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光记 - xp1024.com
《食光记》


挑食

许君大约是在广州和我吃饭最多的人,也是最挑食的人。

我和她相识于2012年,当时许君和我在同一家公司,因部门不同,彼此没有交集,但许君闲来会在网上与我聊天,渐渐就成了比较熟络的网友。那会许君有个喜欢高达模型的男朋友,有日许君想为男友挑选一款模型做生日礼物,便请我一起去广州越富购买,顺便在西门口地铁旁的必胜客解决了午饭,印象中她吃了鸡翅,并不挑食。

但不知何时起,许君的人设变了,成为只爱吃海鲜的许君,而且嗜吃鱼生。我们吃饭的场所,也开始以日料居多。许君常向我申明其不吃鸡牛肉,不吃西蓝花、不吃鸡蛋、油多的也不吃总之很多常见的东西,她都不吃。话虽如此,许君却经常食言。有段时间,她自称潦倒,常到我家吃晚饭,我便随意做些东西招待她,难免会涉及到家常的牛肉、鸡肉、煎蛋的,许君亦吃,有次还央求我不要做饭,一同去吃牛肉火锅,所以,我想许君的话是不能相信的。

当然,许君言而无信,我在更早就已知晓。

我与许君有一共同朋友小龙,小龙是和我同期进公司的同事,他算是和许君玩得很好的小伙伴,待到小龙离职开了牛杂铺,许君还曾拉我一起前去帮衬。有段时间,许君告知我小龙婚期将近,他们一帮人到时会去捧场。然而真到小龙大婚那天,许君却不想去了,她嫌弃路程太远,跑来我家蹭饭。我心里十分不屑,当日也没招待她吃什么好东西。

许君也没少放我鸽子,偶尔声称要到我家吃饭,我提前一天备好食材,临近又说不来,我只能无奈一人吃两份,因此我养成了许君上门,一切从简的习惯。而许君除了海鲜,能够接受的东西就是面食。炒面、汤面是招待她的法宝,毕竟海鲜我是舍不得买来招呼她的,她也确实爱好面食,每次都能吃光。不过即使从简,不时还是会被许君气到,有次,我煮了母亲给我寄的粿汁给她,这是一种用米浆制成的潮州特色小吃,撒上热好的葱油,配腊肠、卤肉卤猪内脏吃,很是美味。但许君吃不惯,吃一半就表示可以不要吗,我心底难免恼怒,毕竟是母亲特地寄来的。只能说许君对自己太好,不懂得体会别人感受。

除了刺身,许君能接受的东西便是奶茶,上至喜茶,下至coco都可,她都能喝个不亦乐乎,喝的时候,她仿佛忘记了这些糖分过高的饮料,是催老的利器。哎,私底下,她明明是很担心衰老的,不止一次,许君表示其想要丁克,害怕孩子夺走她的青春。我听闻很是无语,心里怒骂:“庙里很多尼姑不也一辈子没生过孩子,不是照样老了吗!”

只是许君有许君的个性,我也不能全怪罪于她。庆幸现在许君搬家去了远方,也没什么机会来蹭我饭,我可以消停一段时间了。

兰桂坊

兰桂坊,最开始是指中环区的一条酒吧街,渐渐地,一些餐厅酒吧也起名叫兰桂坊。我有印象的兰桂坊有两家,一家在广州,当时2017年,朋友秋君到广州游玩,指名要我带他吃两样东西,一是点都德的茶点,二是兰桂坊的乳鸽。但是兰桂坊的乳鸽,在秋君提起前,我闻所未闻,点都德也仅是盛名在外的游客店,于是我婉拒了秋君的要求,带他到柏悦酒店的悦景轩吃了一餐,也是一分钱一分货,秋君很是满意。

第二家兰桂坊,则位于我故乡潮州,是一家高档酒吧。同样在2017年新年,我与小学同学老镇重逢,两人在官塘吃过牛肉火锅,老镇便神秘地带我到位于滨江长廊处的一个小酒吧,里头是另一名小学同学阿伟。

阿伟自幼有张沧桑的脸,属于比较贪玩,带些阿飞气质的学生,记忆里也欺负过我几次。阿伟表示小学同学们已经建立了微信群了,让我也加入其中,入内后,我发现感兴趣的人均不在其中。我童年性格孤僻,要好的朋友只有林山高、关阳斤、小张、杜宇等人,显然这个微信群里,多数是没有交集,甚至厌恶的人,不过毕竟已是虚伪的成年人,入群后就礼貌性潜水吧。

此事过后,又过了几日,因小学隔壁班同学在金龙大酒店聚会,好不热闹,于是有人便提议要去兰桂坊也办一场,人均200大洋。我认为无聊,便婉拒了,自幼我喜欢安静,对灯红酒绿的场合,实在适应不下。

而后,我的生活也算回归了平静吧,到了2019年,阿伟突然致电于我,告知其新婚买房,欠了十几万,问我能否接济下,我当时亦买房,也确是没有闲钱,便告知不能。阿伟又询问我,能否去借些过来给他?我顿觉此脑洞实在鬼才,不像人话,便直接拒绝了。之后几个月里,阿伟每过一段时间,便询问我能否借钱,金额也从几万下降到几千,但我均婉拒。最终,阿伟表示没钱就算了,他今年十月结婚,一定要邀请我过去,我想我是不会去了,但可以封个红包意思一下,也不枉他的努力了。

宝格丽月饼

对于宝格丽,我一无所知,只是模糊知道是个远离我生活的奢侈品,主打珠宝,而宝格丽会做月饼的事,我是通过住所附近某家小店老板知道的。

这家小店开业于2019年2月份,大约存活了半年,做的是潮州菜,其促销力度感人肺腑,64大洋的团购两人餐,包含了柠檬牛油大虾、木盆花甲、蒸鹅肉以及青菜一份,实惠好吃,一时之间客似云来,短短一月间便在大众点评上刷到了三元里粤菜排名第一的宝座。

我曾在该店订过一次包间,为此老板加了我微信,每日老板都在朋友圈发店内一座难求的小视频,呼吁众人赶紧订位,并且自豪地展示点评网上排名第一的截图。不过多去几次,便感觉老板过于滑头。

我在店里吃饭,除了开店第一次算得上干净卫生以外,多次可见德国小强在餐桌上招摇过市,老板每次都是真诚道歉,表示日日均有清洁,但就结果而言,难免让人怀疑他的虚心接纳只是一场表演。于是渐渐地,我就不再光顾了,但老板的微信还是一直保留。

之后过了几个月,老板便表示自己业务繁忙,要忍痛转让正在盈利的餐厅,并再次晒出那张排名第一的截图,我忙打开大众点评,发现餐厅的排名早已下跌到第四,特地下楼查看,但见店内门可罗雀,一副无心经营的模样。顿时一股恶心感涌上心头,我想老板大约就像某些不自爱的少女,正在寻找接盘侠了吧。

今年8月,小店彻底关门了,老板的朋友圈也变得丰富多彩起来,临近中秋时,还卖起了宝格丽月饼,月饼是巧克力流心陷的,配了乍一看低调奢华的黑色盘子,老板呼吁大家不要吃老土的莲蓉蛋黄、五仁月饼,要吃宝格丽才有范。我想老板作为商家,宣传一下本是无可厚非的,但可怜传统的莲蓉、五仁月饼,为了烘托宝格丽,便成了土包子才吃的东西。后来我在饶君家吃过他朋友做的巧克力流心月饼,也不难吃,就是吃咸蛋黄奶油夹心巧克力蛋糕的感觉,庆幸世上还有很多商家在做传统月饼,不然百年以后,月饼和夹心蛋糕,怕是傻傻地分不清楚了。

酿苦瓜花甲汤

潮州人吃花甲,常见的是姜丝蒜蓉辣椒炒,浓郁的葱姜蒜味能有效去除海鲜的腥味,轻微的勾芡,又将汤汁与肥美鲜甜的花甲缠绕在一起,一口一个,说不出的畅快。若用花甲煮汤,汁液亦是鲜美无比的,只是我家无此习惯,但我平生还是吃过几次花甲煮汤的,其中有次是在翁樱家里。

翁樱名字好听,总让人想起三月明媚的粉白樱花,不过她本人是个黝黑的女生,和白皙全然无缘,样貌也普普通通,厚嘴唇,大眼睛,常年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着有些正经,但性格很是开朗。高中时候,她坐在我身后,课间常与我说笑聊天,我们也曾一起对抗过我调皮的同桌饶君,不过具体的细节,我已忘得一干二净,青春时期的事怎么想都是美好的,因为人会自动过滤现实的苦涩。

我现在唯一记得的,是大一那年春节,饶君突然联系上我,那时我的第一反应是很惊讶,这个同桌过去时常做弄我,却会主动与我叙旧,不可思议!而后我便邀请饶君到我家喝茶,两人的话题,不外乎某君怎么样,某女还有无消息,最后说起翁樱,便发短信与她联系,翁樱表示近日父母不在家中,倒是方便招待我们。

于是我们就大摇大摆前去,一没带手信,二见翁樱独自在厨房忙活也没想过帮忙打下手,拿今天流行的话讲,就是钢铁直男。随后翁樱端上的菜很新奇,竟是两大海碗的花甲汤,里头还煮着酿苦瓜(客家经典做法,即苦瓜切段,中间挖空,塞入猪肉馅),这一组合,我是闻所未闻,不过有一古法潮州菜,是用猪骨汤底,配上薄壳、春菜(芥菜的一种,微苦)共煮而成,想来酿苦瓜花甲汤的滋味,与它也是接近。我试了一口,甘苦中带着猪肉汤的香气,以及浓郁的贝类鲜味,甚妙,仅有的记忆也就到此为止,随后我们做了什么,又是如何道别,纵使倾力回顾,也是白茫一片。

翁樱毕业后在老家当了一名中学教师,我有加过她的qq,但随着微信兴起,在几乎停止使用qq的今天,我们的联系不知不觉也中断了近十年。我想她应早为人妇,偶尔会在家里为心爱的人煮上一碗酿苦瓜花甲汤吧,而我和饶君也变成会做饭的男人了,但怕是没机会烧一次菜给她吃了,那碗汤竟是我们分道扬镳的饯别酒呢。

猫屎咖啡

对咖啡豆,我不是行家。在大学毕业前,我喝的都是雀巢咖啡,也曾经被同学毅丹安利过麦斯威尔,但麦斯威尔与雀巢都是半斤八两。直到参加工作,我才开始喝马来西亚产的白咖啡,这依旧逃不开速溶咖啡的范畴。

而在2008年的某天,梅格在网上看到猫屎咖啡的宣传,她饶有兴致地在办公室里向我和kitty朗读了那篇软文,大意就是麝香猫是一种生活在印度尼西亚的无辜猫咪,它们以咖啡豆为食,经过肠道蠕动发酵之后,排泄出来的咖啡豆风味独特,是极其珍贵的猫屎咖啡。

kitty听完此事便捂着肚子大笑起来,我则好奇搜索了下麝香猫的图片,梅格瞄了一眼,悠哉地说:“这个麝香猫还蛮可爱的。”之后,我便很少听说猫屎咖啡的事情了,毕竟如此稀罕的咖啡,不是想买就有的。

但近年来,广州不知何时多了一家类似星巴克、costa的咖啡连锁,其名就是猫屎咖啡,它的logo上有麝香猫的侧身像,我有幸去过位于淘金的猫屎咖啡,进店后才知道真正的猫屎咖啡,仅有一款,每杯售价268大洋,若是带上女伴,两杯就要536大洋,远不如去高空景观的星级酒店喝个下午茶。于是我只能瑟瑟发抖,要了一杯红茶,喝起来就是普通袋泡茶的味道。

只是猫屎咖啡的滋味,还是让我十分好奇,终于让我碰到了一个喝过猫屎咖啡的人,她叫阿瑾,是我的高中校友。阿瑾通过信用卡抽奖,可以在猫屎咖啡家免费领取两杯最昂贵的猫屎咖啡,她形容当时其与朋友,用十分庄重的眼神,大约就是婚礼上新郎凝视新娘的那种,注视着咖啡,之后才小心翼翼喝下。

“所以,那是一种什么味道!”

“忘记了!”阿瑾轻描淡写地说,我也只能安慰自己,猫屎咖啡言过于实。后来为了支持自己的想法,我找了不少资料,比如猫屎咖啡在国际性评比上被大师们公认为难喝!比如黑心商人抓住楚楚可怜的麝香猫,囚禁起来人为制造猫屎咖啡,缺少自然的进食状态,猫咪拉出的咖啡品质堪忧,更有一种说法,表示猫屎咖啡好喝,仅仅是因为麝香猫是咖啡的美食家,它们会寻找成熟美味的咖啡豆食用,现今人工生产的猫屎咖啡,喂的都是劣质豆,不可能做出好产品。有了这么多证据,我想喝猫屎咖啡的冲动,才总算消停下来了。

但猫屎咖啡真的那么不堪吧,其实也未必,仅仅是我为了克制自己的欲望,选择了相信那些东西而已,人类啊,有时就是这么主观的啦。

牛肉丸

肉丸是客家人的发明,但客家人好猪,所制作的亦是猪肉丸,传至潮汕地区后,才逐渐衍生出牛肉丸、牛筋丸、虾丸、墨鱼丸、猪肚丸等琳琅满目的丸子家族。

而在潮州人家中,最常见的当属牛肉丸与牛筋丸,实在不知道吃什么,到牛肉摊切一点牛肉,用酸咸菜(用芥菜腌的一种泡菜)炒着吃,再来一份牛肉丸汤,便是简单下饭的一顿。牛肉摊主对于买牛肉丸的客人,都会额外给一袋牛骨汤、一小包炸蒜粒、一小包香菜,这样回家煮出的汤味才对头。

我在小学时,也没少被母亲打发出去买菜的。因为钟爱牛肉丸与牛肉,每逢此时,我便会去光顾道后巷头的牛肉摊,店主是个高高瘦瘦的小哥,模样看着像邻家会照顾人的大哥哥,十分亲切。但是作为商人,小哥还是有点精明,每次我与他买肉丸,倘若说要5元,小哥称出来的重量,必定是6元,之后他会笑眯眯问我:“多一块钱行不行。”我自幼耳根子软,当然是同意。

之后我把这个发现告诉母亲,母亲才说忘记叮嘱我了,“牛肉弟做生意向来如此!”从此,我和小哥买东西,都会少报一元。只是小哥的这点套路,到是不让人讨厌呢。

小哥的牛肉丸出品也很好,个头不算大,但结实爽口,偶尔还能吃到几次特别弹牙,问其原因,才知道那日刚好停电,小哥只能人工手打了。而近年来潮州旅游兴盛,手打牛肉丸渐渐成为一种特产,很多店家挂出手打的名号招揽游客,我也迷信买过1次,口感竟还不如小哥平日里的机打货,可见这手打需要真功夫,有很多门路讲究。

不过我从升上高中后就再也没去过小哥的摊贩了,听父亲说他生意红火,早已娶妻生子,儿子也快读大学了,不时还会想念我,问我何故不再去买牛肉丸了。我想,大概是我不想看到变成中年人的小哥,更不愿让他看见步入中年的自己。

羊务局

2018年初,我和小柳以及她的老公,在广州浸水的某天,一起在岗贝路的羊务局吃饭。

广州的排水系统堪忧,大雨稍微持久一些,便会水漫金山,那日我是淌着膝盖高的水抵达羊务局的,时间是晚上七点,而表示还有两站公交就到的小柳,一直到晚上九点半才姗姗来迟。公交瘫痪,她与老公是一路拉着行李箱过来的。

入席后,我们要了羊肉煲饭,加上若干烧烤,因为无聊,我便打量起小柳的老公来,婚前,小柳不止一次说这个男人貌丑如猪,卑鄙如狗,无比下贱,但仔细看来,只是个普通的胖子而已,说不堪入目是过分了点。不过小柳是未婚先孕才结婚的,我心里一早就认定这个女人说话没有什么可信度。

而后羊肉煲饭上来了,我刚想旁敲侧击,询问小柳一些事情,突然便停电了,服务生拿来蜡烛,我们在闷热的店内匆匆吃完烛光晚餐,便各回各家,临别前,小柳表示要把社保转回老家,需请我帮忙,我也满口答应。

之后每隔几个月,小柳便会和我说,打算把身份证寄给我,让我帮忙代办社保转移,不过待我致电社保局,将流程询问清楚,她就会告知临时有事,身份证寄不了,如此一拖,就到了19年9月,小柳再次找我帮忙,我想这个不靠谱的女人,这次可别再爽约了。

至于去年,我想从小柳口里套些什么东西呢,那是在17年,小柳曾说阿玲找过她,希望小柳能劝说我莫再追求她,还说认为自己被变态盯上了,我听完十分难过,便请小柳将聊天记录于我看,我想了解具体是出了什么事情,小柳闻言立刻闪烁其词,称找不到了,于是我便想,这个说话颠三倒四的女人,是不是背后搬弄了什么是非。只是目前来说,我和小柳的塑料情还是要维系一下的,毕竟,我也没有证据,万一冤枉了好人,也是不好。

番外篇:最后的红娘鱼干

食光记是我自娱自乐的随笔录,里面记录的事情基本属实,但偶尔也想转换心情,写一些虚构的故事,那么就用番外篇的形式出现吧。

正文

已经是最后一片了,如果吃掉的话,就什么都没有了。

离家的时候,奶奶亲自为我制作了红娘鱼干,那是一种鲜红色的小鱼,有着状如女性的优美曲线,抹上白糖和精盐晒干后可保存数月,对于远行者而言是不错的口粮。

“如果吃完了还找不到出路就回来吧,不要在意别人说什么。”奶奶乐呵呵地将两大袋鱼干放在我的手上,我原本在帝都修习美术,也曾得过奖项,不知是江郎才尽还是创作思想不容于时代,毕业后竟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本来凭着精湛的技法,若是愿意如木偶般听命于出版社倒也不是没有活路,但我可笑地抱着艺术家的自尊不妥协,最终只能返回老家的渔村,原先以我为荣的父母无法忍受乡里的冷嘲热讽对我不理不睬,只有奶奶依旧疼爱我,对我展露微笑。

“画不好就不要画了,就跟你爸学捕鱼吧,只要你肯劳动,大海不会饿死你的。”

但我常年执笔的双手已经不是渔民的手,长期的室内生活腐蚀了我的身体,体弱的我根本无法承受海上劳作的强度,看着将近七旬的奶奶还要靠加工海柳和制作鱼干养活我,更深感自己是一个废人,尽管我也尝试着跟父亲出海,但笨拙的我很快就成为渔民们嘲笑的对象,真想一死了之啊,如果要死,至少也要在亲人看不见的地方死吧!我打定了主意,便告诉奶奶,我想再次出外谋生,开朗的老人当即为我鼓起掌来,她由始至终支持我,信任我,而我却与乐观绝缘,无法接收她想传递给我的力量。

我背起行囊,坐着列车到达一个又一个的城市,各种工作我都干过,服务生、收银员、街头画家、男佣、洗碗工…大部分都是低薪低要求无门槛的工作,当然大部分也要招人白眼,这与我当初瑰丽的梦想背道而驰,因为内心恐惧死亡,不愿马上死去,我忍受这些屈辱苟且偷生,而我的精神支柱,便是奶奶制作的红娘鱼干,我很珍惜它们,只有在极度沮丧的时候,才会回到位于贫民窟的廉租房,从那个小心保存的袋子里拿出一片沾有故乡海盐的鱼干细细咀嚼起来,鱼干的咸味就是泪水的味道,想起垂垂老矣的父母和奶奶还在那个渔村里起早贪黑地忙活,而作为下一代的我,无法成为茁壮的大树,至今堕落得如落叶般随波逐流,静待死神的召唤。

“不要再等了吧,明天就去死吧!”我下定了决心,包里也只有一片红娘鱼干了,不想等到最后的寄托没了再死。死亡地地点我也找好了,从这过去搭一小时公交,可以看见大海,在那里沉尸其中的话,说不定海水会将我的遗骨带回故乡。

做好心理准备的我在夕阳时分坐上前往海边的末班车,车上除了我,只有一个带着黑色旅行箱戴墨镜的女人,她的肌肤非常白,嘴唇鲜嫩嫣红,即使不取下眼镜,也估计得出她的真容必是出众的。我挑了和她平行的位子坐下,不时用眼神偷瞄着她,如果这条路线不是驶向我生命的终点,一路的风光是极美的,透过窗玻璃可以看见被夕阳烤成金红色的天空还有郁郁的树林。

“晚霞真好呢,就像在老家看到的一样。”我忍不住拿出仅存的那片鱼干端详起来,此时在大海边,奶奶一定是把晾在户外的大片鱼干收回去,然后和妈妈一起开始准备晚饭了,会有白粥、放了小虾米的煎蛋、蒸熟的肥美秋刀鱼配酱油……然后父母都责骂我,说我是白吃饭的,只有奶奶会说,“吃得下饭就有希望。”

“喂,你手上拿的是什么?”谜一样的女人问我。

“这是红娘鱼,是我老家的特产。”

“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不介意给我一片吗?”

我当即回绝了她,向她解释这是很重要的人亲手为我制作的,况且已是最后一片了。

“好吧,但如果你肯给我的话,我会给你一笔不菲的酬劳,它保证让你的生活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女人意味深长的说到,听起来像故事里的魔鬼在引诱人类做交易。不过我更乐意相信,那只是女人惯用的恶作剧,女人本来就是爱说谎的生物。

“如果你明白我的处境,你就知道报酬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不过,我还是愿意把鱼干转赠给你,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说完这句话我就沉默了,因为我已从包里拿出纸和画笔,开始长久未从事的老本行——画画,在临死前,我不想一件像话的事都没完成,至少,我想留给奶奶以及双亲一个希望,一个我还活着的希望。

我在纸上画了我们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吃饭的场景交给了女人,“帮我把这幅画给我奶奶吧,说我还在坚持画画呢,把这片鱼干也带去,他们会很热情地招待你的,到时你要多少红娘鱼干都有。”

“那我也把这口箱子给你吧,它会给你好运。”我接过女子的皮箱,沉甸甸的,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但我已不关心了,但我若想死得快点,绑着它到是个好选择。

尾声

“阿贞,把鱼先用盐腌一下。”

“好的,奶奶。”我快乐地回应着老人,那个青年的奶奶和父母简单而淳朴,他们相信了我是他媳妇的谎言,让我住下等待青年归来,我也渐渐爱上了这里的生活,这种平静没有猜疑的日子是我一直以来想要的,如果那个男人可以给我一个名分,我也就犯不着杀死他了,我一边腌着鱼,一边算计着警察几时会找上门来,青年差不多该通过混在箱底钞票的地图找到藏在某处的咸肉了吧,那些尸块我腌得咸香无比,不见半滴腥臭,他一定会在呕吐后慌张报案,举报了作为网上头号通缉犯的我,几万块的奖励是少不了的,地方政府也会关注他的困境为他安排个好工作,我确信在我生命的最后做了一件好事,当时透过墨镜,看到那双跟我一样宛如死水的眼睛,从心底突然产生激烈想拯救对方的欲望……

油橄榄

潮州人吃白粥颇为讲究,旧时的白粥档,总是配有琳琅满目的杂咸,那是用不同工艺制作的小菜,常见的有橄榄糁、油橄榄、贡菜、萝卜丝、菜脯丁、橄榄菜、腌螃蜞、咸鱼、薄壳米、银鱼仔、酸咸菜、巴浪鱼饭、乌榄、腐乳、香腐干、卤蛋、多味花生品种繁多,不拘一格。一人一粥,配几碟头杂咸,荤素兼备、充满仪式感。

可惜随着生活节奏加快,潮州街头巷尾的白粥档口渐少,杂咸种类亦精简了,但失落的传统,却是给一些高档燕翅鲍学了去,如广州的林记燕翅鲍,在他家用餐,一人点一道燕翅鲍为主的大菜后,便会附赠一桌杂咸加白粥,食材虽不名贵,但满满一桌,如行军列阵、气势颇为恢弘。

普通的潮汕人家,也常自制杂咸,各家的习惯不同,我家擅长的是油橄榄。潮州人过年有吃橄榄的习惯,每逢过年,都要置办几斤于家中。橄榄初嚼味涩,但愈嚼愈香,最后口腔之中唯余甘美,不过多数客人也就意思意思吃个一颗,待过年后,橄榄还剩大半,便会用来加工油橄榄。

制作油橄榄,需先将橄榄用开水焯熟,再用刀切开去核,使用凉水多次浸泡除涩,取一口铁锅,放入橄榄,加酱油、白糖、南姜末炒制,最后撒上白芝麻粒,放入密闭玻璃容器中,可保存数月。油橄榄味道咸中带甜,有南姜的独特风味,是很好的下粥小菜,2007年我刚参加工作,月薪仅1500大洋,便常依靠母亲邮寄的油橄榄,在晚上煮白粥共食。虽在外人看起来有几分寒碜,但我却乐在其中,大有远离尘嚣的安逸感。

而且那会我虽清苦,相较于今天,心肠却要柔软许多。当时我在杂志社工作,上司罗伦斯让我招揽一些兼职来进行读者回访,期间有一位小哥,因不符合罗伦斯的要求,便被刷下了。

小哥接到落选通知后央求我,希望我能向罗伦斯美言几句,此刻他生活潦倒,迫切需要这份工作,同时也透露了对命运的不满,认为其怀才不遇。我虽觉得对方态度不端正,但还是告诉他,美言没有,但可以接济一下。到了第二天,我便给小哥的银行卡打了300大洋。小哥收到后千恩万谢,然后也就没有然后了,因为我们没有再联系过,只是我时常会有一种不应该帮他的感觉。

现在时间也过去了12年,小哥后来的遭遇,我一无所知,只能期望那300大洋,不会在他的生命中,掀起不好的蝴蝶效应。

嚼酒

我不喜饮酒,但无意也看过一些酒的见闻。

唐鲁孙先生的《中国吃》中就记有一种古老的酿酒法,名为嚼酒,顾名思义就是用嘴巴咀嚼糯米,利用唾液中的酶对其进行发酵。嚼酒非是人人可嚼,按清代《台海使槎录》的说法,需得未嫁处女口嚼,放置三日,至略有酸味,方可用来做酒曲酿酒。至于为何需要未嫁处女,大约是酒与处女,都和古代祭祀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因此被迷信为拥有某种神迹吧。

不过放到今天,若非猎奇,大概也没有人想喝嚼酒了。

只是以口嚼物,并不仅限于酒,曹操在《短歌行》中就唱道:“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周公旦款待下士,生恐不周到,竟是要在口中咀嚼一番,再拿出来!听着很是恶心,但在远古时代,指不定是十分恭敬的礼节呢!而在80年代初,幼小的我,也曾亲眼目睹老人生怕婴儿噎到,将鱼肉在口中咀嚼,除去鱼骨,再吐出喂食的,这大约是在专业婴幼儿食品缺乏的年代,不得已为之的善意之举吧。

当然以口嚼物,也有充满恶意的,例如嚼舌根。如我工地有一长舌妇,但凡风吹草动,总是免不了要造谣一番,有日其与同事莉莉周同上洗手间,莉莉周因贫血而呕吐,长舌妇出来后马上四处宣扬,声称莉莉周是怀了二胎。

至于之前数篇提到的工头老赵,亦是搬弄是非的好手。今年3月份,有位外部门同事闪婚,众人惊讶,老赵更是贼眉鼠眼,四处与人咬耳朵道,突然领证,必是未婚先孕!说来这老赵虽已奔四,但因貌丑体肥心恶,至今未婚,却是符合做嚼酒之人条件的,只是若以她这卑劣之人的唾沫星子酿酒,怕是举头三尺的神明,要立刻降下来给她一脚吧。

喜糖

我牙齿不好,因而对糖果心怀恐惧,除口香糖外,多数糖果,我都是敬而远之的。不过即使如此,还是不时会收到喜糖。

送我喜糖最多的,自然是工地上的同事,大部分也是出于塑料情谊,用做工拙劣的包装盒,放上一些花生,几颗不知什么牌子的糖果,味道与“好吃”二字绝缘,权当是一份礼节。我每次总是把花生吃掉,剩下的糖果就看心情,大部分都是放到过期,随着盒子一同丢入垃圾桶。

当然,我也有乖乖把喜糖全部吃光的时候。

2018年的国庆,阿玲的闺蜜小婷结婚,也顺手给了我一袋喜糖,里面是过年常见的利是糖以及潮汕地区的特产麻方(一种片状的芝麻糖)。这小婷平时也不和我说话,但我观察她平日的言行,知道她是真心待阿玲好的人,所以她给的东西,我还是必须吃完,以表尊重的。

于是生怕自己不小心丢掉糖果,我特地把喜糖带回家中,麻方不久就吃光了,但利是糖实在太甜,我吃了几颗后,便一直放着。到了今年六月,这袋喜糖还在我的桌子上沉睡。最后,我战战兢兢地撕开一颗,乳白色的糖果已经严重软化了,黏着糖纸,像极了糯米糍,我闭上眼睛吞下,幸好味道没变,随后便一鼓作气将剩余的利是糖一次性吃掉。那是我近两年来吃糖最多的一天,只因阿玲喜欢的人,我多半也不会讨厌。

辣子鸡

辣子鸡是极好的下饭菜。

炸得酥脆金黄的鸡肉,掩埋在红彤彤的干辣椒中,有种富贵逼人的气息,而最诱人的是鸡皮,过了热油,鸡皮中脂肪的魅力便绽放出来了,咀嚼下来是干爽的芳香,叫人欲罢不能,叫上一份辣子鸡,我最少可以吃三大碗白米饭。不过,现在我只在特地的日子才吃辣子鸡,因为油炸的食品,总是如罂粟一般,好吃却有毒,若不加以克制,对健康总是不好的。

2019年至今,我叫过三次辣子鸡,都是在老关被拍照的日子。

老关是我工地的同事,模样有点像漫画里的老夫子,当然是年轻版的。他在2019年,据我所知,总共是照了四次相的。

第一次,是老关在食堂吃饭,偶遇了工地的经理,经理便与老关合照一张,发到工作群里,主题是偶遇老关很荣幸。本来这就如同朋友间的调侃,没有恶意,但小工头和狗腿子们见着经理开心,便也跟着东施效颦起来。

于是便接二两三,有人偷拍在工地用餐的老关,然后发到工作群中,众人一起调侃,其乐融融,老关只能尴尬一笑,表示无需偷怕,完全可以合影,饶是如此,总还是有人会偷拍老关,大约觉得如此一来,可以博得主子一笑吧。

这样的事情,重复了三次,于是我便在中午叫了三次辣子鸡,因为在网络时代,辣鸡早已成为垃圾的代名词了,不过瞧见同事们乐此不疲的样子,我想,今年,我应该还能多吃几次辣子鸡的。

响·炉端烧

炉端烧是一种日式烧烤,早期是渔民的专属美味,后来流传到城市,达官贵人们在室内搭起巨大的沙盘,将新鲜食材串起来炙烤,待其熟后用船桨递送,同时大声吆喝增加气氛、十分热闹,兼具排场。

当然以上只是道听途说的传闻,在我吃过的炉端烧里,是没有所谓的船桨传菜的,倒是田舍家一类的炉端烧名店,是配有船桨形木铲,但因其价格昂贵,我就无缘探访了。

我所去过的炉端烧,知名度较高的要数位于兴盛路的“响·炉端烧”,它一度是广州的知名网红,传说店主是位日本老头,会坐在店门口揽客,这听起来很像武汉的另一家网红顶屋咖喱,说的也是年近七旬的日本爷爷来华创业的故事。不过我去响·炉端烧时,早已过了它的巅峰期,老爷爷是没见到,不过装潢确实别有东瀛风情,拍照发朋友圈,分分钟会产生到日本旅行的错觉。

我和五年不见的秋君于2017年的国庆在响吃夜宵,两人随便点了牛舌、牛小排、若干蔬菜以及苏打水,分量精致,一共花费220大洋,但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做调料,竟是不觉得贵,且食物样样美味无比。

我们既闲聊,也听邻桌八卦,那是一个地中海的小个子肌肉男,带着两个肤白貌美的女子。肌肉男大声向其中一个女孩承诺,可以安排其去某某工地工作,而且当个正式工没有问题,说得女孩心花怒放。我听到某某,不正是我搬砖工地的名称吗,思考着这究竟是哪个大爷家的世子,还是单纯是头坑蒙拐骗的纸老虎。

待到出了店门,秋君与我说笑,称小个子吃完炉端烧,怕是还有一顿美肉可以享用。之后我浮现起小个子将一只白兔生吞活剥的场景,顿时有种反胃。怪不得古人要说“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听了不符合礼教的话语,个中滋味真是不好呀!

黄莺古树茶

2019年的端午,我在花城汇的地下通道偶遇了“黄莺古树茶”。所谓黄莺是黄鹂的一种,我不禁念起杜甫的名句:“两个黄鹂鸣翠柳”,看来这古树大约是唐代种下的吧。

入内后,我才发现较之满大街的奶茶、果茶店,黄莺是主打纯茶的店。于是我便要了一杯冰岛湖,这款茶叶用的是名为月光白的普洱,之所以选择它,是因我将月光白看成了白月光,清冷的月光,象征求而不得的人,很符合长期情路不顺的我的心情。

其实月亮虽远,至少她无比温柔,允许人们抬头思念,就像我心系阿玲多年,尽管两人多年隔阂,但现今还能时时相见,不得不说,命运还是留了一丝温情给我!所以,想到这里,冰岛湖也变得无比好喝了。真希望哪一天,能把这份苦乐参半的心情说给阿玲听。

西瓜

西瓜是消暑的好伴侣,记忆中一到夏天,父亲不时便会买瓜回来,潮州的西瓜摊习惯给瓜浇点盐水,增加甜度,而我个人偏好柚子那类甜中带酸的,所以对西瓜一直热爱不起来,若干年后,我在上海南汇读大学,南汇的名产之一就是西瓜,那种西瓜只有足球大小,非常袖珍,但甘甜多汁,每到七八月份,同学们常人手半个,用勺子挖着吃得不亦乐乎,唯有我嫌弃其汁水容易沾手,极少购买。

而关于西瓜,潮州有“鬼担西瓜”的民间传说,这个传说有好几种版本,比较恐怖的一版,说的是每年农历七月十五,鬼会用担子挑着西瓜在外徘徊,这个西瓜,其实就是人的头颅,这么一说,让原本亲民可口的西瓜染上几分阴森的颜色。我本人则没有担过西瓜,但我抱过两个西瓜。

那是今年夏天的事,因为工地送清凉,于是负责排班的小贱便让我从十二楼去楼下拿东西上来,本来让我厌恶的小工头阿豪也要一起去的,但他没有准时下楼,于是只有我一人。我到场后,对方指着两个有15倍24盒装维他柠檬茶箱子长度的瓜告诉我:“拿上去。”我顿时十分无语,拿了一个后,对方又叠了一个上来,捧着两个滑溜溜又笨重的瓜,我吃力地抵达电梯口,总算能够如释重负,将瓜放下。最后那两个大瓜,到十二楼后,是被我从地上滚到工地里的。待我坐下,阿豪才装模作样地发了一条群消息:身强力壮的同事,和我一起下楼搬东西吧。之后群里无人回复,我想这才是最好的,尽管我多花了些力气,但至少不用被这卑鄙的家伙指挥我毕竟,有没有做事,大家和苍天,心里都是心知肚明的。

LADY M

千层蛋糕的热潮,大概是退去了吧。

但在2017-2018年,连我这个不爱甜食的人,都听闻过ladym的大名。不时会有一两个妆容精致的女子,在朋友圈发上三两照片,一杯咖啡,一块小小的,苗条而狭长的三角状千层蛋糕,一个普鲁士蓝,有别于金拱门的优雅m字。如此反复,我总算知道这是来自美国的m女士,她家的千层蛋糕,细腻而口感丰富,如少女心般纤细美好。于是,连我都好奇它的滋味,虽说m女士在广州没有分店,但却有海量的跟风者,我试过多家,大部分出品拙劣,唯有猎德郑公子法式西点的,可以称得上美味。

郑公子家出色的是伯爵茶千层,香而不腻,价格也只需35大洋一小块,总共16层的蛋糕尽管没有m女士家23层的丰富,但从价格上说,已是杰作。而后在2018年,我终于有空跑一趟上海,见识到真正ladym的出品。

上海的ladym在马当路,是一座气质高雅的小洋楼,浅灰色的外墙低调奢华,我走入店内,面积并不大,白色的陈列柜里是格式各样的千层蛋糕,一小块72大洋,虽然价格不菲,但在我面前已经排起了长龙。我看着前面的人,几大盒几大盒地买,一盒4枚360大洋,有人一口气就是10盒,仿佛买的是廉价大白菜,就这样,柜子里的蛋糕,以我难以想象的速度递减,待到我上前时,已经所剩无几了。

最后,我买了抹茶千层和伯爵千层,拿去见我上海的挚友kitty和新奇士,她们吃完表示好吃,我好奇试了下,味道是与赝品的郑公子差不多的,仅仅是层数较多,口感更丰富些,然而,真的值得去排长队去抢购吗?或许,在某些时候是值得的,就像我不知道要拿什么会见久别重逢的朋友,就去一下这种所谓的女人都喜欢,但需要等待很长的网红店排一排,以示她们在我心中的重要性。

粢饭糕

2007年,我住在普陀区甘泉路,那是一条静谧的小路,每到清晨,路口会有人出来摆摊卖早餐,品种有粢饭团、粢饭糕、油条、生煎以及锅贴。粢饭糕不记得是8毛钱还是1块钱一个,是用大米煮熟后压制成状如吐司的方形小块,之后下油锅炸至外层酥脆,撒点精盐,就可以开吃。尽管上火,但扎实管饱,我是没几日便要买上一块的。

不过路边摊的粢饭糕,到底不讲究细节,时常炸得坚硬,犹如宠物的磨齿食品,好在我年轻牙好,啃起来倒也不费事。不过偶尔也有发挥正常的,那时的粢饭糕外表香脆、内里软糯,到此我才理解上海人为何要用粢饭糕来形容难缠的女子,当手不小心沾上黏稠软绵的米糕,的确很难洗净。

多年以后,我还有幸吃到扬州迎宾馆陶晓东师傅制作的粢饭糕,陶师傅将米饭改为内含陈皮红豆沙的糯米饭,美其名曰“香煎八宝饭”,做法依旧是粢饭糕的做法,只是更精致考究,此道菜作为餐后点心,另有一番风味。不过,我依旧想念街边的低配版粢饭糕。而在我大啃粢饭糕的时光里,我认识了一位犹如粢饭糕般的女子。

那时候还没有微信,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不外乎电话、手机短信以及qq。就在某个晚上,有位陌生女子加了我的qq,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女子叫小林,不时与我倾诉她的情感故事。简而言之,就是小林某次去图书馆时,见着一位如韩剧欧巴般的小哥,便发疯地恋上了,可惜小哥无法接受,一直东躲西藏,当时我不能预见在未来我会遇见阿玲,发生和小林类似的故事,但也能够理解她的痴情,渐渐地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随后过了半年,我得知小林与发小乌鸦君竟是校友,便随口问了声,认识乌鸦君否?小林坦白岂止认识,因为乌鸦君正是她苦苦相思的小哥,只因乌鸦君不理她,她才找上我,希望从我这了解一些乌鸦君的事情。

知道真相后,我竟不生气,毕竟若我是女生,也是会喜欢乌鸦君的。而后,我找了一个机会,和乌鸦君谈起小林的事情,乌鸦君瑟瑟发抖,请我务必不可以透露他的下落,去年他到广交会参展,小林可是追至现场示爱的。随后又和我说,小林过去形象邋遢不堪,不知现在如何了,我没见过小林真容,也无法回答。

小林2009年注销了qq,我也就再无她消息,到了2016年,我在某个场所见到一位与小林同名的女士,我好奇查了她资料,正是小林本人,这不是很端庄得体的一位女生吗?很难想象乌鸦君所认识的小林是什么样子?不过,我并未和小林相认,君子之交淡如水,亲疏随缘吧。

咪咪

90年代初潮州城南小学后门,常有一对矮小的老夫妇,推一小车贩卖各种零食,其中有芋头酥、猪油糖、烟囱、金鸡片、鱼肉串等,而最受小学生青睐的就是“咪咪”。

“咪咪”是一种马来西亚产的虾味条,小小一包,只有小孩巴掌大,包装上画一弹吉他小猫咪,价格美丽,只要五毛,但那会普通人家的孩子每天有个一两元零花钱就挺多的,所以也谈不上便宜。

小学生们吃零食的时间,通常集中在体育课和放学后,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花个一元买写有“利乐无菌砖”的纸盒饮料,再配个香脆可口的咪咪,我在小学没有固定零花钱的,多数情况都是呆呆注视别人大快朵颐,好在嘴巴不馋,没有为此回家大哭大闹。

不过偶尔我也会是个富人,因为父亲属于要么不给我钱,要么就给一大笔的人。有次,他给了我一张10元的大团结,我一下就有了飞黄腾达的错觉,于是到学校后,我先花五大洋买了一瓶西柚味“佳得乐”。那会佳得乐刚进入中国,还是用玻璃瓶装的,高级感十足,之后还剩五元,我本打算慢慢花,谁料有个平日里不熟的同学小宏立刻过来央求我买东西给他吃,我傻乎乎的,不止给他买了一瓶健力宝,还外加一包咪咪,小宏接过后美滋滋,也不和我分享就手捧战利品扬长而去了。我这才后知后觉地生起气,毕竟我自己都没吃过咪咪啊,难道他不该分我一些,因为此事,小宏成为第一个被我列入黑名单的孩子。

而我真正尝到咪咪,要一直到初中了,那会母亲买拜神的供品,刚好买了一袋咪咪,我试了下,真的很好吃,有咖喱香和类似海产的鲜味,之后咪咪也成了我的常备零食之一,不过工作后,我就没怎么吃过咪咪,因为我变成一个挑剔的成年人了,会担心这个不卫生,那个不健康。但是偶尔在超市看见,我还是会买上一包的,怀念下童年那个慷慨、容易满足的孩子。

柠汁鸡排

雁荡路附近,有一条兴安路,路口是知名老店味香斋,再往里深入,有家兴安餐厅,我在那吃到人生第一份柠汁鸡排。

那顿饭是与k一起的,她比我大五岁,是我兼职公司的财务。k个子瘦小,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爱穿波西米亚风的衣服,不说话时显得高冷,笑起来却是天真无邪。我与她偶遇在十一月份,那日她穿白色羽绒服,背着双肩包,还戴了一顶滑雪帽,给人一副准备前往雪山攀登的错觉。

之后我叫了她一声k姐,她便冲我甜甜笑了下,表示请我吃饭。

在此之前,还没有同事请过我吃饭,穷学生的我亦舍不得下馆子,因此接过菜单时,我如获至宝,瞧见上头有港剧里出现的“柠汁鸡排”,我嗜酸,也钟爱柑橘柠檬的香气,便选择了它。之后吃起来却大失所望,鸡排是煎过切好的,方便食用,上面淋一层黏糊糊的透明黄色液体,味道极甜,有着劣质浓缩果汁的酸味,和我幻想中清新的柠檬味不符。k倒是吃了几块,想来并不嫌弃,但另一盘浓油赤酱,记不清是烧肉还是鳝丝的,k总会将菜放在米饭上一会再入口。我好奇打听,才知k注重体形,若是多油的菜,她会专门多叫一碗米饭吸油。吃完饭后,k就背着包轻快地走了,我看着她的背影,倒像是一个高中小女生,全然没有办公室里冷若冰霜的样子。

后来有次,我和公司的it男,以及k一起闲聊,才知道k以前是市三女中毕业的,那种只在外国影视作品里才有的女子高中,想不到国内也存在。it男听到也兴奋地说,多年前他在市三女中附近的巧克力厂工作过,下班无聊就会骑着单车从学校门口经过,对女孩子吹口哨,也不知道有没有调戏过k。

不久之后,结束了实习的我就离开公司了。直到2009年和旧同事偶遇,问起k的近况,同事说,k择偶都是要选外籍人士,因此迟迟未婚,最近才刚和瑞士籍的小男友分手。我听完有些吃惊,同事没留意到我的懵逼,继续讲道:“你还不知道吧,她以前是给老板做小的。”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听到k的消息。但不管k的真实为何,在我心里,她都是一位清高而独立,待我亲切的女生。

而在近年,我因为和阿玲的事,遭遇到很多好事之徒的诽谤八卦,渐渐地,我大概能了解k在公司为何总是一脸冷漠了。

注1:和k吃饭的地点不一定是兴安餐厅,也可能是隔壁的兴旺美食。

注2:柠汁是柠檬汁、白醋、糖、盐混合制成的调味汁,但多数是用浓缩柠檬汁制作的。

猪骨汤底薄壳米春菜煲

兔子与我讲过一件趣事,在吃面时,她点了碗斑鱼面,结果店家错上成猪肉汤面,之后在兔子的吐槽下,店家很快就换了碗“斑鱼面”出来,但显然只是将猪肉挑掉,放入烫熟的斑鱼肉而已,汤还是猪骨汤,但鱼肉配猪骨浓汤,竟是格外美味,为此,兔子也就不生气了。

这让我想起网友珂珂做过的一道菜,那日她在朋友圈分享了私房美食,美其名曰:古法潮州菜:猪骨汤底薄壳米春菜煲。孤陋寡闻的我信以为真。此菜做法不难,煲好猪骨汤后,将春菜浸入其中烫熟,最后撒上黄白两色的薄壳米点缀。只是春菜、薄壳米难求,此两味均为潮汕特产,出了原产地,即使找到替代品,滋味也大不相同了。

为此,我得意告诉兔子,店家这一做法,却是歪打正着,做出了古法美食,兔子听完我对猪骨汤底薄壳米春菜煲的描述后,也认为十分高端大气上档次。

然而,事后我好奇询问珂珂,所谓古法,究竟来自那本典籍时,珂珂的答案却是:“只是觉得古法听起来很有腔调,所以随便一写。”不过事到如今,我也不好与兔子解释咯。无独有偶,有次我去某家日料店吃饭,其中有一道主食叫猪骨浓汤海鲜泡饭,乃是用刺身的边角料、剩饭、猪骨汤面多出的汤底制成,吃起来类似潮汕的鱼粥,也算是变废为宝了。

金币巧克力

在我小的时候,过年的气氛还很浓郁,有鞭炮声、络绎不绝的客人,以及无数的糖果。但渐渐地,鞭炮声没有了,客人也一年年地稀少,只有吃的东西,母亲一直精心准备。母亲有一个从我小学时就有的展示盒,里面有十来个格子,她总会在除夕夜拿出来,在格子里放满腌制的橄榄、山楂糕、各种糖果和巧克力,以及干果。就算后面她腿脚不便,还是会让父亲帮忙采购,只是男人的心究竟没女性细腻,父亲买的东西就比较随意了,不像母亲会留意哪些比较新奇。

而90年代初,市面上刚有巧克力时,过年乌鸦君家会送些香港或美国购买的费列罗,这种属于比较珍贵的,得有要好的朋友过来,才舍得端出来。而一般的朋友,就用普通的金币巧克力招待。

这是一种用代可可脂制作的廉价巧克力,做成金币般的形状,外层包上一层金光闪闪的锡纸,在小孩眼里,可是和真的钱币没有两样,我总喜欢把几枚金币巧克力放在兜里,那沉甸甸的重量令我感到满足。不过最后,也是得作为巧克力吃掉,苦中带甜的滋味固然不错,但每当撕开锡纸,看着金色褪去,变成黯淡的泥土色时,我的心底都会有失落涌现。

现在我们家已多年不买巧克力,我偶尔购买,也会选择知名度比较高的手工巧克力品牌,比如godvia、lamasion、pierremarcolini,或者小众品牌laurentgerbaud。尽管这些巧克力无论口味、工艺、包装以及价格都比金币巧克力强上百倍,但我总觉得,能把金币巧克力当成金子的我,要比此刻的自己富裕得多。

溪口刘卜鹅肉

溪口卤鹅在潮州小有名气,早年以乌记最负盛名。较之一般卤鹅,溪口的卤鹅色泽乌黑亮泽,咸、甜味两味突出浓重。小宋去潮州旅游后,曾向我极力推荐溪口刘卜卤鹅,说是尽管店面破旧,但老板拿出鹅的那一刻,大有神剑出鞘的气场,光闻香气便可感受到那鹅的与众不同。

我在潮州居住多年,只在报纸上听闻溪口刘树明擅长卤鹅,倒是没有留意过“刘卜”,实地去了一趟,才发现是童年常吃的老店。只是早年的刘卜仅有卖鹅肉以及卤猪脚的档口,招牌也是小小的,并不明显。而今门面扩大许多,增加了堂吃的位置,游客到访,在刘卜家斩一盘鹅肉,便可坐下就着无限量免费供应的米饭或白粥大快朵颐。

就我个人而言,鹅肉的绝配还是白粥,温润淡雅的白粥,更能凸显卤鹅鲜明的咸甜风味、2019年国庆,何博士到潮州游玩,我亦带他至刘卜用餐,但何博士天生对鹅肉的土腥味敏感,尝了一口,心理上仍觉奇怪,最后独留我一人享用满盘鹅肉。不过刘卜家的卤豆干,却叫他赞不绝口,先炸后卤的豆干,点上红蒜头、南姜、红糖等熬成的微甜卤汁,很是下饭,关键是尝得出用料新鲜,豆香明显。

可惜此刻不是过年,潮汕人每到春节,家家总会买上一只卤鹅,因无法一次性吃光,便会斩件置于室内风干,被风吹过的卤鹅,肉质会变得更加紧实,肉香愈发浓郁,那才是一年之中最为美味的时刻。另外,卤鹅之中,鹅肠、鹅胗、鹅掌、鹅翅、鹅肝、鹅头颈又别具滋味,不与鹅肉同价,除去近两年价格被炒高的卤鹅肝、鹅肠、鹅掌、鹅头是传统上最为珍贵的部位,尤其鹅头。潮州卤鹅多为狮头鹅,但寻常卤鹅,是看不出“狮头”的,过去都是用来做种的老鹅,因年岁过大,方能发育成硕大的肉瘤。老鹅肉质虽不如小年轻,但老鹅头却是无上美味,不过我向来对充满灵性的头颅心存敬畏,不敢啃食,关于卤鹅头的美,也只能道听途说了。

糯米胀猪肠

胀在潮州话中读“钓”,是装的意思,糯米胀猪肠,就是将糯米饭置于猪大肠之中,煮制而成的传统小吃。听起来很是简单,做起来却是不易,先不说猪肠子清理起来麻烦,其选用的猪肠部位、糯米的用量也是十分讲究,成功的糯米猪肠,煮熟后糯米饭会将猪大肠撑得薄而不破,表皮洁白透亮,切开后是珍珠般洁白匀称的糯米饭,其中还嵌有莲子、板栗以及香菇虾米,吃的时候点上加白糖的酱油(潮州人称之为红豉油),香甜软糯,很是特别。

我家里的长辈都会制作糯米胀猪肠,在他们的年代,这只是必备技能,不过耗时费力,愿意亲手去做的,便只有外公了。

以前,外公偶尔会在周末买好大肠,花一个上午做好一大锅,之后便打电话招呼儿女们上门去取,而他自己除了试味,是舍不得吃一口的。继承他无私优点的母亲将猪肠拿回家后,大半也是进我的肚子。可惜我那时是个缺乏常识、自私贪吃的小学生,并不懂得大肠是猪用来存放粪便的地方,更未曾见新鲜大肠,直到我在菜市场目睹了未经处理,如老人皮肤般发皱的肉色大肠,闻到那诡异的腥味,才知晓外公料理它们的艰难。

外公的糯米胀猪肠在我大学后就不做了,外婆去世后,他衰老得极快,不久更患上老年痴呆,我偶尔去见他,他总是双眼直勾勾,迷茫地望着前方,我问一句,他答一句,说话极不流利,完全没以前健康健谈的模样。

2006年,外公因中风瘫痪,由大舅和小舅轮流照顾,但小舅生意繁忙,时有疏忽。我在大学时就曾接到父亲电话,说是晚上到外公家,发现他摔倒在地,只能像孩童般哭泣着,挣扎爬行,父亲忙将他扶起,并给他洗澡,那时他已记不清父亲是谁。过后不久,外公便在某日的睡眠中去世。我是在他的葬礼结束后,才收到通知的,理由是不愿让我特地回家。而在外公去世后的一年,小舅生意失败,欠下大笔高利贷,一家人不知逃往何处,大舅不愿意趁弟弟不在时独占外公的旧宅,于是那栋陪伴外公一生的三层楼就被废弃了。

2014年,在我的请求下,大舅给了我钥匙,我打开已经锈迹斑斑的铁门,走进满是蛛网和异味的三层楼里,顶楼的花草居然不少还顽强着活着,还听到喵呜喵呜的叫声,原来是不知哪里的母猫,把这当成生育小猫的巢穴了。没有人类痕迹的房子,已渐渐变成大自然的一部分,我想哪天我也故去了,就没人记得外公曾在这里制作糯米胀猪肠的事情了。

七丛松甘草水果

七丛松是潮州的一条小巷,就在牌坊街入口附近,在潮剧《陈三五娘》里曾唱道:“转入察院衙,直落下东堤,行向开元前,转过西衙。看看七丛松,再到清水官,游赏蓬莱境,出了大街,我做引路师,包你各社花灯都能看。”

陈三是南宋末年泉州人,他到潮州娶得黄九郎女儿五娘为妻,想来那时已有七丛松的存在,松在潮州音中读“成”,指的是“榕树”,若是望文生义,估计初时巷内应种有七棵榕树,但现今的七丛松出名的不是榕树,而是甘草水果,这是一种潮州特有的小吃,当地人称之为“甘草货”,具体起源已不可考,但自我幼年起便存在了。

早期的甘草货是变废为宝的典范,常用的水果有油甘、青芒果、芭乐(番石榴)、毛桃,这几种都是贱价酸涩的食材,但经甘草、糖精、盐熬制甘草汁泡过后,涩度便大大降低,泛发出独特的风味来。不同的甘草水果,搭配也有讲究,像甘草芭乐,常在切碎后撒上南姜末吃,滋味酸甜带咸、微辣可口,若用金石镇特产的圆形小番石榴来制作,则不用南姜末,可惜此种番石榴,现今已经难找。

另外,甘草货家族里也有与甘草不搭边的鸟梨,鸟梨是琵琶大小的褐色果实,口味极涩,需煮熟方能食用,在煮熟的鸟梨外层裹上麦芽糖,串成一串,变成类似糖葫芦的零食,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独有的风景,当时的幼儿园、小学门口,常有人叫卖“油甘鸟梨咯”,后面渐渐绝迹,转而流行卖甘草货的小推车,小贩在车上放几个玻璃缸,里头放置不同的甘草水果,有传统的芭乐、青芒果、熟芒果、鸟梨、山东梨、毛桃、杨桃,也有比较新奇的草莓。

而那时,七丛松与牌坊街的交界处,也有个卖甘草的,他常年踩一辆三轮车,在街口的南文书店前摆摊,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2019年国庆我经过,依旧看见他,只是生意比不上在七丛松巷子里的网红店“七丛松甘草水果”,想想也是无奈,明明他才是真正的七丛松来着。至于两家的甘草孰优孰劣,也是挺难讲的,毕竟甘草本来就是成本极低,容易操作的小吃。

山海楼

山海楼早已更名为“鲜达摩”,不再是旧时的云南菜馆,但每次路过的时候,我还是会想念其中的虫子与菌菇。

对其印象最深的一顿是在两年前,徐公表哥在那招待我与徐公吃饭,出于猎奇,徐公表哥点了香格里拉吉祥三宝,这是一道油炸的小菜,由禾虫、蚕蛹、蝗虫组成。炸过的禾虫、蚕蛹如金黄色的脆虾条,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从外表看也是胖乎乎的,煞是可爱,我蘸着辣椒面,鲜得停不下口,全然忘记它们恶心的本相。

然而蝗虫则不行,这东西没料理前就是一副棱角分明,面目狰狞的模样,在某些记载中更是成群结队漫天飞舞,宛如来自地狱的恶鬼,纵使炸熟,也未曾变得可爱,满盘红棕脆硬的尸体,反而像在某个午后,不经意在布满灰尘角落邂逅的一窝死蟑螂。我望之内心发毛,只有徐公表哥不拘小节,他夹起一只,咬得卡吱作响,末了,又去头,再吃一只,随后摸了摸嘴,淡定地对我们说:“味道不错,但头须去掉,那地方有些微苦。”不过最后,我依旧是缺乏勇气下筷。

后来我与阿香谈到此事,阿香亦提起她去老挝旅行的见闻,老挝的饮食离不开蛇虫鼠蚁,昆虫入菜更是家常便饭,她曾在那美滋滋地品尝过水蟑螂,但这种事,放国内她是不敢的,只因在场人多,大家都吃,气氛一热,她便感到莫名亢奋,也跟着大快朵颐了。我想环境真是具备可怕的力量,如果我生在老挝,现今大概也和身边的其它人一起,吃着熏烤芒洞老鼠,大赞一番它的田园风味吧。

茶风暴

在我还是大学生的时候,上海的茶饮店是单调乏味的,除了随处可以见的避风塘奶茶,便是一些流动摊贩,推着写着“珍珠奶茶”、“波霸奶茶”的车子,用各种五颜六色的粉末调制着廉价饮料,有特色的连锁店并不多。

直到2006年我搬到军工路校区,某天,突然来了一个身材修长,驾着一辆白色保时捷的优雅女人,她开了一家叫“茶风暴”的店,于是军工路的学子们纷纷蜂拥而至,毕竟这家店的出品确实让人耳目一新。

首先是各类清冽的纯茶果饮依次登场,什么金桔柠檬、梅子绿茶、金桔红茶,虽然在今天看起来毫无创意,但那会却很是新鲜。茶风暴的珍珠奶茶也是另辟蹊径,不执着单一的红茶茶底,改用了绿茶,微苦的绿茶调制的珍珠奶绿,不似传统奶茶那么腻,很快就成了热销产品,不过这样的盛况也仅仅持续了一年多。

到了2008年,我参加工作后,在别处喝过茶风暴时,已是平平无奇的味道,而2014年,当我想要追忆情怀寻找茶风暴时,才发现原本门店众多的它,不知不觉已经消失不见了,真的应了它的名字,一场激烈,却无法持久的风暴。

番外篇:深情的伯爵~珍珠奶绿

网上流传深情伯爵的故事,大意是外国有位伯爵,和一位来自东方的小姐喜结良缘,后妻子早逝,便自我封闭从事绘画工作,为留下一副传世之作向世人展示伯爵夫人的美态,然后网页下方给出一张绘有美丽女性的油画,声称这便是最后完成品,并告知伯爵依然生存在城堡里,你可以在英格兰的森林中找到他。

稍微有点经验的人,一看便知这是拿不相关图片随意杜撰的假消息,事实上也是如此,那张油画,是我用自己的照片通过软件加工而成的,倒不是心怀恶意,只是一个对样貌和修图技术有着自信女人无聊时进行的恶作剧而已。然而今天我却接到记者的电话。

“情况是这样的,我们打算以近期的都市传说‘深情伯爵’为主题进行一次访谈,除了伯爵的儿子,希望能邀请到疑似伯爵夫人转世的您。当然酬金不会少的。”随后他说了一个并不算多的数字。

但一想到接受采访,能让自己一手编造的都市怪谈变得更有真实性,甚至在未来成为永远的传说流传下去,便感到就算支付费用我也愿意接受,采访前一晚,当我照镜子时,我甚至觉得我真的是伯爵夫人。

之后,我在一家知名咖啡馆里见到那位伯爵之子,这位叫johnlouis的年轻人,大概是初到中国,普通话说得很不标准,但还算流畅,基因上遗传了他的东方人母亲,有着乌黑的眼珠和头发,个头也没一般外国人魁梧,只有五官隐约有些西方人的气质。我们喝了咖啡,拍了照片,记者告诉我关于那位伯爵夫人生前的种种事迹和喜好,我则随口编造一些事实迎合他。

“伯爵夫人生前喜欢喝老家的绿茶,所以伯爵为了她,家里的茶叶都统一换成绿茶。”

“哈哈,事实上喝奶茶的时候,我喜欢的也是奶绿,这么说来,伯爵先生一定是最早喝到奶绿的英国人了。”我微笑着,望向john,这个腼腆的英国小伙只是一个劲对我傻笑。

采访结束后,记者表示john这次来中国,还想去探访母亲的故乡,希望我也能一起去,这次他计划拍一个短片,尽管john母亲的出生地很偏远,不过短片一旦在网上流传,说不定我能以伯爵夫人转世美女的名头成为网络红人,到时在家里发发微博都有收入,反正我也独自去过西藏,漫步过可可西里,去个小山村就当是旅游吧。

然后一年很快过去了,我成为网络红人了吗?也许是的,在这个小山村没有网络,但我的父母应该在网上广登寻人启示了,会有人找到我吧,我抚摸着怀胎九月的肚子,既痛恨又怜爱,这里面是我和john的孩子,不过他的真名不叫john,他是这个村子一户人家的傻瓜儿子,至于那个人贩子是怎么联系到我的,这还不简单吗?只要利用那张油画通过相似图片搜索,找到我的微博,然后再骗我入局就行,早知道,就不在网上晒那么多私生活了,但当我腹中的孩子活动时,我又有了希望,如果有机会,将来真想然你看见妈妈美丽的样子呢。

番外篇:美人

夏蝉鸣叫之时,少爷看见一个美人。

美人洁白的肌肤,像陶瓷质的白骨,有种冰凉的美感,少爷想,要是触着那样的肌肤,这个夏天一定会很美丽吧,可惜,自己无法下楼询问她的芳名,因为少爷是个残废,除了在天台欣赏街景,没有其它可干的,好在身旁有名为阿叶的女仆,一直寸步不离服侍着,这事,他想拜托阿叶去。

于是少爷摇了摇铃,穿着欧式女仆装的阿叶过来了。

“阿叶,我想要知道那美人的名字,你帮我去打听下吧?”

“好的,少爷,可是,这街上哪有什么美人哪。”

阿叶说着。少爷才发现,阿叶上楼期间,美人已然远去了。少爷只得苦笑,在宅中度过的十来年,所接触到的有限景色早已无法唤起他的热情,难得,有一个这么别致的小姐出现,就这样消失的话,可是相当令人不甘啊,于是少爷又开始看着街,希望那个美人会二度出现。

一晃十几日过去了,某个下午,少爷坐在天台的阴暗处打着瞌睡,迷糊间,他好像听见楼下有什么在格叽格叽作响,因为过分疲劳的缘故,他也没有多加思索,只把这当做夏日的幻觉了事。

但是,第二天的午后,第三天的午后……同样又是传来格叽格叽的声响,少爷这下总算醒来。

“阿叶,阿叶,你在捣鼓什么!”他气冲冲地摇了摇铃。

“我一直在厨房拨蒜头呢。”阿叶一脸无辜地说,身上还残留着大蒜浓重的臭味。

“那为什么会有格叽格叽的怪声,你这小妮子,莫不是想偷了金银回老家成亲。”

少爷的责骂,阿叶只是苦笑一下,她素来知道少爷的敏感多疑,很多时候,他只是被一时的弱点操纵了,果然,不多久,少爷也就赔了不是。

但在阿叶离去后,格叽格叽的声响又开始了。

“谁,到底是怎么回事。”

少爷盯着天空,又把视线投向街面,才发现美人正站在那里,对他笑着。

“是你发出的格叽格叽声吗?”少爷问,在明媚的下午,天台上的他和街上的美人对视着,这次,他才发现那声音不是存在于现实间,那仿佛是寄生于脑间,单纯为自己准备的鸣音。

“格叽格叽。”美人笑了笑,凉爽的风骤时刮了起来,少爷看见树丛中,飞出很多小小的虫儿,路上的行人也不由得为这奇观所吸引,不知名的虫儿,闪着蓝色的荧光,像一团蓝色的雾般,出奇地美丽。

铃~铃~铃,少爷兴奋地传唤着阿叶。

“阿叶,阿叶,快来看呢,好美丽的虫群哪。”

“真的是前所未见的虫子呢,可是,是从哪来的呢。”女仆问。

“不知道哪,你知道吗?”少爷问街上的美人。

“明年,还回来的哦。”这次,她用人类的语言说道。

“明年哪,明年,喂,我还没问你名字呢。”少爷分不清美人所说明年的对象,在美人转身时,才回过神地大呼道。

阿叶吃惊地看着主人的反应,心想,少爷大概又沉溺于内心世界了吧。

在第二年的夏天里,少爷在某个午后过世了,阿叶看到他的脑后,飞出很多蓝色的虫子,哗啦啦地,像冲天的鬼火一样,她害怕地朝后一退,才看见街上,少爷和一名美人正对着她微笑。

“格叽格叽,格叽格叽。”

“阿叶,明年来接你哦。”双腿健全的少爷对着阿叶摆手道。

“明年?”阿叶踉跄着跌倒在地,她不明白这幻觉的含义,只是此时,格叽格叽的声音又响起了,在她的脑后,她没有察觉到有只虫儿正停在那儿,张开的透明翅膀,如同这个夏季一般美丽。

阿娘面馆

在没有网红这个词语出现的时候,阿娘面馆就已经很红了。

那时候是2007年,阿娘还健在,面馆是名副其实的阿娘面馆,地址就在淮海路附近的思南路上,这条路最早的时候叫马斯南路,是为了纪念一位同名的法国音乐家,但毕竟是屈辱年代发生的故事,所以几更改名,最后定格为“思南路”。“思南”的本意是贵州地名,但我固执地将其理解为“思念马斯南”,或者追忆未曾听闻的古曲南风,因为只有古典优雅的释义方衬得起这条静谧的小路。

那时阿娘面馆应该是这条路上唯一热闹的地方,中午过去人群已经排到了店外,以致后面一个铺面坐不下,又在路对面开了另一个,不愿等待的我只好掉头另觅他食。后来可以吃到第一顿,得感谢公司的实习生新奇士,因为她很开朗,像加利福利亚的阳光一般灿烂,我就用加州特产新奇士作为昵称称呼她。当时她突然自告奋勇去帮我们打包午餐,我就半开玩笑说阿娘面,后面过了四十多分钟,她就气喘吁吁地拎着面回来了。我要的是很基础的麻酱面,打包回来芝麻酱已凝固,那个滋味也是毫无特色,反正不好吃。

后来又过了七八年,我回上海,与新奇士相约叙旧,就指定了阿娘面,这时候阿娘已去世,但铺子人气依旧,我不记得我坐下去点了什么,好像是一碗猪腰面吧,是面太普通,还是重逢的喜悦让我无暇顾及面条的味道,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如果有人问起我阿娘面究竟好不好吃的话,我会说好吃,但不是因为面,而是我记得那个为我们买午餐女生推门进来的样子,当时她很累,而我很感动。

和府捞面

和府捞面最开始是打算做成比较有文化的氛围,让客人在书丛中用餐,然而,最近改版了,大概店家也发现自己所选的书籍无聊,开始打出了与国宴大师合作的旗号,主打一些比较时令猎奇的菜,比如春季正是河豚肥美,长江三鲜香浓的时节,就推出了酸汤河豚、红烧河豚饭、刀鱼馄饨等时令菜。

2019年谷雨后的第一日我路过和府,门口的侍者小姐见我望河豚图片出奇,便开始与我安利,男人碰见女人温柔有礼,耳根子总是会软一些,又想起前几日网友家猫君刚吃过疑似野生的红烧河豚,言食用后有轻微麻感,那不妨我也来试试这家养河豚麻不麻,当即询问侍者小姐是否有红烧河豚,侍者小姐表示有,我便毫不犹疑入内,心中期待今生第一顿天下第一鲜。

坐定之后,我点了一份烧饼,一份冰芯蛋,一个红烧河豚饭,之后服务员递给我一杯赠送的银耳羹,我甫喝一口润喉,点菜人就过来告知,红烧河豚饭是没有的,换一个别的吧如果没有喝银耳羹,我大概已经走人,而今骑虎难下,只能换一个刀鱼馄饨。馄饨还算可以,鱼肉和猪肉混合做的陷没那么腻,当然这个鲜味在很多鱼身上都有类似的,所以是不是刀鱼,又有什么关系!吃完起身,想起之前点的菜,烧饼谐音sb,鸡蛋象征完蛋,顿时细思极恐!这难道不是一种预言,我觉得这段时间,我还是不要再吃鱼类了,也幸好是河豚没有,不然说不定会有更诡异的事发生,别了,河豚鱼!

东南小馆

这是发生在2015年的事情。

当时家里安排了一个相亲对象,对方在老家工作,说要来广州出差几日,就约好了见一面。但是对方临时因工作原因,表示不方便去事先预约的餐馆,我只能在其工作场所琶洲一带寻找餐厅。也亏得琶洲附近基本都是星级酒店,我才忍痛打算体验一把香格里拉酒店的附属餐厅。

最后我选择的是香格里拉的香泰,据说是广州最为地道的泰国菜之一,不过当天到了现场,才发现香泰已经改版成“东南小馆”,菜单只有简单的两页,但基本涵盖了东南亚诸国的经典菜式,如新加坡肉的骨茶、胡椒炒蟹;泰国咖喱、青柠蒸鱼;马来西亚的仁当牛肉、娘惹鸡;印度天都里烤鸡;越南春卷接待我的是一位可爱的女服务员,她个子不高,脸上总是亲切的笑容,原本我以为她的服务就是带我入座而已,谁知她十分热情,亲切地向我介绍菜品,较之陌生的相亲对象,我更喜欢和她聊天。最后结束用餐她也认真询问对于菜品的意见,那一刻我便想着一定要再来此地一次。

之后我便每一年都去东南小馆,不过再也没有见过那位女士了,倒是东南小馆的菜品一直维持得不错,每每都能得到同行朋友的认可,只可惜菜品依旧,佳人不在,所谓一期一会便是如此吧。后面有次我询问了一下,方知那人大概是兼职人员,希望这位女士有个美好的人生吧,我早已忘却她的面容,就算重逢也是认不出来了!

鱼门街

酸菜鱼是近十年来红遍大江南北的食物。早在几年前,就听几个同事说聚餐选择鱼门街,好吃又便宜。然而我一次都没去过,因为我是个很少聚餐的人,如果聚餐,大概也不会选择鱼门街的毕竟我是个内心热爱生活(贪慕虚荣)的人!如果我发起聚餐,肯定不会去这种毫无特色的地方的啦!

不过去年还是有幸吃到一次,网友bb君在某app上抢到一个20多元的鱼门街套餐,位于百信广场,是家新店。然后她就邀请我去了,结果很是失望,虽然是新店,但桌子和餐具都是油腻腻的,还有德国小强出没,酸菜鱼号称是妈妈做的酸菜鱼,用爱为食客剔去鱼骨但用的其实就是冰鲜的巴沙鱼柳,帮我们剔骨的不是老妈,而是水产品工厂的工人!然后还有一个不知所云的菜,新奥尔良鸡骨架,完全看不出是鸡骨架,倒像是某种诡异动物的残骸,反正我是一口都不敢吃。最后餐厅在负一楼,空气极度不流通,简而言之就是风水不好所以今年四月路过的时候,发现它已经倒闭了,也许不是每一家渔门街都是这样,但连锁店开得多了,总有一家会这样!

萨莉亚

当今的萨莉亚可以说是良心商家,10-20元左右的意面、20-30左右的披萨,就算是低端的尊宝披萨也没有如此之高的性价比。但是在十年前,萨莉亚的价格与今日也相差不大,两人吃一餐丰盛点的也需要七八十大洋,算得上中档餐厅了。

那是2008年,我因为失业无所事事,很是沮丧,当时有位好友强森,常在周末过来陪伴我吃饭,埋单也是他付款居多。而我们最常约的就是萨莉亚,那时我陷入自己的负面情绪中无法自拔,事后想想,强森的建议都是十分有效的,只是我太愚钝反应不过来。后来我在魔都虽不至于混不下去,但还是听从了乌鸦君的建议回家,因为对帮助我的强森感到愧疚,临走时竟未告知于他。在老家的前几年经济也一度陷入低谷,上海的号码无法维持使用,就这样强森的联系方式随着那张停用的卡一起消失不见了。

今天,我虽然已经找回了强森的联系方式,但每次想要联系,还是会觉得自己碌碌无为,无脸见他,然后就收回了想要联系他的念头!只是可以的话,我很想厚着脸皮去见强森一次,和他说时至今日,我依然混得不好,但唯一庆幸的,就是有过他这样的朋友!

无题

小时候,我不是讲究打扮的孩子,从没萌生过任何购买衣服的欲望,但是母亲和乌鸦君老妈,却很热衷于为我俩打扮。我们常穿同款衣服,吃同种食物,可以说是亲如兄弟了。我读小学三年级的某天,她们为我和乌鸦君量身定做了两套西装,穿上后照着镜子,都认为自己今生未曾如此好看过。

但不久我就感到来自西装的束缚,白衬衫需要用熨斗烫得没有一点褶皱,再打上令人稍微窒息的领带,之后套马甲、上外套,穿完后必须挺胸收腹,走路需精神抖擞,不然西装的魅力就无法完全展现当然这些都是大人教导的,我往往神气一下后,就会解开领带,脱掉外套。

我也试过出于爱美之心穿西装上学,结果同龄人注视的眼光,叫我浑身感到不舒服,更有几个人小鬼大,平日里爱研究名牌的同学过来抚摸西装质地,发表一些我完全听不懂的西装品牌阔论。之后我便发誓不再穿西装去学校,只在过年时候穿一下。

一直到毕业求职,除非招聘信息上有明文要求,否则我均是一身休闲前往。当然,工作初期,我也试过心血来潮穿过一次白衣黑裤的正装,结果在楼道偶遇公司网管嵇先生,嵇先生笑称此身搭配,到是像极了出租司机或办信用卡的,此后,我在日常中与西服算是彻底拜拜了。

当然了,西装能作为正装,也是因其优雅得体,我本身气质不够,发挥不了它的魅力,若到了合适人的身上,则非同一般。

2019年在广州开业的九毛九旗下新店“那未大叔是大厨”,便找来了名厨古志辉充当主理人,古志辉早年任职于利苑,擅长做鲍鱼,有“鲍鱼王子”的美称,后被高薪聘请到北京丽思卡尔顿,算下来岁数也是不小,但在照片上依旧玉树临风,海报上的他身着蓝色西装,却有几分贵公子的气质。

走至店前,也是一排玻璃橱窗,里头摆放着件件用料精良的西服,入座后,服务员一律高挑美丽,女着长裙,男穿西装,问及门口的衣服,才知道搞的是跨界合作,如有需要,除了吃饭,亦可在店内订制西装。

之后便是上菜,春卷皮乳鸽,鸽子皮薄脆如春卷,咬起来清脆感人;清酒小番茄,梅子汁、桂花、清酒的组合,加上冰镇后的清凉感,开胃滋润;油盐蒸黄脚立,嫩,还原食材原味,可惜分量皆小,普鲁士蓝的餐具有几分英伦风情,看似陶瓷,实为塑料,与菜品一样略缺内涵。不过,毕竟非名厨亲自下厨,只是按名厨的做法,进行标准化后,根据流程制造的产物,能有如此,已是不错了。

出了店门,我想,我若订制一套高档西装,应当也能增添一些气质,只是,似乎还是修身养性,让自己由内而外散发出气质更加节约成本,于是贫穷如我,最终还是没有剁手。

汉堡王

大概是09年的事情吧,那一年,上海的马路上还有很多直销人。就是当你坐在地铁的长椅上发呆时,会有个人突然走过来,询问你是否可以交个朋友,你答ok,对方会递给你一张名片,上面的工作单位写着“安利”;或者当你路过人民广场时,有时可以见到一堆人聚在一起,在草坪上静坐,问他们干嘛时,他们答曰“我们是一群满怀希望的创业者”,多聊几句,他们会说“请问你听过安利吗?”

就是在那段时间我失业了,但我也不想闷在家里投简历,每天早上,我会去静安寺的汉堡王,因为他家的汉堡当时还可以自由组合,而且肉量大,可选酱料多,更具风味。还有它家洋葱圈对我来说也是很新奇的食物,虽然不怎么好吃。不过现在回想起来,那些吃的东西也没有留下什么深刻记忆,只是得谢谢汉堡王,让那段时间的我有了一个可以安静思考的避风港。在汉堡王吃完饭,从静安寺出发一路闲逛,一直到达人民广场,看看各式各样的人,觉得世界没有什么是不能包容的,那怕是直到现在,依旧如此平庸的我!

潮本色·潮汕小排挡

潮本色在我住所附近,做的是廉价潮州菜,老板及员工都十分热情友善,每次光临,必先上可以无限续的杂咸(潮汕用来送粥的小菜)两碟,通常都是多味花生与咸菜,偶尔也有腌制的蚌类,然后便是免费供应的番薯粥,再加上二十元均一的特价菜单,即使钱包君瘦弱,一人差不多20大洋左右也可吃得尽兴,可以称得上是穷人福音了。

说起来,我搬到新居后,隔壁有位热心邻居,是位比我大三岁的离异大姐,经常邀我去她家吃饭,或偶尔送些东西予我。我觉得男女有别,加上性格向来畏惧旁人过分热情,便一直未赴约,偶尔收下其礼物,必定当场回礼。

有日邻居称家中灯坏,要我有空帮她修,我告知晚点再说,之后便约了许君,告知许君有这么一事,请她晚上与我一起去修灯。许君满口答应,当夜下雨,我与许君相约潮本色,两人吃了糕烧双色(番薯芋头做成的甜菜)、姜丝腐乳通菜、惠来虾枣、咸梅蒸鳗鱼,除却鳗鱼因价格低廉(58一例),注定用的是一般货色口味普通外,其它统统好吃。

酒足饭饱后,已是晚上九点,我微信邻居称现在过去,许君忽道,如果过了五分钟,邻居不回复,她可以回家吗?我晓得她已无诚意,便打发她马上回去,毕竟下雨。幸好邻居回复我时已是晚上十点,我借口时间太晚搪塞过去。经此一事,我大概又有大半年不想与许君吃饭。

吉祥馄饨

现时广州的馄饨店也有不少,常见的是“老上海”与“千里香”。

老上海除了卖馄饨,也会出售诸如上海拌面、秘制排骨面一类的小吃,但上海本地并不流行“秘制排骨面”,寻常百姓吃大排面居多。大排非排骨,乃里脊肉所制,做得柔软适口,甜咸参半,但并不对我胃口,我爱的是上海的椒盐排条,那是另一道里脊肉制品,肉要切成手指般大小的条状物,裹上淀粉蛋液,油炸而成,最后撒上椒盐,也有升级版裹咸蛋黄的,口感滋味更佳。可惜大排在广州难寻,排条更是闻所未闻。

若单说馄饨,老上海家的荠菜鲜肉馄饨还是有几分上海味,但软趴趴的皮与记忆里不同,吃起来缺乏骨气,我还是喜欢大学时期那外皮有咀嚼感的“吉祥馄饨”。

初期的吉祥馄饨是类似兰州拉面的廉价连锁,在2006年,他家产品仅有各式的馄饨,每碗10个,售价8到15元不等。

一到秋冬季,我便常去军工路附近的吉祥店里吃鲜肉咸蛋黄馄饨。咸蛋黄是物美价廉的调味神器,如江浙名点蟹粉小笼包、潮汕名菜蟹粉石榴果,因螃蟹金贵,就有商家用咸蛋黄代替蟹粉,虽不及蟹粉鲜香浓郁,但也聊胜于无,而咸蛋黄遇上猪肉,终于无需过假冒蟹粉的虚伪生活,沙沙的咸蛋黄提升了猪肉的口感,同时用它的咸味与油脂香为肉馅锦上添花,尽管只是一碗馄饨,却叫人印象深刻。

如今我若想吃咸蛋黄和猪肉的组合,就只能在家煮干贝肉糜咸蛋粥了,咸蛋黄焗排条、咸蛋黄鲜肉馄饨都在遥远的上海,曾经普通不过的家常菜,因为距离,居然也变成弥足珍贵的宝物。

兔头

动物的首级,我大多敬而远之。其中的缘由类似于国人信奉三尺之上有神明、东瀛相信稻米中藏着仙人。对着具备眼睛、嘴巴的头颅,我总觉得其中藏有灵魂,若是吞食,就会遭受冥冥之中的业报。

只有鱼头是个例外,尽管鱼亦有嘴有眼,但他口不能言,平日里也不像猫狗猪鸟,能与人在相处中产生感情,因此我对其失了敬畏,草鱼头炖白菜、盐烧三文鱼头,我是吃得不亦乐乎,如若真有鱼头灵魂来找,我大约会把那灵魂细心烹饪,再吃一次。

但是其它动物的脑袋,我就不忍直视了,潮汕人讲究祭祀,一年到头总有大大小小的日子要拜拜,对象不是各路神仙,就是祖宗。在奶奶还在世时,祭祀总是很正式,传统的三牲必不可少,当然潮汕地区牛羊罕见,用的是小三牲,即鲤鱼一条、鸡一只,猪一头。普通人家祭一头猪过于铺张,又简化成猪头一个。于是就见朱红色的八仙桌上,一枚硕大的猪头张着嘴,似笑非笑,混合着空气里的香火味,说不出的诡异,因为这样的童年阴影,我从不吃猪头肉,连猪耳朵、猪舌头等父母大呼好吃的部位,也是一口不动。

但猪头虽说骇人,至少还是肥大有肉的,未料某些骨多肉少的脑壳,也是人民群众的心头好。

例如鹅头是潮汕人的爱,老鹅头更被奉若珍品,仿佛家中窖藏多年的美酒,我家吃鹅头是切片的,但按母亲的说法,鹅头最好还是啃,不啃就少一分香,尽管斩后用筷子吃显得斯文,但滋味却是大减。

兔头则是成都的名小吃,我曾好奇去卖兔头的地方端详一番,但见眼齿、耳孔具在,没了毛绒绒的外层,倒是有种科幻片中某些面罩的未来感,但究其本质,终是带肉骷髅,从何处吃起,实在难以想象。后来小张与我说:兔头也是用啃的,从嘴部掰开两半,就可以挨个细品了。

不过小张也不敢食用兔头,只因其老板嗜好此口,尤爱其中兔舌,几乎每日必啃,小张见多了,也就晓得吃法。这小张老板也是个传奇人物,其与前妻从大学爱情长跑,毕业后一同创业,待事业有成结婚后,又在一年内弃妻另娶,更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让对方分文未得。小张谈其心狠,我想,一个面对狰狞兔头,还能亲吻不停的男子,多少是有几分厉害的,就是不晓得这新娶的娇妻,在未来会不会是另一颗兔头了。

车仔面

我早上8点半上班,从家里步行到工地大约20分钟,于是我养成了6点起床做早餐的习惯,通常是番茄鸡蛋三明治、白粥配水煮蛋蘸酱油、超市的速冻包子、或提前买好的面包加咖啡牛奶。

用餐完毕,我便开始拖地板,家里养了猫,若不勤打扫,会积累许多猫毛。最后清理猫砂盆和喂猫,一切完毕,沐浴更衣,8点准时出门。而阿玲的家在我上班的必经之路上,她习惯8点11分出门,我经常能见着她窈窕的背影,只是阿玲厌恶我,我也唯有默默与她擦肩而过了。

到了工地,我会步行到位于11楼的工地,原因有二,一来工地人多梯少,每次搭电梯的队伍都会排到大门口,宛如鲍师傅、ladym一类的网红店,走步楼反而省时;二是阿玲多半会在我身后,我想她大概不愿与我挤同一部电梯。

只是我还不够自律,若不慎赖床到7点,便无暇做早餐,只能匆匆料理好猫咪,刷牙洗脸后到楼下7-11买一份xo酱车仔面。这东西许多人都吃过,就是把面放在金属格子里煮熟捞起,拌上黑乎乎的有海鲜风味的xo酱做成的小吃,口味还不错,就是吃完有些脏。或许出于这个缘故,车仔面又叫嗱喳面,嗱喳,在粤语里就是指“脏”,而且多半带有一种行为上肮脏的意味,比如讲你好嗱喳,说的就是你手段不光彩。

一般吃完车仔面也才7点50分不到,一路上是遇不到阿玲的,倒有几分概率会碰见老赵。老赵喜欢穿黑色皮质的裙子,油光发亮,迈着两条大象般的粗腿,同样肥壮的腰身溢着凸起的肥肉,宛如一辆开路的重型坦克,上身则常着斑点狗花纹的毛衣,一头黄色卷曲的长发如蛇发女妖般张牙舞爪,气质神似在十年以前,路过某些小巷子时搔首弄姿的站街女。

此时我会选择走马路的另一边,以免眼睛遭受污染,随后一到工地,就快速登上步梯,飞似地直奔11楼。阿玲和老赵都是我不愿同乘电梯的人,但躲避阿玲,是因为爱;对于老赵,单纯只是恶心。村上春树曾在小说中写道:在四月一个晴朗的早晨,遇见一个百分之百的女孩。我大概可以写成:在十月一个吃嗱喳面的早晨,遇见一辆超级嗱喳的坦克。

巧乐兹

高中时代,我没有什么朋友。说话的人有几个,但真的要到深入交往,比如放学一起回家,周末共同游玩,互存对方家庭电话,那是不存在的。当时虽已认识了大菜和饶君,但饶君就是个无厘头,爱作弄我的淘气鬼,大菜也仅仅是放学遇到,可以聊上几句的关系,细想下来,我对高中时班上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因此高中的故事,多数来自大菜口述。2009年,我们事业都不如意,聚在一起少不了泡茶说往事。

大菜记忆里的高中,比起旁观者的我有趣太多。其中他曾愉快提起高三吃巧乐兹的事情。

彼时是2003年,巧乐兹仅售15元一根,其带来的乐趣却犹如俄罗斯套娃。外层是巧克力脆皮,咬开后,顶端是浓郁甘苦的巧克力块,往下是口感复杂,吃起来咔吱脆的脆香饼,最后是加入清爽菠萝果粒的香草牛奶不过,这并非最快乐的,真正的幸福是与阿婕一起吃巧乐兹。

那时大菜与阿婕等四人总是一起回家,他与阿婕自小学便结下缘分,大菜还帮阿婕抵挡过一直打她主意的体育委员,四人放学在草坪上,吃着巧乐兹,拆开体育委员的情书,数一数上头的错别字,之后哈哈大笑。大学时期,大菜与阿婕也短暂交往过,但不久便因异地恋而分手了,这是大菜版本的故事。

而我那时对大菜毫无记忆,对阿婕却是印象良好。高中分班以后,我就读化学班,阿婕在我隔壁的历史班。她是个瘦小纤细的女生,笑起来有几分羞涩,见到我总会与我打招呼。以前我中午总是很早赶到学校,此时离教室开门差不多还要半小时,阿婕见过在等待的我,便问我要不要先去她班里坐坐(她班中午有人留校,不锁门)。但我也是很害羞的人,便推辞了。

这便是我对阿婕最深刻的记忆,但是我并不想告诉大菜,我也喜欢过阿婕的事情,因为这仅仅是我在青春期,一闪而过的渺小希望而已。

太平馆西餐厅

最早的太平馆,只是光绪年间一个卖煎牛排的档口,创始人徐老高本是洋行厨师,因出品常被挑剔的老外吐槽,愤而下海创业。到民国初期,太平馆已是小有名气的西餐厅,***总理婚后也曾在此设宴。现今广州的太平馆依旧保留着“总理套餐”、“总理夫人套餐”两个招牌菜。

2011年,阿枝结婚刚满两年,她与先生一起到广州游玩,当时他们住北京路一带,正好在历史悠久的太平馆附近,我便挑了此店招待他们。

太平馆在北京路步行街上,餐厅很大,路的两边各有两个店面,我们六点多抵达,室内已坐满,只能在户外用餐。不过我还是好奇入内参观了一番,乌黑发亮,有着金色花纹的木质楼梯、类似教堂的彩色玻璃天花板、颇有几分民国老别墅的感觉。

室外则是铺着绿白两色的格纹桌布的圆桌,竖着黑色的阳伞,照明是复古的暖黄灯光,我给他们夫妇点的正是“总理套餐”、“总理夫人套餐”。

“总理套餐”的主菜是一只**鸽,配有一份炒饭,烤乳鸽是广州人的拿手活,阿枝老公特地掰下一只肥美的鸽子腿给我,皮脆味浓,确实是不错,但怎么看都和“西餐”挂不上钩,也难怪徐老高的菜会被洋人们指指点点,实在太中式化了。至于夫人套餐,就有点啼笑皆非,木垫铁板,神似豪客来,配菜居然是大块的红白萝卜与马铃薯,看阿枝的表情,显然也是没有惊喜的,不过彼时的周总理还不是总理,西餐在国内也是新鲜事物,说不定,我们吃到的就是和总理夫妇当年品尝的食物。

饭后,阿枝建议再走走,让我有些意外。一直以来,我都认为女性婚后,都是与家庭为主的,何况我与她先生素不相识,他们应当希望早些道别才是。之后我们三人无聊在街上买了彩票刮着玩,又到阿枝下榻的旅馆喝了茶,见时候不早,我才起身告辞。回去的路上,我有点踹踹不安,因为担心自己会不会逗留太久,影响了阿枝的二人世界。

但之后的每一年,只要我回故乡,阿枝总会与其先生一同招待我吃饭,让我十分感动,大约在我过去的人生里,有太多朋友婚后便疏于往来了,朋友结婚,成了告别的同名词,所以阿枝的例外,才让我觉得格外难得。



除了牛舌,大多数的舌头,我都不吃,因为舌头是讲述语言的部位,动物之魂或许不及人类有灵,但嚼其舌根,依然奇怪。

我最早接触的舌头,应是猪舌。少年时初次穿西装、打领带,有人见了道“挺精神嘛,还绑一条猪尺。”我询问母亲“猪尺”为何物,她神秘一笑,称下次买来与我看。次日母亲果然买一大盘卤味回家,中有深灰色,似肉非肉的厚片,即为猪尺。

母亲要我举筷尝试,因她有拿蛇肉充作鳝鱼骗我吃的前科,我不放心,再次追问“猪尺究竟是猪的哪里?”她才坦白,乃是舌头。我遂停筷,尽管没见过完整猪舌,但想起西游记中八戒露舌,垂涎美色的模样,我已食欲全无。

之后到了大学,我又吃了鸭舌,用的是盐烤做法,鸭舌肉及少,还带骨,吃之犹如亲吻,需连咬带吮,我吃一个已觉累,倒是周遭他人食之有味。

至于牛舌能成例外,得多亏牛舌饭的美味,我是在已停业的日料店三幸缘吃到这碗美食的,做法亦不复杂:牛舌切薄片,加红酒、味淋、酱油、花椒粉腌制一小时,放入锅中翻炒,再洒葱花及切成圈圈的小米尖椒至炒熟,最后煎荷包蛋一枚,将牛舌和蛋置于热腾腾的白米饭上即可。

三幸缘的牛舌饭一份只需要20元左右,很长时间里是我午饭的最佳选择,主厨陈师傅也曾得意介绍,称墨尔本是最早做红牛舌饭的城市,中国留学生难得遇到价格低廉,又颇有中国风味的牛舌饭,一下便趋之若鹜了。可惜我没去过墨尔本,无法验证其真伪。

而诸舌之中,最为可畏者为人舌,人舌虽不能吃,但伤其人来,威力却是不可小觑。我第一次见识到人言的伤害,是在小学二年级,当时我们楼有一严厉的大妈,主管收卫生费等各种杂务,人们都称其为组长姆。

某次我在楼梯遇见组长姆,因平日里与其不熟,内向的我便一言不发,径直走过。当日组长姆便上门告状,称我没有教养,见长辈不打招呼。不过待我年纪再大一些,倒也不记恨她了,毕竟在她生活的年代里,邻里的联系要比今日密切得多。

而我现今搬砖的工地上,隔壁部门有位女同事阿汤,素来高冷独行,不喜与人打交道。某次我与小工头阿豪步行去食堂,阿汤恰似幽灵般路过,转头阿豪立刻说:“这个女人每天一张臭脸,见人都不叫,感觉像欠她多少钱似的。”

于是我内心便对阿豪不悦起来,阿豪何尝主动招呼过阿汤,如此言重,我若是拔舌地狱的恶鬼,怕是要把他的舌头扯出来下酒了。

炒糕粿

糕粿与粿条都是大米制成的小吃,只是粿条乃将米粉制成一张张布匹般的粿皮,而后再切条食用。糕粿则简单粗暴一些,成品是厚厚的一块粿砖,再切成三角或方形小块,对形状、大小不会特别讲究。

通常糕粿是煎着吃的,乡镇县城习惯用红豉油煎,市区则多为咖喱粉炒,先将细嫩洁白的糕粿放在锅中煎至微微出现赤色,然后打鸡蛋,撒咖喱粉,待鸡蛋香脆,阵阵咖喱味扑鼻而来时,放入葱翻炒一下,一道鲜香微辣的炒糕粿就大工告成了。

潮州的糕粿不如粿条普及,多见于无名的走鬼档,挡主推一辆车,中有一口大锅,于夜间或午后出没,不过也有固定铺面的,例如位于牌坊街附近的老彬专工蚝煎糕粿和老柯蚝煎糕粿,早年出品都还可以,如今他们以游客生意为主,不愁客流,是否会得过且过,荒废了功夫,多年未曾光顾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另外,大约是炒糕粿如大阪烧一般,都有某种观赏价值,因此翻糕粿在潮州俗语里有“翻花绳”的意思。这是早前女生喜欢的一种游戏,只需一条线便可玩得不亦乐乎。幼儿园时代,我的隔壁住着一对清秀可人的姐妹,大的叫洁丽、小的叫素丽。她们都很疼惜我,文静的洁丽姐常借我书籍看,活泼点的素丽姐则会弹吉他给我听。有时,她们也带我玩游戏,一般都是翻花绳。

翻花绳可以一人玩,也可两人协作,素丽姐手巧,一条红线绕在手上,能玩出很多不同的花样。但若与我玩双人绳花,则会糟糕透顶。我资质愚钝,参透不了绳中的玄机,只会将其搞成缺乏逻辑的线团,以致素丽姐不愿与我翻绳花了,她们改带我打羽毛球。

那时的我还是幼儿园中班,和初中生的她们打,总是吃力。好在她们能掌握分寸,但某次素丽姐还是失了手,她将球打到我的眼皮上方,之后竟是血流如注,感知到疼痛的我立刻大吵大闹,喊着公安为何不来把素丽姐抓走。两位姐姐也十分紧张,很快素丽姐就将我带去附近的诊所,洁丽姐则跑回家通知大人。

检查下来倒无大碍,不过我为此上了一个月绷带。羽毛球事件后,我就想不起和她们还有什么故事了。到我读学前班,父亲在市区买了房子,我们便搬家了,不久素丽姐一家也去了广州发展。

我在小学六年级时再次遇见回家探亲的素丽姐,她彼时已是大学生,出落得亭亭玉立,但与我却生疏不少。而后,关于她们姐妹的人生,便只能从大人口中知道一些片段,比如她们嫁给了一对兄弟,比如不知是素丽姐还是洁丽姐后来离婚了。

现在我在剪线头或吃糕粿时,会想一下她们姐妹的事,如果再遇见,她们多半会用看陌生人的眼光端详我,说:是以前邻居的小孩吧。而我则一直想和素丽姐说,她曾疼我爱我,我实在不该一疼就说要让警察抓她的,回想起来,实在太伤人心了。

永和豆浆

南泉北路的永和豆浆,至今依然营业。永和豆浆的店,到今天应该所剩不多了吧,一度我以为是内地自主品牌,后来才知道是台湾开过来的,某个时期,上海的不少面包店和餐饮店,都是有台商背景的,比如克里斯汀饼屋、一茶一坐、85度c等等。

我对永和豆浆的印象不深,会去光顾它,是因为那年头上海经营豆浆油条的多为路边摊或小店,基本不提供堂食,永和给我提供了一个可以坐着吃豆浆油条的地方。不过后来永和豆浆也变成提供快餐为主了,这家南泉北路的店,环境和出品给我的印象都很糟糕,但09年的3月份,我在里面待过一整天,吃了三餐饭。会在里面呆一整天,是因为在等待苏子,但我为何要等苏子一天,她又为何姗姗来迟,具体的情况我真的忘了。我就记得从早到晚,我吃了手撕鸡饭、韩式炒饭、金针菇肥牛饭,里面的金针菇肥牛卖相恶心,味道难吃,不过能在那样的地方呆一天,除了少不更事以外,大概当年我真的有几分喜欢苏子吧!

香酥鸡

偶尔,我会想念南汇大学城的香酥鸡。

说是香酥鸡,其实是台湾常见的“盐酥鸡”,店主用不知从哪购来的鸡肉(大约是鸡胸肉),切成长条形,腌制好后扑一层白花花的粉。待有客到,便将鸡肉置于一漏勺中,放进装满油的金属格子里,伴随着滋滋滋的响声,肉色由白变黄,最后撒一些辣椒孜然一类的香料,抖一抖使其均匀,便放入牛皮纸袋交给客人。一份两元钱,可以吃上许久,如果哪日不愿吃饭,豪气点要个5元,绝对管饱,当然,那时的盖浇饭均价也是5元。

我第一次吃香酥鸡,是俊俊带去的,他爱笑,个子小小,说起话来奶声奶气,脸庞很有稚嫩版吴启华的感觉,大学时他和阿磊、大喇叭都是我的室友,但只有我与俊俊的友情维持到今日。

那大概是初到上海的第三天,饭后的我们在外闲逛,俊俊便喊道要吃香酥鸡,这种食物在广东不曾听闻,我便随他去见识,但见一个玻璃小窗口前排着长队,陆陆续续很多人拿着牛皮纸袋,迫不及待地用竹签将鸡肉往嘴里送。只是若要特地排队,我便觉得疲劳,这就是我对香酥鸡的初印象。

不过当人生里的第一块盐酥鸡入口,我也能理解热销的缘由,这类油炸食物本就美味,况且香酥鸡2元就有将近肯德基中薯条分量的鸡柳,比之肯德基的一众鸡肉产品亲民许多。于是,我也爱上了香酥鸡,每到秋冬季节,便会在周末买上一袋回寝室,此时上海本地人的俊俊和大喇叭都回家休息,只余我和阿磊,阿磊是个文学青年,会躺在床上看郭敬明的《幻城》、《梦里花落知多少》,一边播着伍佰的歌曲。

伍佰的歌曲我挺喜欢,小郭的作品则很是讨厌,尽管一本未读,但心里就是觉得那是糟粕。只是此刻的阿磊,也许也正透过书本,偶尔观察一下在桌边大吃香酥鸡的我,嘀咕着香酥鸡这样的垃圾食品,为何我会那么开心在啃吧。

咕咾肉

街头巷尾,不知何时流行起冰镇咕咾肉。

老字号的陶陶居、新派的凤小馆、乃至我工地附近名不见传的得唔得顺德菜都有这道菜。陶陶居的我未曾尝过,但凤小馆、得唔得顺德菜的冰镇咕咾肉,是决计谈不上好吃的。

本来咕咾肉也是传统粤菜,在国外与青椒肉丝、左宗棠鸡、担担面等同属西方人熟悉的“中国料理”。只是我未曾到知名粤菜馆里品尝,倒是在上海求学期间,少不得在某些苍蝇馆子吃上一份。

那些馆子的咕咾肉,大致肉多粉少,用的是大排肉或五花肉。用大排肉制的较精瘦,上方扑一层薄淀粉炸香,之后淋上酸甜汁,与菠萝青椒共炒,咬下后皮脆肉酥,酸甜开胃,但多吃亦腻;若用五花肉,则是另一风味,五花肉需挑肥多肉少的,如炸猪油渣般将裹淀粉的肉炸酥,成功的出品酸甜,又不掩盖猪油香味,肥肉部分似吃酥饼,瘦肉部分酥而紧致,即使不好酸甜的我,也能吃下许多。

而当下流行的冰镇咕咾肉,不晓得是否来自电影《金玉满堂》的创意,片中罗家英做过此菜,但多有夸张成分,正如《喜欢你》中的女巫汤意面,经电影传播,便有商家相继模仿,只是现实与艺术到底有差距。

今日凤小馆、得唔得的冰镇咕咾肉,已蜕变成类似劣质炸鸡的料理,其外层是厚厚的酥炸面粉皮,但只硬不脆,内里猪肉香味不明显,尤其得唔得顺德菜的咕咾肉,外层硬皮似蛋壳,壳中之肉不酥不香,反而隐约有猪油的臭味,倒是店家菜单的描述,很贴合记忆里咕咾肉的感觉,上曰:酸甜汁包裹脆嫩五花肉。短短十字,要走上餐桌,却如十公里一般遥远。

笑枣

笑枣不是枣,只是面粉做成的零食。做法也简陋得很,不外乎将加了鸡蛋的面粉揉成枣子大小的小团,表面均匀沾上白芝麻,最后下油锅炸至金黄,若想味道再香些,和面时可以掺一点猪油。

小时候每逢过年便会有笑枣,说是吃了开心,然而我盯着罐子里不起眼的球状物,注意力很快就被花花绿绿的瑞士糖、金灿灿的金币巧克力和费列罗吸引去了,小孩子们都不待见笑枣,只有大人们在吃,于是没过几年,笑枣就不再出现了。

我最近一次吃笑枣,是十二年前在外公家里,那时他尚能走动,但神智已不清楚。我在寒假时去探望他,外公独自坐在餐桌边,一双斗鸡眼茫然看着前方。

而他的前面摆了一个红盘子,里面放着几颗干瘪的橄榄、暗淡的笑枣以及包装拙劣的软糖、两个不怎么新鲜的橘子。看着不像人吃的食物,反倒神似佛前放置多日,染上尘埃的供品。

我叫了声外公,他应了一声“哎”,便不再说话。

我又问他中午吃了什么,他也是如刚学讲话的孩童,依依哦哦讲不清楚。之后我们便百无聊奈地坐着。因气氛沉闷,我拿了笑枣给他,自己也吃了一颗。这些笑枣不知道放了几日,又无密封,吸湿松软,十分难吃。外公大约咬不动,把嘴里的笑枣吐了出来,我顿时感到悲哀,两年前他还是个能咬断蟹壳的健朗老人。我们不言不语呆了一个小时,到我转身离去,外公依旧呆坐着,仿佛世界上只有他一人,也确实只有他一人。

据说笑枣之所以叫笑枣,是因为油炸后会有裂缝,仿佛咧嘴大笑一般,其它地方也有类似的面食,名字就叫“开口笑”。但真的是在笑吗?那点点的白芝麻,倒像是外公心里无法流出的眼泪我想起那颗沾着老人唾液,跌落在桌上的笑枣,完全笑不出声来,也许今年,我会买笑枣吧,但和开心无关,纯粹是想啃食一下,无法和外公分担的那份悲哀。

老二狗肉

游本昌老师主演的《济公》算得上经典电视剧,然而我却始终喜欢不了那个邋里邋遢的济公形象,幼时的我觉得剧中的济公腔调古怪,说话像个中气不足的老鸨,用今天流行的说法,就是gay里gay气。

当然,济公让小孩子的我明白了三样东西,一是做坏事会有报应;二是人身上的泥垢是灵丹妙药,那时风湿的母亲尝试过各种稀奇疗法,有蜜蜂叮咬疗法、吃蚂蚁疗法、野鸟泡酒疗法、甚至有人推销过喝尿疗法,所以泥垢能治病,七八岁的我是一度信以为真;而最后一样则是狗肉好吃。

现今狗的地位与往日大不相同,拥有大批拥护者,被亲切地称为人类的好朋友、有人还不遗余力,主张立法为他们争取狗权,猪牛羊若有思想,大概是少不了羡慕嫉妒恨。但在《济公》播放的时候,狗儿和猪牛羊依然平起平坐,总有一部分被喊做“肉狗”的不幸儿,是专门养来满足口腹之欲的。

90年代初信息闭塞,玉林炖狗、沛县鼋汁狗,瑞士狗肉肠等不为人知,但潮州也有独特的卤狗,当时新桥路有家很大的卤狗档,叫老二狗肉,老二的档口宽敞明亮,长长的玻璃橱窗内,常年挂一排斩首后开腔破腹的卤狗,其皮肤光滑,棕红诱人,美丽程度不逊于浑身涂满油的健美先生的肌肉,我家不嗜狗,偶尔也会剁上一盘,蘸上放南姜末的白醋,吃上一块,大约就明白了狗肉又名香肉的缘故,有些肉是天生的珍馐佳肴,螃蟹、河豚是此类,狗肉亦是。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就有流言称,卤狗用的都是药死的狗尸,渐渐狗肉档就少了,只有老二的狗肉依然红火,它家的卤狗,大小、形状、色泽都出奇一致,毒死的狗岂会如此相似,我想老二家的狗还是靠谱的。但也有人不信,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七叔便是其中一位。

七叔是父亲的大客户,他属于改革开放最早富起的那批人,在我小学三年级时,七叔名下已经有好几个表带厂,养着两条腿短爱叫的京巴,一唤米滴、一曰蕾滴,具体对应什么汉字,我也没深究,反正是这个发音。

七叔非常宝贝米滴、蕾滴,我则十分讨厌,这两条小狗逢人就吠,很不友善,唯有见了主子,才肯安静,且偏生一公一母,常光天化日下就做起那事来,叫人恶心。后来我在书上读到一个句子,把阿谀奉承的小人比作哈巴狗,哈巴狗是什么狗?我问了父亲,父亲说“米滴、蕾滴便是。”这个答案让我兴奋异常,原来厌恶京巴不是我一人独有,吾道不孤!

某日,我随父亲去七叔家做客,米滴、蕾滴惯例骄傲连吠了几声,直到七叔喝止才消停。我不想在客厅对着它们,就一个人转悠,到了阳台,竟发现还有一条被栓着的小狗,与小个子的米滴、蕾滴不同,这是一条在乡间常见的土狗,见了我,竟也不叫,只是伸着舌头,兴奋地摇着尾巴,模样很是亲人。

我忙跑去问七叔,阳台的狗是谁,七叔笑笑,说没起名呢,父亲也在一旁偷笑。后续我又去过几次七叔家,阳台的无名土狗一次比一次胖,见了我,都是乖巧示好。我不明白这么温顺的狗,为何要一直绑着,反而是米滴、蕾滴两个厌物终日逍遥快活。

但是到了过年,我也就懂了。那条土狗变得光泽美丽,切成一块块出现在七叔的餐桌上,童话里的老巫婆把汉斯和格雷特关起来,每天摸摸他们的小手,准备哪天养肥了再吃,七叔也是一样,他不给小狗起名,大概是怕叫多了生出感情吧。

自此,七叔家每年吃一条狗,做法都是土狗一只,圈养于阳台,不让其活动,好吃好喝催其增肥,到了过年,就是一道上好的宴客菜。这个习俗一直持续到我初中,七叔破产为止。当时米滴已走失,蕾滴死于车祸,事业失败的七叔无力再养新宠,最后一次见面时,他在某个厂子当门卫,性格依然开朗,全然没有失败者的落魄。而老二狗肉店,在狗权兴盛的当下,已经将门面转租,自己在原店面一旁推一小车,买零星狗肉,不知道是吃狗肉的人少了,还是曾受过爱狗人士的骚扰,导致今日破败。

果木烤鸭

刚毕业的我月薪低微,吃饭预算少得可怜,唯一能大快朵颐的肉,只有路边的果木烤鸭。

果木烤鸭一只30多大洋,个头不大,枣红色外皮看得出酥脆,半只20元不到,贴心送了一次性手套、京葱、甜面酱以及鸭饼。鸭饼虽凉,但包上热的肉、脆的皮,就如同一颗温暖的内心,抚慰了彼时贫困的我。

当然便宜烤鸭不止一种,除去果木烤鸭,街边还有啤酒烤鸭、明炉烤鸭,以及卜蜂莲花、家乐福等诸多超市有售的电炉烤鸭,只是超市烤鸭油腻,鸭身总抹着厚厚一层不知用何化学原料调成的汁,实在叫人难以下咽,况且此类鸭亦不适合北京烤鸭的吃法,非我所好。

若单纯吃肉,我更好南京盐水鸭、四川樟茶鸭、江浙酱鸭,烤鸭终得片皮辅以荷叶饼,方能将其魅力发挥极致,否则广东烧鸭便是明炉烤鸭的一种,何以驰名总是烧鹅,罕闻烧鸭之名。

当然路边的果木烤鸭,是否真用果木为燃料,也是要打问号的。连原料都是廉价的冰冻白条鸭,在做法上采用更节省的转炉,也属正常。反正无论真假,我在品尝的时候,都会想象那是一只地道的,有着神奇果木香的烤鸭。那味道即便是虚幻,在那段暗淡的时光里,也如少女手上的火柴一样,带给我一丝生活美好的感觉。

番外篇:阿普萨拉斯

这个故事发生在古代西班牙的达罗地区,在十七世纪末,有一个出生于贵族之家的女孩,她是桑德斯公爵的长女,公爵固执地认为后裔越少,越能显示其血统的珍贵,所以在女孩的弟弟落地不久,便打算将女儿的一生奉献给神,这个名叫伊莎贝尔的三岁女孩在她对外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决定了未来,送去了圣詹姆斯修道会,之后时间一晃过了三十年,伊莎贝尔的弟弟夫妇早逝,留下名叫卡洛斯的遗腹子继承了爵位,伊莎贝尔作为他唯一的亲戚成为监护人回到了桑德斯家的领地。

卡洛斯公爵年方十岁,模样像极希腊传说里可爱的丘比特,唯有一双天生凸出的浅色蓝眼令他显得少年老成,伊莎贝尔打算用神的言语来教化侄儿,但年幼的公爵仿佛未开化的野蛮人一样,不仅对神的道理不敢兴趣,甚至多次嘲讽神的行为。善良的修女面对暴君般的男孩,也只能闭目紧握十字架祈祷主的圣灵能宽恕和开导冥顽不灵的公爵。

一日在授课中途,卡洛斯突然用力撕起了书页,“姑姑,我已经听腻牧羊人和羔羊的故事了,那种远古放羊娃编写的神话错漏百出,不如让我们来探讨一件有趣的事情吧!今天我听修剪花园的园丁在和我说……”

“卡洛斯,你是我们桑德斯家唯一的继承人,不要和那些粗俗的下人在一起,他们只会让你远离上帝。”伊莎贝尔尽量平和地规劝侄儿,但她的态度越温柔,越是激发了公爵的笑意,这个神经质的男孩突然捂着肚子狂笑起来,等到他抬起头,突然用尖锐的音调断断续续讲到:“姑姑,让他们变得粗俗的正是你啊,你知道吗,男仆们最喜欢议论的就是修女脱光光会是什么样子,伊莎贝尔小姐这样的美人不穿衣服肯定更迷人,喂,不如给我看下你那充满原罪的肉体吧!”

“住口!…撒旦、撒旦!”和公爵一样有着优秀血统的伊莎贝尔,做梦也想不到未成年的侄子口中竟会冒出如此下流的话语,她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本来还有几分可爱的少年,映在她眼中已完全是蛇的模样!

“你听着,作为你的监护人,我必须给你惩罚,你现在马上离开家,既然你那么喜欢魔鬼,就去充满下流人的民间好好感受下吧,你可以选择带一件东西离开!”从未想到逆来顺受的姑姑会突然发作起来,跋扈的卡洛斯顿时也吓傻了,随后他开始动用儿童惯用的哭闹和撒娇,指望打动修女的良心,但修女这次是铁了心惩治入魔的侄子,不管卡洛斯如何哀求,她都要求他立刻滚蛋。年幼的公爵没有办法,最后他选择了地窖里的一口箱子,那是几年前一位在家帮工的埃及人留下的,那个埃及人通晓全世界的神话传说,知道耶和华没统治欧洲前各地神明的事迹,他曾经告诉卡洛斯,箱里面藏有连耶和华都惧怕的东西。

“如果有一天你要出远门就带着它吧。”埃及人这么对卡洛斯说,之后他被查出是异教徒连夜逃离了桑德斯家,从此没了消息。卡洛斯一出门口便找了个僻静角落打开箱子,令他失望的是箱子里头空空如也。

“一口空箱,能干什么呢?难道拿来充做乞丐要饭的工具吗?”卡洛斯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想想这东西在入夜时分对瘦小的他来说是张不错的床,也就勉为其难带着了。夜里,卡洛斯在郊外找了棵大冬青树便打开箱子钻了进去,还没入睡,便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

“可怜的孩子,现在回去的话,应该可以看见他那貌似正经的监护人和奸夫搂抱在一起!”

“即便撞见了也无济于事,谁会想到圣洁的修女在和园丁偷情呢,如果对方反咬一口,甚至可以把侄子送上宗教法庭,说不定她将以延续血脉为由获得教宗特赦大摇大摆还俗继承爵位!现在他唯一的办法就是装出忏悔的样子,到马洛卡岛的沉默窟去面壁思过。”

卡洛斯想探出头看谁在说话,却只瞧见两个像鸟的影子停在树上,“难道是鸟吗?”他想继续听听,从半空传来的却只有鸟类沙哑的叫声了,不管怎样,就照着声音的启示前往马洛卡岛吧,第二天,他便托人带了封信给修女表达深切的忏悔之情,告知他将前往沉默窟去忏悔,等待合适时机再与之相见,如果姑姑届时依旧不愿原谅,他将回到窟中继续苦修,直到得到她和上帝的宽恕。

修女看完侄子的信,不禁忧上心头,虔诚的基督徒都知道沉默窟是个多么糟糕的地方,据说人类只要走到它跟前,就会被里头传出的用未知语言哼唱,调子类似马大和玛丽亚歌唱的圣歌所吸引,之后不由自主地步入其中,永不复返,教会不止一次想窥探沉默窟的秘密,但派去的人一个也没回来,只能不了了之。

如果这令人讨厌的孩子进了沉默窟,多半是没指望生还的,这也意味只要再过几年,她便可以桑德斯家最后血脉的身份继位为女伯爵,对于被玩弄了青春,只能在修道院里打发女人最珍贵时光的伊莎贝尔而言,这样的补偿也算欣慰了。

修女为自己的念头感到可耻,但那狡猾的孩子应该是在撒谎吧!说不定过几天就回来了,想到这,她才稍稍轻松,无意间望向窗外时,两只乌鸦模样的怪鸟一闪而过,隐隐约约,空气中似乎浮现了诡异的脸。

一晃过去八年时光,有天达罗街头来了一位样貌标致的年轻人,他有着棕色细密的头发,五官端正而立体,身材流畅硬朗,虽然不算高大雄健,却给人一种宛如古希腊石雕的坚实感,硬是要从他身上挑出不和谐的地方,就是他那过分机灵的蓝色眼珠,那可以看得见青色小血管的眼白似乎蕴含了某种阴谋。他驾驶着一辆豪华的马车,车身的雕刻着各种东方风格的异兽,当他在街头停驻下来,拿出随身携带货品时,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可以说即使在西班牙国王的宝库里,也找不到这些奇异的东西,有灰青色的造型庄严的高脚酒杯、通体洁白布满红色血纹的美玉、有着黄金刀柄的蛇形匕首、轻柔美好的东方丝绸,上方绘有欧洲不存在的花朵、来自海洋的闪烁黑曜石光泽的珊瑚,各种各样的珠宝玉石、珍奇异兽的皮毛,城中的望族看了都自愧不如,认为只需其中的几件便可以等值甚至超过他们的全部家产,正当大家为这奇异行商的宝物啧啧称奇的时候,年轻人突然拿出一个不起眼的木箱。

“大家如果以为这些货物算是珍贵的话,那么我想告诉你们,下面要展示的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说完他打开木箱,里头是一把形状古怪的琴,有着长长的颈子和圆形的身体,年轻人什么也没说,便开始演奏起来,他所弹奏的旋律不是在欧洲可以听见的风格,也不像波斯国的乐曲,那声音欢快而魅惑,初听给人不适的感觉,像有千条小蛇在耳内狂舞,但习惯后却让人的身体充满愉悦,想要随之摆动,这声音也吸引了伊莎贝尔修女,自从侄儿失踪以后,人们发现这位美丽修女比以前活泼了不少,过去的她深居简出,娇美秀丽的脸蛋上总是带着倦意,表情冷淡加上一身黑色的修女服,给人肃穆的感觉,而渐渐地,她开始会在每日出门散步,不知是否受了达罗河畔阳光和清净空气的熏陶,修女的眉间也有了贵妇的妩媚,表情变得慈祥生动,简直就是宗教画册上的玛丽亚、路得、利百加走下凡间,桑德斯家的女仆说,伊莎贝尔开始沉迷于园艺,她栽培种植各种花卉和香草,似乎生活从中年才真正开始,如果不是过早将生命献给上帝,年轻时的她想必会是名动西班牙乃至欧洲的淑女,会有无数绅士骑士为止倾倒,即使现在年近四十,她的举止体态依旧优雅动人,但此时这位贵妇,在听到年轻人的演奏后却感到不快,她表情僵硬,抿着嘴唇,这样的音乐太过粗野放肆,犹如在黑夜趴在奔驰的马背一往无前,热情澎湃又充满危险,她心中恐慌,想捂住耳朵不去听这异国的杂音,突然,年轻人的指尖一转,激烈的曲调瞬间静谧起来,伊莎贝尔感觉回归了童年,在她还没皈依上主时躺在摇篮里倾听母亲哼唱悠远的摇篮曲,但在这安详的氛围里隐藏的情感却更加热烈,是的,那貌似是在没有声响的子夜,整个世界的玫瑰没有预兆地绽放起来,浓郁的香气一下填满整个空间,一曲奏完,修女什么也没说,但她已热泪盈眶,胴体因强烈的情感紧张战抖。

“这是什么曲子?”惊愕的众人问。

“这是我在印度旅行时,从乾闼婆城学到的曲子,那个城里都是擅长音乐的美貌男子,他们管这叫“爱的凯歌”。我相信靠它,能找回我唯一的亲人,我亲爱的姑姑。”说完青年望向了人群中的修女,修女也从那口木箱,那双蛇类才有的眼珠中认出他来,她当然跑过来拥抱、亲吻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内心忧喜掺半。

殉道于沉默窟的卡洛斯公爵回来了,一定是仁慈的天主暗中保护了他,这一奇迹般的消息很快传遍了达罗,只有伊莎贝尔修女对长大的侄子有些惧意,但卡洛斯似乎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当晚,就在桑德斯家的客厅里,公爵开始向修女讲诉她的奇遇,当卡洛斯听着歌曲走入深邃的石洞时,他做梦也想不到,洞的另一边是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唱歌的是一群浑身散发香味的男人,他们自称“乾闼婆”,是印度人的一种,他们热情地欢迎我,带我参观整个城市,这是一个被烟气笼罩的极乐之地,人们的表情慵懒而满足,他们或是载歌载舞、或是沉醉于诗歌、绘画、音乐等艺术的世界,奇怪的是在乾闼婆里面,也有很多像我一样的欧洲人面孔,事后我才知道他们都是和我一样穿过沉默窟的旅行者,他们满足于乾闼婆的生活不愿归家。

“我在那呆了两年,学会了梵语和音乐,乾闼婆们教会我很多神奇的东西,例如制作药效不同的香薰、还有名为瑜伽的东方体术,他们比欧洲的绅士更加尊重和体贴女性,城里最有权势的人是叫阿普萨拉斯的女性群体,在我离开的时候,我被允许去朝见其中的一位,据说她们都是些性感漂亮的女人,精通歌舞,每位阿普萨拉斯都被多位乾闼婆拥戴和爱护着,之后我打算出去见见世面,便一直往东到达了清国,那个国家的人都拖着长长滑稽的辫子,他们的异教徒皇帝和苏菲亚皇女正在交战,我用印度的香料和瑜珈术在那赚到不少钱,有钱人家喜爱我的香料,舞姬们则痴迷瑜伽歌舞,不少在我的指导下成名,我和其中的一位有了深厚感情,按当地的规矩,在支付了一大笔赎金后,她成为我的妻子,我也和僧人交流我从西藏的佛学,但不久有人举报我传播邪术,士兵们连夜包围我的宅子打算逮捕我,慌乱中我的妻子弹起了那首曲子,那些人心中的爱欲都被唤起,纷纷成为甘愿坠入爱河的殉道者,用深情的眼神注视我的妻,折服于她的魅力,此时我发现爱妻的表情有了微妙的变化,一种在男尊女卑的清国不应存在的东西在她身上发芽,怎么说呢,被那群人爱慕的她,就像是乾闼婆城中的阿普萨拉斯一样,自信又强大,或许还有着豺狼般的心,这一夜,我保住了性命,却失去了妻子,第二天,我收拾了行李,把房子留给妻后便心灰意冷地回到印度。”

“噢,我可怜的孩子,忘了那些荒唐的经历吧,现在你平安归来,正是主给你的恩赐,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去吧。”

听完公爵的遭遇,伊莎贝尔深信眼前的人就是她那荒唐的侄子,只有着魔的人才会经历这些,但她还是搂着侄子安慰他,为他祈福。可是公爵却没有半分歇息的意思,他竟顺势搂紧修女的腰,用他那凸出的眸子直视着伊莎贝尔,伊莎贝尔被他看得双颊滚烫,她不敢回望侄子的脸,奋力抽身逃离了房间。

入夜,惊魂未定的伊莎贝尔无法安睡,她在油灯下打算写信给修道会检举公爵的异常,但心头的悸动却令她产生了犹豫,也许是出于对侄子的愧疚和恐惧,也许是因为那首奇妙的爱歌勾起了她的欲念,她握笔的手几次想把笔丢掉,伊莎贝尔骤时觉得人生从未如此空洞孤寂过,是神的圣灵被异邦的魔曲驱走了吗,她还没来得及陷入更深的烦恼,门口传来了侍女的喊声。

“伊莎贝尔修女、伊莎贝尔修女,公爵大人的状况有点奇怪!”她披上衣服随侍女去了后花园,公爵的四周已经围了好几名佣人,公爵本人正在庭院里收集着落叶,在他的身边还有一把刀刃插在地上的斧头,他随身携带的那口箱子,被劈去一角,碎片散落了一地。

“卡洛斯,你这是要干什么?是不习惯睡不着吗?”

“不是,我只是想让姑姑也看下乾闼婆的火。”公爵平静地说,修女还来不及阻止,他已将那堆枯叶与木头点燃,明快的火舌跃动着,照红了半个天空,烟气之中还漂浮着类似花香与动物体味混合的奇异味道,伊莎贝尔被这烟熏得有点迷糊,看看周遭的人们也是带着既呆滞又喜悦的表情,这时公爵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佣人们看到闹剧平息也散了,唯有修女还站在庭院里看着篝火,亮黄色的火焰所带来的温暖,像是十六七岁时对男性有憧憬会涌起的那股燥热。当晚,伊莎贝尔做了一个奇特的梦。

梦里她看见漂浮在空中的造型古怪的城群,那些房子都有着圆柱形的外墙,顶端是状如阿拉伯人缠头布的巨型屋顶,伊莎贝尔也走入了其中的一间,有一群纤细英俊的男子出来迎接她,服侍她沐浴更衣,他们让她泡到乳白色洒满花瓣的汤汁里,起初她在抗拒,默念主的真名,但这些妖魔一点都不在乎,他们心中没有主的存在因此无所畏惧,伊莎贝尔想要逃走,却找不出抗拒他们的理由,不管是殷切的言语还是拿捏得当的肢体接触,他们都是最有教养的绅士,最体贴入微的情人,最后伊莎贝尔被打扮成异族舞姬的模样送到一个昏暗的小屋,里面的四角摆放着奇兽造型的香炉,一首熟悉的旋律拨动她的心弦,那正是《爱的凯歌》,伊莎贝尔随着歌曲起舞,倒入乐师的怀抱,乐师亲吻她,将她的身体摆弄成各种形状,那就像是卡洛斯所提及的奇妙体术——瑜伽一般。想到卡洛斯的名字,伊莎贝尔方从神秘的梦中吓醒,她惊魂未定,浑身冰凉,拿起床头的镜子瞧见自己脸色惨白,却又带着蔷薇般的红晕,眼角湿润,不知是否方才痛哭过,她的心竟是如中箭一般,异常激动一下子又蒙起被子大哭起来。

第二天,伊莎贝尔一觉睡到了中午,回想昨夜的绮梦依旧无比难堪,正当她在思考该如何面对侄子时,仆人回报说卡洛斯一早已经动身启程,说是常年的东方生活,已让异教的文化融入血肉,思来想去还是放弃爵位回印度去比较好,最后他再三要求姑姑务必保重身体。事后,伊莎贝尔清点了卡洛斯遗留的物品,只有那把怪琴、以及已被劈掉一角的木箱,那个暗淡的木箱被切开处有着优美的纹理,隐约有着乾闼婆火的香气。

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数日,在一个午后,当女佣路过庭院的时候,看见伊莎贝尔竟也像卡洛斯一样,在院子里点起了明火,修女坐在椅子上,怀抱公爵留下的怪琴,眼睛包含着深情凝聚着火焰,突然,她的手指动了一下,那弹奏出来的旋律,竟有几分像是《爱的凯歌》。

“以上,便是关于这半个木箱的故事。”

我在印度文物展上,向刚认识的一位少女介绍了乾闼婆箱的来历,但活泼的她似乎没耐心听完,又跑去看另一边的油画了,我走了过去,那是名为《广延天女》的画作,广延天女是阿普萨拉斯中最出众的一位,当然,她和其它阿普萨拉斯一样,有着复数的乾闼婆丈夫,画上的少女有着印度美人独有的装饰之美,曼妙的胴体裹着薄纱若隐若现,手捧琵琶,周遭似有数缕轻烟,身畔是成群为其伴奏的乾闼婆乐师。

“喂,你觉不觉得这个女人,她的五官不大像印度人。”少女问我。我只是笑了笑,那个故事的结尾,我还没讲完,在传说中,阿普萨拉斯会下凡勾引凡间的男子,如果凡间的男子通过考验,便可以通过特定的仪式在火中转生为乾闼婆上天与妻子团聚,当然,反过来,乾闼婆似乎也有同样的方法,把人类的女人变成阿普萨拉斯呢。而那特定的方法,就是某种珍贵的木材所燃烧的火焰……

没有人知道伊莎贝尔为何会怀孕,大概是天主怜悯,不忍桑德斯家的血脉断流吧,但在那个黑暗的年代,修女产下男婴后竟承受不了压力自焚而死,几个月后,传闻是出于对修女的爱恋,桑德斯家的园丁在修女自焚的院子里也点火自杀了,而桑德斯家的遗孤,作为家族最后的公爵,死于马卡洛攻防战,未留下子嗣。

饮用水

我把那个人叫做强尼·戴普。

他和主演《剪刀手爱德华》的强尼·戴普没有过多相似,之所以得到这外号,只因他长得有几分像我大学时养的仓鼠强尼·戴普,故在仓鼠驾鹤西去后,这个名字就用到他身上了。

强尼的身份,是我隔壁寝室的同学,他有一颗童心,生活习惯也很独特,比如清理胡子只用剪刀、每天饭后要服一粒金施尔康、晚上准时收看情景剧《老娘舅》为此强尼很长时间都是我们的快乐源泉。

大学之初,众人都很兴奋,睡前要开长长的卧谈会,这对每晚十点入睡的强尼来说无疑是种煎熬,于是强尼毫无征兆地大声疾呼“赶紧睡觉!”同寝室的人见其模样好玩,便加倍逗弄他。其中有个叫剑华的还学起狼叫,未料却戳中强尼的笑点,他竟也开心叫了起来,之后隔壁寝室在很长时间里,夜间都会传出狼的长啸。

强尼特别小气,吃不得一点亏,起因是他小学五年级时,有个要好的同学向他借了五块钱,不久那人转学,钱的事也就没有下文,从此他便立志做个精明人。但强尼的“小气”,在我们看来没有半点讨厌,反而带着喜剧电影的色彩。其中最为经典的,要数桶装水事件。

在我读大学前,家里用的都是喝自来水的,潮州水质偏软,自来水加热饮用问题不大,证据之一便是水沸后没有明显水垢,广州水不同,仅是煮一次,崭新的电热水壶里也有肉眼能看见的白痕,上海的水我没煮过,大学时期配有饮水机,清一色喝桶装饮用水,一桶六元,寝室四人平摊。

而到大学二年级下半学期,剑华不打算住校,便推说这水他喝得极少,钱就不交了。强尼瞧他一毛不拔,甚是不满,立刻表示他也不交,水亦不喝!

我和俊俊在隔壁听到他们争吵,正欲吐槽,强尼就径直走进来,一脸微笑望向我们,说:“喂,你们让我入股好吗,以后每个月给你们一块钱,只求喝水!”

见他嬉皮笑脸,我们忍住笑意,交换了眼神后说“不行,绝对不行!”

强尼失望呢喃一声,就开始撒起娇来,先是用熊宝宝般无辜的眼神看着我,奶声奶气地央求,我板起脸道,不用求我!强尼又去蹭俊俊,但我俩早有默契,硬是不肯。最后强尼提价至两元一个月,依旧被拒,知道我们铁石心肠,他也只好垂头丧气地离开。

待他走后,我和俊俊关起门,双双开怀大笑起来,我们怀着欣赏连续剧的心,想看精明强尼的后续发展。

然而次日,强尼便得意地拿着保温杯到我们面前炫耀,“喏,我又有水喝了。”

我们诧异地走进强尼房内,发现他室内放着一加仑的瓶装饮用水,不禁疑惑起来,向来抠门的他,是断然不会买水的啊!但问起水的来历,强尼便装疯卖傻。

后来一日,我在午后打算找个课室自修,远远瞧见强尼手上提一加仑的空桶,贼头贼脑地在教师休息室前观望,谜底才算揭晓了,原来这厮晓得中午教师休息室无人,便趁机跑去偷水。真相大白后,强尼和剑华握手言和,他们无需再为付钱争执,离本学期结束只剩两三个月,大家都去休息室打水就好。

大二结束,我们从南汇搬到了上海市区的军工路,强尼不再住校,但不时会到我们寝室串门,碰到下午没课,大家便一起玩名为“拱猪”的纸牌游戏,当时宿舍楼下有很多猫,强尼爱猫,路过会和猫讲话,但舍不得花钱。见我买火腿喂猫时,他也会跑来指点一二,“这个三根10元,每根30克,那个一根10元,有100克。肯定是一根划算。”于是我就买了一根,但仔细想了下,这样就只能喂一只猫了。

我和强尼毕业后,双方工作都不顺利,强尼在大学时因中岛美雪的歌对日语产生兴趣,后自学一年,考到二级证书才外出找工作,先是做了几年被各类小姑娘环绕的培训,跟着就神秘消失了。

我偶尔回到上海与俊俊相聚,总想见下强尼,但强尼都称没空。直到17年同学阿斐结婚,强尼才千呼万唤始出来,彼时他留着类似周星驰的发型,头发白了一半,人也胖了不少,见到我们依旧嬉皮笑脸,问起工作,说是在某公司当财务,很是神秘。

后面大家互加微信,我看见强尼的微信名赫然是“强尼·戴普”,然后他认真说了一句,“我现在工作用的英文名也是强尼哦!”顿时,有种想哭的感觉。“出门万里客,中道逢嘉友。未言心相醉,不在接杯酒。”这四句陶渊明的诗,我不能完全理解它的意义,但似乎说的,就是我那刻的心情。

莲华素食府

高中的时候,我最大的爱好是去cd店淘动漫游戏光碟,当时的版权意识没有今日强烈,盗各类音像廉价光碟应有尽有,我每个月有50元零花钱,足够买上十张廉价光盘的!

嘉扬君是我的同学,他幽默风趣,性格开朗,而我则属于孤僻不合群的人,有次在体育课休憩时,我无意谈及廉价光盘,想不到嘉扬君也钟爱此道,于是我们便开始互通有无,不过除此以外,也无深交。

之后我去魔都求学,回来的第一年,大菜,饶君找我聚会,我想起高中时的嘉扬君,便叫上嘉扬君一起,于是嘉扬君说不如他做东吧。之后就带我们吃了潮州知名的莲华素食府。食府就在开元寺对面,面积不小,人气也旺盛,价格也不似今日很多高端素菜馆一样卖得比肉还贵,有好几组多人套餐可以选择,我们最后选了四人套餐,印象中吃得十分丰盛,虽然知晓都是面筋、蔬菜瓜果制品,口味却是很接近真肉。

这也是我和嘉扬君吃过的唯一一餐,时间印证我们终究是不同的人,渐行渐远也不出奇,回头想想,嘉扬君主动说请客,大约也是知道我们的交情不会长久,只是有点过分啊!这样一来他是不亏欠我们什么啦,而我却没机会礼尚往来,报答他的一餐之情啦!

可口可乐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这是我懂事起背的第一首诗,教我念诗的是小舅。他是家中老幺,最是得宠,所以在哥哥姐姐们需要做工补贴家用的年代,他是唯一能自由读书的,在他的房内有个小书架,常年堆满泛黄的,散发霉味的书籍。

我总会好奇拿起一本,询问小舅,“这是什么?”

小舅便很有耐心地向我讲述书中的故事,如果碰巧拿的是儿童无法理解的专业书籍,他就会让我换一本。印象里,小舅给我讲过“二桃杀三士”、“高山流水”、“完璧归赵”的典故,到我幼儿园稍微识字时,他便直接将整本书扔给我读,并告诉我能看懂个五分就足够了,剩下不懂的,就靠想象自行理解。

当然,小舅最热衷的,还是教我背诗,幼儿园的我与表弟,曾在外婆家长期借宿,小舅每日会念一首诗给我们,背得出的人,便可拿两毛五分去巷口的小卖部买可乐喝。

改革开放初期的可乐是玻璃樽装的,上面印有白色的“cocacola”字样,这种盖子拧开会冒泡,喝起来酸中带甜的奇怪饮料,对我而言很是神奇,况且可乐瓶的弧形曲线是那样好看,拿在手上总有与众不同的新鲜感。

那时的我喜欢可乐,也爱听小舅念诗,小舅念诗用的是闽南语系的潮州话,读起来抑扬顿挫,童年的我理解不了什么叫“低头思故乡”,也不懂什么是“我寄人间雪满头”,但小舅的感情是悲是喜,从音调上还是感知得出的。最后几周下来,比较浅显的五言诗,我都记住了,表弟则一首都没有,我积攒了10几个可乐瓶,在我醒来的某天里又不见了。原来是小舅拿去退瓶换钱,见我不开心,他便带我去书摊前买了故事书给我,那套书叫《365夜历史故事》,至今还保存在我家里。

我带着那套书,像战利品一样回到父亲在市区新买的房子,待下次见小舅时,已是大半年后,他的房间多出一台印刷机,说是要自己搞印刷,书架也收掉了,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印刷材料,俨然成了工作车间。小舅不再有空教我念诗,听母亲讲,他常一个人到处派发传单,寻找客户,白净的小舅在之后的时光里,一点点地变黑变脏,但是他工作的地方,依然是那个曾经的卧室,因为忙于事业,婚姻大事也没有着落。直到某日,和父亲合伙办厂的海叔,说可以把他妹妹介绍给小舅。

那个姐姐我也见过,短头发,白皙可爱,就是脾气不好,夜里母亲和父亲窃窃私语,说是对过八字,两人合婚会有大凶,只是还是决定让他们见一面,毕竟年纪都二十七八了,之后他们一见钟情,便很快结了婚。在亲戚的帮助下,小舅还买了个一室一厅的小房子,只是没过多久,海叔便和父亲拆伙,父亲只能带上几个弟兄令立山头,小舅惧内,和我们一家的关系也疏远了。父亲为此对他颇有微词,毕竟小舅创业时,父亲可是鼎力支持的,母亲到底还是疼惜弟弟,坚信是小舅妈从中作梗,这个结局,占卜已经说了,只能认命。

小舅的事业,后来还是有了起色,他的勤奋打动了某位客户,一下给他大笔订单,他成为拥有大厂房,住在宽敞新居开小车的老板。我们在外婆的生日上碰面,那时的我是小学五年级,想起他小时对我的好,以及他对父亲的背叛,五味杂陈,对于他的女儿,亦是没有话可讲。我时常思考,小舅莫非变成那种书本上读到的忘恩负义之人了。

我们家和小舅的关系,到我读大学时才稍微改善了下,那一年小舅突然把数十年前创业欠的钱还给父亲,并额外给了一万大洋,说是我读书,需要用钱。我看不透是一直以来误会了小舅,还是他突然有了良心。但每逢遇见他,依然是保持沉默,十几年的隔阂,即使矛盾稍解,感情也早已沉入到内心深不见底的地方啦。

小舅的最后结局,是在2012年左右,当时小舅妈怂恿他投资办一个鞋厂,未料投资失败,小舅入不敷出,无奈借下高利贷,一家四口于某日人间蒸发,没有人清楚他们去了哪里。母亲痛哭流涕,念叨着当年就不该让他和舅妈相亲,我则一滴泪水都流不出来。只是我想,小舅会不会其实就没有容易过,他一直强忍着,不想再麻烦别人,结果反而被父亲和我误会为抛弃亲情,就像那可口可乐,喝着清凉爽口,里头确是加入了八倍于水的糖分,方掩盖了原本的苦涩!

奶茶

我不知道那个女人的真名,认识的人,都称呼她为“狗腿”。

这是多年之前的事情,当时我还是个实习生,穿着白衣黑裤,到某公司报道。同一天入职的是个在cbd随处可见的三十多岁职业女性,她便是“狗腿”。

“狗腿”穿着干练的西装裙,涂着正红色口红,脸上有着几块让人害怕的横肉,属于看一眼即可,若是与之对视,多半要挨骂的类型。

之后的我,在可以容纳三十多人的办公室里,被指定到入口处的偏僻位子上,就是那种给注定不会多待的人坐的卡位,电脑老而卡顿,椅子坐上后,还会发出细小的吱吱声。而狗腿是洋大人主管新聘的助理,据说是花了一年半载,在猎头推荐名单上精挑细选出来的,她被迎入独立的办公室里,不与我有所瓜葛。

但是,我还记得狗腿的某些事情,不是特地想要记住,但每次喝到奶茶,就会回想起来。

那是一个炎热的午后,穿着奶茶店制服的男子推门入内,具体是哪家奶茶店,我并不清楚,还是贫穷实习生的我,每天都是冷冷看着办公室的女人们叫各种下午茶。这个小哥来过几次,是故有点印象。

小哥进门后,问了我一句“你们这里谁是姓黄的?”

我才来两周,除了工作有交集人的名字,办公室里其它人,说到姓甚名谁,基本是叫不出的。于是,我只好羞涩说“我不知道。”

小哥只得吆喝一声,“黄小姐在吗?你的奶茶来了。”

办公室里的人淡定地望了他一眼,又低头继续工作。

小哥无奈拿出手机,电话接通了,在座的人都没听见手机铃声,之后,那个专属的办公室门姗姗打开,狗腿满脸堆笑,拿着手机跑了出来。

“黄小姐吗?”

“是呀,可是我没有订奶茶啊,会是谁给我订的呢?”狗腿惊讶道,此刻的她与面试时判若两人,我才知道一个面相偏凶的中年妇女,说话也是能够娇滴滴的。

小哥显然不愿搭理她,递过奶茶就走了。办公室的女人们则一改冷漠,纷纷打听是谁送的奶茶,吐槽八成是老公给的爱心茶。

狗腿享受了一会恭维,当众喝了一口,便说出了结论。

“肯定不是我老公,这人不懂我,奶茶竟不加珍珠,没有珍珠的奶茶,能算奶茶吗?”随后就大摇大摆回她的地盘了。

“多半是她自己点的!”最后,女人们哈哈大笑起来。我想狗腿的装模作样和女人们的笑声同样讨厌。

至于奶茶加不加珍珠,对我来说是无关紧要的。有些东西,及时配上真正洁白无瑕的珍珠,也是改变不了浑浊的本质的,狗腿的谎言,大概就是她想给本人注入的珍珠吧。

港币与茶叶

收拾旧物的时候,发现了一枚港币,那应是90年代初留下的,当时父亲偶尔会去深圳,顺道与港人做生意。父亲不会讲粤语,普通话也说得一塌糊涂,我不清楚他是如何和港人沟通的,本来除了语言,就有很多法子可以达成理解。总之,父亲赚了不少港币,其中面额较小的硬币未被兑换,作为纪念扔在家里。

当时我刚升上小学三年级,在我要好的朋友中多了一位聪明狡黠的少年郑昕。

我与郑昕熟悉,是在学期之初,我的同桌小张被调去和他一起了。为此我十分不悦,出于对小张的眷恋,我便常在课间跑去探视她,因担心旁人知晓我是冲着女孩子去的,我便将小张晾在一边,反而与郑昕攀谈。

那个年代的小学生喜欢看漫画,下围棋、不时也玩下脑筋急转弯、走迷宫之类的益智游戏,我和郑昕都是迷宫爱好者,时常各自在纸上设计迷宫,拿给对方作考题。互走了大半学期迷宫后,我们成了好友,郑昕竞争心强烈,不单破解迷宫要比我快,学业上也视我为对手,我的语文比郑昕好一些,郑昕则在数学方面表现优异。

某次我数学比郑昕多出两分,便当着小张的面向其炫耀!郑昕半信半疑拿过我的考卷,仔细复核了一遍,果真找出一处改错的地方。

“怎样,就说你赢不了我吧!”郑昕得意笑道,我脸颊发烫,先前的喜悦一下成了羞耻,心有不甘地将卷子拿去修改分数后,便琢磨着如何扳回一局,恰好作文课布置了《我和某某》的题目,我就写了一篇《我与茶新》的文章,得到了老师的好评。班主任在课堂上朗读了文章,并让我抄到黑板上作为范文。

郑在潮州话中与“茶”读音形似,我文中的“茶新”是一个奸诈的男孩子,爱在课间作弄人,并且会用各种小手段达到目的。

待我抄好作文,老师说这个形象很生动,可是有原型?我忍不住笑出声来,指着台下的郑昕道“茶新,其实就是郑昕啊!”同学们瞬间大笑,纷纷“茶新”、“茶新”地起哄,我看郑昕脸色不好,才发现事情过头了。

待我下课找到郑昕,他涨红着脸不搭理我,我亦拉不下脸认错,只能彼此互望,到我硬憋出一句“你没事吗?”,上课铃已响了。

放学后,天空刚好下雨,我家就在学校隔壁,步行回家不到5分钟,见郑昕没伞,我想将自己的伞给他,他却径直走入雨中,我跟着跑到雨里头,结结巴巴说出“对不起”,过后隔了几天,俩人的关系才算恢复如此,但从此郑昕也多了一个“茶叶”的外号,据我所知,直到初中,他还一直被叫做“茶叶”呢。

但郑昕的狡黠,我在作文里是没有夸大的。他的精明远超过我的想象。

那会因家中港币不少,我瞧见金银两色的硬币如亮晶晶的宝石,便揣了两枚,有空就拿出欣赏。其中我最喜欢的是上方的维多利亚女王头像,小学生的我不知道那是女王,只当是一位童话中出来的异国公主。

某天早上我在课桌上拿出港币发呆,郑昕见了,问我可否送他一枚。我就割爱把银色的五元送他,想着郑昕会把它当宝物珍藏。到了晚上,父亲却接到郑昕母亲的来电,说是郑昕拿了五元港版去换钱,港币当真是我送的吗?

父亲如实告诉了对方,电话那头隐约松了口气,只是父亲也嘱咐我,今后莫要将港币随便送人啦,那不是玩具,是钱。

我失落地点点头,感觉受了欺骗,从此对港币失了兴趣。

郑昕和我的友情保持了很久,初中、高中我们不同校,但他周末不时会来我家串门,两人一起玩游戏,我家中漫画众多,他常借去不少,总有几套是没有归还的,为此常被我数落。到了高考前,他来我家,临走前与我说的是“高考后见。”

不过高考后,郑昕就渺无音讯了。而相信他迟早会出现的我,也未曾联系过他家,一晃十六年过去,他家的电话号码,我还背得出来,但日子一久,就不想拨打了。

也许,我该像那个雨天一样的,在高考后的暑假主动寻找他的,虽然我一直叫他“茶叶”,但同为少年的我们,还未曾好好坐下,冲上一壶功夫茶呢。

肥姐烧烤

肥姐烧烤在新桥路与潮州体育馆交界处,胖乎乎的店主大概就是肥姐,她白天做些酸菜鱼和川湘小炒,到了街灯明亮的晚上,便摆出一大堆桌子,占路为市卖起烧烤,附近卖烧烤的走鬼有四五家,但生意最旺的还是肥姐。

我在大润发做收银员时,女友小筠爱吃烧烤,每逢她上夜班,我都会在肥姐买上一泡沫饭盒的烧烤给她。只因此处离大润发近,且品种齐全,是超市年轻职工宵夜的首选。哪些男女会有故事,只消在肥姐摊位多坐几晚,便能看出门道。偶尔会有出人意料的搭配,比如一个诡异的短发女人。

我是09年的七月认识她的,女人名叫阿凤,与我一样是兼职收银。阿凤年纪30不到,鼻梁上架一副红框眼镜,轮廓有点像《樱桃小丸子》里的怪笑女生野口,但皮肤又比野口白皙得多,想来不是天赋异禀,便是注重保养。

阿凤每次讲话总带着卖弄风情的味道,我和好友阿枝都很讨厌,阿枝给她取了外号,叫做“凤姐”,暗指她与网红“罗玉凤”一般,丑人多作怪!

某天我在休息室,吃着由菜脯蛋、猪油渣炒芥蓝以及生姜炒鸡组成的便当。凤姐坐到旁边与我搭话,问午饭是不是亲手做的,待我承认后,便夸了我几声。

“你有小孩吗?”

而后她突然问,没待我回答,便自言自语道“我有一个小孩,小小的,只有这么大。”她用手比划着,我想她大概不是与我说话,气氛诡异,我便不搭理她了。

事后和阿枝吐槽,方知不止一人,都碰见凤姐说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于是,大家都刻意和她保持距离,只有阿文是个例外。

阿文是大三学生,趁着放假来勤工俭学。不知何时起,他每天粘着凤姐,“阿凤、阿凤”地叫得亲切。到了下班,阿文会开着雅马哈摩托,凤姐坐在其后,一骑绝尘地呼啸而去,俨然苍茫天地间的一对佳偶,大家私下里调侃“文哥凤姐、神雕侠侣”。

起初,我是不大相信阿文会爱上比他大近十岁,带着小孩,姿色亦不出众的怪女人,但听别人说得绘声绘色,加之阿文和凤姐确有肉眼可见的暧昧,心里也是动摇了,莫非那种能诱惑血气方刚少年郎的魔女,不必尽如《多情剑客无情剑》中的林仙儿、《魔女的条件》中的松岛菜菜子一般美貌。

凤姐日常的行踪也很神秘,时常突然请假,某次她刚来上班就掉头回休息间,之后匆匆离开。日子久了,又有说凤姐疯了的。

“你知道吗,我看见凤姐在吃药了?”

“什么药?”

“叫西什么普兰,我百度了下,是治抑郁的。”

众人窃窃私语,什么抑郁症、精神分裂,大家并不在乎,反正都是神经病。

阿文大约也能听见这些话,但他并不在乎,依然和凤姐出双入对,我去肥姐烧烤,也能看见他的雅马哈,还有谈笑风声的两人。之后,我越发肯定凤姐是一个魔女啦。

到了八月份下旬。一个衣着考究的中年男来找凤姐,她歇斯底里,先是捡起保险柜里的酸奶投向男人,再是倒在地上翻滚哭闹,之后趁男人跑去和收银科长解释时,凤姐跑了。

“那男的是凤姐的老爸,她是从家里跑出来的。”

消息灵通的阿枝,很快从科长那套出事情的始末。原来凤姐竟是本地某学校的英语教师,在她婚后不久,丈夫便与她离婚了,而凤姐爸貌似是有些名望,估计是觉得丢脸,便把她锁在家里,受了刺激的凤姐离家出走,躲到大润发打工。

到了第二天,凤姐像没事一样上班,但有人看见凤姐与阿文在大润发后门吵架,便幸灾乐祸地到处说。到了晚上,凤姐爸再次来带走凤姐,阿文也在场,凤姐一直喊着阿文救她,阿文涨红着脸,不知怒吼着什么,就这样,凤姐在大润发消失了。但是我在一年后又碰见她一次,某天中午我在肥姐烧烤吃酸菜鱼,凤姐歪着头,脸上依然是旧日里那略带轻浮的微笑。

“嗨,还记得我吗?”

我点了点头,但说不出话来,凤姐便说要去大润发买东西,随后远去了。

至于阿文,我在数年后见过他,剪着军人般的短发,法令纹明显,模样苍老了不少,据说是在某街道当居委大叔。他和凤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没有人清楚了。但我想凤姐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语,那用手指在空中比划不知真假孩子的动作,都是sos的信号吧。接收不到信号的人无疑是幸运的,而能收到的阿文,他的内心是否也存在着空洞呢,想到这里,我便觉得哪怕他们只是一时**而纠结到一块,也是无人可以怪罪的。

大盘鸡

大学的第一餐,吃的是新疆大盘鸡,滋味早已忘却,只记得鸡很大盘,需四人分享才能消化。吃完鸡的汤汁也不浪费,会给一大份皮带面拌着,没有吃过西北美食的我们,哧溜哧溜,吃得快意。

提议吃大盘鸡的是高中好友毅丹,他父亲以前是军人,毅丹自幼和母亲便随着父亲在外,想来北方也是待过的,所以他对面食独有一种情怀,而我与大学室友都是典型南方人,偶有聚餐,也是米饭炒菜为主,西北菜馆是几乎不去的。但是,大盘鸡作为新疆美食的名片,却被拿来调侃过,说起来,皆因我室友大喇叭的一宗事。

大喇叭那时不叫大喇叭,他生得人高马大,五官立体,有着橄榄球运动员般健硕的身材,肌肤也是白皙如雪,只是有些络腮胡子教他显得有些粗犷。我们初次见面,一致认为他阳光帅气,便帅哥帅哥呼唤他,这与今天广州餐饮界逢人爱叫老板、帅哥、美女不同,那是发自真心。

帅哥藏不住话,一有想法,便会广而告之。入学第一周,他即宣布相中了英语协会的一位女士,不久便把对方姓甚名谁、来自何方、就读专业打听得一清二楚。当时我有给人取绰号的恶习,班里有一女生长发留到脚跟,头发末梢因缺乏营业变得扭曲,我将她命名为“水母”;有一人自称得过普通话比赛三等奖,就叫她“三等奖”;而帅哥追求的女士是新疆人,我刚吃大盘鸡不久,便将其代号为“大盘鸡”。

我们私下组队偷看过“大盘鸡”,实话说,姿色平常得很,个子瘦小,椭圆形脸,细长而小的双眼,像是两颗橄榄核。于是我们理所当然认为以帅哥的条件,拿下大盘鸡女士绰绰有余。帅哥也这么自信,每晚入睡,他便主动谈起其与大盘鸡的进展,然后问:“你们觉得我追她困难吗?”

室友阿磊赞美了一番帅哥的盛世美颜,说一点不难,帅哥听完哈哈大笑。

帅哥大概花了一周约到大盘鸡女士,回来后得意洋洋,声称把大盘鸡女士给强吻了,对方反手给了他一巴掌便跑了,想来是矜持吧,打电话哄哄便是。

但电话没讲几句便挂了,随后帅哥竟是嗷嗷大哭,说大盘鸡女士骂他是人渣,“他像人渣吗,他是那么好的人!”我们好言安抚,帅哥才合眼睡去。

次日,帅哥写了一封长信,说是要托人送给大盘鸡女士,要我们听一遍给出意见,信的内容我几乎忘光,只记得里面的一句话:“你看看我的嘴巴,算命的说我这辈子只能吻一个人,我是如此情不自禁,将自己交付给你。”

这话似乎戏剧化了些,但我又说不出哪里不好,贱贱的风格说起来还有些像莎士比亚风,在《仲夏夜之梦》里,海冷娜就曾对拒绝自己求爱的第米屈律斯,卑微地表白道:“即使那样,也只是使我爱你得更加利害。我是你的一条狗,第米屈律斯,你越是打我,我越是讨好你。请你就像对待你的狗一样对待我吧,踢我打我,冷淡我,不理我,都好,只容许我跟随你,虽然我是这么不好。在你的爱情里我还能要求什么?比一条狗还不如的地位吗?但那对于我已经是十分可贵了。”

当然帅哥远不及海冷娜痴情,也不会有仙王好心给他药水蒙蔽恋人的眼睛,那封信终究是没有打动大盘鸡女士的,当晚回来后帅哥哭了很久,之后长达一个月的时间里,他每晚都骂骂咧咧,说一些贱人、假正经之类的话,因为太吵,我们私底下,就将他的名字改成大喇叭了。

在2018年,大学同学阿斐给我看了一张大喇叭的照片,他尚未娶妻,照片上的他在健身房里秀着身材,体格更加强壮,头也秃了,脸上因过于白皙,反而让岁月的痕迹显得更加清楚,我想起大盘鸡的事情,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

羊奶

那一年,电视机正播着《离别广岛的日子》,我一到晚上便坐到电视机前,边喝羊奶边追剧。

羊奶是母亲特地订来给我滋补的,90年代广东乙肝肆虐,我在注射疫苗前,被查出是小三阳(尚未发作的病毒携带者),母亲为此十分恐慌,除了加强营养,也四处为我寻医问药。恰逢潮州台每天都在鼓吹“蒂达胶囊”的奇效,说它乃是神奇藏药,专治乙肝,于是父亲一口气花了几千大洋,买下一年的疗程给我。

“蒂达”一次六粒,一天三次,小小年纪的我就成了药罐子,虽然不像煎煮的中药那般苦涩,但胶囊外壳的味道也是叫人不悦的,因它时刻提醒我与同龄人的不同。对比之下,还是喝羊奶好点。

现今很多文章称羊奶成分最接近人奶,售价也高出牛奶一头,不过当时潮州的羊奶接受度不高,价格只比牛奶粉略贵。卖羊奶的人为了推广,不时会带山羊外出转悠。留着长长的胡须的山羊坐在三轮车后,个头比牛马都要瘦小,活像小学美术课本上维吾尔族老人的油画,很难想象它是一位母亲。而车后会有个牌子写着“羊奶”二字,想喝的人会自己拿铁罐铁杯去打,也可以给定金等专人送奶上门。

我家订的羊奶,便是由小哥在傍晚送上门的,羊奶应是挤出后就送来,冷的时候会有一点膻味,母亲会用铁锅煮熟它,再加一点白糖,那样味道会好很多,但也比不上牛奶。就这样羊奶和蒂达同时进入我的肚子,在整整一年以后复查,医院说病情加重,现在是大三阳,忧伤的父母急忙带我去看医生。

医生是个老爷爷,听到羊奶之后,连连摇头,说不可再喝,羊肉、羊奶皆是加重病情之物,好在我提起此事,否则再滋补下去,我要早一步去乙肝那报道了。

事后我将母亲数落了一顿,斥责她轻信广告,不过出了这事,母亲的毛病也没有改变,她的类风湿病,听信广告或者民间的传言,试过蜂毒疗法、蚂蚁疗法、蛇酒疗法、用过曹清华、还有假药风湿骨痛灵直到手脚完全变形、身体无时不在忍受痛苦的今天,她依然念叨着“哪天你要娶了媳妇,我一高兴,大概就全好了。”所以,我想母亲对什么都容易相信,并非全部出于愚蠢,也源于她对世间的一切仍然充满希望吧。

从前的小酒馆

不知几时起,四处都开满了小酒馆。小酒馆里有各种酒,多数是适合女士饮用的水果酒,山楂、杨梅、木瓜枸杞用复古的陶瓷酒壶装着,点几壶小酒,来些串串、烧烤或精致凉菜,想象此刻是一个夏夜,很是文艺风雅。

我不饮酒,更不喜欢小酒馆,曾经探访过一次,是在几年前的一个夜晚,我与小学同学老镇在街上散步,对方接了个电话,说是高中老同学邀请,让他到小酒馆一叙,于是我便一道前去。

我们从珠江新城步行到位于体育西的“从前的小酒馆”,但见门口候客的凳子早已坐满人,入内后是类似古代客栈风格的装修,老镇将我简单介绍给他的同学们后,我便坐到角落的位置上充当安静的背景。

老镇的高中同学一行三位,风格颇有西游记中车迟国三国师的样子,其中胖乎乎的姑且叫虎力大仙,说是当公安的,闲暇时靠帮人摇车牌补贴家用。

“这玩意简单的很,买个摇号软件,之后全凭运气,反正总有摇到的。”虎力大仙得意地说,一旁精瘦的鹿力大仙也恭维了一下,说一人收一万大洋,一次十个人,最少也能赚个三五万。

而后便轮到白面清秀,带着金边眼镜的羊力大仙显摆,他是某国企负责招聘的。

“知名国企,进去一辈子不用愁了,回去看看家里有没有亲戚要帮忙找工作的。”鹿力大仙帮腔道。

最后我问了下鹿力大仙在何处高就,鹿力大仙支支吾吾,才说他是卖安利的,不过他眼神好,一看就知道谁是潜在客户。虎力大仙亦打趣说鹿力大仙会看面相,不妨给我看看。

鹿力大仙便盯了我一会,随后阴阳怪气讲了声:“无局。”这在潮州话里是没戏,没希望的意思。

之后老镇与车迟国三国师开始喝酒,鹿力大仙来向我劝酒,羊力大仙突然阻拦到“他从小老实,不会喝的。”

我讶异羊力的举动,他便问我是不是如南幼儿园毕业的,他是老杨。我才想起对方是幼儿园同学,不在一个班上,但在围棋兴趣班里,一直陪我下棋的就是他。于是五人一起感叹潮州城的狭小,即使高中、初中、小学不在一个班,在幼儿园也可能相遇过。事后我没有留下老杨的联系方式,到了今年才听老镇说他利用招聘之便中饱私囊,已经被开除了。

我想起被我忘记长相的幼儿园同学老杨、有几分善意的羊力大仙、渎职的国企员工,像是三个截然不同的人。

海南城

五年前,朋友的弟弟来广州找工作,说是花钱找了路子,对方让他静等消息。因为举目无亲,朋友便让他与我联系。

我和弟弟在海南城见面,这是机场路一带较大的餐厅,既有海南特色的东山羊、文昌鸡、也供应粤式早茶,餐厅主要在二楼,一楼有个大大的水族缸,缸边堆满了青色的椰子。

弟弟穿着皱巴巴的衣服,在一楼看着缸里的鳗鱼,寒暄以后,他叫了我一声哥,我便带他上楼吃早茶。那会我不是四处觅食的人,只会点些寻常的虾饺肠粉,但弟弟依然开心。

年轻人没有心机,几盅茶下肚,坦言是毕业后找不到工作,家里亲戚的朋友正好在广州知名国企任职,是个人事处长,便叫他来了。

我好奇弟弟花了多少大洋,弟弟伸出一个手掌,再比出三个手指。

“八万!”我吃了一惊,弟弟苦涩一笑,说也觉对不起父母,但那亲戚说得天花乱坠,称此钱对领导来说不值一提,人家肯收,还是看面子的。

弟弟与我在出租屋挤了五天,神秘的人事处长才来电通知可以安排面试,见面的地点也是海南城。我问弟弟男可有钱招待对方,弟弟说父亲给了他五千大洋盘缠,都在包里!见他如此,我决定与他一起赴约。

人事处长是个中年人,有个圆滚滚的大肚子,操着一口东北口音,开一辆奔驰车,这车的优点就是不懂车的人见了都知道贵。

坐下后,对方介绍了面试流程,说大小领导都打点好了,弟弟放心面试即可,我在一边细听,觉得此人与以往见过的人事经理大为不同,丝毫没有受过高等教育的痕迹,到像是搞传销的。临别时,处长嚷嚷车子没油。

“你得给我一百块加个油。”

弟弟掏出一百元给对方,我则强忍住笑,好一个将八万大洋视如草芥的领导。

回家后,我查了弟弟应聘公司的资料,是国企没错,但只是下属合资机构,而且是一家入职门槛不高的劳动密集型企业,我劝弟弟三思,但弟弟表示父亲已经交了钱,而且他也没有工作,好歹都得de试下。

一周后,弟弟就去那家公司上班了,他从包里掏出八百元,说是感谢我这段时间的帮助,我叮嘱他收好,自身难保时,切勿如此慷慨了。

弟弟在那家公司工作到2018年,终究也是辞职回家了,原因是入不敷出。对方当初承诺一个月工资到手至少有4千大洋,但那是算上绩效的情况,业绩不行的弟弟男,又逢公司改革,每月只能拿到2千多。

“那不找一下所谓的处长?”

“人早就不知到哪去了,他根本不是里面的员工。”

算下来也快三十岁的弟弟满脸失望,我们的道别饭还是在海南城,但这次他全然没有五年前的憧憬。后来我和朋友聊到那家公司,才知道弟弟不是唯一的受害者。

“那里面的人全是劳务工,有些老鼠屎就在外面就摆出一副国企正式工的派头,说是可以介绍工作,其实就是空手套白狼,忽悠别人去碰运气的,面试的人,十个有八个能进的。”一个知道内幕的朋友告诉我,我想还是不要让弟弟知道真相吧,那样该得多难受!

油条

油条是国人的经典早餐,无论手臂粗的大油条,还是小粒的油炸桧,我都钟爱。大油条配豆浆或白粥吃,犹如牛肉配酒,豪放洒脱;小油条浸豆浆吃,别有滋味;若是配合米饭、绿豆面,又能衍生出粢饭团、煎饼果子等小吃,而上海人更有将剩余油条变废为宝的巧手,我在魔都求学,就有不少小店推出以油条为主料的菜肴,诸如丝瓜炒油条、油条虾等。即便近年推崇健康饮食,有人诟病传统油条多为地沟油炸制,洋快餐们也推出安心油条抢占市场,但油条之于多数老百姓,就像咖啡之于西方人,明知多吃有害,还是乐此不疲。

只是油条若用作形容词,就不是什么好意头,而我心中的老油条,非工地上的大妈a女士莫属。

a女士有着泡面一样的短发,朝天鼻上挂一副小眼镜,皮肤黝黑,时常穿着旗袍,年纪大概三十五以上,四十不到,身材有着中年女性应有的丰腴,面相则是不好打交道的那种,这是我对她的初印象。

a女士也是工地上年纪最大的员工,已呆了十个年头,只要再熬过五年,就可达到拿社保的最低标准,据说她家境殷实,为人却一毛不拔。

我还是新人时,曾请教过a工作上的问题,a回复得颇为官方,听着专业,分析更是理性,以致我一度相信她是一个资深专业的老员工。

但如若多问几次,就会感觉a的答案均是一个套路,只是外在漂亮罢了。甚至某次我发现漏洞,询问a是否上报时,a忙叫我莫要声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刻我便肯定,a只想在名为工地的岸边悠闲地晒太阳,风浪是一点都不想经历的。

我对a初期是抱有友情的,某次工头长舌妇布置任务给a,我担心a太忙,便询问是否需要协助。未料a顺手将所有工作推给我。因是我主动开口,也只好如哑巴吃黄连般一口吞下了。

而后过了一年,a辗转到工头阿豪帐下,某次阿豪布置任务给a,a全无头绪,便过来问我,我忘了旧恨,帮a完成了工作。事后a就拿着我的成果邀功去了,后知后觉的我这才感到愤怒无比,但是自己一时心软,也不好发作。

最后让我对a狠下心来还是因为阿玲的事情,我死皮赖脸追求阿玲的事,被工地的很多人当做笑谈,一夜之间我就成了变态跟踪狂,潜在的犯罪者。a自然也是在那堆落井下石的人里头,某次她与长舌妇,阿萍一起吐槽我的时候,我恰好推门而入,转过身,我便将a的微信拉黑了。

近日a又辛勤工作,自称连续加班了十几天,随后笑咪咪地问我,可不可以帮忙?我终于是拒绝了她,让她滚蛋!a便毫无怒气地走了,我这才明白,a不仅没有良心,更加没有廉耻,她的求助,只是一种姜太公钓鱼式的贪小便宜而已!她已经不仅仅是一根老油条了,而是有毒的老油条!

番外篇:老狗的故事

从前有一条老狗,她在主人家服役十年,还有五年就可以退休了,平日里她既帮主人看门,又帮主人咬人还有打猎,当然她只是一条老狗,她口中的主人仅仅是老爷家的一个老仆。

之后有一天,来了一个新仆人男主角,男主角带老狗出去打猎,因为看到老狗抓不住猎物,就把自己打的猎物分了一半给老狗,回去后老仆就对老爷说“新来的男主角好没用,打的猎物居然和老狗一样多!”于是老爷就把男主角臭骂了一顿,老仆看到后很开心,老狗则不吭声,反正她只是狗,吭声了也只会汪汪叫。

接着又到了某天,老仆让老狗替自己做饭,男主角觉得让狗做饭太不方便了,便问老狗要不要帮忙,老狗就汪一声跑出厨房了,于是男主角只能把所有活都干了。老仆回头就夸了下老狗,这饭看着真像人做的,不如你再帮我种个菜吧。

老狗不会种菜,只能跑去求男主角,男主角心软便帮它种了。老仆看到菜好开心,就对老爷说,要男主角干嘛,有我还有我训练有素的老狗就好了。于是老爷就把男主角炒了。

之后老仆就每天睡大觉,他觉得老狗会做好一切,老狗做得太吃力,又去找男主角,希望他可以当外援。男主角破口大骂老狗是个白眼狼,畜牲!老狗就走了,但老狗并没有生气,既然男主角已经不是好心人了,她就去找下一个好心人吧!毕竟她还有五年才能退休,可不能失业啊!

这个故事大概是想告诉我们,在工作的地方,有很多像老仆和老狗一样的人!然后就是对一只老狗,直接让她圆润离开便可,生气是没有必要的,毕竟畜牲是不会因为你生气就生气的呀,他们既没有良知,也没有羞耻,有的只是一颗跪舔主人谋求肉骨头的心而已!至于说他们是白眼狼,那可太抬举了,他们连狼都不如,仅仅是狗而已!

蓝山咖啡

2003年,我将远赴上海求学,那时尚无高铁,火车多是陈旧龟速的绿皮车,到上海至少得25个小时,于是父亲破天荒带我乘坐了人生第一趟航班。

我们委托楼下的“机票车票代购”买票,拿到薄薄一叠类似发票的单据,我将其放在手上,抚摸了许久,仿佛把玩一件宝贝。随后二叔驱车将我们送到汕头机场,这是一个小小的军用机场,只是暂做民用。

我们的飞机本来该在12点左右准时出发,父亲不清楚机上是否配餐,便带我在机场餐厅小吃一顿。说是餐厅,就是一个快餐简餐的柜台,台前放几张塑料椅,不过服务员倒有三四个,均是年轻漂亮,制服统一的女子,见惯路边摊阿姨的我,已感觉十分专业。

我见有小笼包,便请父亲点一份,于是父亲直接要了两个小笼包,随后问我:“还要不要喝点什么?”

餐牌上有茶和咖啡,我心想自己还没试过在餐厅喝咖啡,便小声问父亲能否来一杯?

父亲向来以“工人”自居,对吃不讲究,平日他在工场劳作,加班不回家时,就要五元一个,里头多是些廉价五花肉和卷心菜的泡沫饭盒,配20元一斤的粗茶。可对雇员却是慷慨,那时潮州私人工厂一个月休息多数只有1到3天,父亲也是如此规定,但他逢假必批、工资照发。因此总有不自觉的人三天两头请假,享受不亚于周末双休的待遇。父亲的同行劝他莫要如此,员工一旦松懈就难管了,但父亲对认定的东西素来固执己见,平日里觉得西餐都是垃圾食品的他,或许会说我想喝咖啡做作吧。

出乎意料,父亲爽快要了两杯咖啡。手脚麻利的服务员五分钟不到就送来了。小笼包一笼五个,吃着挺香,但待我到上海吃过小笼包后,便发觉机场的小笼包只是袖珍版的“肉包子”,面皮是远不及江浙小笼那般薄的,内中更无灌汤。至于咖啡,就是两杯约莫150毫升、用白色瓷杯装的黑色清咖,喝惯雀巢速溶咖啡的我,入口只能尝到中药般的苦味,但又不好意思反悔,便故作淡定咽下了。

饭罢结账,小笼包一笼20大洋,咖啡要80元一杯。

“什么,咖啡怎么要80元一杯!”父亲当即发作起来。

“我们用的可是蓝山咖啡。”服务员解释道。

“什么蓝山咖啡!”

父亲愤愤不平地将200大洋递给对方,周围的客人都像看戏一样围观着我们,眼神中闪烁着惊讶和鄙视,我很窘迫,只能拉着父亲的手离开。而后航班发生了延误,我们被免费赠送了一顿难吃无比的围餐,抵达上海已是深夜一点,人生地不熟的我们,花了300大洋打的到达大学所在的惠南镇,随后又花了800多大洋住了旅馆,这些非用不可的开销,父亲是从不抱怨和怀疑的。

到我大二那年,我在便利店见到一种标有“蓝山口味”的布朗咖啡,说是蓝山口味,其实只是加了奶和各种添加剂的调味咖啡,售价5元一瓶,也有冲泡版的,30多大洋可买一大包,比之雀巢,味道算是极好了。某天母亲见了,让我泡一杯给父亲喝,口渴的父亲从工场回来,口端起桌上微凉的咖啡一饮而尽。

“喝得出什么味道吗?”

“就是咖啡味,能有什么味道。”

我才知道奶咖和清咖在父亲眼里毫无区别,也无怪乎他会为80大洋的咖啡愤怒了,而后我渐渐了解上海这个城市,知道从机场打车去惠南镇,绝对不需要300元、知道市面上的蓝山咖啡多数是假货,高级点的用部分蓝山咖啡豆搭配其他豆子配制出接近蓝山的味道,更多是连一颗蓝山咖啡豆都舍不得放,诸如“蓝山口味”便在此列,而那日机场端出的,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货,然而这些事,我一件都不打算告诉父亲。

2018年我新居进宅,父亲独自坐车上来广州看房,我请父亲去汇家宴吃私房菜,选了200元一位的餐标,前菜是腌青瓜、卤猪脚、热菜则包括丝瓜虾、蒜蓉炒花甲、杂鱼煲,汤是石橄榄土鸡汤、点心有韭菜粿无米粿,最后以老菜脯粥收尾。父亲吃得开心,问我价格,我答100元一位,问其贵乎,父亲说还算可以吧。我想好在没说实价,不然父亲又得生气了吧。

在回去的地铁上,有个年轻人给父亲让了坐,我这时才发现,父亲竟也到了需要被让座的年龄了,过去的我觉得他老土、不懂变通、甚至觉得与他一起有点丢脸,但那一刻我却只希望在后面的岁月里,能够和父亲多点时间相处,希望父亲能在他自以为是的世界中平静安逸地活着,希望这高速变化的社会不会惊扰到他。

猪头粽

2009年,阿治从澄海来看我,带了猪头粽。

我是第一次见这东西,它的外包装是一个长方形袋子,上头写着“老山合”。阿治结结巴巴告诉我,这是澄海名店

虽然有他一米八出头的个子,但声音并不阳刚,外表亦不修边幅,自然卷的头发长年不打理,模样像个搞音乐的,事实也差不多,他爱好摄影,两者皆是艺术。

面对阿治的好意,我不以为然。那会我刚从魔都回到潮州,赋闲已有半年,心中焦虑,所以阿治来看我,我并不开心,加之我自幼不吃猪头肉,这“猪头粽”给我,多半也是随手转赠他人。

阿治在我家坐了一个上午,喝了一泡功夫茶后,中饭也不吃,就转身告别了,送他出门时,我才感到不舍,因为我自问待他不好。

他与我是在大一同乡会认识的,父母是农村信用社的领导,早早为他规划了人生,让他填报“金融学”,到时毕业去信用社报道即可。但阿治没半点“领导之子”的架子,他为人正直淳朴,笨拙憨厚,我明白他心好,但他的满头皮屑,糟糕的语言表达能力都让我敬而远之。

不过阿治太迟钝了,丝毫察觉不出我的嫌弃,大学时代不时热情邀我一起吃饭、逛书店,也会到我寝室闲话家常,只是我们完全没有共同话题。

阿治爱看《金融时报》的,时常和我谈论上面的文章,但他讲话断断续续,听着让人昏昏欲睡。而我喜欢,看动漫卡通,阿治不懂动漫,仅仅礼貌翻阅一下,不发表任何观点。有时我买些高达模型拼装,阿治见了,会露出孩童般的眼神,捧在手上小心把玩,问我这个机器是不是很厉害!我想厉不厉害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你又不看动画的。如果我们在食堂偶遇,阿治会开心端着铁盘和我坐一块,不过彼此想不出有什么好说的,只能低头吃饭,于是我想,阿治也许是无聊吧,无聊到必须和我这个无趣的同乡来往。

大学毕业,阿治果真听从父母的安排回澄海银行任职,我则在上海工作,两人关系就此中断,我想今后应该不用见他,所以当阿治从他处听闻我失业回家,要过来探望时,我实在惊讶得很。

之后我勉强打起精神去汕头找工作,呆了一个多月毫无进展,期间阿治来看我,他的口齿没有因参加工作而得到锻炼,依然是个大舌头。

“你你要不要试着投稿啊,平时没事不是喜喜欢写东西吗?”

“怎么可能啊,我的稿子哪有人会用,又不是专业的!”我信心全无,觉得阿治这样一路有父母开绿灯的人,是无法理解我的。阿治见我不开心,再次结结巴地说“那我也不知道该干嘛,我又帮不上忙。”

阿治后来在qq上联系过我几次,问我近来怎样,我都说不怎么样,他见我不悦,便也不敢多讲。后面我到广州工作,用了几年时间走出困境,觉得过去的不幸没什么大不了时,我才意识到阿治是一个很好的朋友。但阿治大约早已意识到我没有把他当朋友,被我发了几次脾气后,就再也没有出现了。我不是没想过找阿治道歉,但终究因为心头的羞耻,让我说不出话了。

缘分有时就是如此吧,你不明白的时候,别人付出了真情;你懂得那份真情时,别人却已远走。我若想念阿治,也就是去澄海买一包老山合猪头粽而已。忘了说了,这东西名字听起来,让我想起可怕的猪头,但实际吃下口,就是厚切的猪肉脯而已,若配粥更好,可惜我对它的美味,懂得太慢了。

章姬草莓

我从小不喜欢那个女生,因她总是一脸傲慢的神情,仿佛一只跻身于鸭群,心不甘、情不愿的白天鹅。她的父亲也是个跋扈人物,某次她与人闹矛盾,其父便在次日来到幼儿园,不由分说挥手给了那男生一记耳光。这样的恶人,还是保持距离为好,小小的我远远用嫌弃的眼神看她,尽量不与她交谈了。

但我们还是上了同一所小学,进了同一个班。那会广东地区收得到卫视中文台,有不少台湾综艺及日剧可看,印象深刻的是胡瓜主持的《非常男女》、《鸡蛋碰石头》,酒井法子主演的《星星的金币》,再然后是吴大维主持的儿童节目。

她大概是爱看吴大维的,因她无厘头给我起了个外号“吴大某”,某是我名字的第二个字,她为何这样叫我,我想不起前因后果,反正我认为她不是好人,不愿与她深交。只是她又偏生坐我后面。

有那么一段时间,她在上课喜欢将腿伸得长长的,直到碰到我的脚后跟,一般我都不予理睬,若是心烦,便直踩她的脚,那时她会用塑料尺敲打我的后背反击,不过力气不大,我并不觉得痛,也就听之任之了。但有次她生了很大的气将我打疼,我就在下课掰断她的尺,她很难过,说是那是把好看的尺子,一定要我赔她。

我拿起断尺端详了下,也就是把花俏的尺,中间开一道狭长的缝,上面安了一朵小花可以移来移去。

“那你下次考试赢我,我不但赔你一模一样的尺子,再送你一支笔,如何?”我知她成绩素来不如我,便这么说,向来目中无人的她也接受了挑战,结果自是以失败告终。

到了四年级,她的个子渐长,终于不用坐在我后面,她被调到远远的地方,和我再无来往,我唯一还能听到她的消息,就是班里几个早熟的猥琐男生,喜欢聚一起坏笑讨论她的身材,说她是班上长得最好,身材最火辣的女生。那时我不懂男生和女生的差别,对于曲线美更无概念,我对美的认知还停留在书本上说的要看内在美阶段,像我同桌小张温顺文静,很有传统女子的温柔,我便以她为美。

到小学毕业以后,我便只有在1998年,在读初一时见过她一面。

“吴大某。”她叫住我,表情依旧不可一世,双眼感觉都望到了天上,我想遇见她真不幸,便一声不吭地走了,自此,我便再未遇见她。

之后便到了2018,我和小张在广州新开的西餐厅莫卡多聚餐,我瞧见一人,似乎是她。

“你还记得某某吗?”我问小张,小张表示记得,之后我们也没特地去确认那个路过的人是否是她。

但我终究还是和她见面了,19年的时候,我从别处听说她辞职近一年,大部时间都在看病,最近还因术后并发症住院。我于是萌生了见她一面的想法。联系后,她听到我的名字,说“好像很多年没听到这个名字了”。然后又强调她现在很丑,我告诉她没有关系,她即便丑了仍是比我好看。

我问清她所在的医院,便在第二日过去,路上寻思着买点什么探望她好呢,想她自幼养尊处优,普通货色大概是看不上的,便去了太古汇的ole超市,买了香印青提和章姬草莓。香印是韩国产的,但也要300多大洋一斤,章姬草莓礼盒恰逢特价,99大洋一盒,全都用得体的礼盒装着,想来是衬得起她的骄傲的。

隔了21年,她还是一下认出了我,说我变化不大,我瞧她脸色苍白,但神色平和,并没有记忆里那眼高于顶的傲气,反而有种说不出的美丽。

她是因肠道的问题做的手术,但精神很好,一直与我谈她旅游的事情,其中希腊的爱琴海是她最为称道的,“爱琴海的蓝是世上最漂亮的蓝。”她说一直梦想能和另一半去,不过感情也是一直不如意,最后还是自己去了。但这也没什么关系,世上未知的地方还有很多,等她养好身体了,还是会继续出游的。我本来以为会遇见一个沮丧的她,现在看来,是没什么可担心的,像她这种对生活有很大期待的人,是很难倒下的。

最后我说了她父亲去幼儿园打人的事情,以及她给我起的外号。

“什么外号,我想不起来了哦。”

“就是吴大某,当时我还想你很喜欢看吴大维的节目吧。”

“好像是,但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在病床上抱着膝盖笑道,之后她母亲来了,我又聊了一会才告辞了。

我想我应该不会主动和她有联系,因为我们的缘分早已“过去”,刻意谋求进一步的亲近是没有必要的,我担心她会在地球上消失,才会去推开早已尘封的大门,如今一切安好,该关上的东西,就由它继续关闭吧。

螺旋藻

很久以前,我还读幼儿园的时候,在我家后面巷子里有一个药店,店里有个老阿姨,她大概是个医生吧。

每逢我感冒,母亲便会带我去她店里抓药,顺便和老阿姨攀谈起来。

“这孩子总是面黄肌瘦的,每天喝猪骨汤也不顶用。”

有次母亲提到,老阿姨便拿出几瓶蓝色包装的药,说是螺旋藻,用的是日本高科技,之后她指了指其一边的脸颊,告诉母亲,那个地方本来有颗痣,她吃了几瓶,结果就没了,光滑得像女孩子。

我好奇注视着,觉得老阿姨还是老阿姨,哪里是什么女孩子。不过母亲是被说动了,一口气买了4瓶,一瓶200多大洋,4瓶近一千,在90年代初不算小数目。

然后我就开始吃那绿色的药片,一股水产品的腥味,我看十万个为什么,说藻类就是海里的草,和紫菜是亲戚,但紫菜那么好吃,这螺旋藻不知为何又难吃又贵。

而后药没吃完,老阿姨的店就搬走了,换了一家卖文具和玩具的店,但即便还在,母亲也不会再买吧。因为我曾问她:“老阿姨是在骗人吗?”母亲一声不吭。

现在想起,觉得母亲真好,她的心若和老阿姨一样,完全可以自己吃螺旋藻的,说不定,我能因此有个美若天仙的母亲呢!

蛋包饭

最早的蛋包饭,我是在动画里见到的,状如金黄半月的蛋包中央横着一抹夕阳色番茄酱,划开后,里头露出均匀饱满,石榴籽般的饭粒。主人公拿起不锈钢的勺子,在热腾腾升起的烟雾中浅尝一口,便浮夸地为之倾倒。

那时我爱吃母亲的蛋炒饭,一口铁锅,两只鸡蛋,开大火,热锅下冷油,后注入搅拌均匀蛋液,翻炒成形后用锅铲分割成块,倒入隔夜米饭,加一勺酱油翻炒至粒粒分明,最后撒葱花。每逢食欲不振,仅用一碗蛋炒饭就能重整旗鼓,蛋包饭作为蛋炒饭的亲戚,想来味道也不会差。

于是我便央求父亲做蛋包饭,因他会做蛋包肉,用五花肉一块剁成肉糜,加鱼露、味精、葱花、虾米拌匀,再取鸡蛋五枚,打破其一,搅匀倒入油锅待其凝结,便将适量肉沫放在蛋饼一侧,另一边翻起覆盖即可,其余皆按此做法,待制成蛋包肉五枚,将所有蛋包置于锅中,大火加热,洒一点水,上锅盖蒸一分钟即可。蛋包饭也就是把肉糜替换成炒饭罢了,理应不难。

但父亲称不行,按我以往食量,蛋炒饭可吃三碗,那得三个蛋才可包裹,且蛋皮要做得厚薄一致并非易事,稍有不慎,便会破开。为此,蛋包饭只能加入我的遗憾清单,直到2009年我才吃上它。

那时我在家赋闲,投简历之余,偶尔会在qq上捡漂流瓶玩,基本都是小聊几句,便无疾而终,但是有一个叫姽婳的,与我很是投缘。她是来这边医院实习的小医生,我们都爱看一个猎奇纪录片“一千种死法”,记忆比较深刻的有排气时发生爆炸死亡的“放屁死”;厨房大叔被同事误关冷库导致的“冻僵死”;钓鱼爱好者用力过猛,鱼儿冲入嘴巴的“吃鱼死”姽婳大概因职业的缘故,面对死亡气定神闲,还一边理性分析原因,偶尔也与我谈医院里的奇葩病例。

某日母亲恰好不在家,姽婳说要么到我家来一起看一千种死法吧,我也同意了,她便真到我家来,叫我很是惊讶。她是外表比较结实健康的女生,爱笑,一点都不羞怯。我们老老实实看纪录片,到了中午,我说家中无菜,要到外面吃,还是随便,随便只能吃泡面或蛋炒饭。

姽婳说可以做蛋包饭的,我想起十几年前的愿望竟是这样实现了。之后她便直接用平底锅烙了一张大大的蛋皮,随后将炒好的米饭放在蛋皮上,顺手对折完事。

“就这么简单?”

“不然呢。”姽婳说,我不好意思说这和我想象中的不同,她做的东西,与其说是“包”,不如说是“裹”,但蛋皮色泽金黄,均匀漂亮,特别是在蛋皮中间淋上一勺番茄酱,配上一根小葱装饰后,更是平添一股精致感。

我们用白色的陶瓷盘吃蛋包饭,加了番茄酱炒过的米饭有点甜,我并不喜欢,除了好看,还真比不上番茄炒蛋或蛋炒饭,之后母亲竟是回来了,见了姽婳,很是惊讶。好在我们早有准备,便谎称姽婳是大学同学的表妹,此番是来潮州旅行的。

母亲第一次见女孩子到家里,亦很高兴,准备了丰盛的晚饭招待姽婳,待到暑假结束,姽婳结束实习便回老家温州去了。因为我用的是备用qq与她联系,在那个qq的密码丢失后,我们便失去了联系。

后来我到了广州,在外语学院附近的隆腾阁也有蛋包饭出售,一份仅需15大洋,做法更是粗糙,单纯在炒饭上盖一张蛋皮,连“裹”都谈不上,远景路的延边牛肉饭有韩式蛋包饭吃,到是我想象中的样子,但蛋皮颜色暗淡,勾不起食欲,炒饭黏黏糊糊,全然不干爽。只是无论多难吃的蛋包饭,我若主动去吃,必是想起姽婳的事情,我对她谈不上怀念,与其说是朋友,倒不如说是因无聊而结伴的陌生人,我想我那时若不那么无聊,人生的第一份蛋包饭就不是在那个夏天啦。

番石榴

现在的番石榴,大致都是脆而大个的新品种,而在我幼时,番石榴都是小小的,像拨浪鼓一般大,个头最大的,也不外儿童张开的巴掌大。今天的番石榴价格实惠,童年的番石榴,用潮汕地区俗语讲,是便宜到可以随便丢弃的。

那时父亲有个得力助手勇叔,他在东津村的老家就有好几株番石榴,每次父亲带我去他家,勇叔便会摘点给我吃,番石榴大多不漂亮,表面坑坑洼洼,还有被雀鸟啄食过的痕迹。我很挑剔,一定要挑光滑漂亮的,若实在挑不到,便会用刀将不好的部分切掉。

勇叔看了直摇头,说到底是城里孩子,问我要不要在乡下住个十天半月,感受下生活。然后他便带我去溪边看鱼。我看到几个乡下的男孩子,他们都赤裸着上身,被阳光晒得黝黑,带着野性满地跑,不擅运动的我,果断说不要,总感觉会很累。

和乡下的男生相比,与女孩子玩是可以接受的,因为她们相对没那么淘气,当然,或许是我刚好碰到不淘气的。

那人是住勇叔附近的小女孩,我在勇叔门口遇到她,就聊了起来,随后她带我在附近转悠,看香蕉树,还有路过的鹅和鸭子。小女孩的父亲林叔是乡里初中的英语老师,因此她会讲几句英语,我们小学不教英语,她说的究竟是不是那回事,我并不知晓。而今想起,只剩一句“好堵又堵”。

林叔没有教师执照,不知从哪学的英语。他的模样像极后来我看到的村上春树照片,其人说话总是满脸微笑,见我就问我家有什么人,父母在干嘛。都是很无聊的问题,幸好勇叔及时喊我回去,不然我又得不愉快啦。

勇叔家去了此次,之后每年父亲喊我,一想崎岖的路,百无聊奈的大房子,我就提不起兴趣,我情愿在家看tvb。到我再去时,已是小学升初中,市面上开始出现夜开花大的番石榴,勇叔家的番石榴,更加无人问津了。我也学会和大人闲话家常,便问林叔一家还在不,勇叔脸色一沉,说那人去广州谋生,大概不会回来的。

后来在2014年,朋友的弟弟托熟人关系,花了八万大洋到某知名国企工作,然后便借住我家等待消息,后来事成,弟弟请介绍人吃饭。弟弟应聘的单位我看过,平心而论,是家不入流的公司,说白了就是国企下属的三四级机构,所以我心底对这名的介绍人是心存疑虑的。

我们在同和的一家小饭馆吃饭的,介绍人一进来,就满脸微笑,我想这不是林叔吗?他那酷似村上春树的长相,实在叫人印象深刻,但我没有叫出来。林叔没有认出我,只当我是弟弟的亲戚,和我亲切握手,然后递过一张名片。

名片上写着某某大学招生办,某某是一所野鸡大学。

弟弟没注意我的神情,和我介绍这是林老,在某大学当教授,还说林老以前在北京外交部干过。

“教授?”我拉长声音,林叔忙纠正弟弟,“不要道听途说,我就一负责招生的。”然后正色与我解释,他以前是在老家教英语,后来考上公务员去了外交部,但总归思乡情切,现在工作也挺好,有很多时间陪伴家人。接着林叔还秀了下英语自我介绍。

“哦。”我不想说什么,弟弟对林叔显然毕恭毕敬,一直给他端茶倒水,吃完这顿饭,我到家立刻打电话给父亲,让他问下勇叔,那个林叔打真去过外交部?我无法将他那口蹩脚广东腔英语,与外交部联系到一起。

勇叔很快回了信“什么外交部,他十几年前冒充外交部被人打!现在乡里都不敢回!”我说了弟弟的事情,家里人都劝我不要拆穿林叔。

“他钱也交了,现在想拿回难度也大,就让他好好工作。”我想也只能如此,至于林叔的女儿,他在吃饭时倒是吹嘘了一下。

“我女儿现在在广外读博呢。”

我想起那女孩说起父亲是英语教师时的自豪的笑容,也不知今天的她,还会自豪吗?倒是林叔没有变化,二十多年来,他靠着吹嘘,从一个乡间小番石榴变成都市大番石榴,但不管在那,这种水果都注定贵不了。

悦景轩

广州柏悦酒店新开那会,我便向往去其68楼的中餐厅悦景轩饱食一顿。星级酒店的餐厅不管难吃与否,摆盘和器皿多数都过得去,但真正让我慕名的,不外乎它的“新”和“高”,说庸俗易懂些,就是虚荣心作祟,想借着登高眺远,俯视华灯初上的城市夜景来洗刷现实中的失败。

无奈囊中羞涩,若非特定的时机,我亦舍不得贸然造访。恰好2017年秋君来广州游玩,我带他一同游览了省博物馆,参观了一番俄罗斯沙皇时代的工艺品后,两人的肚子也饿了起来。

“不妨带我吃下点都德的茶点吧。”秋君提议,我想难得有朋自远方来,点都德这样的游客店、伪老字号,真是不去也罢。便告知秋君,就在博物馆附近随缘用餐吧,特地去吃点都德,岂非显得此次旅行过于刻意。秋君无语,说但凭我做主就是。

之后我与秋君散步到柏悦酒店楼下,初来乍到的我佯装镇定带他走进楼下的小门。里面豁然开朗,有不少原木元素的装饰,68楼的餐厅无法一站抵达,需在65楼换乘电梯。餐厅的环境,对于鲜少出入五星酒店的我,还是开了眼界的,诸如贴满粿模的墙壁、摆放各式香料的工作台,可以窥见厨师拿着铁锅炒菜,散发出粤式大排档独有烟火气的开放式厨房,无一不充斥着岭南特色。更神奇的是餐厅的抽风设备,竟是好到丝毫察觉不到油烟味。我们要了可以欣赏白云山的靠窗位,此时正是傍晚,看金色夕阳洒落餐桌,已是一道可供食用的靓丽风景。

随后我点了粤菜经典的虾饺、烤乳鸽、冰烧三层肉、炒牛河、上汤娃娃菜,以及杨枝甘露冰淇淋,几乎每一道菜都让秋君赞不绝口,尤其是悦景轩的虾饺,皮薄而不破,虾新鲜而弹牙、尽管从我的描述看,大约多数人觉得虾饺不就理应如此吗?但较之理论,现实中能做到教科书般精准实属不易。

用餐完毕,我们尽兴而归,秋君发朋友圈盛赞美食,言:今日看俄罗斯帝国珍品展,顺便悦景轩一聚。我看完不禁大笑,昔日曾国藩讨伐太平天国连连失利,便上书告知“屡战屡败”。幕僚见之,将其改为“屡败屡战”,慈禧阅毕为其动容,也就没有降罪。我本来是怀着方便吃悦景轩的低级趣味,才带秋君去看展的,没想到被他一说,到显得我们高贵风雅了。自此事后,我几乎没个季度都会以看展为名,顺路宠幸下悦景轩,一直到2019年的某天,它的虾饺突然变成厚皮为止。

速食面

青春期喜欢的东西,会成为一个人的全部,记不起是在哪听到的话了。但初次喜欢的人,幼时喜爱的食物,即使不爱了,也会记得很清楚。

泡面,算是童年陪伴我最长的食物了。刚推出时,没有人会嗤之以鼻说它是垃圾食品,那会我们习惯称之为“速食面”,一种新潮快捷的美味!

我最早接触的是华丰三鲜伊面、七宝一丁的鸡汁伊面,这两种的都是鸡汤味拉面,打开包装,可以闻到油炸面饼的清香,调味包简陋得很,一粉包、一油包,我很郑重地说明,用开水冲泡三分钟,掀开盖子,香喷喷的味道就冒了出来,好像施展魔法一样。如果有闲情逸致,也可以拿去煮,煮出来的面更好吃,小学时候,我最快乐的时光便是在周末上午看tvb的动画片,从九点看到十点半,然后煮个方便面当点心,90年代的tvb是儿童福音,动画片可以一次播三个半小时

华丰的三鲜伊面至今依旧有售,价格也便宜,一包才1块多,味道还是是记忆中的朴实,只是当下可选择的面太多了,它也就显得平平无奇。但每当手头拮据,需要省钱的时候,我便会囤积大量的速食面,价格低廉的华丰自是首选。

2019年,对于习惯在永旺超市买菜的我是一个灾难。超市的肉价、菜价突然就节节升高了,原本我爱买香草猪这一品牌的猪肉,这猪肉全称是“英农香草猪”,其肉不见得比壹号土猪美味,但包装得体,切得也漂亮,基本不用自己后天再舞刀弄剑的,我很喜爱买它的香草猪一字排,300g左右298元,有四到五根漂亮的排骨。然而从四月开始,很快就涨到30多,最后定格到今年12月的498元,尽管国家是采取了政策,但对于这种品牌猪肉是毫无影响的。于是为了减少支出,我有段时间便是做一顿饭,再吃一顿泡面。

我想童年的时候,麦当劳、速食面之类的快餐和速食食品,对我来说是作为调剂生活的美味,我不喜欢吃正餐,以他们为乐,直到成年后才开始了解到买菜做饭的乐趣,不过物价的攀升,似乎又让我开始远离这个乐趣,即将回归过去,与快餐泡面为伍。那些青春期我喜欢的东西,此刻我是一点都不希望它们成为我生活的全部!

MOMNET 漣漪

广州的法国菜寥寥无几,老牌的三人行法国餐厅悄然关闭,淘金一带的香舍在更换了老板后,风评也大不如前,近期造访但见房门紧锁,多半也是命不久矣,除去此两家,名气较大的便是momnet 漣漪。

momnet 漣漪的名字叫人遐想,一瞬间,水面泛起的波纹,是心动的感觉,加上其古典的装修环境,引来了不少情侣追捧。我虽然长期单身,但也默默关注此类餐厅,希望有朝一日能和阿玲造访。当然,事先的探访是必不可少的。于是在2019年的冬天,我推开了这家餐厅的大门。

店家服务生告知我还有一小时方开店,随后友善地让我在户外小坐,并献上柠檬水和菜单,让我有点感动。

菜单上并没有太多创意的东西,多数是标有“夏朗德”名字的乡村料理,诸如夏朗德乡村风味焖野兔、夏朗德清汤炖牛肉、夏朗德传统烤羊腿、夏朗德乡村煎焗珍珠鸡夏朗德是法国的一个省,其下最有名的城市是以葡萄酒闻名的干邑,店家的潜台词大概是:我们店的酒很好。

遗憾的是我不喝酒,到是对菜单上的油封鸭腿感兴趣,便询问有无油封鸭腿,服务生答曰没有,中午菜单上很多都没有的,店家重视的是晚市,中午可以供应的菜不多,加上他们有不少食材是通过香港过来的,近期局势不稳,诸如金牌鹅肝之类的都拿不到货…我想也好了,随便吃能好吃,才是真好吃!之后我便自选了由沙拉、主食、甜品构成的三道式午餐。

先来的是30大洋的餐前面包,这是我吃过的少数餐前包需要收费的店。面包有两块,分别是原味和橄榄,按法餐的礼仪,是要掰成小块吃的…不过四下无人,我就直接拿在手里啃食,面包普普通通,不懂西餐的我,觉得不如广州多数五星酒店西餐厅的免费餐前包。

然后是沙拉,88大洋的沙拉有个慈祥的名字,叫夏朗德外婆。其中包括无花果,油封鸭肉,甜菜头,芝士,小番茄。大概的造型是地步铺一片圆形的红菜头,上面垫一个被削掉三分之一的番茄,番茄上撒一些油封鸭头,最后用无花果和芝士装饰。

我插起一个带油封鸭肉的番茄送入口,鸭肉有个不适应的骚味,清新之中有股**的气息,倒是很贴切外婆的主体,住在夏朗德乡村的外婆,她做的沙拉,有着泥土的滋味,我不由自主地哼起外婆的南泥湾…唱罢,才发觉其实是澎湖湾。

压轴主菜是夏朗德煎焗珍珠鸡排,珍珠鸡在潮汕地区被称为山鸡,在流行吃野味的90年代,珍珠鸡肉是我们家打边炉的最爱,然而这块鸡排除了不油腻外…也就找不出别的优点了,一块还不错的煎鸡排,售价288大洋,竟是比不上记忆里的打边炉,可见烹饪不是工序越多就越好。

饭后的甜品是桃子雪糕,结满冰的外壳一看就是在冰箱居住多时,它是把桃子掏空,用里面的果肉榨汁做成的,我一勺子下去,僵硬的雪糕将叉子死死咬住,是一颗铁石心肠的雪糕,味道则一般般,比不上和路雪。

最后埋单511大洋,我的钱包可以说是死不瞑目了!不知道晚上的漣漪是什么样子,但白天的漣漪,给人感觉就是那种咋一看很精致,走近看下,才发现毛孔挺明显的女孩子。或许在灯光和夜幕加持下,这个女孩子的缺点可以掩盖一些吧。在回家路上,我看朋友说中午吃了沙茶粿,20大洋很美味!顿时肚子又饿了起来,此刻我的心情,就像抛弃了结发妻子,转头与富家大小姐结婚,而后发现豪门并不幸福的渣男一般。

甬府

曾经上海的行政区,我最喜欢卢湾,静安次之,卢湾区于2011年被撤销并入黄埔区,之后在2014年,甬府搬入了茂名南路历史悠久的锦江饭店。我在中学时代看过电视剧《世纪人生》,对锦江饭店一直怀有憧憬,心想若是哪天能造访,也是件有腔调的事。

在卢湾区还存在的岁月里,上海餐饮并不昂贵,彼时若在金钱豹吃一餐自助就算奢侈,但待我2019年重游旧地,人均上千的餐厅已多如过江鲫,其中出色的中餐厅,有发源于台州的“新荣记”、上海本地的福系列餐厅、来自新加坡的御宝轩、香港的利苑,我货比三家,最终顺应情怀,选择了甬府。

甬府类似新荣记,做的是家常菜。尽管提前三天进行预约,依然满座,不过接线员告知有一桌客人将晚到,若能把用餐时间控制在一小半时内,即可受理。我吃饭本就飞快,便欣然接受了。

餐厅位于老锦江饭店的12楼,环境类似广州御宝轩,都是一个个包间,我被带到一个小房间,里头有两大两小四张桌,间距不大,但对于这种传统气质的酒楼,还是可以接受。

入座后服务员会先上一小碗赠送的红豆沙,甜度适中,不算浓稠,但很有家庭熬制的感觉。

前菜共有三样,分别是蒋母手撕羊尾笋,宁波烤菜和望潮。

手撕笋用的是宁波盐笋,据闻蒋介石饮食简单,其中常用的小菜就是盐笋,估计因此甬府才做这命名。此菜是将竹笋切条水煮烘干后,用盐作为保鲜剂所制成的笋干,上桌前手撕后加麻油等佐料凉拌,本身很好体现宁波菜咸的特点,入口有明显的盐味和麻油味,开始吃几口会比较咸,但习惯后就停不下口,撕成小条的笋整体脆嫩,做法不算复杂,但风味绝佳。

宁波烤菜的“烤”,准确应写作,是用小火将青菜中水份收干的一种做法,中间还要加入糖,酱油,大料等提升鲜味…是一道可以长期存放的下饭菜,咀嚼下来有几分吃肉的感觉,同时有甜,咸,鲜以及浓郁的青菜本味。

望潮则是一种小章鱼,我曾听一个舟山小伙子提起过,章鱼越小越味美,其中最好的当属望潮。而在南宋宁波的地方志《宝庆四明志》中亦有记载,称章鱼大者为“石拒”、次者“章举”,小者便是学名为短蛸的望潮。甬府的望潮大概是白灼后浸入卤汁内,卤汁的成分应该有酱油,芥末,辣椒,醋,望潮口感脆嫩,吃完喉咙略有点呛。

而后的羹汤则是猪油渣芋艿羹,福建有荔浦小芋头,宁波有奉化大芋头,芋头与猪油渣俱是香味独特之物,两者强强联合,对于吃惯猪油渣的人而言算是极乐。我向来钟爱猪油渣的口感,猪油的融入让芋泥变得更加香滑,而点缀其中的油炸颗粒又增添了蘇脆的口感,甬府给的份量正好,不会让人过腻,反而带动了食欲。

前菜用毕,紧接的是一荤一素的热菜。

荤菜是雪菜汁野生小黄鱼,大黄鱼小黄鱼曾是江浙一带过年必上的餐桌主角之一,但近年量少,身价也是水涨船高,甬府的小黄鱼880大洋一斤,东海野生大黄鱼要价3000大洋一斤,难以想象解放前宁波颇有名气的施毛记饭店里雪菜汁黄鱼却是大众菜。平心而论,这道菜的黄鱼细嫩到可用吹弹可破来形容,咸咸的雪菜汁有腌渍物特有的风味,能更凸现黄鱼的鲜味,同时拿来拌饭也开胃,与潮汕地区的橄榄糁煮鲫鱼可谓异曲同工,由衷欣赏宁波人能把一道家常菜做得精细。当然,现今的野生大多均为箱养仿野生,甬府的野生应当也是此类。

素菜名唤翡翠白玉珠,也是一道把家常菜细致化的菜,幼嫩的豌豆配火腿提鲜,加糯米点缀,豌豆甫接触牙齿就破开,口感比吃过的最嫩的玉米还要脆嫩上三分,又甜又嫩,虽说花开堪折直须折,但这盘绿珠可以说是豌豆里的豆蔻少女,让人不忍伤害。

最后的甜品是宁波汤圆,甬府汤圆现点现做,皮极薄,馅多,轻咬就会流出,有芝麻的颗粒感以及浓郁的油香,远非速冻货色可比。

用餐结束有水果赠送,也都时令新鲜,整个过程有在大户人家参与家宴的感觉。是我想象里锦江饭店应有的水平,只是甬府终究不是锦江饭店自带的餐厅,当年名噪一时的锦江菜,早在这个百花齐放的年代泯然于众了。因此,我该庆幸在甬府鼎盛的时候与之相遇。

喵奴咖啡

2019年的6月,有两个女孩子在我家楼下开了一家喵奴咖啡。

既是喵奴,自然少不了猫咪,远远望去,在咖啡店入门处的落地窗边,就有一个两层猫笼,里面放着两只胖乎乎的肉猫,想来是名种猫,但店面装修就寒碜了,招牌白底蓝字,材质应是廉价塑料,门口立一小黑板,上头所写的饮品毫无亮点,脏脏茶、式咖啡、摩卡咖啡诸如此类,倒也不足为奇,若是资金充裕,是断然不会在此开店的。

这是一条不足200米的小路,路人多是周边住民,而这个二十年楼龄的小区,又以老人和中等收入的打工者为主。为此开小店大抵物美价廉,比如30元就可以洗剪吹的理发店、满足一夜暴富梦想的福利彩票、只供应四道炒菜的湖南小炒、一家破旧的韩国料理、专卖劣质产品的五金店喵奴装修老土,但胜在年轻,在一帮老店中还是鹤立鸡群的。但我依然不看好他的前途、毕竟客源、选址、乃至出品都缺乏新意,非要说什么可以吸引人的,就只有猫咪和少女了吧。

果不其然,只要打开某个餐饮app,上面寥寥几条的五星好评,写的都是大同小异的话:饮料很好喝,小姐姐很漂亮;小姐姐很漂亮还是单身,可以搭讪;小姐姐是大美人还会玩王者荣耀刹那间,我有种看武侠的既视感,仿佛那两位女生不是来此开店,而是比武寻夫。

尽管我对喵奴不屑一顾,但在某个小区停电的夜晚,我还是走了进去,只因那里有空位和空调。入内空间狭小,一楼有三张已经坐满的二人桌,我走到点餐的小吧台前,那里是有两个女生,是每天在公交地铁上都会遇见的类型,身材匀称、五官普通但年轻。

我不好意思询问她们是否为传说中的漂亮小姐姐,就轻描淡写要了一杯冰咖啡,又借了一个充电宝,女生的态度不错,我有些后悔吐槽过她们。随后我沿着不牢靠的金属台阶走上二楼,那儿的面积要大一点,有4张双人桌,除了空调边的一张,其余都有学生模样的人就坐了。我于是坐到空调下面,过了十分钟,小姐姐也端上了咖啡,用一个小小的玻璃樽装着,我喝了一口,就是普通的速溶咖啡冲调后加冰的产物,用的似乎是雀巢咖啡,口味相当淡。

咖啡一杯18大洋,作为在此吹一个晚上空调的代价,是相当低廉了,之后有个东西碰到我的脚,是一只干净的狸花猫,我想逗它,它却跑开了,因空调开始滴水,吓到了它。我便在空调的滴水声中看电子书,直到咖啡喝剩一半时,窥见水面漂移着一只小虫,顿觉无趣,我方起身回家。到了楼下,两个女生聊着:“从来没有一天如此忙过,只有停电人才坐满”。

到2020元旦,喵奴店面已经贴出“旺铺转租”的字样,小姐姐和猫们都不见了,也不知道她们会去哪里发展?不过只要她们还年轻,无论到哪里,跌倒多少次,总是难看不到哪里去的。

游园京梦

昆剧《牡丹亭》讲的是少女杜丽娘美梦成真的故事,过程曲折离奇,文笔优美,放在那个时代,是经典的言情读本,影响了数代女子。明朝有个不算出名的才女冯小青,曾在读完《牡丹亭》后作诗曰:人间亦有痴于我,岂独伤心是小青!之后便被许配给一个姓冯的大官人做侧室,一见冯生样貌卑鄙,全然不似不是《牡丹亭》里柳梦梅的俊俏模样,少女心碎,惊叹“我命休矣”,不久郁郁而终。而这家餐厅,因首家店开在北京,餐厅又融入昆剧元素,名字便引用了《牡丹亭》中的经典曲目《游园惊梦》。

这是关于杜丽娘游园思春、惊梦寻梦的段落,19年阿玲到西安,我在她归途那一日,选择了西安一日游,怀揣着绝对无法和她相遇的梦,窥见店名,一下有了触动,便选择了该店用餐。如果单点的话,价格都比较高,而且所能尝试的菜品不多,于是果断在某app上买了299大洋,可以吃到诸多经典菜品的二人套餐。

餐厅在西安skp的12楼,说是高空景观,但也不高,未能让人产生窗边观景的欲望,内部装修则有几分中式园林的感觉,屏风、盆景、鸟笼,颇为典雅。

因实际用餐只有一人,便嘱咐店家只上一个人的分量,甫刚坐定,桌面上的小花,还有黄澄澄的橘子充满温暖色调,引起适度好感,随手拿起一个剥开,甜度不差。

随后送上名为“扬州味道”的冷菜拼盘,这个命名有点牵强,虽是扬州,拼盘包含了:镇江肴肉、高邮咸蛋、上海熏鱼以及马兰头,也就高邮咸蛋对得上扬州味道四字。

整体味道没有惊喜,咸蛋是双黄蛋,想来是高邮产的没错,汪曾祺先生曾在《端午的鸭蛋》中表示,他乡咸鸭蛋,我实在瞧不上。但大约他乡非吾乡,我觉得这与别处好的咸鸭蛋对比,也没多少区别。但自清代《随园食单》就有:腌蛋以高邮为佳,颜色红而油多。的记载,历史悠久,品质能保证稳定,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第二道上的是太湖手剥虾仁,很遗憾,没有特别鲜甜,尽管手剥二字,让我仿佛看到车间中工人们辛勤剥虾的样子,但松软的虾肉,寡淡的味道,吃进嘴里,依旧是普通的滋味。要说优点,就是吃起来不费力。哎,轻易得到的东西,有时就是难以叫人珍惜,哪怕是别人费了大力气取来的。

虾仁之后,上菜的速度就飞速起来,可以用络绎不绝形容,看得出商家对于团购套餐轻车熟路,早已做好万全准备,通常一道菜没吃完,便有人上另一道菜,很快盘子便铺满不大的桌面,过程很有“惊梦”的感觉,若非我也急着赶飞机回去,说不定要误会成赶客了。

萝卜红烧肉,原型应该就是东坡肉,并不酥烂,瘦肉部分咬起来费劲,我刚吃完一口,便有人将我面前的盘子一推,送上一小盅扬州清炖狮子头,狮子头汤头鲜美醇正,吃起来没有印象中饱腹易腻的样子,刚想说此道还不错,服务生又献上年糕黄鱼,于是我又放掉猕桃去抢饼,吃起年糕小黄鱼,这是外观上颇为浓油赤酱的一道,大约心情被送餐节奏带的节奏起来,我也体会不出黄鱼的鲜美,大概这个做法本身也体现不了鱼的本味,只记下那黏稠的甜酱味道,正如游园中《绕地游》的唱词:剪不断,理还乱,闷无端。

三道肉都只浅尝,青菜也来了,说是鸡毛菜,似乎又和以前吃的鸡毛菜不同,茎部少了鸡毛色的白,吃起来有点韧,带一些菜苦味,后面的点心是生煎包与黄桥烧饼,生煎包已经微微凉,失去了最佳赏味时间,还是想念上海街头的生煎包,因为刚刚做完,还沾着锅底,趁热奉上,烟火气可以掩盖很多不足。黄桥烧饼是泰州名点,亦是开国第一宴的点心之一,古已有之,只因黄桥决战有了此名,吃起来就像无陷的苏式月饼,只是没有了内陷的增色,无论口感和滋味都显得单调,最后登场的是菊花豆腐,传统的扬州功夫菜,以刀工见长,这道豆腐刀工还行,但汤的滋味说不出的奇怪,不知为何有个腥味,莫非是高汤没做好?此汤过后,面对满桌剩菜残羹,我既感叹套餐分量的实在,但也确实是出品整体一般,也罢,就当是一场梦吧,杜丽娘、冯小青做的是春梦,我做的是惊梦,正如我心中的愿望永远不会实现一般。

番外篇:被遗弃的花

在她居住的房子里,阿夏发现了一盆含苞待放的小花,静静地躺在角落里,大概主人也把它遗忘了吧,阿夏抱起它,就像见到许久未见的女孩,心头充满了惆怅,一忍不住,竟将眼泪洒落在上面。

这时阿夏好像听见微弱的叫声,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呼唤他的名字。

“阿夏,阿夏。”

“你是谁?”阿夏有些紧张地问道。

“是我啊。”阿夏低下头,看见小花的绿叶正在朝阿夏摇曳着。

“原来是你呀?”对于花儿会讲话的事实,阿夏居然没有一点害怕,而是感到万分的亲切,一定是它的声音,太像主人的缘故。

“是啊,是你的眼泪把我叫醒的,从很早前我就知道你了,那个喜欢在主人窗台下经过的男孩子,总爱直勾勾盯着她的窗户发呆,现在,为了感谢你,请摘下我的一片叶子吧,它会给你带来幸福的。”

“那样会疼吧。”阿夏尝试着拉扯它的一片叶,花儿发出哎呀的呻吟后,那碧绿油亮的叶子便到了他手上。

“没事的,拿去吧,把它放在枕头底下,会有好事的,但切记不可以让第二个人知道哦。”

阿夏朝花儿点点头,便带着绿叶离开了,第一个晚上,阿夏枕在有叶子的枕头上,奇妙的事情便发生了,阿夏隐隐约约看见一扇窗户,窗户里是那个熟悉的女孩,阿夏知道她的名字,知道她会在黄昏时分独自穿过的布满落叶的街道回家,知道她在镇上的小商店打工,可就是没有勇气去接近她,实在是太悲哀了,现在的她,早已不知去了什么不知名的地方,想到这里,他在梦中流下了眼泪。

“但还能以这样的形式见到她,真的很快乐,谢谢你。”阿夏向花儿道谢。

“如果真要道谢,就把你流下的眼泪给我吧。”花儿说。

阿夏同意了,第二晚,阿夏又做了梦,这次是个阴雨天,那天,阿夏在韩国料理店看见那个女孩,她和另一个女生在吃着石锅拌饭,阿夏的鼻尖几乎可以闻到木耳和鸡蛋的清甜,烤肉浓郁的香味,真好啊,她一定是很爱吃石锅拌饭吧,阿夏可是经常在韩国料理店碰见她的,自从她不见以后,那里的拌饭也变得如蜡一样索然无味了,阿夏用空了的小眼药水瓶收集滑落的泪滴,在次日早上交给了花儿。

“谢谢你,阿夏,过了不久,我的花就能开放了。”花儿说道,她们的声音真的一模一样,于阿夏不禁请求花儿给他唱支歌。

“请给我唱一首歌好吗,就是那天在垃圾场,我听她唱的那一首。”那时的阿夏如废弃品一样躺在垃圾堆里,感到人生从此没了希望,是偶尔听见她的声音,让他有了重生的感觉。

“那就再睡上一觉吧,其实我是不会说话的哦,由始至终,那个都是你内心的声音而已。”花说。阿夏于是再次拿起她的叶子,那叶子上边传来一阵冰凉的感觉,叫他的心有些紧张温暖,又有着刺痛,也许,这次的梦,能够持续很久。

阿夏躺了下去,眼前浮现起那个下午所看见的湛蓝明亮的天空,那女孩的笑容和歌声,就像这天空的颜色一样呢,当时怎么会想去死呢?阿夏微笑着,耳边开始传来那熟悉的歌声。

尾声

在我敲撬开欠债多日房客的大门时,窗台上的花开了,那是前任房客从巴西买来的奇怪品种,据说只有用情人的眼泪灌溉才能开放,想不到它竟然开了,也许是它的香味实在太诱人了,让人昏沉沉有种回到初恋的感觉,以致我没有发现那个惊悚的事实,租下这房子的年轻男子,已经在他的床上安静死去了,只是他的表情很安详,是想到什么美好的事情了吗?

番外篇:乌鸦的礼物

女友生病了,只有服下乌鸦的肝脏才能痊愈。为此,青年想方设法抓住一只乌鸦。

“对不起,我不想伤害你,但为了女友,我一定得取你性命。”知道哀求也无济于事,乌鸦交代了遗言,“请不要丢掉我的骨头,把它们磨成粉末吃下去。”没想到这鸟居然会说话,青年被吓得不轻,但他还是克服恐惧杀了它,吃了鸦肝的女友不久便恢复健康,而乌鸦的骨灰,青年一直不敢尝试,只是找个地方秘密收藏起来。

就这样过了一年,女友又病了,这次需要黑猫的心脏,青年费心捕获一只黑猫,黑猫留下和乌鸦一样的话语后,便坦然接受了命运,青年依旧不敢动它的骨灰,将它和乌鸦的一起保存下来。

到了第三年,女友又愁眉不展。

“亲爱的,这次你需要什么?”想到体弱的女友,大概又得了急病,青年关切地问。

“事实是这样的,昨天经理向我求婚了,我觉得我和他会更幸福,你会为我考虑地对不?”嘴上用着商量的语气,但青年知道她的心已经不在自己身上了。

“那你就和他在一起吧。”愤怒的青年故作镇定表示祝福,内心却生出一条毒计,那乌鸦和黑猫的骨灰想必蕴含某种诅咒的力量,无论如何都要报复那个男人,在女友的订婚宴上,他悄悄在经理的汤里撒了骨灰,然后饶有兴味地观察男人的变化,但这位经理先生似乎察觉不出汤汁的异样,看他喝得不亦乐乎,味道还蛮对胃口。

“混蛋,一定是量太少了!”但事到如今又能怎样呢,绝望的青年决定自己吃下骨灰,然后回到住所静待不幸发生,只是唯一的改变,就是肚子饿了,是啊,三天来除了躺在床上睡大觉,可是粒米未进,也许该起来洗把脸,吃个饭重新开始了,只是镜子里的是什么呢,镜子里映出的,竟然是一只黑狗,与此同时,女友搂着一只灰熊进来了。

“真是对不起了,为了我和太太未来的宝宝有个干净的环境,我必须杀你了。”拿着刀的灰熊对黑狗说,原来我们五个人里,只有女友是人类啊!

热狗

小时候,我不明白热狗是什么,只觉得是个傻气的词语,后来大概知道是一种食物,因为欧美剧里偶尔会提起。那时的欧美剧都是经典配音,男女讲话时常给人一股舞台剧的夸张感。

到我初二那年,学校附近卖文具零食的小店,开始引进一种机器,机器下面有若干根金属圆柱体,传说中的热狗就在上面,我看了下,那不就是腊肠吗?好奇买了一根试下,感觉没有潮州本地的灌肠好吃,至少灌肠用料扎实,口口是肉,这西方来的热狗,却能吃出明显的淀粉,还有肉眼看见的肥肉。

于是我想这热狗不买也罢,但商家很会变戏法,除了常规的红色热狗,又有一种深色香肠,母亲有次卖点心,竟也兴冲冲买了两根回来,说:“这是热狗,他说很好吃!”我见透明袋里两根用粗竹签插的热狗,上面开了几道口子,显然经过油炸,还撒了孜然粉,吃起来味道远没电烤那么单调了。

即便如此,我对热狗的兴趣依旧不大,会记录这种过时的街头小吃,只因两个蹲在热狗摊前的人。

其中一个叫春山,是我的初中同桌。春山的模样有几分像吴奇隆,老爸是新华书店的管理人员,但他成绩却不好,还经常与社会上的不三不四的人一起。被分到与春山同桌时,我内心是抗拒的,不过接触下来,春山人挺好,可以说是老实,若说他会和混混为伍,多半是因家境殷实、被拉去充当人肉的钱包了吧。

春山对读书兴趣不大,初二整整一年,他嘴里都在念叨一个叫“颖冰”的女生,像是陷入一场苦恋。而另一个孩子叫耀鑫,也是一个混混,他和春山关系好,常过来为春山的恋情出谋划策。我对耀鑫就没好脸色,相对于外表干净整洁的春山,他一看就是打架斗殴的不良少年,有时他与我借东西,我都不肯给,生怕他会一借不还。

然而就是这两人,在中考之后打算搞个同学聚会,也不知道春山在哪知道我的联系方式,打电话告诉我聚会的时间,希望我能出席。我不讨厌春山,但同学会之类热闹的场合,向来都是不喜欢的,于是便推说没空。

到了聚会当天,春山又一次致电给我,说“来吧,都没人愿意来,你来我会很高兴!”我支支吾吾说再看吧,之后便在家里看卡通片,等到聚会时间过了,我才想还是去看一看。之后我走到牌坊街上的太平中学附近,不远便看见他俩蹲在校门口对面的热狗摊前,一脸的失落。我想过去了也无话可说,便懦弱地原路返回,这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春山和耀鑫,现在回想,他们其实都是很好的少年啊!

三幸缘

老师傅每次都说,“我的出品,可是米其林一星。”

他所经营的店叫“三幸缘”,是在2018年3月开张,2019年初结业的。某天我在凯德广场的负一楼闲逛,窥见其门口悬一木牌,上书“饺子王店”四字,顿感好奇,便入内一观。就坐后,看了菜单,才发现是家日本料理,但也融合了其它元素。

店家既然自称“饺子王”,我便特地关注了饺子,饺子品种有汤饺和煎饺两类,汤饺有养生猪骨汤饺、冬阴功汤饺;煎饺则有三幸缘饺子王、榴莲煎饺、黑豚肉韭菜煎饺。我好奇点了三幸缘饺子王和紫米寿司、以及杏仁豆腐。

最早端上的三幸缘饺子王,模样有点像我在上海吃过的锅贴,咬开后是被泰式甜辣酱包裹的虾仁味道,味道不算难吃,但完全体会不出“王”在何处。之后的紫米寿司,就是把普通的寿司米换成黑米,黑米营养价值高,天生具备黏性不容易松散,但和鱼料搭配会掩盖食材本身的滋味,倒是饭后赠送的杏仁豆腐冰凉香滑,一顿下来三十大洋不到,价格相当实惠了。

而在我准备离去时,一个五短身材,有着蓬松头发的戴眼镜老先生出来和我打招呼,询问我对菜品的看法,我们寒暄了几句,老先生掏出一叠代金券给我,每张都可以直接抵扣20大洋,叮嘱我有空常来。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主厨,姓陈,是澳洲华侨,也在日本和东南亚开过店,而且在澳洲和日本的店都是大获成功。我很感谢陈师傅的馈赠,但考虑到店铺新开,也不想用代金券占商家便宜,那叠卷子就在我家静静沉睡,直到变作废纸了。

之后在店铺关门之前,三幸缘都是我的饭堂,点的菜一多,也大概知道哪些菜好吃。三幸缘虽是日料店,但寿司全是雷点,陈师傅似乎没受过正规的日料厨师培训,他捏的寿司或许还比不上永旺超市的出品。

某次我曾点镇店之宝:三文鱼腩寿司,那是他店单价最高的寿司,一枚要36大洋,然而那块鱼腩就像边角料,高不成低不就的厚度,勉勉强强的新鲜度,除了肉多一点,吃不出和普通三文鱼寿司的区别。但陈师傅对自己的寿司热情而自信。有次我与许君点了一盘火炙寿司,大约误以为许君是我女友,陈师傅说要亲手表演厨艺给我们看。但见他端上一盘上面挤满美乃滋的三文鱼、蟹肉棒、鹅肝、虾的寿司,随后掏出火焰喷枪,滋滋滋,一阵蓝色的火苗过后,美乃滋被烧成水汪汪楚楚可怜的模样。

我不好意思吐槽这和厨艺似乎没多大关系,不就是一叠廉价寿司吗,但是许君很开心,她开心的点是“这家店寿司的米饭好多,光吃饭都能饱了。”

陈师傅也喜欢吹嘘,但本事是有一些的,在他店里,我最满意的出品依次为:红酒牛舌饭、三幸缘炸鸡翅、炸鸡、酱烧三文鱼头。

红酒牛舌饭是墨尔本的网红料理,其中最出名的是一家名为“面屋”餐厅的牛舌饭,其做法也十分简单:用生抽、花椒粉、红酒、油将薄切的牛舌腌制一小时,将青葱、小米尖椒且段备用,随后下锅炒牛舌,再放入葱花和辣椒段即可,吃的时候将牛舌置于大碗米饭上,再摊一个鸡蛋,牛舌的滋味和米饭是绝配,墨尔本的牛舌饭售价低廉,符合国人胃口,是出名的留学生料理。

三幸缘的红酒牛舌饭遵循的也是墨尔本的做法,除了上述一碗牛舌饭以外,也会提供以下配菜:白灼娃娃菜一份、韩国泡菜一份、味噌汤一碗。这样营养均匀的套餐仅需28大洋,所以我几乎每周要吃2-3碗牛舌饭,陈师傅见我吃得开心,得意洋洋地告诉我,“我这个牛舌饭,在墨尔本可是米其林一星。”

这话却让我疑惑了下,澳洲并无米其林的评选,取而代之的是厨师帽制度,从一顶到三顶,其中三顶类似于米其林的三星,但或许陈师傅是觉得用米其林来讲比较通俗易懂吧,想想新加坡的了凡油鸡饭能得米其林一星,那牛舌饭凭什么不能得。我也只能如此说服自己。

但牛舌饭虽说优秀,也是有人不买账的,渐渐地,餐厅就想出了降价,把牛舌饭的价格变成18大洋,取消了配菜,多给了米饭,然后煎鸡蛋也一起取消了,就这样,牛舌饭变成平庸的料理,陈师傅便开始构思换菜单。

我对陈师傅上新菜还是很支持的,毕竟他一直自称有米其林一星水平,我想,或许老先生会拿出真本事来。

但是陈师傅端上的新菜却让我失望透顶。

首先,他开发了一款名为三色饭的主食,这款主食有一个特指的圆形金属器皿,里面的圆又被等分为三分,盛着:黑色糯米饭配火焰美乃滋三文鱼;红色番茄汁米饭配炙烤鹅肝;棕色酱油白米饭配烤鳗鱼。

陈师傅说味道十分delicious,不过我除了腻,并没有其他体会。

第二道主打新菜叫:芥末油爆炒和牛粒,用的是速冻的和牛肉,总能吃出脂肪里的臭味,然后新研发的饮品有“拿铁奶茶”、“红豆脏脏茶”是在午市套餐用3元就能获得的,结果喝了一口,发现只有牛奶味,我好奇找来餐厅经理阿俊。

“阿俊,你们的茶,其实只有牛奶吧。”

阿俊听完点点头,苦笑道“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不放茶,可能澳洲那边是这样的吧。”

自此以后,我去三幸缘的频率,变成每周友情去一次。

而陈师傅也是个顽固的男人,新菜单的失败并没有打倒他,某天有与我说,他打算走网红路线,推出一系列网红菜,诸如大阪名物——巨无霸章鱼丸子、龙虾三吃。

虽说我对陈师傅的品味早已不报希望,但还是出于友情,埋单吃了他研发的新菜品。里面的硬菜自然就是龙虾三吃了,这道菜是用波士顿龙虾一类的螯虾制成的,号称有三种吃法,实际处理起来十分粗糙,远比不上北京烤鸭的一鸭三吃(片皮、骨架滚烫、肉炒菜)精细。陈师傅的龙虾促销价只要98,但肉也很少,他将两个钳子沾点面粉炸一炸,就算是龙虾天妇罗其实龙虾的壳十分硬,这层油炸最后还是要和壳一起剥掉的,实在无法理解这个做法的意义。然后龙虾的肉就分两部分,一部分类似手撕鸡,撕成条状与葡萄一起埋在掏空的大脑壳里,美其名曰:龙虾葡萄沙拉。最后一部分自然是制成寿司,摆成龙虾的身子。不得不说,龙虾的肉还是好吃的得益于身材本身,和陈师傅的厨艺没有任何关系。

至于陈师傅的大阪名物巨无霸章鱼丸子,足足有洋葱一般大,皮非常厚,大约占了这个球体半径的二分之一,费劲挑开后,里头是高丽菜,还有腌制过的,只有酸味,毫无鲜味可言的章鱼。陈师傅最后将这个大丸子作为推广的霸王餐主菜,让很多人免费品尝,可想而知,那些人得了便宜后,背地里还死命吐槽了一把。

最后在2018年的春节前夕,无计可施的陈师傅最终使用了降价,一律68折。我于是好奇前去,先是要了一份油甘鱼寿司,特价的寿司比之前的更加粗糙,一份两个,米饭团上摆两片方正的鱼肉,很印象里白色的油甘鱼不同,边缘沾着红色,吃一口,有古怪的腥味。我忍住怒气,叫来服务员,表示给我一份不打折的,结果端来一样的东西,最后陈师傅出面道歉,表示是新人不会切才作罢。

就这样,三幸缘在19年的年后不久打出了“暂停营业”的牌子,陈师傅不知所踪,一直到19年下半年,我才知道他去了一家厨艺学校,即使在那,他也不忘炫耀自己的料理是米其林出品。但陈师傅压根不会做怀石料理和寿司,他只会单调的刺身摆盘,每次,他都喜欢将生鱼片卷成玫瑰花的样子,要么就是显摆一款名为老虎尾巴的寿司(其实就是在三文鱼寿司上点缀一些海苔充做老虎的花纹)。这些千遍一律的作品,陈师傅却一直引以为傲,每天都在朋友圈发,自诩为艺术品,我想到他也是年近六十的人,创作力衰退也是理所当然。

而到了2019年的圣诞,东莞的御鳗屋打出广告,声称会有米其林大厨空降,昂贵的米其林料理只要用极低的价格就能吃到:随后出来的那几款,正是我所熟悉的杏仁豆腐、红酒牛舌、饺子。而神秘的米其林大厨,正是陈师傅!我不知为何感到悲从心来,我母亲并非米其林厨师,连职业厨师都不是,但她做出的东西,我十分喜欢。而年纪可以做我父亲的陈师傅,他一些简单的料理,其实也很好吃,但他却非要到处打着米其林的旗号进行虚假宣传,让那些料理失去原本的纯粹,我这辈子大概不会再吃他做的菜了吧。

豪客来

我和徐公、饶君、大菜四人几乎每年春节都在豪客来聚会,这个传统是从大学毕业后开始的,到现在也有十年虽然豪客来的牛排一年不如一年,沙拉越来越没诚意,但也没有因此间断过。

第一到五个年头,一直都是饶君埋单,因他五年没有换过任何工作,而且工资水涨船高,在五人中最为富裕稳定;我则一直在换工作和失业中徘徊,身无分文;徐公因为辞职读研究生,也进入贫困阶层;大菜脑子灵活,不至于囊中羞涩,但也没有见他付钱过。

第六个年头,饶君有事不来,剩下三人改去斗牛士餐厅聚会,这是一家比豪客来出品更好的自助西餐厅,最终由我埋单。

第七个年头,大菜终于付钱了,因今年他结婚,带着妻子来赴宴,这一餐严格来说,是大菜太太给的。

第八个年头,饶君有事不来,剩下三人聚会,徐公结账。

第九个年头,徐公、饶君有事不来,我与大菜道:“不妨在我家吃便饭即可”,大菜神色似有犹豫,最后终于说“还是出门吃吧”,于是两人再赴豪客来,以我请客收场。

到了2019年,也即第十个年头,大菜到我家喝茶,曰“联系一下饶君吧,跟他说四人一起吃个饭。”

我感觉又是熟悉的套路,便不搭理他。后过一日,我与大菜一起至饶君家喝茶。大菜曰,前几日在我家,才提起要四人吃饭,饶君询问,饭局是谁提出啊,大菜答,不是每年均是如此吗?最终,2019年聚会不了了之。

今后,我们还会相聚吗?总是会的啊!毕竟朋友虽形形式式,各有性格,但终究还是朋友,偶尔还是会纵容下彼此恶习的。再说像我在此吐槽大菜这般,大概他也会在某处同样吐槽着我们!

斗牛士餐厅

潮州的斗牛士餐厅开在环城西路上的消防队旧址。开业前几年确实不错,提供的牛排质量尚可,尽管最低也要88大洋一份,但是配菜可以畅吃,而且牛排质量显然优于过往一枝独秀的豪客来,很快便成为潮州西餐界的新宠。

我吃过几次斗牛士,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和大菜,徐公聚首。大菜是我高中同学,长相帅气,头脑灵活,但为人精于算计,对于食物颇为挑剔。记忆里和大菜吃饭,如果是不大、好吃的东西,基本他都会借口饱了,剩下很多,而每到埋单环节,他亦沉默不语,一直坚持到对方主动结账为止。

那一次,我们本是四人聚餐,还有一位饶君,但也许是前几年聚餐都是饶君付钱的缘故,今年他不愿再被套路,临时称有事不来,我便提议就近去斗牛士解决,斗牛士价格出品均优于豪客来,大菜自不反对。

我们各自点了88大洋到98大洋不等的主菜后,便大快朵颐起来,主菜很快吃完,但战争却刚刚打响,叙旧期间,我和徐公很快就饱,但大菜精力旺盛,连吃了若干份焦糖布丁(若无记错,应是6份),最后的结局也没有悬念,由我结账。

其实回想起来,豪客来、斗牛士一类的,根本不算什么高消费场所,是谁结账都无妨,但也正因为如此,对于大菜的算计,才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吧。

乐宴·和风洋食

曾经有家名为“乐宴·和风洋食”的高级店,我偶尔通过广告得知它的存在,对所谓的和风洋食很是好奇,日本的传统高级料理,我只听闻过会席和怀石,和风洋食是什么?我想不妨找个时间体验下。

我曾在2016年的“520”给阿玲送过鲜花,到了2017年的“520”,阿玲已经连话都不肯与我多说半句,怀着用美食疗伤的想法,我在当天选择前往“乐宴·和风洋食”用餐。

乐宴在珠控国际中心的四层,上电梯后看到一片空旷的空间,伴着浓浓的甲醛味,奋力穿过通道,看到日式居酒屋的蓝色帘子,知晓它还在营业,有种末日看到活物的欣喜感。

店家呈上菜单后,因为选择困难症,我选择了380的单人套餐。尽管是520节,但店内用餐的人并不多。

服务生有两个,男生是名新手,上菜不会介绍菜品,看到杯子里没茶也不会主动添,女生则温柔热情,会贴心介绍每一道菜,也会为男生的失误道歉。

最先上来的海葡萄色拉,海葡萄是一种外观类似葡萄的藻类,吃起来口感冰凉,有些新奇,但本身味道寡淡,沙拉里的玉米倒是脆甜,其他各种陪衬的蔬菜叶,新鲜度一般,没有多大意思。

跟着上的是小吃南蛮鱼块,尝起来类似上海熏鱼,应是先炸后熏制的做法,比上海熏鱼更清爽些。这一道小姐姐称正是和风洋食,我恍然大悟,日本把荷兰传来的医学叫南蛮医,南蛮鸡块即是炸鸡,如此一说,受西方影响及结合本国料理创做出来的诸如炸猪排,咖喱饭,蛋包饭都是和风洋食,只是别的料理店不会将此作为卖点而已。

而后有一道店家颇为得意的胡麻豆腐,香而不腻,本身是不错的小菜,但配合宣传语一起品尝就有些恶心。店家将此菜说成类似国宴“开水白菜”一般的功夫菜,言其在日本已失传了70年,后经主厨呕心沥血才得已还原,与豆腐搭配的还有个小小的鲍鱼,目测成本10大洋以内,这样怪里怪气的组合,和“520”这个靠营销而诞生的节日倒是绝配。

用完点心,珍味拼盘来了,这说白就是一份刺身加小吃的拼盘,如果吃惯了大块厚切的刺身,大部分刺身都是面黄肌瘦,一副边角料的模样,拼盘中还有炸云吞、味道与知名的沙县小吃如出一辙。

之后我又吃了毫无印象的几道:和牛薄烧、面包配鹅肝、三文鱼、扇贝,主食的鳗鱼饭,到最后收尾的南瓜蛋糕又是一个败笔,这甜品应该是从外面批发来的,和我在台湾料理店谊兰眷村吃到的一模一样。想想花380大洋,能吃到一堆东西也不算贵,只可惜店家太浮于表面,和风洋食听起来拉风,做的却还是一般日料,就是精致化,小皿化,使用了西式摆盘。我突然想起广州老字号的太平馆西餐,太平馆的西餐不中不西,如果按店家的命名可以叫:太平·中式西餐。

最后,当我在2019年下半年再次路过珠控国际中心时,乐宴已经倒闭了,它那道号称匠人精神,单独售价为38大洋的胡麻豆腐,而今却在广州各式廉价日料店中是随处可见,价格嘛,一大份,普遍20大洋以内。

白米饭

多年以前,徐公家中有一位老人,和他有些亲戚,平日里徐公都喊他“福叔”。徐家大院共有七家人,福叔是其中一户,拥有两间房。

福叔曾经也是有福之人,解放前的徐家算是名门望族,当时福叔的父亲与潮州本地一乡绅家的小姐结亲,小姐的陪嫁自是不含糊,光是珠宝玉石,就带来满满的一箱。到徐公年少,福叔的双亲早已因批斗而逝,福叔独自在徐家大院过着清贫的日子,但院子里的其它亲戚都传说,大小姐留给福叔一个箱子,里面的首饰价值连城。饶是如此,福叔却是徐家最抠门的人。

据说福叔吃饭,向来只煮一大锅白米饭,从中午吃到晚上,家中不炒菜,都是白水煮绿叶菜,或吃些菜脯、橄榄一类的杂菜。洗澡同样节省,福叔家不装热水器,都是烧一锅热水,配合井水洗澡。徐公读初中前,福叔也曾有妻有子,但后面妻子受不了他的小气,便领着孩子离家,从此不知去向。

但福叔还是有艳福的,都说他是大小姐的后代,家中首饰变卖了可以不愁吃穿,所以还是有女人愿意跟福叔。徐公亲眼目睹便有两位,曾与福叔同居过一段时间,但想来是福叔吝啬,最终还是没说成。

到徐公大学时,福叔的身子已大不如前,但他依然只吃白米饭,配最便宜的蔬菜,徐公母亲是个老实人,福叔信得过她,有时也请徐妈帮忙跑银行存款。徐妈见过福叔的存折,说他的确不缺钱,只是每逢徐妈劝说,福叔总是委婉拒绝,“我的钱,是要等到我哪天实在动不了,用来请护理的。”福叔次次都如此解释,依然一天只开一次火,煮一锅白米饭,至于早餐,睡得晚一些,也就不用吃了。

大院里福叔的直属亲戚有两位。其一常年在上海做生意,身家千万,每回省亲,总爱在院里放“潇洒走一回”,人称潇洒哥,另一个因新房买在潮州奎元,徐公喊他“奎元伯”。因福叔无后,潇洒哥和奎元伯大约都很留心这个亲戚的身体状况,潇洒哥得知福叔身体不好,还让自己母亲的护工没事也去照料一下。

到了2010年冬天的早餐,福叔没有起来煮白米饭,一直到傍晚都没有出门,徐妈感觉奇怪,便打电话给了远在上海的潇洒哥。之后护工去看了一下,发现福叔已经在睡梦中仙去了。潇洒妈知道后,这个年迈的老人一下便返老还童很快就找人料理完福叔的后事,随后利索地用一把大锁锁住福叔家大门。

不久潇洒哥回来,因是直系亲属,福叔的房产就变作潇洒哥的房产,奎元伯此时才知道福叔去世的事情,但也无力回天了。徐公每次提到福叔,都说他吃了一辈子的白米饭,最后省下的,还不是饱了潇洒哥这只黄雀。

利苑酒家

利苑是一家传奇餐厅,抛开坊间关于它的种种传闻,我对它最初的兴趣,来自停业多年的汇江酒家。

这家名不见经传的餐厅开在白云区水边街,负责做菜的老板出身利苑,管服务的老板娘则来自丽思卡尔顿,有不少模仿利苑的菜品:例如乳鸭仔,麻香鸡,西施杏仁茶,山西枣皇糕…虽说只是学到一招半式,作为一家人均60不到的餐馆,汇江在它的价位内算是优秀,比如对很多食材事进行预处理,缩短出菜时间(缺点是吃多了就会发现使用同样食材的菜里,那个食材都是同一种味道);比如只要去过一次,老板娘就能记住食客的称呼,并在你下次光临时准确叫出,且这家有十桌左右的小餐厅,仅靠老板娘加一个服务员就服务得井井有条,我很难不信这对夫妻有优秀餐厅的从业经验。而那个做出让我露出微笑食物的厨师,他在利苑并非出色人物,一个普通后厨况且如此,那利苑会是什么神仙餐厅?这是我当时的想法。而后吃了不少餐馆,更是进一步发现利苑对粤菜的影响之深,广州丽思卡尔顿酒店丽轩餐厅,瑰丽酒店广御轩的主厨,出身利苑;兴悦酒家主厨,出身利苑;猪肉婆私房菜行政总厨,出身利苑;…经常吃的杨枝甘露,最早出自新加坡的利苑,如果说中岛美雪的音乐,是**十年代的华语乐坛的重要组成部分,那利苑就是粤菜武林的少林寺,天下武功,有大半来源其中。不过我并未因此特地去造访,直到某次与徐公相约看音乐会,恰好从环市东过去不远,且听说宜安广场利苑资源比珠江新城店好,才顺路一探。

常听人说,利苑的招牌菜,不留菜是吃不到的,这一是为节省成本,二是为保持品质。但我想若是开店时立刻造访,也不至于那般邪门…最后事实还是给了我一记耳光。

我和徐公在五点便准时抵达了宜安广场,这个广场相当冷清,充满九十年代气息,到了四楼便豁然开阔,我们等到五点半开店准时入座,仅十分钟不到,餐厅便坐满了大半,看到这样的光景,出品如何,心中已有答案。

随后我叫来服务员点餐。

烧肉,没有!杨枝甘露没有…诸多招牌都已被预留。

“麻香鸡还有半只”对方说道。

我正犹豫,她已补刀称“半只也没了”,无奈之下,我和徐公只能盲点。

前菜要的是溏心皮蛋,上来一看还配着酸姜,也是讲究了,解放前广州的风月场所“执寨厅”,菜式有“二京二生”、“四冷四热”、“八大八小”和一度“粥宴”。酸姜皮蛋就是传统的四冷之一,嗜酸的我向来爱酸姜,皮蛋则中规中矩,毕竟只是个皮蛋,不是仙丹。

而后是一道烧味:香烧沙溪米鸭,中山市,潮州市和云南都有沙溪,我想这鸭子应该是云南的吧,因不少粤菜馆爱用云南鸭子。鸭子的皮吃起来类似在九毛九轻奢餐厅“那未大叔”吃过的玻璃乳鸽,十分香脆可口,当然相似也不奇怪,毕竟研发菜单的古志辉也是出身利苑。

之后上了道陈公焖斋,我才发现服务员下错单,原本我要的是藕饼的,正欲发作,徐公劝解曰:陈公谐音“成功”,是个好兆头,不妨将错就错吧。于是转怒为喜,二人其乐融融,这道菜焖得是香浓异常,除了菇类有点甜得不适应外,一切都很完美,胜过平生吃过各式罗汉斋。

青菜则选了汤煲高脚菜心,汤是鱼汤,加入草菇提鲜,菜心虽嫩但并不出彩。最后的甜品杏仁茶加速蛋白,口感更加丰富,这一餐下来,最大感觉就是即使想吃的菜一道都,但随便点也很好吃。尽管和利苑仅见了一面,但从宜安广场的其他店由盛转衰,它能依然灯火通明的这点来看,利苑是值得一夸的。

松鱼头

胖头鱼在我老家叫“松鱼”,是市面上最贱价的鱼之一。俗话说“松鱼头草鱼尾”,家中若买松鱼,从来只要松鱼头,做法是煲汤,或煎过后与大白菜共煮。我舌头不灵光,觉得那滋味与草鱼头也无甚差别,只是肉更厚,刺更少,称得上“大快朵颐”。

我们家族最爱吃松鱼头的人应是外婆,每次到她家做客,若是外公不在。外婆都会问“你想吃什么?”

我回答“随便。”外婆就建议“松鱼头好不好。”我点点头,她便兴高采烈买来松鱼头,用酱油蒸得肥美顺滑,之后外婆先吃为敬,并嘱咐我要多吃一些。

有次我向母亲提起此事,母亲咦了一下,“老太太分明是自己爱吃松鱼头!”

若是外公在家,外婆便从不吱声,都是外公买什么,她便跟着吃什么,到子女家中做客时,她同样不会发表任何看法。大概只有和孙子吃饭时,她才能随心所欲点自己爱的菜吧!

外婆在2006年去世,之后我就没有再吃过松鱼头,清点遗物时,家中大人都觉得比外公自私的她,多少会存下点钱,结果却发现一分不剩。我才记起每次去外婆家,临走前她都会在小布包里拿几百元给我,想来她对其它的孙子们也是如此的。

粿汁

粿汁是潮汕地区的名小吃,南方人爱米饭,米饭之外的主食,用料多数也离不开大米。粿汁便是用米粉加水蒸制而成,早前的粿汁多数都是要晾干的,变成硬邦邦的,状如儿童用三角板大小的薄片,如此一来,不放冰箱也可存放许久。

吃这种晾干的粿汁皮,最好先用水浸泡软化,再放入开水中煮个四五分钟,加适量盐即可。潮汕各地的粿汁风格不同,潮州市区煮粿汁势必会搭配糯米粉和葱油,下粿汁皮前,在沸腾的水中加入少许糯米粉,使其呈乳白色,再用糯米粉单独调小碗粉水,待粿汁将熟之际加入。这样煮好的粿汁,只需稍等片刻,就会变成洁白的半固态物,洒上葱油,煎一点腊肠,或是油炸花生米,便可大快朵颐了,当然最经典的搭配还是卤水,卤粉肠,大肠,卤蛋还有豆干,各切一点,浇一小勺卤汁。混合着浓郁米香,淡雅温润的粿汁,觉得人生的幸福也不过如此。当然了,以上是我幼年时期在路边粿汁摊吃粿汁的记忆,现下各式的餐饮店众多,年轻人不一定喜欢在路边吃粿汁,他们或许更爱在茶饮店、甜品店要一个下午茶,不同时代的人会有不同的街边情怀。

我在汕头也吃过粿汁,揭阳普宁洪阳的粿汁在广州亦去过几家,他们的粿汁不加糯米粉,汤清透明,像是一种另类的面食,个别还不加浇头,单纯将粿汁与肉类共煮,吃起来味道远不及有记忆加成的潮州粿汁。

而在汕尾,则有类似粿汁的小吃“鼎溜粿”,鼎在潮汕话里是铁锅的意思,鼎溜便是锅铲,“鼎溜粿”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大概因为它是用炒锅制作的,汕尾人不事先做粿汁皮,而是直接将米浆水溜入铁锅之中,让其当众成形,这使得“鼎溜粿”的制作过程颇具观赏性,待到粿成,他们会加入事先炒制好的腊肠、五花肉、菜脯等辅料与起共煮成一大锅滋味浓郁的盛宴,若说潮州粿汁是白饭配菜的简约思路,汕尾“鼎溜粿”走的便是炒饭的路子。

现下潮州的粿汁依然鼎盛,不过光顾的以游客居多,本地人大概还是比较喜欢买粿汁皮回家自己煮居多。在潮州开元路曾有一家不错的老七粿汁,总能见游客排起长龙,以致房东眼红,认为他家是占了地理位置的便宜,便在2019年底将铺面收回,自己做起了卤鹅。不幸的是遇上了疫情,卤鹅店只能停业,尽管不知当下的苦难何时才会到头,但人生向来如四季,冬天的寒冷总会过去,等到春暖花开,那些游客再来的时候,继续开开心心,出于好奇,盲目,或是真心欣赏去买卤鹅,老七的粿汁也好,新型的肺炎也罢,可能哪天就被人遗忘了。毕竟一场疫情,一家关门的粿汁店,一家新开业便停业的卤鹅店,在时间面前,都是不足为道的沙砾。

宋·川菜

宋·川菜开业初期,以复原川菜的失传名菜开水白菜做为卖点,这纯属商家噱头,成都知名的松云泽、玉芝兰、水井黉馆做开水白菜料想毫无问题,其他大小星罗棋布的川菜馆子,也有不少能供应的,只是受制于成本和厨师技巧,品质未必有保障。

不过广州出品开水白菜的店确实极少,据我所知,金沙洲的恒大酒店曾经做过、私房菜酒逢知己亦有此菜,白云区的榕渝家宴也可预订,我仅品尝过榕渝家宴的开水白菜,汤色金黄,带有甲壳类腥气,入汤用的是一整颗娃娃菜,说是先蒸后煮,但内里仍是夹生,显然汤和菜都不过关,宋·川菜以它为招牌,加之开业时间从2017年一直推迟到2018年7月份,想必是准备周全,我便在其开业之初,带上许君一道前往了。

开业之时店家有88折优惠,因加收10服务费,优惠基本也就相当于减免服务费而已。餐厅进门处有一火苗状的花艺作品,约莫有半个人高,很切合川菜江湖菜的麻辣主题,入内光线幽暗,路径九曲十八弯,昏暗的环境提升了格调和高档感,用玻璃制成的大片大片羽毛状的装饰品十分华丽,犹如鹤的翅膀,设计灵感应是来自宋徽宗的《瑞鹤图》。

入座后打开菜单,上面有不少熟悉的流行菜式,如西餐里的鹅肝棒棒糖;东南亚特色的班兰味冰粉宋·川菜应是融合了其他菜系的新派川菜。

前菜我们选择了梅子桂花糯米藕,软糯吃莲藕拌有轻微的梅子味和桂花香,但主体还是莲藕和糯米的甜味,甜度不高,不用担心过腻,但过于平和的味道,就像老实的好好先生一般毫无个性。

热爱海鲜的许君又要了一道女儿红辣煮花螺,新鲜的花螺本就不难吃,担心嘌呤过高的我小吃了几颗,然后到达此行的重点——开水白菜,只见淡黄色,状如清水的高汤中盛开着三朵白菜,店家为了追求视觉效果,将菜叶尽去,只保留了白菜的茎,修剪成状如玫瑰的样子,不似传统的开水白菜,通常于汤中漂浮一白菜叶。当然开水白菜的精髓在汤不在菜,选用白菜,大概是因其个性中庸,不会抢了汤味。

亮泽的汤色毫无油星,细尝下来也确实鲜美,隐约还有淡淡药香,但那三朵吸收了高汤精华的白菜,因所选部位本身纤维素过高,啃起来生硬万分,口感远不如普通餐馆的上汤娃娃菜,就这么一份含服务费要卖2178大洋的白菜,只能说见仁见智啦。

而后我们又点了三个家常菜,分量都十分精致,其中鹅肝麻婆豆腐麻而不辣,用鹅肝代替肉末,好比将炒芥兰的花生油换成猪油,口感更加丰富,是不错的下饭菜;香辣田鸡腿外酥里嫩,不仅外形类似迷你炸鸡腿,蛙肉之滑嫩也不在优质的鸡肉之下,怪不得青蛙会被称为田鸡!感叹先人取名之妙;而意大利黑醋黄鱼是粤菜黄鱼的做法,铺满金黄炸蒜,香上加香,传统粤菜不用黑醋,加糖酱油解腻,此道改用洋气的意大利黑醋代替甜酱油,在风味上更加清新。

最后作为主食的担担面无甚特别,估计只有真正四川大地生活的人,才能吃出正宗与否了。值得一提的是,店里的配茶为了贴合店名,选择了凤凰茶里的宋种,这茶据说是宋帝昺落难潮州时所饮而得名,宋种解腻效果好,与重口味的川菜倒是绝配,不过宋·川菜为何要姓“宋”呢?临走时,我问了下服务员。

“因为我们老板姓宋。”

“原来如此。”

我这次恍然大悟,北宋亡国之君赵佶的鹤,南宋亡国之君赵昺的茶,大概只是一场巧合吧。

腐乳饼

腐乳饼是潮州名小吃,用今天的眼光看,这种比麻将牌稍大的点心,无论口味、造型还是做法都过于老派,多油高热,很难博得年轻一代的青睐,但老一辈对其还是有些感情,常会买些搭配功夫茶喝。

常见的腐乳有青、红、白三种,青方由清代安徽举人王致和在北京发明,是最年轻的腐乳,白色腐乳味咸,常与白粥共食,也是经典粤菜姜丝腐乳炒通菜的主要调料。制作腐乳饼用的是最古老的红方,味道咸中带甜,不习惯的人,闻起来会有些臭。

关于腐乳饼的起源,潮州本土故事集《仙佛造桥》,其中记载称清末有个丁姓财主,开有一间专营龙凤喜饼的铺子,这丁财主是远近闻名的铁公鸡,对做饼的大师傅诸多苛刻。有日师傅气不过,便将厨房中的大蒜、白酒以及一瓮腐乳全数倒入馅之中,之后扬长而去。奇异的是,用这批馅料做出的饼自带特殊香气,很快就被一抢而空。丁太太机灵,说“那日饼料是师傅弄的,兴许他留了一手。”于是丁财主重金迎回师傅,之后腐乳饼逐渐发展为潮州本土的特色饼类。

很多人都说腐乳饼是大师傅一怒之下的无心制作,我更偏向于有意为之,腐乳在广东一带本是传统食材,广泛用于佐餐和调味。顺德的鸡仔饼、大良崩砂亦是加入腐乳制作的饼类,风味与腐乳饼类似。故事中师傅看似乱来的操作,亦有章法可寻,那便是潮州传统家常菜——南乳排骨,以南乳为酱,加葱、蒜头与排骨共蒸,香味扑鼻。

腐乳饼的制作不似南乳排骨般放大量南乳,材料还是以白膘肉、猪油、糖冬瓜、花生为主,就着乌龙茶解腻吃一两块还好,多吃反胃,会打有猪油臭味的嗝,当然这种弊端,在吃不起肉的万恶旧社会是不存在的,风靡一时也不意外。放到当下,腐乳饼多在景点作为本地土特产供游客选购,正如去天津必买麻花,到上海得吃个南翔小笼,但腐乳饼作为小吃更像北京的驴打滚,出品者众,但多是打发游客的敷衍之物,精品者罕有。

我于去年10月从老家得到一盒腐乳饼,口感厚实,咬开后可以看见肥猪肉、花生、芝麻、以及淡淡的酒香腐**,但大蒜、糖冬瓜之类就遍寻不得,不知道是用量过少,还是偷工减料。这盒饼一直为我怠慢,直到今年2月份疫情肆虐,我因行业特殊,仍需搬砖,每每下班,超市均已关门,在家中只能靠白粥、罐头维生,热量不足,便开始大口吞咽腐乳饼,平生首次觉得此物香甜,所谓患难真情,大致就是这种吧。

番外篇:匕首的故事

从前有一位将军,某天他突然收到一个华贵的盒子,打开之后竟是一柄做工考究的匕首。作为习武之人的将军看到好刀当然欣喜不已,便把匕首挂在大厅显眼的地方供宾客参观,一时之间,将军家有好刀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连皇上也慕名而来。然而皇上看到匕首便大惊失色,原来当年他还是皇子的时候,曾经以赏花为名邀请哥哥太子男,然后用这把匕首谋害亲兄当上太子大位。虽然将军看起来对刀的来历毫不知情,但皇上还是越想越怕,就在某日找了个理由将他满门抄斩了。

不过故事却没有结束,将军家的忠仆男带着将军未满一岁的孩子男主角杀出重围,最后逃到远离京城某户人家求他们收留孩子。而这户夫妇刚好没有孩子,虽然男主角在逃难过程中半边脸毁了,但渴望后代的他们还是收留了他以及那把匕首。

一晃三十多年就过去了,夫妇两人均已去世,他们留下的丝绸店在男主角的经营下蒸蒸日上,尽管家境殷实,但男主角半边毁容的脸实在太吓人了,所以还是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之后的某天,男主角的生意伙伴基友男突然找到他,说是要给他介绍一位远方亲戚的大龄守寡相亲女。因为相亲女家在京城,男主角便和基友男一起到了京城相亲,相亲女一开始说自己年纪大了,对男人的外貌不挑剔,但一见男主角的面容还是忍不住拂袖而去。

为了安慰伤心的男主角,基友男就把他带去京城的顶顶好青楼,告诉男主角今晚的一切开销都由他包了,之后男主角当然就放肆地享受起来了,并且偶遇了微服出来鬼混的皇上,两人相谈甚欢。皇上听到男主角的遭遇后道“不就娶个老婆,这有何难!”当即提笔修书一封给男主角并告知他明晚去信中所在地接新娘就行。

原来皇上有个讨厌的大臣男,经常在朝堂之上怼他昏庸,皇上一直想找个法子整他,瞧见貌丑如猪的男主角,便萌生了把大臣如花似玉的女儿女主角许配给他的想法。第二天,皇上就在早朝宣布了这件事,并且告知大臣今晚女婿就会去家里,大臣男也不好拒绝,当晚就让男主角带走了哭哭啼啼的女主角,而男主角这时才知道昨晚同饮的猥琐男居然就是当今圣上。

然而男主角是个君子,虽然他对女主角一见钟情,但看得出女主角不喜欢她,便将匕首放在两人的床中间,表示若自己做出什么越轨的羞羞事,就请女主角杀了他,毕竟是皇上赐婚,他也不好休了她。

过了一段时间,女主角也渐渐能够忍受男主角的样貌,不过还是拒绝和他圆房。而在此时,消失了数十年的忠仆男突然回来了,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打听主人一家遇害的真相,终于查到了那把匕首的来历,原来丞相大魔王当年是皇上的门客,就是他献策杀死了太子助皇上登基,然而为了保障自己的权力,大魔王并没有按皇上的吩咐毁去作为凶器的匕首,而是将它送给了当时权力最大的将军设计了灭门惨案。男主角听完大吃一惊,这么隐秘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忠仆男这才表示自己多年都在大魔王府卧底,而男主角要做的事就是为父报仇,杀死皇上和大魔王。

男主角听完果然义愤填膺,加上女主角也一副不会喜欢他的模样,他便独自回到京城,天天在顶顶好青楼卖醉。终于有个晚上又遇见了皇上,皇上看见男主角这个样子十分不开心,毕竟这说明男女主角的婚姻有名无实,他原本的计划可是要让鲜花插牛粪的啊!

于是皇上就开始语重心长地劝说男主角和女主角修复关系,被皇上一开导,男主角就心软了,反过来拿出匕首,告诉皇上大魔王派手下找到他,说当年皇上是杀父仇人,要他为父报仇,皇上看见匕首也是大惊失色,之后他很快派人逮捕了忠仆男和丞相并且处死,因为这事,男主角成了皇上跟前的红人,几年后,他也做了丞相,这时候他要多少女人有多少女人,便抛弃了女主角,把自己老家的丝绸店送给她经营,算是仁至义尽。

最后在某天,皇上和男主角又在顶顶好青楼喝酒,两人双双毒发身亡,原来忠仆男一开始的计划就是让男主角牺牲自己取信皇上顺便消灭大魔王,男主角自知毒杀皇上难逃一死,所以就一起喝了毒酒,至于早早抛弃女主角只是为了保她周全而已。结局就是女主角遇到了心爱的人,在男主角老家一起经营丝绸店还有了孩子,听见男主角和皇上死去的消息,只当是昏君奸臣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放手有时也是一种爱,女主角之所以能安然活到最后,不过是男主角爱她,放过她,并且暗中为她谋划了后路,可惜她却想不通其中的道理,但对于爱她的男主角来说,大概希望女主角恨他吧,因为恨了,也就不再有牵挂了。

番外篇:狐狸的故事

从前有只胖乎乎的狐狸,他被狮子大王指派管理一个片区,片区里有很多小野鸡,这差事很对狐狸胃口。当然狐狸是个小官,没有公然吃鸡的胆,于是她就想到一个歹毒的办法,她每天找一只鸡到她的小黑屋里供她吸血。如果有哪只鸡敢反抗她,她就想办法霸凌它,比如找几只懦弱的鸡散播谣言孤立对方,比如给它安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如果对方受不了压力死掉更好,狐狸就可以偷偷品尝尸体了。

后面有些鸡受不了就走了,只剩下一些懦弱的鸡每天做狐狸的血库,狐狸害怕上面查他的事,还时不时举办下野鸡关怀大会,并把狮子大王请过去做嘉宾,在会上,狐狸给小野鸡们派发了番茄、菠菜等补血的蔬果,最后还让大家和狮子大王一起合影,俨然一副爱民如子的嘴脸。

之后过了几年,从外地来了一只主角鸡,他对此地的情况一无所知,偏生胆子特别大,当狐狸暗示性地要他献血时,主角鸡果断拒绝了,于是狐狸就故伎重演重演要懦弱鸡们去孤立主角鸡,让他待不下去,没想到主角鸡嫉恶如仇,当下打倒了为虎作伥的懦弱鸡们,又上去撕下狐狸的脸皮,这时鸡们才发现,这只不可一世的狐狸,他的脸皮下面竟然也只是一只鸡!于是狐狸鸡就被愤怒的鸡群啄死了。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在生活和职场上不要害怕被孤立欺负,如果你确信自己是对的,就应该大胆地坚持自己的意见,还有你真以为那些滥用职权、嚣张跋扈的上司真的都很厉害吗,你可以试试揭开他的面具的,说不定在那伪装的背后,是一张懦弱无能的脸!

番外篇:主角光环的故事

从前有一位大魔王将军男,他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因为每年他都有很多政绩可以交给皇帝。然而将军底下的人都知道他的政绩是靠着铁血手腕维持的。将军男对每一个新的部下都会提醒,他是一个很爱面子的人,如果让他没有面子,他就会让你一辈子都高兴不起来,比如他委派你做一件事,做好了,将军在皇帝面前脸上有光,你也可以分一杯羹!做不好,小则发配边疆,大则人头落地,因此将军的部下们个个都瑟瑟发抖,做起事来也尽心尽力。

男主角是个隐居的世外高人,有一天他听到了徒弟被杀的消息,徒弟一直尽心竭力侍奉将军男,但因为一次失败,就让将军男逼着喝下了毒酒,于是男主角决心出山为徒弟报仇。

之后某天,男主角打听到将军男在他的山沟沟老家修建了一座豪宅,便找人在将军男豪宅隔壁建了一座更加高大华美的宅子。于是待将军男回家探亲,以为可以在乡亲面前扬眉吐气时,一眼瞧见隔壁男主角的豪宅,顿觉脸上无光,但能建造出这样豪宅的人,也非等闲之辈,将军男便打算过去拜访一下,如果对方是京城里的高官,他就拉拢巴结,如果对方是个没有权势的有钱人,就想办法安个罪名给他,好没收他的财产。

没想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男主角,一听闻他的大名,立刻五体投地,说早听闻将军男的大名,知道他每年都为国家做出很多成绩,只是无缘得见,所以便在他老家建此豪宅,吸引他前来以便毛遂自荐。

将军男听完男主角的说辞,十分得意,脸上的光彩就回来了,便告知男主角宅子的事就心领了,只是跟他做事,做不好,可是要被穿小鞋的啊!哪知男主角十分诚恳,说跟随将军就是这辈子唯一能出人头地的机会了,请务必让他侍奉左右,将军男看着男主角,仿佛想起那年那个从山沟沟跑到京城,靠跪舔逢迎,心狠手辣闯出天地的自己,于是就半信半疑地收下了他。

之后男主角就真的为将军男做了不少政绩,让将军男在皇帝面前越发光彩照人起来,于是将军男就越来越器重男主角,但心中对他还是有一分戒备,所以将军男和他手下几个心腹一直在做的违法乱纪的事,是从来不敢让男主角知道的。而男主角的成绩,也让几个心腹十分忌惮,于是他们想办法去破坏男主角的任务,于是男主角发展某个城市的任务就失败了,将军男为此被皇帝吐槽了一番,于是他气冲冲找到男主角,表示要狠狠惩罚他,谁知道男主角淡定非常,表示这都是因为那几个心腹亏空经费,还有买通当地官员不配合造成的,不过即使如此,这个问题也是很好解决的啦!

然后男主角先是找出心腹和当地官员勾结的证据,将军男只能装模作样砍了当地官员就的脑袋,几个心腹因为是将军男的狗,男主角就网开一面放了他们,接着他又用自己的私人金库填补了被亏空的经费,扶植当地的年轻商人在商战中打败旧势力,不到半年,城市就飞速发展起来。将军男的脸上又有光了,趋炎附势的心腹们看见男主角开挂般的能力,富可敌国的财富,哪里还敢再有加害之心,而男主角也非常大方,把所有的功劳都给了将军男,为此将军男就升职了,男主角也接替了将军男的位子,管理他原来的心腹们。

跟着男主角就开始收买将军男的心腹们,这群小人现在都是男主角的直属部下,为了讨好男主角,一个个都开始揭露将军男做过的坏事,男主角一一记下后便把他们打入天牢,秋后问斩。而升官的将军男还没陶醉够成功的光环就被男主角带人抄了家,不过男主角并没有轻易放过他,而是把他带回山沟沟老家游街示众,将军男脸面尽失精神失常,他老家的父母也因此悲愤死去,最后处斩完将军的男主角回到京城向皇帝辞官,便消失不见了,皇帝看着男主角的容貌,越发觉得有点眼熟,等到了功臣阁一看画像,才知道他就是数百年前辅佐开国皇帝打天下而后辞官修道,下落不明的军师。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弱者就不要整天想着淘汰别人,毕竟你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要被淘汰,还不赶紧和几个弱者好好抱个团,说不定能活久一点!你们也许要吐槽说大魔王都是将军了,这么还是弱者!岂知靠心狠手辣、掠夺部下功劳上位,本质上还是因为没有真本事所以才走旁门左道啊!这是将军能力上的弱小,而目中无人,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又是他人品上的弱小,能力、品格都弱小,最后自取灭亡不是再正常不过吗!

茄子

茄子一定要多油才好吃,这是母亲的说法。

潮州产的茄子是白色小茄,模样娇小可爱,小小一根仿佛少女白皙的手指,比书本上常见的紫色茄子要俏丽得多。我家做茄子的做法千遍一律,母亲永远只会将蒜头剁成蒜蓉,用大量油热出香味后,便将切碎的白茄放入其中煸炒,炒至白色变成黄绿色,吃起来软烂则算成功。

我小时不爱吃茄子,因听闻茄子吃多对眼睛有害,我在小学二年级起便佩戴眼镜,对此很是恐惧。

真正爱上茄子是在大学时在北方小饭馆吃到的地三鲜,三鲜者,茄子、马铃薯、青椒,统一切成薄片,加油炒得香气逼人,下饭可口,重点是价格不贵,2005年的上海,一盘地三鲜,二十大洋有找,作为学生改善生活是不错的选择。但地三鲜的茄子,一样离不开油,倒是有一个不用油的做法,吃起来别有风味。

制作这道美食的人是苏子。

有段时间我们住在一起,但并非情侣,多数时间都是我做饭,我曾照着网上的攻略,做了缺少香茅鱼露的缩水版冬阴功,也曾用“味好美”的麻婆豆腐调料,做了让重庆人的苏子信以为真的麻婆豆腐。更多时候,因为手头紧,我们只能吃些水煮玉米或蒸的土豆番薯,苏子每天会多一个葡萄柚,若是有重庆的油辣子,她只要白米饭一碗就够了。我曾提议白粥更省钱且好吃,但苏子理解不了潮汕人的白粥情结,觉得白粥太寒碜,她再穷也是脚上穿stelna的女人。

苏子某日心情好,说是可以做个茄子给我吃,称是从朋友处学到的配方,然而,主料就是茄子和番茄酱罢了,仅仅是将茄子切成条状,加热后直接番茄酱吃,记忆里的确美味可口,但苏子是将茄子置于微波炉中加热,还是单纯蒸熟,我就想不起来了,遗失的茄子做法,以及从我生命中离开的苏子,两者大概都是无法再相遇的。

茄子最家常的做法应是鱼香茄子,带点醋的酸味,据说醋能够促进茄碱分解,缓解茄子的毒性,我最常吃的是真功夫的鱼香茄子饭,应是普通鱼香茄子的升级,加了一点肉臊,更能补充蛋白质。当然选择鱼香茄子还是因为便宜,在我刚到广州找工作时,大约有一个多月都在饶君家中白吃白喝,每晚他常带我吃真功夫或kfc,在当时贫困的我来说,算是顿顿大餐,但别人埋单,自然也不敢点贵的。

另外被称为欧洲中国人的意大利人也很喜欢茄子,我曾在朋友家中享用过一道腌茄子,用的就是意大利菜的做法,将切成薄片的茄子浸在橄榄油中煎软,卷上番茄、辣椒等切成的碎粒就行,或者也可以将茄子与番茄制成意大利面酱使用。

茄子费工夫一点的做法也有,例如盘龙茄子,那需得有好的刀工,将茄子切得如弹簧般可以拉成长长一串,或是将两片茄子夹住肉馅做茄盒,刀工就不需要那么讲究,但油却费得多。若是我个人,还是喜欢用白茄子做白茄焖豆腐,这道菜先得热锅冷油将豆腐煎至两面金黄,白茄子打横切段,油锅下蒜头爆香,放茄子翻炒至变色,加入豆腐、一勺普宁豆酱及葱段,若是多些肉沫,则更加可口。这样处理的茄子比较素雅些,与用紫色茄子做的鱼香茄子各有千秋。

最后拍照的时候,摄像师都很喜欢让大家说一声“茄子”,因茄子发音的口型看起来和微笑接近,吃甜食能刺激多巴胺产生,让人心情愉悦,茄子没这个功效,但用中文读一遍它的名字,却能让你知道自己笑起来大概是长什么样子。

猫草

每年春节返乡,我总会将猫寄放在小张家中,猫非常喜欢小张,因她会将其当主子供奉,三餐有现煮的鸡肉鸡汤,吃饱了,若碰上好天气,还会坐在阳台的沙发上,将它抱起来做一场阳光底下的“马杀鸡”。

我则不然,我在猫面前会显露出人类的威严,若猫过分调皮,挨打是免不了的,猫每次做错事,只消看我脸色,便会惊恐逃窜,躲到床底下,如同躲避生人的孩童。当然我也不是往死里打猫的暴力份子,顶多是拍几下头,将其送入猫笼禁闭半天。真将猫打哭,我是不舍的。

我会养这只猫,说来还和阿玲有关,2017年初,有次朋友因猫毛过敏,打算把家养的蓝猫送人,我便问阿玲想不想养,阿玲先是不要,翌日又改变主意,问我猫咪还在吗?可是蓝猫已经找好下家了。

既是如此,不如另找只猫给阿玲吧,于是我便买下这只猫,放在小张家养了两个月,之后告诉阿玲,又有猫咪可以领养,是否需要?大概察觉到是我有意为之,阿玲拒绝了,于是我便自行将猫接下了,不知不觉就过了三年。只要继续养着这只猫,我便会记得关于阿玲的事情。

阿玲后来也养了猫,一只橘色土猫,一只英短蓝猫,我追求她的时候,每个星期都会送一束花,后来她很不高兴,说送的花总是没几天就死。然而她和我绝交后,也时常买些多肉植物放办公室养,据我观察,多半都活不长,说不定她是天生植物杀手,幸好对动物没有这方面天赋,她的两只猫至今生活得很好。我想哪天我家的猫能和她的两只猫一起生活就好了,当然也只是想想,不过当我抑郁的时候,我会把这些话说给猫听,猫是听不懂,无奈地喵呜几声。

而因为疫情的关系,原计划在二月接回的猫,依然在小张家生活,小张拍了视频给我,说是近来种了猫草。常见的猫草是大麦或小麦的嫩苗,日本有个号称促进消化的产品“若叶青汁”,用的就是大麦嫩叶,我曾喝过一次,一股普通的青草味,想来生吃猫草也是类似的滋味。

种植猫草并不困难,用一个大大的塑料盆,装满水,撒下种子,一周左右就会长出绿油油的青草,我的猫在视频里,对着猫草东闻闻、西嗅嗅,最后终于下嘴开啃,甚是憨态可掬,在乐府诗里有豪迈的“风吹草底现牛羊。”若是换个婉约派诗人窥见吃草的猫,大概能写出场景类似,但气质截然不同的诗句吧。

看完视频,我在淘宝上也买了猫草,一份只要12大洋,比加工成莫名其妙的“若叶青汁”要便宜得多,若是顺利,等猫回家,也可以吃上新鲜的猫草,我还可以送一些给阿玲家的猫,这个自然是发生在童话里的事。是的,某天,我一定会写一个童话,三只猫高兴地玩在一起,吃着猫草。

番外篇:竹林的故事

很久以前,辣鸡国的国王灭掉了主角国,并且把主角国的王族杀个精光,只剩下刚出生的男主角,国王觉得要是把男主角杀了,将来的历史书一定会说他是个大魔王,于是他决定软禁男主角一辈子。

之后国王就找了一片小竹林,在里面盖了一座小房子,让一个奶妈带着男主角在里面生活,每天让一个送餐男给他们送饭,后面随着男主角一天天长大,竹林也日渐茂盛起来。等到男主角长成英俊青年的时候,国王就有些怕了,觉得应该防着他,于是他就把大美女嫁给他,并且叮嘱大美女,如果你丈夫有什么异常,一定要告诉我啊。

然而大美女去了竹林后就再也不出来了。国王便向送餐男打听情况,送餐男表示不用担心,他们一家在竹林里过得很幸福呢,连孩子都有了,造反是肯定不会的!

然后又过去了几年,竹林变得十分巨大,国王又想到男主角,就找来一个武功不错的手下男潜入竹林,奇怪的是手下男也是一去不返。国王无奈只能找来送餐男,送餐男说手下男和男主角一家很投缘,现在相处得像亲人一样,而且这几年他们都在竹林里自给自足了,以后就无须送餐了,国王听完就让送餐男退休了。

后来又过了十几年,国王病死后,新上任的小国王对竹林的事也漠不关心,渐渐就没有人记得男主角一家人了。只是在遥远的乡下,有一个老人却不停在向路人们讲述了另一个奇怪的故事,说是国王还是担心男主角谋反,最后就派大美女杀死了男主角,事成之后,又让心腹送餐男杀死了大美女,而后他还继续装做若无其事地不时关心男主角一家的情况这究竟是老人的胡言乱语,还是真有什么秘密埋藏在竹林里,就不得而知了。

大概人生就像竹林一样,总有很多人为的东西遮挡你的视线,让你无法了解事情的真相,辣鸡国国王觉得自己用一片竹林掩饰了罪行,让大家都觉得自己是个宽宏大量的国王,那也是他自己以为罢了,他何尝不是活在竹林里面,听不到在遥远的乡下,有人在骂他:你这个虚伪的垃圾!你就是个垃圾!

酸甜鱼

有段时间,我常在江浙菜馆点松鼠鱼,这道菜不仅浙菜有,川菜、粤菜、鲁菜中也有外观口味相似的菜式,说不清真正的发源在何处。

我的高中老师就曾在课堂上绘声绘色地阐述了一番松鼠鱼的制作过程,当然他做的是低配版,只能称之为“酸甜鱼”。

“挑选鱼一条,切记不用要太好的鱼,就是这种便宜有土腥味的,诸如草鱼鲤鱼,做酸甜才不会暴殄天物!”

“然后让摊主把鱼清理好,从中间切开,回家在鱼的两边各划数刀,烧开锅,不要吝啬,倒满满半锅油,把鱼放里面炸金黄,捞出来,淋上番茄酱,酸甜鱼,真好吃!”过程大致是这样,肯定有很多细节想不起来。

那个老师矮而胖,教的科目是化学,被大家戏称为“化肥”,对于自己喜爱的东西,化肥总是很热情地给学生推荐,尽管这些话题大家不一定感兴趣,甚至有人认为他老土。

不过化肥的教学水平是有目共睹的,他能将复杂的东西讲得清晰,学生若有疑问,也能快速回答,于是有很多学生都跑他家补课,周一到周日的晚上,化肥家挤满上课的学生,财富也越积越多,在高二那年,化肥买了房子,结了婚,随后在半夜上厕所时摔了一跤,便住院了。

送医后,化肥花了一个月时间康复,医生说是脑部有一个瘤,叮嘱他“可不能再没日没夜工作了。”

只是化肥并没有听从,在我读高三时,他再次于洗手间跌倒,此时妻子刚刚生下一个女儿,这次他没有了好运,变成半个植物人,唯一的反应,就是有人和他讲话时,他能通过右眼珠的转动来表达情绪。

大学期间,很多学生返乡都会去看望化肥,我不合群,一次都没去过,只听说化肥已经成了“化瘦”,化肥在我大学毕业不久离开了人间,因他的遭遇,我对酸甜鱼这道菜印象深刻,当然,这并非我吃松鼠鱼的原因。

我尽管在上海生活了6年左右,但大学期间,多数还是以食堂为主,外出也多吃便宜的川菜、东北菜,对于本帮江浙菜,那些普普通通的小馆子多是不提供松鼠鱼的,有个大排和响油鳝丝就不错了,真正的松鼠鱼,我是到广州后才开始吃的,吃的契机,来自一个马来西亚女服务生的提问。

“喂,你吃过松鼠鱼吗?”

2016年的国庆,她这么问我。

那时初次出国的我在中午住进吉隆坡的一家酒店,窥见一楼黄皮肤黑头发的女服务生,我脱口而出“会讲中文吗?”

她说“会啊”,很是流利,我想这家店是能够放心入住的,说着同样语言的人,对境外游小白而言是一枚盾牌。

因房间需要两点才能使用,加之客流堪忧,我们便在大堂交谈,得知她父亲也是潮州人,马来的亲戚没有子嗣,便写信跟潮州的家族说需要一名养子,于是她父亲在七十年代被送往马来,父亲住在离吉隆坡很远的地方,靠针灸和养蜂为生。

“对潮州有什么印象深刻的吗?”

她说了酸甜鱼,这是出乎意料的东西,潮汕地区做鱼,因海鱼居多,习惯还是清蒸、香煎等能体现鱼肉本身风味的做法,酸甜只会掩盖鱼的香味,除非如化肥所讲的,那鱼本身是条平庸的鱼,倒是可以做做。

“这个不是很传统吧!”

“但亲戚说,给我们马来人吃这个最好,酸酸甜甜的,很有东南亚菜的感觉。”

“那你认识化肥吗?他叫陈进福!”我无厘头地冒出这句话,因在我的认知里,潮州家庭极少做酸甜鱼,至少我的家族没人做过。

她摇摇头,后面我们还谈了什么,就记不起来了,事实上我连她的长相也记不起来,尽管作为酒店前台,她明明是个挺好看的女孩子。

回国后,我立刻去了江南厨子,要了一条松子鱼,鱼用的似乎是鲈鱼,视觉效果相当强烈,金红的鱼肉炸得根根竖起,像被激怒的松鼠,又似绽放的菊花,我吃了一口,鱼肉的酥香中带有鸡蛋的香气,有番茄酱的甜味,醋的酸味,瞬间我脑海里浮现出无数风格类似的菜,酸甜猪蹄、五柳炸蛋很老派,很适合父辈的食物,于我而言太腻了,也不是很马来西亚,东南亚的酸甜不是如此的。

为什么要给马来人吃酸甜鱼,并强调这是马来人该吃的口味呢,如果能再遇见她,我想带她吃卤鹅、牛肉丸、粿肉,等带有潮汕印记的食物,当然,这与她的亲戚做酸甜鱼一样,说不定都是自以为是的想法,而这个想法,与前几年的酸甜鱼一样,都只是存在于我的幻想之中,毕竟在我18年重回吉隆坡时,我已不知她去往何方。

香飘飘奶茶

已经很久没听到香飘飘奶茶的消息了。

大概在十年前,或是更早,电视里播着香飘飘奶茶的广告,号称一年卖出一亿杯,可以绕赤道一圈。我在脑海里想象那些奶茶杯的样子,他们如同皮带,从地球的这头去往哪头,不过与庞大的地球相比,奶茶制成的皮带微不足道,充其量是细细的女式皮带,系在地球母亲不再苗条的腰上。

我买过几次香飘飘奶茶,印象里是香芋味的,满口香精,在只能喝白开水和碳酸饮料的年代,香精是特别的,我并不认为难喝,只是也不便宜,不如泡家里带来的茶叶,茶叶固然比奶茶贵得多,但父母所赠,无需费用。

通常我会在周末买零食,三间寝室12个人,有10个是上海人,基本不在,偌大的套间,便是我和室友阿磊的天地,阿磊不算宅,他会去图书馆看书,他还参加了文学社团,似乎是叫白鹭文学社,看他每天手捧《幻城》、《梦里花落知多少》,我觉得文学社多半也是无聊的。

阿磊自称在他老家宿迁泗阳,他是学校里最优秀的孩子,高中还同时交往两个女朋友,在向我们炫耀此事时,他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的经历听起来就像某些后宫小说,在2003年,可以说是领先时代了。

阿磊的女友,一个叫某艳,一个叫芬芬,分别认识于高二分班前后。某艳是个小家碧玉型的女孩子,芬芬则是有钱人家的千金,然而她们都没考上大学,只有阿磊一个人跑出故乡,来到魔都的天空下。

我们都觉得阿磊不厚道,阿磊便沉思了一下,表示会选一个,然后给我们看了两个女生的照片,当时有摄像功能的手机还不多,阿磊是从书本里拿出两张不算新的照片的。某艳的是学生照,单眼皮,素面朝天,属于走在路上完全不能给人留下印象的那类。阿磊说喜欢她的笑,话语间透露出一种想得到共鸣的期待,然而我们都很诚实地耸耸肩。

芬芬的就要好看多了,穿着类似burberry的格子衬衫,看起来阳光明媚,大眼睛,白皮肤,齐耳短发,挺干净舒服的女孩子。

阿磊说是芬芬先追的他,某艳则是他主动的,事后有人说,阿磊的眼光真的很奇怪。

在2003到04年上半年,一有空,阿磊便会滔滔不绝说两个女生的事情,询问我们哪个比较好,我在毫不了解对方的情况下,自然只会说好看的芬芬好。

到了第一学期过完,阿磊便美滋滋地从家里回来,说和芬芬在一起了,然后变脸似的说起了和某艳分手的过程,说自己伤害了一个单纯的女孩子,说到动情处,还带了些许哭腔,我们没有安慰他的想法,反正,他得到他想要的。

不过我有点被阿磊触动,想着是不是也要谈个恋爱,我并没有多少喜欢人的经历,除了小学对自己的同桌一见钟情外,在初中,高中,我基本都抑制自己的情感,希望能和当年的同桌相见,但这种坚持,在经历了6,7年的时光后,也渐渐变得不重要了。我想有没有让我在意的存在,似乎有那么一个人,是一个经常一起上课,不同专业的女孩子,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只是喜欢她瘦削的背影。

那时上课有用作业本占座的习惯,一般会提前一天晚上,学生把本子放在早上第一节课的教室里,待到保安锁门后,也就无人可以进去调换了。然而我懂得用饭卡开锁,于是我便在早上六点半过去,开完门后,把前三排的本子都扫了一遍,将那些名字记了下来,那个人,我知道是只会坐在前三排的。

我就这样得知了她的名字,很土气,叫“花子”,想不到会和邻国出名的厕所幽灵同名。知道了名字,专业和宿舍楼也就都知道了,但不认识还是不认识,搭讪这种事,对我而言太高难度了,于是我忍不住把花子的事也告诉了室友们。

“搭讪的事,我也不会,都是女生主动找我”阿磊如是说,俊俊则觉得花子长得不好看,因为不好看,他想不出要怎么搭讪。

我在大二下半学期叫住了花子,那是2005年了,香飘飘是那一年才开始有的样子,我窥见她走进学校里的小超市,便装模作样地也跟了进去,不知道要买什么,大概随便拿起几本动漫杂志。

然后我便突然走到花子面前,不顾脸上火辣辣的感觉,对她说道“同学,你是叫花子吗?我经常看见你。”

花子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两人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但她还是礼貌地、与我说了再见。后来我在自修教室又遇见了花子,厚着脸皮拿了手机号码,却不知道发什么好,不过心里有个东西放着,觉得没那么无聊。

到了2005年中,我们准备搬到军工路校区,一个晚上阿磊突然哭起来,说芬芬不要他了,她准备和家里安排的对象结婚,那人是市里的公务员,家境也殷实。尽管我和俊俊觉得他是活该,但此刻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我们三人一起去超市里走走,买了一些零食,包括香飘飘奶茶。

为什么会买奶茶?因为俊俊指着香飘飘说了,那是号称可以绕地球一圈的奶茶。

事后我在周末那天喝了奶茶,决定在离开南汇校区前给花子献上一束花,我和俊俊坐车到了镇上,买了一束白玫瑰,因为我对花子只能说是淡淡的好感,不适合太鲜艳的色彩,她的宿舍在一楼,翻过阳台可以直接进去。

我没勇气亲自给她送,便只把玫瑰花放在阳台上,她们寝室一共有四个女生,随便她们去猜是谁送的好了。我在周五凌晨丢完玫瑰花,阿磊直到周日才回来,他的香飘飘依旧在桌上没有喝,却忍不住向我炫耀了一件事。

“我做了!”他眉飞色舞地说,说是一直暗恋他的日语系学妹小法亲自献身安慰了他,我没有任何想恭喜他的意思,反正,他还是得到他想要的啦。

到了军工路,虽然只是老市区,却也繁华得多,很快我们就看到了奶茶连锁店“避风塘”,以及当时风头正旺的“茶风暴”,有这些现调的茶饮料,谁还愿意喝香飘飘,直到我到广州的外语学院附近居住,在超市里二度窥见香飘飘时,我才想起曾经有这么一种饮料。

当然了,那时候已经有了贡茶、快乐柠檬、橘果子,用不了几年,茶饮界的传奇喜茶也出来了,而到了今天不止喜茶、新作的茶、一点点、乃雪的茶等连锁也很有名,我于是想起过气的香飘飘广告。这些茶饮料一年卖出的杯子,应该可以把地球绕出密集恐惧症了吧。

阿磊有没有和小法结婚,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帅气的他,在工作后男女关系有段时间开始混乱起来,可能饮料也好,爱情也好,一旦走上大规模生产的路子,就注定会有无数的垃圾产生,得不到节制的**无限繁殖,在缔造出商业繁荣的同时,无数的塑料杯开始环绕的,不仅是这个世界,我们的心灵估计也深陷其中了。

番外篇:两兄弟的故事

从前有个王后生下一对双胞胎。因为这个国家迷信双胞胎不吉利,国王就只留下哥哥,把男主角弟弟交给贫民区的某户人家收养。而哥哥从小就从反对迷信的叔叔那知道有个在民间的弟弟,于是有天他就偷偷跑出宫去看男主角。男主角对这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很好奇,就问他是谁。哥哥怕他知道真相后会憎恨自己,就骗男主角说他是未来的男主角,总有一天他会拥有他的一切。

之后过了十几年,国王王后都病死了,哥哥继承了王位后便派人把男主角迷晕后带进宫里,交代他的心腹一起欺骗男主角,说他一直是国王,只是做了一场在贫民区生活的长梦。然后男主角醒来后很吃惊,但看到那么多人喊他国王,也就信以为真了。而对权力没兴趣的哥哥则一个人出远门云游。之后过了几年,男主角去其它国家访问,路过好几个村子都有人向他致意,一问之下才知道有位相貌酷似他的修者曾经帮助过他们。

回国后,男主角便一直梦见小时候有过一面之缘的哥哥,然后他想了想,也认为目前国王的生活不是他该有的生活。于是他就把国家交给叔叔管理,自己也外出寻找答案。之后经过几年的奔波,他再次遇到了哥哥,这时候哥哥已经是得道的高人,男主角听完他的讲座后问他的问题依然是“你是谁。”哥哥给出的答案还是“我就是未来的你,我所拥有的一切,将来你也会拥有。”

然后男主角就开始了属于自己的修行之旅,故事的结局是成为大思想家的男主角回到自己的国家传播学说,逢人就说起和另一个自己相见的奇遇。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人生就是一个不断追求和完善自己的旅程,你只有不断的积累,才能找到那个在未来拥有一切的自己,当然如果你什么都不干,那你也能遇到未来那个两手空空的自己啦。

香兰印尼餐厅

香兰是广州历史及口碑兼具的东南亚餐厅,与一众常见的泰国菜,越南菜不同,它家主打印尼口味,多年前我在淘金附近吃过一次,不过彼时为同事聚餐,吃饭者众,我未曾仔细体会个中滋味。之后香兰便关闭了,到近两年才另外择址复出。

四月清明,阴雨纷纷,我到位于马场路的太阳新天地探望在此地当店员的朋友小娟,聊完天,因她尚要工作,我便一人直上八楼,一路不少店铺都因疫情偃旗息鼓,转头看见香兰的招牌,想想冷清的时节,热情的东南亚做法可以温暖人心,我便径直入内。

探温,消毒,填写个人信息后,我被引到a9号桌,桌上有一洁白无瑕的骨碟,碟上有一同样洁白的熟透米粒,想来是清洗时疏忽大意沾上的,服务员并无留意我的表情变化。也罢,不用这碟子就是。

看了餐牌,价格普遍实惠,均价40左右一个菜,还一律八折…我近来爱吃七分饱,一菜一点心应是足够,饮料也是需要的,我怀念马来西亚的香茅味,加个青柠香茅苏打吧!反正印度尼西亚和马来西亚只有三个汉字的距离。

下单完毕,服务员再度过来,恭敬递过一杯柠檬水,水清澈透明,我还在思考米粒的事情,她却仍未留意。坐立不安的我,喝了一口柠檬水,幻想中这水和洗盘子的水的味道竟是重合起来,便又心虚地放下。

随后上了餐前小吃芝士巴东酱薯条,巴东牛肉又名仁当牛肉,是源自印尼苏门答腊的特色美食,在我印象里是一种干巴巴,黄澄澄,可以长期保存的牛肉,熬制巴东牛肉的酱很复杂,这个薯条是用熬制巴东牛肉的酱汁加芝士替代烂大街的番茄酱做成的。

巴东酱味道咸鲜,没吃饭的人一碰上就停不下口,当然我不敢用那个骨碟,只能小心翼翼,用叉子戳起薯条吃,为了防止汤汁流到桌面,我如闪电战一般,迅速将薯条塞入口中,三下两下就扫完一盘。

不久服务员又端来苏打,对于那个被我移动到桌面最远处的骨碟,她丝毫不感好奇。我只能无奈喝起苏打水,明显的天然蜂蜜和青柠的味道,但香茅味没尝出来,我想起第一次去马来西亚,当地人曾递给我一杯类似的饮料,杯中的香茅像极一支纯天然吸管,我吸了吸,发现不是空心的…有点羞耻,但香茅的滋味也被深刻记住,所以这杯东西大概是没有放香茅的,但也可以理解,时下的形式,做异域美食的,材料运输多少会有问题。

最后的主菜是不打折也才38大洋的石栗蒜蓉酱烤鸡,鸡肉出乎意料多得吓人,有三个烤鸡腿,石栗原产印尼的特色坚果,马来人做咖喱用到的“峇答力”便是这东西,具体的滋味我没单独品尝过,这道石栗鸡很香也很油,骨肉可以轻易分离,吃起来方便,口感不是广东人喜欢的软而多汁,是类似快餐店炸鸡那种,有点干,带着纤维感的口感,能提供充足的饱腹感,浓郁,满足,就我个人而言,劳动人民的快乐莫过于此,一道菜便宜管饱又好吃,便是莫大的幸福。我想起若干年读大学,每到周末,我们一群人便结伴去上海军工路的卜蜂莲花,那里特色炸鸡或烤鸡,一只10元左右,买回宿舍,人手一只大快朵颐,就是这种不用考虑健不健康,发不发胖,买不买得起,只要尽情吃肉便可的心情。

丰盛的一餐用完,盛惠才67大洋,我将骨头整齐返回烤鸡的碟中,服务员收拾餐具,那只骨碟被一并收走了,她终究还是没留意那颗米粒,不过,我想香兰还是一家好餐厅,它的异国特色,注定不是一家能让国人百吃不腻,但经济实惠,出品有特色,关键是普通人能花一个不算高的价格吃饱喝足,想到这里,哪怕存在一颗让我耿耿于怀的米粒,我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香蕉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夕阳,日出和下雨,都是正常的天气交替现象,夕阳自然也不会少,严格来说,是我很久没有见过那天的夕阳。

李商隐在诗中写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是为美好的事物将要没入黑暗而悲伤吧,我想起初中时在夕阳下见到的哭泣女生的样子。引出这段往事,缘于在超市看见黄澄澄的香蕉。

香蕉这种水果,在没有时相当好看,金黄沉甸,宛如一望无垠的麦田,又仿佛丰收来临的秋季,不过我却不爱吃,吃香蕉让我想起猴子,物以类聚,猴子作为最接近人类的物种之一,按理不该被我厌恶,但我对灵长类的猩猩、猴子、狒狒深感恐惧,归根结底,大概是害怕身体中所隐藏的野兽的成分吧,人类若褪去文明的外衣,大约就和那群爱吃香蕉,蛮狠无礼,在大森林里晃荡的畜生没有区别。

“在阿槐面前,有一个英语是绝对不能提起的?”

“是哪个?”

“onkey。”

初中的某天,也是在傍晚的夕阳下,当时的好友阿铭这么和我说,我看着前方阿槐的背影,他是一个瘦小的孩子,我在同龄人中算身材不高的,阿槐比我还要矮上一些,但他的手臂特别长,几乎可以拖到地上,眼睛和嘴巴不难看,只是鼻子突兀,像一个大大的胡萝卜,九十年代内地曾播过一部动画片《时间飞船》,反派是一个妖妮的妖艳女人,她有两个仰慕者兼打手,像猴子的小个子叫格鲁,像猩猩的大个子叫法鲨,阿槐的模样就是年轻版本的格鲁。

“确实好像猴子。”我心里肯定道,嘴上却没有回应,阿槐之于我,是一个全然没有交集的孩子,讨好或者伤害他,我都毫无兴趣。但阿铭告诉我这个事情,是出于无聊还是其他情感,我便不清楚了。

当时和我一个班的,还有青梅竹马的玩伴小晴,她坐我的后一排。我母亲上山下乡时有很多闺蜜,长年保持密切联系,小晴是其中一个阿姨的孩子,我和她在幼儿园见过几面,那时的她又黑有瘦,现在却出落得很白皙高挑,只是脸也变大了,让我有些不忍直视,相对来说,我比较喜欢小晴的同桌阿姿,她皮肤黝黑,活泼开朗,有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以及调皮的笑容,用现在流行的话讲阿姿是很会撩人的女孩子。

阿铭常在我面前提起阿姿,我猜阿铭大概是暗恋她,最明显的就是每逢下课,阿铭老往我这边跑,和阿姿小晴聊天,顺便与我成为好友。我们的共同爱好是日本漫画,常在放学结伴去租书店借书看,开始只是偶尔结伴,但有次作为班长的阿铭开会,让我等他,我等了一个小时,他才出来,见我还在很吃惊,从此,我们便成为形影不离的朋友。

“男人和女人的身材到底不一样。”

某次,我和阿铭在看凤凰卫视播放的《棒球英豪》剧场版,恰好有一幕是男女主角在夕阳下,地上显出男性挺拔的影子,以及女生的曼妙身姿,阿铭感叹道。

晚熟的我,这才第一次留意男女身材的不同,我记得夕阳下哭泣女孩透射在地上的黑影,的确和画面里的女主人公一样,会细看后会让人心跳加速。

“那天,她究竟在哭什么呢?”我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了下去,我想阿铭应当不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当时我们的初中分两部分,现代化的主校区以及简陋的分校区,我所在的分校区,是三十多年的老房子,里面有一部分是本地居民的房子,分校区的门就是一座普通院落的大门,打开后,要穿过一户人间,然后才会出现由三间平房及一个小操场组成的分校区,若要上洗手间,得经过操场边上一条长长的走廊,再越过几户人家,所以,我属于能不去洗手间就不去的人。那天放学,我却因内急到了和教师办公室邻近的洗手间,在夕阳下,我看见阿姿低着头在小声哭泣。

听到脚步声,她也抬头看着我,我们对视了一下,什么话都没有说,我不知道这时该和女生说什么,便讪讪退了出去。回头和阿铭说,今天不去租书了,得赶紧回家上洗手间。

“你刚不是去过洗手间了吗?”

“太远,不去了。”

最后,还是阿铭用自行车送我回家的,如果那天我告诉他,阿姿在哭,阿铭应该比我懂得应对吧。

阿姿哭泣的原因,我是在初三才知道的,那日有人与她吵架,那人说了句“哎呀,还给阿槐写情书,没想人家不领情,把情书交给老师了。”阿姿脸气得煞白,趴到桌子上什么都没说,不知道是不想说话还是哭了。

我不懂阿槐为何要把情书上缴给老师,不过阿铭会告诉我onkey的事情,莫非是他知道这件事,才生出的恨意吧,不知不觉地,我从这两男一女的青春中走过,而今阿铭已是出色的漫画家,另外两人所在何方,我已不知晓了,手上能握住的,只剩超市里的香蕉。

礼云子

小学时,常会有人抓着小螃蟹在校门口卖,这些螃蟹成群被装在网中,放置在土气的红色塑料盆供人观赏,若是喜欢,可以花一盒冬瓜茶左右的价格买下一只,我曾买过一次,父亲见了,说这种螃蟹叫螃蜞,可以拿来腌制做过粥的小菜或酒料。我瞧了下螃蜞瘦小的身躯,心想也没什么吃头。

螃蜞不像猫狗一般通人性,我将它放在洗手间,它便乱爬着,我想逗弄它一下,便打开热水器,将花洒的温度调到最高并朝它喷射,不久青灰色的它便发红了,于是我将小小的它拎起丢入垃圾桶,就像丢掉一盒喝光的冬瓜茶。现在想起很是残忍,但我并不难过,我体会不到螃蜞生命的可贵之处,仅能克制自己因恶作剧而让动物牺牲的念头。

我在上海的超市里,常见到黄泥螺和螃蜞,我疑心是生的,不敢尝试,后有人告诉我,应该留心一下那是不是醉螃蜞的,并说醉螃蜞的滋味,可不比大闸蟹差多少。但不久我便离开了上海,再次邂逅螃蜞,要到2019年,那时我在花城苑吃饭,尝到一道名为“虾喇膏蒸蛋”的菜,很是咸鲜,事后查阅,才知道所谓“虾喇膏”便是螃蜞子,当然未必非用螃蜞,其它小螃蟹的蟹子,一样可以加工成“虾喇膏”,但好的“虾喇膏”必定是螃蜞子做的,为作区别,会称之为“礼云子”,可用于炒菜、蒸鱼提鲜,更能与柚子皮制成传统粤菜“礼云子扒柚子皮”。

“礼云子”是清明节前的时令食材,错过了,或许就要等到下一年。现今以礼云子出名的是番禺的腰记饭店,作为番禺的传统特产,腰记的礼云子,也是从各家各户采购来的,若是那日腰记不在,市场需求不大的礼云子,应该会更加黯淡。

我在清明节期间曾长途跋涉往腰记一趟,得到的答复却是,今年的礼云子,在清明节前十天就没有了。

于是,我和礼云子便这样错过了,未来能否再相遇,便不得而知,毕竟礼云子虽好,但也不是非吃不可之物,明白这个道理的我,却不知为何,不能如童年丢弃螃蜞、成人后错过礼云子一样,对和阿玲无缘的现实视若无睹。大概人与螃蜞,虽然都是生命,却到底还是有所不同吧。

番外篇:巴别塔

如果你不信奉它,就必将堕入地狱。

在这里,每个人出生时都会在耳边听见这句话语,这个声音被称作神之声,人的生存意义在于侍奉神,只有将心灵交给上帝才能得到救赎,对于这种老一辈的说法,我早已厌烦了,直到某天国王召见了我。

“爱卿,我希望你建造一座塔,它必须金碧辉煌,高大伟岸,因为它,将献给我们最伟大的上主耶和华!”

“遵命。”我单膝下跪,装出谦卑的模样,内心却狂喜不已,这可是史无前例的大工程,这意味着我将拥有全国的人力与资金作为后盾,我是可以建造一座塔,但它绝对不是为了歌颂神,而是为了人类自己。

塔的外观,我采用“人”字形状的设计,这种设计在今天的埃及或南美还可以看见,俗称金字塔,当然对国王,我不能透露这一动机,我只告诉国王这一外观是为了配合在墙壁上的壁画,我已计划好了,塔的最顶层,将画上那位最伟大的神明,底座部分则是芸芸众生,说明我们对它的敬仰。

“这真是极好,那位大人,我们都是发自真心膜拜他的,只是没有人见过他的模样,到时该如何是好啊?”

“陛下无需多虑,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塔成之日,我自信最后的壁画一定能感动上苍,那位大人一定会出现在万民之前的。”

国王有点半信半疑,但也默许了我的做法,毕竟离塔建成的日子还远着,光是外形已经建了十年,而真正的难度在于塔身的壁画浮雕,在塔底,我费尽心力,征集了全国最优秀的画师雕刻家,命他们绘上人间惨状,那不是凭空想象的炼狱光景,每一个画面都取材于真正发生的不幸遭遇,一个来自东方的旅行者爱上一位姑娘,但他不信奉耶和华,他爱妻子多于上帝,拒绝承认是因为耶和华的力量才让他与姑娘结缘,妻子大义灭亲地举报了他,他被绑在十字架上烧死,我找到他的骨灰,参在颜料里将这个故事绘成画;一个老母亲,虔诚地每日向上帝祈祷,她的身体却每况愈下,最终郁郁而终,这个母亲的儿子就是我,也许是我的不信神使她不幸,我将她的故事做成一系列浮雕……

“这真是太可怕了,为何不画上祥和的景象?”

“陛下,我只是想表达,我们都等着上帝来拯救!”我忽悠着国王,日复一日地推进我的工程,终于,到了最后的建成仪式了,国王、文武百官、万民都在塔下期待着那位大人的降临。

“那么爱卿,揭晓最后的壁画吧。”

这道圣旨一下,我终于掩饰不了自己的喜悦,作为祭师的我在塔顶命令工人放下最后的红布,下面展现的,不是神的样子,而是人类,和下方那些充满愁苦、怨恨、无助、悲伤的面孔不同,这是一张穷凶极恶,充满力量的脸孔,国王的脸色已经煞白,但他已无机会发作,信仰神的人们也无暇发作,因为那位大人,他真的出现了……,后面的故事,圣经记载

创11:5耶和华降临,要看看世人所建造的城和塔。

创11:6耶和华说“看哪!他们成为一样的人民,都是一样的言语,如今既作起这事来,以后他们所要作的事,就没有不成就的了。

创11:7我们下去,在那里变乱他们的口音,使他们的言语彼此不通。”

创11:8于是,耶和华使他们从那里分散在全地上;他们就停工不造那城了。

创11:9因为耶和华在那里变乱天下人的言语,使众人分散在全地上,所以那城名叫巴别。

时间到了数千年后的今日,都说巴别是“变乱”的意思,是人类不幸的开始,好在那位大人仁慈,还是愿意宽恕他犯错的子民,直到今天,他还在信徒耳边说着“信我者得永生”的话语,但我也会到别人跟前,去引诱道“再造一座巴别塔吧!”我的塔是倒了,叛逆的种子却留下了,现在的人们叫我恶魔,给我取了种种的名字,但只有我知道,在过去的历史里,我也只是一个人,和千千万万不幸的人一起凭自己双手去创造,仅仅是想在自己成果上打上自己烙印的人,人类,愿意接受我的蛊惑吗?

番外篇:灵感缺乏的艺术家

据说,艺术家总是要和恶魔进行交易的。

在某地,有这么一位立志要成为作家的青年,他的作品一直默默无闻,年华渐去的他不甘心下半生碌碌无为,决心去寻访传说中给予艺术家灵感的恶魔。

第一位恶魔主动敲响他的大门,“你知道为何你的作品不好卖吗?因为其中缺乏,现在,在你的隔壁住着一位无知少女,你去勾搭她,让她堕落,最后再抛弃她,那么灵感就有了。”青年开始还有些犹豫,但经不起恶魔再三蛊惑,便在恶魔的指导下付诸了行动,并将该过程写成书刊登于网络,虽然没什么太大知名度,但因其中真实大胆的描写,也算吸引了不少读者。

很快,又有第二位恶魔找上门来,“我同事的提议简直是庸俗,利用人类愚蠢的繁衍本能是不错,但缺乏包装,我来告诉你吧,人生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这个恶魔给了他一辆豪车,“下面,开始自驾游吧!”大概是豪车的魅力,青年在旅行途中遇见不少愿意跟他说走就走的女文青,归来后写成《西部艳纪行》反响不错,成为出道作印刷成品。

第三位登场的恶魔,带来的则是大麻和海洛因,“他们两个干得中规中矩,只是你的想象力太匮乏了,你需要这些灵药。”沾毒的事,青年起初很是恐慌,但想想以他时下的收入完全抽得起这玩意,再说文人与毒品的交往可是历史传统,早在晋朝就有人以吸食五石散作为消遣,不颓废一把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玩艺术的,很快,一系列充满想象力的之作诞生了,尽管反对的声音很高,但这不正是反响巨大的表现吗!

最后一位恶魔,出现在四十岁出头已被毒品和肉欲掏空身子的作家面前,“我将教给你最后的绝招,那就是忏悔。”青年的遗作终究是出来了,忏悔了自己上半生的所作所为,一下子,知名度随着他的离世达到空前的盛景,似乎过去的荒唐事都可以被原谅,诸多评论家开始为其平反,最终,还是跻身于当代知名作家之一呢。

“以上,就是过去我们团队的业绩,你有兴趣跟我们签约吗?我们帮文学青年圆满的战绩是有目共睹的。”穿西装的恶魔把合同递给青年。

“听起来是不错,可是有个很重要的事情,大家是不是忘了?”

“什么事情?”

“因为没有灵感,就靠、毒品来催发,并且把这个当成为达到艺术高度所必要的牺牲,不觉得很丢脸吗,归根结底,只能说明那个人本来就缺乏才能而已。”



“跃”是一家试验性质的餐厅,名字有两层含义,一是“粤”的谐音,二代表着“飞跃”。主厨是粤菜出身,后改学西餐,近年则尝试中西合璧,餐厅的价位不算低廉,最低一档价格也需800大洋。

但因四月初,网友viv告诉我其将被派往广州工作几个月或半年,希望我推荐几家餐厅,虽然素未谋面,但我一直将她视为重要的朋友,于是便打算走访下城中几家有特色的餐厅,“跃”餐厅是此行的第一站。

餐厅位于新港东路南丰汇四楼,我因广州疫情有所抬头,不敢乘坐公共交通,便只能打车前往,上车前我故作恐慌地询问师傅近期是否接送过外宾,师傅连连摆手,表示再多钱都不敢拉,随后又用酒精喷雾杀了杀菌,我方安心上座,花了70元才抵达山高水远的南丰汇。

电梯直上四楼,已有三位厨师在门口等待,其中一小哥领我从一扇厚重的门进入幽暗的餐厅,坐上吧台,他便告知我,今晚由他负责菜品讲解,多聊几句,原是同乡,该用乡音,顿时气氛融洽,小哥也适时问我是否饮酒,我答不用,他又拿出气泡水,我便不再拒绝。

用餐流程很是西化,如法餐一般由餐前小点、前菜、主菜、甜品组成。

餐前小点献上的是炸馒头配橄榄菜黄油。炸馒头源于传统点心“金银馒头”中的“金馒头”,是将白馒头下油锅炸制而成,跃的选用的馒头个头不大,一分为二,颜色和控油都很到位,传统的金银馒头是蘸炼乳食用的,跃则改用西餐的黄油,添加潮汕特产橄榄菜,用橄榄菜独特的咸中带甜平衡黄油的腻并引出鲜味,将黄油涂在平平无奇的炸馒头上,馒头犹如涂上口红的女孩般艳丽,我连吃了两块,竟有了少许饱腹感。

而后正式的菜品共有十三道,前菜部分有:苋菜薏米汤,卤水鹅肝鱼子酱,鹅卵石白云凤爪,白切鸡,虾饺,扣肉蒸蛋。

苋菜薏米汤是时令菜,春季的苋菜甜,薏米在湿热的南粤又是传统的祛湿佳品,用这道绿意盎然的汤作开场白,让我想起一句台词梦想开始的地方。汤只有小小一茶杯,喝起既有草本的清香,又有抹茶的醇厚,应是用了鸡汤之类的肉汤打底,使其口感不会单薄,茶杯装的是汤,又似待客的礼貌茶,真是极好的创意!

卤水鹅肝选用法式鹅肝与潮汕卤水结合,不同于粉肝和普通卤鹅肝的质地,法式鹅肝有种意大利冰淇淋或半融化巧克力的顺滑感,鹅肝上层则铺鱼子酱,两者的咸与鲜,相得益彰,晶莹的鱼子酱还混入意大利黑醋球,若隐若现,偶尔能提供一丝酸刺激味蕾。

鹅卵石从外观看就是一盘鹅卵石,其中仅有两颗黑玛瑙色的可供食用,我抓起一个,在手心的感觉像是一颗鹌鹑皮蛋,咬一口,原是猪肉皮冻混合墨鱼汁做成的外壳,内里是剔骨的白云凤爪(保留了部分软骨),调味则借鉴广州名菜“白云猪手”,整个入口十分特别,咬起来兼具肉冻的弹,软骨的脆,凤爪的韧,还伴着咸柠檬的咸酸清新,辣椒的辣,是完成度很高,口味也出众的凉菜!

之后的白切鸡与虾饺就相对逊色了,白切鸡的看点在于用葱姜蓉做成的雪芭,常温鸡肉抹上微冻的雪芭,能提供两种层次的口感,可惜鸡肉只有薄薄三小片,脂肪香和口感都不够,导致鸡反而沦为此菜的配角。虾饺精华亦在于汤,单吃虾饺,仅比一般大路货好,所以餐具配的勺子恰好提示了我,可以觅上一沫虾汤与饺共食,果然鲜似龙虾汤泡饭…这应是法式的虾壳高汤做法。

过了两道相对普通的作品,扣肉炖蛋是上半场的压轴,一点葱油,点缀粉嫩的蒸蛋,用小勺挖地三尺,底下原是香芋,扣肉,南乳打成的泥土,温润的口感,咸香的滋味,伴着烟火气冉冉升起,大口小口都是有滋有味,大概便是俗话说的:我要吹爆它!

至此前菜结束,厨师拿出冲咖啡用的虹吸壶,制作过场的是鸭屎香水鸭汤,鸭屎香是潮汕著名的茶种,但这道汤整体喝下来还是鸭汤的感觉,茶没有喧宾夺主,只是提供了一些茶香,我想起喝茶有一个程序是闻茶,这汤便是只闻茶香,不见茶味,一杯两杯,平淡安然地让时间流逝,喝完三杯,茶已尽,便是四道主菜。

第一样是护国菜海参,为了营造在海边用餐的情境,小哥拿来一个海螺,同时餐厅中开始播放海浪声…不过我并非容易沉浸幻想的少女,这样的安排,于我是多此一举,我想着快点开吃,于是一股虾酱的咸味扑鼻而来,厨师用海参做成树身,番薯叶打成绿汁化为树叶,点上几滴虾酱充当果实,可惜海参的体态臃肿,让果树活像一个大肚子的孕妇,不过,这或许是有意为之吧,从开场象征春季的汤,到冰凉联想到夏日的雪芭,主厨的套餐不知是否有意融入日料“旬”的概念,即不时不食,宴席的安排既要讲究食材的时令,又得暗含四季交替。果树或孕妇都勾勒出秋日,以及丰收的气息。

我将海参切开四分之一,里头酿入了黄鱼子,单独吃一块,弹牙淡雅,但对喜爱有嚼头的人而言,估计会软一些,再吃一块配上适量的虾酱,瞬间鲜味提上一个台阶…当然要适量,若是过头,则会变得腥臭。

豉椒牛排是主菜环节最满意的一道,豆豉剁碎后涂抹在牛排表面,烤指出鲜嫩多汁的牛排,豆豉赋予的咸味与传统的黑胡椒加盐对比,有另一种感觉。

肉菜后上的盐水山苏,是台湾地区的一种野菜,此菜脆而有嚼头,有效清理了之前两道的咸香。

最后一道主菜是腊味煲仔饭,说是煲仔饭,其实是将饭团微煎做出煲仔饭饭焦的感觉,搭配樱花虾,西班牙火腿,以及切碎混与饭中的广式腊肠,不同类型的咸味交汇,腊味爱好者的我喜欢,随后小哥还拿来一个黄色的物体,如同刨黑松露刨做薄片,煲仔饭的顶上,如冬日将至,黄叶飞落,这是用威士忌烘烤过的乌鱼子,能进一步丰富煲仔饭的味道。

收尾的调味是椰子水和牙膏状的椰子雪糕,厨师说灵感来自童年的水果味牙膏,80年代出生的他,小时候用过一种水果味牙膏,当时想着真能食用就好了。

我心照不宣地微笑起来,童年的我也曾买过水果味牙膏,并将其视为食物,当然那短暂的乐趣因为一件事情终止了(见前文“儿童牙膏”),想不到竟在今晚接上了童年记忆,雪糕味道仅是一般,但这道甜品主要还是在于童趣。

用餐完毕,上了滋味平庸的苹果,还有醇厚的英红九号红茶,便是打道回府的时候,虽然花了不少钱,但还是很值得的一餐,就记录下来,等着交给viv吧,我想我多数是不会和她吃饭的。

肉包子

潮州的肉包子,与别处不同,传统的是南猪肉馅,可不要以为猪肉包必定有瘦肉,那是加钱才有的价格,记忆里最便宜的,一个只买两毛五的,里头尽是晶莹剔透的肥肉。

我认为肥肉只有炒出油脂,变得酥脆才好吃,否则就有一种生吞皮肤上肉瘤的不快感,于是母亲只能给我买5毛钱一个的半肥半瘦包,她自己则吃两毛五的,说是肥肉好吃,我想这并非出于温柔,毕竟她的童年,比我更加艰辛,小学一回家就要做针线活补贴家用,我的大舅则要在韩江边上找无主的空地种菜,只有最小的弟弟可以把时间花在读书上,肉类更是春节才有的馈赠,因舍不得一次吃完,多数是要做咸肉或卤肉的。当然,这都是陈年旧事,现在潮州的肉包子,最少也要一块五毛钱了。

我要说的关于肉包子的事,发生在高三的暑假,当时潮州汽车总站边上有一家包子铺,即将升入大学的我,没有作业的束缚,终日在外溜达,有次在路上遇见同学阿楚,他是个邋遢的男孩子,但脑子灵活,说话也口无遮拦,常会吐出一些粗鄙的言语,连女教师都会被说得面红耳赤。

那日他**上身,穿着短裤,头发蓬松,胡子拉碴,骑着脚踏车,车前的篮子放了一个西瓜。见了我,便问我要不要一起。我便跟到他家,高中没有交集的两人,因共同吃瓜而有了短暂的缘分。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会在早上寻阿楚爬西湖山,回来便在包子铺前买几个包子吃,当然不是肥肉包,我俩都是瘦肉主义者,只要全瘦的精品包子,这种略硬的内陷是天国的福音,正如我吃牛肉火锅,也偏好瘦肉的匙柄一般,直到多年后,理解了胸口朥的美味,我才开始转化成肥肉支持者。

当然,我和阿楚不仅喜欢瘦肉,连喜欢的女生类型也都是要骨感型的,阿楚说了他的心事给我,他这次高考,本可以上更好的学校,只因喜欢的隔壁班女生报了那所大学,才改了志愿,之后说了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名字。

“她很瘦的,八十斤都没有。”

我想象不出八十斤没有是什么概念,阿楚只能指着他上小学妹妹的手说,手臂肯定才和我妹的差不多,我于是点了点头,还是无法从一截手臂联想到一个人的美。但我和阿楚说偶尔买包子会看到一个显瘦的妹子出来买肉包,也挺好看。

阿楚听后笑了起来,我不明白他在笑什么。

之后夏天一过,阿楚去了广州,我到了上海,没有彼此的手机号码,也就失了联系,但我听在广州的同学说,阿楚终于在大学里追到了那个女孩子,可喜可贺。

大一的暑假,我和徐公,饶君一起去大学家喝茶,同学阿文也在,交流了一下大学的生活,当然还包括情感经历,到了深夜十一点多,吃完宵夜,阿文问我们有没有见过红灯区,我们很惊讶,从未听说潮州有这种地方。

于是阿文带我们四人走到汽车总站后面的一条小路,粉红色的灯光从一间间发廊里投射出来,有几个妖冶的女子站在门口,见到我们,便招一招手,说“进来啊?”

“这不就是!”阿文和大菜看得乐呵,我和徐公、饶君不好意思,便迅速离开。当然事后好奇的我,在几天后和徐公一起于中午继续路过那条小路。

想不到烈日当空,还是有两个姑娘阻挡在我们面前,那架势,有点像小学生玩老鹰抓小鸡里的老鹰。

“帅哥来嘛,我今天刚纹了眉哦!”我看了下纹眉的女人,虽然脸蛋比以前浮肿了些,但就是去年暑假见到的女孩,怪不得阿楚要笑了,家住附近的他肯定见怪不怪了,毕竟无论什么职业的人,在下班后也会恢复成平常的样子,变回普通的住民,随后我和徐公好不容易挣脱了打算拽住我们的两双手,溜之大吉。

阿文听后把我们数落了一番。

“你们还是不是男人,一次才50元,干嘛不干!”

这估计就是阿文和我们的区别,他在毕业后很快结了婚,我和徐公在之后的十年里,却依然孑然一身,男孩子恐怕还是需要一些野性才是好的。

而大菜在毕业后的第三个年头,就开始马不停蹄地相亲,有次向我们说起一个叔叔打算把女儿介绍给他。

“身高连1米65都没有,70多斤,没胸没屁股,身子又弱,先不提能不能生孩子,说不定将来还得花钱治病,我才看不上。”

我看了下照片上的人,确认了对方的名字,正是阿楚以前的女友,文弱的可爱女生,不知道大菜对这种女生有什么好挑剔的,我想起母亲也是身体不好,但父亲照顾她也是毫无怨言,兴许是我理想化了吧。

最后一次有阿楚前女友,大菜前相亲对象的消息,是在小张那听说的,料想不到她们还是闺蜜。

“她已经说服家里了,家人同意她不结婚。”

似乎因为感情上的挫败,一门心思搞学术,现在已是某知名大学的副教授,小张同样给我看了照片,和以前一般清秀,只是头发稀疏了些,神情愈发冷漠。

至于阿楚,他在大学毕业后选择去新西兰打工,所以才和女友分手的,但我也不奇怪阿楚的选择,从以前,我就觉得阿楚是个游侠般的人,对于高中同班,却没有说过一句话的人,能说出“要不要一起吃个瓜?”这得多洒脱啊!

番外篇:长舌妇

昔日岭南三元里村有座危楼,楼里有个长舌妇人,舌长一丈有余,常探出窗外袭击路人,周边的居民都知道这个妖怪,纷纷敬而远之。

某天来了一个外乡女子阿萍,她初来乍到不信鬼神,见危楼周边租金便宜,便在那一带住下。好心的房东提醒阿萍莫要靠近危楼,却反而勾起她的好奇心。

在一个起雾的清晨,阿萍早起散步,特地经过危楼并望向传说中闹鬼的窗户,初时并无异样,待她欲走时,半空中突然传来一阵悉悉声,隐约可见一条肥大暗红,状如巨蟒之物猛然窜出!阿萍心头大惊,拔腿就跑,情急之下,竟在雾中撞见一人,定神一看,原来是一位面容和善的大姐,大姐听闻阿萍的遭遇十分同情,告知其叫阿楠,如阿萍不弃,可至她家喝杯茶压压惊,于是阿萍欣然前往,如此一来二往,两人便成了无话不谈的闺蜜。

阿楠在村里经营茶楼,见阿萍无业,还雇佣了她当女招待,渐渐地,阿萍对常来茶楼的青年阿飞产生了好感。每逢阿飞来到,阿萍总要亲自服侍,端茶倒水间眉眼含春,言语如对待主人般恭敬,知道阿飞喜欢吃咖喱鸡后,阿萍还贴心地学了这道菜,专门为阿飞做了爱心便当,终于在一个晚上,阿萍向阿飞表明了心迹,尽管阿萍是个五大三粗的外乡女子,但从未被女**慕的阿飞,终于还是倒在阿萍的温柔攻势下,之后他每晚都会到阿萍的住所,俨然真正夫妇一样恩爱。

然而时间一久,阿飞便渐渐发现阿萍的诸多缺点,正当阿飞犹豫要不要与其结束关系时,他们偷情的故事一下就传遍了乡里,故事中阿萍被说成楚楚可怜的女子,在阿飞的诱惑下半推半就结成孽缘。在那个保守的年代,这般的男女都要遭受严惩,人言可畏!无奈之下,阿飞只能迅速与阿萍完婚,这才止住了流言的扩散。

迎娶阿萍后,阿飞并不快乐,他不仅付出全副身家作为聘礼,而且婚后本就虎背熊腰的新娘更是完全蜕变成控制欲极强的母老虎,这样一位粗糙低俗的女人,显然和他的理想对象有着遥远距离,为此阿飞恨死了散播谣言的人。

某天,阿飞到韶关的南华寺礼佛散心,在那偶遇一位瞎眼和尚,和尚听完阿飞的倾诉,说道“施主,这是长舌妇在作祟啊,此怪能把听见的秘密添油加醋化作流言散播至方圆百里,闻者皆会信以为真,不过吾有一宝可降它。”说罢,和尚递给阿飞一个火柴盒大小的黑匣子,告知阿飞只要听见有人在嚼舌根时打开即可,若对方是长舌妇,宝物会自动飞出。阿飞拜谢了和尚,便怀揣匣子到了阿楠的茶楼,这个女人和妻子的关系最近,也许她就是长舌妇幻化的。

坐下喝茶后,阿飞瞥见阿楠正在窗边和村里最美丽的女孩小小咬耳朵,眼珠直转,瞧见阿飞凝视她们,阿楠嘴角泛起一丝坏笑,阿飞愈发生疑,立刻打开宝匣盒,但见数道银光直朝阿楠张开的嘴巴奔去,阿楠惨叫一声破窗而出。阿飞过去安抚了惊魂未定的小小,两人见墙上挂着半截碗口粗的短舌,虽被数根银针紧紧钉住,仍如肥大水蛭一般蠕动。

阿飞击退长舌妇阿楠的消息,很快就众人皆知了,阿飞成为村子的英雄,被大家推举为村长,阿萍也一跃做了村长妇人,阿萍好不得意,逢人就说自己挑选夫婿有眼光,待人接物也变得傲慢起来。

本以为故事就这么结束了,然而数月后,又有人造谣称小小在被阿飞所救后,便心生情愫,有意勾引,小小受不了乡里的指指点点上吊自杀了,阿飞因是村长,无人敢在他面前说事,但他还是隐约听见了风声,内心惴惴不安,难道是阿楠找回来了吗?入夜时分,阿飞在灯下无意间打开和尚所赠的宝物,伴随野兽般的嘶吼,妻子阿萍满口鲜血,一条蟒蛇状的长舌被钉在地上,说起来,自己会爱上这个女人,好像是某天在街头听见他们相爱的流言,然后就莫名其妙信以为是真爱了!由始至终,最可疑的是这个突然出现,不知从何而来的外乡女人啊!

筅sen·日本茶贩卖店

某日饭后,我在体育西路一带溜达,行至天河南一路,一路竟有三家阿婆牛杂,细看下logo,各有不同,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炎炎夏日,得见三宝,须喝一杯庆祝,于是往路边小径深入,渴望与当年的武陵渔人一样能有奇遇,之后见到久违的“筅”。

“筅”即茶筅,洗涤茶具之帚,若结合佛道理解,又多了一丝拂去心中杂念的禅意,我想起前年造访,对抹茶一窍不通的我独坐吧台,在嘈杂的人群中显得格外拘束,倒是服务小姐姐热情贴心,向我普及一些抹茶的基本知识并进行推荐,现今那些话语早已忘却,只记得当日喝的应是一款名叫凉云的加冰抹茶,冰凉沁心,甚是愉悦。

这次兴许是疫情影响,隔壁的日料店俨然倒闭,贴出旺铺转租,业主直租的字条,门内变成三小哥,口罩和疫情拉远了人的距离,没有过多介绍,上菜单,完全看不懂,盲点了一款名为重明山的深蒸煎茶(或是重阳山),日本茶不如中国茶耐冲,普遍不过三泡,三泡之后,茶味尽失。

筅的煎茶只奉献最美好的第一煎,只有小小一杯,无怪乎日本茶道强调“一期一会”,若不留心,一杯过后,便无好茶。

然后是蛋糕小山卷,丸久小山园的抹茶,重度鼻炎如我,竟也能闻到浓郁茶香,可见东西的确质量过硬,吃起来亦不会甜腻,适合不爱甜的我。用毕起身埋单,虽说比初次来少了些人情味,但出品在线,诗云:若教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也动人,大约就是如此吧,想起不久前和朋友讨论吃瓜的问题,为何瓜不甜,世间还是有很多人要强扭呢,结合罗隐的诗理解,大概就是:瓜虽不甜,但好看解渴!

田舍家

深圳的田舍家,位于平安金融中心的115层,说是日本开过来的名店,不止一位朋友向我称赞过起午市套餐的性价比,viv亦喜欢这家店,偶尔会独自在中午造访,在吧台点上一份寿司套餐,边吃边与师傅聊天,日料对于单身人士,可谓最友好的选择。

我在18年去深圳探望小谢,两人的中饭便约在田舍家。

小谢是我偶然认识的女生,2017年母亲生病,我曾回家照顾过几周,期间在网上咨询了下学车的事,恰好小谢也要学车,于是便加了微信。她小我7岁,原本在深圳从事外贸,现今辞职,便来潮州照顾怀孕的嫂子。我与小谢看过几场电影,某次回去路上,她主动拉住我的手,我想她对我是有意思的,只是我眼前常闪现阿玲的影子,无法坦然接受她。

牵手事件后,我俩都没有明确表达心底的意图,偶尔我会有要更进一步的念头,但终究没有付诸行动,到我18年生日,小谢送了价值不菲的礼物给我,我也回赠了同等价值的礼物,因我们生日仅相差一天,不过彼时小谢回到深圳,距离早已疏远。

直到七月,小谢的烘焙店开张,邀请我至深圳一游,才有了这次相聚。

我们在地铁碰了头,走到金融中心一楼时,小谢突然说了句“我怀孕了。”

我顿感信息量巨大,但表面还是十分镇定,之后我们先在金融中心的一楼过安检,再到b1楼坐专梯上去,专梯内很暗,出了电梯门也是一片幽暗,寿司吧没有想像中宽敞,加之恰逢阴天,整个厅给人一种阴冷感,全然没有期望中的蓝天白云。

入座后我要了480元的寿司套餐,爱吃鳗鱼的小谢则是500大洋的鳗鱼饭套餐,个人觉得鳗鱼饭套餐溢价颇高,当然我也没有品尝,到素来坦率的小谢一个劲夸好吃,想来不差。

我的寿司套餐,一共是九贯手握寿司加手卷。

第一贯是伊佐木鱼寿司,佐佐木鱼又名鸡鱼,是适合5到7月吃用的鱼类,味道甘香,油脂丰富。醋饭的温热也给我好感,但也就仅此而已,没有留下深刻印象。

第二贯是酱油渍金枪鱼赤身,肉味比平时吃的金枪鱼刺身浓郁,虽然不错,但依旧没有太大感触。

第三贯的金目鲷,轻微火炙过后搭配青葱,挺香口,体验优于之前两贯。

第四贯赤贝寿司,新鲜的赤贝挤上青橘汁,带出贝肉的甜味,鲜,脆,肉质饱满,个人挺喜爱的一贯。

大约是看见我有了笑容,小谢开口道,她准备要结婚,虽然有过犹豫,但想想不管和谁结婚,都不会十全十美,还是结吧。

“是啊。”结局已经定了,我只能赞成,之后师傅送上第五贯的黑松露天使虾寿司。

我询问天使虾是否为阿根廷红虾,被师傅否定了,所以我也不知道具体的虾种,这贯一开始感觉黑松露有点抢味,但整款吃下又不会,虾是半生熟的,鲜甜而脆。

第六贯的鲭鱼寿司,有青花鱼独特的咸腥味,但会想起樱桃小丸子里的某集,她的爷爷一直在吃的醋鲭鱼寿司,算是梦回童年了吧。

第七贯是花咲蟹寿司,咲作为日本汉字是指开花的那一刻,这贯只是加了少量芝麻增加味道的层次感,本身是蟹子和蟹肉的混合,入口后蟹的鲜味和海水的咸味蜂拥而至,很有咲的感觉。

第八贯是常见的马粪海胆军艦,一口吃下大满足,清甜。

第九贯是火炙金枪鱼大腩,油香满溢,不过我个人还是偏爱清爽点的风格。

最后的金枪鱼手卷是用烤过的海苔包裹金枪鱼肉碎,外脆内嫩。收尾惯例用的玉子烧,此时副厨把玉子的尺寸切错了,主厨立刻翻脸教训他,骂骂咧咧就是十来分钟,有了这出闹剧,我和小谢反而没那么尴尬。

我想缓和一下氛围,便询问主厨是否知道大连也在培育马粪海胆,假以时日,不定会有本土优秀的海胆品种。

主厨用港式普通话说不可能,国内的水质生产不出来,之后突然讲了句:“我觉得内地有些劣根性是不会改变的。”

小谢听闻,脸色骤变,我也觉得甚是无趣,便埋了单,出了餐厅,我们立刻大骂起来,一下感觉又如认识之初那般默契。

“只是,你和这个男人是怎么认识的?”

“我去买打印机,他是那的销售。”

我想,小谢真的是到哪都能认识朋友的人哪。

榴莲咖啡

我还住城中村的时候,松云街街头曾有两家小店,一家号称“金刚娃”,招牌上有一个“葫芦小金刚”,一家无招牌,两家都主营进口小零食。街的附近有南方航空公司的宿舍,往来空姐不少,而女孩子没事总少不了零食,大概这就是它们的主要客源。

无名小店店主是个高大的东北阿姨,目测有接近一米七的身高,年纪大约在50左右,化着有点妖艳的蓝色眼影。许君曾在她家买过小老板海苔,然后分给我吃,那海苔冬阴功味的,口感酥脆,酸鲜带辣,有次我也跟许君一同造访。

店的面积很小,只能同时站三四个人,浏览了下,卖的是东南亚和韩国的零食,比如乐天巧克力、小老板海苔、旧街场白咖啡、价格比淘宝贵不少。我四下张望,最后选中一袋榴莲咖啡,感觉这个比较特别,在大超市没见过,价格亦实惠,60多大洋有十包。

阿姨见了,道有了喝的,不再来点吃的吗,顺便看了下许君,神色暧昧,我忙说不用,结完账便拉着许君跑了,回家试了下榴莲咖啡,倒是香气浓郁,不像单纯靠香精挑出来的,应是加入了榴莲干粉,断断续续把一盒喝完,又回去买了一包。

待到第三次,恰好榴莲咖啡没货,阿姨便热情介绍其他商品,之后话锋一转,“之前那姑娘,是你女朋友吗?”

“不是。”常和许君一起行动,我已经不止一次被误会,阿姨听闻不是,便称认识很多漂亮空姐,可以介绍一个与我,我想想,觉得高攀不起,忙说不用,两人拉了一会家常,阿姨称她的女婿女儿都在南方航空,有着教人羡慕的工作,住在水边街的高档小区,她到这边开店不为赚钱,只为帮忙照顾孙子。说得隔壁金刚娃的店主也探头来望,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金刚娃店主,那是一个小个子女人,东北阿姨是巨人的话,她就是侏儒。

因为说太多话,我不好意思,只得地挑几样商品回去。

后来,我每次路过金刚娃,阿姨便会叫住我,我只要答应一声,便会被邀请入内,一来二去,总免不了带上几样商品,以致有段时间,我在考虑是否要改变回家路线。有了这想法后,我走过松云街时,便眼睛直视正前方,不看四周,脚步如迅雷般快速移动,当然,榴莲咖啡还是买的,只是回购到第五次时,也是腻了。

“小伙子,好久没到阿姨这了?”但某次,还是被阿姨逮到,我也只能进店叙旧,阿姨开始推销乐天的巧克力,但乐天巧克力太常见了,无须在店里购买,我便借口韩国巧克力不好吃,个人更喜欢比利时的。

阿姨笑嘻嘻,立刻咒骂起韩国来,称那个辣鸡国家一边**,一边到我国捞金,又问我要不要日本产的白色恋人,滋味香甜,好似初恋,当时我还没认识阿玲,对恋爱还是有期待的,不过看了下价格,一百二十大洋,小小的一盒,只得说自己不爱甜食。最后老样子,带了一些小老板回去,但阿姨变脸咒骂韩国的样子也深入我心,我对这个邻国虽无好感,但阿姨前后的态度委实可怕,于是我下定决心不再走松云街了。

直到一年后,无名小店倒闭了,我才走回松云街,金刚娃老板娘竟也朝我招手,说“小伙子,好久不见!”

“哈哈”我不记得和老板说过话,但也只能礼貌进店买上一些,金刚娃的东西以泰国货为主,还有代购业务,倒是比无名小店良心一点。

“那个人,明明住城中村,却老要装有钱人!”金刚娃老板和我提到阿姨,一脸不屑!

这我倒是一早知道的,不止一次,我瞧见她在城中村的小巷里贼头贼脑出来,穿着她那脖子附近有一圈毛的大衣,活像一只刚出巢穴的秃鹫。

然而,半年不到,金刚娃也倒闭了,两家小店被合并成一个驾校的招生点,招生点停业后,时下又是生意惨淡的水果店,一度盘踞与此的侏儒和秃鹫,也许只有我还记得。

鸡翅

香辣炸鸡翅,我还是首推kfc,多年后,当情怀不在,也只有一份香辣炸鸡翅能找回初尝的味道。

不过到此来啃鸡翅,不是我的提议,而是高中同学小柳,小柳和我一样在广州工作,都是奔四的年纪,却至今未谈恋爱,见到喜欢的女生不敢搭讪,转眼便从青葱少年长成油腻大叔,现在走在路上,连女孩子都不敢多看。

“年纪大了,再看女孩子,会被当成金鱼佬吧。”

他自嘲说,金鱼佬是个历史悠久的词汇,最早来自香港,说的是上世纪60年代有位色眯眯大叔,对未成年小女生情有独钟,每次见到落单的孩子,便微笑道“去叔家看金鱼不?”小孩若是上勾,待上楼看完金鱼,就会发生不可名状的事情。东窗事发时,大叔已犯下数十起罪行。

小柳自然没有金鱼佬猥琐,他外表还是斯文,平日为人死板,若和女生约会,也是秉承吃饭、送礼、多吃几顿饭、多送几次礼,最后表白的原则,但因为人羞涩,不是第一次见面后就被pass,便是表白失败。

这次来吃肯德基鸡翅,只因近来通过相亲app认识个肤白年轻的女老师,女老师告诉小柳,她最爱的食物,就是可乐配炸鸡翅。这不,小柳便谋划着学做炸鸡翅,给女老师送爱心餐,当然学做前,要来肯德基品味下什么是优秀出品。

“所以,和妹子见面了吗?”

“没呢,但她说下周日可以约会。”小柳脸上浮现起期待的光。而后我们吃起鸡翅,发出卡兹卡兹的脆响,仿佛大步走入新时代。

一周后,我问小柳怎样了,他截了个图,上面妹子说了一句话周六见了一个小哥哥,觉得还不错,打算发展一下,周日就不见了。

“其实我做了炸鸡翅的,这个星期,做了五次。”虽然只是手机屏幕上的文字,但悲哀的情绪还是流了过来。

只是我不想说“及时止损”这样的话,便发了个拥抱的表情。

而后过了三个月,年初的疫情,导致人人闭门不出,我在四月稍微好转时,去了小柳家。

“来,试试,盐焗鸡翅、椰汁马蹄糕。”

我想小柳怎么又做起了鸡翅,他素来讨厌啃骨头,而且盐焗鸡翅用的还是最麻烦的盐焗法,而不是市面广为流行,更为省事的水焗法。

“她又出现了。”

“谁?”

“女老师啊!”

原来是疫情无聊,女老师与小柳又机缘巧合聊起天来,小柳打听到姑娘还是单身,便萌发了再战之心,这不,现在的盐焗鸡翅,还特地去了药房,买了黄栀,颜色黄澄澄,分外好看!咬一口,肉香浓郁,肉质紧致,好手艺!

“她在郊区的小学教书,等周末休息,我就给她送餐!”

我并不理解小柳为何执着于送餐,但或许这是他少数会的,向女孩子示好的方式。

一周后,我又问起“周末,和你的女老师见面了?”

“没有呢,她和朋友去太二吃酸菜鱼了,说是吃鱼拯救了世界。”

小柳再度发来一张朋友圈截图。

“这样,鸡翅可还继续做?”

“会的。”

我不想说“人家心里大概没有你。”于是发了一声“加油”!

于是不久之后,小柳的朋友圈便展示了多款鸡翅,有盐焗鸡翅、炸鸡翅、可乐鸡翅、照烧鸡翅、椒盐鸡翅然后附上一句话鸡翅大概是个fg每次做完不久,你就飞走了。

番外篇:两头鸽

很久以前,有一个信奉鸽子神的村落,据说这鸽子神是上帝的使者,只要听从它的指示,村子便可以风调雨顺。

有个年轻人听说这事,便来到这个村子,他先是找了一份清洁工的工作,负责清洁鸽子神的寺庙,刚刚打扫完,便有一只鸽子神的信徒燕子飞了过来。

燕子说“这样打扫不干净的。”然后便像拉了屎的猫一样在地上刨,终于刨出一个逗号大小的白点。

年轻人很无语,“这得用吸尘器才能清理呀!”燕子马上做了个嘘的动作“你要是扫不干净,被鸽子神听见了,是要倒霉的。”之后信徒详细介绍了一遍鸽子神,这只鸽子是上帝的肩膀,他的神庙定期会有上帝来巡视,如果发现有脏东西,上帝就会责骂鸽子神,鸽子神就会降罪给信徒。年轻人只能一点点地捡起那些纸屑,其它信徒看了很不解,问他在干嘛,他便大声说“不是说这是鸽子神的要求吗。”燕子吓得脸色雪白,跑过让年轻人不用干了,之前的话都是开玩笑。但是年轻人还是不依不饶地做完了。

之后到了晚上,便有一只豪猪出来警告年轻人“如果得罪鸽子的信徒,以后在村里就不用混了。”年轻人很是不解,为什么鸽子神迟迟没出现,村里的神经病到是不少。但他想还是入乡随俗,尊重鸽子村的风俗。

到了鸽子神显灵的日子,年轻人便到神庙里去,但见一只白鸽从天上徐徐落下,然后开始宣读上帝的旨意,不外是上帝家的狗丢了,大家一起去找狗,上帝出门要买个车票,大家帮忙买下,上帝发现谁干活偷懒了,鸽要给他穿小鞋。年轻人觉得鸽子神的做法,挺像是计划经济的,看这群工具人信徒一个个瑟瑟发抖在拜一只鸽子,也是很可笑。

而鸽子神发现了年轻人,便说“我知道你是从某村落来的,可不可把那里的见闻写一份给我。”年轻人听完警惕起来,以前他所在村子的村长和一只乌鸦交好,那只乌鸦却去上帝那告状,说村长的村子有各种问题,于是村子遭到了惩罚,难道乌鸦和鸽子是同一种鸟吗?但年轻人还是勤勤恳恳地在后面的日子里帮鸽子神做了一些事情,只是他也用眼睛观察鸽子神的作为。

在村子里有一头老黄牛,它已经服役了好几年了,一直都很听话,某天年轻人问鸽子神,为什么老黄牛得到的东西总那么少,鸽子神说“因为它蠢呗。”后来又来了一个上帝的远房亲戚仙女,仙女在村子里呆了一个月就走了,鸽子神便让众人买礼物欢送仙女,仙女走后不久,老黄牛也打算去其它村落找寻幸福,临走前,老黄牛给村子的每个人都送了礼物,但是鸽子信徒们并没有感激老黄牛,反而在他走后嘲笑它是只蠢牛。

经过这事,年轻人便越发觉得鸽子神就是过去袭击村落的乌鸦,但他没有证据,还是需要继续观察,之前鸽子神手下有个只有半截舌头的女人,这个女人不学无术,却混了个祭司的职务。她对鸽子神说“把那人给我呗,我这里没人了。”年轻人知道半截舌头的女人大概想让他当工具人,便很任劳任怨地为半截舌女人干活,但就是不提任何创造性的点子。

女人知道后很生气跑去对鸽子神说“那个人几乎每天都在工作,不符合上帝制定的做六休一规定。”鸽子神便生气地找到年轻人,要降罪给他,年轻人也毫无惧意,说来呀!鸽子神很无奈便不吭声。

后面又有一个鸽子神信徒维尼熊找到年轻人,希望年轻人离开这个村子,年轻人说离开是不可能的,还是请鸽子神亲自来吧。

鸽子神又找到年轻人,苦口婆心地说,一切都是误会,但年轻人事情没做好,是得降罪的。虽然年轻人觉得鸽子神在胡说八道,但想看它的表演,就允许他降罪一次吧,鸽子神得到允许,就啄了年轻人一下,而后心满意足地说本来年轻人得死的,因为他请示了上帝,上帝帮他说了情。

年轻人觉得很无厘头,别说他根本不认识上帝,如果鸽子神需要请示上帝才能伤害他的话,那只能说明他只是一条狗,因此想做下三滥的事才需要主人点头。但年轻人表面上还是感激涕零,说想不到上帝认识他这种小人物,还会说情,鸽子神也动情地说“原本我还想提拔你做我的祭司的。”年轻人内心很鄙视,难道那些信徒攻击他,就是将他视为竞争对手,就是觉得他想和他们抢做狗一般的祭司吗?

跟着鸽子神突然想到什么,对年轻人说了一道神谕“今年的祭祀,你要准备一瓶上好的酒给村子里的人。”隐约间,年轻人似乎看到鸽子的脖子上多出一个乌鸦的头。到了祭典的时候,年轻人对鸽子神说“我带来两瓶上好的酒。”鸽子神脸色煞白,说了声心领了就飞走了,最后鸽子神就跑到其他村落去了。年轻人印证了自己的想法,这鸽子神便是传说中的双头鸽,他有一个貌似和平的白鸽头,还有一个专做坏事的乌鸦头,想来他一直在苦等年轻人进贡,一时贪欲毕露才失态地说出了要酒的神谕,事后担心一旦收下,年轻人便会向上帝举报他的罪行,因此才临时改口。只是即使鸽子飞走了,只要那个乌鸦的脑袋还藏在它的体内,那它所经过的地方,就会滴下罪恶的血液,说不准,两头鸽也会出现在你们工作的地方呢!

蛋白粉

大学时代,若提起古叔叔,那是大伙公认的美男子,他文质彬彬,爱好健身,在没有传单小哥拦路,念叨着“游泳健身,了解一下”的年代,他就已经十分自律,每天坚持锻炼肌肉。

当然,倘若古叔叔只是身材好,那也谈不上美,他有一张国字脸,加上金边眼镜,有着浓郁的书卷气,脱衣后匀称的肌肉线条,又不失阳刚之气,通俗来说,便是“脱衣有肉,穿衣显瘦”。古叔叔的英文亦说得流利,周末时,他会兼职地陪,带着各国的游客穿梭在满是高**国梧桐的淮海路上。

无论男女,古叔叔总有不少崇拜者,当我们还在南汇镇校区早起背单词时,他已俨然是一颗明日之星,尽管古叔叔除了英语,其它科目只是中庸,但我们所处的2005年,英文若学得好,也足以笑傲江湖了。况且古叔叔擅长交际,不会聊天的人与他交谈,也能被他引出话题,你无需发言,听古叔叔讲话本身就是趣事一件。

魅力超群的古叔叔,并未在大学恋爱,他长时间不在寝室,别人自修的晚上,他不是健身,就是和社会上的人一起赚着我们想象不出的钱。虽然也有女生送情书,但古叔叔高冷不屑,统统丢入垃圾桶。

但古叔叔也是凡人,他的家人,我们有缘得见一次,气质与之迥异,本以为会是电视里的企业家或教师一类人物,实际上却质朴得如张艺谋电影的农民。

“请问阿金在这里吗?”

寝室门开后,那对年迈的夫妻问。

“阿金?”

“古必金啊?”

我们恍然大悟,在南汇大学城的某某宿舍楼,若提起古必金,谁人不知,那是公认的美男子,芜湖人。

“是这里没错。”俊俊招呼道,把他们带到古叔叔的寝室,顺便闲话家常,才知古叔叔家竟有五个姐姐,他是父母努力半生才有的独苗,我们夸起胡叔叔英文好,老夫妇眼里也满是骄傲。

到了晚上,古叔叔回来,便单独带着父母去吃饭去了。到了06年换校区,古叔叔彻底没了音讯,他大约在外租了豪宅吧,大伙猜测着。

我再见到古叔叔,已是2012年,那时我在广外附近租房,有时会去校内散步,而古叔叔据说做了导游,常年往返于上海美国,赚得盆满钵满。

“怎么想考研究生了?”

在广外的操场上,我遇见了穿背心短裤的他,远远瞧见他那十年不变的好身材,硬朗的国字脸,便知道不会错认,是他!古必金,美男子,芜湖人。

“没什么,转换下心情,导游干久了,有点厌倦。”

虽是同一大寝室,但并无深交,我想只能随便说了下他工作不错,不要随便放弃的话,古叔叔显然对这种客套话没兴趣,互留了联系方式,便以要去健身房为由离开了。

事后,我们也吃过几次饭,古叔叔似乎有女朋友了,会带阿娟一同前来,但我与阿娟不熟,不敢多问。现在想想聊天内容,我只记起他说过,想要练肌肉,得每天吃蛋白粉才行,还询问要不要一起去健身房。我这连跑步都无法日日坚持的人,终究是没有答应,若是答应,大概可以知道蛋白粉的滋味。

古叔叔的研究生,最后也没有读完,他去了美国,然后就不回来了,说是在那边打官司,谎称祖国迫害他,目的就是为了一张绿卡。

“所以你们是男女朋友?”

“他是追过我,但我没有答应,觉得他心不在焉的。”

我在广外偶遇阿娟,听她说起,想不到美男子也有被甩的时候。

“现在想想真是甩对了,他家就他一个男丁,竟忍心做出这种事。”我对阿娟的话表示赞成,确实他是公认的美男子,但老实说,从大学开始,看似受大家欢迎的他,其实从未真正融入集体过。不过若说他没良心,大概也是有原因的吧。

2019年的时候,徐公也谈起要健身,并且购买了蛋白粉,我听见蛋白粉,不仅虎躯一震,又想起古叔叔的故事,就在2018年,他拿到了绿卡,当然是以我们都看不起的方式,并且在校友群里公开出柜,称憋了十几年,终于自由了,我们这才明白他费尽心思外逃的原因,真不愧是古必金,美男子!

蛋炒饭

炒饭是自由的,可以随意,亦能讲究,去高端点的粤菜馆最常见的是白蛋白瑶柱炒饭,鸡蛋只取蛋清,加黄酒泡饭成丝的干贝,配上长粒状的丝苗米,干身爽口,咸鲜异常,然而我最爱吃的,依旧是蛋炒饭。

蛋炒饭一般要取隔夜米,因为那样的米含水少,炒起来容易颗粒分明,有嚼头,小学时晚上不知道吃什么好时,母亲便会做蛋炒饭。用中午剩下的米饭,加一个鸡蛋,切一根双汇火腿,淋入酱油,出锅前洒落葱花,便是一大碗香味扑鼻的炒饭。我总喜欢坐在阳台的护栏上,看着马路上来往的车辆,慢悠悠吃上半个小时,那是属于童年的快乐,这份乐趣一直持续到某天,阳台的护栏不方便承受我的体积为止。

但母亲做的炒饭,绝对不是最好吃的,从我小学三年级,开始独自出外转悠,马路上有很多卖快餐的摊子,卖的是泡沫饭盒装的米饭配菜,最贵一份也才五元。我吵着要吃饭盒,母亲就买来一个,里面的东西很不讨人喜欢,和咸菜一起炒的花肉,黄色的卷心菜,还有一点豆芽之类的,实在难吃。自此我便对快餐盒饭敬而远之,但快餐的炒饭,却是别有风味。当时在潮州新洋路一带,有一家砂锅炒饭,用的是小砂锅先把饭炒熟,之后丰俭由人,起步5元,封顶15,我点过15元一份的,用的泰国香米,配两个咸鸭蛋,只取蛋黄,再加香芋丁、松仁、葱花、香菇、腊肠碎,甚是豪华。

而后不知到了几年级,我在电影台看了周星驰的食神,里面出现了一份皇帝炒饭,吹得惊天动地,什么米要放在基围虾里蒸熟,整只鲍鱼榨汁代替酱油,还要加入极品‘官燕’阴阳调和,但作为一个没吃过鲍参翅肚的小孩子,觉得片中还是最后出现的叉烧饭好吃,而叉烧饭作为故事最后的压轴菜品,食神像传递的大约就是在外无论吃多少天花乱坠的东西,可能都比不上一份用感情做的家常小菜吧。所以,独居在外的我,不时会在家做蛋炒饭,吃下去,就好像回到孩提时期,看见在母亲忙碌的身影。

至于那碟浮夸的皇帝炒饭,到是在几年前被一位老师傅提起过。

“你知不知啊,香港有四大食神,原本他们写信给我,要我出任第五食神的,但我婉拒了。”戴着眼镜的老厨师,向我吹嘘道。

我在他的店里点的是鳗鱼炒饭,黏糊糊的,连颗粒分明都做不到。

“我觉得饭太湿了。”

“你不懂,日式炒饭是这样的啦。”老师傅数落道,我只能埋头苦吃,吃完了,他说下次可以试试饺子,当年他在横滨开店,一粒饺子可以卖到15人民币,现在一份15元,我有口福了。

我尴尬笑着,离开了他的店。倒是好奇是否真有四大食神,出乎意料,在不靠谱的百度百科上发现了一则信息1997年香港回归,香港有线电视台、东方日报、星岛晚报和多间日报举办香港饮食名厨,选出四大名厨戴龙、杨贯一、陈东、许沛荣。里面我只认得杨贯一,他的阿一鲍鱼很有名,至于戴龙,我都见过,他本人在食神里客串,做皇帝炒饭的就是他。

不过也就多记住一个厨师,只是近日赌王过世的新闻的相关链接里,有一则写着赌王生前最爱吃的炒饭,一份5000大洋,出自食神戴龙之手。

我好奇去看了那份炒饭,它是工整的一个类似被削掉一半的金字塔的外形,那些米挤压在一起,看着没多少食欲,然而软文说食神这份炒饭盛行了三十年,现在不用去香港,在内地都吃得到,然后顺藤摸瓜,便有各种食神在内地走穴的新闻链接。抖音上都可以看见这位先生,脖子上戴着很重的食神奖牌,笑盈盈地炒着饭。

我想那块牌看着很重,戴着炒菜难道不嫌累吗?或许因为他是神,这点重量不算什么,何况那是5000元的饭,比横滨15元一粒的饺子更加金贵。不愧是食神,三十年前蛋炒饭,三十后炒冷饭,横批一成不变!

烧烤

多年前,阿枝还在大润发当收银员,有个“男生”经常来找她。

“他是一楼耐克店的店长。”

阿枝远远指了下,我看见耐克鞋店里的人,留着板寸头,年纪就20出头,皮肤白皙,穿着短裤短袖,怎么看都是社会上的小男生。

“然而她是女的。”

于是我大呼惊奇,虽然是女的,但假小子的摩托车后座,总会带着不同的女生,据说都是女朋友。有几分姿色的阿枝自然也引起她的注意。

假小子几乎天天都上二楼大润发,不是真心购物,他晃晃悠悠,拿一瓶可乐,或随便挑个香口胶,径直走到阿枝的收银台前。

“今晚一起去吃烧烤呗。”这是他常说的话,阿枝每次都是笑笑,没有答应。

有时夜班,我和阿枝等四人去吃宵夜,假小子会骑着摩托车,停在我们旁边,车后座是她的妞,“我也一起去吧。”

阿枝听了,从来只会笑,不说话。

但某次我们在吃烧烤,假小子开着摩托车,和他的妞一起坐到我们的桌子上,她豪气地让老板来几瓶百威,若干烤豆腐干、牛肉串、茄子、韭菜、鸡腿鸡翅,不知道花了多少钱,反正将整个圆桌铺满。

之后假小子打开一瓶啤酒,先干为敬,问阿枝喝不喝。

“我们就不能成为朋友吗?”

“我们是朋友。”阿枝说完,和他聊了很多有的没的,但桌上的烧烤和酒一点都没动,最后我们离开,只剩下假小子和那个女生,面前是一桌没了温度的烧烤,顿时我觉得有几分悲凉。

然而我并不喜欢假小子,他总是四处游走,和好看的女孩子搭讪,他和那些人举止暧昧,具体什么关系,没人说得清,有时我在想,他究竟只是看起来像个男生,还是灵魂就是男生。

这事到现在也过去了近十年,偶尔夜幕降临,我偶尔与朋友坐到鱼龙混杂的烧烤摊前,若是看见中性风的女孩子,就会想起那个人。

“有店长后来的消息吗?”

“她嫁人了,留了长发,小孩已经读幼儿园了。”

“老公是什么样的人。”

“看是看过,但完全想不起是什么样子了。”

我想也不奇怪,毕竟留了长发的假小子,大概也是路人长相。

啤酒炸鸡

忘了是哪一年的事,总之是台风海鸥的那一年,一直被我称为高丽猪的金欧巴写信给我。

收到信件是在雨天的下午,窗外正刮着海鸥,我在家洗完白色的牛仔裤,刚泡上一杯速溶咖啡准备提神,物业便打电话告知有信件。拿到手是一张印有旧上海美女广告画的明信片。翻过来是两排扭曲的字体某某,我已和内人搬迁至魔都,从此不用再忍受广州的穷酸气息和你,有空来魔都可到虹泉路,请你品尝地道的大韩啤酒和炸鸡,但不可偷看内人。

读完最后一句,我差点没喷出口中的咖啡,我对高丽猪的内人全无印象,记忆中此人应该还没结婚,女友倒是有一个,她叫雪丽,是个没警戒心,和任何人都能说上一大堆的姑娘,莫非这厮把我和他人搞混了,或是怀疑女友有外遇,逐个给她的异性朋友寄明信片试探?

想起他那酸溜溜的神情,我顿时感到好笑,然后选了张绘有圣斗士图案的明信片回信于他啤酒和炸鸡听起来不坏,只是未免过于高热量,可以的话,不如请我吃你腌制的酸黄瓜吧,味道应该不错。至于怕内人被偷看,归化阿拉伯世界是你明智的选择。

我写完就把信件投入楼下邮筒,顺便步行到老爷爷家乡鸡买了炸鸡汉堡当晚餐,炸鸡这玩意全世界应该都差不多吧,不过一旦和可乐或啤酒这样的高热量饮品一起进食,就成了可怕的催肥利器,怎么说呢,就像猪的饲料一般,从这个意义上说,金欧巴说它是地道的,大韩的食物,也是有一定依据的,只是联想到猪食的我,晚饭恐怕是吃不下了。

当然,以上仅是我的幻想,我的确在海鸥吹来的那年与金欧巴有过一面之缘,他是跑来警告我不要接近他女友,理由是我俩经常聊qq(他偷看了女友的聊天记录)。反正不久后,雪丽便删除了我的联系方式,然后离职了,我觉得很压抑,现在想想雪丽还是喜欢金欧巴的吧。

好酒好蔡

蔡昊成名多年,好酒好蔡亦然,自2013年开张以来,一直位列广州最贵的餐厅之一,只是无缘探访(根本原因是囊中羞涩)。恰逢朋友相约,言可请我恰饭,我们对此店均有兴趣,便决定来此一试。

方圆大厦年代颇久,昔日想必辉煌,现今独自矗立于体育东路荒凉一角,显得曲高和寡。我测了体温,进了电梯,步入四楼顿觉豁然开朗,餐厅入口处正对电梯门,设计走的中式古风,有大户人家气派,里头风格亦然,推开厚重的木门,对于从不参与商务宴请的我而言,包间很是宽敞,环境舒适安逸。

随后侍者送上菜单,共有前菜三品、头盘一碟、主食两道、配菜三样、主食一种,最后还有甜品及配茶,乍一看没什么起眼食材,隐约觉得会亏,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喝杯单丛等待友人先。

好酒好蔡的配茶来自饶平双髻娘山,入口有几分淡,但回甜明显,颇为甘美,品鉴能力不足的我,只能说此款不是时下盛行的鸭屎香,似乎是蜜兰香一类,作为普通食客,这样的配茶已很好,同样印象深刻的配茶,近年来我就喝过另一家私房菜的,对方是用云南引种的单丛加其它茶做成的拼配茶。

不久被雨打湿的友人进场,坐下闲聊片刻,就开始正式用餐。

开场并不开心,前菜不时令,体验很时令,像是夏天听到一声惊雷。

最早的开胃小菜,包含了香腐粒配菜脯、鱼饼木耳两种。

单独吃没有任何问题,香腐粒、菜脯都是潮州人早上过白粥的常见小菜,滋味地道,只是其中调入辣椒,咸辣味在没有白粥可抵御的情况下入口,吃多了味觉难免麻木,再吃一口鱼饼和木耳,也就觉得平平无奇了。友人的顺序与我相反,她到是赞许鱼饼和木耳的做法,木耳染上鱼饼的肉香,实在不差。

另一道前菜则是淮山、老鸡制成的暖胃汤,炎炎夏日,这暖胃汤有了火气加成,变成了烧喉汤,一大口下去,有些被烫,我只能如喝中药般,轻吹一下,再缓缓下肚,汤还是不错,若非刚才吃太多菜脯香腐,味道估计还要好些,当然,到这里为止没有任何惊喜。

头盘的一口酥,是潮菜椒盐九肚鱼的变化,里头是滑嫩,接近流体的滚烫九肚鱼肉,外层则是温度适宜的酥皮,当然,酥皮被手机君先吃了,我吃的时候,已不显酥,从前的人吃饭不拍照,吃饭就是吃饭,现在的人吃饭爱拍一下,难免错过某些最佳食用时间。一口酥配了蘸粿肉常见的橘油,店家选的橘油风味似乎弱化过,大概是怕抢了一口酥本身的味道。

随后的酸辣翅,相较之前,开启了传奇。

上来一大碗,分量很厚道,我们都兴奋了,此番前来,好不好吃且不说,填饱肚子的曙光是见了。

酸辣翅的第一口,安静得很,我疑心是没放调味,但二口,三口,就像是小提琴的声音从舒缓到急促,先是酸味越来越明显,等酸味的值紧绷到一定程度时,又蹦出几个辛辣的音符,你以为悲剧了,故事将以辣味告终,白菜的甜味又涌上来补救,酸,辣,甜,三种味道就像曲折的音乐剧,跌宕起伏,却又平衡完整。此时我才由衷觉得,好酒好蔡的蔡,大约不是割韭菜的菜。

第二道脆皮猪手,店家成名作是脆皮婆参,我们经费有限,无缘得见,但这猪手,应该也是用了类似婆参的调理手法,即高汤炖煨,再冷藏油炸,吃起来外脆里糯,满口生香,而其垫底的大葱,不爱蔬菜的我本想弃之如草芥,但友人善意提醒了,我弱弱切下一块,吃完喊了声“甜”

这两道主菜真是猛药,一下扫掉了前面的不悦,不过也不是没有问题,本就让人疲乏的夏日,适度的酸辣尽管能刺激味蕾,但从前菜到现在,通篇都是重口或高热或大分量的食物,此时,食量一般的我们,已经有点饱腹。感觉喝口茶给胃部续下命,之后那道菜来了。

它是汤,黄皮水鸭汤,这次夏日午餐唯一一道有季节感的菜,黄皮的香味,打小我就喜欢,老家有特产黄皮豉,泡水也是夏天消暑的佳品,这道汤用的鲜黄皮,喝起来也十分开胃,深得我心!也舒缓了前面的拥挤。

随后芝士腊肠,爱熏制爱腊肠的我不觉得讨厌,但有前三道的珠玉,它就绝类南郭先生,我想若主厨有微店,它去作为官方的周边产品,兴许还红火些。

炖番薯叶是配菜的最后一道,用了排骨高汤,加上处理得极好的大蒜,浓香甜美,番薯叶易消化,很家常很舒服的谢幕。

本来到这,加个甜品,我们就美滋滋,不料杀出了一个分量不小的婆参捞饭,看着如大肥肉般的婆参,我们肯定店家的良心,也心疼胃部的弱小。要不要吃呢?都是人民币,含泪吞下去吧。真心挺腻的,吃完忙叮嘱服务员,甜品十分钟后再上!

甜品就没什么可表的啦,一份开心果慕斯,友人吃出了巧克力奥利奥的感觉,方吃第一口,对巧克力过敏的她,就露出是不是有刁民要谋害朕的表情。我忙说已经交代过,不可能会有巧克力成分,不过这东西是有几分麦旋风的意思。

就这样结束了这餐,饱得坐下又喝了半小时茶,结账人均1128,我虽一毛不拔,但除了菜单构架不是很合理,这一餐每一道单独拿出来都还没有毛病,也不像一些体验店只是侧重整体体验,半数以上口味都挺好,希望他日富贵,能再来好酒好蔡,品尝一下晚餐。

广御轩

不知为何,就闲逛至此,想想还没有去过瑰丽,就走进去参观一下,瑰丽的红色大门还是很气派时尚的,也不知道和阿玛尼有没有合作,配色像极了它家的红管,走到门前,双门紧闭,不由地念起一首不合时令的古诗

纱窗日落渐黄昏,金屋无人见泪痕。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吟毕,门也开了,原来有住客外出,我赶紧趁着空挡溜进去,幽暗又陌生的酒店让我有点拘束,不过很快就摸到了电梯,赶紧按下f5,直抵五层,一出来就看到了广御轩,放眼望去人头涌动,全然没有疫情后的破败,简直是餐饮业的春天。

“还有位子吗?一位”

“一位的没有,只能坐吧台。”

于是侍者便把我带到吧台,吧台看着不宽敞,之后她挑了下眉毛,“就这样子,您要觉得可以的话?”

来都来了,自然是阔以咯,于是献上菜单,近来荔枝吃得多,要了最便宜的菊花茶,盛惠28元。美中不足就是没有主动给装口罩的胶带,问了之后才拿来。

菜单有两本,一本常规,还有一页时令菜。

主食我要了备受好评的花椒鲜虾天使面。

凉菜和热菜,我打算试下时令的,要一个柚子蜜半生瓜,服务员说这个菜卖得很快,他得去问下,问完后答曰售罄。

那也只好要烂大街的话梅小番茄了。

小番茄很快就端了上来,这菜唯一的缺点就是随处可见,但的确是夏季极好的开胃菜,一小碗48元,和榕意或者我自己在家做的相比,味道没有太大区别,然而,还是让我停不下口,一会功夫就吃完了。

第二道菜是杜阮凉瓜炒牛小排,等了约十分钟,服务员忙过来解释,用餐高峰,会尽快催办,我想看看厨师们操作也挺有意思,不知道是不是离得太近,还是广御轩的排风不及悦景轩,同是开放厨房,这里的油烟味还是有一点,但我不讨厌,一点烟火气,本就是粤菜的魅力之一。

我看着那烟气飘了两分钟不到,牛肉呈了上来,杜阮凉瓜,大约是产自江门杜阮吧,肉眼可见的材料有牛肉、凉瓜、豆豉,先尝一口凉瓜,微脆有汁,甘苦带生,难道是没有熟吗?我带着疑虑又吃了牛肉,牛肉丰腴,肉汁充沛,但也不是一味软趴趴,我以为是和牛,问了厨师才知道是本地牛,因为实在是太饿,我便毫不客气拿着勺子大口吃起来,不得不说这菜的酱汁很是出色,凉瓜沾上有肉香和豆豉香的酱汁,脆嫩回甘,后悔没要一碗米饭,不,最少是两碗。

就在牛肉快吃完的时候,服务员过来说“半生瓜有了,要不要加一份?”

其实我觉得一人一凉菜一热菜一主食是刚好的,不过来都来了,就再来吧再亏48大洋。

半生瓜,开始我以为是拌“生瓜”,是类似云南小瓜的瓜类,结果上来一叠可爱的翡翠色小卷,在柚子蜜的浸泡下光润透亮。

难道是黄瓜?夹起一块,冰凉甜蜜,却又夹着苦,但十分清新,苦与甜两种味道都十分鲜明,原来也是苦瓜,如果不是吃了牛肉,已经开始饱腹,我会十分喜爱这道凉菜,无奈为了接下来的重头戏天使面,我只能吃了一半隔着。

花椒是我国源远流长的调味料,也是早期女子表达爱意的植物,《国风·陈风·东门之枌》就有诗曰视尔如荍,贻我握椒。大意就是像锦葵花般的姑娘,送给我一捧花椒。

花椒天使面上同样停留着一串翠绿的青花椒,面的分量十足,可以闻到虾子高汤浓郁的滋味,入口满满是花椒的麻,但在香浓的虾子高汤作用下不会显得过分刺激,若是平时,这样一份面已经足够填饱我的胃,今晚除了面,还吃了凉瓜牛肉,只能说,店家菜做得很好,回去路上,朋友听我说到半生瓜,还特意科普了下。

据说苦瓜之所以叫半生瓜,是因为小的时候不懂得吃,长得了却会变得爱吃。

这样倒是很浪漫的解释,哎,初听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我后悔没把那份半生瓜吃完。

万绿山语

大约两年前,或者更早,刚有黑珍珠时,万绿山语还入围过黑珍珠的候选名单,我想大概是客家菜的翘楚吧,之后就突然沉寂了,近来想起viv提起的水碌菜,便想在广州寻找一下,只是找来找去,竟没有一家店有,于是改了下搜索方式,换成“水绿菜”便出来了一片,但大多数是水绿菜炒牛肉,水绿菜炒大肠之类的,唯客语有单独售卖的水碌菜,所以便决定一探。

没来西村前,感觉西村很远,毕竟带了村字,印象里芳村,员村,客村,钟村离我都不近,未料西村还挺近的,也就半小时地铁的距离。西村地铁站出来挺吵,但到客语的路却很静,有不少学校,仿佛回到九十年代的日子。客语在一个创意园里,店比我想象中小很多,坐下后也没什么客人,估计是放假,没了上班族。这次专为水碌菜而来,要了28大洋一份,加同样小份的咸鸡,豆腐煲,盛惠一百大洋。

最先上来是咸鸡,看份量血亏,吃下来肥,咸,熟的客家风味很明显,谈不上有多好吃,但很下饭,几块下去有点腻,之后水碌菜来了,更名为“水绿”,可能是为了好听吧。不过水碌才是正确说法吧,碌在客家话里是烫的意思,通常水碌菜用的是芥菜,要晒干水份,让叶子变得乏力,把水直接倒入放有菜的容器里。菜需用重物压,淹没于水中,与空气隔绝,至少密封一晚后取出,因为腌制时间短,水碌菜不酸不咸。我吃了一下,酸和咸的味道是有的,但淡淡的可以接受,不像潮州酸咸菜,直接吃令人受不了…难道我老家的酸咸菜其实就是腌制过度的水碌菜,结合潮州的牛肉丸源于客家猪肉丸,似乎也不是没有可能。

水碌菜对于重口的我来说寡淡了点,但和咸鸡一起吃,解腻开胃,不知不觉吃了三碗米饭,然后小份豆腐才来了…这哪里是小份,其实我一个人点这豆腐加两碗饭就够吃,豆腐的豆香比较明显,但先前吃太饱,无力再品尝,只是为了不浪费尽量吞咽,浪费了。

通常我是个懒得打包的人,这次的水碌菜却是全部打包了,回家后吃了三天,分别吃了水碌菜炒豆干,水碌菜炒沙茶牛肉,水碌菜炒胡椒猪肚,发现炒的菜多了油水更香更下饭,尽管放置后或许有更多的亚硝酸钠,不过偶尔一次有何不可。总的来说,客语并不难吃,却勾不起来第二次的**,但哪天我想吃水碌菜会再来的,但愿届时店家还在。顺便,在回家路上,看见了美丽的肥皂泡,想不到还有孩子在玩这个,西村还真不像是我应该存在的世界呢,看着泡影我却很开心,虚幻的美丽,多沉溺一会也没什么不好的,希望这个夏天可以更长点。

火锅

出外吃饭,我最不喜欢火锅。

火锅烟气袅袅,操作简单,适合三五好友,围坐一团,大家谈笑风生,阔气的,点上一桌子,各自随意;囊中羞涩者,只能叫上几盘,就要眼明手快,看谁捷足先登。我在魔都求学,每逢改善生活,就是与同学们争吃傣妹、小肥羊,彼时其乐融融,不觉火锅难堪。倒是近几年生活平静,开始注意些有的没的,吃完火锅,闻到衣服上残留的气息,便开始矫情,曰尽量不吃火锅。

但有时还是免不了要应酬。

2012年,小圆是我进公司时竭力追求的女孩子,疯狂时,我可以每天到公司门口蹲点,一旦她出现,便立刻跟上前,说送她回家。她挺厌烦,但其闺蜜阿瞒告知她“要送随他送,只要他将来得不到别后悔就行。”

小圆便将原话告诉我,我说不后悔的。

于是一切照旧,有段时间,她常上夜班,我家到公司要五站公交车路程,且每晚10点后就无公交,饶是如此,我还是坚持每个晚上都去,如跟踪狂一般,必定陪她走完半小时,之后打车回去。

而每次走到路上,总有人会打电话问她要不要吃夜宵,小圆总是拒绝,说那人是她的工头,对她有几分意思,理由是不想和上司谈恋爱。阿瞒也说会支持我,到了某天,阿瞒生日,便叫上我们一群人吃火锅。

吃得浑身火锅味,众人又一起唱k,随后阿瞒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说白了就是让我趁机表白下,最后我当然是被激了下当众说出对小圆的心意。小圆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就是红着脸坐在角落。

最后众人散去,渐渐地,房内仅有我,小圆,阿瞒,还有阿瞒的男友,姑且说是男友,我们都知道阿瞒暧昧的男性不止一个。

阿瞒与姑且是男友的人竟接吻了,示意我也可以去吻角落的小圆,不过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拉着小圆离开。

“实在是乱来。”小圆说。

我也表示很突然,随后姑且是男友的人走了出来,骂我不是男人。

于是这事过了几天,我因母亲生病回了老家,回来后小圆就和那个工头突然好上了,理由是,阿瞒说“和工头谈恋爱也没什么不好。”

我告诉小圆,大概我能等一段时间,说不定她这次恋爱不长久。

然后因为部门不同,我和小圆就有一年不见了,倒是阿瞒和我在同一个工地,经常能见,期间姑且算阿瞒男友的人来找过我,说是怀疑阿瞒织了一顶帽子送她,很是沮丧,我安慰了下他,告诉了他阿瞒的上班时间,至于他们后面是怎么处理的,就不得而知了,毕竟我的心更加沮丧,不到三个月,小圆就和工头同居了。

一年后,阿瞒因数据造假被工地开除,但她使用了关系,又跑到集团的其它工地继续搬砖,小圆和她依旧是好闺蜜,哪怕我和她再三强调阿瞒不可信任。

到了2014年,小圆与工头的矛盾终于不可调和,工头日日到外打游戏机,最后辞职回了老家,娶了一个从照片上看神情有几分低能的女人。这件事全工地都在谈论,而且是工头主动曝光的,我看见他笑容可掬,与那女的一起被印在他老家的报纸上,那是一则关于集体婚礼的新闻,据说参加了还能获得蜜月旅行的基金,可喜可贺。

而后,我不时也去小圆家坐坐,小圆父母都认识我,她的母亲,我还很是喜欢,因为有次和小圆上街时遇见,其母回去告诉她“我觉得这个年轻人比工头好得多。”让我收到一些安慰。

若是留在小圆家吃饭,吃的也是火锅,她是湖南人,汤底自然是红彤彤的颜色,老实说,我是吃得害怕,但盛情之下,只得硬着头皮吃,回家后嘴唇肿得厉害,还好不像《东成西就》中的欧阳锋一般,会变成鸭子。

我和小圆提过一次在一起,但被拒绝了,理由是她曾经和阿瞒说这辈子绝对不能和我在一起,不能打脸。我问,她和阿瞒为什么能相处得那么好。

“因为你们俩是在广州对我最好的人。”

阿瞒对她的好,我真没看出来。

2015年小圆便结婚了,家里安排的相亲对象,一个月就搞定,对方在广州地铁工作,家境殷实,她婚后立刻带着老公来见我,说我是她在广州最好的朋友,但我却非常尴尬,这种感觉就好像在她家艰难吃着不合口味的火锅一般。

不过,我和小圆夫妇,还是一起吃了几次火锅的,直到他们把家搬到佛山,小圆还说找个时间请我去坐客。我看了下佛山的距离,心里哭笑不得,究竟去还是不去?

万幸的是,决定出发的当天早上,小圆老公打电话给她,说家里来亲戚了,让你同事先别来,我想,别来,就是永远不用来的意思吧。同是男人,理解万岁。重要的是,我终于可以不用再吃小圆家的火锅了。

番外篇:猫

(一)

我一直在做奇怪的梦。

梦中的我,走在潮湿昏暗的小胡同里,胡同的某处,有只猫儿在叫,不是公园内野猫柔顺的咪呜声,而是锥子刻在石板上那类尖锐的嘶叫。

我很害怕,加快了步伐,但是那东西,还是跳到我跟前,碧绿的眼珠,死盯着我不放。

“阿武,我总算找到你了。”猫说。随后,扑了上来。梦在这儿落幕。

我想我得去看医生,这个自幼发作的梦,就像毒草,随着我的长大,根基越发深远,再不把它拔掉,我的精血,大概会被这怪异的蔓藤吸干。

医生,是个干净的男人,是的,从脸到身体,一身的白,不见瑕疵,身上浓厚的消毒水味,令我忍不住掩鼻。

“消毒水是医生最好的香水。”他道,似乎有点不满,我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心理医生抹消毒水的。

这名小男人青着脸,扶了扶金丝镜框,“好吧,小姐,说说你的疾病。”

“我没有病,只是老做恶梦。”

“做恶梦就是病,正常人不做梦。说说,你都梦见什么了。”他说后一句话时,神情亢奋,眼白发亮。

“一条黑乎乎的胡同,一只说人话的猫,可怕极了。”

“我敢打赌,你一定是做了亏心事,坦白吧,你小时候做过什么坏事。”

“你凭什么这么说,不觉得没礼貌嘛。”

“哈,真是个泼妇,作为病人,服从医生是最明智的做法。”

“不过也难怪,你是病人嘛,我作为医生,还是得耐心点的。”医生自言自语道,语调也从开始的剧烈变得缓和,我觉得我似乎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他真是医生吗,无论怎么看,他那变态的眼神,都和梦里的猫儿十足相似。

“我想我该告辞了。”我倒吸了口凉气,身子缓缓朝门边挪动。

“这么快,还没开处方呢。”

“不用了……我想我只是失眠。”

“莫非你信不过我。”他情绪开始变得沮丧。

“没,没有的事。”我急得夺门而去,不敢多看他一眼。

这究竟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医院哪,我喘着气,好奇地走到大门前,对着招牌一字一顿念了起来,“南山精神病院。”方才那位,不会是冒充医生的精神病吧,想想都不寒而栗。我想,我得打个电话给小治,心神不宁的时候,听听他的声音是最好的。

电话在嘟三声后接通了,传来的却是年轻女子的声音,我知道,那是小王。

“喂,是妈吗,有事吗?”我总疑心她多余的两声“吗”是故意加上去的,被同龄的女子叫“妈”,真是说不出的刺耳,谁叫我是小治的后妈呢,即便相爱,也无法结合,老头子死的时候,特地送了幢别墅予我,明地里是给我个安身之地,实则是有意支开我。我沉着性子,浅声说,“没呢,只是近来犯头疼,想找你们出来散散心。”

“头疼啊,那是寂寞,养猫吧,养了那可爱的东西,包好,包好。”泼妇做作的调调在电话另头作怪着,我忍不住,挂断了电话。

“养猫吗?”我省起一个坏主意,不禁失笑起来。

(二)

“医生,事实上,我在怀疑我是不是疯了?”我头低低地,对着矮小的男子说,他身形瘦削,干净的白大褂上,弥漫着消毒水的清香,近来我迷上这个味道,每天,我都不厌其烦地往我和老公的床上喷,因为那只该死的猫。

“你无须怀疑,女士,你是疯了,所以,需要我的治疗。”他信心满满地说,要是过去,我会不爽他这态度,但现在我很脆弱,是的,医生,容我和你描述这么一件怪事,关于我家的猫,严格来说,是我丈夫的后妈。她一丝不挂,装作猫咪的样子,赖到了我们家。

“哦,你确定那是你丈夫后母?”

“是的,我肯定,那个乡下女人,以前是二奶,现在是只猫,每天,她都在搔首弄姿。勾引我的丈夫。”

“恩恩,那你丈夫对后母的看法呢?”

“他说猫儿在撒娇呢,是的,更要命的,他还把邻居们找过来,看他,还有这只**的猫。”

“恩恩,然后呢?”

“然后邻居们都说,这不过是一只猫。”

“既然多数人都这么认为了,那我大致可以判明,那就是一只猫,毫无疑问,小姐,您是不择不扣的神经病,我建议你住院。”

“住…住院。”我哆嗦着。

“可我没病啊!”

“不,你有病,你最大的病,是心病产生了幻觉,相信我,我会用医者的爱来令你好转。”小男人拉住我的手道。我不知为何,被他感动,哭泣起来。

我不在乎是在家或精神病院,我只想有个人说话,我就这样,很感性地进了南山精神病院,然后,第三天,我的丈母娘武小姐也被送了进来,症状是因为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只猫。尽管儿子和邻居们一开始都尽量把她当人对待,可惜没有起色,这便是我最后清醒的岁月。

(三)

“亲爱的小治,事情一切稳妥,她们时下已经是真正的神经病,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去荷兰结婚吧!”

客·AKEN私房菜

连续上班九天后,便想着出外觅食,这家“客”餐厅是近期开业的新店,做的是新派粤菜,但鉴于公众号上写着两位起订,一度望而却步,恰逢viv提到,大意是她很想去,但餐厅两位起订,我于是加了微信问询店家,原来一位也行,那么让我先她一步探路。

店的名字让我想起一家叫阿肯沙茶面的店,厨师大概叫阿健(是不是对应这个汉字不知道,只是北斗神拳的健次郎也是aken),所以命名为阿健厨房,落座后温文尔雅的年轻主厨出来介绍,的确是这么个命名法。

第一道上来的开胃汤和葱油面包,汤是熟悉的胡椒猪肚鸡汤,还加入了白芦笋,温度也刚好,不会过份烫口,胡椒爱好者表示很满意,就是喝到最后有点咸;葱油面包说是灵感来自客家葱油饼,但那种软软的,带有葱油的面包,其实90年代很常见,很多还加了肉松,aken家没肉松,是一款柔软的黄油葱油面包,好吃,但也仅仅是好吃。

拼盘的神州五色,融入了春夏秋冬及五行的概念,啫喱状的猪肝枸杞叶,像是一个夹心软糖,里面是泥状的猪肝,外面是枸杞叶的啫喱,味道平和,有点清新,个人挺喜欢,红色的是覆盖了覆盆子酱的酸萝卜,也很搭和开胃;黄色的猪大肠,猪大肠做成豆腐皮一般,包裹里面类似酸菜和大肠的混合体,入口有点惊喜,可惜整个吃完太咸了;白色的是类似醉鸡味道的鸡肉,最后黑色的是蟹肉球,味道很像汉堡王当年的一款产品,也比较重口,总之一切的美好仅在开始,最终以平庸的柴米油盐酱醋茶结尾,人生哲学。

第三道菜是客家的豆腐,豆腐汤好喝,也是唯一一道传统的出品,从豆腐可以看出主厨刀工难得,当然做法感觉是淮扬菜的做法;叉烧酿豆腐则有分子料理的元素,但凝胶状的外衣豆香不明显,最后回味像吃无味的塑胶,里面流质的叉烧还不错。

主食有海参,比目鱼,牛排三样。最优秀的是比目鱼,鱼头鱼骨做成的法式高汤,低温慢煮比目鱼,加入百合解腻提升口感的丰富,百合的清新和比目鱼也很撘,撒入的黑松露豆豉也提高了食欲,我一口不剩全部扫光。海参比较淡雅,里面酿的是梅干菜猪肉馅,中规中矩,沙茶牛排比较没特点,虽然说是有白色的沙茶油,土豆泥沙茶汁,四川辣椒粉为辅助,但不如直接的一道沙茶牛肉融合度和平衡度高。传统的做法或许没什么新意,但想打破,也不容易。

主食龙虾汤米粉免费续,配的春菜有点苦,但和汤很搭,这一道个人喜欢,当然龙虾汤本就和饭粉面百搭。甜品的想法有点不能理解,25年陈皮做成的鱼子状啫喱,下面是流体核桃糊,试了陈皮啫喱,只有淡淡陈皮那种风干柑橘的酸苦味,核桃糊应该也没放糖,就是核桃本味,吃起来有些像吃养生药膳,另外鸡蛋壳太轻了,吃到一半,勺子进去会有点有翻的倾向,莫非就是风吹鸡蛋壳,财散人安乐。也只是调侃,毕竟厨师设计每一道菜都有他的设计思路,只是没有说明,我自己吃无法理解。

大概就这样吧,埋单580元,试业居然服务费都不用,结合厨师的年龄和价格,我觉得还是前途无量的,单单说菜的话,则感觉还有进步和改进的空间。

其实,viv为两位起订纠结时,或许我该说,不如同往?

云山会私房菜

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

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

遥想年前,榕渝家宴的公众号上还写着二月休假,三月归来。

但三月到了,口罩未解,每到晚上闪着霓虹灯光的招牌依旧,却不见楼上灯火通明,我想,大概是那些人,都被疫情阻挡在千里之外了吧。

一直到了五月份,有几位小哥在门前立起一块牌,上书云山会私房菜招聘。

六月份,会发光的榕渝家宴四字终于被取下,换上灰白色调的“云山会私房菜”,正门处也替换成云山会·新派粤菜。是什么新派?是类似跃和客之类的店?显然不大可能,估计就是做一做几十年前还是新派的樱桃鹅肝或当前流行的网红菜吧,这类东西是早年的王谢燕,如今做的地方多起来。

之后七月某个郁闷的下午,我看见店门口多了几盆气派的盆栽,想是开张了,便径直入内,但见一楼停着一个快餐窗口,就是走过菜市场,那种上悬烧肉、烧鹅、乳鸽的地方,还有一块白板,曰“近日推出烧腊快餐,送每日老火汤一份。”

“明炉烧肉饭二十元”,我读了我最爱的快餐名,好像也不贵啊,于是上楼。收银台经理模样的女人戴着口罩,从她的眉眼,我认得出她是之前榕渝的员工,但她似乎没认出我来。

“一位。”

“一位这里。”年轻活泼的女店员把我引到一个位置上,用餐的布局没有改变,桌子和餐具也继承旧店,连牙签包装也写着“榕渝”,变的就是原本三台空调的大厅,现在只剩一台,而我的位置背对空调,前后还有墙壁阻挡,入坐后越发闷热。

服务员没注意到这个,她把菜单给我,正式菜单还没印刷好,只是一本用几页a4纸临时拼凑的东西,果不其然,有樱桃鹅肝、刺身拼盘、海参鲍鱼,大部分菜价格不低,和楼下的快餐是小山与平地的区别。

“好久不见。”包房里出来一个女人给我打招呼,我认得,她是先前最好的服务员之一,老板虽换,倒是留了几个人下来。

“原来是老朋友。”女店员说。

“是老朋友。”我苦笑,若非老朋友,光这闷热的环境,我会立刻转身就走。随意点了龙虾汤泡饭还有半只黑松露焖鸡。

喝下一口茶水,在沉闷中等出一身汗,20多分钟后,黑松露焖鸡来了。

半只鸡98元,从份量看,略贵,但还在可接受范围内,大约热度不够,没有闻到黑松露的香味,连吃了几块,鸡皮煎得不错,微脆咸香,应是不另外加油,直接利用鸡皮本身的油脂,但鸡肉就有些老了,撕咬起来很费劲,只有几块带骨部位谈得上嫩滑。

龙虾汤泡饭的呈现有点奇怪,一碟炒米,一盅龙虾汤。

“最好的吃法,是一口炒米一口靓汤。”憨厚的男服务生说道,我脑海里闪现起起多年前的方便面广告。讲的是仙女喝靓汤和仙男吃炒面历经六世,一直被天命拆散,直到现代,才在康师傅的炒面靓汤下团聚的故事。

当时我被洗脑的广告歌打动,想不到几年后,喝靓汤居然在此私会老王吃炒米!

没有按服务生的建议,我直接把一碟炒米都倾入红色的汤中,36元的龙虾汤泡饭,不敢奢求有多好,最明显的毛病就是炒米不脆,发干发硬,汤的用料丰富,廉价的冰鲜虾仁给的厚道,但吃起来软趴趴,毫无鲜味,比城中某大叔36元的虾汤泡饭差远了,当然,这个价位,汤还ok吧。

快速吃完饭,我迫不及待地离开闷热的角落,走去收银台埋单。

盛惠141,用朋友的话说,140元可以买二两黑松露,能吃很久。

“大厅好热。”

“可能厅太大了,一台空调吹起来有点慢。”经理模样的人淡淡说道,眼皮都没抬起来一下,之前负责包房的人看到我倒是问候了一声“吃好了?”

走出这家曾是工作餐首选地的餐厅,才发现外头风很大,比店里舒服得多,会有很长时间,不会想再来了,这一餐是对榕渝家宴的告别,继承了老店半壁江山的云山会,终究是另一家店。

湘颂

湘颂在侨鑫大厦,店名发音与“香颂”一致,读起来,仿佛一首古典情歌。

朋友说湘颂不错,我便约了友人h哥前往,h哥一听湘颂,立刻表示和领班艾米很熟,可以先订个位,那一切就全仰仗h哥了。

店在三楼的最里,进门可见金黄的稻穗,乡情浓郁,我到店时,h哥和另一位朋友早已入座并点好菜了。

服务员过来上茶,配茶竟是岳阳特产君山银针,注入热水,碧绿的茶叶如湖中鱼游动,颜色清新,尝了一口,蛮好。

“艾米今天上班吗?”h哥突然开口问服务员,服务员一脸茫然,看神情不认识艾米。

“她应该是负责管你们的人。”h哥强调。

服务员羞涩一笑,说真不认识,之后便走了。

h哥于是和我们说,上次他来湘颂,吃了个桃子姜,觉得有生鸡蛋味,告诉艾米后,艾米送了个果盘给他,如果今天再见到艾米,我们也能有果盘吃。

我和小宋翻了下菜单,似乎也没看到果盘,再说,为何一定要别人送呢,当然这个想法,我们都憋在心里没说。

之后另一个服务员来为我们点菜,他们都点完后,我又加了个小炒黄牛肉,个人不嗜辣,也不会吃辣,但此菜是湘菜经典,实在选择困难,我总会在它和小炒肉、剁椒鱼头中三选一。服务员正欲离去时,h哥突然掏出手机给她。

“这个微信就是艾米,你认识吗?”

那服务员讶异地看着他,有点紧张拿过手机,表示不认识。

“餐厅的员工流动性大,不认识很正常。”小宋忙打了个圆场,h哥这才作罢。跟着菜品便一道道上来了。

小炒黄牛肉不愧是招牌,不会死辣,香辣适中,秉承了该菜辅料堆里挑牛肉的传统,牛肉没几口,但其中的蒜头以及垫底的吸收肉汁酱汁的香菜都十分下饭,若非刻意节制,我干掉一碗米饭是毫无压力的。

湘颂烧饼大约十年前或更早,长沙堕落街有位烧饼帅哥,有不少女生慕名前去,就是为了一睹芳容,但帅哥是河南人,做的是鸡蛋灌饼,湘颂的烧饼从外观看与其它湘菜馆的差不多,咬下去后却是甜口的,加了甜甜的糯米糍一类的内陷,不是想象中的咸香酥脆,有落差,但也不难吃。

花田喜事芋先知这个名字套用了苏轼的“春江水暖鸭先知”,不过吃起来就不像东坡的词那般有滋有味了,芋头的香味被咸味抑制,尽管在家蒸芋头,也是撒点盐就很好吃,但这个咸得过于单调。

饭稻羹鱼很有乡野气息的一道菜,汤鲜鱼嫩,鱼看起来像黄辣丁,应该是炸过,细嫩味美,骨头也可以啃得下,觅一碗鱼汤泡饭,吃着有简单的幸福感。

鸡汤萝卜苗这道菜直接端来一锅鸡汤,已经满满的萝卜苗,看着服务员打开锅,我想等下会不会来帮我烫个萝卜苗,显然是想太多了,汤沸以后,我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清爽的萝卜苗,配鸡汤真是不错。整餐吃完,感觉还有点饿,后悔没多要一碗米饭了。

起身离去时,我又看向h哥,幸好他没有再纠结艾米在不在,送不送果盘的事。

陈添记

陈添记是一家以鱼皮为招牌的老店,纵横广州三十年,喜欢家里蹲如我,也曾听闻,若到广州一游,少不得逛下沙面与上下九,品尝一下白天鹅和陈添记。

我自幼不喜鱼皮,家中蒸鱼,最常见为草鱼,草鱼皮黏口,感觉有些古怪,我习惯剥皮食肉,被老妈苛责为愚蠢,说鱼皮有胶质,皮肉共吃才有滋有味。待我年纪渐大,开始能体会到鱼皮的魅力,然还是习惯油炸鱼皮,香口干爽,尤其吃鱼面鱼蛋粉,总是少不了一份炸鱼皮。

非油炸的也吃过,老家习惯凉拌鲨鱼皮或炖红烧鲨鱼皮,凉拌鲨鱼皮是夜宵下酒料,滴酒不沾的我无缘一试,红烧鲨鱼皮配红醋香菜,自常去的私房菜倒闭后,也是许久未吃。陈添记凉拌鱼皮,用的是草鱼或鲮鱼,凭想象是黏糊糊的口感,加上不过是个鱼皮,似乎没必要特地前往。

恰好下班与viv闲聊,她提起该店,我便心血来潮,不如来个夜游黄沙,领略下这家老店的风情,出发前还特地查了陈添记的旧闻,知道在该店附近,还有诸如乐叔鱼皮、陈老添等李鬼鱼目混珠,但也有称陈老添是老板儿子开的,总之无论真假,直奔老店就是。

坐上公交车,在将近一个小时的走走停停后,在21点15分抵达了西城都荟,看见路对面很多店都开始打烊,赶紧打开地图,跟从导航加速前往目的地,一路有些幽暗,到了宝华路一带又变得灯火通明,行人虽不多,但有路边打折箱包的音响循环播放着广告语,倒也不冷清。

百度地图难得准确,我毫无压力地找到陈添记。没有想象中的排满长队,但不大的店里也是坐满了,还有个小哥带着三个女孩子来觅食,向来是街坊,老板问他要不要吃鱼皮,他说是带朋友来试的,在家已用餐。

估计快到十点的闭店时间,店里只有满头银发的老板,我想他应该就是店主明叔吧,先前找新闻看到他的照片,比当年的报纸上的模样,要苍老了许多,我想起老家的父亲,父亲即使退休,也是闲不下来,依然回去继续工作。

“鱼皮有吗?”

老人告诉我有,见我说普通话,他用广普回答,并问我要坐哪里,我本来坐外面,因为有一桌刚要走,他便热情告知我里面有位。入内后,桌上已摆放了一个泡沫饭盒。

“这是我的?”

“是啊。”

想来是做好后冻在冰箱里吧,能好吃吗?我是很疑惑地打开后,满满的一盒,里头

是被葱丝、姜丝、花生装点的鱼皮。

我试着吃了一块,本以为是很薄很黏的鱼皮,吃起来确实弹牙爽口、咸中带甜,混合着葱姜的香气,滋味的丰富层度超乎我的想象。太好吃了,即使吃到后面有点咸了,我还是停不了口的吃,不消一会便吃得精光。

可惜没有点粥,若是有粥或有酒,滋味更加好。

之后赶紧告诉viv今晚吃了鱼皮,她问如何?我说很好,若非孤家寡人,必定打包一份,在归去后与家人共享。

走回西城都荟还不到十点,想到晚餐不尽兴的viv喝了麦芽雪排解烦恼,自己也买了一杯在夜空下喝起来,香浓带苦,似乎还有一丝酒香,viv诚不欺我,但愿下回她来陈添记,也能有与我一样的好运。

不过,为何我不打包一份去给她呢?

榄香焗猪肚

我的工地位于广州郊区,因为地处偏僻,也没什么像样的餐厅,唯一拿得出手的,大概就只有老字号的“广州酒家”、“御口福”,再不,以海南菜闻名的海南城也过得去,其余的饭馆到也不是一无是处,只是海底捞、蛙来哒之类的店,与它们相比,就像是学习偏科的学生,不够全面。

当然,这些店对于工地人们而言,都是比较贵的,作为烈日底下劳作的搬运工,多数还是习惯去饭堂,偶尔到这些店,那就是改善生活了。

于是在某个闹闹的中午,维尼的上司,大工头就下令道之前大家加班了九天,今天中午去“得唔得”聚餐。

“得唔得”是一家顺德餐厅,店名翻译成普通话就是“行不行”,我在“行不行”吃过五六次,每次皆是独自一人,一菜一饭,该店清淡的食材本身乏善可陈,全靠花生油、姜蒜茸提味;重口的食材,普遍怪里怪气。我总结下来,得出结论“不行”,便不再前去。但大工头说请吃饭,也不好拒绝,就像朋友送你一个礼物,你打开后发现保质期将至,但碍于面子,通常只能打碎牙齿咽肚里。

那天有38度高温,我到场时,他们已点好几个菜,就等大工头来拍板。

大工头最后降临,维尼笑脸盈盈,递过菜单。

“领导,您点。”

大工头义不容辞,她见惯世面,又是此间常客,点起菜来轻车熟路,不消一会就点完了,而且金额还满足了优惠条件,满388大洋加赠一个菜!至于小工们之前点的菜,全部cancel,众人也不吱声,出钱是老大,何况她是大工头,即便不出钱,也是大字在前。

随后大伙自是寒暄了一番,聊一聊家常,不久先上了一道大工头推崇的白切鸡,到也不差,有些鸡味,鱼肠煎蛋,亦过得去。期间,大工头还询问我为何吃相斯文,少有起筷。我言“中午向来自备中饭,不愿浪费,得留点胃口回去吃。”

大工头方知我每日带饭,曰“你们男人都是做个样子,待新婚一过,必会将家务推给女生。”

我寻思自己何曾新婚?莫非大工头是我的证婚人,在某个角落悄悄为我安排了人生大事,只是我忘了?但本是塑料饭局,也不愿发作,便哈哈带过,按下心中的四十米长刀。

而后大工头心心念的焗粉丝出了纰漏。

“大家不觉得味道酸吗?”大工头说起,小工们才一一附和,粉丝未酸,其实这些人平日里何尝有闲钱下馆子,即使味道是酸,也多半会觉得是放了醋调味,而我自己吃过几口,倒未曾发觉,想来是心思不在饭上。

而后,几名小工便开始吐槽,称此菜重口,必然是为掩饰材料的不新鲜,言下之意,菜里有毒。

大工头面不改色,说,那得反映,让店家打个折或重新做一个。

正谈着,又送来一道榄香焗猪肚。潮汕人吃猪肚,多为胡椒猪肚汤或咸菜炒、或将胡椒猪肚直接切块做冷盘,总之少不了用大量胡椒压下猪肚的骚味,简单粗暴;广府人也做猪肚汤,但不依赖胡椒,我在花城苑餐厅曾喝过猪肚汤,用的是福果、腐竹、瑶柱,配有莲子马蹄、腐竹已熬至化开,汤中有股豆香;而这道榄香猪肚,应是顺德的做法,从榄香竹肠变化而来,放眼过去,是一煲被蒜头辣椒碎、炸云吞皮覆盖的猪肚丝。

一小工尝了一口,称无味。

大工头亲自吃一块,也道无盐。

而在我看来,此菜本无需放盐,加入的橄榄菜本身盐分不低,完全可以提供咸味,正如菜脯煎蛋、豆豉猪肉再加盐,后果必定是高盐高热,若觉得无味,一是店家橄榄菜肉眼可以见放得吝啬,二是他们只捡猪肚吃,忽略了这猪肚需搭配辅料一起入口才是完整。

但大工头此时已找来部长,称粉丝、猪肚均有毛病,并让部长试吃猪肚,部长吃完表示猪肚正常,大工头不依不饶,询问诸位小工。

诸位小工都表示“无味。”

我忙夹起一吃,若说无味,实在是冤枉,此菜做得不平衡是真,因为开始冷却,已经有了油的臭味,猪肚的骚味也有一些,但橄榄菜和蒜头、辣椒碎一起入口,绝对是有咸味的,蒜香和椒香也让味道变动有些层次。

“也不是不能吃啊。”我话一出,大工头愤怒难当,毕竟阻挡了她免单的心愿,于是她开始教育我,称我与诸位都是一伙的,怎可拆台,而且部长态度也有问题,向来客人对菜不满意,都是直接换分新的,哪有回厨房再放盐的。

我只能哦哦附和,夹起猪肚猛塞嘴里,这菜已失温度,不管放盐与否,在他们吵闹期间,俨然错过了最佳食用时间。但不得不佩服大工头能说会道,她教训的都是正确的,却避开不谈一伙人那点想让商家减价打折,虽谈不上邪恶,却绝对贪婪的小市民之心。精明而精致,不愧是做大工头的人。

最后埋单388元,人均50不到,若非我多口,也许能做到40不到,那可比吃肯德基爷爷家乡鸡还要便宜多了。我想他们下回吃饭,还是莫要带上我了,我宁愿每天中午吃自己亲手做的菜,虽无便宜可占,但也不祸害他人,况且“得唔得”本非良店,去那吃饭,犹如与恶人为伍,还是交给大工头之流去与它相杀吧!

番外篇:几则诗

不知道写什么,

只因反复涂鸦,

可以排解忧愁。

想起童年的小汽车,

在你的庭院里玩耍,

原来那些时光会过去。

友人带我吃必胜客,

那年的队列还很长,

现在求我们都不吃了。

猪油渣的模样很讨厌,

今天吃着,

却想起铁锅前的父亲。

隔壁戴眼镜的姐姐,

再见时已是短发大妈,

我何尝不是老了。

抛弃我的友人,

在大洋彼岸实现了梦想,

我却舍不得忘记他。

未曾交好的小学同学向我借钱,

我一分都拿不出来,

他打算过阵子再问下。

秋天也不算悲哀吧,

天空和风都很温柔,

所以才适合离别。

拎起猫的时候,

它夹起尾巴,

多害怕啊!

拉拉猫的胖手,

它便喵一声,

多可爱呀!

头发像水母的胖女人未满三十,

到处诉说自己怀孕的事情,

男人便娶了她。

比冬瓜还胖的女人刻薄如刀,

随便滚一滚,

就会跌落地狱吧。

离家多年的男人终于开起汽车,

无需用女友家的车了,

我为女友的钱包哭泣。

偶遇高冷的女人,

胖子讲了她的坏话,

他一定也在别处说我的是非。

高个子的坏女人,

矮个子的坏男人,

好像短腿的狈趴在长腿的狼身上。

偷偷买了一束白玫瑰,

却没有勇气送出去,

就这样凋谢了。

她总是叫我不要看她,

我若不看,

如何能避开她。

很久以前,

我在窗边看着她,

幻想她会成为我的妻,

但她却化作泡沫,

融入那片海,

十年后的某天,

我将泡沫拼成她,

她却只剩满口谎言,

以及焦虑的眼睛,

是在担心变回泡沫吗,

我轻叹一口气,

泡沫远去了。

鸽子初来乍到,

什么都不会说,

学了八哥修舌头,

就会讲漂亮的话。

鸽子初来乍到,

什么都不会做,

模仿狗的叫声,

就有了威严和媚态。

鸽子来了许久,

瞧见蜘蛛网,

悟到织小鞋,

走起路来方便多了。

鸽子学了很多,

却还是鸽子,

自从看了语文书,

便让众人叫他哥。

鸽子在未来,

羽毛光鲜靓丽,

被众人叫着哥,

唯独不敢照镜子,

镜中的自己,

还是一只哥,

漆黑的八哥!

狼不反感和我在一起,

狐不反感和我在一起,

蛇不反感和我在一起,

蝇不反感和我在一起,

我很反感和他们一起!

蛙跳出来呱

“你缺乏团队精神。”

我一脚将它踢进那个tea,

它的皮被剥去,

变成血肉之花,

恭喜融入集体!

章鱼小丸子

我家楼下,近来出现一个卖章鱼小丸子的女人。

她推着一辆小车,上面是做小丸子的模具,一份有6个,只要5五块钱,便宜得可怕,但她衣衫褴褛,让人感觉卫生条件一般,所以每次经过,都没见到有人帮衬。

有天我临下班又被要求加班一小时,到家不愿做饭,便买了两盒,吃起来倒是和外面的没区别,大约加了那些酱料,新不新鲜都是一回事吧。

说起来,多年前,我也有过一次饿得不行,随便吃了两盒小丸子的往事。那还在用手机短信沟通的年代,我有个同事叫小许。

小许比我晚一年入职,长得高大,一张方正的脸上挂着阳光的笑容,他到我当时的公司做实习生,跟随负责销售的台湾女人海蒂。

我们都不待见海蒂,五十出头的大龄未婚女,操着一口甜糯台湾腔,每天都做出需要“人家”特别照顾的表情。

比如要见客户时,海蒂就会用少女音,走过来与我说“嗨,帮我拿个行李箱。”要换做今日,我会怼之“你不是我上司,又有工具人小许,指使我作甚!”。但那年我心地纯净,有人召唤,总是古道热肠、一马当先。

而后到了电梯口,见小许同样拿着行李箱,外出谈合作,排场却如远足旅行,在我十几年的职业生涯里,也只有海蒂如此。

到了楼下,海蒂继续“嗨”一声“某某,帮我打个taxi。”楼下雁荡路是一条步行街,taxi不得入内,我便拉起箱子风风火火跑到淮海路上给她拦出租车。再和小许一起将两个完全不重,空有体积的箱子放入后备箱,目送他俩扬长而去。

回到办公室,自然是与亲近的三位姐姐奇蒂、梅格、k姐八卦了一番。

“嗨!”不知道谁模仿海蒂的台湾腔叫了一声,众人齐笑,现在回想,有些对不住海蒂,因她固然做作,但在每次拜托你后,都会道一声谢谢。

不过同在一个屋檐下,总是缺点看清,优点甚少注意,彼时我认为小许跟着海蒂多半是受苦,我比他早入职,得照顾下晚辈,当然所谓照顾,就仅是他有问题找我,就停下手头工作帮忙,或者偶尔请其吃个工作餐。

若是吃饭,我都是在楼下的罗森便利店买便当,例如茄汁意大利面或宫保鸡丁饭,便利店旁边是雁荡公园,拿着廉价便当恶盒在草坪上吃饭,遇上风和日丽的时节,有阳光有猫,算是一大享受。

偶有野猫来喵喵乞食,小许会抓住一两只老实的,戏谑一番,他似乎有着某种恶趣味,尤其对一头老实公猫,每每见之,小许总是玩弄它胯下铃铛,东弹弹,西拍拍。此举叫我大为不适,但小许笑得如花灿烂,玩够了,将猫往草坪一扔,那胆小的玩意寒毛直竖、直飞奔入草丛,过阵子再来,又全然不记往事,继续来蹭。

“这猫就是贱,给点吃的就能随便玩!”小许眯眼一笑,把猫儿举高高,稍后又玩起猫蛋来,多见几次,也就不想再与他吃饭了。

春去秋来,公司的业绩大不如前,小许在公司做了半年,眼看够打发学校的实习要求,在此薪资微薄,转正也无甚前途,就萌生退意。问其今后打算,小许称女友已考上了英国的研究生,打算出国深造,他却没什么兴趣过去,还在犹豫。

我自然是老好人地劝说一番,向他灌输了一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的传统价值观,鼓励他一同前往。他连连称是,脸上的笑,却总有点戏谑。当然小许是国字脸帅哥,这样邪魅的笑容,我曾不止一次听来兼职的女生夸过,叫做有点痞痞的魅力。

几日后,小许就走了,中午他与海蒂一道吃了个饭,下午就不见踪影。

约莫过了半个月,在一个周末,我正在普陀区的甘泉路一带闲逛,十月的上海还算凉爽,阳光明媚,我打算步行去镇坪路旁的乐购超市买些零食,小许竟是发来一条短信,问我近来如何,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我回了声好,他道正在人民广场闲逛,要我去找他,于是我便搭地铁到了人民广场,此时他正坐在博物馆前面的凳子上看鸽子。

“哟,小许,近来如何。”

“无事可干,喂喂鸽子。”他露出灿烂的笑,我寻思着中午去哪叙旧比较好。

小许突然说,时下他住松江,不如去他家一坐。时值2008年,松江区对我而言是属于遥远的乡下,一提到它,联想的就是长长的地铁,下了地铁还有长长的公交在等待。我心头一寒,但不擅拒绝的我也勉强答应了。

之后我们坐上地铁,从二号线换到三号线,再到九号线,不常出门的我脑子迷迷糊糊,只能跟着小许走,也不知到了九号线哪个站,不是松江新城就是前面的某站。

小许道了声“啊,我记得我还有别的事,下次吧。”然后他便露出狡黠的笑,挥一挥手,抛下我走了,我出了地铁,看着有待开发的四周,顿感饥肠辘辘和疲倦。不知道身在何方,便只能原路返回,一路上我愤愤不平,将这事短信告知给奇蒂。

奇蒂回复咦,摆明就是无聊耍你,你也不小了,别什么事别人一讲就当真,会给小年轻笑话的!

原来如此,我眼前顿时浮现起小许玩猫铃铛的模样,想来我与那猫也没有区别。出了镇坪路地铁,已是午后三点多,太阳倒是不歹毒,照在身上有几分舒服,沮丧的我闻见地铁口小摊档章鱼丸子的香味,便走过去买了几盒,也无心情走路,打车回家,小丸子已过了最佳品鉴时间,变得软趴趴,但柴鱼和芝士的香味混合鱿鱼的鲜味,即使口感不佳,连吃三盒也足够抚慰一下被整蛊的心了。

小许那日后便未再联系过我,他为何无故作弄我,大概就是如章鱼小丸子不及时吃会软塌、杜鹃占用其它鸟类的巢穴,屎壳郎爱堆粪球一样理所当然,人类看起来相似,但深入灵魂的话,装的都是不同形体的动物吧。当然,也或许我迂腐的老好人性格,对他来说是不可原谅的愚蠢,也确实很愚蠢,毕竟我的愤怒只需两盒小丸子就摆平了。

“这猫就是贱,给点吃的就能随便玩!”

我想起那日他讲过的话,这盒十几年后的章鱼小丸子,突然不怎么香了。

芥蓝牛肉炒粿条

疫情期间,表哥阿东去世了。

他精神不正常,只能在家啃老,以前清瘦的他,后来又肥又胖,心脏也有些毛病,但突然去世,还是意外。

说起来,我也有十几年没见阿东。最后一次见,他在做生意,一人推着车在三更半夜卖炒粿条,最经典的是芥蓝牛肉炒,这几乎是每个潮汕父亲都会做的一道菜,牛肉用沙茶腌过,锅烧热,下大量油,然后下牛肉,仅用余温让浸油的牛肉变色,捞起。之后炒粿条,下一点生抽调味,盛起,最后的步骤就是大火重油爆炒芥蓝,再放入牛肉,勾芡后将炒好的芥蓝牛肉铺在粿条上。

合格的芥蓝炒粿条,一定要烫口,粿条部分表皮煎得微酥,带着轻微的酱油香,搭配牛肉的香、嫩、滑,芥蓝的青、脆、爽,一盘下肚,用庸俗的话讲,就是快活赛神仙。

那时我读小学,家中有门禁,自然不可能去帮衬,只听长舌的二姨到家说起,笑阿东志大才疏,以致只能沦落到去做走鬼谋生,我竖起耳朵听,不做掺和。

“原来在厂里上班不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又不要了。”老妈问那亲戚,母亲这一辈人,对工厂很有感情,工厂给了他们工作,他们觉得工厂绝对不会垮,只要进了厂,今生的温饱便有了着落。

“说是班长欺负他,去哪里没有老鬼欺负新鬼了,有什么奇怪!以为自己卖粿条就没人欺负吗!”

“那生意怎样?”

“不知啊,我们晚上又不出门,他都开下半夜的,**才吃。”

“喂喂。”老妈忙打住她。

二姨瞧了瞧我,我回过神,问什么鸡?

老妈很尴尬,二姨笑眯眯。

于是我又没有眼色地继续问什么是鸡。

老妈只能很勉强地告诉我,“就是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

这我就懂了,就是香港电影里那些舞小姐。**十年代对音像制品没什么管制,乌鸦君好猎奇,常租一些港台恐怖片或欧美科幻片看,什么异形、终结者、一眉道人、新七龙珠,几乎都是他带着我看的,而港片里舞小姐是个常见职业,我想阿东的餐桌上,会坐着古惑仔和舞小姐吗?那实在是可怕的事。当时黑帮电影的风行,不少小学都有那么一些小学生,吹嘘着自己在外拜了什么大哥,我从幼儿园就认识的阿杰就常在班里称西新电影院一带有个社会人,谁得罪他,他就抽谁的脚筋,又扬言认识一个老大,老大父亲出行坐的都是蓝鸟汽车,可以排成长长的一队,当然,这多半是臆想,有这等排场的人物,那必定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后来我还是吃到了阿东的炒粿条,那会晚上父母会带我去亲戚朋友家串门,有次回去晚了,父亲便问我要不要去看看阿东,我说“要。”

于是父母就带我走到一条小巷子里,但见阿东在巷口摆了辆小推车,车上摆满了各种原材料。

“坐哩,看看要吃什么,炒粿,粿条汤还是沙茶粿。”阿东热情地招呼我们,我们当然是要了一份炒粿条,炒的是芥蓝牛肉,一家三口共吃了一份,阿东怕我们口渴,一人给了一碗牛肉丸汤。临走时父亲要给钱,他再三推让。

“生意刚起步,不能这样的。”父亲说。

后来阿东的生意怎么做不下去的,有两种说法,一是他不善于拒绝别人,老给别人赊账,又不敢对熟客收钱,渐渐做不下去了。二是说舅舅反对,阿东不堪其扰,只能不干,但家里帮他找了新工作,他总是做不长久,想来是对于父母的安排,心里总有一口怨气。反正在后面的十年里,阿东就变成一个只会在家吃白饭的废物,据说他平时像个正常人,但有时受不了会在家大叫,弄得舅舅一家很害怕,舅妈去还去庙里给他算了命。老和尚说阿东是个有才华的人,只是注定才不能用于谋生,而且为情所困。

舅妈不明白为情所困的意思,阿东那个样子,又有谁看得上。

到了端午节的时候,我回了一趟家,顺便去阿东家看看,我习惯不喊他表哥,因他从小没哥哥的架子。

“走了也是解脱吧。”舅妈领我看了阿东的房间,房间中堆满了书籍。

“叫他上班,他不去,总说要考个大学,整天乱买书,不给他买就要大喊大叫。”

我看到阿东桌上真的放了很多自学用的英语、数学,他当年没考上大学,也是很奇怪的事,明明是个用功的人,而且文章写得也很好。

“对了,他临死前几个月,突然有天还跑去理发,说是有见个朋友,穿得很干净就走了。”

我想起算命说的为情所困,难道阿东其实是在网上认识了什么女网友吗,毕竟他的桌上,还有一个智能手机,我想,阿东一直都没疯吧,他被困在棺材里,还挣扎着想要爬出去,直到最后断气,可惜没有人听到他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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