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尸河来 - xp1024.com
《他从尸河来》


第一章 诉冤无门

“呼哧——呼哧——”夜色朦胧,一个女人在河水中奋力地往岸边游着,眼中满是惊恐,一边游,一边害怕地往回看,一个穿着红衣的女鬼,看不到脸,却总是立在她身后。明明河岸就在眼前,但她怎么也够不到,明明自己游了好久好久,但那个女鬼却总是在后面!

逃不开……逃不开……

身后的女鬼如同催命符一般紧紧跟着她,却又像戏耍猎物一样看着她挣扎。

她的棉袄浸满了水,重的快要把她拖进去。总算抓住了岸边的水草,女人心里一阵欣喜!

然而一双冰冷手却牢牢抓住了她的脚踝。

女人惊恐的低下头。

一个黑色的脑袋从水里浮上来,它猛地抬头,没有瞳孔的眼睛流出汩汩鲜血,诡异地朝她笑着,阴测测地说:“抓住你了!”

“啊!!!”睁开眼,什么都没有。女人看着熟悉的屋顶呼了一口气。

原来是梦。

旁边怎么这么湿?疑惑地转头,却对上一身红衣,还有那双没有死白的眼睛!

“啊————”冷寂的夜里,尖叫声传了好远……

今年的冬天好像比之前来的更早些,才是下午六点,周遭就已经涌起沉沉的浓雾,在不知不觉中逐渐笼罩山林,干枯的树枝朦胧间犹如鬼爪一般随风摇曳着,像是要拽住什么。低低呜咽着的风声中,像是在诉说不为人知的肮脏。林间有两人在走着,一个穿着黑色毛呢风衣的女孩,和一个穿着棉袄的男人。

“前面就是我们村口了。”阿梨随着这个淳朴厚实的男人从山上的小路走下去,因为他说从这条路进村要快些。天已经黑了,不过好在还不算晚,靠着手中的电筒勉强能看见路。

“我们村长家最近也不知道咋回事,他媳妇总说见着鬼了,请了几个先生都不行……”男人一边跟她说明情况,一边帮她拨开拦路的树枝,不时地提醒她注意脚下。

这时候的村子里已经是一片宁静,不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却又很快听不见了。

走到村头,看着面前的一个二层小平房,总算是到了男人口中的村长家。男人让她等着,自己上前去敲门,"砰砰"的声音像是惊到了什么人,里面传出一声短暂的尖叫,同时也止住了男人敲门的动作,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

"吱呀——"

来的是个四十岁的中年男人,小心翼翼地把门拉开一条缝,皱着眉头往外看,在看见阿梨旁边的男人后才像松了一口气,把门打开。

"老杨你干啥不出声呢吓我一跳!这是……"看见阿梨他愣了一下,不解地看向他口中的老杨。

"哎呀你不是让我帮你找个先生吗?这不就是!"

"就这么个小姑娘?!"

一边的阿梨看着门上的镜子,一言不发地听着他们交谈,就算被质疑了也没说什么,笑眯眯地,一副胸有成竹的坦然模样。村长看着阿梨显然是不信,但在老杨的劝说下,想着还卧病在床的媳妇,叹了口气还是没再说什么。

"进来吧。"

屋里有一股很浓的香烛的味道,隐隐夹杂着不知名的中药味。床头的柜子上放着一座慈眉善目的观音像。床上一个女人紧紧地裹在被子里,在温暖的房间里,她仍然在不停地发抖。见到阿梨和村长,她颤抖着问:"是……是它吗?"带着浓浓的恐惧和难以抑制的哭音,看样子是被她口中的"它"吓的不清。

村长见状连忙上前拍拍她安慰道:"不是不是,是老杨带了个小姑娘过来……"好不容易将她哄睡下,村长带着阿梨走出里屋,在外面的火炉边坐下,看着一旁从进来就没说过话的阿梨,给她倒了杯水:"你婶子成这样已经快半个月了,总是睡到半夜就突然说外面有人看着她,要害她……你看……"

男人吧嗒吧嗒抽着烟,皱纹间满满的愁绪。

"我今晚先看看,叔别担心。"阿梨喝了口水,安慰了一下这个憔悴的男人,垂着眼不再说话。

外面有人看着?难道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么……

入夜,村长将她安排在一楼的一间小客房里,从窗户刚好可以把院子里的一切收入眼底,外面黑沉沉的,风从窗缝灌入,引起一阵一阵的呜鸣。

万籁俱寂,所有人都已经陷入了梦乡,阿梨靠在床头闭眼假寐,一切都是那么祥和安宁。

"哒、哒……"极轻的声响传入耳朵,让阿梨猛然睁开了眼睛,而此时村长的房间里也响起了女人崩溃的哭音,夹杂着浓浓的恐惧。

还真是及时。

走出门,院子里还是一样的景象,似乎什么都没变。但她还是看见了,在东南角,一摊水渍,像是从外面浸入的,不多时就积了一大块,隐隐散发着腥臭。

阿梨捏紧符纸,悄无声息地从旁边的木梯慢慢爬上墙头,果然爬的更高能看见更多东西。

阿梨感叹了一下,看向墙角那道充满了怨气的身影。一身鲜红的嫁衣滴滴答答不停地往下滴着水,一张青紫的脸,勉强能看出生前是个妙龄少女,惨白的手,手腕处深重的淤青仿佛是某种不可言说的罪证,还有一双死死盯着村长房间,充满怨毒的,没有瞳孔的眼睛。

感觉到阿梨的注视,她一下子抬头,用那双死白死白的,没有瞳孔的双眼朝阿梨看去,浓重的怨气让阿梨这个见过不少鬼怪的人后背生凉,滴滴答答的水像是落在她心头,令人窒息的沉重让她绷紧了身体。

这只女鬼怨气十足,想来若不是院子里驱邪的各种物件,村长媳妇早就暴毙了。然而厉鬼回魂,夙愿不达,只会让她的怨气日益剧增,那些东西大概也撑不了多久了。

女鬼看着墙头上的阿梨,嗓子里嘶吼了两声,正准备朝她扑上来时却被阿梨甩出的一道符纸狠狠弹开,符纸触碰到的地方传来被灼烧的剧痛,让她惨叫了一声,看着阿梨,退后了两步,阴测测地看着阿梨,喉咙里咕噜咕噜的,像是在警告阿梨不要多管闲事。

然而见对方仍然稳稳地立在墙头,不甘地看着二楼的窗户,飞速地隐入黑暗之中,一阵刺骨的寒风略过,带着阴森的嚎叫,成功让二楼的房间传出恐惧至极的尖叫声,风停后,一切归于宁静。

但,这才刚开始。

"怎么样姑娘?方才外面那东西……"才刚进屋村长就迫不及待地迎上来问到。

刚才他在二楼的窗户后面把下面看的清清楚楚,隔着窗户都能感受到那只女鬼的阴森怨毒,让他一个大男人都背脊发凉,同时也不解为什么会招惹上这么个东西。

"她跑了。不过还会回来的。"阿梨一边往他们的房间走,一边跟旁边的男人说着。

村长闻言睁大了眼睛,正准备问些什么,阿梨却看着床上那个瑟缩的身影问:"叔,村中进来可有办过什么喜事吗?"女鬼一身的红嫁衣甚是刺目渗人。

"喜事?没有啊……"不懂阿梨为何会问到这个在他看来毫不相关的问题,而床上的女人闻言却抖得更加厉害了。

"死的是个穿着嫁衣的新娘。"阿梨和村长说着话,一双眼却是牢牢盯着床上。

"而且她还会回来。怨气极重的鬼,大概是要得偿所愿,才会离开吧……"阿梨声音柔和,说出的话却是让人心底发寒,让一只鬼得偿所愿……

"不要!"床上的女人在村长目瞪口呆中翻腾下来,一下子跪到阿梨的面前牢牢地拽住她,痛哭流涕地向阿梨求救:"救我!我不想死……"颤抖的声音里满满的害怕,她不想死……

阿梨歪头看着她,终于忍不住了么?

鬼不会无缘无故地缠上人,何况今晚的那个女鬼怨气深重,半月来日夜徘徊在这却只紧盯村长媳妇,说两者无关,谁信?

"我,我之前上山不小心毁了一个墓……可能是她……"

阿梨听着她荒谬的话,还有那双闪躲不已的小眼睛,挑了挑眉:"那新娘可是从水里爬出来的呢,水淋淋的。"拽住自己大腿的手狠狠抖了抖,狡辩的话语戛然而止,她看向阿梨那双清澈的眼,仿佛所有罪恶都已经被她看穿,而此时此刻还在说谎的自己,就像一个跳梁小丑!额头冒出冷汗,手脚发凉,却还是紧紧拽住眼前的救命稻草:“我都说!都说!你一定得救我!”

他们本来有个不成器整日祸害乡亲的儿子,早在十年前就被天收了。但一个月前她忽然梦见他,他说他在下面没有人陪,很孤单。梦里儿子可怜的样子让她心里紧揪的疼。

而村子里有个女孩子,父母早就死了,一直是孤身一人住在废弃的牛棚里……

"我看她也没有爹妈,也从来没见过有亲戚……所以……所以我就……"

"啪!"暴怒的村长听见事情经过早就气的发抖一手扶住桌子,脚步踉跄:"所以你就把人给害死了!去给你那不成器的儿子结阴婚!!你怎么做得出来!"

第二章 沉怨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生正直,枕边人却为了一己私欲害死了一个无辜的人!

"可是儿子没人陪啊!那丫头……她没爹没娘……嫁给儿子以后就不用做孤魂野鬼了!"

她一脸的理所当然,甚至还有“还便宜了对方”的想法,到了如今,她还是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多自私多令人发指,仍然糊涂地想着一个早就死了十年的人!

选择那个女孩,只是因为她无父无母,诉冤无门!

阿梨冷冷地看着这位"无私"的母亲,心中冷到了极致。

然而事情还得继续。

“明天正午,带上些男人,去把尸体带回来吧。”丢下一句话,阿梨便转身离开了,不再看那个一瞬间老了十岁的村长,更不想再看到地上女人那般自私的嘴脸。

第二日中午。

天还是灰蒙蒙的,空气有些湿,风不大,扑面而来却是刺骨的紧。阿梨随着村长和八九个大汉往村里那条河走。路上老杨谨慎地看了看左右,悄悄走到阿梨身边,压低了声音问:"我们就这么空手过去吗?不需要准备点香烛元宝啥的?"

"噗嗤!"阿梨被他的话逗笑了,这个老杨有点可爱。

"不兴这些,把尸体捞上来就行了。"

"哦哦……"老杨惊奇地看着阿梨,心想这小姑娘和别的先生果然是不一样的,才一晚上就找到尸体了,比那些招摇撞骗在院子里唱得咿咿呀呀,最后还被吓得屁滚尿流的道士靠谱多了。

思索间已经到了河边,除了风吹起的涟漪,河边枯败的草丛,还有一两棵光秃秃的树,就什么也没有了,也没什么人。阿梨看向从出门开始就一直灰白着脸,此时远远躲着的村长媳妇,慢慢走到她身后:"不过去指指你的抛尸地点,怎么捞?"极轻的话,却把村长媳妇吓得狠狠抖了一下,脸色煞白。

毫不客气的话,但村长只是铁青着脸,不发一言,让几位大汉面面相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见她哆嗦了一下,战战兢兢地挪过来,指着一片长满水草的地方:"就,就这了。"说完低下头不再看水面,像是有什么在水下看着她一样。

总归是心虚的。

"捞吧。"村长一声令下,几人脱了上衣就从那块地方入水了,冰冷的河水让他们打了几个冷颤,鸡皮疙瘩都起了,却是咬咬牙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下沉。

在水下找一会,又浮出水面换气继续下去找,水波不停地拍打着岸边的湿泥,发出阵阵声响。如此反复了将近一个小时后,总算有五个人拖着一具身着红衣的女尸上岸了。

"哎哟妈呀,一个小女娃子怎么能这么沉……"

尸体在水中早已泡的变形,但还是能分辨出五官,手被反向和脚捆在一根粗糙的麻绳上,大概是为了让她永远沉在水底,绳子后面绑着一块大大的石头。

真是一场荒谬又残忍的谋杀啊。

但那块石头并不是尸体沉的主要原因。阿梨走到尸体旁边蹲下,一旁的老杨还担心她一个小姑娘看见尸体会害怕,却见阿梨面不改色地蹲在那细细地打量,吞下口中安慰的话,再次感叹这小姑娘不一般。

才过了一晚,怨气怎么就积了这么多?阿梨心中不解,面上却不动声色:"抬回去吧。"

夜里,村长按照阿梨所说在家中设了灵堂,像普通的发丧一样在家中各处挂上白绸,而女尸则是用白布蒙着摆放在院中,从院门到尸体的摆放处点了一路的线香,为女鬼引路。

阿梨围着女尸走了一圈,在尸体的八个方位分别放了符纸,用一条红线串起来,而红线的另一头则是连在她自己的手腕上。

这是一种和鬼魂通灵的办法,只有这样,才能和鬼魂进行正常的交流,了解对方的愿望,才能想办法化解她的怨气,而八方符纸同时也是一个能困住鬼魂的阵法,这也是为了防止鬼魂煞气太重暴起伤到通灵人。

阿梨割下村长媳妇的一揪头发放在尸体的额头上,以此来将女鬼引入阵中,村长媳妇则是被她用符纸隐了气息,和村长一起待在二楼的房间里。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过,零点已经过了一刻了,红线还是没有什么动静。但阿梨却一点也不急,只是一直坐在旁边,出神地看着那块白布下面的尸体。绳子已经取下来了,但因为捆的时间太久,看上去有些扭曲怪异。

一片静谧时,忽然袭来一股怪异的寒风,引路的线香突然加快的燃烧的速度,明明灭灭的火星子,越来越近的河水的浓浓腥臭,还有那一点一点,慢慢爬满后背的惊悚,都在提醒着阿梨:她来了!

手腕上的红线慢慢被一股力量拉紧,在阿梨的眼中四周的环境也逐渐开始变换了模样,院子和小平房被无尽的黑暗吞噬,面前的尸体也不见了,似乎一瞬间只剩下她一个人。

“我不想放过她。”头顶突然飘起悠悠的话语,阿梨回过头却是空荡荡的。

“你说凭什么呢?”声音又在左手边传来,阿梨顺着看过去,一个身影立在那,还是一身鲜红的嫁衣,却不再是那副阴森渗人的模样。

面前的小姑娘大概十七岁左右,乌黑的发如瀑布一般泄了满背,瘦弱的身子看上去孤零零的,一双如水的眼眸望着她,冤屈又不甘。

“凭什么我就要接受这样不公平的安排,凭什么我就该为她的自私承受代价?”

她无父无母孤身一人多年却从来没有埋怨过!哪怕活得再艰难再卑微她都没有失去过希望!但那场噩梦来的毫无预兆,毫无理由……那晚,风特别大,平日里和蔼的人却阴沉着脸,用一场恐怖至极的婚礼,和一双断了她呼吸的手,就这样结束了她短暂的一生!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她慢慢蹲下身,双臂紧紧抱住自己。在遭受这场厄运时,她甚至没来及哭喊,如今她终于有机会诉说所有的不甘和委屈,终于能流泪。

阿梨看着这个哭的不能自已的小姑娘,花一样的年纪,却注定短暂。走到她身边,却将她惊得后退,浑身煞气陡然毕现!双眼的泪痕猛然变得血红,皮肤下暗色脉络浮上来,隐隐间仿佛要变回那个浑身怨气的模样。一双手陡然掐上阿梨的脖子:“疼吗?她就是这样杀了我的!”她还是好恨!

阿梨忍着脖子上快要撕裂的剧痛,将手中的符纸猛然贴上她的额头,强制祛除怨气让她痛苦的嚎叫起来,猛然把阿梨甩出去,浑身缠绕不去的剧痛像被放在火里灼烧一般,不停地打着滚,本能地想要逃离,耳边却响起轻柔的话语。

“这世上所有人的命运都有自己的安排,她害了你,总有一天会有报应。但如果你杀了她,你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境,为了一个自私的人,不值得。”

“你珍惜过,爱过这世界,这就够了。恶人自有天收,你不该再为她付出更大的代价了。”

怨气逐渐散去,小姑娘呆呆地看着她,不值得吗?

“你值得更好的。”顺着她指的地方看过去,那是阳光吗?

不由自主地迈出脚步。

水下面真的好冷……她想暖暖……

“咳、咳。”总算结束了。阿梨抚着剧痛的脖子咳嗽了两声,望着朦胧的夜色,慢慢起身走向二楼。

“啊!!”推门的声音让里面的两人都惊了一下,那女人甚至尖叫了起来。阿梨没理会她,而是看向急急忙忙走过来的村长:“她走了。找个好日子把人收敛好,下葬吧。”

“哦哦好。姑娘你这是……”听说结束了,村长长长吐出一口气,却在看见阿梨脖子上的淤青时吓了一跳。

“没事。”说完看向床上呆呆的女人,村长也看过去,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眉目间尽是浓浓的疲惫:“明日,我就把她送派出所去……”亲手把妻子送进监狱是个煎熬的决定,但让他日夜对着一个杀人凶手,他心难安。

阿梨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不再理会那女人是如何歇斯底里地苦苦哀求。

往后余生,她就在监狱里过吧。

************

阿梨并没有离开,而是趁夜深人静的时候再次来到那条河边。

上次捞尸的时候她发现了一些不对劲:那具尸体之所以太沉,不是因为绑了石头,而是因为聚在她体内的,及其浓重的怨气!怨气重,所以尸体也重。但阿梨那天晚上观察了很久,尸体上的怨气并不是一个人的,而且再怎么恨,一个晚上的时间也不可能积累那么多。

也就是说,这水下一定有什么东西,将怨气附在了女尸上,并且催生了尸体的怨气!

阿梨拿出三张符纸,念了几句咒语后将符纸扔向了水面。就让她看看水下面到底有什么吧!

符纸在水面飞旋打转,几秒后沉入水中。然而阿梨在岸边等了许久却不见半点动静,皱着眉走到水边,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

她扔的符纸是为了探水底是不是有什么水鬼之类的,若是有,水底下必定会有一番动静,但现在却什么都没有!

水底下到底有什么……

第三章 残尸

深吸了一口气,将外套,毛衣和鞋子一一脱下,顶着灌入身体的冷风慢慢下水,踩进水中的一瞬间,刺骨的温度让阿梨浑身爬满了鸡皮疙瘩,牙齿止不住地打哆嗦,但她还是握紧了手电筒,一步一步地往深处走,她一定要搞清楚水下面有什么!

在水逐渐淹到胸口时,阿梨狠狠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一个猛子就往水下扎!

水下面很黑,阿梨只能靠着手中的电筒勉强看清近些的东西。一丛一丛的水草缓缓游动着,偶尔从下面冒出一两个气泡。

水下安静的出奇。

什么都没有。连鱼也没有。她浮上水面缓了口气,换了一个地方继续往下找。

不停地从皮肤渗入的寒凉刺骨,正在她准备上岸时,忽然从前方感受到了一股极浓的怨气,往那边游过去,手电筒照到了一抹黄色,是她之前扔下来的符纸。沉下去捡起符纸,左边脸颊却突然痒了一下。

刚才……有什么东西轻轻抚过她的脸了……

不是水草。正在她内心疑惑时,头顶上方却突然倒下来一个残缺的脑袋!

一个人。一个死人。脑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整整齐齐地斜着削去了大半,里面漆黑一片,而他那双残破的眼睛一直在死死地睁着,面无表情,像是在静静地观察阿梨这个闯入者。而刚才抚过她的脸的,就是他随着水波浮动的手!

阿梨被吓得险些呛水,连忙往后游开。

在把手电筒照过去时她才发现这具尸体被一条长长的铁链拴住了,随着水波轻微地左右摆动着。

顺着铁链照过去,阿梨却陡然睁大了眼睛,一下子手脚冰凉!

铁链很长,一具又一具尸体被牢牢拴在上面,有男有女,还有几个老人,却都是身体残缺不堪的:有的手臂没了,有的下半身只剩半截大腿,有的腰被砍开,要断不断地在水里浮动着……

就像是经历了一场血腥的屠杀。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看得阿梨心里直发毛。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尸体?还被拴在铁链上?

那股极浓的怨气就是这里了,铁链拴着尸体围成一个圈,圈中间是一个被深深钉入水底的铁柱,阿梨借着手电筒的光看清了柱子上的东西,像是某种咒文……正当阿梨觉得眼前的咒文很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想上岸缓口气再下来时,双脚突然被一双小小的手给拽住了!与此同时一群小小的身影将阿梨包围住,狠狠往水里按!

水猴子!也就是孩童时期就夭折在水里的水鬼!阿梨不知道这里为什么会突然窜出这么多的水猴子,更不知道它们在暗处盯了她多久,现在的她已经呛了好几口河水,胸腔里的空气一点一点减少,然而它们的力气却奇大,是狠了劲地要把她溺死在水底!

好难受……不能呼吸了……

挣扎的动作渐渐地慢了下来,身体逐渐往下沉,最后的画面,是它们得意的笑脸,还有那些铁链拴着的,死不瞑目的尸体……

就在阿梨逐渐沉到水底时,突然横生一双大手将她接住,不知道从哪出来一个黑色的身影,把她牢牢护在怀里,挥手间便将拽着她的水猴子全撕了个粉碎!然后抱住她飞速往水面游去……

好吵。

阿梨总觉得有人在她头顶上没完没了地谈天说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长着苔藓的青石板,从眼角闯入的日光有些刺眼。阿梨有些反应不过来。昨晚……她不是被水猴子拉入河水中了吗?这又是哪?哪路英雄救了她?整理不出头绪,她也不再纠结,撑起身往桥上走去。

等她从拱桥下回到刚租的小房子里面是已经是晚上了,没办法,上了出租车然而半路发现自己没钱被愤怒的司机扔了下来,记不清小区的名字在外面瞎走,等想起来了问路才发现自己绕着小区走了不知多少圈。

最后顶着房东不满的脸色拿到了钥匙上楼。

走在楼梯间时她突然顿住脚步,谁在跟着她?这种被人跟踪的感觉十分强烈,从她在桥下醒来之后就一直在,但有时却又觉得那人不是在跟踪她,而是一直走在她身边。

这种感觉太奇异了。

"到底走不走啊!不走别挡着!夜不归宿也不知道上哪鬼混了……"突如其来的大嗓门打断了她的思路,是对门那老太太,阴沉着脸,身后跟着一个大着肚子脸色苍白的女人。老太太鄙夷不屑地睨了她一眼,撞开她顾自走了,似是为自己婆婆的态度觉得不好意思,后面的孕妇尴尬地朝阿梨笑了笑。

阿梨也朝她笑笑。她无所谓,那老太太一向瞧不起女人。

回到房间,她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小木箱,里面是些黄纸和朱砂。这么多年她别的东西没怎么学会,画符的技术倒是一流。

忙到半夜,看着桌子上的一堆符纸,总算满意地停了笔。此时的小区早已陷入沉睡,四周宁静无比。揉了揉发酸的脖子,背后却陡然一凉!被人盯住的感觉又来了!

"谁?!"

没人回答,阿梨四下看了看,却突然发现窗帘微微动了一下。愣了一下,起身握紧符纸慢慢走近,还没伸手,帘布地下却突然串出一只小东西,吓了她一跳。

"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难道不应该是她叫吗?

是呀呀,她很久之前做出来的一个小纸片人,平时用来给一些需要联系的人传话。没办法,现在科技发达,各种窃听手段防不胜防,哪怕是阿梨这样的驱邪者也难免中招,用小纸片,就只有通灵者才能听懂它说的话。因为在别人的眼里它只会发出"呀"这个单音节,阿梨所幸就叫它呀呀。

不过这小东西自从有意识之后甚是贪玩,阿梨不唤它,一般十天半个月看不到影,正准备好好教训一下它,门口却传来轻微的敲门声。

"救救我……呜呜……好疼啊……救救我……"

是白天的孕妇,然而此刻的她匍匐在阿梨的门前,浑身发颤,身后是一条长长的血迹,延伸至对面半开的门后,她自己也浑身是血,头发凌乱不堪,有些地方秃秃的,已经生成暗红色的血痂,眼睛和嘴角都是青肿的。

抬头看见阿梨,她的眼睛亮了,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样抓住阿梨的脚踝:"快救救我的孩子!救救它好不好!我求求你!"微弱的声音却是歇斯底里地在求救。

"很疼吗?"静静看了半晌,阿梨蹲下身与她平视:"其实不疼的。"孕妇听见她的话愣了,不疼?好像……真的不疼。可是她流了好多好多血,肚子上,肚子上还有窟窿,还在汩汩地流血……

"你已经死了。"

呆呆地看着阿梨,记忆慢慢回笼。

今天她被婆婆带去一个地方,她不知道是哪,眼睛被蒙着,只知道有人摸着她的肚子说,是个女孩。然后,然后回家她就被打了,用椅子,花瓶,打在身上特别疼,婆婆骂她是个赔钱货,只会生赔钱货。婆婆特别生气。然后……看着肚子上的窟窿,刀插进去的时候很疼,宝宝肯定也很疼。

她抱紧肚子,好像这样就能抱紧宝宝。朝后面看过去,不再是让她恐惧的家门,而是一片无尽的黑暗,还有很遥远的,锁链的声音……

阿梨关上门。鬼差已经到了,剩下就不关她的事了。

每个人的生死都有命数,除非是非人类干扰,不然谁也不能插手。

屋外归于宁静。

"砰——"

刚转过身,却被猛然袭来一只大手掐住脖子狠狠摁在门上!后背传来剧痛,她呛咳了两声,抬眼看去,眼前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的是那个老太太,却又不是。

此刻的她比白日里见到的更加干瘪,外凸的眼睛瞳仁上翻,佝偻矮小的身体,四肢却长的不像话,背上的脊骨往上凸起,不停地翻动着,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那长出来。一边恶狠狠地掐着她,一边嘴里还在不断地喊着"赔钱货"、"去死"。

一边的小纸片看见她被攻击,呀呀叫着跑上来抱住老太太的一根手指向外拖,然而这点力道却根本不被看在眼里。

阿梨被提起离开地面,喉骨疼的像要裂开,窒息感快要将她淹没。就在她快摸到符纸时,老太太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吼叫,背上陡然生出两条长长的骨刺,带着浓浓的腥臭,毫不犹豫地向她刺去!

刺就刺吧反正死不了!

"找死!!!"

"吼——"

就在阿梨认命地闭上眼时,耳边却响起一声低沉而充满愤怒的声音,一双劲瘦有力的臂膀接住她然后护于身后,同时老太太的惨叫声也传了过来。

在阿梨仅有的两百年记忆里,从来没有人像今天这样,帅气的以保护的姿态站在她前面。

像个会为她顶天立地的大英雄。阿梨看着这人的背影,忘了说话。

"吼——"那边被扯断手的老太太十分愤怒,眼前这个男人让已经失智的她本能地害怕,却又不甘地想要杀了他,背上的骨刺不断抖动着,像是两把锋利的武器,蠢蠢欲动。

然而没等她发起攻击,男人却身形一动,瞬间就来到她头顶上,以绝对碾压的姿态将她按在地上,毫不犹豫地握住背上两只不断挣扎的骨刺,狠狠一扯!

第四章 忆影

嘶!

听着她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阿梨都替她觉得疼。

"嗤——"那老太太被按住扯断两根骨刺,身体却仍不断地在变化,扭动成一个诡异的弧度,同时生出多根骨刺飞速地向男人刺去。

"小心!!取她心脏!"阿梨看着那么多的骨刺,像荆棘一样交错着就要将男人包裹起来,只觉凶险万分。

而那人听到后,很快在那已经不能称为身体的东西上锁定了心脏的位置,将手探去,用劲狠狠掏出一团东西扔在一旁。而那些骨刺也因此停下了动作。

心脏。

它还在不断地跳动着,上面生出了细细的血丝,像是心脏上的毛细血管有了生命一样,不断地舞动着,想要再回去。阿梨赶紧催动符纸将它包裹起来,看着它被灼烧不断地挣扎,直至燃尽消散。而一旁的尸体也在慢慢消失,老太太那双浑浊的眼好似恢复了一丝清明,却很快变成灰寂,随着东方发白,消散在从窗口灌入的风中。

阿梨只是冷眼看着一切,对于她的经历没有产生一丝同情。

只有心有罪恶,行恶毒之事的人,才会被恶鬼盯上吞噬同化。

所以这世上最可怕的鬼,是充满罪恶的人心呐。

小纸片乖巧地贴着她的肩膀,小手轻轻拍着,似是安慰。

男人看着已经没有了危险,松开紧握的拳头,转身坐于她身旁。那样热切却又温柔的目光,看得阿梨心下发紧。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你从哪冒出来的?!"

眼前的这个男人,面容如雕刻般,五官立体,棱角分明,斜飞入鬓的剑眉,高挺的鼻梁。厚薄适中的唇微微上扬,荡出一抹让人心醉的温柔。尤其那双紧紧看着她的眸子,仿佛揉碎了星光撒在深处,让人沉溺其中。然而周身的气场却强大的过分,十分霸道,面对阿梨时却尽数收敛,尽管如此,小纸片仍是被吓得发抖,躲在阿梨衣袖中不敢出来。

勉强定了定心神,说:“所以之前在那条河里便是你救了我?你一直在那个地方吗?”

“我也不知,在我醒来的时候,刚好看见你。”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那个地方,但那不重要,记得她就够了。想到这里,元凩之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对面这男人的眼神太炽热了,让阿梨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没多想,只当对方是雏鸟情结:“我叫容梨,是个驱邪师。你可以叫我阿梨。”突然想到他也不是人类,急忙安慰他:“不过你放心,我是个好驱邪师,不会伤害你的。”

嗯,好的驱邪师不会乱捉鬼的。

闻言,男人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十分高兴的样子。

"阿梨。"小心翼翼地将名字喊出口,好似她的名字是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元凩之。名字。"

"唔,是个好名字。"阿梨很认真地进行了一番评价,毫无意外地看见他脸上更明显的笑意。

"你以后……"

"不知未来,只认得你一人。不知……阿梨可否收留我?"不知已经过了多少年,如今全新的世界让他无所适从,然而所幸,睁开眼便是她。

阿梨想想也是,看这情况他大抵也只能跟着自己。

不过这正合她意。看他今天对付样子就知道这是个武力值爆表的,留他在身边安全系数简直飙升啊!关键是长的还不差!

这个满满都是的好处的决定让阿梨心里得意极了,面上却是半分不显。故作为难道:"那……行吧,你如今大抵是只能留在我身边了。"

元凩之笑意更深了:"阿梨真是心善。"

"好说好说……"

于是这个男人就这样留在了她的身边。

午后,阿梨坐在沙发上看着手中的钥匙,紧促着眉头不发一言。那是她昨晚混乱中从铁链上的尸体上拽下来的,很普通的一把钥匙,大街上随便找个配钥匙的都可以配出一把一模一样的,但不寻常的是上面的那个“齐”字。

齐?是尸体自己的东西么?

阿梨正绞尽脑汁时脑子里却突然闪过一道灵光,齐?半月前有一件诡异的案子好像就是齐家!阿梨当时没管,因为这种事没人找她帮忙她一般不会主动揽麻烦,而如今……她看着手里的钥匙,起身唤来小纸片。

得找人帮忙。

一天后。

"塘木镇,全家上下莫名消失?"阿梨翻看着手里小纸片拿回来的资料,心中不解。被灭门的齐家是个隐藏的富豪,家中主人加上仆人至少五十个,却都一夜之间莫名消失不见,连监控也没有发现一丝踪迹。消失前一晚还在热热闹闹地办家宴,第二天却什么都不见了。

若是被杀了,起码临死前会有不小的动静,但是邻居却说当晚并无异常;

若是连夜无声无息地搬走,那又是发生了什么,让他们急急匆匆离开此地连监控也没发现?

阿梨看看窗外行色匆匆的行人,按下心中疑问。

今晚便去看看罢。

当天夜半,阿梨带着新收的小弟元凩之,还有死皮赖脸贴着她的小纸片出发去了塘木镇。

不得不说,元凩之真是个贴心的,走之前特意嘱咐她添衣服,一路上把她护在人行道里面,生怕来往飞驰的车辆会伤害到她,如此贴心,让阿梨老脸一红,而肩膀上的小纸片则是看着主人奇异的脸色,歪头不解。

随着路灯一盏盏减少,阿梨也来到了齐家。

从后方小门悄悄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带点欧洲建筑风的院子,正中央的假山,凉风下微漾水波的池水。旁边一棵月桂树,因为冬季叶子快掉光了,树下两只凳子相对摆着。

元凩之从进来就已经是戒备之态,稍微慢半步走在她的身后。阿梨和他继续往前走,从一楼到三楼,每个房间一一看过,包括偏院仆人住的房间,并无异常。所有家具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是没有人。

她来到最后一个房间,扭开门把进去。

一个标准的女孩子的房间,衣橱,梳妆台,稍微凌乱的床铺,从窗户可以看见院子里的一口井。

也没有灵异的现象。

有什么地方不对……

阿梨站在床前,努力想着。

对了!就是太整齐了!

齐家人是在夜晚消失不见,按道理来说所有人都应该睡下了,但是为什么其他人的床铺都是整整齐齐的,只有齐瑶的床是睡过的痕迹?!

"呀!"小纸片突然的叫声打断了阿梨的思路,同时她被元凩之拉住牢牢护在身后。

不知什么时候,窗台前站了一个人。一个女人,穿着粉色米兔睡衣,背对着他们,看不到她的脸。

风吹进来,掀动她耳边微卷的发。

元凩之眉目变得凌厉,左手只手牢牢护住她,右手手掌心开始凝力。

阿梨眼角触到梳妆台的镜子,只是略了一眼,定住了。

镜子里没有那个女人!按常理镜子是可以照到鬼魂的,为什么现在却不能?!阿梨正准备开口提醒,却突然发现,镜子里的自己,在对她笑!阴测测的笑容让阿梨头皮发麻!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镜子里的她却毫无预兆猛地窜出镜面,几乎贴着阿梨的脸,那股冰冷的感觉让阿梨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而“她”窜出来的同时伸出手揪住她死死地往镜子里拖!速度快的她根本反应不过来!

元凩之此时也发现了不对,立刻转过身将她往回拉,同时出手想要将镜子里的那个她一起拉出来,此时已经没有人再去注意窗边的女人了。

那个"她"力气奇大,阿梨大半个身子已经被拉了进去,而元凩之出手却是直直穿透了"她"的身体,根本抓不住她!而此刻的阿梨眉头都皱起来了,她感觉自己快被撕成两半了!

元凩之咬咬牙,双手改为圈住她的腰,同时用力把自己和阿梨送了进去!

再拉下去阿梨会受伤!进去了又如何,再危险,他也会拼尽全力护她周全!

一阵眩晕过后,两人睁开眼,却看到了一个人间炼狱。

一群带着各式各样的塑料面具的人,浑身煞气地挥着手中的刀,狰狞的笑声从面具下传出,毫不犹豫地进行着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杀,飞溅的鲜血,破碎的尸体,却让他们更兴奋了!

四下尖叫逃散的人,却怎么也打不开大门,打电话报警却是不在服务区!他们就像被隔绝在世界之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而院子中央,一个女孩瘫软在一片血泊之中,浑身颤抖,脸上溅了血,惊恐又无助地哭泣着……

阿梨和元凩之站在桂树下,周围的人却看不到他们。元凩之本来是蒙着阿梨的眼睛,不想让她看那么残忍血腥的画面,却被阿梨制止了。

“沓、沓。”皮鞋的声音在院子里面响起,一个西装革履的人抬手示意那群面具人停下动作,而他则是风度翩翩地走到女孩的面前,温柔地抬起她的脸,为她拭去血迹:“宝贝,我来了。我给你的礼物,你喜欢吗?”语线轻柔,就像是对情人的低喃。

然而却让女孩颤抖的更加厉害,眼里满是惊惧!

“不————”

第五章 里与外

这是齐瑶生前的记忆。血色弥漫的夜晚,惨死不瞑的众人,还有那近在咫尺却触而不得的大门,那种被隔绝在死局之中挣扎的绝望仿佛通过幻象直直附在阿梨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看不到那人的脸,只有一道灰白的背影,和那放肆张狂的,久久盘旋在脑海的笑。

齐瑶记忆中的风,凛冽刺骨,夹杂着浓浓的血腥味。

突然,耳边袭来一阵破空声,阿梨心一凛,正准备躲开,身旁的元凩之却先一步动作,将她拦腰抱开,旋身躲过了袭击。

而看到那个动手的"人",阿梨心里凌乱了!

这不是齐瑶的记忆幻象吗?为什么还能看得见他们?没有人解答她的疑惑,方才还在执死刑的面具人此刻都停下了动作,不言不语地看着他们,诡异阴森,面具后面一片黑暗,像是长期藏在暗处的污垢,让她心泛恶心。

面具人慢慢地向她们走过来,明明在动,却没有半点声音,不声不响,静的诡异。

身边的元凩之早已自觉地把她护在臂弯中,眉目间掩饰不住的戾气萦绕着,而她早已符纸捏在指间,绷紧了身体。

齐瑶和那个男人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只剩下不再挣扎的尸体,和逐渐凝固的血液。

还有院子里,阴测测地提着刀逐渐将她们包围的面具人。

"小心。"

话音刚落,面具人便突然挥开手臂,齐齐朝她们砍过来!刀上还沾着斑驳血迹,携着刺鼻的腥气。阿梨刚扔出两张符纸便毫无预兆地被元凩之拦腰抱起,恰恰躲过斜边刺过来的刀锋,迎面扑来的味道让阿梨作呕,却因身边人将她护紧的动作大感心安。

元凩之手上动作不停,躲过一次又一次的挥砍,同时又将阿梨护的牢牢实实,却一点也不显得吃力,反而游刃有余。

然而也仅仅只能避开他们的攻击,因为——

她们根本打不到面具人!

阿梨扔出去的符纸就像是没有寻到目标一样轻飘飘地落了地,而元凩之朝他们打过去时,却像是探进了一团雾气之中,空荡荡地根本没有对他们造成任何程度上的伤害!

"咔!"元凩之抱着阿梨偏头躲过,身后小臂粗的月桂树枝应声而折!

她们打不到面具人,但对方砍过来的刀可是实打实的啊!

而在躲避的过程中,阿梨还发现,对方的速度根本就不正常!明明方才还在几米开外,眨眼间就能到你的身后进行偷袭,要不是元凩之身手敏捷,两人大概已经变成那些尸体中的一员了!

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几番动作下来,元凩之并没有任何不适,然而阿梨却感觉有些力不从心,而面具人的动作却是越来越快,大概是发现了两人的不同,砍出来的力度越来越凶狠了,阿梨甚至都能感受到那股死亡的味道!

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阿梨绞尽脑汁地思考着问题所在。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记忆中的面具人却能看见局外人?!为什么齐瑶不见了她们还是被困在这场幻像之中!

目光随着元凩之躲避的动作一一略过外围那些尸体。

为什么,这么大的一场屠杀却完全没有惊动别人!就像是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了一样……

等等!隔绝?!

脑子灵光一现,阿梨看向那口古井,突然明白了!

"快!把房间里面那块镜子放在井口上!"

齐家的事之所以没有人发现,是因为这场惨剧是在一场镜像之中发生的!所以在外界看来才会毫无动静,所有的一切,都被隔绝在镜像之中!

从她们踏入这个院子开始,就是踏进了这整个大镜像!

所以面具人才会在记忆中看得见她们!

而这个大镜像的媒介,就是那口井!

齐瑶以镜子为媒介把她们带进记忆,那么现在,只要把两个镜面相对,就能破开这场局!

元凩之听见阿梨的话之后,毫不犹豫地转向二楼的窗户,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问。

只要是她说的,他都做。

他的动作很快,在墙上借力一蹬便跳进了窗户,阿梨快速搬过镜子,元凩之也随之揽住她的腰,一番行云流水的动作下来,两人配合得十分有默契,仿佛历经了千百次。

面具人同样是紧跟不放地追了上来,顷刻间便牢牢围住了窗口,这样看来,房间里面的她们反而像自己逃进死路的困兽般,冰冷的面具仿佛是在嘲讽她们愚蠢。

呵。

阿梨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谁蠢还不一定呢。

顺手捞过床上的被单奋力一展,将面具人的视线挡住。

"走!"

话音未落,那张还没来得及落地的床单忽然被十几把刀刺穿,变成破布散落在房间各处。而元凩之早已趁这个空档抱着阿梨站在了古井边上。

毫不犹豫地将镜子向下正对井口,就在面具人的刀离她只有一公分时,井口忽然发生了变化!

一股巨大的吸力袭上来,手里的镜面"哗"地一声瞬间碎成渣,徒留一个镜框,元凩之眼疾手快地用手护住她的眼睛,抱着她转身远离了井口,把所有的伤害挡在背后。

像是一把沉默又可靠的护盾,阿梨心想。

他掌心的温度熨帖着眼皮,力道不大不小,既能护住她的眼睛,又不会让她不适。

阿梨此刻并不知道自己的嘴角是微微翘起来的,只因为那人全心全意的保护。

四周的环境也开始发生变化,像是时空扭曲一般,面具人早已不见,同样消失的,还有院子里的所有尸体。

只剩下各处黑褐色的,干涸的血迹。

残破的院子,枯败的花草,风吹过,像是无声的陈诉。

这才是真正的齐家院子。阿梨拿出一张符纸,一边念着咒语一边把它扔出,还没落地时就燃了起来,在空中慢慢悠悠地飘荡着,随着火焰熄灭,从中飞出一只小小的褐色的灵蝶,在院子里飞了一圈之后回到阿梨的身边,被她用一个小瓶子装了起来。

天际稍稍有了一丝光亮,很快就会有人看到这里的一切,不能再待下去了。带着满腹疑惑,阿梨和元凩之出了齐家,找了一条小路绕走了。

*****

冬天的空气总让阿梨觉得沉闷冷瑟,马路上车辆来来回回,路上的行人大都神色匆忙,仿佛急着逃离寒冷的室外。阿梨和元凩之绕远路回到家中时,已经接近十二点了。

从昨晚发生的那些事情来看,齐家的灭门和大概是针对齐瑶一人,但她只是一个不到十八岁的女孩子,针对她的原因是什么?,诡异的面具人,齐家,还有那个穿西装的男人……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桌前,阿梨正看着纸上的一个图案出神。那是她刚画下来的,面具的样子。

"诶。"

轻轻的叹气声将她的神思拉回,是坐在面具图案旁边的呀呀。

"别生气了,当时危险嘛。"

当时情况紧急,阿梨便把它藏在了兜里没让出来,现在这货正怄气呢。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看上去有那么一点点悲伤的意思。

戳了戳它。

扭身不理。

"我来哄它吧。"抬头对上元凩之稍带笑意的眼睛,让她突然想起此前两人的完美配合。

对她,他仿佛一直都是那么温柔。

有点不自在。

"唔,那行,那我去做饭了。"说完迅速转身冲去厨房,也没管他会怎么"哄"呀呀。

元凩之看着那道落荒而逃的背影,笑意更深了。然而等他转过身来看着桌上的小纸片时,却是一脸的面无表情,隐隐中还有一丝嫌弃。

呀呀简直被这人变脸的速度惊呆了!和他大眼瞪小眼,不到两分钟就被元凩之冷冷的表情吓得丢盔弃甲,慌忙地往厨房奔。

"呀!"像猴子上树一样迅速躲进阿梨衣服兜里不敢出来,也看不到身后那男人眼中更明显的嫌弃。

呵。

"嗯?还挺有用的嘛,那以后你哄它得了。"阿梨看着"乖巧"的呀呀,半开玩笑地跟一旁的元凩之说。

"好。"低沉的嗓音再次让阿梨愣了一下,她没想到他会那么干脆地应了。但很快回了神,转身继续盯着电磁炉上的汤去了。

呀呀:……

纸生无望了。

"这都快一个星期了一点线索都没有!你们脑子是拿来准备过年了吗?!"站在门外的阿梨被这声怒吼惊了一下,旁边准备敲门的小警察尴尬地朝她笑笑:"我们组长……最近有点上火……呵呵……"

阿梨笑笑没说话。

司安这臭脾气,她早就见识过了。

齐家的事情她需要更多的资料,而这些资料只有司安能够提供给她,所以她才会跑到他所在的警局来找人。

"叩叩叩。"

"哪个混蛋?!滚进来!"阿梨跟敲门的小警察道了声谢谢,便不顾他诧异的目光推门进去了。

"司大组长的嗓门真是一如既往地大。"

看到是她时司安愣了一瞬,随即神色如常地挥了挥手赶走了那群被他训得一脸菜色的属下,然后点了根烟看着她和一边的元凩之,缓缓吐出一口气:"怎么,你这是带男朋友来见家长呢?"

"……边去。我是来和你要一点资料的,关于齐家灭门案的具体情况。"

谈及正事,司安也严肃了起来:"你发现什么了?"

他知道容梨不是一般人,是因为两年前的一个案子。

那天晚上,他偶然见到了一个警方追捕了许久的命案凶手,当下便迫不及待地追了上去,却被对方引进了一个死胡同,而接着发生的,便是他至今难忘的噩梦。

第六章 童声

一个窄窄小小的胡同,却任他来回走了十几遍都走不出去,就像是走进了一个没有出口的迷宫。

慢慢地,墙缝里开始响起各种声音,女人刺耳的尖叫,让人压抑窒息的哭喊,空荡荡的胡同里却是嘈杂不堪,不断地扯着他的神经,他开始出现幻觉,面前好似有无数个影子和扭曲的人脸,慢慢把他逼入墙角,墙缝里延伸出一只只血淋淋的手,拼命地拽着,像是要把他拽进无边地狱!

就在他快要被折磨得精神崩溃时,所有的一切都安静了,他面前站了一个看上去像高中生的,叼着棒棒糖的女孩。

就是刚好搬到附近,顺手救了他的容梨了。

而从那之后,他所遇到的案子当中,只要能看见容梨,那件案子大抵就和"那些东西"有关,他偶尔也会让容梨帮忙,一来二去的,两人也算是比较熟了。

"齐家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到现在为止都没有线索,上面也只能一直把消息压住。你去过那了?"把资料找来递给阿梨,他问道。

"是。但这次事情不简单,有些东西,暂时还不能见光。"

诡异的面具人,还有那些被困在河底的怨尸,都是常人不能解决的东西,贸然曝光,还不知道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所以只能暂时瞒下。更何况至今为止她都不知道背后之人养尸积怨的目的。

司安闻言并没有追问,瞟了一眼从进来就一言不发的元凩之,笑了。

"行吧,带上你的小男朋友走吧,别在我这单身老汉面前晃了。"

"……"阿梨没心思跟他解释,拿上资料和元凩之转身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却被司安叫住:"对了,最近年关,人贩子比较猖狂,你这身高跟小孩似的别被抓走啊!"

"你一天不嘴贱会死么?"说完用力带上门,身后还能听到司安放肆的大笑。

"我会保护你的。"走在马路上,元凩之看着灯火通明,仿佛活了过来的城市,突然对阿梨说了这么一句话。微黄的灯光打在他脸上,微微朦胧,看上去暖暖的。

阿梨脸有点黑地看着元凩之。

所以你也认为我会被人贩子抓走么?然而对上他认真的眸子,这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那你可要好好保护我。"皱了皱眉,阿梨总算憋出这么一句不要脸的话。

"嗯。"他上扬的嘴角让阿梨有些不好意思,索性加快脚步不再看他。

阿梨住的小区接近城郊,是为了方便她做更多事情才选的这个地方,不方便的就是没有路灯,天一黑就只能依靠人家窗户里的微光才能勉强看清。

阿梨刚把钥匙插进锁孔,突然被黑暗里伸出的一只手拽的一个激灵!还好元凩之及时扶住了才没有摔。

"小容啊你可总算回来了!快……快去看看我儿子……"带着浓浓的哭音,不住地哽咽着,是住在尽头的杨嫂,也不知道在这等了多久。

杨嫂确实等了很久,所以这会才会迫不及待地去抓阿梨,但被她身边的男人冷冷一瞥,吓得松开了阿梨的手,却还是攥着她的衣角:"你快,快跟我去看看我,儿子……"

阿梨跟着她进入房间时,一眼就看见躺在棉被里,奄奄一息的男孩。

面色蜡黄,隐隐泛着青色,瘦的皮包骨。胸口起伏的十分微弱,像是马上就要断气一样。

拿起男孩的手细细观察,发现指甲根部有些泛青,这是被小鬼缠住,阴气袭体的症状。所幸三盏阳火未灭,还有的救。

将手轻轻放回被子,阿梨看着一边红肿着眼睛,紧张无比的杨嫂:"他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十一天之前,刚开始以为是感冒,但是药也吃了,针也打了,去医院也没检查出什么,但就是一天比一天严重……"

听老人说是招了不干净的东西,邻居说容梨会点东西,所以才会找上她。

"孩子这几天有什么反常吗?比如,自言自语。"

杨嫂听了她的话努力想了想,突然睁大眼睛:"有!他这段时间经常对着墙角笑,摆弄自己的玩具,都不出门找其他孩子玩了……"

所以,所以儿子是被脏东西缠上了吗……想到这杨嫂的腿有些发软,一脸自责。

"都怪我,没有早点发现……"

说着她又抓着阿梨,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小容,小容你救救他,我,我给你钱,你救救我儿子……"

"我今晚先看看情况,你儿子还有救的,你别担心。"

"好…谢谢…谢谢…"

夜深。

阿梨让杨嫂带着孩子先去别家避一避,然后把男孩穿过的衣服裹在枕头上,再用被子盖住。最后关上灯。

小鬼认人一般最先通过那人经常生活的地方,所以她完全不用担心"它"会找过去。

桌上的小闹钟滴滴答答不停响着,将至一点的时候,终于有了动静。

黑漆漆的房间里,一声又一声嫩嫩的童音:"哥哥,陪我玩,哥哥,快点嘛。"

阿梨没动。

大概是见床上的"人"不像以往那样,"它"慢慢探出头来。而阿梨听见了墙角处窸窸窣窣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奇怪。

她摸出一张符纸,压低了声响慢慢走过去,然后猛然把符纸贴在墙角!而此时元凩之也将房间的灯打开,阿梨眯了眯眼睛,总算看清楚了墙角处蹲在窗帘里面的小鬼。

是个小女孩,看上去大概五岁,青白的脸,带着惊惶的表情看着她们,使劲往后缩想要逃走,却因为阿梨拍在上面的符纸而失败。

随着她的动作,阿梨心里稍稍一惊,小女孩根本不是蹲着,而是她根本没有腿!齐齐的切口处,已经干涸发黑!

"你叫什么名字?"阿梨蹲下,放低了声音问她。大概是见阿梨没有恶意,小女孩停下挣扎,怯怯地看着她开口:"叫……童童……"

"唔,童童是吗?你怎么知道哥哥家在这里呀?"阿梨在这生活了两年,还从来没见过童童,只能是杨嫂的儿子从外面带回来的。

"哥哥带我回家的。"

"那你之前在哪呢?"

"在一个好小好小的,臭臭的房子里。"又小又臭的房子?阿梨皱了皱眉,看着童童,斟酌了一下措辞:"嗯……哥哥这两天生病了,要吃药药,所以童童不能找他玩了,你先跟我回去,等哥哥病好了,我们再来找他好不好?"

童童大概只是想找个玩伴,那么小的孩子,根本不知道会给对方带来灾难,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童童看着床上毫无动静的"哥哥",青白的小脸上满满的纠结和不舍,再看看一脸和善的阿梨,轻轻点了点头。

阿梨笑了笑,将外套脱下裹住童童,再将墙上的符纸拿下来贴在上面,正要伸手去抱时,一边的元凩之先她一步把童童托了起来。

他担心她,所以不让她碰任何潜在的危险。阿梨看着他的背影挑了挑眉,抿着嘴跟上去。

回到房间里,让元凩之把童童放在桌上,阿梨便转身去找纸笔,准备画符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鬼差来带走童童,但那也只是冥界的事,她只要通知一下就好。

"呜哇!!!!"

正当她把箱子拖出来时,却被童童突然爆发的哭声吓了一跳!急忙转过身,桌上的童童像看见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不住地挣扎着往外爬,脸上满满的惊恐和害怕!

一直守在旁边的元凩之急忙接住了翻下桌子的童童,皱着眉头看她,但童童在他怀里并没有停下挣扎,仍然无措地哭着。

"怎么了?童童不怕……没有事的……"

阿梨接过童童,不停地拍着她安慰她,然而根本没有用。

童童躲在她怀里一直哭,任她费劲口舌也没问出原因,稍过了一会,之间她微微抬起眼睛,颤着一根手指指了一下桌子,却又像害怕什么一样很快地缩了回来。

阿梨顺着看过去,桌上除了台灯和电脑,就只有一张纸,是她白天画了面具的那张纸……

阿梨和元凩之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把纸收起来。

"不怕,已经没了……"一边哄着一边往房间外面走。

人在死后的一段时间会忘记自己死亡的真相,就像选择性失忆一样,去逃避这个残酷的现实,但如果有人提醒,或者受到与那有关的事物刺激,就会全部记起来,童童就是这样的情况。

那张面具,大概是和她的死有着莫大的关联。但看现在的情况根本问不出来什么,只能先找到尸体,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了。

一旁的呀呀正在卖力地逗童童开心,而阿梨则是看着童童下半身陷入沉思。

"她的腿,被人拿走了。"元凩之的话打断了她的思路,却是让她豁然开朗:

童童的伤口太过齐整,像是被有目的性的切下的。那么这个目的是什么?如果是某种执着于杀人分尸的变态,那么切掉的就不仅仅是腿了。

从童童刚才的表现来看这件事情和面具人有关,在齐瑶的那件事中,他们听从于那个西装男人的驱使,那么童童的腿,难道是他指使的?

阿梨看了一眼停下哭泣的童童,阿梨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拿起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容大小姐,大半夜不睡觉是想我了吗?"司安的语气听起来很清醒,大概是还在忙案子。

然而一如既往的嘴贱,阿梨看到元凩之脸色有点冷,急忙一脸正色地否认:"你办案把自己办成智障了吗?说正经的,最近是不是有小女孩失踪,大概五岁的样子?"

那边沉默了一会,继续说到:"嗯,有个叫童童的小姑娘。失踪了十一天了,还没找到。"司安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沉重。

失踪了十几天,在很多人的意识中,凶多吉少。

"小小的,臭臭的房子。"阿梨现在也只能告诉他这个,司安默了一瞬,挂断了电话。

小小的,臭臭的房子,是什么呢?

第七章 寻尸

清晨,阿梨被楼下的争吵声给吵醒了,模模糊糊地坐起来,看了一眼地铺上的元凩之,不明白自己是怎么睡到床上的。

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很久没睡得这么沉了,哪怕只有短短几个小时。

"早。"睁眼醒来,有人用低沉温柔的话语和你说早安,这感觉让阿梨心中有些微妙。

"唔,早。"

洗漱过后,阿梨和元凩之便出门了,她们得尽快找到童童的尸体。

路边的树上都开始挂上了红色的小灯笼,炽烈的色彩仿佛把寒冬的凛冽驱散了,阿梨这才感受到渐浓的春节氛围。

翻看着手机上司安发过来的地址,慢慢查着导航。

地毯式搜索明显不可能,她只能按照童童平日里的生活轨迹去找。小小的臭臭的房子,难道是厕所?

然而等她们围着童童家走了三圈,也没发现有什么公共厕所或者其他符合条件的建筑。这地方的治安看上去不错,四处都有监控。不过旁边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有一片绿化林。

然而阿梨和元凩之来来回回把绿化林走了个遍,除了光秃秃的树,和满地的枯叶,什么都没有,甚至连鸟窝都没见一个。

只能换地方试试了。

正是下午放学的时候,学校门口的人很多,元凩之把她揽住,以防来往的人流把她们挤散。

趁着保安不注意,阿梨和元凩之溜了进去,分别在男女厕所走了一圈,却什么都没发现,倒是打扫的阿姨盯了她俩很久。

"咳,阿姨您知不知道,附近还有没有其他的,嗯,小一点的厕所?"

阿姨闻言很是诧异地把她上下打量了几圈,看的她都有点不自在了。

这话有什么问题吗?

接着这位阿姨很是鄙夷不屑地说:"不就干那事嘛,学校出去往右拐,有条小路,顺着里面走就是了。啧,现在的年轻人,真是造孽哟……"

"……"所以她到底干了什么要被这么鄙夷?

然而等阿梨去到那个地方,她也明白了阿姨为何如此态度。

破破烂烂的一个小房子,上面用红油漆歪歪扭扭地写了"女厕"两个字,不过没有看见男厕,所以阿梨努力劝下元凩之在外边等着,自己一个人进去了。

里面是真的很脏,一股难以想象的臭味扑面而来,让阿梨险些呕吐,像是某种东西腐烂发臭的味道。

皱着眉捂着鼻子慢慢往里面挪,等看到最角落里的那些东西时,阿梨总算知道了这个小厕所是干什么的。

胎盘。还有一些黑糊糊的不知道什么东西。

所以这个地方,是某些人悄悄打胎的地方么?难怪刚才打扫的阿姨会用那种眼神看她们。强力压下心中的恶心,左右打量了一番,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了。

阿梨出来的时候脸都憋红了,急急忙忙拉着元凩之出了小路。

"呼——"狠狠呼了一口气,看向一边一脸担忧的元凩之,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走吧。"

已经一天了,却什么线索都没有。童童口中的房子,到底会是哪?

阿梨和元凩之回到家时刚好遇到买菜回来的杨嫂,她手里提着鸡鸭鱼肉和各种蔬菜,大概是给孩子补身体的。

看见阿梨她笑了笑,急忙把东西放下去掏钱:"孩子现在能喝的下粥了,我就打算给他多补补。谢谢你了小容……"

阿梨当然没要她的钱,好说歹说才让杨嫂把钱收回去,想了想,问杨嫂:"孩子现在能说话吗?我想问几个问题……"

杨嫂听了皱着眉,犹豫了一会,还是答应了。

孩子的气色看上去确实好了一点,虽然还是苍白着,但至少不像之前那样了无生气了。阿梨在杨嫂的注视下再给他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最后说"没事了"她才像是彻底松了一口气。

男孩很乖,不知道是不是杨嫂和他说了什么,他什么也没问,只是乖巧地回答着阿梨的问题。

"我是在南边的游乐场看到她的。她说不知道家在哪,所以我就把她带回来了。"小孩子的世界永远那么单纯善良,因为无知,所以不惧。

但是据司安的调查,童童是在放学时失踪的,又怎么会到和学校方向完全相反的游乐场去?告别了杨嫂,阿梨带着元凩之准备即刻出发去那个游乐场再找找,到了楼下时又听见了争吵声。

"都说了几遍了这个垃圾桶不要放在我家门口!你们怎么就是不听呢?!是不是不臭你家你就不用管呐!"

"规定上说的要隔多远放一个,你家门刚好开在这了我有什么办法!你去和管理人说啊!"

楼下因为垃圾桶摆放位置吵起来不是一天两天了,几乎每天都能听见。

不过也能理解,公用的垃圾桶被放在家门口也没几个人能接受。

那些人的越吵越烈。

"嘭!"也不知道谁动手推翻了桶,涌出来的一堆垃圾险些砸到刚出楼道的阿梨脚上。

元凩之急忙把她往旁边拉了一步,却见阿梨双眼愣愣地看着那堆垃圾。

阿梨好像明白了一些什么,抬头看向元凩之,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眼睛。

元凩之说:"南边,有一个垃圾处理厂!"

对啊!其实一直以来都是她们想岔了,在五岁孩子的印象中,房子不一定就是某种建筑物!而童童口中的房子,极有可能是垃圾桶!

"去南边的垃圾场!"急忙拦下一个出租车报了地方,一路催着司机。

距离童童失踪已经十二天,还不知道童童的具体遇害时间,如果她们的猜想正确,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童童的尸体。

天已经黑了,垃圾场一盏大大的灯照的老远,机器工作的轰鸣声很大,听着让人心里越发烦躁沉重。

阿梨和元凩之刚下车,对面同时开过来一辆黑色的别克在她们面前停下。

是司安。

她和元凩之没有通行证,悄悄闯进去的话也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转,所以在来的路上给司安打了电话,以警察调查案件的身份进去,会方便很多。

里面的员工还穿着工作服在忙碌,管理人员还给阿梨他们一人发了一个大口罩。

"你好,请问一下近十五天的垃圾在哪?"周围很吵,阿梨只能把话使劲地吼出来,饶是这样,对方也是皱着眉听了好久才明白她的意思,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大堆垃圾:"那边!还没处理完呢!"

阿梨看过去,确实……有点多。

两个小时过去了。手中的铲子不停地翻搅这那堆垃圾,遇到可疑的他们都会停下来仔细检查,然而一直没有收获。

阿梨觉得她的手都软了,元凩之心疼地看着她,想让她休息一会,阿梨摇了摇头,拒绝了。

而且这算是个精细活,元凩之也不能动用自己的力量去把这些东西都掀翻,只有加快寻找的速度,这样才能让她少累一些。

已经凌晨一点了。

工厂里都已经安静了下来,司安叫走了其他围观的工作人员,只留下一个管理人,裹紧了身上的棉袄,坐在一旁打瞌睡。

阿梨用袖子擦了擦鼻尖的汗,看向一边十分卖力的元凩之。

看着他紧皱的眉头和手里不停的动作,心里微微发疼。

就在她准备继续时,右边却突然掉下来一个塑料包裹狠狠砸在她身上!

"唔!"什么东西!她觉得肩胛骨那块都麻木了!元凩之听见声音急忙跑过来,司安也扔下铲子跑过来。

"怎么了?!"

"没事。东西掉下来砸了一下。"她说的轻松,但额头上冷汗都冒出来了!

元凩之脱下手套将她横抱准备离开,却被司安叫住:"好像,找到了。"

砸下来的是一个比较大的塑料口袋,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垃圾,生活废料,损坏的砖头,和一个更小一点的蛇皮口袋。

大概是因为从高处砸下来,此刻蛇皮口袋已经破开了,一个小小的,蜷缩在里面的孩子,身上已经看不出原色的兔子小棉袄,没有下半身。

童童。

三个人都安静了,虽然早就知道了结局,然而没有谁愿意看到这样一幕。

在这个寒冷的冬夜,人人在家享受着空调棉被,她却只能蜷缩在一个蛇皮口袋里,被搁置在这个郊外的垃圾堆里。

阿梨压下心中的不适,拿出背包里装着灵蝶的玻璃瓶,走到尸体面前,拔开瓶塞。

司安已经去旁边打电话通知人了,瞌睡的管理员此刻已经清醒无比,脸色难看地站在一边,而元凩之跟她一起蹲在尸体旁边,一只手置于她的背心,无言地安慰着。

灵蝶在尸体上方旋转着飞了一圈,最后停留在那已经腐烂不堪的腿部切口处,盘旋不去。

果然是面具人下的手。

阿梨把灵蝶收回来,看向打完电话走过来的司安:"我先回去了,如果有什么异样的结果,再通知我。"

司安点点头,此时此刻的他完全没心情和阿梨耍嘴皮子。

"哦对了。"阿梨停下,翻出手机里的一张照片:"如果见到这上面的面具,千万不要硬上,一定要离远一点并且通知我!一定!"

再三嘱咐过后,她才和元凩之离开了。

现在已经很难打到车了,阿梨索性和元凩之一边走一边看看能不能搭个顺风车。路灯下两人的影子被拉长,天还是一样的冷。

在这个冷寂的冬夜里,谁安然如梦,谁又忧愁难眠。

第八章 已死之人

阿梨看着手机上司安发过来的尸检报告,上面显示童童是被人截掉双腿后失血过多而死的,然而没有发现童童在生前有被人迷晕的迹象,更没有检查出任何第三方的指纹或者其他东西。

阿梨并没有感到奇怪,面具人本来就是非人类,他们下的手,哪那么容易就找到证据呢?

想了想放下手机到客厅去喝水,地铺上坐着的元凩之随着她的动作抬起头,阿梨和他打了声招呼,拿着水杯出去了。

当她进门时却惊了一下!

童童正坐在桌子旁边,呆呆地看着亮着屏幕的手机,上面有尸体的图片!

阿梨心里叫遭!还没想好要怎么蒙混过去,童童却看着她开口了:"上面的,是童童吗?"

"……"阿梨一时无言,她要怎么和孩子说,她已经死了?

但是童童明显不是在等她回答,她看看手机,再看看自己空空的下半身:"童童的腿,不见了。被坏人拿走了。"

"童童是不是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

妈妈说过,死了,就是见不到爸爸妈妈了。

"童童特别疼,童童害怕,想回家……呜……"

阿梨怔怔地看着她,已经……想起来了吗?慢慢走到她身边,放下水杯,把手机关上,舔了舔嘴唇,轻轻地说:"现在坏人不会来找童童了,不哭了,明天,我带你去看看爸爸妈妈好不好?"

"真的吗?"

"嗯。真的。"

小孩子最依赖的还是父母,她大概已经明白自己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投入父母的怀抱,此时此刻的她,想的最多的不是那些可怕的面具人,而是最想念的父母。

阿梨把桌上刚画好的符纸收起来揣进了兜里,掌心被走过来的元凩之握紧,两人相对无言。

第二晚将至凌晨,阿梨和元凩之带着小童童,来到她家所在的那个小区,悄悄躲过保安的巡视,找了一个能看到她家但监控又看不到的死角,把元凩之怀里的童童放了下来。

她不能动,只能静静地在原地看着她熟悉的窗口。

妈妈的眼睛好肿,是因为找不到童童所以哭的吗?

"呜……妈妈,妈妈……"

窗边的女人好似感受到了什么,睁大了眼睛往窗外看,却什么都没有,失望地低下头。

童童看了很久,直到那个房间陷入黑暗。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黑夜中响起一阵空灵的锁链声,阿梨抬眼看着童童:"童童,该跟叔叔们走了。"

"我以后,还能看见小哥哥吗?"

"会的。"

此刻的童童乖巧得让人心疼,闻言不再说话,静静地趴在鬼差的手里,挥挥小手,逐渐隐入黑暗不见。

愿你来生,平安和乐。

"容梨,城北又发现一具孩子的尸体,双腿……不见了。"

当阿梨来到警察局时,司安和他的组员正竭力安抚着崩溃的孩子家长,阿梨看见那位母亲已经泣不成声,话都说不出口,快要哭晕过去了。

司安看见阿梨,从一边把她带到了尸检室,正值中午,法医被他用其他理由支走了,阿梨拿出灵蝶,结果不出意外,同上次一样,灵蝶仍然在腿部的伤口上盘旋不走。

朝司安微微点头,这个动作让司安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沉重下来:"完全没办法找到凶手吗?"到现在为止有三个孩子失踪,如今却有两个孩子尸体被找到,如果找不到凶手……后果将不堪设想。

"只有从最近失踪的孩子身上下手了,趁还有机会。"司安闻言捏着下巴沉默了一会儿,看向她:"下午一起去拜访一下。"

午后,司安带着她俩来到一个花园小区,去拜访那位最近失踪的孩子家。

第三个失踪的孩子叫知知,是一个星期前在和母亲出门逛街的时候不见的。

"早知道……就不带孩子出门了……"知知的母亲本来很年轻,然而仅仅一个星期,她已经憔悴不堪,面容凌乱,眼底下有浓重的黑眼圈,眼皮红肿,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睡觉了。

知知的父亲深深地叹了口气,紧紧握住妻子的手。

本该是充满欢声笑语的小家,此刻却陷入低谷,气氛压抑不堪。

"那孩子离开之前有没有什么异样?"

知知的母亲捂着脸摇了摇头。

什么都没有。

阿梨提出要到孩子房间去看一圈,暗地里把灵蝶放出来,然而灵蝶很快飞了一周回来,没有在任何地方停留。

"那好,今天就到这。有消息的话会再通知你们,如果有什么线索的话,记得及时告诉我们。"

阿梨出来的时候一直在沉思,逛街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然而各个地方的监控都查遍了,都没有发现异常,现在就连孩子的家里都没有,那么面具人为什么会找上知知?这三个小女孩之间有什么联系?还是说他们选取目标完全没有理由?

不可能。

小区大门口时阿梨突然不动了,一边的元凩之同样停下脚步,双手稍稍握住。

"走啊!干嘛呢你俩?"司安被这两人的动作搞得一头雾水,还没等他再问问,阿梨和元凩之却突然动作一致地朝左边的小灌木冲了过去!

"???!!!"

有东西在盯着她们!阿梨捏紧了手中的符纸,元凩之已经伸手把灌木后面东西拽了出来,然而等看清这个"东西"时,阿梨和司安却被惊的睁大了眼睛!

"知知?!"

阿梨按住心里的疑惑,赶紧把孩子从元凩之手里接过来,还没等她说一句话,知知却突然狠狠甩开她跑到了司安身后躲着,只留一双眼睛,晦暗不明地看着她。

小孩子的力气不大,但阿梨心里却是很疑惑。知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回来了不进家门,反而是躲在暗处观察她们?刚才被盯着的感觉完全不是一个小孩子会有的,那是一种,被黑暗锁住的感觉,阿梨不会错,更何况元凩之也感觉到了!

接到电话,知知的父母急急忙忙地赶过来,看到知知便一把抱进怀里。紧张地检查着,生怕孩子受了伤。

知知的母亲更是泣不成声,手背上鼓起的筋显示了她激动的心情。

然而知知却是截然相反,她没有嚎啕大哭,没有开心,看见爸爸妈妈也没有任何表示,全程面无表情,更没有伸手去抱。

有的,只是时不时看向阿梨的,毫无波澜的眼睛。

这不对劲。

但她现在还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所以只能选择缄默不言。

司安去打电话让人过来做笔录,阿梨再次看了知知一眼,起身离开。

"让人暗中盯着。"

走过司安旁边时,阿梨这么说。

她感觉知知的回来,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刚才抓到知知时,你有没有发现什么?"阿梨在回去的路上问身边的元凩之,他肯定也发现了不对。

"嗯。抓到她之前,盯着我们的东西是她身上的,抓到她的一瞬间,就不见了。"

收放自如吗?藏在她身体里的东西,是什么呢?

"还有。"阿梨闻言看向他。

"知知身上的生气,不是她自己的。"

阿梨闻言睁大了眼睛,每一个生灵都会有属于自己的生气,没有生气就是死灵,而知知的生气,不是她自己的?!

阿梨觉得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如果知知的生气不是自己的,那么就只能说明原来的知知已经死了!

那么她身上的生气来源于哪?藏在她身体里面的东西又是什么?知知死了,却不像之前的两个女孩一样,而是"活着"回来了,她回来的目的,是什么?

一个星期过去了。

面具人没有再出手,尸河那边阿梨又去过一次,下面的尸体仍然被捆在那,除了比之前多了很多的怨气,其他的都没有变化。她是瞒着元凩之去的,虽然做好了准备没有出事,但是她一进门就被元凩之发现了,这两天貌似在生气。

但还是每天都给她煮好姜汤,面面俱到,除了冷着的脸。

这会她正捧着碗,想着要怎么逃过这碗姜汤,却突然被手机铃声吓了一跳!

"容梨!出事了!"

阿梨和元凩之赶到医院的时候,司安正焦灼地守在手术室外面,来回走着。

"怎么回事?里面是谁?"

司安捏紧拳头砸在墙上,沉默了两秒,开口说:"是我的两位组员。今晚轮到他们守在知知家附近,十点左右,看到知知一个人从小区的侧面出来,给我打了电话就跟上去了,走了一段,被旁边失控的卡车……知知也不见了。"

"卡车失灵的原因,还没查到。"

"叮——"手术室的灯亮了,司安急忙上去询问医生,而阿梨则是紧皱着眉头陷入沉思。

一边的司安松了一口气,看样子他的组员是脱离生命危险了。

"知知的父母现在在警局,你……"

"我和你去问问。"

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了,但警局里没有人休息。知知的父母坐在椅子上,一个女警员在一旁轻声安慰着他们。

看到司安过来,两人赶紧起身,一脸紧张地看着他们,生怕从司安口里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孩子我们正在努力找,你们想想她回来之后有没有什么异常?"

两人闻言满脸丧气地坐回原地,母亲哽咽着,父亲想了想说:"不像以前那样活泼了,天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只有吃饭的时候才出来,也不说话,我们只当她是被之前的事情吓到了,想着什么时候带她出去散散心,没想到今晚就……"

捧在手心的宝贝遭受了惊吓,好不容易回来了,如今却又下落不明,重重烦恼已经把这位父亲折磨得憔悴不堪。

"有,尸体。小猫小狗的。"

第九章 夜半险林

一边的知知母亲突然声音沙哑地补充道。

这句话在别人看来毫无逻辑,和知知的失踪一点关系都没有,然而在阿梨看来却是十分关键!

"尸体?!在哪?方便我看看吗?"

于是,几人又连夜赶回花园小区,在知知母亲的指引下,就着小区里的路灯刨土。

"刚开始的时候只有一只,我还以为只是巧合,后来原来越多,一直在知知房间的窗台上,都发臭了……我有点害怕……就全埋在这儿了。"

埋得不深,所以铲了几下就出来了。一共十二只,有猫有狗,都是幼型的,大概是附近流浪的猫猫狗狗。司安把它们罗列在一边的白布上,看上去有些渗人。

阿梨走上前蹲下,正要伸手检查,却被元凩之一把拦下,他斜眼看向一边站着的司安,对方被看的一愣,随即赶紧从兜里掏出手套递给他。

容梨的小男朋友看他的眼神有点凶。

司安这样想着。

阿梨才不会管他是不是被元凩之用眼神凌迟了,她翻看着那些尸体,眉头紧皱:它们身上一点伤口也没有,因为时间短而且是冬天,也没开始腐烂,但身体十分干瘪。它们很"干净"。

就像是普通的模具一般,空空荡荡。

这些小动物,是被活生生吸食了生气而死的,所以没有伤口。这样一来之前元凩之的话就能说的通了。知知身上的生气,来自这些动物。

鬼怪吸食生气是为了增长修为,而知知身体里的东西,大概是为了保尸身不腐,以此来骗过所有人。

想到这里她心底有些发凉,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为什么还会回来?操控知知身体的东西,到底想干什么!

而今晚的知知,又是要趁夜去哪里?

他们安慰了知知的父母一番,沿着知知走过的路,来到出车祸的地方。夜已深了,这条路越走越偏,已经是城郊了。这个段的路灯坏了,他们只能打着手机去慢慢看。

路上车辆甚少,一边折了一片树木,大概就是今天的车祸所致。阿梨顺着那些痕迹走了一圈,然而除了渐冷的风和沙沙的荒草摩擦声,什么都没有。

元凩之和司安还在仔细地观察,阿梨抬起头,眼角却闪过了一抹白色。

知知!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的,穿着洁白的睡衣站在一棵枯树下,歪着头。另外两个人还没发现异常,她正准备提醒一下,对面的知知却突然转身往树林深处跑去,眼看就要消失在黑暗中了!

阿梨心里一急,喊了一声"知知"就拔腿跟上去,等身后两人听见声音转过来时,却什么都没有了!

元凩之心中狠狠一跳!浑身的气势猛然间沉下来,阴沉的吓人!足足把旁边的司安吓了一大跳!

"阿梨!"

"容梨!"

两人赶紧跑过去,什么都没有看到,正要冲进树林的时候,一棵大树突然闪出来一道人影,吓了司安一大跳!

司安把手机照过去,看清面前的人后松了一口气:"哎呦我天!大黑天的你有一下没一下的要吓死人啊!"这两人就没一个正常的!

"刚才怎么了?你看见知知了?"司安一边问一边朝阿梨把光往阿梨身后打。

她笑笑:"没事,刚才看错……啊!"司安问声转过头,看到的景象却让他两眼发黑!

跟过来的元凩之,竟然把站在他面前的容梨的脑袋生生拧了下来!霎时温热的血液喷溅,司安已经吓得忘了说话。

阿梨的脸上是定格住的难以置信的表情,眼睛睁大地看着元凩之。

司安震惊地看着他:"你……"

元凩之此刻双目赤红,提着"阿梨"的脑袋,压抑着内心极大的愤怒和几不可查的恐慌,一字一句地问:"她,在,哪?!"

话音刚落,那个人头脸上的难以置信恍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诡异又兴奋的笑,仿佛是在嘲讽元凩之。

"桀桀——"

一抹黑雾从"阿梨"的七窍里猛然窜出,如同藤蔓一般迅速爬满元凩之的手,但他就像什么都感觉不到一样,狠劲地按着,而与此同时"阿梨"的头逐渐萎缩扭曲,变成了一个黑漆漆的东西,上面覆着一个面具!

元凩之喉咙里低吼一声,将它狠狠摔了出去,拔腿毫不犹豫地跑进树林。

"阿梨!!!"

"哎你等等我——"

此时此刻阿梨的情况实在是算不上好,刚才跟着知知跑进来后,她就突然不见了!还没等她发现不对,不知道哪里冒出一双手从背后狠狠推了她一把!等她从厚厚的枯叶里爬起来时,手机已经不知道摔哪去了,四周暗色沉沉,寂静无声,她不停地喊着元凩之和司安,却什么回应都没有。

她像一个无头苍蝇一样不知方向地胡乱走着,脚下坑坑洼洼,看不见路,她已经摔了好几次了。

不对劲!

树林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了!呼吸有些困难,阿梨停住脚步,耳边却逐渐响起了诡异的声音!慢慢地变大,四面八方的,是有人在低低啜泣,在黑夜中渗人无比,就像是有无数个冤魂在哭诉,断断续续,直入脑海,包裹着她!

她脑门上已经冒出了层层冷汗,嘴唇发干,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啜泣声突然停下了,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她伸出手探着,想要找到一棵树支撑一下,却突然触到一片冰凉!

阿梨滞住了。

这是……手!

"啊!——"还没等她松开,头顶却突然响起一声极其凄厉的尖叫声!阿梨只觉得自己的耳膜快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刺破了!而与此同时那只手猛然抓住她便狠狠地往上拽,并不尖利的指甲,力道却大的像要捏碎她的手骨!

她也飞快的摸出符纸毫不犹豫地拍过去,上面传来"滋滋"的声音,那只手也突然松开,符纸燃起来的那一刻,阿梨看清了它的样子——长长的头发倒着垂下,惨白的脸,血淋淋的眼眶,像是被人徒手挖出来的一样,边缘撕裂开来,看上去恐怖又渗人。

突然松开的力道让阿梨踉跄了几步,稳住身子,四周又陷入黑暗,尖叫声没了,但阿梨知道,它还在。

然而现在她已经无法去认真关注四周的状况了,身体逐渐软下来,脑子有些发蒙。在这样对她充满威胁的情况下,四周的地面竟突然毫无预兆地窜起一股极浓的怨气!像是压抑了许久被突然释放一样!直直朝她袭过来!

如果阿梨能够看清,她会发现自己已经被十几道影子包围了,他们如同被埋在地下的残尸败蜕,在此刻,带着极深的恨意,死死地盯着这个闯进来的活人!

但是阿梨看不见,她的眼前依旧是沉沉的黑暗,黑暗中不知是谁在看着她,那深刻入骨的恨意将她包围,让她心中发寒!

而另一边的元凩之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了!周身的气息阴寒无比,一双眼睛快要溢出的阴鹜!明明感觉阿梨的气息很接近,却任他把这树林来回走了几遍,都没有找到人!

一旁的司安同样是很着急,然而身边这个男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股恐怖的气息,让他心悸无比!

同样他也纳闷,这个林子不大,刚才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容梨到底是去哪了?

他正奇怪着,旁边的元凩之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一言不发地看着周围。

怎么了这是?

"你……"刚说出一个字,元凩之猛然捏紧拳头狠狠砸向地面!脚下的地面颤了颤,随即刮起一股劲风,席卷着漫天的枯叶,让他吃了满嘴,吹的他快要睁不开眼睛!

一个女孩,无力地摊坐在地上,而她周围,一群诡异的黑影将她包围,而最近的那几个,已经探出了尖利的爪子!

风停之时,司安便看到这么一幅画面,从那处散发开来的怨气让他狠狠打了一个冷颤!而身侧的元凩之更是目眦尽裂!

"阿梨!!!"

好快!前一秒还在旁边的人,此刻已经抱着阿梨出现在另外一边了!

元凩之看着怀里已经昏迷过去的人,自责又心疼,而下一秒便冷厉地抬头,看向那群黑影,眼里是再也掩藏不住的嗜血!司安离他这么远,都已经感觉到了那种刺骨的寒意!

那群鬼眼见着猎物从手里消失,甚是愤怒!嚎叫着朝元凩之袭了过去!

面对如此险境,元凩之却面不改色,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只是换了一个姿势抱着阿梨,空出一只手把最近的鬼狠狠捏住!

它的表情看上去痛苦极了!但元凩之却看也不看,只是巡视着那些不甘地嚎叫着却又不敢再接近的鬼,微眯眼睛,手中运起法力,猛然加大了力道!

它叫的更加痛苦了!逐渐地,它的身体像燃起来的烟草一般,微微的火光过后,便是灰烬,随风消散!扭曲的五官,不甘又痛苦!然而都没用了!

一个教训就在眼前,看着这个强大恐怖,如同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可怕的男人,剩下的都不敢再接近,慢慢地,隐入黑暗之中。

元凩之也没有追上去,只是低下头,心疼地看着脸色苍白的阿梨。

这可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宝啊……

"走。"

第十章 碎尸

阿梨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她还在那片森林里,四周都是鬼怪和尸体,她没有符纸,只能奋力地逃着,就在她快要被追上时,阳光照进来了,身后的鬼怪全都在阳光中灰飞烟灭,没有了危险。

阳光照在她脸上……很温暖……

慢慢睁开眼,眼前的天花板让她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醒了?"温柔的声音从右侧传过来,阿梨这才看清楚周遭的景象。

她在医院,身边是一个电火炉,暖暖的。

难怪刚才会做那样一个梦呢。抬眼看向元凩之,却看到了他眼里的心疼和自责,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正准备说话,元凩之却向她倾身过来,下一秒,一个凉凉的东西熨帖在额头上。

阿梨彻底愣住了。

之前元凩之也经常会抱她,但那也仅限于有危险的时候,为了保护她。而现在……

其实想想,两人之间就好像已经相处了很久一样,所有的举动都是那么自然,而她自己对于身体上的接触并没有反感,以前司安像搂兄弟一样把手搭在她肩上时,她都会立马拍开。

是因为……对象是元凩之吗?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阿梨因为这个浅浅的吻陷入深深的迷茫。

元凩之轻轻触碰过后便离开,低头却正好对上她迷茫懵懂的眼睛:"我们是不是之前认识?"

阿梨问出口后也觉得奇怪,然而那种来自内心深处的直觉,无法忽视。

元凩之的眼里一道亮光闪过,低低笑了:"我们……"

"容梨你醒了啊!来吃饭!"司安的大嗓门"恰到好处"地打断了元凩之的话,就连两人之间的那点小小的旖旎也消失的干干净净。

阿梨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司安可真是个破坏高手。

元凩之没再继续,只是笑着接过司安手里的餐盒,像个十佳好男友一样给阿梨打开,用勺子盛了吹冷送到阿梨的嘴边。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阿梨的脸瞬间爆红!结结巴巴地去拿他手里的碗,却被他躲开了:"你手上还有伤。"说到她手上的伤时,他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虽然还是温柔的对阿梨笑着,但司安还是觉得那笑容里面夹杂着浓浓的寒意。

看了看床上的容梨,摸了摸鼻子,这男人也只有对她才温柔了。昨晚……

嘶!一想到昨晚元凩之发红阴沉的眼睛和那个被徒手灰飞烟灭的鬼,心底狠狠打了一个冷颤!急忙强迫自己不再想。

他丝毫不怀疑,如果一直找不到容梨,元凩之会毁掉那整片树林!甚至更严重!

而阿梨一边吃饭,一边听司安在说着他们昨晚的情况,眉头紧紧皱起:"也就是说,我被推入的地方有一道类似于屏障的东西,把我和你们隔开,所以才会一直找不到?"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但是昨晚她在那呆了这么久,也没有发现任何制造屏障的东西或是痕迹,而且为什么这道屏障刚好把那群恶鬼关在里面?

那群恶鬼又是什么来历?和假扮她的面具人有什么关系呢?

阿梨双眼逐渐放空,陷入沉思。

过了半刻,她抬头跟坐在一边的司安说:"等我回去准备一下,再去看看那块地方吧。"

"行!对了……"司安的脸色有些难看。

"知知还没有找到。就好像凭空消失一样,周围的监控都查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阿梨心里沉了沉。

又是凭空消失么?

阿梨下午的时候就出院了。其实也就是缺氧昏厥,因为元凩之来的及时所以没什么大事,除了身体有些轻微擦伤,但那都不是问题。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旁边很不对劲的元凩之。

自医院回来之后,他虽然仍然如往常那般对她温柔体贴,亲自煮了鸡蛋来给她揉着手腕处的淤青,但一直都不说话,阿梨摸不准他是个什么想法,所以两人一致地沉默着。

他难道是生气了?可是气什么呢……

"你……你是不是生我气了?"元凩之手上动作一顿,抬起眼便看到他的姑娘瞪大了一双眼睛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放下鸡蛋转而伸手轻轻环住她:

"嗯。生气了。生气对你作出了承诺,却没有保护好你。"她不知道,在他转过身寻不到她身影的那个瞬间,他几乎要疯掉!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他更是想要狠狠惩罚自己!

阿梨听了他的话噎住了,原来是这个原因吗?

"不怪你的。谁会想到那个树林里有这种东西,我活了这么久也还是第一次见呢。"话刚出口发现不对,但元凩之好似没有发现什么,只是手臂环的更紧了,却又怕碰到她的伤口而小心翼翼的。

在阿梨看不到的地方,元凩之的眼睛阴鹜渗人,手指微微颤抖,但他却很好的控制好了身上的气息。

不会再让你从我眼前消失!再也不会!

阿梨被元凩之勒令在家休息了一天,第二天却执意要出门。

"司安说发现知知的踪迹了,我得去看看……总要弄清楚她和那片树林的关系吧……"说罢看了看元凩之的脸色,他被她小心翼翼的举动逗笑了:"阿梨想要做什么我都是支持的,只是,不许再理我半步了。"

他永远不会拘束她,想要做什么他都会支持,他的姑娘,做什么都是对的。

不过……

司安?呵。

远在南区正在找人的司安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今天中午手下突然打电话来说在南区某路段的监控发现知知的踪影,当下刚泡好的面都顾不上吃,急急忙忙带着几个人开着车就跑过来了,顺便给阿梨打了个电话。

所以当阿梨和元凩之赶到时,就看到司安带着几个人在路边,面色严峻地找着。

一个小姑娘来来回回让他们局里派人找了好几次都没找到,还因此有人受伤,这个问题已经很严重了!

看到阿梨时,他连忙跑了过来:"看过监控了,中午的时候在这条路上出现过一次,下个路段的监控没发现,只能在这边看看了!"

他的脸上带着浓浓的无奈和疲惫,心里更是焦灼无比,不明白一个小孩子哪来这么大精力跑这么远,要知道离知知家到南区,开车都要半天!

深深叹了口气,却猛然听见身后突起的惊叫和一声车辆的急刹!

连忙转身,却看到一个稍旧的面包车和车子前面抱着腿满脸痛苦的手下!

其他人急忙跑过来帮忙,而在旁边的小坡上,赫然就是穿着睡衣一脸木然的知知!

司安心里暗骂一声,真是邪门了!

阿梨和元凩之也赶紧过去,司安的手下牵着知知走过来,脸上是满满的震惊:"小陆……是被这孩子推下去的!"

小陆就是被撞到的那位。

也难怪他是这幅表情,他们一群人在这找了半天,都没有看到这小姑娘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更是不知道她为什么毫无预兆的把人给推下去!

一个五岁的小孩子,狠劲一点都不差!

司安打了急救电话,好在面包车刹的及时,加上那坡也不陡,人看上去倒是没什么大事。倒是一边的面包车司机吓得不轻。

一个矮胖的中年大叔,胡子拉碴的,看上去十分紧张说话结结巴巴的:"你们……都看见了啊……是他自己撞上来的……"

"我们不是碰瓷的,当然看得见,放心,不会追究什么责任的。"司安安慰着他,却忽然皱起眉头:"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明明是大冬天,这个司机额头却满满的冷汗,嘴唇哆嗦,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就算是紧握拳头也压抑不住发抖的手。

司安几个都是办案的老手了,一看就知道这人有问题。正准备走近询问一番,那人却突然拔腿就跑!

"抓住他!"到底是心虚,没跑多远就被抓回来了。耷拉着脑袋。

"你跑什么?!"

"我,我就是怕被讹上……"一双小眼睛躲躲闪闪,司安嗤了一声,上去一把夺过他手中的车钥匙,在他惊恐的目光中打开了车门:

"来,让我们看看车里有些什么……"

一开门,一股浓烈的臭味扑鼻而来!元凩之拉着阿梨站远了一些,司安紧皱着眉头,用一只手捂着鼻子,在看见后座下两个堆在一起蛇皮口袋时愣住了,看了看面如死灰的司机,跟手下要了一双手套,把口袋提了出来。

此时众人都沉默不语,紧紧盯着那个正在被司安打开的蛇皮口袋。

臭味更浓了。

司安看清里面的东西之后,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里面是一堆碎肉块,挤在里面的,还有一只人的断掌!

这下事情严重了。杀人碎尸,性质之恶劣,简直令人发指!

在一片凝重的脸色中,阿梨却看见知知勾唇笑了,那是一种,运筹帷幄的笑!感受到阿梨的目光,她转过头来,笑意更深了,然而却在看到元凩之微眯的眼睛时僵了一下,垂下双眼,看上去乖巧无害。

阿梨心里一凛!她为什么会知道车上有尸体!

从前一晚的树林之事,到今天让他们发现碎尸,所有的一切都好似在她的计划之中。阿梨直觉知知,不,应该说知知身体里的"那位",知晓所有的一切,那么,她在计划什么?!

知知被司安一起带回了警局,通知家长之后,和阿梨三人就这么坐在知知对面,一时之间安静无声。

第十一章 现身

什么都问过了,但她就是不开口,脸色木然无神。像是一个没有笑容的洋娃娃。

司安深深叹了口气,烦恼地抓了抓头发。

什么都问不出来!之前两个孩子的凶手一点线索都没有!然而他还要去审那个司机。

司安深觉无奈和疲惫。

阿梨也很无奈,至今为止,她试了各种方法都没能知道那些面具人的下落,仿佛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所以她现在只能紧紧盯着知知这个仅有的线索。

知知的父母很快就赶来了,一脸激动地对着警察一番千恩万谢后,紧紧抱着知知准备离开,在经过阿梨身边时,知知突然在她母亲怀里转过身用只有她和阿梨能听见的声音说:"她们,都坏掉了!"

稚嫩由稍带喑哑的童声,毫无厘头的话,却让阿梨觉得后背深深一凉!

她们?!

坏掉了?!

转眼过去时,却看见知知闭着眼睛缩在母亲怀里,似乎刚才只是她的幻听。阿梨低着眉,思索着她话里的意味。

她们……是今天的那些碎尸吗?

但阿梨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但这个"她们",还会有谁呢?阿梨在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着这个问题。已经将近六点了,这几天H市雾比较大,阿梨手机上都收了好几条大雾预警的信息提示了,再加上冬天天黑的早,过往的车辆都开了车灯疾驰着。浓雾中,看不清远方的车辆,只看得到一盏盏车灯,看上去稍显神秘。

前方有点喧哗,阿梨和元凩之走过去,只看到不多几个人围在那,议论纷纷,阿梨听见了"没有道德"、"撞到了还不停车"等等,都是满满的怜悯与鄙夷,却没有一个人去管那躺在路上,已经毫无气息的小猫。

又是一个生命的消逝啊……

阿梨还未走近,就看见一个大男生边跑边把外套脱下来,跑到路中间把猫的尸体包裹起来,然后又急忙跑回人行道,跟旁边的同伴说着什么,脸上满满的惋惜。

阿梨突然想到被吸食生气而死的猫猫狗狗,H市对于流浪动物一向管理的比较严格,大多数都被送到了动物收容所,很少还能看见流浪在外的,那么那死掉的十二只小动物是从哪里来的?!

她把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元凩之也皱起眉头:"照这么说的话,只能是有人在暗中给她提供生气的来源。"

和她想到的一样。那些小动物不可能刚好集中在知知需要的地方,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清楚她需要,而故意提供的!

突然!阿梨拉着元凩之就转了个方向:"跟我走!"

知知的身体想要保持不腐,就必须时常吸食生气,而她消失了两天没在家,如果没猜错的话,今晚会有新的动物被送过去!

该死!之前她一直纠结于知知半夜出门的目的而忽略了那些她生气的来源!

阿梨带着元凩之在知知家附近找了个地方蹲着,等着那人的出现。

雾越来越浓了,小区里已经陷入了一片安宁,只有零星几户人家亮着灯,保安室有两个保安打着哈欠,看上去困倦无比。

阿梨在小区周围都放了符纸,一有动静,她就能第一时间发现……手表上的数字不停地跳动,保安已经提着手电筒巡逻了一个来回了。

还是没有什么动静。

但她知道他会来。那人费劲心思要维持知知的生气让她像一般人一样过着,怎么可能会出差错。

果然如她所料,将近三点的时候,一个黑影出现在右边栏杆处,那边都是灌木丛,而且是一个监控死角,那人穿着一身黑色,要不是阿梨提前布置下的符纸,还发现不了他。

她看着那人的背影,总觉得在哪见过,却总是想不起来。

那人在栏杆旁边蹲下,在衣服上摸索了一阵,拎出来两只小狗。大概是为了让它们安静,两个小可怜看上去被喂了药,此刻昏睡着,浑然不觉死神降临。在那人把小狗放到栅栏边上时,栅栏里面猛然伸出两只惨白惨白的小手!然后抓住小狗的头便迫不及待地把小狗粗暴地拽了进去!

而在那人蹲下的一瞬间,阿梨记忆中的背影和眼前这个慢慢重叠在一起,脑子里一声炸响!

她总算知道这人的背影为什么看上去那么熟悉了!他就是齐家灭门案的凶手!

和元凩之无声地对视一眼,按捺住自己,继续观察。这时,知知的房间突然亮起了灯,昏黄昏黄的,但阿梨看着却没有丝毫温暖,反而是满心冰凉!

一个惨白的小身影在黑暗中爬上知知的窗台,它是真的很小,小手小脚,却行动的飞快!

竟然是个鬼婴!生前大概没有发育完全,后脑勺那还是糊状的!它慢慢探出半个头,死白死白的双眼盯着里面,然后把嘴里叼着的小狗放下,阿梨这才看见它异于常鬼的血盆大口!无牙的嘴里一片漆黑,看上去恶心又可怖!

它突然咧嘴阴测测地叫了一声,像是在给里面的人打招呼一样,然后在看到人过来时又迅速隐入黑暗中。

知知面无表情地打开窗,看看那块灌木丛,再看看面前的两条小生命,嘴角微微勾起,像是嘲讽,又像是……迫于现状的无奈和愤恨,还有几分嫌恶。

愤恨?

阿梨被她的表情突然弄得疑惑不解:知知体内的"那位",貌似不太想配合呢。

黑暗中的那人歪了歪头,像是在跟知知打招呼,然后抬脚转过身,准备离开。

就是现在!

阿梨猛然催动之前布置的符纸,在黑暗中飞旋着逐渐把那人包围,而她和元凩之同时冲出去站在了那人面前!

那人顿了顿,看着眼前的两人,不屑地哼笑了一声,声音在面具下显得嗡嗡的。看着那个面具,阿梨双目凛然!

果然是他!

然而就在符纸将要贴到他身上的那一刻,他身体周围突然出现了几个朦胧的黑影,把那些符纸全部挡了下来!

面具人!

当然,挡下符纸的结果,便是周身的黑雾中猛然燃起了一处又一处的蓝色火焰,那感觉当然是痛苦极了,他们挣扎着,打着滚,却是徒劳无功!那火焰仍然在一点一点地扩大灼烧范围,如同跗骨之蛆,甩不掉,扔不开!慢慢地,像侵占领地一样吞噬了黑雾,他们在火焰中被痛苦地烧灼,最后在火焰中变成一张张扭曲可怖的人脸,很快消失不见!

而整个过程,都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而这几个面具人魂飞魄散后,居然很快又有一群无声地包围过来!他哪来这么多面具人供他驱使!

在放出一堆面具人拖住阿梨她们的脚步后,那人拔腿就跑!身手敏捷快速,转瞬间就闪到了十几米外!

阿梨找了这人这么久,哪能这么容易就放他走!当下便往周围抛出一堆符纸后追了过去!元凩之抱着她,不停地追着,但身后的面具人却也紧跟不放!

他们就像是冰冷的机器人一样,机械地执行命令。元凩之看着他们,眼睛危险地眯起来!

阿梨在他怀里瞬间就感受到了那股浓烈的煞气!让她不由地一愣。

还没说话,就见元凩之突然停了下来,转身看向那群挥刀砍过来的面具人,突然单手运起法力往地上一拍!阿梨都能听见水泥地面被强行裂开的声音!只见一道玄光闪过,地面突然窜起像是冰棱一样的东西,尖锐无比,直直往上刺入了面具人的身体!而后突然爆开!瞬间把他们撕裂!

那些面具人甚至都没能挣扎一下!

阿梨简直被惊呆了!要知道至今为止,她还没有见过谁能够不用符纸就让恶灵魂飞魄散的!

真是简单粗暴!

而在灭掉他们之后,元凩之又抱着阿梨追了上去。那群恶灵的消散就在那么一瞬间,而黑衣人也趁机跑进了就近的一条小巷。

但他今晚的运气显然算不上好!在他奋力逃跑时,猛然被一股力道狠狠往后一拽!他觉得胳膊都快被直接扯断了,而一道符纸在瞬间就贴上他的肩膀!

"唔!!!"剧烈的疼痛袭来,那块地方就像是附上了一块滚烫的铁烙!而这还不算完!那股剧痛沿着皮肤渗入,直直刺入了灵魂深处!

阿梨把符纸死死按住,那块地方"滋"地冒出一阵白烟,正在她准备继续贴符纸的时候,那人却猛地挥手!一道惨白突然出现,张嘴就要咬上元凩之按住他的那只手!阿梨都看见那小鬼嘴里满口的密密麻麻的尖利小齿!

"快松手!"急忙把元凩之的手拉了回来,恰恰躲过那张恐怖的血盆大口!而那人也趁此机会翻过身逃了出去!

"没事吧?!有没有被咬到?!"阿梨并不知道此时的她是多么着急,但她心疼的表情却被元凩之牢牢映入眼底。

"未曾。"

外面就是马路,阿梨追上去时一辆货车疾速开过,险些就要撞上!元凩之眼快的赶紧把人给拉回来!

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卡车过去后,早已是空空如也。阿梨大口喘着气,却也不心急。元凩之紧紧捏住她的手摩挲着,像是在安慰她,她抬头回以一笑。

今晚已经算有很大的收获了。

第十二章 天女迎新

阿梨正在画符的时候,被司安打电话打断了。

一张符纸就这么废掉了,阿梨有点心疼,这个纸很难做的啊!叹了口气,拿起电话:"你要是没有什么有价值的话,我就让元凩之揍你一顿!"

司安的声音听上去沉重又疲惫。

"容梨,法医那边报告出来了,那些尸块,是两个女孩子的。而且,尸体部分残缺。"

春节的气氛越来越浓了。商场里已经开始有人卖对联,很多人的脸上都是红光满面,像是为了映衬即将到来的节日,街道也越发热闹起来。

年关愈近,H市却事故丛生。要不是司安那边消息封锁的紧,大概会引起不小的恐慌吧?

阿梨和元凩之到的时候,司安还在审讯室大口大口地喝着杯子里的菊花茶。看来最近的案子着实让他上火不少。

昨天的那个矮胖子司机坐在对面,耷拉着脑袋,五官都快挤在一起了,面色苍白。

他一遍又一遍地做着解释:"我说了我就是个破拉货的,我就只按照那人说的把…把尸体埋了,我真没杀人啊!"

"只是埋尸体?那吩咐你的人你知道是谁吗?"做笔录的小警官看上去也很疲惫了,眼睛下浓浓的黑影。

"我不知道啊!他包的跟个大粽子一样,严严实实的,只知道是个男的!"阿梨在监控室里看着,觉得那司机都快哭了。

但他看上去也不像是在说假话。阿梨沉思了一番,随后司安带着她们去法医那边,一路上给她说着这一晚问出来的结果:"这人是南郊动物收容所的拉货员,平时也就帮忙拉些猫粮狗粮,还有一些被褥之类的。收钱去拉尸体,这是第一次,就被我们给遇上了。"司安是个人精,根据种种迹象来看他当然知道这和知知脱不开关系,但任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两者能有什么关联。

尸体切的不算特别碎,但法医也足足花了一整晚的时间,不停歇地拼出了个大概。

第一具缺了躯干,第二具缺了两只胳膊。阿梨取出随身携带的灵蝶,看着它在尸块上面来回盘旋着,面色一下子变得凝重!

司安也明白过来:"又是那个人?!"

阿梨点点头。司安一拳狠狠打在旁边的化验台上,脸上是不可遏制的愤怒!先是屠了塘木村齐家满门,而后残忍杀害两个孩子取走双腿,现在又杀了两个少女!

那人究竟想要干什么!

他喘着粗气冲到到审讯室,眼睛发红,猛地拎起那个司机,咬牙切齿地说:"你给我好好想想!到底是谁让你运的尸体!"手下被他这幅模样吓得不轻,手忙脚乱的去拉开他,那个司机脸色更苍白了,目光呆滞,哆哆嗦嗦地呢喃:"我……我真的不知道……真的……"

而此时的阿梨已经带着元凩之去了之前遇险的那片树林。

知知把小陆推下坡,是为了让他们发现车上的尸体,那么之前把阿梨引进树林,是不是也有什么东西想要告诉她?

树林不小,但是那块地方却很好找。

被砸了一个巨大的坑的前面一点就是……

阿梨看了看身旁把她紧紧揽着的元凩之,暗暗感叹了一下这人惊天的武力值,慢慢走过去。

现在正是中午,那群怨灵暂时还不会出来,而且她们还没有走近那个范围内,表面自然看不出任何异样。阿梨估摸着距离慢慢走了一圈,除了光秃秃的树和脚下松软的枯叶,什么都没有。

阿梨停下脚步,摸着下巴,直直盯着那块地方不眨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元凩之看着她,什么都没说。

随后她突然眼睛一亮,转身跳进元凩之砸出的那个坑,细细观察者。

元凩之勾起唇角,他的姑娘还是那么聪明。

他能砸开屏障把人找到,就说明,他砸的地方必定有这道屏障的"机关"!

那个坑周围全是被砸的歪七八扭的树,树根错杂,元凩之怕她摔着,急忙跟了上去。

其实哪有这么脆弱。

土坑里有股浓浓的土腥味,夹杂着底层枯叶的腐败味道,但阿梨还是在这里面闻到了一股怪异的味道,很淡很淡,却不可忽视。

骨肉腐烂的味道。

这要是常人早就腿肚子抽筋了,但阿梨却面色如常,顺手掰下一根婴儿手腕粗壮,一头稍尖的树枝,仔细辨别着味道的来源,期间元凩之一直安安静静地守在她身边,既不打扰她,又时刻保护着她。

突然!阿梨看准了一个地方,把树枝尖的那头狠狠刺下去!

"嚓嚓——"树枝穿过枯叶的声音响起,阿梨却没有停下动作,而是卯足了劲继续往下,阿梨没让元凩之帮忙,因为他一出手,没准那个"机关"都要被他捅个对穿!

那根树枝有半截没入了泥土,然后像碰到阻碍一样再也进不去。阿梨和元凩之无言对视了一下,然后借力猛然往外一掰!

土块应声而落,而同时一道银光猛地朝阿梨的面门袭了过来!扑面而来的阴冷让阿梨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而元凩之已经手快地扯住这东西狠狠摔在旁边的树干上!

一根凸起的树枝把这东西狠狠刺穿!暗沉的血液顺着流出来,阿梨也看清了这个东西。

一块又一块青白色的斑纹,三角形的脑袋上三个不规则的圈,像是一个扭曲的人脸。被刺穿了身体后仍在不停地扭动着身体,看的人头皮发麻!

尸斑蛇!因为身上的花纹像尸斑而得名,传闻尸斑蛇过处,必有横死尸!

转眼看向刚才窜出尸斑蛇的那个窟窿,稍微低下头,果不其然,里面有一个人头!

那个人头已经完全变成一个骷髅了,黑洞洞的眼眶里冒出一丝丝阴寒,像是在诉说自己滔天的怨气!

看到这阿梨心里也有了一个大概,看向那块地方,原本杂乱的树林此时在她眼里,一个东西逐渐成型。

那块地方加上她和元凩之此时站的坑边,八颗最粗壮的树刚好形成一个圈,而每两颗树中间定有一个像这样的人头,而这些人生前必定遭受了极其痛苦的折磨,死后怨气冲天!

怨首为引,聚四方厉魂;八树为牢,困怨灵为恶!

这个阵法,是古代时有些人杀了人怕被厉鬼报复,用来困住这些厉鬼以保自身平安的,这个阵法同时也会形成一个天然屏障,会把闯入者牢牢困在里面,而在屏障之外的人,根本发现不了!

还好元凩之不是普通人。

那么,这个阵里面困住的,会是什么人呢?

元凩之按照阿梨的指示,把剩下的三个人头刨了出来,四个摆放在一起,在晃晃的白日下散发着浓浓的怨气,而在人头聚齐之时,树林里猛然响起不少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似乎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阿梨赶紧摸出符纸,默念着咒语把符纸贴在八颗树上,暂时压制住猛然窜出来的怨气,看着那块地方,阿梨打了一个电话。

"司安,明天中午,带上人来树林挖尸体吧!"简单粗暴的话简直就是司安的噩梦!

"哪又有尸体了!"

在听到阿梨"乖巧"的叙述之后,他简直都想辞职!

阿梨打了电话之后便毫不犹豫地带着元凩之走了,反正想知道的东西已经知道了,剩下的体力活还是司安来干吧!

阿梨如是想着,丝毫不觉得心虚。

"诶,这大过年的,司安有的忙咯!"

H市某个知名广场今天摆上了一尊天女迎新的雕塑,明明是泥土所做,但看上去衣袂翩翩,十分飘逸。微闭着眼眸,嘴角恰到好处的弧度,看上去和善又带着少女的美感,十分逼真,就好像是真人一样。听说是知名的雕塑家卓滨最新的作品,摆在广场以作迎新年的寓意之用。

"好看吗?"阿梨正在看着这个天女,左侧冷不丁冒出一道声音吓了她一跳!

低头却对上了一双阴沉阴沉的眼睛。

知知还真是……阴魂不散啊……元凩之看见她一下子冷下脸,把阿梨扯到身后,无声地护着。

知知并不是在等她的回答,她僵硬地转过头,继续看着那个雕塑,像是在自言自语:"真好看啊……"

"知知!"身后传来稚嫩的呼唤,阿梨转过头,看到两个男人,带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小女孩朝她们走过来。

小女孩的脸色有些苍白,但脸上却是浓浓的笑意:"这个雕塑好看吧?是我小叔叔做的呢!他是不是很厉害?"语气里面满满的自豪。

旁边穿西装的男人闻言笑了笑:"你就快别卖弄我了!小坏蛋!"满满的亲呢,看样子叔侄俩关系很是不错。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卓滨吗?

旁边推轮椅的男人只是笑看着他们的互动,不发一言。

这个人她认识,是前几天在马路上捡回小猫的那个。

两人看着她,笑了笑算是打了个招呼。小姑娘的话并没有让知知脸上产生任何波澜,一脸木然,仿若听不见,只是把视线转到了小姑娘坐着的轮椅上。

"小叔叔说我的病就快好了,马上就可以和知知一起玩了!"

小姑娘看上去仿佛不知道烦恼,说的话得不到回应也不生气,一直都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

知知没说话,转过身自顾自走了,临走之前,看了一眼阿梨,漆黑如墨的眼睛里,意味不明。

卓滨似是想要接手小侄女的轮椅,却在转弯时手僵硬了一下,旁边的男人立马把轮椅接过去:"还是我来吧!"

卓滨看了眼自己的胳膊,无奈地笑了笑。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而阿梨却和元凩之对视了一眼。

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十三章 像裂

已是凌晨将至一点了,今晚格外冷。城市已经陷入深深的沉睡,只有路灯在勤勤恳恳地工作着,却显得这个冬夜格外冷寂。在H市南郊某处,一个人正在荒地上,手上不停地动作,画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圈,里面由一条一条的奇怪的花纹组成,像是某种神秘的文字。不知道用的什么,看上去乌黑乌黑的,又似乎夹杂着一抹暗沉的血色,隐隐散发着一股阴冷的气息,仿佛连圈周围几十米的范围都降了好几度。

阿梨画好引魂的符阵后,退后两步,从元凩之手中的包里摸出两个小小的玻璃瓶,里面的东西已经萎缩了,小小的一块,几乎看不见。

这是那两个少女的尸体碎肉。

都说人死之前是什么样,死后也是什么样。两个女孩死的如此凄惨,连尸身都不完整。

碎血残魂,不渡忘川。

因此她们的残魂只能在人间游荡,很难唤回来,只能以她们的血肉为媒介,找到分散在各地的魂魄。

阿梨需要从她们嘴里找到更多关于凶手的信息。

把玻璃瓶轻轻放到之前折好的,巴掌大小的迷你孔明灯里,放到阵中央,轻轻压上七张符纸,阿梨站起身来,手指翻动结成一个复杂的手势同时默念咒语。在她睁眼一瞬间,七张符纸猛地烧了起来!

郊外的风很大,但那些符纸却丝毫不受影响,慢慢地从符尾往中间的孔明灯上燃过去,在接触到孔明灯的瞬间,火焰居然变成了蓝色!而后不知怎么地穿过了玻璃瓶!

冰冷的火焰看着让人心底发凉,只见两盏孔明灯慢慢悠悠地升起来,火焰小小一朵,忽明忽暗,但孔明灯却是稳稳当当地升到了半空中,与阿梨的眼睛平齐,在原地停留几秒后,像收了什么指引一样朝一个方向毫不犹豫地飞去!

"跟着它!"引魂阵会让残魂之间产生吸引力,跟着它,就能找到剩下的魂魄了!

两抹微弱的幽光在黑暗中如同鬼火一样往前飘行着,要是被人看见了,定又会引起一番"深夜惊现幽灵火"的骚动。阿梨和元凩之一路紧跟着它们,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跟丢了,那到时候要找回来就更麻烦了。从郊外渐进市区,她只觉得腿都要跑断了,于是元凩之干脆背起她继续跟着。

他的背宽厚温暖,就算在不断地跑动,阿梨也没感觉到半分颠簸,安全感十足。孔明灯带着他们跑了快两个小时,阿梨不知道有多远的距离,突然,两盏灯在一个人影面前停了下来,那道人影稳稳不动地站在高台上,仔细一看,阿梨才发现那是一尊雕塑——广场上新搬过来的"天女迎新"!

孔明灯分别停在了天女的手掌和左胸的衣襟上,便再也没有动作,阿梨心里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突然,孔明灯停留的地方隐隐浮出一些微蓝色的光点,像是仲夏的萤火虫一般,但阿梨觉得这一点也不好看,反而透着浓浓的阴气!

而随着那些光点一同出现的,还有一声声痛苦的呢喃!

"痛……好痛啊……救救我……"、"放我走……痛啊……"、"唔……"

"放开我!!!"

"啊啊啊啊啊啊!!!"

原本一声声轻微的呢喃忽然间就变成了刺耳的尖叫!惨烈又绝望,无助又痛苦!阿梨仿佛看见了她们因遭受残忍的极刑而痛苦万分的脸,仿佛在这些光点中嗅到了那股浓烈至极的血腥!

那样的绝望仿佛要穿透阿梨的身体!怨念太强了!阿梨急忙摸出三张符纸默念咒语,让符纸浮在她和元凩之的身边,将那股怨气死死地挡在外面!

而同时元凩之也捏紧了拳头,一双沉敛的眸子微眯,带着摄人的气势,蓄势待发!

光点越聚越大,却一直围绕在雕塑周围不肯离去,仿佛在留恋着什么。

突然!那些光点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疯狂地绕着雕塑跳动飞旋,十分急切的样子,而那些尖叫声也突然随之变强,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

阿梨突然心里一沉!尖叫声不止两个人!

嘈杂又恐惧的声音,像是身处阿鼻地狱的求救!

"咔——咔——"

天女像裂了!

一条一条细细的纹路快速蔓延开来,很快便如同致命的毒线一样爬上雕像的脸,同时裂纹处竟然流出了鲜红鲜红的液体!

血!

慈眉善目的面容衬着可怖的纹路,白皙的皮肤染上淋漓的鲜血,极强的反差视觉,让这尊白天还被人称赞欣赏的天女猛然变得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一般,惊悚吓人!

而随着雕像的开裂,大量的光点如同被释放了一般猛然窜出来!渐渐融在一起,两盏孔明灯里的残魂逐渐成型,扭曲着,疯狂地挣扎着想要逃出来,却因为引魂阵的作用而逃脱不得!然而在雕塑上,爆出来的残魂居然组成了三张扭曲的人脸!

一共五个魂魄!

而后三张人脸突然变大,像是一张巨大的网,尖叫着扑向不远处的阿梨!三张符纸已然不够抵挡,阿梨迅速摸出一把符纸飞快念起咒语,与此同时手上的符纸如同受了指引一般,快速飞向那三张人脸,在阿梨的咒语中飞旋着,像是一条长长的符链,把她们稳稳捆住,在挣扎中慢慢变回原本的大小。

极强的怨念好似要将符链撑爆开,阿梨紧紧维持着手势,像是在与她们作着对抗,手臂忽然附上来一股暖流,是元凩之在身后给她更多的力量,虽然阿梨完全能控制住那些魂魄,但不可否认的是,有了元凩之的帮忙,没那么辛苦了。

她没有分神,而是加大了力道,把怨魂牢牢压制住,然后突然将其收入了另一个玻璃瓶中,用更多的符纸附在瓶外。

把三个瓶子收入掌中,四周慢慢回归静谧,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只除了那具血淋淋的天女像。

天空缓缓飘下小瓣小瓣的雪花,落在脸上冰冰凉凉的,很快便化成一滴水,不见原本的纯洁白色。

如此孤寂。

阿梨慢慢闭上眼,她想,已经不用问那些少女的鬼魂了。

"容梨,那片树林里的尸体挖出来了。十三具,全是残缺的。"司安的声音沉重极了,疲惫不堪。临近年关,却事故频发,更让他觉得绝望的是到现在为止连线索都没找到!

"嗯,知道了。"阿梨挂上电话,看着面前的工作室。

卓滨靠着惊人的雕塑手艺赚了不少钱,人又年轻,广受追捧,此刻正在家中接受着新一波的记者访谈。

"卓先生年轻有为,最新的‘天女引新’得到了大众的赞誉,想来是赚了哥金盆满钵呢!"

"让大家见笑了。不过这次的钱,我打算捐给动物收容所……"

阿梨被助理带过来时,刚好听见这么一句话。动物收容所吗?真是心善呢。

哦对了,这位助理就是那个大男孩,自我介绍说叫吴杨。看上去活泼阳光,穿着工作西装,成熟中还带着一丝稚嫩。

卓滨的工作室在市郊稍偏的地方,据说是为了安静地做雕塑。一层的房子,占地面积不少,大概是为了存放作品。

记者走了之后,吴杨把她们带了进去。

"先生,容小姐说是您的仰慕者,特地前来拜访学习。"卓滨闻言皱了皱眉,却很快展开笑颜:"鄙人不才,让容小姐见笑了。"

"卓先生谦虚了。请问我可以……观摩一下您的作品吗?"

"当然,请随意。"端的一副大方姿态,官方的笑容,像是练习过上百遍一样经验老到。

工作室的柜子上放着很多小型雕塑,花鸟鱼虫,还有小猫小狗,栩栩如生。

"别碰它!"

阿梨刚要触上其中一只布偶猫雕塑,却被卓滨叫停,转过去却对上一双稍显阴鹜的眼睛,征愣了几秒,吴杨稍微有点尴尬地朝她笑笑:"容小姐随我去后院吧,后面还有更大些的。"卓滨仿佛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不对,扯了扯嘴角,解释道:"那只猫表面的泥还没干……怕脏手……"说完便转头让吴杨赶紧把人带去后院。

等人走了后,他慢慢走到那只猫旁边,小心翼翼地把它捧在手上,目光痴迷:"不能碰……"

后院的雕塑都比较大,很多都是两米左右的,有人像,也有其它的,一边还摆着没有上色的半成品。

"咔哒。"轻微的轮子碾过沙石的声音从侧边传过来,是那个轮椅上的小女孩。今天的她看上去更加脆弱了,面无血色,唇上也是苍白的,眼皮耷拉着,发丝在风中飘扬着,似乎下一秒就要消失。

"小思恩怎么出来了?外面冷,我带你进去。"吴杨脸上满满的心疼,急忙跑上去把人往屋里推。

"思恩想要小姐姐推。"小姑娘大大的眼睛看着阿梨,让人不忍心拒绝这个小小的要求,阿梨顿了顿,走上去接过轮椅。吴杨有些尴尬,挠了挠头发歉意地看着阿梨:"那就麻烦你了。"

"不碍事。"

慢慢推着小思恩进入她粉嫩嫩的小房间,阿梨的衣袖里却猛然传来剧烈的震动!

灵蝶有反应!

第十四章 原来是你

房间里粉粉的颜色稚嫩可爱,空调的温度恰到好处,但她却不能感受到丝毫的温暖,袖子的暗袋还在不停地颤动着,阿梨不着痕迹地把它藏起来,然后打量起这个房间。

小孩子大都喜欢动物,所以这里面也有不少的动物雕塑,还放着小思恩的照片。

大概是因为身体虚弱,所以很快就睡着了。

"思恩小时候遇到车祸伤了身体,所以只能在轮椅上。"轻轻关上门出来后,吴杨跟她们解释道,脸上是浓浓的心疼,但他很快平复好自己的情绪,再次像个开朗的大学生笑着一样给她们介绍着院子里的雕塑。

而此时的卓滨也走了进来,脸上笑容得体,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这人的情绪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卓先生好像很喜欢小动物?"抚着那些雕塑,阿梨轻声问道。

"很可爱的小东西。"

"那……卓先生为何不养几只放在身边?"卓滨的嘴角稍微僵了一下,弧度很小,几乎察觉不到,但阿梨一直紧紧盯着他的脸,所以还是捕捉到了。

"呵呵。两个大男人,带着一个小孩子已经忙不过来了,哪有精力再去照顾小动物呢。"

阿梨正欲说话,外面却突然传来几声警笛声,卓滨征了一瞬,疑惑地和吴杨对视一眼,然后赶紧加快脚步出去了。

阿梨歪歪头看着他们的背影。司安来的挺快的嘛。

"慢了。"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一直没出声的元凩之突然如此评价到,不知道是不是阿梨的错觉,他的脸上还带有一点……不屑?

阿梨心中暗暗笑了。

"卓先生,天女迎新像今早裂开了。"司安撑着桌前看着卓滨,慢慢地说道。"里面封着尸体呢。"

卓滨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眉头紧皱,还有不可置信。一边的吴杨早已紧张地开口:"怎……怎么会呢?警官你们是不是搞错了?这……"

"有没有搞错,还得卓先生配合我们回局里调查调查,请?"卓滨沉着脸按住想要上前说些什么的吴杨:"我跟你们走一趟。"

"先生,这……"

"没事,清者自清。"

司安的脸上笑意更深了:"卓先生是个明白人。"

人被请上了警车,剩下吴杨焦灼地在原地打转,拳头紧捏,像是突然想起她们一样突然看过来。阿梨赶紧配合地作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啊呀,怎么会这样呢?尸体?太恐怖了!"说完还搓一搓胳膊,状似害怕地往元凩之怀里缩了缩。

而元凩之亦是皱着眉头,像是不解,手却很自觉地揽住她。

吴杨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不是先生做的!今天让两位受惊了……改日一定上门拜访!"这是在赶人了。不过阿梨也不想再逗留,拉着元凩之,像是急着逃离一样赶紧走了。

警局前面围了很多记者,看样子雕塑藏尸的事情让卓滨饱受关注啊……而在那些拥挤的人旁边的空地处,还有一个小小的身影。

知知。

她就像是一场布局者一样,安静地观察着手中棋的所有走势,每一步,都在她的预料之中。阿梨知道她的打算,但也配合她走着,因为她也很想知道,最终的真相如何,两人隔着老远对视了一眼,知知笑了。

像是在说:我果然找对了人。

"我没杀人,天女迎新像虽然做的很好很逼真,但这样的手艺也不是我一个人有,你们为什么不去调查其他人呢?"审讯室里,卓滨头脑清晰地说着,不可否认的是,他说的是事实,万一这是一场恶性竞争,或者是仇家蓄意陷害呢?

证据不到位,谁也说不准。

无奈只好暂时把人给放回去了。司安烦恼的按了按额角,看着旁边老神在在的阿梨:"看你这样子,今天发现什么了?"

"唔,灵蝶有反应了。"一口吞下元凩之喂过来的小橘子,阿梨鼓着腮帮子说道。元凩之的投喂工作做的越来越纯熟了,这种不用动手就能动嘴的感觉真是好啊……惬意地眯了眯眼,看上去像一只慵懒的猫咪。

"我今晚去他家看看,你呢?"

司安挑了挑眉。

夜晚,阿梨裹得厚厚的和元凩之出了门,呀呀出门浪了快半个月终于回来,死皮赖脸地想要跟着,被她勒令在家反省了。

今晚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呢,照顾不到这小东西。

H市的夜晚在冬天更冷寂,夜一深就基本没什么人出来了,只除了那些沉醉在酒吧不知今夕何年的人。

阿梨在卓滨的工作室外找了个地准备蹲着,却被突然闪出来的人影吓了一跳!知知怎么又跑出来了!现在的气氛稍微有点尴尬,知知阴测测地看着阿梨,而阿梨则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着这个小孩子的身体,难道让她像对大人一样打招呼?

不过知知没理会她的尴尬,盯了她一会转身走了。阿梨想了想,拉着元凩之跟上去了。

知知带着她们不知道走的是哪条路,越走越偏,都没路灯了,阿梨只得打着手机照亮,但知知就像不受黑暗阻碍一样,轻车熟路地走着。

而一边的卓滨工作室里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司安揣着手,在卓滨难看的脸色和吴杨疑惑的眼神中,稍显猥琐地进了他家的门。

"怎么,司警官今天没问够?想再来拷问拷问?"卓滨的语气实在是算不上好,不过司安一向脸皮够厚,无视他的嘲讽,"嘿嘿"了两声,说道:"本来想早点的,谁知道那天女像的事忙到现在。"

卓滨噎了一下,扭过脸僵硬地说:"随便!"

司安没走,反而是凑上去,用神秘兮兮的声音说:"那天女像是从里面往外爆裂开的,你说会不会是里面的尸体……"话没说完就走了,留下卓滨在原地脸色难看无比!

思恩不知道去哪了,卓滨实在是不想过来,吴杨在极力劝慰着,只把司安带去后院便又回去了,留下司安一个人在那些地方捣鼓。

然而他们大概也没想到一个警察会像贼一样不打招呼地跑进房间。司安状似在认真查探,实则悄悄地往思恩的房间挪。

孩子不知道去哪了,房间黑漆漆的。那些小猫雕塑的眼睛居然像活的一样会发光!绿森森的,尤为渗人,司安被吓了一跳,发现那是个雕塑时才松了一口气,继续在房间摸着。

"啪!"不知道踩到了什么,司安狠狠摔了一跤,手机被摔到了床底下。司安暗骂了一声,揉着腰往床底钻,在拿到手机往后退时不知道手肘磕到了什么,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开锁声。

司安愣了一下,赶紧爬出来。

旁边的墙壁开了一条缝,里面微微冒着白光。司安小心的扒开,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狠狠倒吸了一口气!

尸体。

很多猫猫狗狗的尸体,它们被存在一个个冰块里,有些断了腿,有些断了头,有些被扒了皮,血淋淋地被摆在桌上,而它们的残肢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另一边……

饶是处理了很多案子,司安还是被这一幕刺激得头皮发麻!

"司警官。"阴测测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司安感觉像是被猎物盯上一样,一股渗人的凉意慢慢从脚底蔓延到背上。

只见卓滨面色阴冷,在手机电筒的光下显得更加让人毛骨悚然!

"没有人教过你……别人的东西不要乱碰吗?!"

"嘭!"后脑勺突然传来剧痛,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背流下,昏过去之前,司安看见了卓滨身后那张惊悚的面具。

原来……是你啊……

这地方杂草丛生,枯败荒芜。阿梨和元凩之跟着前面的知知,走到了一条不是路的路。一路上三人皆是沉默不语,只有踩在草地上的"嚓嚓"声,在无灯的黑夜里,阴冷诡异。

走了将近两个小时,前面的知知终于停下来了。

阿梨把手从元凩之手里轻轻挣出来,借着手机的光观察着周围。这地方比其他的要冷的多,荒郊野外,阴气森森的。偶尔有几声鸦鸣。

野坟场。

知知在一堆不起眼的小土坡蹲下,熟练地扯出一块布,然后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隐隐能看见往下延伸的阶梯,不知通向何处。

知知站在一边,阴冷地朝她笑笑,示意她们跟着,便躬身先行了。这个地方越走越空旷,土壁上生着暗色的青苔,在这地下显得湿漉漉的,空气中的土腥味夹杂着潮湿的霉味,令人作呕。随着往里深入,一点点昏暗的黄光映入眼帘,一盏小小的白炽灯,照着整个房间的所有。

"引我们进入荒林,让我们发现车上的碎尸,你好像在和凶手作对……但是我没猜错的话,你现在能够像个‘人’一样活着,是他的手笔吧?你……到底是谁?"

阿梨皱着眉,看着那道小小的身影,问出心中的疑惑。

"嗤!活着?像个人?哈哈哈哈哈哈——"知知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突然笑出声,捏紧拳头,声音里满满的嘲讽,突然,她猛地转过身子!一双眼睛阴鹜赤红,苍白的脸上嘴唇却殷红似血!如同索命的厉鬼一般!

她死死地看着阿梨,压抑着声线,像是压制着浓浓的愤怒:"每天像吸血鬼一样吸食那些畜生的生气是活着?!感受不到温度变化,每天还要像个活人一样把那些没有味道的东西塞进食道然后再趁没人把它们扣出来是活着?!你知道吗……扣的时候,我还要小心翼翼地以防舌头被扣出来!我唯一能感受到的,是这具身体内脏慢慢腐烂的滋味!这是活着吗?!"

"我是谁?"她突然提高了声音,然后用力揭开了房间角落的一块巨大的红布!

阿梨看到红布下的东西,猛地睁大了双眼!

第十五章 扭曲

那个玻璃柜里坐着一个人。

一个美丽的女人。红色的嫁衣把她的身形完美地勾勒出来,闭着双眼,嘴角微微上扬,看上去安静祥和,双手放在小腹前,像是一个待嫁的新娘。

齐瑶!

原来……竟是在这里吗?阿梨看着玻璃柜里的身影,稍有征愣。

知知,不,齐瑶。

齐瑶盯着柜子里的自己,慢慢伸出手,抚上那道透明的门,眼睛里溢着满满的痛苦。

她从来不知自己会是这么一个下场。家人被屠杀殆尽,尸首无踪,而自己则是被迫人不人,鬼不鬼地存在着,尸身被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坟道里,日日夜夜,陪伴她的只有那些恐怖的东西!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的眼里突然升起浓浓的惊惧!转过身来瞪大了一双眼睛看着阿梨!

"他是个变态的魔鬼!你知道他有多可怕吗?!"几乎是颤抖着吼出来,然后捏住另外两边的红布猛地掀开!

随着红布落下,阿梨的瞳孔也微微睁大!

那些玻璃柜里,是一堆堆血迹斑斑的尸体!有动物,也有人。残肢被随意地扔在里面,血肉外翻,像是被蛮力活生生扯开的一般!柜子上喷溅的血液一层叠一层,鲜红与暗沉交杂在一起,还有那些腐烂程度不同的尸骸,有些脑壳只剩半个,早已干瘪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前方,令人毛骨悚然,这些,无一不在彰显着凶手的变态和凶残!

而在这些破碎的残尸中,还有着几具拼接好的,完整的尸体。拼接处不知道用的是什么东西,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他执着于做出完美的塑像,扭曲又变态。刚开始,他只是对猫猫狗狗下手……后来,他逐渐不满足……就对那些无家可归,也无人问津的流浪汉下手了……"

她至今为止都不能忘记那些流浪汉死前的惨状!在那个人的手里,他们如同实验白鼠一般毫无人道可言!

他们脸上的绝望和痛苦,还有那一双双充斥着滔天怨气的眼睛,一直都是她的噩梦!

齐瑶双眼呆滞,满脸痛苦,还有那双不可控制睁大的双眼,阿梨觉得眼角都快要裂开了!

"我好害怕……我想逃……然后,然后…"齐瑶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她稍稍弯下身子,努力的抱住自己想要平静下来,却是无济于事。

"他说,逃不掉!"齐瑶在竭尽全力吼出这句话后,终于瘫软在地奋力嚎啕大哭。三个月了……离齐家灭门足足过去了三个月,如今,她终于能够把那些浓烈至极的悲恸,在阿梨面前哭了出来。

"我果然没有找错人。"她说,"你既然能看到我的记忆,就一定能够杀了这个魔鬼!"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冷冷的,坐在地上往上看着阿梨,沉沉的眼睛,幽森阴冷!

所以,这便是前因后果吗?

突然,阿梨像是想起什么突然拉着元凩之往外跑!

"遭了!司安危险!"

强烈的白光打在脸上,有点不适应。司安努力地睁着眼睛,他脑子还是糊的,那棍子打下来还真是狠啊!浑身不舒服,他被绑在椅子上的。前面有个人正背对着他,看不清。

后脑勺一阵一阵的刺痛,血液黏糊糊地粘在背上,很难受。

眼前的重影晃了好几下,司安才看清那个背影。他正聚精会神地捣鼓着手上的……猫头。断口处黑色的血痂沾满了白色的毛发,睁大的猫眼里,竖瞳森森。

而那人神情专注,手里的动作小心翼翼,像是在对待一件不可多得的艺术品一般,一点一点的,把不同的碎尸拼起来。

"你……"司安喉头干涩,说话有点艰难,那人听见他的声音并没有转过来,而是稍稍侧过头,把食指抵在嘴唇上,制止了司安的话。

终于,吴杨停下动作,满意地看着那只已经处理好的猫儿雕塑,俊郎的脸上是阳光的笑容,然而在司安眼里却是阴冷渗人。

"怎么样?是不是很完美的作品。"

"你喜欢雕塑?跟卓滨学的?"司安微微眯着眼,看着他说到,这个问题让吴杨睁大了眼睛,像是听见什么奇谈似的难以置信,他起身踱到司安的右后方,拽住手中人的头发往上抬:"你说的是他吗?哈哈,他不过就是个废物罢了!"司安这才发现同样被绑在椅子上的昏迷的卓滨,他的额头凝着一大块血痂,还有已经变成暗色的脸上的血。

"就他那点手艺,呵。天女迎新像很漂亮很完美对吧?那是我的!

而这个人人称赞的废物垃圾,到现在连只狗都宰不成!怎么可能会是他做的!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捐钱给收容所吗?哈哈哈,他居然说杀了它们他过意不去!真是笑死我了!"

"他用着我的东西,享受着不属于自己的一切……就要接受惩罚!"说完他一把捞过旁边的手术剪,在司安着急的目光中,毫不留情地狠狠刺进卓滨的肩胛骨!

"噗嗤!"

"啊!!!"

剧烈的疼痛让卓滨从昏迷中突然惊醒!一张脸涨红扭曲,眉头紧皱,目光中稍有迷茫,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然而在看见身侧那张狰狞的脸时他突然破口大骂:"吴杨你这个畜生!放开我!"

"嗯?醒了呢。"吴杨看着他,歪头笑了笑。现在的他看上去再也不是那个阳光温暖的大男孩,而是处处透着诡异恐怖,脸上的笑容映衬着脸上被溅上的几滴血,更显得他如同地狱恶鬼一般。

"天女像里面的尸体是你干的!你算计我!杀了人,你就不怕遭报应吗?!"此刻的卓滨再也没有之前的睿智冷静,他的眼睛里满满的愤怒,还夹杂着几丝恐惧。

是的,恐惧,他在害怕眼前的这个杀人犯。

"有些人还真是可笑,抢了别人的东西占为己有到头来出事了还怪别人!"满是嘲讽的话语成功让卓滨脸上升起一丝难堪,他扭过头,却被吴杨拽住头发狠狠扭过来!

"报应?哈哈哈!你居然也知道报应?那你杀那些猫猫狗狗的时候怎么没想着报应?!你对我拳打脚踢的时候,你把塑泥倒在我身上差点闷死我的时候你怎么没想到报应!"

"那些流浪汉,还有塘木镇齐家,都是你杀的吧。"突兀的声音让陷入疯狂的吴杨转过头来,他看着司安,脸上有些疑惑,随即恍然大悟一般指着角落里的一些动作不一却看着完美异常的雕塑:"他们在那呢!"

脸上平静无比,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然而说出的话却成功让卓滨害怕地颤抖!

原来他和死人在一个房间呆了这么久!

"齐家啊……是呢,他们该死。阿瑶是我的。"吴杨说到齐瑶之时,满脸的痴迷。

所以,因为那股扭曲的执念,满门鲜血!

突然,他把刀口慢慢划到卓滨的脖颈处,轻声说:"你那么喜欢雕塑,干脆和他们一样算了?"

感受着那慢慢陷入皮肉的冰凉,卓滨惊恐地张大眼睛,此刻的他再也没有刚才那样的愤怒和歇斯底里,自从刚才知道他是个杀了许多人灭了人满门的变态之后,心里就只剩下惊恐!

"不……你不能这样做……"

"为什么不能?"为什么?卓滨哑然。看着卓滨这幅样子,吴杨嘲讽地笑了。

"还真是没用呢……"

然而看到旁边紧盯着他的司安时,他突然兴奋起来!握着刀跑到司安身边蹲下,看着司安的大长腿,那诡异的眼神让司安心里涌起一股不可言喻的恶心,赶紧收好手中正在磨绳子的小刀片,警惕地看着他。

"司警官的腿看着真是完美,做成雕塑的话……肯定广受赞誉!"吴杨的眼睛里兴奋意味更浓了,话音陡然变得凌厉,手中的刀突然举高,然后猛然毫无预兆地往下刺!

"嘭!"司安甩了甩手,看着那个被他一脚踢到雕塑台旁边,捂着胳膊的吴杨,明明是疼痛的,他却像感觉不到一样,依然是满脸的兴奋,一双眼睛鼓大,直直盯得司安心底发毛!

突然,两只强劲的大手毫无声息地从后面袭过来把他狠狠按倒在地!

那两只手黑漆漆的,还不停地散着雾气,诡异阴冷的面具就这样闯入司安的眼睛里,带来浓浓的恐惧!司安紧皱着眉头动了动手,却被牢牢抵在冰冷的地砖上,在面具人面前,他就像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那边站起身的吴杨看着毫无抵抗之力的司安,攥紧的手中还粘着血的刀,嗤笑着朝司安走过来:"司警官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呢……不过,挣扎也没用!别担心,很快,就不疼了……"轻细的话语却说着死亡的预言,手中的刀映衬着他因为兴奋和血腥而显得无比狰狞的脸!

"碰!"突然!一声巨大的破门声传过来,伴随着的是一股强劲的风和飞旋着狠狠贴上面具人的符纸!

终于来了!

司安松了口气,身上制住他的力道突然一松,他还没来得及自己站起身,就被飞身过来的元凩之像拎小鸡仔一样拎到了安全地带。

"……"他不要面子的吗?

而那边被符纸贴上的两个面具人早已痛苦地嚎叫起来,在猛然窜起的蓝色火焰中化为灰烬!吴杨在符纸贴上他的一瞬间就迅速唤出更多的面具人为他挡下,但还是被附到了两张!

浓浓的白烟从皮肉之处冒出,一瞬间就变得如同被烧灼一样红肿稀烂,鲜血淋漓!

他阴测测地看着闯进来的阿梨和元凩之,突然咧嘴一笑!

第十六章 执念

白白的牙齿在灯下闪出寒光,只见他手中的刀一挥,霎时血液喷溅!

他竟然把身上被符纸贴上的部分生生割了下来!一整块皮肉就这么被分离开来,血液汩汩留着,但那符纸的滋滋声却是没有了,而吴杨脸上的痛苦也缓了很多。

呵,果真是个狠人。

他赤红着眼睛抬头,一双如毒蛇一般的阴冷的眼睛直直刺过来!阿梨看着他上扬的嘴角,紧绷着脸,捏紧了手中的符纸。

吴杨杀了那么多人,附在身上的怨气深重,却不知是如何压制住的,那些听他差遣的面具人又是怎么制造出来的?

"桀桀——"四周突然间便多出了许多面具人,比之前更甚的阴寒气息猛然间从四面八方窜出来,直直透入皮肤,让人如坠极寒冰窖!元凩之眸色一沉,一把将阿梨揽入怀里,一瞬间温暖将她包裹,直直暖进了心里,而元凩之嫌弃地看了一眼旁边瑟瑟发抖的司安,皱着眉把一根手指头搭在他肩膀上。

暖意从肩膀处流遍全身,一下子把那刺骨的寒意抵挡在无形之外,司安看着那根手指头又是感激又是悲愤!

他有这么遭人嫌弃吗?!然而这愤怒只能自己闷在心里不敢表现出来,否则这只靠阿梨抱上的粗大腿能瞬间把他踹出几百米。另一边的卓滨却就没那么幸运了,寒气侵体,他却被牢牢禁锢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嘴唇发白,眉毛和眼睫毛都已开始凝结了冰霜,不住地颤抖着。

"飒——"面具人忽然间携裹着浓重的寒意涌上来,手中的斧头泛着沉沉的煞气,出手凌厉,那面具仿若刽子手的脸一般,让人惊惧!

而阿梨在他们动的那一瞬间便迅速双手舞动,一连串的符纸从袖子中飞出,在阿梨的咒令下形成一道看似脆弱实则坚不可摧的屏障,牢牢抵住最前面的面具人,而在符纸贴上去的刹那便燃起一道蓝色的火焰圈!

把阿梨他们围在中间,却没有半点威胁。而后面来不及躲避的面具人一旦沾上那阴冷的火焰,便被它一下子席卷至全身,在惨嚎中被灼烧成灰,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同时,身侧的元凩之身形一动,眨眼间就如同鬼魅一般无声地来到面具人身后,眼中一抹嗜血之气一闪而过,猛然抡起拳头狠狠砸向地面!坚实的地砖应声而裂,边上的玻璃柜抵不住着气势,瞬间碎成千万粒渣滓向四周爆开!那裂纹就像刺破天穹的闪电瞬间向前方扩大蔓延,以不可抵挡之势刺入面具人群之中,所到之处哀嚎阵阵,后方的面具人霎那间被那裂纹狠狠撕碎!反应过来的少数几个转向朝他砍过来,却被他一挥手毫不费力地捏住脑袋,那面具人明明是雾气般的身体,在元凩之的手里却像实物一样,手指之时便被无情地捏得粉碎!

那裂纹延至阿梨脚前便堪堪停住。元凩之虽然离了身边,那件散发着暖意的斗篷却稳稳的披在她身上,阿梨手中动作不停,符纸翻飞,将那股侵人的寒意抵于符纸之外!它们在阿梨的手下如同蝴蝶一般飞舞着,引起一簇簇的蓝焰,转眼间便把面具人烧掉了大半!两人的前后夹击配合的天衣无缝,把那凶煞的面具人屠了个干净!

司安看着后方站着的元凩之,双眼发亮。

这群攻技能简直了!

吴杨本以为这群面具人对付那三个人已经是足够,却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被灭的那么干净!而对方一丝损伤都没有!他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衬着身上已经变成暗黑色血,看上去如同地狱恶鬼一般渗人恐怖!

冷笑一声,瞬间又唤出比之前更多了不知多少倍的面具人,密密麻麻地围住阿梨三人,就连那墙上也扒着不少!

阿梨脸色一变!

"走!"话音刚落元凩之便单手抱起她,顺便拎过一边的司安便飞快的奔了出去!外面肆虐的寒风在这样的速度下打在脸上真的是像刀割一般!司安快要睁不开眼睛,一张脸紧皱在一起,他觉得脸都要被吹裂开了!

而在元凩之怀抱里的阿梨却是截然不同。暖融融的斗篷将她裹得不留一丝缝隙,吹不到一点寒风,自然也感受不到另一边司安的痛苦!

吴杨看着三人逃窜的背影,勾起嘴角阴测测地笑了一声,逃的了吗?挥手示意,迈开脚步和那群面具人紧紧跟了上去!

夜沉如水,寒风疯狂地侵袭着这片树林,光秃秃的枝丫在风中如同鬼爪一般舞动着,像是在应和那风奏出地狱之音,又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却被一闪而过的影子撞折在地,空气中似乎还有着若有若无的惨叫,却很快被风声吞噬,再无动静。

吴杨像个领导者一般站在面具人前方,看着不远处弓着身子气喘吁吁的阿梨和司安,轻抚着下巴,得意又阴森的笑了。

"继续嘛,我还没感受到追逐的快感呢。"

司安把阿梨护在身后,恨恨地盯着他。吴杨更得意了。

脚步微动,正要像个胜利者一样走过去,却被身后狠狠的一脚踢进了前面突然出现的大坑!一股剧痛瞬间从地上爬满了全身!本能地跳起来,却被紧接而来的一张大网牢牢困住再次缚在地上,而那网绳居然上贴满了黄色的符纸!

"啊啊啊啊啊啊!!!!"

这样突如其来的陷阱是吴杨完全没有想到的,明明没有火焰,他却像置身于烈火之中,被灼烧,被炙烤!那已不仅仅是皮肉之苦,那样的疼痛,已经直直穿透了骨头!它们如同啃噬筋肉的蛆虫,不停地在身体四处游走蔓延!

他的皮肤隐隐开始泛红,青筋暴起像是快要炸开,一种被火烧的特有的颜色出现在他可见的皮肤上,那种颜色,是从皮肤内里往外冒出来的!这样的痛苦把吴杨折磨得目眦尽裂,身体蜷缩着,不停地惨叫。

然而他还死不了,也昏不过去,只能无比清醒地感受着!

那边把他踹进去的元凩之很快的解决了那些面具人,三人围上来,看着那挣扎不得的吴杨,此刻阿梨和司安脸上哪还有刚才看到的狼狈!

吴杨怨毒地盯着他们,却惊不起任何波澜。

坑里的陷阱是阿梨暗中准备了不少时间的,那些用来对付厉鬼和怨气的材料和法阵把他牢牢压制住,更别提唤来面具人了。

"想要抓住你可真不容易呢。"

刚开始时她还以为凶手是卓滨,那推轮椅僵硬的手,让她以为是在知知家门口的那次攻击中造成的,然而她那天大着胆子试了一下,在警局审讯室里,她暗中在椅子上放了一张符纸,但卓滨却没有任何反应。

"你隐藏的挺深的,卓滨肩膀的伤,是你用来迷惑我的吧?"阿梨站起身,看着里面那蜷缩着的身体,他是如何躲过她们的追查对她来说不重要,她想知道的,是另外一件事。

"齐家的尸体为什么要绑在河底?你在那积怨的目的,又是什么?"

吴杨艰难的喘了一口气,斜眼看着阿梨,嗤笑一声,这一个动作却引来一根木枝,毫不留情地刺穿他的大腿!

"唔!"不甘地看了那人一眼,闷哼一声。

"他们该死!我要让他们死也不得安生!阿瑶是我的!我的!只要把他们丢在那,阿瑶就能一直陪着我……一直……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吴杨惨不忍睹的脸上扭曲至极,眼里是满满的疯狂和变态!

"你以为这样做,就能让她待在你身边了?还是说你觉得,把生气包裹在表面,她的身体就不会腐烂了?她活不长!"这样逆天而行的事情,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能做到的?

轻轻的话语,却如同炸雷一般止住了笑声,不可置信地看着阿梨:"不可能!你在骗我!那人答应过我的!阿瑶会陪我的!"

歇斯底里,却底气不足。

阿梨闻言心底一凛!还有别人!

正准备仔细询问,空中却传来一声嗤笑!

"真是没用呢。"

树后走出一个小小的身影,可爱的兔子睡衣,稚嫩的小脸上却是一双没有眼白的眼睛!黑沉如墨,诡异至极!

思恩!此时的思恩行走自如,哪像是行动不便需要轮椅的人!

元凩之微眯双眼,把阿梨护在身后,凌厉地看着她。

只见她慢慢踱步到阿梨三人对面的坑边,居高临下地看着里面一脸茫然的吴杨,而她的身后,是一群面具人!俨然一副仆从的模样。

这一切,居然是她主使吗?

她轻蔑了一眼吴杨,一句话都没说,而吴杨完全相反。

"你答应我的!我给你换腿,你给我阿瑶!你快说,说阿瑶会一直陪着我!你说啊!"吴杨的声音中满满的愤怒和祈求,在此刻看来,可悲又可怜。

那思恩不屑地哂笑一声,转而盯着阿梨:"我还真是低估你了……"然后看了一眼旁边的元凩之,顿了顿,捏了捏手指,转身带着那群面具人飞快地陷入黑暗中,转瞬便没了气息,就像是从未来过。

阿梨没有追上去。思恩身上的气息很怪异,而且来路不明,在没弄清楚之前,她是不会冒险的,更不会贸然让元凩之出手。

"呃啊啊啊——"

第十七章 新年

仿佛思恩是把所有的力量带走了,此刻的吴杨已经不能够压制那股浓重的怨气,一张张人脸在他身上蔓延的怨气中逐渐显形,扭曲可怕。他们哀嚎着,尖叫着,在这黑夜的森林中回荡了一圈又一圈,阿梨被元凩之护在斗篷中,那群恶灵摄于他凌厉的气息不敢靠近,转而全部扑向地上的凶手!

像是被关制了许久的反噬,他们恶狠狠地涌入他的身体之中,强大的怨气吴杨痛苦万分!而身体外面的符纸和法阵在此刻作用挥发到极致!

滋滋声不绝于耳,吴杨的身体已经残缺不堪,眼睛死死的往外凸,像是要爆出来!渐渐地,他的气息微弱下去,这个携带着罪恶的灵魂,终于要走到生命尽头。

紧绷的身体逐渐软下来,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原有的样子,面目全非,口里不停地往外吐着腥臭的血,只有那双眼睛还死死地盯着不知何处,嘴里还在模模糊糊地呢喃。

阿瑶……阿瑶……

最终,归于宁静。

风渐渐小了,天空又开始飘下雪花。如此纯洁,轻轻落下,附在那可怖的躯体上,转瞬便消失不见。

阿梨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不同情,亦不痛恨。

因果孽报,自有定数。

转身拉着元凩之离开,她看着逐渐明亮的前方,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人的执念到底有多可怕呢?因为那执念,多少人死于非命,扭曲了原本的心,更抹杀了原本美好的爱变得扭曲可怖。

这世间,最可怕的不是鬼怪,而是人心呐。

雪下的更大了,一片有一片的,裹着刺骨的风旋转在天地之间,开始一场不知为谁而起的葬礼。

窗外已是天光大亮,窗柩处蔓延出几朵冰花,衬着被风卷起的枯叶,若静若动,让人心生安宁。阿梨朦朦胧胧的听见外面的吵闹,却又很快睡着了。

她太累了。

呀呀不知哪找来一根红毛线圈在脖子上,看着不伦不类的,它自己却是开心的紧,一蹦一跳的就要像往常一般爬上阿梨的脸,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狠狠弹到窗户上贴着。

元凩之收回手轻轻放在阿梨陷在被子里的脸旁,警告地看了一眼呀呀,成功地把它吓得捏紧了那根搞笑的毛线一溜烟跑了。

阿梨这一觉睡得不知今夕何夕,好似过了很久一样。看着窗外微微的灯光,正在努力让自己清醒,头上却罩上一只温暖的大手。

"休息够了就起来吃晚饭吧。"

已经晚上了?她睡了这么久呢?!狠狠伸了一个懒腰,舒畅的感觉流遍全身。她走到窗前,小区下已经有按捺不住的小孩点燃了手中的烟花,星星点点的映在她眼中,阿梨这才想起来已经是年三十了。

这些年来不管是什么节日她都一样的过,从来不会特意去庆祝或是纪念。因为只有她一个人,过和不过都一样。

不过今年好像不一样了。

阿梨看着桌子上满当当的菜色,还有那正端着一盘蒸饺出来的司安,心里好似被什么撑满了。司安看见她,挑了挑眉:"你家这位一大早就把我拉过来做苦力,感情就是为了伺候容大小姐呢?"

阿梨看着身侧不言不语盛饭的人,笑弯了眉。

"怎么你不乐意?"

"哪能呢……"

司安捏起一只饺子就要张口消灭,却被突然窜出来的呀呀一脚截了胡。看着那得意忘形的小纸片,斜睨了一下冷着脸的元凩之,恨恨地道:"你也就只能跟我皮了!"

要是敢戏弄阿梨,怕是小命不保。

阿梨的眉眼间满是笑意。这样暖意融融的年夜饭,还真是不错的呢。好似从身边这人出现之后,这除夕也变得有滋有味了。

不同以往孤寂。

午夜,H市迎来了这一年中最是热闹的时刻,烟火朵朵,映照着万家灯火,显得格外明亮。

远郊的火车站内,值班人员搓搓冻僵的手,看着那边的热闹,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的笑意收都收不住。

"有人逃票!"机器的警报声突兀的响彻这空寂的站台,他一下子严肃了起来,往同事指的方向追过去。

一男一女。

男人拽着包奋力地跑着,时不时还往后看,一脸惊恐,而后面的女人一只口罩挡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表情,瘦瘦小小的身子跑起来却是飞快,眼看着就要追上去!

还给我……还给我……

她右手微动,男人眼中的惊恐更甚了!

"她手里有刀!"

"嗤——"

男人痛苦的哀嚎着,却还是拖着腿竭尽全力地往前逃,血滴滴答答地拖了一条鲜红的痕迹,她在他眼里就像是一只索命的厉鬼,可怖又惊悚。

突然!他瘸着掉下了站台!

车站的提示音响起,火车笛声渐进……

司安已经醉的一塌糊涂,歪歪扭扭地缩在那只小沙发上,呀呀在他脸上放肆地踩着,却还是没有半点回应。

阿梨微醺,站在窗边歪着头,看着身侧吹风的元凩之,他的发丝随风撩过眉间,棱角分明的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好看。阿梨突然把手中的啤酒举到他面前:"这是你醒过来后的第一个除夕,祝你……嗯,年年有今日!"阿梨看着他的脸突然词穷,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元凩之转头看着阿梨那张微红的笑脸和亮晶晶的眸子。

"祝凩之哥哥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眼眸微动,突然低下头。阿梨见他不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看,还以为有什么不妥,正不解之时,头上却笼下一片阴影。

"唔……"嘴唇微凉,阿梨看着他温柔如水的眼睛,大脑突然空空一片,不知作何反应,外面的烟花仍然不停地在天空绽放,显得窗前的两人格外唯美和谐。

至少在刚醒过来的单身狗眼里,是非常令人艳羡的美景。

阿梨一路上都在很严肃地反省自己。

昨晚是喝多了吗?!怎么就不推开他?偷偷觑了一眼旁边脸色如常的元凩之,他不会觉得自己不矜持吧?

垂下眼睛,被他攥在掌心的手愈发滚烫,她到现在脑子还有点糊。

"嘭!"

"没长眼睛吗?!想死滚边上死!别来害人!"

混乱的声音成功把阿梨的注意力吸引过去,那边好像是发生了车祸,人群开始围过去,对着摊坐在地上的女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诶这不是今早报道的那个疯子吗?"

"什么疯子?"

"诶你都不关注这些。这女的昨天晚上在火车站,非要抢人家的东西,还说是自己的,还刺了人一刀呢!"

说话的人脸上表情丰富,仿佛自己知道真相一般,绘声绘色。

瘫在地上的女人,双眼无神,脸色苍白,眼窝塌陷,看样子确实有点精神恍惚。然而不知道刚才那人说的什么刺激到她,神色一下子变得激动疯狂,她突然猛地从地上跳起来伸手就要去掐人,鬼爪一般的手在眼前晃过,那人吓得急急退到人群后面,女人疯狂的神态让人群起了一阵骚动。

"那是我的!我的!"尖利的叫声不绝于耳,却没人懂得她在说什么。

她被赶过来的交警牢牢压制在地上,待疏散看热闹的人群后,看她再次变得呆滞的眼睛,才慢慢放开她。

她又开始漫无目的地游荡,踉跄着脚步,浑浊的眼睛巡视着人群,好似在寻找她口中的东西。

看上去有些可怜。

阿梨上前去,买了路边的馒头塞给她,却没有多问。

"走吧。"元凩之的声音传来,她看了一眼那个女人,转身离开了。她向来不会多管闲事,因为每个人的每一步路,都是循着命数而踏,定数如此。但如果有人类以外的东西插手,她才会出手,两百年来一向如此。

手机在口袋里突然震动,她赶紧拿出来。

是司安打来的。他们没有年假,在这喜庆的年初一仍然要坚守在岗位上。

他这个时候打电话,让阿梨心中有中不好的预感。

"齐家的尸体被捞出来了。"

果然。

她们赶到河边时,那里已经围上了不少的人,而司安站在一个稍老一点的人身边,两人皆是面色严肃。河边摆放着那些用白布蒙着的尸体,那数量看上去甚是惊人。

阿梨细细看了一番,发现尸体上居然没有怨气!除了数量惊人以外,并无任何异常,和之前在河底遇到的完全不一样。

是被吸收了吗?看着波纹阵阵的河面,阿梨心里有点发沉。

还有警察在河里仔细地打捞,司安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元凩之和阿梨,赶紧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别过去。

开玩笑!局长在这呢!

阿梨带着元凩之准备从另一边混过去,转身却冷不丁对上一双沉沉的眼睛。

齐瑶。

然而齐瑶并没有理他们,错过身朝那些尸体走过去,却被一个妇女一把抱住急急地往后走。

"知知你这孩子怎么乱跑!这地儿是你能来的吗?!"

小人在她怀里无声地挣扎着,一双眼睛牢牢地看着那些尸体,用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被妇女紧紧抱住,无奈只能离得越来越远。

至亲的尸首近在眼前,却触而不得!

第十八章 奇怪的尸体

天渐渐暗沉下来,过年的气氛仍在,稍稍驱散了一些那寒凉的夜色,只有河面依旧寒气逼人,甚至随着黑下来的天变得更加阴冷了。

阿梨拉着元凩之趁没人来到这,想要看看水下的情况,却被元凩之拉住。看着他那双沉着的眼眸,想起之前自己悄悄下水的事情,有点心虚。

"这次……不是还有你在嘛……我就看看……"元凩之虽然什么也没说,但被那样一双眼睛看着,阿梨说话都有些磕磕绊绊的。

元凩之微微叹了口气,摩挲着掌心的柔软,无奈开口:"我下去就行了,你在岸上等我。"

"不行!"阿梨立马否定了他的想法。水下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呢。

接触到他带着笑意的眼神,阿梨脸热了热,却坚决不让他下去。

"呀!"一个白色的小脑袋好奇地从口袋里探出来,正疑惑之时,被阿梨拎着脖子上的毛线拽了出来。

"不是让你在家待着的吗?"

不过……阿梨瞅了一眼无波的河面,心底笑了两声。

来了总要干点活是吧。

呀呀看着她脸上毫不掩饰的奸笑,下意识的就要撒腿开溜,却被元凩之捏住小身子动弹不得。一股似线非线,缥缈如雾的红色逐渐把它缠绕,奇异的力道将它缓缓托起,是阿梨以血为引,与它作了一个共生契约,在限定的时间里它的所观所感,都能传到她的脑海里,虽然这样的话效果不如她自己去,但在这个情况下已经算好了。

可怜的呀呀在瑟瑟发抖中挣扎不得,只得认命跟着阿梨的意念入了水。哎,这一届的主人真难伺候。

水草浮动间,阿梨慢慢闭上眼睛,聚精会神地观察着低下的情况。循着那股极强的怨念,把呀呀慢慢放过去。

黑漆漆的锁链静静地沉在水底的淤泥间,没有尸体,却比之前更加阴寒逼人,中间的柱子还稳稳的钉在远处,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被捞起来。或者说那些尸体是被吸收完怨气而被丢弃的?

铁链上有股黑气!水底光线极暗,若不仔细观察根本就发现不了。让呀呀离得更近些,她才发现铁链上刻满了奇怪的符文,密密麻麻的,而那股黑气就是游走在这些符文上,然后流向中间的铁柱。

怨气积聚在上面浓重幽寒,阴冷至极!然而除此之外并没有发现更多的东西,这个铁柱积阴的作用到底是什么?

"哗——"一阵突如其来的水波把呀呀的小身体一下子推了好远!堪堪稳住,下面却突然猛地袭来几只漆黑细小的鬼爪!

是守在下面的水猴子!

死白死白的小眼睛,浑身漆黑瘦小,像是发现猎物一般看准了呀呀便蜂拥而来!阿梨眉头紧皱,意念一动迅速把呀呀带开,呀呀也很聪明,小身子敏捷迅速,左躲右闪地避开它们的鬼爪!

"起!"

张开手掌把呀呀接到手中,离开的那瞬间水面激起极大的水花,打破了平静!黑色的身影一闪而过,却又很快没入水下,只留下阵阵回荡的波纹。

呀呀躲在衣袖里瑟瑟发抖,被外面的元凩之隔着衣袖鄙夷了一眼。

就这胆子,怎么能陪着阿梨?

嗯,还是他好。

心思万千,面上却是半分不显。

回去时阿梨想着锁链和铁柱上的那些符文,努力回忆着有没有在什么地方见过,但没想出半点结果。

很陌生。

路边的小彩灯闪烁,人群熙熙攘攘的热闹着。而KTV和酒吧更是热闹,跑调的歌声穿透隔音门在大街上响荡,不知道是从哪家KTV里传来的,酒吧里爵士音乐响了很久都未停歇。

阿梨快走到小区时,仿佛还能听见那震耳欲聋的声音。

"鬼啊!!!"几声惊恐的惨叫突然从旁边的小巷传出来,吓了阿梨一跳!同时三个男人跌跌撞撞地跑出来,面色惊惶失措!仿佛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最前面的上身衣服都没有,右臂不知道被什么啃了一口,血淋淋的,苍白着脸色,眼看着就要撞上旁边的阿梨!元凩之面色阴沉,迅速捂上阿梨的眼睛然后飞起一脚!

"啊!"男人没想到逃命还会遭遇如此横祸,后背火辣辣的疼痛传来,他却赶紧爬起来头也不回地追上同伴跑了!

元凩之松开手时阿梨只来得及看到他们仓皇逃跑的背影,稍稍咋舌。

这是遇到什么了这么惨?

元凩之把她拉到身后,放轻脚步往小巷子走过去。

巷子尽头有个蜷着身子的身影,头发凌乱,衣服破了好几个口子,手里还紧紧捏着半个馒头,黑漆漆的,都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阿梨进来时,只看到一闪而过的黑气,再无半点异常。

"喂,没事了!"发抖的动作戛然而止,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露出一双眼睛惊惶地打量了一下,然后猛地窜起来跑了!

阿梨还没来得及问什么,人就跑了好远。然而一闪而过之时她却看清了,是白天的那个女人!

路灯下她的影子被拉长,随着她跑远慢慢变短。

很快的变化,但阿梨还是看见了。

在头的影子上,还有一个头!

她身体里附了别的东西,但她居然……看不见!

人跑远了,原来的地方还有一小摊一小摊的血,不知道是人咬的呢,还是别的东西咬的。看来得找他们好好问问了。

阿梨坐在桌前想着最近发生的所有事。吴杨因着扭曲的执念而杀了近五十个人,把齐家人的尸体放在河底,表面看上去是因为和"思恩"订下的恶灵契约,但她知道事情不仅仅如此,但他是怎么被盯上的呢?

水底铁柱积怨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阿梨揉了揉额角,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不可知的阴谋之中……

"嗒。"元凩之把一盆热气腾腾的水放在她脚下,然后在阿梨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熟练地……爬上了她的床,然后靠坐在上面,嘴角上扬,温柔如水地看着她,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

你的高冷被吃掉了吗?

"你……干嘛?"阿梨有些艰难地开口。

"嗯?睡觉。"十分的理所当然,微微皱眉,像是在对她的问题表示疑惑。

"你的床……"正准备提醒他,却发现这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地铺收拾的干干净净!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地说:"你不能睡在这里!"

"为何?"

"我们还不是那种关系。"

"我们不一直是那种关系么?"

"???"阿梨瞬间脸色爆红。

最终在阿梨的坚持下,元凩之还是一脸遗憾地重新把地铺卷出来铺上了。

阿梨心中松了一口气,虽然她心里已经认定了这个人,但是还是要矜持一下的,嗯,不能纵容。

夜色渐沉,阿梨在乱七八糟的思考中慢慢进入梦乡,呼吸渐匀。地上的元凩之却是一直睁着眼睛,细细听了片刻,飞快地爬起身钻进阿梨的被子里。

抱着日思夜想的软软的身子,元凩之心里喟叹了一声,满足地闭上眼睛。

傻阿梨,我们……早就是那种关系了啊。

司安的电话总是来的如此突然,一声又一声的。阿梨烦躁地接起,已经气的话都不想说了。

催命也不是这么个催法啊!

"容梨,今早在你们小区附近发现了一具男尸,看着很……奇怪,你要不过来看看?"

果然是来"催命"的。

那具尸体的确是很奇怪。法医检查内脏时发现这人刚死不久,然而表面却是高度腐烂,散发着浓烈的恶臭,除了那张僵青的脸。

眼睛死死地张大,僵硬的表情表达着极大的痛苦和惊恐,像是遭遇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嘴角却是上扬的,竟像是在笑!

而最恐怖的还不在此,他的肩膀处有一个碗口大小的洞,边缘稀碎腐烂,像是被什么动物啃过,粘稠的脓血恶臭至极!

"这个伤口是全身腐烂的最厉害的,暂时检查不出造成原因了。"法医是一个看上去高冷精练的女人,黑框眼镜后是一双稍带疑惑的眼睛。

这样怪异的尸体的确是少见,难怪她会疑惑。

"诶哟喂小安安,不出点大事你都不会联系我的啊!"一道怪腔突然闯进在场所有人的耳朵,接着就是一个走路稍带妖娆的……男人,提着一个黑色的工具箱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还不忘给司安抛了个媚眼。

司安的脸色隐忍难看,看来他非常需要这个妖娆的男人。而女法医看到这人后立马翻了个大白眼加快脚步走出去了。

和那男人错过身的瞬间还面露嫌弃的瞥了他一眼。

男人撇撇嘴:"这老女人脾气真是越来越差了。"

"咳,这是魏煜阳,著名的……法医。"司安对于自己认识了这么个奇葩的事实显然是很抗拒,尴尬地给阿梨她们介绍。

"哎呦这小姑娘长的真好看!"魏煜阳看也不看,敷衍的夸了一句,转而两眼放光地看着她旁边的元凩之。

看着魏煜阳那像看到猎物一样的双眼,阿梨心中有种不太好的想法。

"这位……"

"滚。"元凩之冷冷的态度让他呆了一瞬,却很快恢复正常,不屑地看了元凩之一眼,再深情地看着司安:"谁稀罕……我可是很专一的。"

阿梨:"……"

司安更暴躁了,毫不怜惜地踹上一脚:"赶快给我干活去!"

"哼!"转眼看到尸体,他一瞬间变得严肃正经,看上去终于有点专业了。

"这尸体……"

第十九章 诡异

"真丑。"

阿梨还以为他发现了尸体的不同寻常,却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个结论,一时间有些无言以对。一边的司安正准备再来一脚,却见魏煜阳突然一脸严肃地戴着手套,轻轻按了按尸体的肩膀,瞬间黑色脓血流出,恶臭难忍。

"这是被什么咬的?这么狠呢。"这人正经起来还是有点用的,刚才的女法医没检查出来的关键,却被他一眼看破。

肩膀的伤口细细一看,有一圈坑坑洼洼的牙印,又细又小,像是孩童的牙,但那牙印咬的要更深,但因为腐烂的太厉害,很难看出是咬痕。

魏煜阳把灯开满,明晃晃的光有些刺眼,他却面不改色。毕竟是习惯了。

"先让他在这检查,我们去看看死者同伴的说辞。"说完便急急地走出去了。

这里面的味道真是……恶心至极!

昨晚还是活生生的人,今天就已经毫无声息死状惨烈地躺在验尸台上,剩下的两个人脸色苍白,战战兢兢地做着笔录。

"我们昨晚……就……就喝了点小酒……然后……"其中一个瘦小的黄毛皱着眉有些纠结地和旁边的人对视了一眼,咬咬牙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像是决定了什么,开口道:"在小区附近的小巷子里还调戏了一个女的,但我们什么都没做!真的!然后……那女的是鬼啊!她张口就咬磊哥!"

"对对对!是鬼!特别恐怖!"旁边稍微壮一点的人忙不迭地附和道,满脸的害怕,还有那么一丝不耐,不住地伸手挠后脑勺。

两人回忆起昨晚那张阴森恐怖的一幕,脸色更青了,额头冷汗岑岑,整个人都在不住地发抖。活了二十几年,没想到自己会遇到如此恐怖的东西,完全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做笔录的警察听到他们调戏人的时候脸色就沉下来:"什么怪力乱神的!喝多了看花眼了吧?!那人的样子你们看清楚了吗?"

"她头发乱糟糟的,跟个讨饭的一样,谁看得清!"那人脸上的不耐更甚了。阿梨紧紧看着两个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元凩之则是一脸漠不关心的样子看着窗外,摩挲着阿梨的手指,一言不发。

"你们会去调戏一个要饭的?!说实话!"严肃的声音稍稍拔高,把两人下了一跳!一下子低着头不再言语,显然是在隐瞒什么。

"你们昨晚有被咬到吗?"阿梨突兀又轻淡的声音突然响起,两人愣了愣,黄毛眼睛动了动,说:"没……没有,只有磊哥在前面,他被咬到了。"

然后今天就死了。那狰狞的眼睛,血管横布的脸,还有那腐烂横死的尸体此刻如同附身的恶灵一般占据了他的脑海,黄毛眼睛发直,看上去有些恍惚。

"唔……啊!!!!!"

"嘭!"

刚才还一脸不耐的高个子突然毫无预兆地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桌子,姿势怪异,满脸痛苦,脖子上的血管暴起,黑色稀碎的影子飞快地在血管中游窜,衬的他整张脸黑黑红红诡异至极,狰狞可怕!

极大的痛苦让他眼睛赤红,像是马上就要爆出来一般!他脑子早已混乱不堪,一心想要发泄,挥舞着手四处乱抓,险些碰到近边正仔细观察着他的阿梨!

"嘭!"元凩之眼快地捞过阿梨抱在怀里,侧着身子狠狠一脚把人踹到了对面的墙上!那人经历这番波折,两眼发白,口吐黑血!

瘫在地上,不住地抽搐着,喉咙里还在低哑地嘶吼,极浓的恶臭从他身上迅速散发开来!明明是痛苦的脸,发散的瞳孔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微微缩了缩,然后嘴角抽了抽,慢慢上扬。

最后再无动静。

又是这个诡异的笑!

阿梨心里沉沉的,这个情况显然很是不妙。接二连三的人死因不明,死状惨烈诡异,然而她事先却没有感受到任何不寻常的邪气!

而刚才被司安揪住衣领躲过桌子的警察和黄毛陷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还未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元凩之毫不留情的一脚把人踹了好远,一脸震惊!

黄毛早就脸色苍白似鬼,两腿发软,直愣愣地看着刚才还在说话的同伴转眼间就变成了毫无气息的尸体,他只觉得好像无形中早就有人盯上了他,如同索命的死神一般,而下一个,就是他!

"啊啊啊啊啊啊——"再也承受不住地嚎啕出声,脸上带着满满的惊恐无助,一个大男人此刻害怕得如三岁孩童,茫然无措地拽住身边不知是谁,涕泗横流。

"我都说!都说!救我!救我啊——"

司安一边拽着裤子一边把人像小鸡仔一样拎起来,他却又很快无力地摊下去,心累无比地看着他恶狠狠地说:"你再不说,谁也救不了你!"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磊哥被咬的时候阿杨上去帮忙,被那女的挠了一爪子!"在极大的惊恐下他反而思路清晰了起来,总算想起了所有细节。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死因,但那些东西是事先就潜藏在身体里的,不见血,不会传染。"他们口中的磊哥被咬伤,而这个人被抓伤。阿梨看着尸体脖子上那块逐渐发黑的抓痕,听着黄毛的话,很快得出结论。

黄毛听着她的话,还是不敢确定:"真……真的吗?"阿梨没看他,黄毛眸光一瞬暗淡下来,无力地低下头。

要不是他们自己找事,又怎么会受这无妄之灾。

"那女的,是陈彪让我们去找她的。"

尸体很快被收拾带走,司安带着他们换了一个房间继续审问黄毛。手里紧紧握着热水,温暖的温度却没让他感到好受一点,仍然陷在惊恐中无法自拔。

"那女的叫史婕,是陈彪的前女友,听说之前在火车站刺了陈彪一刀,陈彪是个混人,现在不在H市,所以让我们去找史婕,说给她点教训……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了……"

"我们有六个兄弟,都是跟着陈彪在H市南区这边的酒吧混的,平时酒吧有人闹事的话,就动动手,有时候基本把事情交给手下人去做,但也从来没出过大事。"

耷拉着脑袋,声音低弱,这么大的变故,早就把他折磨得心力交瘁。

如此,关键还是在于史婕了?她作为陈彪的前女友,为何会突然变得疯疯癫癫的?刺陈彪一刀,难道是感情纠葛?

黑夜的到来总是让人反感抗拒,却又不得不接受。而黑夜的热闹却总是极具诱惑,灯红酒绿,喧嚣缭绕,也不知道在这样的夜晚里,谁沉醉不醒,谁清醒难忍。

在一个阴暗的房间里,热闹和欢笑被隔绝在外,风吹起窗帘,低低呜咽,似有魂来。一个瘦弱的身影蜷在房间角落,抱着脑袋不住地发抖,一下子猛地抬头看向窗外,像是触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又立马把脸埋在膝盖间,紧紧拽着脖子上项链,皮肉已经被勒出血痕,她却好像感受不到一般。

轻声的呢喃回荡在小小的房间里,声音嘶哑如同八十老妪。

"还给我……还给我……"

三天后。火车站。

来来往往的人都是神色匆忙地奔走着,候车大厅的提示音回响,出口处有三个人一身地痞流氓打扮,手里夹着烟,互相调笑着,还不时地看看出口,像是在等什么人。

"啪!"突然一只手搭上了其中一个人的肩膀,那人被吓了一跳,回头看到一个带着帽子,带着口罩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皱着眉头辨认了一下,不确定地开口:"彪哥?"其余两人也是面面相觑,奇怪的看着那人。

他口中的彪哥点了点头,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彪哥你这是干嘛呢?包的这么严实。"

那人警惕地四下看了看,说:"别废话了!先走!"语气里面满满的紧张,看样子是在躲什么人。然而刚走几步,迎面就走过来几个穿着警服的人,走在最前面的司安看着他,笑了笑:"陈彪?等你好久了,走一趟?"

陈彪看了一眼后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围着了,愤愤地摘下口罩,看了眼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皱着眉头,叹了口气。

司安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我也就想教训教训她,她那天在火车站刺了我那么一刀,我还差点被火车撞了!这不也没出什么事嘛……"说话间自己心里却又忍不住打鼓,阿磊那几个臭小子到现在也没个消息,他还以为没什么大事所以报给他,难不成他们下手没轻没重地……把人弄死了?

想到这心里有点发紧,觑了一眼对面的司安,却看到司安脸上神秘莫测的表情。

"你和史婕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要杀你?"

"她?我前任,后来我觉得不合适就分了,这不很正常嘛!谁知道她会想杀我。估计是……爱而不得?"说到这他摸了摸手腕崭新的手表,脸上隐隐有一种得意。

司安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了一下他那五短身材,虽然没说话,不屑之意尽显。

"啪!"一个文件夹甩到陈彪面前,他奇怪的拿过来,翻开却陡然看到两张血腥恐怖的尸体照片!

"啊!"惊叫一声,像被烫到一样连忙把文件夹甩了出去!然而那诡异的笑容,恐怖恶心的照片却牢牢印在他的脑海里,无比清晰!

阿磊死了!

何城也死了!

第二十章 被拿走的

陈彪的脸色瞬间煞白无比!嘴唇不住地抖动着,连带着两腮的肉都在不停地颤抖,冷汗湿了他的发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看着他这幅样子,司安眯了眯眼:"严格来说,这两人可是……你害死的!"

"不可能!"陈彪惊恐地抬头,声音极大却底气不足地反驳,听着司安的话,心里还是有那么点发虚。

毕竟是混在一起那么久的兄弟,就因为他一句话,说没就没了。然而不知道想到什么,他的眼睛突然坚定起来,稍稍坐直了身体:"警官,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人虽然是我叫去的,但他们的死可不是我动的手,而且你们不是应该先找史婕吗?"

司安看着他突然变得如此理直气壮,有些奇怪。

陈彪摸了摸手腕的表,脸色虽然还是苍白,但早就没了刚才的狼狈。

"我可以回去了吧?那边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我呢。"

"当然,"陈彪看着面前的司安,嘴角得意:"若是警官需要我协助调查,随叫随到。"司安看着他递过来的名片,低着眼睛没说话,陈彪更得意了,随后在警察的带领下一瘸一拐地走了。

H市最大的酒吧内。

人潮涌动,DJ音乐穿透在阿梨的脑袋里,让她心下不免烦躁,看着面前的司安,皱着眉:"你办案就办案,这儿又没有需要我的地方,你把我叫过来干嘛?"

大晚上的,她都准备睡觉了,被司安一个电话叫来酒吧让耳朵遭受折磨,她的心情实在算不得好。

一边的元凩之的脸色更是不太好。

司安厚着脸皮笑了两声:"保险为上嘛!那万一有点啥的……"说完又是一脸高冷地转向吧台敲了敲手指:"血腥玛丽。"

过了十几分钟,那杯泛着酒红色的血腥玛丽才被端到他手边,司安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怪异,却很快恢复如初。

"怎么了?"

"没事。"

舞池里的男男女女忘我地扭动着身体,周围时不时地传来口哨声,一片热闹。高台上有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看着下面的热闹,满脸笑意的交谈着。陈彪脸上的笑意尤为明显得意,张扬又故作低调的接受着身边几人的恭维。

"陈哥发达了可不要忘了提携兄弟啊!"

"什么发达不发达的!还得仰仗大家的照顾呢……"

"这……呃,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陈哥你先忙……"那人说完便急匆匆地走了,剩下几人也是看着他身后然后一脸异色的借口脱身了,陈彪心里奇怪,后背却陡然升起一股凉意!

阴嗖嗖的,仿佛把所有的热闹隔绝在外。

陈彪吞了吞口水,捏着手中的高脚杯慢慢转过头,就看到那个脸色苍白,瘦弱不堪的女人,长长的棉袄和周围显得格格不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就这么阴测测地盯着他。

陈彪手一抖,差点把杯子扔出去。看到她,陈彪就觉得大腿隐隐作痛。

然而看着她比之前更虚弱的样子,陈彪又硬气了起来。

"史婕,你……你想干嘛?咱俩好说歹说也有过这么一段,你想要钱我给你,但是你别纠缠我了!"说完忙不迭地伸手去掏钱包,把一叠红红的大钞递到她面前。

"啪!"史婕目不斜视地把那叠钱打落,依然盯着陈彪,目光阴冷,只见她朝陈彪摊开手掌,声音嘶哑道:"还给我。"

短短的三个字毫无逻辑,陈彪听在耳朵里却如同炸雷一般!脸色难看地别开眼:"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还给我!!!"那边的史婕却突然像疯了一样拔尖了声音,眼睛赤红地朝陈彪扑过去!

尖利的指甲在鼻尖晃过却突然被身后的人迅速掰过反扣在后面,冰冷的手铐把突然发狂的史婕锁住时,陈彪还没反应过来。

见到司安,他就像是看到救命恩人一样:"警官救我啊!这疯子要杀人!"司安把人套上厚厚的手套交给赶过来的手下,看着那还杵在原地不动的陈彪,哂笑一声:"好歹有过这么一段,跟着走一趟呗!"

为了防止万一,史婕被隔绝在牢固的铁窗之内,而司安则是带着做笔录的小警察坐在铁窗之外,阿梨和元凩之坐在角落里当隐形人,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她。

黑色的手套还在手上,但史婕一点也不在乎不疑惑的样子,目光颓然,神色萎靡。任由他们问了好些问题,却都是一言不发,油盐不进的模样。

此刻的她就像是一个经受了苦难折磨的女人,虚弱不堪,根本不具备杀人能力,而且阿梨也没能看出她身上有什么异样。但她知道一定有什么东西正潜藏在她体内伺机而动。

"陈彪拿走了什么东西?"阿梨走过去,看着她低垂的脑袋问。

没有问关于之前的两个死者,没问那晚究竟发生过什么,更没问她为什么要杀陈彪,而是问了一个看上去毫无关系的问题,却成功让史婕抬起头。本是无神的眼睛突然变得赤红,喘着粗气像是极具愤怒:"小妤!他把小妤拿走了!"

"史妤?她不是前两个月出意外死了吗?和陈彪有什么关系?"司安听到史婕的话也是稍微惊了惊,然后给一边一头雾水的阿梨解释。

原来,史婕和史妤是一对双生姐妹花,但命运坎坷,迫于生计只得到酒吧里打工。妹妹史妤天性胆小,只能勉强在吧台当个小服务员,而姐姐靠着各种手段在酒吧里混的风声水起,同时也靠着自己好不容易搭上的关系,让妹妹在酒吧里得以保全。

而陈彪,就是史婕在酒吧里认识的男朋友。最近升了职,就把史婕一脚踹开了。

史婕在神色激动的说完那句话之后就再也没开口,又恢复了原先颓靡的模样,嘴皮轻动,声音细碎,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而对于阿磊和何城的离奇死亡,更是什么都没问出来。

司安捏了捏鼻子,深觉疲惫。

一边的陈彪却是一脸闲然,看到走进来的司安,一下子从凳子上跳起来:"怎么样?问出来了吗?阿磊他们怎么死的?"

"史婕说,你拿走了小妤。你和史妤的死有什么关系?"

陈彪愣了一下,脸色有些不自然:"史妤不是自己不小心掉水里淹死的吗?和我能有什么关系……"

事情没那么简单,一个死咬着不开口,一个又是精神恍惚问不出来,案子进入了瓶颈再难有进展,阿梨觉得这个陈彪,不受点苦头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和元凩之对视一眼,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

司安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垂着头点了一根烟夹在手里,挥了挥手示意手下把两人送出去。陈彪显然还有些意外:"她就这么被放回去了?哎警官那可是个杀人犯!对社会那么有威胁!"神色激动,仿佛真的是为广大人民群众着想。

司安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我们会派人盯着的,怎么?心虚怕被报复啊?!"

心思一下子被扯开摊在明晃晃的灯光下,陈彪讪笑了两声,没说话。

两人都被放回去了。

陈彪的运气显然算不上好,在门口的时候又遇到了史婕,但她这次显然不是在等他,而是一脸青白,阴冷地盯着路边的车。

那是来接陈彪的三个人,车窗隔绝了外面,明明知道史婕看不见他们,但三个人还是觉得那种阴冷直直通过车窗刺到了骨子里,三人皆是面色发白动也不敢动,掌心的汗湿哒哒的,浑身紧绷,连陈彪在外面拍了好久的窗都没发现。

"干什么呢你们三个瘪犊子!我在外面都冻死了不知道吗?!聋了还是瞎了?!"陈彪气急败坏地挤进去,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不停地骂道。

前面开车的人哆哆嗦嗦地问:"彪,彪哥啊您没事吧?这史婕……"

看了一眼车旁边阴测测的身影,他抖了抖。

陈彪看着奇怪的三个人,不解地皱着眉:"那史婕要搞的是我,你们怕成这样?怂死了!快开车!"

三人听见他的话,心虚地动了动,目光闪烁,但陈彪想着别的事到也没发现三人的怪异。

"我们……我们这也是担心彪哥……"

车子尾气喷出,难闻的味道被寒风卷散,车毫不留情地飞驰而过,发动机的声音在冷清的街道边显得尤其大,最后归于宁静之时,路边只留下史婕的身影。

阿梨和元凩之站在窗边看着那身影不言不语,司安吞下一口凉茶说道:"这史婕,倒疯不疯的。话都问不出来。"

深深叹了口气,觉得这个冬天真是让人火大。

她看着车逐渐消失在视线里,慢慢转过身往反方向走去,路灯通明,却照不进那原有的黑暗,驱不散心里的寒冷。

史婕就这么徒步走回了家,小巷里没有光,她只能按着记忆中的路抹黑往前走。周围异常的安静,风肆虐在窗户上的声音细细地传进耳朵,像是有人在耳边轻声地说话。

她突然停下脚步,往后面看了一眼。捏紧脖子上的项链,加快脚步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跑,像是后面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追赶她一样。

转角处一道影子闪过,很快便消失无踪,就像是从未来过一般。

第二十一章 衣柜

灯光下,阿梨正聚精会神地观察着瓶子里的腐肉。

她对之前看到的游走在皮肤下的黑影影响很深,看起来像是某种类似于蛊虫的东西,但又不是。

如果是蛊虫,那么人死之后定能发现它们存在过的痕迹,但这两具尸体除了腐烂之外,什么都没有,而且还只是皮肉腐烂,内脏却完好。阿梨翻过很多资料,都没有查到有关的记录。

这些黑影,到底是什么东西?

H市东郊的墓园里。

凛冽的寒风扑打在每一块灰色的墓碑上,路边的杂草好久没人打理了,都快要遮住碑上的黑白照片。一块块墓碑像是一个个立在风中冷冷盯着你的人,照片上的眼睛在这个冷肃的温度中好像活过来了一般,不带感情地看着面前的闯入者。

"诶你找到没有啊!这么慢!"

"这,我都来回走了好几遍,没看见啊!"说着这话的男人一边紧紧握着手机,一边两腿发软地在一张张墓碑前走过,巡视着记忆中熟悉的名字,然而几遍下来,什么都没有,只有呜咽着的风声,和那些阴冷的照片。

他觉得他们一直在看着他。好像在笑。

被自己的想法狠狠吓了一跳,心跳的声音在寂静的墓园中显得尤为清晰,他脑门冒出了一排排的冷汗,只觉得这个地方阴森非常,狠狠掐了一把大腿,一鼓作气地拖着两条软腿忙不迭地跑了。

太恐怖了!

"真……真没有?"下面焦急等待的两人看见他脸色苍白地跑过来,急忙稳住他问道:"阿坤你看清楚了?真没有?没可能啊……"

"没有没有没有!不信自己去看啊!就知道支使我!"阿坤仍然声音发抖,气急败坏地吼道。

闻言两人脸色讪讪的,不再说话,三人沉默着上了车。

"啊!"副驾驶的人在关上门后却突然大声惊叫起来,着实把另外两人吓得不轻。惊惧地看向他,只见他脸色煞白,手指颤抖地指着后视镜,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

车后面有个女人!

史婕!

本来在墓园里寻找的脸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后,面无表情,像是观察猎物的厉鬼,幽冷阴森,一双黑暗无光的眼睛像是攥住了他们的心脏,呼吸不得,压抑至极!

"卢维……快……快开车啊!快点!"阿坤觉得魂都快被吓飞了,哑着嗓子狠狠拍打着旁边已经被吓呆的卢维,他却瞪着后视镜动也不动,阿坤都快哭了!窄小的车里隐隐有股臊味。

隔着棉袄揪住腰间的软肉狠狠扭转!

"嗷!"疼痛好歹让人清醒了一些,强制着压住发抖的手,发动车子狠狠踩下油门!

车飞快逃离而去,三个人的脸色却更难看了。

阴冷的声音像是死神的通知一样跟着他们,一直回荡在耳边。

她说,都得死!

都得死!

"砰!"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殷红的液体染了女人一身。

"诶你这怎么搞的!我裙子很贵的你赔得起吗?!"声音尖利,稍微上了年纪的眉目被掩在层层化妆品下,却掩不住逐渐松弛的下巴。

"对不住!对不住!我……"服务员不停地道歉,一脸焦急,却不知道要怎么办,一张脸急得涨红。

"没事没事,裙子嘛再买一条就是了!好歹给陈老板个面子嘛……"一边搂着她的男人本来没打算管,在看到对面走过来的陈彪时一瞬间改了脸色,转而一副和善宽容的样子说道。

"王老板真是个豪爽人!这边请……"陈彪三言两语把那王老板夸了一番,再把人请到了别处,转而看向那端着盘子,稍显狼狈的人,叹了口气,脸色晦暗不明道:"你最近精神不太好,回去养养吧!"

那人捏着盘子的手僵了僵,声音发涩:"……彪哥,我家里最近出了点事,想回去……"

这"回去",就是辞职了。陈彪满意地笑了笑,面上却是一副不舍又无奈的模样。

"行吧,去把工资结了,回去看看吧。"

"好。"

低着头走出那喧嚣的地方,所有热闹都被隔绝在里面。一道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刺骨的寒风把他吹的一个激灵!他抬头看看远处一盏盏散着冷光的路灯,身后单一瘦弱的影子被拉长。

没有人来送他,平日里称兄道弟的人,此刻正举着酒杯欢声笑语,笑谈他的狼狈。

心下有些空落落的,却又有点松了口气的感觉。

"吁。"短暂的口哨声让他回神,抬头看向那走过来的两男一女,黄毛自嘲地笑了笑。

天冷了人们都不怎么愿意出来,路边的烧烤摊生意有些冷清,只有寥寥几个人站在那等着自己的烤串。

"我们三个是在两年前认识陈彪的,刚从镇里出来,啥也不懂,他说带我们挣钱,就跟着他干到现在。"黄毛狠狠灌下杯子里的酒,声音低低的。

阿梨大口咬下手里的鱿鱼须,鼓着腮帮子一边嚼一边听他说。元凩之仔仔细细地把鸡翅的骨头剔了夹到她盘子里,一个剔骨一个吃,动作自然极了。

司安瞥了阿梨一眼,继续问:"史婕两姊妹什么时候认识陈彪的?"

"在我们后面一点。史婕胆子要大些,人也聪明,在酒吧里吃得开些。史妤胆子小,又有心脏病,只能当个小服务生。也是陈彪带过去的,很快就成了男女朋友,"说到这他突然嗤笑了一声:"陈彪以前也只是个会溜须拍马的小助理,也不知道最近走了什么运当了连锁酒吧的管理。然后就把史婕踹了,史妤前不久才出意外没了,她还接受不了,就成现在这样了。"

疯疯癫癫的,不知所活。

"陈彪新收了三个小弟,事情都交给他们,我们……也就打打下手了,磊哥和阿城死了,他也容不下我了。"所以才会急着找理由把他赶走,就连服务生都不让做了。

"这两年我什么都不会,唯一看懂的,也就是现实了。"

黄毛目光呆滞,直到两手空空地走出那扇门,寒风吹过,他才恍然明白自己两年来在酒吧浑浑噩噩的,其实什么都不会,身无长技。

在这个繁华又匆忙的大城市里,格格不入。

"史妤是怎么出的意外……唔。"阿梨正问着话,冷不丁被塞了一口温度刚刚好的烤肉,嘴巴油油的,暗暗瞪了一眼一脸笑意的始作俑者。

背着光的阿梨面容莹莹,让黄毛有些呆征,被旁边一道目光冷冷一刺,后背恍然一凉,急忙低下头:"咳,具体我也不清楚,只说是晚上去河边散心的时候掉水里了,当时也没人跟着,就……不过那晚,陈彪也不在酒吧里。"

话里的意思很明显,阿梨眯了眯眼沉默不语。

话问完,司安把人送回去,而阿梨和元凩之在原地坐了一会儿,转向回小区了。

死在河边吗?看来还是要回去试试招魂了。

走到小区的时候却是一片黑暗,就连路灯都没了,黑漆漆的一片,像是隐藏着什么巨兽。远处的保安刚好提着手电筒走过来:"小区停电了!外边还在修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电,要不你们先拿这个照着?"说着还把手里的电筒往她们送了送。

"不用了叔,我们有手机呢。"

"哦也对,哈哈看我笨的……"保安大叔是个爽快人,闻言笑了笑走了。阿梨打开手机,照着前面的路拉着元凩之走着,没发现这人黑暗中悄悄勾起的嘴角。

没灯了?没灯了好啊……

另一边的一个小房间里,一个身影裹着被子蜷缩在床上,似乎正在熟睡。

突然!她满头大汗地坐起身,不住地喘息着,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惊吓。在黑暗中适应了一下光线,呼吸渐稳。她翻身下床,慢慢挪到衣柜前面,摸着上面崭新的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吱呀——"沉重的柜门被拉开,衣柜里空空的,没有衣服,也没有衣架。

只有一个躺着的人,或者说,尸体。

柜子里还是木头的味道,有点潮湿。

她蹲下身,轻轻抚上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

姐,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啊?

姐,你别和那些人混了吧,这样不好。

姐!姐你救我啊!姐!

史婕!你不是人!

"呜呜呜……"她看着那张脸,忽而掩面哭出声,记忆已经开始模糊,然而声音却清晰无比,日日夜夜地回荡在耳边,在梦里,折磨不休。

"不是人……呜……不是人啊……"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道黑色的影子从尸体下方慢慢延伸出来,然后慢慢融进她的身体,她却对此一无所知。

突然!睁大了眼睛,手发抖着摸上尸体的肩膀和下颚。

尸体的皮肤仍然光滑,只是在肩膀和下颚有几道裂纹,暗沉的血色纹路横在皮肤上,像是被种上了细小的血色爬山虎,诡谲可怖。

史婕布满泪痕的脸上突然慌张极了!看着上面的纹路,想摸不敢摸,手抖着不知所措。

"坏了……怎么办……不能坏……不能坏……"

嘴里呢喃着,迅速把尸体重新藏进衣柜里上了锁,慌慌忙忙连鞋都没穿就跑出门,在打开门的瞬间她瞳孔忽而睁大!

第二十二章 水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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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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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认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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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非礼勿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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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将计就计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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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蛊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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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田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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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史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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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怨恨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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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心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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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诡案持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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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心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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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西山墓血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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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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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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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章 洞中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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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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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奇怪的凶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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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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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消失而返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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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阴阳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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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失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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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狠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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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阿梨的小粉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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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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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诱惑与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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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恶念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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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险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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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你仍在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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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平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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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赌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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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槐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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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常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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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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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不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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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无情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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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暗夜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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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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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血色贪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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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大限将一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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