下的那个大正官员,那串挂在他胸前的兽牙随着步伐抖动,在青年胸前撞得哗哗作响。

最后剩下那人是个太监,虽然是个太监还被周围的马贼团团包围,但他却一点也没有丢掉气节跪地求饶,他反倒是对着周围的人群破口大骂道:

“你们这群瞎了眼的狗奴才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御马监副丞,大正的兵马我全能调动!就在那边不远的落雁关里,兰千军那几十万人都在磨刀霍霍,你们敢动我一根毫毛我就把你们全家杀光!全家杀光!“

马贼们没有理会太监的叫骂,他们只是扭头看向那个青年,那青年走到太监跟前后便向人群挥了挥手,那些马贼便先行上马,四散走开。

太监不知所以地看着青年,而青年则拎起太监用华言道:

“你说落雁关里的兰将军?他儿子就是我安达,我倒是很想看看我的安达怎么来把我弄死。“

太监闻言大惊,可他没有机会问话,因为他的脑袋已经被青年锁在臂中。青年贴着太监的耳朵小声说道:

“死要做个明白鬼,我便让你死个明白。

我叫铁木辛哥,鱼公公让我帮他带个话!“

说罢铁木辛哥双臂发力,太监的脑袋随之便在自己肩膀上转了两圈,之后才拉拢着停下来,留在那颗死人头脸上的,只有震惊和无尽的悔恨。

第五百四十三章 京城捕快

月儿说道捕快的事情时那语气异常平淡,就像是随口提起,兰子义与仇文若两人听闻此事的第一时间都被月儿的语气迷惑,没有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直到兰子义手中点心吃掉一半后他才注意到月儿的话,他追问道:

“月儿,你刚才说什么?谁来找我?”

月儿送完点心后便结果一旁侍女的工具为兰子义盘发髻,闻言笑道:

“我是说杜京来找你。”

兰子义追问道:

“你说他是什么人来者?”

月儿这时已经熟练的将兰子义的头发盘好,裹上纶巾,扎好玉簪,她轻拍了一下自己扎好的头发,笑道:

“来的杜京是金陵县捕头。话说卫侯觉得我今天为你扎的头发好不好看啊?“

仇文若看着月山间这样不分轻重,以色诱人的样子很是不爽,兰子义则站起身来哭笑不得,他一边指挥周围人替他穿衣,一边对月山间摇头笑道:

“月儿啊,捕头来找我你都不上心,搞得我差点把事情漏过去。”

月儿则娇嗔道:

“不过是个县里的胥吏,有什么值得上心?卫侯赶快赶他走便是。”

兰子义闻言摇了摇头,看来鱼公公宠月儿宠的不轻,这女子说起话来口气比兰子义还大。

在衣服穿戴整齐后,兰子义立刻带头出门往院外去,仇文若与月山间紧随其后。路上兰子义问道:

“京城不是归京兆府管吗?怎么一个金陵县的捕头来我府上找事?”

仇文若闻言答道:

“京城首善之区,地大事繁,京兆府总管全城,治下京城则由拱极门外天街东西一分为二,东边是金陵县,西边是丹阳县,两县分管京城。”

兰子义闻言点了点头,然后他又问道:

“这样说来我所处的当是丹阳县辖区,为什么金陵县的捕头回来找我。”

仇文若答道:

“分两县是为了处理京城繁剧的庶务,两县头上还有京兆府,其实两县只能算是京兆府的附属衙门。但京兆府统领的是城门校尉,城门校尉虽守城,也巡城却不直接管理京城治安,直接管理治安的还是金陵、丹阳两县的捕快,平日里为了更方便捉拿奸邪,一人兼任两县捕头者大有人在,今天来的这位杜京就是这种两县捕头,他正职挂在金陵县,所以称他为金陵捕头。。“

兰子义道:

“如果一人兼任两县捕头,那又有哪个县令能管的了他呢?这种人还不就直接归京兆府管辖了。”

仇文若答道:

“卫侯所言不假,这种两县捕头历来都是直通京兆尹,而且今天来的这位杜捕头......“

兰子义见仇文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忙问:

“杜捕头怎么了?”

仇文若抬头看了眼近在眼前的院门,叹了一口气道:

“卫侯见了便知。”

兰子义这还是头一次见到仇文若有话藏着,不过他们已经走到门前,再继续说下去就要被外面人听见,兰子义也就没再继续追问。

走在门内时,门外来者高大的身影就几乎将门堵住,远远看去此人并未穿着官袍,只是简单的穿了身单衣。虽然只是简单穿着,但来人却并不显得穷酸,相反,那身打扮配上头顶的网巾和脚上的皂靴看上去很是干练,再加上他腰间挎着的那把雁翎刀,一看便知此人是专门作此打扮好方便自己行动。

来到门口兰子义先是对着门外人拱手作揖道:

“在下关内侯兰子义,让捕头久等了。”

然后兰子义便抬头看到了一张非常熟悉的脸,若非来人气质不同,兰子义肯定会把人误认为是杜畿。仔细打量一番来人面孔后兰子义才发现来者与杜畿面容上一些细节的差矣,而且此人年龄也长于杜畿。联想到来者姓名,再想想刚才仇文若咽回肚子里面的话,兰子义已经把他和杜畿联系到一块。

杜京、杜畿,名字关联如此紧密,而兰子义之前却没有一点怀疑。想到这些兰子义着实为自己钝化的思维感到自责。

本来来自以是想亲自迎接这位两县捕头,无论什么事请进府里慢慢说,但一看到杜京那酷似杜畿的面孔兰子义便想起了之前被杜畿无端针对的窘境,心情立刻变坏。

杜京见兰子义作揖,自己也拱手作揖,杜京道:

“小人怎敢劳侯爷大驾。”

杜京说完抬头,却看见兰子义脸色冷峻,略带愠气的站在门内对自己怒目而视。刚才还以礼相待,现在突然变脸,兰子义的变化有些让杜京吃惊,不过杜京应当是知道京兆府乃至章鸣岳与兰子义的过节的,他很坦然的便接受了兰子义的变化。

“捕头找我何事?是我昨晚杀了人还是昨晚放了火?“

兰子义话中带刺,引得仇文若侧目,月山间则侧身立在兰子义身后,静观风雨。

杜京当然听出兰子义话中带刺,不过京城这种地界,达官贵人多了去,他个小捕头经常遭人恶言,这点话算不上什么。只见杜京再次拱手,很是客气的说道:

“侯爷说笑了,我今天来此是找侯爷手下一个人。“

兰子义抱臂胸前,仰着下巴问道:

“找谁?”

杜京答道:

“请问桃逐虎现在是否在舍下?”

兰子义听到杜畿突出桃逐虎的名字,心中一惊,这才想起他已经一天没见到桃逐虎了。之见兰子义放下抱在胸前的手背在背后,问道:

“你找我大哥做什么?”

杜京闻言抬头,问道:

“桃逐虎是卫侯大哥?我以为他只是卫侯家包衣。”

兰子义答道:

“我家不似你们这些京城贵人,不拿底下人当人。况且我家几位哥哥全是良民,不是贱籍,怎么到你的嘴里就成了包衣奴才?”

杜京闻言拱手道:

“是在下一时口误,冒犯了卫侯。

既然卫侯与桃逐虎称兄道弟,那么桃逐虎一定就在府上了?“

兰子义道:

“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也有一事要问你。”

杜京道:

“卫侯请问,小人知无不言。“

兰子义问道:

“你和杜畿是什么关系?”

杜京闻言笑道:

“小人不才,正是京兆尹杜大人同胞兄长。”

兰子义闻言冷笑道:

“这么说来我还得叫你一声杜大人才行喽?要不然岂不是不给杜畿面子。”

杜京闻言笑道:

“卫侯这样说真是折煞小人,杜大人虽未愚弟,却有功名在身,与我不同,我不过是府县小吏,不敢劳卫侯抬举。卫侯只要让我见见桃逐虎,问上两句话便是对我最大帮助,除此之外小人一无所求。“

兰子义闻言哼了一声,道:

“我家大哥一向奉公守法,来京城这么久,他走在路上连道都不会占,怎么就惹起杜捕头你的兴趣了?”

杜畿答道:

“就算桃逐虎是良民,可良民也有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昨晚就发生了一些事情,坏了京城里的安宁,卫侯的大哥直接参与其中,所以小人才来卫侯府上找人。”

兰子义闻言压低眉梢问道:

“据我所知我家大哥前晚就出去会自己相好了,难道捕头的意思是我大哥在风月场惹出事端来?“

杜畿笑道:

“正是,桃逐虎他昨天在招婿楼与人大打出手,我就是为此事前来的。卫侯可否让我进去与桃逐虎小叙片刻,让我把事情问个明白。”

兰子义答道:

“当然不能。”

第五百四十四章 京城捕头(下)

杜京抬起头来看向兰子义,兰子义还是负手站在门内,一脸不耐烦。杜畿道:

“卫侯拒绝的竟然如此轻松。”

兰子义道:

“那是当然,这里是我府上,让不让你进去自然由我说了算。“

杜京道:

“卫侯,我不是来贵府串门的,我是来这里查访案情的。”

兰子义问道:

“这么说来杜大人是要传我上公堂了?”

杜京闻言抬头盯着兰子义看了许久,没有说话,而兰子义则继续说道:

“杜捕头,我兰子义虽遭降级,但想要拿我,你还不够资格。”

兰子义如此嚣张,杜京脾气再好也要忍不住,只听杜京说道:

“王子犯法庶民同罪......”

可兰子义根本不给杜京把话说完的机会,他直接打断杜京道:

“我不是王子,我是藩镇守将之子。是否同罪与王子不一样。”

杜京这时依然恼火,他压低眉头对兰子义道:

“卫侯呈一时口舌之快可有意义?这里乃是京城,太子脚下,谁那么大胆子干犯王法?章首辅委任愚弟任职京兆就是为了打击豪强,重塑纲纪,卫侯如果不把王法放在眼里,不拿朝廷威严当事,只怕将来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兰子义本就看着杜京不爽,而杜京又接连提起章鸣岳和杜畿这两个名字,当下兰子义便受了刺激,想要看口大骂。还好仇文若在一边看出情况不对,先一步拦住兰子义。

仇文若跨前半步拱手道:

“杜捕头,你说桃大郎在青楼与人斗殴,那斗殴可出了人命?可有人残疾?如果只是简单斗殴,无死无伤,自有坊中申明亭调节,不需捕头亲来。如果打出问题,触犯刑律,那捕头来传唤,我们陪着桃大郎去便是,公事公办,我家卫侯绝非徇私舞弊之人。:

杜京闻言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轮呼吸,他知道兰子义不好惹,他也为自己刚才贸然说出的话语感到后悔。兰子义被仇文若拦下后也冷静了下来,他意识到如果自己真的落下藐视王法的把柄,那就有的章鸣岳出手攻击了。

两边的人都冷静了下来,都觉得自己不该继续刺激对面,于是两人都不说话,不过场面并未因此僵持下来,因为有仇文若在一旁主动出言。仇文若道:

“敢问捕头是否要传桃大郎去县衙见原告?”

杜京被仇文若逼问,知道自己拖不下去,便叹气道:

“没有原告。”

仇文若闻言不解的问道:

“没有原告?也就是说青楼那边没人告桃大郎?”

杜京不情愿的点头道:

“是的,妓院那边并未告桃逐虎滋事。”

兰子义与仇文若两人听到这话同时松了一口气,仇文若继续替兰子义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家卫侯也说的清楚,这里乃是卫侯私宅,捕头能不能进来由卫侯说了算。卫侯已然拒绝捕头,捕头请回吧。”

仇文若说完看向兰子义,兰子义则对着仇文若轻轻颔首示意褒奖。

站在门外的杜京知道今天自己没法迈入兰子义府中,不过他还是不愿放弃,只听他说道:

“卫侯,我来这里并不是打算驳卫侯面子,也不是为了给卫侯难堪,我只是为了找桃逐虎聊几句。我也相信桃逐虎不会无缘无故的何人斗殴,所以我想知道其中原委。如果桃逐虎受了什么委屈,官府会替他讨回公道的。”

杜京说话的时候兰子义已经转身,仇文若横跨一步挡住兰子义的背影,他对杜京说道:

“捕头请回吧,我家卫侯已经送客了。”

杜京仰头望着远去的兰子义,在看看挡在门前的仇文若,只能无奈的叹气摇头,他略微抱拳算是回礼,转身愤愤的迈步走开。

仇文若送走了杜京之后快步追上兰子义,兰子义此时已经给月儿发起牢骚来,只听兰子义道:

“好个杜畿,好个章鸣岳,有事没事总是来找我麻烦!这个杜京连连原告都没有就来我这里找事,他们是有多想让我死》”

仇文若这时已经走到兰子义身后,闻言说道:

“卫侯息怒,这杜京是京城有名的捕快,为人正直,不惧权贵,只要有罪,任他是高官还是显贵,杜京都敢抓。这些年来杜京每年都能破获好几个大案疑案,京城内外许多百姓都受杜京荫蔽。

杜畿虽然是杜京兄弟,但从以往杜京办案的行为来看,杜京绝对不会无中生有来找卫侯麻烦。而且大郎在青楼斗殴,青楼居然没有主动报官,这事很是蹊跷,联系刚才杜京最后说的话,他要替大郎讨回公道,我看杜京的的目标不再大郎身上,而是在那青楼身上,大郎只是给了杜京查青楼一个借口。“

兰子义闻言说道:

“他杜京是杜畿的亲哥哥,我才不信他会不打我的注意,替我大哥着想。”

兰子义嘴上虽然在骂,但他心里听到仇文若所说其实已经冷静了下来,他这么说纯属宣泄情绪,所在骂完痛快了之后,兰子义便叹气道:

“杜京为人如何我不了解,文若先生久处京城,京城的情况你肯定比我了解,我愿意相信你。不过我还是不会相信杜京会替我大哥着想。“

仇文若闻言道:

“卫侯不必相信杜京,依我看杜京只是想拿大郎的事情当借口。所以那家青楼绝对不简单。”

兰子义闻言点头道:

“我现在也很好奇那家青楼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金楼银楼?我哥不是过去赎人去了吗?怎么会弄成这副模样?”

兰子义说罢又叹了一口气。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桃家兄弟的卧房门口,就在兰子义要跨步入门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兰子义停下脚步,转身面向月山间,他勉为其难的笑道:

“月儿,可否请你在外留步,等我和我大哥说完话便出,只要一会儿。”

月山间闻言没有说话,只是笑盈盈的看着兰子义,她明显没有答应兰子义的请求,她的眼神正在无声的询问兰子义为什么。

兰子义被月儿这棉里藏钢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毛,他解释道:

“月儿,我大哥之前并不同意我近女色,现在我大哥自己的女人出来事情,我再带着你进去会刺激到他的。月儿你就在门口停一会,就一会,我说完话救出来。”

月儿还是那副笑盈盈的俊俏模样,眼都不转的看着兰子义,闻言说道:

“你大哥自己逛青楼,却让你个少爷出家,这种事也能说得过去?我倒想进去和他说说这理。”

兰子义闻言抬手嬉皮笑脸的阻止月山间道:

“我大哥只是想教我成才,别无他意。

月儿,你行行好,就在外等一等,我待会出来一定一字不差的把里面的对话告诉你,一字不差,绝对不瞒你,好么?“

月儿闻言不置可否,再次微笑的盯着兰子义,用眼神无声的向兰子义施加压力。

兰子义见没法阻止月儿,只得长叹一口气,在前引路道:

“来吧来吧,我还是跟我大哥解释解释更方便。”

一旁的仇文若看着兰子义这幅惧内的怂样,气得直摇头,他道:

“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卫侯如此,将来如何自称丈夫?”

月儿闻言回头笑道:

“文若先生当然是伟丈夫了,反正我爹是个太监,在文若先生眼里太监又能算什么东西?对吧?”

月山间突然把鱼公公搬出来,仇文若当然不敢再言,只能灰头土脸的跟在兰子义身后,默不作声。

三人刚一进屋就听到里面桃逐兔的声音,桃逐兔安慰桃逐虎道:

“大哥,你要只是喜欢那青楼女子,咱就想办法把人赎出来,你这么哭不是办法呀。”

第五百四十五章 招婿楼

桃逐兔说得话并没能制止桃逐虎的抽泣,能让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痛苦流涕,今次的事情一定让他非常伤心。只听桃逐虎叹息道:

“我是想把人赎回来,可是我给银子那边的老鸨不要,我向动手又打不过人家,我怎么办?我想办没法办。”

兰子义这时一边走一边笑道:

“这世上还有大哥你没办法的?你没办法我们一起想办法嘛,哭哭啼啼的大哥可就不够痛快了!”

坐在屋里的桃逐虎与桃逐兔听见兰子义进来,赶忙起身,桃逐虎胡乱用袖子揩了脸上泪水后便与桃逐兔抱拳问候道:

“少爷!“

兰子义这时已经走到内屋桌前,他一屁股坐下后便招呼桃家兄弟坐,仇文若跟在兰子义身后也一通围坐桌前,只有月山间一人进屋之后便找茶具给几人上茶。

兰子义本以为桃逐虎要对月山间说上两句,没想到桃逐虎心神荡漾,完全没看见兰子义身后跟来的人。这倒是省了兰子义开口解释。

兰子义坐下后问桃逐虎道:

“大哥你不是已经拿了银子了?怎么对面老鸨不收?难不成大哥你看上的是他楼上的头牌?可就是头牌他舍不得防守也得放啊?哪有这样摁着人不让走的?“

桃逐虎又叹了一口气,这已经是兰子义走到门口之后第二次听见桃逐虎叹气了。只听桃逐虎道:

“少爷有所不知,前天晚上我拿了银子,高兴地一宿没睡,第二天便去那楼中赎人,可那楼里的人见我过去,先是百般阻挠不让我进,等我后来进去见到他家老鸨后,那老鸨又说银子不够,不是要五百两,而是要五千两!“

桃逐兔听闻此言骂道:

“五千两?有五千两银子都能雕个玉人出来了,何处的头牌能值这个价?“

兰子义听到这话狠狠瞪了桃逐兔一眼,瞪得桃逐兔闭嘴缩到座上,而兰子义则高声宣言道:

“只要是大哥的真爱,莫说五千两,五万两我也给,又不是出不起!大哥你回来问我要银子就是,这有什么。“

桃逐虎闻言道:

“我一听对面问我要五千两银子,还说是我听错,我当时就和他们理论。吵了半天对面跟我说无论我给多少钱都别想赎人,他们楼上从来就不放姑娘走。“

兰子义闻言拍桌骂道:

“好大胆子,他当这天下没王法了?哪有姑娘不准赎身的?不让赎他们要把这些姑娘发配到哪里去?“

桃逐虎道:

“我听到这话也是满腔怒火,当时就动手,可是却被那楼上的护院给按住,然后就被扔了出来。”

兰子义听到这话笑了,他道:

“大哥你一时失手让戚荣勋占便宜我信,可是青楼里面的护院把大哥你给按住,这就说不过去了,难道他们给大哥下了蒙汗药?”

桃逐虎再次叹气,他低下头几近抽泣的说道:

“平常那些看家护院的喽啰们来上十个都不够我打的,可昨天一动手我才发现对面来人身手不凡,三人上前围我,两人擒拿,一人点穴,我一拳都没打到人便被散了劲。我输得窝囊啊!

当时被扔出楼后我本想再打回去,可从楼里出来的十几个人各个都和拿我的那三个一样,太阳穴外凸,腱子肉傍身,我冲上去一次便被他们擒拿扔出去一次,冲一次便被扔一次,连续被扔了十会后我再也丢不起那个人,所以就灰头土脸的回来了。回了府后才知少爷你白天出去,一直未回,等到少爷你们回来,天色已晚,我这事情又丢人,所以我就只能一个人在屋里哭了……“

说着桃逐虎就又抽泣了起来。兰子义先是拍着桃逐虎的肩膀安慰道:

“大丈夫有泪不轻弹,大哥你一直都是个汉子,怎么现在哭得和一个小姑娘一样?别哭了啊,别哭了。”

然后兰子义转头和仇文若换了个眼色。仇文若和兰子义一样,也从桃逐虎的话里听出了疑点,他问道:

“大郎,你说你被扔了十次,那你没有受伤么?”

桃逐虎答道:

“说来也奇怪,那些人身手虽好却没有对我下重手,每次都是点到即止,只是将我拿住扔出,并未对我拳脚相向。”

兰子义听到这话吸着气“嘶嘶”发声问道:

“从没听说过哪家青楼里的护院如此克制的。”

仇文若则说道:

“这事情太反常,看这家青楼处理事情的手段,明显是想大事化小,不想惹人注意。”

兰子义摸着下巴道:

“要是惹起官府注意,他们不让赎人的做法岂不上了公堂,这种事情他们肯定要低调。”

仇文若说道:

“是有这层意思,那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以杜京的性格,被他盯上的事情肯定不简单,我看这楼里有鬼。”

兰子义道:

“楼里有鬼没鬼的也要先把我家大嫂赎回来!三哥,去点上银票,咱今晚就去那楼上要人!”

桃逐虎听闻此言当下破涕为笑,桃逐兔则问道:

“少爷为何要等到晚上,咱现在就可以去!”

兰子义道:

“晚上人多,我就是要当众把事情跟他们说清楚。

去,月儿,把我最好的行头拿出来,今天晚上所有人都给我装扮好了,不许给我丢人!”

有了兰子义的支持,桃逐虎顿时有了希望,萦绕在他心头的阴霾也因此一扫而空。桃逐虎不再哭哭啼啼,他主动招呼兰子义一起吃午饭。

不过在吃过午饭之后,桃逐虎的兴奋也慢慢的退潮,他不敢催促兰子义早些上路,只能一个人在院中来回渡步,聊以慰藉。好不容易等到傍晚,桃逐虎连晚餐都不愿吃,只想着早些让兰子义出发。兰子义自然不想让自己的大哥等的焦急,所以便直接带领众人上路。

骑在马上行起路来以后,兰子义笑着调侃桃逐虎道:

“英雄难过美人关,要不是这个未来大嫂的缘故,我这辈子怕是见不到大哥你这样手足无措的窘相。“

桃逐虎骑马走在最前闻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尴尬的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桃逐兔则起哄道:

“大哥,嫂子要是长得差,性格不好,可就枉费少爷出来一趟了。”

众人闻言大笑,桃逐虎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敲桃逐兔脑壳,他只是憨厚的说道:

“见了就知道,是个好女人。”

兰子义他们一行人盛装打扮骑在马上耀武扬威,走在夕阳的街道中好不显眼,周遭赶着回家的行人纷纷侧目,指指点点在讨论这是京城那家贵胄,竟然如此威风。

兰子义斜眼看了看路旁的行人,然后对并骥走在一旁的月山间说道:

“这身行头绝对压得住旁人,迎娶大嫂正好。只是月儿,你今天为何男扮女装?”

月山间这次随行兰子义一身儒生打扮,折扇纶巾再配上她那副姣好的面容,望去好不潇洒飘逸。月山间回答兰子义道:

“卫侯这不是明知故问么?窑子不让女人进,我不男装怎么跟去?

卫侯与其问我为何男装,不如想象这样大摇大摆的迎娶一个窑姐会有多丢人。“

兰子义道:

“我相信我哥哥的眼光,他看上的人一定不差。”

月山间道:

“人再好也是窑子里出来的,富贵人家买窑姐作妾乃是常事,要是当正妻取回来那可是要丢大人的。”

兰子义闻言扭头瞪着月山间,这还是他第一次向月儿露出怒容,他道:

“你在鱼公公那里为人臣妾我都没有嫌弃你,你来这里嫌弃我大嫂?我告诉你,只要我大哥看上了,想要取,我便随他娶,那是我大哥,他干什么我都支持。至于你,我劝你不该插嘴的不要乱说,那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月儿被兰子义呵斥,识相的低头示意自己不敢争执,不过她嘴上还是说道:

“婢子的身份婢子清楚,所以婢子从来不敢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位置。卫侯的大哥想干什么婢子当然管不了,我只是说说,卫侯不听也罢。”

第五百四十六章 招婿楼(下)

月山间策马退下后仇孝直上前并到兰子义马前,兰子义与仇孝直相互作揖后,兰子义问道:

“文若先生怎么没来?”

仇孝直笑道:

“我儿面薄,不敢去风月场。”

兰子义闻言嘿嘿笑道:

“怕是文若先生不想污了自己的清誉。也罢,也罢。”

仇文若则道:

“卫侯,文若今天挥舞和我讲了杜京今早来的事情。我和文若看法一致,今天我们要取的招婿楼不简单,杜京不会无缘无故去盯一家妓院。”

兰子义闻言挥手说道:

“无论这家青楼有什么蹊跷,今天我都要把我大嫂赎出来!”

然后兰子义低下头凑近仇孝直说道:

“两位先生如果觉得这件事情有必要查,那就想法去查,需要人手,需要银子只管开口,我来想办法。我雇你们父子来本就是帮我忙的,你们想我想不到的就是你们应该做的,所以放心大胆的去做,别作奸犯科就行。”

仇孝直闻言点了点头。兰子义又说道:

“相比于杜京和青楼,我既然已经打算投靠太子,当务之急便是要从章鸣岳那里给自己挤出一个身位来。”

仇孝直道:

“不能仅仅挤出身位,只要章鸣岳在,卫侯挤出身位也会呆不久。卫侯若想在太子那里久住就必须拱翻章鸣岳。”

兰子义道:

“不错,所以这事乃是当务之急。先生可有什么好主意。”

仇孝直捋着胡子道:

“章鸣岳年纪轻轻就居位首辅,他的登天之路就是不断斗翻别人的过程,论与人斗,他说自己是第二,天下没人敢认第一。况且现在章鸣岳羽翼已成,朝中百官全是他的人,卫侯斗他谈何容易。

但卫侯不动手又不行,我也只能出几个馊主意。“

兰子义笑道:

“两位先生的主意全是妙计,何来馊这一说?先生请讲。”

仇孝直道:

“我儿还在军中时便提起德王私买军粮一事,现在京城四平八稳,以在下愚见,也就这件事情可以抓抓。”

兰子义闻言疑惑地说:

“这事是冲着德王来的,抓又怎么能抓到章鸣岳?而且鱼公公专门嘱咐我,在没有斗翻章鸣岳,列为东宫之前,不容许我碰德王。先生的计策怕是没法用。”

仇孝直闻言笑道:

“卫侯有所不知,德王卖粮的下家全是京城周围的京商,京商与章鸣岳乃至江东士大夫关系密切,姻亲不断,可以说他们就是一套人马两块牌子,卫侯抓京商就是抓章鸣岳,没问题。

而且卫侯在东宫争位,最后还是要向德王开刀,拿私买军粮出来说事正好可以一石二鸟,现在德王动不了我们就不去动他,反正证据在我们手里,想动手时拿出来就好。“

兰子义闻言拍手称道:

“妙极妙极!孝直先生果然老辣,就这么办,先生只管动用人脉去查消息,以先生聪慧定不会露出马脚。”

仇孝直闻言点头拱手,放慢马匹退到兰子义半个身为之后。

兰子义与仇孝直说罢后又与其他人兴高采烈的讨论了一番,一行人有说有笑的赶路,桃逐虎则有些心不在焉,感觉很是恍惚。这大家也都理解,他要赎人,对面不放,虽然兰子义亲来,但结果如何桃逐虎心里还是没底。

快到地方时兰子义问道:

“招婿楼?这家青楼的名号可真是别致。”

桃逐兔答道:

“少爷有所不知,这家招婿楼在京城中虽然名号不是最响,管的却是最严的。这楼号称三不收:不收丑,不收病,不收残。长的个头矮的,面向猥琐的,有病的,残疾的,统统不让进去,有银子都不行。我头次带大哥来时就见到一个商人被拒之门外,我和大哥虽然被看门的老龟奴相中,但进屋见姑娘之前还要沐浴净身,光溜溜的被老鸨亲自检查身子。

我来了一次嫌太麻烦,就换其他地方去了,大哥后面常来,不知是不是每次都要被查。“

众人闻言一阵哄笑,走在前面的桃逐虎羞得满面通红,没有答话。兰子义笑道:

“原来如此,这比招女婿要求还严格。难怪叫着名字。”

嬉笑间众人已经已经来到青楼门口,兰子义带头,众人相继下马,守在门前的护院们立刻上前接过众人马匹。有桃逐虎所说,兰子义看那些护院时自然长了仔细端详,这些人步履轻盈又矫健,走在路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下马后月山间便看到兰子义耳旁说道:

“全是一等一的高手。”

兰子义点了点头,小声问道:

“月儿若与他们动手,有几分胜算?”

月儿道:

“若是一对一能有五分胜算,一对多我怕是跑都跑不了。”

兰子义闻言点了点头,接着就带领众人想楼内走去。

兰子义他们一行人衣冠眼里,神采奕奕,即使这楼中只挑俊秀豪杰,兰子义他们也算鹤立鸡群。兰子义本以为桃逐虎在这闹过事,看门的会出手阻拦,没想那几个护院只看了桃逐虎一眼就把人放进去,反倒是伸手拦住了兰子义一旁的月山间。出手的大汉用低沉有力的嗓音说道:

“这里不是女人该来的地方,小姐请回吧。若是小姐喜欢磨豆腐还请找别家地方,本楼不迎女客。”

月山间本来对自己的打扮颇有信心,这一路走来也没人看穿,结果一个看门的护院居然把她一眼看穿,还说出“磨豆腐”这种话来,月山间自然羞的满脸通红,捏着拳头直跺脚。

兰子义见状伸手搂住月儿腰肢,他道:

“我兰子义今天不是来着找姑娘,所以自己带了姑娘来,免得别有用心之人说我逛青楼,瞎做文章。你这不欢迎女人,所以我让自己的女人男装而来。

我话说清楚了,现在放我进去吧。“

兰子义自报姓名当然是为给这楼里的人下马威,但看门的这个护院并没有因为卫侯二字而产生任何情绪波动,他好像判定兰子义回来,在听到兰子义的话后便侧身让开地方,伸手请道:

“小人明白了,卫侯请进。”

兰子义侧脸看着护院这幅波澜不惊的样子颇感意外,难道说对面知道他今天要来?但不管怎样停在门外都是示弱,既来之则安之,兰子义在护院让开路后便迈步入门。

与一般青楼不同,这家青楼并非花天酒地,歌舞升平,虽然这楼里房间众多,屋屋有人,但每间房都被锁得严严实实,只能看见屋内人影晃动,偶尔还有丝竹声响,再看不到任何行人走动。兰子义他们一行人现在是唯一站在楼内大堂中的人。

这种空旷和自己突兀其中的感觉令兰子义倍感压抑,若是在战场上现在他已经中了埋伏,站满堂内楼上的护院庄客坚定了兰子义的感觉。但兰子义不想露怯,他向桃逐虎投去询问的目光,而桃逐虎则说道:

“少爷,这里人虽然古怪,但平时便是如此,少爷你就原谅他们失礼吧。”

听闻此言兰子义稍感心安,接下来老鸨的话则让兰子义的心彻底放回了肚子里,之见一个浓妆艳抹的老鸨走到兰子义跟前,笑嘻嘻的说道:

“卫侯要的人,小人已经准备好了。”

第五百四十七章 终成眷属

说罢老鸨一拍手,说道:

“叫莲儿出来。“

说罢两个龟奴便伴着一身素衣的莲儿从后屋走来。这位向兰子义他们走来的女子,步履款款,仪态端端,虽然低头颔首却一点也没有怯场的样子,看上去倒是有几分向女子出嫁前的娇羞模样,一身粗布衣服穿在身上竟也不显寒酸,看上去甚至有些古朴。

这女子来到兰子义他们跟前道过万福后,兰子义终于看见了莲儿的正脸,这莲儿年龄看来比月儿大了几岁,容貌也逊色一筹,但依然是顶级的美人,虽然她的五官仔细看来都有瑕疵,但凑在一起则下次全无,再没半点别扭,配上她那张鸭蛋脸完全看不出是一个风月场中的红尘女子。而站在兰子义身边的桃逐虎此时正深情的望着莲儿,几近不能自持。

老鸨说话之际兰子义下意识的向他身后一侧的一个房间看去,哪便似乎有人盯着兰子义,但这种感觉只是一瞬间,而且那间屋黑灯瞎火,看上去不像有人的样子。

回过头来兰子义看向老鸨,此人年老体肥,臃肿无比,又厚施朱粉,扮相诡异,望之犹如一块被涂抹的五颜六色的肥肉块,令人作呕。

想要在这人面前站稳脚跟着实需要定力,兰子义现在就觉得自己脚跟发软,心中慌张。这老鸨子也是人精,一眼就看出了兰子义的虚弱,她谄媚的笑道:

“侯爷您是累了?请坐,请坐。”

说着老鸨就招呼身后的龟奴拿椅子过来。兰子义正好借坡下驴,趁势坐下道:

“妈妈好眼力,刚才我一路赶来的确受了颠簸。”

然后兰子义道:

“妈妈这么有待客之道,那我也得客气。你要的五千两我拿来了。”

说着兰子义从怀中掏出一票,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整座楼都响。

但那老鸨并没有因为兰子义的嚣张生气,她反倒是亲自为兰子义斟茶,笑容可掬的对兰子义说道:

“前日小人有眼无珠,得罪了卫侯家人,一时失语胡乱诌出五千两这么个数来,卫侯切莫当真。“

兰子义闻言挑起眉梢斜眼瞪着老鸨说:

“家人?桃逐虎是我大哥,今天迎回去的就是我大嫂,你也没得罪别人,只是我很生气罢了。我知道,你这的姑娘有银子也买好买,所以我今天带够了钱。你只管开价。“

说着兰子义又从怀中掏出一叠一票拍在桌上。

若说平常,这些做皮肉生意的老鸨见到银子可不得两眼放光,好好伺候兰子义这么个撒银子的财主。可现在这个老鸨看着满桌银票居然不动如山,脸上神态没有半分波澜,她还是之前那连谄笑,她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息怒,之前这楼中的人都是有眼无珠,见着卫侯兄长居然当作臭丘八随意打发了。“

桃逐兔闻言指着老鸨骂道:

“怎么说话呢?骂谁呢?我们都是跟着卫侯出去征战一番刚回京的,你说谁是丘八呢?“

那老鸨闻言连忙满脸堆笑的对着桃逐兔道歉道:

“老奴该死,老奴嘴贱,这位郎君千万不要生气。“

兰子义则道:

“你当我大哥是穷军户,所以开出五百两来想难住我哥?等我大哥拿了银子来你又不认账,想用五千两堵住我哥的嘴?银子就在这,拿了放人。“

老鸨闻言笑得更加灿烂,满口赔不是,他道:

“卫侯,这不是楼里的人有眼无珠,狗眼看人低么?没认出那是卫侯的大哥卫侯说放人,现在就放人。“说着老鸨给了俩龟奴一个眼色,两人便从莲儿身旁让开,莲儿则移步到兰子义这边,桃逐虎身旁,一对鸳鸯就此举首,情意浓厚,好不亲密。

老鸨说完话后便从桌上挑出一张千两银票,然后就对身后人吩咐道:

“去拿五百两来给卫侯找零。”

兰子义闻言抬手制止老鸨道:

“你只拿了一千两还找什么零?”

老鸨笑道:

“老奴哪敢欺骗卫侯,之前说是五百两,就只收五百两。”

兰子义闻言拍桌起身,指着莲儿道:

“我大嫂的身价岂是用银子来量的?她是无价的,休要拿五百两出来辱我大嫂的名声!拿好你的五千两,我兰子义出得起银子。明日便去金陵县把我嫂子的户籍改过来,敢迟一步我就来砸你的馆。”

说罢兰子义转身便走,桃逐兔上前收起多余银票,剩了五千两在桌上,一行人就跟着兰子义出门上马。

来到楼外几个护院已经为兰子义牵来马匹,众人上马,桃逐虎与莲儿共乘一匹。几人催马走开,离了招婿楼后莲儿便再也忍不住,哭成了泪人。桃逐虎安危她道:

“莲儿,不要哭了,我这不是来接你了吗?”

莲儿坐在马上闻言抬头看向桃逐虎道:

“大郎!不要再和我提那个贱名!我不要在当妓女。妾身有姓姓仡,大郎我嫌弃我出身,愿意取我,我随大郎,称我桃仡氏便可。”

兰子义闻言转身抱拳作揖道:

“嫂子这么说真是折煞我辈,嫂子总归有名,没名起一个也好。”

桃仡闻言摇头哭道:

“妾身幼时虽然有名,但早已忘记,沦落风尘这些年岁,妾身不敢再取名。大郎早向妾提起过卫侯仁义,卫侯肯自污名誉亲自替大郎赎妾,妾已感激不尽,今日之后,唯有忠心侍候大郎,才能报的卫侯、大郎恩情。叫我桃仡氏便可,妾不敢在取名。”

行马在一旁的仇孝直闻言捋着胡子点头道:

“好个桃仡氏,知书达礼。”

桃仡闻言对仇孝直道:

“妾身不才,自小便学的经史子集,知道荣辱,更知卫侯与大郎对我的恩情。”

说着桃仡便泣不成声。

兰子义见状赶忙打圆场道:

“既然已经从楼里出来了,就别再提以前的伤心事。走,我们回家。”

说罢便催马带头,一行人高高兴兴的回到府中。

次日兰子义便在苑中为桃仡举行了一场小型的过门仪式,因为桃老幺尚在,没有拜过高堂桃逐虎还算不上成亲,只好先将就一二。又因为桃逐虎娶回妓女来终究不入流,于是兰子义也没敢去请李敏纯过来凑热闹,只是派人去请高延宗,李广忠与周步辉三人过来一起庆祝。

那周步辉借口近日要赴渔阳上任,事情繁忙,人没来,只封了十两银子做红包。高延宗则跟随兰子义家仆,一手抱着一坛酒就来兰子义府上,而李广忠也拎着礼物前来。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呼,更何况来的还都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兄弟。兰子义亲自出门迎接高、周二人,等到众人落座,酒菜上齐后,大家先碰一杯,然后就开始放肆的戏谑,高延宗先开口道:

“当时项城里你桃大郎没死我便知道你有今日!“

桃逐虎闻言拍桌骂道:

“高大人你这不是说废话?我没死肯定是要结婚。“

高延宗闻言伸手止住桃逐虎道:

“听我说完。我料到你有今日,却没有想到你会娶个可人儿回家,你这副德行就配娶个母夜叉,找这么个丽人回来你不是糟蹋人家吗?“

高延宗话说完座上众人当即肆虐的放声大笑,桃仡因此羞得满脸通红,借口不胜酒力先下桌去了。而月山间则一直手持酒壶悄悄站在桌外,静静看着桌上众人。

众人又戏谑一番后,兰子义找到机会开口问李广忠

“李将军伤势如何?“

李广忠道:

“我回京早,伤早就好了。前天入城时我还见到卫侯你呢。“

兰子义闻言点头道:

“我也见到了李将军。“

第五百四十八章 默契

兰子义说罢举杯道:

“来,敬将军一杯。为了我军大获全胜!“

兰子义话说完,本来都在起哄说笑的众人随即举杯与兰子义共饮,饮过此杯后高延宗说道:

“没想到卫侯心胸如此宽广,自己被人夺去功劳,还在这里为剿匪庆贺。”

兰子义闻言笑了笑,他很清楚自己没高延宗说得那么大度,只是自己之前颓废懊恼的样子没被外人看见罢了。不过兰子义嘴上还是客套地说道:

“只要能为朝廷除害,有功无功又何妨?比起自己身上这点荣辱我更关心项城的百姓如何。”

高延宗闻言摇头长叹一口气,拿起酒坛给自己倒了一大碗,他道:

“击退妖贼算是捡了一条命,可捡回来的这条命,想要熬过今年就难了。”

兰子义闻言皱眉道:

“高大人何出此言?”

高延宗道:

“其实卫侯也知道的,江北旱啊!旱的要死。今年项城的麦田已经绝收,到现在还没饿死人全赖我我年初时鼓励农户种的那些御蜀粟和番薯,还有百姓们自己种的小米。我来京城之前已经让项城辖区内的百姓全部种御蜀粟和番薯。“

兰子义问道:

“妖贼过去一遭,流民又过一遭,项城县内居然还有余粮。”

高延宗道:

“去年冬天没降雪我就觉得情况不好,今年开春我便使劲督导播种,妖贼、流民虽然轮番过境,但都走的是县城所在的大道,地没被糟蹋太多。”

仇文若闻言道:

“高大人眼光真是高,御蜀粟和番薯朝廷也只是推广播种不久,江东和南方种的挺多,北方还没怎么种这些新奇玩意,高大人居然在境内鼓励播种,真是妙招。“

高延宗闻言苦笑道:

“我在京城周围见过这些洋货,知道这些东西是好东西,所以就在境内推广播种。只是百姓们没见过新东西,不愿种。我今年开春见势不妙,强行推种了一波,这才保得没又饿死人,但河**其他地方就……遭兵灾最重的宛城等地已经闹饥荒了。

洋人卖来的物件固然耐旱,可就今年这旱情,雨水迟迟不肯降下,也不知到了秋天能有几分收成?”

仇孝直闻言也叹气道:

“北方没雨,南方雨不停。在我等出兵之前沿江数道便已经上奏报告水患,最近户部、吏部、工部都有消息,据称今年的早稻能有往年两成收成就不错了。”

兰子义并未下地种过田,但听着仇家父子与高延宗对话,兰子义也感到了形势的严峻。

桃逐虎闻言放下筷子道:

“全国南北都在挨饿,我等却在此酒肉穿肠。我是没脸再吃下去了。”

高延宗闻言笑道:

“大郎不要这样想,国家之事我等自当尽心尽力,大郎私事我们也要办的风光,今天是大郎你大喜的日子,不要想这些烦心事,来,我们只管喝!”

桃逐兔闻言举杯调侃高延宗道:

“跟大家说饥荒的是你高大人,让我大哥宽心的又是你,高大人你这张嘴可是怎么都能把话说圆啊!”

高延宗闻言自己灌了自己一大碗,他道:

“没错,就是我这张嘴。可三郎你不能因为我的嘴罚我,相反你还得要谢我!“

桃逐兔闻言乐了,他道:

“我为何要谢你?“

高延宗道:

“因为我刚一入京就为卫侯向章首辅鸣冤!我说卫侯你不该受此委屈!“

高延宗一语道出,桌上众人全被惊得停了筷子,大家都知道兰子义今次受罚乃是朝中主政几人的共同安排,岂容外人随意插嘴?而且高延宗入京之时兰子义的事情早已经板上钉钉,高延宗再说又有什么意义?

高延宗见桌上众人突然陷入沉默,有些不知所措,他见众人都看向兰子义,便问兰子义道:

“卫侯,我是说错什么话了?“

兰子义看着高延宗叹息良久,闻言起身拉住高延宗的手说道:

“高大人,患难见真情!你为了说句公道话,搭上了自己的前程,子义真是感动的无法言语。“

高延宗听见兰子义说到“搭上前程“眉头略微皱了下,不过他旋即释然,只是举杯说道:

“我高延宗就这性子,最坏的情况无非是我回家种地去,没什么大不了。“

桃逐虎闻言起身举杯道:

“好个‘没什么大不了‘!来,我们为高大人共饮一杯。“

说罢桃逐虎带头,众人又是一轮豪饮。

当日众人喝到尽兴,李敏纯虽然没来却派人送了一坛皇上赏赐的御酒为众人助兴,酒至傍晚大家才散去。

接下来几日内兰子义没再出去游玩,他终日在府内与仇家父子和桃家兄弟商议要事,闭门不见外人,好在也没有外人来找他,德王更是不见踪影没有来给兰子义添堵。

就这样过了两日,这日一早兰子义起身,跟着桃逐鹿与桃逐兔运动过后,便招仇家父子来卧室商议。

几人围桌坐下,月山间为众人上好水果热茶,大家正准备谈事情时,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道:

“卫侯,有司礼监公公求见?“

兰子义闻言挑了下眉稍,桃逐兔则道:

“司礼监的人来干什么?“

兰子义这时已经起身,他边向门口走去边道:

“来干什么见了便知,都随我去接人吧。“

众人自然跟着兰子义一起起身,来到门前开门后,兰子义带头向门口的公公,那公公也向兰子义行礼,然后公公道:

“卫侯,隆公公想请卫侯入宫聊聊。“

兰子义听到这话,低着头皱紧了眉头。再起身兰子义重新换上笑脸,然后他问道:

“敢问公公,隆公公想找我聊什么?“

传话的公公笑道:

“卫侯不要多虑,隆公公没有别的意思。上次事情过后公公他一直对卫侯心怀愧疚,今天便是想请卫侯过去,仔细聊聊。“

兰子义闻言回头望了一眼仇家父子,仇孝直与仇文若见状同时默默的闭眼点了下头。然后兰子义对公公说道:

“那就请公公引路吧。“

那公公领了月儿给的赏钱,闻言笑着点头,先走一步,兰子义随即跟上。走之前兰子义对月山间道:

“月儿,这次我恐怕……“

月山间闻言微笑颔首道:

“卫侯请去,月儿知道司礼监不是奴家随便能去的地方。只是卫侯去过司礼监后别忘了去招贤门给爹问声好。“

兰子义闻言点头道:

“那是自然。“

兰子义现在脚伤已好,也就没了轿子可乘。骑马来到宫门祛邪门后兰子义便步行随着公公往司礼监去。司礼监兰子义已经来过许多趟,哪怕没有公公在前引路兰子义也能找到地方,见到隆公公后兰子义拱手作揖道:

“子义见过公公。“

今次隆公公亲自来到门前迎接兰子义,见兰子义作揖隆公公赶忙伸手将人扶起,他拉着兰子义进屋,同时说道:

“子义还肯来见我啊!”

兰子义闻言笑道:

“公公何出此言?只要公公唤我,我自然得来见。”

隆公公引着兰子义坐下,然后招呼人上茶。自己坐回座上沉默许久,然后道:

“卫侯,上次内阁的事情,你我本不该闹成那样的结果。”

第五百四十九章 默契

兰子义低头向前欠了下身子,当是对隆公公话的反应,然后他说道:

“我与公公是有些不快,但我觉得这只是之前我与公公有误会,只要把话谈开就没什么隔阂了。”

隆公公闻言扭头看向兰子义,眼如古波,眉似老松,那眼神似要看穿兰子义的心肝脾肺肾。兰子义又感到了熟悉的头痛,不过头痛并不至于扭曲他的表情,兰子义一直面带微笑低头看着隆公公前方,既不低头露怯,也不抬头敌视,就那么僵持着。

隆公公观察了兰子义一会,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但隆公公并不会因为兰子义这一句话便放下心中戒备,他继续试探道:

“子义,上次军机处里我之所以要逼问卫侯乃是因为章鸣岳给我画了一张大饼,我上当了。”

隆公公一提起军机处的事情兰子义心中便来火,于是兰子义抬头看着隆公公道:

“公公,当日军机处里大家说的话子义全能听见,章鸣岳画出来的饼子义也看在眼里,所以我也弄明白了,我在公公这就值这个价。”

兰子义这话摆明了是发火,可隆公公闻言不怒反喜,脸上还露出了欣喜之色。他道:

“卫侯不要生气,在我的眼里,皇上的眼里,卫侯和代公的价值是无量的。”

兰子义见隆公公面露喜色,有些不解,转念一想却又不难想通,隆公公叫兰子义来无非是想要与兰子义和好,后面好继续拿兰子义当棋子用,如果兰子义口蜜腹剑,心怀愤恨,隆公公自然不敢再用兰子义,现在兰子义发火反倒是露了真性情,隆公公觉得自己摸到了底,自然欢喜。

虽然这与兰子义实际发火的理由大相径庭,但这造成的结果却对兰子义有利。兰子义肯定不能一直发火去激怒隆公公,但兰子义却可以借机为自己捞些好处,于是兰子义问道:

“公公少在这里骗我,我和我爹要真是有分量哪里会沦落到在军机处里被人论斤卖掉?”

隆公公笑道:

“卫侯,你要是那天大早答应我给德王锦上添花,我又怎么会在军机处里卖你?皇上的意思卫侯又不是不知道,德王就是皇上的心头肉,你不肯帮德王皇上和我怎么帮你?“

兰子义见隆公公发笑,刚才心中的盘算已经拿定了九分,他装出一副受了委屈又有些被隆公公说动的别扭模样,拿起茶杯烦躁的喝茶道:

“不帮我也没必要害我呀?公公那天可是当着军机处里众人的面出卖了我,现在我和我爹都受了罚,公公这时来说帮我又有什么意义?“

隆公公闻言笑了笑,道:

“只要今天我们把事情说明白,今后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我们就有了默契,我向卫侯保证,只要卫侯站在德王这边,我就站在卫侯这边。“

兰子义闻言叹了口气放下茶杯,他摇了摇头说道:

“当日我在门口给军虎门发放银两时倒是有想过是不是该给德王让些好处,只是一想到德王那样待我我便没了心情,后来公公卖我我便觉得自己所作所谓乃是情理之中,今天公公又这么说……“

隆公公见兰子义语塞便问道:

“卫侯今天听我一言又觉得如何?“

兰子义抬头看着隆公公道:

“我还是不后悔。“

隆公公闻言盯着兰子义不说话,看起来是在思考怎么继续开刀兰子义。

兰子义见状抬手止住隆公公道:

“公公请听我说完。

上次散银两的事情我干了就是干了,绝不后悔。至于今后,有什么功劳就随德王拿去,我也在不争了,争功劳的下场我已经体会过,我没兴趣再尝他一遍。“

说罢兰子义装出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低头拄着膝盖长吁短叹

隆公公张开嘴哈哈笑出声来,他抬手指着兰子义笑道:

“子义啊子义,你到底还是个年轻人啊!只看到了当下挨板子,就没看到将来戴帽子。皇上站在咱这边,只要你安心辅佐德王,将来升官发财,荣华富贵还能少了你?“

兰子义这时往椅子背上靠了靠,当是放松身体,之后再次坐直身子说道:

“就我和德王闹得这样子,将来德王登基只要留我家里人一条命我就感恩戴德了。“

隆公公道:

“子义,你瞧你这话说得。你兰家功勋卓著,谁能动你?谁敢动你?皇上是知道你家劳苦的。“

兰子义闻言心中冷笑,那戚荣勋也是功勋卓著,结果被你们卸磨杀驴,他兰家现在是大正最后剩下的藩镇,哪个皇上登基会不想着削藩?

隆公公接着说道:

“卫侯你与德王关系是遭,可古人不还说过,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吗?卫侯诚心诚意去和德王拉近关系,德王自然会被卫侯感动的。“

兰子义叹气道:

“公公啊,今后我的功劳全归德王,我再也不沾半点。我是心灰意冷了,刚入京时我多想着去做德王的左膀右臂,结果却被德王当作眼中钉,现在我更不敢奢望能在德王哪里谋取什么东西,只求安稳度日,德王别再整我就好。”

隆公公闻言看着兰子义,许久之后叹道:

“我也知道以你二人现在的关系,想要让你相信德王难上加难。这样吧,我保证德王今后不再找你麻烦,围住你的院墙今天就会被拆掉,你在府中所作所谓再也不会受人阻止,只要你愿意,那个王什么还是李什么今天就把他杀掉,卫侯不相信德王,我先让卫侯相信我总可以吧?

卫侯,你会明白,德王只是年轻贪玩,只要他登基就不会再有这些问题了。“

兰子义闻言心想你隆公公出卖我兰子义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现在反倒让我相信,开什么玩笑?不过隆公公能开出这等条件,的确是有意拉拢兰子义,兰子义怎能给面子。只见兰子义又叹了一口气道:

“我已经和德王闹得势同水火,再要是诛杀他的佞臣岂不是要和德王结下天大的梁子?公公算了吧,不用费心了,我搬出王府便是。”

隆公公闻言咂舌想了想,最后说道:

“也罢,为了让卫侯信我,我便全随卫侯。”

兰子义得到这答复心中暗笑,只要出了王府,今后办事就方便多了,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怎么把对付章鸣岳的事情提出来让隆公公点头。于是兰子义叹道:

“公公,德王用不用我来辅佐暂且不论,之说东宫位置稳如泰山,章鸣岳保持朝政巨浪难翻。公公您整天说着德王即位,可就这种形式德王如何能够几位?”

隆公公道:

“皇上相让德王即位,德王就一定能够即位,这个卫侯不用担心。”

兰子义又道:

“那章鸣岳呢?朝中百官全在章鸣岳麾下,皇上同意废储百官也不会同意。”

隆公公闻言哼笑一声,他道:

“卫侯是看章鸣岳不爽想要找机会报复吧?”

兰子义被隆公公看破心事,心中一惊,不过在见了极乐以后兰子义心中的力量已经大增,他迅速的将自己心中的波动转化为眼中的仇恨,他道:

“那章鸣岳从我入城那一刻开始就处心积虑要害我姓名,此仇此恨我怎能容他?”

隆公公闻言笑了笑,他抬起手用大拇指上的扳指滚动自己的嘴唇,兰子义记得鱼公公说过,隆公公那个扳指是皇上曾经用过的。

隆公公想了想道:

“皇上是爱惜章鸣岳才华不假,但章鸣岳做得确实过分了。卫侯你想干什么就去干吧,有什么手段能往章鸣岳身上招呼就做,皇上宠着他我可没宠着他,马缰绳松了就得想法勒紧。不过卫侯你可要明白,你动章鸣岳我只能保你无恙,不能出手帮你,你只能靠你自己。”

兰子义得到了隆公公的默许心中长出一口气,只要隆公公同意兰子义动手,兰子义便可放心去做,至于最后是按隆公公的意思勒一下缰绳还是按兰子义的想法下死手,那就看兰子义偷天换日的本事了。

第五百五十章 琐事

兰子义得了隆公公支持,无论是心里还是面上都高兴的不得了。接下来两人的聊天便轻松了许多,等到快中午时隆公公便要请兰子义吃饭,不过在听到兰子义说要去台城卫见鱼公公后,隆公公便识相的放人了。

辞别隆公公后兰子义来到招贤门台城卫衙门处,兰子义到时发现月山间早已入宫等在台城卫衙门里,于是兰子义便与月儿一同陪鱼公公吃过午饭。

这一顿午饭兰子与鱼公公吃了一个多时辰,两人交流许多,相谈甚欢,最后还是因为鱼公公公务不得不处理兰子义才从席间脱身。

从招贤门出来后兰子义与月山间并骥徐行,因为月山间出门还是男装打扮,两人骑在马上只是引人注目,并未惹人怀疑。

兰子义今天入宫该办的事情都已经办完,现在回家路上心情大好,他与月儿闲聊道:

“回京之后终日宴饮,不知不觉胖了十数斤。”

月山间闻言道:

“寻常百姓想胖都胖不起来,卫侯却嫌自己发福,这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兰子义闻言笑道:

“刚来京城时我就和诗社的人纵情声色过,时间不长却把我的身子掏得差不多,最后被我几位哥哥拉出酒池肉林时我连脑袋都动不了。那种感觉实在糟糕,我这辈子再也不想那样放纵了。”

月山间道:

“卫侯之前是没日没夜的纵情声色,现今只是每天吃饭,这两件事哪有什么可比的地方?”

兰子义道:

“月儿,一天也不过十二个时辰,我们一顿饭就吃掉了一个多时辰,人生苦短,我却如此消磨,生肉髀里,想起此事则能不让人感慨?“

月山间闻言笑道:

“卫侯到底还是个读书人,一有机会便要慷慨激昂一番。只是卫侯何不想想公公为何要拉卫侯吃上一个时辰?若不吃一个时辰,公公可怎么对卫侯放下心来?”

月山间容貌倾城,尤其是笑的时候,总会散发出一种天真烂漫的气息,她的神态,音调听上去单纯无比,好似魔音,能轻易消解掉人心中防线,让人随她一起置身温柔乡中,忘记俗世,但若那人真的如此做便是正中月山间下怀。

以月儿的身份,她可以把刚才那句话当做玩笑来说,兰子义却绝不能把那话当做玩笑听,如果吃了一个时辰的饭真的能让鱼公公放心下来,月儿就不会把这件事情说出来了。今天兰子义和月山间的对话稍有处理不好,鱼公公那边肯定会出问题。

兰子义意识到了问题的重要性,他转头看着笑闹不已的月儿,心中有些发冷,谁人能想到这么一个天真无暇的少女,笑语之下处处藏刀呢?兰子义还是头一次有些后悔让月山间跟到自己身边来。

兰子义笑着说道:

“月儿你是怀疑我私底下投靠隆公公?”

月儿娇嗔道:

“以卫侯和代公的身家,现在京城里面哪伙人不得拉拢卫侯?你早晨和隆公公谈天的时候我又不在场,我怎么知道你们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兰子义道:

“我早晨和隆公公谈的事情,饭桌上我都一五一十的和鱼公公讲过了,月儿若是刚才没听全我可以再讲一遍。”

月儿闻言娇哼一声,扭头说道:

“我不是没听全,我只是不相信。隆公公那种人精怎么可能听了你几句话就让出那么多好处给你?”

兰子义道:

“隆公公给我让好处的理由很简单,他需要我和我爹为德王站台,他还要借我的力量干预外朝事务,仅此而已,没什么难以置信的。”

月儿道:

“所以你从今往后就是隆公公的人咯?”

兰子义道:

“我在隆公公那里只是一个棋子,一条值大钱的狗,只有在鱼公公这里我才是人,还是鱼公公的自己人。该跟谁不跟谁我心里依然清楚。”

月儿笑道:

“只怕你在隆公公那里也用的是这套说辞吧?”

兰子义见月儿不信,心中着急,月儿起疑心就等于鱼公公起疑心,鱼公公一旦起疑心,兰子义就又要面临之前被人夺军功时候的窘境。

兰子义不会再让自己陷入那种两头不靠岸的困难境地,他眼珠在转了一圈后,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兰子义笑道:

“月儿啊,我空口白牙无论如何都证明不了我的清白,你若要怀疑我也完全没有办法。不过月儿你不相信我,难道你还不相信你自己?以你终日呆在我身边,我若真有什么风吹草,惹人怀疑,月儿你告知公公便是,子义没处可逃。“

月儿听闻此言瞧了兰子义一眼,然后嬉笑道:

“哼,算你识相!既然卫侯知道我的厉害可千万不要对鱼公公耍花招哟、”

说着月山间催马先行一步,走在前面招呼兰子义跟上。

兰子义见月山间喜笑颜开,暗地里长出一口气,然后他催马追上月山间,两人有说有笑,高高兴兴的回到府上。

回到府中之后兰子义与月儿将马匹交给仆役,月儿着急换衣服,便先行一步,兰子义则慢慢悠悠的在鹿苑散步,正好活动身体,消化午餐。

只是走了没多远兰子义就看见仆人们聚在一起,指着桃家兄弟的院落不知在说些什么。兰子义走上前去想要问个究竟,可他还没开口就听见园中传来桃逐兔的哭喊声:

“唉哟!”

紧接着便传来仇孝直的声音

“大郎不要再打了!”

桃逐虎则随即骂道:

“我管我兄弟干你何时?你们父子什么时候有资格来管我家事的?再说了,你们这群书生整天张嘴不都是圣贤之道么?三郎赌钱难道也是圣人之道?你们干嘛包庇?“

桃逐虎嗓门本来就大,一到气头上更是虎啸山林,隔着屋子都能把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兰子义笑叹一口气,扶着脑门直摇头。那些围观的仆人们这时发现了兰子义的存在,慌忙做鸟兽散逃离现场。兰子义没有驱赶人群,也没有阻止人群逃走,他只是随便点了两个侍女便迈步往里面走。等进了院走到屋门口时,兰子义听到了屋中女人哭泣的声音。

兰子义又叹了一口气,他心想

“果然,不出我所料。“

在兰子义进门之后看到仇孝直与仇文若父子两人正挡在桃逐鹿前面,拦着不让桃逐虎动手,而桃仡正趴在桌上哭泣不已,桌上物件全被摔得稀烂,一猜就知是桃逐虎干的。

在兰子义进门的时候仇孝直正在开口解释,他道:

“大郎,圣人不曾叫我赌钱,我也不会去教三郎赌钱。但现在形势不同,三郎去赌场对卫侯有极大的好处。”

桃逐虎吼道:

“我只知道赌场把人坑的家破人亡,不知道赌场有什么好处?”

兰子义开着桃逐虎眼角都快被睁裂的样子,叹气道:

“先生说的不假,三哥去赌场对咱们的确有帮助。”

第五百五十一章 布局

屋里争执的众人见到兰子义进来,停止了争吵,他们面向兰子义拱手作揖。兰子义扫视一眼屋中众人之后撇过脸对跟进屋的两个侍女递了一个眼色,但很明显这两名女子完全没有弄明白现在的情况,两人束手束脚,噤若寒蝉,所在门口不知所措。

兰子义见状有些恼火,他不得已的开口吩咐道:

“愣着干什么?去把我大嫂扶回房间里面去。”

两个侍女闻言这才点头行动起来,将伏案哭泣的桃仡扶出屋外。

桃逐虎明显还在气头上,但兰子义在场他不好发作,等到三个女人出门之后桃逐虎总算找到了机会,他抢先开口说道:

“少爷,你听我说,今天......”

兰子义这时已经做到了桌边,闻言直接抬手制止了桃逐虎,他道:

“三哥又去赌了是吧?”

桃逐虎道:

“既然少爷已经知道,那我就说简单点。

今天一大早少爷出门之后,三郎便偷摸着拿了银子出去,我本打算找他一起出去活动筋骨,府里没有见到他人我便去了赌场,这个没出息的那么一会功夫居然已经赌了好几把,这不被我抓回来正在收拾,却被仇家两位给拦住了。“

仇文若闻言想要出言辩解,却被兰子义抬手止住。兰子义既没有回答桃逐虎,也没有回应仇文若,他转脸面向桃逐兔,问道:

“三哥你输了多少?”

桃逐兔在兰子义进屋之后便小步跑到兰子义身后躲着,闻言不好意思地说道:

“也没多少,就输了不到一百两。”

桃逐虎闻言大怒,用手推开挡在面前的仇家父子,隔着兰子义骂桃逐兔道:

“你这个败家子!一盏茶的功夫输了一百两你还敢说没输多少?“

桃逐兔见状在兰子义背后缩得更矮,被骂到后怯生生的狡辩道:

“不到一百两,我说的是不到一百两。“

桃逐虎听到这话更来气,伸手就想把桃逐兔从兰子义身后揪出来,却被兰子义拦住。兰子义先是把桃逐虎安抚的座位上,然后又把桃逐兔从地上拉起来,也扶到座位上,接着兰子义探手入怀摸了摸,拿出前日去妓院赎人时剩下的银票递给桃逐兔。兰子义道:

“一百两银子不多,三哥你拿这些去赌,把本钱再赢回来。“

桃逐虎听到兰子义的话先是一愣,然后猛然拍桌站了起来,他对兰子义吼道:

“少爷,我是不知你和仇家那父子两人脑袋里面在想什么,但你这样败家就不行!少爷你不要以为二郎回了落雁关你就可以拿钱不当钱,以前少爷你惯着三郎还是偷摸给钱,这次你明目张胆的劝三郎去赌,还一次就给几百两,哪有这样做得?“

说着桃逐虎便把桌上银票夺回怀中,他道:

“只要我桃逐虎还在府里一天,我就绝不能让少爷你这样烧钱!”

兰子义被桃逐虎呵斥不怒反笑,仇家父子两人也被气的笑出声来。桃逐虎听到笑声不解的羞恼起来,他问道:

“你们笑什么?我哪里说错了?“

蘭子义答道:

“大哥你说的话没错,但这话说得时候错了。“

见桃逐虎不解,兰子义拍着桃逐虎肩膀让他请他坐下,然后兰子义问道:

“大哥觉得我在京中出了你们几位哥哥和仇家两位先生,还有谁人能靠得住?“

桃逐虎想了想,还真么找出几个人来,他道:

“这和三郎去赌有什么关系?“

兰子义笑道:

“今年开春台城卫抓了我爹在京城的眼线,虽然鱼公公是自己人,但台城卫可不全是自己人,我爹现在已经把手下各地马场的活动全停了,我现在在京城可以靠那几个老苍头帮忙,但却不能让他们去脏处干活。

赌场这种下九流的地方从来鱼龙混杂,藏污纳垢,无论是从里面打听消息,还是从中向外传谣言,都是绝佳的地方。三哥现在去赌就是再给我打探消息,所以我支持三哥去赌,两位先生也阻止大哥你打三哥。

形式不同,应对方法自然不同,大哥你要只是用好与不好,对与不对去断事,那就太死板了。“

桃逐虎听了兰子义的解释恍然大悟,兰子义则在桃逐虎明白过来之后接过银票,递给桃逐兔,他道:

“三哥只管去赌,但你要记住,我给你银子不是单纯让你赌的,你在赌场要给我办两件事,只要事情办好你要多少银子我给多少银子,只当是给三哥你的赏钱。“

桃逐兔闻言喜上眉梢,拍着胸脯说道:

“少爷只管说,莫说两件,就是两百件我也办的少爷你满意。“

兰子义点头笑道:

“好,要的就是三哥你这劲头。三件事你听好,第一件,打听消息。坊间流言,家长里短,只要是个事,哪怕是笑话你都得记好每日回来说给我听。“

桃逐兔应道:

“没问题,少爷。“

兰子义道:

“第二件事,拉帮结派,多聚流氓。你去赌不要小气,有谁需要银子你多少给点,把这些人吊在你身上,要是有那个不听话只管打断他的狗腿,恩威并施,一定要给我拉起一班人来,将来我用得上。“

桃逐兔使劲点头,他道:

“少爷你放心,这点小事太简单,你就等着我办好事情回来告诉你好消息吧!”

兰子义点头笑道:

“三哥,那就去吧,我准的。”

桃逐兔闻言收起银票,高高兴兴的从凳子上蹦起来,一跃出门,高兴的去玩。桃逐虎则在屋里吼了一嗓子叫住桃逐兔道:

“记住了,你去赌场是办少爷的事情去了,不是玩去!钱都给我花到事情上,敢自己瞎赌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本来高高兴兴的桃逐兔被桃逐虎这么一呵斥,立马怯了下来,他小声跟桃逐虎应了声喏,灰溜溜的便出去了。

等到桃逐兔出去后兰子义转头对桃逐虎说道:

“大哥现在明白了?“

桃逐虎答道:

“明白是明白,但我担心三郎年轻乱花钱。“

兰子义闻言笑道:

“大哥,明明我才是年纪最小的,你担心三哥干什么。”

接着兰子义话锋一转,说道:

“大哥你就是太耿直,性子又烈,嫂子才刚取回家门没多久,你就动手打人。”

桃逐虎闻言脸红,他辩解道:

“我没打人……”

兰子义道:

“莫要狡辩!赶紧过去把人哄好,别再作威作福!”

桃逐虎闻言赶忙点头起身,回房去哄姑娘,临出门时不忘对仇家父子点头致歉。

桃逐虎走后兰子义也起身回房去,他对仇家父子说道:

“两位先生辛苦了?”

仇家父子跟在兰子义后面作揖道:

“卫侯过奖,我父子二人本就是替卫侯想事情的,三郎的事情我们看出来端倪,自然要出手制止大郎。”

兰子义点头笑了笑,接着他说道:

“今天我去见隆公公,有件事我有些在意。”

仇孝直问道:

“什么事情?”

兰子义道:

“我快要走时,隆公公专门提起了我替大哥赎人的事情。”

仇文若问道:

“隆公公怎么问?”

兰子义道:

“他没怎么问,只是说大哥赎一个青楼女子做正室太丢人。”

仇文若道:

“难道卫侯被隆公公提及此事,面上无光?“

兰子义笑道:

“不,大嫂是个好女人,我哥取这样一个女人回来乃是家门幸事,一点都不丢人。“

仇孝直问道:

“那卫侯在意什么?“

兰子义答道:

“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乖乖的,他隆公公又不在台城卫,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仇孝直与仇文若闻言换了个眼色,然后仇孝直答道:

“司礼监手握大权,胳膊远一点貌似也没什么难于理解的,而且卫侯在京城乃是各方势力争取的要人,被眼睛盯着也没什么不可思议。“

兰子义点头道:

“或许吧,但总感觉有什么问题。

对了,京城两位先生熟,两位先生就为我重新找间宅子吧,我们该从这王府搬出去了。还有就是,你二人想办法为我打通李澄海府上,我要见见李中堂。“

第五百五十二章 餐盒

七夕连同入城凯旋合而为一,给京城士庶打了一支鸡血,京城百姓们无不载歌载舞,欢庆大胜,在没有妖贼骚扰的这些日子里,京城又回到了原来的太平盛世之中,至少看起来是太平盛世的样子。

从隆公公那里回来之后,兰子义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处理,这几天中兰子义或读书,或游玩,或与桃逐虎一起前往马场骑马,或与张偃武结伴游猎京郊,过得很是滋润。

这日一早月山间正在伺候兰子义起床洗漱,屋外仕女忽来禀告道:

“卫侯,有公公求见。”

兰子义道:

“快请进。”

兰子义话音刚落,屋外的仕女便引着一个年轻太监进门。那太监手提餐盒来到兰子义面前,行过礼后太监道:

“卫侯,鱼阿爹他挂念卫侯饮食,这份东西是爹他今早吃的早餐,原样做了一份给您送来。”

兰子义闻言笑着点点头道:

“有劳公公了。替我转告鱼公公,子义多谢公公挂念。门口几上放着昨天的餐盒,带回去吧。”

然后兰子义转头对月山间道:

“月儿,赏。”

月山间闻言停下了给兰子义梳头的工作,起身取了银两拿给跑腿的公公。那公公接过月山间递来的银子,连声道谢道:

“奴怎敢劳烦大小姐打赏。”

月山间闻言扬着下巴道:

“是卫侯打赏你,不是我打赏你。拿了钱就回去吧,爹还有其他事情要你伺候。”

那太监闻言点头哈腰的又谢过兰子义,然后便在月山间的催促下赶忙折返回去。在月山间送人的同时兰子义则打开桌上餐盒,将里面的菜品点心一样一样的取出,他对月儿说道:

“比起我这个所谓的关内侯,月儿你才像是京城大户里出来的贵族女眷,你这口气从来就没有小过。”

月儿几乎是将那太监赶走之后回到兰子义旁边,继续为兰子义整理头发,她回答道:

“卫侯你是平易近人。”

兰子义闻言笑了笑,道:

“月儿你嘴巴真甜。刚才来的这人是公公身边要人吗?他回去公公有什么要事要安排给他?你催他催的这么紧。”

月儿闻言无所谓的说道道:

“我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是谁,但他是爹身边的奴,他就该早点回去听候安排,哪有那么多闲工夫让他瞎逛?”

这时兰子义已经把餐盒里的餐点全部取出,同时打开餐盒底部的暗阁拿出里面的文书展开来看,听闻月山间的话兰子义只得苦笑道:

“月儿你还真是倔强脾气。”

兰子义正说话见屋外仕女又传话道:

“卫侯,仇家两位先生求见。”

兰子义闻言赶忙放下文书,亲自扎好头发,起身答道:

“快请两位先生进来。”

月儿见状插话调侃兰子义道:

“卫侯还真是器重那两个穷秀才呀。”

兰子义闻言笑道:

“不正衣冠无以见先生,月儿你就少说两句吧。”

月山间闻言娇嗔道:

“卫侯说得好像自己之前从没有披头散发见过他父子二人似的。”

这时仇家父子已经进屋,兰子义同父子二人行过礼后分座坐下,然后兰子义问道:

“先生大清早来想必之前托付的事情已经办妥了吧。”

仇文若答道:

“宅子已经找好了,按照卫侯要求,离东宫近,院子也不大,就在徐三黑他家院子旁边。”

兰子义闻言点头,同时拿起刚才放下的文书检阅,他对仇文若说道:

“正好,需要多少银子文若先生只管告诉月儿,拿了银票把地方买下来,我们挑个好日子搬过去,是时候和世子殿下告别了。”

仇文若闻言点头,同时下意识的看了眼月山间,月山间则回报仇文若一个灿烂的微笑,羞得仇文若赶紧低头。

仇孝直这时则说道:

“卫侯,李澄海那边我也已经联系上了。”

本来听到这个消息兰子义应当高兴才对,但仇孝直却发现兰子义此时皱起了眉头,再看兰子义手中拿着的文书,仇孝直问道:

“卫侯,是有什么问题吗?”

仇孝直一语双关,他这一问既是在询问兰子义看的什么东西,又为自己万一说错话留下了回旋的余地。果然兰子义闻言摊开信纸,递给仇孝直道:

“两位先生看看吧。“

在仇家父子看文书的同时兰子义叹道:

“民不聊生啊!“

仇孝直粗略看过文书后又把东西递给了仇文若,仇孝直道:

“今年遭灾已经不可避免,只是没想到连江夏都被水淹了。

不过比起水灾旱灾,这信上写着的塞外的事情才和卫侯有关,御马监副丞被马贼虐杀于大草原上,这件事情代公可是要负责任的。“

兰子义答道:

“这个无妨,二哥回去时我爹就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

仇孝直闻言笑了笑,没有继续追问。当日兰子义给桃逐鹿吩咐事情时言辞多有闪烁,仇孝直虽然知道兰子义是安排了什么事情,但却没有确定到底是什么事。现在兰子义亲口说桃逐鹿带回去的就是御马监公公死于塞外的消息,那就坐实这件事情是兰子义授意去做的,再追问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仇文若接过文书后仔细阅读一番,然后他抬头看了看桌上的餐点与食盒,问道:

“莫非这几天每天公公送来的就是这些信件?“

兰子义闻言笑道:

“哪里来的信件,只不过是鱼公公给我送些早餐罢了。上次别过公公后,公公便答应我每日送我几样宫中珍馐让我尝尝鲜“

然后兰子义便招呼屋外伺候的仕女,命他们取来餐具,然后兰子义招呼仇家父子道:

“刚才光顾着说事,都忘记招呼两位先生吃东西了,来,一起尝尝宫里的手艺。“

仇家父子闻言拱手道谢,接着便同兰子义一道共进早餐。吃饭间仇文若说道:

“既然是公公送来的早餐,吃着便能读出许多消息来。菜中写着章鸣岳上书开太仓与平城仓赈济南北灾民,这可是要事。“

仇孝直接过话说道:

“不仅是要事,还能让我们有机可乘,本就打算用贩卖粮食为借口攻击章鸣岳,正愁没有借口,章鸣岳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仇文若道:

“开仓放粮的确会造成巨大的漏洞,但漏洞不止是向我们开,朝中所有人都能从这大洞里面捞好处。京商私贩军粮这个章鸣岳抹不干净,但如果借开仓放粮之际做些手脚,章鸣岳就能很轻松的将那些大商人吃下去的粮食洗干净。“

兰子义闻言停下筷子,他笑道:

“两位先生不要把首辅大人想得那么坏,我相信首辅大人是为了天下苍生才请开仓放粮的。“

不过接下来兰子义便问道:

“两位先生查的那些商人们吞粮的事情有什么结果?”

仇文若答道:

“那几家吞了粮食的商人账本上自然是干干净净的,但这几日他库中粮食实际的吞吐量,还有船帮沿江贩卖粮食的走货量做不了假,只要去查便一查一个准。”

兰子义闻言摇头道:

“但问题就是我没法去查。势单力薄啊!无人可用。“

然后兰子义便问仇孝直道:

“先生刚才说联系上了李中堂?“

仇孝直道:

“正是。”

兰子义道:

“何时能去他府上拜访?”

仇孝直道:

“今天便可,所以我才和文若来见卫侯。”

兰子义闻言抬起手伸了一个拦腰,然后他道:

“正好,是时候忙些正事了。”

第五百五十三章 求见

京城官员似乎都喜欢沿葱河两岸置办宅邸,想来其实不难理解,葱河两岸,嫣红柳绿,风景宜人,在这附近置办宅邸不仅可以赏风观景,还能彰显宅子主人的高雅品味。

兰子义此时此刻正与仇家父子并骥徐行于葱河西岸,一边赏风景,一边往李澄海府邸去。这还是兰子义头一次出门没带桃家兄弟,一来兰子义今次是去中堂处,不是上战场,没必要带桃家兄弟,二来桃家二郎、三郎已经被兰子义派出去忙,不在身边,桃大郎刚娶了夫人回家,每日醉在温柔乡中,今天也没有主动要求跟兰子义出门,或许桃逐虎不来也有昨天和仇家父子闹得不愉快的原因,不过那就不得而知了。

月山间倒是跟兰子义跟的紧,即使男装也要随兰子义出门,这自然是因为月儿身兼鱼公公眼线,兰子义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月儿怎么跟他他从来不去阻止。

兰子义望着河岸两边密植的柳树与梧桐,由衷地赞叹道:

“好风景!”

仇孝直道:

“卫侯何不吟诗一首以尽胸怀?”

兰子义笑道:

“我已经脱离诗社,不再附庸风雅,先生有意可以自己来。”

仇孝直笑道:

“仇某不敢。”

待仇孝直说罢,兰子义又静静的骑在马上看了会河边的风景,骑在后面的月山间看见兰子义额头渗出汗水来,便催吗上前,拿出用具倒了一碗凉茶递上。

喝过茶水后兰子义将水杯还给月山间,然后问仇孝直道:

“那李澄海究竟是怎么和先生说得?他有意直接请我去面谈?”

仇孝直笑道:

“没有,我连李澄海的面都没见到。我不过是一介布衣,李澄海可是当朝军机大臣,我哪有那么大面子见到他老人家。我只是通过他家府上人递了卫侯的名帖。“

兰子义道:

“那先生怎么确定李澄海愿意见我呢?“

仇孝直道:

“因为李澄海答应了。“

兰子义问道:

“孝直先生难道换了李澄海的名帖回来?“

仇孝直笑道:

“卫侯啊,读书人最好的是什么?自然是面子。当官的读书人尤其好面子。他们不仅好面子,还要想法让别人给他面子。我可没那面子换回李澄海的名帖。“

兰子义道:

“那先生怎么断定李澄海想见我?“

仇孝直道:

“因为我联系的那个李澄海府上人专程来找我,他说李澄海病风,每日嗜睡,平日从内阁回来后便静卧榻上,从不见人。但代公功高位重,卫侯剿贼得力,卫侯若真有心拜访,就算是只凭代公面子,李澄海也推脱不得。”

仇文若道:

“这已经是明明白白在开口请卫侯了。“

月山间则说:

“这哪里有请的意思?李澄海一个冢中枯骨还该傲视晚进,他有什么资格这么做?“

兰子义闻言挥手制止月儿继续发声,他道:

“月儿莫要多言。我本就是晚辈,过去探望当朝中堂没什么丢面子的。礼之用和为贵,能和就好,我没什么好抱怨的。”

然后兰子义回头看着仇家父子与月儿三人马上挂着的礼品笑道:

“所以两位先生要我备好这些礼品,是吧?”

仇孝直道:

“正是,毕竟卫侯是要去看望病人。”

仇文若则摇头笑道:

“唉,诸位大人们啊!圣人书读到最后全成了繁文缛节,真是虚伪。”

兰子义听着仇文若的话,笑了笑,他又问道:

“李澄海宅子还有多远?咱们已经走了有一会功夫了。”

仇孝直指着前面不远处一间大宅院对兰子义说道:

“那就是,和章鸣岳府隔着葱河斜眼对望。”

兰子义这时已经准备勒马停步,他道:

“他二人的宅邸还正应了他二人的关系,你若说他们两人选址的时候没故意安排我都不信。话说章鸣岳的宅子真是不赖,住在里面宛如落榻仙境。”

月山间跟着兰子义一起下马,她道:

“卫侯觉得好,就想办法把那宅子夺过来吧。”

兰子义牵着马走向李府门口,悄声回答月儿道:

“那是迟早的事情。”

众人来到李府门口,仇孝直与仇文若两人先上前去,扣动李府门前铜环,待里面衙役开门,仇文若便拱手递上兰子义名帖,说道:

“请您转告李中堂,关内侯兰子义前来拜访,前些日子家父托人前来递过帖子。”

那门人听见兰子义三字赶忙向身后招呼,里面人七手八脚的将正面大门拉开,接着出来一管事仆役,对着仇家父子拱手道:

“老爷吩咐过,卫侯来了要好好招呼,请问卫侯何在?”

仇文若与仇孝直连忙伸手指了指门下台阶出站着的兰子义,然后道:

“卫侯在此。“

门内的仆役们见状赶忙出门接过兰子义一行人的马匹礼品,兰子义也在同时迈步登阶,对那掌事的仆役说道:

“看来中堂已经在等我了。“

仆役对兰子义拱手作揖道:

“老爷身体一直那样,要说能等候卫侯那是不可能,具体情况卫侯见了便知。“

说着仆役便让开身位,伸手请兰子义入府。兰子义朝仆役点了点头,接着便在其一路下与仇家父子和月儿一并入府。

李澄海府邸虽然比章鸣岳的小,但也足够壮观,兰子义一路走来连续换了三拨引路人,越是在府里面的人,穿着越是奢侈。兰子义在其他地方,哪怕是章鸣岳府上也没有见过这阵仗,足见李府上下等级森严,不同级别之人不敢擅入内府,生怕触犯雷霆。

等到了最后李澄海居住的后堂处,那里看门的小厮穿着都赶上了门口迎候兰子义的话事人。为兰子义引路的仆役来到门口后停步,他对着侯在门外的仆役拱手作揖道:

“还请六郎带话进去,卫侯兰子义求见老爷。“

兰子义听闻求见二字,面上不快表露无遗,仇文若直接开口,大声对屋内讲到:

“关内侯兰子义前来听闻中堂身体不适,特来拜访,以尽晚辈礼数。中堂若有时间,卫侯愿贪一刻,中堂若无意思,卫侯也不敢多叨扰。”

兰子义听闻仇文若发言,满意的对仇文若点点头,而刚才一问一应的两个李府仆役则很是愕然,那个引路的更是小声开口道:

“卫侯这是干什么?府中自有我等引路,卫侯请不要擅自发话。”

月山间闻言怒斥那仆役道:

“你个狗奴才,有什么资格替卫侯发话?我家卫侯在宫中见皇上时都能畅所欲言,来你这里反倒要看你脸色?你家老爷都没发话轮得到你来教训卫侯?”

月山间这一发怒,气色甚是凌厉,只那黛眉倒竖都吓得引路仆役不敢犯颜,李府仆役们没了主意,只好回头看身后屋里有何指示。兰子义转脸瞧了一眼月山间,他头一次发现这样一个娇柔女子竟然还有这么英气十足的一面,果然是鱼公公调教出来的人,巾帼不让须眉。

好一会没有动静,兰子义都觉得今天要谈崩走人,屋里却传来一个年迈的女声道:

“请卫侯进来吧。”

兰子义闻言脑袋里纳闷为何里面是个女人在说话,腿上则迈开步伐,带着众人进屋。可来到门前,守门的小厮却伸手拦下仇家父子和月儿,里面的女声也道:

“老爷身体不适,见不得许多人,卫侯手下人可暂往他出歇息,老爷只见卫侯一人。”

兰子义听到这话不禁皱起眉头,他回头忘了一眼仇家父子与月山间,众人也都在李澄海拒客之后很是愠怒。

兰子义回头对屋内说道:

“今日随子义前来拜访中堂的,不是我的手下,而是我的左膀右臂,幕僚近侍,他们都是我的家人,中堂拒绝他们便是将我兰子义拒之门外。”

屋内女声答道:

“刚才门外小厮不懂礼数,冒犯卫侯,老身在此向卫侯陪个不是。现在中堂不见他人并没有羞辱卫侯的意思,只是的确身体不适,需要静养,见不得许多人进屋吵闹。卫侯非要带人的话,便带一人入内,再多便是卫侯不给老爷面子了。”

兰子义闻言心中骂道内阁里面又闷又热,人还嘈杂,你李澄海屁事没有,现在见我却要拜这么大排场,折腾谁呢?不过李澄海已然这样要求,兰子义也不好驳人家面子,于是他回头道:

“月儿,你随我来。

两位先生,这个……“

仇家父子闻言拱手道:

“月儿不能离卫侯,这点我等明白,卫侯只管进去,我父子两人休息休息也好。”

第五百五十四章 刑部尚书

仇家父子到底脑袋转的快,不用兰子义多说便明白了兰子义心思。兰子义感激地对父子两人点点头,然后目送李澄海的家仆将仇家父子引入偏室。接着兰子义回头看向月山间,月山间则对兰子义略微颔首道:

“卫侯,我们一起进去吧。“

兰子义点点头,那个守在门口的李府仆役为兰子义打开门后兰子义携着月儿昂首挺胸迈入屋内。

京城的天气自从七夕过后就晴朗了起来,今天更是一个大晴天,按理来讲这样的天气室内不会昏暗,可兰子义踏入屋内的一瞬间却没能立刻适应光线的剧烈变化。使劲眨眼好几下后兰子义总算看清了屋内布置,这才发现屋内昏暗的原因,不大的一件卧房内所有门窗都被紧紧关闭,不仅关闭,还挂着纱帘,这种情况下屋里不俺才怪。

七月天气,门窗全闭,这种屋子理应闷热无比,可兰子义进屋后却觉不到燥热,反而感觉到了一股清凉,配合着屋里蒸腾而上的熏香,这样一间封闭的小房间居然有那么一丝恬静的感觉。

兰子义与月儿进门后,身后的屋门便被关上,门外的仆役们没有一人跟进。兰子义在眼睛适应光线之后又向屋内望去,却见李澄海放着空塌不躺,偏偏躺在椅子上。那把椅子与兰子义屋里的摇椅相似,人可躺在其上,也可坐在其上,兰子义知道这样椅子的舒适。

不过躺在椅子上的李澄海并没有前几天养病在家的兰子义那么有限,坐在兰子义面前的李澄海目光呆滞,老态龙钟,嘴吧一张一闭,口中涎唾顺着嘴角流出,连衣领都被打湿。好在李澄海椅子边还坐着以为老妪,拿着手绢为李澄海擦拭嘴角,要不然李澄海的样子要比现在更加狼狈。想必刚才一直开口说话的就是这位服侍在一旁的老妪。

兰子义看着李澄海的样子,心里暗骂,内阁里面还只是装睡,到了家里居然装司马宣王,这出戏演得也太假。不过兰子义还是对着李澄海恭恭敬敬的作揖,这一低头兰子义才发现开在李澄海脚前的土室地穴,难怪屋里这么凉快。

见到兰子义作揖,躺在椅子上的李澄海眼神里似乎有了些神色,伺候在一旁的老妪则替李澄海答道:

“我家老爷今天便装见卫侯已经失礼,卫侯不必客气。”

兰子义闻言直起身板,他抱拳问老妪道:

“敢问您老是……”

老妪闻言道:

“老身乃中堂大人正室,所以才再次贴身伺候大人。”

兰子义一听这话,赶忙对着老妪再次作揖,他道:

“原来是李夫人,子义冒犯了”

老妪闻言点点头,伸手指向李澄海对面的凳子道:

“卫侯请坐吧。”

兰子义随即入座,月儿则恭敬的侍立在兰子义身后。

那老妪在月儿进屋之后便一直似有似无的拿视线观察月儿,现在靠近之后老妪观察的更加仔细。兰子义怕这位李夫人看出端倪询问,便自己先下手为强,问道:

“之前我在内阁见到李中堂时,李中堂还相当精神,怎么回到家里之后反倒……成了这副样子?”

兰子义说着便瞧向李澄海,眼神之中颇有轻蔑之意。

李夫人在兰子义开口之后便收回眼神,继续伺候李澄海,闻言答道:

“卫侯有所不知,我家老爷身体一向不好,往日在阁中朝中只不过是努力强撑,再加药剂调理,方才能办理公务。自从妖贼起事之后,朝中事务繁剧,老爷每天都加班加点,操劳公事,连回家调养的时间都没有。剿平妖贼之后又要犒赏将士,分配钱粮,再加上今天天灾,老爷他的身体终于就垮了。”

兰子义装作惋惜的说道:

“可怜李大人朝廷栋梁,居然累成了这幅模样,真可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此等功劳苦劳,子义定当上书朝廷,为李中堂请下褒奖。”

李夫人闻言谢道:

“老身替老爷谢过卫侯了。”

两边客套话说道此处已经足够,接下来应该聊聊正事了。只是李澄海这副模样摆明了是打算以不变应万变,等着兰子义亮底牌,开价码,装疯卖傻捞尽好处。李澄海这番套路兰子义自然看得清楚,若是仇家父子在场,让他父子二人开口讲价,兰子义坐在后面观望,陪这老家伙玩玩也不是不可以。

但现在兰子义孤身一人入室,如果他自己开口讲价,那便是主动去求李澄海,主动求人便已经在出手之前输了一招,后面谈话都要处处受制于这个装病的李澄海,那样子太被动。月儿虽然也能替兰子义说话,但她来兰子义身边太短,两人默契不够,而且她那副大小姐脾气真要开口,谈崩的可能性很大,再加上月儿的女扮男装也是变数,所以兰子义不打算让月儿站在前面去。

刚才进门之前,李澄海就一直耍手段强压兰子义威风,剪除兰子义羽翼,现在到了屋内,兰子义只能亲自上阵与李澄海硬拼。但这并不是说兰子义就没有办法拿回先手,刚才客套了那么半天兰子义一直都在盘算今天怎么破局,到这个时候兰子义也已经差不多计划好。只见兰子义微微一笑,开口说道:

“敢问李夫人,中堂大人他是何时病倒的?”

李夫人答道:

“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

兰子义又问道:

“朝廷那边可知道此事?”

李夫人道:

“我替老爷遣人去内阁告假几天。”

兰子义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接着兰子义话锋一转,眼放神光,好似鹰鹞一般盯着李澄海道:

“李中堂为了朝廷,辛苦一生,劳苦万分,竟然落得身残体瘫,子义见之,心痛不堪。今日既然已经见过中堂大人病情,子义便万万没有放下中堂不管的的道理。我已想好,今日回府我便上书皇上,请皇上准许中堂大人以太子太师之位致仕,告老还乡,如此一来中堂大人得以颐养天年,子义也算办了好事一件,对于中堂心中再无遗憾。”

站在兰子义背后的月儿闻言嘴角升笑,明显是听懂了兰子义的话外之音。

现在皮球被踢给了李澄海,兰子义很想看看李澄海怎么接这球。只是躺在椅子上的李中堂依旧半死地躺在椅子上,坐在一旁的李夫人也没有半点惊讶的模样,那李夫人只是说道:

“我家老爷这幅模样,我早就劝他告老还乡,老爷也上书皇上好几次,但都被皇上强留走不得。卫侯如果能在皇上那里求下情来,那可真是帮了老爷一个大忙,老身先在此谢过卫侯。”

兰子义听到这话,略微挑了挑眉梢。这位李夫人嘴巴确实够硬,但兰子义也不会就这么被她的虚张声势给吓住,兰子义打算再往前试探一步,于是他起身拱手道:

“既然如此,我便回去写奏章了。中堂大人的病搅扰不得,子义已来探望,便没有理由继续打扰,子义告辞了。”

说罢兰子义转身朝门外走去,而他的耳朵则一直听在李澄海身上,只等对面动静。

果然,在兰子义伸手推门的那一刻,李澄海坐不住了,他抬起手朝李夫人挥动几下,口中咿咿呀呀发出声音。得到指示之后李夫人慢慢起身,她款款走到门前对兰子义说道:

“老身去替老爷取些蜜水来,可否请卫侯暂替老身照看中堂?”

第五白五十五章 刑部尚书(下)

兰子义闻言对李夫人略微颔首表示同意,然后目送李夫人推门而出。李澄海这老东西终究还是沉不住气了。

果不其然,在李夫人离场之后,一直目光呆滞,几近丢魂的李澄海从躺椅上做起,老家伙伸手指着面前凳子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请坐吧。站着多累。”

兰子义背对着李澄海冷哼一声,心中暗骂要不是刺到你这老东西痛处,你岂能动身?然后他转身来到李澄海面前再次作揖,之后落座。兰子义非常关切地问李澄海道:

“大人不是已经累的中风瘫痪了吗?怎么突然之前又做起来了。若中堂大人是在硬撑,那我劝您还是快点躺下休息,像您这样强行催动元气可是会折寿的。”

此时的李澄海全然没有了病样,连在内阁里面老态龙钟的样子都被一扫而光,他冷冷的盯着兰子义,眼神又狠又辣。只是李澄海眼睛虽然有神,却并不是老鹰捉小鸡那样志在必得,兰子义出手逼得他露出真容,开口挽留兰子义,这种后生岂能容得他李澄海轻视?

只听李澄海冷笑道:

“老夫身体如何,能撑多久,老夫自己清楚,不劳卫侯挂念。古人云士别三日即当刮目相待,今日卫侯可比之前……稳重多了。”

兰子义笑着低头理了理前衣摆,他答道:

“中堂大人过誉,子义只不过善思善学罢了。倒是大人您,鞠躬尽瘁这么久,也是时候歇息歇息了,真的不用子义上书为中堂告老还乡?”

李澄海冷哼一声道:

“内阁要害,皇上自有安排,皇上若用不到我,我自然会走,皇上若觉得我这个老东西有用,我就是有病也要强撑着为皇上尽命。”

兰子义笑道:

“中唐大人真乃忠诚也。”

月山间则在此插话道:

“只怕是李中堂老骥恋栈,舍不得当下的位置吧。”

月山间如此出言不逊,简直就是在伸手抽李澄海耳光,以李澄海的身份哪里会把这话咽下,当下便怒骂月山间道:

“你这奴才,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然后李澄海掉头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这种下人没大没小,你怎么能带他在身边?今天他以下犯上,明天他是不是还要蹬鼻子上脸?依照我大正律,吓人顶嘴鞭二十,卫侯你若不动手管教,今天我就得要替你管教了!”

兰子义其实乐得月山间出言揭穿李澄海虚伪的面孔,所以在月儿发话后他也没出言阻止,现在李澄海放话要动手管教,兰子义便答道:

“下人确实得管,可这人子义真的没法管。”

李澄海怒道:

“卫侯你连个奴都管不住?你这袒护自己人的借口未免也太敷衍了吧?”

兰子义道:

“中堂息怒,月儿我真的管不了,她可是鱼公公赐来贴身伺候我的,我敢打她鱼公公可不会放过我。”

李澄海闻言一惊,他道:

“卫侯你竟然有…..”

然后李澄海仔细看了看月儿,恍然大悟道:

“原来你带来的是个女子。”

得知月儿身份后兰子义李澄海明显气短了许多,他坐在椅子上低头思索,是不是抬头观察月儿,眼珠在框里滑来滑去,持续了好一段时间。

过了一会之后,李澄海看来是想明白了,他再次开口问兰子义道:

“卫侯今天是为何事来访?”

李澄海出言直问兰子义,也不再纠缠刚才月儿的出言不逊。兰子义只不过亮出月儿背后的鱼公公,李澄海就被吓的不敢吭声,兰子义不禁哂笑他。在李澄海开口问过之后兰子义答道:

“我今天就是来看看李中堂病情,别无他意。”

李澄海闻言靠回椅子上,他道:

“卫侯,我已经对你开诚布公,你却还要下套诱我。我已经一把年纪,没有什么兴趣去对一个后生低三下四,卫侯如果真的是来看我,那你已经看过,现在便可以走,至于告老还乡之事,我休息几天自然会去上朝,不用卫侯费心向皇上上书。

但我要提醒卫侯,你家与我无旧,你好不容易来找我一回可不要白白浪费时间。“

李澄海说罢便躺在椅子上,继续抬头望天,兰子义则盯着李澄海,扬起一边嘴角深吸一口气。进门之后聊了这么几句,李澄海的为人兰子义已经看的清楚,兰子义非常不喜欢这个老东西,但这个老东西还必须得要用,因为朝中再无其他势力可以制衡章鸣岳,所以哪怕老东西倚老卖老,兰子义也必须给他一个面子。

于是兰子义开口说道:

“中堂要这么说,子义的确是有些事情要找中堂大人商量。”

李澄海闻言嘴角终于扬起笑容,他道:

“卫侯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兰子义哼了一声后叹了口气,他道:

“中堂以为章鸣岳此人如何?”

李澄海闻言笑道:

“章鸣岳器量广博,年轻有为,真乃社稷重臣,他这首辅当之无愧,老夫对他没有什么看法。”

兰子义心中现在已经骂开了,刚才他就不该听信李澄海的话挑明事情,现在说出事来李澄海又闪烁其词,耍滑头想坐地要价,这事怎能不让兰子义来气。

兰子义道:

“中堂大人这话说得可真是漂亮,只是大人在朝中的所作所为却并不像是和章首辅关系有多么好。”

李澄海道:

“子义你是想多了,哪有那回事情?”

兰子义道:

“其他事情不说,只说一件事情。当日剿贼半途我与公公渡江回京,那日朝堂之上李中堂你手下的史云起可是咬着章鸣岳不放啊。”

李澄海听闻此言又从椅子上坐了起来,他道:

“哪里有什么手上手下的,他与我只是同僚,顶多是上下级,何来是谁的人这一说?卫侯莫要听风就是雨。”

兰子义道:

“那当日李中堂为何一直袒护史云起又怎讲?在他被皇上勒令拖出去之前李大人可一直都在替他说话,在他被拖出去的时候,子义可是清清楚楚的看见史云起目视中堂,眼神很是哀怨。”

李澄海盯着兰子义看着他把话说完,李澄海没有开口回答兰子义,良久之后他才道:

“卫侯,我知道你与章首辅有过节,我也知道你年轻气盛咽不下这口气。卫侯固然初生牛犊不怕虎,但我劝你一句,章鸣岳不是那么容易能动的。”

兰子义知道李澄海已经松口开始谈论核心问题,于是他道:

“所以我来找李中堂。”

李澄海闻言叹息道:

“卫侯你既然记得史云起,自然也记得当日在场的李承,那李承乃是我刑部左侍郎,可他却不归我来管。卫侯你可知道现在朝中除了我已经没有多少外道籍官员了?现在朝中文臣铁板一块,清一色全是江东士子,这都是章鸣岳上台几年来干的。最近几次科举,一榜二榜进士当中越来越少,你以为这是巧合?”

兰子义道:

“正因为如此所以我们不能放任章鸣岳胡作非为。我知道一件事情,可以让章鸣岳吃不了兜着走,但我需要有人在朝中提出……”

李澄海听到这里打断兰子义道:

“卫侯,你能想到的别人也都想到了,该干的早有人干了,没用的。无论你有什么把柄我都不会替你出手,因为朝中的外道官员没一个少一个,而他章鸣岳的江东官员则少一个补一个。卫侯想要试身手请自便,但不要拉上我。”

第五百五十六章 应对之策

兰子义盯着李澄海,李澄海也看着兰子义,在李澄海说完话后两人都不再说话,就这样僵持在当场,互相盯着对方。

李澄海的回答不是兰子义想要的,兰子义今天来找李澄海可不是来听他诉苦,让他置身事外的。

吸过一口气后兰子义率先开口,他道:

“李中堂,我与你说了这么多,我想干什么你知道的清清楚楚。你既然不肯帮我那你是要打算害我了?”

李澄海干笑一声,他道:

“我只是保持中立。”

兰子义道:

“你捏着我的把柄保持中立,这可是坐收渔翁之利的姿态。”

李澄海道:

“卫侯,你这么说就有失偏颇了,我能捏卫侯什么把柄?是卫侯知道章鸣岳的某件吃不了兜着走的事情还是卫侯对章鸣岳的恨意?天下人有章鸣岳把柄的多了去了,想要让章鸣岳不好过的也不止卫侯一个。而且就章鸣岳与卫侯结下的这种梁子,难道卫侯没动作章鸣岳就会相信卫侯没有噬人之心?不可能的。卫侯就算不把事情说出来又能韬晦到哪里去?

更何况我也已经告诉卫侯,朝野上下非江东籍贯的士大夫都受我的影响,这种事情卫侯只要有心思捅出去,我便逃不了一个结党营私的帽子,真要说把柄,我被卫侯捏在手里的也不少。“

兰子义闻言深吸一口调整思路,然后他缓和语气说道:

“听李大人话中意思,不无对章鸣岳的怨愤之言,你我都看章鸣岳不爽,为何李大人不肯一道与我出手将章鸣岳掀翻马下?“

李澄海闻言笑道:

“我倒想问问卫侯为何对章鸣岳有如此大的执念,明明章鸣岳势力庞大,如日中天,卫侯还要处心积虑的想要扳倒他,这可是不自量力。”

兰子义道:

“我动章鸣岳的理由李中堂刚才已经替我说清楚了,我想我也不用再多做解释。我只是想要请李中堂出力帮我,李中堂可否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

李澄海明显不相信兰子义对于自己动机的解释,他在兰子义说完话后一直盯着兰子义,在给兰子义施加压力的同时努力想要看穿兰子义心思。不过李澄海比起章鸣岳来就差远了,兰子义在入京之后密集的经历了许多重大事件,心智早已超越以往,现在李澄海岂能看穿兰子义底牌。

李澄海既然没能看透兰子义,也就没法轻易开口反驳兰子义的理由,他只得退而求其次,回答兰子义道:

“我不碰章鸣岳的理由刚才也和卫侯说的清楚,朝中外道士大夫已经没剩下几个,我自己的刑部左侍郎都是江东人,这种时候我不可能轻易出手,卫侯所求之事恕老夫不能答应。”

兰子义冷哼一声从凳子上起身,也不作揖,也不行礼,转身便朝门口走去,他道:

“既然中堂大人没那心思,那我也就不再叨扰。只可惜我本打算事成后与李中堂一起匡扶社稷,李中堂既然没兴趣,我也只好自己来了。”

李澄海闻言冷笑道:

“卫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很令老夫钦佩,但卫侯能凭什么匡扶社稷?凭你兰家在北镇的藩镇?”

兰子义闻言止步,回头说道:

“中堂大人有这种想法,将来定不会长久。我只告诉中堂大人一件事情,司礼监与台城卫两位公公全都支持我,李中堂不来我再去找其他人,没什么麻烦的。”

说罢兰子义便再次迈开步子朝外走去。

李澄海听到兰子义说出内廷两位公公的名字后坐不住了,他叫住兰子义道

“卫侯且慢!”

鱼公公与兰子义的关系不用再讲,京城里面长脑子的都能看出来,要是连司礼监的隆公公也支持兰子义,那兰子义背后的力量就相当惊人,有此助力,与章鸣岳搏一把也未尝不可。

李澄海已然心动,但他还是不能确定兰子义话的真实性,于是他开口确认道:

“卫侯之前才在内阁与隆公公撕破脸,怎么这么快就能得到隆公公支持?卫侯怕不是在诳我?”

兰子义在被李澄海叫住之后便转身面对李澄海,他道:

“当日内阁之中是章鸣岳居中作梗,胡乱挑拨才使得我与两位公公关系恶化。两位公公不是傻子,自然清楚谁才是背后推手,隆公公更是不愿被章鸣岳玩弄于股掌之上,所以才有我出来合纵连横。李中堂现在肯信我了吗?”

兰子义话说罢,屋内再次陷入沉默,李澄海思考许久,一时没法给出兰子义回答。这时屋门外响起之前李夫人的声音,李夫人对着屋内说道:

“老爷,宫里有人过来传话,请老爷去内阁商议要事。来传话的公公也请卫侯一并过去。”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僵局,李澄海也再没有可能继续漫无边际的思考下去,他必须做出选择。

之见李澄海先是对兰子义点点头,兰子义心领神会的对门外答道:

“李夫人的话子义清楚了,待我与李中堂告别后,夫人便可以伺候中堂大人更衣。”

门外李夫人闻言允诺,然后便离开门口,屋内李澄海听到门外脚步声远去后便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想要干什么老夫无权阻拦,但卫侯想要从我这里借人却是不能。卫侯试过的方法之前早就有人试过,那些人全都完蛋了,连同上次史云起也完蛋了,我没有必要冒这个风险。”

见兰子义面露不快李澄海立刻补充道:

“卫侯请听我说完,虽然我不能派人给你,但如有需要我在朝中会帮你,也请你转告两位公公我会与他们配合。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兰子义听到这话心中大骂李澄海老乌龟一只,只想捞好处,不肯下血本。不过李澄海肯松口出力总比他什么都不做的强,兰子义也只得说道:

“李大人这么做虽然令人失望,但子义也没有办法改变大人的想法。只是子义想要提醒中堂大人一句,今日畏手畏脚,明日讨不到好处可不要后悔。”

李澄海说道:

“那我倒要劝卫侯最好小心。”

兰子义没有听完李澄海最后所言,他带着月儿推门而出,来到园中,门外的李夫人则在兰子义出门后带领几个侍女进屋去伺候李澄海。

出门之后的兰子义没做停留,迎上仇家父子后径直便往李府门外走,连李府引路的小厮都要小跑才能跟上兰子义的步伐。

仇家父子见兰子义心情似乎不好便互相换了个眼色,然后仇孝直附在兰子义耳边问道:

“卫侯与李澄海谈崩了?”

兰子义叹道:

“崩是没有崩,只是李澄海这缩头乌龟靠不住,他只肯在朝中帮我,不肯发力派人助我。”

仇文若闻言上前跟在兰子义身边小声说道:

“要紧之事本就求不得别人,卫侯还是得靠自己的力量才行。”

兰子义道:

“是啊,得靠自己。

宫里的人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刚才李夫人说让我也去内阁。”

仇文若道:

“刚才来传话的人被引到我们落脚的屋中,自然就知道卫侯在这了。”

兰子义骂道:

“李府的仆役真是蠢货!”

仇孝直道:

“估计是因为御马监死了人,阁内着急,所以才召集众人前去。”

兰子义道:

“既然如此那就过去吧,今天免不了又得一番出枪舌战。”

第五百五十七章 朝中大事

兰子义迈入内阁中时屋里已经坐满了人,正如兰子义所料鱼公公与隆公公二人已经早早坐在屋里,章鸣岳带领着一众文官坐在两位公公对面。

今次内阁中的人员与上次兰子义来时有所不同,申忠已经不见,但多了几个其他官员,兰子义看到其中一位正是上次在吏部围攻他的陈之涣,在陈之涣前面坐着的那人兰子义也见过,乃是现在兵部最后主事的右侍郎赵谅。

兰子义刚一入门变能感受到屋内压抑的气氛,以章鸣岳、杜畿为首的众人脸上苦的和吃了黄连差不多,望之不似人形。隆公公脸上神色虽然也凝重,但他更多的是一种思索,而非承受压力。唯独鱼公公一人,坐在屋里品茶吃瓜,一脸的风轻云淡,好不自在。

兰子义心想鱼公公也不知韬晦一点,他这模样别人看了难道不起疑心?

兰子义来屋内站定之后向着诸位大人拱手作揖,两位公公对兰子义点头颔首,章鸣岳等其他几位大人则心不在焉的向兰子义敷衍了一下算是了事。

兰子义坐下后章鸣岳随口问道:

“明明我派去卫侯府上的人说卫侯不在家,怎么卫侯来的这么快。我本打算不叫卫侯了。”

兰子义笑道:

“中堂有请,定有要事,子义就算再天边也得飞回来才行,岂有不来之理?”

在兰子义说话的同时有人来到章鸣岳耳前切切私语,兰子义从说话那人时不时瞟过来的眼神可以断定,说的肯定是兰子义去李澄海家中的事情。

果然,在那人说完之后章鸣岳从疲惫的脸上挤出一个微笑道:

“卫侯原来是在李中堂家,难怪消息如此灵通。”

听说兰子义在李澄海家中,鱼公公和隆公公全都把视线移到了兰子义这里,而兰子义则不动声色的笑道:

“子义在近日京城游玩之时,听说李中堂抱病在家,于是今天便背了些礼品前去探望,没想到就被章首辅给撞上了。”

虽然兰子义脸上微笑不已,心中却在怒骂李澄海把宫里传话的人引到仇家父子休息的地方,再深入一层思考之后,兰子义感觉到李府的仆役这么做不像是一个失误,倒像是有意为之,对李澄海来讲,让章鸣岳知道兰子义与他有关系是可以为他增加筹码的。

章鸣岳闻言道:

“那可真是巧,偏偏在我有事要请卫侯过来旁听的时候,卫侯出现在了李府之中。”

兰子义毫不相让的答道:

“的确很巧,偏偏在我拜访李中堂的时候章首辅派人来传我入宫。”

章鸣岳闻言没再继续说下去,他低头抬手捏了下鼻梁,这时坐在另一头的兵部右侍郎赵谅开口说道:

“卫侯可知今天被内阁宣来是和缘故?”

兰子义当然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叫来,于是他摇头答道:

“宣我入阁定有要事,赵大人就不要戏弄子义了,赶紧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吧。”

赵谅闻言转眼看向章鸣岳,章鸣岳却为抬头做出反应,而杜畿则在此时开口道:

“卫侯就没有听到你家传来什么消息?”

鱼公公听到这里放下茶杯开口说道:

“杜大人,你个京兆尹整天不在自己衙门忙着,老是跑到内阁来凑热闹,这事我就不说你什么了。可今天你把我们全都叫来,又不告诉我们有什么事,现在又开始盘问卫侯。

我在台城卫呆的久了,逼供问案的事情没有少做,你和赵大人一后一前的针对卫侯,是想干什么?“

兰子义见鱼公公出来替他站台,心中甚暖,底气也足了不少,于是在鱼公公说完之后兰子义便作色开口道:

“杜大人,你看我不爽便直说,总是拐弯抹角来找我麻烦有什么意思?前些天令兄无缘无故来我家门口找我麻烦,我还没和杜大人您开口谈呢。”

杜畿闻言瞪着兰子义说道:

“你家大哥在青楼打砸店铺,我哥身为两县捕头前去问话有什么问题?”

兰子义道:

“明明是那青楼不讲理,拿了钱不放人,坐地要价,还把我大哥从楼里扔出来,你不去找青楼的麻烦反倒来我府上提人?有这种道理吗?”

这时隆公公开口说道:

“够了!这里是内阁,今天来这么多人是为了商讨正事的,不是来这骂街的!你们在我和鱼老哥这两个太监面前青楼这,青楼那的,你们是对宫里的太监有意见吧?”

隆公公说这话时语调诙谐,脸有笑意,他不是在呵斥兰、杜两人,而是在出言缓和气氛。有隆公公出面调停,屋里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下来,兰子义与杜畿两人双双归位,不再继续纠缠青楼那档事情。

章鸣岳知道自己不能继续沉默,他开口说道:

“一直以来台城卫和驿站就是两套并行的系统,论消息传递的速度,鱼公公知道的只会比我早,不会比我迟。不过鱼公公在等我来说,那我便说好了。前些日子我们派去塞外巡视边情钦差被塞外马贼劫掠,带头的御马监副丞被枭首,十几个做护卫的台城卫被割了耳朵,行凶之人说他们效忠邱豆发可汗。”

说完这些之后章鸣岳揉着太阳穴又叹了一口气,然后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兰子义听着这些,眼珠一直都在眼眶内打转,他不能在此处露出破绽,于是便装出面色凝重的模样,坐会椅子上低头不语,好像想要逃离这个话题。

在章鸣岳说完之后,兵部赵谅便接过话说道:

“代公在落雁关那边已经调兵戒严,在代公还在发回京城的加急文书上写明,他打算派人往喏喏王庭,将此事通报艾苦盖,要求喏喏发兵在草原上追查凶手,请朝廷准许。”

章鸣岳听到这里有些发怒,他道:

“代公身居一方藩镇,大正北边全靠他守着,这点小事居然也要朝廷来准?他之前打仗也没见他这么死板呀?这种事情也用问?”

兰子义闻言心中暗笑,他心说动手的就是自己安达铁木辛哥,这事能查吗?他爹这摆明了就是在踢皮球。

杜畿在章鸣岳说过之后转头问兰子义道:

“卫侯,北边草原不是已经被令尊荡平了吗?邱豆发也在天牢里关着,怎么突然又冒出效忠邱豆发的人?”

兰子义闻言砸了下舌头,装作顾左右而言他的敷衍道:

“戎狄,禽兽也,居无定所,来去如风,这些家伙水草丰美时便是牧民,闲来无事时便结伙出门打秋风劫掠,这种事情在草原太常见,我年初去王庭会我爹的时候还遇到一群马贼呢,这事情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

杜畿道:

“马贼是马贼,现在劫了我们的是邱豆发的余部,这可是非常严重的事情。”

章鸣岳这时抬起头来开口说道:

“代公不是问朝廷的意见吗?我的意见是准,今天内阁便票拟代公奏章送司礼监。不仅要让艾苦盖的人查,落雁关也要派人查,京城兵部连同御马监要再派钦差前往塞北督察此事!被杀的可是我大正的钦差,司礼监副丞,这件事情不查清楚,让凶手逍遥法外,我大正的脸面往哪里搁?“

然后章鸣岳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先是妖贼沿江祸乱数道,接着又是天灾,南方大水,北方大旱,如果塞外戎狄再起异心,这大正是要完啊!钦差被杀之事一定要查,必须要在规定的时间内把凶手抓住,拿回京城凌迟车裂!必须要以狮子搏兔之势杀鸡儆猴,让塞外的戎狄死了那份觊觎之心,要不然我大正北疆永无宁日!”

章鸣岳说的非常激动,每到动情之处还用手指骨节敲击桌面,咚咚之声震得内阁里屏息无言。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不干说话,鱼公公这时就端着茶碗,悠悠的来了一句:

“我看算了,这事没什么可查的。”

第五百五十八章 朝中大事(下)

鱼公公无心一句话,语惊四座,对面文臣全被惊的长大了嘴巴,连坐在鱼公公一旁的隆公公都为之侧目。

呆了好半响杜畿率先反应过来,他惊讶的问鱼公公道:

“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说算了就算了?为什么要算了呀?”

鱼公公闻言放下茶杯,若无其事的看着问话的杜畿道:

“杜大人,按理来说你们读书人懂得比我个老太监要多,想得也比我周全,自然应当知道怀服远方,恩威并施的道理。去年末,今年初刚刚对北边懦懦动过刀,现在草原之上疮痍未复,人心不稳,这时候朝廷大张旗鼓的过去查,岂不是要让草原各部落人人自危?万一草原叛乱,朝廷从哪里出银子供给北镇再打一仗?所以我说算了,给北边草原开恩,放他们一条生路,这也是为大局着想。”

鱼公公此言一出,举座哗然,杜畿当即便激动地说道:

“公公所谓恩威并施不假,但我大正要死一个北巡的钦差做恩情?这叫什么恩?北边杀了人的是丘豆乏残部,给他们施恩他们也不会效忠朝廷,这恩施出去有什么用?”

鱼公公道:

“你们这些读书人,整天读圣人书就应该斯文点,结果天天喊打喊杀,死了钦差本来就是大事,再派人去查,那些戎狄不知底细,人人自危。真要擦枪走火草原叛乱,你们这些读书人又不上前线去拼命,整天靠着一张嘴在京城里咋咋呼呼,有什么意思?”

杜畿被鱼公公说得一个劲的叹气摇头,而此时兵部陈谅则问鱼公公道:

“公公,御马监是你的地盘,这次死的御马监副丞还是公公你一手提拔上来的人,公公你就忍心让自己人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鱼公公闻言低头叹了一口气,举袖擦拭眼角,他叹道:

“我怎么可能忍心啊?你口中的副丞在我心里就是我的亲身儿子,这次派他出去也是因为兹事体大,我要派一个放心的人才能保我大正北疆安危,结果没想到竟然出了这种事情,我心痛啊!”

说道这里鱼公公几乎抽泣了起来,坐在一旁的兰子义见状心里都笑出了声来,鱼公公演戏的本事真是高,什么心痛,他心里乐都来不及哪里会心痛。

鱼公公猫哭耗子假慈悲了一会功夫后,抬起头来看向面前众文臣,他道:

“可是心痛又能怎样?这天下皇上最大,王事最重!我的儿死了又能怎样?只要能让天下太平,不要打仗,这仇我忍了。”

鱼公公说这番话时可谓感情真挚,声发肺腑,但兰子义听着怎么就那么想笑呢?其实不止兰子义,内阁里大部分坐着的人听着鱼公公这话都摸不着头脑,因为按照以往鱼公公眼睛里不揉沙子的性格,这口气他怎么可能咽下?唯独坐在一旁的隆公公品出了味道来,拈花而笑,不言不语。

一众文臣们被鱼公公说得不知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他们换过一轮眼神之后集体将目光投向章鸣岳。章鸣岳身为内阁首辅,在这种时候不能不表态,他自然觉得鱼公公的决定奇怪,但他并没有摸清楚鱼公公这样决策的愿意,于是他还是坚持己见道:

“公公,御马监副丞被杀一事不光是你内廷的事情,更是朝廷的事情,不是公公一人的私仇,而是我大正的脸面。试问钦差无故被杀,而朝廷不闻不问,塞北诛部落会怎么看我大正?我大正为天下至尊的权威往哪里放?”

鱼公公这时已经哭完,闻言轻轻嘶了一声,然后突然对兰子义道:

“子义!你爹是怎么干的?北边几十万人连钦差都保护不好?落雁关里的丘八都是吃闲饭的?“

兰子义听到这话自然装腔作势的拱手谢道:

“子义不才,未能及时告知家父事情重要性,家父统兵不力,保护不周,害了钦差姓名,这的确是大罪一件,子义愿意代父受罚。“

结果鱼公公得理不饶人,继续作色道:

“你家受罚能抵得上我大正的脸面吗?再说自你入京以来你老子兰千阵已经和你受过多少次处罚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以为是你家能受个处罚搪塞过去的吗?“

鱼公公这么说,兰子义颇感意外,要知道这件事情可是鱼公公授意做得,现在鱼公公又说得如此危言耸听难道是要出卖他不成?

兰子义疑惑的抬头看向鱼公公,却看见鱼公公投来的意味深长的目光,再结合刚才鱼公公那番话里有话的指责之词,兰子义明白了过来。

接着兰子义掀翻座椅跳了起来,他情绪激动的说道:

“什么错都怪我,什么错都能归到我兰家头上,我人在京城,钦差死在塞北这种事情也能赖我?我爹统兵数十万,每日忙于公务,哪里有时间时时刻刻出去陪着钦差?自我入京以后,朝廷之中时时事事全都是针对我们父子来的,找个借口就想要折腾我父子。

我算是想明白了,你们根本不是要什么朝廷脸面,你们就是想要我和我爹的命!行!反正兔死狐悲,鸟尽弓藏,北边的懦懦被打完了,我兰家也没用了,我与我爹父子二人愿意引颈就戮,用我父子人头警示后人,凡为大正鹰犬者,绝无好下场!“

兰子义说这话的时候是冲着章鸣岳他们一众文臣去的,而诸位大人则被兰子义的一通火发的脑袋发懵。虽然不能说章鸣岳和杜畿没有把这件事情往兰子义和兰千阵身上扯的意思,但话说道这一步,还没有扯上兰家,怎么兰子义就突然跳了出来?

而恰在此时,隆公公悠悠哉的插话道:

“章首辅,钦差的事情,我觉得也算了吧。这事情发生在代公地界,而代公今年以来连次受罚,今年一年的俸禄全都给罚光了。要是这件事情继续追查下去必然要牵扯上代公,那代公面子实在挂不住。朝廷总不能真的鸟尽弓藏吧?

再说这次死的这位御马监副丞虽然是以钦差的身份出去的,但到底来说都是内廷的人。一个太监而已,死了就死了,没什么伤朝廷脸面的。草原那么大,他偏偏就能碰上丘豆乏余部,死了也是命中注定,没什么可多说的。“

隆公公最后这句话明显有弦外之音,鱼公公嘴角抽了好几下想要开口质问,但最终碍于场面还是把话给咽了下去。

对面章鸣岳见两位公公居然同时制止此事,心中疑惑更甚,他仔仔细细的观察了隆、鱼二人,然后又看了看兰子义,思索一番之后章鸣岳恍然大悟,脸上忧愁也被扫清大半,只听章鸣岳道:

“也罢,既然两位公公都说这事算了,那就算了吧,反正人是你们内廷自己的人,我管的太多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而且户部也没银子,真要在北边弄出事情来,朝廷也没钱处理。“

其他众文臣听闻此言纷纷侧目看向章鸣岳,杜畿更是惊得说道:

“大人,这事怎么能这么办?“

章鸣岳抬手制止住杜畿,他道:

“本就不是大事,没什么必要继续纠缠下去。“

兰子义听到此话慢慢悠悠的坐回椅子上,他与鱼公公换了个眼色,一老一少两人对这个结果都很满意。

章鸣岳接着说道:

“但死了人不能不闻不问,好歹得要处理一下,依我之见让埃苦盖上表谢罪,今后加强对草原各部的管理,这事算完,两位公公意见如何?“

鱼公公又开始喝茶,闻言只是点头,隆公公则道:

“就这样吧,首辅大人尽快票拟此事,皇上过了司礼监就用印了。”

然后章鸣岳又道:

“但今次事件还是表明北边草原事态不稳,朝廷不能对此掉以轻心。

圣人视华夷为一家,其所以别者,教化而已。草原上的戎狄之所以易犯纲纪,就是因为教化不足的缘故,我看应当将草原各部酋长子弟全部招来京城,好好教化一番,等他们回去便可以教化自己部落的百姓,将此设为定例,不过几代,戎狄就可变成我大正百姓了。

第五百五十九章 能臣

章鸣岳说完之后抬头扫视一眼众人,然后道:

“两位公公以为我这方法如何?”

鱼公公闻言道:

“这是你们读书人的事情,我个老太监没什么好说的。”

隆公公则点头道:

“首辅大人所言甚是,夫怀柔远方者,教化为先,召集部落酋长之子入京来学的确是好事。只是不知最后养出来的是阿史那杜尔还是刘元海。”

章鸣岳闻言道:

“惠帝无能,政出多门,诸王争位,乱战中原,晋室是内耗至死的,刘渊不过趁机捡漏。若把刘渊放到太宗治下,未必不是如阿史那杜尔一般的能臣。为政在己,不在于人,只要我大正政通人和,上下齐心,周边蛮夷只有习仰风化之力,何来造反一说?”

隆公公明显非常喜欢章鸣岳的观点,他用力点头说道:

“好个为政在己,首辅大人不愧为我大正首辅。”

章鸣岳听到这话把桌上的文书翻页,然后道:

“既然如此,我们来说下一件事。”

章鸣岳正要说话的时候,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却将他打断,李澄海在几个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走进军机处,然后力不能支的拱手道:

“诸位,老朽来迟了,还请诸位大人、公公见谅。”

接着李澄海看向章鸣岳,眯着浑浊的眼睛问道:

“没有打搅首辅大人议事吧?老朽来的不迟吧?”

章鸣岳这时已经起身,他搀扶着李澄海入座,同时道:

“李中堂这是什么话,您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哪有迟不迟一说呢?反倒是我们大声议事同意搅扰李中堂精神。我刚才还以为李中堂你不来了呢。”

然后章鸣岳话锋一转,说道:

“只是李中堂不是病风吗?怎么今天还有精力接待卫侯?”

李澄海闻言用苍白的声调笑着回答章鸣岳,那声音像足了夜枭,他道:

“卫侯数日之前便派人来我府上求见,我不好驳晚辈的面子,今天正好觉着身体不错,所以就见了卫侯。”

章鸣岳这时已经回到座上,闻言道:

“那可真是辛苦了李中堂,李中堂还是要注意保养身体才行。”

坐在另一头的兰子义听着李澄海的话,袖子里拳头捏的咯吱作响,这李澄海老穷秀才一个,就知道嘴上讨便宜,非得把兰子义过去说成求见,而且他这么光明正大的把事情捅给章鸣岳等于把兰子义抛了出去当靶子,还好他没有当中说出今日谈花的内容,不过李澄海的为人兰子义已经看透了,这个老东西心术不正,可得当心。

兰子义偷空恶狠狠的瞪了李澄海一眼,而李澄海在落座之后便装的入睡,没有回应兰子义。

章鸣岳安顿好李澄海之后只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继续说道:

“那让我们来讨论下一件事情。今次妖贼虽平,沿江诸道却饱受兵祸,其他各道也多少受到影响,既然人心不稳,我提议乘凯旋刚过,人心正旺的时候开恩科,收拢天下人心,两位公公以为如何?”

鱼公公闻言又喝了一口茶,他道:

“好办法。”

隆公公也道:

“此举可为。”

章鸣岳闻言点点头,又翻过一页文书,然后他道:

“第三件事情是这几天一直提的老问题,今年我大正南方洪涝,北方干旱,已经可以断定夏粮绝收,秋粮的情况也不乐观,如果朝廷不作为举国上下,从南到北要面临全国性的饥荒。我计划票拟奏章,让各地开仓放粮,应对今年饥荒,以免出现大乱。”

隆公公闻言道:

“开仓放粮乃是义举,我本不该反对,但今年灾情太重,直接放粮我看各州县的粮仓也坚持不了多久。”

章鸣岳闻言点头道:

“我大正南北两大粮仓,京城太仓,北边平城仓,这两个粮仓存储的粮食足够全大正百姓吃一整年,再加上各地仓中存粮,粮食不是问题。”

鱼公公这时插话道:

“可太仓与平城仓只偏据一地,粮食再多也不可能供给全天下,离两仓太远的地方还是会有饥荒。”

章鸣岳闻言答道:

“公公所言不假,这几天我也一直在和诸位同僚商议此事,已经有了办法。北方以平成为核心画圆,由平城仓向邻近州县运粮,邻近州县同时开仓向外圈州县送粮,一城接一城,一层套一层,让库里的粮食动起来,走到路上,再偏远的州县也能得到邻近州县的粮草支援。

南方则以沿江、沿海,乃至沿没条能够通航的支流各州县为点,以点概面,散开向内陆延伸运粮,太仓则沿水路向沿岸各县运粮,这样一来南方偏远府县也都有邻县粮食供给,不用挨饿。“

鱼公公闻言砸舌暂不说话,而隆公公则道:

“首辅大人规划的固然合理,但由平成发粮只能走旱路,旱路运粮费车费马,运量远不如水路,执行如首辅规划的方案必将斥资巨大,到时钱从何来?

江南大水,江面能不能正常通航?这几个月份正是沿海发泰风的季节,粮船走海路一旦遭遇飓风可是船毁人亡的惨烈下场,粮送不到,人死一大片,这样得不偿失。“

章鸣岳闻言点头道:

“隆公公所想,鸣岳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解决方法我有这么两条。

第一,各州县放粮决不白放,而是按照当地市价卖粮,同时州县出面开立粥厂,没钱百姓可以通过粥厂糊口,有钱百姓则可从仓储买粮,这样一来朝廷既可以通过出售存粮筹措银两,又能够平抑粮价,打击富商大族囤积居奇,守粮不卖。只要有朝廷粮草源源不断地流入市中,那就由不得地方粮商不卖粮,这样以来民间的存粮也会被带入市中,缓解饥荒。

第二,在太仓,平城两仓往外官送的同时,招募商贩直接卖粮,只要将两仓出售的粮价压低,让商人有利可图,自然会有人来主动往各地贩卖粮食,这可以大大缓解官府运粮的压力。

至于水路问题,大江虽然今年以来水患不止,淹了好几座大城,但按照近期各州县所报,雨水已收,江面已趋平稳,通航没有问题。至于海路,我们尽力招募沿海老道水手,争取不遭泰风,真要是遇到那也没有办法,沉船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强。“

章鸣岳解释了这么多,隆公公与鱼公公两人都再没什么问题,而且出人意料的,隆公公居然主动看向鱼公公寻求意见,鱼公公也破天荒的向隆公公点头表示同意。看来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朝中各位掌权的头脑还是能够放下派系,同心协力的。

在得到鱼公公的肯定后,隆公公对章鸣岳点头道:

“就按首辅大人说得做吧,内阁只管票拟,皇上那里我去解释,有什么方案司礼监都会尽快用印通过。“

鱼公公也道:

“台城卫在各地都有分支,救灾这等大事,如有需要我台城卫也可参与。“

章鸣岳听闻此言长出一口气,脸上最后剩下的那点阴霾也一扫而空,他收拾了一下桌上文件,然后说道:

“那今天就没什么事了。还有件小事需要告知一下两位公公,之前安排的那个协理京营戎政那个职位,我觉得没有必要多插一人,招入京城的高延宗,我打算让他统领东辑虎营。“

第五百六十章 无能为力

在章鸣岳与两位公公谈拢开仓放粮的事情之后,兰子义本以为今日已经没有事情可谈,他都已经打算收拾东西走人,没想到章鸣岳却在临了抛出这么一个重磅消息来,打了兰子义一个措手不及。

章鸣岳说这件事情的时候都已经开始收拾桌上东西,对面两位公公也已经放松心情打算抬屁股走人,再加上章鸣岳说话的语气轻描淡写,两位公公差点就随口把事情应承下来。兰子义见状赶忙起身开口对两位公公拱手作揖道:

“公公,子义以为首辅大人此项安排尚需仔细讨论,不该这么仓促就下决定。”

本来已经打算走人的鱼、隆两人见兰子义如此郑重,都收起脚步重新坐回椅子上,鱼公公更是开口问道:

“子义此话怎讲啊?”

兰子义道:

“公公,子义在江北之所以能凭项城孤城拖延妖贼数日,正是因为高延宗在我入城中之前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我与高延宗肩并肩,背靠背做过同袍,深知此人文武双全,胆略过人,他在城门前只靠一柄关王刀便能将妖贼杀的寸步难进,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而且在今年大旱来临之前高延宗已经未雨绸缪,在全县推广种植御蜀粟、番薯等洋人舶来的耐旱作物,项城今夏因此免遭饥荒,吏治政绩无可挑剔,此等百年难遇的人才怎么说革职就革职?哪有这种道理?“

兰子义这么一说,鱼公公也想起来之前好像提起过这个人,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的形式,现在章鸣岳方想要降此人而兰子义则在保此人,鱼公公自然看得出保下此人,对己方乃是一件极其有利的事情。

不光是鱼公公看了出来,隆公公也看了出来,只听隆公公道:

“经卫侯这么一提醒,我也想起高延宗这个人来。此人功劳簿上记得可是浓墨重彩的一大笔,我记得前几天七夕入城的时候此人还随队带兵入城来着。而且之前首辅大人拟给高延宗的官职可是吏部职方司员外郎兼任京营协理戎政,怎么说换到辑虎营就换到辑虎营了?”

两位公公出面质询章鸣岳的提议,章鸣岳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在他一旁的杜畿便开口解释道:

“高延宗勇略过人,首辅大人以为让他继续担任文职实在是大材小用。职方司员外郎不过从五品,辑虎营正将乃是正五品,升半级还能发挥专长,这样安排对高延宗才是好事。”

兰子义闻言心中冷笑,谁人不知在大正,武职天生比文职低半级?杜畿话说得再漂亮也掩盖不住他们的险恶用心,高延宗之所以被革职下放军营,原因无外乎为兰子义说话那件事情。

兰子义开口道:

“高延宗中的的科举进士,不是武进士,我大正前线武将从来就没有文官改任的,首辅大人这样安排难以服众。而且东辑虎营在剿匪作战中损失殆尽,现在的东辑虎营连个架子都没有,我想问问首辅大人,让高延宗去领一个空营这到底是何居心?”

兰子义说罢后杜畿打算开口回击,不过章鸣岳却将杜畿拦住。章鸣岳没有回答兰子义,而是对着两位公公说道:

“就像宫里处理宫中太监我管不着一样,吏部做人事安排也有吏部的思路,既然连死掉的

钦差都是两位公公自己处理的,我吏部正常安排人事难道有什么值得非议的吗?“

章鸣岳一旦祭出御马监副丞死在草原上的事情,鱼公公和隆公公立马就闭嘴了。

鱼公公转脸对兰子义说道:

“子义,坐下,内阁重地不要没大没小的。”

隆公公则对章鸣岳说道:

“我看内阁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我也就不在这里打扰首辅大人公务了。“

说着隆公公与鱼公公便前后起身玩外走去,内阁众人自然也起身客气的送行。

兰子义并没有立即随着隆公公与鱼公公一道起身,他坐在椅子上哀叹一声,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自责不已,一直到两位公公快要出门时,兰子义才接受了自己无法保护高延宗的现实,起身随两位公公一道出门。

在离开内阁之前隆、鱼二人一直并肩徐行,快出内阁时隆公公突然开口说道:

“鱼老哥你提拔起来的那个御马监副丞,之前老是来我这里拍马屁,显忠心,所作所为很是令人不齿。这次没在塞北也是死有余辜。“

鱼公公闻言看了一眼隆公公,他道:

“死于不死他都是我提拔起来的人,就不劳隆公公操心了。“

隆公公闻言笑道:

“那是,老哥的人自然归老哥你管,我个小字辈没什么资格插嘴。“

隆公公这话颇让鱼公公受用,他闻言摆摆手对隆公公说道:

“你我不同路,恕我不能远送。“

然后鱼公公便招呼兰子义道:

“子义,来,你我顺路,同行一起走吧。“

跟在后面的兰子义闻言先向隆公公作揖,然后便跟上鱼公公的脚步向东边招贤门处走去。

远离内阁之后鱼公公对兰子义说道:

“子义啊,你个高延宗,他运气不好,他是文官还敢得罪章鸣岳,我也没法帮他。“

兰子义闻言叹道:

“他是在入京之后见了章鸣岳便替我打不平,所以才得罪章鸣岳的。“

鱼公公闻言转头看了兰子义一眼,然后他道:

“竟然是这样,那我刚才还真应该替他说两句。“

兰子义略显落寞的苦笑道:

“公公刚才也是独木难支,子义明白的。“

鱼公公点头道:

“子义了解就好,我一人也不可能掀翻大局。只是高延宗如此仗义,我也不能亏待了他。“

兰子义闻言笑着点了点头,只当鱼公公在说空话。不过鱼公公明显很上心,他接着说道:

“既然东辑虎营没有人,子义你就想法替他补一点,也算是尽手足之情。“

兰子义没有听懂鱼公公的话,他问道:

“京军招人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哪来的本事去替东辑虎营招人?“

鱼公公闻言抬手敲了兰子义脑壳一下,他道:

“你小子平常聪明怎么突然就不开窍了?他辑虎营是骑兵,你家北镇也是骑兵,难道就没有退伍的,不干的?“

鱼公公这话点心了兰子义,兰子义立刻拱手应下此事。正常情况下京军只从禁军当中选拔壮士,藩镇一般只有将领能被招揽入京军,普通士兵若是被招入京营,一般都会被打乱原有编制,分批次一点一点吸收进入京军,为的就是把藩镇兵变成皇上信得过的京军,防止藩镇实力渗入京城。

但今次剿匪,京营损耗巨大,章鸣岳一招乾坤大挪移直接将东军大部整个搬到京城中做京营,顿时让外朝的手伸入了军中,鱼公公这时开口也有引北军入京制衡外朝的意思。本来京营军士的身份档案都是由台城卫审核把控的,现在鱼公公这么跟兰子义说等于是放开手让兰子义拉人过来,兰子义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于是兰子义拱手作揖,谢过鱼公公,而鱼公公有嘱咐道:

“章鸣岳安排这么大排场满大正倒腾粮食,他手下那些圣人门生怎么可能放过这个上下其手的机会?我同意他开仓赈灾,可没同意他从中贪污,卫侯你不是和李澄海勾在一块了吗?动手好好给我查他粮食的事,这次怎么也要让章鸣岳脱层皮下来。”

第五百六十一章 赌棍

兰子义从宫里出来时已经到了下午,在与仇家父子汇合之后,他们三人便轻骑返回府中。

回到鹿苑,兰子义与仇家父子下马将马匹交给门前恭候的仆役,门内月山间已经带领仕女,手捧冰砂瓜果迎候兰子义。

兰子义进门之后先接过仕女递来的毛巾擦洗面上汗水,同时笑道:

“自从月儿来了府上,我才知道被人伺候是什么滋味,在此之前无论是在塞北还是在京城,平日里的琐碎事都是我自己办的。”

月儿闻言嬉笑道:

“能伺候卫侯乃是奴家福分,只要能让卫侯开心奴便算是尽心了。”

跟在兰子义身后的仇文若本来也接过毛巾擦拭了手脸,在兰子义说话之时他正打算拿片西瓜吃了消渴,听闻兰子义与月儿的对话后仇文若将瓜放回盘中,敛容正色对兰子义道: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卫侯节俭乃是难得的好事,怎么能因为尝到了为人服侍的甜头就醉倒在温柔乡中,将好习惯抛到脑后呢?”

兰子义闻言赶忙转身,他改色对仇文若作揖谢道:

“文若先生规劝的在理,子义甚是惭愧。”

月儿闻言也把手中冰晶交给一旁仕女,然后陪同兰子义一同作揖,她谢道:

“先生利言似箭,句句戳中我的不是,奴家好生害怕。

先生如此直言敢谏,真不愧为卫侯股肱之臣。只是月儿不太明白的是,文若先生这么吃得了苦,为什么刚才还要拿起西瓜往自己嘴里放呢?”

月儿说话时笑颜如月,语调婉转,仇文若刚才的动作被月儿这样戏谑的指出来,顿时与他规劝兰子义的凿凿之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显得酸腐气十足。

仇文若被月儿笑得面红耳赤,抬不起头,一边吃瓜的仇孝直则笑看风云变幻,一点没有趟这趟浑水的意思。好在兰子义及时出面缓解场面尴尬,他道:

“田文曾曰:有能扬文之名,止文之过者,虽私得宝于外,急入谏!孟尝君尚且能做到虚怀纳谏,不问出处,我难道连古人都比不上吗?文若先生说得不错,我该听,该谢。”

然后兰子义换上笑脸凑近月山间面庞道:

“月儿你做得也没错,只是以后不要这么奢侈了。”

然后兰子义便牵着月儿的手迈步往院内走去,仇孝直与仇文若父子两人则换了个眼神,苦笑着摇头,兰子义这样各打五十大板等于和稀泥,什么都没做嘛。

在向院内走的时候兰子义吩咐周边仆役道:

“传话厨房,看午饭有什么剩下的,热一热弄点过来吃罢,我肚子都饿了。“

一旁仆役领命而去,月山间则好奇的问道:

“卫侯难道没有吃午饭?“

兰子义道:

“懒得在外面吃,就想回来随便吃点休息。“

然后兰子义道:

“话说从李府出来之后我便着急赶往宫中了,月儿你没在宫外迎我,怎么算得准我什么时候回来呢?“

月山间笑道:

“是爹让我早点回来准备什物伺候卫侯的,所以没有在宫外等候卫侯。爹给我消息说卫侯何时出宫,我自然算的道卫侯什么时候回来喽。”

兰子义听闻此言心中一震,他虽知道月山间与鱼公公定有联系,只是没想到联系的如此紧密,居然连他兰子义何时出宫,鱼公公与月山间两人都有交流。

月儿接着笑道:

“卫侯没吃过东西正好,桃家两位郎君也刚从外面回来,正在屋中歇脚,卫侯正好可以与几位郎君一起吃酒。”

兰子义闻言点点头,然后他想了想问道:

“大哥和三哥怎么刚从外面回来?我三哥不是出去赌了吗?回来这么早干嘛?“

月儿笑道:

“那就得要卫侯你自己去问你的两位哥哥了,奴家可管不了他们的事情。“

兰子义听到这话笑着伸手捏住月山间的脸蛋说道:

“这府里还有你月儿不知道的事情?我可不信。“

说笑间几人已经来到兰子义房中,桃逐虎与桃逐兔那边也已经有仆役过去传话,不多时兄弟两人便赶过来,待到酒肉上齐,一桌人便开始吃喝。

桃逐兔吃了没几口便问兰子义道:

“少爷你出去一趟怎么连饭都没吃?“

桃逐兔的面容看上去很是疲惫,眼圈青得发黑,不过他的精神看上去却很饱满,这让兰子义很是好奇。兰子义道:

“我去的两个地方都不管饭,回来路上又不愿在外面吃,所以便没吃。倒是三哥你,你好不容易可以明目张胆的去赌场了,怎么今天这么早便回来?“

桃逐兔叹了一口气答道:

“我开头以为少爷放我去赌是对我开恩,现在我才明白少爷你是想让我戒赌。“

兰子义惊讶的说道:

“我可没那意思,三哥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我?“

桃逐兔叹道:

“我有了银子,有了时间,前往赌场没日没夜的赌了三天,输赢暂且不表,玩到最后我着实觉得累,不光累,还觉得很是无聊。而且少爷你又不是白让我去赌,我赌的时候还要拿银子放贷,分心笼络他人,到最后我就根本没心思再能放到牌桌上,满心盘算的都是少爷你给我安排的任务。从昨天开始我就不想再去赌场了,一进去全是舔着脸问我借银子的主,我神智都被这群地痞给掏空了。“

桌上众人闻言全都笑了起来,桃逐虎拍了一下桃逐兔的后脑勺道:

“不想去也得去,少爷给你安排了差事你就得干好。”

桃逐兔闻言又叹息了一声,也没答话,只是默默低头吃东西。桌上其他人见到桃逐兔这幅霜打茄子的样子,全被逗的又是一轮笑,笑罢之后兰子义道:

“三哥你也没有必要总是放钱赌博嘛,你也可以带上那几个玩的好的出去吃吃喝喝好,游玩打猎,都行啊,老是去赌自然累,你出去外还能结交豪杰。“

桃逐兔闻言谈起头来道:

“少爷说得有道理。“

兰子义又问道:

“所以三哥你今天回来这么早就是因为自己不愿继续呆在赌场里了。“

桃逐兔摇头答道:

“那倒不是,今天我和大哥早早回来是去赌场打架去了。“

兰子义问道:

“打架?“

桃逐兔道:

“是啊,打架。本来赌场里面有他们自己放贷的,而且赌场赚前的一大头就是放高利贷,结果我去了之后当散财童子,四处给人借银子,手脚还大,坏了赌场的生意,人家就想要揍我,我呢就把大哥叫上过去揍他们,打完架,我们也就回来了,刚进门。“

兰子义闻言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了桃逐虎与桃逐兔一番,他道:

“三哥,你和大哥两个人打了一个赌场的人?你们身上连点伤都没有。“

桃逐虎这时说道:

“只我和三郎去也没什么问题,但打群架要的是气势,所以我就从马场那边借了不少人,反正赌场里的那几个喽啰根本不够看,三两下就打趴下了。“

兰子义闻言笑道:

“哎呀,看来用不了多久杜京杜捕头就要来找我麻烦了。“

这时仇孝直开口说道:

“卫侯,三郎在赌场干的不错,既然刚才路上我们都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动章鸣岳,不如问问三郎赌场里有没有什么何时的人物可供我们利用。“

兰子义闻言点头,然后他问桃逐兔道:

“三哥,你在赌场可有遇见和朝中御史关系密切的人?最好是子侄兄弟之类关系密切的,让我抓点把柄用用?“

桃逐兔闻言停下筷子,摸着下巴想了想,然后道:

“少爷你这么问,还真有一个人可用。“

第五百六十二章 赌棍(下)

昏暗的灯光,拥挤的人群,弥漫四方的腐臭汗水味道在人们疯狂的四肢搅拌下奇妙的融合在了一起,这种融合之后的产物是那样的浑然天成,以至于置身其中之人对此习以为常,而站在门口的兰子义却被呛得反胃作呕,对他而言战场上的血腥味和腐烂尸体的味道都比这里的味道好闻,因为战场的腐烂仅限肉体,赌场里的腐烂却是发自灵魂。

兰子义披着斗篷兜帽将自己的脸面隐藏在阴影中,他站在赌场入口处附近,低调的躲过来往的人群。兰子义一步也不愿再深入赌场,若不是今天为了收网拿住那人,兰子义连这门都不会进。

桃逐虎领着马场里面的几个青壮散布兰子义周围,他们装作自己是赌客,其实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兰子义身上放着,这赌场里要是有人敢碰兰子义一下,当场就会被一众人丁掀翻摁到,然后打断双腿。

赌场里面的明眼人已经看出兰子义一行人的与众不同,有几个去找赌场里管事的通风报信,却被管事个拎了扔出赌场,赌客们绝不会想到,这家赌场已经默认了兰子义他们的存在,所有的打手都装作看不见兰子义他们,赌棍们更不会想到的是,这间赌场的老板已经和桃逐兔喝了交杯酒,拜了把子,今后桃逐兔在他地头活动都不会受到太大限制,只要桃逐兔干的不出格就行,而那老板手下可不止这一间赌场也不止是仅有赌场。

兰子义找了个地方掩着鼻子坐下,一旁男装打扮的月山间则为兰子义端茶递水,没过多久桃逐兔便从赌场里面的人群中挤了出来,他来到兰子义身边俯身凑在兰子义耳边说道:

“少爷,就是那个小子。”

兰子义顺着桃逐兔指向望去,见到在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正在度桌前望我的挥舞手臂,他呐喊着,尖叫着,两个眼珠突兀着几乎就要被用力压出眼眶。这个青年的注意力已经全部被被赌局吸引,青年身上的每一寸皮肤,每一块肌肉都会随着桌上翻滚的骰子一起激动,兴奋,高潮,然后沉入绝望,继而开始下一次轮回。青年已经全然不去理会周围的环境,自然也不可能发现阴影中正有一只头狼盯着自己。

兰子义只看那青年一眼便厌恶的不愿再多投入视线,那青年比起一块沾满苍蝇的腐肉更令兰子义恶心。

桃逐兔为兰子义指明人物之后接着说道:

“那小子名叫董嗣贤,乃是御史台右佥都御使董宣之子。这小子赌输奇差无比,出手却还阔绰的像个富家少爷。”

兰子义接过话道:

“所以欠了了你的钱?他欠了多少了?”

桃逐兔笑道:

“两千两。”

兰子义惊道:

“两千两?他他妈四天时间输了两千两?”

桃逐兔道:

“之前他在我求爷爷告奶奶我也不过借给他百两,少爷你说要找个和御史挂钩的人物后我便想起此人,这小子真是为了赌连命都不要,正好符合少爷你的要求,所以那天少爷安排了事情之后我便重点关注此人,每日带他吃喝嫖赌,花天酒地,两千只是赌资,要算上其他的就更多了。”

兰子义笑道:

“三哥你还真是大手笔。”

桃逐兔道:

“少爷吩咐了,我自然干好。”

桃逐兔已经看出兰子义非常厌恶周遭环境,于是他对兰子义说道:

“少爷,人你也见了,待会拿人我和我手底下那群狐朋狗友就能搞定,少爷要是觉得这里闹得慌就出去歇着吧,人待会我就带进巷子里。”

兰子义闻言点了点头,他本打算起身就此离开,不过却想起一件事来,他问桃逐兔道:

“三哥,我只在这赌场里带了一会都觉得这片沼泽吃人不吐骨头,陷进去绝对出不来,三哥你是怎么出淤泥而不染的?”

桃逐兔闻言挠头笑道:

“我哪里能出什么淤泥还不染啊,我来着就是找点刺激,现在这刺激不到我了,我自然就没什么兴趣了,少爷你憋得慌就和大哥先出去吧,剩下的事情我来办。”

兰子义对着桃逐兔放心的点点头,然后带着月儿悄悄出门,桃逐虎连同剩下的的青壮见兰子义出去也都随后各自出门跟上。

出了赌场拐过几个弯,兰子义进了一条死胡同,虽然夜色刚至,天黑下来也是不久以前,但这条小巷却被周边建筑挡的漆黑无比,已经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小巷与正路的中间线只不过是条光与影的交界线,可就是这么一条交界线,却划出了两个世界。

兰子义走入巷子之后便脱下斗篷,黑暗中便有一只手伸出接过衣服,同时仇孝直则问道:

“卫侯怎么出来这么早?“

兰子义道:

“里面呆不住,乌烟瘴气把我熏了出来。“

仇文若这时说道: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刚才就劝卫侯不要进去,卫侯你偏不听。“

兰子义闻言笑了起来,他道:

“文若先生你这话可别当着我三哥的面说,倒是厚你们两厢人又吵起来我还要替你们调停。”

正说话间桃逐虎也和那几个进门的青壮拐进死胡同,埋身黑暗中,桃逐虎问兰子义道:

“三郎刚才已经和我说了,等那董姓小子赌完手里这点钱就把他薅出来找他算账。”

虽然黑暗里看不清脸面,但兰子义还是对桃逐兔点点头,他道:

“几位哥哥都是我的左膀右臂,办起是来我真是放心。”

接着兰子义拍着桃逐虎肩膀说:

“我早就跟大哥你说过,三哥就是出去玩玩,不会坏事的,你瞧三哥现在哪有因为赌钱坏事的?”

桃逐虎闻言嘿嘿笑了笑,算是答话,接着桃逐虎转而问道:

“我听三郎说那小子只欠了咱两千两,这数目是不小,但也不算多,人家老子好歹也是御史台右佥都御使,凑一凑怎么也都能凑出这个数来,咱拿这点钱不见得能要挟到他老子呀。“

兰子义闻言笑而不语,仇孝直则替兰子义说道:

“大郎这样想就有些浅了,拿钱要挟人只能要挟一时,拿事要挟人才能让他逃无可逃。以董宣能言敢谏的倔强性格,无论欠多少钱都不会替卫侯做事。卫侯之所以要拿他儿子开刀是想借这件事情离间他和同僚的关系,虚则实之让坊间以为他投入卫侯门下。“

仇文若这时补充道:

“而且以董宣疼儿子的性格,估计用不了太大功夫他就得就范。“

桃逐虎道:

“两位先生说得固然好,但具体该怎么做呢?“

兰子义笑拍着桃逐虎肩膀道:

“大哥不要着急,慢慢你就明白了。“

这之后大家又闲聊了几句,没过多久就听见赌场那边传来躁动声和叫骂声,听声音便知是一群人赶着某个人朝兰子义这边走来,快到死胡同时桃逐兔一番感谢将随行的其他人送走,接着便独自押人过来。

来到巷子口桃逐兔一把将人推入黑暗中,那人开口骂道:

“姓桃的,你知道老子是谁吗?你知道我爹是谁吗?我告诉你,我爹便是御史台左副都御使董宣,你今天这么对我,明天我便让我爹把你抓起来关牢里去。“

董嗣贤刚把话说完,黑暗中便伸出一只脚踹中他膝盖,把他踢跪到了地下,不等董嗣贤开口喊叫桃逐虎便一记中拳轰到他脸上,听那清脆的响声,这董嗣贤的鼻梁应该是被打断了。

在董嗣贤捂着鼻子满地打滚的时候,兰子义开口说道:

“董大人弹劾不避权贵,铁面无私的名声兰某久有耳闻,只是不知他什么时候连跨两级从正四品升任正二品呢?“

董嗣贤闻言大惊,躺在地上呜咽道:

“你是谁?你们是谁?桃三郎你把我弄到什么地方了?”

站在董嗣贤身后的桃逐兔闻言抬脚提了下姓董的脑壳,桃逐兔笑道:

“你他妈也不想想,京城里面有几个姓桃的?亏你爹还是当朝四品官,你连朝中动向都不知道?还问我是谁?”

恰在此时一个随行的青壮点亮了灯笼,灯笼照在俯身下去的兰子义脸旁,朦胧的灯光只能照亮兰子义的脸和周围人的大概形状,那场面真是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兰

董嗣贤躺在地上被吓得脸色惨白说不出话来,子义借着灯光进一步凑近躺在地上的人,他蹲身做到旁人递上的马扎上,对着董嗣贤抱拳说道:

“区区不才,关内侯兰子义是也。”

第五百六十三章 父慈子孝

被打落在地的董嗣贤听闻来者是兰子义,吓得浑身发抖,他回头向后望去却看不见自己进来的路,挡在他眼前的只有人,准确的说是只有人腿,因为那盏灯笼实在是太暗,除了兰子义的脸能看个大概之外,周遭所有人都只能看见腰部以下,在向上看便是漆黑一片。

董嗣贤现在觉得被拖入阎罗殿中受审也就是这种感觉。

兰子义坐稳之后笑看地上的董嗣贤东张西望,过了一会之后兰子义才开口道:

“董公子,我已经报上名号了,公子难道不与我客气两句?”

董嗣贤听到这话算是被点醒,他回过头来看着兰子义,愤怒与恐惧集同时冲入他的头脑,将他撞得颤抖不止,不能自已。董嗣贤冲着兰子义吼道:

“姓兰的!你算计我!”

站在兰子义后面的桃逐虎和站在董嗣贤身后的桃逐兔听闻此言本来打算动手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董嗣贤,不过兰子义早一步察觉到了两人的动作,便抬手制止了两人,兰子义笑道:

“算计你,我算计你什么?”

董嗣贤道:

“你故意派人来引我去赌,现在让我身负巨债,好要挟我,这还不叫算计我?”

桃逐虎闻言道:

“你个烂赌鬼算个是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让我家少爷算计你?你也太抬举自己了。”

桃逐兔则道:

“董公子,你这话说的好像是我把你拉进赌场似得,我半年前第一次来赌场的时候你就已经是这里的老主顾了,你倒是告诉我我怎么把你拉进赌场,害你算计你的?“

董嗣贤被桃家两兄弟说的哑口无言,想了半天找不出话来反驳,最后只嘟囔了一句:

“你借我银子害我越陷越深,这还不叫算计我?”

桃逐兔闻言笑道:

“董公子,你当初哭着喊着求我借你银子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兰子义这时笑道:

“董公子不必惊慌,只不过是借了几两银子而已,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两千两银子我还是出的起的。”

董嗣贤听闻兰子义所言长出了一口,他放下捂住鼻子的手摸着胸口为自己顺气,可这样一来他流血不止的鼻子便没了照应,两行鲜血就此染红了他的衣服前襟。

兰子义看着董嗣贤的模样忍不住笑出来,只是在这种灯光之下兰子义的笑容看上去多少有些狰狞。

那董嗣贤手忙脚乱的想要止住自己流淌的鼻血,但更让他兴奋的事情是兰子义所说的话,董嗣贤以为兰子义这样开口是想放过他,于是他便高兴地问道:

“那卫侯是打算让我走了?”

桃逐兔闻言失声笑道:

“你从哪听出来这层意思的?我家少爷什么时候说要放你走?”

董嗣贤道:

“他刚刚不是说两千两银子不算什么大事吗?“

兰子义悠然笑道:

“两千两银子对我不算大事,但那也是我的银子,我可以把银子扔了,可以把银子融了,也可以把银子捐庙里打布施行善,怎么都行,但是董公子你可要记住了,无论我怎么花我的钱,那都是我的事情,轮不到你来插嘴替我想办法。”

董嗣贤被兰子义的一番话弄得晕头转向,他不知所措的问道:

“那卫侯你要干什么?你倒是说清楚啊?你不要这样吓我啊!”

兰子义看着董嗣贤这幅快被吓哭的样子笑的更加灿烂,不过在董嗣贤看来兰子义的面容只是变得更加狰狞,于是董嗣贤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哭道:

“卫侯你要什么你就说啊,你让我干什么都成,不要再吓我了。”

兰子义见状心里直摇头,他朝后伸出手去,站在他身后不远的仇文若便从怀里取出已经写好的文书递到兰子义手上。兰子义拿过文书递给董嗣贤道:

“我不要什么,只要你把你老子的名章和他右佥都御史的印鉴拿出来给我就好。”

在兰子义提出要求之前董嗣贤的脸上还有意思希望,等听到兰子义的话后董嗣贤脸上再无人色。董嗣贤道:

“你,你要那些东西干什么?”

桃逐兔这时厉声呵斥道:

“叫你拿你就拿,哪来那么多废话?“

董嗣贤道:

“有了我爹的名章和他为官的印鉴,便可以以我爹的名义发送公文,卫侯你让我拿这两样东西出来,万一你发出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我全家人头可就没了。“

兰子义心想这个浪荡子虽然是个废物,但多少还知道点事,不至于傻得叫干什么就干什么。

兰子义打了个响指,说道:

“三哥,把欠条给我。”

桃逐兔听到吩咐便将怀里所存的,董嗣贤之前签署的欠条递给身旁的马场青壮,传了一圈之后从兰子义身后递了出来。

兰子义拿着欠条在董嗣贤面前晃悠道:

“董公子,我也知道,你家老头子虽然是清官,但真要出去凑,两千两银子也不是什么难事,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拿这银票要挟你的意思。”

董嗣贤道:

“既然如此卫侯就把和我之间的账一笔勾销,咱俩就此别过,如何?”

兰子义闻言冷笑,他道:

“董公子,你还是没有明白现在的形势,我不是要挟你替我做事,我是要请你帮我个忙。”

董嗣贤闻言刚想开口拒绝却被兰子义抬手制止,兰子义继续说道:

“董公子先不要着急拒绝我,听我把话说完。你虽然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赌桌上钱,但你也应该知道你爹和你爹背后的满朝大臣与我兰子义势不两立,现在你欠了我这么多钱,如果传出去,你爹怎么做人?你怎么继续做人?你赌钱只是一点个人爱好,最多只是惹你爹心烦,但你要是问我借钱去赌,那可就是与满朝大臣为敌,到时候你爹都要完蛋,没了你爹庇佑你可怎么办?“

兰子义见董嗣贤听到话后心智动摇,便又向前移近了些,凑在董嗣贤耳前柔声细语的安慰道:

“公子,我肯让我三哥借钱给你是因为我愿意拿你当朋友,钱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份心意。我已经想你展示了我的心意,你也得要有所表示才行。你欠我钱的事情不能走漏出去,走漏出去你家就得被朝中大臣喷出来的口水淹死。所以只要你把你爹的印章拿出来,神不知鬼不觉的给我就行,我保证不把这件事情说出去,到时候无论我干了什么,反正你爹东西丢了,你一推二五六,剩下的事情便与你家无关,你有的是借口解释清楚。”

接着兰子义伸手说道:

“银票!”

站在兰子义一旁的月儿闻言便从怀里拿出一沓银票来塞给兰子义,兰子义拿了前后道:

“董公子,你爹好歹也是正四品的朝廷命官,结果你来赌场耍钱却穷的要四处借银子,这也太寒酸了。你家老头子那是你亲爹,结果他连银子都不肯给你,你这么维护他有什么意义?难不成你回去跟他说,虽然你欠了我兰子义的银子,但你愣是没答应我去偷你老子的印鉴?你觉得你爹会被你的这份孝心感动呢,还是会把你腿打断让你这辈子都没法再出门呢?“

兰子义说道这个份上,董嗣贤已经彻底动摇,他那双三角小眼睛在眼眶里一个劲的打转。兰子义见时机已到,便趁热打铁的说:

“董公子,我只要你帮我一个忙,你帮我的事情我保证替你保密,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说,不会牵连你家,不仅如此今后你的赌资我全包了。这五百两便是你的定钱。”

说着兰子义便晃了晃手中银票。那董嗣贤本就因为他爹不让他赌心有怨恨,现在在兰子义的威逼利诱之下哪里还能坚持的住?见了兰子义的银票董嗣贤口渴的直咽唾沫,他道:

“卫侯此话当真?只要我把我爹的印鉴拿出来你就替我保密,还要给我银子?”

兰子义笑道:

“那是当然,只要你肯帮我把你爹的东西拿出来。来签了这份军令状,答应替我办事,这五百两就是你的了。”

第五百六十四章 父慈子孝(下)

五百两银票就在眼前,董嗣贤怎能忍受得了此等诱惑,他一把夺过银票,然后便在兰子义的军令状上摁了血手印,反正董嗣贤满脸都是血,颜料很好找。

得了军令状后兰子义非常守信誉的放人,在董嗣贤头也不回的逃走之后,兰子义也将马场带出来的人送回住处,然后回府休息。

次日一早桃逐虎与桃逐兔便来催促兰子义起身,在和桃家兄弟一起活动过后,兰子义来到浴室,在月山间和其他侍女们的伺候下沐浴更衣。在这些每天早上例行的事情完毕之后,兰子义终于坐到了自己的卧房里悠闲的小憩,而月山间则拿着梳子替他梳理头发。

月山间一边梳一边问道:

“卫侯昨天怎么那么轻松就把董宣的儿子给放了?你放了这么长的一条线,结果钓上鱼来又立即放生,哪有这种道理?”

兰子义笑道:

“不放要如何?难道要把董公子绑了逼董御史就范?那是土匪干的事情,不是我干的。再说我正要是绑票威胁董御史,董御史只需报官便可,前几天上门找我的杜京立马就会要我好看。“

月山间道:

“可董嗣贤那小子真的会按照卫侯你说的去干?我看那小子已经赌的丧失心智,他的两只眼睛里已经没有人气,这种东西根本信不得,卫侯难道不怕他白拿你的银子逃跑?他毕竟是朝廷命官的儿子,只要他想跑,卫侯下次再想抓他可就难了。”

兰子义闻言大笑,他道:

“他按我说的做了,有做了的搞法,他没按我说的做,有没做的搞法。重点不在他有没有按照我说的去做,重点在于我想不想去干。月儿你可不要忘了,我还有这个呢。“

说着兰子义便将桌上那份董嗣贤签了的军令状拿道月儿面前晃了晃。

月儿瞟了一眼兰子义手中的军令状,不懈的嘲讽道:

“我看卫侯你是在军中呆的太久脑袋已经呆傻了。军令状这种东西在军中有用,在京城能有什么作用?一纸废文书而已,姓董的那小子说不干就不干了,卫侯你还能拿着这军令状找他要印鉴去不成?”

兰子义哈哈大笑,他拍着下月山间的手臂安慰道:

“月儿你只管看好,到了将来你自然会明白。”

月儿冷哼一声道:

“只怕是卫侯你自作聪明,现在在这里搪塞我。再得不说,只说万一事情败露,那董宣过来找你麻烦,你可怎么办?”

兰子义笑道:

“求之不得!”

月儿道:

“就你嘴硬。”

两人正在嬉笑的时候,忽有侍女到门外传话,侍女道:

“卫侯,府外有人求见。”

兰子义问道:

“是谁要见我?”

侍女答道:

“来人说他是御史台右佥都御史董宣。”

月山间闻言叹了一口气,拿指头戳了戳兰子义脑门说道:

“你看看,你看看,说曹操曹操到,人家这么快便找上门来了。“

兰子义笑着起身,他道:

“我还怕他不来呢。月儿,替我把头发扎好。”

德王府本来就是一座大花园,兰子义的鹿苑在王府中更是一片幽静住处,这鹿苑是一个私人别墅,人处其中可以精神抖擞,陶冶情怀,但这地方却少了许多功能,最重要的一点便是鹿苑当中没有正式的堂屋可以用来招待客人。平常兰子义他们置酒言欢都在各自卧室当中,兰子义一般见外人也都是在自己卧房,但今天这人不同,兰子义不好在卧室里招待人家。

于是乎苑中仆役将董宣引入苑内凉亭中,兰子义便在此厅中等候,待引路的仆役下去后,厅内只剩主客两人,外加在一旁伺候的月山间,周围都没有其他人。说实话,这种地方很适合聊天。

但董宣今天来兰子义府上明显不是过来找人聊天的,董宣气急败坏指着兰子义骂道:

“兰子义,竟然指使我儿子偷我印鉴给你,连这种下三滥手段你都能使得出,你不觉得丢人吗?”

兰子义本来对着董宣拱手作揖,没想到换回来的却是一番谩骂。不过兰子义并未因此发怒,他稳稳地坐会座上之后,伸手招呼董宣道:

“御史大人请坐。”

董宣怒骂道:

“兰子义你少来这套,我那不孝子都跟我说清楚了,你让他偷我印章给你,你还有什么资格让我坐?“

兰子义收回手臂,笑了笑说道:

“如果大人是要兴师问罪的话,直接参我或者去内阁告我就行,何必像现在这样在我府上撒泼?莫非是怕你儿子欠我两千两,又收我五百两的败露出去?”

董宣被兰子义点到痛处,一时之间没有答话,想了半天之后董宣才道:

“我儿子欠你的钱我会还上的。”

兰子义笑道:

“一点小钱而已,只当是我送给御史大人了。”

董宣被兰子义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激怒,他骂道:

“兰子义你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一边让我儿替你偷我御史印章,一边又说钱不重要,你开什么玩笑?”

兰子义道:

“董大人不要这么说,老是什么偷呀偷的,多难听?我可没有让你儿子去投什么东西,你儿子只是觉得欠我银钱心中内疚,所以想要那东西出来报答我,并非我指使他去拿什么东西。”

董宣怒骂道:

“你胡说!”

兰子义闻言从袖中掏出一纸文书递给董宣,同时他道:

“你瞧,这是昨天你儿子签的文书,上面只写着你儿子愿拿物来抵赌债,并未说要拿什么。董大人你何必一口咬定是我指使你儿做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的。”

在兰子义说话期间董宣将手中文书通读一遍,越读越生气,最后涨的满脸通红,一把将文书撕扯的粉碎。

兰子义见状微微一笑,又从袖中拿出一份文书道:

“董大人想撕尽管撕,反正抄本多的是,原件又不在这。”

董宣扔掉碎纸屑,指着兰子义骂道:

“兰子义,你以为你耍的这些小聪明很有用?你以为满朝大臣会信你的这些鬼话?你以为你能靠这些东西要挟到我?”

兰子义闻言脸色转冷,他道:

“朝中大臣不用相信我,正如他们不用相信你一样,读书人多得是,没了你有的是人会顶到你现在的位置上。我不用要挟你,我只需要把我手上的这点东西公布出去朝里就没有你的立足之地。”

董宣被兰子义震住,不仅因为兰子义气势逼人,更是因为兰子义所言句句属实,但董宣不会就此束手就擒,他道:

“没我位置便没我位置,我董宣又不是贪恋权势之人,你兰子义将手中文书公布出去,我至多不过辞官回乡罢了。“

兰子义笑道:

“好个辞官回乡,只是董大人辞官回去之后打算怎么面对家乡父老,是告诉他们自己因为儿子赌博归乡,还是告诉他们你被我抓住把柄?董大人混迹官场多年,难道就不去设想一下到时候漫天飞舞的谣言会是什么样子?你还有家可回吗?“

兰子义这一席话击垮了董宣的内心,他重重的做到身后的凳子上,无力的说道:

“卫侯刚才说没打算要挟我的。”

兰子义道:

“我当然不会要挟董大人,我只是需要董大人替我弹劾一批人。”

董宣闻言抬手说道:

“卫侯若想让我弹劾首辅那还是请作罢,我宁肯辞官也不会那样做。”

兰子义笑道:

“不,董大人,我哪会让你做那种数典忘祖的事情,我只是要你纠察几个京城的商人罢了。”

第五百六十五章 长辈来访

董宣抬头看向兰子义,他的眼神摇摆不定,他的精神动荡不安。兰子义知道董宣在动摇,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鱼儿只要开始咬钩,那么接下来他便只能任人宰割,所以聪明的垂钓者总是会将自己的鱼饵伪装的美味又无害。

果然,在思考了一会之后董宣试探的问道:

“卫侯只是要我追问几个商人?”

兰子义闻言从袖筒中拿出一封信交给月山间,月儿则起身将信送给董宣,然后兰子义道:

“没错,就是几个京城的商人。姓甚名谁以及具体以何事弹劾我都已经在信上写清楚,董大人照我说的起草文书就好。”

董宣接过月儿递过的信件仔细阅读起来,他皱着眉头道:

“卫侯罗列的这几人都是京城几个大粮商,而且......卫侯是要问责他们的粮食来源?”

话到此处兰子义知道事情已经到了关键点,他悄悄吸了一口气,凝聚心中精神,小心翼翼的静下心来说道:

“不错,今年天灾人祸接踵而至,全国上下粮食歉收,这几个大商人居然在过去几个月中拿出大把现粮贩卖出去,此中必有蹊跷,所以我要让董御史帮我纠察此事。”

董宣道:

“这是正事,也是好事,卫侯若因此事找我,直说便是,何必算计我父子,用下三滥手段来要挟我?”

兰子义闻言笑了笑道:

“董御史真会开玩笑,我若求你你会替我做吗?不用点手段你怎么会帮我?“

董宣闻言低头想了想,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转而问道:

“粮商手中都有存粮,最近外地粮价飞腾,粮商抛售粮食也没什么稀奇。”

兰子义道:

“粮商卖粮自然不稀奇,但他们抛售的数量绝非民间小商能够存储下来的,我对这一点很感兴趣。如果他们真如董大人所说卖的是自己存粮,那也就再没什么事情,董大人也可以因此换上欠我的人情。“

董宣闻言叹着气摇头道:

“我欠你的人情?你抓我的把柄还差不多。我只想知道这些粮商与卫侯无冤无仇,为何卫侯要抓住他们不放?”

兰子义闻言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说道:

“董大人婆婆妈妈不肯纠察,难道是受了粮商的银子不成?我爹往日在落雁关聚集粮草事没少受这些粮商刁难,我在落雁关里买到的东西品相比京城差,价格还要贵十倍,这**商岂有好人?董大人只说替不替我干就行,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董宣听闻兰子义的唠叨,心中安稳了许多,只要兰子义不是想要针对章鸣岳,那他董宣纠察几个粮商还不是手到擒来?这点小事就能赚回他儿子落在兰子义手中的把柄,董宣又有什么理由不去做?

心有波澜,面即生相,董宣表情的变化自然逃不出兰子义的眼睛,而董宣接下来说的也在兰子义的意料之中。只听董宣道:

“既然如此我便替卫侯弹劾此事。只是......”

兰子义闻言给月儿递了个眼色,月儿赶忙为两边斟上茶水,接着兰子义举起茶杯道:

“董大人放心,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替我上了此道奏章,后面我绝不再纠缠你。来,我们碰一杯。“

董宣见状又叹了一口气,十分不情愿的举起茶杯,与兰子义相对一言而尽,接着董宣便起身离开,月儿连忙追上安排仆役带董宣出门。

带月儿转身回来时,兰子义已经走出凉亭,他道:

“这几天人来人往,访客颇多,可我身边人却有遗漏。”

月儿闻言笑道:

“卫侯不去考虑眼下这些要紧事,反倒去思考周围人在不在。”

兰子义道:

“我可看不出眼下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反倒是我二哥,算算日子他也该回来了,这么久不见他人难道说是路上遇到了什么事情?“

月儿笑道:

“你家二哥如龙似虎,他一人一骑足以挑破一座山寨,寻常匪患有哪个不长眼敢去惹他?卫侯你还是别瞎操心了。

话说回来卫侯今天是怎么料定能吃下董宣的?哪怕是在御史当中董宣也是出了名的强硬,卫侯有恃无恐的硬上,真不怕把自己牙咬碎?“

兰子义伸了个拦腰笑道:

“董宣再硬也是人,是人就会有弱点,朝中为官之人不是为名就是为利,无论他董宣为哪个他都不该和我有牵连,然而他却和我前脸上了。这样一来他就要想方设法和我撇清关系,我抛出一个看似无害的事情让他做,他处于侥幸便会接下,只要他接下来,后面自然就再也跑不了了。“

月儿道:

“卫侯刚才不是说不再去找董宣麻烦了吗?”

兰子义笑了几声,他道:

“我是不会去找他麻烦了,可他查了粮商的事情之后章鸣岳难道会放过他?你看他今日居然光天化日来我府上,都用不着我去传流言,过几天朝中他的流言就会满天飞,此人已入我掌中,再也逃不掉了。”

说着兰子义伸出手掌展开,捏紧做拳头状。月儿见状上前一步俏皮的将兰子义的手拍下,她道:

“我劝卫侯你还是小心为上,不要再吃大亏。”

兰子义道:

“有月儿提醒,我自然会多加小心。”

正在两人打情骂俏之时,仇文若快步从外间走来,兰子义见仇文若来,赶紧与月山间分开,正色敛容迎候仇文若道:

“文若先生怎么来的这么匆忙?”

仇文若刚进院时便看到了黏在一起的兰子义与月山间,他本想出言进谏几句,但想起之前每次出言都被月山间顶回来的窘境,他又不愿多开口,反正兰子义见到他来也换了一副正经模样,仇文若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看见。

仇文若对兰子义拱手之后说道:

“我匆忙来此是为了告诉卫侯二郎回来了,刚才我听仆役提起此事,所以特地赶来亲口告诉卫侯。”

兰子义一听桃逐鹿回来,哪里还有心思再等,迈步便向大门走去,同时说道:

“二哥回来了,正好正好,月儿,你快传话让大哥三哥他们一起来!”

月山间闻言赶忙吩咐路上遇见仆役,让快快传话,同时兰子义则转头向仇文若。仇文若知道兰子义要说什么,于是抢先说道:

“卫侯放心,家父已经到门口了。”

兰子义闻言点点头,然后笑道:

“话说回来今天还多亏了两位先生。两位先生之前是怎么算到董宣不知章鸣岳与粮商的事情的?今天话到关键处我心里还有些紧张呢。”

仇文若笑着答道:

“章鸣岳乃是首辅,就算朝中大半都是他的人,他也不可能和所有人都交往密切,章鸣岳与京城势力之间的具体联系本就不是能摆上台面讲的事情,知道的人自然不会多。卫侯是在鱼公公身边,有台城卫做消息来源,所以知道许多事情,董宣何许人,他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

兰子义闻言哈哈笑了起来,然后众人来到门口,兰子义本想好好招呼自家二哥,没想到站在门口的并非一人,而是两人,兰子义见到来着后先是一惊,然后恭恭敬敬的拱手作揖道:

“豹子叔!”

第五百六十六章 长辈来访(下)

兰子义赶到门口时仇孝直已在门前与人聊天,站在仇孝直对面的则不止桃逐鹿一人,还有另外一名精壮的中年男子站在桃逐鹿一旁。在兰子义走到门前时这名中年男子正与仇文若说笑道:

“原来这位就是孝直先生,二郎在落雁关里没少说先生和先生郎君的妙计高招,今日有缘一见果然仙风道骨,不同凡响。”

仇孝直则拱手客气道:

“将军过奖了,我与犬子不过是尽力辅佐卫侯而已,谈不上什么仙风道骨,奇人异事。”

这时兰子义与仇文若从院内走来,仇孝直闻声回头笑道:

“看来我儿脚程很快嘛,这么快便把卫侯从院里叫了出来。”

兰子义来到门前,见到那门口那个彪形壮汉立刻恭恭敬敬的拱手作揖道:

“豹子叔!”

这位被兰子义称为豹子叔的中年男子正是落雁关中兰千阵副手独孤豹,虽然此人打仗是个一等一的高手,但平日里此人掌管最多的却是军中钱粮。现在独孤豹竟然与桃逐鹿一起来到京城,不知他究竟有何打算。

兰子义对着独孤豹拱手作揖,独孤豹则只是略微颔首算作回应,跟兰子义一起前来的仇文若见此情景有些疑惑,兰子义可是代公独子,下一任的北镇阀主,独孤豹身为番将将来是要在兰子义手下干的,而现独孤豹却不行礼,难道他有不臣之心?

仇文若满心疑虑的看向桃逐鹿,却没有从桃逐鹿脸上看出半点不满,再回看兰子义,居然也在作揖之后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这时仇孝直发现了儿子的窘迫模样,于是走上前小声说道:

“看来落雁关里众人关系十分不一般,我等外人还是不要轻易插话的好。”

另一边兰子义起身之后独孤豹便迎上前拍了拍他的臂膀,上下打量一番后独孤豹开口说道:

“嗯,很好,到底是从战场上历练了一番下来,身子比之前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结实多了。眼神也变了,凶狠之中透着狡猾,很有兰千军当年的风范。”

兰子义被独孤豹一记熊掌拍的有些眩晕,不过他还是很快站稳,同时笑道:

“豹子叔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难不成我天生就该当武将?我可是要科举入仕的人。话说回来为什么总是有人向我提起兰千军这个名字?“

独孤豹这时已经朝向了站在兰子义身后的月山间,正打算作揖行礼,闻言笑道:

“什么兰千军,我何时提过那个名字?”

接着独孤豹便对着月山间作揖道:

“末将独孤豹,见过月小姐。”

月儿见状咯咯笑出声来,同时向独孤豹道万福,她道:

“奴婢何许人也,怎敢劳独孤将军行如此大礼?”

独孤豹作揖过后起身笑道:

“月儿小姐乃是鱼公公掌上明珠,末将能在此见到才是真荣幸。”

月儿闻言再次咯咯笑了起来,他反问道:

“那卫侯还是豹将军少主呢,豹将军怎么就那么无礼?“

独孤豹看了一眼兰子义,然后笑道:

“子义?我当然拿他当少主,但他想让我弯腰屈膝,还是登继承了代公的爵位之后再说吧。“

兰子义闻言笑道:

“豹子叔说的是。”

兰子义刚说罢,门内不远处便传来声音道:

“二哥!你回来啦!”

不用问也知道来的是桃逐虎与桃逐兔。这两兄弟久日未见桃逐鹿,那番想念只可能比兰子义强,不可能比兰子义弱,他们也是一路小跑追出院外来见桃逐鹿。来到门口本想兄弟携手,好好言欢,没想到却看见立在门口的独孤豹,当即两人便蔫了下来,他兄弟二人同时拱手作揖道:

“豹子叔!”

独孤豹见状招呼两兄弟道:

“你们都这么客气,难道说是因为我突然入京打搅了你们的好日子?”

兰子义这时上前招呼独孤豹与桃逐鹿进屋,同时说道:

“豹子叔不要老停在门口,有什么话我们进屋里聊,二哥和你在路上走了这么久也都累了吧?”

等到一行人走动起来之后兰子义插话道:

“豹子叔刚才也提到自己是突然入京,只是不知为何这么突然?是找我有事?”

独孤豹闻言笑道:

“的确有事,所以代公专门命我入京。”

兰子义问道:

“是什么事情?”

独孤豹答道:

“就是你拖二郎带的那件事情。”

兰子义不再说话,转头看向后面的桃逐鹿,交换个眼神之后兰子义说道:

“豹子叔请听我说,事情是这样的......”

就这样一行人边走边说,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的将兰子义入京之后遇到的诸多事情一五一十的罗列出来,从初次进王府就吃下马威的事情一直说道今早董宣来访的事情,从院门口一直说道兰子义屋里。说了好久才把事情说完。

独孤豹一直静静地听完众人说话,期间不是举杯喝茶,而桃逐鹿则开口道:

“原来我和豹子叔进门时遇到的那人便是董宣大人,这些事情都是在我离京的这十数日发生的?“

桃逐兔道:

“没错二哥,那晚去堵截董宣那个废物儿子时少爷可是威风,可惜二哥你没遇见。”

独孤豹闻言放下茶碗,震住众人,待屋内屏息之后,独孤豹盯着兰子义冷冷地问道:

“子义你果真要改换门庭?”

兰子义点头道:

“正是,德王仁厚,乃守成之主.....”

独孤豹闻言打断兰子义的话道:

“这种话子义你和其他人说说就行,不用跟我说。我要问你的是你知道这样做的风险吗?”

兰子义道:

“我只知道,如果我不这么做,继续跟在德王身边只会粉身碎骨。”

独孤豹又道:

“京中可有人支持你?”

兰子义道:

“暂时无人,等我将章鸣岳打下擂台后自然多得是人。”

独孤豹听过这话久久没有做声,过了好一段时间之后独孤豹问道:

“这屋子是否安全?”

兰子义被独孤豹问住,不知该如何作答,而月山间则接过话说道:

“豹将军请放心,现在这屋没有外人,刚才进屋时时我便把所有仆役全都支走了。”

独孤豹闻言道:

“好”

然后起身拍着兰子义大笑道:

“我独孤豹就等着少爷你这么干呢!北镇将士立功无数,岂能永远屈居京城文官脚下?太小瞧我们了!”

第五百六十七章 商帮

独孤豹突然间的反差把屋里众人都吓了一跳,没人想到他会在听到兰子义的志向后狂喜不已,就连兰子义自己都没有想到,不过独孤豹会这么做也不是没有任何苗头,兰子义记得当日他出关之前,参与的那场秘密会议中,独孤豹的话里就透露出了他对朝政的不满。

兰子义笑着对独孤豹说道:

“豹子叔真是一点都没变,还是老样子。”

独孤豹闻言笑道:

“子义你休要在此和我套近乎,之前出征你有那次参与过?”

独孤豹话说完后顿了顿,然后道:

“只是子义,你的想法虽好,可代公手上实在是没钱继续供你这样败家了。”

兰子义道:

“豹子叔此话怎讲?我什么时候败家了?”

独孤豹说道:

“卫侯你觉得自己是在干正事,代公也觉得你在干正事,我也觉得你在干正事,但代公的银子不觉得你是在干正事。你来京城之后已经花掉多少银两了?有算过吗?一个多月前你可是在京城街道上散出现银近六十万两,加上最近花出去的钱,怎么也都快七十万了吧?”

兰子义辩解道:

“豹子叔,你听我说,我发放银两乃是为了赈济......”

独孤豹从站起来后便在屋中漫步,他抬手打断兰子义的话说道:

“子义,我和代公都不觉得你发银子的事情做错,而且你在京中代表着代公脸面,奢靡之地花些钱在吃喝玩乐上面也没什么问题。但是子义,影子不是凭空变出来的,照你这样的花法,再过不久代公攒下的银子就要被你花光了。”

兰子义笑道:

“豹子叔,大正的牛马犬羊几乎都出自我兰家之手,这么大的生意怎么连点家当都没有?我花七十万就把我爹花穷了?”

独孤豹点头答道:

“是的,没错,子义你的确把代公花穷了。

子义你只看到每年从落雁关进来的牲口,却不想想购置这些牲口需要花钱,全国各地贩卖这些牲口的雇工,各地租用的场地,牲口发往各处路上的粮草消耗,还有疫病影响剔除病马都要花钱。,除过这些外将军府里上下百口人的吃穿用度,平常军士们逢年过节的赏赐,这些都要花银子。

当年代公乃至代公父亲兰老将军行商的一大缘由就是补贴军中,现在子义你一下把花钱的口子开这么大,代公手里的生意不仅没法补贴军用,反而要克扣军饷才能维持子义你在京中的活动,这可就忘本了。“

兰子义被独孤豹一番话说得垂下头,他的确没有考虑这么多,这么仔细,他开口问道:

“豹子叔的意思是我将来做事时要精打细算,不要在大手大脚的花钱?“

独孤豹笑着摇摇头道:

“那怎么可能,卫侯你要干的可是翻云覆雨的大事,注定花钱如流水,要是把你小心翼翼,不肯把银子撒出去,怎么可能笼络人心。”

兰子义被独孤豹说糊涂了,他问道:

“那豹子叔是要我做什么?”

独孤豹道:

“节流不行那就只有开源可行了,正好我北镇也不是无源可开,我这次来京城的一个重要任务就是带子义你去见见财主。”

兰子义闻言哼了一声道:

“凭什么让我去和那群铜臭味满身的商人勾结在一块?”

独孤豹说道:

“当兵的和行商的都差不多,没什么你贵我贱的,子义你最好把自己这副书生臭脾气收敛收敛。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差不多,下一步就是办事了。走吧子义,我们去拜访下北方商帮的会馆。“

兰子义闻言惊讶的问道:

“现在就去?是不是太着急了?叔你和二哥已经连续赶路好几天,现在应该休息休息才对。”

月山间也跟着兰子义一块劝道:

“豹将军,就算要走也该酒足饭饱之后好好休息一番再去见人,如此风尘仆仆过去实在太累。”

独孤豹并没有听兰子义和月山间的话,他自顾自的朝屋外走去,同时说道:

“我们这群臭丘八平日风里来雨里去,早就习惯风餐露宿了,这一路上走的安稳,天天住客栈,一点也不累。至于吃饭,会馆那边自有招待,反倒是我休息几天再去显得不那么重视人家。子义你就别推辞了,你每天在京城养尊处优,总不会也和我一样旅途劳顿,行走不得吧?”

兰子义见独孤豹这边推辞不得,只能起身,他吩咐月儿道:

“月儿,为我准备什物。”

接着兰子义便向外走。其他人见兰子义出门自然跟上一起出门,兰子义借机将桃逐鹿拉在一边道:

“二哥,我托铁木安达办得事情,没有什么问题吧?”

桃逐鹿道:

“少爷放心,铁木辛哥为了这件事,专门招揽了一群邱豆发余部,这些家伙不会华严,只说胡语,最重要的是这一票事情干完之后铁木辛哥将参与此事的所有人全部灭口,绝对无人会走漏此时风声。”

兰子义闻言点了点头,道:

“不愧是铁木安达,下手又狠又准,真让人放心。”

桃逐鹿补充道:

“我回京之前有京中使者往北方召集部落贵族子弟入京,其中就有铁木辛哥。”

兰子义道:

“那二哥你可得侦查好安达入京的时间,我要亲自去城外迎接他。”

桃逐鹿抱拳领命,兰子义则在众人簇拥之下出府。

来到门口时独孤豹已然坐在马上,独孤豹身边还有匹空马一看就知道是留给兰子义的。见到兰子义出来独孤豹笑道:

“二郎一来一回,往返北疆京城,的确受累,不如今天就让他们三兄弟好好在府上聚首,子义你看如何。”

兰子义踩蹬上马,闻言抱拳说道:

“豹子叔说的好,子义也有此意。不过此行就我与豹子叔二人还是嫌少,还得再加三匹马。”

独孤豹扭头看了看送行的众人,然后到:

“我知有两匹马是为仇家先生准备的,可另外一匹是要给谁?”

独孤豹话刚说吧,已经男装打扮的月山间款步从府中走出,她道:

“是留给我的。”

独孤豹看了看月儿,又回头看看兰子义,想了想后没再追问,默许了月儿的存在。于是一行人别过桃家兄弟,催马出发。

走开之后兰子义问道:

“豹子叔这是要引我去见那家金主?”

独孤豹闻言道:

“子义上次发银子是拿银票出去领会银子的吧?”

兰子义点头道:

“正是。”

独孤豹道:

“我们就是去见这银票庄家。”

兰子义闻言领悟地笑道:

“原来如此,那还真是得要见见。”

第五百六十八章 商帮(下)

说实话兰子义从未去过商帮驻地,当时发银子时兰子义也是让桃逐虎与桃逐鹿代劳,只见他兄弟两人带人押送银子回来,兰子义却不知道那些钱庄商会的驻扎地在哪。

独孤豹有说有笑的走在众人最前,他几乎没有用力勒缰绳,胯下的马儿便像是知道路一样在路上七拐八拐,好似自动寻路一般。

独孤豹绝非是第一次来京城,更不是第一次与商帮打交道,但兰子义在落雁关这么多年却从未听说过于此有关的事情。独孤豹行事如此紧密,难怪能成为兰千阵的心腹。

四人策马走了许久,终于来到东市附近一条街上。这条虽然依葱河东岸修建,建筑却没有江南地方特有的灵动,一拐进街口,兰子义便感到两旁建筑带来的压迫感。这条街上的所有房屋全部都由灰砖青瓦建筑而成,厚重又扎实,屋檐也修的朴素,完全没有江南建筑那种俏皮到夸张的飞檐。

月儿这时哼了一声,道:

“果然是葱畔街,豹将军你的去处还真是好猜。”

独孤豹笑道:

“月儿姑娘身为鱼公公爱女,要是连这点事情都猜不到那才不可思议呢。”

兰子义长在北边,一入此街便有一种回家的感觉,他情不自禁的说道:

“我来京城大半年,之前怎么不知道有这条街?”

独孤豹道:

“卫侯喜欢以后可以常来,这里的家乡菜和平城、落雁关里的几乎没有区别。到了,我们下马吧。“

在独孤豹的招呼下四人停在了上一扇门前。这扇门开的不大,又埋在周围商肆店铺之间,如果不是独孤豹带路,兰子义还真不一定能找到这里。四人刚一下吗,不知从哪就冒出仆役上前揽住马匹缰绳道:

“豹将军,您了可是稀客,又来京城公干了?”

独孤豹道:

“你小子认人很准嘛,只是这次你看漏了,我今天为我家少爷领路,过来拜访你们曹老板。”

那仆役闻言扭头看向另外三人,仔细大量过后仆役对着兰子义拱手作揖道:

“原来是卫侯亲临,小人有眼无珠,没认出来,还请您见谅。“

这仆役第一眼没有认出兰子义来说明他根本不知道谁是兰子义,但独孤豹只是稍稍提醒了一句,这人便能从后面一行人当中准确把兰子义找出来,这人还是挺有本事的。

兰子义道:

“你说你有眼无珠,我看你眼力很好嘛,豹将军身后站着三个人,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兰子义?”

那仆役笑道:

“卫侯莫要再取笑我了,您身上气质就与周围人不同,豹将军已提醒,小人自然就该找出来。”

兰子义笑道:

“到底是生意人,嘴皮就是好使,你个看门人都这么厉害,我还真想看看你家曹老板到底是什么任务。”

仆役笑道:

“卫侯真是抬举小人了。您别站在门外说呀,请里面走。”

说着仆役便侧身让开路,伸手请众人进门,们也在此时打开,自有其他仆役为众人牵马。

兰子义和独孤豹换了个眼神,然后便带头走入门中。

进门之后兰子义才知道门后并不简单,在街上建筑的掩护下,这扇小门背后竟让别有洞天,两排高大的灰砖房将中间的小路夹得的又细又窄,,人处其中顿觉渺小。可就是这么一条小路上却是人来人往,两边建筑之中不停的传来算盘敲打的噼啪声响。行走中的兰子义转头向两边看去,看到每一件屋子内都是一个账房,每个张房内都有客户拿着银票与伙计交换银两。

月儿看着这番光景有些皱眉,她嘀咕道:

“又土又灰,走两步就觉得身上落了一层沙子,还满身都是铜臭味,好像赶快回去洗个澡。:

兰子义闻言笑了笑,没有作答。

在前面仆役的带领下,兰子义他们很快便穿过建筑,来到顶头另一间三层建筑前,那仆役停在门口道:

“卫侯您与豹将军请进吧,我家老板就在里面等候。”

兰子义对着仆役拱手,算是谢过,然后与独孤豹带着其他人一起走进建筑内。楼中有其他仆役为兰子义引路,可即便如此兰子义行走于这座碉楼之内也觉得头晕目眩,若是没人引路,让兰子义一人走进这座碉堡,兰子义保准会迷路。

连上两层楼后到了顶层,仆役才将兰子义一行人带到地方,那仆役推开门后引四人入内,然后对着门里面人鞠躬说道:

“老爷,卫侯与豹将军来访。”

兰子义进到屋中,见一中年男子正倚窗而坐,眺望窗外葱河景象,听到门口动静后此人立马起身,迎到门前伸手想要把住独孤豹臂膀,他道:

“老豹,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你早说你来我便好好为你背一桌酒席,现在只有些便饭,招待你很是不尽礼节呀。”

兰子义看着说话这人,此人身材中等,长脸大眼,笑起来声滑调高,说起话来语音婉转。

独孤豹并没有迎上前去与这位曹老板把臂言欢,而是后退两步拱手朝着兰子义作揖道:

“少爷!”

那曹老板见独孤豹并不与他亲近,尴尬的笑了笑,然后他也后退一步,对着兰子义恭恭敬敬的作揖道:

“鄙人平城曹进宝,见过卫侯。”

跟在兰子义身后进屋的仇文若见此情景暗自点头。本来他觉得独孤豹见到兰子义时倨傲不礼,很没有人臣模样,现在看来这独孤豹只是在私下场合与兰子义行家人里,正规场合此人很是尊崇兰家权威。这样的忠义之士还真是辅弼良臣。

兰子义见曹进宝作揖,露出了一个满意的文晓,他跨前扶起曹进宝道:

“曹老板这是做什么,如此行礼真是折煞子义了。”

接着曹进宝便将几人让入座中,一番主客谦让之后,几人围坐桌上,而桌子就在曹进宝刚才远眺的窗前。

坐定之后曹进宝便吩咐仆役上菜,然后他笑道:

“老豹你来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说一声,连卫侯都来了,我这便饭很是失礼。”

独孤豹道:

“我们这些落雁关里的丘八从来都是风餐露宿,有口饭吃就可以,从来不想什么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屁话。”

曹进宝道:

“哪还有卫侯呢,还有卫侯带来的这几位先生呢,他们可不是军人。”

兰子义道:

“我爹从小要求我生活朴素,我早就习惯了粗茶淡饭,曹老板能在葱河地段修建这么大的宅邸,财力只能用深不见底,富可敌国来形容,如此这般哪怕是一顿便饭,也赛过我日常里吃的那些东西,曹老板绝对尽了地主之谊。”

曹进宝闻言哈哈笑了几声,正好这时酒菜已经上桌,那曹进宝便举杯敬酒道:

“卫侯如此简朴,不亏为代公嫡子,来,曹某敬卫侯一杯。”

于是桌上众人便纷纷举杯,一桌人就此行酒一轮。饮罢曹进宝问兰子义道:

“卫侯今天为何突然前来鄙社。”

兰子义道:

“我豹子叔入京履职,说要带我见见乡亲,我强扭不过便跟豹子叔来了。怎么,打搅曹老板您清净了?”

曹进宝笑道:

“不会不会,我就是个商人,整天都忙着赚钱养家,何来清净一说?卫侯肯来就是给我赏脸,我有什么不欢迎的。”

于是一桌人就这样有吃有喝的说说笑笑,期间天南地北谈论甚多,一直到酒席进行了一半之后,曹进宝才又开口问道:

“一个月前卫侯从我这支了现银五十一万六千八百四十七两,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啊。代公在我钱庄的存银这一下子便少了三分之一。

卫侯这么大的手笔,最近钱可够花?“

第五百六十九章 有求于人

曹进宝说话的时候兰子义正在吃饭,他闻言并没有停下筷子,而是稳稳当当的把手中夹起的菜吃完,然后才调侃道:

“我取银子说明我有钱,曹老板给了我银子你库里银子就变少,俺来来说应该是我来问曹老板钱可够花否,怎么反倒成了曹老板来问我钱够不够花?”

曹进宝闻言哈哈大笑,他道:

“不瞒卫侯,五十一万两白银虽然不少,但我库里存着的,账上趴着的银子可是这个数目的十几倍,要说我的银子不够花那卫侯就太小瞧认了。”

兰子义叫了些茶水来润了下嗓子,喝完水后他道:

“我自然知道曹老板你富可敌国,可你库里的银子全是你的吗?那是诸位商家在你这存的,商家要取曹老板难道还不给取了不成?如果曹老板真的靠别人银子来发财,又干嘛去置办那么多其他产业?”

虽然兰子义对曹进宝的生意知之甚少,但他知道曹进宝手底下的绝非只有钱庄生意,一个能代表整个北方商帮的男人,手下产业绝对不少。

果然在兰子义说罢后曹进宝低下头呵呵的笑了两声。他想了想后说道:

“我还是想知道卫侯今天来我这里是有什么事情?您与豹将军一同前来,这可是天大的面子,如果没有事情,您无缘无故过来难道就是想在我这里吃口家相饭?”

兰子义闻言点头道:

“嗯,曹老板你说对了,我今天就是来吃饭的。我年初来京城之后还没有吃过这么地道的北镇菜。”

今天独孤豹不顾路上辛苦,强邀兰子义来见曹进宝,出门之前便把原因说的清清楚楚,那就是要找曹进宝借钱。待兰子义随着独孤豹进到这条葱畔街,在看到曹进宝临河修建的碉楼之后,兰子义也对曹进宝的财力有了一个相当程度的认识。不用其他人提醒,兰子义便自发的运用起了自己入京以来所学到的一切伎俩,虽然这些伎俩用起来很是卑劣。

在兰子义点头说完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道:

“其实也不能说我今天来没什么事,正事我还是有的,那就是替曹老板你解决问题,毕竟我们也是老乡,急人之所急是老乡分内之事。”

曹进宝笑看着饭桌另一端的兰子义,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他没有想到这个十六岁的少年手段居然如此老练,说话滴水不漏让人抓不到把柄。按照曹进宝之前得到的消息,这个兰子义应该是个酸腐秀才,不懂这些门道才对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居然让兰子义进步如此快?

找不到优势的曹进宝只能把头转向独孤豹,他笑道:

“老豹,你也别光坐着呀,倒是说两句啊。”

独孤豹这时只顾着吃菜,没有抬头理会曹进宝,他闻言只是回答道:

“曹老板,我北镇将士每次出征,你在后方筹措粮秣居功至伟,代公对你很是赞赏。但谈事就是谈事,今天我家少爷带头来此,事情便由他做主,曹老板要谈的话找我家少爷谈就可以了。”

仇文若与仇孝直听到独孤豹这么说都满意的点了点头,而曹进宝听闻此言则知道今天是不可能拖什么人情了。他沉默了好一会,期间只是自顾自的喝酒,兰子义都觉得曹进宝今天可能要送客的时候,曹进宝下定决心,开口说道:

“卫侯若是开口帮我,我的确求之不得。我最近确实有些事情不好办,只是不知卫侯能不能帮我办。”

兰子义听闻此言知道自己已经占得先机,他道:

“曹老板是家父的老朋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开口,子义一定尽力。”

曹进宝撅了下嘴不置可否,他说道:

“事情比较多,也比较琐碎,我就挑几件重点的,想到哪说哪,卫侯你看如何?”

兰子义点头应道:

“当然可以。”

曹进宝道:

“那我先说一件近的事,时下最吊人胃口的事情莫过于朝廷开仓放亮的举措。按照朝廷规划,北平城,南京城,以这两点为核心向外一环一环的输送粮食。这么大规模的活动,官府自身的运力是不够的,朝廷需要借助商人,也就是我们这些人的力量运粮。”

兰子义道:

“此事我知道的清楚,当日朝廷定下这件事情时我也在场,借助诸位老板也是既定之策。只是这有什么问题?”

曹进宝笑道:

“问题可大了。卫侯只知朝廷为了运粮要调集商人运力,却不知朝廷专门出了运粮特许令来限制我等运作。”

兰子义并未听说过这件事情,于是他转头看向仇家父子,仇文若接过兰子义眼神,转而开口说道:

“国库粮仓开门放粮,这样投放出来的粮食数量巨大,不是所有商人都有那能力承担这份工作,若是有人心黑,想私吞这些救命粮怎么办?朝廷颁布特许令就由此打算。”

曹进宝闻言扭头看向仇文若,他道:

“这位叫就是刚才卫侯进门时介绍的文若先生啊。先生你所说的是不假,我也知道这层道理,但问题是朝廷颁布特许令他并不是按照商人实力了评级发放,而是将每份特许令作价卖出,且卖给的都是京城商人,我北方商帮连一张特许令都没有捞到,这难道也是朝廷初衷?”

兰子义皱眉道:

“是谁想出来的这个馊主意?“

曹进宝道:

“当然是南北仓粮大总管,工部侍郎申大人了。”

兰子义听到申忠的名字顿时一惊,他道:

“竟然是他?”

曹进宝道:

“卫侯难道不知是他主官南北粮食?”

兰子义笑道:

“这可是个肥差,让申忠来管还真是便宜他了。不过就算他把所有特许令全部颁发给京商,京商也不可能运走全国的粮食,他们的运力也不足。”

曹进宝点头道:

“不错,只靠京商的确不能完成超体调拨粮食的计划,所以京商商会这几天一直在叫卖他们的特许令。这可就有意思了,普天之下除了京商便是我边商,他这东西是吆喝给谁呢?”

兰子义道:

“自然是吆喝给曹老板你了。既然对方卖,曹老板为何不买呢?”

曹进宝道:

“全国都缺粮,能够合法的倒卖官粮的确可以大赚一笔。但运粮是很花钱的,京商给出的特许令价格恰恰是我能赚到的利润,买他们的特训令是划不来的。但不买这特许令我便没法运粮,让京商把粮食运遍全国,那我们边商的市场就会因此被挤兑一空。我可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兰子义道:

“反正京商怎么也不肯能运光粮食,等他们运力不足,朝廷自然会想到曹老板,曹老板稍安勿躁便可。”

曹进宝笑道:

“卫侯你这么想可就简单了。京商既然可以买通朝廷,垄断粮食,他们也可以把黑锅扣到我们头上。到时候只要朝廷整治我一个观望不进之罪,我们这些商人就要吃不了兜着走。哪里还有什么机会去稍安勿躁。”

兰子义道:

“所以曹老板的意思是,让我替你去争夺这特许令?”

第五百七十章 有求于人(下)

曹进宝道:

“卫侯说夺并不恰当,因为皇上开仓放粮本身就是为了天下人,岂有为天下人放粮而不需天下人运粮的道理?那本就是我的特许令,我只是想请卫侯待我将情况禀明圣上,不要让他再受奸臣蒙蔽。“

兰子义闻言笑了笑,押了一口酒。这曹进宝说话腔调十足,声势浩大,不露声色便将自己一方巨贾的霸道气息给展露了出来。兰子义对此非常熟悉,这是北方人的特点,说好听点这叫野心勃勃,说难听点这就是爱吹牛。

见兰子义不说话,曹进宝继续说道:

“曹某刚才也说了,我遇到的难事不止一件,卫侯有没有兴趣听我继续讲下去?“

兰子义道:

“曹老板但说无妨,我也早就说过,你我老乡应当表里一气。“

曹进宝笑道:

“卫侯说的好,好一个表里一气。那我也就不客气了。其实对我们北商而言,除了运粮的事情外还有一件事情也相当令我头疼。“

兰子义问道:

“能与运粮这样的大买卖相提并论的事情定不简单,只是不知究竟为何事?”

曹进宝道:

“是贩盐的事情。”

兰子义道:

“盐?”

曹进宝道:

“正是,是盐。我大正幅员辽阔,东西南北,四面八方何止万里,地上生民足以亿计。人活着就得吃饭,吃饭不能没盐,供给我大正子民吃盐可不是小事。”

兰子义道:

“不仅不是小事,还是一笔大买卖呢。”

曹进宝闻言笑了笑,而兰子义则继续说道:

“只是曹老板,盐铁专营,古已有之,这事是朝廷的事,曹老板怎么还能插进去手。”

这事仇文若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未曾在衙门中任职,具体行政可能不太了解。我大正盐铁专营不假,但朝廷人力毕竟有限,具体到采盐贩盐的各个步骤上,都是放给民间百姓自行经营的,寻常良民只需缴足盐科,拿到盐票便可自行贩卖食盐。“

兰子义道:

“原来如此,之前我还从没在意过这些事情。”

曹进宝笑道:

“这位文若先生真是娴于吏治,不愧为卫侯智囊。卫侯所说盐铁专营,朝廷垄断之事,与朝廷来看他未尝不想做,据我所知大正开国初期盐就是把在衙门手里的。只是衙门采盐事倍功半,我等采盐事半功倍,两厢一比,优劣自分,后来朝廷也就安心收税,不怪采盐贩盐的事情了。”

兰子义问道:

“既然曹老板贩盐合法,哪有有什么难处?我还以为曹老板是要我来帮忙贩私盐呢。”

曹进宝道:

“贩私盐可是要杀头的,违法之事不是我这种本分商人该干的。我今天把这件事情提出来说乃是有人要断我财路。”

兰子义笑道:

“曹老板你财大气粗,葱河边上一条街都是你的,谁敢断你财路?”

曹进宝苦笑道:

“这条街乃是北方众商贾合力,一砖一瓦建起来的,曹某只是被大家推举做庄,暂执牛鼻而已,哪里敢说整条街都是我的?”

兰子义接着曹进宝说话之机思考良久,待曹进宝说完兰子义问道:

“莫非又是京商与曹老板生意有纠葛?”

曹进宝点头笑道:

“正是,正是,大正虽为一体,可一条大江却把全国分为南北,我们这些商帮也就以地域为限各自聚在一起保暖。这种趋势近些年来越来越明显,我们与京商的冲突也越来越多,盐的事情就是两方争执的焦点之一。”

仇孝直埋头吃了半天,看来已经酒足饭饱,他这时插话道:

“我大正食盐来源两处,一是海盐,炼海煮盐古已有之,只要沿海便能产盐。但我大正毕竟不是处处靠海,海盐越往内陆运价格越高,所以内陆食盐很多地区用的都是矿盐。”

兰子义问道:

“何为矿盐?”

曹进宝回答兰子义道:

“矿盐顾名思义,就是采矿从地里挖出来的盐,矿盐制作与海盐大相径庭,具体我也就不展开来讲。

孝直先生知道这么多,看来对盐业了解不少,只是漏了几点,内地除了矿盐之外,还有井盐、湖盐,某些咸水湖周围也是可以煮盐的。“

仇孝直道:

“曹老板说的不错,内陆虽然不靠海,但制盐吃盐的方法也不少。只是齐、燕、辽三地乃至新罗的海岸全在北商手中,内地盐井无分南北几乎尽被北商掌握,京商手中产盐地不过东南岭南沿海而已,说起盐业来北商完全压住了京商,如此优势下曹老板会有什么难处。”

兰子义一边听着仇孝直分析,一边在心里重新估量曹进宝的财力。原来曹进宝手里不止是钱庄生意,还有盐业生意,按照仇孝直的说法大正三分之二的盐业在曹进宝手中,全大正每人每天加起来要吃多少盐?曹进宝他一日只收盐钱都能富可敌国,而他兰家做的那点牛羊生意跟曹进宝比真的是小巫见大巫,兰子义进入碉楼来首次感觉到自己是个穷光蛋。

曹进宝听闻仇孝直所说,呵呵笑了起来。他道:

“孝直先生真是博闻强记,我与我朋友们的事情全被先生知道了。先生说的不假,我北商经过这数十年的整合发展,手中产盐地确实多余京商,在贩盐这件事情上比起京商来也的确是有那么一点点优势。但那也是以前,现在形势不同了。“

兰子义心想你曹进宝哪里是只有一点优势,明明是局面大好。但兰子义嘴上还是笑呵呵的问道:

“京商怎么了,居然让形势改变?”

曹进宝道:

“京商动手是从去年开始的,为了支持代公北伐,大正上下都在出力,我等商人也在为代公筹措粮秣,只是北伐声势浩大,北商运力不足,京商借此横叉一杠子,他们擅长水运,手下船多,接着北伐的名义硬是将北边许多盐场纳入自己掌控,而且朝廷似乎有意纵容京商扩张势力,当时争盐场官司打到衙门里,各级衙门无一例外都支持京商,我们用尽一切办法不能改变衙门判罚。“

兰子义听闻此言,心中明白这是章鸣岳有意支持京商。以章鸣岳与京商之间的关系,朝廷偏袒京商没什么不可思议。

曹进宝接着说道:

“海盐盐场我们已经被人割了肉,现今全国缺粮,我等手中的内陆盐矿也快要丢掉了。”

兰子义道:

“此话怎讲?粮食和盐矿有什么联系?‘

曹进宝道:

“晒盐煮盐需要大片土地和大量劳力,凡是内地盐矿,盐矿附近土地全为盐场,百姓全是盐场工人,盐矿周围不产粮食,粮食全靠周边输入,不过盐价高于粮价,平常年金周围各县都会抢着往盐矿卖粮,矿上工人因为采盐也生活殷实,不差钱买粮。但今年灾情太重,全国各地粮食都有价无市,盐矿工人也是人,不可能只吃盐不吃饭。要让他们吃饭就得运粮,我北商手中吞的私粮哪里能和国库比?京商借着自己手中有特许令,专拿粮食卡人,虽然特训令下来不过几天,但我们手中许多盐已经开始动摇,好些盐矿朋友跑来跟我说再没有粮食他们就只能贱价把盐矿卖给京商了。“

兰子义闻言做了几个深呼吸,这京商手段果然狠辣,观其妙处不无章鸣岳的风格。兰子义道:

“曹老板你的两件事说到底还是粮食一件事。早先被京商夺去的海盐盐场,那是巧取豪夺,定有蹊跷,我想法去查。曹老板以及诸位北商同僚财力雄厚,运粮这种事情怎能被排挤在外?这事我也会向朝廷说。不过这两件事情都不是小事,就算我想办也不是能够轻易办成的。不知曹老板有什么可以帮助我的地方?”

第五百七十一章 人尽其用

曹进宝听到兰子义问话,抬头淡然一笑。曹进宝人不胖,应当说他身形很是消瘦,但此时笑起来他却把自己眼睛眯成了两条细缝,活像是个臃肿的胖子抬不起眼皮一样。

曹进宝端起酒杯仔细把玩,一个小小的酒盅好像是个稀世珍宝一样被他拿捏了好几遍。在此期间兰子义一直在旁耐心等待,过了许久之后曹进宝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他道:

“卫侯是有难处?“

兰子义答道:

“是有难处,曹老板要我帮忙的事情都是朝廷已经定下的事情,要朝廷收回成名,谈和容易?”

曹进宝闻言咂舌,他道:

“今天卫侯能来探访我,曹某深感荣幸,所以大家饭桌上,一起谈些琐碎事,也算是我们北镇老乡的情谊。刚才卫侯也说,你我情谊,有难必帮,所以我也就把手头难题说了出来。事情有难度我知道,也正因为有难度所以凭我的力量无法解决。现在卫侯既然听了也觉得棘手,那我也不好强求卫侯做这做那。我在想想其他办法吧。“

谈话伊始,兰子义以为自己已经抢的先机,没想到现在他刚刚提出条件,曹进宝便把话说死,真要这样谈,接下去可怎么聊?今天兰子义是来求财的,而在刚才的谈话中兰子义也了解到了这个曹老板手中掌握着多少财富,兰子义将来要做的事情可是惊天的大事,这当中所需的银子可谓天量,如果没有足够的财力支撑,兰子义将来的行动必然要大打折扣。所以今天兰子义必须把事情谈拢而不是谈崩。

兰子义情况不妙,仇家父子自然听得出来。于是仇孝直替兰子义开口道:

“当今朝廷之中江东士人据位大半,曹老板所提的两件事情有都与江东京商有瓜葛,曹老板割江东人的利去告江东人的官,这怎么可能行得通?“

曹进宝道:

“我自然知道找京东籍的官员行不通,但卫侯帮不了我,我也只能再想想其他办法了。”

仇文若道:

“卫侯帮不了曹老板,难道朝中还有其他人能帮曹老板?如今朝中非江东士子各个明哲保身,动弹不得,就连内阁的李澄海都年迈昏庸,行将就木,曹老板的事情还能去找谁呢?“

曹进宝道:

“所以我头疼啊。但卫侯帮不了我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仇孝直说道:

“卫侯不是帮不了你,而是有难处需要曹老板帮忙。”

曹进宝道:

”我听不懂孝直先生这话的意思。正是因为曹某遇到的都是朝廷的事情,所以我个草民才没法下手。卫侯身为官家,如果也没法处理这些朝廷事,那就是不行了,我又如何能帮得上忙?“

兰子义面带微笑的听着曹进宝与仇家父子你来我往,他知道曹进宝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但他却没有办法。

兰子义是很有耐心的,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耐心,例如月山间。自今天进入坊内吃饭开始月山间就一直没有机会说话,她并不是非得要抢着去说,但现在这种你来我往的焦灼状态令她非常反感。月山间在曹进宝问出话来后开口说道:

“曹老板你就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卫侯他要为你办事,上下打点可得不少银两,这些钱以卫侯的家底可是出不起,所以卫侯才问曹老板如何能帮上忙。现在曹老板你只让卫侯帮你,决口不提打点的事情,这可让人很难办啊。”

曹进宝听到月儿开口,惊讶的转头望了过来,他仔细看了月儿良久,然后道:

“原来是个女子,我刚才居然看走眼。”

接着曹进宝道:

“卫侯若是需要银子只管开口,曹某不会不给,但为什么刚才卫侯反倒问我有什么能帮得上卫侯的地方?这话听起来很像是在敲竹杠。”

曹进宝一句敲竹杠出口,在座所有人都听着不爽,月儿则直接嗔道:

“曹老板,你这样说话可是会出问题的。”

兰子义闻言立刻抬手摁住身边的月儿,他想要开口发言,却被独孤豹抢先一步,独孤豹说道:

“曹老板,我家少爷没有什么敲竹杠的意思,只是他读的圣贤书太多,拉不下脸面来直接开口提钱的事情,所以才拐弯抹角的‘启发’曹老板,没别的意思。”

独孤豹这么一句话为兰子义圆回场来,虽然有些埋怨兰子义的意思在里面,但总的来讲没让兰子义丢面子。

曹进宝听闻独孤豹所言,笑了笑道:

“咱都是北镇人,有什么话直说就好,拐弯抹角的人可是听不明白。”

独孤豹笑道:

“我也劝曹老板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你经商这么久,自然知道赢了吵架丢了生意的道理。”

曹进宝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转换了一个语气,然后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身居王府,位为侍读,宫里两位公公对卫侯都关照有佳,将来前途可谓不可估量。前途不可估量,要走完这条路,需要办得事情自然也不是我这样的草民能够想得到的。当然那是卫侯自己的事情,轮不到曹某多嘴。只是作为商人曹某自然算得出卫侯办自己的事情要花多少银两,那可是天价。“

兰子义笑看着曹进宝,一直没有说话。曹进宝顿了顿想要观察兰子义的反应,结果没有等到兰子义开口,于是他便说道:

“将来卫侯在京城无论办什么事情,无论花多少银两,只管来我这里领,我不问出处,全包。”

兰子义闻言笑道:

“曹老板果然财大气粗,一口就把我的开销包圆。正好我也愁自己在京城开销不小,无有财源,曹老板肯帮我那真是再好不过。曹老板你放心,你要求的那两件事情我一定会给你一个让你满意的答复。”

曹进宝笑看着兰子义,他道:

“那两件事情卫侯能替曹某办了,曹某自然感激。不过那两件事说白了都是小事,曹某还有一件大事需要卫侯帮忙办。”

兰子义皱眉道:

“还有何事?”

曹进宝见兰子义皱眉哈哈大笑,他道:

“是我的大事,但却是卫侯的小事,卫侯不必担心。依卫侯现在的势头,将来必定能成朝中栋梁,我想要的是卫侯的一个承诺。”

兰子义问道:

“什么承诺?”

曹进宝道:

“我想让卫侯答应我,将来朝廷缺钱只能从我这里借。”

兰子义闻言一愣,然后僵硬的和桌上其他人,尤其是仇家父子换了个眼神。仇家父子也没有弄明白曹进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仇文若便直接开口问道:

“天下富商巨贾碰到朝廷借钱,无人不躲,无人不避,围困朝廷打出白条,借钱不还,怎么曹老板你反倒要朝廷问你借钱?这事情实在让人想不通。”

曹进宝道:

“我曹某人就是爱反其道而行之。我不是让朝廷问我借钱,而是让朝廷只问我借钱,当然还本付息的事情朝廷得给出书面承诺。钱不能白借,所以我要求朝廷给我发行银票的特权。”

仇孝直问道:

“曹老板现在不是能开出银票来吗?朝廷没有阻你啊。”

曹进宝道:

“朝廷是没有阻止我开银票,但朝廷也没有阻止其他银号开银票,我要的是朝廷给我特许,只需我一家开银票,其他银号不得开票支钱,若想开票只得从我这里开。不知卫侯能否承诺此事?”

说着曹进宝便看向兰子义,而兰子义则开口笑道:

“曹老板这点要求没什么难办的,只是那也得等到我有朝一日进庙堂才行。只要曹老板不怕借我花地钱打水漂,我便答应你此事。”

曹进宝闻言举杯笑道:

“我相信卫侯,来,我敬卫侯一杯。”

第五百七十二章 捕头

在兰子义与曹进宝将事情讲定之后,酒席的进度就变得非常快。大家剩下的事情无非就是喝酒吃肉,天南地北的聊天胡侃。等酒足饭饱之后兰子义一行人便辞别曹进宝,启程回复。

众人从曹进宝碉楼出来,早已有曹家仆役牵马守在门口,兰子义他们接过缰绳,滚鞍上马,然后策马折返。

上午来时葱畔街上行人已经很多,下午回时街上行人更是变得熙熙攘攘。兰子义望着街上的行人,再看看密布街道两旁的当铺钱庄,各号商肆,他禁不住感叹道:

“我本以为我家生意已经很大,今日见到曹进宝才知什么叫做富可敌国。”

策马伴行在兰子义一旁的独孤豹闻言道: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就代公手下那点生意,还不够姓曹的塞牙缝的。“

兰子义问道:

“既然如此那为何曹老板在我家面前还这么……谦卑呢?“

独孤豹笑道:

“他不谦卑还能怎样?难道还想嚣张不成?他曹进宝无论生意做得有多大,终究也就只是个商人而已,若是朝廷地方没人给他撑腰,他怎么可能守得住这些年来赚下的那些银子?天下不知有多少人盯着曹进宝想要宰了他分肉吃呢。“

兰子义想了想,点头道:

“有道理。“

独孤豹道:

“况且他的生意有很大一部分在塞外,他和其他几个商人控制着通往塞北和泰西的诸条商路。塞外全是游牧部落,他不靠代公谁还能保得住他生意兴隆?“

兰子义道:

“我以为塞外和泰西不全都被不周原围起来了吗?怎么还有商路。“

独孤豹闻言笑道:

“卫侯,这天下事情可有许多你还不知道呢。朝廷只是不相让人知道外面的世界,并不是说外面就没有世界。“

独孤豹说罢策马先行一步,兰子义则留在后面若有所思,他在落雁关里呆了十几年,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外面世界的故事?

这时仇文若突然开口说道:

“我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今天曹进宝要向卫侯提出那样的条件来,垄断银票这个条件还好理解,让朝廷问他借钱这就匪夷所思了。“

仇孝直也摸着下巴思索道:

“的确,若是曹进宝一家能够垄断全大正的银票,那将来其他钱庄就算有银子也没法异地收支,到最后所有人都只能将银子存到曹进宝那里去。但是让朝廷问他借钱这件事情就让人想不通了,他不过是个商人,朝廷找他借钱不还他怎么办?“

兰子义则道:

“既然想不通那就不用想,我们怎么可能弄明白他个商人是怎么想得。反正这事对我们来讲没有坏处,答应了他便答应了,无妨。“

月山间闻言插话道:

“卫侯真是有魄力。“

月儿此话奉承之意跃然之上,仇文若与仇孝直听着都面露不屑之色。还好兰子义没有因为月儿的一句话而飘飘欲仙,他低头苦笑道:

“这哪里是有魄力,这明明是无能为力,月儿不要耻笑我了。“

月儿闻言掩面嬉笑,仇家父子听闻兰子义所言也点头赞许,一行人就这么有说有笑的向王府走去。

本来兰子义以为今天再无他事,晚上回去可以看看书,再和月儿嬉闹一番便可休息了。只是天不遂人愿,回家半道上兰子义遇见了一个麻烦的人物。

一行人沿河而行,走到天街东面,正要转向向西往王府方向走的时候,杜京带着巡城的捕快们从街口对面迎面而来。

刚和杜京打照面兰子义便觉得胃中绞痛,撞见这个人,今天可别想轻易走开。月儿更是哼道:

“怎么又是这个人,真是晦气!“

兰子义苦笑道:

“不是冤家不聚头,出门碰上也是缘分,没办法。“

兰子义能看见杜京,杜京自然也看到了兰子义,在杜京的带领下一行捕快立刻穿过街道朝兰子义他们走来。

杜京和捕快们并没有乘马,来到兰子义面前后杜京只能仰视高他半个身位的兰子义。不过杜京本人还是非常客气的,他拦在兰子义马前,抱拳问候道:

“卫侯。“

兰子义自知没法装作看不见,便在马上抱拳回敬道:

“我这次可不是在御沟边行马,杜捕头拦我可是没道理的。“

杜京答道:

“御沟周边自有御林军管理,轮不到我个小捕头插手。我找卫侯是想与卫侯聊一聊。“

兰子义道:

“我与你没什么可聊的。“

说着兰子义就勒马打算绕过杜京,强行离开。杜京见状连忙跨步封住兰子义的去路,他道:

“卫侯当然与我有可聊的,难道卫侯忘了那晚与董公子的事情?“

杜京此话一出,不光兰子义,随行的所有人全都心中振动。这时走在前面的独孤豹久久没有等到后面人,便策马赶了回来,兰子义见独孤豹来,怕他在与杜京发生冲突,于是他便吩咐身后仇家父子与月儿道:

“你们先随豹子叔回府里去,我和杜捕头去聊聊。“

说着兰子义翻身下马,他对杜京说道:

“走吧,杜大人,你挑个地方我们聊吧。“

杜京看了看兰子义,又看了看兰子义身后的人,然后回头对身后自己人递了个眼神。跟随杜京一起前来的众多捕快得到指示后立刻分成数队各自巡逻,只留杜京一人在场。那边独孤豹赶来后听到了兰子义最后一句话,再看杜京和那些捕快,知道今天这事不好随意插手,于是乎便带上其他人悄悄走开。

等到相关人士走完,街上只剩兰子义与杜京两人埋没在人群中后,杜京开口说道:

“卫侯,我只是想与你谈谈,既然你想回府,不如我陪你一段路如何?”

既然杜京开口说陪兰子义一段回家路,那兰子义也没有必要客气。兰子义闻言便牵马而去,也不管杜京在一旁打算干什么。

兰子义迈步走开后,杜京便快步跟上,只听杜京说道:

“我听说卫侯从招婿楼里把人给赎出来了?”

兰子义本以为杜京要追问董嗣贤的是亲情,没想到杜京问的却是招婿楼。对于杜京的问题,兰子义以沉默作答,杜京则继续说道:

“我知道卫侯你对我和我弟有成见,但一码归一码,小人想要见一见卫侯赎出来的那人。”

兰子义闻言扭头说道:

“如果真的是一码归一码,为什么杜捕头非要纠缠我和我大哥?你就不能放过我吗?”

杜京闻言道:

“小人绝无要纠缠卫侯的意思,只是那招婿楼有问题,我怀疑那楼里在贩卖人口,而卫侯赎出来的人恰恰是我追查这么久最好的线索。”

第五百七十三章 捕头(下)

杜京所说的贩卖人口之事勾起了兰子义的兴趣,那招婿楼兰子义早就觉得古怪,只不过最后那边放了人,兰子义就没再继续追究下去,现在杜京重新提起此事,又把让兰子义开始审视招婿楼。

青楼用贱籍没人去管,若是青楼敢贩卖良家子为奴,那就是重罪。招婿楼名声虽小,排场却大的要死,这种场子要是被查出来贩卖人口可得牵连出来不少人。

兰子义想从杜京这里听听详细消息,所以他放慢了自己的步伐,但兰子义看杜京不爽,又不想让杜京看出自己对此事的兴趣,所以他还是牵着马平视前路,对杜京不理不睬。兰子义道:

“杜捕头,我还是那句话,你有什么事情,想查什么案子自己去找案犯问,不要老是来问我。我赎出来的是我的大嫂,杜捕头无缘无故探访我家女眷,这成什么道理?”

杜京追在兰子义身旁道:

“道理总是需要变通的,我查案子是为了百姓,不是为了搅扰卫侯家中女眷,卫侯一向深明大义,不会不懂这个道理。至于案犯那边,招婿楼我要是能进去我早就去了,何必拐弯抹角来找卫侯?”

兰子义哂笑道:

“杜大人你可是两县捕头,京兆尹的亲哥,内阁首辅的红人,这京城还有你进不去的地方?”

杜京道:

“不瞒卫侯,要是能行我恨不得去宗人府里翻档案,查案子,但我没那本事。别的不说,之说前几天,我到卫侯门前不就吃了闭门羹吗?”

兰子义闻言哑然,半天找不出话来回答,只得道:

“那招婿楼不过是家青楼,就算是官家开的教坊司杜捕头都能进去查,招婿楼有什么不可以。”

杜京闻言叹道:

“那招婿楼护院人多势众,武艺高强,我无论是硬闯暗访统统都被挡回来,根本就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我托舍弟上书朝廷,行公文调城门校尉兵员前去围堵,可每次文书行到司礼监就渺无音讯,催的紧了司礼监便以‘营兵重器,不宜小任’为由把事情驳回。那招婿楼我根本进不去。”

或许对杜京来讲,文书道司礼监没了下文是因为某些偶然原因,但兰子义却敏锐的洞察到了事情的蹊跷之处。像是有司纠察奸邪,探访案犯的事情,司礼监是不会无故掣肘的,那招婿楼人员兵力强的连京城捕快都突入不进去,这点本就可疑,京兆府调京城守军清查一家青楼,这种蹊跷事情司礼监有疑惑应当闻讯,结果司礼监不闻不问,直接将请求驳回,这很难让人想通。

一旦将来有朝一日,兰子义投奔太子得逞,隆公公以及他支持的德王就是挡在兰子义面前的顽石,兰子义必须将其清除,现在有事能把隆公公牵连进去,兰子义何乐而不为?至于杜京,兰子义想从他这里知道的事情已经全都知道,对兰子义而言他已经没用了。

只是杜京并不知道兰子义心中所想,他还是费劲心力想要说服兰子义,杜京道:

“卫侯,我上次登门拜访就是想要借令兄的事情前去清查招婿楼,卫侯你却不许。不许也行,现在您都把人赎出来了,我正好可以问令嫂几句话。”

兰子义道:

“青楼里赎出来的人多了去了,杜捕头去问其他人,别来问我大嫂。”

杜京这时已经有些着急,他道:

“卫侯,那招婿楼从来不赎身,卫侯你这是第一次从里面把人赎出来。我盯那招婿楼已有多年,他楼里的女子来源去向全都是迷,外人看去只知里面姑娘年轻貌美,一茬换过另一茬,可谁人去管那楼里的姑娘从何而来,隔几年后又往哪里去?”

兰子义不耐烦的对杜京摆手说道:

“杜捕头若是只有这些小事,那还是别来烦我了,我可没有心思去管闲事。”

说罢兰子义翻身上马,催马就走。

杜京没想到自己苦口婆心劝说一番换来的却是这个结果,他愣在原地注视兰子义良久,突然他当着街上所有人喊道:

“小事?那么多女子的性命清白也叫小事?卫侯你这么轻而易举的一言断人性命这与草芥人命有何区别?

我本听说卫侯你在德王府中直言敢谏,乃是仁人义士,见你两面才知你也不过是个吃喝玩乐,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兰子义,我看走眼了!“

杜京吼声巨大,街上行人全被声音惊得愣在原地,不明所以的来回张望。那头兰子义本已走开,听闻此言也好似被铜钟震过一般,愣在原地陷入沉思。

杜京这一言恰恰问到了兰子义心中分野处,他兰子义到底是为了什么来京城的?之前兰子义以为他是为了朝廷社稷,为了天下苍生,可现在兰子义做得这些事情,用得这些手段,真的是在利国利民吗?他到底是为什么来到京城的?

兰子义回头去找杜京,人群中却已经没了杜京的身影,街上的人流恢复了以往模样,继续来去滚滚,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唯有驻马立在路上的兰子义怅然失神,惆怅之之所以。

杜京的话激起了兰子义的沉思,他低头策马行在路上,不断的质问自己究竟在京城里做什么?可他却一直没有找到答案。

兰子义失魂落魄的吊在马山,任由马匹自行。也不知过了多久,走到何处,路旁突然有人叫喊兰子义道:

“公子,公子,这位公子你也是进京赶考的?”

兰子义被人叫到这才醒来,这段发呆的时间虽短但兰子义却感到恍如隔世。他抬头看向声音来源,却见一个贼头贼脑,猴精一样的人物佝偻在马旁,那人浑浊的眼珠里不断地流出显而易见的贪欲,他不停的问兰子义道:

“公子,你也是进京赶考的?我这有好东西你要不要?”

刚刚被杜京一言戳中心事,现在又有人问兰子义是不是赶考,兰子义过去的回忆一下子全被唤醒,他望着那个马前晃悠的无赖,戏弄办的问道:

“不错,我就是来赶考的,你有什么好东西?”

没想到那无赖听到兰子义开口后神色居然转为不屑,他道:

“没想到居然是个外地人,我看这身行头还以为是那个江东土财主呢。“

说着那个无赖转身就走,而兰子义则有些愠怒,联想到自己屡试不中的事情,兰子义对那无赖吼道:

“你这话怎么讲,是看不起我们外地人么?”

那无赖闻言回头看了兰子义一眼,然后说道:

“看不起你又怎样?反正这次恩科你们这些外地人也上不了皇榜。”

接着那无赖一脸坏笑的说道:

“小哥你今天运气好,撞见我了。你若想考上我这里有条门路,只是不知你愿不愿意走了。”

第五百七十四章 登天之路

兰子义幼年号称天赋異稟,十岁时便中了八股秀才,可接下来却屡试不中,去年落榜之后他更觉心灰意冷。现在他已经以武勋身份入京就职,再想科举入仕已经不可能。但眼下这个在他马前耍口舌的无赖却引起了兰子义的兴趣。兰子义问那无赖道:

“只要能让我上榜中进士,什么路我都愿意走,只是不知你手上到底有什么路。”

那无赖闻言走到兰子义马前,伸手将手掌平摊在兰子义面前,他道:

“投石问路,想要问路你可得拿出敲门砖来。”

兰子义知道这无赖是想要银子,兰子义更知道开科取士乃是朝廷要事,不可能有人在大街上叫卖考题,眼前这个无赖九成九是个骗子。

但或许是兰子义被勾起了自己往日考试的回忆,他现在不想拆穿这个骗子,反倒对这无赖接下来将要介绍的门路来了兴趣。反正又不是没银子,给点钱就给点。

兰子义探手入怀掏出一锭五两银子放在那无赖手中,想要让他带路。谁知那无赖得了银子居然不为所动,他不屑的对着兰子义翻了个白眼,然后说道:

“十两。”

兰子义笑了笑,又从怀里取出一定十两银子放在无赖手中。就在兰子义放下十两银锭,想要取回五两银锭时,那无赖居然卷手将十五两银子全数收进自己怀中,掉头边走,同时说道:

“跟我来吧。”

兰子义望着走在前面的无赖,轻声冷笑,他催马跟上那个无赖,而那个无赖则带着兰子义穿梭街上,绕行小巷中。那无赖边走边说道:

“你们这群外地人,就是不知好歹,朝廷开恩科,你们便来考?你们以为你们能上榜?别做梦了。”

兰子义问道:

“皇上开恩科是为了天下士子,这大正是个读书人就能来考,凭什么我们外地人就不行?”

那无赖哼了一声道:

“你知不知道这次皇上为什么开恩科?那是因为刚刚灭了妖贼,要赏。我大正靠什么灭的妖贼?是靠你们这些外地人?你们交粮了吗?你们交税了吗?剿贼是要花钱的,这大正的赋税全都出在江东,你们这些外地人全靠江东米、钱养活,什么时候对大正出过力?更别说现在全国闹灾,天下各处都需要赈济,赈济用的钱粮从哪里出?还不是从江东出?你要是长脑子就应该明白这次皇上开恩科是为了奖赏功臣,收买人心。那谁出力最多?要收买谁的人心?是咱江东人!“

兰子义闻言笑了笑,他问道:

“剿匪要花钱不假,可光有钱没有人怎能剿匪?你可知道剿匪死的都是将士多是外地人,江东籍贯的战士就没有几个。”

那无赖不屑的说道:

“臭丘八,一钱汉,死了就是死了,有什么可惜的?只要给银子多得是人出来卖命,不差他那一个。七夕那天搞得什么入城式,我看就是个笑话,给那群丘八钱就了不得了,还给他们那么大面子,他们能担得住吗?”

兰子义听到这话心中不悦,这无赖的口气也太嚣张了。兰子义道:

“我看你模样也就是个街上混混,你有什么资格议论朝廷制度?”

那无赖拍着胸脯说道:

“我凭什么?就凭我是江东人,就凭我和当今内阁首辅章鸣岳同样籍贯,我就有这资格。你们外地人就没资格来京城。”

任兰子义脾气再好,听到无赖这么说也觉得生气,他道:

“既然你说今次恩科是专门给江东人考的,那我个外地人想要考上完全没有希望,你又怎么能给我指条路出来?我看你是在诳我,把银子换回来,我不随你去了。”

那无赖闻言回头翻了兰子义一个白眼,他道:

“你若不信我你便走,我不拦你,但银子既然到了我手里,你就别想再要回去。”

兰子义怒道:

“你这不是明抢吗?我要告官!”

无赖闻言笑道:

“我就是明抢你又能如何?想告官你就告去,反正你我记下来了,这京城里面遍地都是我兄弟,你敢告官我和我的兄弟不会放过你。更何况你以为官会管你这事?你想多了,叫我出来办事的可是礼部的侍郎大人,你告谁都没用。”

这个无赖的嚣张模样已经完全激怒了兰子义,兰子义恨不得现在就立刻拔刀切碎这小人的丑恶嘴脸。但这个家伙提到了礼部,虽然这个无赖极有可能是个骗子,但空穴岂能生风?若是这无赖真能和礼部扯上关系,那么兰子义便可以此为借口攻击章鸣岳。

想到这里兰子义收敛起了自己的满腔怒火,那无赖见兰子义神色变软,以为他害怕认怂,无赖便更肆无忌惮的说道:

“我告诉你,就算我是个混混,我也是京城的混混,不是你们这些外地人随便可以小瞧的。你可知我们京城人从小耳濡目染朝廷风采,出京便有三品威仪?乖乖跟我走,交了银子给你东西,别来跟我顶嘴。”

兰子义没在说话,他低头催马,只管跟上无赖。那无赖领着兰子义,趾高气昂的向前走,嘴中污言秽语不断,把外地人骂了个遍。不过接下来的路程比不远,无赖将兰子义领到一处破落巷子里,指着里面一处破房子说道:

“就在那,进去交了银子那东西,拿完东西赶快走。”

兰子义问道:

“我刚才不是已经给过你银子了吗?”

无赖不耐烦的说道:

“跟你说是敲门砖,敲门砖,你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还想不想中进士了,想就少废话。”

兰子义瞪着无赖看了一眼,没有抢辩,他便牵着马往院里走去。

兰子义一直以为京城繁华,没想到也会有这种落魄地方。那无赖指出的房间院落已经年久失修,看上去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坍塌,可就这么一件破房子,在兰子义进去的时候居然有人从里面匆匆忙忙走出来。

出来的人与兰子义打了个照面,然后便低头匆忙出去,兰子义看那人背着书筐的模样,知道那一定是个考生,再看小院,连个守门人都没有,兰子义也不敢将马随便留在门外,他便牵着马一起迈进院落。

刚一进园兰子义便看到堂屋正对面堂屋门前站着另一个书生,那书生面前屋门虚掩,屋门内昏暗不已,也不知屋里坐着是谁,究竟有几人,只能听见黑暗中有个声音说道:

“二十两!”

门口那书生闻言踌躇一会,最后咬牙从怀中取出二十两银子递进门去,门内拿了银子便递出一个匣子来,然后门内声音又道:

“这是今年考题,拿好!”

那书生拿了匣子立刻侧身打开来看,粗粗扫视一遍纸上表花的经传后,书生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然后书生发现了进院的兰子义,他赶忙收起摊开的纸张,低头匆匆离去。

兰子义目送那书生离开,他来到虚掩的门前,从怀中掏出二十两银子递进门内,结果门内人拿了银子后却说:

“一百两。”

第五百七十五章 自讨苦吃

兰子义听闻门里人加价,很是恼怒,他道:

“明明是二十两,刚才那人交银子我都看见了,为什么到我就成了一百两?”

门里人道:

“因为你是外地人,今次恩科不是给你们外地人考的,若是考上的外地人太多我会被怀疑的。”

从之前见到无赖开始,一直到现在门里买考题的上线,这些人在话里毫不掩饰的透露着对外地人的鄙夷与不屑,这让兰子义异常恼怒,同时也让兰子义产生疑惑,他们是因为什么原因非要与外地人过不去?这些人如此坚决是不是可以从侧面说明这些人的确知道什么东西?

兰子义没在多嘴去争执,他探手入怀拿银两。有了之前被无赖骗钱的经验,这次兰子义没再拿一百两出来肉包子打狗,他凑了凑凑够八十两递进门里去。门里人拿了银子后便递出一个匣子来,然后说道:

“拿了就走,别耽误我生意!”

兰子义接过匣子放入袖中,转身牵马而出,在他出门的同时又有书生被引进这边院中。兰子义心道:

“这儿的生意居然这么好。”

出门之后兰子义便踩蹬上马,那个引他进来的无赖正忙着接应另外一个书生进院,即使与兰子义擦家而过,无赖也没有抬头理睬。

兰子义看了无赖一眼,冷哼一声后策马而去,拐了几个弯后便来到主街道。

上街之后走了一会兰子义便遇到沿路寻来的桃逐兔,看来桃逐兔已经在街上找了许久,他和他的马全都急的满头大汗。

桃逐兔见到兰子义后喜出望外,在离得很远的时候桃逐兔便高声呼唤兰子义,两人接头后桃逐兔便问道:

“少爷,可算找到你了!”

见兰子义眉宇间神色怏怏,有愠怒气,桃逐兔又问道:

“少爷你怎么脸色这么不好看?难不成是那杜京刁难你了?”

兰子义闻言挤出一个微笑道:

“三哥你不要着急,不是杜京为难我,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那么做。“

桃逐兔问道:

“那少爷你怎么耽搁了这么久?心情看着还不好?”

兰子义道:

“因为遇到一些事。倒是三哥你,你和大哥二哥不是在府里吗?怎么跑到街上来了?”

桃逐兔道:

“还不是因为见不到少爷。豹子叔带着其他人都回来了,却没见少爷你的人影。眼看着已经下午,我们着急便分头上街来找。”

兰子义道:

“也就是说现在大家全在街上?”

桃逐兔道:

“是的,怎么了少爷,有什么事情要做?”

兰子义道:

“的确有事情。三哥你赶紧叫上大哥二哥,把马场里的人都借出来,有个地方我们得去一趟。”

桃逐兔虽然不知兰子义想要干什么,但自家少爷要干的事情肯定不能耽搁,于是桃逐兔便调转马头打算出发,他对兰子义道:

“少爷放心,我现在就去,少爷你赶快回府里吧,我们人调齐了待会回府里碰头。”

就在桃逐兔打算出发之际,兰子义又突然道:

“三哥且慢!”

短时间内截然相反的命令让桃逐兔晕头转向,他不解的回头看向兰子义,问道:

“少爷你怎么了,究竟是有什么事情?少爷要我怎么做?”

兰子义此时正在思考,他摸着下巴说道:

“我在想这件事情究竟该不该由我们自己动手。”

沉吟片刻后兰子义问道:

“三哥,月儿在哪?”

兰子义话刚问吧,月山间便策马从人群中现身,她嬉笑道:

“卫侯是在找我。”

月山间突然出现,把兰子义以桃逐兔都吓了一跳,不过月山间的身手兰子义是见识过的,鱼公公敢把这个女人带入军营,还敢让她在乱军丛中随意走动,这样的女人绝不简单,她只要想藏,兰子义肯定找不到。

兰子义笑着对并骥上前的月儿说道:

“月儿总是能守在让我察觉不到的地方,暗中做我的保镖,这让我很是安心。”

桃逐兔闻言哼道:

“我看担心还差不多,还安心呢。”

兰子义没管桃逐兔,他继续对月山间说道:

“月儿,我有一时需要公公帮忙,你代我转告公公,现在立刻如此这般......”

接着兰子义便与桃逐兔和月山间结伴回府,其他在街上寻找的人也都相继回来。当晚兰子义为独孤豹设宴接风,大家饮酒作乐,好不痛快。酒至蚶处独孤豹自然问道:

“子义今天究竟是是因为什么事情被捕头叫住?”

桃逐兔闻言替兰子义答道:

“听豹子叔的描述,今天叫住少爷的捕头就是之前来府上找过事情的杜京,那人是杜畿的亲哥,是章鸣岳的心腹,他有事没事都回来找少爷的麻烦。”

兰子义听到桃逐兔所说,又想起了今天杜京对他说的话,心中不免惆怅,于是便情不自禁的叹息道:

“杜京找我谈不上什么麻烦,只是因为我与他立场不同才造成了许多误会。”

在座其他人并没有想到兰子义会这样评价杜畿,闻言全都转头看向兰子义,仇孝直更是直接开口问道:

“卫侯今天是和杜京谈了些什么?”

兰子义笑着摆手说道:

“没什么,没什么。”

独孤豹看着兰子义不欲言谈的模样,立刻开口打圆场道:

“子义你在京中的事情就由你自己安排吧,我就不多问了。不过今天你找鱼公公调动台城卫,这事太大,我不能不问。”

兰子义道:

“其实我今天会来迟,是因为路上遇见了贩卖恩科考题的商贩。”

然后兰子义便将今天路上的见闻说来与大家听。众人听罢之后面面相觑,仇文若则说道:

“章鸣岳取士的确偏向江东籍贯,但是像那几个卖题的贩子那样露骨的歧视外地人,这就太过了。那几个卖题的是不是假的。“

兰子义道:

“是真是假台城卫那边问了自然知道。”

独孤豹问道:

“那么台城卫那边有消息吗?”

兰子义道:

“暂时没有,不过快了。”

兰子义话刚说吧,月山间便从外间进来,附在兰子义二胖低语几句。兰子义听着不住的点头,听完之后兰子义便打算开口告诉独孤豹,不过独孤豹却在兰子义之前抬手将兰子义止住,他道:

“子义不用多说,代公让你入京便是对你放心,今次我来见你一趟,也觉得你能独当一面。你在这里该做什么便做什么,我落雁关之人一概不知,要不然御史台的诸位大人揪住落雁关不放,代公日子也不好过。“

兰子义闻言点头,他举杯为独孤豹祝酒道:

“豹子叔一路劳累,当然不用去管这京城里面的琐碎事,来,子义敬豹子叔一杯。”

又吃喝了几轮之后,独孤豹借口不胜酒力,先回房去睡。而兰子义则与月山间一道出府。

此时天色已晚,街上行人已经稀疏,兰子义不想弄出太大动静,便早早叫人备好马匹等在门口。桃家兄弟本想跟随兰子义前去,却被兰子义好言劝阻,最后兰子义只和月山间一同出发。

上马之后兰子义问月儿道:

“公公他们是在哪里审问人犯?”

月山间道:

“台城卫审问还能在哪?只有玄武门外洗冤寺。”

第五百七十六章 自讨苦吃(下)

京城方圆四十里,人满为患,比肩接踵,白天时走在路上,稍不留神就会碰到旁人,那时直觉街道太窄人太多。可等到晚上,独自上街,空无一人的街道与街旁坊间壁立的高墙又会沉重的压在行人肩上,让人喘不过气来。白天时走不了多久的街道,在夜晚无人的时候便会幽长的异样,无论怎么走都好像走不到尽头,没有行人相伴,这样的街道好似鬼域,就连远处传来的打更声都缥缈的像是从地底钻出,听到这种声音人不禁会怀疑是否真的存在一个打更人,每晚定时定点被敲响的竹筒声音到底是出自人手还是出自鬼手。

兰子义并不是第一次夜行京城,他早已领教过京城夜的幽寂,只是今晚的街道让人格外感到阴冷。

想到这里兰子义自言自语道:

“今晚真是冷啊!”

月儿闻言说道:

“卫侯觉得冷吗?我把斗篷给你。”

说着月儿便要解开斗篷披到兰子义身上。兰子义连忙摆手说道:

“我不冷,月儿你不要解斗篷。你要是解了斗篷被人看见怎么办?”

月儿闻言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他笑着调侃兰子义道:

“怎么?卫侯生怕我被人看?我都是你的人了,你害怕什么?再说这夜深人静的京城街上,哪里有人会看到我们?”

兰子义道:

“我不是怕你被人看,我是怕你在这个时候被人看到,这个时候你我出门可是相当惹人怀疑的事情,京城鱼龙混杂,谁也保不准有没有人盯着我们。”

月儿笑道:

“卫侯多虑了,月儿保证,这周围绝对没人盯着我们。任谁都不可能在我眼皮底下藏起来。”

月儿的功夫兰子义是知道的,她本身就是个探子,其他探子想要躲过她的眼睛确实很不容易。

月儿见兰子义不说话,又问道:

“卫侯刚才说冷,莫不是觉得只有你我走在街上不安全?”

兰子义摇头笑道:

“我本以为今晚能和月儿你一起畅游京城,好好花前月下一番,现在看这月黑逢高的光景,真是晦气,这种夜色我又怎能不觉得冷呢?”

月儿闻言娇滴滴的笑出声来,她道:

“卫侯你还真是儿女情长

兰子义自嘲道:

“只不过是些书生习气罢了。”

两人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来到东边台城卫衙门那里。平日里到招贤门前,引路的都是公公,今日兰子义与月儿到后,等待他们的却是台城卫。卫军接了兰子义后也不多言,只是带着他二人进宫,向北穿过台城卫衙门后来到宫城外北边的区域

这片区域说他是台城它却不在宫墙内,说他不是台城它却只与皇宫、外墙相连,普通人根本没有资格进到这里。兰子义只知道这边有武库与洗冤寺,其他情况他也不甚清楚。

在卫军的带领下兰子义很快来到了洗冤寺,跟在兰子义一旁的月山间一路上很是娴熟,看来她并不是第一次来此,若是没有卫军引路,今天兰子义靠着月儿也是能找到地方的。

从外间看洗冤寺并不是一个高大的建筑,它连灯火都没有,在漆黑的夜晚这里就像是个黑洞,把夜里所剩无几的光线全部都给吞没掉。

进门之前兰子义直觉眼前漆黑一片,进门之后兰子义感觉到的则是另外一幅光景,刚一开门兰子义便被扑面而来的血腥味与焦胡味给熏得涕泪四流。从门内深处不停传出的惨叫声和哀嚎声不停的冲击着兰子义的耳膜,那些低附在地面上的喊冤声反倒是显得渺小又无所谓,那种声音简直就是这座建筑的背景音,如果没了低吟的喊冤声,反倒是会让人怀疑这座建筑还是不是洗冤寺。

兰子义捂住鼻子站在门口适应了好一会才能勉强稳住心神,当日在旧都罗应民地牢里的可怕记忆全都涌入兰子义心头,让他头晕目眩,心神不宁。在兰子义眼中,眼前这洗冤寺那幽邃的走廊活像是地狱的入口,不断蠕动着想要将进门之人悉数吞入腹中,兰子义花费了好大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双腿,没让自己立刻转身逃跑。

月儿自然是发觉了兰子义的异样,不过她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询问兰子义,她一直等到兰子义精神安稳下来之后才问道:

“卫侯,你不舒服?”

兰子义想要喘气却不敢大口喘息,他憋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道:

“血腥味,这血腥味还有惨叫声让人心神不宁。”

然后兰子义扭头惊讶的看着月儿道:

“月儿你怎么像个没事人一样一点异样都没有?”

月儿闻言哈哈笑道:

“这有什么可异样的?我本以为卫侯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早就见惯了尸山血海,领教了血浆满地,没想到你的胆子这么小。“

兰子义看着嬉笑不止的月儿,诧异的问道;

“我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但这里和战场不一样,战场上是相互厮杀,这里确实将人虐杀,这种人间地狱我一刻都不想多呆!”

月儿闻言不屑的转过头去,她哂笑道;

“厮杀虐杀那部都是杀人?卫侯你反应未免太过激烈了。”

说罢月儿便吩咐一旁卫军道:

“带路吧,我们要见今天抓进来的人犯。”

一旁伺候的卫军闻言拱手道:

“大小姐您这边请、”

说着便在前面带路,月儿随即跟上,而兰子义则在后注视月儿良久,他终于发现自己与月山间是两个世界的人。月儿摆明了就是鱼公公培养出来的杀人机器,她早已经习惯于这种杀戮无度的场面。

但无论兰子义心里怎么想,该要跟上还得要跟上,他再不情愿也得迈开步伐追上前面两人。

卫军带着兰子义与月山间走进洗冤寺内,下到地下一层,兰子义看着周围一间接着一间的牢房,看着牢房里或求饶或绝望的犯人,问卫军道:

“这洗冤寺里的犯人多长时间才能放出去?”

卫军闻言道:

“卫侯是瞧不起我们台城卫?关进这牢里的人,只有死路一条,绝无出去的可能。”

兰子义听到这话再联想到周围的惨叫声,头一次后悔今天找台城卫处理那几个考题贩子。兰子义又问道:

“这里不是叫洗冤寺吗?你们不替犯人洗冤情,只管杀人,这合理吗?”

这时月儿笑道:

“卫侯都到这里来了,还要问什么合理不合理?喊冤的都死了自然就没有冤情,我洗冤寺怎么会辱没名声?”

兰子义听到这话不再追问,没过多久他便被带进一件审讯室。审讯室中各类刑具一应俱全,组重要的是每一个刑具上面都有一个人,兰子义仔细看了看那些人犯,发现他们中有一个就是今天卖题的无赖。这些人现在浑身血肉模糊,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眼看命不久矣。

里面负责拷问的几个卫军都已经停下手正在休息,见兰子义与月山间进来后,几个卫军连忙起身作揖,他们说道:

“卫侯,这几个无赖全招了。”

第五百七十七章 搬家

兰子义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的目光被旁边已经不成人形的那几个“嫌烦”吸引住。在卫军问话之后,兰子义点了点头,他暗中做了几个深呼吸调整自己的心神,之后才问道:

“他们都是哪里人?”

卫军见兰子义久久不说话,再加上兰子义脸色凝重,卫军以为兰子义是在思考,

只有月儿偷偷在一旁哂笑,她很清楚兰子义是被牢里的惨烈样子给吓到了。

卫军在兰子义发问后立刻抱拳做答道:

“回禀卫侯!这几个无赖都是京城人,无固定职业,平日游手好闲,偷鸡摸狗,偶尔给人大榭零工,不是什么正经人物。“

兰子义问道:

“既然如此那他们为什么会知道恩科的事情?”

卫军答道:

“禀卫侯,这几个无赖当中,有一人他家堂叔儿子朋友的大舅哥在礼部当差,这小子得到风声,知道今年要开考,贪心一起便动起了卖考题的念头。”

兰子义问道:

“这几个人卖考题时口口声声说今年恩科是给江东士子的赏赐,没有外地人什么事,这是他们编的还是确有其事?”

卫军答道:

“他们说的这件事情不是空穴来风,据几个无赖交代,他们那个在礼部当差的什么大舅哥与他们喝酒时透露了这个消息。“

兰子义闻言摸着下巴,没有回话,而一旁的月山间则凑上前说道:

“如果章鸣岳真是要排挤外地士子,那他也该找心腹商议此事,怎么会让一个当差的小吏了解这种大事?还让那小吏四处张扬。”

月山间的话不无道理,但鱼公公与李澄海都提到,章鸣岳和他手下的江东士子已经掌握朝政大半,可见章鸣岳排挤外地士子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科举上面做手脚这次恩科也肯定不是第一次,说不定这种排挤外地人的事情已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兰子义思索着事情的可能性,同时询问卫军道:

“他们卖的考题是不是真的?”

卫军摇头道:

”每年的考题都是机密,小人并不知道他们手上的东西是真是假。这几个无赖对这份考题的来源也说不清楚。“

兰子义又问道:

“这群无赖的那个什么大舅个,你们可知道他的底细?”

卫军道:

“卫侯请恕小人无能,我们现在只知那人在礼部当差,具体情况还不了解。不过卫侯放心,这几个无赖家伙已经将他们的大舅哥拱了个底掉,我们只需派人把那人抓回来便可问到我们想知道的一切。”

兰子义闻言抬手制止了卫军,他道:

“现在抓人只会打草惊蛇,你们暂时不要动弹。派个人把那个小吏盯上就可以,只要他不跑,我们也就没有什么必要去抓他。

就算是台城卫,无缘无故去礼部抓人也不是什么光彩事情,而且真要是让那个吏员咬出哪位大人来,事情可就不好收场了。“

卫军闻言奉承兰子义道:

“卫侯想的就是周全,小人榆木脑袋,想不到这些。”

而兰子义则在说过话后看了看一旁在刑具上不成人样的那几个无赖。被骗银子的时候兰子义心里恨不得将这几个无赖生吞活剥,可是现在见到他们这样凄惨的模样,兰子义又觉得心中不忍。兰子义不让台城卫动那个小吏固然有打草惊蛇的顾虑,但他这么做又何尝不是想让你那小吏免受皮肉之苦呢?

兰子义这点心思能瞒得过卫军,却瞒不了月儿,月儿看着兰子义脸,上前一步问道;

“外头那人卫侯不让动,里面这几个卫侯又打算怎么处理?”

兰子义叹了口气道:

“先押着他们,不要让他们死了,后面正要拿这事出来咬人,这几个无赖可是人证。“

月山间对兰子义的答复还算满意,她没有继续问,便退下了,卫军则拱手道:

“卫侯考虑就是周全,小人领命!”

兰子义刚把话说完,一个坐在老虎凳上的无赖勉强抬起头来,用尽自己的气力哭诉道:

“诸位大人,你们饶了我吧?我知道的都已经全说了,你们放我回家吧,你们放我回去见我娘吧!”

在刑具旁边候着的台城卫闻言便是一鞭子抽到无赖头上,他道:

“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可是洗冤寺,岂是你进来还能随便出去的?”

那无赖挨了鞭子之后痛哭失声,他道:

“我就是卖了几张考卷,我们收的银子都被你们缴去了,若是这罪还要罚银子,大人您罚就是,我们让家里人凑钱。你们这样折磨我们是要干什么?“

卫军闻言抓住无赖的头发把他面门拽起来,两人脸贴脸,眼对眼,那卫军骂道:

“你小子还想走?知不知道泄露科举考题是要杀头的?”

无赖哭道:

“杀头就杀头吧,你杀了我也好过这样折磨我。”

兰子义不愿继续听下去,他转身沿着回来的路离开,同时说道:

“别让他们死了,留着将来还有用。”

说罢兰子义也不管身后卫军行礼问安,他只自己一人自顾自的离开了这洗冤寺。这种地方来一次就够,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兰子义再也不想来这里。

返回府中之后兰子义便回屋睡觉,可洗冤寺里的惨状连同之前旧都留下的惨痛记忆同时涌上心头,让兰子义难以入眠。当此困难之时兰子义多想摒除私心杂念,强行让自己逃入梦境当中,享受片刻宁静。但他不能,因为极乐禅师告诉过他,自己是不能逃避自己的。

当夜无眠,接下来的几天兰子义也一直郁郁寡欢,就连月儿都不能再像之前一样亲近兰子义。月儿自知在洗冤寺的那晚自己的行为过于张扬,所以她也就识相的不多打扰兰子义。其他人问起兰子义的事情时,月儿也耐心的为他们解释当晚洗冤寺里发生的事情,于是众人也都没有过多的叨扰兰子义。

一直到过了三天之后,独孤豹浏览过了京城风光,启程北还,兰子义与桃家兄弟连同仇家父子为独孤豹送行,一行人渡江游玩一圈之后,兰子义才摆脱了洗冤寺造成的负面感情。

回府的路上兰子义提到搬家的事情,铁木辛哥应该过不了几天便会赶来京城,而兰子义手底下有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所以兰子义便催促大家开始搬家。

经过了两天的整理之后,兰子义总算是把放在鹿苑的行礼全部收拾了出来打包完毕。第二天天亮之后兰子义便让马场那边的伙计过来装车打算离开。

兰子义身为关内侯,又是德王侍读,他要搬家自然引得王府上下轰动。吴幽思虽然与兰子义貌合心不合,但面子上的事情总还是得有说法才行,在兰子义离开前一日,吴幽思便以王府官家的身份派了几个人过来搭手帮忙。而在兰子义走的当天,李敏纯与戚荣勋两人全都过来送行。

经过了战场上的刀光剑影之后,兰子义与戚荣勋已经建立了一层袍泽情,戚荣勋木讷,来见兰子义也没说别的,只是说道:

“保重,保重。”

兰子义则笑答道:

“我只是去别处住,又不是离开晋城,戚兄不要这样伤感。”

戚荣勋闻言叹了口气,不再多说

而李敏纯则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走时只管把仆役一并带过去吧,堂堂侯爷怎能没有仆役伺候?“

兰子义道:

“我住的是个小院落,住不下太多人,世子殿下好意我心领了,但人还是还给殿下吧。”

两人推脱一番后,兰子义拒绝不了李敏纯盛情,最后只得带了几个人一并去,剩下的则辞还给了李敏纯。

就在兰子义以为王府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毕,打算掉头走人的时候,突然外间传来声音道:

“德王到!”

兰子义听到这三个字,心中酸水上涌,怎么德王这个时候来了?

第五百七十八章 故人

虽然兰子义心里苦水上涌,但他面子上还是恭恭敬敬的对着德王来处拱手作揖。不仅是兰子义作揖,前来送行的李敏纯与戚荣勋也一并作揖迎候德王。

令人意外的是今天的德王并没有平日里气势汹汹的样子,他的佞臣也没有跟着他,随在德王身边的只有两个侍女。

德王来到众人面前后抬了下手说道:

“起来吧,起来吧,不用这么客气。”

今天德王的穿着很是随意,头发也只是胡乱扎着,此等燕居模样并不适合见客,但对于德王而言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出人意料。

兰子义没弄明白德王今天来此的意图,所以在德王下令瓶身之后,他还是保持着弯腰作揖的样子,并未有所动弹。

其实德王走来时一直都顾左右而言他,他的眼神飘忽不定,并不能一直放在众人身上,来到众人面前之后,德王也都装作四处看风景,尽量不去注意眼前人,所以他也就没有去管兰子义有没有直起腰来。只听德王接着说道:

“兰子义,我听说你今天要搬走?”

兰子义拱着手说道:

“是的,王爷。”

德王又道:

“那你,一路小心,到了新家好好安置。这鹿苑本就是你的地方,你走之后这边也不会被人抢占,我把这鹿苑留给你,你若是想搬回来,或者那天想来看看,都行。”

说罢德王便转身而去,兰子义则惊讶的直起身来,目送德王远去。刚才德王来时兰子义设想了许多种情况,唯独没想到德王会来为他送行,有那么一瞬间,兰子义甚至在想,如果德王一直这样的话,也未尝不可辅佐。

与兰子义一起候着的李敏纯还有戚荣勋也被德王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惊的够呛,李敏纯说道:

“王爷今天看来心情不错嘛。”

说着李敏纯瞥了一眼兰子义,观察兰子义对此的反应。

兰子义在一时神伤之后立刻开始思考今天德王此举的成因,思前想后他觉得今天德王来送行,最有可能的原因是隆公公向德王施压,除此之外兰子义也找不到其他合理的解释。

对于李敏纯试探性的闲话,兰子义回答道:

“德王此举甚是宽慰我这个臣子的心。王府之中还能有我一片园地,也是德王对我的恩宠。”

李敏纯见兰子义回话答得四平八稳,也就不再继续追问。接着客套几句话后,三人约定改日到兰子义府上聚饮,然后李敏纯便与戚荣勋先行离开。

一番迎送之后,兰子义这边屋里也被收拾干净,打包送外装车。送别了苑中李敏纯与戚荣勋,兰子义也出门上马。早已候在门外的桃逐兔并马道兰子义跟前问道:

“少爷,要走吗?”

兰子义点头道;

“东西都收拾完了哪里还有停下来的理由,我们出发。”

说着兰子义便催马前行,整个搬家的队伍也随着兰子义的进发而开始缓缓移动。

兰子义本想着将房子找在东门附近,这样既便于联系东宫,又能快速和鱼公公沟通。但之前早已找好宅院,就在徐三黑遗孀院落旁边。地方既然已经挑好,兰子义之前也已经同意,再换地方就显得麻烦,兰子义他们此行正是往徐三黑遗孀那边去。

队伍走开之后桃逐兔便问兰子义道:

“刚才路远里面我好像听到了德王的声音。”

兰子义答道:

“德王来为我送行。”

桃逐兔闻言冷哼道:

“这德王现在来干什么,当日他找人砌墙围起鹿苑的时候怎么还不见他过来?”

仇孝直道:

“依卫侯所说,今次搬家隆公公那边是同意的,这样说来隆公公应该给德王打过招呼,今次德王送行,应该也是隆公公的要求。”

仇孝直一语道中,与兰子义所想不谋而合,兰子义对此甚是欣慰。正好现在离开了王府,兰子义心情也挺好,于是他便转头调侃仇家父子与桃家兄弟道:

“刚才我在府里应付德王之时,你们都去哪了?明明你们就在门口,为何不进来为我解围?”

桃逐虎闻言笑道:

“苑中全是送行的人,少爷你何围只有?”

仇文若则说道:

“为卫侯送行之人不是李世子,就是德王,我们这些布衣白身进去哪里有站的地方?“

兰子义听到这话哈哈笑了起来。而桃逐鹿则在此时说道:

“说起德王,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情来。“

兰子义道:

“二哥是听到了王爷的什么趣闻?”

桃逐鹿道“

“趣闻谈不上,只能说是风流韵事。为德王讲学的周游艺之前不是取了一房姨太太么?最近那个姨太太有身孕了。”

兰子义闻言道:

“这是周游艺的事情,与德王有什么......”

兰子义话说道一半,突然想起了之前德王与周游艺这位新夫人的眉目传情,顿时兰子义便明白了过来。桃逐兔则接着兰子义的话茬笑道:

“德王回京以后,每天都魂不守舍的往周游艺府上跑,到现在才让那小浪蹄子怀上孩子,德王的身板明显不行嘛。要是让我来”

说着桃逐兔探头望望四周,对众人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坏笑。大家全被桃逐兔给逗乐了,桃逐虎拍了下自己三弟的后背,笑道:

“三郎你就少耍嘴皮子了,”

众人嬉笑之际,仇文若催马慢慢走到兰子义跟前,他问兰子义道:

“卫侯,当日葱畔街碉楼里面卫侯可是答应了曹进宝不少事情,卫侯如若不想食言就得想办法替曹老板办事了。其他事情不说,最近运粮的事情可要抓紧。”

兰子义闻言点头道:

“多谢文若先生提醒,这事我是记着的。只是最近一直都没有什么好的机会,我也没法出手。就等着董宣那边动手了,只要董宣动手弹劾京商,他就会遭到章鸣岳围攻,到时候由不得他不来求我,我便可借董宣之手继续上书,弹劾运粮的事情。”

仇文若听见兰子义提起董宣,便与仇孝直换了个眼色。兰子义见父子两人面面相觑,连忙问道:

“怎了,出什么事情了?”

仇孝直道:

“卫侯最近忙着搬家,鱼公公那边送来的餐盒都是由我于文若打理的。”

兰子义点头道:

“这是我让两位先生做的,出什么事了?”

仇孝直道:

“今早鱼公公送来的早餐当中有信息道,董宣被外放黔州道某地做知府去了。”

兰子义闻言咂舌,这董宣之所以好用就因为他是个御史,现在他遭右降不说,还离了言官位置,这样一来今后董宣都没法再开口,一旦开口就要落个诽谤朝政。

仇文若这时补充道:

“董宣是弹劾粮商的时候遭遇外放,这事蹊跷,那这件事情做借口上书未尝不可。”

兰子义叹道:

“文若先生此话不假,可我还能找谁去弹劾此事?我手上可在没有言官了。”

第五百七十九章 故人(下)

兰子义话说完后又长叹一声,仰首向天。此时的兰子义深深的感觉到了无力。在战场上时,哪怕身陷包围,兰子义也能靠着自己和周围袍泽的力量绝处逢生。战场之上固然情况险恶,但兰子义却如鱼得水,进退自如,在那里他能运用自己的力量,而在京城,兰子义则只能感觉到自己的无力。

桃家兄弟看着兰子义这幅模样,心痛不已,桃逐鹿开口安慰兰子义道:

“少爷不要太过忧虑,没了董宣还有其他李宣张宣,京城言官又不是只有他一人,我们再找便是。“

桃逐兔也附和道:

“就是少爷,这几天我和我手底下那些狐朋狗友都已经把京城赌场妓院探了个遍,再拖人下水一点也不难。”

兰子义调侃桃逐兔道:

“三哥你说你三教九流朋友遍布京城,结果我之前还被小混混拦路兜售考题,三哥你工夫还是没下足啊。”

桃逐兔闻言不好意思的挠头道:

“我下功夫也是需要过程的嘛。再说那些无赖恶棍认识的也是我,他们又不认识少爷你。”

桃逐鹿与桃逐兔的言语暂时舒缓了兰子义的心情,但兰子义的问题并没有解决,在笑过之后兰子义还是叹道:

“京城言官的确不是只有董宣一人,但言官再多也不如章鸣岳的人多,我能拖一个两个人下水,我却不能把整个朝廷的官员全拖下水。无论我再找多少人弹劾章鸣岳,都会被章鸣岳摁死。我无力啊!”

仇孝直听到此话拱手对兰子义说道:

“恭喜卫侯,贺喜卫侯!”

桃逐兔听到仇孝直的话非常不爽,他道:

“我说孝直先生,我家少爷正在这发愁呢,你阴阳怪气的恭喜他什么?”

仇孝直笑道: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卫侯能认识到章鸣岳势力的庞大,自己势力的弱小,这就把握住了形势,我当然要恭喜。”

仇文若也道:

“若论阵战杀敌,经营军队,卫侯家累世军功,我大正少有人能及。但要说治国安民,网络俊才,章鸣岳说他第二,天下无人敢认第一。如果现在让章鸣岳挂帅出征,无论是让他指挥禁军还是番军他难以得心应手。同理,卫侯现在是脱离了军队在文臣当中打滚,势力不及章鸣岳也是常理。“

兰子义听到仇家父子二人的话,连忙拱手向二人作揖,他道:

“子义愚钝,幸得两位先生点化。”

仇文若道:

“卫侯不必沮丧,世上之事本就不会一蹴而就,卫侯今次不行,再来便是,此路不通,换路即可,要是怨天尤人可就不是大丈夫所为了。“

兰子义点头道:

“文若先生说的在理。那依先生之见,子义下一步该怎么才能做,才能打破章鸣岳这铁桶阵?”

仇文若道:

“自然是去找外籍官员了。”

兰子义叹道:

“可李澄海跟我说的清楚,他不会出手帮我,我要是一个一个去拉人便又会遭到章鸣岳铁腕打压。这貌似不是个好办法。”

仇孝直这时笑道:

“此路不通,另有他路。李澄海不行卫侯可以去找罗应民啊。“

兰子义吸了口气,嘶声道:

“罗应民?”

仇孝直点头道:

“正是罗应民。卫侯之前与我们说起李澄海府上事情时,不是曾经提到,李澄海说朝中唯有他与罗应民不是章鸣岳的党羽吗?”

仇文若这时补充道:

“而且据我所知,罗应民本就是因为当年与章鸣岳党争失败,才从户部被外放到旧都当太守的。在被外放之前,罗应民数次主持科举,可谓门生遍天下,要是能说动他,卫侯便有力可借。”

兰子义闻言抬手拍了下脑门,哎呦叫了出来。桃逐虎则为难的说道:

“要说这罗应民,他与代公可谓旧交,代公戍边、北伐,这罗太守都帮了大忙。只是今年我等送卫侯来京城的路上与罗应民发生了很大的不愉快,现在要借他的力,很是困难。”

仇孝直点头道:

“卫侯与罗应民的纠纷,我与文若也略有耳闻,卫侯上书弹劾罗应民的事情我也知道。但形势不饶人,卫侯是想成就事业还是想做个匹夫,就看卫侯你的度量了。”

兰子义闻言抬手制止仇孝直道:

“两位先生不必再言,子义已经有思路了。”

几人之后又断断续续闲聊了好一会,兰子义则因为思考罗应民的对策慢慢落到后面,这时

他听到一旁女眷搭乘的车上传来了月儿的声音

“大嫂脸色为何不好看?”

车里桃仡答道:

“有那么不好看吗?”

月儿道:

“很是不好,嫂嫂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桃仡道:

“可能是刚才搬东西时累到了,休息休息就好。”

月儿道:

“但我见嫂嫂你是在见过德王之后脸色才不好看的。”

桃仡笑道:

“妹妹你真是细致,我也纳闷为何见过德王之后就恶心难受。”

月儿笑道:

“莫不是嫂嫂被德王那副浪荡模样给吓到了。”

接下来车里便是女儿家的私话,兰子义便没有继续听下去。等到了新的住地后,兰子义便指挥众人将行李卸下重新摆放好,不大的院落很快便被塞满。

过去拜访过徐三黑的家人后,兰子义便回屋来休息,这时桃仡扎了头发,换上围裙,从厨房那边招呼兰子义道:

“卫侯能过来搭把手吗?我听大郎说卫侯小时候很喜欢进厨房玩。”

站在桃仡一边的桃逐虎也道:

“少爷,我跟桃仡提了一下你的事,她便记下了,你就过来让她见识见识吧。”

兰子义闻言笑着卷起袖子走向厨房,同时对一旁月山间说道:

“月儿一起来?”

月儿看了眼厨房里忙乱的仆人们,哼了一声道:

“君子远庖厨,卫侯要去自己去吧。”

说着月儿便自顾自的往卧房那边走去。

兰子义笑着摇摇头走进厨房说道:

“来,嫂子,我给你搭手帮忙,你可得教教我,别让我切到手。”

在兰子义说话的时候桃逐虎一直目送月山间离去,等确认月儿走远后桃逐虎搂住兰子义,压低声音说道:

“少爷,桃仡有事要对你说。”

第五百八十章 线索

兰子义听闻此言抬头看去,只见桃逐虎虽然依旧满面春风,但眼神里却是忧心忡忡。再看桃仡,桃仡脸上神情则与桃逐虎相仿。

兰子义回头去看月山间,月儿早已不见了踪影,确认月儿不再后兰子义便随着桃逐虎进入后厨,同时兰子义说道:

“也亏大哥你能想出这个主意避过月儿,,我都想不到这办法。现在这里没人了,大哥大嫂有事就说吧。”

桃逐虎将兰子义引入后厨之后又用眼神瞥了眼门外,然后他便拿了一只羊排堵在门口剁肉,桃仡则拿来两个案板与兰子义一人一个,妆模作样开始剁菜。在这期间没人去关后厨房门,因为那样做就太过显眼,月儿一定会知道。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桃仡开始熟练的切削案上的菜蔬,可以看得出桃仡的刀工很是熟练,只是不知为何她的手却有些微微颤抖,兰子义偷偷看眼桃仡的侧面,发现她的眼神正因为恐

惧而浑浊。

既然兰子义看出了桃仡的难处,便不会主动去解开桃仡的伤疤,兰子义只是站在一旁摆弄案上的菜刀,静等着桃仡自己把话说出来。唯一让兰子义好奇的是桃仡究竟有什么事情要说,居然连桃逐虎都面色凝重。

过了有些功夫之后,桃仡长出了一口气,她甩甩头努力把自己的负面情绪甩出脑海,然后对兰子义说道:

“少爷,我有要事要告诉你,。”

兰子义道:

“我知道,嫂子你连月儿都要设法支开,那肯定是有天大的事情说。”

桃仡道:

“这件事情除了少爷可以知道,其他任何人都不能知道,少爷你也不能告诉任何人。”

兰子义点头道:

“嫂子请放心,子义绝不外传。”

桃仡听到兰子义的保证后自己也点了点头,她放下手中的刀,又深深吸数口气,下定决心之后桃仡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你所说的那个叫德王的人,我之前见过。”

兰子义皱眉问道:

“嫂子是说德王以前去过招婿楼?何时去的?“

桃仡摇摇头道:

“不少爷,我不是说德王去过招婿楼,我是说德王是从招婿楼出来的。”

兰子义听到这话心中一惊,然后指尖便传来刺痛,刚才被他把玩在手中的刀刃,现在已经将他的手指割开了一道口。

桃仡与桃逐虎见到兰子义手指破裂,想要上前包扎,兰子义却将两人制止。兰子义将割破的手指塞入嘴中,舔掉鲜血,然后问桃仡道:

“嫂子,什么叫从招婿楼里走出来?嫂子可你要说清楚啊!德王可是皇上爱子,现在又有夺嫡之势,嫂子你可不敢胡说啊。”

桃仡闻言痛苦的摇头道:

“少爷,那个叫德王的人绝对不是皇上的什么爱子,绝对不是。他只是个可怜孩子。”

接着桃仡问兰子义道:

“少爷,要想吧事情说明白是个很长的故事,少爷你能听我讲完吗?”

兰子义对着桃仡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讲下去。桃仡得到兰子义的答复后艰难的说道:

“在遇到大郎之前,我的生命就是秋风催下的落叶,飘零无处,不知何处是开始,何处是结束。最早出现在我记忆中的画面是深红色的高墙,金黄色的琉璃瓦,我记得我曾经在红墙间的青砖路上奔跑,戏耍,躲在黄铜做的大鱼缸和石狮子后面躲猫猫,在记忆里总是有人陪我玩耍。“

兰子义本以为自己经历了战场上的生死和极乐禅师的开导,现在定力已经不是常人能及,可听着桃仡说她的童年,兰子义的手却不自主的抖了起来,他问桃仡道:

“是谁在陪你玩。”

桃仡苦笑道:

“以前我一直说不上是谁,小时候的记忆模糊地像是梦一样,很多时候我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曾经在那样的环境下玩耍过。直到我来到少爷府上,偶有一次见过来给少爷送饭盒的太监,我才明白小时候和我玩耍的人就是这幅打扮。

从小就有太监陪我玩耍,我这个青楼女子是不是在说梦话?“

桃仡说道这里不禁自嘲一下。

桃仡说着说着已经沉浸在了自己情绪当中,无法自拔,她全然没有发现在她一旁的兰子义的两条腿都开始打软。红墙金瓦,这样的地方全天下只有一处,那就是台城。

兰子义用略带缠斗的声音鼓励桃仡道:

“嫂子你请接着说下去。”

桃仡继续道:

“小时候的记忆非常模糊,我记忆真正开始的地方,是我被扔进船里的那一晚。那一晚我本来还在好好睡觉,突然我便被塞了嘴,套入黑布袋中,接着我就被人抬出去,扔到船上。”

兰子义问道:

“嫂子怎么肯定是船上?”

桃仡道:

“因为我听见了船上人说道摇桨,而且那种有规律的晃动感只有船上才有。“

桃仡答过兰子义后继续说道:

“我被扔到船上,从那以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红墙,等到我从船上下来时便已经在招婿楼里。从那以后我便被妈妈教着学琴学唱,学书学画,学跳舞,学狐媚。那段日子痛苦又乏味,说乏味是因为每天都要被人强迫着去学那些不明所以的东西,说痛苦是因为只要有一点做错就要挨毒打,就要没饭吃。再然后我便上楼去接客,我记得清清楚楚,那晚我还不到十四岁。”

桃仡说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桃逐虎见状立刻大声说道:

“叫你不要切葱,你偏不听,现在辣眼睛了吧?”同时桃逐虎赶紧上前搂住桃仡,小声安慰起来。

外间离内厨还有相当的距离,忙活的众人听不到里面在说什么,当桃逐虎宣言桃仡切葱流眼泪后,大家也只是看了看桃仡案上的葱末,没有起疑心。

这边桃逐虎搂住桃仡后小声问道:

“仡儿,别哭了,你有我在这里。不要哭了。”

等到桃仡情绪初步平稳之后桃逐虎又问道:

”仡儿你说了这么多,都是你经历的事情,这和德王有什么关系?“

桃仡擦了擦眼泪,哽咽道:

“那招婿楼里的女人生下来的孩子都会被妈妈集中收养,女孩长大了之后会重新在招婿楼里接客,男孩到了一定岁数则会被人带走。

招婿楼里的女孩子将来都要接客拿银子,虽然少不了挨打挨骂,但每天饭还有的吃。那些招婿楼里长大的男孩子则没有那么多用处,妈妈高兴了便会给他们点饭,不高兴他们连衣服都没得穿。再加上招婿楼里的人都不许出去,那些男孩子非常可怜。

我到招婿楼时年纪尚小,当时有一个小男孩经常受人欺负,每天吃不饱穿不暖,还经常遭人毒打,我看他可怜便时常接济他,照顾他,直到他被人带走为止。“

桃逐虎闻言吃惊的问道:

”仡儿,你是想说现在的德王就是你当年照顾过的那个男孩?“

桃仡点头答道:

“是的。我可以保证。虽然因为年龄增长五官都有了变化,但人的主要特征是不会变的,我可以保证那个德王就是之前我照顾的那个孩子。”

兰子义这时道:

“德王乃是司礼监秘密抚养长大的皇上幼子,不可能是嫂子你抚养过的某个人。嫂子你别说梦话了。”

桃逐虎也道:

“是啊,仡儿。说不定德王只是与你见过的那人长得相似呢。而且仡儿你如果说的是真的,为什么德王没有认出你呢?”

桃仡摇头道:

“不,我没有看错,千真万确。的网没有人认出我是因为我是偷看到德王的,他并没有看见我。如果只凭脸的话那我会自己怀疑是否看错,但德王今天敞开衣襟,我可以清楚的看见他胸口上烙下的伤痕,那是招婿楼里的男孩统一会打下的标记,我死也不会忘记那痕迹的!大郎,少爷,你们可要相信我啊!”

说着桃仡便看向兰子义。之前不看时桃仡还以为兰子义只是在一旁聆听,现在望去桃仡才发现兰子义此时已经汗流浃背,浑身衣服都被湿透,全身上下好似用水洗过一般。

桃仡与桃逐虎刚才说的用情,没有发现兰子义的异样,先在同时看到兰子义的模样都有些慌了手脚。还好兰子义意志坚定,虽然他脱水眼中,头晕目眩,但他还是强撑着站稳,制止要上前扶他的大哥和大嫂。

兰子义站稳之后缓了口气,四处搜索找到了一旁的水缸,他拿起水瓢咕咚咕咚喝个不停,等他扔掉水瓢之后,他终于稳定了情绪。

接着兰子义走到桃仡面前,虽然男女授受不亲,眼前的还是兰子义的大嫂,兰子义还是抬起双手摁住桃仡的肩膀,他盯着桃仡的脸,坚定的说道:

“嫂子你今天干的很好,你车上的话我都听见了,你没有走漏风声真是干的漂亮。”

桃仡点头道:

“少爷你放心,什么事情该干,什么事情不该干我是清楚地。”

兰子义道:

“既然如此那嫂子你请答应我,这件事情不要再和任何人提起。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你说过这些憋在心里的话后人也能轻松许多,我相信你,你心里也已经没有负担,那今后就别再和其他人说了,无论是谁,二哥三哥以及仇家两位先生都不信,谁都不能说,答应我好吗?“

桃仡望着兰子义,用力的点点头道:

“好的少爷,我答应你。“

第五百八十一章 拆招

听到桃仡的回答,兰子义长出一口气。桃仡看着兰子义放松下来,自己也松了一口气,她问兰子义道:

“我也知道所说事情重大,所以一路上都瞒着月儿。只是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少爷你居然紧张成这幅模样。”

兰子义听到桃仡说他紧张,开口便想否认,但想来自己汗流浃背,两腿发软的样子只要被人看在眼里就没那么容易否认,兰子义就改口说道:

“嫂子,刚才我和你说过了,德王乃是皇上爱子,储君备选,嫂子刚才所说的事情可是在否定德王的血统,我听在耳中怎能不害怕?”

桃仡听到兰子义的解释点头表示同意,然后兰子义又问道:

“嫂子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桃仡闻言摇摇头,兰子义见状则吩咐桃逐虎道:

“大哥,我看嫂子说了这么多,精神都给说没了,大哥你赶紧送嫂子回去休息吧。”

桃逐虎闻言谢过兰子义,然后扶着桃仡往卧房走去,兰子义则默默跟在桃逐虎身后,明显有事情要嘱咐。

桃逐虎将桃仡送回房间,将桃仡安排到床上休息后,桃逐虎来到屋外,兰子义一直都在门外等着。由于刚搬家,屋里还是一团乱,其他人都忙着收拾行礼,这边门口只有兰子义与桃逐虎两人。

见到桃逐虎走出来,兰子义问道:

“嫂子怎么样?”

桃逐虎道:

“睡了,她也累得够呛。”

兰子义道:

“累是肯定的,有如此伤心的往事,只是想想都会累得够呛,更别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往外说了。”

兰子义说罢之后,桃逐虎沉默了一会,然后他问道:

“少爷,这件事情我们该怎么办?”

兰子义道:

“大哥你知道就可以,千万不能告诉其他任何人,二哥三哥也不能说。我倒不是信不过两位哥哥,只是这件事情太过重大,知道的人就会有杀身的危险。”

桃逐虎闻言垂下目光,犹豫的问道:

“这么说来仡儿也有杀身之祸?”

兰子义还在思考问题,他漫不尽心的答道:

“只要我和大哥还有嫂子不说出去,别人不知道,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祸患。”

桃逐虎叹了口气,追问道:

“既然如此,若是桃仡没了,少爷你也就安全了。”

兰子义听到这话心中一震,他看向桃逐虎,看到了自己大哥脸上一览无余的痛苦,兰子义震惊了。他伸手按在桃逐虎肩上,稳稳的说道:

“大哥不要胡思乱想,你在战场上从来就没有丢下过我,我也不会丢下你和嫂子,我绝不会干出出卖手足自保的事情的,绝不!”

桃逐虎听着兰子义坚定的声音,又抬起头看着兰子义炯炯有神的双眼,顿时心中安定了下来,他朝着兰子义用力点头,当是对兰子义的回应。同时桃逐虎道:

“少爷刚才为何紧张成那副样子?仡儿所说只不过是让德王的身份遭到怀疑,这中间最多也就是隆公公插进来一杠子。难道少爷你还怕德王和隆公公那个太监不成?只要让皇上知道隆公公拿野种出来冒充皇子,隆公公就得被灭九族,这不至于让少爷你吓成那样啊。“

兰子义摇头道:

“如果仅是隆公公狸猫换太子,那事情就简单了,只需把消息通报鱼公公和章鸣岳,姓隆的会死无葬身之地。可问题在于嫂子的童年。一个在红墙金瓦下,有太监陪同玩耍的人,大哥以为会是什么人?”

桃逐虎想了想,道:

“少爷你是想说仡儿是宫里出来的?”

兰子义道:

“不止是宫里出来的,我看嫂子有可能是......是皇室血脉。”

桃逐虎抬手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水,他道:

“少爷你不要这么危言耸听,哪有皇室血脉进青楼的?说不定是仡儿记错了,也说不定仡儿是个宫女被抓出来了。”

兰子义道:

“宫里从来不会收那么小的宫女,宫女也不可能整天有太监陪着玩。嫂子所说的事情与隆公公有脱不开的干系,如果真的嫂子是皇上的血脉,她又能轻易被人从宫里抓出来卖入妓院,那隆公公的力量就已经大到偷天换日的地步了。鱼公公跟我说现在的皇上和过去的皇上没有区别,跟了皇上一辈子的人都看不出隆公公控制皇上的迹象,那隆公公得有多厉害?嫂子被贩卖出宫得是多少年前的事情,那时姓隆的就有瞒天过海的手段,现在姓隆的该有多厉害?“

桃逐虎听着兰子义分析了一番,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他自言自语的说道:

“所以我们绝不能把消息透漏给任何人。”

兰子义应道:

“不错,不能透露给任何人。”

桃逐虎问道:

“可是说不通啊?为什么姓隆的要把宫里的人弄到宫外青楼里去?这说不通啊!”

桃逐虎刚问完,那边就传来了月山间的笑声,月儿道:

“我就说卫侯在哪?原来在这里呢?卫侯不是要在厨房做菜么?怎么有时间跑到这里来偷懒?”

兰子义与桃逐虎听到月山间的声音,同时被吓了一跳,两人最不愿意见得人,最终还是出现了。

兰子义转向月儿,笑盈盈的说道:

“嫂子不舒服,我就和大哥把嫂子送回来了。现在嫂子正在屋里休息,我与大哥便在门口聊聊,反倒是月儿你,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月山间笑道:

“我回到卧房,既等不到卫侯你做的佳肴,又等不见卫侯回来,所以便自己出门来找。找到厨房听说大嫂身体不适被大郎送回屋去。我挺纳闷的,刚才还好好的要招呼卫侯你一起做菜,怎么突然之间,说病就病了?于是我便专门过来看看。嫂子到底是怎么了?”

月儿这个问题着实问住了兰子义,兰子义不知该如何作答。桃逐虎怕被月儿看出破绽,于是抢先一步答道:

“其实,仡儿她好像有身孕了。刚才正在剁菜,突然就感到不舒服。”

兰子义听闻桃逐虎这个借口,暗中松了口气,这个借口甚是精妙。可月山间却得理不饶人,她咄咄逼人的说道:

“嫂子有身孕可是大事,突然不舒服可是要牵扯到两条命的,你们怎么能当做儿媳,我这边让爹调御医过来为嫂子看病。”

桃逐虎听到月儿所说,后悔的肠子都快断了,他与兰子义赶忙阻拦月山间,想让她不要麻烦,可月儿哪会轻易放过此事?她立刻便飞鸽传书台城卫,等了没多久便有太监引着御医来到府上,同时府上其他人也因为御医到来全都跟到桃逐虎这边卧房来。

御医来后便对桃仡好好望闻问切一番,兰子义与桃逐虎则焦虑的站在御医后面,绞尽脑汁想要编出个理由把事情搪塞过去,可谁人料到御医诊脉完毕后竟然掉过头笑嘻嘻的对着桃逐虎说道:

“恭喜桃将军,尊夫人的确是喜脉。”

第五百八十二章 拆招(下)

无论是躺在床上的桃仡,还是站在窗前的桃逐虎与兰子义,都没有想到胡言乱语诌出来的一个理由居然歪打正着说对了。反倒是跟来屋中观望的其他人欢呼雀跃,纷纷给桃逐虎道喜。月山间更是笑盈盈的走到兰子义跟前说道:

“卫侯啊,大嫂都有身孕了,你还让她下厨,你这么做可说不过去啊。”

兰子义立刻应道:

”那是那是,月儿说的可没错,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然后兰子义拍了拍一旁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桃逐虎道:

“大哥,御医都确认了,你和嫂子这是要给我添侄子了。别愣着呀,嫂子还等着你说话呢!”

桃逐虎被兰子义这么一拍才算拍醒,他赶忙上前坐在床前握住桃仡的手,夫妻两人就这么互相握着看着,眼中泪光闪闪,久久说不出话来。

兰子义看着自家大哥大嫂两情相悦,温存感人,自己也不禁被带入氛围,喜极而泣。宫里来的御医不忍打扰屋中众人的氛围,悄悄地便想离开。兰子义哪能这样就放人走,他赶忙叫月山间取了五十两银子打赏御医。御医见到银子推脱道:

“下官不过是过来为桃将军夫人把了下脉,用不了这许多银钱。”

兰子义把接过月山间拿来的那一大锭元宝塞给御医,他说道:

“大夫您来可是为我家报了一个大喜,这点银子我都还嫌少呢。您请收好,不要推辞”

御医见兰子义盛情难却,只好笑纳元宝。而兰子义则追问道:

“大夫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如为我大嫂开一副保胎滋养的方子,让我嫂子补一补。”

御医闻言道:

“保胎的方子我有很多,但卫侯要知道,是药三分毒,如果胎相没有问题,那就没有必要吃药。卫侯家中不缺钱粮,每天给桃夫人吃些好的,水果鱼肉再加上新鲜菜蔬,每日吃好就好,不用专门开方子补。不过要是卫侯坚持的话,我也不是不能开。”

兰子义拱手道:

“多谢御医点拨,是子义糊涂,乱让您开药方。“

那大夫收拾好银两医药箱,向兰子义回礼之后便往外走,同时他说道:

“如果今后桃夫人觉得身体不舒服,请及时来找我。不过依我刚才看的结果,桃夫人脉象四平八稳,母子安康,应该没什么问题。”

兰子义闻言又拱手道:

“劳烦羽翼了。”

说着兰子义便将御医送出门外,屋中其他人恭贺一番之后也觉得不应继续打扰桃逐虎夫妻两人温存,于是便趁着兰子义送人之际一起出门。一行人一直将御医送到府外才算作罢。

送走御医之后兰子义心情大好,他由衷的感叹道:

“入京之后千头万绪,多没有好事情,今天总算是碰到了一件喜事。”

一旁桃逐鹿桃逐兔,连同仇家父子同时说道:

“可喜可贺,的确可喜可贺。”

而月儿则皱着眉头笑道:

“大郎不是早就知道大嫂怀孕么,怎么卫侯和大郎高兴地却像是刚听到这消息一样?”

兰子义听到月儿的话,自知说漏嘴,连忙补充道:

“大哥之前也只是猜得,这几天这么忙大哥也没时间操心大嫂的事,今天多亏了月儿找医生确定了这事,我当然高兴了。”

月山间闻言笑道:

“看到卫侯你高兴,婢子也就高兴了。”

虽然兰子义与月山间嬉笑欢快,但是其他几人却没有那么高兴,桃逐鹿便借机说道:

“少爷,我回落雁关这些天来,有劳月儿姑娘打理府上财产,现在我人已经回来,这件事情就交还给我吧。”

月儿听到这话娇哼一声道:

“男主外,女主内,女子心细,管钱比你们这些糙汉子精妙多了。二郎你与其盯着银子不放,还不如多出去结交豪杰,替卫侯网罗势力,那才是正路。”

桃逐鹿被月山间一句话顶回来,恶气堵胸,气得说不出话来。这时仇文若说道:

“卫侯的钱,无论是代公积蓄,还是曹老板借贷,都是办公事的钱,说白了是府上的钱,不是私人的钱,要分内外也属外,月儿你硬插手此事可说不过去。”

兰子义也说道:

“月儿,我打小花钱便是我二哥做账房先生,这么多年他没出过岔子。文若先生说的不错,现在花的钱都是府上的钱,不是我私人所有,月儿你今天就把账簿银票交还我二哥吧。”

月儿被众人针对,气得直跺脚,她掩面做哭泣状说道:

“二郎没出岔子难道奴家就出过岔子?这几日来我打理银钱,府中柴米油盐我哪件事情不操心,哪件事情没办好?你们张口闭口,处处针对我,说的我好想是贪图卫侯钱财一样?桃逐鹿你要把钱拿去便把钱拿去,你一笔一笔去查账,看看这件天我吞了多少银子?“

说罢月儿便哭了起来。

对于男人们而言这世上最难处理的莫过女人哭这件事情了。几个男人面对哭泣的月儿都没有办法,活生生被晾在台上找不到台阶下来。兰子义则搂住月儿肩头宏道:

“我的好月儿,不要哭了。内外有别,该我二哥管的就交给我二哥。至于我的零花钱私房钱,今后全由你来操办,如何?我从二哥那直取的,用来私人开销,打赏的银子,今后就交给你了?”

月儿听到这话擦了擦眼泪,哽咽道:

“卫侯你把私房钱交给我,难道能说明你信任我?你分明是信不过我才不让我管钱的。”

说着月儿就又哭了起来。兰子义则好说歹说,哄着讨月儿开心。一旁的桃家兄弟与仇家父子见状直摇头,却拿月儿没什么办法。

几人就这么打打闹闹的回到府中,搬家搬了一天,又加上御医来的事情,大家也都累得够呛,晚上兰子义也没叫大伙一起吃饭,大家便各自吃了东西,回房休息去了。

兰子义吃过东西,洗漱过后便早早入睡,但睡到半夜他却又醒了过来,白天听到的桃仡的故事盘旋在兰子义心头,让他思绪万千,难以入眠。

睡不着的兰子义起床走到书桌前,他推开窗户仰望夜空,一点一点整理自己的思绪。在听说桃仡的事情之前,兰子义一直觉得,隆公公作为内臣,办事是很有章法的,隆公公并不像普通太监那样作威作福,他手下的司礼监对内阁上奏的大事要事几乎不做蛮横的驳斥,只要利国利民隆公公便会准,可以说隆公公是个能臣。

但现在听了桃仡的故事之后,兰子义却感到头皮发麻,脊背发冷。一个太监居然可以把宫内人弄出宫外,再将宫外人弄进宫内,还能让那人当王爷。这种通天手段已经不是人力可以做到的了,可以确定皇上现在就是隆公公的傀儡。可皇上被人把持做傀儡的事情居然没人能够看出来,连鱼公公这个跟了皇上一辈子的奴才都看不出,这隆公公可得是有什么本事啊?难怪入京之前娘亲一直嘱咐兰子义,京城里那个人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对于一个忠臣而言,得到这种消息应当立刻联系内阁和鱼公公,集结朝堂之力铲除隆公公清君侧。可兰子义又不能那么做,真要在这个时候把隆公公的事情捅出来只会让给外朝诸位大人一个巨大的口实,诸位大人一旦有了诛杀宦官的借口,那肯定要上演一出十常侍之乱。以章鸣岳的聪明才智,他肯定不会当何进,失去了合法性的隆公公,甚至是鱼公公都只有束手就擒的份。而兰子义与他父亲兰千阵更没机会南下入京当董卓,只要章鸣岳扫平了三大监的宦官,兰家就彻底没了靠山,等到太子登基,章鸣岳辅政,他兰家的下场就只能看章鸣岳的心情了。

想了半天兰子义虽然可以理清头绪,却不能找出下一步的方向,不过兰子义还是想清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隆公公与德王的内情,他兰子义现在绝不能说出去。想明白了之后兰子义也累了,于是便躺回床上重新入眠。

次日起来之后,兰子义派出小厮去请高延宗、李广忠、周步辉,以及李敏纯和戚荣勋这几个人。桃逐虎喜添爱子的事情值得大宴一番,正好赶上兰子义乔迁新居,正好可以设宴。

第五百八十三章 余波荡漾

兰子义派出去请客的仆役很快便从外面回来,高延宗与李广忠二人自不必多说,这两人一听到桃逐虎的好消息便带着礼物直接跟前去通报的仆役一并赶来,而李敏纯则同上次桃逐虎成亲时一样,只是封了礼钱拖仆役送来,人并没有来。

令兰子义不悦的是周步辉与戚荣勋二人的反应。仆役去找周步辉时,周步辉下榻客栈的小二只告诉兰子义,周将军已经赴渔阳上任,人早就走了。周步辉此次能够顺利袭爵,全程都是兰子义拖兰千阵在背后运作,而周步辉何时上任,何时离开京城兰子义居然一点也不知道,这人离京之前居然都没和兰子义打声招呼。至于戚荣勋,前一日还含泪送别兰子义,怎么过了一天人也不来,礼也不送。

在门口迎客的兰子义笑着将高延宗与李广忠迎入府中后,等来的却是周步辉和戚荣勋的不来的消息,脸色难看可想而知。伺候在一旁的月山间安慰兰子义道:

“卫侯,两人不来就不来罢,戚荣勋本就与你不是同路人,何必为此动肝火,待会还要和客人吃酒呢,不高兴可不好。”

兰子义叹了口气道:

“戚荣勋昨天送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只是那周步辉,他何时离开的京城?居然悄无声息的就走了?”

一旁的桃逐兔道:

“那周步辉本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他之前出卖少爷时就不曾犹豫,现在花言巧语骗了少爷帮他弄到爵位,他的心愿便了了。我劝少爷你不要在生气,那周步辉就是白眼狼一个,咱吃欠长一智,今后防着点这小人就行了。再说没来的又不是他周步辉一人,李敏纯还请了两次都没来呢,少爷你就不要生气了。“

兰子义叹了口气笑道:

“李敏纯乃是新罗世子,大哥又无爵位,又无家世,取得媳妇还出自青楼,以李敏纯的身份地位,他来了才奇怪。三哥说的对,我也只能想开点不生气。人都到齐了,现在就差我们,我们赶紧回去吧。”

说着兰子义就和两人返回客堂。今次买下的院落虽小,却有专门用来接客的前堂,大家终于不用继续在兰子义的卧房内设宴。兰子义他们进到屋中时,已经入座的众人早就说笑开来,见到兰子义与桃逐兔回来,一桌人七手八脚的就把两人拉入座上。

今次酒宴没有女眷作伴,月山间还是作为侍女拎着酒壶伺候在一边。待兰子义与桃逐兔入座之后,高延宗带头举杯唱到:

“今天我们来着是干什么呀?”

众人应道:

“吃桃大郎的喜酒啊!”

高延宗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还等着干什么?“

于是众人大笑举杯,豪饮一轮。一轮饮罢,众人坐定,高延宗兴高采烈的拍着桃逐虎的肩膀调侃道:

“你小子动作挺快嘛,才结婚没几天就把人肚子搞大了。”

桃逐虎笑道:

“我与仡儿是老相好,今日结果乃是提前播种的原因,和这几天没什么关系。”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接着又饮一轮。此轮喝罢兰子义便起身举杯,对着高延宗作揖道:

“高大人,请受子义一拜,这一杯,我敬你。”

高延宗见兰子义作揖,慌忙起身摆手道:

“卫侯这是做什么?使不得使不得!延宗何德何能居然要让卫侯参拜?“

兰子义举杯道:

“高大人为了我仗义直言,最后落了个遭贬的下场,子义欠高大人一个人情,心中有愧,怎能不拜你?“

桌上其他人听闻兰子义所说,全都识相的保持沉默,高延宗则先是一愣,然后与兰子义碰杯,两人干杯坐下后,高延宗落寞的笑道:

“卫侯肯这么说,我当时顶撞章鸣岳那一场就算没有白来。卫侯乃是我欣赏的人,又是与我一起守城的袍泽兄弟,为了兄弟,这点事情不算什么。而且我也只是由文官转武职,没什么贬不贬的。”

兰子义看着高延宗的脸色,听着他说的话,知道他虽然不后悔这件事,但对于章鸣岳贬他还是耿耿于怀的。兰子义叹了口气道:

“高兄,我对不起你。你当时为我说话时已经起不了作用,而我却没能及时阻止你,等到内阁讨论你贬官事情时,我又不能阻止司礼监用印,我真是愧对高兄信任。”

高延宗笑道:

“卫侯哪里话,内阁和司礼监又不是卫侯说了算,卫侯上哪阻止去?”

这时李广忠举杯说道:

“今天大家都是来恭喜桃大郎的,说这些糟心的事情干什么?来来来,咱喝酒,忘了这些烦心事。”

众人闻言大笑,跟着一起举杯,又喝一轮。之后大家吃吃喝喝,闲聊好久,仇孝直觉得时机已到,便开口问李广忠与高延宗道:

“两位回京这么久,都接管着京营,不知最近手底下补员如何呀。”

李广忠道:

“我从禁军调到京军以后带的是武库营的步兵,武库营在今次剿匪时损失并不大,回来都两个月了我那兵员已经补齐,只是......“

说着李广忠便看向一旁高延宗。高延宗在仇孝直问出问题后便自顾自的灌了一杯闷酒,现在见大家都看过来,便道:

“东缉虎营的情况诸位都了解,庐州一战打光了,我现在就是一个光杆将军,每日坐空空如也的辑虎营大堂里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想要补员却无一人一马补上来,我也只好拿着俸禄逛逛京城,欣赏风景。“

仇孝直起身为高延宗斟满一杯酒,等高延宗说完之后仇孝直道:

”高大人此番待遇,不像是巧合啊。我听说西缉虎营死伤的兵马都已经补齐,东缉虎营怎么这么久还补不上人?“

高延宗将仇孝直满上的酒一饮而尽,他道:

“我很想说我手下没兵是因为东缉虎营全军覆没,人员缺口太大,朝廷想要补员心有余而力不足。可实际情况我也知道,别人都在补员,就我没有,说白了还是因为我说错了话,活该我当光杆将军。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东缉虎营就该被裁撤,我也该告老还乡了。”

坐在一旁的兰子义默默的看着仇孝直与高延宗对话,他知道仇孝直为何会突然提出这么尖锐的一个问题来刺激高延宗,而话说道这个份上,就该兰子义出手了。兰子义道:

“高兄不必唉声叹气,军中补员岂能因为私人恩怨而被手握重权之人耽误?朝廷没兵给你东缉虎营补,我想办法给你补。”

高延宗听到这话喜上眉梢,他推开酒杯抬头看向兰子义道:

“卫侯这话可当真?“

不过高延宗转念一想便褪下喜色,说道:

“卫侯,朝廷有规矩,不许番军入京军,我看卫侯还是不要胆大妄为吧。”

桃逐虎闻言笑道:

“不许番军入京军,那东军集体便京军算作什么?往常京军都是从禁军当中选拔而出的,现在北方的禁军骑兵在剿贼的过程中元气大伤,哪里有功夫简拔五千人出来重建东缉虎营?”

桃逐鹿补充道:

“我家少爷说为东缉虎营补员,肯定不是拿在编的番军来充数。五镇每年有许多将士退出行伍,禁军的一大骑兵来源就是我五镇退伍的老兵。少爷说补员,要补过来也是这些人马,谈不上番军入京。”

兰子义也道:

“而且高兄你在项城守城是笼络了不少健儿,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何不把这些健儿当中善骑射的人招来,再加上我落雁关里退伍谋生计的老兵,你的东缉虎营很快就能重建。”

高延宗被众人劝说,打消了心中疑虑,他并没有看穿兰子义想要借此将势力渗透到京军的企图,或者他高延宗压根不相信兰子义会这么干,只听高延宗笑道:

“如果是这样,那就有劳卫侯了。就是人员审核的时候怕会遭台城卫纠缠。”

兰子义笑道:

“非常时期有非常安排,我相信内廷几位公公不是不明事理之人。”

第五百八十四章 余波荡漾(下)

高延宗听着兰子义的许诺,喜笑颜开,其他人也都跟上氛围,举杯同庆。

就在大家酒酣兴尽之时,忽有小厮从屋外跑来。伺候这兰子义吃酒的月山间在小厮进屋之前就将人拦住,月山间道:

“慌慌张张做什么?没看见卫侯正在兴头上么?有什么事也等着卫侯喝完酒再说。“

那小厮被月山间拦住,着急的不得了,他擦着头上的汗说道:

“月儿姐,捕快闯进府里来了、“

小厮话刚说完,两排捕快便身披官袍,挎着腰刀威风凛凛的走向这边屋来,领头的正是杜京。

月山间黛眉紧皱,恶狠狠的盯着来的捕快,她不等捕快靠近便迈步出门,迎上来者,之见月山间立在路中,伸出一只手挡住杜京去路,她道:

“这里乃是卫侯府上,你个小小捕头,有什么资格随便进来?”

杜京哪里会把月山间放在眼里,见月山间伸手挡路他便抬手去拨,可两人一交手杜京才发现眼前这弱女子臂力惊人,平衡性还好,杜京的力道传到月山间身上全被泄开,杜京若不下手擒拿,根本不能拨开挡在面前的手臂。

惊讶之余杜京停下了脚步,他扭头看了眼一脸愤怒的月山间,明白过来眼前女子手底下本事绝不简单,于是只好借机改变手上动作,拱手指天道:

“奉京兆尹杜大人之命前来传唤关内侯兰子义。”

月儿道:

“传唤?他京兆尹有什么资格传唤卫侯?”

杜京道:

“京城地界,偷鸡摸狗,大小案件,全归京兆府和两县县令管,卫侯作奸犯科,京兆尹怎么就没资格管?”

月儿问道:

“卫侯做什么奸?犯什么科?你倒是说清楚让我听听啊?”

杜京道:

“私放高利贷,绑架拼命,胁迫百姓,指使他人偷盗,这还不叫作奸犯科?”

月儿哼了一声,收回拦在杜京面前的手臂,凶狠的放话道:

“我月山间虽然是个奴婢,但跟着爹爹在京城里行走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来只有我们抓人,何时见过人来抓我?今天有我在就不许你胡来!”

杜京并不知道月儿底细,也不知月儿口中的爹是谁,但他清楚月儿身手绝不差,正要动起手来,一对一间杜京不敢说自己能讨到便宜。而且今天杜京是来传兰子义,不是来收押兰子义,虽然他杜京在京城执法一向不避权贵,但像兰子义这样身份崇高,背景深厚的人,他杜京也不敢乱来,真要是动起手来,杜京可就没法处理了。

本来传唤人犯这种小事,随便找个衙役就能办,但传的是兰子义,由不得杜京杜畿两兄弟不小心,今天杜京带这么多人来就是为了在声势上压住兰子义,免得人传唤不过去。可现在一个小姑娘就将杜京去路堵住,让他动弹不得,这可怎么继续传唤兰子义?

骑虎难下的杜京很是焦头烂额,他稍作思考后选择硬着头皮继续死撑,他道:

“这位姑娘是要妨碍公务了?你可要想清楚后果。”

月儿盯着杜京的眼睛毫不相让,他走上前贴金杜京,同时袖筒抖动,杜京看的清楚,一道白光已经从月儿的袖中落到手中,那是一件短刃。月儿一字一顿的对杜京说道:

“我不清楚后果,能不能让我试试。”

杜京听着月山间的威胁,在看着她手上的动作,一言不敢多发。站在杜京眼前的这个女人意志非常坚定,情绪却很不稳定,杜京要是再说错半句话只怕这女人就要动手。

在杜京与月山间对峙的时候,跟杜京前来的不快门都有些不知所措,眼下无论是进是退,带头的杜京都该给个指使,可杜京却和眼前女子两不想让,玩起了木头人。这些捕快们以为杜京被兰子义的强权吓住,可他们又怎能知道,若非杜京铁腕强项,怎么肯带人来硬闯卫侯府。

好在这时兰子义从屋中出来,开口说道:

“月儿,不得无礼,杜大人来是来办公务的,公务传我我去便是了。”

刚才小厮慌乱跑到门前时兰子义便已经听到了月儿的对话,现在院子里动静闹得这么大,兰子义又怎能不出来收拾场面?

月儿听到兰子义的话,哼了一声不再理睬杜京,扭头就往回走,同时她道:

“卫侯要去便去,你愿受刀笔吏羞辱奴婢也管不着。”

说着月山间便走回卧房,再也不管前院客房这里发生什么事。

月山间走后杜京暗自松了一口气,但在他转头看向兰子义身旁站着的桃家兄弟与高延宗李广忠两人之后,杜京心头又犯起了嘀咕。

兰子义面对如临大敌的杜京显得相当随意,他问道:

“我这里今天正在设宴,诸位兄弟若肯赏脸不如进来一起吃口酒,然后我们再去衙门如何?”

杜京抱拳拱手道:

“卫侯不用麻烦,只要你肯尽快跟我走就是给了我天大的面子。”

站在兰子义身后的桃家兄弟早就跃跃欲试想要找杜京麻烦,此时听到杜京催兰子义走,三兄弟更想动手,不过他们都被兰子义给拦住了。

兰子义对杜京说道:

“那我就随杜大人走一趟吧。”

然后兰子义又转身对高延宗和李广忠作揖道:

”抱歉抱歉,本来是请高兄和李将军来饮酒作乐的,没想奥却中途败了兴致。现在我也只能请两位先回了、”

高延宗看了杜京一眼,然后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我看不如......”

兰子义对高延宗摆摆手说道:

“高兄,你刚入京,根基不稳,还说错话得罪了章鸣岳,这个时候最需要韬光养晦。所以,无论高兄有什么看法,现在都不宜多说。”

高延宗闻言点了点头,然后道;

“我虽然不知卫侯犯了什么事情,但还是要请卫侯小心。我先告辞了。”

说着高延宗便先一步离开,而李广忠在对兰子义作揖之后也随高延宗而去。

两人前脚一走,兰子义这边也带着桃家兄弟与仇家父子迈步出屋。兰子义来到杜京面前,伸手做请状,他道:

”杜大人请吧。“

杜京也让开身为伸手道:

“卫侯请。”

接着兰子义几人便在一众捕快的簇拥下出府上马,往京兆府走去。

上马走开之后兰子义便问杜京道:

“我住的地方一直都是丹阳县境内,怎么传我的却是京兆府呢?“

今天兰子义对待杜京的态度比起前几次杜京求见时要好的太多,杜京未曾想到兰子义居然这么轻易的就同意去京兆府接受审问,他并没摸清楚这其中的原因,也弄不清楚兰子义的真实意图。

于是乎杜京今日全程都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听闻兰子义的问题之后他也是敷衍地答道:

“丹阳庙小,容许下卫侯这尊大神,哪怕是京兆府也不见得能请动卫侯。”

桃逐兔听到这话想要开口怼回去,却被兰子义抬手拦住。兰子义对着杜京笑了笑,算是答话,然后他凑近杜京耳边,说道:

“杜大人可还有兴趣去查招婿楼的事情?”

杜京被兰子义这话勾的虎目圆睁,直勾勾的掉头看向兰子义。兰子义则笑道:

“杜大人若有兴趣,派人把守好葱河两岸,昼夜不停,仔细盯梢,应当会有线索。”

杜京听到这话,注视兰子义良久,好一会后他转过头去,对兰子义说道:

“董嗣贤那厮告卫侯你胁迫他偷盗御史印鉴,今天找卫侯你去,就为了此事。”

兰子义闻言笑了笑,不再多说,只是催马跟上杜京,慢慢地往京兆府走去。

第五百八十五章 刀笔吏

京城之中,衙门繁多,是个有头脸的衙门都会圈一块地出来把自己修建气派,兰子义入京以来进过的衙门不少,也已经习惯了京城这些官老爷们的做派。可眼前的京兆府衙门却并没有那么气派,仔细看甚至感觉这衙门又矮又小,油漆虽然没掉色,但也许久没有刷新,看着老旧,就连门口的两只石狮子都和病猫一样。

一行人来到衙门口之后便翻身下马,兰子义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衙门,抿着嘴嘶嘶吸气,仔细品味着眼前这份景象。

桃逐兔下马走到兰子义跟前,小声说道:

”少爷,这京兆府的衙门怎么这么...寒酸?“

前面下马的杜京听到了桃逐兔的嘀咕,他答道:

”不寒酸的地方用的都是民脂民膏,其他衙门掌管的都是天下要务,这京兆府不过首都牧民之所,能办事就行,用不着排场。“

接着杜京将马匹交给一旁上前的衙役,他转身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府尹大人已在里面等候多时,卫侯请进吧。”

兰子义对杜京点点头,说道:

“杜大人请带路。”

杜京拱手行礼,然后先行一步。兰子义准备迈步跟上,却被一旁桃逐虎拉住,桃逐虎道:

“少爷,到底也是要打官司,要不我们请个讼师如何?”

桃逐虎话刚说完,一旁仇孝就忍不住笑出声来,兰子义回头望去,看见仇孝直弯着腰笑的合不拢嘴,而仇文若则志得意满,胸有成竹。

看到仇文若的模样兰子义心里更为踏实,他拉着桃逐虎往衙门里走,同时说道:

“大哥你就不要下操心了,有两位先生在,根本不用怕。”

跟着兰子义一起进门的仇孝直则笑道:

“我个老东西派不上用场,倒是有文若在,打官司不用愁。”

兰子义等人走进京兆府衙门时,杜畿已经正襟危坐,高居大堂之上,堂下两排衙役也在兰子义进门之后齐声敲打水火棍,口中念到“威武”二字。

兰子义见堂上跪着一人,跪着的那人也回头看了兰子义一眼,这一下两边都认出了对方,跪着的正是董宣之子董嗣贤。

兰子义撇过脑袋问身旁仇孝直道:

“董宣一个四品官,怎么他儿子跪在地上了?”

仇孝直凑在兰子义耳前小声说道:

“据我所知董嗣贤没有功名,按理该跪,但这么做很不给他老子面子,看来他爹董宣是真的被章鸣岳排挤了。”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迈步进入公堂,兰子义立在堂上与董嗣贤隔路相对,站定之后兰子义便对杜畿作揖行礼。

两排衙役喊完威武之后,杜畿拿起惊堂木拍了下桌案,然后问兰子义道:

“卫侯你怎么带这么多人来?今天可是问案,不是找卫侯你谈天。”

没等兰子义开口,仇文若便跨前说道:

“卫侯乃是有爵之人,未除爵位前有资格带人上堂,况且寻常百姓对簿公堂上能请讼师辩护,我堂堂卫侯难道还要只身前来挨板子不成?杜大人想赶我们走,先让朝廷夺了卫侯爵位再说。”

桃逐虎这时也跨前一步说道:

“还不快为我少爷看座!”

坐在堂上的杜畿恨得一个劲的磨牙,他瞪了兰子义一行人许久,最后无可奈何的吩咐一旁站着的副丞道:

“给上个凳子。”

兰子义微笑着等着衙役把凳子拿来,然后舒舒服服的坐下,入座的时候兰子义又仔细看了看对面跪着的董嗣贤的脸,那张蜡黄的脸上写满了厌恶与绝望,想必今天来这公堂并非是他董嗣贤的本意。

在兰子义坐定之后,杜畿又问兰子义道:

“卫侯你有爵位,不跪可以,你身后那群人他们可没有爵位,更没有功名,他们凭什么不跪?“

兰子义笑道:

“府尹大人今天要问的人是我,又不是我的人,他们无罪有无干系,为什么要跪?”

杜畿两次张口都找不到机会给兰子义下马威,至此只得放弃,他叹了口气不再纠缠跪还是不跪的问题,转而面向董嗣贤厉声呵斥道:

”原告!你有何冤情要向本官倾诉,如实说来。“

跪在地上的董嗣贤被杜畿呵斥后并没有什么明显反应,他无气无力的趴在地上,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他只是机械的回答杜畿道:

“我要告兰子义恶意胁迫,敲诈勒索。”

杜畿闻言满意的点点头,然后他便对着坐在堂下的主簙和司刑吏说道:

“把状纸念来给卫侯听听。”

那司刑吏闻言便举起状纸,摇头晃脑的在堂上宣读起来。小吏念着的无非是董嗣贤角度所见的当晚兰子义讨债的事情,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董嗣贤的态度,这么件丢人的事情,要是董宣想报官早报了,当时董宣没报官,选择了与兰子义私了,现在怎么又把事情捅了出来?仇孝直这时就凑到兰子义耳边说道:

“卫侯,董嗣贤这小子是被逼来告你的。”

兰子义微微点头,小声答复道:

“不错,章鸣岳就是想借机恶心我,或者说是警告我。”

司刑吏念了半天总算念完,而杜畿就等着这个时机,他猛拍惊堂木对兰子义说道:

“兰子义,你恶意伤人,胁迫犯罪,敲诈勒索,人证俱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仇文若闻言上前一步挡在兰子义面前回答杜畿道:

“我家卫侯没什么好说的,因为杜大人你所指控的三样罪行我家卫侯一样都不沾边。”

杜畿闻言怒道:

“仇文若,你睁着眼睛说瞎话,小心挨板子!”

仇文若笑着拱拱手,然后道:

“大人,刚才的状纸已经把事情来龙去脉说的清楚,且不说这状纸上写的几分真几分假,就算他写的全是真,这胁迫的罪名要想成立乃是要看胁迫的结果,按照状纸所说,我家卫侯只是那董嗣贤的欠债做借口,要董嗣贤去拿样东西,去拿样东西不是问董嗣贤要东西,在所谓的胁迫过程中我家卫侯就没有索取东西,只是让董嗣贤去做一件没有产生任何结果的事情,什么结果的没有产生,什么东西都没有索要,敲诈如何成立?胁迫怎么完成?杜大人你的指控没有任何道理?“

杜畿闻言冷笑两声,他道:

“仇文若,任你信口雌黄,可我大正律岂是你能颠倒黑白的?”

仇文若笑道:

“大人觉得我说的不对,可以问问司刑吏嘛,他是专业的。”

杜畿闻言问道:

“司刑吏,你说这兰子义是什么罪?“

那司刑吏现在已是满头大汗,闻言颤颤巍巍的答道:

“大人,依我大正律,卫侯,卫侯他的确算不上勒索,胁迫因为没有结果,也算不上罪、”

杜畿闻言大怒,他道:

“那你倒是告诉我兰子义算什么罪?”

司刑吏这时已经被吓得恨不得跪倒递上去,闻言他用几乎哭出来的声音说道:

“依大正律,卫侯算是盗窃共犯,就是盗窃也是未遂。”

第五百八十六章 刀笔吏(下)

司刑吏在说话的时候都不敢抬头去看杜畿的眼睛,他很清楚杜畿想要什么,设这么一个局让兰子义进来,杜畿明显没打算让兰子义出去。身为杜畿的手下,司刑吏并不想忤逆自己的上司,可律令规定的仔细,兰子义做下的事情并不足以遭到杜畿所说的指控。

夹在大正律和杜畿之间的司刑吏进退失据,他用尽全力,颤颤巍巍的把话说完,然后努力让自己不至于瘫软到地上。这对于当下的司刑吏来讲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他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湿透,他的精神早已恍惚虚弱,照这个样子下去,他撑不了多久。

不过司刑吏明显没有摸清杜畿的心思,他的焦虑只是自己折磨自己,杜畿虽然愤怒却并没有要拿手下小吏发火的意思。

杜畿并没有让司刑吏煎熬太久,他很快就问司刑吏道:

“盗窃?那也就是说卫侯他算是个贼了?”

司刑吏还为吭声,桃逐兔便站住住了,之见桃逐兔跨前半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杜畿骂道:

“你才是贼!我家少爷堂堂正正,乃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哪里能容得了你来污蔑。”

杜畿冷笑一声道:

“我这掌管刑狱的文吏说的清楚,你家卫侯胁迫董公子偷盗其父官印,乃是偷盗共犯,我说他贼哪里有错?”

桃家三兄弟听杜畿一遍遍说兰子义是贼,气得想要直接动手,仇文若却将三人拦住,只听仇文若说道:

“刚才主簙念的状纸上写的清楚,董公子告的是卫侯武力胁迫,敲诈勒索,和偷盗无关,没有原告来告,杜大人怎么能拿这件事情来给卫侯定罪?”

杜畿道:

“我杜畿身为一方父母官,管的就是域内风化治安。原告虽然未告卫侯偷盗之罪,但我只要知道就这么回事就要把这奸邪之事追查到底。没有原告我就做原告,只要卫侯有罪我便没有理由让他逃脱罪名。”

仇文若笑了笑道:

“偷盗御史官印的乃是董嗣贤,我家卫侯又没有和他一块去盗,怎么卫侯就成共犯了呢?”

本来已经心灰意冷的董嗣贤听到仇文若这句话,心中怒火不打一处来,满腔的悲愤驱动着董嗣贤转向仇文若,他凄厉的声音活像是从阴曹地府爬出来的索命鬼,叫的人心中发冷。董嗣贤指着仇文若道:

“我不管你是谁,我只求你不要睁着眼睛说瞎话。你的卫侯当晚找来一群人围住我,打断了我的鼻梁骨,拿着欠条逼我偷盗,还让我签下了军令状,不拿出我爹的官印就要我好看。现在又说偷盗的只我一人,与你卫侯全无关系,你倒是说说看怎么个无关法?”

仇文若笑道:

“如果董公子把东西偷出来,事情自然做另一番讨论。但现在董公子并未能将东西偷出来,那么事情顶多算是偷盗未遂,这一点刚才司刑吏也说的清楚。既然是偷盗未遂,那么案犯以及与案犯有关之人,他们的所思所想,作案动机便是断案的重要依据。没有主动作案的动机,便谈不上有意去盗窃,谈不上有意盗窃,又没将东西盗出,那边算不上盗窃罪。”

仇文若这番辩解可谓白日见鬼,信口雌黄,坐在后面的兰子义只知仇文若忠信仁义,敦厚木讷,却从来不知仇文若还有这等手腕。堂上坐着的也被仇文若一番言谈气得忍不住发笑。跪在地上的董嗣贤则恨得面色发青,董嗣贤指着仇文若道:

“你说的都是什么狼心狗肺之言?兰子义他当日强迫我去盗我爹的官印,这还不叫有意偷盗?”

仇文若道:

“当然不算,我家卫侯让你盗,你因为我家卫侯去盗,你的所有行动都围绕着一个盗字在做,所以你是有意去盗;我家卫侯想要官印是因为自己的原因,但无论那原因是什么,那都不是为了盗而去盗,所以卫侯不是有意去盗。一个有意,一个无意,谁是贼,谁有罪真是一目了然。”

董嗣贤听闻此言瞪着仇文若说不出话来,“你你你”支吾了半天,最后一口气憋得吐出血来。

堂上的杜畿见状使眼色让衙役把董嗣贤拖了下去,然后杜畿对仇文若与兰子义冷笑道:

“文若先生一番辩解,真是毁天灭地,杜某听着都不禁拍案叫绝。你说你家卫侯不是为了盗而盗,那你倒是告诉我你家卫侯到底是为了什么让董公子去偷他爹的官印啊?”

对于胁迫董嗣贤偷官印这件事情,兰子义的第一想法是要矢口否认。但董嗣贤状纸写的清楚,兰子义当日干下的事情终究包不住。矢口否认只怕是得不偿失。现在仇文若一番诡辩,公堂上的形势对兰子义也很有利,兰子义把事情接下来也没有什么问题。

于是兰子义拍了拍仇文若手臂,示意仇文若让开前面,然后兰子义对杜畿说道:

“我没见过御史官印什么样子,所以我让董公子取来让我瞧瞧。”

杜畿听到这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道:

“你说什么?”

兰子义道:

“董嗣贤签了我的银子,他不能不还,他没钱还我,我又无聊的要死,所以我就让他把御史官印拿出来给我看看,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杜畿这次总算听清楚了兰子义的话,他冷笑几声之后干脆不再理睬兰子义与仇文若,而是转向司刑吏问道:

“你说,盗窃该处几年刑?”

司刑吏答道:

“盗窃最多不过三年,只是......”

司刑吏话还没说完,桃逐虎便对杜畿说道:

“姓杜的,今天你敢胡来一下试试!”

仇文若也道:

“刑不上大夫,我家卫侯爵位一日不丢,杜大人就一天不能拿刑罚中伤我家卫侯。”

都畿道:

“我知道你家卫侯判不得刑,但犯了罪就要处罚,我又岂能因为你兰子义是皇亲国戚就放过你?刑吏,你说这盗窃共犯应当挨多少板子?”

司刑吏听到问题话都还没开口,兰子义便压着嗓子接过话道:

“这天下,能判我挨板子的只有皇上,能打我的只有庭杖,杜大人府上水火棍虽然漆的光亮,但也还轮不到我去以身试法。”

杜畿这时已经有些按耐不住,他道:

“好,就算你不用受平肉之苦,但你恶意伤害人,胁迫他人的事情也够你交一大笔钱赎身才能重获自由。”

兰子义闻言打着哈欠起身说道:

“二哥,给杜大人拿银票。我在这里呆了一早晨,也该回去休息了。”

第五百八十七章 老相识

桃逐鹿闻言立刻从怀中拿出五张万两银票,他走到杜畿面前将银票拍在公堂桌上,然后道:

“我还以为京兆府是什么地方呢,原来只是个敲人竹杠的地方,银子在这你拿好,不够请说。”

兰子义见桃逐鹿拍出银票后立刻起身,他也不拱手,也不行礼,更不去管杜畿脸色有多难看,只是自顾自的径直向外走去,同时兰子义道:

“没什么事情我就先走了,我事情很忙,不似杜大人你这番悠闲。”

兰子义一走,桃家兄弟与仇家父子自然跟上离开,临行前还不忘给杜畿留个白眼。杜畿见此情景哪里还能忍得,他跳起来将桌上银票撕了个粉碎,然后指着远去的兰子义骂道:

“兰子义!今天算你好运,我让你从这里走出去。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伏法认罪!我大正绝不能毁在你们这群目无法纪的二世祖手中!”

兰子义没有理睬身后杜畿的吼叫,他只是答道:

“那就有劳杜大人费心了。子义随时恭候杜大人。”

一行人刚走出京兆府大门,桃逐兔便哈哈笑道:

“痛快啊少爷,真是痛快!只要看一眼杜畿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我便觉得痛快。”

兰子义也笑道:

“今次算是小小的折了杜畿一点面子,实际上也算不上赢。章鸣岳只是想拿这件事情来恶心恶心我,并不打算那这件事折腾我。他要是折腾我就直接把这事提交到内阁去了,让杜畿来审我又能对我造成什么影响?”

说罢兰子义转身对仇文若拱手作揖道:

“今日多谢先生,若无先生,今天这官司我可就吃定了。”

仇文若赶忙将兰子义扶起,他道:

“卫侯客气了,我身为卫侯幕僚,尽心尽力乃是我的职责,这点事情不算什么。”

兰子义起身后笑道:

“文若先生平日里总是规劝我行正道,我一直以为先生你光明正大,不屑于做鸡鸣狗盗之事,今日一见,方才看见了先生另一面。”

仇文若低头推手,羞愧的自嘲道:

“圣人曰:吾不试故艺,我能有诸多手段也是因为要讨生活的缘故。在投靠卫侯之前,我与家父终日在京城各衙门之见来回当差,什么琐事没有干过?我为了多挣一口饭吃,账房,文案,样式,刑狱,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哪样我不曾经手过?判刑典狱乃我擅长事,我又怎么可能让卫侯在这件事情上吃亏?“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兰子义更是说道:

“先生说的好,先生不让我吃亏我又怎能亏待先生?走,咱今天去那什么楼摆下一桌好好谢谢先生。”

仇文若道:

“卫侯不要这样,外面饭菜没有家里好吃,我们回府去变好。”

几人有说有笑的牵过自己的马匹打算答道回府,而在此时兰子义却看到杜京从府衙内走出,往兰子义这边而来。兰子义见到杜京走来,心里盘算着一些念头,他让其他人先走一步,自己一人留下来应对杜京。

杜京显得甚是平静,看他样子并不是受人指使,他只是来到兰子义面前站住,似有话要将。

兰子义略微拱手,然后道:

“杜大人还有什么事情?难道是奉府尹大人之令在将我抓回去?”

杜京道:

“那不敢,卫侯依然再堂上赢得无罪,我又怎么敢拿卫侯你回去。”

兰子义问道:

“既然杜大人不是那我回去,那便是有私事找我?”

杜京道:

“私事谈不上,还是公事。刚才来的路上卫侯告诉我,让我注意葱河,这难道是卫侯大嫂传来的消息?”

兰子义微微笑了笑,他道:

“注意葱河这条消息是我猜出来的,没人告诉我,杜大人如果不相信我可以不去,我也没有理由阻拦你。”

杜京闻言闷声叹了口气,他道:

“我还是想和卫侯大嫂当面谈一谈。”

兰子义摇头道:

”那是不可能的,我不会让闲杂人等打扰我大哥大嫂的生活。杜大人想要知道消息,我便把我知道的告诉杜大人,除此之外在没有其他可说可问。“

杜京闻言叹息,他道:

“我还以为卫侯仗义有良心......”

兰子义不等杜京说完便开口打断他道:

“杜大人老是劝我有仗义,要良心,可杜大人自己是怎么做的?京城之中到处都有卖恩科考题的奸徒,杜大人却对此熟视无睹,毫无作为。京城之中已经传遍此次恩科专门开设给江东士子,外地士子广受排挤。杜捕头你不是号称执法不避贵戚么?为什么这么明显的作奸犯科事杜大人不抓,偏偏到我时却又要用忠信仁义来教训我?“

兰子义的话明显激怒了杜京,杜京明显憋着一肚子话,可他却不能随意说出,他只是撇过脸看向一边,顾左右而言他道:

“卫侯说的这些都是府尹大人该管的事情,不是我这个小人有资格插手的。”

兰子义道:

“府尹不是杜大人的兄弟么?”

杜京哼道:

“他有功名我是草民,他是官我是吏,我在他手底下做事,自然事事都得听他的,我能有什么主见?”

兰子义听着杜京的抱怨,心中暗喜,仇文若之前说杜京铁面无私,善于纠察罪犯,兰子义一直都在默默观察杜京,现在兰子义已经可以确定,杜京的确是个一门心思伸张正义的耿直汉子,他对他兄弟杜畿拉帮结派的官僚习气非常不满。

既然杜京不满,兰子义便要借用他的不满,兰子义道:

”我虽然不能让杜大人去查我嫂子,但我却能告诉杜大人另一件事。“

杜京道:

“什么事?能比赵县楼的事情还重要?”

兰子义道:

“一样重要。我在军中之时,时常见到将士们吃不饱饭,渡江之后守卫京城时这种事情尤其平常。我觉的事情不对便在营中调查一番,最后才得知这些粮食被人给倒卖出去了?”

杜京道:

“倒卖军粮这可是重罪。卫侯可知是谁把粮食卖出去了‘

兰子义道:

“我知道,但我知道他是谁之后就不敢查了。”

杜京闻言空忘望了兰子义好一阵,然后他道: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卫侯有自己的注意,能做到如今这样已经很不容易。“

接着杜京凑到兰子义耳边问道:

“卫侯可知京城里面粮食都卖给了谁?“

兰子义见杜京上钩,不慌不忙的凑到他耳前,把之前让董宣去弹劾的那几家大商人的名字告诉了杜京。

第五百八十八章 老相识(下)

杜京听着兰子义所说,眉头随着兰子义言语舒开又皱起,皱起又舒开,等兰子义说完之后杜京又沉吟了好一会,然后问道:

“卫侯所说的可是倒卖军粮的事情。”

兰子义道:

“正是。”

杜京道:

“卫侯不仅在说军粮之事,还在有意暗示这些军粮都是经德王爷的手出来的。”

兰子义道:

“我并没有暗示什么东西,我只是将我所掌握的消息悉数告知杜大人。”

杜京不解的问道:

“卫侯你不是德王的人吗?怎么却要背地里拆德王的台?”

杜京的这个问题把兰子义问的很是茫然,在兰子义看来他和德王水火不容的事情应当已经人尽皆知,怎么还会有人问出这种问题来。兰子义稍微观察了下杜京,从表情上一点也看不出杜京是在说谎,而且杜京在此事上也没有说谎的理由,就算他装作不知道此事,他又能用这个借口从兰子义这里试探出什么东西来?

一瞬间兰子义明白了,杜京并不是章鸣岳、杜畿,他没有那么灵通的消息渠道,也没有那份心思去搜集那些消息,这中间甚至还存在隆公公和鱼公公故意封锁消息的缘故,但无论如何眼前的这个杜京是并不了解兰子义详情的。

既然杜京吧不知底细,那兰子义便有机会运作,兰子义稍作思考便笑道:

“我虽然是德王的人,但得我不是没良心的人。德王所作所为你我都看在眼里,我也没有什么可以替他掩饰的。我没有要拆台的意思,我也从来没有暗示德王是莫须有之事的主谋,我将我所知道的事情原委告知杜大人,剩下的事情便由杜大人自行定夺。“

杜京想了想又问道:

“前几日董宣,也就是今天来告状的董嗣贤他爹,就曾经上书弹劾过卫侯所说的这几个巨贾贩粮的事情,我还听说董宣外放也是因为这件事情。卫侯在与我说这些话之前,是不是也和董宣说过这些话?“

杜京的话让兰子义有些紧张,但这远不至于逼着兰子义露馅,兰子义笑道:

“董御史有没有受人指使我不清楚,我只清楚我把这些事情告诉了杜大人你。杜大人刚才也说过,你与令弟不同,你也曾对我说过,你以为我是个有良心的正直之士。我正直与否不好说,但杜大人你是否铁面无私,敢作敢为,就看杜大人你自己的抉择了。”

杜京听过兰子义这一番话,脸上表情全部舒展开来,他露出一个欣慰的微笑,点头对兰子义说道: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杜京的感慨是发自内心的,但在兰子义听来这种发自内心的真诚却是一支利剑,刺的他心痛。兰子义之所以这么是在利用杜京挖他自己派系的根基,可正直的杜京却在兰子义一番大义凛然的言辞迷惑之下信以为真,看杜京这样子,他现在既不知道粮商与章鸣岳有关,也没有当个故事听一听放手的打算,杜京这样子肯定是要查这件案子了。

兰子义不忍去看杜京那充满激情的眼神,那眼神让兰子义感到羞愧,因为兰子义几乎是在看镜子里面的自己。曾经兰子义也有和杜京一样的抱负,也有和杜京一样的热情,当时兰子义也觉得自己被人指明了方向,只不过那个时候站在兰子义现在位置上说话的人是章鸣岳。

兰子义受不了自己内心的煎熬,对着杜京拱手之后便先行离开。随行其他人虽然先行一步,但兰子义没来他们也不会走远。现在兰子义催马跟上,众人也终于可以打道回府。桃逐兔见兰子义来了,便问道:

“少爷你怎么耽搁了这么久,那捕头又为难你什么了?“

兰子义苦笑着摇摇头,说道:

“杜捕头没有为难我,我只是找他说了几句话。”

仇孝直看出兰子义脸色纠结,他问道:

“卫侯是与杜捕头谈论的有什么不愉快?”

兰子义深吸一口气长叹道:

“没有什么不愉快,只是我欺骗了一个有德人,良心过不去而已。”

接着兰子义便将刚才与杜京的谈话说于众人听。事情说完之后仇文若先开口叹道:

“杜捕头是条汉子,名不虚传,在他眼里恐怕之后办案最重要了。”

仇孝直则说道:

“卫侯把事情告诉杜京,杜京也许回去查,但他到底都是章鸣岳的人,就算查出什么结果来也不可能公诸与众,最后事情还是会不了了之。”

兰子义苦笑道:

“我要的重点不是他把事情查出什么接过来,我是要让他有这个动作。只要他查自己人,那他们内部必定会有动荡,届时我说不定可以浑水摸鱼。而且只要他有动作便会留下痕迹,有痕迹我动手攻击章鸣岳便有借口。”

桃逐鹿这时问道:

“可要是杜京查到德王那里怎么办?”

兰子义叹道:

“他是章鸣岳的人,查到德王对我们来讲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只是可惜这么一条顶天立地的汉子,就这样被我算计了。可惜,可惜。“

其他人见兰子义感慨,也都不敢擅自发言,兰子义则在感叹过后说道:

“经过董宣这番事情之后,我也算是弄明白了,靠拉拢一个两个人是不可能扳倒章鸣岳,我必须要借助其他派别的力量。”

仇文若道:

“其实最可靠的还是卫侯自己人,但卫侯乃至代公都在文人当中没有根基,借人之力也是无奈之举。”

兰子义点头应了仇文若的话,然后道:

“上次文若先生说过要联系罗应民,我看是时候动手了。只是我与罗应民有了过节,不知该如何才能化解这隔阂。”

仇孝直这时道:

“卫侯不过参了罗应民一本,给章鸣岳落了个口实,并没有伤到罗应民要害,隔阂是有,结仇则没有。这点沟壑还是可以弥补的。”

仇文若则道:

“罗应民此人虽然小心眼,但罗应民有个最大的特点,那便是贪财。当年章鸣岳斗反罗应民的一大借口便是贪墨。卫侯只要卑辞厚币,送上一份大礼,想必罗应民不会他计较之前过节的。”

桃逐兔闻言插话道:

“少爷,曹老板不是说银子任你取吗?现在可是时候了。”

兰子义摸着下巴点点头,然后吩咐桃逐鹿与仇孝直道:

“二哥,孝直先生,你们去葱畔街曹老板柜上支取十万两银票,明天出发,辛苦你二位往旧都走一趟。”

桃逐鹿闻言抱拳应道:

“诺。”

仇孝直则作揖道:

”卫侯放心,某定不辱使命。“

正事说完之后,一行人便有说有笑的打道回府,行路之时桃逐虎找了一个时机将兰子义拉到人群外,然后他问兰子义道:

“刚才来的路上我听见少爷和杜京说起仡儿的事情。少爷不是让我保密吗,为何你却要和一个外人谈及此事。”

兰子义看着桃逐虎拍着他臂膀说道:

“大哥不要慌,你若是听见我的话便知道我并没有泄露大嫂的事情。”

桃逐虎道:

“可是少爷你让杜京注意葱河.....”

说道这里桃逐虎好像明白了过来,他问道:

“少爷你莫非是想......“

兰子义道:

“大嫂的事情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但隆公公宫里宫外,倒卖人口的事情必须让人知道。杜京只要查到这件事,便是被我算死了。”

第五百八十九章 灾荒

桃逐鹿被兰子义派出去的这几天是兰子义最难熬的几天。兰子义难熬倒不是因为章鸣岳又有动作,而是曹老板哪里不断施加压力。曹老板的银子兰子义已经花了,但成效到现在都没个影。据曹老板讲内陆不光是盐矿,他与同僚的各色矿井产业,好些都因为饥荒的缘故,被手中有现粮的京商低价收购,北商的产业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缩水。

兰子义每天都要接待一波曹老板派来的信使,每次都好言相劝,来人领着曹老板的命,自然也懂规矩,只是呈请,绝无任何要求。只是此时无声胜有声,传话的人越是没有要求,兰子义越是面上无光,心中压抑。

好在送别了五波曹家门人之后,桃逐鹿与仇孝直两人总算是在当日下午赶回京城。此二人连夜赶路,只为给兰子义带来罗应民答应见兰子义的消息。兰子义得知此事哪里还有心思闲坐京城,当即便叫上桃逐兔与仇文若就上马出发,月山间也是执掌内务的好手,平日里便为众人备好了出门远行的行头,兰子义也因此得以立刻出发。

本来兰子义不打算让桃逐虎随行,但桃逐虎却坚持要一起走,桃逐虎说:

“少爷,将军派我来京城是来护卫少爷的,不是来让我醉倒在温柔乡里的。我不能因为有了媳妇就忘了少爷的差事。”

桃逐虎求得殷切,桃仡也依住门廊动情说道:

”少爷你就带上逐虎吧,逐虎于少爷,名为主仆,实为兄弟,于公于私都应该随侍少爷左右。如果逐虎因为妾身而废了自己职事,妾身便成了祸水,今后有何颜面呆在少爷府上。“

兰子义见自家大嫂如此通情达理,便不再推辞,当下与桃逐虎、桃逐兔、仇文若、月山间上马,然后兰子义吩咐刚回来的桃逐鹿与仇孝直道:

“二哥与孝直先生鞍马劳顿,实在辛苦,你们就好好留在京城休息,替我持家,我不日便会。”

说罢兰子义便与其他四人策马而去,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北上出京,连夜乘船渡江,往北而去。

兰子义此行顶着曹老板的压力,白日路上赶路也非常紧,但他倒不似桃逐鹿与仇孝直那般星夜兼程,到了晚上还是会准时投店休息。

刚出京这一晚兰子义便投到不知山下当日的小店里住下,等到吃过饭准备烫脚时兰子义才发现这次出来桃逐虎与桃逐兔衣服里面内衬锁子甲,备齐了弓箭马刀,月山间也是男装打扮刀弓齐备,就连仇文若都带了佩剑。

兰子义见状自然不解,于是问道:

“我们只是去旧都,又不是出去剿匪,为何你们全都武备齐全如临大敌。”

桃逐虎道:

”少爷,全国都在闹灾荒,不这样戒备森严可是走不到旧都去的。“

月山间此时则插话道:

“卫侯,虽然我也是自小就被爹救下养在宫中的人,我也知道饥荒年景行路不易,哪怕是我们这身行头,走在路上都保不准被人惦记呢。”

兰子义将信将疑的听着几人所说,不再多问,当晚无事,第二天天一亮,五人便再次上路,继续向北,而这一天的路途总算是告诉了兰子义,什么叫饥荒年景,为什么要全副武装的上路。

江北还好,沿江地区多有水利工程,虽然天气炎热,但田间地头有渠水灌溉,一眼望去全是绿色。可越往北走,能够引水灌溉的地方就越少,田野里的绿色也就越少,炎阳在上,暑气难挡,没有雨水浇灌地表逐步龟裂,越往北裂缝越大,以至于进了凤阳道后地面上的野草都已经枯死。

兰子义以为凤阳道的情况已经够糟糕,可当他进入河**的地界后才明白,什么叫做人间地狱。凤阳道还只是野草枯死,树木枯萎,河**境内则已经连草都没有了。一个多月前还在河**作战的兰子义清楚地记得,当时虽然天气炎热,但一路而来草木仍然茂盛。而现在重入河**,兰子义满眼只看见无尽的尘土,和光秃秃的黄土地,偶尔有几颗伫立在旷野上的枯木,也已经被摘光了树叶,扒光了树皮,那光溜溜一丝不挂的树干像是一个被遭凌辱之人一般,无声的向往来行人诉说着自己的凄惨遭遇。

草木全无,大地荒芜,唯一还在地面上行动的只有人,如果那还能被称作人的话。在兰子义往北走的路上行人众多,只是这些行人全是向兰子义相反的方向走,这些行人当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他们全都形容枯槁,瘦的皮膏骨头,眼神呆滞,披头散发。这些人当中只有少数人还有衣服穿,剩下的无论男女都只能赤身裸体,好似被人抽走灵魂一般,三五成群随着大队人马前行。

兰子义策马走在路中,睁眼看着眼前景象,只觉触目惊心。走在兰子义一旁的行人,隔三差五便会有人倒下,一旦有人倒下周围人便会上去搜刮一番,将倒地之人身上所有物品全部扒光之后,人的尸体也会很快莫名其妙的消失。兰子义亲眼见到一个孩子因为体力不支倒地,他的母亲还没来得及哭泣,便有好几个人围上前去将不知是死是活的孩童拖走,丧子的母亲见状嚎啕痛苦,拼命抢夺,可没有饭吃母亲哪有力气,和她一起争抢的可是好几个人,不用一会孩童的尸体便被拖走,不知去向。

兰子义见状惊讶的长大了嘴,他回头问身旁人道: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仇文若眼角吟着泪水,仰天叹道:

“卫侯难道就没有听说过易子而食,断骨而炊吗?”

兰子义吃惊的说道:

“难道说那些人是在.....照这么说来之地上的草,树上的皮全都是被人给扒光吃了?我以为这里遭了蝗灾。”

桃逐虎叹气道:

“少爷,能吃上树皮就不错了。”

兰子义长叹一声便解下身上背的口袋,月山间见状赶忙抬手摁住兰子义,月山间道:

“卫侯你疯了,你要干什么?”

兰子义道:

“当然是把干粮拿出来分给百姓们吃了。”

月山间骂道:

“卫侯你没学过算术么?天下都在遭灾,四处都是饥民,河**又人口众多,这一路上的饥民没有千万也有百万,你身上的粮食能有多少?你能填饱几人肚子?”

兰子义道:

“喂饱一人是一人,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饿死不成?”

月儿冷笑道:

“卫侯你不愿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饿死,那你倒是回头看看他们是怎么眼睁睁的看你的!”

兰子义转眼望去,却见刚才他解下行囊的动作已经惹得周围所有人注意。这些人也不说话,也不心动,他们只是将黑洞一样的眼睛投向兰子义,空洞的眼神之后没有一丝感情,只有赤裸裸的求生之欲,他们全都盯着兰子义的行囊。

月儿见兰子义打了一个冷颤之后,立马抓起兰子义的手臂说道:

“你以为你能当这群饥民的救星,只靠你一人之力,只靠你的一点小恩小惠?别傻了,你在这些饥民眼中就是一块肥肉,任何意义上都是。你知道他们现在有多想把你抢了然后生吞活剥吗?”

兰子义收回被月山间抓住的手臂,抬手擦掉额头上的汗珠问道:

“既然他们想要抢我为何不来抢?”

桃逐虎这时低声默默的说道:

“以为我们吃饱有劲,有刀有马,这些快饿死的人没本事抢我们......”

残酷的现实摆在兰子义面前,像个重锤一样敲碎了兰子义心中的一切,兰子义想起每当遇见这种天人交战,需要舍身成仁的时候,文若先生总是会规劝他走上正道,于是兰子义便回头去看仇文若,可这一次兰子义绝望的发现,仇文若居然也闭着眼在马上垂头,全无意气。见到兰子义玩过来,仇文若居然破天荒的同意了月山间的话,他道:

“卫侯,月儿姑娘说的不错,仅靠卫侯小恩小惠,是救不了饥民的。”

桃逐兔这时凑到兰子义跟前说道:

“少爷,围上来的饥民越来越多了,此地不宜久留。趁现在还有马力,我们快点突围去吧。”

听到这些话兰子义还能怎么办,他只得长啸一声,快马加鞭,急速向北飞驰而去。

第五百九十章 父母官

兰子义所经之路放眼望去满目疮痍,路边横七竖八躺着饿死在地,无人掩埋的死尸,天气炎热,这些尸体都已腐烂,硕大的苍蝇追随着恶臭到处飞舞,成群结队都能挡住人的视线。路上情况已经至此,就更不要提路边野地里那成片新添的坟头了。

河**先遭兵乱,又遭旱灾,兰子义纵马赶了一天的路,途中许多村镇都已荒芜,破败的房舍向过往行人昭示着,这里已经变成了一片死地,再无生机。可就是这么一片已经绝望的土地,村镇都破败了的情况下,衙门的驿站居然还在正常工作。

兰子义跑马半路,不见水草,本以为马匹坚持不下去,他们只得弃马步行,结果却发现沿路的驿站还有人在把守。驿站不仅有人把手,还有水有粮。在灾荒的情况下,有水有粮的地方便是沙漠中的绿洲,被饥渴折磨已久的灾民们本应该疯狂涌向这些驿站,而灾民们的确也是这么做的。怎奈看守驿站的官差衙役各个都有饭吃有水喝,身强力壮还有驿站当中的弓矢火器防身,驿站周围只留下一圈灾民的尸体,其他人只能打消冲驿站的念头。

兰子义赶往驿站时差点也遭到了官差们的攻击,还好兰子义他们锦衣玉袍,又有马骑,一看便不是灾民,同时月山间还将兰子义的关内侯印随身携带,官差们见了官印才将几人放入驿站内。

有驿站歇脚,兰子义他们总算可以饮马休息,只是这驿站里卖的干粮和水,其价格已经到了耸人听闻的地步,一升水居然收三百文铜钱,要知道平时驿站的供水都是免费的。

非常时刻兰子义也只能非常对待,要想继续赶路兰子义就必须给马匹喝水,贵也只能接受,好在兰子义并不缺钱,饮马的银子兰子义出得起。

一行人就这样借着驿站的补给,连续赶路,三日之后终于到达旧都。

上次兰子义来旧都时,是在剿匪之时,那是兰子义来旧都求粮,却被罗应民挡在城外。今次,没有妖贼,还是白日当头,可兰子义来到旧都城下依旧被挡在门外。

兰子义勒马城外,见城门昼闭,惊讶的说道:

“难道二哥和孝直先生没把事情谈拢?罗应民还是要将我拒之门外?“

桃逐虎随在兰子义一边说道:

“少爷莫慌,待我问清楚守军再说。”

然后桃逐虎便仰起头对着城头喊道:

“大白天为什么不开城门?快开门!”

城门楼上守军本不愿搭理门外人,但兰子义一行衣冠精致,弓马俱备,看着不像一般客商,守军不愿得罪贵人,于是便开口对城下喊道:

“我等奉罗应民太守之命坚守城门,不能开门。”

桃逐虎问道:

“为何不开?这里又没有妖贼作乱,为何不开城门?”

城上守军答道:

“与妖贼无关!现在天下大旱,流民四起,太守怕流民蜂拥入城,坏了城内治安,所以才紧闭城门的。你们要是客商便往其他府县去投,莫来旧都!”

兰子义闻言看了看周围,果然在城门周围三三两两尽是饿毙的尸体。

听到守军解释,兰子义自己主动开口对城头喊道:

“我不是过往客商,我乃是落雁关代公独子,关内侯兰子义是也。今日有事特来拜见罗太守,赶紧开门。”

城门上的守军一听来的是兰子义,顿时一阵骚乱,有人问道:

“你说你是卫侯,可有证据?”

月山间闻言掏出官印说道:

“关内侯官印在此,你们下来看便知。”

又过了一会之后才有军官姗姗来迟,那个白户模样的军官,先是对兰子义他们说道:

“原来是卫侯亲临,小人们有眼无珠,冒犯您了!”

然后那百户便赶忙催着军士下楼打开城门,放兰子义他们一行人进来。

在百户的引领下,兰子义他们穿过瓮城,进入城内。入城之后兰子义宛如重回天堂,一道城墙相隔,城内城外居然是天壤之别,城外黄土一片,千里赤野,城内居然还是车水马龙,植被葱葱。

猛然看去兰子义以为自己眼花,适应了眼前景象之后兰子义也只能啧啧称奇。不过全国遭灾,北方旱情尤甚,区区一个旧都岂能幸免?兰子义在城中没走几步便看出了城内的蹊跷,街上不时走过拖车,如遇倒下行人便将人放上车拖走,某些小胡同当中更是堆满尸体。

进城之后迎接兰子义的人便换成了太守府的文吏,那文吏骑马伴在兰子义一旁为众人引路,他看着灰头土脸的兰子义问道:

“卫侯好像没什么精神?怎么,生病了?“

兰子义叹道:

“我一路快马加鞭而来,目睹了河**满目疮痍,千里无人的惨样,心中震撼,身心俱疲,没精神也是正常。“

那文吏听闻此言好像有些尴尬,他道:

“太守没能管好好些刁民,让他们四处乱窜,污了卫侯眼睛,真是待客不周啊。”

兰子义听着文吏这话,心中很不是滋味,他太守府身为一道总管,河阴父母官,讨论起自己治下百姓的时候居然是一副无所谓的口吻,好像这些刁民活该去死,只要不碍着当官人的生活就好。

兰子义很想对着这个文吏发火,但联想到之前罗应民那副草芥人命干下的事情,上梁不正下梁歪,罗应民手下有这种混蛋官吏好像也没什么稀奇的。而且兰子义这次来找罗应民是有求于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兰子义也就压下了火气。

跟着文吏走了半天,兰子义忽然发现街上有一处店铺前聚集了许多人,在一看那许多人都拿着口袋器皿围在店铺门前,熙熙攘攘只等前人出来,后面的好挤进店中去。

文吏见状对兰子义说道:

“这里是米铺。”

文吏刚把话说完,店铺门前便挂起了关店的告示,店家打祥,那些没有买到粮食的百姓只得悻悻而归。

兰子义看着人群问文吏道:

“米价多少钱?”

文吏道:

“一斗米一两六角银子。”

兰子义闻言惊呼道:

“这么贵?这种粮价岂能有人买得起?内阁不是下文书,要求官仓售粮平抑物价么?怎么还卖这么贵?”

文吏闻言挠头道:

“这不粮食都在平城仓,旧都城内没有粮嘛。”

兰子义摇了摇头道:

“你还是赶紧待我去见罗太守吧,我有话要和他好好聊聊。”

第五百九十一章 父母官(下)

文吏见兰子义脸色难看,也不敢多废话,只是埋头带着兰子义往太守府衙门而去。

旧都太守府兰子义是来过的,上次来时这里并没有给兰子义留下什么好印象,这次前来兰子义直觉更糟。

文吏将兰子义引到门口之后,门中便有其他人出来迎接,来人将兰子义引入后衙,七拐八拐之后总算来到罗应民落脚的地方。

门人将兰子义引到门前便止步停下,同时向里面报道:

“老爷,卫侯来了。”

兰子义也没等里面罗应民招呼,便带着其他几人掀开门帘而入。

八月天气,暑期正盛,屋中的罗应民却甚是清闲,他穿着清凉躺在榻上吃葡萄,同时还和身边伺候着的两个侍女打情骂俏,若不是兰子义进来,还不知这老东西会玩出什么花样来。

兰子义在走进之后拱手作揖道:

”子义见过罗大人。“

见兰子义进来,罗应民也从榻上坐起,他伸指着另一头软塌说道:

“卫侯来了,快请入座。”

兰子义闻言起身,刚想入座,却见罗应民两只醉眼直勾勾的盯着月山间,罗应民含糊这嗓子,好像吟着一口痰一样,怪声说道:

“卫侯你身后这个小相公,生的好是俊俏呀。”

罗应民下流的眼神配上他淫邪的声音,真是恶心的兰子义胃里都起了鸡皮疙瘩,跟着兰子义一起捡来的桃家兄弟和仇文若也都面露不悦,一脸的嫌弃。

兰子义本想就此回头,一走了之,不过月山间却很是冷静,她在兰子义有动作之前便抢先一步开口说道:

“罗大人,婢子可不是什么小相公,婢子可是女人,伺候不了罗大人的稀罕爱好。”

罗应民闻言嘻嘻笑道:

“原来是朵女子,真是生的艳丽,卫侯可真是艳福不浅啊,老夫都看的流口水了。”

兰子义压着心中怒火,深吸一口气没有答话,而月山间则接着说道:

“罗大人,婢子可是爹爹专门赐给卫侯,伺候卫侯起居生活的。大人您说话这么露骨,不仅不给卫侯面子,还伤了我爹的好意。“

罗应民闻言笑道:

“小姑娘嘴巴很利索嘛,你爹是谁呀?我伤了他面子可得好好陪个不是啊。”

月山间闻言冷笑道:

“我爹是台城卫鱼朝恩。”

罗应民听到“鱼朝恩”三字,当下敛容改色,同时收回了自己在月山间身上肆无忌惮游走的眼神。干咳两声之后罗应民招呼兰子义道:

“卫侯不要干站着呀,请入座。”

然后罗应民招呼门外道:

“来为卫侯的人看座。”

兰子义看着罗应民又吸了一口气,他回头看了一眼桃家兄弟和仇文若,最终还是坐到了软榻上,而门外伺候的小厮也在此时搬进来凳子让桃逐虎他们坐下。

月山间并未入座,她一直侍立在兰子义身旁,带兰子义坐下之后她便替兰子义给罗应民递上名帖。这次月儿上前罗应民再也不敢色迷心窍做出非分之举,他老老实实接过名帖,打开来仔细阅读一番。

本来一张名帖没什么好看的,大家都不是第一次见面,那名贴上又只有寥寥数个字,读书人只一眼便能从头看到尾。但月儿这次递上的名帖可不是一般的名帖,这张名帖里面还夹着合计五十万两银子的银票,那罗应民想要点清可不得仔细看上一番?

看过名帖之后,罗应民便把帖子收起,同时笑嘻嘻的说道:

“卫侯的诚意,老夫已经见识到了,卫侯的心意老夫也就收下了。”

接着罗应民话锋一转,问兰子义道:

“最近卫侯与曹记钱庄走的挺近嘛。”

兰子义此时怒气未消,他虽然没有发作,但也不想开口回答罗应民。仇文若虽然也是嫉恶如仇,不齿罗应民为人,但他身为兰子义幕僚,兰子义不肯开口,他便不得不替兰子义答话道

”曹记与兰家乃是旧交,并非是卫侯出面联络的关系,以前一直都走得近,卫侯不过是承袭父兄荫蔽罢了。“

罗应民笑了笑,道:

“那你家卫侯还真是好福气,一个小字辈便能近乎无限的从曹记支取银两出来花。”

仇文若这才听出罗应民是在打听兰子义银两的来路,赶紧答道:

“曹记虽然有钱,但也不是散财童子,不可能给人无限支取音量花;兰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也不是叫花子,犯不着问人借钱。卫侯心意全部出自卫侯家中积蓄,与他人无关,罗大人收到了可要念着好才行。”

罗应民笑了笑,道:

“既然是代公赚的血汗钱,那老夫可得感激在心了。”

在罗应民出言试探的同时,兰子义也终于安抚了自己内心的怒火,他依旧愤怒,但好歹不至于发火,他开口对罗应民说道:

“罗大人,我这一路而来,沿途见到的尽是饿殍遍地,流民失所,罗大人身为一方父母官,难道不该做点什么?”

罗应民闻言叹道:

”唉,卫侯你是不知我河**的艰难啊!我这刚刚被妖贼过境,手下兵将全无,州府官吏损失严重,现在我是没有人手处理那些刁民,要是我有兵有人,岂会容得那些刁民四处乱窜,偷鸡摸狗?卫侯你就体谅体谅我吧。“

兰子义听着罗应民的回答,差点没有苦笑出声,他本意是想问罗应民为何不安抚百姓,而罗应民硬是能把话听成为何不镇住灾民。这种谈话就是鸡同鸭讲,说下去又能有什么意义?看看罗应民桌上的新鲜水果,再想想那些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灾民,兰子义不禁由衷的感叹,这位罗太守可真是一位“应民心”的好官。

兰子义不打算再把这个无聊的问话继续下去,他再次开口时便直接问道:

“内阁发文,命全国各地开粥厂,卖官粮,平抑物价,赈济灾民,可我来到河**,看到的却是无粥可喝的灾民与斗米千钱的粮价。河**此种作为可是附和朝廷安排?”

罗应民侧眼瞟了兰子义一眼,面露不快,他道:

“卫侯,妖贼北上,祸患的就是我河**,这一点卫侯不会不知。年初代公北伐,我河**鼎力支持,粮草供给可谓充沛。只此两件事情,我河**的粮食便被消耗一空,现在让我设粥场,卖官粮,我哪里来的粮食去做这些事情?”

兰子义道:

“朝廷已经下了旨,北边平城仓开仓向外送粮,罗大人您有平城仓供给,粮怎么会缺?”

罗应民道:

“卫侯,朝廷下旨开平城仓不假,可我手底下没人去运粮,能运粮的商队又是京城商队,那些京商生意又没有做到我河**来,平城仓虽大,可我靠不住啊。”

兰子义道:

“今次我来,正是为了解决此事。京商被章鸣岳特许,垄断了全部赈灾粮食的运送,我北商对此苦不堪言,敢怒不敢讲,朝中大臣又都畏惧章鸣岳淫威,不敢出面弹劾此事。我知罗大人门生遍布天下,只要大人你让手下门生上书弹劾京商垄断粮草的事情,等北商活跃起来罗大人这里自然有了粮草供应,到时自然能开粥厂,卖官粮。”

兰子义说的起劲可罗应民听着却越来越没劲,他道:

“卫侯抬举我了,我哪有什么本事去弹劾人家章鸣岳。”

兰子义道:

“罗大人不要这样讲,世人皆知能够对抗章鸣岳的只有大人你,为了天下苍生,为了黎民百姓,大人怎么也得要出手制止京商垄断才行。”

没想到兰子义此话一出,罗应民竟然恼羞成怒,他挥手离塌,起身说道:

“卫侯一路赶来,鞍马劳顿,辛苦了,我看卫侯还是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息一番,睡上一觉想好了我们再谈。”

第五百九十二章

虚与委蛇兰子义年轻气盛,从来只有他给人甩脸走人,何时有人敢这样对他?如果放在以前,兰子义现在必定是拍案而起,转身走人,但今天兰子义来,是来求罗应民帮忙的,在

加上进京之后经历过得这些风风雨雨,兰子义现在的脾气已经收敛了许多。

兰子义强忍着胸中奔腾的怒火,用还算温和的语气挽留罗应民道:

“罗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兰子义拉下脸来给了罗应民面子,出言挽留,罗应民却并没有因此给兰子义什么好脸色,他继续迈步出门,同时说道:

“卫侯要我开粥厂,可我河阴储粮全都用来供给军粮,粮仓已空,无粮可发。我本建议朝廷下旨,收缴民间余粮补给官仓,可章鸣岳却把我的奏章按下不表。卫侯若是想和我谈,不如上表朝廷,与我一道请求收余粮。“

兰子义见罗应民已经快要走出屋外,起身想要先答应下来这件事好把人稳住,可仇文若却抢在兰子义之前说到:

“朝廷之事绝非这么仓促可以决定的,大人刚才也说过,卫侯一路劳顿,急需休息,小生以为有什么事情还是休息过后等明日再说吧。”

仇文若说话期间罗应民已经走到屋门口,不等仇文若把话说完罗应民便扬长而去了。

罗应民如此待客,兰子义自然是火不打一处来,他重重的吸了一口气,脸色青的和庙里的判官可以比一比。

伺候在屋中的侍女们在罗应民走后便为兰子义引路,将几人带到客房。到了住处,放下行李之后,兰子义便把所有侍女仆役全都支走,然后就对仇文若咆哮道:

“你刚才抢什么话?我都还没说什么呢,你怎么就把罗应民给支走了?”

桃逐虎与桃逐虎两人见兰子义发火,悄悄的躲在一边,月山间则小心翼翼的检查门窗,看是否有人正在屋外偷听,他们三人都不愿在兰子义的气头上继续往火上浇油。倒是直面兰子义怒火的仇文若很是坦然,他反问兰子义道:

“我不出言支走罗应民,难道卫侯就有把握留下他吗?”

兰子义见仇文若顶嘴,心中更为恼怒,他道:

“我留不住罗应民所以你就可以随便插话了?”

仇文若道:

“文若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从不会无缘无故插话。”

兰子义道:

“那你倒是告诉我你刚才为什么要说?”

仇文若道:

“因为我不能让卫侯你栽倒坑里去?”

吼了几声之后兰子义总算将胸中憋着的怒火发泄出来,心中冷静不少,再一听仇文若说有坑,兰子义当下便警惕了起来。于是兰子义坐回座上,叹了口气后说道:

“你说吧,我有什么坑会掉进去?“

仇文若闻言说道:

“罗应民所谓征集余粮之策乃是后患无穷的深坑。”

兰子义道:

“若是河**官仓真的已经无粮,那么收集民间余量填补官用,开设粥厂,乃是好事,怎么会是深坑呢?”

仇文若道:

“卫侯想的不错,收集民间余粮来填补官仓,可卫侯怎么断定收上来的就是余粮而不是百姓们最后活命的口粮呢?“

兰子义被仇文若这么一问,心中好像被点亮了,他道:

“文若先生请仔细说来,我想听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仇文若道:

“余粮口粮都是粮,本就难以区分清楚。一旦下令征收余粮,地方执行的官吏要么迫于压力,要么想拼政绩,要么干脆想要从中捞一把,到时候必然会胡乱征收,横征暴敛。大正南北已然水旱为患,生民涂炭,河**流民之惨状卫侯也看的清楚。这种时候家中还有粮的必然是留的都是救命粮,要是把这些最后的救命粮食都强行征收上来,那就彻底是要把最后剩下的一点百姓也给逼成流民,官逼民反,可是要天下大乱的呀!“

兰子义听到仇文若这么说,心中豁然开朗,同时也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万万没想到罗应民简简单单几句话居然暗藏如此杀机,兰子义道:

“可这些事情罗应民难道不知道吗?为什么他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仇文若道:

“卫侯难道忘记我曾说过,罗应民一大特点就是贪么?只要朝廷肯下令收缴民间余粮,罗应民便可光明正大的将小农口粮,私商屯粮全部强征回来,而他手下私自开设的粮铺绝无可能受半点影响。等到市面上一点粮食都没有之后,他罗应民便可以把粮价定到天上,想卖多贵就卖多贵。“

兰子义听到这里脑袋里彻底转过弯来,刚才的怒火现在全被罗应民暗藏的阴谋给驱散,兰子义只觉得凉风阵阵,心中发冷,他忍不住跳起来叹道:

“难怪章鸣岳在内阁当中提案时,只让放粮卖粮,不提从民间收粮的事情,原来他防的就是这个。”

仇文若点头道:

“不错。而且卫侯,我敢向你保证,当下旧都还在开张的粮铺,必然都和罗应民有关,今天我等入城之时见到的那家一定脱不了和罗应民的关系。今天罗应民一提平城仓的事情,立马翻脸,我看他......”

仇文若说道这里兰子义便伸手示意他中止,现在兰子义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他已经明白了现在的处境。兰子义看向窗边的月山间了,小声问道:

“门外可有仆役伺候?”

月山间回道:

“卫侯放心,没有耳朵傍着。”

兰子义稍稍松了口气,然后他抓着仇文若的手说道:

“先生,子义刚才真是冒犯了。”

仇文若这时也松了一口气,他道:

“卫侯只要能听得进忠言,发点火没什么问题,文若绝无怨言。”

兰子义闻言又叹了一口气,握着仇文若的手,久久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兰子义才吩咐月山间道:

“月儿,你能帮我搜集些这太守府的消息么?”

月儿笑道:

“这点小事有什么难的,卫侯干嘛要问行不行?卫侯等等便好、”

接下来兰子义便与众人一道更衣吃饭,晚饭过后兰子义便和其他人一道闲聊起来。聊了几句之后桃逐兔便对兰子义说道:

“少爷,那月山间一介女流之辈,有什么本事?这么短时间她怎么可能弄来什么有用的消息?”

兰子义此时正拿着火烛亲自掌灯,他笑道:

“三哥,讨贼时你替我挡刀差点没命,当时就是月儿救得你。我见过月儿的身手,她做这事比二哥还要靠谱。”

兰子义刚说完话,窗户突然就被风吹开,兰子义伸手要去关窗,却见身着夜行衣的月山间已经立在屋中。

在座桃家兄弟与仇文若都被月山间的鬼魅身手下了一条,兰子义则笑呵呵的关上窗户问月山间道:

“月儿回来的好快,可有收获?”

月儿拉下面罩,从怀里掏出几份信件扔在桌上笑着对兰子义说道:

“当然有收获,这旧都的粮铺不仅大多与罗应民有关,外地粮食没法运入旧都也和罗应民有关。”

第五百九十三章 虚与委蛇(下)

兰子义伸手拿起桌上信件分发给仇文若和桃家兄弟,几人感激赶紧将信拆开阅读,然后互相传阅。等到几人将手上信件读完后,罗应民干下的事情大家也都了解的差不多了。兰子义看完最后一封信后用力将信纸捏成一团,他开口骂道:

“罗应民这老东西,真该杀!他居然禁止粮食运入。”

仇文若道:

“我就纳闷河**事情不对。就算京商在北方运力不足,人手不够,可可河**如此重镇,人口众多,怎么也该有商人把粮食运来卖才对。而他罗应民为了抬高粮价,卖粮赚钱,居然下令河阴粮食许出不许进,外地粮商居然被禁止入境。”

桃逐虎这时恨恨的说道:

“少爷,这罗应民恶贯满盈,现在铁证如山,我们还有什么可等的?现在就该上奏朝廷把罗应民抓起来斩首示众!”

兰子义刚看完信时义愤填膺,可桃逐虎所言却像是根尖刺,把兰子义满腔怒火全部刺破。兰子义在桃逐虎说完之后便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坐回座上,摇头叹气,他道:

“大哥,你难道忘了我们今次来是来做什么的?抓了罗应民,我可找谁借力去?“

桃逐虎道:

“那少爷你就这样放着河阴百姓不管了吗?”

桃逐兔道:

“不如我们那现在手上的东西做筹码要挟罗应民,只要有这些东西在,不怕罗应民不答应我们的要求。”

月儿此时已经在内间换好了衣服,正推门走入外间,她闻言嘻道:

“三郎想法不错,但这样撕破脸面,罗应民肯安心与卫侯合作吗?卫侯要做的是扳倒章鸣岳,这件事情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做到的,未来相当长的时间里面我们要和罗应民合作,现在就出手要挟,怕是将来很多事情都没得商量。“

桃逐兔恼怒的说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怎么才行?束手束脚的可怎么做事情?”

几人说话的时候仇文若起身将散落各处的信件收集起来重新装好,他将手中信纸磕绊整齐之后收入怀中,然后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我等今次来找罗应民本为一件事,请罗应民发力弹劾章鸣岳,保护曹老板的利益。现在又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赶紧弄来粮食赈济河阴灾民。其他事情不过是绕在这两件事情周围的琐事而已。”

兰子义道:

“的确如此。可现在怎么才能做好这两件事情?文若先生可有计划?”

仇文若道:

“无外乎软硬兼施,用手段逼他罗应民松口。“

桃逐兔笑道:

“文若先生你的办法我刚才就说过了。”

仇文若摇头笑道:

“三郎你只说了亮刀子的手段,却没有说给甜头的手段,那罗应民今天给卫侯甩脸,不过是想讨些好处,卫侯要是什么好处都不给,明天再怎么谈也谈不拢、”

桃逐兔道:

“那要怎么办。”

仇文若笑了笑,看向兰子义说道:

“卫侯,明天见到罗应民后,我们只需如此这般......”

当晚众人仔细斟酌一番,厘定明日细节之后,大家便各自休息。次日一早,月山间伺候着兰子义沐浴更衣,经过一晚的休息,兰子义气色恢复了不少,再加上昨晚众人已经讨论出的对策,今天兰子义看上去格外自信。

兰子义收拾罢后罗应民的人便请兰子义前去共进早餐。兰子义当然知道罗应民打的是什么算盘,他叫上其他人一道,随着罗应民的仆人前去赴宴。

罗应民将早饭安排在太守府的后花园中,清晨的花园之中鸟语花香,树叶芬芳,当此八月酷暑天,选在如此地方吃饭,甚是清凉。

兰子义被引到地方后拱手对罗应民说道:

“罗大人选的好地方,正是纳凉消暑的好去处。”

罗应民笑道:

“河阴一道,人口繁多,老夫在此处每天见到的除了人就是人,很是心烦,也就这后花园算是一块净土,这不,我专程请卫侯过来一道清静清静。卫侯快请坐,大家一起座”

在罗应民的招呼下众人纷纷入座,坐下之后大家便各自拿起碗筷进餐。只是罗应民不是很有耐心,他也不等兰子义多吃几口便问道:

“卫侯,昨天我提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

兰子义筷子举到一半,听闻罗应民的话后便将碗筷放下,他笑道:

“罗大人,只要北商将粮食运进河**来,缺粮的事情自会缓解,大人您也就用不着费那么大力气去收缴粮食,做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罗应民闻言脸色一变,他哼道:

“卫侯还是要让我出手弹劾所谓的章鸣岳庇护京商,北商惨遭不公之事?这事情就是捕风捉影,空穴来风,根本算不上实情,弹劾也不会有结果的。”

兰子义道:

“京商运粮有特许,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他们的特许哪里来不言而喻,只要肯弹劾,必定能弹出结果来。”

罗应民道:

“老夫不问庙堂之事已有多年,章鸣岳乃当朝首辅,岂是说弹劾就能弹劾的?我劝卫侯你还是现实一点,不要老想这些不着边际之事。“

兰子义笑道:

“弹劾章鸣岳固然不是易事,可罗大人现在的境遇岂是想不弹劾就能不弹劾的?河**饿殍遍野,流民遍地,朝廷降旨着令各地开仓放粮,而河**毫无动静,外道官府,粮商运粮也都无法进入河阴,这种事情朝廷不可能不管,真要等到朝廷主动插手,罗大人你的局面可就很是被动了。我听说罗大人你和章鸣岳的关系可不太好。“

罗应民的脸色现在可不太好看,兰子义所言句句戳中他心中痛楚,戳的他眉头一皱一抖。兰子义观察了一下罗应民的脸色,接着说道:

“罗大人,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你不动章鸣岳,章鸣岳迟早也会动你、“

罗应民冷笑道:

“卫侯,劝人可不是这么劝的,那章鸣岳要是有那么好对付岂会做首辅这么久?他要动我我也只能认命,只怕动我的不是他章鸣岳,而是卫侯你吧。”

兰子义道:

“罗大人你这话说的可就让人寒心了。子义可是全心全意再为罗大人谋好处,大人想想,只要北商能获得运粮特许,平城到旧都的粮道便可畅通无阻,到时候我可以保证河**所有的粮食都由罗大人统一发放。这么多人等着吃粮,罗大人你取得可不是一星半点红利。”

第五百九十四章 北雁南飞

兰子义开出价码打动了罗应民,罗应民那双三角豺眼咕噜噜的在眼眶中打转,仄戾的眼眶本就空间狭小,罗应民这般转动眼睛差点都把眼珠给挤出来。

兰子义看着罗应民奸猾的小眼神,窃以为自己今次怎么都已经得手,但老狐狸心中的算盘其实年轻人可以计量清楚?刚才罗应民还滑的发腻小眼神突然间就透出一丝寒光。兰子义心叫不好之际罗应民开口道:

“卫候你当知道,我这这河**为了代公北伐,可是拼尽全力供给粮草。”

罗应民的话说的四平八稳,兰子义没能从里面听出什么玄机,只得应承道:

“罗大人说的是,河阴为了供给粮饷,民力耗尽,子义甚是感激。”

罗应民道:

“若只是供给粮饷那到也罢,毕竟是公务,合情合理。只是粮食不比金银,无论是存粮还是运粮,中间总会有损耗,这粮食调动的越多越频繁,期间损耗的也就越大。”

罗应民说到这里,兰子义大概已经猜到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于是兰子义揣着明白装糊涂道:

“存粮损耗乃是常事,朝廷每年也都给各道下拨一个损耗限额,只要在这限额之内,损耗便算正常,罗大人你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罗应民道:

“我自然是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只是朝廷下拨的那点限额完全不合理,我河**此等大镇,每年损耗其实那点小数目能够计算过来的?”

兰子义闻言心中暗骂,朝廷拨发下来的坏粮数目都是根据各道人口、产粮推算出来的合理数字,一般损耗只会比这个数小,不会比这个数大,正要是连这个数都算作小数目,那么河阴库中的存粮绝对有问题。

罗应民继续说道:

“朝廷乃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内阁群臣只知高居庙堂,意气指使,却不知地方实际政务之繁琐。我罗应民牧民一方,为国为民,求的是四海升平,得的却是朝廷怀疑,明明只是一些损耗粮食,却偏要被别有用心之人说成是亏空。”

兰子义听着罗应民的话,回头看了一眼仇文若,仇文若此时也是叹着气直摇头。这罗应民说了半天废话只说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他河**实际仓储和账面记载的存在严重出入,这罗应民盗卖馆粮恐怕不是一朝一夕。

罗应民形势如此,实在令人不齿,但兰子义却又只能和他联手,纵使兰子义有再多不满,他也只能无奈的接受事实。兰子义问道:

“我自然知道罗大人公忠体国,可真要是有亏空,大人您也不肯能说几句话便解释清楚。”

罗应民道:

“那是自然,正因为没人听我解释,所以我索性不去解释只办事就成。”

兰子义道:

“罗大人打算如何操办?”

罗应民道:

“卫候不是打算运平城仓官粮入本道吗?北上的特许令我来给他想办法,但外人说我的那些所谓亏空,北商要运粮帮我填上。”

兰子义听到这话真是恨得上下牙床直打架,就想扑上去一拳把罗应民鼻梁给打断。这老东西,自己鱼肉百姓,偷盗官粮,最后反倒要兰子义来替他擦屁股,这叫什么事情?但兰子义明白,现在动手只能呈一时之快,反正都是交易,兰子义应当做的是让自己扭亏为盈。

想了想后兰子义说道:

“罗大人自己损耗过多,居然要用外粮来补,这事情真要是被查出来,只怕我和我爹也要被牵连进去,爬不出来。”

罗应民道:

“卫候,你正常帮我填补损耗都怕有人来查,你让我弹劾章鸣岳,难道我就不怕被人查?”

兰子义笑道:

“罗大人你这就见外了。我之前和罗大人提过的只有罗大人弹劾京商垄断运粮一事,又没让罗大人你直接弹劾章鸣岳和他的党羽。若是罗大人你真有胆量弹劾章鸣岳,我自然有胆量为罗大人补齐亏空。”

兰子义这话说的已经明明白白,罗应民听着东西,都忘记兰子义用上了“亏空”这个字眼。罗应民道:

“章鸣岳可是首辅大臣,我哪里知道他有什么事情需要被弹劾。”

兰子义道:

“有什么就弹劾什么,我现在就知道他章鸣岳好几件事情,只要罗大人你肯出力,我在京城定会源源不断的将章鸣岳坐下的恶行告知大人你的。”

兰子义说完之后罗应民沉吟片刻,接着罗应民拿起酒壶为自己和兰子义满上,他举杯对兰子义说道:

“那就一言为定。”

兰子义举杯笑道:

“肯定驷马难追。”

然后两人将酒饮罢,欢声笑语的吃过早餐。

当日罗应民兴致高昂,接连招呼兰子义在旧都游玩吃喝。兰子义心中虽有不满,但也没法直接驳人面子,只好强颜欢笑,陪罗应民晚了一天,同时兰子义则在暗中吩咐月山间准备形状,次日一早兰子义便与众人一道,城门刚一开就策马而出,罗应民治下的河**,兰子义一日也不愿多待。

出城之后的兰子义再次见到了满目疮痍,他不愿再走旧路回去,他害怕这次原路返回时会见到曾经故人饿死路边,那样兰子义将无地自容。

因为兰子义不愿再走来路,所以他便在出城之后向南,过方城,走裕州,南下打算渡江。可这条路乃是兰子义他当日剿匪时与妖贼一路拼杀走过的道路,妖贼过时已经将这里杀戮的生灵涂炭,满目疮痍,如今又遭旱灾,其状况之恶劣,情景之悲惨堪比地狱,比兰子义来的路上还要糟糕十倍不止,裕州一地连驿站都快要难以为继,官吏都要逃亡了。

总之兰子义他们一行人又经历了一番触目惊心的人间地狱之后总算来到江边,兰子义在此打消了自己顺江而下回京城的计划,该为沿江北岸陆行东去。兰子义在江北已经见够了大正百姓生不如死的悲惨模样,大江对面的南岸也是遭了兵祸,后又遭了水患,大江决堤多是淹了南岸,如果兰子义渡江或者沿江而下,看到的定是另一番地狱。兰子义已经没有心力再去容纳痛苦,他只能像个懦夫一样选择逃避,至少逃避能让他心中好受一些。

大江北岸因为有水利可供灌溉,有没有遭受水患,在这北旱南涝的大正天下居然成了一片带状乐土,南北灾民纷纷涌入此片地带。兰子义纵马东下,沿途看到许多村镇都在收留灾民,出了河**后,其他各道府县都已经收到京城运来的太仓粮食,江北各县因此米价平允,粥厂林立,灾民们总算是有了一块落脚的地方。

见到大地有了生机之后兰子义心中略微得到了一丝慰藉,连续数日愁眉不展之后兰子义的脸上总算有了些轻松地迹象。

桃逐兔见兰子义终于舒展开眉头之后适时的插话道:

“少爷你吊着脸两天不说话,今天总算是肯笑一笑了。”

兰子义尽此一问说道:

“我两天没说话?我怎么不觉得?”

然后兰子义又叹息道:

“不说话也正常,就河**那惨样,我还有什么心情说话?”

桃逐兔道:

“罗应民那狗官凌迟了都不为过,少爷你既然心系百姓,干脆把他揭发得了,还有什么好跟他墨迹的?”

兰子义闻言扬天长叹道:

“三哥啊,我和你说过多少遍了,罗应民乃是我在朝中的盟友,我不可能去揭发他的。”

然后兰子义痛苦的说道:

“我哪里是心系百姓啊!我明明就是在助纣为虐!此情此景我也只能用一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来做借口了。”

第五百九十五章 北雁南飞(下)

接着兰子义问道:

“我们现在到哪了?”

桃逐兔笑道:

“少爷你这几日精神恍惚,居然连我们到哪都不知道。”

仇文若则答道:

“卫候,我们现在都已经到快到不知山了,再往东走一些,到了渡口今天就能渡江回京。”

兰子义抬头看了看天,他道:

“还不到晌午,我们今天能回去。”

说完之后兰子义回头找寻桃逐虎道:

“大哥,你怎么落到后面去了?我们快些走吧。”

可兰子义这一回头,居然发现桃逐虎与月山间两人竟然并骥殿后,弓矢在手,两人面色凝重,隐约间偷着一股杀气。

兰子义见状知道可能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他想要掉头催马过去,却被桃逐虎抬手制止。接下来桃逐虎又和月山间观察了身后好一会,然后策马缓步走到兰子义跟前。

兰子义见两人过来,忙问道:

“怎么了大哥?出了什么事情?”

桃逐虎答道:

“少爷你向咱来时路上张望张望,看到什么了?”

虽然沿江路上植被茂密,但这里也不是原始森林,路旁多是农田,远处视野虽不开阔,但也能看清。兰子义远眺望去,虽然看不清太多东西,但也能看到地平线上路尽头,貌似有十来骑人马结做一片。

月儿这时先开口说道:

“今早我们出门时大郎便感觉后面好像被人跟了,刚才我与大郎一块殿后,确认了这群人的确是在跟我们。”

听到这些话后桃逐兔也已经弓矢在手,就连仇文若都拔出了鞍上的佩剑。兰子义则望着远处那群人道:

“依大哥看来的是些什么人?”

桃逐虎道:

“这些人马上骑行半日都没有疲劳的迹象,不见他们下马解手修整,应当是骑术精湛之辈。”

仇文若道:

“这样说来是响马了?”

兰子义依旧眺望着远处人马,他若有所思的道:

“如今灾情如此严重,有匪盗为患也没什么不正常,只是内地匪盗不应该以步行居多吗?为何会突然出现这么多马贼?”

其他几人并没有心思与兰子义一起考虑这个问题,他们的精力全都放在身后那群不怀好意的人身上,只听桃逐虎说道:

“月儿姑娘,你身手不赖,待会我和三郎把那群人引开之后你便护送少爷和文若先生往渡口那边去。”

月儿应道:

“护持卫候乃是我的本分,大郎你放心就好。”

接着桃逐虎说道:

“月姑娘,你手上有多少金银?统统给我。”

月山间闻言便将马鞍上钱袋解下交给桃逐虎,她道:

“响马求财,大郎你拿银子引贼是个好办法,可是我们与贼离着这么远,你怎么让他们知道银子在你身上呢?”

桃逐虎道:

“自然是借着太阳了。”

说着桃逐虎便解开钱袋掏出最大的那锭银子。时至正午,日头高照,没有雨云的天空晴空万里,阳光照耀之下那锭白银闪闪发光,那光亮隔上几里地都能看个清楚,桃逐虎只稍稍侧开一下身子便将万丈银光泄到身后响马处。

桃逐虎本以为自己露财之后那些马贼应当会有所反应,可路那头的马贼却没有任何动静,依旧远远的驻马观望。

桃逐兔望着那边马贼疑惑的说道:

“奇怪了,怎么没有动静。”

兰子义则摸着下巴说道:

“京城江北本无马场,再加上最近大旱,哪里会有人一次找出这许多马匹来?我总觉得这些人怪怪的??????等等那边路上是什么?”

说着兰子义便指向稍微靠北那边,与大路并行的田埂上缓缓走来的几匹马。

桃逐虎顺着兰子义指的方向看了看,他道:

“就是一匹走在田间的孤马,我猜是谁家犁地拉车用的,在地头上瞎跑呢???不对呀,刚才我望见的时候只有一匹马,怎么现在变成了这好几匹?”

桃逐兔这时惊道:

“不好!那马上有鞍鞯!”

桃逐兔喊话之时那几匹“无人看管”的马匹已经走入了冲击范围,吊在马匹另一侧的骑手闻声也不迟疑,立刻滚上鞍来,催马就向兰子义一行人发起冲锋,那边一直尾随兰子义他们而来十几骑人马随之一起拍马而来。

兰子义大喊一声:

“糟糕,我们被人算计了!快走!”

然后便催马疾驰,带领众人急速逃跑。原本桃逐虎还打算与兰子义分头行动,他与桃逐兔用银两做诱饵引开马匪,没想到这群马贼狡猾至极,居然化整为零,分头靠近了兰子义。

疾驰之中月山间大声诟骂桃逐虎道:

“桃逐虎你不是号称鹰眼豹目,一览无余么?怎么就没看到田间走着的孤马背上套着马鞍?”

桃逐虎答道:

“我注意力全在路那头的十余骑身上放着,这几匹人马我根本没有在意。”

桃逐虎与月山间短短两句话的工夫,那边冲锋的人马已经加速来到兰子义他们身边。要知道兰子义他们骑乘的可都是精挑细选的好马,论脚力论骑术,只要兰子义他们跑开,平常人等根本不可能追得上来。可现在身后那些响马偏偏赶了上来,此等好马,此等骑术足以令兰子义他们惊异。

桃逐兔一边搭弓一边叫骂到:

“响马子好身手!”

说着桃逐兔便和桃逐虎一道回身瞄准打算放箭射人,可两人一回头才惊讶的发现,身后追来的那些骑手没拿刀没拿弓,手里甩着绳套就追了上来。

仇文若与月山间没有见过那种东西,不明所以,而兰子义与桃家兄弟则不约而同的说道:

“套马索?!”

只这么一晃神的功夫,响马便追到众人身后,不等桃逐兔放箭便有人扔出套马索将桃逐兔绑个正着,那边骑手一见得手立刻手臂发力,绳索便将桃逐兔绑死,拖下马去。

桃逐虎与桃逐兔一道本是要放箭射人,可他也被马贼手中的套马索给晃得犹豫,只这么一迟疑,贼群当中便飞出一根飞索砸中桃逐虎,在飞索的长绳接触到桃逐虎后拴在绳子两头的石块便在惯性作用下如游蛇一般将桃逐虎缠住,等到石头停止运动时桃逐虎两臂也被绑死,马匹一晃,桃逐虎中心不稳也被甩下马来。

至于仇文若,他的骑术最差,桃家两兄弟同时被响马放倒时,仇文若也已经被响马群围住,逃窜不得。

响马一次突袭便将兰子义五人中的三人活捉,现在只剩下月山间护着兰子义逃跑在前。月山间听到身后动静,回头一看身后尽是马贼,气的娇声怒骂,同时月山间施展身手,一击铁板桥躺在马背上,引弓便施冷箭,而这时兰子义则突然喊道:

“不要射人!”

月山间哪里会听兰子义这种莫名其妙的命令,她这次挽弓出手迅速,求得就是暗箭伤人,对面马贼跑在最前面的那个赤膊的大块头正好用来当靶子,月山间怎会在此时收手?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箭矢便被弓弦推送出弓,这么短的距离,闷响还未消失,箭簇便已经要击中对方面门了。

可没想到的是来人全然不惧箭矢威胁,反而笑道:

“花里胡哨,没用!”

说着那人便伸手将箭矢接住,就像这只箭是月山间专门送来一样,然后他然后举弓搭弦,照着兰子义脑门便射。

赤膊壮汉角弓拉圆,势大力沉,飞矢射出,犹如闪电,“叮”的一声脆响后箭矢贴着兰子义发髻飞过,兰子义发髻玉簪末端的红缨则应声而落。

来人的矫健的身手令月山间心中叫苦不已,而更让月山间心中愁苦无法理解的是兰子义居然在这个要命的当口停下马来,似是要迎接追上来的马贼。

月山间见此情景也来不及骂兰子义愚蠢,她赶忙勒马挡在兰子义马前,抽刀指着纵马上前的赤膊汉子道:

“大胆马贼,你可知道我身后是谁?”

那赤膊汉子在放过箭后便勒马缓行,他那一身腱子肉罩上薄薄的汗水,映着正午的阳光显得厚实无比,几近发光。来人停在月山间马前,他的炯炯目光透过毫不修饰的乱发盯着月山间,他道:

“小妮子,我知道你身后是谁,要是不知他是谁我怎会如此迎接他?”

兰子义闻言则哈哈笑道:

“安达你若次次都这样迎接我,怕是我俩都得没命。”

第五百九十六章 老朋友

月山间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兰子义就已经从马上滚鞍下来,他走到月山间马前说道:

“月儿不必惊慌,这位是我大草原上拜把子结交的义兄弟铁木辛哥,他是跟我打招呼呢。来,下马来,见过我安达。”

月山间闻言总算是搞清楚了怎么回事,她绷紧的神经现在总算是放松了下来,但她心中的怒火却在此时被点燃。虽然兰子义招呼她下马,可她并不买账,眼看对面铁木辛哥已经下马走了过来,月山间自然气愤不过,她勒马掉头道:

“哪里有人见面用取人性命的方式打招呼?此等戎狄,蛮横无礼,我才不与他行礼!卫候,你可是将门之后,有身份有爵位,我劝你不要再和这种野蛮人搅合到一起,那样对不起你侯爵的身份,我身体不适,先走一步,告辞!”

说着月儿便跃马扬鞭,飞也似的纵马走了。

兰子义看着月山间远去,苦笑着摇了摇头,这时铁木辛哥已经走到他面前,这个壮汉伸出双手像是拍打树木一样,合掌击打兰子义的双肩。铁木辛哥力道足,这一下打差点把兰子义给震伤。接着不等兰子义开口抱怨,铁木辛哥便一个熊抱将兰子义抱住,来来回回抱了好几遍,他高兴地喊道:

“安达,我的好安达,半年没见可真想死我了!”

兰子义知道铁木辛哥盛情难却,也伸出双手与铁木辛哥熊抱在一起,直到兴尽两人才分开。与此同时刚才被绑下马的桃逐虎与桃逐兔也被解开绳索,在刚才追来人的护送下走到兰子义跟前,仇文若则骑在马上和其他人一道并骥而行。

铁木辛哥见桃逐虎过来,一个健步走上前去,排着桃逐虎后背肩胛骨大笑:

“北镇桃逐虎,今日却被我俘虏,这是长生天保佑啊!噢,对了,刚才子义安达你可是被我一箭爆头了呀。”

桃逐虎刚从马上摔下来,一身狼狈,发髻都摔散了,走过来时他正在拍打身上泥土,闻言说道:

“今天若不是你人多加上偷袭,你以为你能抓住我?”

铁木辛哥笑道:

“这里可不是草原,这里可是中土,我在你的地盘上还能凑到比你多的人,在你熟悉的地形下我还能将你偷袭,你说谁更有本事?今天若是打仗我可是大获全胜!”

兰子义笑道:

“安达打仗本就是一把好手,今天只不过是小试牛刀而已。只是铁木安达,下次见面你可不要在这样打招呼了,刀剑无眼,万一有个闪失,你我当中有人受伤,那可就划不来了。”

铁木辛哥闻言大手一挥道:

“那不可能!以我的身手怎么可能受伤,刚才你那妮子的冷箭不就被我接下来了?”

兰子义笑道:

“铁木安达你自认为钢筋铁骨我没什么好说的,可我和我家哥哥不是,我可怕伤着自己。”

铁木辛哥笑道:

“你瞧你,婆婆妈妈的像个正人一样。”

兰子义道:

“我本就是大正人。”

铁木辛哥闻言哈哈大笑,然后他问道:

“安达,刚才那个女人是谁?我看她先是给你当护卫,又不听你的话现行离开,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兰子义道:

“安达好眼力,月儿男装之下你是第二个认出她女儿身的人。不过安达要问她什么身份,我也不好给你解释,你可一当她是我的一个长辈送给我的贴身侍女。”

铁木辛哥道:

“侍女?那就是女奴了?安达你连个女奴都管不住,这将来可怎么去接管落雁关里几十万人马呀?我告诉你啊,女人就是喜欢蹬鼻子上脸,她们和草原上不服管教的野马一样,你想要让她们听话,就得用鞭子抽,用绳索绊。”

兰子义听着铁木辛哥所说,没有插话。这时远处路上急速迟来两骑人马,看装扮应当是官府中小吏,这两人一边骑马疾驰过来,一边骂道:

“你们这群鞑子,叫你们慢些走,这里是京城,你们偏不听,大清早我们还没睡醒你们居然提前出发,这么着急是想干什么?赶着去死啊?”

两个小吏骂着街飞驰而来,见到被围着的兰子义等人后两个小吏更是怒不可遏,他们骂道:

“叫你们不要惹是生非,你们偏偏不听,现在你们这是把谁给劫了?你们这么干是想落草为寇么?”

兰子义听闻此言上前解释道:

“两位差人请息怒,我与这边的铁木辛哥乃是好友,他只是在和我开玩笑而已。”

就在兰子义打算继续开口介绍自己身份的时候,马上那两个小吏突然滚鞍下马,他们对着兰子义拱手作揖道:

“小人有眼无珠,居然没有看见卫候,失礼失礼。”

兰子义见这两人认识自己,可他却并不认识这两人,再仔细看看兰子义确认这两人不是将军府上之人,于是兰子义问道:

“两位好像不是我家府上人,你们怎么认识我的?”

以为小吏答道:

“小人虽然不是落雁关差役,但我们是平城太守府中差役,卫候没见过我们,我们却见过卫候。”

兰子义道:

“你们既然是平城太守府人,为何又出现在这京城北岸?难道是有什么差事前来?”

另一个差役叹道:

“还不是为了领这些草原上的鞑子入京城。之前朝廷不是下旨让草原各部落谴长子入京么?我们就是来干这个的。卫候可不知道,我们两个人这一路上为了约束这些草原上的大爷们每天得有多累。”

兰子义闻言哈哈大笑:

“我当然知道两位的苦衷,这一路上肯定是费心费力,苦不堪言。不过现在你们可以轻松了,现在我来为我的安达带路,你们可以自己去活动了。”

两个差役闻言面面相觑,他们俩为难的说道:

“可是卫候,我们的事情要是没办完可是没法回去交差的呀。”

兰子义道:

“我来替你们交差,反正我要和我安达同行,正好可以把他们引到地方去。你们是要借机去京城还是要在此游玩随你,等到了时间回去就好,没什么不放心的。”

那两个小差见兰子义态度坚定,知道今天忤逆不得,再加上他们二人的确累的够呛,所以他们也就答应了兰子义,两人说道:

“那就有劳卫候了,我们在这江北等两天,等这些鞑子们进了京城确定不出来我们再走。”

第五百九十七章 入京城

兰子义对着两个差役又是一番好言相劝,他本想拿出银子来赏赐两人一番,但等到掏银票的时候才想起来月山间已经背着大头跑了。还好刚才桃逐虎要来了现银,前还不少,兰子义取了一锭五十两的元宝给了差役当盘缠。

领路的差役推辞一番之后终究还是接了银子,拿了银子之后二人喜笑颜开,他们对兰子义说道:

“卫候此等盛情,小人真是消受不起。

既然您肯替小人操劳,那小人也没理由不给您面子。您只需记得,将这些鞑子带进京城后领到鸿胪寺去便可,这是文书,您请收好。”

说着差役便从怀里掏出文书来。兰子义伸手接过,有说了几句客气话,然后差役北去,就和兰子义分开了。

等到差役离开之后铁木辛哥便冷声嘲讽两个差役道:

“瞧他们两个奴才那样子,一路上对我们吆五喝六,等见了银子便换成另外一副嘴脸,真想把这两个奴才的狗头砍下来当球踢。”

兰子义送走了差役,桃家兄弟也已经重新上马与仇文若一道来到兰子义旁边。兰子义听到铁木辛哥的话后说道:

“安达你可知道阎王好过,小鬼难缠?这些个衙门里的胥吏平日里不受人待见,给他们的俸禄又微薄的的难以为生,这些人的日子是很苦的,一旦有机会他们便会作威作福,安达你只是运气不好撞见了。”

铁木辛哥冷哼道:

“我乃草原上的头狼,结果却要忍着这两个无赖的刁难,我可受不了。”

兰子义道:

“得了吧你就,你要是受不了早就把人给剁了,哪里会忍到现在,少在这里得了便宜还卖乖。”

铁木辛哥笑道:

“我是不想忍着他,跟我一道来的这些弟兄们早就想动刀子了。不过不想归不想,该忍着我还是得忍着,和我一道的弟兄也都被我给劝住了”

兰子义回头看了看那些骑在马上的威武汉子,他道:

“安达你好度量啊,还帮着劝解别人。”

铁木辛哥摇头笑道:

“不劝能怎样?难道还真的动刀子不成?上一个和大正动刀子的是邱豆发,现在他不在你们大正的地牢里关着呢?我可没傻到去挑战你们大正的权威。”

兰子义哈哈大笑,他道:

“既然安达你知道不能动差役,那你怎么就要随意践踏庄家呢?你看你刚才冲锋过来践踏过的田地,好好的庄家全都被你给踩坏了。”

铁木辛哥不以为然的说道:

“不过就是些草而已,你也太小题大作了,我还想问你为何这大正地界上到处都种着这些杂草,不仅种草还连片种草,不仅连片种草还有专门的人来打理。”

兰子义闻言指着铁木辛哥摇头苦笑道:

“安达呀安达,你可真是不知农人耕种之辛苦啊。”

说罢兰子义便吩咐桃逐虎拿上银子去赔偿那些田地被踩坏的农户,兰子义还专门嘱咐桃逐虎,灾荒年景一定要赔上十倍的价钱。

桃逐虎走后兰子义与铁木辛哥也一并启程,路上仇文若专门向铁木辛哥讲解了一番农民耕种和收获粮食事情。铁木辛哥一边听着仇文若讲解,一边点头,最后听完时铁木辛哥还不住的应道:

“原来你们大正给我们用来的米啊,面啊什么的都是这些地里杂草长出来的呀。这些草,也就是文若你说的庄稼,就和草原上的牧草一样,区别只是牧草不怕踩,踩了能自己长出来,你们正人田里的庄稼不能踩,还得要每天仔细照料才行。我明白了”

说罢铁木辛哥回头对那些跟在后面的一起入京的部落子弟说道:

“刚才文若说过的话你们都听清楚了?从今往后不许在随便纵马踩正人的农田!”

跟在队伍后面的那些骑手们听闻铁木辛哥所言纷纷高声允诺,兰子义闻声回头看了看那些骑手,然后他问铁木辛哥道:

“铁木安达,这些人全是你带来的仆人?”

铁木辛哥笑道:

“他们可不是仆人,他们都是你大正皇帝招来京城的部落长子,与我一道结伴而来,真正的仆人都在后面跟着呢。”

兰子义问道:

“我记的你的部落并不是什么大部落,没有号令草原的实力,这些其他部落的子弟和你地位相仿,为什么他们对你言听计从?”

铁木辛哥笑道:

“安达你这就是用你们正人的脑袋来思考草原的事情了,在我大草原上,部落强大只能给你一半的助力,另外一半的名望地位要靠自己去争取。在这群人中间我铁木辛哥是摔跤最厉害的,弓术最准的,同时也是最狡猾的,他们全都不是我的对手,自然会服我,瞧那边那个小子,他的部落有五万多人,比我的部落可要大多了,可在现在这群人当中他就得听我的。”

兰子义看着铁木辛哥,感受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粗狂不修边幅的领袖气质,这种大草原上的天生领袖带着自己与生俱来的强大与狂妄,他目中无人却又有着强烈的人格魅力,只需要站在那里便会有人甘心为他卖命。兰子义在想,以铁木辛哥这样的才干假以时日,等他一统草原,那会是一番什么样的壮观景象?

兰子义排着铁木辛哥的肩膀调侃道:

“所以安达你为了夸示武勇就整天光着膀子?你不怕着凉么?”

铁木辛哥笑道:

“我脱光哪里是为了夸自己这身肉,我脱光是因为你们大正的天气实在太热了,越往南走越热,不仅热还没有雨。话说回来今年草原上也没多少雨水,牧草都快干死了。”

说道这里铁木辛哥便拨开自己蓬乱的头发,找出挂在胸口的玉佩,拿给兰子义看,铁木辛哥道:

“安达你看你,你送给我的玉佩我可一直都带着呢。”

兰子义见状也笑着从腰间拔出小刀,说道:

“安达你送我的刀我也随身带着,这把刀可救了我好几次。”

铁木辛哥接过小刀,拔出来拿在阳光底下照了照,他道:

“我倒也听说了些安达你作战剿匪的故事,这么说来刀鞘也是那时候丢的?”

兰子义笑道:

“安达你看的可真是仔细,刀鞘的确是在混战的时候丢了,这是我换得第三个刀鞘。”

铁木辛哥道:

“居然连续换了三个刀鞘,那战况一定非常激烈,安达你可要仔细和我说说才行。”

兰子义道:

“那是当然这一路上我得要好好和你说说我剿匪的事情。只是刚才安达你说你还专门带了仆人,你这一行人人数众多,专门带仆役来京城你可要费好大事情啊。”

铁木辛哥笑道:

“我的仆役可不是从草原上带来的,我是来了你大正之后重新买的。”

说着铁木辛哥指了指队伍后面,兰子义这时仔细望去才看到在队伍后面有一些男男女女走在队伍后面,胡乱披着羊皮兽皮遮挡身子,形容憔悴,目光呆滞。

铁木辛哥指着那些人说道:

“这些人全是我路过你们大正的河**的时候买下的,沿路到处都有卖人的,价格特别便宜,一口吃的就能换一个人,我和我这群入关的弟兄们正愁着到了京城没人伺候,于是便买了好些回来,买他们的时候他们连衣服都没有,这些羊皮还是我们随身带着准备冬天御寒用的。”

第五百九十八章 入京城(下)

铁木辛哥骑在马上滔滔不绝的向兰子义讲述他路边买奴的经历,而兰子义则回头望着那些卖身为奴的可怜人,心里不是滋味。这些跟在马后的人各个精神涣散,眼神当中没有一丝生机,他们的灵魂早已被耗光,现在行走于大地之上的只是一群行尸走肉。

兰子义不忍继续看下去,于是他回过身来伏在马上。一旁铁木辛哥见状低头问道:

“安达,你怎么了?肚子疼?刚才你还兴致高昂的,怎么突然就成这副模样?是我说错话了?”

兰子义从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来回应铁木辛哥,同时他对铁木辛哥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兰子义没说出口的是,他之所以不抬起头来,是因为他没脸让后面那些可怜的百姓看见他。兰子义身为世袭北边镇将,守卫边疆,保护百姓是他的职责,可妖贼为乱之时,兰子义连战连败,不能及时灭贼,以致河阴百姓横遭兵祸,暴尸荒野,现在好不容易平定了妖贼,可百姓们却不得安生,饥肠辘辘,无处果腹,填身沟壑,无异犬羊,以至于堂堂大正子民为了求一口饭吃,竟然要卖身戎狄,此种屈辱实在难以形容,更难以出口。

兰子义趴在马上不说话,引得桃逐虎与桃逐兔全都上前询问,唯有铁木辛哥与仇文若看出了端倪,这两人便策马候在一旁,暂不多言,只等兰子义开口。

调整了好一会情绪之后兰子义才抬头来,他对铁木辛哥说道:

“安达,我有一事,不知安达肯不肯帮我。”

铁木辛哥道:

“你们这些正人就是婆婆妈妈,你我安达,有什么事情不好说的?子义安达只管开口就好。”

兰子义回头又看了一眼那些卖做奴隶的大正百姓,然后道:

“安达,你花了多少钱买来的这些人,开个价吧,我把他们全买了。”

铁木辛哥闻言没有立即说话,他抬手摸着下巴,仔细观察着兰子义。兰子义见铁木辛哥不说话,开口又道:

“安达若觉得不合适,我愿意加钱买。”

铁木辛哥听闻此言失声笑了出来,或许是知道这么笑太失礼,铁木辛哥立即干咳一声盖住笑声,然后他反问兰子义道:

“安达,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你能先让我问几个问题吗?”

兰子义道:

“安达请讲。”

铁木辛哥道:

“子义安达不问价钱便敢加钱卖人,这么说来你手中的钱一定不少。”

兰子义点头道:

“的确,我平日花钱从来不用计较。”

铁木辛哥点了点头,接着他便道:

“既然安达你的钱多,为何不拿出来赈济河阴的百姓呢?你也看到了他们挣扎求活的惨样,那你为什么不帮他们?”

铁木辛哥的话就像铁木辛哥弓弦上射出的箭一样,锐利精准,直取要害,问的兰子义只能大张嘴,没法开口回答。对于铁木辛哥的问题,兰子义可以找出许多理由来回答,比如他家中积蓄不够赈济全部百姓,比如旧都太守罗应民贪暴残虐,再比如朝廷赈济总是比地方要慢,好几次兰子义都话都嘴边,可他实在说不出口,因为他知道这些都是借口,说出来只能自取其辱,铁木辛哥问的是他兰子义为什么不帮忙,这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

想了想后兰子义问铁木辛哥道:

“我的确没能帮到河阴百姓,可这和我从你手上买人有什么关系吗?”

铁木辛哥道:

“当然有关系,有的还不是一丁点关系。我问你,你为何突然之间想起来要问我买人?”

兰子义把头撇在一边道:

“我只是临时起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铁木辛哥道:

“笑话,哪里有人做出事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做的?说自己不知道的都是不想负责人,没有可能不知道。我换个方式问你,入骨今天我和我的人带来的都是草原上的部落奴隶,安达你会出钱买他们么?”

铁木辛哥的问题异常尖锐,丝毫不给兰子义留情面,而对于这个问题,兰子义则完全无法回答。

铁木辛哥见兰子义不开口,于是自己答道:

“安达,我知道,你不愿看着你大正的百姓被我们这些蛮夷买了当奴隶。可我们买人和我们从边关抢人不是一回事,这些被我们买来的人,他们光着身子站在路边,没吃没喝,我不去买她,她接下来就要饿死。我这么说不是要为自己找借口,我买人就是为了买奴才,买了奴才好伺候我在京城里面过日子,可他们若是不卖自己他们怎么活下去?这些人给我们这群鞑子为奴过得是下贱,可他们要是不为奴他们都不可能活下去,你让他们怎么办?”

兰子义被铁木辛哥说破心事,痛苦的闭上眼睛,他道:

“安达,我只是,我只是想要帮帮他们。”

铁木辛哥道:

“你要真的想帮他们你就把你的钱拿出来去救灾,去运粮食给河阴的百姓,你买这几个人有什么用?”

铁木辛哥质问的内容句句似刀,字字如芒,兰子义被问的满面通红,羞愧难当。铁木辛哥说完之后也觉得自己话说的太过分,他叹了口气拍拍兰子义的肩膀道:

“安达,你们中土的圣人都说过,君子之仁与妇人之仁不同,大仁与小仁不同。你我结为安达,你问我要人我,我自然会给,你要给钱那就是不拿我当安达。可我要问的是你买下这些人后接下来要怎么办?你能给他们饭吃吗?就算你能给这几个人饭吃,河**沿路那么多等着吃饭的人你又怎么处理?你眼睛看见的人便是人,你要去救,你眼睛看不见的便不是人,你就不用管了吗?

安达,你可是大正能说得上话的英雄好汉,施这些小恩小惠没有意义的,你该做的是去告诉你们的皇帝,有人吃不上饭饿肚子,不是从我手上买人。

好了,现在让我再问你,我买的这几个人你要吗?”

铁木辛哥说话直来直去,言辞锐利,不留情面,初听起来很是刺耳,但听到最后却能发现这是良药苦口。对于铁木辛哥最后的这个问题,兰子义思索良久,他非常想把这几个人买下来,可就像铁木辛哥所言,这样做又能有什么意义。

最终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兰子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对铁木辛哥说道:

“安达,答应我一件事,对他们好一点,不要折磨他们。”

铁木辛哥笑道:

“我又不能从虐待当中取乐,干嘛去虐待他们。既然安达都发话了,那我自然遵循。”

接着铁木辛哥回头吆喝道:

“都听清楚了!你们可得要好生对待这些奴才,如果你们敢虐待他们我铁木辛哥不会放过你们,落雁关里兰将军的儿子也不会放过你们!”

那几个跟在后面的骑手闻言齐声高喝,欣然允诺,没有一点怨言。

第五百九十九章 自责

当日兰子义将铁木辛哥他们带入京城,原本兰子义打算带人回府,在家里好好招待一番众人,可当他包的船刚一进京城水门,守门的京城守军便将船拦下,和铁木辛哥一道入京的这些草原部落贵族便被拦下。拦路的城门校尉很是客气,只说必须将人带入鸿胪寺。虽然兰子义出言求情,但这些将士态度很是坚决,必须要将草原来的人带入鸿胪寺,兰子义不得已只好与铁木辛哥就此道别。

回府的路上兰子义情绪很是低落,回府之后兰子义匆匆吃过晚饭便回房休息,桃逐鹿与仇孝直本想与兰子义聊聊此次北上旧都的事情,但见到兰子义情绪低落之后两人便也识相的离开,不再追问。

早些回来的月山间还在生兰子义的气,她只伺候兰子义洗漱,然后便自己先行离开休息,而兰子义也正好可以自己一人静一静。

回到房中的兰子义坐立不安,读书读不进去,睡觉又一直睡不着,就这么折腾到后半夜,兰子义再也忍受不了一人躺在床上的折磨,于是起身穿衣,推门出屋。

晚间的京城不似白天那般炎热,微风送来凉意,让人精神舒爽,街巷之中传来的打更人悠悠梆子声告诉兰子义,现在已经过是丑时。

这间新租住的院子不大,比不上鹿苑那般别致宽敞,但住在这里兰子义却感到一股久违的安心感觉,这里虽然不似王府那般气派,却给了兰子义一种家的感觉。

披着衣服走入院子之后,兰子义慢慢静下心来,他踱步来到院中间,不大的院落无处安放桌椅,唯有此处院中心可以安放石桌石凳。

兰子义来到石桌前独自坐下,他仰首望天,忍不住的惆怅起来。

就在兰子义独自一人望着月亮发呆之际,在他身后传来声音道:

“夜深人静之际,卫候为何一人独坐院中?是有什么心事吗?”

兰子义闻言回头望去,见仇孝直与仇文若父子两人正穿着睡衣,提着灯笼站在他身后,兰子义苦笑一下,然后道:

“孝直先生何必明知故问?既然你与文若先生同来,肯定已经知道事情经过了,请坐吧。”

仇家父子闻言便将灯笼放在桌上,一左一右做到了兰子义旁边。

三人坐定之后兰子义又静静的望了半天月亮,仇家父子二人则在一旁静坐,只等兰子义开口。

过了半天后兰子义问道:

“两位先生怎么也不睡觉?”

仇孝直道:

“我与文若正在商议罗应民的事情,文若已经拟好了发往落雁关的书信,卫候只要同意,我们便可以派人去了。”

仇家父子想人之未想,谋划于未然,做起事来很是让兰子义放心。刚从旧都回来,兰子义都还没打算处理旧都事务,仇文若便已经为兰子义谋划了,有此等智士做幕僚,兰子义真觉自己可以高枕无忧。

兰子义想了想问道:

“文若先生今日可见那些为人奴仆的百姓?”

仇文若答道:

“见了。”

兰子义又问道:

“既然见了文若先生难道不心痛?”

仇文若道:

“我在河**见到满地饿殍的时候就已经心痛过了。”

兰子义闻言转头,他看向仇文若问道:

“先生这么说,是同意今天铁木安达所说的话了?”

仇文若点头道:

“铁木辛哥说的很对,为这么几个人赎身只不过是妇人之仁,拯救全天下受苦受难的百姓才是大仁大义。”

兰子义听到这话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摇头说道:

“我不知天下其他地方百姓如何,但我看的清清楚楚,河阴全道已经惨绝人寰,那里就是人间地狱。”

仇孝直道:

“河**民户众多,人口繁茂,历次天灾,河阴的情况都非常糟糕。”

仇文若也道:

“天灾如此,卫候又能做什么?这不是卫候的错。”

兰子义对仇文若说道:

“文若先生一向直言敢谏,为何今天也为我粉饰颜面?天灾不假,可河阴的惨剧多是人祸造成。那罗应民横征暴敛,囤积居奇,平城仓粮食运不进来,才使得百姓饿死,而我却要与这种衣冠禽兽同流合污,还要为他隐藏罪证,我这是在助纣为虐啊。文若先生你又怎能为我粉饰颜面?章鸣岳做的才是真的在经世济民。”

仇文若闻言起身作揖道:

“卫候是与罗应民联手,但若说同流合污,那就过了。罗应民想要借旱灾哄抬粮价,封闭四境,不许外粮入内,卫候你却用一席话让外地粮食运入河**,此等作为依然救了全道数不清额百姓,卫候又怎能说是在助纣为虐?”

兰子义抬抬手示意仇文若坐下,接着他说道:

“我只是帮了百姓一时,而罗应民却可以盘剥百姓一世,只要这狗官还在世一天,百姓便不得安宁,可我要做的却是保他升官发财,这种作为我真的无脸说自己是在救国救民。”

仇孝直道:

“卫候若胸怀天下,想要救国救民去做便是,至于别人那不是卫候可以掌控的,卫候能够掌控的是朝廷和朝廷所有的力量,而要想运用这份力量,卫候总是得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卫候刚才说章鸣岳做的才是经天纬地的事情,可卫候也清楚,章鸣岳为了在内阁当中推行这少数几项善政做出来了多少龌龊事情。那罗应民贪暴久矣,可章鸣岳也只能将他外放一道了事,也没见罗应民被革职杀头,章鸣岳若是真的嫉恶如仇怎能留下这种人来?卫候又何必因为自己与奸邪联手而自暴自弃?若是罗应民不贪,卫候有怎么能买到他的助力。”

兰子义听着仇孝直的话,想起了当日刚入京时和章鸣岳在六角亭中的谈话,那个时候的章鸣岳所说,到底几句是真?几句是假?

兰子义挤出一丝苦笑,他调侃仇孝直道:

“孝直先生莫要为我找借口了,我现在所作所为究竟是为了救国救民还是为了争权夺利,根本就说不清楚,我又怎能拿这种事情来当我胡作非为的借口?”

仇孝直道:

“说不清楚那便不说,卫候早日做出结果让天下人看看才是最好,要是现在就自暴自弃,那卫候就白来一趟了。”

白来哪里?从何处来又往何处去?这些仇孝直都没有说,但仇孝直话说到此处便已经够了,剩下的事情就需要兰子义自己去做了。

兰子义又与仇家父子闲聊几句,然后兰子义便觉困意上头,辞别父子两人后回屋睡去了。

次日早上兰子义睡了个懒觉,桃家兄弟也没来拉兰子义一道晨练,应该也是想让兰子义休息休息。待兰子义醒来辰时刚过,月山间已经在屋中伺候着,兰子义从床上起身后笑着问道:

“月儿不是嫌我老和蛮夷纠缠在一起丢人么,怎么突然又愿意与我这个蛮夷为伍了呢?”

月山间笑道:

“唉,奴家不愿意卫候自降身份不假,可奴家是爹他赐来,照顾卫候起居的人,我若是因为不高兴就撇下卫候,那我就该挨板子了。”

兰子义笑道:

“谁敢打月儿?谁敢让月儿你吃板子?宫中府中怕是没人敢这么做。”

月儿笑道:

“卫候你就少贫嘴逗我了,奴家可没有那么好哄。卫候只说说看,今天回了京要去做什么呀?”

兰子义道:

“我安达刚来京城,我怎么也得带他出去逛逛,你问我去哪,我自然要去鸿胪寺,你要来么?”

月儿闻言娇嗔道:

“我来伺候卫候自然要随时跟上,卫候要走我肯定要走。”

第六百章 逛京城

兰子义在月山间的伺候下洗漱完毕,穿戴整齐,然后便离开卧房去吃早饭。兰子义今天起来的迟,他本以为其他人早已吃过早饭,结果到了前厅之后才发现桃家兄弟和仇家父子都在等他,而且因为搬了家,比住在王府哪会离宫里更远,鱼公公那边送来的餐盒也是刚刚到。于是在离开京城好几天后,兰子义终于能再次和府上众人一道开心的吃早饭了。

经由兰子义同意后,仇文若打开餐盒,取出菜品和文书,桃逐鹿再接过空餐盒仔细检查一遍,然后他便出屋将空餐盒叫唤给等候在外的太监,在为太监送行的同时,府中的仆役们开始往屋内送府中厨房做好的早饭。

桃逐鹿送走了太监便回到桌上,正好菜也上齐,大家便正好开动。

兰子义边吃便问道:

“大哥,嫂子怎么样?“

桃逐虎道:

“少爷无需挂念,桃仡她吃得好喝的好,除了挂念我外出有些劳神,其他再没什么异样。”

兰子义道:

”大哥你看,嫂子如此挂念你,你还要和我离京,你若当时留在京城岂会有这种事情?“

桃逐虎道:

“女人嘛,就是喜欢胡思乱想,我就算不外出她也会找些其他事情劳神,不意外。而我要是因为留恋自己小家,睡在温柔乡中忘了少爷你的正事,那我才是本末倒置呢。”

兰子义叹道:

”今次去旧都,这一路上风餐露宿,全赖大哥看护,除了睡在旧都那一晚之外,每晚我都能见到大哥你熬夜守在门前,大哥你真是辛苦了。既然回来就好好休息休息,陪陪嫂子吧。“

桃逐虎笑道:

“少爷你说的事情都是我平日里常做的,没什么可夸奖的。”

兰子义道:

“正是因为大哥你每次都把这些事情当做分内事情来做我才更觉得过意不去。“

然后兰子义转头问刚才取出文书的仇文若道:

“最近京城里面有什么事情?”

仇孝直闻言先答到:

“卫侯走的这几天,也就曹老板的人过来了几趟,除此之外只有一件事情值得关注,而这件事情还不知道是真是假。“

兰子义道:

“是什么事情?”

仇孝直没记着回答兰子义的问题,他先吩咐在场的仆役道:

“菜已经上齐,你们可以退下了。”

待到屋中没有外人之后,仇孝直才说道:

“在卫侯走的这几天中,京城疯传太仓储粮不足的消息,据说连日开仓放粮已经快把太仓掏空了,太仓的实际存粮和账面上记载的有很大出入。”

仇孝直话刚说罢,仇文若便道:

“太仓储粮与账面不符是真,但要说太仓快空便是谣言了。”

兰子义问道:

“文若先生为何如此肯定?“

仇文若并没有开口回答兰子义,他只是将手中的文书拿起来摆了摆,在坐人便明白是怎么回事。

仇文若将文书递给兰子义,兰子义快速浏览之后又将文书传阅下去,他道:

“太仓一刻不停的向外放粮,从未间断,就这还有人说库粮亏空,究竟是何居心?”

仇孝直道:

“适合居心暂且不论,只说这谣言竟然能和太仓的实情相吻合,由此可知放出谣言的一定是朝中知情之人。”

仇孝直说话时正好轮到桃逐兔浏览文书,桃逐兔插话道:

“会不会是那些粮商想要太高米价,所以才放出这风声呢?”

兰子义道:

“这不好说,粮商肯定有这么做的动机,但他们这么做却不会落下好处,太仓粮食有亏空,亏空的粮食不可能全都塞到老鼠肚子里,那些空出来的粮食必然要经过粮商卖出去,粮商就此事放谣言乃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太仓的事情我们先放一放,对我们来讲更重要的是平城仓,平城仓与我爹关系密切,要是平城仓也查出和太仓类似的事情来,我和我爹可就是脱不了干系。“

桃逐鹿闻言道:

“这件事情少爷大可放心。太仓的如何管理我不清楚,但平城仓如何管我是知道到的。因为平城仓要供给北伐,里面存的乃是军粮,所以平城仓一季一小查,半年一盘查,年终一清查,平日里还不定期会有抽查,每次检查都要由晋阳太守府官员,北镇军派员,通常是豹子叔,晋阳禁军将领,还有台城卫联手检查,要是这样查都能让硕鼠钻了空子,那那只老鼠也真是手眼通天。“

兰子义点点头道:

“二哥你这么说,我心里踏实了不少。可平城仓排查如此严密,罗应民那边要我擦屁股的事情,我可怎么办呢?“

仇孝直接过递过来的鱼公公文书,边看边说道:

”罗应民干下的那摊烂事我们可以慢慢想办法处理,至少现在罗应民已经开始为我们发力,南北各道多有御史上书弹劾京商不法,如果鱼公公所说不假,那么这次外道御史给朝廷的压力可是不容小觑。“

站在兰子义身后侍奉的月山间听到仇孝直怀疑鱼公公,顿时不乐意了,她道:

“我爹何时说过假话?爹他这几十年来在宫里什么风浪没见过?什么政务没有处理过?他会看走眼?

卫侯你不是说今天要去拜会你的安达么?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还不快出发?“

兰子义闻言笑了笑,他也吃的差不多,见月山间催促便放下碗筷调侃月山间道:

”月儿你不是看我安达不爽么?怎么又催我去接我安达?“

月山间拉着兰子义起身道:

”你的安达我看着爽不爽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催你完成日程罢了。“

说着月山间便将兰子义拉起来往门外拽去,兰子义也不做抵抗,半推半就的随着月山间出门。桃家兄弟见状想要跟兰子义一块去,兰子义说道:

“三位哥哥最近辛苦了,好好留在家里休息吧,我一人出去便可以了。”

兰子义话没说完便被月山间拖出院门,两人上马便往鸿胪寺去。

月儿今天为了出门,一早便换上男装,两人并骥行马,不多一会功夫便来到了鸿胪寺衙门。

到了鸿胪寺,兰子义下马便想进府,结果刚到门口兰子义就被守门的衙役拦住,衙役拿着水火棍将兰子义挡住,他们问道:

“你是什么人?官府你也敢闯?“

兰子义笑道:

“在下关内侯兰子义,今天来鸿胪寺是来拜访我草原上的把兄弟的,两位差人可否放我进去?”

那两个守在门前的衙役听闻兰子义自报姓名,立马换上笑脸,客气的说道:

“原来是卫侯爷,小人有眼无珠,居然冒犯了您。”

但两人并未打算就此把兰子义放进去,这两人依旧用身体和棍棒把门挡的严严实实。兰子义见状问道:

“两位差人既然知道我是谁,为何还不肯放我进去?”

差人闻言为难的说道:

“卫侯有所不知,我们大人给我们吩咐的清楚,没有他的命令,任谁也不能随便进衙门私自会晤那些部落子弟。”

第六百零一章 逛京城(中)

兰子义闻言作色骂道:

“这里是鸿胪寺不是刑部大牢!他鸿胪卿也不是刑部尚书,他凭什么把人锁死在寺中?我又凭什么不能进去见我安达?”

小人物自有小人物的悲哀,他们最大的悲哀莫过于身不由己,他们身份卑微却又时时刻刻处在大人物周围,那些有权有势之人哪怕咳嗽一声也都可能让这些小人物们粉身碎骨,永世不得翻身。

现在挡在兰子义面前的这两个衙役就是两员小人物,他们搞不好都从来没有和身后衙门里的鸿胪卿搭过话,但这并不妨碍鸿胪卿用一道命令将他们栓在衙门口当狗。狗是不能去违抗自己主人的,所以鸿胪寺里那位大人的命令他们一定要执行,但狗也是不能随便乱咬人的,因为乱咬人有可能会被当街打死,所以衙役们也不能得罪面前的兰子义。

这两个守门的衙役深知自己的艰难,其中一个年轻点的明显没有处理这些问题的经验,见兰子义发怒便被吓得汗流浃背,另外一个年龄大些的则更为油滑,他把水火棍靠在一边,弯着腰搓着手,佝偻在兰子义一旁陪着笑脸道:

“侯爷您息怒,小人是什么下贱东西,怎敢劳您老人家动怒,您消消火,您要是因为小人生气伤了身子,那小人真是千刀万剐都赔偿不起啊!”

兰子义骂完之后很快就冷静了下来,鸿胪寺里纳了如此多人肯定不堪重负,即使不堪重负鸿胪寺还要严管门禁,不准里面人随便出入,这当中肯定有原因。兰子义一边思索这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一边笑问面前衙役道:

“哟,老油条了,很会说话嘛,你是不是碰着个显贵就这么说啊?”

衙役笑道:

“侯爷您还是很体谅小人难处的嘛,京城里人都说,卫侯您可是贵胄之中最体谅我们这些小人的,既然您体谅我,那您就容我多说一句,小人只是条看门狗,大人怎么吩咐小人就得怎么做,我也不可能去忤逆大人的意思不是?”

兰子义笑了笑,他给身旁月山间递了个眼色,月山间立马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来。兰子义接过银子伸出手,然后道:

“我知道你们的难处,我也体谅你们的难处。但我体谅了你们你们也得体谅体谅我不是?你把我放进去,有什么难得我去和你们鸿胪卿说,怪不到你们头上。“

两个衙役初见元宝的那一刹那,两眼透露出的贪婪几近不可阻挡,但旋即他们的目光便暗淡下来,这其中尤其以老衙役为重。老衙役无奈的笑了笑,他对兰子义说道:

“侯爷,我们是看门的,看门的就是要把人拦在外面,您这银子我可不敢收。您看要不这样?我进去向大人通报一下您的事,我家大人得了您的名字自然不敢怠慢,到时候他是同意还是不同意,是您进去谈还是他出来谈,您们二位大人自己便能谈的方便,也不用小人夹在中间为难不是?“

兰子义收起银子笑道:

“好个老滑头,你不过就是想把黑锅甩给你们大人,干嘛说得那么好听?你想去便去吧,我就在你们这鸿胪寺门口替你看会门。“

那老衙役闻言谢道:

“那怎敢,那怎敢!卫侯您请稍等。”

说罢便如兔子一般窜如门内着急着慌的去找他们大人。兰子义则在此时追着喊了一句道:

“我要找的人是室韦人铁木辛哥,告诉你们家大人清楚。”

那老衙役看着年龄大,动起来却快的不得了,兰子义都怀疑刚才自己说得话铁木辛哥到底有没有听清楚。

衙役走后兰子义便站的稍稍离门口远了些,这样做是为了避免给剩下的那个小衙役太多压力,而月山间则乘此机会凑在兰子义耳边说道:

“卫侯,你说为什么鸿胪寺里不让那群鞑子出来?难道还怕那群鞑子上街打砸不成?”

兰子义被月山间一语点破,他摸着下巴恍然大悟的说道:

“月儿你说的不错,鸿胪寺里聚满这么多人还真有可能是放着这些人捅出什么乱子来。“

月儿闻言娇嗔道:

“我问你话呢,怎么反倒像是我答了你的问题一样。“

兰子义笑道:

“当然是因为月儿你聪明了。“

月山间推了兰子义一把说道:

“就你嘴话,你倒是说说看我京城百万人怎么就怕这些鞑子捅出乱子来。“

兰子义道:

“月儿你没在边疆呆过,自然不知这些草原牧民的秉性。草原之上,胜者为王,谁拳头大谁说了算,这些家伙各个都桀骜不驯,目无法纪,再加上他们秉性好勇斗狠,凡事喜欢来硬的,让他们随便上街,搞不好看上宝物美女就动手硬抢了,到时候你说怎么办?“

月儿道:

“抓了送官呗。“

兰子义笑道:

“月儿你难道忘了,今次把这些部落子弟招入京城,为的是宣扬教化,笼络草原人心,真要抓了送官,那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仅笼络不到人心还要结仇。“

月儿闻言若有所思的说道:

“哦,所以就把人关起来了。可这么小的一个鸿胪寺,怎么容得下那么多人,难道就不怕出乱子?“

兰子义笑着摇头道:

“那就是将来的事情喽,到时候再说吧。“

正说话间刚才进门去的那个老衙役已经出现在了门口,兰子义正想迎上前去问问情况,却见衙役背后跟出来一人,乍一眼看去,来的这人儒袍纶巾,身形高大,望之颇有威严,可仔细一看却觉得穿在他身上的那层衣服就像是裹在他身上的枷锁一样,那个被长袍包裹住的壮汉好似被镣铐夹住一样,走也不会,站也不会,别扭的不停扭动身子却又没法把身上长袍脱下。

兰子义见状忍俊不禁的笑了出来,他走上前去装模作样的拱手作揖道:

“铁木兄别来无恙乎?就别相逢,弟甚是念兄。“

穿着长袍的铁木辛哥一直忙着拉扯自己的衣服,根本没顾上去看兰子义,闻言他下意识的打算学着拱手,可抬头发现是兰子义站在自己面前后,铁木辛哥拍着大腿说道:

“哎呀,安达呀,原来你们正人都这么麻烦,穿着麻烦打个招呼更麻烦,连我出门都麻烦。“

兰子义道:

“你嫌麻烦还学我作揖?“

铁木辛哥挥手叹道:

“我哪里是学你做什么揖啊,我们昨天一行人来了这什么狗屁鸿胪寺之后便被强行摁着洗澡梳头,穿衣束发,从昨天下午到我刚才出门,这鸿胪寺里的那群老头一遍又一遍的强迫

我们作揖,强迫我们按照老头的要求走路说话,幸好安达你来救我,要不然我非得被逼疯不可。”

领着铁木辛哥出门的衙役此时笑着对兰子义说道:

“侯爷,我们大人吩咐了,侯爷的把兄弟您今天可以带出去,但是今天过后,他也得和其他人一样,必须在寺里好好学习。”

兰子义听着铁木辛哥的埋怨和衙役的唠叨,强忍着不笑,最后只是说道:

”好吧,一天假就一天假,今天我就带着安达好好逛逛。“

第六百零二章 逛京城(下)

说着兰子义便拉着铁木辛哥走。铁木辛哥一边走,一边还在适应他身上那身长袍,他扭扭捏捏,在身上拉拉扯扯,哪怕被兰子义引到马前他也还是在低头折腾自己身上的衣物。

兰子义见状笑道:

“安达,走吧,上马吧。”

铁木辛哥闻言抬头道:

“子义安达,你就两匹马,我们三个人,这怎么骑?“

兰子义道:

“当然能骑,我与月儿共乘一匹,安达自乘一匹便能走开。“

铁木辛哥失声发笑,他揪起胸前的长衫,又拨了拨衣服下摆,然后对兰子义说道:

“安达你就不要戏弄我了,穿成这样可怎么上马。”

兰子义道:

“我一直都穿的是这副模样,我也天天行马,这有什么不可以?”

此时铁木辛哥已经捉住缰绳,他抬起手轻抚马头,面容甚是轻松,不过轻松也只有一瞬间,铁木辛哥很快便收回手叹气起来,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鸿胪寺衙门,然后道:

“算了算了,我看我们还是步行吧。”

兰子义道:

“安达,你昨天入城时又不是没有见过这京城的城墙,你一眼望去能难道能望见头?这京城方圆四十里,靠两条腿走一旬也不见得能把京城逛完,安达你就上马吧。”

铁木辛哥闻言又叹一口气,他道:

“子义安达,实不相瞒,我也想骑马,可我来你们大正京城之后实在是不敢骑马。”

兰子义道:

“安达何出此言?以你的骑术还怕在京城里面跌倒不成?”

铁木辛哥道:

“安达,昨日入城之后我便已经领教了你们大正的规矩,琐碎繁杂,事无巨细什么都要管,我个草原来的鞑子,在你们大正的规矩面前完全摸不着头脑。我看我还是别骑马了,万一我犯了什么规矩到时候我可怎么处理。”

兰子义听闻此言呵呵笑了笑,没有太大反应,但在心中兰子义却惊异无比。兰子义一直觉得铁木辛哥大大咧咧,莽汉一个,可从昨天和今天一系列的事情来看此人心思缜密,简直滴水不漏。兰子义当日初来京城的时候就因为在御沟前行马而惹祸上身,这铁木辛哥之前从未来过京城,却能在一晚上的时间内察觉到周围情况的变化,一叶知秋调整自己的行为,这种胆大包天之徒还能有这么细腻的行为,真是厉害。

兰子义心中钦佩之余,上前拍拍铁木辛哥的肩膀道:

“安达,你可是草原上的狼啊,怎么到了京城就变得这么怂?”

铁木辛哥捏着拳头敲了下兰子义的胸口,然后叹道:

“安达你可知狼和狗有何区别?区别就在一条脖子上有锁链,一条没有罢了。在草原上,那些被我们捉住的狼想要活下去就得听话服软,乖乖当狗,如果被捉住还想着咬人,那可是会被打断腰扔回草原去的,到那个时候这条断了腰的病狗会被其他狼群咬死。我现在就是被你们大正捉到京城里养着的狼,我知道自己得夹起尾巴来当狗。“

兰子义闻言笑着摇头说道:

“安达你这话严重了,没那么夸张。”

接着兰子义凑进铁木辛哥耳朵,低声说道:

“安达你是不知道,朝廷想得其实是施恩塞外,没想着折腾你们这些部落贵胄。你们这是麻杆打狼两头怕。”

铁木辛哥则笑着说:

“你们大正朝廷要养我们这些塞外马我知道,养马肯定要给草料,但那不听话的害群之马一定是要找出来弄死的,不仅要弄死还要狠狠弄死,要不然马群怎么听话?安达你就别劝我了,我这身衣服穿着不舒服,你们大正京城的规矩我也没摸清楚,今天就算了,不骑马了,以后我在这里混熟了再说。”

铁木辛哥这番话引得兰子义不住点头,他这能屈能伸的枭雄做派真是让兰子义由衷的敬佩。

兰子义道:

“我看安达你在这鸿胪寺里住的很不开心,不如扳倒我府上来住,如何?”

铁木辛哥闻言大手一挥道:

“我不去,你的毡房我才不去住。”

兰子义道:

“安达这是为何?难道是不把我当兄弟?为何如此见外。”

铁木辛哥道:

“正因为我当你是安达,所以我才不去。我在草原上时,每晚火堆前吃过饭后都会找个姑娘一同快活。你们正人规矩多,我要是去你家住,每晚在你家换个姑娘睡你可愿意?”

侍候在一旁的月山间闻言大怒道:

“戎狄无礼,这么下流的话你也能当众说出来,我看你是欠板子!”

铁木辛哥抱臂斜看着月山间冷哼道:

“你个女人老是在爷们说话的时候插嘴,若不是安达宠着你我早就抽你了。

你说我下流,可我又没干那下流事,我把话说下流总好过我骗进毡房把人干了。你说是不是啊,安达?“

说着铁木辛哥便转头问兰子义,月山间听到这话更被刺激的怒不可遏,她翻身上马同时牵走另一匹马,她道:

“戎狄人面兽心,实非可以结交之辈。卫侯既然你用不着马我就先把马牵走了,告辞!“

兰子义见月山间催马而去,遥声问道:

“月儿,你不是要随我吗?“

月儿头也不回的策马道:

“你愿意和禽兽混在一起你便混吧,恕我不奉陪!“

说着月山间便飞驰而去。铁木辛哥见状对兰子义发牢骚道:

“安达你怎么能容忍这么一个女人在身边?要是给我我就先把她扔进马圈里饿上三天,看她还敢不敢这么胡说八道!“

兰子义笑着勾搭上铁木辛哥的肩膀道:

“这么漂亮的一个美人,我哪里舍得动手打她?而且要打也是她打我,我可打不过她呀。“

铁木辛哥闻言一怔,而兰子义则引着铁木辛哥道:

“来吧安达,这里离江南楼近,我带你去那吃一吃地道的皇家菜,路上我和你慢慢说月儿的事情。“

于是兰子义便带着铁木辛哥游走在京城大街上。这一路上兰子义不断向铁木辛哥介绍路旁的亭台楼榭,给他讲解大正的风土人情。京城里面比肩接踵,车水马龙的繁荣景象给铁木辛哥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一点从铁木辛哥的表情便能看出来。但惊讶归惊讶,铁木辛哥却并未作出过于夸张的行为,兰子义总觉得铁木辛哥应该会惊叹几句,可从头到尾,一直到江南楼前铁木辛哥都一言不发,只是观景点头。

走到江南楼前,兰子义关于月儿的事情也讲完了,铁木辛哥收起了之前的愤怒,他道:

“原来是这么回事,这样说来他是鱼公公派给你的眼线了。他不喜欢我,那我今后就躲着点她吧。

话说回来,那位鱼公公托我的事情……“

兰子义闻言赶忙竖起指头放在嘴前嘘道:

“安达,此事你万万不可再提,那可是掉脑袋的事情!”

铁木辛哥乃是懂事理的人,他见状自然不再继续说下去,但他抓住这个机会调侃兰子义道:

“我懂我懂,不说。可是安达,你让我办事,给那点钱不像话呀。我可听说你在京城里出手阔绰,那点银子放在咱安达的情谊中间可是膈应。“

兰子义闻言指着铁木辛哥笑道:

“我就知道你今天要敲我竹杠,我早有准备,给,拿好!“

说着兰子义便从怀里掏出一张十万两的银票递给铁木辛哥。

铁木辛哥接过银票上下翻转,前后左右仔细打量,他道:

“这是什么?“

兰子义道:

“银子,十万两!“

铁木辛哥挑起嘴不屑的说道:

“银子我见过,十万两不是这样,你少拿纸糊弄我。“

兰子义骂道:

“你也知道十万两有多少啊?要是之前给你十万两银子,我得在落雁关里雇多少辆车才能运过去?那我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这东西叫银票,拿好!改天带你去钱庄,你拿着这张票就能取出银子来!“

铁木辛哥听到这话笑着把银票塞进怀里,他道:

“行,我是鞑子,不知道你们正人是怎么把银子变成纸的。你说这是银子我便当这是银子,改天去了什么钱庄再说。先吃饭吧,我肚子都饿了。”

门口小二见两人进门,赶忙迎上前。兰子义问道:

“可还有包厢?”

小二满脸堆笑的说道:

“有有有,两位公子请随我来。”

兰子义引着铁木辛哥正要迈步跟上,这时两人身后却有人说道:

“卫侯摆宴怎么才两个人?这可不热闹啊!加我一个如何?”

第六百零三章 各抒己志

兰子义回头望去,只见张偃武已经昂首阔步走上前来,原来刚才说话的就是他。兰子义刚忙拱手道:

“原来是中郎将……”

此时张偃武已经走到跟前,听闻兰子义称他为中郎将,张偃武当下变脸,他瞪着兰子义道:

“子义你也要来耻笑我?!”

兰子义闻言打了个哈哈,看来张偃武对于自己未能封侯的事情非常介怀,朝廷封赏的这个羽林中郎将在他看来就是恶心他的玩意。

兰子义当下立刻改口道:

“张公子你许久未进京城,我可好久都没见到你了。怎么,上次在酒楼里大闹一番,回去被太尉抓住关禁闭了?”

在兰子义开口说话之际,铁木辛哥也在一旁毕恭毕敬的拱手作揖,铁木辛哥作揖的动作非常标准,臂展如鹤,拱手似穹,兰子义这么一个正人在旁边都看的侧目,心说鸿胪寺的那帮家伙昨天到底是怎么培训这些草原猛汉的,一天时间就让这些鞑子变得比正人还正。

兰子义的拱手只不过是客气而已,张偃武本来招呼一下就能过去,但在兰子义一旁的铁木辛哥突然之间摆出这么大的阵仗,张偃武就不能置之不理。虽然张偃武并未见过铁木辛哥,但同是少年俊杰,自然看得出英雄匹夫的区别,这铁木辛哥面容厚重又粗狂,身形高大且威猛,人在街上不怒自威,过往行人无不自发的让路,生怕触怒这尊金刚力士,而且铁木辛哥现在一身儒服高冠,狂野之气被身上智慧的光芒所驾驭,只从外表看都知铁木辛哥绝对是不世出的英雄好汉。

张偃武恭恭敬敬的与铁木辛哥互相行礼,而后张偃武起身又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铁木辛哥,他问兰子义道:

“关禁闭的事情待会再说。卫侯,这位公子是谁?难道是你家从兄?之前从没见过。”

兰子义笑道:

“张公子凭什么认为这位是我亲戚呢?人家说不定是江东贵胄呢?”

张偃武撇过脸挥手不屑的说道:

“卫侯你就少拿我开心了,还江东贵胄,就这位公子的体格神态,只可能出自北镇军中,禁军和东镇军出来都不是这样。”

铁木辛哥闻言大笑,那笑声好似山崩,又像呼啸,往来行人乍一听还以为有老虎入市。铁木辛哥笑着伸手拍了下张偃武的臂膀,他道:

“你这正人眼光不错,依我看你虽然身子细弱,但见识气质肯定是部落酋长的后代,你家部族不小吧?”

铁木辛哥这一开口,可把张偃武给吓得够呛,张偃武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兰子义在一旁笑得都快岔气,他拉着两人开口道:

“来,张公子,我为你介绍一下,这位乃是室韦孛儿只斤氏世子铁木辛哥,是我在草原上的拜把子兄弟;安达,这位是我大正太尉张望亲孙,羽林中郎将张偃武,他曾与我一道并肩剿匪。大家认识一下吧。”

张偃武闻言恍然大悟,他道:

“别叫我什么中郎将,我丢不起那人。早就听说朝廷征召部落长子入京,今天才算见到真人。我听说室韦人满万则无敌,铁木兄又是英雄了得,卫侯能有这样的把兄弟,真是有气魄。两位是怎么认识的呀?”

兰子义招呼着二人往楼里走,边走边说道:

“这事情我为张公子慢慢讲,可是大家别站在门口啊,我们进屋里坐着慢慢聊。”

三人一边聊一边上楼,等到了楼上,点了菜后,兰子义与铁木辛哥也把草原上初次动手清剿马贼的事情说完了。

张偃武听完笑道:

“卫侯,你初次带兵,带的还是番兵就能取得如此战果,卫侯还真是天生将才。”

兰子义道:

“张公子剿匪一役也是英姿勃发,比我只强不弱。”

张偃武道:

“哪里哪里,卫侯还是更胜一筹,卫侯的侯爵头衔可是名副其实。”

坐在一旁听着的铁木辛哥对于兰子义与张偃武的谈话嗤之以鼻,他道:

“你们正人真是婆婆妈妈,吹牛都还要互相吹,咱不是来吃饭的吗?”

张偃武笑道:

“初见第一眼我完全看不出铁木兄是鞑子,现在开口说了这么多,我可算是信了。”

铁木辛哥道:

“张公子这么说是觉得我戎狄无礼了?”

张偃武笑道:

“那我不介意,我爷爷平日里在家说话和铁木兄比差不到哪里去。”

张偃武这么说,逗得三人哈哈大笑。笑罢,兰子义问铁木辛哥道:

“其实不光刚才张公子没认出安达你的身份,我刚才走在街上都有些怀疑安达你。”

铁木辛哥道:

“怀疑我什么?怀疑我不是室韦人?”

兰子义摇头道:

“那倒不是,我是想问安达你之前是不是来过京城?”

铁木辛哥笑道:

“安达你怎么会怀疑这件事情?在今次来京城之前我连落雁关都没进过,哪里到过你们的京城?”

兰子义道:

“这可就奇怪了,正人若是平日里第一次入京都会被京城的繁华和亭台楼榭惊得赞不绝口,怎么刚才铁木安达只是观赏风景,一点都不惊讶呢?草原上可没有这样的车水马龙啊。”

铁木辛哥笑了笑,他道:

“你们大正的京城的确是让人叹为观止,我们刚才走过的街上差不多有一万人了吧?”

兰子义道:

“早就过万人了。安达你在草原上点人点马,心里难道还没有一万人的数目?”

铁木辛哥听到这话低头嘿嘿笑了两声,他道:

“是呀,是呀,一万人的确不止这么点。”

张偃武此时说道:

“铁木兄的惊讶就这么点?我大正京城难道就是人多一点?”

铁木辛哥抬头道:

“张公子和子义安达想要怎样?想我进你们京城之后惊讶的连下巴都掉到地上,见到什么都新奇?昨日进城时与我通行的那些人的确有不少都是这样,但我不这样。我是没有见过这片草场,但我也不是刚落地的马驹,用不着换片草地都要欢欣雀跃。”

铁木辛哥说得很是从容,语气当中透露着一丝对兰子义与张偃武这种蔑视,看来两人对铁木辛哥猎奇的看法让他很不爽。

这是店小二已经把酒菜上齐,兰子义正好满上一杯敬铁木辛哥道:

“安达,是我不好,我不该想着看你笑话,来,我敬你一杯。”

铁木辛哥见兰子义敬酒,便把一边忙活的小二叫住,他道:

“喂,别往那瓶子里倒酒了,就这杯子喝什么时候能喝痛快?把坛子给我!”

说着铁木辛哥便躲过小二的坛子,一手拎起与兰子义碰杯道:

“来,安达,干杯!”

张偃武见状大为欣喜,他也拎起酒坛一通碰杯,他道:

“痛快痛快!铁木兄才是真正的北方健儿,卫侯喝起酒来就和个女子似的。”

于是乎三个人,两坛一杯,就这么把酒干了。干完之后兰子义对着两人说道:

“今天我带安达来是来京城赏风景的,不是来喝成醉鬼的,你们嫌杯子不痛快换碗喝,少拿坛子喝。

小二!换碗来!”

三人饮过一轮后,铁木辛哥兴致也喝了上来,他抹了抹嘴,拉扯开湿透的衣襟,横刀立马跨在椅子上,他道:

“其实我刚才走在路上,没吃惊还有其他原因。”

兰子义与张偃武问道道:

“还有什么原因?”

铁木辛哥道:

“我在思考一个问题。你们大正有钱有粮,能把京城修建的这么壮观,为什么不拿出东西来去救济你们的灾民?”

第六百零四章 各抒己志(下)

兰子义前日入京时铁木辛哥已经问过非常尖锐的问题,当时兰子义便疲于应付,现在铁木辛哥又提及灾民这样尖刻的话题,兰子义是没有心里去回答。

在兰子义低头回避的时候,张偃武开口说道:

“当下大正南北到处遭灾,水旱连连,灾情不断,百姓的确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但铁木兄说我们大正有钱修都城,没钱救灾民,这话就太偏激了。如今你看到的都城并非是一日建成的,也非是在这几日灾荒时修建的,这京城自本朝立国之时便开始修建,前后历时二十年才将城墙完全建成,能有今天看到的这番繁华景象也是我大正历时两百年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这一点一点,一砖一瓦积累起来的东西固然耗费了大量民脂民膏,可现在京城已经建成,就算是把城拆了,那拆下来的一砖一瓦也不可能去拿去填饱灾民的肚子呀。“

铁木辛哥提出问题时他一直看着兰子义,这个问题他本想听兰子义的回答,可兰子义却避而不答,默默的将问题回避掉了。张偃武并没有经历昨天送行买人的事情,他无意中主动替兰子义解围,在有人作答的情况下,铁木辛哥自然不好继续追问兰子义。

不过铁木辛哥今天比不是来找人麻烦的,他固然想听兰子义的回答,但张偃武作答也不是不可,于是铁木辛哥转而与张偃武对话,他道:

“张公子说的砖呀,瓦呀,墙呀什么的我知道,那东西肯定不能拿去给人吃。可问题是你们京城不缺粮,百姓有吃又有喝,京城以外的其他地方百姓都饿死了。”

张偃武道:

“京城有粮是因为天下的粮最后都要交到京城来,只要京城没有被围困,这里的人肯定有粮吃。其他地方遭灾,短时间内必然会有饥荒,朝廷已经下文,由太仓和平城仓向外发粮,铁木兄所说的饿死人的情况不日便将好转。“

铁木辛哥闻言皱眉,他疑惑的问道:

“如果张公子所言属实,那么为什么我来的路上还能见到百姓成群结队的四处逃荒而去呢?”

张偃武问道:

“成群结队的逃荒而去?不对,官府和民间的运粮船现在正在没日没夜的开赴外道,地方粮食就算不足,也不会一点都没有,怎么会有百姓成群结队的逃?铁木兄是在哪个道看到灾民的?”

铁木辛哥道:

“就是我南下入京路过的河**。”

这回轮到张偃武惊讶了,他道:

“河**乃天下枢纽,交通四通八达,境内又全是平原,其他各道没粮食也就罢了,河阴怎么会没有粮食?”

张偃武这样发问,再说下去必然要提及旧都太守罗应民,那可不是兰子义想看到的情况,此时兰子义赶忙插话道:

“河**虽居天下要冲,但陆路居多,当下大旱,河道干枯,水路不通之时粮食运输自然困难。而且去年北伐喏喏,河阴粮饷供给不断,今次遭灾官家民间都已没粮,所以百姓才会流离失所,灾情看上去才会那么重。”

张偃武到底还是年轻,又没什么心机,他对于政治及其不敏锐,兰子义这么一说,张偃武也就点头没再追问。但铁木辛哥不一样,他嗅出了兰子义的异样,所以他追问道:

“安达,难道灾情只是看上去严重?”

兰子义回望着铁木辛哥道:

“安达,我已经居中调解,回旋久已,事情已经被我处理好了,不日粮食便会运进河阴,再也不会有流民四处逃荒求生了,再也不会有。”

铁木辛哥闻言避开兰子义的目光,他低头拿起筷子夹菜,同时笑道:

“安达你不要这么较真,你们大正的事情与我本无关,有没有流民其实和我并没有太大关系,我只是好奇问问。”

铁木辛哥这么说并没有解除兰子义心中的紧张情绪,兰子义问道:

“铁木安达,那些被你们买下的饥民,他们怎么样了?‘

铁木辛哥道:

“当然是继续当奴才伺候主子了。我们进的是鸿胪寺,又不是报恩寺,没有出家,带几个奴才当然是没问题的,鸿胪寺的大人给我们带的奴才安排了地方住,他们好着呢。”

兰子义听到这话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低头给自己倒了一杯。兰子义本以为那么多人浩浩荡荡去了鸿胪寺,鸿胪寺会想办法为那些可怜人赎身,没想到鸿胪寺的人居然什么都没做。

铁木辛哥说了这么多河**的事情,这成功引起了张偃武的兴趣,张偃武为铁木辛哥满上一碗酒,然后举杯邀请同桌两人再碰一杯,喝完酒后张偃武问铁木辛哥道:

“铁木兄说话大大咧咧,没想到问问题时问得这么仔细。铁木兄为什么对灾民和河**的事情这么感兴趣?”

铁木辛哥碰杯喝了酒,然后自己给自己又满上一杯,他笑道:

“我不仅对灾民和河阴的事情感兴趣,我对你们大正的事情都感兴趣。”

张偃武问道:

“这时为何?”

铁木辛哥喝光碗中酒后说道:

“以前我一直以为天底下最强大的莫过于草原上的喏喏,整个北方的草原,从东海到西海,从南方大戈壁到北方大森林,如此广袤的大地全都被喏喏汗国统治,喏喏的部落有上百万人,他们的战士又好几十万,他们曾经是最强的。但就在半年前,喏喏这个庞然大物被你们大正的代公击败了,我本以为你们的代公已经是你们大正最强的部落,但后来我才了解到,代公的人指使你们大正军队的一部分,向代公和他的北镇勇士这么强的军队,你们大正还有很多。“

张偃武道:

“所以铁木兄是好奇大正为什么强大了?”

铁木辛哥摇头道:

“不,我不是好奇大正的强大,我是崇拜大正的强大。在草原上,唯有强者才有资格活下去,唯有最强者才能成为领袖。我不是最强的,我还不够强,我想要知道如何才能变强,变得更强,变成最强。所以其他人听说要进京都非常不愿意,而我却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立刻就赶来了。”

张偃武夹了一口菜,伴着酒咽下肚,他道:

“其实大正和草原都差不多,都只有最强的才能成为天子,只不过你们草原隔三差五就要换一任强人,而我大正出了一代真命天子之后就要千秋万代下去,虽然没有哪朝哪代真的万古长青。”

兰子义听闻此言不无严肃的劝诫张偃武道:

“张公子,你喝多了。”

张偃武笑了笑道:

“我爷爷老骂我嘴巴大,爱胡说,前几条要不是卫侯及时劝下我,没让我耍酒疯,估计会去我爷爷能把我关禁闭关一年。我这毛病这辈子估计是改不掉了。”

自嘲过后张偃武又问铁木辛哥道:

“铁木兄如此崇拜大正,今次能够进入大正的心脏,可有学到如何变强?”

铁木辛哥连吃好几口菜,他放下筷子不紧不慢的说道:

“不,张公子,我没有学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反倒是我一路走来才知你大正有多么的虚弱。“

兰子义与张偃武听闻铁木辛哥此言,不约而同的放下筷子,他二人转过头看向铁木辛哥,张偃武开口问道:

“铁木兄这话说的很是不客气。”

铁木辛哥笑着搓开一粒花生丢进嘴里,他道:

“这落花生在草原上可是稀罕物,没想到在你们大正的京城居然可以随便吃,而且还是在闹饥荒的时候。

我知道你们正人好面子,只喜欢听好话不喜欢听坏话,可你们自己也都看到了,现在你们大正从北到南,到处都是灾荒,人没饭吃饿的只能典当自己。我是没看出你们大正强在哪。你们的京城里倒是花天酒地,好不快活,可你们大正又不是所有城镇都是京城。“

兰子义呵呵笑道:

“铁木安达,你这话里不无对我大正的觊觎之心啊。”

铁木辛哥笑道:

“子义安达,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首先,就算草原上有人对大正有心思,那也不是我,我的部落那点人马防着周围人都不够用,哪有心思来劫掠大正;其次,我南下过得第一关便是你家老头子把守的落雁关,那落雁关里数万精锐铁骑我可看的清楚,就算是给我按上熊心豹子胆我也不敢和这样的对手对阵啊!”

张偃武这时笑道:

“你个鞑子,还敢说我们正人花花肠子多,我看你才是嘴里抹蜜,只说好话呢,你这一席话既夸了大正,又夸了代公,真是高明啊。”

张偃武说罢三人哈哈大笑,然后大家又喝了一轮。

这一轮喝罢桌上的氛围被炒热了不少,铁木辛哥接着酒劲问道:

“安达,张公子,我有一个问题思考许久,虽然我有自己的答案,但我也想听听你们的意见。你们说怎么做才能算是合格的王者?”

第六百零五章 胸怀天地

兰子义与张偃武听到铁木辛哥的问题之后先是一愣,然后便哈哈大笑,张偃武道:

“铁木兄还说自己部落弱小,无心争权,这下可露出狐狸尾巴了。你都想着称王称霸,还敢说自己没有野心?”

铁木辛哥笑了笑道:

“再弱的马驹也会设想自己将来日行千里,再小的狼崽也会想象自己未来成为头狼。无论什么事情,想一想总是没错。我就像知道你们两个,你们作为正人,觉得怎样的王才是合格的王。”

张偃武吃了口菜说道:

“铁木兄所说的王,在我大正境内指的应当是......”

说着张偃武抬手指了指天,铁木辛哥看着笑道:

“叫法不同,实际一样,都是一回事,我说的就是那个位置。”

张偃武摇头道: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为人臣子不应当僭越己位去胡思乱想,这可是大逆。”

兰子义笑道:

“张公子如此谨慎,肯定不是胡言乱语之人。我看公子你不用在自嘲自己嘴巴大了。”

张偃武道:

“我这么说不是为人谨慎,我是不去想自己不该想的东西。为人臣便当有为人臣的样子,尽忠职守,贞烈勇信,王者之事不该想,更不能想。”

铁木辛哥道:

“所以张公子是不愿说自己对王的看法了?”

张偃武道:

“我不愿说,我就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今后也不会去想。”

铁木辛哥笑着点点头,他转而问兰子义道:

“安达,你以为何为王?”

兰子义押了一口酒,他道:

“为臣居下,为王在上,以下议上者鲜有善终,安达你这个问题提的可是居心叵测啊。”

铁木辛哥大笑道:

“子义安达你放心,我绝不会去告发你的,你说便是了。”

兰子义轻轻发下酒杯,欣然微笑,他道:

“即是如此,那就全当我兰子义酒后乱言吧。我以为,仁人志士可为王,承天命者乃是王。”

铁木辛哥道:

“承天命啊,这么说来好好祭天便能成王了。”

兰子义笑道:

“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敬畏民心,方可承接天意。”

铁木辛哥闻言大笑,他道:

“说来说去安达你还是你们大正圣人的那套东西,什么仁者无敌。我告诉你,那东西都是骗人的,天下那么多人,人人都有心,你要敬畏民心,可以,可你敬畏哪个民心?你听民意,民意那么多,谁人听你?你这样做只会成为圣人的奴隶,最终一事无成。”

兰子义笑道:

“那安达你以为何为王?如何才能成为王?”

铁木辛哥喝了一碗酒,他放下酒碗道:

“王就是最杰出的人,想成王先得成人,人当好才能当王。我以为合格的王条件很简单,只要成为最本色的人就是真正的王。我想干什么便去干什么,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我指出方向来,那些不知道该干什么,不知道该去哪里的人自然便会追随我,这样我就是最杰出的王,也就是你们大正的......”

说着铁木辛哥举手指了指天,而张偃武则提醒两人道:

“不可胡说,不可乱说。”

兰子义并没有张偃武那么紧张,他在铁木辛哥说完之后便朗声欢笑。铁木辛哥的说法非常独特,更是新鲜,这个想法给了兰子义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冲击,可以说这让兰子义感受到了一片新的天地。

兰子义想了想道:

“安达你的想法真的非常特别,我从未这样想过。”

铁木辛哥道:

“但你们大正有圣人这么想过。”

兰子义问道:

“谁这么想过,我可不知道。”

铁木辛哥道:

“我记得好像叫做木桩子。”

兰子义道:

“先不管谁想过谁没想过,只说安达你这想法。你要以自己一己之私去取代天下众人之想,就算有人愿意随你去,可终究会有很多人与你不同,他们不会追随你而去,你这样做能带领多少人?”

铁木辛哥道:

“这个问题我想过,不难办,不愿意跟我走的我就不给他们留命去走,剩下的人不久全随我来了。”

张偃武听到这话咂舌道:

“铁木辛哥,你这样做也太心狠手辣了吧?”

铁木辛哥见张偃武脸上变色,赶紧为他满上一杯酒,铁木辛哥道:

“我,草原戎狄,风吹日晒,刀头舔血,心确实狠,我知错,张公子不要见外。”

张偃武见状也拿起酒碗承接铁木辛哥斟酒,他道:

“铁木兄不要这样客气,你也只是想想而已,不会这么做的。”

铁木辛哥倒完酒坐下与张偃武碰杯,然后嘿嘿一笑,没有去接张偃武的话。

兰子义这时说道:

“安达,你要真这么想那你可就是独夫暴君,为千人所指,终会覆灭的。”

铁木辛哥笑道:

“你能比我好到哪去?你想听从万千民意,然后承接什么天命,那么多人,那么多民意你到死都听不完,上哪去当王去?”

张偃武笑道:

“你们二人别争了,我看你们说的没什么矛盾,把你们两人所说整理一下便成了嘛。“

兰子义问道:

“张公子的意思是?”

张偃武道:

“为王要有王的本色,要有王的气魄,这样才会有人追随,铁木兄所说不假,但若王的本色便是一己私欲,不能想众人所想,为众人所为,那么他就是一个独夫,迟早会被众人推翻踩于足下。所以.....”

兰子义看着张偃武,笑着点头接过话道:

“真正的领袖就应当代替天下黎民去想去做,他发自内心的活成百姓们所敬仰的样子,他与天命合二为一,他便成了王。”

张偃武道:

“正是,正是,此所为得道。“

铁木辛哥闻言大笑:

“好个天命,好个得道,说得好,说得好!”

说罢铁木辛哥便从椅子上跳起来,拉开窗户对着窗外街道长吁高啸,那声音宛如太始之初,开天辟地之际流传而来的巨响,声震寰宇,意动人心,草民为止胆颤,英雄为止倾心。街上行人听闻楼上有人虎啸,全都被吓得走路不得,抬头望一眼铁木辛哥便低下头匆匆离开。

铁木辛哥嚎叫过后坐会座上,兰子义与张偃武都为铁木辛哥的豪迈举杯,这时门外小二敲门道:

“几位爷,麻烦您声音小点,其他客官都说您不是呢。”

兰子义赶紧道歉道: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酒喝到尽兴,没有控制住,您见谅。”

然后等小二一走,众人便商量道:

“小声,小声,不敢太过放肆。”

接着众人便收起声线,低声喝酒闲聊,铁木辛哥则不停询问何处能找到姑娘。

众人刚聊了一会,旁边包间便有人进来,而兰子义这边则因为矫枉过正,声音压得太低,以至于隔壁的声音可以传到这边来,那边屋里人道:

“京城弦歌之地,居然也惹上了膻腥,真是斯文不在!”

第六百零六章 江东贵胄

隔壁房间的声音音量不大,但胜在掷地有声,所以即使隔着墙兰子义这边也听得清楚。刚才言者说得这句话明显有所针对,这引起了兰子义的兴趣,所以兰子义抬手作出一个“嘘”的手势,示意其他人暂时收声。

张偃武见到兰子义示意,笑着不再说话,只管自己吃菜,铁木辛哥则面容严肃,聚精会神的侧耳倾听,只听铁木辛哥慢慢的通报道:

“八个人,不是九个,不,还是八个,另外一个是小二,正在互相推辞排座位,已经上座了。”

在铁木辛哥通报人数的时候兰子义也在静静听着隔壁动静,在兰子义听来隔壁屋中只有嘈杂的脚步声和虚伪的客套话,至于来了几人,何时上座兰子义是听不出来的。在酒楼这种嘈杂地方,铁木辛哥隔着墙还能判断出隔壁的具体情况,此人感官只敏锐已经远远超出常人。

在铁木辛哥说完隔壁上座之后,隔壁屋中便短暂的安静了下来,接着有人开口道:

“吕公子说得不错,我天朝礼仪之邦,讲得是温良恭俭让,结果现在的京城,丘八遍地,北客盈门,现在还来了一群索虏戎狄,唉,真是斯文不在,斯文不在!”

这个吕公子说完之后有人开口道:

“吕公子、都公子,不要动怒,动了火气伤了身子又是何苦?来,喝口酒压压火。”

隔壁房间应声传来一阵推杯换盏的声音,之前先后说话的两人这时则回答道:

“季兄客气了,再过几天黄榜一下,季兄便是新科进士,我们两个白衣到时候见了可得向季兄你行礼才行啊!”

敬酒那人闻言赶忙推谢说道:

“两位公子真是折杀我也,我一介商人出身,今次能中榜全赖两位公子相助。不光是我,今次和我一起来的几位都想好好和两位公子说声谢谢。”

敬酒人说罢,隔壁屋中又是一阵嬉笑,而铁木辛哥这时则小声问道:

“我说安达,张公子,你们大正的科举考试能提前确定谁当进士?要是这样还考试干嘛?”

张偃武听闻此言苦笑这摆摆手,示意铁木辛哥不要深追究,兰子义也摇着头小声说道:

“这事我和安达慢慢说,现在咱先听隔壁怎么说。”

隔壁屋中推杯换盏一番之后,刚才那位敬酒的季公子又开口道:

“要我说,这京城诗社真是我大正未来的希望,居然能笼络到两位公子这样的人才。”

听到诗社的名号,兰子义与张偃武脸上表情都有了变化,隔壁刚进门时带头说话的吕公子这时笑道:

“我诗社以文会友,聚集的都是志同道合的青年才俊,社中成员家学扎实,老一辈全在朝中为官,我在诗社中只能算是泯泯众人,谈不上出色。”

剩下的那位都公子这时叹道:

“我等身在京中,不去科举,不去考虑家国天下,反倒投身结社,为的就是能够传承先贤遗志,匡正天下士子。本来之前我等一直都在这样做,可是,唉!”

兰子义听着隔壁两个什么公子慷慨陈词,心里寻思着这俩家伙是诗社里的哪位。那诗社兰子义之前呆过,整天除了吟诗作赋,就是吃喝嫖赌,哪里来的什么先贤遗志?兰子义抬头去看张偃武,张偃武也与兰子义一样一脸鄙夷。

而隔壁屋中那个季公子则在此时接过都公子的话问道:

“都公子为何叹息?”

都公子道:

“我叹息这世道不公,老天无眼,就连我们最后坚守的这片诗社也终究还是被玷污了。”

说罢隔壁屋中便传来衣袖摆动的声音和抽泣声,然后便是一群人开始劝慰。

这边屋中铁木辛哥闻言不屑的问道:

“说就好好说嘛,说着说着哭什么?你们正人真有意思。”

兰子义没管铁木辛哥,他继续聆听着隔壁的动静,隔壁那位季公子问道:

“都公子有什么憋屈就说出来,不要窝在心里,窝出病来可就糟了。”

没想到季公子问的是都公子,而开口说话的却是吕公子,那吕公子叹息道:

“都公子的痛处我知道,还不是因为诗社里进了丘八。”

兰子义与张偃武听闻此言,同时作色,两人暗中捏紧了酒杯,只等着隔壁的那群王八蛋开口侮辱自己。

那屋都公子说道:

“不错,就是丘八坏了我们诗社。先是那个张偃武以权压人,借着他爷爷的太尉权势硬挤进来,然后又是那个兰子义,拥兵自重,进到诗社里耀武扬威!”

吕公子跟着一起叹道:

“那张偃武的爷爷张望,只会杀人,根本不懂治国理政,居然还能选入朝中做正一品的太尉,当年太祖皇帝顶的这规矩就没道理!”

都公子抢过话说道:

“张偃武进来的虽然没道理,可好歹还是京城长大的人,骨中庸俗,至少皮毛还是风雅的。那兰子义是个什么东西,居然也能进到诗社里来!”

吕公子附和道:

“就是,那兰子义既不知礼节,又不懂规矩,说话粗俗,还想着附庸风雅,活脱脱就是个笑话。更可笑的是我们还得陪着笑脸和他兰子义称兄道弟,陪他一起俗,想一想真是让人作呕。”

半天没说上话的季公子这时说道:

“就是,那兰子义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进诗社?我可听说他光靠举人就考了三年,结果还是不中!”

隔壁屋中听闻此言泛起了一阵欢声笑语,而兰子义则铁青着脸把手指头都掐破了皮。

不过隔壁屋中的季公子可不会因为自己视线范围外的某个人生气就不再说话,他继续道:

“那兰子义不仅考不上举人,他还和戎狄称兄道弟,昨天便有人见到兰子义和披头散发的索虏一道进京。”

吕公子轻蔑的说道:

“那兰子义本就是个蛮夷,除了当丘八什么也做不了,刚才我们过来时隔着几条街就能听到江南楼上有人鬼号,据说就是鸿胪寺里关着的戎狄。这江南楼是什么地方,岂是那些戎狄该来的地方?“

都公子闻言道:

“算了,让这些戎狄入京也是首辅大人的意思,忍一忍吧,反正这些家伙人面兽心,迟早要滚回塞外去。”

铁木辛哥闻言笑道:

“这话说的到不假。”

季公子这时插话道:

“今年科举也多亏了首辅大人提携,否则榜上进士还不得被北客分掉半锅羹?”

都公子道:

“首辅大人只是提纲领携,细务方面可不管。你们这些国子监生能被挑中可是赖了吕祭酒的恩情啊。“

季公子和剩下那些人闻言赶忙说道:

“吕公子,还请您带话,谢谢祭酒大人。”

吕公子笑道:

“诸位都是家父的门生,这点小事可能帮忙。倒是今次中榜,若不是礼部都大人调节,你们可是得绕不少弯路。”

季公子道:

“那是,那是,吕大人和吕公子的恩情我们那是没齿难忘。只是我听说前几天有人在京城贩卖考题被台城卫抓住,那我们这次的事情会不会......”

都公子这时说道: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隔壁明明有人为什么这么半天都没有动静?”

第六百零七章 铁面太尉

屋中三人全在收声静听隔壁动静,忽闻那个什么都公子说出隔壁没声的话语,当下惊出一身冷汗。这一次不光铁木辛哥,就连兰子义和张偃武都听出来隔壁屋中的脚步声,那边屋里的人已经起身凑到墙上来试探兰子义这边的动静了。

兰子义现在脑袋里电光飞转,他正在思考该用什么办法把旁边人搪塞过去,在此紧要关头,铁木辛哥突然动手,他一脚踹在兰子义椅子腿上,踹断了兰子义的思路,兰子义刚想开口问铁木辛哥发生了什么事,铁木辛哥便拎着酒坛子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拉扯着兰子义的衣服吆喝道:

“不要睡!起来,起来!陪我接着喝……“

唱罢铁木辛哥装作酒力不支的样子跌回椅子上去,而兰子义则立刻明白了铁木辛哥的意思,他也不说话,只是“咕隆“一声把自己当成麻袋滚落地上,然后便缩进喉咙”呕呕“发声,装成伏地呕吐,张偃武也在此时加入两人的表演,他趴在说上一顿一顿的拍打着桌面道:

“好酒!好~酒!“

张偃武说完之后还正正好打出一个酒嗝,为自己的话添加了不少说服力。

隔壁屋中的人安静了好一会,应当是在听兰子义这屋的动静,在张偃武拍打完桌子后,那个吕公子带头骂道:

“一群醉鬼,怎么将南楼里会放进来这些东西?“

然后隔壁屋里那些人便附和着吕公子走去坐回椅子上去。

这回隔壁屋里人坐回椅子上后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兰子义他们要是还想听只能学着隔壁刚才那样凑到墙边才能听见。

三人凑到墙边后张偃武小声说道:

“咱这样偷鸡摸狗很是不讲究啊。“

铁木辛哥笑道:

“又不是摸黑上去要他性命,有什么不讲究的?我倒是觉得隔壁那些人耳朵怎么就那么背,听个声音还要凑到墙边。“

张偃武道:

“别说人家了,咱现在不也是在墙根凑着?“

兰子义这时竖起指头轻轻嘘了一声,示意其他两人收声,因为隔壁再次开始说话了。

那季公子接着刚才的话说道:

“两位公子,我可是听说之前有人卖考题被台城卫给抓了,现在京城里风声紧得很,咱这样做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那个吕公子这时道:

“嗨,季兄你多虑了。那些卖考题的是什么东西?就是一些听到些风声皮毛的小吏,狗一样的东西,他们知道什么?台城卫查又能查出什么东西来?你们可是国子监监生,怎么查也查不到你们身上去的。“

都公子这时也说道:

“你们放心好了,每次科举京城里面卖考题的都能抓一大把,可你见买了考题的有几个能考上?你们和他们不一样。反正现在事情也已经定下来了,给你们说清楚也无妨,你们的卷子就和你们的人一样,主考官他都认得,放心好了。出了殿试参与的人太多,宫里那些阉患也有参与没法糊弄,其他的事情都已经搞定了,你们最次也是三甲赐同进士出身,没问题!“

那个季公子和另外来的人听闻此言赶忙千恩万谢,听动静这些人跪地下的都有,而吕公子和都公子则笑呵呵的道:

“起来吧,都起来,没事的没事的。“

那季公子说道:

“唉,谢谢两位公子,更谢谢两位大人。那今天既然都把话说开了,你要不干脆就让我们把心放回肚子里去,您就跟我们说一说,这个卷子他都是专门经人另行抄送,然后才送主考的,怎么就能让主考认得我们的卷子?“

那都公子笑道:

“你们几个,孝心最诚,今天又专程请我和吕兄吃饭,那我就干脆告诉你们。你们还记得让你们在卷子上写的东西么?你们写了之后……“

都公子说到这里也知事情重大,不自觉的便把声音压低了好几个调门,兰子义他们三人耳朵贴在墙上都听不清楚里面说什么,只能听见里面嘀咕半天之后那季公子恍然大悟道:

“原来如此,真是绝妙,妙啊!“

然后屋中众人便哈哈笑了起来,兰子义这边屋里三人听到关键地方却没能听到关键信息,急得他们三人抓耳挠腮。张偃武这时说道:

“要不,咱去冲进去直接把他们人给拿了?反正他们我们也听到他们说得是什么,交给官府乃至台城卫可有他们好受的。“

兰子义抬手制止道:

“不可,那什么姓都的和姓吕的家中都是当朝要员,轻举妄动可是要捅出大漏子的,我们商量商量从长计议。“

兰子义与两人正商量间包间外楼梯上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众人来到兰子义他们包厢门口,店小二怯生生的说道:

“张太尉,就是这。“

兰子义一听这话立刻回头看向张偃武,张偃武“哎呦“一声叫出苦来,而在此时包厢的门也被撞开,张望就这么在一众家丁的簇拥下进到屋中来。

今日张望穿的甚是精练,一袭紫袍既雍容又方便,他一头银发被疏的整整齐齐扎在头巾中。但张望的面容和他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怒火却不像他的衣服那样收拾的妥帖,看张望那架势,今天他可是要找人好好折腾一番。

兰子义见状心中叫苦,本来今天天上掉馅饼,撞见隔壁来了一群傻子,说漏嘴说出科场舞弊的大案来,但兰子义最关键的东西没有听到,现在张望又气势汹汹的找上来踹门,这下整个酒楼的人都知道兰子义在这了。

可这又能怎么样?这就是兰子义的命,兰子义只得乖乖起身,走到张望面前毕恭毕敬的作揖道:

“晚辈见过太尉……“

兰子义话还没说完张望便打断他道:

“我今天不是来找你,我是来找我那不肖孙的。“

张望这样的态度让兰子义很是吃惊,之前无论是见面还是出征,张望都对兰子义赏识有加,多有护卫,怎么突然之间态度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兰子义起身笑道:

“太尉,张贤弟虽然使酒任性,但今天有我看着,不会惹出乱子来的,太尉放心好了。”

谁知张望听到这话后白了兰子义一眼,冷冷的说道:

“我张家小门小户,攀不起你们兰家高门,我孙子哪里敢于卫侯称兄道弟?”

然后张望就不管兰子义,扭头呵斥张偃武道:

“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跟我走?!”

张望当众挤兑兰子义,这么不给面子惹得兰子义直皱眉头,那边张偃武则直接抗声道:

“爷爷,我就弄不明白了,卫侯这么优秀的一条汉子,哪里惹着你了,你怎么突然就看人家不爽?之前你不还好好的,老和我说卫侯人才难得吗?我与卫侯意气相投,正是好伙伴,怎么你就非得让我不要再与卫侯来往呢?”

第六百零八章 铁面太尉(下)

张偃武这么一说兰子义才明白张望居然阻止张偃武与兰子义交友,可张望为何突然之间要这么做?

张望并没有什么心思去和自己的孙子讲道理,他见张偃武不肯随他走,他便亲自上前想老鹰捉小鸡一样把张偃武两只手臂剪到身后,像是押犯人一样把张偃武押到门口,张望手中押着人,嘴里厉声呵斥道:

“我不仅不让你和兰子义交友,我还不许你出门!现如今京城混乱不堪,各色人等鱼龙混杂,你又不长眼交友不慎,我再让你出去野你只会惹祸上身!少废话,从今往后给我回庄里带着,再也不许出门!”

张望说着,手上又加了一把力,这一用力他都快把张偃武推得跪倒地上去了。

张望突然闯入,坏了兰子义好事,当众对兰子义冷嘲热讽,折了兰子义面子。不过张望乃是长辈,比兰子义高出两个辈分,他做得这些事情虽然令兰子义不快,但还不至于让兰子义发怒。可是青年一辈意气相投,结伴交友,这种事情张望都阻止,那张望对兰子义就不仅仅是不给面子了,这事情兰子义一定要问清楚。

只见兰子义跨前一步,拦在门口。

门外走廊上此时已经挤满了看客,刚才在隔壁屋中数落兰子义的那一屋子人这时正低着头匆匆想要挤下楼去,刚走到门口便迎上跨上前来的兰子义,两边打了个照面,兰子义快速的扫视了一遍对方脸面。排头三人当中有两人兰子义看着眼熟,这肯定就是诗社成员,另外一人正在前引路,兰子义估计那便是季公子,于是便暗暗记下了他的长相。

隔壁人自然认得兰子义,诧异之余这些人只能低下头赶紧离开,而张望也在此时发话道:

“卫侯拦我去路,是有何故?”

兰子义瞪了下楼那拨人一眼,然后转身对张望作揖道:

“晚辈无甚意思,只是想问太尉大人,晚辈做了什么令人不齿之事,竟然让大人如此愤怒?”

张望看着兰子义吸了一口气,他缓和了一下情绪,接着松手把张偃武推到一边家丁手里,他开口道:

“卫侯并未做什么坏事。”

兰子义道:

“既然如此太尉大人又为何要断决与我往来?”

张望听闻此言闭上眼,抬头仰天长叹一声,他道:

“卫侯初来之时虽然稚嫩,但是一身正气,忠肝义胆,文武双全,堪称将才,我当时看你以为你是武将里面的好苗子,将来能和戚荣勋与我这不肖孙儿一起为国效力。正因为这样的原因,所以剿贼一战中,我在朝为你进言,尽力护持你,在军中对你多多关照,委你重任。

我没有看错人,你的确是难得的将才,稍加磨砺便能飞速成长。可我看准了你的才能却没能看准你的品行,不过半年时间你已经丢光了入京时的一身正气。“

兰子义抬起头来看向张望。张望虽然已经一把年纪,可他却没有一点佝偻的迹象,反倒把身板挺得笔直,他本就身形高大,体格强壮,只要他站在那里便会不停的向外施加压迫感,周围人全都在不自觉的一点点沿着张望散开。

兰子义站在张望面前自然感觉到了如山的压力,但他又不是第一次体会压力,这点事情他早已经习惯了,他开口道:

“所以太尉大人觉得我已经不是个好苗子了?”

张望或许是有些赏识兰子义不卑不亢的胆色,他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但他的语气依旧悲凉,他道:

“准确来讲你已经变成了一个倾危巧陷的佞臣!”

张望这话可是对兰子义非常眼中的指控,稍微读过书的人便“倾危巧陷”四个字意味着什么,史书当中只要有人和这四字里面一字沾边,便算是遗臭万年,现在张望连用四字来形容兰子义,那兰子义在张望眼中已经是个禽兽不如的败类了。

任兰子义脾气再好,听到这种评价他也再难忍住,只听兰子义冷笑一声道:

“太尉说得好,说得真是漂亮,只是我想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会让太尉对我有如此评价?”

张望看着兰子义,眼神当中透出一丝失望,他开口道:

“你做了什么事情还用我说吗?你兰子义十六岁拜将封侯,世袭代公,论身份论威望已经位极人臣,虽古之卫霍亦难当你殊荣。可哪怕得到如此封赏你依旧不满意,你还要更上一层楼。你要我告诉你你做错了什么,好,那我告诉你,你去旧都干什么?”

张望的话像是一柄长枪,将兰子义的心捅了个对穿,张望那如烈火一样灼人的眼神烧得兰子义再难抬头,兰子义没胆更没脸继续开口,他默默的让开门口,低头不语,站到一边去了。

张望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他的这番话应当是憋了许久,好不容易开口他怎么能不把话讲完?张望道:

“兰子义,当兵就要有个丘八样,身为军人,你我当作的就是精忠报国,马革裹尸那是荣耀!至于其他不是你该操心的,结党弄权从来就没有什么好下场!

子义,我于你终究是个外人,你做得事连你爹都不管,我插嘴那就是多余。今天这一席话我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你说,你听不听随你便。但我要告诉你,从今往后我张家庄园杜门谢客,不与外人往来,你兰子义若还念及我曾经对你的照顾,你便不要再来找我孙儿,我张家不想与你兰家再有任何瓜葛!“

张望说罢拂袖背手,跨步迈出门去,而兰子义早已经把路让开躲在一边。被家丁捉住的张偃武见兰子义都被说的吃瘪,知道自己拗不过自己爷爷,于是他绝望的用眼神和兰子义道别后便认命的被抓出去了。

张望本已走出屋门,随他一起来的家丁也都跟着涌向门外,眼看一行人马上就要下楼离开,可就在这时张望突然停下脚步,他回过头去,看向铁木辛哥。

从刚才张望带人进门开始铁木辛哥便独自站在一角,恭敬的束手低头,弯腰呈作揖状。铁木辛哥不想让自己太过显眼,他不想引起张望的注意,因为在他血液里,那股如同野兽一般敏锐的潜能让他本能的敬畏张望,铁木辛哥非常清楚,在大正的京城,这个被兰子义称作太尉的老家伙是一匹头狼,对方的狼群中挑战对方的头狼绝无胜算。

但即使铁木辛哥如此恭敬,小心翼翼的装聋作哑,张望已然注意到了他,之间张望抬起指头指着铁木辛哥问店小二道:

“刚才在楼上狼啸的胡人便是此儿?”

店小二被张望吓得发抖,闻言抬头瞟了一眼铁木辛哥,然后便道:

“刚才喊叫的声音的确是从这间包厢发出来的,应该就是此人。”

小二话音刚落张望便一声暴喝道:

“把那个胡虏给我拿下!”

张望的家丁早在张望下令之前便已经沿着隔间内墙壁四散分开,听到命令后便从四面同时向铁木辛哥发动攻击。兰子义这才发现张望的这些家丁各个身手敏捷,互相配合默契,很有军中风范。

铁木辛哥当然不是省油的灯,他爆喝一声将面前酒桌掀翻,然后转身便冲向窗户。

铁木辛哥掀桌用力极猛,那桌子连同桌上酒菜一并飞向张望,铁木辛哥约定事项借此行动拖延时间,可谁知张望见此一点也不惊慌,反倒冷笑道:

“太小瞧我了!”

第六百一十章 出手

张家家丁刚一松手铁木辛哥便趴倒到地上,兰子义赶忙收起刀上前将人扶起,兰子义问道:

“安达你还好吗?”

铁木辛哥撅着屁股趴在地上,他闭着眼长出一口气,同时对兰子义说道:

“子义安达,我腰疼,臂膀也疼,你快帮我把绳子松开。”

兰子义听到这话赶紧用刀把绑在铁木辛哥身上的绳索给一一割断,与此同时铁木辛哥则哭丧着脸埋怨道:

“不是都说你们中土是礼仪之邦,有王法吗?怎么这么多人的地方还能说杀人就杀人?刚才杀我那人是谁?”

兰子义割断了绳子之后架住铁木辛哥的臂膀将他搀扶起来,兰子义道:

“刚才那人是我大正的太尉,当朝活三公,他要杀你绝对够资格。”

铁木辛哥道:

“太尉是个什么官?”

兰子义道:

“太尉就是替皇上统领天下所有兵马的大官。”

铁木辛哥闻言点头道:

“果然是匹头狼,我第一眼看见他就知道他手上有人命,可是我没想到他手上有那么多条人命。”

兰子义将铁木辛哥扶起,两人晃了一下才站稳身子,兰子义看了看周围依旧不散去的人群,然后道:

“安达,此地人多眼杂,不宜久留,我们得走。

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太尉手下葬了许多人命的?“

铁木辛哥在兰子义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迈出屋,两人慢慢下楼,他回答兰子义道:

“你伸着脖子在他刀下待上一会你也就知道他杀过多少人了。哎呦,你轻点!“

兰子义道:

“你刚才被抓的时候不是还铁骨铮铮,硬汉一个么,怎么现在突然变成个娘们了?你腰断了?“

铁木辛哥呲牙咧嘴的边走边说:

“我的伤势我清楚,断是没有断,但这腰伤我可得养上两天了?”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挤过人群,走出酒楼,奈何刚才张望的动静弄出来的太大,现在不光是酒楼里面,连街上都挤满了看客。

兰子义不愿被人围在这里,更不愿这件事情留下后患,他路经楼下时专门找到酒楼老板给了银子,兰子义还嘱咐道:

“老板,今天事情就此过去,不要报官!这是我先给的饭钱和部分赔偿,银子我今天带的不够,老板你点清店里损失之后来我府上取剩下的。”

那老板点头哈腰接过银子,满嘴应下兰子义的安排的事情,一点不敢怠慢。只是老板肯听兰子义的,官差也不肯听兰子义的,兰子义扶着铁木辛哥刚走出江南楼门,街上杜京便领着一班捕快迎上前来。

杜京带人来其实没什么奇怪的,京城中心闹出这么大动静,他个捕头要是不来那才说不过去。只是兰子义见到杜京可就苦了。

杜京来到门口,随行的部分捕快们驱散了街上的看客,剩下的人则和杜京一道把兰子义与铁木辛哥围了起来。

兰子义看着杜京苦笑道:

“杜捕头真是神速。”

杜京笑着抱拳道:

“京城两县地面太平全由我负责,我听说江南楼的楼顶都快被掀飞,现在才来可是太慢。”

兰子义道:

“不慢,杜捕头正好赶上事情了解,而且杜捕头真要是过来平事的,那太尉可没走远,杜捕头你追两步就能追上。”

杜京笑道:

“卫侯莫要消遣小人了,皇上没降旨,内阁没下文,我个小小捕头过去抓太尉,我怕是不想活了。”

兰子义道:

“既然如此杜捕头围着我干什么?”

杜京手里捏着刀把不停把玩,他颇有意味的回答兰子义道:

“酒楼斗殴,白刃出鞘,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没个处置?所以我想请卫侯和你搀着的这位公子一并回县衙去,好好录个口供。”

兰子义闻言笑出声来,他道:

“杜捕头不抓人犯反倒来抓受害人,这思路真是让在下佩服。”

杜京笑道:

“太尉是不是人犯由皇上说了算,而卫侯和这位公子乃是直接参与事情的人,是不是被害人,有没有害人还得等问清楚了才能做决断。”

兰子义道:

“我兄弟受了伤,我要送他去见郎中,我们没时间和你去县衙,你请回吧,如果要抓证人,你自己去找刚才的那些看客去。”

兰子义与杜京杜畿两兄弟交手多次,他深知杜家两兄弟意志坚定,认准的要做的事情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今天杜京前来堵截兰子义,就一定不会让兰子义轻易离开,所以兰子义说完话后也没想着杜京会给他让路。

不过事情不可能永远被人算中,这一次兰子义便失算了。对于兰子义的话,杜京并没有反驳,这个号称嫉恶如仇,不避权贵的两县铁捕头在兰子义声明要离开之后便把路让开,同时非常客气的说道:

“卫侯这么说那我自然不敢阻拦,卫侯与这位公子想去便去吧,硬要捉你我也不够资格。这位公子看上去受了外伤,县衙里背着大夫,如果卫侯没有去处,来县衙休息一会不是不可以。”

杜京让路的行为着实让兰子义惊讶不已,但杜京让他去县衙的说辞未免就太幼稚了。

兰子义哼了一声道:

“说来说去杜捕头还是想要诱我去衙门嘛,我说了我不去,你说再说什么都没用。”

让道一旁的杜京点点头,他道:

“这个我明白,卫侯要走我无权阻拦,不过......”

兰子义见杜京欲言又止,便问道:

“不过什么?”

杜京道:

“不过卫侯之前给我透露的那几个粮商的事情,错过今天的机会,以后就没有机会再谈了。”

兰子义听闻此话,皱紧眉头转脸看向杜京,几日不见没想到杜京居然学会何人谈条件了。

铁木辛哥也是聪明人,他默默的在兰子义肩膀上听了半天对话,到现在也大概猜出了两人说话的意思,他知道杜京的话打动了兰子义,于是他便说道:

“安达,我腰疼的厉害,我不能继续在街上站着了,如果你们的那个县衙里有郎中能看病,那就带我过去吧。”

兰子义扛着铁木辛哥站在街边,眼前是杜京让开的通路,身旁是杜京殷切的目光,是走是留全赖兰子义定夺。

就在这时街道上传来一阵马蹄声,兰子义循声望去发现竟然是桃家兄弟骑马赶来,兰子义见状笑着对铁木辛哥说道:

“安达你要养病去什么县衙,随我三位哥哥去医馆休息就好。”

然后兰子义掉头对略显失望的杜京说道:

“要去县衙我一人去就可以,捕头大人可以和我慢慢聊。”

第六百一十一章 交换

兰子义今日本与月山间一起出门,桃家兄弟也打算闲上一日,各自张罗些自己的兴趣,不过月山间中途回府,告知了府上兰子义与铁木辛哥一道喝酒的事情。三兄弟一听说自家少爷无人护送,又听闻今天要为铁木辛哥接风洗尘,于是三人便收拾齐整上马往鸿胪寺去,快到天街只是三兄弟从路人那里听到了江南楼兰子义遭难的是,于是三人立刻快马加鞭赶来。

三兄弟刚刚拐进天街便看见兰子义被杜京带着一帮人围住,桃逐兔见状大怒,抬手就像抽刀冲上前去,好在桃逐虎与桃逐鹿很是冷静,将他止住,桃逐虎说道:

“京城闹事你懂什么刀?收起来!”

桃逐鹿也说道:

“我看少爷正在和杜京交涉,你看,杜京也把路给少爷让开了,我看事情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糟糕,三郎你稍安勿躁。”

然后三兄弟远远下马,牵着马匹走向兰子义那边去。

兰子义见桃逐虎他们过来,于是招呼道:

“哥哥快来,铁木安达腰上受了伤,你们快扶他回府找郎中来看病。”

桃逐虎与桃逐鹿见状立刻将马匹交给桃逐兔,二人上前从兰子义肩上接过铁木辛哥。

铁木辛哥听闻兰子义之言,顾不得腰疼便反对道:

“我说过我不去你毡房,你送我回你们那什么鸿胪寺里去,给我找个大夫就行。”

兰子义笑道:

“铁木安达,你腰伤的都已经直不起来了,还不愿意去我家住。”

铁木辛哥道:

“我说话算数,说不娶就不去。”

桃逐虎接过铁木辛哥后问道:

“少爷,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们刚才过来街上行人全是说少爷你的。”

兰子义听到这个消息老脸一红,他摇头苦笑道:

“唉,丢人丢大了。这事情我是逃不了了。大哥我没事,就是刚才和张太尉发生了点误会。“

桃逐虎道:

“什么误会?”

兰子义摇头道:

“大哥你先送铁木安达回鸿胪寺去吧,记得要找个好大夫。“

桃逐虎问道:

“少爷你不一起去吗?”

兰子义转头看向杜京道:

“我答应了杜捕头,要和他走一遭。”

牵着马走到跟前的桃逐兔听说兰子义要和杜京走,非常不满,他冲着杜京吼道:

“我少爷跟你走,事情都没弄清楚凭什么和你走?”

兰子义抬手制止桃逐兔,他道:

“我和杜捕头走就是为了把事情弄清楚,我是自愿去的,三哥不要误会。”

桃逐虎见状看了看杜京,有看了眼兰子义,然后他道:

“那给少爷你留匹马代步?“

兰子义摆手道:

“不用,杜大人都没有骑马,我怎么能骑?而且大哥你还要送铁木安达,少一匹马不方便。”

桃逐虎点头道:

“那少爷你小心,我们送完铁木辛哥便去衙门找你。”

杜京这时道:

“要来的话请到金陵县衙,不过估计你们等你们过来,你家少爷已经被放走了。”

桃逐虎闻言瞪了一眼杜京,然后便将铁木辛哥横着放到马背上,牵马与桃逐鹿桃逐兔离开。

桃家三兄弟一走,兰子义便抬手做开路状道:

“杜捕头,请带路吧。”

杜京掉头笑了下,然后招呼身后衙役道:

“你们去酒楼里带几个证人回去问话,把酒楼老板和本坊里正一并带了。”

那几个衙役闻言立刻领命去办,而杜京则跨前一步道:

“卫侯请吧。”

于是杜京与兰子义并排带头,身后跟着一队捕快,一行人就这么走在街上往县衙走去。

走动起来之后兰子义问杜京道:

“杜大人刚才提起粮商的事情。”

杜京道:

“正是,卫侯跟我说过的那几家粮商大有问题,他们早在军机处下文开仓放粮之前便有大量现粮在手。这些粮食品相极好,全是优质稻,最重要的是,运粮的米袋上面还残留着太仓的标记。“

兰子义道:

“太仓标记都在?这些人也太不小心。”

杜京道:

“他们已经非常小心了,只不过我我查的更小心。”

兰子义扭头看着杜京,他问道:

“你为什么要把查出来的事情告诉我?”

兰子义的问题吧杜京逗笑了,他笑的很是放纵,笑的几乎止不住,如果现在不是在街上,身后不是有杜京的一众手下,兰子义估计杜京得笑的哭出来。

止住自己的笑声后杜京回答兰子义道:

“我告诉你的原因和你把这事情透露给我的原因差不多,这案子我没法继续进行下去了。“

兰子义闻言皱着眉头看向杜京,杜京这么说,难道说他已经看穿了兰子义的心思?

但仅仅这点说辞是不可能让兰子义自己招的,他问杜京道:

“我不明白杜大人你的意思。”

杜京道:

“你少装蒜!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言不由衷。”

兰子义笑道:

“唉,在读书人眼里我兰子义只是个武夫,可在武夫眼里我兰子义又是个满是花花肠子的读书人。我反正是里外不是人。”

杜京没有理会兰子义的抱怨,他只是继续进行自己的话题,他道:

“你的主子不让你继续查这个案子,所以你把事情透露给我,现在我头上的人也卡住了我的脖子,所以再把事情告诉你,你还有什么不承认的。“

杜京的话让兰子义把心重新放回肚子里,刚才兰子义没有说出自己驱虎吞狼的真实目的果然还是明智的。兰子义于是答道:

“杜大人要是这么说的话,我也没有什么能够反驳的。只是我头顶上的王爷于此有牵连,你头顶上的人也在卡你脖子,牵连如此广泛,这件案子还怎么查?”

杜京道:

“我已经拿到了那些粮商倒卖太仓粮食的铁证,但我没法高官,你只需要把这些证据交给某个御史,让御史出面纠察就可以。”

杜京所言就是兰子义心中所盼,只要证据捏到兰子义手里那么兰子义便可以掌控倒卖军粮这件事情的主动权,兰子义既可以借这件事情打击章鸣岳,又能在将来用这个借口对付德王。杜京手中所掌握的证据对兰子义而言至关重要,但吃饭总归是要讲究吃相的,兰子义不能不要面子,他还是装作不愿接热手山芋的样子推辞道:

“杜大人你没有听明白我的话么?这件事情牵扯到你我两边的上头人,这案子已经不能再查下去了,就此打住吧。”

杜京道:

“这案子当然可以查下去,你知道我头上是谁,这件案子牵扯到我头上的人你就可以那这个案子做我头上人的文章。”

兰子义道:

“杜大人你正想要把这件案子查下去,直接将这件案子告到御史哪里去便可,何必来经我手绕一圈?”

杜京叹道:

“没有御史肯接这个案子的,董宣已经做了榜样。”

兰子义道:

“那你凭什么认为我能找到愿意接这个案子的御史?你这样处心积虑的对付自己人有什么好处?”

杜京道:

“你肯定能找到愿意出面弹劾的御史,你现在就在干这个,不要骗我、”

接着杜京顿了一下,似乎是陷入了回忆,他叹了口气幽幽的说道:

“我和我弟从小便看不惯这世道的险恶,角总之年我兄弟两人都立志于反贪除恶,整肃纲纪,我想亲手去抓坏人,于是我练就一番武艺当上了捕头,我弟则发奋读书,考取了功名,我从他当七品县令开始就一直给他当差,我们兄弟联手实现了不少年轻时的抱负。

我弟当官有政绩,于是官越做越大,我也一路跟着他走遍大江南北,现在来到了京城。可他官越大,事就越由不得自己,到了现在我已经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为什么这么做,我也不再能确定他还有没有当初的决心。

卫侯你问我这件事情对我有什么好处?那我告诉你,看到那些祸国殃民的奸商被抓了杀头我便开心,这就是我的好处。“

第六百一十二章 交换(下)

杜京的热忱是毋庸置疑的,他炙热的眼神毫无保留的将他的内心展露出来,那是一份点燃在许久之前的烈火,它已经经历了太多的风霜。

兰子义对于杜京能够如此长久保持自己的热情不灭感到震惊,这份对自己的忠诚是难能可贵的,曾几何时兰子义也如杜京这般嫉恶如仇,他想要经天纬地,有一番作为,可仅仅过了半年,兰子义便在现实面前低头,他现在只想着经天纬地作为一番,兰子义心中那股嫉恶如仇的烈火已经熄灭许久。

正是因为自己心中的火已经熄灭,所以当旁人心中火的温度传到自己身上时尤其会让人觉得寒冷刺骨,因为当事人知道,这种振奋人心的温度已经永远不可能在自己心中重新出现。

兰子义不愿继续去看杜京,他不想被那股炙热灼伤。杜京哀于志向难伸挫败感固然可怜,可他又哪里能体会兰子义心中的那份冰凉,凉透了的心可是体会不到活着的实在感的。

在杜京说罢后,两人默默的行走了一段路,谁都没有说话,他们两个都需要重新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情。最先调整回状态的是兰子义,在吸了一口气后他开口说道:

“杜大人你把证据给我,只要我动手开始收拾那几个粮商,你的上峰就会知道情报是从你这里透出去的,你到时候怎么办?”

杜京笑了笑,道:

“卫侯果然还没有彻底与那些衣冠禽兽同流合污,你还是讲点道义的。实话告诉你,你所担心的事情我已经考虑过了,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一定要邀你去衙门。”

初闻此言兰子义心中很是疑惑,他弄不明白自己去衙门和杜京向上面交差有什么关系,于是他想要开口询问。就在兰子义想要开口之时,他看到了街边对着他指指戳戳百姓。明白过来的兰子义笑道:

“杜大人是想借坊间风闻败坏我名声?”

杜京笑道:

“不止。现在你跟我走过了京城最繁华的低端,百姓无知,他们没有亲眼看见江南楼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他们只会觉得被我抓走的人是主犯。无论江南楼里发生了什么,现在都已经背在了你身上,我弟弟要是稍微动点心思告你一状,你头上还能添一个居功自傲,借酒使性的命。”

兰子义笑道:

“杜大人你还真是个讲道义的人,算计我算计的死死的。这个样子我还能逃得了吗?”

杜京道:

“你应该问自己怎么可能被我抓起来。我跟你打包票,待会到了衙门口,接你的人就已经候着了。”

兰子义道:

“赌点什么?”

杜京道:

“赌我一年俸禄,二十两怎么样?”

兰子义从口袋里掏出两锭十两银子拿在手上晃了晃道:

“好,就二十两。“

杜京看着兰子义,摇头叹了口气道:

“当初我与我弟发愤图强,为的就是因为气不过你们这些官老爷,富贵家这种高高在上的恶心态度。可是奋斗了这么久,直到现在,我弟变成了官老爷,而我依然还得受你们的恶气。你有钱啊,我没钱。”

兰子义道:

“你还真是个清水捕头,可你手段却没你俸禄这么廉洁。”

杜京苦笑道:

“我刚开始干的时候下手挺干净的,结果我差点把自己弄到牢里去。干我这行,手底下没点章法什么都干不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到这里,不知情的人要是听见还以为他们这是老友闲聊。兰子义被杜京说中心中事,叹息道:

“我们谁不是呢?

对了杜大人,今天酒楼里这事情会怎么判?“

杜京说道:

“我还不知道酒楼里发生了什么呢。”

兰子义道:

“我兄弟被人打了。”

杜京无所谓的说道:

“那就要看你兄弟腰上伤势如何了。伤的轻赔钱,伤得重判刑呗。”

兰子义道:

“能判几年?“

杜京道:

“看你兄弟将来能不能走,要是能走就判个三年,要是再也走不了那就五年往上走了。“

兰子义笑道:

“所以我和我兄弟被人在闹市被揍,最后却是要我被判刑?“

杜京道:

“我弟估计会这么干,卫侯你就做好准备吧。”

兰子义这时挑着眉头斜瞪着杜京,他笑道:

“杜大人,替你处理那几个粮商我百害而无一利,我凭什么替你干?”

杜京道:

“卫侯你干了还能讨些彩头,若是不干就只有害处落下。干与不干卫侯你自己选吧。

瞧,这不衙门口已经有人候着你了吗?“

说着杜京抬手指了指金陵县衙门前,曹进宝领着一种伙计正侯在衙门口,看到兰子义与杜京并排走来,曹进宝赶忙上前作揖道:

“杜大人,曹某听说街上发生的事情了,卫侯貌似与此有干系,这不也被捕头您给带回来了。捕头您看要罚多少钱,您说,该出的钱我们给,但卫侯怎么说也是体面人,您把他关进班房去,太不讲究了。”

杜京见状笑了笑,他回答道:

“曹老板无论是与丹阳、金陵两县县令,还是与京兆尹杜大人都交往密切,您的面子怎么能不给。不过今天曹老板你是多虑了,我只是与卫侯同行一段,并没有要抓他回衙门的意思。

你说是吧,卫侯?“

兰子义笑了笑,点头应了,他对曹进宝道:

“曹老板你真是客气了,我犯了事情还要你来替我擦屁股,我可真是过意不去。”

曹进宝赶忙摆手道: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代工对我多有照顾,我替代公照顾照顾卫侯也是应该。而且最近朝廷终于同意给我北商颁发运粮特许令,我心中高兴所以特来拜会几位地方父母官,听说卫侯的事情,顺道就来再次等候一会。”

兰子义心说罗应民动作还真够快,同时笑道:

“那可是大好事,曹老板得了特许令终于能为国分忧了。”

就在几人说话间,路那头一骑飞奔而来,直到县衙门口那一骑停下,看见兰子义站在门前,马上人翻身下马,他先对兰子义作揖,后对杜京说道:

“我乃台城卫巡城司百户,奉公公命特来迎接卫侯。“

杜京对着百户拱手道:

“大人请随意,小人遵命。“

然后杜京对兰子义笑道:

“卫侯,你看怎样,我赌得没错吧?这里借你的人还不止一个。“

兰子义把二十两银子递给杜京,他笑道:

“杜捕头算的准,子义无话可说。

曹老板,公公有请,我就没法陪你了,先走一步,抱歉。“

曹进宝笑道:

“卫侯有要事那便先去,以后我们有机会再聊。“

第六百一十三章 虎口救人

兰子义要去台城卫,曹进宝当下便让手下人让出一匹马来,骑上马后兰子义辞别曹进宝,离开衙门口,随着那个巡城使一道前往台城卫。

兰子义今日出门出的晚,接了铁木辛哥后便赶上吃午饭,江南楼里又遭一连串烂事,他到台城卫时已经是未时末,申时初了。

那个巡城使将兰子义带到招贤门,那里守候着一个太监继续为兰子义引路。台城卫衙门兰子义已经来过多会,兰子义行走其中可谓轻车熟路,不消多久兰子义便已经到了后衙,而鱼公公则已端坐在后衙里,细品茶茗。

太监将兰子义引到门口之后便转身告退。

兰子义迈步入门,先对于公公作揖道:

“公公,您找我?”

从兰子义来到门口开始,鱼公公便放下茶碗抬头端详,等到现在兰子义说完话,鱼公公开口道:

“老丘八不是对你动手了么?我看你还可以嘛,没受伤。作罢,茶都给你泡好了。”

从年初开始兰子义已经和鱼公公打交道有半年了,虽然时间不长,但兰子义与鱼公公的关系却结交匪浅,时至今日兰子义对鱼公公已经放下心来,只要兰子义不干什么卖“鱼”求荣的事情,兰子义在鱼公公这里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放肆。

所以该行的礼数尽到之后,兰子义也就放松了下来,他做到座上端起茶碗,细品一口之后说道:

“好茶,正好我一早晨连吃两顿都是酒肉,嘴中腻的紧,正想找碗茶来清清喉咙呢。”

鱼公公笑道:

“觉得好喝待会回去的时候拿点,这茶我一直喝着对口,你若也喜欢最好。”

兰子义拱手道:

“谢公公。”

闲侃一句之后鱼公公又把话拉回正题,他追问兰子义道:

“刚才张老丘八没那你怎么样吧?”

兰子义摇头道:

“太尉没拿我怎么样,不知怎的特别不愿意张偃武与我结伴,而且莫名其妙的找我安达麻烦,动刀子就是冲我安达去的。“

鱼公公端起茶碗拿着碗盖拨弄着茶叶,闻言笑道:

“张望他一向不愿掺和朝政,但凡朝中有点风吹草动,他就闭门不出,多的远远的。他就那德行,你也不用管它了。我听说他在江南楼里面动刀子?他把事情闹这么大也不怕自己兜不住?“

兰子义道:

“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了公公,事情才刚发生一个时辰公公你便知道的一清二楚,子义佩服。“

鱼公公哼道:

“我坐在什么位置上,干的是什么活?这么大的事情我能不知道?子义你也太小瞧我了。“

接着鱼公公话锋一转说道:

“不过有些事情,我的确不清楚。“

兰子义听出了鱼公公话外的意思,他一边在心里做着准备,一边答道:

“公公有何事不清楚,子义只要能帮上忙的一定帮公公弄个明白。“

鱼公公点点头,然后道:

“你刚才说老兵动刀是照着你把兄弟去的?“

兰子义道:

“正是。“

鱼公公又问:

“那张望为何要盯着你安达不放?“

兰子义叹了口气,摇头道:

“太尉说我安达生视异常,将来定为大正祸患,他要为大正除害,所以要杀我安达。”

鱼公公闻言暂时没有说话,他把手放在一旁几上轻轻敲打,打了几下后鱼公公突然冷声问道:

“上次草原上灭口的事情就是你这安达干的?“

鱼公公这话问得突然,兰子义脊柱一紧,心头便凉,这他可没准备好。

虽然兰子义脸上还是平静的没有半点风波,但鱼公公已经从兰子义的沉默当中嗅出了一样,他追问道:

“子义为何不回答我?你刚才不是说只要能帮忙就一定帮我弄清楚么?“

兰子义这时心里已经七上八下了,他可不敢承认事情是铁木辛哥干的,但他又不能不说话,两难之下兰子义急得头上都快冒汗了。

兰子义支支唔唔的说道:

“公公,这件事情您请听我慢慢来讲。“

鱼公公打断兰子义道:

“不用慢慢讲,事情是经你的手办的,你还不清楚?你要是办事心里乱成一团浆糊那你早就该滚回落雁关里捡狼粪去了,呆京城干嘛?“

兰子义被鱼公公说得窘迫,只能应付道:

“公公说得是。”

鱼公公道:

“这样说来事情就是你那个安达干的了。”

兰子义闻言暗中咂舌,还是没有开口回答鱼公公。而鱼公公在揭穿了兰子义后也没有生气,他反倒是风轻云淡的说道:

“你那兄弟干的倒是挺漂亮的,我很满意。他除了杀人之外还有什么本事?居然惹得张望动了杀心?”

鱼公公已经问道这种地步,兰子义要是再不回答就实在没法搪塞,可他万一说错话,今天铁木辛哥就有可能真的要掉脑袋了。稳了稳心神之后兰子义定好决心,他开口道:

“我那安达弓开百石,骑**良,上可举弓落雁,可下入海屠蛟,他不仅身手好,还胆力过人,破能笼络草原部民人心。我这兄弟优点多多,堪称勇将,但他就是脑袋有点不好使。”

鱼公公道:

“脑袋不好使?怎么个不好使法?”

兰子义道:

“他明明杀了御马监副丞,当朝钦差,结果他还敢大摇大摆的进京城,进了京城还不算,刚才和我吃饭时居然还开口跟我提及此事,讹我钱财。”

鱼公公听到这话哈哈大笑,他道:

“真的假的?他敢把事情当街乱说?你和他不是把兄弟吗?他居然好意思要你加钱?他又问你要了多少?”

兰子义笑道:

“我开头给了他一万两现银,刚才席间我又给了他十万两银票。”

兰子义这么一说,鱼公公彻底笑得何不拢嘴了,他道:

“原来是个胆大妄为,贪利好货的匹夫,这种人胆力再壮又有何用?他能翻起什么浪来?我就觉得那丘八是老糊涂了,在京城里瞎胡闹。”

兰子义听到鱼公公这样说,快要从嘴里跳出来的心脏终于又咽回了肚子里去。鱼公公继续说道:

“本来做事手脚要干净,斩草是一定要除根的,知道底细的人是绝对要杀光的。但这次子义你找的是自己来办事,事情办的我也满意,而且这小子将来还能接着再用,给钱就行了,留着吧,你也把心咽回肚子里去,没事的。“

兰子义暗中松了一口气,拱手道:

“公公大人大量,放我兄弟一马,子义再次替他谢谢您了。”

兰子义话刚说完,门口那边便有人来,而这时来的居然是月山间。只见月儿怯生生的走进屋内,对鱼公公道万福说:

“爹,儿来迟了。”

鱼公公见到月山间进屋,立刻拉下脸来,他厉声呵斥道:

“你还有脸站着?我让你护卫卫侯,你却给我跑的不见踪影,今天卫侯当街被人动刀你在哪里?还不跪下!”

第六百一十四章 先声夺人

月山间被鱼公公呵斥,立刻膝盖发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这可和月山间在兰子义身边时嚣张跋扈的样子大相径庭。

月儿五体投地,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她哀求鱼公公道:

“爹您饶过孩儿吧,孩儿知罪了,知罪了。”

兰子义看着狼狈不堪的月山间,出言嘲弄她道:

“月儿,这可不相你啊,往常你出入乱军面无惧色,料理家务说一不二,怎么现在公公一句话就把你吓成了这个样子?”

鱼公公闻言冷哼一声道:

“卫侯说你你可听见了?卫侯这么说已经是给你留足了面子,什么‘料理家务说一不二’,明明就是你在卫侯府上横行霸道!

你知道罪了?你若知道罪你今天为何不随卫侯出门?不要以为你离了宫我便不知道你的动向,你平日里干些什么我知道的清清楚楚。你可明白你在卫侯身边就是一个贴身丫鬟?子义的三个哥哥,两位先生哪个不是人才?哪个不比你出身好?结果你每天颐气指使,把别人当奴婢,把自己当主人,反了你了?你还知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月山间趴在地上一声也不敢吭,她在忍受鱼公公怒火之余不忘偷偷瞥一眼兰子义,其眼神之幽怨,无声之控诉几近充满房间。

但鱼公公何许人也,他怎会让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搞这种小动作?他见到月山间回头瞪兰子义,立刻发火道:

“你瞪卫侯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卫侯说了你一句你还要记在心里将来报复?”

月山间被鱼公公骂的赶忙叩头,连声说“不敢”。

兰子义看着自己心爱的月儿无助的趴在地上,可怜可爱,楚楚动人,既看着赏心悦目,又觉得于心不忍,眼看鱼公公这火越烧越旺,再继续下去搞不好要动手处置月儿,兰子义便起身拱手说道:

“公公息怒,今日月儿不随我去,也有我的意思。平日里月儿已经与我形影不离,我想干点什么都瞒不过月儿,公公的关爱之心子义自然了解,但人总是会有自己的一些事情要做,像是今天我与安达出门喝酒,又或是改天与三个哥哥出门行马游猎,很多时候我还是想要有些个人隐私的,公公若是让月儿逼我太紧,我也受不了啊。”

鱼公公听闻此言脸上神色立马缓和下来,他举起茶碗放到嘴边,像是在品茶,又像是在思索,他放下茶碗后吩咐月山间道:

“月儿你起来吧,记住,我看着你呢,你今后给我放规矩点,别再那么嚣张。

我和卫侯茶碗都空了,起来给我们添点茶来。这茶叶你包上几包,待会回去的时候给卫侯拿取用。”

月山间听闻鱼公公让他起来,再次叩头,然后起身道万福道:

“奴婢遵命。“

接着月儿便动身去后屋忙碌,而鱼公公则再次吩咐兰子义坐下。等到老少两人再次坐定,鱼公公开口说道:

“子义,我让月儿跟着你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让她护着你点,你呀太文弱了。再说咱爷俩还有什么不能拿出来说得事情?你又何必要瞒着月儿呢?“

兰子义垂眼笑了笑,他道:

“我肯定不该有事瞒着公公您,但要是有人整天盯着我,我也怪难受的。公公网开一面,饶过我吧。“

鱼公公闻言笑了笑,正在此时月山间端着水壶从后屋出来,于是鱼公公吩咐月儿道:

“儿啊,你以后把卫侯护卫好就行,别每天跟着不放,卫侯别扭,都告状到我这来了。“

月儿自然听出鱼公公言语中情绪的变化,她便借机撒娇道:

“卫侯不愿女儿侍候,女儿也没有办法,女儿犯了卫侯的逆鳞,还不讨卫侯府上那个文若先生的喜欢,女儿过得辛苦啊。“

月山间一边给鱼公公和兰子义斟茶,一边游走屋中,靓影丽声好不诱人。

鱼公公听闻月儿说仇文若的不好,正要开口发问,兰子义却抢先一步说道:

“月儿你休要见缝插针给文若先生穿小鞋。文若先生读的是圣人书,走的是堂堂正路,他规劝我是怕我酒色伤身,他不喜欢你是因为他怕你红颜祸水。文若先生是个正人君子,我兰子义敢拿自己姓名为他担保,再说他每次开口不都被你呛回去了吗?你已经占了这么大便宜何必又在鱼公公面前告他一状?“

月儿这事已经走到兰子义身边斟茶,闻言她放下茶壶,伸手掐住兰子义后背娇嗔道:

“只许你告我,不许我告你?你那仇文若看我像是看仇人,我好不容易见到我爹,难道还不许我埋怨几句?“

月山间明显是记恨兰子义刚才戏弄她的话语,出手用力用得狠,兰子义被掐的尖声惊叫。

一边坐着的鱼公公笑看着两个年轻人打情骂俏,他不停的自言自语道:

“这就好,这就好。”

然后他道:

“儿啊,卫侯说得那位文若先生我知道,就是个认死理的倔强秀才,他要是哪天开口骂我阉患祸国我都不奇怪,说你红颜祸水也正常。就我说的,你是卫侯的贴身丫鬟,好好伺候卫侯就好,不忘了自己奴婢的身份,卫侯那么敬重那位仇先生,你也放下身段来好好尊重,不要再嚣张了。”

月儿为两人添完茶后侧身立在兰子义身后,闻言哼道:

“敬重那个酸秀才?这个儿可没法答应。”

鱼公公闻言气恼的指着月山间笑道:

“你啊,就是欠管教!”

然后鱼公公对兰子义和月山间说道:

“行了,行了,我这里也没什么事,你们都回去吧。刚才我也是听说老丘八发难,子义你遭灾,所以才派人过去接你的,现在你也没事了,那就回去好好休息吧。只是今天这事,朝中那些大臣们定不会善罢甘休,子义你早就被章鸣岳盯上,这下子他可算是找到借口了。”

兰子义闻言拱手说道:

“章鸣岳想要整我?我还想要借机搞垮他呢!

公公,实不相瞒,今次公公把我叫来我正有要事禀报公公,有此两件事情在手顶能让章鸣岳吃不了兜着走。“

鱼公公听到兰子义这话来了兴趣,他向前欠身问道:

“子义你得到了什么消息,说来听听。“

于是兰子义便将江南楼里听到的科场舞弊的事情与杜京透露给他的粮商消息一并告诉鱼公公。

鱼公公等兰子义刚一说完,便高声喝道:

“来人,传画师!“

屋外守候着的台城卫听命立刻传令下去,一眨眼的功夫一个穿着台城卫锦衣的画师便拿着笔墨画板进到屋中。

那人进屋先对鱼公公作揖,然后他道:

“公公有何吩咐?“

第六百一十五章 先声夺人(下)

鱼公公见画师进屋,对兰子义介绍道:

“子义,这是我台城卫总画师,他只用听人描述便能将人像画出来,而且花的惟妙惟肖,与当面作画无异,子义你快将你今日看到的那三人说来给他听听。“

画师听闻鱼公公的话后立刻转身面向兰子义道:

“卫侯见过何人?什么模样?只要卫侯能说出来,我便能将人画出来。“

兰子义点点头,然后便将自己刻意记下的三人一一道来,很快在兰子义的描述之下,画师便将三人画像全部修改出来。

等到画师花完,鱼公公大手一挥道:

“干得很好!下去领上吧!

来人,将京城千户给我传来!“

那画师得令之后抱拳谢过,然后转身退下,门外另一台城卫则应声上殿,他立在屋中抱拳向鱼公公行礼道:

“公公!“

鱼公公见那人进来便道:

“你不是号称京城百万人无人不识么?能去江南楼里包间的可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你不会认不出来吧?来,看看画像上是谁。“

那千户闻言再次抱拳行礼,谢过鱼公公。这人能当上台城卫千户,还是掌管京城地界的要员,自然是万众挑一的人精,他其实从进门那一刻便注意到了屋中画板上的三副画像,此时鱼公公吩咐下来任务,他便立刻开口答道:

“回公公的话,这三人我都认得,一个是礼部右侍郎都成业嫡子,一个是国子祭酒吕进贤之子,还有一人是江东巨商季探云之子。“

兰子义闻言立刻点头道:

“千户大人说得不错,这三人的确一个姓都,一个姓吕,一个姓季,而且其中两人我还在诗社见过,有印象。“

千户则进言道:

“公公,人我已经找出来,有什么安排?“

千户所谓的安排自然是动手抓人了,但鱼公公并不着急,他边摸下巴边说道:

“都成业乃礼部右侍郎,吕进贤是国子祭酒,这俩人没有确凿的借口动不得。那季探云是个什么东西?“

千户知道鱼公公是在问他,于是立刻答道:

“季探云乃是京城富商,家资万贯,平日里主要与外洋番商做生意。这季探云做生意都在余杭,京城里面只是分号,由他儿子看管。“

鱼公公闻言笑道:

“下贱商人而已,钱再多也就是头肥猪。今次就拿他开刀,你现在便带人去把他儿子捉来!“

千户闻言抱拳点头,用力说道:

“公公你放心,我定将那姓季的小子捉来见你!”

说罢千户便转身出门,点上一班人马便走。

千户离开之后屋里又只剩下刚才三人,鱼公公命人进来将画板清理干净之后便对兰子义说道:

“子义啊,有这么大的要事要办,我看你今天是回不去了,现在时候还早,不如陪我下下棋,手谈两局可好?”

兰子义道:

“公公肯屈尊与子义下棋,子义有何理由拒绝?公公请吧。”

鱼公公笑道:

“好,那就好,月儿你快去准备棋盘,顺便找人去卫侯府上通报一声,就说卫侯今天有事要在宫里过夜。”

月儿领命道了万福,然后出门办事。鱼公公等着月山间刚一走,立刻冷下脸来对兰子义说道:

“子义,我早就和你说过,军粮的事情不要再查,你为何不听?”

兰子义道:

“公公,此一时彼一时,当时军中你不让我查是因为你还打算坐在德王这条船上,现在公公已经决定辅佐太子,私卖军粮的事情正好可以拿出来要挟双方。”

鱼公公冷哼一声道:

“我从来没有说过我要辅佐太子,那只是你自己的想法。”

兰子义道:

“公公,我不仅有这样的想法,我更是在这样干,你没有阻拦我便是在支持我,你又有什么好犹豫的呢?德王和皇上都被鱼公公捏在手里,公公你继续跟在德王这边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鱼公公道:

“那我也犯不着打出七伤拳,拱德王的同时还要把自己搭进去。

你以为你抓军粮是要挟双方,那你怎么没想起来那些军粮是在我当监军的时候被贩卖到市面上去的,你要是查这件事情就是在往我头上扣屎盆子。军粮的事情是牵扯三方,不是要挟两方,子义你把脑袋放清醒点!“

兰子义道:

“不查军粮,我拿什么去扳倒章鸣岳?“

鱼公公怒骂道:

“你手上握着科场舞弊的案子,这还不够分量?你一口咬住军粮不放难道是想连我一块搞,你还想一勺把京城里所有人都烩成一锅汤倒进江里去不成?“

兰子义与鱼公公越说越来气,吵到这时两边都有些上头。兰子义自知在吵下去会伤和气,于是便起身给鱼公公跪下,但他心里不服,所以他还是硬着嘴用愤愤的语气说道:

“子义哪里敢!?“

鱼公公看着拧着脖子跪在地上的兰子义,突然感到好笑,他笑骂兰子义道:

“牛犊子性格就是犟!起来吧,起来吧,别跪着了。”

兰子义得令拍拍膝盖起身落座,也就在此时月山间领着侍婢端着棋盘茶点进到屋里来。

鱼公公见月山间进来,便将刚才的对话收了尾,他道:

“最近坊间疯传太仓储量有亏空,我手上也拿着太仓相关的不少黑材料,亏空这件事你可以抓一抓。至于你说得那件事情,不到迫不得已不能用,不仅不能用你还要借着太仓亏空的机会把那件事情洗白了,至于你能掌握到的证据材料,你若能捏的住你便藏着,捏不住便趁早销毁,免得夜长梦多。”

兰子义知道鱼公公不会同意追查军粮的事情,于是只得退步,他拱手道:

“子义遵命!”

鱼公公见兰子义服软,满意的点了点头,他让月山间与众仕女将棋盘和茶点摆好,同时招呼兰子义过来。月山间一边埋头布置,一边问鱼公公道:

“爹,刚才您和卫侯在聊些什么呀?”

鱼公公为做到对面的兰子义摆好棋盘,闻言答道:

“非而女子所知,莫要多问。”

月儿道:

“莫非是刚才卫侯说过的什么军粮的事情?刚才儿在的时候爹您只布置了一件事,那么刚才女儿不在时您一定在布置另外一件事喽?“

月儿刷完鱼公公哈哈笑了起来,他道:

“吾儿既然知道我瞒下了什么事情,为何不学的更聪明一点及时闭嘴呢?“

兰子义从鱼公公嘴里听出了一丝凉意,如果是他现在在和鱼公公对话,那么他一定会闭嘴不再多言。但月儿并不像兰子义这样多顾虑,她明显更了解鱼公公,而且她这样当众把事情点破还有自己的用意,只听她笑道:

“爹~,女儿跟您这么久,哪会不知道不该问的不要问?但卫侯做事一向胆子大,有主见,爹您不让不让他干他只会考虑,不会全听的。“

说着月山间笑吟吟的看着兰子义道:

“你说是吧,卫侯?“

兰子义知道月山间是在报刚才一箭之仇,可偏偏他又没什么好理由反驳月山间,于是只得笑道:

“月儿你可真会给我添油加醋!“

鱼公公这半天一直忙着摆棋盘,好似不在意两人对话,现在这一对年轻人拌上了嘴,鱼公公只好开口做决断道:

“儿啊,卫侯是具体办事的,他要把事办好得有自己的安排,你就不要多插手干预了。我不让卫侯干的事情关系重大,想必卫侯是不会阳奉阴违的。“

说着鱼公公看向兰子义,而兰子义也识相的再次拱手服软道:

“子义明白,子义不敢妄为。“

第六百一十六章 狡兔三窟

兰子义与鱼公公两人正坐桌前,你一子,我一子,静静对弈。周围仕女或为两人扇风纳凉,或为熏炉添香,或摘擢水果,或煮茶洗杯,等到茶水洗净入壶之后,便有专人捧壶侍立桌旁,转为桌上对弈两人添茶。

青苔点缀的铜炉燃着幽长延绵的香片,点起袅袅青烟,那烟好似是守宫附体,专捡梁柱上爬,一缕缕的青烟升上房顶之后便在屋中拉起了一层若隐若现,似有似无,娇软无力却又紧致细密的纱帐。慢慢地,这层纱帐结的厚了,便有了重量,有了重量之后,纱帐便慢慢下沉,沁入每个人的发中,衣中,乃至毛孔之中,最后把屋里的所有人都裱做一副静懿的对弈图,仙风阵阵,幽香翩翩,此情此境好似不在人间,偶尔会有月山间手里琵琶奏出的一两个音符刺穿香雾,但那并不能将这屋中仙境击碎,反倒是高低起伏的音调为画景更添玄妙,撩人心弦。

此时此刻的京城当中,执掌京城一地的台城卫千户正带着手下前去拿人。对鱼公公来讲,每天不知有多少这样的行动在发生,那千户是他心腹当中的心腹,从御马监时便跟着他,此人办事绝无差错,拿个人简直轻车熟路,小菜一碟;而对于兰子义来讲,台城卫捉个人再简单不过,在大正的地界,只要是台城卫想拿的人,那人就是长出翅膀也飞不出去。

所以对弈的一老一少都很是淡定,淡定到了恬静的地步。他二人全身心的投入到棋局之中,颇有石室仙居的风范。

末了兰子义投子认输,棋局终了,仙境亦破。鱼公公笑了笑,端起茶碗漱了漱口,他道:

“子义,棋力还需多多提升才行啊。“

兰子义垂眼低头,对鱼公公说道:

“子义虽对棋术感兴趣,但没怎么细致的钻研过,今天一局子义很是受教。公公说得是,我回去有时间一定钻研棋谱。“

鱼公公听着兰子义的话微微笑了笑,他起身伸了个懒腰,看着门外说道:

“人该回来了,就这时辰,我看审完人之后正好可以吃个晚饭。“

兰子义坐在座上为难的说道:

“公公,我看审人我就算了,我静等结果就好。”

鱼公公闻言不满的说道:

“你是证人,审人你不去怎么能行?”

兰子义道:

“要是非得我去的话晚饭就免了。”

鱼公公回头看着兰子义,不解的问道:

“子义你是怎么了?难道审人还和你吃饭有关系?”

兰子义道:

“洗冤寺里的刑具我见过,公公你审人的手段我也猜得到,我若是陪公公一道审人,完了之后肯定几天不得进食。”

鱼公公哈哈笑着走过去拍拍兰子义肩膀,他道:

“子义啊,你就是心肠太软。”

鱼公公正说着话,门口便来一台城卫抱拳侯命,鱼公公听见身后脚步声,笑着对兰子义说道:

“子义你看,人已经来了。”

兰子义闻言看向台城卫,可兰子义看去才发现来者站姿局促,神情紧张,兰子义知道事情不好,他赶忙站起身对鱼公公说道:

“公公,出事了。”

鱼公公这时也已经转身,他个老江湖自然看得出秉命之人神色异样,他赶紧问道:

“怎么了?”

来的台城卫低着头紧张的说道:

“回公公,人跑了!”

鱼公公闻言发怒,他道:

“他妈的,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一个小小的商贩你都抓不住!”

那台城卫听见鱼公公发火,赶紧跪地叩头,他道:

“公公,那姓季的小子在我们去之前便已经逃脱,据季家府上家丁交代,姓季的那个小子早早的便派人从府中取了银两,他今天就没有回到自己府上。“

鱼公公道:

“那小子是何时从府上取得银子?”

台城卫答道:

“今日午时。”

兰子义道:

“今日事发便在午时,也就是说那人离开江南楼后便直接出城去了。在酒楼时我与他擦肩而过,当时他并无异样,我以为他并没有在意我,没想到此人心机居然这么深。”

鱼公公攥着拳头咬牙切齿的说道:

“我抓了大半辈子的人,今天却让一个毛头小子从我眼皮底下逃走,这是拿我鱼朝恩当傻子吗?

你,告诉我,那小子叫什么名字?“

台城卫立刻回答道:

“回公公,那小子乃是季探云之子季知年。“

报完名后台城卫抬起头来,用狡黠的都有些扭曲的笑容向鱼公公保证道:

“公公你放心好了,那个季知年是逃不出您的手掌心的。千户大人现在已经动员了全京城的台城卫上街搜捕,各大城门也已经提前关闭,那小子今天绝对不可能逃出去!”

兰子义听闻此言心中叫糟,暗说怎么京城的千户会这样办事?

果不其然,鱼公公听闻此言当下便暴怒起来,他迈步走到门口,一脚将跪在地上的台城卫踹翻在地,然后他骂道:

“蠢货!我养你们有何用?我就是养上一群猪都比你们强!现在关闭城门,现在上街大张旗鼓的搜人?你们生怕京城里面的人不知道我要抓人吗?你们办事之前能不能动动顶在你们肩膀上的那个夜壶想一想,午时人就跑了,现在申时你们闭上城门能抓住谁?!”

那台城卫被踹翻后赶忙重新跪好,他不停的磕头解释道:

“公公,千户大人也是办事心急,他只是想着为公公你抓人啊!”

台城卫这话恰似火上浇油,要不是兰子义将鱼公公拦住,只怕鱼公公这次会一脚踹到卫军脸上去。鱼公公骂道:

“你的意思是这事是我安排错了?”

台城卫道:

“小人不敢!小人不是这个意思!”

鱼公公道:

“还不快去把京城里面的人都给我叫停了!”

那台城卫领到此命好比逃出生天,赶忙连滚带爬逃出去传令。这时从后面走上来的月山间对鱼公公说道:

“爹,按照卫侯所言,季知年与京城高官关系绝不是一般的泛泛之交,今次科场舞弊他已参与其中,这么大张旗鼓的查人可是在告诉京城中诸位大人,爹要介入科举之事了。”

鱼公公被刚才的事情气得浑身发抖,他说道:

“所以我才觉得刚才派出去的酒囊饭袋都该死嘛。”

兰子义上前说道:

“公公,千户大人纵兵搜城固然不妥,可是那季知年午时便逃,说明他已经早早的嗅出异样来,季知年走时同行的还有吕家、都家两位公子,这两人肯定已经猜到事情已经败露,说不定就是他们建议季知年逃跑的。”

鱼公公道:

“那依你之见现在该怎么办?”

兰子义道:

“季知年已逃,追之不及,但当时一同吃饭的不知季知年一人,还有其他好几个监生,我虽然没有将他们的样貌全记下来,但酒楼里面那么多人自然有人认得他们,既然现在京城到处都是锦衣卫,不如想法把这些监生抓起来,从他们嘴里一样能问出消息。”

鱼公公闻言点头道:

“有道理,子义你到底还是反应快。”

正说话间一个台城卫急速跑来跪地禀报道:

“公公!查出季知年的去向了!”

第六百一十七章 狡兔三窟(下)

台城卫的禀报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鱼公公追问道:

“那小子往哪里去了?”

台城卫道:

“回禀公公!码头那边的兄弟禀报,有船家水手中午时见画像上的人登艇出城,上了自家停在镜湖里的海船。”

鱼公公闻言略微皱眉,然后嘀咕道:

“海船?哦,我想起来了,姓季的貌似与东海王有往来。”

兰子义从未听说过东海王这号人物,闻言插话道:

“公公,难道皇上还有宗室在外?我怎么没听说过东海王这号人物?”

鱼公公笑道:

“不是皇上有血脉流落在外,是你兰家还有血脉在外,动静弄得可不小了。算了,这些事情都不是你该知道的,不要多问了。”

鱼公公如此答复,兰子义便识相的点头闭嘴,不再追问。但鱼公公说东海王乃是兰家血脉,这又不能不让兰子义多想,难道这个东海王就是那个只闻其名,不见其让人的兰千军?可问题是兰子义亲爹兰千阵拼死拼活十几年才侥幸博下代公的爵位,那兰千阵有什么本事居然可以被封王?

兰子义低头暗自思索之时,一边鱼公公则问台城卫道:

“街上情况如何?”

台城卫回答道:

“已经按照公公指使派人出去叫停搜查了!”

鱼公公道:

“不,不要停止搜查,重新传令下去,把今天中午与季知年同桌吃饭的人,除过都家吕家两个公子,其他的都给我抓起来,季知年能逃我就不信其他人全给我能逃!告诉你们千户,这次要是还捉不到人,我就让他出海去东瀛任职,永世不得反悔大正!”

那台城卫跪地抱拳,闻言立刻唱喏,转身下去重新传令,鱼公公则转头对兰子义说道:

“子义,还得辛苦你出去跑一趟。”

兰子义知道鱼公公有任务要安排给自己,于是走到鱼公公面前,抱拳说道:

“公公请吩咐!”

鱼公公道:

“虽然都已经过去快两个时辰了,现在追出去已经太迟,但京城水路繁忙,以海船的巨大体形不可能走得快。季家在海外有生意,如果真让季知年乘船沿江入海,那我们就再也抓不到他了。

子义,你见过季知年,认得他长相,我给你一条快船,你与月儿一块出发,看能不能赶上季知年的海船。“

兰子义道:

“子义定不辱使命!”

鱼公公摆手笑道:

“不要把话说满,那小子能追上就抓,追不上我再想其他办法,你先去追吧。”

兰子义点头领命,转身而去,月山间紧随其后,两人走到台城卫衙门口时已经有一班台城卫牵马带刀,在哪里等候。

兰子义与月山间点起人马,一行人牵马过了御桥,然后便踩蹬上鞍,飞也似的往码头赶去。这一次出城时间匆忙,月山间也没来得及换男装便穿着轻纱罩衣骑马随行,丽人纵马飞驰,秀色绝伦,街上市民见着无不驻足观看,可仔细一瞧发现丽人身边跟着的全是台城卫,百姓们又都赶紧散开回避了去。

台城卫京城千户今次是动了真格,兰子义赶往码头的路上几次三番见到台城卫巡城的人马,明明太阳都还没有落山,京城城门此时却已关闭,市坊民户也都纷纷关闭大门,而台城卫的人马则满街乱窜,不是捉拿几个人押解回去,说今天京城里被整的鸡飞狗跳一点也不为过。

当然这些事情并不是兰子义关注的重点,他要做的是抓回季知年。兰子义到码头时,无民船官船都已经被叫停,只有一艘小艇准备妥当,扬帆准备出发。

兰子义带人走到艇前,恭候多时的台城卫旗总便抱拳说道:

“卫侯,这就是刚从台城卫库里调来的快船,此船行于江河中时速度能到普通船只三倍,若是顺风便会更快,就是穿上人载不多,出去水手最多能载八人。”

兰子义闻言点点头,对旗总说道:、

“辛苦你了,你可以休息了。”

然后兰子义回头对着跟来的台城卫百户说道:

“你跟我上船,其他人全留下。”

那百户道:

“卫侯,一船能带八人,你却只让我上船,只我一人,如果遇到抵抗怎么办?”

兰子义这时已经跳到船上,闻言说道:

“抓人要紧,人带多了船太重追不上怎么办?有你有月儿两人足矣,我还不信那姓季的会吃熊心豹子胆,台城卫去了他也敢反!少废话,快上船!”

月山间这时也已经跳到船上,她也催促道:

“动作快点,你个台城卫百户难道还怕对方一个刁民不成?若是我爹知道你是这副熊样你这百户还能做下去吗?”

台城卫百户虽然还有些不情愿,但月山间已经把鱼公公抬了出来,由不得他不情愿,他也只好上船。

兰子义见人上齐,立刻向船夫下令道:

“开船!”

船上伙计已经见识了兰子义雷厉风行的手段,不敢怠慢,退船离开码头便驶入水中。

小艇出了城门便入镜湖,由于台城卫已将京城船只悉数扣押,镜湖水道上船只稀少,小艇得以快速行驶,这可让兰子义体会到脚下的快船到底有多快了,眨眼之间京城便被兰子义甩到身后,兰子义回望京城,见到高耸的城墙如同落日一般沉入地平线,再看前方时,船已经穿越镜湖驶入大江。

小艇在湖中已经够快,进入大江顺风顺水之后行驶速度居然更快,兰子义必须扶住船上物件才能让自己站稳不至于掉下去。这么快的船,这么高的速度,兰子义他们不停的超越其他船只,小艇行驶在大江航道上好比鹰隼穿插于大雁群中,轻巧灵活。

船夫们操纵者船只快速前进,来回穿插,兰子义与月山间则四面张望,寻找江面海船。小艇行驶了相当长一段,快到京口之时,兰子义他们寻找的目标终于出现在了前方。

船夫们看到海船之后便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前面的便是季家的船。”

其实不用船夫提醒,兰子义也认得出前面的便是要找的那条船。兰子义本以为找出船只来要花费一番功夫,但看到海船之后兰子义便知用不着白费力气。出海的大船与河中的小船完全不同,海船仅船高就有一般河船两个半高,兰子义他们的小艇在那船边就像是蛟龙旁边的一直泥鳅,一点也不起眼。

不过小艇胜在速度,看到大船的下一刻小艇便追到了大船船尾,台城卫百户抬头对着船上大喊道:

“快停船!我是台城卫,有事找你们船主!”

大船船尾刚才还有水手,可小艇靠近之后水手反倒全都走光了,月山间见状骂道:

“真滑头,见我们靠近居然装作没看见!你以为你们不停船我便没了办法吗?

卫军!助我一把!“

百户在台城卫干的久,知道月山间的身手,他闻言便从船上拿起一只船桨举在肩上,然后他对月山间说道:

“大小姐小心!”

兰子义不知月山间想要干什么,越是开口问道:

“月儿你想做什么?”

他华为说完百户朝着大船用力扔出船桨,月山间也不多说,在百户扔出船桨的同时她在小艇上加速几步,踩着船舷跳出小艇。

裹着轻纱的月山间在空中轻盈的翻过一个跟头,飘逸的衣衫在晚风中飞散绽放,恰似一朵红云飘过,;落向大船。云朵翩翩,在云端有一对金莲轻探,被扔出的船桨真正好这时现身其下,本已一口气用尽的月山间踩着船桨再次发力,有翻一个跟头后月山间如同花瓣一样优雅的落到了海船上,而月山间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一把短剑来。

第六百一十九章 打草惊蛇

兰子义进入船舱后本想拱手和“季知年“客气一番,但没想到出现在兰子义眼前的人此时正缩在舱内床上,瑟瑟发抖,虽然他与季知年衣着相同,年纪相仿,体型近似,就连面容都有五六分雷同,但靠近之后便能发现他并不是兰子义见过的季知年。”

今天一天之内发生的事情对兰子义来讲真是大起大落,本来刚才登上船时兰子义感觉自己已经十拿九稳,那季知年已经是煮熟的鸭子,怎么也不可能飞走,可偏偏这只熟鸭子他就飞了,眼前的人根本不是季知年。

兰子义见状大惊,他赶紧飞奔到船舱窗户向外看去,还好没有看到任何有人下船的迹象。

船长听闻兰子义惊呼,知道事情不好,赶紧掉头想逃,但台城卫百户岂是好相与?那船长还没跑开便被百户一脚绊倒,然后就被刀架在地上。

百户骂道:

“你往哪里逃?”

这边月山间在兰子义惊呼之后也一个箭步冲到床前,他拎起床上人,拿着架在他脖子上问道:

“季知年在哪?说!”

这人早在百户把门劈开的时候便已经被吓得半死,现在月山间凶神恶煞的拿刀吼他,他只能语无伦次的哭诉道:

“女侠饶命啊!是少爷让我上船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让我上船来了,我不知道少爷在哪啊!”

月山间又问道:

“你是谁你凭什么能替你家少爷上船。”

兰子义已经确认没人离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离开窗户,他替那人回答月山间道:

“他是季知年的替身,他当然能替季知年上船了。”

百户与月山间听闻兰子义说话,都回头望了过来,兰子义则对两人摆摆手说道:

“放开他们吧,他们都不知情。没想到季家居然连替身都已经备好。”

说着兰子义看向床上那人,他接着说道:

“看这替身的样子肯定已经跟了季知年许久,早早就把替身准备好,他季家还真是好手段。

放开吧,都把人放开,这艘船只是季知年放出的障眼法,我们中计了。”

说罢兰子义便离开船舱往甲板上走去,月山间紧随其后,百户也押着船长追上兰子义。

三人重回甲板之后发现大船已经掉头,船上水手们全都低头干活,不敢正面仰视三人,私底下这些水手们则在窃窃私语,看来刚刚船舱里发生的事情已经传到甲板上来。

兰子义来到甲板上后带着月山间与百户来走动,船长被百户押在刀下,不停的宿愿求饶。月山间跟在兰子义身旁,找准时机进言道:

“卫侯,我们刚才追来时这船逃得蹊跷,刚才问话时,船长与那个替身的言辞疑点颇多,值得仔细盘问,为何卫侯要替他二人开脱呢?”

兰子义闻言头也没回的回答月山间道:

“这整条船包括船上水手都是季家的,刚才我们在船舱中,如果将这些水手逼急,把我们锁在船舱中怎么办?船长和替身有再多的疑点也等我们上了岸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返航。”

百户闻言不无得意的说道:

“所以我从刚才开始一直都把这个船长扣在我身边,防的就是船上水手哗变。”

兰子义笑道:

“百户大人干得好,回去之后我一定禀明公公,记你大功一件。”

就这样,船在兰子义他们三人的监督下无惊无险的掉头回京。因为回京路是逆流而上,海船又大,返航速度比追来时可慢了不少,等到入京进入镜湖停靠码头时,月亮都已经出来了。

大船在进入镜湖之后便被台城卫和赤蛟营的战船围住,刚一靠码头岸上台城卫便蜂拥冲上甲板,接管了船只。随同兰子义的百户这时指挥上船的台城卫道:

“船上所有人,一个不剩,全部押到洗冤寺里去问话!这个船长和船舱里那个季家替身是主要人证,你们可要重点关照!”

与此同时兰子义则与月山间下船上岸,他们也不管船上水手呼天抢地的哀号与求饶,只是上马往招贤门而去,兰子义必须尽快告知鱼公公水路这边的情况。

本来兰子义出城之时,台城卫已经上街抓人,兰子义以为晚上京城必然宵禁,可当他回到招贤门时他才发现自己判断错误,现在的招贤门已经被轿子堵死,大大小小的官员们正聚集在桥头高声声讨台城卫。

兰子义骑马走到人群外围眺望,想要找条路过去,这时从黑暗中钻出一个台城卫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不要看了,前面的路都被堵死了。”

兰子义闻言与月山间一起下马,他这才发现街边巷尾,黑暗之中站着许多台城卫。兰子义问刚才说话的卫军道:

“这是怎么回事?这些大人半夜三更不在家休息,来台城卫衙门干什么?”

卫军答道:

“还不是因为下午那会千户大人派人闭城搜人的事,这些大人见不得我们台城卫嚣张,专门来这里声讨鱼公公。带头的御史大夫杨脂已经进去找鱼公公麻烦去了。”

兰子义道:

“那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那台城卫叹了口气道:

“我们还能干什么?自然是在这里维持治安,监视人群了。

卫侯,这招贤门您是甭想进去了,您若是与大小姐想要进宫,不如去南门试试。“

兰子义道:

“那我绕到从南门走吧,你们就辛苦了。”

说罢兰子义便与月山间重新上马,取道南向,绕道南宫门前。

兰子义身上带着的是东门腰牌,乃是进台城卫用的,如无宫内召唤,兰子义并不能自由出入其他宫门。好在到了南门之后,守门的御林军一看是兰子义,核对了他的招贤门腰牌之后便放他入内,管事的太监还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隆公公早早吩咐我们,见到卫侯一定放行。我听说鱼阿公那边日子不好过,卫侯您快过去吧!”

兰子义闻言与这太监拱手别过,然后他便在月山间的引领下迈步往台城卫衙门走去。

绕行宫城之后,兰子义总算来到台城卫衙门,此时的台城卫衙门灯火通明,远胜往日,门前兵士各个捉刀侍立如临大敌。兰子义来到门口,从守门卫军口中得知鱼公公此时正在大堂,兰子义知情后立刻赶去,刚到大堂门口便听见里面有人吼道:

“鱼公公,你们居然敢大白天在京城里闭城抓人,谁给你们台城卫的胆子?”

然后兰子义便听见鱼公公的声音说道:

“我台城卫抓人什么时候需要你们御史台说三道四了?我只对皇上负责,皇上给我的胆子!”

第六百二十章 两派相争

兰子义听到屋中吵闹,便在门外停了下来,现在屋内的氛围明显不适合兰子义涉足,所以他找了一个便于隐藏的位置,与月儿驻足偷偷的观察屋内。

相比于大堂外人头攒动,大堂里面的则显得空旷,除了两个端茶递水的小太监外,大堂里面只有对峙中的鱼公公和杨脂。

此时杨脂正立在堂中样,怒发冲冠,面红耳赤,鱼公公虽然还端坐堂首,但坐姿神态也和站起来差不多。

鱼公公刚刚说出来的话把杨脂刺激的更加激动,他指着鱼公公说道:

“我御史台督察四时,检举万事,王土之上,苍天之下,生灵万物,黎民百姓,我御史台无一不有权纠察,公公却说我没权管你?”

鱼公公闻言冷笑一声:

“我台城卫不在天下,而在天上!自高祖皇帝设立台城卫始,我卫军就是直属皇上的亲军,只有皇上能管我们,你们这些官僚想要管谁自己去管便是,少来管我!你们这些大人的脾性我岂不知?真要是让我台城卫也归入三省六部的行列,那台城卫就和大人们官官相护去了,皇上还怎么督察百官?”

杨脂道:

“哼!没想到台城卫到了公公嘴里居然变成了大正的良心!公公说的好,我们这些读书人都是贪官,朝廷里要是早让公公们这群‘干净’人当政,这天下早就成了三皇盛世了!”

杨脂口中“干净”二字自然指的是太监缺东西的事,可太监本就少条退,有哪个太监不忌讳的别人拿“净身”说事?像鱼公公这样站在大正最高处的大太监头子更是不会容忍别人说自己没把,所以杨脂这话一出,鱼公公当场就爆炸了。只见鱼公公抓起桌上茶杯扔到地上摔了个粉碎,堂中伺候着的小太假被吓得跪地不起,抖如筛糠。

鱼公公踩过一地碎瓷器渣走到杨脂面前,他抬手指着杨脂骂道:

“姓杨的,你他妈骂谁呢?”

这杨脂到底是言官领袖,御史大夫,骨头也是够硬,鱼公公发这么大的火杨脂居然面无惧色,他气势上一点不输鱼公公,他盯着鱼公公不卑不亢的说道:

“我看公公声色俱厉,这样子不把我凌了迟杀千刀肯定难解心头之恨。皇上给公公胆子大过天,光天化日之下公公都敢扰乱京城,杀良冒功,杀了我个贪官自然不在话下。来呀,反正你们台城卫抓人别人管不着,我就在你衙门里,你抓我去洗冤寺里好好洗刷我的冤情吧!“

说着杨脂就并拢手伸了出去,等着鱼公公给他上镣铐。

杨脂这幅死硬到底的样子也是难缠,台城卫是有绕过各级衙门直接抓人的权利不假,理论上来说鱼公公硬把杨脂抓进洗冤寺里拷掠至死也完全没问题。但是御史大夫乃是当朝二品大员,是大正衙门最高长官之一,而且御史大夫乃是谏官,大正祖训,谏官言事,无论何事均不受罚,鱼公公手上要是没有杨脂图谋造反这样过硬的证据,还真就不敢抓当朝二品大员。可以这么说,今晚鱼公公要是敢把杨脂关进洗冤寺,明早京城的大臣们就敢过来把台城卫衙门整个给拆了。

鱼公公深知这一点,所以哪怕他现在恨不得把杨脂生吞活剥,他也不能那么做。鱼公公只得强压下火气骂道:

“杨脂,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我他妈哪里给你杀良冒功?我有功可冒吗?“

杨脂道:

“你手下的卫军和疯狗一样满街抓人,我听说洗冤寺里已经人满为患,你那洗冤寺是什么地方,我还不知道?你把人抓进去那不就是杀良冒功吗?“

鱼公公气冲冲的坐回椅子上道:

“我那是抓人犯!“

杨脂紧紧追问道:

“公公是以何罪抓人?“

鱼公公道:

“这个不用你管!“

杨脂道:

“公公你大张旗鼓,扰市抓人,一抓抓了这么多无辜百姓却又说不出原因,这种事情京城士民岂能答应?“

鱼公公被杨脂逼得烦躁,他无可奈何的说道:

“我抓人就是为了追查原因,等我把事情查清楚你自然就能知道原因,着什么急?”

杨脂道:

“公公这话是在说笑么?你洗冤寺里屈打成招的事情可还少了?给公公你假以时日,只怕你能把里面人打得诬告他亲爹有罪!”

鱼公公怒骂道:

“杨脂,你当我台城卫是匪窟吗?照你所说我抓这么多人进去刑讯逼供,我是想要搞出多大的案子来?我他妈还要翻天不成?”

杨脂说道:

“既然公公不是想要屈打成招,而那些人犯又的确有罪,那就把人移交刑部,明日我御史台便会同大理寺与刑部,三司会审一定把公公所说的案情查个水落石出!”

杨脂这么说便是把鱼公公所有话路全部堵死,鱼公公自然是不能交人的,但他又不想把科场舞弊的事情说出来,于是他只得敷衍杨脂道:

“我说过了,我台城卫抓人从来不需要理由。“

杨脂道:

“但公公你作出这么大的事情来怎能不给出个让人心服口服的理由?公公若是想以莫须有的罪名抓人,也行,我这里就有联合御史台二十八位御史联名签署的奏章,写得就是弹劾公公你的事情,明天一早我便亲自送文书去呈递给皇上!“

说着杨脂便将奏章从袖口中拿出,用力摔在桌上。鱼公公被杨脂逼得没了办法,不得已只能拖延道

“卫侯手中掌握这关键证据,等他回来便能告诉你我抓人的原因。”

杨脂听闻此言便反身一屁股做到了椅子上,他道:

“好,那我等着卫侯回来。”

鱼公公见杨脂坐下,两眼通红等着他道:

“你在我这里等?都这个时候了卫侯就算回来也是回府去休息,怎么可能来我这里?”

杨脂冷笑道:

“天下谁人不知兰子义就是公公你养的一条狗,他被公公你派出去查案,回来肯定要来向你禀报。真要是他兰子义回府睡觉去了派人将他叫来便是,公公若是人手不够我有人,我派人去找。”

鱼公公咬牙切齿的对杨脂说道:

“卫侯是出城去捉拿人犯,现在城门已闭,月满中天,他今晚都有可能不回来,难道杨大人还要在我这里过夜不成?”

杨脂答道:

“不错,今天我就在公公这里过夜了!反正明天我要求见皇上,从公公这里出发我还走的近。”

杨脂不愧为御史大夫,嘴巴就是硬,不仅硬,还能说,鱼公公愣是被杨脂说得哑口无言,只能抖着手端起茶碗压压火气。

兰子义在外听到这里,微微一笑,他知道现在是时候进屋,于是他开始整理衣冠,一旁月山间见状拉住他小声说道:

“卫侯你干什么?公公明显不想让你进去啊!”

兰子义笑着对月山间摆摆手,示意她不要阻拦,然后兰子义迈步入门,对着鱼公公作揖道:

“公公,子义回来了!”

接着兰子义起身对杨脂笑道:

“杨大人,子义这条狗回来了!”

第六百二十一章 巧言辩解

鱼公公只是想拿兰子义做挡箭牌,他并不希望兰子义在这个时候出现,所以兰子义进门后鱼公公的第一反应是诧异和愤怒。鱼公公本以为兰子义是没弄明白情况,愣头青冲了进来,不过看到兰子义自信的笑容,鱼公公心中的焦虑便释然了。

其实杨脂也没有想到兰子义会在这个时候进门,而且听兰子义话的意思,明显是听见了之前的对话。

杨脂看着兰子义既有些惊喜,又有些尴尬,不过他也是老江湖了,这点场面还是可以应付的,杨脂倚进椅子里,慢慢悠悠的开口说话,他说话时语气甚是倨傲,他道:

“卫侯既然回来了那就说说你为什么出去抓人吧。“

兰子义进门之后的表现和往日很是不同,他开始时主动搭话杨脂,现在杨脂找他说话他却又不理不睬。杨脂问话的同时兰子义正忙着对鱼公公作揖,他道:

“公公,人我没抓住。”

鱼公公虽然相信兰子义今晚肯定能把事情处理好,但他并不清楚兰子义的具体计划,现在兰子义秉命,他也只能两眼摸黑,顺着兰子义的话往下说道:

“没抓住就没抓住吧,你出城时就已经迟了,抓不住也正常。他是怎么逃得?”

兰子义道:

“船上的是他的替身,他的真身走了另外一条路。”

这条消息勾起了鱼公公的兴趣,鱼公公敏锐的嗅觉让他嗅出了异样的味道。鱼公公自言自语道:

“替身?一个商人居然弄替身?“

兰子义只顾与鱼公公对话,却把杨脂晾在一边,杨脂觉得觉得自己很没面子,他冲兰子义吼道:

“兰子义!我问你话呢!“

兰子义回头对杨脂笑道:

“大人乃是人,我这条狗哪有资格和您说话?您歇着就好,不要老是自降身份与我这下贱人往来,那太丢人。“

鱼公公听闻此言偷偷发笑,杨脂则被兰子义一句话挤兑的气堵,脸都涨红,他道:

“公公说今天台城卫满街抓人事出有因,却不告诉我是何原因,他说你掌握着重要消息,要等你回来再讲,你现在已经回来,倒是告诉我你们今天为何抓人,你追查到了什么消息?“

兰子义道:

“我刚才已经说的清楚,人跑了,消息也没了。至于为何抓人,我劝杨大人不要多问“

杨脂怒道:

“笑话!这天下哪有我御史台问不得的事情?你少敷衍我。“

兰子义闻言微微一笑,然后扭头对鱼公公说道:

“公公,可以说吗?”

鱼公公不知兰子义肚子里卖的什么药,这时只能道:

“杨大人这样追问,你就说了吧。”

兰子义笑道:

“军情要事本不便向外人透露,但杨大人坚持,那我也就只能说了。今天京城是在追查海贼。“

兰子义此话一出,鱼公公和杨脂都惊了,杨脂说话时不经意间语气都缓和了许多,他问道:

“海贼?哪里来的海贼?海贼不是都被戚准给剿灭了吗?“

兰子义道:

“今日之前我本也是这么以为的,但今天中午我在江南楼吃饭时,偶然听见隔壁包间有人在讨论贩卖军火之事,其人是江东巨贾季探云之子季知年。“

杨脂听到这话松了口气道:

“季探云季老板有朝廷特地颁发的勘核印,他在海外有生意,和夷人换些军火没什么意外的,这和海贼有什么关系?“

兰子义冷笑道:

“他为朝廷贩卖军火自然没有问题,可他要是卖枪炮给海贼呢?甚至他要是给海贼当内应引狼入室呢?“

杨脂听到这话脸色凝重起来,他道:

“卫侯你所说的都是猜测。“

兰子义斩钉截铁的说道:

“不,不是猜测,我今天中午就听到了不少。而且当时与季知年同桌吃饭的可有不少人,我隐约间还听见季知年称呼同桌有人为公子,还听到了某几位在京的大人。”

杨脂现在的脸色更加糟糕了,他道:

“孤证不立,你听到了别人可听到了?”

兰子义道:

“我就是人证,不需要其他人来证明。”

杨脂道:

“那你就是捕风捉影。”

这时鱼公公突然气定神闲的插话道:

“我台城卫捕得就是风,捉的就是影。天下没有御史台不能查的事没错,但天下也没有我台城卫不能疑的。只要有风吹草动,哪怕只是流言蜚语,我台城卫也要把他挖地三尺给挖出来。海贼之事关系京城安危,更是马虎不得,莫说我抓人,只要那人身上有一丝嫌疑我就要扒他的皮。”

杨脂没有料到兰子义突然来这么一手,而且兰子义说得煞有介事,中午他在江南楼吃饭的事情众人皆知。兰子义这番话亦真亦假,虚虚实实,居然唬得杨脂不敢动弹。

杨脂想了想后再次开口说话,只是这次开口他就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嚣张气焰。杨脂道:

“卫侯说中午江南楼中听到别人里通外国,可我却听说卫侯你中午时在酒楼里大闹了一场。“

兰子义道:

“这件事我也觉得奇怪,当时我正在吃饭,断断续续听到隔壁再讲给海贼卖枪炮的时,我正想仔细去听,太尉却把我门踹开进来抓人,隔壁的人就趁乱跑了。我之前还在想太尉为何要这么做,现在想想,太尉与诸位大人在朝为同僚,是不是受哪位大人所托,专门过来找我呢?“

杨脂看着兰子义,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他明显是在仔细思考,停顿了好长时间都没有说话。这时兰子义说道:

“兹事体大,我以为应当及时上奏皇上。现在天色已晚,我看杨大人不如就在公公这里休息,明天一早我们便去面见皇上。”

杨脂现在一头雾水,急需回去与诸位大人碰头,怎么可能还留下,闻言他只能起身道:

“不必了,既然公公抓人的确事出有因,那我也不便多问,只是我请公公注意些影响,不要再将京城折腾的鸡飞狗跳了。”

说罢杨脂起身拂袖,气冲冲的离开大堂。

目送杨脂离开后鱼公公骂道:

“这个歪屁股秀才,仗着自己御史的身份就敢在我这里大放厥词!迟早有一天我要抄他全家!”

接着鱼公公对兰子义说道:

“子义,你这说法固然好,可是只能脱这一时困,等杨脂回去弄清楚情况便会再次上门找我麻烦。”

兰子义道:

“他弄明白情况又能怎样?难道他敢把科场舞弊的事情四处张扬?我用海贼的借口堵住他杨脂的嘴,今后他就再难张开。”

鱼公公道:

“所以后面查案我都得用这个防贼的借口了?直接把事情挑明了说会不会好一点。”

兰子义道:

“公公说挑明的事情我刚才在门外时就考虑了,虽然杨脂他们很快就会知道我与公公咬上的是科场的事情,但藏着点多少还能给我们带来些优势。“

鱼公公道:

“能有什么优势?章鸣岳自知暴露便会出手防备,我们又能有什么好处?“

兰子义道:

“至少我们可以继续查下去,而不会被章鸣岳找借口把科场舞弊的案子抢过去自己查。“

第六百二十二章 宫中一夜

青紫色的流苏遮挡在兰子义的眼前,似有似无,这层朦胧感为流苏外的景物增添了一层似若即若离的不实感。兰子义盯着纱帐外的房顶,吊顶上面黏贴着壁纸,壁纸上画着各种不规则但有规律的集合图样,这些图样并没有什么意义,但没有意义的图样却有一种勾人的魅力,它让人不自觉的发呆,分神,投入其中,再加上流苏带来的朦胧感,兰子义觉得自己醒过来也只是进入了另一个梦境罢了。

月山间在一边问道:

“卫侯,醒了吗?”

月山间的问候打断了兰子义的发呆,他躺在床上撇过头,看向一旁站着的月山间。月山间此时正站在帐外屋中,而在她身旁则整整齐齐的站着一排仕女,侍女们手捧铜盆水壶,镜子梳子,明显是来伺候兰子义起身的。

兰子义见状翻身坐了起来,他笑着调侃月山间道:

“你每天都能准时出现在我清醒的时刻,你是怎么做到的?”

月山间招呼着仕女们上前伺候兰子义洗漱,自己则接过梳子为兰子义梳理头发,她答道:

“奴婢只是记下了卫侯每天醒来的时间,早早恭候床前罢了。”

兰子义笑道:

“你骗我,我几次睡懒觉到了早晨,一梦醒来还要再睡时就没见你站在床头。今次我起床的时间就和往日不同,月儿你是怎么知道我现在醒来的?”

月山间闻言“嘻嘻”笑了起来,她道:

“奴婢是伺候人的,若是连主人的生活习惯的不了解,那奴婢可就该受罚了。卫侯问的都是仆役所用的下贱本事,不是君子该学的。”

兰子义笑道:

“月儿你说的好有道理,可你把我摸得这么透,我总感觉有些心中有些寒。”

月儿笑道:

“卫侯又说笑了。”

兰子义笑着应道:

“是呀,是呀,我又说笑了。”

接着兰子义端详着面前的镜子说道:

“西洋镜真是照的清楚,你说着镜子它是怎么做出来的?”

月儿没有管兰子义的问题,她反而问道:

“卫侯你休息好了吗?”

兰子义道:

“还好,还好,这间房睡得很舒服。”

然后兰子义补充道:

“这还是我第一次睡在宫中。”

月儿笑道:

“这里只是前殿,硬要说的话还算不上宫中。卫侯睡得舒服就好,这里是奴婢还在宫中时住的寝室,卫侯住的习惯就好。”

兰子义听说这里是月山间之前住的地方,略有些吃惊,他又观察了一边四周,边看边说:

“我就觉得这间殿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觉,经你这么一说我才明白,这里屋里的布置都是按照女子闺房的格局来的。

月儿你住的地方不错呀,比我在落雁关里的狗窝好多了。”

月儿笑道:

“卫侯说笑了。不过这间殿的确是招贤门台城卫衙门里最奢侈的一间,比爹他住的那间还宽敞。”

兰子义笑道:

“月儿你可真是公公的掌上明珠,一人就住一间殿,昨晚我鹊占鸠巢可真是为难你了。”

月儿叹了口气说道:

“爹他昨天就说得明白,我住的再好,爹他老人家再关爱我,我也只是个奴婢,卫侯你才是主人翁,这里本就是你的住处。而且昨晚卫侯只是住了进来,又没赶我走,何来鹊占鸠巢一说呢?”

兰子义听到这话哈哈笑了起来,这时兰子义已经穿戴齐整,在一旁仕女伺候着漱口之后,兰子义便站起身来,他道:

“走吧,我们去见鱼公公。”

接着,兰子义便与月山间一道出殿往鱼公公所在的台城卫衙门大堂而去,那些仕女则留在后面收拾屋子。

快到殿门时兰子义问月山间道:

“公公昨晚可休息了?”

月山间道:

“爹他昨晚熬了一宿,我昨晚也和卫侯一起睡了,具体情况并不清楚。”

说话间兰子义与月山间已经迈步进入大堂。此时的台城卫大堂上只有鱼公公一人独坐,还有几个零星的台城卫分布在堂中,看着就知道是负责传令的。

见到兰子义进来,几个台城卫先是拱手行礼。鱼公公本来正用手拄着脑袋,靠在桌上小憩,台城卫拱手的动作将他惊醒,鱼公公看到是兰子义与月山间进屋,捏了下鼻梁之后高兴的招呼两人道:

“进来进来,正好有事要找你们商量。”

兰子义与月山间走到公公面前行礼,兰子义看见鱼公公脸色泛白,眼袋漆黑,昨晚肯定忙了个通宵,同时鱼公公袖口衣襟处还有飞溅到身上的星点血迹,兰子义见此也明白了鱼公公昨晚到底都忙了些什么。

鱼公公先是让兰子义坐下,然后挥手示意台城卫全出去,他揉着太阳穴叹道:

“唉,老了呀!偶尔熬夜一次就觉得筋疲力尽。“

兰子义道:

“公公毕竟年岁大了嘛。“

鱼公公道:

“不说这些,我们谈正事。子义,那几个小子招了。“

兰子义下意识的答道:

“子义猜到了。“

鱼公公闻言先是一愣,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发现了袖口和衣襟上的血迹,鱼公公自嘲道:

“真是忙啊,连衣服都来不及换。”

接着他对兰子义说道:

“那些小子全招了,他们一人花了十万两捐来了一个进士。“

兰子义闻言摇头苦笑道:

“唉,想我兰子义辛辛苦苦,连考三年,连举人都中不了,这些人在京城里花上十万两就能捐个进士出来,早知如此我又何必用功?花钱捐一个不就能当读书人了?“

鱼公公喝了口热茶醒神,闻言冷笑道:

“想花钱买实捐?美得你!那几个小子供词里说得清楚,今次想要捐进士,不仅要有钱,还有地域限制,买捐仅限江东籍士子,凤阳道南,江北地区也行,但要加银子。”

兰子义道:

“每年科举进士不都是各道均有吗?为何这几年来章鸣岳就敢让江东籍的世子占到大头?”

鱼公公道:

“的确是有各道均出进士的习惯,但也就只是习惯而已,并没有什么明确的法令立下,所以章鸣岳才敢让江东士子独霸科场。”

兰子义不解的问道:

“那几个小子应当都是国子监的贡生,他们不用科举也有国子监补缺的名额可用,为何要花钱买进士?现在被抓就要掉脑袋了。”

鱼公公笑道:

“国子监补的缺可都给你当年诗社里的那些士子留着呢,他们这些捐官的监生全是商人出身,只有钱,没有权,国子监的缺轮不到他们。”

兰子义恍然大悟的点点头,然后他问道:

“那他们是怎么在试卷上作弊的?据我所知进士科举的考卷都是要重新抄录一边,封住姓名,然后才能递交考官的。”

鱼公公道:

“那几个小子说得清楚,他们花了钱的便能得到三词六字的暗号,只要他们的文中出现这三词,文章便能中举。这些当权的圣人门生们也是花样多,洗冤寺里的那几个人,人人报出来的暗号都不同。”

说道这里鱼公公精神一改,问兰子义道:

“子义,人和供词都已经有了,你说我接下来该怎么干?”

第六百二十三章 再出京城

兰子义答道:

“当然是禀明皇上,将此事追查到底。”

鱼公公听到这话摸着下巴想了想,然后他吩咐月山间道:

“月儿,去为卫侯上杯茶。”

月山间闻言点头应允,然后便去后堂沏茶。等月儿离开之后鱼公公露出凝重的神色,他问兰子义道:

“子义,如果皇上真的已经……久卧深宫,不问世事,那我们向他禀明此事又能有什么用处?”

说着鱼公公就把目光投向兰子义。兰子义答道:

“公公,姓隆的之前就在我面前埋怨过,平妖贼后章鸣岳吃相太难看。皇上怎么想得我不清楚,但隆公公想要找机会教训教训章鸣岳我还是可以保证的。“

鱼公公闻言摸着下巴点了点头,反正他也不是要问皇上的意见,兰子义这么答已经够了。

略微沉思后鱼公公慢慢将手放到一旁几上用力捏做拳头,他道:

“反正都已经撕破脸动手了,再想回头也来不及,动手吧!

子义,你与章鸣岳有仇,动士大夫就是你挑的头,事情已经开始,你总不能闲着吧?“

兰子义知道鱼公公有事要安排,连忙起身,抱拳作揖道:

“公公有事请吩咐,子义一定操办好。“

鱼公公闻言呵呵笑了笑,他对兰子义的表态很是满意,但他的笑声中却透着一股寒风将至的凛冽感,这次鱼公公对章鸣岳动手,看来是动了真格。他夸奖兰子义道:

“子义你年少老成,比起我手底下那群酒囊饭袋来不知要高上多少倍,事情有你出去办,我一万个放心。事不宜迟,待会我要去内阁,你吃些东西赶快出城去。“

兰子义点头应诺道:

“子义领命。只是公公,我出城是要做什么呢?“

鱼公公道:

“去余杭抓季知年。“

兰子义闻言抬头,不解的看着鱼公公,他自言自语的问道:

“抓季知年?“

鱼公公对着兰子义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然后道:

“不错,就是抓季知年。昨天晚上迟些时候台城卫向我汇报,白天时有人马从陆路出城,其中一个便是季知年。“

兰子义道:

“这次会不会又是替身?“

鱼公公道:

“那个是不是替身我不知道,但季知年不在城内我很清楚。大正已经没有季知年立足的地方,既然姓季的没从水路直接出海,那他就只能回余杭,无论台城卫看到的是不是真身,子义去追总没错。“

兰子义道:

“可我们手中已经有昨日季知年同席的人了,干嘛再费大力气去抓季知年。“

鱼公公笑道:

“我鱼朝恩想抓的人,还从来没有一个能逃了的,这季知年必须得抓回来,无论如何。“

兰子义听闻此言便想开口劝阻,鱼公公却抬手制止了他,鱼公公说道:

“子义你先别着急,听我说完。我抓季知年可不光是为了面子。昨晚我连夜审人,那几个买进士的小子已经把他们知道的全都供出来了。但他们几个终究不在核心,知道的太少,据他们透露,所有的事情都是季知年居中处置,他们几个只管掏钱。子义,你也清楚,都家、吕家的公子我都动不得,想要把这件案子查清楚我必须抓住季知年。“

兰子义道:

“难道有了这些人写暗语,中进士的证据还不够吗?“

鱼公公叹了口气道:

“问题就在这里,他们几个消息透露的太早,这会他们还没中进士呢。“

鱼公公这么一点,兰子义便明白了过来,现在成绩尚未公布,这些人根本算不上进士,只要礼部的阅卷考官不让这几个人中举,兰子义他们手中的证据便算不上证据。

反应过来的兰子义低头捏着拳头叹气道:

“是呀,也怪我太急躁,要是等到殿试的时候在发难,这件事情就能彻底坐实了。“

鱼公公开导兰子义道:

“子义你也不要自责,你说得恰是时候。那季知年在中午见过你后便逃跑出城,连替身都用上,可见这些人心思之缜密。你要是真等到殿试的时候再把事情告诉我,或者我等到殿试在抓人,那殿上的进士当中保准没有我们手上这几个人。

事已至此要想咬死这件事我们就必须抓住季知年,只有季知年才知道买进士的细节。“

兰子义道:

“子义明白了,我待会就出城。“

鱼公公道:

“嗯,明白就好。除你之外我还专门让京城千户带队往余杭走,他走陆路,你走水路,你们双管齐下,一定把季知年给我抓回来。”

兰子义道:

“公公,台城卫在各地均有驻员,要抓人派当地人手去就可以,干嘛劳师动众,专门调京城的千户下去?“

鱼公公笑道:

“子义啊,各地驻守的台城卫,平时打探消息,捉拿几个小毛贼是没问题的,像季家这样的豪强大户,他们可没没法进去抓人,说不定他们当中就有人和这些豪强有勾结。“

兰子义道:

“可公公直接从京城派人,还是千户带头,这么大阵仗岂不是要打草惊蛇?“

鱼公公笑道:

“我们早就打草惊蛇了,现在还想隐蔽行踪根本不可能。反正地方上的各位大人肯定会扯我们后腿,暗中查访搞不好就被诸位大人找借口抓进牢里去了,还不如大张旗鼓派人下去,这样办事还方便点。“

兰子义道:

“所以千户带大队为下明棋,我分头行动走暗棋。“

鱼公公笑道:

“你也算不上暗棋,京城里谁人不认识你兰卫侯,你只要出城立马就会被章鸣岳和他手底下的各级官员给盯上。我派你们两路人同时出发,就是为了互为犄角,分散章鸣岳的注意力,让他首尾不得兼顾,真要说又暗棋那也不是卫侯你,而是你的月儿。“

兰子义闻言先是一愣,然后笑着点头,他道:

“我明白公公的意思了,月儿的身手我是领教过的。

话说月儿下去泡茶怎么泡了这么久?“

鱼公公道:

“让她泡茶只是把她支开,我已经安排人通知她事情,这会估计我儿正在收拾行囊。“

鱼公公话刚说完便有太监进门禀道:

“鱼阿爹,隆公公那边请您过去,大家都在军机处候着您呢。”

兰子义闻言起身,抱拳说道:

“公公,子义先告辞了。“

鱼公公也同时起身,他对着兰子义点头道:

“子义你去吧,桃家三兄弟早早的就在门外候着了,你出门就能见到,我也该去军机处里和诸位阁老撕破脸了。你昨天和杨脂说过,季知年犯得的通敌叛国的罪名,今次你们出去名义上也是抓他季知年与海贼有染。“

兰子义抱拳道:

“子义明白了。“

接着兰子义转身出门,而鱼公公则招呼仕女,转身入后屋更衣去了。

第六百二十四章 再出京城(下)

兰子义离了大堂便向外走。此时虽是清晨,但台城卫衙门里却人头攒动,所有人都在忙碌,许多人都眼圈发黑,他们昨晚肯定熬了通宵。

兰子义不想耽误时间,所以他避开人群,跻身路旁,侧身低头,悄悄出门。月山间早已侯在呀门外,见兰子义出来她便上前附在兰子义耳旁,月儿悄悄的说道:

“卫侯,行礼马匹都已经准备好了,就在宫门外,你的三个哥哥就在门外候着哪。“

月儿踮着脚尖趴在兰子义肩上,好似两小无猜,笑着对兰子义说悄悄话,此等风情自然惹人遐想,周围过往的台城卫虽然行色匆匆,都得要回头看上一眼。

兰子义被月儿逗笑,他双手抓住月儿肩膀,将她稳到面前,然后问道:

“月儿,男女授受不亲,这光天化日的,你干嘛爬我肩上?抽什么风呢?“

月儿被兰子义拉开后撅着嘴淘气的说道:

“明明是卫侯你出来时躲着人,我以为你接了什么密令见不得人,所以才爬你肩头说悄悄话的。你说我和你授受不亲,那每天晚上在屋里怎么就可以亲了?

我只爬一下卫侯肩膀卫侯便嫌我放荡,既然如此你辞我回爹身旁便是,我绝不扰你清名!“

周围行走的台城卫和太监们听到月儿向兰子义撒娇,全都低头掩面,强忍着不笑。兰子义没想到月儿竟然如此泼辣,他可不想继续丢人,于是赶忙伸手捂住月儿的嘴,他道:

“我的姑奶奶,你说得对,是我的错,我悄悄出门只是向快点出来,咱们赶紧出城去吧,别再耽搁了。“

以月儿的身手,兰子义怎么可能抓住她?她轻易挣脱兰子义的“魔爪“,继续说道:

“卫侯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么,怎么现在又和我拉拉扯扯?“

进月儿这么一喊叫,旁边行人都忍不住笑了出来,若不是他们有事要忙,现在兰子义估计就要被众人围观了。兰子义可没兴趣当众人笑料,赶忙连拉带拽把月儿拽出宫去。

月山间闹腾了一路,出宫之后才消停下来。等在宫门口的桃家三兄弟见兰子义出来自然赶紧上前,见到拉拉扯扯的兰子义与月山间,三人不明所以,桃逐兔更是问道

“少爷,你们这是怎么了?“

月儿这一路出来弄得兰子义狼狈不堪,现在正昂首挺胸,撅着嘴站在一旁,活像只斗赢了的公鸡,兰子义面红耳赤,气喘吁吁,发髻都折腾的凌乱不少,他对着桃逐兔摆摆手,然后说道:

“没事没事,只是吵几句嘴而已。“

然后兰子义岔开话问桃家兄弟道:

“行礼收拾好了吗?我们得出城。“

桃家兄弟都懂事理,不会给兰子义难堪,他们见兰子义不愿多说和月山间的事情,自然都装作没看见。桃逐虎闻言答道:

“行礼都已经备齐,马也准备好了,少爷打算从哪个门出城?“

这时月山间娇嗔道:

“卫侯,刚才我就和你说的清楚,行礼我都已经派人送出来了,你还问,是信不过我吗?”

兰子义赶忙回头对月儿赔不是,他道:

“好好好,月儿你最好了,办事利索,真是我的贴心棉袄。我问我哥哥只是顺便,没有信不过你的意思,你不要生气。“

月山间见兰子义服软,把高昂的头颅抬得更高了,她牵过一匹马就往御桥对面走,同时招呼兰子义他们道:

“卫侯不是着急出发吗,还等什么呢?”

兰子义被月山间折腾的没了脾气,只得牵过马跟上月儿,同时说道:

“走走走,我们现在就出发。”

守门的御林军和台城卫见到兰子义被月山间河东狮吼的两腿发软,窃窃偷笑。桃家三兄弟虽然不满自家少爷孬样,但他们也知道月山间的厉害,只要有兰子义宠着,鱼公公惯着,他们三人也没有说话的余地。

兰子义牵马走开后回头问道:

“家里怎么样?”

桃逐虎答道:

“一切都好。”

兰子义道:

“这次出城我们要去余杭,来回时间久,大哥你今早出门匆忙,嫂子那安排的可好?”

桃逐虎道:

“我早就和桃仡说得清楚,她嫁入我家就得准备好一人独处,我要护卫少爷,得经常出门,不能时时刻刻伴着她。桃仡也明白,所以去旧都的时候她就支持我随少爷你去。

说来,今次出门其实不算突然,昨天晚上鱼公公便派人来嘱咐我们,少爷你被公公派出去办事,昨天下午开始京城里台城卫又全体出动,满街抓人,我和二郎三郎当时便知发生了大事,少爷既然牵扯其中,肯定有得忙。”

桃逐兔这时插话道:

“正好我们从旧都回来的行礼还没有全部拆完,昨晚上大哥便让仆役们有换了新衣服,拿了新鞋袜,重新打包。“

兰子义闻言心疼的叹了口气,他道:

“辛苦大哥你了,我们这才回京城两天而已,这就要出去了。”

然后兰子义又问道:

“铁木安达怎么样?”

桃逐鹿答道:

“少爷你放心好了,昨天我们把他送回鸿胪寺后便请了京城有名的大夫给铁木辛哥看病,大夫说没事,没伤到筋骨,大夫给开了外用的跌打药和内服的方剂,嘱咐铁木辛哥静养。

鸿胪寺里给这群鞑子安排的也是豪华,一人一个单间,他想休息完全没有问题。”

兰子义闻言点头道:

“这就好,这就好,只要安达没事就好。”

桃逐兔这时问道:

“少爷,你昨天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我们在街上听到许多风言风语,晚上还有台城卫出门抓人,怎么会有这么大阵仗?”

兰子义叹了口气说道:

“昨天发生的其实是两件事。”

接着兰子义便简要的讲了讲江南楼里偷听到科举舞弊的事和太尉前来砸场的事情。然后兰子义总结道:

“其实太尉的事情只是意外,真正需要我们操办的是科举的事情,今次我们出京便是去抓季知年。”

桃逐鹿闻言道:

“既然是抓人,我们就不能不带兵器。弓矢刀剑全在家里放着,我们得回去一趟。”

兰子义道:

“不用全回去,大哥回去一趟就行。正好我也要召仇家两位先生同行,大哥回去携两位先生同来,你们三人至少五匹马,怎么都够拿兵器。”

桃逐虎知道兰子义派他回去是和桃仡告别,心中感激,他对兰子义抱拳说道:

“少爷,多谢!”

正好这时兰子义他们已经走过御桥,他对桃逐虎笑道:

“大哥你快回去和嫂子告别吧,收拾收拾东西,不着急。”

桃逐兔这时问道:

“那少爷,待会大哥来我们在哪汇合?”

兰子义道:

“公公安排我走水路,待会大哥带着两位先生来只管道水门那边,我们在那里等候。”

这时先一步过桥的月山间开口说道:

“大郎你可要快点来与我们汇合,爹他是派我们出去捉人的,要是因为你耽误让人跑了,那可怎么办?”

桃逐鹿与桃逐兔听闻此言顿时回头对月山间怒目而视,月山间则迎着桃家两兄弟的目光不以为然。桃逐虎对兰子义抱拳,然后牵马而去。

兰子义见桃逐虎离开,带着其他人离开御沟便打算上马往码头去,不过这时却有人拦路说道:

“卫侯留步。“

第六百二十五章 迫不得已

拦在兰子义面前的不是其他人,正是杜京。兰子义见杜京拦路,心中直犯嘀咕,这人现在过来,究竟是福是祸?

上马上到一半的兰子义下马对着杜京抱拳道:

“杜捕头何事?“

杜京手抓腰刀立在兰子义马前,他衣襟前摆塞在腰里,看上去很是干练。听到兰子义问话,杜京双手捉刀,抱拳道:

“无事,只是见卫侯行色匆匆,似乎有急事要办,所以找卫侯闲聊几句。“

兰子义被杜京的话逗笑了,他道:

“杜捕头明知我有事要走,还要找我闲聊,哪有这么聊得?杜捕头要是想拿我还请直说。”

杜京笑道:

“我今天若是来拿卫侯便不会一人过来,我来此只是为了顺路和卫侯闲聊几句,别我他求。”

杜京此话说的倒是不假,在街上的就他一人。桃逐鹿也凑到兰子义耳边说:

“少爷,姓杜的没撒谎,就他一个人来。”

兰子义对桃逐鹿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然后他问杜京道:

“杜大人想要聊些什么?”

杜京道:

“当然是继续聊昨天没有聊完的事情。”

兰子义盯着杜京微微眯起了眼睛,他吩咐旁边桃家兄弟与月山间道:

“两位哥哥与月儿先行一步,买些熟食面点,待会我们路上吃。”

桃逐鹿与桃逐兔知道兰子义这是有话要与杜京单独谈,于是领命先行,不过月山间就没那么好对付了,她对兰子义说道:

“爹让我跟在卫侯身边就是为了保护卫侯安全,卫侯让我先行,万一你遇到歹人行凶怎么办?”

说着月儿便转头看了一样杜京。

杜京见状笑道:

“这位姑娘,我便是管这京城里治安的,我只会抓歹人,不会为非作歹。”

兰子义知道月儿是要听他和杜京的对话,而他兰子义是不可能像鱼公公那样随意把月山间支开的,于是他只能叹了口气,牵马向前走到杜京跟前,默认了月儿跟在一旁。兰子义问杜京道:

“昨日我有什么事情还未与杜大人谈完?难道是太尉的事情?”

杜京跟在兰子义一旁,他笑道:

“太尉的事情只算半件,我还有其他一整件事情要找卫侯。”

兰子义道:

“你还想跟我说倒卖军粮的事情?“

杜京道:

“我不是和你说这件事,我是要催你去办这件事。现在太仓无限制的开仓放粮,各地粮价逐渐走低,前期粮商手里没有卖掉的粮食现在也都屯不住了。我昨天得到消息,那几个粮商想要将手里积压的军粮尽快处理掉,如果再不把他们绳之以法那我们就没有证据将他们抓捕归案了。”

杜京提及此事时总是会不自觉的带出自己心中的热情,现在这股热情就燃烧在兰子义身边,烤的他甚是烦躁。兰子义觉得烦躁不仅因为自己心中热情已经熄灭,更因为昨天他刚刚因为此时被鱼公公训斥,鱼公公千叮咛万嘱咐,命他不得继续追查此事,现在杜京重提这案子兰子义也插手不得。

所以当杜京说完后兰子义便不耐烦的说道:

“杜大人想要去查自己便去查,何必跟我唠叨?“

兰子义一夜之间便对此案态度大变,可谓翻脸无情,不过杜京对兰子义的变化并没感到什么意外,他好像早就料到会如此。杜京对兰子义说道:

“我若能查下去我肯定不会找你。”

兰子义道:

“你查不了我难道就能查?这个案子牵扯甚广,继续查下去对所有人都没有好处。我看杜大人还是不要操心了,换别的案子去查吧。”

杜京道:

“卫侯,别忘了,是你透露给我这个消息让我去查这件案子的!”

兰子义道:

“我不愿查,所以透露给你。现在你也不愿查那我们就都不要再查。就此罢手吧。”

杜京听闻此言深吸一口气,他道:

“好一个就此罢手。既然卫侯让我不再罢手,那我就罢手,只是不知卫侯打算那葱河上的案子怎么办?也要罢手吗?”

兰子义与杜京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月山间则在一静静的看着。月山间并不知道兰子义与杜京在谈什么,无论是军粮的事情还是葱河上贩卖人口的事情月山间均不知情。但月儿聪明伶俐,哪怕之前没有得到线索,现在听到的又是只言片语,她也能敏锐的察觉到当下两人谈论的事情乃是要事,月儿虽然没有发问,但她那两只不停扑扇的大眼睛当中毫不掩饰的透露着自己的好奇。

兰子义被月山间盯得心慌,若是杜京再不闭嘴,惹得月儿刨根问底,那兰子义可就没法收场了。

虽然兰子义心里着急,但他脸上还是一副风平浪静的样子,他等杜京说完之后叹了口气道:

“杜大人你这样嫉恶如仇可是没法在京城里长久带下去的。”

杜京道:

“我比卫侯你在京城呆得久的多。”

兰子义又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的说道:

“也罢,也罢,既然此事因我而起那就让他因我而终吧。杜大人有什么证据需要我去拿?”

杜京道:

“证据有三,一是粮商的帐,二是仓库的清单,三是库中的粮。其中前两个证据最为重要,第三样证据你若有本事拿到最好。”

兰子义闻言苦笑道:

“人言捉贼捉赃,就算是粮商库里有太仓粮,我也得要当场带人进去抓获才行,拿出一袋来能当什么证据?更何况那可是一袋大米,就算我有本事偷偷潜入库房我难道还能扛着米偷偷潜出不成?“

杜京道:

“所以我说前两样重要,第三样不重要,卫侯你到了地方看着办就好。“

兰子义这时撇过头看着杜京问道:

“杜大人不会看不出我是要出门远行吧?“

杜京笑道:

“我知道“

兰子义道:

“既然如此,那么杜大人要我搜集的证据一定在京城之外吧。“

杜京道:

“不错,就在京口。而且我不仅要你搜集证据,我还要你靠这些证据送把那些粮商送进大牢。“

兰子义又把头扭回前方继续看路,他此时的心里已经烦躁不已,闻言连声说道:

“好,好,我替你办,我替你办。“

说着兰子义无奈的长叹了一口气,接着他问杜京道:

“听你的口气葱河上的案子你是查出眉目了?“

杜京这时已经打算拐进岔路离开,闻言回头对着兰子义笑道:

“卫侯,我可不是傻子。葱河上的案子牵扯到你大嫂,那案子对你很重要。你想从我这里得到消息?先把粮商抓了再说。“

说罢杜京转身拐进一旁小巷,走了两步后杜京回头对兰子义嘱咐道:

“哦,对了卫侯,差点忘了告诉你,出城的时候小心点,现在城里各处都在抓你?“

兰子义闻言不可思议地问道:

“抓我?为什么?我难道又在御沟边行马了?”

杜京道:

“抓你是因为昨天你和张太尉打闹江南楼的事情,我兄弟要亲自审理此案。”

兰子义听到这话不屑的冷哼了两声,他道:

“欲加之罪,这种闲事用来拖延我的时间外还能治我罪不成?“

杜京道:

“确实不能治你的罪,这事就是用来拖延你时间的,城门那边查你查的尤其紧,你要小心。“

兰子义问杜京道:

“杜大人你倒是很轻易的就把消息告诉我了嘛。“

杜京这时已经逐渐没入小巷的人流之中,在兰子义耳边留下的只有他的声音,只听他道:

“那是当然,因为我就是出来抓你的人之一。”

第六百二十六章 金蝉脱壳

兰子义望着杜京已经消失的背影笑道:

“我猜到了。”

杜京一走,兰子义身边就只剩下了月儿,虽然桃逐鹿与桃逐兔也在附近,但两兄弟为了回避杜京,一直在前先行,离着兰子义还有一段距离,两兄弟此时已经向兰子义这边折返,但要走过来还得要些时间。

月山间见这时无人打扰,上前牵住兰子义的手问道:

“卫侯,你和杜捕头刚才在聊什么呢?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啊?”

月儿的肌如温玉,肤如凝脂,每每当她触碰兰子义的时候,兰子义都会有一种沉溺其中,无法自拔的满足感,但是这一次,月儿的手却让兰子义赶到一股透心的凉意。

月儿问话时声音清甜,语气一如既往的翠丽婉转,在她的语气乖巧的像是一个单纯的小姑娘,可是兰子义却感觉自己如芒在背,月儿盯着他后背的眼睛好像深夜林中的狼一样。

兰子义定了定神,答道:

“我和杜捕头谈的事情月儿你都不知道,所以你听就听不懂了。”

月儿笑着问道:

“这么说来卫侯是有事情瞒着我了?”

兰子义道:

“我哪里敢有事情瞒着你?你不知道的事情都是在公公让你出去斟茶的时候我和公公都商议过,月儿要是觉得我有事向你隐瞒自可以向公公那里求证。”

月儿闻言娇嗔一声,牵着兰子义的手暗自用力,把兰子义的手捏的发疼,她道:

“卫侯莫要拿爹他老人家来压我,昨天在堂上卫侯你暗算我那一句我可还记得呢。”

然后月儿追问道:

“那么杜京说得葱河上的案子又是怎么回事?和你大嫂有关系的总和爹没关了吧。”

兰子义被月山间追问的心里发毛,女人要是对什么事情起了疑心,追查起来可真是严厉。兰子义回答月山间道:

“我大嫂跟我大哥说过,她是被人卖进招婿楼里去的,她最后的记忆只停留在葱河上的船舱里。我和我大哥想要把迫害大嫂的人贩子抓起来绳之以法,刚才和杜京谈的就是这件事。”

月山间道:

“这事你自己查就是,嫌人手不够调台城卫多方便,何必去寻那杜京,受他制约?”

接着月儿转了转眼珠想了想问道:

“卫侯,之前杜京老是来府上问桃仡话,莫非就是要查这件事情?”

兰子义被月儿追问的快要招架不住,他要是一句话说漏,把桃仡和宫里有牵连的事说出去,那可就捅出天大的篓子了。

兰子义回答道:

“是有些关系,但不算是一件事。杜京想要查的是招婿楼,我想要抓的是人贩子。

我不找鱼公公处理此案是因为这终究是我家私事,我不想弄出太大动静,杜京是京城捕头,他手里掌握的消息多,正好他对这事也有兴趣,所以我打算和他互通有无。“

兰子义说得全是真话,只不过是隐去了更重要的内容。兰子义的这番话术很有迷惑性,哪怕以月山间的聪明伶俐,也没能将兰子义的底细是谈清楚。她应当是信了兰子义的话,只听她嘲笑兰子义道:

“卫侯你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想着去和杜京交换信息,结果自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被人要挟了吧?”

兰子义见月儿不再追问,顿时松了一口气,他道:

“早知如此我就该咨询月儿你,有你指点我一定不会中人奸计。”

月儿哼了一声道:

“你就少在这里油嘴滑舌了。

刚才你们说得粮食的事情我可听得清楚,卫侯你说这案子你也查不下去,那肯定是和我爹有牵连。当日大军在外剿贼,我就在爹身旁,我可是听到了不少关于军粮的风言风语。卫侯你要查的莫非是这件事情?“

兰子义没想到月儿又杀出一记回马枪,当下就被问住。兰子义本以为月儿要借此机会好好向兰子义施压,没想到月儿居然缓和下语气,叹了口气道

“卫侯,爹说得清楚,我只是卫侯的奴婢,卫侯要做什么我是没有权利干涉的,但卫侯你也要明白,我是爹的女儿,我是不会容许卫侯去害爹的。“

兰子义听到这话心里不知该是什么滋味,他完全找不出话来回答月山间,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件事情该怎么处理。好在桃逐鹿与桃逐兔这时已经走了过来,兰子义可以和自己两位哥哥说话来为自己解围。

兰子义见桃逐鹿与桃逐兔迎面走来,立刻说道:

“哥哥,我被通缉了,杜畿安排人在城门口抓我,我们就这么出城是出不去的。“

桃逐兔惊讶的问道:

“少爷你犯什么事了?他凭什么抓你?“

兰子义道:

“就是昨天和太尉那档子烂事,欲加之罪罢了。“

桃逐鹿道:

“那我们怎么办?“

兰子义道:

“杜京走了之后我就一直在盘算这件事。好在大哥被我派回府里,两位先生也在家,正好让我来演一出金蝉脱壳。“

说罢兰子义扭头对月山间道:

“月儿,你赶紧上马回府,通知我大哥,再跟公公借一些锦衣卫……“

兰子义话还没说完便被月儿打断道:

“我不走!要传话卫侯让你的两位哥哥去传,你不是要金蝉脱壳吗?你的三个哥哥都凑不齐怎么金蝉脱壳?“

兰子义听到这话不免咂舌,他正想开口劝说月山间,月山间却又笑嘻嘻的向兰子义撒娇道:

“卫侯~,你留下我才是有用的嘛,待会你无论怎么出城总得乔装打扮,要不守门的军士还是会把你认出来,你还是走不了。“

兰子义听到这话也觉得在理,只好转头对桃逐鹿与桃逐兔吩咐道:

“唉,那就辛苦两位哥哥跑一趟吧。

三哥,你立刻回家,告知大哥和两位先生,你们从家门口的西门出城。

二哥,现在折返回招贤门,向公公要上仪仗,待会和大哥他们汇合,你们建我旌节,大张旗鼓的盛装出行,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是我兰子义出城!“

桃逐鹿与桃逐兔明白了兰子义的意思,两人立刻领命。桃逐兔问道:

“少爷,那我们出了城之后在哪里汇合?”

兰子义想了想道:

“杜京让我们去京口,我们就在京口汇合吧,要是离京城太近搞不好杜畿还会来找我们麻烦。唉,只是绕行京口要耽误公公安排给我的正事了。”

月山间道:

“卫侯你说什么呢?爹他安排你走水路本就要路过京口,怎么会绕路呢?”

虽然兰子义并不知道为何抓人要过进口,但这肯定是个好消息。兰子义赶紧吩咐桃家兄弟道:

“两位哥哥快去吧!”

第六百二十八章 改头换面

月儿知道兰子义发火,不敢催促,只敢提醒他道:

“卫侯,我们该走了。”

兰子义目送着那行军士消失,然后掉头上马,这时月儿又试探性的问道:

“卫侯,那是哪个营的军士?”

月山间这一问勾起了兰子义的回忆,兰子义想起月山间刚才说过的话,于是坐上马鞍后指着月山间呵斥道:

“我告诉你,我家世世代代都是丘八,我就是丘八出身,你要是嫌跟着我丢人那就滚回台城卫衙门,少出来丢人现眼。若是你还要跟着我,今后就别再让我听到‘丘八’二字,更不要仗势欺人,明白吗?”

兰子义训完月山间后便扬鞭策马,先行一步。月山间被兰子义训斥了一顿之后终于老实了,这次她没再多言,也没有使性子,而是没做声悄悄地催马跟上了兰子义。

两人一路上再未多话,只顾着向码头赶去。京城的码头虽然只是内河码头,但车水马龙,行商脚夫,一样不比江上的大港差。今日的码头这里也是人山人海,不同以往的是这次港口这里多出了许多巡城的捕快和站岗的兵士,从哪些兵士们的装扮可以看出,他们都是城门校尉的人。

码头上被人看守的紧,兰子义自然不敢硬闯,他与月山间离着葱河岸老远便从马上下来,两人绕着港口附近游走了好几回,也没能找出一条安全的通路。

兰子义望着码头前列队巡逻的捕快们不禁叹息道:

“杜畿防范的还真是严啊。”

月山间闻言道:

“这点小事有什么可担心的?卫侯难道把我给忘了?”

兰子义闻言想起刚才月山间提到过,她会易容之术,于是兰子义赶紧说道:

“你有本事那就快为我变装吧。”

月儿闻言笑着说:

“卫侯你就看好了吧。来,随我来。”

码头有客商进出得要卸货,想在码头周围找一处安静角落倒也不难,月山间对这里的地形很是熟悉,她很快就把兰子义带了一处仓库附近,虽然隔着货箱就能听到外面行人的声音,但这里居然没有人来。

月山间找了一摞麻袋安排兰子义坐下,然后便熟练的从行礼当中取出一个小箱打开,兰子义看的清楚,巷子里装满了笔刷颜料,还有毛发胡须。

月山间一边忙着给胡子贴胶,一边说道:

“卫侯你要易容简直不能再简单,反正你也没胡子,给你下巴上加一撮长须,在给你额头眼角加上几道皱纹,你就变成老学究了,反正你身上书卷气浓的让人胃里发酸,我保证没人能认出你来。”

月山间此时已经全身心的投入到易容的工作当中,她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清澈,她的声音还是和平时一样婉转动人。兰子义望着弯腰站在眼前的丽人,同时享受着她指尖划过自己皮肤的柔滑触感。兰子义轻轻叹了口气,吹散了自己心中的不满,这么一位佳人,无论她做错了什么都值得被人原谅,不是吗?“

兰子义看着月儿柔声的说道:

“月儿你可真有本事。“

月山间听闻兰子义语气缓和,她也好像忘掉了刚刚的不愉快,只听她俏皮的调侃兰子义道:

“圣人说的好:吾不试,故艺。奴婢是下贱人,没有本事傍身可是吃不到饭的。“

兰子义呵呵笑了起来,他道:

“公公他可舍不得放你饿死。既然你说自己多才多艺,那我有点事情不明白,你能替我解释一下吗?“

月儿笑道:

“卫侯只管问,月儿知无不言。“

兰子义道:

“我想不明白的是那些粮食为什么要把粮食运到京口去?京城比京口离内地更近,不从京城直接卖粮反倒要把东西送往下游,卖粮的时候还要在折返过来,这样走回头路到底为何?“

月儿道:

“粮商怎么想的奴婢不甚了解,但奴婢知道,无论官家私人,京口乃是江东粮食积聚地,江东粮食收获之后都要通过水路运到京口,集中之后渡江送入大运河,沿运河送往北方,沿江各地的粮食也是从京口派船逆流而上。所以卫侯要为为什么,不妨从此处着手考虑。“

兰子义闻言恍然大悟道:

“原来如此,月儿你还真是懂得不少。我明白了,粮商费劲把粮食送到京口就是为了把这些粮食来路由黑漂白。“

月山间闻言笑了笑,她捉住兰子义的手把他拉起来,然后又取出一顶四方平定巾给兰子义带上,然后笑道:

“好了卫侯,这下你就成了一个老学究了,连衣服都不用换。”

兰子义抬手正冠,捋着胡子压低声音道:

“老夫只为求学,不近女色,你可不要坏了老夫的清白。”

月山间被兰子义逗得掩着嘴笑个不停,他推着兰子义去牵马,同时说道:

“先生说得好,先生说得对,先生这几天最好离我远一点,不要被人说闲话。”

兰子义被推着牵马,他问月山间道:

“我收拾好了,那你呢?”

月儿笑道:

“这个卫侯不用操心,我自有办法。”

然后兰子义就听到身后月山间手上有声音。兰子义想要回头去看,却被月山间阻止,月山间之说“到了街上卫侯自然看见。”

兰子义与月山间按着原路返回,不一会就来到街上,月山间这时也并排走到兰子义旁边,兰子义扭头一看,吓得以为月儿丢了旁边来了个其他人,仔细一瞧兰子义才发现月儿故意在脸上涂了厚厚一层粉脂,浓妆艳抹,惨白里面透着血红,就像个活尸一般。

兰子义深吸几口气,等定了神后他才问道:

“月儿,你怎么画成这幅鬼样子?”

月山间这时扭捏作态,装出一副东施效颦的恶心模样说道:

“哎呀,老爷你这是什么话,奴婢平时不都是这样吗?老爷你还总是夸我美呢,这幅装扮老爷还不满意?”

说着月山间还朝兰子义眨了几下眼睛。

月山间把个顾影自怜的丑女演得活灵活现,那两下眨眼看的兰子义差点就吐。兰子义为了保命赶紧撇开视线,同时自己也入了戏,他压低声音说道:

“花儿你说得对,今天你的装束还和平时一样美,所谓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说着兰子义便与月山间牵马前行,路边行人见到当下模样的月山间好似闹市见鬼,纷纷避让,兰子义就这么和月山间大摇大摆的走向码头,中间遇到好几对巡街的捕快都安全走过。

到了码头前兰子义他们找到一条大客船。兰子义找了船家交了银子,买了船票,看着船夫送马上船,然后他和月山间拿了随身行李就排队上船。

有两个军士正在登船的舷梯口检查往来行人,兰子义看到两人手中拿着的正是兰子义的画像,而那两个军士看到兰子义,尤其是看到兰子义身后的月山间时同时露出了极度厌恶的表情,等到兰子义登船时,两军士都把脸撇的远远地,看样子恨不得兰子义与月山间赶紧上船滚蛋。

兰子义见状窃喜,低头跨步,一只脚已经踩倒舷梯上,月山间紧随其后,没想到这时有只手却拦在了月山间面前,拿手里正捏着一块手绢,而手的主人则说道:

“把脸擦干净。”

第六百三十章 去京口

这并不是兰子义第一次乘船,但这却是兰子义第一次感到晕船。兰子义感到的晕并不是那种颠簸的让人呕吐的眩晕,而是另一种不规则的,向西面八方不断摇摆的动荡感觉。这种感觉继续发展下去说不定会让兰子义彻底晕船呕吐,但到目前为止这都还是一种给兰子义带来新奇的奇妙感觉,甚至可以说兰子义在享受这种动荡。

舱门外传来了窸窣的脚步声,恰好此时兰子义也已经将手头书信写完,在外人进门之前,兰子义便吹干了笔墨,将书信封好收起。

推门进来的是月山间,她手捧净水入内,见到兰子义收起书信,问道:

“卫侯在给谁写信?”

兰子义道:

“给旧都罗应民。”

月山间将水放好,取出手帕浸湿,准备给兰子义擦脸,她闻言问道:

“卫侯在京城时不发信,到了京口可怎么发的出去?”

兰子义收起信件,又将笔墨收好,然后把手伸进面前水盆,同时说道:

“我从昨天忙到今天,一刻没停,我都把这事忘了。上船之后空闲下来,我才想起此事。至于怎么发送的问题,我自有办法,月儿大可不用操心。“

月山间见兰子义把手伸进水盆,不满的抱怨道:

“好不容易打来一盆水,卫侯也不等把脸擦干净再洗手,就这么把水弄脏了,真是邋遢!“

兰子义闻言笑着将手拿出来,他道:

“是我不好,浪费了月儿你的一片苦心。”

兰子义将手拿到一半却被月山间止住,月山间把兰子义的手摁回水盆,她抱怨道:

“你都已经弄脏了,拿出来还有什么用?”

然后月山间问道:

“卫侯都给罗应民写了些什么事情?”

兰子义闭着眼享受着月山间的伺候,他道:

“是粮食的事情。据说开仓放粮之后太仓查出了亏空,我要提醒他弹劾此事。”

月山间为兰子义擦过脸后又把兰子义的手抬出水盆擦干,她道:

“罗应民已经和章鸣岳咬上了,这么明显的借口那罗应民不会放过,为了这种事情写信,卫侯怕不是在画蛇添足。”

兰子义闻言嘿然讪笑,他的目光也随着他的笑容低垂不少,兰子义道:

“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月儿。除了太仓的事情,我还打算让罗应民弹劾几个粮商。”

月儿听到这话缓缓抬起眼角瞥了一眼兰子义,眼神中全是凌厉,她敏锐的问道:

“卫侯是想追查军粮的事情?”

兰子义道:

“不是军粮,是太仓粮。”

月山间没有回应兰子义这句话,她静静地等候,等候兰子义继续把话说完。

兰子义接续说道:

“军粮之事牵扯极广,真要是捅出来鱼公公都会站到我对面去。出京之前鱼公公让我把军粮的亏空塞进太仓亏空,把这屁股擦干净。正好现在那几个粮商手底下有现成的证据可资利用,我让罗应民弹劾此事,把那几个粮商祭出去,只要粮商人头落地,杜京那边我就好交代了。”

月山间笑了笑,她道:

“卫侯真是心思缜密,把所有人都算计了进去。只是卫侯可曾想过,一旦案子开始就不归卫侯说了算,万一查到军粮那里,卫侯你打算怎么收场?”

兰子义道:

“这事迟早要被查出来,早点出来正好可以敲山震虎,公公虽然离此事近,但他终究没有参与其中,外人捉住点蛛丝马迹只会对章鸣岳和德王造成严重影响,公公那里只会伤及皮毛。

再说了,我只是告诉罗应民有奸商盗卖太仓粮,又没告诉他这是军粮,真要有谁查到军粮那里那只是他不长眼,与我兰子义有何干系?“

月山间笑道:

“卫侯你还真是会偷梁换柱啊,罗应民才刚和你走到一块你就想着算计他,照你这性情你会何时动手算计爹呢?”

兰子义伸手抬起月山间的下巴,他道:

“我这不叫偷梁换柱,我这叫去胡吞狼。那罗应民本就是狗官一个,我早想杀他,借着这件事情给他挖个坑也没坏处。

至于公公,我是不敢算计的,我真要是对公公有一点心思,月儿你岂能容我活到第二天?“

月山间闻言低头嘻嘻笑了起来,她道:

“卫侯你们落雁关里就那么缺女人吗?怎么生冷不忌?我现在画成这幅鬼样子你居然都能动色心。”

兰子义道:

“因为我知道月儿你这层厚粉之下藏着怎样的一张俏丽脸蛋。”

说着兰子义放开手,他问月山间道:

“说道这里你为何还是这幅打扮?而且你给我擦脸为什么不把我胡子摘了?你我这样装扮不嫌累吗?”

月山间道:

“卫侯上船时和下船时不一样可是会引起船家疑心的。你想让船家回去禀报官府你便把胡子摘了吧。”

兰子义笑着仰身向后趟去,他道:

“杜畿抓我的借口又不是什么事,他不可能用那个莫须有的罪名全国通缉我的,我出了京城便没事。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反正也快到地方了,忍一忍进了城再卸妆也不迟。”

月儿闻言侧身伏在兰子义身侧,用手指轻轻点了下兰子义的鼻尖,她道:

“卫侯你可算开窍了。”

没过多久船便靠岸,兰子义与月山间取了马匹,验过船票,便下船去。进城之后兰子义与月山间寻了一处客栈住下,两人安置好行礼,买了热汤洗漱干净,打扮一番之后两人又恢复了往日的飒爽之气。

月山间伺候着兰子义梳好发髻之,自己便忙活了起来,兰子义见月山间坐在铜镜前梳发髻,便坐在她身后问道:

“你为何要换男装?”

月儿一边扎着头发一边说道:

“到了京口卫侯可以清闲下来,我可清闲不了。你要办的那些麻烦事情,哪个不得经我手去办?我换上男装就是为了出门方便。”

兰子义道:

“可是你以女装进来,却以男装出去,这难道不会惹人怀疑吗?”

月山间回头白了兰子义一眼,她道:

“你进来是贴着胡子,我进来事画得向鬼,现在你我这样出去已经惹人怀疑了,我换男装又能算什么事?”

兰子义摊着手说道:

“好吧好吧,你说的对。”

月山间又道:

“卫侯你今天很是硬朗啊,从早到现在过去了大半天,你只在船上吃了点干粮,居然不嫌饿。”

兰子义道:

“昨天大鱼大肉一整天,现在胃里还腻得慌,少吃点也好。”

月山间道: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一起出去吃晚饭。”

兰子义道:

“现在吃晚饭还太早,再说我出门是要去送信的,不见得与你通路,等你事情办完之后我们在吃饭吧。”

月山间这时已经装扮完事,她起身道:

“现在可不是办事的时候,我只是出去踩点。走吧卫侯,不要耽搁了。”

第六百三十一章 根深叶茂

兰子义与月山间出客栈时引得店家和小二大为吃惊,那店家差点就要重验兰子义他们的身份文书,还好兰子义他们文书齐全,兰子义还有牙牌傍身,店家也没有什么可为难的。

出门之前兰子义向店家仔细问了几个粮商的店铺和马场的店铺,两家并不在一条路,兰子义与月山间出门之后便分头行动,临分别之前月山间对兰子义拱手道:

“卫兄,小生先行一步,兄长终于可以躲开我的视线,自由行事了。”

月山间一身男装,还专门压低声线,拱手作揖装出书生模样,兰子义见此情景忍俊不禁,他憋着笑说道:

“月贤弟说得是哪里话?我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贤弟找到,哪里谈得上躲开。贤弟莫要说笑了,快去办事吧。”

月山间闻言抬头白了兰子义一眼,然后转身哼了一声离开。

兰子义也在月山间离开之后款步走向另一条街道。京口虽然比不上京城繁华,却是连接大江南北的交通枢纽,江东物资全都集中于此,然后装船渡江,进入运河。不过今天兰子义上街并不是为了游玩京口,观赏风景,他是有事而来。

兰子义按照客栈店家所说,穿过几条街后来到卖马的地方。客栈老板给兰子义指出的是一条繁华的商业街,兰子义走在街上绕了一圈才找到“塞北马场”的牌匾,他站在点门口上下左右仔细端详,久久不迈步进店。

几天似乎没有没有什么客人光顾这里,店里的伙计们都三三两两坐在柜台后面,或打盹或发呆或闲聊,各自都在消磨时间。不过店里的伙计们还算有眼力劲,见到兰子义站在门口张望,立马起身忙碌起来,有个伙计走到兰子义跟前张罗着请兰子义进屋,他道:

“公子您来看马呀?里面请!里面请!“

门里的伙计则对着后堂喊道,掌柜的,有人过来看马了。

兰子义都没来的及说话便被伙计拥入店内,坐下之后兰子义笑道:

“你怎么知道我是来买马的?”

一旁为兰子义斟茶的伙计笑着回答道:

“公子您站在门口张望肯定是对我们这家店有兴趣,我们这里是卖马的,您若不是买马何必来看?”

兰子义道:

“这你可就说错了,我之所以在门口张望只是有些疑问。”

伙计道:

“公子有什么疑问?”

兰子义道:

“你们号称马场,可只在街上占这么小的一个店面,只有这么点地方怎么养马呢?”

伙计道:

“公子这就有所不知了,城内地方小,地价贵,我们只在城里设一个门面,真正养马的地方在城外,我们在那里租了好大一片地方,中外各色马种都有圈养,公子只要喜欢随时可以过去挑。”

兰子义笑着端起茶杯嘬了一口,他道:

“可惜我对买马不感兴趣,你们这半天岂不是白忙活了?”

伙计闻言笑道:

“我们掌柜的平时就和我们说的清楚,来的就是客,公子虽然今天不买马,但进来了肯定对我们这的东西感兴趣,您先瞧着,改天还可以再来看看,等到想买的时候再买也不迟。

您瞧,这不我们掌柜的也出来。”

兰子义听到这话转头往后堂来处看去,之见一个中年人正款步从后堂走来,而招呼兰子义的伙计则说道:

“这位公子,你看着好面善啊,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兰子义只是笑了笑,没有去接伙计的话,而出门的掌柜见到堂上做的兰子义后大吃一惊,他快步上前对兰子义拱手作揖道:

“少爷,您怎么来了!”

然后掌柜便招呼店里的伙计道:

“都愣着干什么,这坐的可是咱兰家少爷。”

店里众伙计听闻此言赶紧行动起来,他们跟在掌柜身后一起作揖,刚才伺候兰子义进门的那个伙计还嘀咕道:

“我就说好像在哪见过,原来是少爷!”

兰子义见掌柜的把他认了出来,笑着起身,他走到掌柜的面前将人扶起,同时说道:

“掌柜的快请起,虽然我没能记得您的模样,但您怎么说也是落雁关老人,我的长辈,您行这么大的礼,我可领受不起。”

然后兰子义又对其他伙计说道:

“弟兄们都快起来,这里是店里,又不是府上,就算是府上大家也没有这么见外过呀,快起来吧。”

掌柜的和众伙计听到兰子义这话纷纷起身,那掌柜给伙计们递了个眼色,大部分伙计便跟刚才一般三五成群,各自忙活,不过刚才一直招呼兰子义的那伙计则继续留下来伺候。

兰子义对那伙计说道:

“这位兄弟好眼力,我都记不得何时与你见过,你却看我面善。”

那伙计笑着说道:

“少爷你虽然平时深居简出,只知读书,但我们关里的军士那个不认识你啊!”

掌柜的这时说道:

“少爷,咱里面请。”

兰子义摆了摆手坐回刚才位置上,他道:

“不用了,我待会还得走,不久坐,咱就外面聊吧。”

掌柜的也没有坚持,一起随着兰子义坐下,掌柜的问道:

“少爷不是在京城吗?怎么突然来了京口?是出来玩玩散散心?”

兰子义道:

“那倒不是,我是有事出来,今天来自家店里也是有几件事要麻烦您帮我。”

掌柜闻言拱手道:

“少爷请下令。”

兰子义见状抬手把掌柜的手摁下,他道:

“掌柜的不要见外,这里不是军中,而且街上行人不少,人多眼杂,被人看到了总归不太好。”

掌柜的点头道:

“少爷说得在理。不知少爷有何时要我们做?”

兰子义闻言伸手探入怀中取信件,同时他还摸到另外一样东西。兰子义并不记得自己还有往口袋里装过其他纸张,拿出来后展开一看才发现,居然是一张季知年的画像。兰子义的衣服是进客栈之后换上的新衣,能往他口袋里塞东西的只有月山间一人,而刚刚兰子义正愁着自己怎么和掌柜的的说季知年的事情。

兰子义看着手中画像,笑叹道:

“这个月儿,真是机灵。”

掌柜的看着兰子义手中的画像,问道:

“少爷,您要找这个人?”

兰子义点头道:

“正是。”

说着兰子义便把画像递给掌柜,他问道:

“您可见过此人?他是昨天出的京城,有可能往京口这边逃窜。”

掌柜的接过画像后又端详了一会,然后摇头道:

“我没见过此人。”

然后掌柜将画像递给伙计们传阅,伙计们看过一边之后纷纷摇头表示没见过。

待店里人都看过一边之后,画像又传到了兰子义手中,兰子义将画像交给掌柜道:

“画像就先放您这,您找人临摹一份留下,在城里、周围派人找找,要是能行的话向运河下游,姑苏、余杭那边也传个话过去,我要把这人拿回京城去。”

掌柜的接过画像点点头道:

“少爷您放心,事情我会吩咐手下去办,晚些时候我派人把原件送回您客栈里去。”

兰子义道:

“除此之外还有两件事,一是这封信,需要您立刻派人送到旧都交给罗应民;二是,今天随我出来的本还有我三个哥哥,但他们被拦在京城了,现在也没见他们踪迹,您要是能行的话派人和京城那边联系联系,我得知道他们的动向。”

掌柜的闻言说道:

“少爷放心好了,这点事情不难。”

第六百三十二章 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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