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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大猛士》


第1章 蓝面十八鬼

天很冷,满山红叶。

他打量着自己,如同一个乞丐似的,腰间一根草绳捆绑住破破烂烂的单薄衣衫,衣服又破又脏,早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和样式。

脚下一双草鞋露着大半双脚。

而他身边还有七个同样如乞丐般的男子,年迈的三叔佝偻着身子,艰难的拖着步子勉强跟随着队伍。

他停下脚步扶住三叔,冲前面一个皂衣男子道,“赵班头,接连数天赶路,三叔大病初愈,实在是走不动了,歇会再走吧。”

皂衣汉子跟在一辆马车旁边,腰里挎着一把环首横刀,相比起那七八个如乞丐般的人,他身上的衣物算是光鲜整洁,一把刀更添了几分威风。他不满的转头,“再有十多里路就到县城了,歇什么?”

一边说他一边打量着附近,这是一条穿行于山林间的道路,四周都是连绵的山,密密的林,他心里闪过一丝不安,最近有传闻这百里长白山有股大盗流窜到此,他可不希望自己倒霉的遇上他们。

罗锋看了看身旁年迈的罗三叔,继续请求道,“赵班头,罗三叔大病初愈,实在是走不动了。”

其它的几个乞丐般的男子也都过来相求,一时僵持不下,这时马车里传来一道女声,“赵班头,小娘子发话,就暂且在此歇息一会再上路吧,反正天色还早,倒不着急赶路。”

赵捕快点了头,大家于是便都松了口气。

几个人便围到老汉面前,扶着他坐到路边的一块石头上,“三叔,歇会。”

三叔叹了口气,对开头替他说话的年轻人道,“小五,这一路上多亏你照料,要不三叔这把老骨头就要扔在汲郡回不来了。”

被称为小五的他只是摇了摇头,这一路上他都像是换了个人一样,经常不吭一声眉头紧皱,似在不断思量着什么事情。

这个罗五,是这行人中年轻的一个,今年十六,跟大家一样是HN齐郡章丘县人,之前受官府征召前往HB汲郡挖河,去的时候是初夏回来的时候已经入秋。罗五是章丘长白乡南山村老铁匠罗瘸子家的老五,因近年朝廷大兴土木,又是营建东都洛阳,又是开挖运河,又是大造战船、打造军械准备征辽,因此处于中原腹心的HN诸郡更是劳役苦重。

罗五的父亲和大哥都在去年就被征召往HB涿郡打造军械而未归,二哥和三哥则被征召去了登州的船厂造船未归,四哥则去了洛阳做役。

年后刚满十六岁的他按官府规定,便成为一名中男,虽然官府规定二十一岁方成丁,但年满十六就算是中男,中男便得开始承担部分课役了。

挖河的劳役是很重的,整天劳作,又缺衣少食,尤其是入秋之后,天气转凉,更是饥寒交迫,役期最后几天更累,紧赶工期,十六岁的罗五最终病倒了,好在没多久他们这批人的役期结束,他的身体也很快恢复过来。

只是没人知道,现在的他已经并不是那个少年罗五了。

他是罗锋,大学时同学们喜欢叫他疯子,如今二十六岁,读完大学,毕业工作,谈恋爱,贷款买房买车,结婚生子。二十六岁的他,一切都沿着轨道前行,虽然生了孩子后压力更大,可辛苦之余却也日子过的很充实。

这一路上,他震惊,他迷惑,他着急,他难过,可这么多天过去,他也已经慢慢的接受了眼前的这个离奇却又无比真实的事实。

他成了罗五,今年十六,这里是在HN,不,是在后世SD的济南附近。而现在,是隋朝大业五年的秋天。

这太过匪夷所思,却又如此真实,他本以为这只是一个漫长的梦,可已经十几天了,这个梦根本没有醒的可能。

正想着,突然从道路边的密林子里冲出来一群人。

大约有十七八人,带头的那个手拿着一柄丈余长的铁叉,他目光如犲狼般的扫过停在路边休息的这群人,最后落在了那辆马车上,嘴里吐出两个字,

“打劫!”

这些人脸上全蒙着一条蓝色的面巾。

马车边挎刀的赵捕快脸色大变,脱口道,“蓝面鬼!”

坐在石头上的罗锋脑子里立即浮起相关的记忆,十八蓝面鬼,这是十八名亡命江洋大盗,拦路剪径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朱华!”他念出了那个站在最前面蒙脸壮汉的名字。

蓝面鬼朱华,这不是罗五本身的记忆,而是来自他另一世的记忆,蓝面鬼朱华,是隋朝大业年间在HN东部一带游荡的一群盗匪,号称十八蓝面鬼,为首者正是叫朱华。

本来正打量着马车的为首壮汉,听到罗锋说出他的名字,有些意外的转过头来。

他们蓝面鬼这两年名头不小,但知道他朱华之名的却没几个,想不到在这里居然有人能够叫出他的名字来。

他转头盯住罗锋,却有些失望的发现那只是个如同乞丐般的年轻男子,衣衫破烂。虽然个子挺高,但很瘦,长的倒是浓眉大眼,鼻挺口阔的,但这样的人根本不应当知道他的名字的。

他摇了摇头,对这小子再没了兴趣,也许是从哪里旁听到的吧,毕竟如今他们十八蓝面鬼也算是在HN诸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存在了。

“没错,爷爷们正是打遍HN诸郡的十八蓝面鬼,识相的就赶紧把值钱的都交出来!”

“大哥,好香的味道啊,我好像闻到了女人的味道,这车里有女人。”一个系着蓝面巾的瘦汉嬉笑着靠近马车,马车边挎刀的赵捕快却根本不敢阻拦。

车帘一掀,顿时露出里面两个年轻的女子,看着那瘦汉淫笑的恶相,两个女子花容失色,失声尖叫。

“哇,果然有女人,还是两个年轻漂亮的小娘子呢,这下享福了。”瘦汉眼露淫光。

蓝面鬼朱华也哈哈大笑,过去扫了眼两个女子,转身对着赵捕快和罗锋等人道,“今天碰到两个漂亮的小娘子,爷爷们心情好,便不为难你们这些糙汉了,赶紧滚吧。”

赵捕快犹豫了几下,最后还是一咬牙一跺脚跑了。

车夫也跟着他一起跑了。

“小五,我们也走。”

罗锋身边的老头对他道,其它人也都起身。

可叫了两句,却没见他挪步,老汉拉了他一下,却没拉动,罗锋依然站在那里不动,“三叔,我们不能走!”

第2章 瓦面金装锏

“小五,赶紧跑啊!”老汉焦急的伸手拉扯罗锋。

可罗锋却很固执的没跑,还反过来劝说他们,“三叔,不能跑,你们难道忘了那马车里的小娘是谁了?那可是张县令的千金,她要是出了事,咱们跑的了和尚也跑不了庙啊。”

有道是灭门令尹、破家县令,马车里小娘子的父亲正是他们章丘县的县令,县令是所谓的百里侯。在章丘那百里之内,县令对于罗锋他们这群平头百姓来说那是真正掌握生杀大权的。

“我们回来的时候受了赵捕快的差遣,要帮着护送张小娘子回去,现在遇了贼匪,咱们就算跑了,可回头张县令那关一样过不去,不但躲不过,还得牵累到家人。”

老汉一愣,“那可怎么办?”

罗锋目光望向马车边,蓝面鬼有十八个,他们八个,数量有些悬殊。

但除了为首的朱华人高马大握着柄丈长铁叉,其余人也不过是拿着棍棒之类的。

这些家伙藏头遮面,虽然叫嚣的凶狠,可罗锋却看出这些有人些色厉内荏,对隋唐历史很熟悉的罗锋心里明白,在隋末的时候,盗贼横行,反贼遍地,但这些人基本上都是那些逃役的民夫、逃荒的饥民组成,为了一口吃的豁出命去拦路抢劫,杀人放火。

一群乌合之众罢了,或许这十八鬼就是由一群农夫、猎户、渔民、小贩、伙计等组成的。

真要打起来,也不过是一阵混斗群殴罢了。

他们并不是没有机会!

“擒贼先擒王,若是咱们能想办法先把那朱华干掉,就有很大机会赢。”罗锋咬着牙道,他以前外号疯子,就是因为他性子里有股疯劲,有时发起疯来相当可怕。

“你不要命了,他们可是蓝面十八鬼!”一个同乡惊呼。

“对啊,他们足足十八人呢,还都有家伙事。”另一人道。

罗锋却面色冷静,“什么十八鬼,不过是群逃夫饥民,你看除了为首那个朱华个头高大外,其余人也都不过是普通之人,而且他们手里的家伙也不是刀枪弓箭,不过寻常的棍棒罢了,吓唬吓唬些落单的商贩还行,咱们要是真拼命,未必就没有机会,只要先擒下那个朱华,我觉得有很大机会。”

读大学的时候,罗锋是足球队的,体能很强,加上他为人比较讲义气,以前没少在外面打架,格斗经验倒也还算丰富。他这人讲义气嫉恶如仇,若遇路不平总要管管闲事,为此以前朋友们没少劝过他,但他总说路不平就得铲。

如今二世为人,落入一个尴尬的境地,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可不跑又得直面十八个劫匪。

他的疯劲又起来了,有时候他疯起来连自己都怕。

面对这群盗匪,他不能让两个柔弱的姑娘落到他们手里,那是他们县令的千金,他们有护送的责任,若是出了事,他们一个也跑不掉,还得牵连到他们的家人。

既然不能退,那就只能进。

“三叔,蓝面十八鬼作恶事,被官方悬赏通缉,这些贼人可都是有重金赏格的,若擒得一人押送官府,可得赏金十贯,若是能擒得匪首押送官府,更能得赏金百贯,咱们若是能捕贼,可是有重赏!”

先说明不能退的理由,再说出让大家心动的悬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一个蓝面贼十贯,贼首则百贯,这可是一大笔钱。

赏金让人心动。

但面对着那些蒙着蓝面巾的贼人,几个同乡还是犹豫着。

若是赵捕快没跑,或许有个拿刀的公人在还能给大家壮下胆。

罗锋还在劝说,可大家就是犹豫不决。

这时,那边的瘦贼已经把马车上的一个姑娘拖了下来,引得姑娘阵阵尖叫,可越是尖叫,却越让贼人们发出放肆得意的笑容,好像是猫在戏耍抓到的老鼠一样开心。

“住手!”

罗锋大喊一声,血往上涌,直接抬腿就往前冲,他已经忍不住了,“干他娘的!”

“住手!”

几乎是同时,对面却也传来一声大喝,如旱地一声雷响,震的众人双耳欲聋。

人未至,声先到。

先声夺人。

随着这声大吼,紧接着是一阵蹄声传来。

在道路的拐角处,一匹大黄马上骑着一个黄脸的年青汉子疾驰而来。

“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尔等贼子竟敢公然拦路剪径,抢掳良家女子,真是好大的胆子!”

朱面鬼一抖手中的铁叉,怒吼一声,“哪个裤裆没夹住,放出你这么只鸟来,多管爷爷们的好事?”

“路不平有人踩,事不平有人管,历城秦琼,今天管定了这事!”

“哈哈哈!”朱华冷笑几声,“爷们,看你倒也有几分胆识,不过你确定要管?爷爷们便是威名震河南的蓝面十八鬼,你确定你管的了?就凭你一人?”

双拳难敌四手,蓝面鬼有十八人,所以他很自信。

虽单骑对十八贼,可马上的秦琼却似根本不惧,他催马而来,伸手摘下了马鞍边的一对瓦面金装锏来。

“秦琼!”

罗锋大惊出声。

他身后的三叔却道,“是个府兵,估计还是个骑兵,你看他身上黄色的军袍,还有他这马也够精神,一看就是战马,还有他那双锏,这可是马上战器,一般人可不敢携带。”

秦琼、黄马、双锏。

罗锋这下更确定这个汉子应当就是他印象里的隋唐好汉秦琼秦叔宝了,想不到居然在这里遇上了这位。

也对,秦琼是齐郡历城人,而章丘县便是在历城县的东南边上,秦琼出现在这里似乎也很正常。

如今是大业五年,据他推测,这个时间段的秦琼应当是在隋朝大将军荣国公来护儿的帐下为亲兵,据记载,秦琼是随来护儿征战过高句丽的,不过现在征辽还未开始,秦琼或许是正好回乡路过。

“叔宝兄,我来助你!”

罗锋冲着秦琼高喊一声,然后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继续前冲。

罗三叔看罗锋那疯狂的举动,不由的连连叹气。

犹豫了一下后,也还是从地上捡了两块石头也跟了上去,“小五,小心点。”

其它几个人犹豫着,可最终也还是跟了上来,要不是有这卫府骑兵的出现,只怕他们根本不敢跟着疯子一样的罗五。

那边,秦琼却马不停蹄的挥着双锏已经撞了过来。

蓝面鬼朱华没料到几个田舍汉还敢动手,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对左右道,“你们几个去把那几个不要命的料理了,其余的跟我把这姓秦的莽汉给做了,那匹黄马不错,不要伤了,以后就是老子的坐骑了。”

说完,朱华双手端起铁叉,大喊一声就迎向了秦琼。虽然对方马也精神人也威风,可他并不虚。他自信可以把这个多管闲事的年轻府兵给一叉子捅死,然后夺了他的马和锏,回头再把那两个小娘子好好享用一番。

第3章 叔宝兄,我来也

罗锋对秦琼有绝对的信心。

这可是一尊未来的战神,还是门神。据他读过的旧唐书记载,叔宝每从太宗征伐,敌中有骁将锐卒,炫耀人马,出入来去者,太宗颇怒之,则命叔宝往取。叔宝应命,跃马负枪而进,必刺之万众之中,人马辟易。

这是什么,这就是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也,可比三国之关云长。

虽然史书上没有记载过秦琼有过什么独挡一面统帅大军的史料,但秦琼却堪称初唐最悍勇的猛将,冲锋陷阵几乎无人可敌,连另一门神尉迟恭都两败其手下。

这样的战神,哪怕是现在还未成名之时,可对付几个拦路剪径的小贼,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这可是个大好机会,罗锋上去捡功劳就可以了。

“叔宝兄,我来助你!”

一边跑,罗锋还不忘记高声喊叫助威。

那边的秦琼在马上微微有些惊讶,想不到这里居然还有人认识他。他刚才也只是报了姓名,可没说自己的表字。他一时来不及去瞧是哪个相识,便在马上高声应道,“多谢兄弟,待擒了这些贼子,再说!”

话未落,胯下黄骠马已经迅疾如雷奔至蓝面鬼朱华的面前。

朱华人高马大,手持的是一柄大铁叉,这其实是一柄渔叉,他以前是一个渔夫,后来也是走投无路之下啸聚山林落草为寇,凭着一把子力气,倒也闯出了些名头,便狂妄自大起来,还真以为自己也是有万夫不挡之勇。

“给爷爷下来!”

朱华双手举叉,向着秦琼当胸刺去。

秦琼见叉刺来,却是不急不缓,秦家世代官宦,到他祖父和父亲之时虽然只是北齐的一地方小官,但毕竟也是官宦人家,家里条件还是不错的,打小习文练武。

他学文没耐心,但练武却很有兴趣,从小拜了不少名师,学得弓马娴熟,一杆马槊一对金锏更是凌厉凶猛无比,少年之时就已经在历城很有名气。后来应点府兵,习练战阵之术,因表现出色还被选为大将军来护儿的亲卫。

本来他随来护儿驻于登州,准备征辽之事,数日前突接家中来信,说家中老母病重,便向来护儿告了假赶回家乡来,倒不料在半路上遇到贼匪,他的性子向来是嫉恶如仇侠肝义胆,岂会坐视。

更兼艺高人胆大,也丝毫没把十几个毛贼放在眼里。

在他眼中,那些蒙着脸的盗匪不过是群藏头露尾的土鸡瓦狗尔。

朱华的那一记铁叉,在他眼里不过是处处破绽,毫无威胁。他甚至都懒得取出自己鞍上的马槊,也没有摘下自己弓袋里的弓来。

只是左手握着金锏便直接硬砸在了朱华的叉上。

金锏夹着战马的冲势,一股巨力把朱华那凌厉的一记突刺荡开。

借着战马的速度,秦琼右手挥起金锏,一记力劈华山如头泰山压顶,狠狠的就砸向朱华的脑袋。

不过电光火石的一瞬间。

朱华还没有来的及反应过来,金锏已经落下。

本就专为战场骑战破敌重甲用的钝器金锏,瞬间轻易的就把朱华的脑袋砸的稀碎,就如同是一个破碎的西瓜,红的白的溅射开来。

秦琼马不停蹄,又挥锏冲向下一个蓝面鬼。

对面还刚跑出几步的罗锋,被惊的目瞪口呆。

早料到秦琼很猛,可却没料到会这么猛,哪怕蓝面鬼只是群乌合之众,可毕竟也是群手下见过血的亡命之徒啊。

而那首领朱华更是人高马大,可居然在秦琼手下连一个回合都没有走过,就这么直接被打死了。

看着秦琼一啸而过,而朱华那已经没了脑袋的尸身都还没来的及倒下,罗锋只感觉脑子晕乎乎的,然后是一阵恶心涌上来。

他差点就吐了。

他使劲的控制着自己,不能吐不能吐,可不能在自己的偶像面前吐出来,那样也太丢人了。

而这时,他身后的那几个同乡却已经有好几个人停下了脚步,然后开始呕吐。

刚刚还耀武扬威的蓝面鬼首领,顷刻间就成了一具无头尸,脑袋开花,脑浆溅的到处都是,那场景实在是惊心触目。

而就在这片刻的功夫,那边秦琼已经策马又冲近两个蓝面鬼,左右挥锏,再次干净利落的击碎了两个贼人的天灵盖。

一样的招式,一样的效果。

看的罗锋是热血上涌。

同样被惊到的还有那些蓝面鬼贼匪们,首领朱华一直是他们心里极能打的猛人,可现在一招未过就被人打死了,还连带又折了两个兄弟。

本来正冲向罗锋他们的几个蓝面鬼,都不由的放慢了脚步,他们甚至都懵逼了,脑子一片空白,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就这么愣愣的跑到了罗锋的面前。

“我打,啊哒!”

罗锋反应倒是很快,虽然心里堵的慌,总感觉下一刻就会撑不住要吐出来,但另一边却又无比的兴奋,感觉整个人都跟打了鸡血一样,血气上涌,把脸都给憋红了。

见贼人失神,他猛的就是一个抬腿,直接来了个撩阴腿。

正中当面一个贼人的裆下。

鸡飞蛋打。

那个贼子直接由懵逼茫然变成了痛苦痉挛,弓腰低头,手捂裤裆脸色紫胀的倒在地上。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得下狠手,刚才那招本来是他以前在大学时教给学妹们的防狼术,现在他便直接拿来对付这些贼匪了。

先放倒一人,罗锋马上抬手对着另一个贼人来了记叉眼。

两根手指叉中那贼人的双眼,紧接着变插为扣,狠狠用力,扣的那贼人双眼流血,惨叫连连,瞬间失去战斗力。

正向着罗锋奔来的另几个贼人终于回过神来了,先目睹了秦琼那杀神一般的狂猛,再又看到了罗锋那阴狠的招式,这几个家伙终于崩溃了。

正所谓先声夺人,失了气势也就丧了胆,几个家伙转身就跑。

“别让这些贼子跑了,一个十贯赏钱,追啊!”

罗锋热血沸腾,趁势追击,不依不饶。

第4章 表哥

蓝面十八鬼不过是群乌合之众,首领朱华被人一锏砸死后更是让他们士气全无,相比之下,有秦琼和罗锋这一猛一疯的二人带头,几个乡民也变成了为悬赏而发狂的勇士。

所谓的蓝面十八鬼,不过是群逃避课役之人,以前不是农夫就是小贩之类的,哪个又有什么真本事,过去不过是仗着人多而拦路打劫,遇到秦琼这样的猛人,自然就不堪一击了。

秦琼骑着大黄骠马一人就干掉了三个,并生擒了两个,罗锋也是左踢右打的放倒了三个只顾逃跑的家伙,剩下的还有十个,结果也在被秦琼骑马拦住去路后,丧胆的跪地求降了。

“全都绑起来!”

这个时候罗三叔他们已经完全忘记了之前的恐惧,此时只剩下亢奋,面对着那些跪地求降,瑟瑟发抖的蓝面鬼可是没有半点好脸色。

“小五啊,这回咱们发了。”三叔边说边解下一个蓝面鬼的腰带将他如捆猪一样的捆绑起来。

“一个十贯,这回咱们可是足足抓了十三个,一百三十贯啊。”

三叔很不客气的把十三个贼人的功劳算在了他们这边,罗锋站在那里喘着粗气,这大病初愈好的身子就是不行,刚才这番动作,已经让他喘的跟个破风箱似的,幸好有秦琼这个猛人在,一下子杀其贼首,破其士气,否则哪有这么容易得手。

“三叔,这主要的功劳都是秦二哥的,咱们就是敲敲边鼓而已。”

秦琼这时骑着马过来,他滚鞍落马,站在那里打量了罗锋几遍。眉间似有些疑惑,“这位小兄弟,适才听你喊我表字,刚刚又叫我二哥,敢问可是认得在下?”

罗疯心想后世有几个不知道你秦琼秦叔宝之名啊,就算不懂你隋末唐初猛将之风采,也基本上都晓得门神秦琼啊。更别说在隋唐的演义和小说里,你秦二哥可是当之无愧的大主角啊。

不过现在嘛,看着还这么年轻的秦琼,估计他确实会很疑惑。

“小弟罗五,此间章丘县长白乡人,家中排行第五。”罗锋学着秦琼的样子拱手做礼。

“哦,原来是罗五弟。”秦琼面上说着,心里依然还是疑惑。这里是章丘和历城县的交界处,章丘和历城两县相邻,但秦琼却也根本不记得认识一个叫罗五的年轻人。

秦琼长的人高马大,身材魁梧,虎背狼腰,一张国字脸,淡金色的面庞,如剑一般的眉毛,一双星目十分有神,典型的山东汉子。

不过此时的他其实还十分的年轻,不过是一名新入选不久的府兵,因武艺出众才在来护儿麾下当亲兵,但还并无什么名气。一个邻县年轻人认识他,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表哥,你不记得我们家了?我娘也姓秦,就是齐郡历城秦家女子,我娘以前跟我说过娘家的许多事情,因此知道有位堂舅曾经做过北齐咸阳王的录事参军,后来北齐国灭后便归隐家乡不再出仕,我还听说堂舅家有位二表哥就叫秦琼,打小喜好拳脚棍棒,练的弓马娴熟十分英武了得,据说去年点了府兵,还到大将军来护儿帐下去当差去了,刚才听你自报姓名叫秦琼,便立马认定你就是表舅家的二表哥叔宝了。”

罗锋说的一本正经。

倒是让秦琼愣了下,他脑子里仔细思索着这关系。

其实罗锋倒也没说谎,原来的那个罗五的母亲确实是来自历城县秦家,跟秦琼家呢也确实是有亲的,只是并不算亲近,算是一个家族的,但母亲也多年未与那边走动了,更不会知道秦琼这个外甥的近况。

历城秦家其实也算是当地的一个小士族了,秦家先祖秦彭曾任过汉朝的山阳太守,到七代祖秦秀时做过晋朝的金紫光禄大夫、太常卿。秦琼的曾祖秦孝达任过北魏广年县令,他祖父秦方太任过北齐广宁王府记室,他的父亲秦爱,也曾任过北齐咸阳王的录事参军。

这样的家族放在全国算不得什么世族名门,但是在齐郡尤其是在历城县这一块,却是相当有头有脸的数百年望族。

秦家立足历城数百年,家族繁衍,子孙众多。

虽然因早年北周灭齐,导致几代出仕东魏北齐的秦家衰弱,可人丁还是很兴旺的。

罗五的母亲跟秦琼的父亲有共同的祖父秦孝达,也就是说罗五的外公跟秦琼的爷爷其实是亲兄弟,这么算下来其实还是挺亲的,只不过因为秦家家族人丁多,秦琼家这支是大宗正房,而罗五母亲那家算是小宗旁枝,尤其还是庶出的,因此便没那么亲密。

兼之罗五的母亲同样也是家里庶出的女子,嫁的又只是个极普通的铁匠,出嫁后娘家也没了什么人,便也很少跟历城秦家其它人往来联系。

但以前有的时候罗母秦氏也确实会跟儿女们提起娘家的一些情况来,本来也只是随便说说,但此时罗锋却是直接说了出来。

有秦琼这样的表哥,干嘛不认,又不是无故攀附。

“不知道令堂出自历城秦家哪房?”秦琼问了一些细节,罗锋如实回答,秦琼越听越惊讶,罗锋所讲居然都对的上,甚至仔细的核对后,他还对罗锋的母亲有了些印象,那毕竟是他的堂姑母,他小的时候堂姑母也是回过娘家的,只是后来渐渐来往的少了,便也没了多少印象。

“想不到你居然是七姑母的儿子啊。”秦琼高兴的拍打着罗锋的肩膀。

“表哥!”罗锋笑呵呵的抓住秦琼,能有个这样的猛人亲戚,他是真的很高兴。

“表弟。”秦琼也很高兴,古人的家族亲情观念很浓,不像现代人情薄,拉着罗锋,他似乎有股血脉相连的感觉。

“哎呀,原来是小五的表哥啊,这下更好了,秦兄弟,咱们这回发大财了。这伙贼人是蓝面十八鬼,官府一直通缉着呢,这回落咱们手里了,正好到衙门领赏呢,匪首蓝面鬼朱华一人就值百贯,其余十七人每人有十贯赏金,加起来可是有二百七十贯呢,衙门早说过了,生死不论皆有赏!”

罗九也在那里扳手指头算赏钱了,“今年粮价高涨,斗米能值五十钱,匹绢才易米二斗,这么算来,一个蓝面鬼十贯赏金,也能值二十石米或百匹绢,十八个蓝面鬼,那不就是三百六十石米?”算到这里,他已经惊的张大了嘴。

罗锋在一边笑道,“十八个蓝面鬼总赏金有二百七十贯,折米能换五百四十石米呢。”

“我的天啊!五百四十石米?这么多的赏钱,咱们这里八个人加上秦兄弟一共九人,这每人得分多少赏钱换多少米啊········”罗七在一边也无法淡定了。

罗锋拍了罗七和罗九一人一下,“账可不是这么算的,这擒贼的主要功劳都是二哥的,赏钱自然也多归他,咱们只算是打了下帮手,二哥吃肉咱们喝汤就好了。”

秦琼连忙挥手,“表弟,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要我说,咱们都有功,这赏金就干脆一人一份平分好了。”

秦琼的大气豪爽,顿时让罗七等人都既佩服又欣喜,纷纷称赞不已。

“这可使不得,二哥,我们不能抢你的功劳啊。”罗锋还是推辞。

秦琼摇头。

“其实我刚才也没擒住几个,我总共才打死三个擒了两个,你们才抓的多。”

“不对不对,要没有二哥你,我们根本打不过贼人,只怕还要误了上头派下的护送差事呢。”罗锋坚持不肯占秦琼的便宜,虽说一个贼人的悬赏就有十贯钱,这年头虽说粮价大涨,可一贯钱也能买两石米呢,一个贼人的悬赏十贯钱足够换到一家几口人差不多一两年的口粮了。

“要不这样吧,每人分两个功劳,匪首归这位秦二哥。”马车里的女子见外面还在争执不休,于是便出声提醒。

秦琼他们一共九个人,而贼匪有十八个,一人两个倒是刚好。匪首归秦琼,这样一来罗锋他们敏感人两个贼人悬赏是二十贯,而秦琼有个匪首则有一百一十贯。

“多谢姑娘相帮,我觉得就这样说定了。”罗锋向着马车一拱手道。

“是小女子要多谢罗小哥和秦二哥以及这几位壮士的拼死相救,等诸位送小女回到章丘县衙,小女子定当向家父禀明情况,让家父重谢诸位!”

罗锋这时才想起来,这位小娘子还是他们县老爷的千金呢,这次不但擒杀了通缉的贼人,还保护了县令的千金啊。

“二哥,我看天色不早了,咱们还是先把小娘子送回县城去吧。”罗锋道。

秦琼点了点头,“也是。”

正说话间,却听远处传来阵阵马蹄之声,抬头望去,一支人马出现。

十余骑奔驰在前,后面还紧紧跟随着近百步行青壮。

“这又是谁?”罗锋有些紧张的打量。

第5章 又来一个战神

对面人马来的很快,转眼已经到了近前。

看到众人中的马车,众骑中一骑加速疾驰上前。

“大胆贼人,还不快放人!”

马上之人四十余岁,头戴平巾帻,身穿绿色袍服,腰间按着一把横刀。一张红色的方脸此时是竖眉瞪眼。

秦琼见此人身着官袍,不卑不亢上前,拱手道,“在下右翊卫府兵秦琼拜见上官,刚才在此拦路打劫的蓝面十八鬼已被某等擒下。”

马上的男子这时才发现,秦琼身后的众贼已经被绑成一长串。

“擒下了?”他不由的惊讶的道。“那我女儿呢?”

罗锋在一边早已经凭记忆认出这位马上的男子便是他们章丘县的父母官县令张仪臣,当下连忙也上前一步,“草民南山村民罗五拜见张县令,适才贼人突然来袭,多亏遇到秦卫士拔刀相助,我与同乡们也拼死相助方才将贼人拿下,县令千金也未伤分毫,现下就在马车之中。”

听说女儿没事,张县令松了口气,他听到逃回去的赵捕快禀报说女儿马车在这里遇贼后,可是立即赶来。

“润娘!”张县令跳下马跑向马车。

马车帘子掀开,

先下来一个侍女,穿着件小袖衫,搭着高腰长裙,腰带下垂,肩上也披着帔帛,头上梳头双髻。

紧接着又下来一个稍大点的姑娘,她身着青色大袖衣,外披一件黄色的帔风,亭亭玉立,清秀美丽。

她看起来也就二八年华的样子。

“阿耶!”

县令千金激动的唤道,声音很是动人,距离不过数步的罗锋能闻到一阵好闻的处子幽香,张姑娘的美丽清秀更是让他惊叹,想不到在这千年之前的隋朝还有这么漂亮的姑娘。

具体点说倒不是如何倾国倾城,纯长相来说倒也感觉不是特别惊艳那种,但却有种后世见不着的那种纯净之感,完全就是清水出芙蓉,没有什么过多的妆扮,一张天然的面孔,素素净净却五官精致十分耐看,再加上她那身隋代的衣饰装束,让这个见惯了后世女子的罗锋也不由的眼前一亮了。

“润娘你没事吧?”

张县令上下打量女儿,润娘连忙跟父亲一番禀告,说话的声音很小,隐约好像提及到了秦琼和罗五他们,罗锋胆大而又有点失礼的看着润娘父女俩,一边的秦琼却很守礼的目不斜视。

“哈哈哈!”

张仪臣大笑着,“真是想不到会在这遇到蓝面鬼,幸得几位义士相助,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他回身再次打量起秦琼和罗锋他们,刚才女儿已经差不多把遇贼经过说了一遍,若不是女儿亲口对他所说,他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群人居然如此厉害,尤其是那个秦琼。

“秦琼,罗五?”

秦琼拱手,“在下秦琼字叔宝,家中排行第二,齐郡历城县人。这位是我姑表弟,章丘南村人姓罗,家中排行第五。”

这时,后面的大队人马也已经到了近前,数骑士拥着一个中年骑士过来。

他目光扫过那些绑着的蓝面鬼,有些好奇的看了看秦琼和罗锋等,“张使君,看来是一场虚惊啊!”

张县令向马上男子拱手,“本来是一场劫难,不过幸得这几位壮士相助,才让小女化险为夷,还惊喜的将官府一直通辑的蓝面十八鬼都给一网拿下了。”

“好事,蓝面十八鬼就是这几位拿下的?”马上汉子似乎有点不信。

“张郡丞,小女亲口所言,蓝面十八鬼正是为他们所擒下,尤其是这秦罗两表兄弟更是勇猛难挡,仅秦卫士一对双锏就砸死两个生擒三个,这个罗五郎也是打倒了三个贼子,实在了得。”

“哦,张某虽然新来乍到还没正式上任,可也对山东境内横行的这蓝面十八鬼有些耳闻,是股难以辑拿的悍匪,想不到竟然栽在了这里。”

张仪臣这个时候连忙对秦琼和罗锋他们道,“这位是我们齐郡新上任的张郡丞,你们还不赶紧拜见。”

郡丞,一郡之丞。

县有县丞,郡也有郡丞。

罗锋一听对方是郡丞,立马知道这是位大佬。

百里方圆的一县之境,县令县丞主簿一般称为三大头,而在郡中,则一般是太守、通守、郡丞这样排序下来的。

杨广继位之前,隋朝在初立之时,当时全国继承南北朝时的行政区划,区划很混乱,有州有郡有县,往往一州只有二三郡,一郡不过几县,导致十羊九牧。文帝后来改革区划,便统一裁撤掉郡一级,只留州,使全国为州县二级制。

到了杨广继位称帝后,他又来了一次改革,撤州设郡,实行郡县二级制。虽然听起来好像有点胡闹,但通过州县制改为郡县制,实际上大有深意。郡的数量更少了,同时地方郡级的官员级别也降低了,朝廷中央对地方的控制力增强。

最开始郡中设赞治,没多久又改成了郡丞。

不同于县衙里县丞相当于个办公室主任的职责,杨广对郡一级的改动调整很大。比如把郡县太守县令征辟属吏的权力削夺了,由朝廷授任。再比如,以前刺史太守权力很大,文武兼管,杨广把太守的武权夺了,太守只管治民。

太守治民,通守统管郡兵。

不过只有一些大郡要郡设通守,大多数的郡则没有通守这一个官职,因此通守的统兵职责则由郡丞负责。

隋末最有名的三个郡丞应当就是雁门郡丞李靖,江都郡丞王世充,以及齐郡郡丞张须陀了。

罗锋看着眼前这个四十来岁,身材魁梧的汉子,他是新任的齐郡郡丞,又偏偏姓张,这么看来这位似乎就是张须陀啊。

一说起张须陀之名,那是史书留名,号称隋末掣天柱的人。

秦琼程咬金罗士信等等这些猛将,那可都是这位的麾下,李密、翟让、单雄信、徐世绩等等隋末反王草莽那都曾经是他的手下败将啊。

据说张须陀早年是跟着史万岁、杨素这两个名帅东征西讨过的,战阵经验丰富,兵法了得,武艺出众,在风起云涌四处叛乱的隋末,他的名字让那些叛军们都闻之变色。

想不到,他居然在这里遇到了。

第6章 赏识

先遇到了二哥秦叔宝,现在又遇到了隋末战神张须陀,罗锋都兴奋的脸色通红了。华夏历史,他最喜欢隋唐这一段,而隋唐的历史中,他又最喜欢的是那些隋唐猛人们。

一天里接连遇到两个偶像级猛人,真是始料不及。

没有穿军服铠甲的张须陀看着很随和,这位关陇将门出身,凭着战功一步步升迁为柱国,新任齐郡丞的中年人面对着两个身份低微的年轻人,并没有表现的高高在上。

“秦琼,你身为卫府士兵,为何出现在此?”

“回郡丞话,某原本在右翊卫来大将军麾下效力,随荣国公驻于登州训练水战,近日接家中来信说老母病重,便向大帅告假回乡探视,却不料正好路遇劫匪。”

“哦。”张须陀点了点头,又转过头来打量罗锋。

相比起骠悍健壮的秦琼,罗锋不免身子销瘦单薄了些,尤其年纪一看就还很小。

“罗五郎,你今年多大?”

“回张郡丞,小的今年十六。之前奉县府征召到汲郡挖河服役,做工三月后完役返乡,半路遇上我们县里赵捕头护县令千金回来,他让我们一起护送同行。”

“罗五郎,看你年纪轻轻,想不到你却能击败三个蓝面鬼,你是怎么做到的?”张须陀饶有兴趣的问。

“小的家里世代是打铁为生,父兄他们也是铁匠,因此小的很小时便也帮着干活,小时烧火搬料,长大些也轮锤帮打,因此瘦是瘦了些,但有两把子蛮力气。不过刚才能擒三贼,还主要是因为秦二哥表现神勇,一出手就打死了贼首,让贼人们丧了气魄,我不过是趁机占了点便宜而已,不能跟秦二哥相提并论。”

张须陀见罗锋说话很利落,不卑不亢,丝毫没有见到官员的畏惧胆怯,尤其说话还这么有条理,不由的有些惊讶。

“听你说话,似乎读过书?”

“回郡丞,家慈是隔壁历城秦家出身,以前也曾读过些书。我与兄长等小时都曾由母亲教导过些读写算术,不过我打小愚笨,一本孝经也只记熟了半部,算不上读过书。”

孝经是大隋设立科举后所钦定的九经之一,秦罗氏能教儿子们一本孝经,那说明本身确实是很了不得了。而罗锋一个打铁匠的儿子,才十六岁就敢说自己记熟了半部,也一样是很了不得的。

“怪不得有勇有谋了,身幼帮着父亲打铁,练了身力气,又跟着母亲学了半部孝经,添了谋略,更兼是这身侠肝义胆了得。如此年轻,将来大有可为啊。”

张须陀转身对张县令道,“相比起秦二郎和罗二郎他们,你真正委派的那位赵捕头可就太失职了,遇贼只知道逃跑,虽说有报信之功,但还是失职了。若是在军伍之中,那就是逃兵。”

“赵老三不过是快班一个捕快,哪是什么捕头,这贱骨头太无能胆怯了。”张县令也恨声道。

赵捕快站在一边,听着腿都软了,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使君饶命啊,小的也是想着赶紧回来搬救兵。”

“有功则赏,要过则罚。赵老三,你回来报信有功,本县会记着的,赏你五贯钱,但你扔下我女儿这个过也得罚。本来就算罚你再重也不为过,可既然我女儿无事,本县便也饶你一次,但县衙里以后也留不得你这等懦弱之人,即刻起,革去你县中差事,回家去吧。”

县衙里有三班衙役,这三班衙役各有分工,有皂班、快班和壮班,皂班类似于法警,负责跟随长官护卫开道,审判时站立大堂两侧,维持纪律,押送罪犯,执行刑讯及笞杖刑。

而快班则是专门负责缉捕、拘提、解押等差事的,相当于后世的警察。

壮班则主要是负责把守城门、衙门、仓库等要害,巡逻城乡道路,类似后世武警。

三班各有班头,统领本班,每班也都有定额编制。

不过所谓三班,连同他们的班头其实都没有正式的官身的。在县衙里面,正式的官也就县令县丞主薄,有的大县还有县尉,有的县还会有教谕等学官。其它的都没有品级,如录事、佐史等这些,便只是吏。

吏无品级,不是官,但吏算是正式公务员。

而在这些吏下面,则是胥役,三班班头类的就算是胥了,而下面的人就只能算是役。

比如这三班里,平时有编额的几个算是正式合同工了,而一个县正编的其实很少,比如章丘县的捕快正式工只有十个,然后一个那么大的县十个捕快肯定不够的。于是便有许多临时工了,每个捕快身边都会有三四个副捕快,然后每个副捕快下面还有十到二十不等的捕投。

这些捕役便都是县衙直接从乡里征召的百姓服差役,轮流征召当差,一般一年服十天半个月役,没工钱也没补贴的,甚至得自带干粮。

相比起捕役来,那些固定的三班衙役们虽然也没钱粮补贴这些,但他们是固定的差事了,有不小的事权,所谓有权便会有利,别看当个小小捕快,可能捞油水的机会却大把,能当个捕快,在乡下那也是很威风又很有好处的差事。

张县令直接把赵捕快革了,赵捕快脸都青了。

“有罚也须有赏,罗五,我看你虽然年轻,可也有勇有谋,正好赵老三被开革了,不如就由你来顶替他的空缺名额进快班做捕快如何?”

隋朝的胥吏还没有如后来几个朝代那么贱,比如隋朝的吏也是还有机会能升迁做官的,胥役也一样还有机会去当兵之类的,况且这世道,谁不知道做个捕役其实好处多多,别的不说,真的能当个正编的衙役,那收入足够养活一大家子人了,甚至还能活的挺滋润。

这突然抛出来的馅饼,让罗锋有些愣住。

他倒还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当个捕快应当说不算坏事,总比他现在这样的普通大头百姓强啊,他已经年满十六,也要开始服役了。就算不当捕快,每年也要轮流到县衙去当差役,可能是看仓库,也可能是去跟班护卫,或者跟着捕快打下手,而那样的差役可没半点好处,还得自带干粮呢。

至于说捕役贱役这些他还真没想过,在他看来,县衙的正编捕快,那不就相当于是个正式警察嘛,这要是放后世,也是能让很多人羡慕的铁饭碗好差事呢。

第7章 美人赠金

“使君,咱们擒下蓝面鬼有赏吗?”

罗锋还在思考,一边的小九却已经忍不住问出声来了。一个贼匪十贯钱呢,刚才大家已经商量好了,匪首算秦二哥的,那他们每人还能分两个贼匪赏金呢,那可是二十贯钱。

“哈哈哈!”

张仪臣哈哈大笑,“蓝面十八鬼皆有悬赏在身,尔等既然擒下这些贼人,自然就有赏金。”说着,他对罗锋道,“捕快的差事你可以先慢慢细想,回头再答复也不迟,不管结果如何,但是你们的这赏钱是不会少你们的。”

听到这消息,大家都高兴的快跳起来了。二十贯啊,真要能拿到手,那这个冬天都不用担心饥寒了。

“不光是悬赏不会少,你们还救了本县的女儿,本县还会另有重赏谢过。”

张须陀倒是更看重秦琼,毕竟秦琼本就是在军中打磨训练过的战士,之前擒拿贼匪的表现更是可圈可点,可惜秦琼是右翊卫的人,一番询问之下更得知他还是右翊卫大将军来护儿的亲兵,不免就只能摇头遗憾了。

来护儿可是当今皇帝极信任的大将,爵封荣国公。来护儿本来是南陈人,后来只身游过江投奔隋朝入伍从军,不过二十余年便从小兵成为右翊卫大将军、荣国公,这升迁速度比张须陀还快的多。

张须陀想挖墙角都没可能,再说他现在调为齐郡丞,已经不再是十二卫的人,他现在管的是郡兵,跟卫府兵不是一个系统的,想从右翊卫挖人更不可能了。

“张郡丞,今日还是得多加感谢。”张仪臣让女儿也过来拜谢张须陀。

“老夫本来也是路过章丘,又刚好在你县衙受你款待,你遇事我岂有不相帮之理,不过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若是郡丞不急着赶路,不如就请再回县衙,让张某好好设宴款待一番,也一起感谢这些壮士义民们。”

张须陀看了看天色,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天色昏暗,再赶路也不太合适,这里又恰处于章丘和历城两县之间,离章丘城还倒更近些。

“也罢,那就再回章丘。”

········

“小五你刚才还在犹豫什么呢,县令亲自让你做捕快,多好的差事啊。”罗三叔有些着急的问。

罗锋拿着根木棍挑着自己的破包袱儿,跟同乡们迈开腿跟着张县令和赵郡丞他们大队人马后面,贼匪和尸首都已经被县里的人接管了,他们倒也乐的清闲,甚至张县令还让人给了他们一些干粮。

小七和小九他们几个就正一人抱着个蒸饼啃的起劲呢,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

“当捕快好处是不少,不过这么大事,我总得先问过家里。”

“还问啥啊,你想想看,你们家一大家子人,可现在你爹和四个兄弟都被征召服役呢,这一时半会估计也回不来,现在你家里一个壮丁都没有,开春后家里的地怎么种?你家本来就地少,以前还靠着打铁能换点钱粮生活,可现在你父兄几个不在家,靠你能支起那个打铁炉子吗?”

“还不如去当捕快呢,你也知道,这正编捕快可不比捕役,虽说是没有月俸钱粮的,可那明里暗里的好处还少了?各种例钱份子那是少谁也少不了捕快们的,这三班差人里头,最好的差事就是快班的,平时各种孝敬贡俸少不了,你要去当差了,不说你一大家子以后吃喝不悉,而且咱们南山村要是有你在县城当捕快,以后咱们村都能受照顾。”

罗锋笑笑没说什么,他心里也觉得捕快好处是不少,但还是有一点犹豫,一是还没问过家人,不知道罗母会不会同意。再一个,他觉得这征辽就快要开始了,这隋末乱世也即将拉开序幕。

到时烽火处处,遍地变民乱匪,这卫府官兵都不好当,更别说衙门的捕役了。

“可惜你现在太年轻了点,要不然让你秦二哥帮个忙给你点个府兵就好了。一旦点选为府兵,这辈子都捧上铁饭碗了呢,再不用担心吃饭了,那可是吃皇粮了。”

当府兵,能授田分地,分的田会足额,一百亩整的田,不像百姓一样到了年纪分田还得看地方田多田少,如罗锋他今年十六了,开始服役,本来也要到了分田授地的年纪,可是因为章丘属于中原腹心之地,地狭人多,于是他虽然满了十六成了中男,可官府却还没地可给他分。

甚至他家已经有的五个壮丁,总共也才有父亲和两个兄长分地,一人二十亩,总共才分了六十亩地。

而若按均田令,他们家五个壮丁,那就得一丁百亩的,更别说开国之初女人都还能分田授地。

而当了府兵,可是不管这些,上面会保证府兵能够得到足额的一百亩地,而且这一百亩地是不用承担租庸调这些税赋的,种多少收的都是自己的,只要闲时去训练,再置备一套装备就好。

“府兵哪有那么好当的,我家的条件可够不上点选府兵标准,再说就算我能点上,可我家也没钱置办一套府兵装备的。”

“也是啊。”罗三叔也不由的摇头叹气,谁都知道当府兵好,可府兵又岂是那么好当的,条件高不说,还得有钱才行。

········

入城之前,马车上下来一人,却是那个清瘦的侍女。

她拿出两样东西分别送给了秦琼和罗锋。

“我家小娘说多谢二位的救命之恩,这是一点谢礼,还望收下。”

说完,侍女转身就走了。

“五哥,张小娘送你啥了,快看看。”

一块纱巾包裹着,罗锋打开,里面是几片金叶子。看样子,估计得有二三两重,隋朝一两金大约能换五两银或八贯钱,这几片金叶子起码能值二十贯钱,不轻的谢礼了。

秦琼也打开了自己的谢礼,结果里面却不是金叶子,而是一面小铜镜。

“啊,才一面铜镜啊。”小九看到不是金子有些失望的道。

罗锋却瞪大眼睛,很有几分羡慕的看着二表哥秦琼。

人家张小娘送自己几两金子,结果却送了秦琼一面铜镜,这意思很明摆着啊。跟二表哥一相比,人家张小娘子更喜欢二表哥啊。

哎,心里不由的有几分失落,金子跟美人相比,不免有些失色啊。

第8章 章丘小铁匠

“我看这叫红线的小娘挺不错的,要是能娶到就美了。”

罗七年纪跟罗锋差不多,也就小半个月多点而已,虽然刚满十六才步入中男之列,但对于早熟的乡下少年郎来说,这个年纪已经到了可以说亲婚娶的年纪,甚至一些条件好的家庭,男子年过十五就开始说亲了。

“好啥呢,长的单薄瘦弱跟个柴火棍似的,挑不起水桶打不了柴火的,看那胯也小将来肯定也不好生养的。再说了,这红线小娘是县令千金的贴身侍女,肯定是个贱籍奴婢,我大隋律法规定,良贱不婚,良人不得娶贱女,否则要先笞后徒,你难忘不知道么?”罗三叔抬起手在小七头上敲了两个暴栗,不满的教训道。

大隋有许多奴隶,而奴隶在户籍中被列为贱籍,律法还规定了良民不得娶贱女,否则要打板子还要去劳改并被判婚姻无效。

良贱不婚,因此是一条很严格的红线,哪怕是普通百姓乡民,就算娶不起媳妇那也不能娶贱女奴婢。

长的好看也不行。

况且按罗三叔的眼光来看,这红线小娘也就是脸蛋稍好看点,但身子骨太柔弱,这种女子干不得活,更不好生养孩子,如此便不是好媳妇标准。

“咱们县令千金倒是挺大方的,居然给了这么些金叶子小五,我估摸着得值二十千钱,小五发横财了。”相比起县令千金的侍女,三叔倒更对县令千金赠给罗五的那些金叶子感兴趣。

罗锋跟着众人进入了章丘县城,初见这座县城的时候未免微微有些失望。说是县城,可其实很小很小,连城墙都是土筑的,也没有什么高大的城门楼子,远看像是个大土围着,近看倒像是个农家乐的大门。

这其实也是个很年轻的县城。

在汉代时,章丘县的中部为阳丘县,北部为菅县、猇县,南部为土鼓县,后阳丘、猇县并入东朝阳县,到魏晋时东朝阳县又属乐安国。再到南北朝刘宋时,又改东朝阳县为朝阳县,属齐郡。

北齐废朝阳置高唐县,治回军镇,北齐天保七年迁治章丘山南建城。

而到了隋朝开皇十六年,以博州亦有高唐,改为章丘县,取的是取北山名为县名。

因此算来,从北齐时迁县治到此筑城开始不过五六十年间,而章丘之名更不过十年而已。

章丘县与华北平原接壤,地处泰沂山区北麓,山区、丘陵、平原各占三分之一。

典型的地狭人广,但县城却很小。

进城时已经天黑,城门紧闭,有人把守。

大队人马到来,还让城上一阵鸡飞狗跳,好半天才核对确认身份后忙打开城门迎接。

“天色已晚,张使君让你们几个暂时在县中安歇一晚,明日会当众处置蓝面鬼,并给你们论功行赏。”

县令的一名随从过来通知他们,并亲自将他们安置到了县中一处仓房休息。

连日来的赶路,加这今日又半路遇匪击贼,罗锋他们也都累了,对县令的安排倒也没什么异议。

张县令安排的地方不错,有床有铺,还让人送来了饭菜。不但有白面煮的汤饼,还有几道菜,再送来了壶酒,喜的三叔和小七他们几个兴奋不已。

本来县令让人请秦琼和罗锋两个过去衙门赴宴,说是让他们陪同张郡丞,不过秦琼倒是拒绝了,罗锋也就跟着推辞了。

虽心中钦佩崇拜张须陀,可毕竟身份差异太大,人家是一郡之丞,而他不过是个嘴上刚长出毛来的小子,就算去了估计也是敬陪末座,连话都说不上一句,便就懒得去了。

秦琼是个很没架子的人,虽说秦家自北齐后也没落了许多,特别是自他父亲去世后,历城秦家更是一日不如一日,但怎么说瘦死的骆驼也是比马大。

历城秦家那也算是个地方豪强,甚至说的上是地方士族名门,而罗锋他们这些人,便是地道的泥腿子田舍汉了,尤其是除了三叔外,其它几个还都是些毛没长齐的半大小子。

可秦琼却依然谢绝了县令的安排,主动提出跟罗锋他们一起挤住在这间仓库里。

就着昏暗的油灯,大家捧着大陶碗痛快的吃着汤饼。

所谓汤饼其实就是煮面条,不过隋人喜欢把面食称之为各种饼,比如面条称为汤饼,蒸的馒头类的称为蒸饼,另外还有烧饼、煎饼等。

像他们今天吃的这种汤饼,也叫不托,类似于拉面。揉面之后,手搏而置汤中煮之,未用刀也。

在罗锋看来,这不就是拉面,或者说是手擀面片汤嘛。

大大的陶碗起码能装两三斤,其中三分之一是不托,三分之二是汤,吃了几口他就感觉到这面条是用羊油煮的,上面还撒了点绿油油的葱花。

又饥又饿的时候,端着碗这么份大量足而又热气腾腾的不托,那真是吃的痛快。

虽然有些遗憾没有红油和辣子面,也没有肉臊子,可确实已经非常满足胃了。

罗三叔他们更是如饿鬼投胎一样,那么大的陶碗,连汤带水怎么也得有三斤多,可他们愣是几息之间就给吃完了。

秦琼的饭量也很大,速度同样很快。

倒是罗锋吃起来显得太斯文了,结果斯文的下场就是他还在吃面的时候,那几个下酒菜也被他们几个一扫而空了,等他吃完面的时候,几个菜碗就啥也没剩下了,这让他不由的无奈苦笑。

“这酒菜真不错,好久没吃的这么好了。”吃饱喝足的三叔拍着肚皮回忆,“我记得还是在几年前,那年当今皇帝刚登基继位,我跟小五他爹几个一起受县里征召运送一批贡品到长安去,交差后上面赏赐了一顿酒肉,十分丰盛·······”

“吃了啥啊?”小九双眼放光,似乎所有关于吃的东西总能吸引这个高瘦的少年。

另一边,罗锋和秦琼一人端着小半碗酒靠在铺着稻草的通铺上边喝边聊天。

秦琼跟罗锋谈他在军伍里的见闻,而罗锋则努力回忆着自己这副身体以前的生活,种地、打铁,给地主家帮工,生活似乎只是简单的重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如今他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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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擂鼓瓮金锤

这一晚,罗锋和秦琼聊到半夜,聊的似乎很投机。虽然两老表以前从没见过面,但聊起来却又觉得十分亲近,尤其是秦琼发现自己这个小表弟虽然很年少,但却有不同于罗小七罗小九那样的乡下少年,他谈吐不凡,对于许多事情都有不错的见解。

他将之归于罗锋天生聪明,又或是自小受过姑母的亲自教导,学过文识过字因此不比一般乡下人,他因而对这个表弟便越发的喜爱。

这一聊,直聊到快天亮的时候才睡。

早上。

罗锋感觉身上有些冷,睁开眼睛醒来,发现秦琼早已经起床了,倒是南山村的几个同乡却还在呼呼大睡。

掀开身上单薄的被子,搓了把脸,他也起身下床。

推开门,屋外冷气袭来。

清晨的雾气冷风中,表哥秦琼却已经在那里练武。

秦琼手持着一对锏,一招一式很是有力,头顶上甚至已经练出了雾气。

“小五醒了?”

“二哥这么早就起来练武了?”

“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习武之人不能有一日荒废。我也是早就习惯了,天一亮就会自己醒来。”

“二哥这锏耍的真好看。”罗锋不懂武艺,可也看的出秦琼一招一式很有模样。

“我这锏法是家传的,我三岁练刀,五岁练锏,七岁拉弓,九岁骑马,十二岁开始习槊········”说起武艺,秦琼十分的自信。

秦琼祖上几代都在北朝为官,虽说以文职为主,但魏晋以来,天下动荡,尤其是北方更是战乱频频,世家出身的男子也一样文武双修,特别是出身不错的世家豪强子弟,几乎个个都能骑善射,出门骑马,随身带刀。

“小五你可曾习得武艺?”秦琼问。

罗锋摇头。

他父亲只是章丘乡下的一个铁匠,家里世代是打铁的,也不知道当年为何能娶到历城秦家的女子,但他父亲以前确实只是个普通铁匠。他记忆里,罗铁匠不会什么武艺,但有一把子好力气。

罗锋打小跟着学打铁,也没学过什么武艺,但也确实力气很大。

秦琼递了一支锏给罗锋,“让我来看看你底子如何?”

锏是钝器,在军中一般为骑兵配置,这种钝器一般专为破敌方骑兵的铠甲的。南北朝以来,骑兵兴重甲,比如威名远扬的甲骑具装,就是人马皆披甲,有时甚至不止披一层甲,一般刀剑难伤。

这个时候,使用锏、鞭、锤等钝器打击,便往往比刀箭效果还有杀伤。钝器不用穿透,而是震击敌人脏腑。

不过这种钝器对于使者者要求也较高,一般来说便是得力气大。因为一般的刀剑也有两三斤重,而鞭锏锤等钝器则更重,往往能达四五斤重。单手挥舞四五斤重的钝器作战,这可不是人人都能做的到的。

金锏入手沉重,这是一支瓦面金装锏,表面金色,内里则为精铜打造,四棱造型,这种锏杀伤力很强,不但势大力沉,而且他的四面棱条还有极强的破甲击伤能力。

锏长四尺,锏身无节,锏端无尖,面成方形,有槽,能隔着盔甲将敌人打死。

本以为这样的重兵他很难把握,可拿到手里罗锋却觉得并不是太重,他感觉这甚至不如自己以前帮父亲打铁时握的大铁锤辛苦。

铁匠学徒打铁,都是从大锤开始的,越是小学徒握的锤越大越重,越是老师傅才拿越小的锤,都说小锤走心,大锤走身。

师傅是拿小锤指挥,而徒弟举大锤锻打,常年的握锤锻打,便能练成一身蛮力。

以前罗锋拿的铁锤可比这个重的多,虽然他那铁锤是双手握锤,但现在确实没感觉到这铜锏多难把握。

他随意的挥了几下,舞的是几招刀剑招式,不是跟谁学的,而是用的后世武侠片中看的那些乱舞的,倒也有几分似模似样。

这般轻松的样子,倒是让秦琼大吃了一惊,他这对锏每支都有四斤半,一对合起来足九斤。

“天生神力,好!”

说着,秦琼挥着另一支锏就攻了过来,罗锋连忙举锏格挡。

你来我往,叮叮铛铛一阵对打。

没一会,罗锋已经是左右难支了,可秦琼却还气定神闲,他其实只不过是试探下表弟的力气和反应,并没真的用力。

“不错,表弟确实未曾学过武艺,但这力气却极大,这金锏在你手里挥舞半天却也毫无问题,而且你的反应其实很敏捷,可惜错过了学武的好年龄,要是打小学起,就凭你这身天生神力,其实本事肯定还远超于我。”

“哪里,我这把子蛮力其实也是打小跟着父亲打铁练出来的。”

“那你倒是适合一种马上武器。”秦琼笑道。

“什么武器?”

“锤子。”

“什么?”

“我说你适合用锤子。”

罗锋开始还以为秦琼是在跟他开玩笑,结果看他那么认真的样子,才明白过来他没开玩笑。

骑兵确实有用锤子的,不过和锏一样,其实都只是骑兵的备用武器,一般是来用近身或马上肉搏时用的。

相比起锏,锤子其实更需要力气,因为锏鞭还类似于刀剑,只是比刀剑更重,但是锤却是重心靠前,非常靠前,导致很难来回的抡,一般一锤子过去就是决定生死,俗称一锤子买卖,有出无回。

而且因为重心靠前,使得用锤子得有极大的力气。

正常骑兵们用的锤子虽然也有各式各样的,什么六面锤、八瓣锤、什么流星锤、什么破金锤等等,但是一般都是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柄短,锤子一般也就是二到三尺之间,不会像鞭锏一样能达四五尺长。

而且锤子虽重,但也不会太重,以三四斤为主。

有些力气极大的战将,用的锤子可能更重些,但一般也不可能超过六七斤,甚至绝大多数不会超过四五斤。

就算是四五斤的锤子,其实也没有几个人真的能使的趁手,毕竟这种锤子是武器,不是健身用的。

“你力气大,我看你用这金锏很轻松的样子,觉得你可以用锤,甚至可以用五到六斤的重锤,有的时候力气大也是一种天赋和优势,正所谓一力降十会,一锤也能破万敌。”

听秦琼那样说,罗锋倒是有些心动起来,或许自己有空的时候可以练练锤子。

“我回头替你找份使锤子的招式口诀,你有空可以好好练一练,若你练习有成,待你二十一岁成丁之后,我想办法向来帅推荐你入他麾下当兵,将来也好搏一个出身。”

第10章 上堂领赏

“你有空还当好好练习骑射。”

秦琼交待道,大隋的府兵得自备兵器马匹,虽然一般是向军府交钱,然后得到朝廷打造的制式军器,但要当府兵首先还得武艺好,尤其是骑射本领最重要。毕竟就算点选入了府兵,没有好的骑射本领又如何立功呢。

“我不会骑马,也没有马呢。”罗锋苦笑着道。

马这玩意可不便宜,尤其是近年,皇帝准备征讨辽东的高句丽,于是便下令天下的富裕家庭养马,这些马便是为东征储备的备用战马。许多家庭都有了养马任务,到期要向朝廷交付马匹,这使得中原马价大涨。

当今皇帝刚继位之时,齐郡的马匹价格还不高,一般的拉车弩马也就是四贯左右一匹,而一匹能够代步用的马大约八贯,一匹战马也顶多二十贯左右,可到了现在,据说一匹年轻的战马起码得四十贯,这个价格已经翻番了。

“我在东郡有个徐姓朋友他家有商队每年去塞上交易,会带些牛马回来,价格其实倒也不贵,我到时让他给你选匹年轻的小马,有个五六贯就差不多了,你自己驯养调练就好。”

罗锋本想说买的起马,可养马也不容易,但想想这次有大笔赏金入账便也算了,如果能养匹马也能方便不少的。

“回头马到了,我送你一套鞍鞯和一套猎弓。”

普通人是不能拥有军中的强弓硬弩的,但猎弓倒是无事,用猎弓练习箭术其实也是一种办法。

早饭时间,昨日那个随从又送来了早饭,比昨天简单些,一桶刚蒸好的麦饭配上一锅蛋花汤。

麦饭很难吃,把小麦磨去壳皮后掺入了豆子蒸煮而成,吃起来十分的粗糙难咽。但相比起面食却省了磨成面粉和过筛的工序,特别是掺了豆子后能省很多粮食。

罗三叔几个起来后对着麦饭却很满意,对他们来说,能吃顿饱的已经很不错了,毕竟这几年可谓是一年不如一年,日子不好过了。

开皇、仁寿年间日子倒是还满平稳的,除了灾荒之年,勤劳节俭些还是能够吃饱的,但到了新皇的大业年间,大兴木土,又四处发兵征讨,百姓常常受到征发,甚至超期服役,家中的田地家事时常耽误,日子便难过起来。

碰上青黄不接的时候,倒是常常吃糠咽菜,若是再遇个水旱蝗灾什么的,那就得奉旨去讨饭避荒逃难了。

“等拿到赏钱,我就先买他两石麦子挑回家去。”罗三叔一边吃着麦饭一边道。

“三叔,两石麦子你挑的起吗?”

“怎么挑不起,想当年我·······”三叔又回忆起年轻时的往事来。

吃过饭,县令随从又来了,让他们去县衙。

县衙建在章丘县城的北边,算是县里最豪华的房子,很大很气派,不过这也就是在罗三叔他们眼里如此,在罗锋眼里,章丘县城太过落后,到处破破烂烂,房屋低矮,街道也是狭窄,甚至这么小的一座县城,居然还专门建有一个市场,就是规定所有的商业交易买卖往来都得在那里进行。

那几条狭窄不平的街道两边,根本没有一间商铺,更没有沿街摆摊之人,处处体现着一股战争时代的设计思路,小小的县城居然也划分坊市,建有坊门围墙,把小县城划的一隔一隔的。

来到县衙前时,这里却是早已经十分热闹。

小县城里的百姓几乎家家户户都被喊来了,一大早县衙里的衙役就敲锣打鼓的通知,蓝面十八鬼被捉,当堂公审,并有郡丞主持,这对城里的百姓来说无异于是一个大快人心的好消息。

自蓝面鬼流窜到齐郡后,搞的人心惶惶,甚至章丘县也有好几个商家在外被劫过,现在蓝面鬼被一窝端,岂不大快人心。

罗锋他们一路过来,到处听得人们议论纷纷,都在传说这蓝面十八鬼是如何如何被擒拿的,有的很夸张,也有的倒说的八九不离十。

有人在传唱历城秦琼和长白山罗五的名字,说他们年少英雄了得,罗锋听了居然有几分飘飘然。

还有人则说蓝面十八鬼是因为不开眼劫了县令千金,结果县令请了正好在县里路过赴任的郡丞张柱国,张柱国那是百战将军,一出手自然是马到功成云云。

罗七听到这样的话后很不高兴,红着脸上去跟他们争论,说擒下十八鬼的乃是他们,争的个面红耳赤,唾沫横飞。

到了县衙门口,罗锋看到了许多身着皂衣和褐衣的差役,按罗三叔所说,那些身着皂衣的就是三班衙役了,而那些身着褐衣的则是三班差役们的帮差了,这些基本上是各乡的百姓,受征召来轮流当差帮闲的,这些人不同于那些皂衣差役有编额,称之为白直、执衣。

“那些皂隶好威风啊,五哥,你穿上这身肯定也威风。”小七瞧着那几个腰上挎着横刀的皂隶十分羡慕的道,穿黑衣佩横刀在他眼里那就是公家差人,威风得不得了的。

“其实我觉得你没必要答应张县令去做个皂隶。”秦琼道。

秦琼出身毕竟是历城秦家,那是地方士族了,在他们眼里,可以为官为吏,但若是去作皂隶那就太低微卑下了,甚至是卑贱了。

毕竟就算是三班的衙役其实那都算不得真正的公差的,因为他们连正式的钱粮俸禄都没有,全靠各种潜规则灰色收入。

“你就在家好好习练武艺,待成丁之后,我举荐你到来帅麾下当兵,那样才是正途。”

当胥役那只是旁门,而当府兵才是正途,这是秦琼也是当下人普遍的观念。

咣的一声锣响,一群衙役齐喊威武之声。

张县令身着绿色官袍,头戴官帽出现,而郡丞张须陀则也身着官服出现。

两人落座,张县令便让人押上蓝面鬼。

蓝面鬼一押上来,便引得外面百姓阵阵唾骂之声。

“绞立决!”

张县令判的很干脆果决,这几年各地盗匪蜂起,治安恶劣,朝廷对于这些不法之徒也越来越严厉。

因此对蓝面鬼张县令直接就判了绞,而且是立决,都不是先收押然后上报州衙转呈京师刑部。

蓝面鬼是上了多地官府通缉杀无赦的恶贼,各地官府可先斩后奏。

张须陀对此判决毫无异议,甚至是对张县令大为欣赏,他是一名军伍出身的郡丞,本身职责又是负责统领州郡兵马,维持地方治安,剿匪捕贼本是他的份内之事,乱世就须用重典,没有客气可言。

“行刑之后,城头暴尸三日,然后斩下首级送呈州衙!”

“好,杀的好!”

百姓一片叫好之声,没有人同情那些人,也没有人在意这些人为何会去做盗贼。

“有罪则罚有功则赏,府兵秦琼以及乡民罗五等人擒杀蓝面贼有功,当重重嘉奖,按先前通缉悬赏,贼首赏钱百贯,余贼每人赏十贯·······”

“府兵秦琼、乡民罗五等上前领赏!”

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罗锋和秦琼等被叫到了堂上领赏,几名差役两人一组抬着几个大箱子上来,罗锋他们每人面前放了一个。

箱子盖打开,里面露出了一串串的铜钱,还有一匹匹的绢帛。

罗锋和七个同乡,每个得了价值二十贯钱的铜钱和绢帛赏金,秦琼一人则得了一百一十贯的赏金。

一匹匹绢和布被拿出来,当众展示,还有一串串的钱。

罗锋暗暗的数着那些绢钱,他发现总共是五大串钱,十匹绢以及二十匹布。

一边的罗三叔却觉得不对,忙问,“佐史,不是二十贯赏钱吗,怎么才五千钱和十匹绢,二十端布啊?”

他旁边的那名皂衣衙役笑道,“没错啊,一串钱为一千,五串正好五贯。而十匹绢值五贯,二十端布值十贯,加起来可不正好是二十贯嘛。”

“可现在一匹绢才值百钱啊,哪能值五百钱这么多?”

“不然,你说的那是黑市的价,官府的价格可就是匹绢五百钱的,一端布也是五百钱,没错。”

一匹绢是长四十尺宽一尺八寸,十二两重,而一端布则是五十尺长一尺八宽,一匹绢和一端布的价格是相等的,匹绢或端布值钱五百,当然这是官方兑换价。

而实际上,由于近年粮价不断上升,其实绢布已经越来越贱,市面上正常的价格是匹绢兑百钱,但现在县里只给五贯铜钱,其余十五贯给绢和布,却是以匹绢值五百钱来给的,这么一来,相差五倍。

本来价值十五贯赏钱的绢布,却贬值五倍,实际到手只相当于三贯。

二十贯赏金,变相的成了八贯。

就算是秦琼,也只发了十贯铜钱,剩下一百贯赏金也是绢布,按一匹兑五百给的,他一百一十贯的赏钱,最后也等于只拿到手三十贯而已。

罗三叔还想说什么,罗锋在后面伸手扯了他几下。

他知道既然这个衙役敢当堂这样做,那么肯定是得到县令的同意的,虽说这样一来他们损失很大,但人家拿出官价这个正当理由,他们也没话可说。

二十贯变八贯就变八贯吧,总好歹还有八贯啊。

堂上的张县令看到罗锋的动作,很是欣赏,他哪不知道如今市面上匹绢只值百钱呢,可是县衙府库也没多少钱,一下子要拿出二百七十贯赏钱来那也是相当不容易的。

况且各地衙门都是这种做法,他也不可能单为罗锋几个破例的,那是坏了规矩,他也不能向上面交待。

罗锋没有闹,很懂事,很好。

就怕碰到不懂事的乡民胡闹,到时弄的很难堪。

他一挥手,于是又有差役抬来几箱钱。

“刚才那是官府的悬赏赏金,而这是本县和县中商贾大户对你们额外的嘉奖,每人五千钱。”

这五贯是真金白银,全是一串串的铜钱,而没有半点绢布。

八加五,等于到手十三贯,虽然还是等于少了七贯赏金,可罗锋已经很满意了,毕竟十三贯也是一大笔钱了,特别是对他和长白山下的老罗家来说。

“谢县令!”罗锋带头拜谢!

“谢县令!”罗三叔他们也跟着拜谢,不过听的出来,他们心里其实还是多少有点不太高兴的,毕竟赏金平白的就少了一半。

倒是罗锋却挺知足的,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拿到手的才是自己的。

第11章 县令授职

张须陀看向衙下很平静的罗锋,对县令张仪臣道,“此子遇劫匪而不慌乱,有勇且有谋,今日得钱帛赏赐而不得意忘形,偏偏又如此年轻,真是十分难得。”他笑笑又道,“若非此子还年少,某倒是有意想带他回郡中了。”

他身为郡丞,统管郡兵,负责剿匪捕贼维持治安,在一郡之中那是二把手,算是位高权重,能够让他另眼相看的年轻人,确实不一般。

张仪臣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这两年来朝廷大兴土木,百姓课役繁重,地方治安问题也便越来越严重,蓝面十八鬼并不是特例。

章丘县虽不大,但也有二十余个乡,近万户人口。可县中流内的品官也就他和县丞、主簿三人而已,流外的录事、佐史十来个吏员,剩下的衙役虽有三十来个,可又要分为三班,真正维持治安的其实就快班的十个捕快。

这十个捕快每人手下有一批帮闲、壮丁,可就如之前那个赵捕快一样都是些混子,不堪大用。

“此子确实是个可造之才,年轻有冲劲有勇气,听说还曾读过书识得字,十分难得,本县有意让他入衙门做个捕快,也冲一冲如今这衙役们的懒散风气。”

“某觉得可行。”张须陀抚须道。

张仪臣其实心里更中意秦琼,若是秦琼愿意留在县中,他甚至想请秦琼做个捕头。不过秦琼是卫府军人,虽无官职品阶,但听说是大将军来护儿看重的帐下亲兵,更兼他又是历城秦家嫡子,人家也不会看的上个捕快之职,除非是让秦琼来当县尉,但县尉那是九品之职,他这个县令又是没权力私任的。

“罗五!”

张仪臣开口问道,“本县见你有勇有谋,且能读会写,这次又擒贼有功,便有意提拔一下你,县衙三班中快班的赵三已被开革,有个空缺之位,便想让你补缺,你可愿意接受?”

堂上的罗锋沉默片刻。

赵三原是快班十个正式捕快之一,算是县里正式的差役,这种差役虽然不是官也不是吏,可在县城里也是很吃香的位置,那算是公家人,比起轮流到县里当值做差的百姓来说,这是个正式公务员,好处那是看的见的。

做捕快好处有,坏处也有,那就是捕快只能归类于胥役之中,在那些贵族官僚眼里是上不得台面的。

但是话又说回来,罗五现在是什么身份?

一个乡下穷人,家里穷的都快叮铛响了,而且因为劳役,他家五个成丁都已经被征召服役去了,家里就几个老弱妇孺的,他刚十六都已经去服了一次役挖了两月河了。

谁也不能确定哪天又要被征召去做役,而若是做了捕快,实际上是相当于不用再担心被征召去做其它役的,甚至,捕快还有很不错的收入,养家糊口都不成问题。

地位卑下不卑下罗锋这时也顾及不到了,先站稳脚跟才是最重要的。

能当个捕快倒也不错,毕竟这是个正式工,不是那种临时工协警联防队什么的。

“多谢县令厚爱,小的也愿意为朝廷效力。”罗锋很识抬举的道。

见年轻人如此识时务,张仪臣很满意,让一个十六岁的年轻人当捕快,这都是他的破例提拔了,若是对方不识相,那就未免让他没面子。

“很好,那本县就正式任你为本县之捕快,许你十天假期回家,十天之后回县衙报到做事。”

罗锋拱手拜谢,“多谢县君提拔!”

下面一片羡慕的议论之声,在那些贵族官员眼里,一个捕快当然轻微之极,可在普通百姓眼里,这身着皂衣的捕快那可是官差是公人,是吃皇粮的。不但威风,而且还是个铁饭碗呢。

罗锋如此年轻,居然就已经得县令亲自授为捕快,这可是足够让人惊叹羡慕的了。

不过有擒蓝面贼之功,众人羡慕之余倒也服气,人家虽然年轻,可人家有本事啊。

甚至大家还对这少年捕快有了些期望,希望以后县中的治安能够好些,能够杀一杀那些贼匪的嚣张,还县里几分安宁。

·······

从县衙出来的时候,罗锋和三叔他们一人背了个袋子,里面都是刚获赏的钱帛。

“回家吗?”肩膀上沉甸甸的,可小七却很高兴,目光还十分警醒的左看右望,生怕别人把他的赏钱偷了是的。

罗锋看了看自己肩上的钱袋子,问秦琼,“表哥是先回历城吗?”

“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了,我打算今天先跟你回家,去看望下姑母。”

“多谢表哥,母亲要是见到表哥肯定会很高兴的。”

罗锋想了想,“我打算先去买些粮食然后再回家,如何?”

“好啊。”秦琼没有意见。

罗三叔他们也赶紧道,“我也要去买些粮食。”

“我也去。”其它几个同乡也道。

路上大家一直傻笑着,虽然赏金最后打了折扣,可他们一人最后也得了八贯的赏金了。

这可是一大笔钱。

“这么多钱帛,要是全换成粮食,够我们一家吃上一两年了。”三叔感叹着道。

县城不大,几家商铺全都集中在城东的市场里,那是一个封闭的坊市,一条十字街将坊市一分为四,沿街开着各式各样的商铺,麻雀虽小,可五脏俱全,各式各样的店铺倒也齐全。

秦琼先去了一家金银铺子,这家店铺是打造金银首饰器物出售的,同时也做诸如金银兑换,兼放贷抵押这样的业务。

他们进来,立即有掌柜的过来招呼。

“掌柜的,帮我把这些绢和布都换成铜钱。”

出门在外,秦琼嫌绢和布携带麻烦,便要求兑换成铜钱。

在本朝,绢和布其实都是和钱一样做为货币流通的,而金与银倒反而并不是货币。说来钱帛兼行的主要原因,还是在于中原王朝历来铜开采少,铸币成本高,导致铜钱总量太少,钱不够用,于是只能钱帛兼行。

“好的,我先看下成色。”掌柜的很客气。

秦琼的一百一十贯赏金,实际上只拿到十贯的铜钱,以及价值百贯的绢和布,但绢布是以官价给的,而市价实际才只有五分之一。

绢和布一匹匹摆出来,成色倒是不错,县里的人没有糊弄他们。

“成色不错,若是全换成肉好,可换二十贯,若换白钱,可换三十贯,不知道军爷换哪种?”掌柜问。

第12章 满载而归

掌柜说的肉好其实是指隋朝立国后铸造发行的隋五铢钱,也称为开皇五铢。钱文五铢二字篆书,笔画精整,边缘较宽,钱背肉好均有廓。

肉好本意是指圆形玉器和钱币的边和孔,因为隋五铢铸币精良,因此百姓多称为肉好。

早年间,朝廷是只许开皇五铢流通的,各关卡市坊都放了样钱,若查验比对钱币与样钱不符,便要毁坏为铜。

不过近年来钱荒越来越严重,大业天子便在扬州增加了许多铸钱炉铸造钱币,因为用料减少,又多掺了锡铅于是钱币发白。

过去的开皇五铢一枚铜钱重量确实是五铢,而且含铜高,但现在的一枚铜钱实际上只有三铢多重,且含铜少。以前千钱重四斤三两,而现在千钱只重三斤还不到。

在民间,百姓商人们当然更愿意用开皇五铢,可大业年铸的钱也不得拒收,百姓商人无奈之下,最终市场上便出现了两种价格。

肉好与白钱的兑换比便是二比三。

“都换成肉好。”秦琼拿过掌柜递过来的两枚铜钱看了几眼,然后道,“都要肉好,别给用我白钱掺杂。”

“爷请放心,小店百年信誉,说一是一。”

罗锋接过两枚铜钱观察了片刻,两枚钱币样式上都是一样的,比如都是外圆内方,都写了五铢二字,但细看又还是有不少差别的。

肉好的轮廓边缘更宽,钱币也更厚,铜钱的颜色呈红色,因为主要材料是紫铜,钱币含铜量达七成,夹铅两成,一枚重五铢。

而大业天子扬州铸的钱币虽然也叫开皇五铢,可实际上一钱才重三铢多,且颜色发白,含铜量大大减少。

一贯肉好一千枚,四斤三两,比白钱重的多。

据说秦朝统一天下后,统一货币,钱币是用半两钱,一枚重半两。后来到了汉朝,钱币越铸越轻,最后铸五铢钱。南北朝时,货币混乱,隋统一天下后,便铸开皇五铢,同时严禁私铸和其它旧币使用。

“掌柜的,现在黄金和铜钱是怎么换的?”

罗锋手里有县令千金送的一些金叶子,这些金叶子虽然值钱,可用起来却不方便,所以他打算干脆就在这里兑换成铜钱。

“换肉好还是白钱?”掌柜照例问。

肉好的信用高,在民间市场极受欢迎,不过白钱也是官方货币,商家不得拒收。罗锋想了想,“换成白钱吧,不过得是扬州铸的大业白钱,掌柜的可不能糊弄我,拿其它的私铸白钱或旧白钱给我。”

白钱也有几种,真正允许流通的是朝廷铸的扬州五铢,而市面上还有不少各朝的旧钱以及不法商人私铸的五铢钱流通,不过这种钱成色更差,往往更不值钱,许多奸商就把这些成色差的白钱混杂交易给百姓,让百姓吃亏。

“怎么可能呢。”

金叶子掌柜的看过后,表示成色很不错,愿意以十二贯扬州五铢钱换一两的价格兑换。

“兑肉好是一两兑八千的,没占你便宜的。”

称量后金叶子大约是三两,于是便可换三十六贯扬州五铢。

三万六千枚扬州五铢,重量超过百斤。

“幸好你是换白钱,要是都换肉好,我这里一时都拿不出这么多肉好来换的。”掌柜的一边安排伙计搬钱过来清点,一面说道。

官府早有规定,民间商民用钱,十贯以下的交易任百姓自由,但超过十贯以上的交易,就得用绢布,主要还是因为铜钱太少了。

三叔还叫小九他们过来一起帮忙点钱,罗锋一看那么大一堆的铜钱,一枚枚点到什么时候去?

“点一串就好,点好后称量,然后每串称一下,只要重量一样就行,这样总不会错的,若是重量轻了,那就叫掌柜的补给我们就行。”

掌柜的笑着称赞罗锋聪明,一边保证,“随你们点随你们称,绝不会有少一文钱的。”

秦琼却连称都没称,早把自己换来的二十贯肉好装进了褡裢之中。

“其实你没必要把金叶子换成白钱。”他劝罗锋,金叶子换白钱,哪个金店都愿意换,但白钱想换金叶子却难的。

“这点钱我也存不住的,反正要用,还是换成白钱更方便用些。”罗锋倒不怎么在意,他又不是地主老财,一点钱还要抠抠索索的全挖个窖存起来。

罗三叔他们却很认真的清点称量,每一串都要称一遍,要一点点对不起来,都要争个半天,最后掌柜的无奈每串都送两文钱才让他们满意。

罗锋拿着掌柜的附送的七十二文铜钱,有些无奈的笑笑,倒不是说三叔他们小气,只是大家习惯了过苦日子,没谁是大手大脚的人。

“我请大家吃饭吧,前面有个馆子,我们正好吃顿饭,然后再买点干粮。”

“要的要的。”三叔看着那把铜钱,觉得自己是有功的,于是也就安然的答应了罗锋请客的提议。

“你们不换点钱吗?”

“不换,换甚呀,反正这些绢布拿回去也可以用的。”

说是请客吃饭,可是真当到了饭馆里面,三叔却又只点了最简单的汤饼。

一人一大碗汤饼,别无其它。

“三叔,我请客,你们点几样好的。”

“我点的可是加了羊肉汤的汤饼,已经很好了,够了,虽然得了几个赏钱,可也不能乱用的。得省着点花!”

若不是刚才帮着罗锋从金店争了七十二个铜钱出来,三叔只怕都不肯占罗锋便宜吃这顿饭的。

“五文钱一碗的汤饼,真是黑了心了,天杀的,把我们当猪杀呢。”三叔坐在那里却不忘记把自己的那袋钱帛拢在腿间,一面指责店家奸商。

五文钱一碗的面,其实也不算贵了,毕竟还是羊肉汤的面条,关键还是这两年粮食价格不断上涨。

开皇年间,盛世太平,尤其是在粮食丰年,长安的米价都只有斗米五六文钱,一般年轻斗米也就是十文左右。

但自进入大业以来,粮价却是不断上涨,兼之经常出现水旱灾荒,百姓又受征劳役频繁,耽误农时,减产减收,于是粮价越涨的厉害。

现在斗米已经是二十文钱了,麦粟稍便宜些,可面粉却也不便宜。

一大碗汤饼卖五文钱,其实那店家也没什么钱赚,勉强糊口而已,都是日子不好过。

“店家,看你那有卖羊杂汤,怎么卖的?”

“五文钱一大碗,料足味美,包你满意,客官来几碗?”掌柜的见罗锋询问,连忙招呼。

“给我们来九碗羊杂汤,记得放点葱。”罗锋道。

“别破费了,这汤饼里已经有了羊汤,再点浪费了。”三叔忙道。

那边小九却是眼睛盯着羊杂汤一动不动,平时哪有机会吃到羊肉啊,就算是猪肉也一年到头吃不到几回啊。

“三叔,一碗汤而已。”

九个人,一碗不托一碗羊杂,合起来是九十文钱。

刚在金店里得来的七十二文钱转眼就没了,还又解了一整贯钱,取了十八个钱出来付账。

好在味道确实还是很不错的,而且量也十分足。

大家都吃的肚皮滚圆,满嘴是油,十分满意。

“一顿饭就吃掉了几斗粟米,要命哦,再不敢这样了。”三叔一面抹着嘴,一面却又痛心疾首,一斗米二十文,一斗粟才十五文,一顿九十文可不就是吃掉了六斗谷子。

说着,他伸手要拿十个铜钱给罗锋,“不能让你一人出。”

“三叔,说好我请客的,你这样就没意思了。”罗锋连忙按住三叔的手。

秦琼也在一边道,“罗三叔你也别客气了,再这样我都不好意思了。”

大家一顿劝说,三叔才总算不再去拿钱。

“也好,今天就吃你一顿请,咱们还是赶紧去粮店买点粮食然后回家,带着这么多的钱帛在外面,我总是不太踏实的。”

罗锋笑道,“三叔你不用担心,我现在可不担心有贼匪,还巴不得他们送上门来呢,你可别忘记了,我二表哥可是员猛将,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可是打一双,擒了贼匪还能又换笔赏钱呢。”

一番话说的大家哈哈大笑。

大家笑着到了粮店,一问价,粮价倒还是跟之前差不多。

斗米二十文,斗粟十五文。

米麦粟豆等各种粮食都有,有带壳的也有去壳的,还有磨好的面粉,有今年的新粮,也有几年的陈粮。

价格也是各不相一。

罗锋本想多买点,然后让让店里送粮上门,结果店里说得加钱。三叔他们便都舍不得了,“先买一石就好了,自己挑回去,下回再来买就好,不用叫他们送,还得出那个冤枉钱。”

于是他们都说好买一石自己挑回去,这样一来罗锋倒也不好说多买叫人送了。

三叔挑挑选选,最后买了一石陈了两年的粟谷,才十二文钱一斗,他觉得很划算,陈粮虽不好吃,可总比喝粥强。

其它几个少年全跟着买了陈粟,一人一石。

罗锋想了想,没跟他们一样,他最后选了两斗磨好的面粉,又买了两斗碾好的大米,然后再买了一石今年收的新粟。

付了两百文整的米面钱,罗锋便又多了十二斗的米面。

金叶子换了三十六贯白钱,五贯肉好和价值三贯的绢布也全换成了白钱,八贯变成了十二贯白钱,他身上实际有四十八贯白钱,一顿饭把零的七十二文花掉,还又另补了十二文进去,依然还剩下四万七千九八十八文钱,这些钱加起来足有近一百五十斤了。

这么重的钱再加百多斤的粮食他可挑不回家,最后便又找了个牛马牙人买了匹十多岁口的老马,一番讲价花去了十贯白钱,手头还剩下将近三十八贯钱。

最后马驮着钱,罗锋挑着米面,与大家一起高高兴兴的出城回家。

第13章 千里一盏灯,万里烟云罩

八月间,早晚微凉,可白天太阳一出却又炎热,秋老虎的尾巴依然厉害。

罗锋单薄的肩膀上挑着一石多的粮食,足百来斤,出城一口气走出了好几里地却丝毫不感觉累。

他完全跟的上三叔他们的步伐,甚至能够一边挑着担着走一边跟他们聊天。肩上的扁担被两头的粮食压的一颤一颤的,可却又有种奇妙的韵律,顺着这节奏走起来似乎也没那么累了。

“秦二哥这眼光好,马挑的不错,虽然看着已经不年轻了这马,可驮着百多斤的铜钱却走的轻快,一丝汗都没出呢,好马。”三叔一边挑着担一边打量着罗锋刚买的马儿。

这是一匹黑马,全身上下乌黑,唯有额头有一撮白色的毛,还有四蹄有一截白的。

秦琼笑道,“一匹好马能活三四十岁呢,这马的齿口也就十岁口,若跟我们人相比啊,这十岁马其实就相当于是四十岁的人,还正当年呢。据我祖父留下的一本笔记记载啊,据说汉代时有一匹马活了六十岁呢,是一匹大宛汗血马和一匹河套草原马的杂交。”

他是一个弓马娴熟的卫府士兵,对于马是再熟悉不过的。按他的介绍,马一岁的时候就已经相当于人十二岁,两岁的时候相当于十八岁,然后每长一年相当于人类三年,这么算,十岁口的马确实也就相当于人四十出头。

秦琼左手牵着自己的黄骠马,右手牵着罗锋的黑马,“这匹马看着好像有些瘦,鬃毛散乱,其实这马是匹好马,你看他的腿,四蹄粗壮有力,这马暴发力强,而且耐力也不错。刚才我一眼就相中了这匹马,要不也不会非让你买下了。”

他说黑马其实是好马,正宗的河套马血种,可惜打小没有调养训练。

“那牙人把一匹好马当成一匹驮马卖,真是委屈了这马了。小五回去后,好好喂养这马,让他恢复精神,然后用适当的方法训练,不敢说这马会成为一匹优良的战马,但起码骑乘是好的,若是耕地拉车,倒是真委屈它了。”

罗锋也很喜欢这匹马,他估计是这马的四只白蹄让牙人不喜,若是这马全身乌黑那它便是一匹霸王项羽座下的乌骓马了。

不过他倒是偏偏喜欢这四只白蹄,好看。

“小五,这马全身乌黑,却有四只白蹄,不若就叫它白蹄乌好了。”秦琼给马取了个名字,他的马一身黄,于是他取名黄骠马。

“白蹄乌这名字不错,不过缺少点气势啊,我看不如叫它千里一盏灯万里烟云罩?”罗锋看着这马,不由的想起来一位老先生的评书中的一匹马。

同样是浑身乌黑,头顶一点白毛。

秦琼愣住,这马名也太长了点,千里一盏灯万里烟云罩,名字很吓唬人,不过谁这样给马起名的啊。但转念一想,自己表弟今年才十六呢,于是便笑笑,“不错,这名字响亮。”

“叫老黑多好!”小九道。

“我觉得叫小黑好。”

“应当叫大黑。”

结果几个同村少年却嫌那名字太长拗口,纷纷在那里给黑马取小名呢。

人人肩上挑着百来斤,可大家却愣是很轻松的样子,这让罗锋不由的万分佩服。

虽然大家很瘦,但却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特别是那份耐力惊人。他自己才挑着十二斗粮食,而三叔他们却挑的比自己多,一石粮,外加几十斤的赏赐钱帛,重重一挑子,可他们却能晃悠悠的有说有笑着。

一路上根本没有遇到打劫的盗匪,或许是因为蓝面鬼刚在章丘栽了,又或许秦琼罗五几人的名头如今响亮,没人敢来惹,总之一路顺利。

二十里的路,休息了几肩后,终于在半晌的时候到了南山村。

南山村距离县城二十里路,在县城的东南边,依山靠水。

村北边就是长白山,这座山在章丘县也是很有名的,甚至在整个齐郡都算有名,因为这山巅常有白云缭绕而名,山势骏拔,重峦迭嶂,绵延百里,向有泰山副岳之称。

南山村便紧依着这小泰山而建,有大约百来户人家,因处于山区,算是章丘比较贫穷的地方,地少人多。

因为地少,所以南山村的人便多有手艺人,学工匠的,做伙计的等等,罗锋家就是世代打铁,一代传一代。

远远的就能感觉到南山村的穷困,低矮破败的茅草屋,东一栋西一栋的散布在山脚下。

村前的道路曲折狭窄,路两边的田地也都是些坡地旱地,并没有整齐的水浇田。

此时的田里长着些庄稼,但看的出长势并不好,一块块坡地里散落着几个年迈的男子和一些荆钗布裙的妇人。

连个年轻点的青壮都见不到,这让罗锋不由感叹这大业的日子越过越差了,虽然后世许多人在为杨广翻案,说他如何志向远大,说他如何勤政,说他的失败是因为那些贵族野心家们的反叛,可罗锋却想说,不管史书是否夸大了他的昏庸,可再伟大的帝王也不应当让自己的百姓过的饭都吃不饱啊。

如今自己到了隋朝,到了大业年间,还成了一个普通小民,他便越发不喜欢杨广了,仅看着那些田地里的妇孺老人,他就知道这破败荒凉的小山村,其实就是大隋帝国如今天下的缩影。

“哥!”

远处一道声音响起,然后罗锋看到几个少年向他跑来。

有个少年跑的最快,一会功夫就冲到面前来了。

长的憨头憨脑的,脑袋尤其显得大,细腿大脑,身子很单薄。一张脸满是菜色,可眼睛却很明亮,头发梳了两个发髻,像是顶了两个角。

他欣喜的围着罗锋,“五哥,你回来了?”

一旁的三叔道,“可不是回来了,小六子,你看你哥给你们带啥好东西回来了,粮食,整整一挑子的粮食,有谷子还有米有面呢,今晚你有饱饭吃了。”

少年一听有饱饭吃,眼里闪光,猛的一吸溜,顿时唇上的两条长鼻涕又猛的吸进了鼻孔,吸完他还伸出巴掌狠狠一擦,完了那只手就要往罗锋身上摸过来。

看的罗锋一阵恶寒,连忙放下挑子闪开。

“小六,快帮哥挑一肩,这些粮食挑了一路,肩膀都压痛了。”

在他的记忆里,这个吸溜着鼻涕的大头小子少年叫罗小六,也就是他同父同母的兄弟,今年已经十二岁了,却营养不良长的跟个大头娃娃一样。

“哥,这些真的都是粮食,全是我们家的吗?”

“当然,快帮我挑回家去。”

罗小六围着挑子左瞧右看,确认果真是粮食后,兴奋的鬼呼乱叫起来。

“哪来的啊,哥?”

“先回家,一会跟你说,娘呢?”

“娘在家织布呢,嫂子和小妹也在帮忙,我这就回去告诉她们去。”说完,小六挑起百多斤的担子就往回跑,小小的个儿结果却跑的飞快。

秦琼在一边惊叹,“六表弟也是天生神力啊,小小个子,却如此大力。”

“论力气,小六力气比我还大的多,这小子有点憨,但天生力气大,现在在帮隔壁王庄的地主家放牛呢,经常跟牛打架,而且从没输过。”

“跟牛打架?”秦琼惊的嘴巴都合不拢了,“我这表弟还真是猛!”

“哈哈哈,猛是猛就是有点憨,刚才正要跟他介绍表哥你,结果他就已经挑着担子跑了,二哥,走,前面那座草屋就是我家了,破旧了些,表哥莫嫌弃!”

“哪里话,走吧,我还是小时候见过姑母一次,一晃也有近十七八年没见过了,不知道姑母她老人家身体可还好。”秦琼感慨着说道。若不是这次半路相逢,说不定此生都未必还会再见到这位嫁到章丘来的堂姑母的。

第14章 傻弟弟

罗锋回到南山村的时候,正好是午时。村里在田间劳碌的人差不多都回来了,见到罗锋他们几个回来,都过来打招呼。

尤其是罗锋几人的家人们,更是欣喜异常。

如今朝廷官府动则征召民夫做役,而且往往没有时间限定。本来按朝廷的制度,百姓均田后要纳租调,服庸,这庸就是每个成丁一年要向朝廷服二十天的免费劳役,而服不够二十天则以绢布代庸。

而现在实际情况则是课役不断,不但成丁常被征召,连刚满十六的中男都一样要受召服役,且一去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归返。南山村就有许多村民被征召走,离家最久的甚至都已经有一年之久还没回来。

南山村位于长白山下,全村也就六十余家,按大隋的乡村组织,四家为邻,五家为保,百家为里,五百家为乡。

南山村便是隶属于章丘县长白乡下的南山里,南山村和旁边的两个村子合编为南山里,乡里制度正是大隋如今乡村基层的核心,乡设乡正,里设里长。

里类似于后世乡村的村委,在皇权不下县的中古时代,乡正里长们对乡村管理很重要。

南山村很穷,六十户左右人家还分为三个姓,罗郭李三姓,罗姓占了半数三十户左右,郭李二姓则各只有十来家。村子只有一堵简单的矮小村墙,村墙外一条水渠环绕,青山绿水倒也环境不错,可惜就是家家贫穷,房屋低矮破旧,几乎清一色的茅草房。

小六挑着担子跑回家,片刻后就又带着母亲罗秦氏以及嫂子妹妹们出来迎接,连带着三叔他们的家人也被他喊了过来。

罗母是个瘦小的妇人,荆钗布裙,头发半白,满面皱纹,看着倒跟个六十岁的老太一样,可罗锋却知道,罗秦氏今年其实才刚过四十而已。

她十五岁就嫁入罗家,在这个家已经操劳了二十五年,期间更是生了九子七女,生育数量惊人,到最后只带大了六子五女,在这个落后的时候,贫穷的家中都算是很了不得了。

过多的生育和繁重的劳动,让这个勤劳的妇人早早的衰老了,腰佝偻着,人也十分的瘦弱,面无血色,似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跑一样。

“小五回来了?”

妇人欣喜的上前,手抓着儿子左瞧右看,生怕哪里就缺少点什么。官府征召,一去就两月,罗秦氏没少担心。

“娘,我好着呢,在涿郡挖河两月,然后就回来了,路上还遇到个好事呢,我们在长白山碰到蓝面鬼,然后把他们给捉了,县令重赏了我们·······”

蓝面鬼之名就算在南山村都是有名的,这段时间他们的恶名传的到处都是,罗母吓的面色发白,“怎么遇上他们了呢,没伤到哪里吧?”

“放心吧娘,我们都好着呢,对了,幸亏当时遇到了历城的二表哥。娘,这就是历城堂舅家的二表哥,如今在右翊卫军府当兵,是右翊卫大将军来帅麾下的亲兵,这次正好从登州回家探亲,恰巧碰上蓝面鬼劫道,于是拔刀相救,一举擒下了蓝面十八鬼。”

秦琼一直有些惊讶的看着秦氏,太衰老了,老到他都不敢相认。

这时他上前一步,跪在秦氏面前,“姑母,我是秦琼,家父讳爱字季养,祖讳方太,曾祖讳孝达。”

秦琼自报家门,秦氏一听就明白了。

秦孝达是秦琼的曾祖,也是罗秦氏的祖父,论辈份,罗秦氏正是秦琼父亲的堂妹。

“你是季养的儿子?”

“是的姑母,我是秦琼,族中排行第二,我记得好像是十七八年前你还回过一次历城秦家省家,那个时候我才三四岁,姑母还抱过我呢。”

这么一说,罗母倒是想起来了,二郎秦琼,这是秦家大宗长房嫡孙,当年自己回过家一次,那次好像是自己父亲过世回去奔丧,确实好像是抱过这个侄子,那时的他还才几岁大,一恍都十几年过去了,自那以后她也再没回过历城秦家,想不到今日侄子上门来,都已经这么大了。

“哎呦,我的儿呀,快起来。”秦氏忍不住的流出了眼泪。

小六在一边打量着秦琼,“娘,这是谁啊?”

“小六,快来拜见你表哥,这是你从舅父家的二郎。”秦氏拉着小六上前,又对秦琼道,“儿啊,这是你六表弟,小时发热烧坏了点脑子,因此人有点傻。”

小六却不以为意,只是打量着秦琼,“二表哥,你力气大吗,打的过牛吗,我力气很大,我帮隔壁王地主放牛,他家的牛没一头打的过我。”

秦琼哈哈大笑,罗锋无奈,“二哥不用理会他,他就是有些长不大。”说着他拍了拍小六,“小六,哥在县城里给你带了些好吃的回来,你看是什么?”

他从背上取下包袱,拿出一包干荷叶包着的吃食来,却是在县里买的一包胡麻饼,用羊油煎制的面饼,上面还撒了芝麻,里面甚至还有羊肉馅和葱。

荷叶一打开,顿时一股香气迎面散开,小六猛吸鼻子不由的眼睛放光。

“胡麻饼。”

小六接过,拿了一个却没自己吃,而是转身递给了母亲秦氏,“娘,五哥买的胡麻饼,好香啊,你吃。”

秦氏笑着对儿子道,“嗯,好香的胡麻饼,煎的真好看,小六你吃。”

“娘你先吃。”秦氏不接,小六就不肯答应,无奈秦氏接过,小六还要看她咬了一口才笑着又拿起一个。

第二个饼小六也还是没吃,又转身递给身后的一个小姑娘,“小妹,这个给你。”

“六哥你吃。”

“你先吃。”

这小姑娘却是罗锋的五妹,家里最小的姑娘,今年才十岁,瘦的和根柴似的,面黄饥瘦,头发都枯黄着,看着让人心疼,这都已经入秋了,可姑娘却还只是脚踏着一双草鞋,几个脚趾头全露在外面。

一包胡麻饼才六个,小六先给了秦氏和小妹一个,然后又给了两个嫂嫂一人一个,剩下两个,他又要给秦琼和罗锋一人一个。

“你都分了,你自己不没了,你自己吃。”秦琼笑着推辞。

“三娘和四娘呢?”罗锋见人群里没有另两个妹妹,不由疑惑的问道。罗家六子五女,大哥和二哥都是成婚了的,而三哥四哥还没娶亲。五个姐妹,也只有大姐和二姐嫁人了。

正吃着胡麻饼的一个年轻妇人对罗锋道,“小叔刚回来还不知道,自公公和你们兄弟几个先后被征走做役后,咱家里连个壮丁都没,地也种不过来,家里的铁匠摊子也没人打理,早断了收入来源,而乡里又屡屡催缴租调和义仓粮,以前借的旧债都没还清,又没人肯再借新债,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后来才找人帮你三姐和四妹说了人家,好在挑的人家也还是不错的,人也忠厚老实,家里也算是殷实的·······”

第15章 嫂嫂

这妇人是罗锋的二嫂,二哥去年才娶进门来的,是隔壁下山村一个猎户的女儿,姿色普通,但性格还蛮温和。嫁过来后,对公婆都很孝顺,对小叔子小姑子们也不错。

她的身上没有一件饰品,衣服洗的发白,还打着几个补丁,脸有菜色。

罗锋有些沉重的点了点头。

三姐比他大一岁半,今年十七岁多,本来这年纪应当早嫁人了的。不过罗家穷,一直为女儿筹措不出什么嫁妆来,于是便不免耽误了。四妹则比他小一岁多点,今年才十四岁多,本来还不到婚嫁年纪。

可是现在家里困难,几个男丁全都在外,一时半会也不见回来,家里撑不住,于是有人来求亲,最后便只得同意了。

秦氏擦了擦湿润的眼角道,“你三姐和四妹的婆家都很通情达理,知道我们家穷,也没要求什么嫁妆,还给了些彩礼。”

大嫂在一边道,“你三姐和四妹的婆家都拿了三斗谷子做娉礼。”

三斗谷子,很薄的礼,可话说回来,如今不比往年,现在这齐郡一带情况都差不多,劳役重,男丁都长期在外服役,地里抛荒,大家饭都快吃不上了,粮价也是水涨船高,这个时候的三斗谷子已经很实在的娉礼了。

毕竟人家还没要求罗家给嫁妆呢,要知道,隋朝的民间风俗,女子出嫁是必备嫁妆的,甚至嫁妆多少还能决定婚后在夫家的地位。没有嫁妆的,在夫家就会没面子,也没有保障。

现在两姐妹空着手出嫁,肯定也是很为难的。

“小五,娘也是没有办法,你走后没多久,家里就断炊了。”

一个妇道人家,在这样的时局下,又如何能撑的下这个家呢。一个女子,拉扯着一群女流,确实是没办法。

“娘,我回来了,以后咱们家会好起来的。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因擒匪之功,县令赏识,特让我入了县衙快班做了捕快,有了这差事,以后都不用再应其它课役了,以后在县里做差,也能经常照顾家里。而且,捕快还能有份不错的收入补贴家用呢。”

“对了,儿子擒贼还得了一份赏钱,儿子回来时买了一石谷子和几斗米面,还剩下不少,足够咱家还以往欠下的旧债了。”

罗锋说着,把自己的马牵过来,从马鞍上取下装钱的袋子。

沉甸甸的钱袋,打开却是一串串的铜钱。

这么多钱吓了罗秦氏一跳,这么多钱她估摸着起码有几十贯之多,一个普通之家,寻常哪里见的到什么钱,辛苦劳作,缴纳租调过后,还要再交义仓里的粮,剩下的也就是一点粮食,还得处处节俭。

家里几个女子再养蚕织布,供一家穿着外,剩下一点上交公调外,还能余点拿去换成盐巴之类的。

说实在的,一年到头,手里其实根本见不到几个铜钱,甚至几乎用不到钱,一般买卖也都是以物易物。

什么时候,能够见到几十贯的现钱啊。

“小五啊,这些钱都是县令赏的?”

“对啊,都是县令赏的,擒一贼赏十贯呢,二贼就是赏二十贯,县令还额外又给我们赏了五贯。三叔他们也有份,人人都有赏呢。”

这番话一出,惹的旁边的众人一阵艳羡。

二十五贯啊,这么多钱,他们好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阿娘,这匹马儿也是我新买的,有了这马,以后儿在县里当差,回来也方便。明个儿牵这儿,载着母亲去县里买些绵丝和新布来,给母亲和嫂子妹妹们做些新衣新鞋,天入秋变凉了,得注意保暖。”

看着这些钱,罗秦氏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

这时罗三叔和小九他们七个,也都在跟围在身边的家人们述说着这次出外的经历,尤其是回来时的幸运之事。一袋袋的钱,还有那满满一挑的粮食,无不让他们的家人都高兴不已。

原本见到久在外做役的家人回来就已经够高兴了,谁能想到还能带回来这么多的钱和粮呢。

这么多的钱粮,这个冬天都不用再担心了,甚至很长时间都不用担心了。

“娘,先回家里去吧。”

········

到了家中,罗锋把小六挑回来的粮食中先把面取了出来,“娘,儿子一会给你们做顿面食吃。”

两个嫂嫂都高兴的上前来,“五叔你回来一路辛苦,还是在这里休息,做饭的事情让我们妇人来做就好。”

“嫂嫂,我们兄弟几个都不在家的这么久时间里,家里多亏两位嫂嫂帮忙照看,这顿饭就让我来做吧。”

罗母拉着秦琼在询问着历城秦家的情况,得知秦琼的父亲在十年前就去世后,也不由的唏嘘感叹,在知道秦琼如今在右翊卫当府兵,还深得其主帅看重赏识后也很欣慰。

“历城秦家向来诗礼传家,你弃文从武虽不合家传,但也是条出路。好好在军伍努力,将来也能挣个勋爵传家,光大历城秦家的门楣。”

“谢谢姑母鼓励,侄儿也是习文不得,辜负了父亲从前的期望。不过我看五表弟倒是一表人才,虽然年轻,可却又勇有谋,如今救了县令千金,又得县令看重赏识,我看倒也是前途无量。”他道,“表弟如今年轻,就让他先到县里当几年差,待他成丁,到时我看找机会帮忙跟我们来护求个人情,看能不能让他也到右翊卫来当府兵,将来也好挣个功名前程传家。”

“你们坐坐,我去做饭。”罗锋道。

五妹便自告奋勇的跟上,“我来烧火。”

罗家的房子是一座小院,北面正屋三间,东西两边各一厢房,南边还有个倒房,相当于是四合院的格局,面积倒是不小,只不过全是茅草顶配土墙,显得低矮破旧。

厨房便是在进门的那面倒房,窗户很小,门也很低,一进去感觉黑不隆冬的,连个正经的灶台都没有,只是在中间有一个火塘,上面垒了个极简单的灶。

没有铁锅,只有几口陶锅。

简易的不能再简易的厨房,让拎着面粉进来的罗锋有些愣神。

第16章 露一手

“哥,咱们做什么吃啊?”小妹看着罗锋提着那袋子白面,有些担忧的问。罗家吃白面的次数可不多,罗家在长白山下,这里坡地多,向来以种植粟谷为主,就算轮作种点麦子,一般也都是交田租公粮。

偶尔有点剩余,也是做麦饭吃,磨成面粉可是很稀少。

“就做点不托吧。”

罗锋本来还想包点饺子做点包子的,可是一想没酵母,虽说没酵母用老面也可以,或者用酒糟也能发酵,但这乡下地方,这些一时半会却是一样也难找的。

干脆,就做顿简单的面片汤好了。

找来一个木盆,倒入大约一斤面粉,想想可能不够,家里一大家子人,这个时代的人可不比后来的人吃的少,副食少油水少导致这个时代的人饭量其实普遍偏大的。

罗锋干脆倒了大约半斗面粉。隋朝的一升大约只有后世的零点六升,隋五升因此实际上也就是三升,而一升面粉也就是五百来克,这半斗面粉也不算多。

加水和面,面粉揉成光亮的面团后,他再拿来擀面杖把面擀成面饼,越擀越薄,直到比纸厚点儿。

“哥,你面擀的真好,挖河的时候学的吗?”小妹好奇的问。

“嗯,哥在外面还学了好多本事呢。”

擀好的面饼切成长长的面片儿,大约一指一宽。

“小妹,家里的油呢?”

“家里没有油了。”小妹答道。

这让罗锋意外,没油平时怎么做菜吃呢。结果小妹说家里好久没吃油了。

“去隔壁借点吧。”罗锋无奈的叫来小六,“小六,你去隔壁借点油来。”

小妹说做不托不用油也行,不过罗锋还是决定借点油,有油才更好吃,何况现在手里有钱了,借点油回头就能还。

小六动作倒挺麻利,一会功夫就拿了一碗油回来,是猪油。

本来罗锋还想着是菜油或麻油之类的植物油,结果小六说隔壁家只有这个猪油,“隔壁王庄的王老财家才有羊油呢,麻油只有山上庙里大和尚们才有。”

“猪油也可以的。”

后世人讲究健康,于是认为植物油比动物油吃了更好,而在隋朝其实植物油比较少,虽然也有,但不普遍,时人吃的更多的还是动物油,特别是这个时代的烹饪方式普通以煮炖为主。

连贵族官员都是吃羊油为主的时代,百姓能吃上猪油都不错了。至于麻油,其实也只是一般做煎饼之类的食物时才放,其它时候植物油更多的是用做灯油。

借来了油,罗锋却又发现家里没有配菜。

最适合搭配面片汤的西红柿没有,西葫芦也没有,连菠菜都没。

按历史记载,此时好像已经有菠菜传入中国,但这属于新来的菜种,一般市面上见不到,也就少数的贵族官员的餐桌上才有,至于西红柿好像得到明末时才会从美洲传入中国。

小六再次出马,这次从另一位邻居家借来了一点菘菜。

菘菜也就是白菜,不过品相远不如后世时的白菜好。

他还从自家菜地里弄来了一点菜,就一把小葱,还有一把薤,这菜古诗词里常见,他看了两眼觉得很眼熟,这在后世应当是叫藠头,像葱又像蒜。

配菜勉强有了,不过调味料却又少的可怜。

小妹端出一个小陶罐,黑乎乎的却很神秘。

结果却是个小盐罐,挑出来一点,一颗颗很大颗粒的盐巴,并不白,黄中带黑,明显杂质很多。

可按小妹说的,就是这样的盐那也是很贵的。

家里的盐都是拿粮食换的,有时去县里集市上换,有时则会有人挑盐下来换粮,一升盐换十升粮,向来都是这个价格,盐价是粮价的十倍。

盐价高,却还品质很差。

一斤面粉做成的湿面片大约一斤三四两,这三斤面粉倒有四斤左右的面片。

把熏的黑乎乎的陶锅架到火上。

小妹便开始烧火,她先拿了一把松针放在锅下,然后拿石镰打火,引着后,便又开始往上面架小松枝。

没有烟囱,火烧起来并不容易,多架几根柴火便看着又要灭掉,于是小妹便拿起根打通关节的细山竹筒吹火,吹的到处是烟,好不容易才又着了。

陶锅很厚,加热也很慢,烧了好一会才感觉到锅热,罗锋便舀了几勺冻结的猪油下锅,这猪油品质也不太好,并不是雪白而是泛黄。

不过猪油在锅中化开后,还是十分的浓香的,小妹边烧火边吸鼻子,还说油放太多了。

“多放点油好吃,今天咱们吃顿好的。”

锅化开热香后,罗锋抓起洗好的一把菘菜和薤菜扔进陶锅中翻炒,断生后铲出放一边,然后加入冷水下锅。

“小妹,三姐和四妹嫁的丈夫怎么样?”等水烧开的时候,罗锋问小妹。

“三姐夫是个猎户,脸上有个大疤,人家都叫他大疤面,听说是以前有次打猎的时候被豹子给咬了,因为有这个大疤一直娶不到好妻。三姐多好啊,嫁给他委屈了。”小妹有些失落的道。

罗锋也有些明白,在这个讲究女子出嫁要嫁妆的时代,没嫁妆的女子就好比后世的印度姑娘,没嫁妆就嫁不出去,就算嫁出去了也会受到夫家的白眼为难,日子很不好过。

那三姐夫若不是有这样的缺陷,只怕也未必愿意娶三姐。

三斗谷子就把三姐娶走了,真是便宜他了,不过若是三姐夫对三姐好,罗锋倒也还是能接受的。

“上次三姐回门时,说是夫家对她还不错的。”

“那就好,四妹呢?过的怎么样?”

两姐妹一前一后,相差只有半个月先后出嫁,三姐嫁了个有疤的猎户,四妹却是嫁了个船夫。四妹夫家在长白山的北边,他是那里河边的一个船夫,渡过往行人,有时也打渔。

日子其实也挺辛苦,那四妹夫据说以前娶过媳妇,只是后来没几年病死了,如今已经是三十岁年纪,又娶了罗锋四妹。

这便是填房续弦,那四妹夫家里还有前妻留下的三个孩子,二男一女,大的都十岁了,过去是当后娘的。

“要是我早点回来就好了。”

小妹擦了擦眼泪,也不知道是烟熏的还是什么,“五哥你回来了,可是阿耶和大兄二兄三兄四兄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阿耶和大兄去涿郡打造军械都去了一年多了,还没消息。”

“应当快了。”罗锋也只能这样安慰小妹。

水烧开,罗锋赶紧把面条下锅,面条煮了一会,看着煮的差不多了,罗锋把先前断生的菘菜和薤菜也都放了进去。

搅拌几下,加盐调味。

“嗯,不托煮好了,准备吃饭。”

三升的面粉,擀出了四斤的面片,再加水一煮,顿时满满一大陶锅的面片汤,白白的宽面片儿,配上了翠绿的菘菜,虽然只放了猪油和粗盐调料,可面上再撒了些葱花,顿时香气袭人,又好看又好闻。

真是色香俱佳,小妹看的眼都直了,“想不到五哥这么会煮汤饼呢!”

第17章 还债

厅堂里,罗锋把刚煮好的不托从陶锅里分装到木碗里,半斗面粉煮出的不托,最后装了十大海碗。

这木制的海碗极大,连汤带水怕是能装不下三斤。

“你们还愣着做啥,赶紧趁热吃啊?”

罗锋打好面,见大家却都还愣在那里,不由的催促道。“家里没啥材料,让小六跟隔壁三叔家借了点菘菜,又找四婶家借了点猪油,自家菜地里拔了几根葱,大家就先凑合着吃吧。”

“真香!”

秦琼吸了口气,对着表弟竖起大拇指,“这不托闻着香,看着也好看,想不到小五你居然还有这一手烹饪的本事。”

“这算啥烹饪,等有空我采买点鱼肉酒菜好好做一顿饭菜给大家尝尝。”

这天中午,罗瘸子家的小院飘出阵阵香味,厅堂里一片欢声笑语,这是久违的笑声。

院子里的黑马,堂屋里一串串的铜钱,还有那一石谷子一斗大米及剩下的半斗面粉,加上那喷香的不托,都让大家喜上眉梢。

南山村其它几家也都飘出了香味。

“娘感觉就跟在做梦一样,生怕这梦会醒。”罗母只吃了小半碗就放下筷子,感叹着。

“娘,不托再不吃就要凉了。”小六一口气就吃完了一大海碗的面,见母亲只吃了小半碗,忙道。

“娘吃饱了,这碗给你吃吧。”罗母很疼爱这个从小有些傻愣的孩子,别人总喜欢叫小六罗傻子,可罗母却从不把这个孩子当傻子,更不嫌弃,相反还给这个孩子更多的关爱。

“谢谢娘。”小六却不知道客气,见母亲让给他吃,于是笑呵呵的就接过碗来呼哧呼哧的吃了起来。

“要是你父兄他们也回来了多好。”罗母道。

罗家人丁很兴旺,可是现在几个壮丁却都在外,尤其是罗老爹和老大一去就是一年,中间只接到过一封信,说是打造军械任务紧要,所以一时半会还回不来。

“也不知道他们在涿郡吃不吃的饱,听说那边天冷的早,也不知道他们身上衣裳够不够暖和。”

儿行千里母担忧,瘸腿的丈夫跟着几个儿子在河北的在河北,在登州的在登州,在洛阳的在洛阳,在汲郡的五儿子回来了,可还有丈夫跟四个儿子在外,尤其是丈夫跟大儿子,这一走都是一年了。

“娘,回头我给父兄他们写信,到县里看有没有往那边去的人,托他们把信带过去。”

一顿饭大家吃的很高兴,罗锋的不托做的很受欢迎,连两个柔弱的嫂嫂都一人吃了一大海碗,看的罗锋暗自担心,生怕她们吃撑了。

“老大媳妇,你去把小五带回来的粮食放进粮缸里去,好好盖好,莫要让老鼠虫蚁毁坏了去。”饭后,罗母开始安排,“小五虽然带了些粮食回来,可也不能像今天这样浪费,以后咱家还是一天早晚两顿饭,搭着点野散和菜蔬,煮小米粥喝,面粉和大米别动,留着等你公公和老大他们几兄弟回来后再吃。”

“好的,娘。”大嫂对婆婆的安排并无二话。

今天这顿饭吃的很高兴,但她们都没想过以后天天过这样的日子,那样太奢侈了,根本不敢想象。

“老二媳妇,你去把小五带回来的钱收好,以后家里日子还长远着呢,钱得紧着点用,莫大手大脚。”

“是的,娘。”

罗锋笑道,“娘,我擒贼得了十六贯赏,县令又赏了五贯,后来县令千金谢我相救,给了我些金叶子,我在金铺全换成了白钱,共换了五十八贯白钱,后来买马花了十贯,买粮吃饭用了一百多钱·······”

他主动的跟罗秦氏禀报,之前在金铺,他不但把县令千金给的金叶子换成了白钱,连县里赏的铜钱,还有县里赏的绢布,以及县令另赏的铜钱,全都给换成了白钱,加起来总共换成了五十八贯零七十二文,买马花了十贯,买粮花了二百文,吃饭和买胡麻饼花了一百钱。

此时总共还剩余四十七贯七百七十二文钱,罗锋也没私藏,全拿了出来。

虽说是白钱,可四十多贯钱,也是一大笔钱了。

罗母欣慰的道,“小五,娘是这样想的,这些钱先攒着,等以后给你们几兄弟娶亲,还有你妹妹置办嫁妆用,四十贯让你嫂子保管,零的那七贯多钱,就放你那零用,你马上要到县里当差,肯定也得有花销的。”

“娘,咱家不是还欠了些旧账吗,我看不如先把旧账还清了好,然后有剩余的钱,咱们给两个姐妹补一份嫁妆,剩下的再说。”罗锋也有自己的想法,欠账还钱也是天经地义,以前家里穷还不起那是没办法,现在既然有了钱,肯定得先还的。

毕竟人家肯借钱,那是情义,现在有钱就得先还,不能拖欠,否则就对不住人家的那份情义了。

至于给两个姐姐补嫁妆的事,他觉得应当做,不能亏欠了两个姐妹,要不两姐妹没嫁妆在夫家总是会抬不起头来的,以后日子不好过。

“小五你能想到这些,为娘真的很欣慰。咱们家这些年确实借了不少外债,加起来本息得有一万多钱,近两万。本来这事我打算等你爹回来拿主意的,既然你现在打算先还钱,那就听你的。”

罗家借的外债,主要是当初罗父伤到腿的医药费,还有后来两个哥哥娶亲筹的娉礼钱,另外先前两个女儿出嫁时的嫁妆钱等,每次都是钱不紧手,只得四处张罗借钱,有些是借亲戚的,大多数还是借的附近的地主家和商贾家的,这些钱利息是不低的,往往是还了利息又还不上本,结果一年欠一年,旧账积新息,于是越欠越多,到如今都欠了快二十贯了。

“那明天就请各位债主过来,咱们一并清欠,还本归利。”罗锋当下决定,这年头借钱难,利息也普遍高,连朝廷各地的官府衙门都拿公廨本钱放贷,利息还是月息八分,一年利息就是近本钱一倍,民间的借贷利息就更高了,什么羊羔利,什么驴打滚,什么九出十三归,各式各样,一旦欠下债务,往往就是越滚越多,最后便只能卖田卖地甚至是卖妻卖女了。

罗家还是有个铁匠铺子,每年种地之外有点额外的收益,否则的话也早被拖垮了。

罗锋跟母亲商量一番后,最后决定先偿还了那欠下的近二十贯外债,然后给两个刚出嫁的姐妹各补办一份十贯的嫁妆,这样家里还剩下七贯多钱存着备用。

最后罗母同意,但家里只留五贯攒着,零下的两千七百多留给罗锋手头使用。

第18章 一笔勾销

午后。

不断有邻居村人前来罗锋家,大家都已经听说了上次受召去汲郡挖河的那八人回来了,他们运气好,说两个月役期真的到期就回来了,而且更走狗屎运的是回来的时候,居然还擒了蓝面十八鬼救了县令千金,这不人人得了一笔重赏。

尤其是罗瘸子家的小五,不但额外的得了县令千金的一笔三十贯白钱的重谢,还被县令赏识补了县里捕快的差事,以后可就风光了。

就连本里平日高高在上的乡正和里长都赶了过来,见面还殷切热情的打着招呼。

要知道,隋朝百户一里,五百户一乡。皇权不下县,在县城之外的乡里,全靠那些乡正里长维持,而每个乡正里长,选用的又基本上是大宗族长或那些财大势粗的豪强们。

这些人要么富贾一方,要么是当地大宗豪族,又或者有亲族在朝廷为官,哪个平时在乡里不是高高在上,真正的土皇帝。

甚至一般的诉讼纠纷,只要不是刑事案件,那一般都是由乡正里长负责审理然后上报县衙的,平时他们还负责乡里的户籍人口登记,课役征召催发,以及治安维持等等。

现在却都主动的赶来登门。

罗母生怕罗锋少年得意得罪了这些人,拉着他在一边仔细交待,说乡里面这些人比县城的县令都还说话管用,万万得罪不得,而且罗家的债主里,乡正和里长正是最大的几个。

罗锋倒很清楚县官不如县管,别看这乡正和里长好像就管着那么百来家人口,可是权力确实不小。比如说罗锋年满十六,按制度可以均田授地,按例是能够授成丁一半的田地,也就是说可以得到五十亩地,春中十亩永业田,四十亩口分田。

而实际上呢,分田均地也得由地方的乡正里长们负责报告实际情况,也就是说规定是这样,但实际还得依靠乡里的田地数量实情来授田。比如说南山村有六十来户人家,成丁得有二百来个,未成年的中男也得有几十个,若真人人按朝廷规定授田,那南山村得有起码三万来亩地才够。

可实际上呢,南山村的田地总共才万亩不到,还包括了坡地山地在内。这万把亩地中,还有近三成是属于几户地主的地,剩下只有七千亩左右的地。

而现在近三百丁男中男,实际总共才有七千亩左右的地可分,平均一丁才只有二十亩左右的地。

一个丁男二十亩地说起来好像很多,可要知道南山村在小泰山脚下,地多是山坡旱地,这样的地缺肥少水,只能轮播休息,加之这年头种地的技术有限,产量也低下,二十亩地分成三批田轮作,实际一年才种十三亩,亩产连一石都不到。

正因此,人多地少,分田授地就成了近年村里一个很麻烦的事情。

而乡正里长们就掌握着这个权利,罗锋今年十六了,都已经受官府征召开始承担劳役了,却还没有分过一分田地。

不止是他,其实早在好些年前,所有的中男都已经不再到年龄就分地了,一般只有年满二十一岁成丁后,才有机会分田均地,分的还越来越少。

罗锋家五个成丁一个中男,可他家就他父亲和两个长兄分过田地,剩下的三人都还不曾分过一分田地,因为没地可分了,得等村里有丁男年满六十退田才有地可拿出来分。

一家人就守着六十亩地过日子,那么多人就耕种六十亩贫地,可每年的租庸调却是按丁口交的,一家得交五丁的租调,每丁还得免费服二十天的劳役,现在罗锋成为中男,也一样得交半租调,服半庸。

地少,租调庸却不能少,这使得罗家的负担大增,要知道六十亩地不是全都种粮食的,还得拿出不少来种桑树和麻,用以养蚕织丝织布,朝廷的租调税赋里面,不仅要交粮食,还得交丝布。

乡正姓李,是南山村李家人,同是一个村子,能成为乡正当然不一般,比起罗家来,李乡正家很有钱,他家人丁倒不多,不是大姓大宗,可他们家有钱有地,他家总共才十来口人,可却拥有一千多亩地。

本来按制度每丁最多拥地一百亩,但李乡正有办法,他拿钱打通关节,获得了勋爵,勋爵虽不是官职不理实事,可却相当于有品级的,相应的勋爵还能获得额外的田地份额,靠这个办法,李乡正硬是能保留家族传下的一千多亩私田。

而如罗锋他们这样的普通百姓,就算有钱,也最多只能买下一百亩田地,而且若买了百亩田,那么以前朝廷授给的田地就得交回,普通百姓一丁只能拥有百亩田地,这是限额,不能超过。

李乡正自家田多地广,拥有一千多亩地,在县城里还有商铺酒楼,另外他还有个妻兄是郡中的参军,靠着这些,他于是成为长白乡的乡正。

里长姓王,却不是南山村人,而是隔壁王庄的。王里长家在王庄那是大宗族,拥有数十男丁,靠着这个他成为南山里的里正,管着南山村和王庄等三个村子一百来户人家。

“我刚从县里回来,听说五郎兄弟这次是大显威风啊,县令大为赞赏,破例提拔你当了捕快,可喜可贺啊。”

乡正和里长做为乡里基层吏员,称为县吏,平时也要轮流到县衙办公,负责协助县中胥吏们统管地方事务,他们消息倒是很灵通,打听清了罗锋这次立功不小,而且还是救了县令千金,又深得县令喜欢,据说连新来的郡丞都对罗锋很是赞赏呢。

“其实只是正好碰巧而已,真正立功的是我表兄,向李乡正和王里正介绍下,这位是擒杀蓝面十八鬼匪首的历城秦琼秦叔宝,是我舅家表哥,如今在左翊卫府为卫士,是大将军来护儿帐下亲卫。”

乡正和里长从县城来,自然早打听到了这位秦叔宝的厉害,还知道他是历城秦家人,当下十分客气的拱手称礼。

“乡正和里长来的正好,之前我罗家欠下不少外债,如今我因擒贼得了县里的一些赏赐,我打算把这赏钱拿来先还清债务,还请两位替我做个见证。”

李乡正和王里长还客套了一番,最后见罗锋把一串串的扬州白钱都拿了出来,于是便也点头同意。

还钱很顺利,有两位乡正里长做见证主持,请来了各位债主,然后拿出借条,算清本金利息,一手还钱,一手撕毁条欠,一笔钩销。

一串串的铜钱拿出去,一张张欠条拿回来,再撕毁放进炉子里烧成灰烬,这一切都在两位乡正里长以及诸多邻居村人的见证下进行。

近二十贯的所有债务还清后,罗母不由的长叹了一声,感觉心头一阵轻松。

五十出头的李乡正看着脚下收回的十串整铜钱,脸上笑意愈盛,“五郎真是了不得,将来前途必然无量。对了,本来我今日跟里长来,还有一事要相告你的,你如今年满十六,户籍上也已经更正为中男,之前还到汲郡挖了两月河做役,现在马上又要到县衙做捕快,我和王里长呢商量了下,给你量二十亩地给你。”

这倒是意料之外的好事,正所谓花花轿子人抬人,雪中送炭少见这锦上添花的事确实更多。

“现在有地可分吗?”罗锋笑问。

“今年有几个丁男年满六十,按规定退还了口分田,不过你也知道,咱们长白乡南山里向来人多地少,为了凑这二十亩地我跟王里长可是也着实费了一番脑筋的。”

“小五明白,多谢二位了。”

南山村的中男多少年没分过地了,就算是成丁,一开始也只是分十亩地,要是跟乡正里长关系好,孝敬到位,过几年才可能再补上十亩,但二十亩也就到顶了。

现在罗锋才十六岁呢,结果一下子就分到了二十亩地。

小六在一边突然问,“我五哥分地了,那我三哥和四哥有没有地分啊?”

这话问的李乡正和王里长都只得呵呵而笑。

“两位,我六弟向来有些糊涂,你们别在意。”

两人也就点点头,分地给罗锋,那是特别照顾,知道他刚救了县令千金,又得郡丞和县令赏识,马上要成为县衙快班的一个正编捕快,还跟历城秦家又有了来往,这才给罗锋几分面子,特意为他凑了二十亩地的。

若让他们给罗老三和罗老四一起分地,他们也麻烦,倒不是说完全拿不出地来,可这样的事情就是坏了旧规矩,总是不好的。

“没事,五郎啊,咱们本就是同乡同里的,以后又都在县衙办差,可得多互相关照一二。”李乡正扶着须笑呵呵的道。

“那是那是,我本是晚辈,就算在县衙当差那也是后进,以后还得多指望二位帮导。”

“一定一定。”两人见罗锋如此上道,倒是很满意。

“你三哥四哥分田的事情,你也不用担心,回头我和王里正再商量商量,总会想法子再给他们凑出些田地来先分给他们的。”

“那小五就在这里先谢过两位了!”

第19章 人在江湖

(感谢大收藏夹、书友2017、天星夜残、S司机、合金使徒等几位兄弟的打赏支持,谢谢!)

罗锋家的院子在村子的尽头。

罗家三间大正房,东西两边厢房,正房和两边厢房还各有一间耳房。大门口又有一排门房,四合而成一栋小院,在正房后面还有一排三间后罩房。

山石泥土垒成的屋墙,茅草毡的顶,简陋是简陋了些,但却也胜在宽敞。

罗家人多,几兄弟虽也陆续成年,可也还没有分家另过,一大家子都是住在这座院子里。

三间正房,一间是厅堂,另两间则一间是罗父罗母的卧室,还有一间是小六的卧室。

正房后面的三间后罩房以前是三个未出嫁的姐妹房间,东西两厢则是已成婚的大哥和二哥的房间。

正房和厢房两边的四间耳房,则分别是老三老四老五的房间,还有一间是织布的织房。

南面的几间倒房,则分别是厨房、柴房以及一间牲口棚。

院子背山面水,后面就是长白山,东边则是一条从山上发源下来的南溪。在植满桑柳的河岸下去,就是铺满鹅卵石的溪岸,南溪不宽,也就是数丈宽。平时,溪里只有两三丈宽的水面,溪水也只是不到膝盖深,唯有到了雨季山洪来临时,才会有混浊的滚滚山洪水平岸。

罗锋从汲郡挖河回来了,给这个家带回来了许多米面钱粮,家里的米缸填满了,母亲和嫂子妹妹们的脸上也又充满了笑容。

吃过晚饭,罗锋挑着水桶到南溪挑水。

家里平时的用水,基本上都是从南溪里挑水吃,南溪水很清澈,也很甘甜,除了村西李乡正家挖了水井,南山村其余的村民们一直都是从这溪里打水喝。

通往小溪的小道经过长年累月的踩踏,形成了一条弯曲的路径,小路很窄,两边是旺盛生长的杂草。

打上满满的两木桶水往回走,肩上沉甸甸的。

小六看见罗锋挑水,也跟着拿桶挑了一担。

西天的霞光暗淡了,小山村宁静而又美丽,只是比从前少了些许活力和笑声,这个有六十多户人家,足有三四百口人的村子,大部份的男人都被征召去做役了,好多人和罗瘸子一样一走就是一年都还没回来。

到下半年,甚至许多刚满十六岁的中男,以及不少五十多岁的老头都被征召去做役,缺少了这些顶梁柱的村子,便不免显得死气沉沉。

本是快到秋收的季节,可村前的田地里庄稼却长的很差,没有壮劳力,女人们根本种不好地。

路边,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正坐在那里凝望着村路的远方,希望能够盼到儿子们的归来。

“小五,挑这么多水做啥?”她问。

“烧水洗个澡,一直赶路,身上都臭了。”罗锋笑着说道,来到这个时代许多天了,他慢慢接收了这个身份,也慢慢的接受了原来的那份记忆,但对这个时代的许多生活习惯,生活方式还是不能接收。

路上赶路没条件洗澡,身上早就臭了,昨天住在县里也没机会,今天到了家,终于有空了,他决心把身体好好的洗涮洗涮。

“到家了就是好,我家那几个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了。”老妇人叹气道。

“放心吧,五婆婆,我七叔他们肯定很快就能回来的。”

罗锋家里有两个很大的水缸,一口缸能存三担水,和小六把两口缸都挑满了,他们还各又挑了一担水。

厨房里,小妹已经又烧起了火。

“小六,一会你也好好洗洗,瞧你身上脏的,头发都出油了,我估计都有虱子跳蚤了。”

“哥,天冷,不想洗。”小六脏兮兮的却浑然不觉,他吸溜着鼻涕,手掌一擦,然后在身上一抹,看的罗锋直皱眉。

“不行,一定得洗,今天我们都要洗,一会小妹也要烧水好好洗浴一番。要常保持卫生清洁,否则容易得病,还有啊,以后早上最好是烧些开水凉了喝,喝凉开水比生水好,不容易生病。”

他不耐烦的对弟弟妹妹教导道。

“哥,要洗澡我到溪里去洗就好了,哪用的着烧水洗,浪费柴火。”小六不以为然的道。

看着水烧开,罗锋已经迫不急待的舀水倒入早准备好的一个大木桶里,他感觉现在浑身骚痒,甚至在路上的时候,不止一次的捉到了跳蚤和虱子,说实话,这些小玩意在后世的时候他根本见都没见过,可现在却清楚的感受到了他们的存在。

这些小东西在身上在头发里爬来爬去,让人浑身的不自在。

掺上些冷水,调好水温,罗锋脱的赤条条直接就跳进了木桶里,他甚至把头都埋进了水里,在水下憋的快受不住了才露出头来。

微烫的水,让他暂时感受不到了虱子和跳蚤的骚扰,甚至身上的酸臭以及油腻感也都消除,整个人前所未有的舒坦。

泡了一会,感觉身上那层厚厚的污垢已经泡松了后,罗锋开始狠命的揉搓身上的皮,一层层的泥垢被搓成黑色的长条,看着恶心,搓着却感觉上瘾。

几乎把全身都搓下一层皮来,看着皮肤终于露出了本色,罗锋感觉舒坦了许多。

桶里的水已经脏的跟墨水一样,上面还飘着层油渍。

换掉脏的不能看的水,重新倒满。

这回罗锋拿出事先弄来的灶灰洗头,灶灰就是草木灰,在没有洗发水的时候,这东西还是有不错的清洁发头的作用的,特别是能去油。

使命的揉,使命的搓,搓到满头长发起泡泡,再反复的洗,洗到后面已经感受到原本粘结成块的头发终于一散散滑散,感觉不到油腻。

连洗了三桶水,罗锋才终于擦干净身体,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衣服很旧,打着补丁,洗的发白可却十分干净。

换上这身衣服,甚至能感觉衣服有点点偏小。

这套衣服的式样是寻常百姓的穿着,上身是件齐膝的大袖衣,下身则是一条腿管裤,面料是麻布。

这种衣服式样称为褶裤,是自南北朝以来最流行的服饰,从贵族到百姓再到军人,都有这种服饰,只不过略有区别,比如贵族会在褶裤外加袍裳,他们的大袖衣的袖袍也越加宽大,而军人的袖袍更加窄小。

像罗锋这样的平民,便是直接穿着褶裤,衣袖很小,不会有多余的面料来宽袍大袖,裤子的腿很肥大,也俗称大口裤,在膝盖那里还会习惯性的要绑个绳带束缚。

虽然天已经变凉了,可穿的依然还是单层的,还没穿夹袄。

走到院子里,感觉整个人都清爽多了,似乎全身上下的毛孔都在散发着自由的呼吸。

“哥,我帮你梳头。”

小妹看到罗锋披着湿发出来,连忙拿着把木梳上前。

“好。”

小妹拿的梳子十分的细密,这种梳子又称篦子,是对付虱子的好东西,虱子很难过过那细密的梳齿,会被梳下来。

小妹梳的很认真,一遍遍的梳,每梳一次就要检查一下,若是看到有梳出来的虱子就会很高兴的通知罗锋,然后拿两个指甲碾死,吧唧一声,可恶的虱子终于被灭杀了。

梳理过后,小妹还细心的帮罗锋擦干头上的水,然后给他把头发盘起来,插了个木荆钗,最后再用一块布巾包起。

包的很简单,有点类似后来陕西农民头上的羊肚巾。

本来罗锋才十六,还没加冠成人,但他如今都已经开始服役,在大家的眼里他已经算是个大人了,因此没加冠但也开始将头发盘起,是个束发成童了。

“哥,你好精神啊,啥时给我娶个嫂子回来啊!”小妹看着洗澡过后的五哥神色飞扬,不由的有些出神的道。

跟姑母聊天后出来的秦琼看着罗锋,也不由的眼前一亮。

之前的罗锋跟个乞丐一样,而现在却精神抖擞。

“好小伙,若是换成皂衣,倒还真是威风凛凛的公家人了。”

“谢二哥夸赞,锅里烧了热水,二哥也洗洗吧。”

“要的,这一路奔波,也早感觉身上汗粘粘的不舒服了呢。”秦琼笑着说道。

等秦琼洗完出来,表兄弟俩个坐在大门前,看着黄昏下的田野。

“明天我就回去了,等有空的时候你和姑母他们也来历城家里住会。”

“嗯。”罗锋点头,刚刚回来,其实家里也还有许多事情要办,比如两个姐妹出嫁了,他还没去过她们的夫家,他还跟母亲商量好了,要为两个姐妹各准备十贯钱的陪嫁补送过去,身为娘家兄弟,总得为姐妹们撑腰的。

以前没条件没办法,现在有了点条件,总要补上的。

“我这趟回来也是告假,估计回去看望过母亲后,就得赶回登州军营去。”

“以后总有的是机会再见面的,二哥回了军营,我也还在章丘,有空我会时常去历城拜见舅母的。”

“我其实也没有什么可交待你的,你马上要到县衙当差,虽说只是个捕快,可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到哪里都得小心谨慎。你年轻,又是县令直接任命的捕快,在县衙里其实没根基没墙脚,只怕一步步的也并不容易,切记低调谨慎,这差事若能当就当,若实在不行,就辞了回家也是,安心在家几年,练好武艺,等你成丁,到时我想办法让你到军中来。”

第20章 民以食为天(感谢青翼追光五万赏!)

(感谢青翼追光五万打赏,恭喜荣升本书掌门,成为榜首第一人!)

清晨。

罗锋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这是他自来到这个时代后,睡的最舒适的一个晚上。虽然床很硬,铺的和盖的都是塞的稻草,但稻草晒过很蓬松暖和,有种草木的清香。

特别是洗了个澡后,身上没有了虱子和跳蚤的骚扰,让他舒服了许多。

这一睡就已经到了日上三竿,等他起来,发现母亲和嫂子们在织房里纺纱织布,织机唧唧的响着。

而小六也不见踪影。

大嫂看到他,连忙出来。

“二表兄一大早就已经回历城了,他见你睡的熟,便让我们不要打搅你。”

秦琼骑着黄骠马走了,走的时候给罗锋留下了一把横刀,还给罗母留下了十贯肉好。

罗母推辞不肯要,但最后他还是硬留下钱骑马走了。

“小五,你把钱送去历城还给你表兄。”

“娘,既然二哥把钱留下了,你就收下吧。两家亲戚,不必如此见外,二哥当兵在外,以后我多往历城走动走动,替二哥照顾好舅母也是一样的。”

十贯肉好很多,可罗锋觉得有时亲戚之间也不必太见外,金钱不过身外之物,亲戚间多来往多相互照顾比这重要。

“小六呢?”

“去给王家放牛了。”

小六每日给王家放牛,在王家赚一顿饭吃,另外一个月还有二米粟的工钱。

这个报酬很低,但对于一个乡下孩子来说,又还算是不错的收益了。若不是小六力气天生大,而且放起牛来很有天赋,那些牛都十分听他话,否则还没这斗米呢。

“小妹呢?”

“去地里拔草了。”

农家里总有干不完的事情,天一亮眼一睁就是活,干到黑也总干不完,就算是几岁的娃娃也总有事做。

罗锋家里有其中二十亩是种桑树麻树的,剩下的四十亩还要轮种,每年有十多亩休耕,实际上等于每年只能种二十几亩地。

就这二十几亩地,还因为是山坡贫地,因此往往只能种一季粮,间杂种点豆子之类的杂粮。

家里没有牛,以往耕地几乎都是人背犁,虽然地主家也有牛可借,但借牛得交牛租,牛租很贵,一般都是直接要地里收成的一成收益,老罗家向来是舍不得借牛的。

以往罗家有个铁匠铺子,农闲时打打铁,也能补贴下家用的。

家里也没有猪,因为猪崽不便宜。

家里只养了一些鸡和鹅,养鸡下蛋,蛋能拿到集市上卖钱换些针头线脑,而鹅既能看家,长大了还能卖钱。

罗母看着罗锋身上的衣裳,“有些短了,回头娘给你做件新的。天也冷了,要做夹袄,夹些丝絮才暖和。”

看着天不早了,罗母便让大嫂去煮饭。

大嫂应声,便去仓房米缸里量米做饭。

现在家里一家六口人,大嫂却严格按罗母的吩咐,只量了一升的粟。

这么一升粟其实只相当于后世的六市两,还是带着壳的,要是去了壳连半斤都不到。

“娘,家里还有粮,可以多做点。”

“有时还得想着无时,虽然说要秋收了,可你也看到了,今年地里没啥收获。咱们一家还得缴田租和义仓粮,这田租就要十五石,还要调绢五匹、绵十五两。”

做为大隋的子民,虽然罗家没有如额得到均田,可租庸调却没有打折的,不管你分到多少田,这租庸调都是按丁征收。

罗家有五个丁男,一个中男,中男暂时不纳租调只服庸,而每丁一年的租为三石粟,调为一匹绢或一端布,再加三两绵或三斤麻。

这个是固定的,然后还有一个是义仓粮,义仓粮本是地方百姓平时储粮备荒备灾的,到了现在实际上就相当于地税了,是按家族贫富程度和田亩数量来交纳粮食,向罗家虽然穷可丁多,一年依然得向义仓纳粮五石粟。

这么算下来,罗家一年得交粟二十石,还有五匹绢,以及十五两绵,这还没包括县里乡上里中的一些额外的摊派收费。

在今年家里几个壮劳力都不在家的情况下,这笔租调是笔极重的负担。

就二十来亩地,得交二十石的粟租,估计地里全收下来交完后,就没剩下什么了。

怪不得说大业朝,越来越不行,造反的百姓越来越多,盖因为朝廷虽富,可百姓却越来越穷,甚至连饭都吃不饱了,安能不反?

一顿一升粟,一天两屯也得两升,一月就是六斗,罗母觉得已经很费粮了。

可罗锋算了算,就这么一餐四两粟米,六个人吃,怎么够吃呢,一人分下来一两都不到,这年头油水少,更缺少副食,就靠吃这点饭,劳动量还大,天天这样吃,肯定会营养不良的。

“嫂子,量两升粟,咱们家这么多人,小妹小六都还是长身体的时候,总不能让他们吃不饱,至于粮食你们不用操心,过些天我就到县衙当差了,到时会有钱粮,还有,昨个乡正和里长不是已经答应分给我二十亩地了吗,咱们家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分了地今年也种不了了,要是你父兄他们不回来,只怕明年有地也种不过来。”罗母担忧的道。

“等过段时间,父兄他们肯定就都回来了的,你不用太过操心。”

最后罗母妥协,让量一升半粟。

罗锋也拗不过,只得答应了,这一升半粟实际上也才相当于零点九市升而已,依然不到一斤。

嫂子量了粟谷,然后便到正房前的廊下舂米,那里有一个舂臼。

罗锋过去打量了几眼,发现十分简陋,完全是纯手工的落后工具,一个石头制成的有盆口粗的臼,半埋在地下,然后是一根舂棒,有碗口粗的一根木棒,下端有一个拳头大点的碓头。

大嫂把带壳的粟米放进石臼中,然后双手握起舂棒,反复的舂打粟谷,使其壳脱落分离,舂一臼米,至少得舂三百下,就算是还年轻的大嫂,也舂的流汗不止。

舂米谈不上工艺和技艺,可却是个十分费力的活,罗母已经舂不动米了,这活计向来是家里两个嫂子轮流来做。

粟米舂完了,还得拿筛子去糠,把米里的石子灰尘等过滤出来。

一个舂米棒碓得有一米左右,五六斤重,反复舂三四百下,确实够累。

太落后了。

他记得李乡正家里就有一个磨坊,还有碾房。隔壁王庄的王地主家也有,但是到他们家去碾米磨面得要交钱或者米面,磨一石得交两升,一般人都不舍得,于是便只有用这种原始的舂米方法。

“娘,我们家自己装一个脚踏的舂臼吧,那样省力的多。”

“装个舂臼也要不少钱呢。”罗氏道。

“也要不了多少钱的,装好后以后都能省许多力气,我们还可以装个碾磨,这样以后碾米磨面也方便,甚至还可以帮别人家磨米碾面赚回点本钱来。”

罗母她们觉得人工不值钱,虽然自己舂费时费力,但不需要先投入成本,而且如罗家这样的家庭,也确实没有钱可以先投入,慢慢的也就习惯手工舂米了。

但罗锋觉得这样太不划算,效力低下不说,还累人。况且,装个碾磨,虽然前期花点钱,可不但能自家用,也能帮别人家碾磨,不管是收钱还是收米面,这个加工费都会是很不错的收益,时间一久,先期的投入不倒能够收回,还能赚更多收益。

“大嫂,让我来舂吧。”

罗锋瞧了会,见大嫂舂的吃力,便主动上前。

“舂米是妇人的事情,小叔还是让我自己来。”大嫂很客气,她嫁入罗家说来也两年多了,可却至今还没生育,倒不是她有什么问题,而是自嫁入夫家以来,丈夫便常常受征召出门做役,长年不在家中,夫妻聚少离多,便一直未能怀上。

“反正我现在有空,让我来吧。”罗锋直接抢过舂棒便舂起米来。

刚开始的时候还觉得挺轻松的,可时间一久,握着五六斤重的舂棒便渐感沉重,甚至到了后面也开始身上出汗了。

一升半的陈粟,罗锋硬是舂了小半个时辰才舂完,本来嫂子来舂还用不了这么久时间。

“用了小半个时辰才舂了一升半的米,真是还不如嫂子。”

“舂米本就是妇人之事。”大嫂笑道。

筛好舂好的粟米,然后淘米洗净,下锅煮,煮开好再下了如葵菜、菘菜这些当下的时令蔬菜,再掺杂些晒制好的笋干啊、咸菜等进去煮。

最后罗母甚至珍重的拿出一条咸鱼干,让大嫂切了半条下来,切成碎屑放进锅中一起煮。

一升米的陈粟,最后煮出了一大锅的稀粥。

粥很稀,稀的能照出人影,立不住筷子,黄色的粟米粥掺杂着绿中带黄的菘菜叶子等,乱炖大杂烩,闻着倒像是一股子猪食。

相比起昨天的猪油煮不托,今天的这锅小米菘菜咸鱼粥让罗锋很没胃口。

“娘,吃了饭我带小妹和六弟去四姐家,明天我再去五妹家看看。”

“让小六给你带路就好,小妹就不用去了,路远带着麻烦。你看看她们过的怎么样,家里缺什么,回来我们好给她们补份嫁妆。”

第21章 娘家人

“五哥,我也想去三姊家。”

小妹见罗锋牵出了大黑马,便悄悄放下手头的事情,绕到大门口等着罗锋央求着要一起去。

“小机灵鬼,你以为你刚才那鬼鬼祟祟的样子娘没看见啊?娘早瞧出你那点小心思了,只是没说破而已,走吧。”

小妹吐了吐舌头,一脸兴奋。十岁的姑娘,平日里整天不是做家务就是拔草等,难得有次机会出门做客,自然是开心的。

“上马!”罗锋一把抱起小妹坐上白蹄乌。

“啊,哥,好高啊。”坐在马上,小妹有些慌,她还是头次会马。

“不用怕,哥在旁边看着呢,你看白蹄乌很温驯的。”

这匹马毕竟十岁口了,而且以前一直是做拉车的挽马,因此脾气很温和,小妹坐在它背上,它也只是点了点头。

罗锋自己还不会骑马,便牵着马走在前面。

········

已经入了秋,可天气却依然如盛夏般炎热,都说立秋之后还有十八只秋老虎,新妇罗莲儿坐在自家小院里一边晾晒着药材一边擦汗。

这天气,早晚有些凉了,可白天却又热的烦人,热气直透到骨子里,随便动几下身上便汗粘粘的腻乎。

新婚燕尔,可丈夫却没时间呆在家里,前天里长乡正陪着县里户曹的帮闲赵三来过家里,要求他们家入冬前要交五张鹿皮,十根雉鸡翎。

丈夫拿出家里自酿的百果酒好生招待,又把家里熏晒的兔肉、鱼干等拿出来招待,好说歹说才最后得了允许,五张鹿皮改成两张鹿皮,五张兔皮,十根雉鸡翎也改成五根。

但是要求必须在入冬前如数交到县衙,否则后果自负。

丈夫疤脸儿知道后果自负是什么意思,近年来不但劳役繁华,而且租税也催的紧,地方衙门的各种摊派也多,交不出来的百姓,便会被抓到县衙门戴枷示重。

第一次枷一天,而第二次还交不上,便要先打一顿板子再枷三天。

大家称之为竹笋炒肉和老虎枷,一般人是撑不住几次的,到第三次不但要挨板子、戴枷,甚至还要站站笼,那站笼极狭小,人关在里面,蜷伏而不能屈伸,没有人能站站笼超过三天还活着的。

赵三虽然只是县衙里户曹的一个帮闲,可却没有人敢置疑他的话。

疤脸儿是猎户,平时就要向衙门另交一些猎物筋骨皮毛等,而现在这个时候又要求两张鹿皮、五张兔皮和五根野鸡翎,这确实让张疤脸儿为难。

为了不用吃竹笋炒肉、戴老虎枷,他新婚的第三天就上山去了。

经常好几天才回一趟家,住一夜又匆匆的进山去,可这么久时间,也才只凑齐了五张兔皮。

两张鹿皮,只猎到一头鹿得了一张皮。

而要求的五根野鸡翎,到现在更是一根都还没凑齐。

鹿难寻,野鸡翎也难弄。

野鸡翎只有那些公野鸡才有,而且衙门要求的野鸡翎还有长度标准,必须得是那些大野公鸡才有,一只野鸡上还只能取到一根这样的翎。

而这样的大野公鸡是最难猎到的。

猎不到想买来上交充任务也难,因为并不只是他一人得了这样的任务,好多猎户都得了县里摊下来的任务,如今不但一张鹿皮难求,而且一根野鸡翎也同样难求,山里到处是那些进山打猎的猎户们。

眼看着离入冬没多少时间了,这鹿和野鸡就更难猎了,罗莲儿也暗暗为丈夫忧心。

“莲娘,疤儿还没回来呢?”屋里传出一道妇人声音,这是莲儿的婆婆,如今有病在身,卧床不起,平时还得她照顾着吃喝拉撒。

公公早年进山打猎被豹子咬死了,就捡回来几根骨头,而丈夫脸上的疤也是那次被咬的,当时父子进山打猎遇到头饥饿的豹子,最后她公公拼了命,也只是让儿子逃过一劫。

丈夫赵疤儿本来还有三个哥哥,不过早就分家另过了。三个姐妹也都出嫁,家里日子也不好过,难得能回来一趟。

“娘,还没回呢,这次进山已经三天了,我估计着今明两天也应当会回来一趟了。”

“这眼看着离入冬也没多久了,可现在鹿和野鸡越来越难猎了,这冬也不知道要怎么捱过去了,我昨听邻居的五婆婆说今年要是交不了任务,到时就要被抓去河北挖运河呢。”婆婆说着就叹气。

莲娘听了也是面色灰暗,自己的五弟就是入夏后去河北挖运河,然后到现在都还没加来,小五才刚满十六,那么年轻就去那么远地方做役,也不知道现在还好不好。

正想着,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三姐,三姐,在家么。”

莲娘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家里最小的五妹来了,她连忙放下手头东西,“小妹,你怎么来了,可是家里出啥事了?”

快步上前打开小院柴门,结果却看到门外除了小妹还有一个牵着马的男子。

“姐,才三月不见,就不认得弟弟了么?”

罗锋笑着打招呼。

罗莲儿却还是愣在那里,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确实是自己的五弟,可是看着又有些不太一样,站着笔挺,衣着整齐,特别是眼睛里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一瞬间,她感觉到,这个弟弟长大成人了。

“你回来了?”

“嗯,昨天刚回来的,村里同去的八个人都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罗莲儿连忙上下打量弟弟,生怕弟弟哪里少了一块。

“姐,来的匆忙,也没带什么,就带了三斗粟谷。”

这是罗锋来时罗母让带的,当初家里没办法,赵家出了三斗粟就同意把女儿嫁过去了,如今家里情况好了些,罗母便让罗锋带上三斗粟来三女儿家看她。

“这是什么意思?”罗莲儿有些不解。

“姐,你看这匹大黑马,这是五哥刚买的呢,花了十贯钱。”五妹在一边献宝似的道。

罗莲儿看着那匹马,很惊讶,弟弟居然还买了马,十贯钱?

“弟,这马怎么回事?”

罗锋笑着便简易的把自己回家路上如何遇贼,又如何遇到表兄秦琼,还怎么擒了贼匪救了县令千金最后获赏的事情说了一遍。

“天啊,都是真的?”

“嗯,都是真的,这次得的赏钱和县令千金的谢礼加起来足换了数十贯白钱,而且县令还让我到衙门做捕快,快班的正编捕快,过些天就去报道了。”

罗莲儿跟做梦一样,想不到五弟回来了,而且还有这样的际遇。

“三姐,我和娘及嫂嫂们商量过了,你出嫁时咱家没办法,让你空着手出的门,实在是亏欠你了,现在家里情况好点,所以我们决定给你补办一份嫁妆,给你和四妹一人补十贯钱的嫁妆,你有啥需要的,我们就按你的需求来采办。”

罗莲儿张大着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第22章 帮闲

“小六怎么没来呢。”三娘问起那个有些痴傻的小弟。

罗锋无奈的摊手,“本来说让他带路的,结果一大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人影都找不着。”

“肯定是又跟杜大跟辅三一起去野了。”小妹在一边嘟着嘴道,小六比他也就大两岁,但很多时候她倒更像是个姐姐。

“杜大跟辅三是谁?”三娘问。

“杜大和辅三是小六的狐朋狗友,三个人在一起准没好事。”小妹说道。

罗锋倒是不以为意,既然只是朋友顽伴那就不用担心,都才半大的小子能惹出什么事来。

“姐夫呢?”

“进山打猎去了,衙门里让你姐夫入冬前交两张鹿皮、五张兔皮还有五根野鸡翎,可哪有这么好弄,这两月,你姐夫有点空就往山上跑,可到现在也还只猎到一只鹿和几只兔子,野鸡翎一根都没弄到。”说起这事,三姐就不由的叹气连连。

“莲娘,谁来了?”

屋里传来赵母的询问声,儿子不在家,她又卧床不起,听到有外人声音不免担心。

“娘,是我兄弟来了,在河北挖河的五弟回来了,还带了三斗粟来。”罗莲儿有些自豪的向屋里高声说道,说起三斗粟谷其实她心里一直有些耿耿于怀的。当初若不是家里男人都外出做役,家里揭不开锅了,她也不会嫁给赵疤面儿。

而家里穷,出嫁里什么嫁妆也没,也让她进门后一直有些抬不起头来。特别是如今丈夫整天进山打猎,家里都顾不上,日子一天比一天苦,同样也是快揭不开锅了。

赵母一听三斗粟,忙问,“那三斗粟不是给你家的娉礼吗,怎么又送来了?怎么,你兄弟难道不同意你的亲事,现在要来反悔吗?我说老四媳妇,你都已经入我赵家门两月了,可不能又反悔!”

罗锋听了,忙一边往院里走一边道,“阿娘,你误会了,我今天来不是来反悔的,相反,我是来祝贺来的,三姐成亲时我不在家,如今回来了,自然得来走一走。三斗粟谷也没别的意思,都是一家亲戚。”

赵家的小院其实也不大,而且很老旧。

罗莲儿把赵母扶到厅堂,与罗锋和妹妹见过,然后罗锋行了礼,说明了来意,这让赵母也是大为惊讶。

“阿娘,你看家里有什么需要的,我们罗家给我姐准备了十贯的陪嫁。”

赵母先是不信,后来听莲娘把弟弟怎么立功怎么得赏的事情说了一遍后,倒有些半信半疑了。

“能不能帮着买张鹿皮和十根野鸡翎,先帮我们家把这衙门里的差派交了先?”

鹿难猎,野鸡也难猎,完不成差事,儿子就得到县里去吃板子戴枷。

罗锋刚才就已经听姐姐简单的说了下这衙门摊派的任务,据他的了解,这任务县衙有是有,但其实已经是走了样。

衙门向下面的猎户征一些山货皮毛是有的,但绝不会有这么多。正常情况下,姐夫顶多接到衙门征要一些猎物皮毛或是折钱,但不会很多。绝不可能说一下子征十张鹿皮,吃喝一顿后就改成两张鹿皮,还要加上十张兔皮和五根野鸡翎的情况。

很明显,那位户曹的帮闲要么就是私自加大了任务,要么就是上面层层加派导致的。

“阿娘放心,我现在被县令招到县衙做快班捕快,回头我帮着打听下是什么情况,若真要交这么多,到时再说不迟。”

罗锋心里其实百分百肯定这县衙里的摊派是没这么重的,这肯定是户曹那边和那个帮闲层层加派的,因为说来县衙户曹有个曹佐,算是比主簿低一级的吏员。

而整个户曹统管全县的钱粮税赋征收以及人口户籍等工作,事务较繁重,可整个户曹就他一个曹佐和下面两个史,一共就这三个吏员,但一县这么多人口这么多事情,靠他们哪做的完,于是他们便招募帮闲,让他们分管协助。

但户曹就只有他们三个吏是有薪俸的,下面的帮闲上面是不会有钱粮发下来的,全得靠衙门自己,而县里也不管,得靠户曹自己想办法解决。

他们能有什么办法呢,县里虽有点公廨田和公廨钱,但那个收益是要供给县令、县丞以及曹佐等官吏们的,帮闲们哪有这个的份,可是户曹手里有权,于是他们便利用自己的职权,在征发税赋钱粮的时候,在其中加派。

本来户曹就加派了,而帮闲在具体征收的时候,又再加一层,于是这样层层加码层层扒皮,自然百姓的负担就越来越重了。

这种事情上面并不是不知道,而是明摆着的事情,但朝廷向来是明知而不管,毕竟大隋朝廷拥有万里之疆,可有正式品阶的官吏却才几千人。朝廷也只负责这几千人的俸禄钱粮,其余的各种吏也好,役也罢,是根本不管的,全靠自己想办法,至于他们想什么办法,那都是明摆着的事情。

这也就是所谓的官场潜规则了。

快到天黑的时候,姐夫赵疤面终于回来了。

他脚步沉重,浑身疲惫,却又忧心忡忡,上山三天,只猎到了两只兔子一只竹鸡和三只山鼠。

最迫切需要的野和雉鸡却一只也没猎到。

“莲娘,我回来了。”

疤面迈进家门,收起脸上的忧心,强打起笑脸对着屋里喊道,“我猎到几只兔子竹鸡和山鼠,今晚可以吃顿肉了。”

出来迎接的却是个身形笔挺的束发少年。

“姐夫。”

赵疤面愣了下,没见过这少年。

“你是?”

“官人,这是我五弟,昨天刚从河北挖河回来,刚送三斗粟谷来,对了,我五弟如今是县衙的捕快了。”

赵疤面长的很高大魁梧,虎背熊腰孔武有力,不过一抬头那张脸却能把小孩吓哭,他的左面半边脸有个很大的疤,几乎遍布了半张脸,就算他留着浓密的络腮胡来摭掩,可依然能看的很清晰。

“原来是小五啊,来就来,怎么还带粟谷来,家里人多嘴多哪还有余粮啊。”他笑着伸手拍了拍妻弟,然后道,“怎么刚挖完河又要去县里服差役,到快班当差服役可不是好差事,我以前也做过,各种脏活苦活轮着来,可好处半点没有。”

他还以为妻弟是被招去县衙服差役呢。

莲娘在一边道,“不知道别瞎说,我弟救了县令千金,还得到新来郡丞称赞赏识,如今是被县令亲自招到县衙做捕快,不是帮闲,更不是差役。我弟刚才说,能帮你把衙门差下的鹿皮等差事给解决了呢,还不快谢过我弟。”

赵疤面这下真是又惊又讶,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弟可是把蓝面十八鬼给擒了。”

“那更不可能了,蓝面十八鬼多厉害,你弟怎么可能擒的了他们?”

“姐夫说的没错,我确实擒不得十八鬼,不过是恰巧半路遇到历城我舅家的二表哥叔宝,我与他还有几个同乡一起才万幸擒下十八鬼。”

“这居然是真的?”赵疤面惊讶之下,那半边疤面都涨紫了。

“疤面,在家没,你家的毛皮什么时候缴啊,告诉你,可没多少日子了。要是到期缴不清,到时可别怪我不讲情面,跟你说,县衙的板子和木枷可不好受!”

院门外,一道干冷的声音飘进院来。

第23章 狐假虎威

人未至,声先到。

随着这道不善的声音之后,几个人直接推门闯进院子里来。

姐夫赵疤面一见来人,脸上先是抽抽了几下,然后迅速堆起了笑容,他佝着腰向来人走去。

“原来是赵当家的来了,快坐快坐,莲娘,却倒碗水来。”

“不用了,我来可不是要喝你家水的,我就问你,这鹿皮和野鸡翎什么时候交啊?”

“赵当家的,你也知道,如今这长白山上一鹿难猎,那些野鸡就更难猎了。”

“这我可不管,你要是猎不到鹿打不到野鸡,那是你打猎的本事不行。告诉你,若是交不出皮毛,你趁早折钱交差,这样你好我也好。咱们呢,也算是本家,我呢也照顾着你一二,你若是没鹿皮和野鸡翎,我可以卖你,价格呢好说,一张鹿皮我就算你五贯钱,一根野鸡翎一贯,怎么样?”

罗锋站在一边,看着虎背熊腰的魁梧汉子,却在一个瘦竹竿般的男子面前低腰下气,不由的心里直摇头。

都说胥吏奸滑,狐假虎威,在乡间做威做福,鱼肉百姓,今天算是亲眼见识到了。

这姓赵的还并不是胥吏,他不过是一个胥吏的帮闲,却也假借着衙门的虎皮在做威做福,果真是横行霸道。

“赵当家?”

罗锋越众而出,走到姐夫面前,对着赵帮闲拱了下手。

“我是,你是哪个?”

“赵四郎是姐夫,我是他小舅子,我姓罗,平时大家称我为罗五。”

“哦,原来你是疤面的小舅子啊,怎么的,你要帮他交皮毛还是交钱?”赵老六很不客气的问,仰着鼻子瞧着罗锋,一点也没把这个年轻人放眼里。

罗锋却只是笑了笑。

“赵当家的是县衙哪位佐史下面办差?”

“你打探这个做什么?”

罗锋却只是继续道,“听说是在王户佐的下面办差帮闲,我昨日在县里恰巧见过王户佐,人不错很和善,他昨个还敬了我杯酒,说是以后同在一个衙门办差,要相互照应呢。”

这话没错,罗锋救了县令之女,还得县令和郡丞赏识,新被提拔为捕快,虽然跟王户佐地位没法比,可奈何人家跟县令的关系特殊啊,因此身为老油条胥吏的王户佐也跟罗锋敬了杯酒,拉了拉关系。

“你?”

赵老六这下有些疑惑了,不是说疤面媳妇娘家穷的揭不开锅,所以疤面才拿三斗粟就捡了个漂亮媳妇回来吗?怎么现在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舅子却又说在县衙跟王户佐喝酒?

“哦,可能有些事情赵当家的还不知道,蓝面十八鬼被擒之事你听说了没?”

“听说了些。”赵老六点头。“我本家堂兄本就是县衙的捕快,因为这事还丢了差事,听说那蓝面十八鬼是被历城的一个府兵给擒的。”

“那你听的消息不太准确,确切的说是历城的秦叔宝跟咱们章丘的罗五还有七位乡民一同擒下的,那位罗五正好就是我,还有你那位堂兄被免去的捕快之职位,如今恰好就是被县令给了我!”

说着,罗锋拿出一块腰牌亮在手上。

这是一块铜牌,正面是捕快二字,背面则是章丘县三字。

在衙门帮闲的赵老六岂会不认识这面捕快腰牌,县衙里有这块牌子的人就十个,是快班里十个正编捕快的身份标识,就连那些副捕快们都没有。以前他堂哥就有一块,可是如今他被免职已经被收回这块牌子了。

“你可以仔细看一下,这捕快二字下面,还有我的名字。”

赵老六凑过头来细看,果然见捕快下面还有四个小字,罗五之牌。

这下确认无误。

赵老六脸上表情很精神,想笑又像哭。

他怎么也没料到,疤面的妻弟居然是擒拿蓝面十八鬼的人之一,更料不到他就是那个走了狗屎运得了县令赏识还破倒成了捕快的家伙。

他赵老六虽然在县衙户曹帮闲多年,可说到底还只是一个帮闲而已,跟快班正编的捕快根本没法比。

况且人家还是县令的红人呢。

“兄弟,不,罗捕头,兄弟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赵老六变脸很快。

“哎,赵当家的话说哪里去了,我只是捕快可不是捕头,况且这还没正式任差呢。这也是我们兄弟有缘,提前在这里就见着了,说来你还是我姐夫的本家,咱们都是自己人呢。”

罗锋虽然说这副身体才十六岁,可实际心里却已经是两世为人,当然也知道这个什么该摆出什么样的态度来。

赵老六虽只是个小帮闲,可也没必要得罪他。

“赵当家的,进屋坐会,咱别站在这说话了,正好呢,我们兄弟俩先认识认识一下,我呢还有些事情要劳烦一下你帮忙。”

“有事罗兄弟你尽管吩咐,我老三别的本事没有,但在县衙多年,各处关系倒是都门清。”赵老六拍着胸脯道。

罗锋不管他推辞,把他拉到厅堂,赵老六便只好把自己两个帮闲也一起叫进来坐下。

“是这样的,我姐夫的任务能不能帮帮忙?”罗锋给赵老六倒了杯水,然后着他。

赵老六表面笑嘻嘻,心里很苦逼,他知道自己这次碰到硬石头了,谁能想到这赵疤面儿居然有个小舅子走狗屎运一下子当上了捕快,还是县令钦点的呢。

“罗兄弟,既然都是一家人,咱们就不说两家话。本来呢,上面交下来的任务确实重,但是呢,咱们也得照顾自家人。你姐夫差的那个皮毛呢,我这边给他补上了,反正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一码归一码,我们怎么能让赵当家的破费呢,你之前不是说你那里有些皮毛吗,那市价卖我们,我们买来交差。”

赵三腾的站起来,“看你这话说的,你这样说就是看不起我老三了,一点皮毛,我能要你的钱吗?我能要你的钱吗,要你的钱那我以后还怎么出去混?你要是真把我当自家人,那回头我就送你这点皮毛,别跟我提钱不钱的事情。”

两人你推我辞,旁人看的倒是情真意切。

可罗锋和赵老六心里都清楚,这不过是表面做戏。

“既然赵当家的你这样说,那我不收也不行了,姐夫,你看赵当家的这般好意,咱也不能冷了他的一腔热血,你就收下吧,反正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咱们以后互相照应多往来就是了。”罗锋对姐夫说道。

“收,不收你就是瞧不起我,不把我老三当成你的本家兄弟!”赵老六还拍着胸脯对疤面喊道。

赵疤面倒是被搞的一头雾水,不过最后还是点头同意了。

于是乎,原本如山一样压在心头的差事,现在就这样完成了。

“罗兄弟,四哥,兄弟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忙,改日兄弟再来登门拜访!”赵三见事情谈好,便起身告辞,匆匆而别。

第24章 烤竹鼠

赵老六灰溜溜的走了,姐夫疤面倒还是有点懵懵懂懂。

“这赵老六今日怎的突然这般好说话了?”

罗莲儿对着榆林疙瘩脑袋的丈夫摇头,“你啊,到现在也没看出来不是他赵老六突然发了好心,而是忌惮我兄弟吗?”

她以前也是跟着母亲读过些书识过字的,人比丈夫聪明的多。她早就看出来了,这赵老六征的皮毛数量,肯定比衙门征的多,这是假借衙门之名擅自加征肥自己之利。

只是以前一般人就算知道也没办法,毕竟民不与官斗,这赵老六虽只是帮闲,可也是衙门里的人。但现在不同了,她兄弟如今是县衙捕快,还得县令赏识。只要他兄弟把这事情拿到县里随便打探一番,就能弄清楚里面的猫腻,知道赵老六倒底借机加征贪污了多少。

若是把这事情往县令面前一捅,这赵老六就吃不了得兜着走。可兄弟却没把这话说出来,而是说要出钱到赵老六那里买皮毛交差。

这赵老六岂有不懂这里面意思的道理?

这是弟弟有意放赵老六一马,不想跟他翻脸的意思,既然弟弟愿意放他一马,那赵老六自然得投桃报李,他说送皮毛帮交差,其实是替他自己了事。

两个人都是聪明人,没有把事情说破而已。

可怜丈夫却懵懵懂懂,感叹丈夫木讷之时,罗莲儿也不由的惊讶弟弟似乎真的变化好大,以前的他虽然也很聪明,可却绝不会有这等心思,处理这件事情肯定没有这样拿捏的好。

现在既帮自家免了这皮毛的差事,又没跟赵老六闹翻关系,这等心思灵巧真是让她佩服万分。

跟丈夫一番详细解释后,赵疤面儿不由的长叹一声,“原来是这样啊,你说你们的心思怎么就这么多弯弯绕呢,有啥事就不能明着说吗?”

“五弟啊,不管怎么说,今天真是太感谢你了,要不然,你姐夫我入冬后就只能到衙门前去打板子戴枷了。”

“姐夫,我姐都嫁给你了,咱们何必还说的这么客气呢。”罗锋笑着道,然后故意转移话题,“我刚才看姐夫你从山里打了好几样猎物呢,有山鼠有竹鸡还有野兔呢,这些可是好东西,我挖河的时候可是学到一些烹饪的技巧,一会我来动手,让你们尝尝我的好手艺。”

“哎呦,小五,到姐家里来做客,怎么还能让你下厨房呢。再说这做饭,本就是女人的事。”

“姐,这你可就说错了,男人怎么就不能下厨了,一会我就让你见识下什么叫厨艺本事!”

罗锋笑着招呼小妹一起到厨房去,刚才看到那几只野物,他就已经有些心动了。

这可是真正的野味了,到后世的时候,连野猪都能成为国家保护动物,菜市场上根本买不到什么真正的野味。

就连竹鼠都是人工养殖的,吃起来味道差远了。

竹鸡是姐夫下陷阱捕捉到的还是活的,两史兔子有一只死了,被姐夫扒了皮已经差不多晾成肉干了,还有一只虽然有些焉头巴脑的但还是活。

三只山鼠也就是竹鼠,倒都是活的,这玩意生命力很顽强,一对大门牙可是相当凶悍,啃起竹子来就跟吃面条似的。

他脑子里一转,瞬间就决定了这些家伙的命运。

“竹鼠爆炒,竹鸡炖汤,兔子红烧!”

姐夫疤面在一边呵呵的笑着,平时猎到野物,除非是死了的,否则活的是舍不得自己吃的,得拿去卖了换钱。

但是今天,他心头放下一件重事,当然也就不在意那点野味了,小舅子可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小妹,拿点稻草来,咱们先把这竹鼠烤一烤。”

趁小妹去取稻草的功夫,罗锋先拿出菜刀把肥嘟嘟的竹鼠一刀背敲晕,然后趁它晕着再敲了几下,直接敲死。

敲死了后也不急着开膛破肚,而是让取来稻草的小妹先引火烧水。

水烧开后,把还带着体温的竹鼠扔进去烫,趁着滚热的劲把毛刮掉,刮的它光溜溜之后,放到火上烤。

这样既能烤去皮上的细毛,同时又能把竹鼠外皮烤的焦黄,这样一会炒起来才这皮才会既韧又香。

姐夫疤面儿蹲在地上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罗锋的操作,看他行云如水般的处置那只可怜的竹鼠,疤面儿觉得这个小舅子越来越有意思了。

稻草烟熏火燎后,足有五斤多重的竹鼠越发的膨胀起来,表皮金黄,看着倒跟只小烤乳猪一般。

罗锋不由的感叹,不愧是没有污染的年代啊,姐夫抓三只竹鼠,每只都有五六斤重,而要是在后世的时候,能抓到一只两三斤重的野生竹鼠都很了不得了,而且还能卖个极高的价格呢。

但是在这个时代,除了普通的穷苦百姓,是没几个愿意吃这竹鼠的,在他们眼里,这竹鼠可是比狗肉、猪肉还更上不得台面的。

不过罗锋却向来喜欢吃竹鼠的,竹鼠又不是地鼠,竹鼠可是正经山货美味啊。

“烤的差不多了!”

罗锋通过表皮的颜色,就已经能分辨出火候。

少烤一分则太嫩,多烤一分则太老,此时刚刚好。

“我来剁。”

疤面姐夫自告奋勇,一截樟树桩就是案板,他直接拿出劈柴的斧头来剁竹鼠。

“剁大块一点,这样吃起来有肉。”罗锋交待。

“好勒。”

疤面拿着沉重的劈柴斧却似手若无物般轻盈,手拿大斧在烤的发胀的竹鼠肚子上轻轻一划,顿时就给它开膛破肚了。

小妹饶有兴趣的蹲在一边全程观看罗锋烤竹鼠和姐夫破竹鼠。

“等学会了,以后我也要这样做竹鼠给娘和哥吃!”

“嘿,胆挺大的,又烤又剖的你不怕啊?”

“怕啥,这是吃的东西,有啥好怕的。”小姑娘根本不觉得哪里有什么可怕的,更不觉得说竹鼠有什么可爱不能吃的。在它的眼里,竹鼠就是食物,是美味,是一盘肉。

“姐,家里有葱姜蒜吗?”

“有。”

罗锋没有要求其它的什么调味料,但葱姜蒜这些都是很普遍的东西,至于什么料酒啊酱油啊八角桂皮胡椒这些,虽然这个时代有,但他估计赵家肯定是没有的。

而辣椒,嗯,要到明朝时才会传入中国呢。

不过肉新鲜,其实并不一定要多少调味料,太多的调味料反而会掩盖点食物本身的味道,少量的一点佐料,才能更好的吃到顶极食材带来的美味。

第25章 逃役

活蹦乱跳肥嘟嘟可爱的竹鼠,很快就变成了一块块连皮带骨的大块肉块,装了小半个木盆。

用葱姜和盐简单的腌制了小半个时辰,罗锋准备爆炒的时候发现了一个问题。

姐夫家的厨房跟他家的其实差不多,屋里一个火塘,然后上面架了个简易的几乎不能称为灶的灶,上面是一口大肚壶的陶锅,说是锅倒不如说是个瓦罐。

这样的大肚陶锅是不可能爆炒的啊。

身为吃货的罗锋顿时感觉到一阵挫败感,他被一只陶锅给打败了。

没有铁锅,连个碟形的陶锅都没得,这还怎么爆炒竹鼠啊。

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哥,怎么还不动手啊!”

小妹盯着那一大块一大块的竹鼠肉,忍不住出声催促了。平时可是难得吃上一块肉的,如今见到这么大一盆肉肚子都在不停的咕咕响了。

“家里还有其它的锅吗?口浅点的那种有吗?”罗锋问。

结果身为一之主的疤面告诉罗锋没有,“家里就这一口锅,没第二口了。”

得,爆炒竹鼠吃不成了。

无奈之下,罗锋只好改成炖竹鼠了。

烧水,下肉,炖煮竹鼠肉的时候,罗锋不由的有点垂头丧气的,他心里在为痛失了一顿爆炒竹鼠肉而低落。

“小五,你过些天去县衙当捕快,可以带我去么,我去当你的帮闲。”

姐夫搓着手,似乎是考虑了许久,终于问了出来。

“姐夫想去当帮闲?为何?”

疤面想的很简单也很直接,就是觉得如今日子难混。他们赵庄也是人多地少的地方,当年他爹被豹子咬死,均田分的地就被收了回去,只留下了十亩永业田传给他。

那时他三个兄长都分家了,他还未成丁,就守着这十亩薄田跟老娘相依为命,地太少不够活,就又拿起猎弓上山打猎填补家用。

一年一年,因为穷,又因为脸上这个疤,他到今年二十六了才娶媳妇。

现在娶了媳妇,家里日子依然难过,地太少,种地活不了命,可打猎也难,本来上山打点猎物,皮毛换点钱,可现在上面动不动就要征收皮毛,越要越多。

“你放心,你姐夫我长的粗壮,有把子蛮力,而且我猎弓用的好,箭射的准,要是做你帮闲,能帮到你忙的。”

“做帮闲能得份收入养家糊口,而且若是做了帮闲,有衙门里的关系,还能躲避劳役,不用出远门做夫役。”

疤面不愿意离家去做役,因为家里有老娘,如今又有了新媳妇儿。

罗锋倒是没有料到姐夫有这要求,帮闲有些类似于后世的协警。

没有正式的俸禄薪水的,他们的收入就是靠一些灰色收入,地位更不可能高,但姐夫也说出了想做帮闲的一些想法,比如说帮闲的油水还是不错的,特别是小舅子做捕快,他做帮闲的话肯定更有机会捞油水,再一个,做了帮闲,有衙门的关系话可以逃避夫役,不用外出做役了。

县衙里有三班,每班有十个正编的衙役,罗锋隶属快班,上面一个捕头,下面九个捕快,总共十个人。

但是维持这么大一个县的治安,负责捕盗辑贼,这么十人肯定不够。

于是每个捕快都会有两到四个副捕快,每个副捕快手下还会有数量不等的帮闲,甚至帮闲的手下还会有一定数量的捕役,那些捕快、副捕快、帮闲,相当于全职的,而那些捕役,则是由县衙征召乡民们轮流充当的一种差役。

说来一个捕快其实就相当于一支队伍,各有人马,数量还不少。

捕快就相当于这个队伍的头头了。

罗锋当了捕快,肯定也会有自己的帮闲队伍,他当然也会有权决定自己队伍的人手。

起码让自己的姐夫作个帮闲是没问题的。

“姐夫,当捕快做帮闲其实也没那么轻松的,要辑贼捕盗,要维持治安,任务不轻,而且经常可能会遇到一些危险的时候。”

“这我不怕,姐夫跟你说,当年我在那只豹子口下差点没命,没了半张脸,后来我苦练本事,我的弓射的不差,而且我力气也大,真遇事我不但不会拖累你,还能帮你。”

见姐夫态度这么坚决,罗锋也就不再犹豫。

“好,既然姐夫愿意来给我帮闲,我当然求之不得,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多个自家人也多份帮衬。”

“姐夫谢过你了,小五。”

没有铁锅,将近着用陶锅,罗锋最后还是整了几个硬菜,炖竹鼠,炖兔肉,炖竹鸡,再加了一道水煮菘菜,倒也是凑了四个菜。

饭是罗锋从家里背来的粟米煮的。

“好吃,真好吃。”

虽然炖煮的竹鼠没有爆炒的香,但小妹却依然觉得这是它吃过最美味的食物了,吃一口赞一句。

而姐姐莲娘和赵母虽然没有小妹那么夸张,但却也是嘴下不停,筷子连伸。

“刚才小五说他厨艺好,我还不相信来着,想不到这本事还真有一手,好吃,香!”

疤面姐夫夹起一块肉,刚入嘴嚼了两口就停不下来了。

“真想不到,这竹鼠居然做的比牛羊肉还好吃呢。”姐夫称赞。

“你吃过牛肉吗?别瞎说。”

莲娘对丈夫的吹牛很不满意,一般人家谁有什么机会吃羊肉,至于牛肉更不可能吃到了,耕牛可是不得私宰的,要是私宰耕牛那得被官府抓去打板子甚至徒刑。

赵家连自家的耕牛都没有,更别说吃过牛肉了。

“小五,回头你把剩下的那两只竹鼠,还有那只兔子一起带回家去,给娘也做道这样的美味。”莲娘笑道。

赵母也点头,“都带去,我们家疤儿经常上山打猎,这些东西倒是经常能猎到的。拿些去给亲家母尝尝!”

一顿饭吃的大家万分满意,小妹甚至吃的肚皮都撑起。

“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还得赶路回去呢,这路上还有十多里路呢。”

坐了一会后,罗锋就告辞。

走的时候,罗锋把放在黑马旁边的袋子拿来,“姐姐,姐夫,这是十贯白钱,这是我们罗家给姐姐补的嫁妆,本来我是打算先问问你们有什么需求然后给你们置办物品,现在想想还是直接把这钱给你们,你们想要添置什么就自己添置吧。”

罗莲儿和赵疤面他们都不知道原来这是一袋子钱,更想不到有十贯,而且还是家里给罗莲儿补的嫁妆。

“这怎么能行呢。”

“姐,这是给你的嫁妆,明天我给四妹也会补一份同样的嫁妆的,你说收下吧。”

说完,他转头对疤面道,“姐夫,姐姐出嫁的时候我不在家,所以今天我就把一些本来应当在当天说的话现在说出来。”

“我姐姐从小就对我好,我这个弟弟也绝舍不得姐姐在外面受到半点委屈。若是哪天你们过不好,你大可以把我喊来,到时我来接我姐姐回家,但是,不管任何时候,我不许你打我姐姐,若是你敢打我姐姐,我绝对会来跟你拼命的。”

疤面有些尴尬的道,“我疼你姐姐还来不及呢,怎么舍得打呢。”

“我是说万一,万一真有那个时候,你就喊我来,我来接她回去,往后余生,我会一直照顾好她的。”

“放心吧,小五,我一定会对你姐好的,这钱你就收回去吧,我们不能收。”

罗莲儿被弟弟一席话说的眼睛湿润。

她突然一把推开丈夫,笑着对弟弟道,“谢谢你小五,姐姐现在无比的高兴,姐姐有个好弟弟,真的长大了。这十贯钱,姐姐收下了,这是你给姐姐的嫁妆,姐姐会好好收着,等以后我有了儿女,再交给他们。”

“走了,姐夫,记得你今天说过的话,不许让我姐受半分委屈!”

“走了,姐,好好照顾自己,夫妻举案齐眉,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抱起小妹上马,罗锋牵着黑马往回边,边走边在心里道,“罗小五,我是罗锋也是你罗小五,你放心吧,你的家人我会替你好好照顾的,他们以前是你的家人,从今往后,也是我罗锋的家人!”

赵家门口。

罗莲儿看着弟弟妹妹远去的背影,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赵疤面温柔的为妻子擦去眼角的泪水,“你有个好弟弟。”

“那是当然,我打小就最疼小五了,总算我那么多年没有白疼他,如今也知道心疼姐姐。”

赵疤面突然有些妒忌羡慕了。

“有个弟弟真好,可惜我只有哥哥没有弟弟。”

“你那些哥哥就别提了,你们兄弟四个,可自他们成亲后就分家,一个个哪还有半分兄弟情份,连平日里都没有个往来。老娘卧病在床,他们更是巴不得离的远远的,生怕粘上就会缠上他们似的,这样的兄弟,不提也罢。”罗莲儿说起那些兄弟妯娌就不由的有几分气,以前忍着,今天终于忍不住对丈夫抱怨。

“哎,是啊,别人家的兄弟姐妹情让人羡慕,可自家的兄弟姐妹却薄情的很,算了,不去说他们了,以后你的兄弟姐妹也是我赵四的亲兄弟姐妹。”

人心都是肉长的,谁也不愿意拿热脸一直去贴别人的冷屁股。

第26章 分地

三姐夫家跟南山村一样都是依山傍水的小山村,好在虽是山村,但交通还行。出了村门,便是一条丈宽的道路蜿蜒曲折向前。

路两边是连绵的田地,一条条田埂将土地划成了一块一块,在田埂上还都立有界桩,这便是各家地界的依据。

“罗兄弟,这么快就回去呢,多坐会啊,我刚让我家婆娘杀了只老母鸡,一会咱们兄弟喝两杯。”

身后,赵老六从村子里追出来,一脸殷切的过来拉住罗锋的手。

“不用不用,天色也不早了,赶回家还得有十几里路呢。”罗锋微微笑道。罗老六这种人很常见,甚至到后世也有很多,这样的人不能深交更不能交心,但是也不能忽略,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寻常的应付就好了。

拉拉扯扯了一会,罗老六见罗锋虽然推辞,可却也没有厌恶瞧不起他的样子,心里舒服了些,他其实很担心因为疤面的事情而得罪了这个年轻而又幸运的家伙,万一他到县衙当差后告自己黑状还是很麻烦的。

“罗兄弟你也是,怎么就这么急着回去了,算了算了,那我也就不强留你了,等过些天我到你村里去拜访道贺。”说着,赵老六取出些东西来,却是两张鹿皮和几条熏猪肉,另外还有一兜子鸡蛋。

“天冷了,这两张皮子拿去给婶子做件袄子防寒,另外这点熏肉和鸡子也是别人送的,家里挺多的,你带点回去。”

“这怎么好意思拿你东西呢,可不行。”罗锋推辞。

“不拿就是不把我当兄弟了啊,以后你到了县衙,我还得多仰仗下你帮衬呢。”赵老六不容拒绝的道。

推了几下后,罗锋便也就顺水推舟的收下了,倒不是他贪图这点东西,而是这明显算是赵老六的一番心意,有之前的那点事在,若是不收他这东西,估计他心里始终会有个疙瘩。

若是这家伙有迫害妄想症,不收他这东西反而还会麻烦,干脆收了。

况且罗锋一个即将上任的捕快,就算收这么点东西也根本算不得什么。

“那好,我就却之不恭了。”

把两张鹿皮和几条熏肉和那兜鸡蛋挂上马鞍袋里,罗锋笑着挥手告别了赵老六。

赵老六脸上堆着笑一直把罗锋兄妹俩送出好远。

“哥,那赵老六一看就不是好人,刚才欺负姐姐姐夫呢。”

罗锋伸手揉了揉小丫头的头,她才十岁,还未及笄,头上梳着对丫髻,长的黑瘦了些,不过人很灵动。

“我知道赵老六算不得好人,但我们也不能因此就要跟他划清界线,有的时候啊,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的,而且有的事情我们心里清楚就行了,并不一定要表现出来。”

“为什么要这样啊?那岂不是表里不一?”

“哈哈哈,等你自己能明白这些道理的时候,你就也长大成熟了。”

“还是不懂。”

“所以你现在还没长大。”罗锋牵着马,小妹跟在身边,俩人有说有笑的走在曲折的乡间小路上。“晚上做个干笋炖熏肉,另外再做个水蒸蛋。”

一听说吃的,小妹不由的脸上放光,丫头也算是饿惨了,平时连肚子都能混个饱,何况吃肉。

十来里路,兄弟俩走的很快,也就半个多时辰已经到了南山里。

路边,王里长和李乡正带着几个人在田间拔界桩。

“五郎回来了?早上去你家,你娘说你去你三姐家去了,这么快就回来了?”

“李乡正、王里长,你们都在这呢。”罗锋笑着上前打招呼,“去看了三姐,吃了饭就回来了,你们这是做啥呢?”

王里长很热情的过来,“这不昨天跟你说要给你分二十亩地嘛,我们今天带来人把这地清理丈量下,以后这块地就是你的了,你看下如何?”

罗锋惊讶于他们的办事效率,放眼望去,不由惊讶。

隋朝五尺为步,二百四十步为亩。

一亩地比后世的要面积小些,但也足有五百多个平方,二十亩地,足一万多平方。

这相当于一个半的标准足球场大小,真的是很大。

“五郎啊,你这块地可是好地啊,乡里本来手里是有些地,可这些刚收回来的地都是零散各处的,为了你以后耕种方便,我们特意帮你把这些地全给调换到了一起,而且还是这路边的傍水地,有水渠可浇水,这可是天字号的上等地啊。”

乡正和里长在乡里面那就相当于是土皇帝了,上有衙门,下有各家的家族和财势支撑,因此平时哪个不是高高在上。

但是现在他们却也对罗锋表达的很友善,一个捕快表面上还不如他们这些县吏,但从另一方面讲,一个正编的捕快,尤其是得县令亲自提拔的正编捕快,有时也是足够让他们示好拉拢的。

二十亩靠路临水的田地,整齐一块,还是水浇地,确实算是长白乡南山里最好的地了。

这是一个很大的人情。

乡正和里长正安排着人重新丈量下这块田地的面积,同时安排人把过去那些原主人的界桩给铲除,重新在周边插下新的界桩。

站在这片已经属于自己的田地前,罗锋心里也不由的涌起一种奇特的感觉。

有土斯有人,在这个时代,人对土地的依靠,以及土地对人的束缚都是无比的紧密。

有土地才算是真正的有产阶级一员。

走下路坎,他拿脚丈量着这片属于自己的土地。

沿路走出了二十步,一步就是两个单步,五尺为步,差不多是一米五。横走二十步,就是三十米宽,这是他家这块二十亩地的宽。

沿着新立好的界桩,折向往前走,足足二百四十步,那是三百六十米。

更难得的是这块地好整齐,平常分田授地,是不可能整块地分给你的,可能这块地两三亩,那块地一二亩。

而现在乡正里长动用特权,直接给了罗锋二十亩地,还帮他把地调换好了,位置好,而且还是一整块。

一万多个平方啊,自己有地了,而且还是不小的一块地。

算不是地主,但已经是个小自耕农了。

“乡正,里长,多谢。”罗锋拱手,是真心感谢。

“这么客气干啥,以后喊我李伯就好。”

“叫我李叔。”

乡正和里长都很和气的道,这完全跟平时对待村民们态度不同,罗锋知道,自己这算是进入了这乡里的统治阶级的一员了?

虽然感觉有些怪怪的,似乎是跟他们同流合污了,但不得不说,这种感觉还挺好!

第27章 刎颈之交

小妹撒着脚丫儿在地里奔跑,来回的跑了好几圈,跑的浑身冒汗。

“哥,这地真是分给我们家的吗?”

五妹小脸通红,充满兴奋之情。

“嗯,这块地以后就是我们家的了。”罗锋坐在田坎上,看着这块平整的土地,这是属于他的田地,足足二十亩。

“太好了,那我们家就有八十亩地了,这么块这么好,一年能多收很多谷子呢。”小妹扳着指头在那里计算着,增加这么多地一年能增产多少。

不过罗锋很清楚,就算增加了这二十亩好地,可罗家的日子也不会有多大改善。这个时代的生产力低下,放水施肥等都不足,地得轮耕,缺肥少水,兼之缺少大牲口地也翻不深,使得产量极低。

别看八十亩地,但既要拿出部份来种桑种麻,又要轮作,而且因为缺水少肥,地只能种一季,亩产也就一石左右。

八十亩地,一年能收个五十石都已经很不得了,而罗家一年光是缴公的租和义仓粮就得起码十五石,剩下个三十五石左右除了做口粮,还得交些其它的摊派啊,另有家庭的日常开销等,这还得是风调雨顺的年紧,才能勉强填饱肚子。

农人苦啊。

就算是在最好的开皇年间,其实百姓也顶多是能勉强温饱而已。

而在如今这雄心大志的大业天子治下,日子是一天比一天苦的。

“等来年买头牛来养着,这样能帮着耕田犁地,另外,这块地靠近水渠可以灌溉,我们可以种上小麦,小麦比粟产量要高出不少呢,种的好,一亩能多收五斗。”

麦比粟产量高,但种小麦需要水,而长白山脚下的罗家以山坡旱地为主,因此只能种比较抗旱的粟,但粟的产量却是极低的。

不过就算是种上麦,多收的那几斗,也改变不了什么。

“小妹,以后我们家的田地会越来越多的,到时会有百亩,甚至千亩良田,再不会缺衣少食。”

“哥,我相信你。”小妹拉着罗锋的胳膊充满崇拜道,五哥是有本事的人,如今都已经做上了捕快,回来后带了那么多钱回来,还让她吃了好几顿饱饭了。

········

回到家,小妹主动的牵着黑马到村边吃草去了。

罗锋提着熏肉、鸡蛋和鹿皮进门,却见小六正提着他的那本横刀往外走。

“干什么去?”

“五哥,我有急事,回头跟你说。”

看他匆匆忙忙的样子,还提了把刀,罗锋岂能放心,一把将他拽住,小六力气大的跟牛一样,差点还没拽住。

“站住说话。”

黑起脸来,小六还是被兄长镇住了。

“说,拿着刀去哪?”

“我没去哪,我就出去耍下。”小六低着头不敢看罗锋。

“你骗的了我?你打小一说谎就不敢抬头,说实话。”

“王老鬼抓了杜大和辅三,把他们吊在村头打,还说一会要把他们拉到山上吊在树上,等狼来吃。”小六抬头,眼睛通红着道。

“慢点说,到底怎么回事?”

小六说的有些乱,不过罗锋捋了捋还是弄清了事实经过。

杜大和辅三是小六的玩伴好友,小六平时替隔壁的王财主家放牛,而辅三则替王财主家放羊,那个杜大则是替王财主家放猪的。

王财主家是隔壁王庄的,也是王里长的族叔,在长白乡都算是排的上号的财主,家有千亩良田,而且还有碾房磨坊,家里还养着许多牛羊猪等。

不过王财主虽有钱,可向来比较抠,平时大家有事向他借个债什么的,他虽会借,可利息却是极高的,还不清,便要人卖儿卖女拿妻女抵债,因此落得个王老鬼的恶名。

小六帮这个王老鬼家放牛,便是一天只有一顿饭,然后一月才二斗粟的工钱,说是放牛,可平时没少使唤小六做这做那的,跟他家长工一样。

辅三和杜大都是其它村子的贫家少年,辅三有个姑姑还是王老鬼的一个小妾,三个少年年纪差不多,都是十一二岁,于是便成了好友,平时跟三兄弟一样,小六年纪最长,于是算是大哥,辅三年纪稍次是老二,杜大论年龄最小,便成了三弟。

三个少年都是贫家子弟,不过罗家和辅家条件还稍好点,毕竟是自耕农,而杜家就比较困难点,他父亲早年本是府兵,后来战场当了逃兵,不知所踪,军府便把他授给他父亲的田地收回,连房子财产都收走了。

留下他们孤儿寡母带着个年幼的妹妹无依无靠,在南溪边搭了个破茅棚落脚,杜母靠着平时给人做些杂工赚点钱,而杜大也早早的就出来给王家放猪。

前段时间,杜母病了,一连躺了一个多月没能起来做事,家里断炊。杜大找王财主想提前支点粮回家,可王老鬼不肯,他说杜大娘俩已经先后找他借了几次粮了,旧账未清新账未还,这次不清债就不借。

辅三是个比较讲义气的,见杜大如此情况,便不声不响的半夜里把自己放的羊偷了一只出来杀了,把羊肉拿到杜家茅棚。

杜大一家三口饿了几天了,哪管的着这羊哪来的,先吃了一顿再说。

羊少了一只,王家很快发现,最后查到是辅三偷了羊和杜家一起吃了,于是王老鬼便庄丁把辅三和杜大都抓了吊起来鞭打,还说要将他们送进山里喂狼。

“辅三倒是个挺讲义气的,不过你现在拿我刀干嘛,要去砍人?”

“五哥,我不能让他们把杜大跟辅三送进山喂狼,我跟他们是好兄弟,一起结拜过的。”小六红着眼道。

罗锋嘿嘿笑了几声,平时小六看起来痴傻傻的,想不到跟玩伴还结拜兄弟呢,而且出事了还能这么讲义气,这就是刎颈之交了,倒是有些小看这个弟弟了。

“傻弟弟啊,解决事情的办法有很多个,你直接拿着刀去那只是最笨最坏的一个,你就算有刀,那也只是孤身一人,你能打赢几个人?而且你想过没有,就算你打赢王家的人,可他们报官追究下来,你还是跑不掉。”

“五哥,可我也不能看着他们被喂狼。”

罗锋拍了拍自己的傻弟弟,“你相信哥不?”

“信!”

“信就好,这事交给五哥来办,你先把横刀放回屋里,然后你带我去王家,我定帮你把杜大跟辅三救回来。”

第28章 软硬兼施

“五哥,去找王老鬼不带刀,怎么还把熏肉和鸡子拿上?”

小六提着罗锋刚带回来的几条熏肉和一兜鸡蛋,很不乐意的跟在哥哥身后。

“做事得讲道理,没有道理就站不住脚,这次的事情,辅三有错在先,咱们现在去王家是求他们放人,这点东西就算是赔礼道歉。”

除了这点东西,罗锋褡裢里还装了几贯铜钱。

王庄离南山村倒并不远,隔着一条南溪遥遥相望,也就相距四五里地而已。有小六在前带路,罗锋很快找到了王老鬼家。

王老鬼的宅子很大,在王庄村东边,他家深宅高院,黄土夯制的足有丈高的围墙,隐约能看到里面有数十间房子,似乎是由数个院子组成的大宅院。

大白天的门口还站着好几个拿着棍棒的庄丁,几条恶犬趴在边上晒着太阳。

“劳烦几位兄弟,替我通报王大官人一声,就说南山村罗五有事求见。”

门口的那几个庄丁懒洋洋的晒着太阳,闻声却只是抬头瞧了瞧,然后便继续闲聊了。

罗锋微微笑了笑,倒也没置气。

他从身上掏出了一小串铜钱,刚好是十个,然后递了过去。

“兄弟,劳驾!”

那人见了铜钱,倒是眼前亮了一下,有些意外的认真打量了罗锋一遍。

“南山村罗五?你跟罗小六是啥关系啊?”他嘴向小六努了努。

“那是我兄弟。”

这个回头既在他意料之中,又让他疑惑,罗小六家里条件谁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这个五哥这么大方?

不过看在这串钱的面子上,他倒还算客气的点了下头,“哦,原来是罗五兄弟啊,好的,在这稍等,兄弟跟你进去向大官人通报一声。”

过了好一会,那个家伙才回来了,“罗五兄弟啊,为你这事我还打搅了大官人的午睡,挨了一顿训斥呢,好说歹说才帮你说明了,你进去吧。”

“放过兄弟了。”罗锋拱手。

从一侧旁门进入大宅子,小六不满,“哥,怎么还给那家伙十个铜钱,那家伙就是个看家狗,平时最是喜欢做弄我和杜大他们,坏的很。”

‘我当然知道,但我们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记住,我们是来救杜大他们的,不是来跟这些人置气的。’

小六对王家内部也很熟悉,带着罗锋很快就来到正堂前。

结果门口又遇到一人,对着小六喝斥道,“罗六,瞎了你的狗眼,这前院厅堂也是你个放牛娃能进来的?莫不你是想跟你那俩兄弟一起挨鞭子?”

罗锋越过小六上前,打量了那个家伙几眼,看衣着装束明显是个家丁奴仆之类的,说不定就是个贱籍的奴隶。

“在下罗五,罗六之兄。”

“那又如何?”

“在下现为章丘县令亲授衙门快班正差捕快,今日前来拜访王大官人,想不到在此却遇恶犬凶人。”

那人听罗锋报出身份,暗自吃惊,他确实只是王家的一个奴隶,本以为能欺负下放牛的罗六,却想不到人家哥哥居然是衙门公差捕快。

“还不快去禀报王大官人!”罗锋喝斥,对这样的一个奴隶,他自然也懒得好脸色。

那人悻悻而去。

过了会,那人去而复返,却是客气的多,过来说王大官人有请。

随他进入厅堂,奴仆禀报,“大官人,南山村罗五郎兄弟到了。”

厅堂中,一个微胖的老者坐在一张桌案后面,悠悠的喝茶,听下人禀报,却头也没抬。

罗锋站在厅**手,“南山村罗五,见过王大官人。”

“你是放牛罗六的哥哥?听说最近出了点风头,还当上了捕快?”王老鬼的话依然很不客气。

罗锋笑笑,他知道王老鬼有他的底气,虽说他只是乡间一地主,但大隋向来是皇权不下县,朝廷直接能管的也就是到县城,而乡里间,虽也有乡里长这样的县吏,可实际上乡里长都是乡里中那些大宗族和大财主们的代表而已。

在乡里真正掌握实权的,就是这些各村的大宗族和大财主们。

比如说南山里的王里长,本身是富户地主,而且又还是王老鬼的侄子。

一个年轻的捕快,还真不值得他如何的看重。

“意外擒了几个贼匪,得县令和郡丞青睐赏识,提拔我做了捕快,其实都是运气。”罗锋拱手,“今天前来,一来是本就想来拜访本里德高望重的大官人,二来也是有事相求,来的匆忙,不及准备什么厚礼,区区一点薄物,还望笑纳。”

罗锋招手,让小六把熏肉和鸡蛋送上。

案后的王老鬼有些意外的放下手里的茶盏,抬头仔细的打量着罗锋,这个年轻人,他本来以为是跟罗小六差不多的乡下人,只是走了狗屎运才做了捕快,可是现在听他一席话,却是让人很是意外。

这故意摆出那副高高在下的态度,可这罗五的应对态度却拿捏的很好,不卑不亢极为难得。

是个人物,并不全只是运气。

“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呢,都是乡里乡亲的。”

王老鬼的态度变了。

“大官人。”

“叫我一声王叔说行。”

“那我就叫您王叔,是这样的,我听我六弟说他好友辅三偷了你一只羊给家中断炊几日的杜大吃。”

“是有此事。”

“王叔,这事是辅三的不对,不管怎么说不问而拿是为偷,偷是犯王法的事情,只是他年少不懂事,而且也都是一心为了救济兄弟。我六弟跟杜大和辅三都是玩的很好的,所以我来呢,想求大官人高抬贵手,原谅这几个不懂事的孩子一回,至于你损失的羊,我来替他们赔偿,多少钱,你说个数,我照价赔偿。”

王老鬼嘿嘿笑了几声,“一只羊算不得什么,我王五虽说不是家财万贯,可也略有薄产,一只羊对我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只是我这人向来最恨贼,尤其是家贼,辅三是我家放羊的羊倌,而且他还是我一个小妾的侄子,当初见他家穷,便让他过来放羊挣口饭吃,可想不到他居然偷我的羊。”

“羊是小事,但家贼得惩罚,要不然,以后岂还有规矩?”

“大官人说的自然,只不过如今大官人把他们人也抓了,打了打了,我觉得教训也有了,而且其它人也都看到了,因此事情差不多就算了,你看呢?”

“你说算了就算了吗?”王老鬼笑问。

罗锋也有些不客气的微笑着道,“大官人,我现在呢正好是县中捕快,负责这辑贼捕盗之事,既然你家中发现偷盗案,那么自然应当告官,由衙门接手。要不,我替你去县衙报个案如何?”

王老鬼一听,脸上的笑容没了。

就算他可以不把罗锋这个捕快放在眼里,可他其实也很快衙门来插手他的事情,尤其是这等什么偷盗案一类的,若是引来了捕快们来家中查案,这案子一立,那就相当于吸引来了一大群的苍蝇,到时不费点心神费点钱财,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他对罗锋的印象又深了几分,这个少年虽年少,可却很老辣了。

“哈哈哈,小五啊,看你这话说到哪里去了。今天既然你来了,那么我怎么也得你这个新捕快一个面子的,人你带回去吧。”

罗锋把钱留下,结果王老鬼让他带走。

“这钱我不能要你来出,没这个道理,人你带走吧,不过以后辅三杜大就不用再来我家放猪放羊了,还有你既然已经当了捕快,你兄弟以后自然也不用再来我家放牛赚那二斗粟谷的,对吧?”

罗锋微微笑着,这个结果倒也是不错的,他也没客气的把钱收回来了,几贯钱那也是钱啊。

“那我就谢过王叔了,也代杜大和辅三谢过王叔,告辞!”

“慢走,不放!”

出了大宅子,小五仍然拎着那几条熏肉和那袋鸡蛋,“哥,这就行了?”

“当然了,可不就行了,要不呢?”

“哥,你真厉害。”

罗锋无奈摇摇头,这算什么厉害啊,不过是因为他如今不再是过去那个罗五了,他现在跟县令有关联,还是捕快,否则,谁又真会把他当根葱呢。

“走吧,去接你的俩兄弟去!”

第29章 勇三郎王伯当

罗锋带着小六走出王家厅堂时,王伯当正提着把长弓迎面走过来。

“你就是罗五郎?”王伯当眼睛直盯着罗锋,面带着些兴奋之色,“县里到处都在传说着是你和秦琼擒了蓝面十八鬼,说你们是英雄好汉,不过我有些不大相信,你可敢我跟比试一二?”

“我是罗五,你是?”

“哥,他是王三公子。”小六在后面说道,他甚至看到王伯当后微微向罗锋背后躲了躲。“哥你小心他点,这人的箭射的极准,而且力气也很大。”

“什么公子,叫我三郎就行。”王伯当微笑着说,目光却紧盯着罗锋,如同猎豹盯着猎物。

罗锋打量着四周,“要比试三郎应当找我二哥秦叔宝,他弓马娴熟是卫府军士,我并不懂武艺,更不懂箭术,没法和你比。”

“既然你擒下了十八鬼,那肯定是有些本事的,也别光耍嘴皮子,不如先比一比,等我赢了你,下一个自然就是去找秦琼。”

王伯当执意要比。

这时他身后的一个奴仆瞪着罗锋,“我家公子号称勇三郎,一把弓一杆枪,谁不知道厉害,小子,你莫不是害怕了?”

“勇三郎?”

王伯当道,“勇三郎不过是朋友们送我王伯当的谬赞。”

听到王伯当三个字,罗锋意外了。

他原本还真不知道这位王老鬼的三公子叫啥名字,就算他的奴仆称他勇三郎他也没想到那去,而现在他自称王伯当,这下总不会错了。

这个王伯当可是隋唐历史上鼎鼎有名的人物了,可以说是跟秦琼差不多名声的好汉了。

微风吹过庭院,罗锋有些兴奋,想不到在这里居然又遇到一个隋唐好汉。王伯当,瓦岗寨的五虎上将之一啊。

他的弓箭确实神射了得。

真没想到,他居然是自己的邻居。

罗锋在打量着王伯当,二十左右的年纪,比他大些,跟秦琼比又要年轻一些,长的很高大,但并不是那种肌肉贲起的类型,而是偏修长。

手臂很长,连脸都有点长,但是一双眼睛却很明亮且带着几分杀气。

单眼皮,但却偏偏有点帅。

他身上的衣着也不是寻常地主财东家公子的打扮,倒是有几分官宦子弟的样子。

不论是气度还是外表,王伯当都让人赞叹。

王伯当也在打量着罗锋。

他手里拿着一张雕花弓,腰上还背着两个箭袋,里面装着满满的羽箭,足有五六十支。

手里一张弓,背上还有一张弓。

相比起他的锐利,罗锋倒显得有些过于年轻,甚至外表看上去没有半分的锐气。

他微微有些失望,这几年他一直在长安读书,是国子监的生员。他打小爱武艺,拜访了许多师傅,后来家里又花钱送他到长安进了国子监读书。

不过国子监里的那些夫子并没有几个让他欣赏的,在长安坐监的这几年,实际上也就是混日子,他觉得自己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了蒲山郡公李密。李密是国子监助教包恺的门生,王伯当跟他不打不相识,对他极为崇拜,后来甚至直接拜了李密为师,成了他的门生。

昨天他刚从长安回到老家,结果就听到到处有人在传说着什么秦琼和罗五大战蓝面十八鬼的故事。

刚才练箭时,听下人禀报说这个什么罗五正在家里,于是便赶来瞧一瞧。

在长安读书几年,虽然没读进什么书,但毕竟长安帝国耳濡目染数年,也算是阅历丰富,见过许多了得的人物。

王伯当提起弓,从箭袋中取箭。

张弓搭箭,气定神闲,一气连射十箭。

箭如流星赶月,全都命中了五六十步外的柳树。

“试试?”王伯当把弓递向罗锋。

罗锋摇头,他根本没有射过箭。

“让你见笑,我从没摸过弓呢。”

“要不,我们比扳手腕吧!”罗锋笑着道,若是这个王三公子是别人,他是没有什么兴趣在这里扯谈的,可既然这是勇三郎王伯当,那就不同了。这可是个好汉,值得结交一下。

“比力气?”王伯当倒有些意外了,“你就没有什么趁手的兵器吗?”

“趁手的?锤子吧。”罗锋想了想道,他的这副身体里确实只有对锤子记忆深刻,那是从小开始帮忙打铁握锤锻打留下的记忆,至于其它,根本没摸过。

“能用锤,确实得力大。不过我自信也是力气不小,那就扳手腕吧。”王伯当倒没想着占罗锋什么便宜,人家说没射过箭,他不可能逼着罗锋跟他比箭。

“好!”罗锋应下。

王伯当回头,“搬个桌子过来,我要跟罗五郎比试力气。”

比力气罗锋倒不惧,记忆里,自己的力气除了比不过小六外,一般人还真比不过他。

两只手握住,罗锋与王伯当微笑相视。

“要是你能赢我,我送你一把弓!”王伯当很自信的道。

“若是我输给你,我答应替你打一套箭头。”罗锋也很自信。

扳手腕不光比力气,同样也还是有技巧的,偏偏罗锋在后世的时候,除了喜欢踢球外,也一样很喜欢扳手腕,因为这是既不需要场地也不需要器材,两个男人之间,很直接的一种比拼。

两人还在说着话,但是已经各自发力。

力气越来越大,王伯当的脸已经慢慢的变的胀红,可罗锋却依然还保持着微笑。

“呀!”王伯当感觉意外,他发现这个罗五的力气真的很大,于是他再发一声喊,几乎把吃奶的力气都拿出来了,可罗五的手腕却依然如铁铸一般纹丝不动。

尤其让他有些惊叹的是,罗锋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的表情。

“呀嘿!”

再次发力,依然如此。

罗锋面上轻松,实际上也已经是全力以赴,只不过脸上微笑是他扳手腕时一向的标志表情,这样的表情有时能够起到不小的心理压力作用。

当王伯当再一次力尽之后,罗锋趁他旧力刚去新力未发,抓住时机,一举使出全力,猛的把王伯当的手臂按到了桌板上。

啪的一声响,王伯当震惊的看着自己被按倒的手臂。

向来自诩力大的他,居然败了。

还败的这么快。

“你赢了,罗五郎果然好大力气。”王伯当倒也干脆果决,输了就是输了,“这张弓归你了,我再把这两袋羽箭一起送你了。”

第30章 莫欺少年穷

罗锋没客气的接过弓。

弓入手有些出乎意料的沉重,弓身很长。

王伯当看着罗锋把玩着刚刚还属于他的弓,眼神有些不舍,“这是把长弓,筋角反曲,弓身是桑木柘木压制而成,牛骨制成的弓弥,用牛筋条扎捆,装箭的胡禄是桦树皮所制。”

他还告诉罗锋,长弓近射,短弓远射,角弓骑射。

他的这把弓类似于军中步兵用的长弓,射程近,但精度高。

“你拉几下试试。”

罗锋便伸手拉弦,反曲弓的拉力很强,但罗锋没感觉有多吃力,比较轻松的就拉开了,只不过他没有学过射箭,拉弓的手法不对。

但这更让王伯当吃惊了,因为一般人没学过拉弓,不懂得巧劲只知蛮拉,反而更加费力,可这把硬弓罗锋却轻松的就拉开了。

不得不佩服这家伙的蛮力。

“你可以试着射几箭。”

王伯当忍不住教导。

他简明扼要的讲述了一些开弓射箭的技巧,罗锋用心的听着,然后费了半天劲终于射出去一支箭,结果那支箭射的倒是蛮疾,可明明瞄准的正前方的柳树,结果箭却飞向了天上。

王伯当嘿嘿的笑了几声,看到罗锋射的这箭,他终于又找回了几分自信。

他取出背上的那把弓,放慢速度,一边拉弓张箭一边讲解动作要领,“注意我的手指,手指是关键,射箭的手式有好多种,一般比较常用的就几种,我先教你这种·······”

咻的一声,箭支射出,准确的命中了柳树。

“你按我刚才说的方法再来。”

罗锋努力的按着刚学的方法取箭张弓,终于又射出一箭。

箭支这次没飞向天空,但却又偏了好多。

“不错,第二箭就有这水准,看来你天生有射箭的天赋。”

王伯当觉得罗锋是个射箭的好苗子,忍不住仔细教导,罗锋倒也没嫌他罗嗦,人家愿教他自然愿学。

一箭又一箭,一遍又一遍。

当两壶箭五六十支箭支都射空时,他已经终于能够偏的不是那么离谱了,虽然依然一次都没有射中五十步外的大柳树干,可起码十步外的木靶已经能射中一二中了。

在王伯当这个老师看来,这个进步水平已经相当了得了。

“这把弓简易了点,要是用军中步弓来练,你进步肯定更快,可惜普通百姓不能持有劲弓强弩。”

王伯当的这把弓是简易版的步弓,比猎弓强些,但又不会涉嫌非法持有禁持兵器,算是打了点擦边球。

“你要是有空,以后每天来我这练弓,我教你,保你三个月内箭术小成。”王伯当现在看罗锋已经很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感觉了。

“那我就多谢三郎了。”

“你要不嫌弃,那就叫我一声三哥,我喊你一声五弟。”王伯当为人最爱交朋友,在长安几年,上至公卿贵族家的纨绔,下到贩夫走卒,只要合他胃口的人他都愿意结交。

短短半天相处,王伯当对罗锋的印象挺好,力气大,人聪明,而且说话也很得体,于是便有了结交之意。

罗锋当然更是求之不得,王伯当愿意跟他兄弟相称,他岂有不愿意的道理,而且这会功夫接触下来,这王三郎虽说是王老鬼的儿子,但人真的不错。

跟他比扳手腕,愿赌服输,相当干脆,这样的人性格都不会差到哪去。再一个他热心的教他射箭,毫无保留,这同样难得。

听罗锋说他过些天要去县衙当捕快,王伯当有些可惜的对他说,“其实你应当去长安,以你的聪明,若是能够进入国子监,拜那些大儒经师们为师,学习经典,再结交些长安的贵族公卿子弟,积些人脉,那么以后你自会有更好的前途,县衙捕快,连胥吏都算不上,沉沦其中,不免浪费你的天赋了。”

“长安,让人神往的地方,早晚我会去长安的,一定会,但不是现在。我家不比你家,我现在是家里的顶梁柱呢,离不开。”

男儿当有志气,但罗锋也始终认为,人存在这个世上,首先得有家,或者说人奋斗的动力和目的都是为了家庭,若是先抛开了家,那么其它的就是舍本逐末。

他曾经在心里向那个罗五发过誓,既然他们合二为一,那他就会为他照顾好这个家,照顾好他的这些家人。

“有机会,我一定要去见见你那个表哥秦琼。”

王伯当问过秦琼的一些情况后,有些感叹的道,他没觉得罗锋是夸大了秦琼的武艺,他只是向往早点跟这样的一个好汉相会。

王伯当留罗锋吃饭。

这时天已经快黑了。

“糟了,跟你在这里学箭一下子忘记了时间,不知道杜大和辅三他们两个有没有被你们家给扔到山里喂狼去。”

罗锋一拍大腿,才想起来忘了正事。

“那个偷我家羊的辅三和杜大?”王伯当问,“如果你说的是他们俩个,倒不用担心,我刚才外出回来的时候,看见家中仆人正在鞭打他们,问清原由后,便让人放了他们俩个了。这两个小家伙倒也算是有情有义,情有可原,并不是那种好吃懒作的贼。”

“三郎你真是够豪爽大气。”罗锋竖起拇指称赞。

“这都是应当的,我这些年在外,一年难得回家一次,但也知道我父亲在乡里的名声不太好,其实我也不太赞同他的许多做法的。”王伯当笑着拍着罗锋的肩膀。

“嘿嘿,要是王大官人能跟三郎你这样,那就好了。”

王伯当道,“喊我三哥,留下来吃晚饭,今晚咱们哥俩同榻而眠,好好聊聊,三哥我这个人啊,最喜欢结交朋友,遇到投缘的更是了。”

“我也喜欢结交朋友,三哥这样豪爽大方的朋友我是交定了。不过今天我还得回去,我六弟跟杜大和辅三情同手足,心里一直惦记着他们呢,我要先带六弟去看看杜大他们,等明日我再来拜访三哥。”

王伯当一直把罗锋送到村口才回去。

一进院子,王老鬼便把他喊了过去。

“那个罗五毛都还没长齐,就算当了捕快,那也不值一提,你对他那般客气做什么?你在长安国子监也好几年了,难得回来一次还是得多去拜访下县中官员和乡中名望,跟个穷小子瞎混什么?”王老鬼教训道。

王伯当呵呵一笑,却是懒得理会这个父亲。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啊!

第31章 伏威

(感谢合金使徒,月之痕日之殇的打赏,谢谢兄弟!)

杜大背着辅三缓缓的迈着步子向家走着。

他浑身都是鞭痕,鞭子抽碎了他本就破烂的衣服,鞭子抽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而且都沁出血来,把衣服都染红了许多。

他低声唤了辅三几句,可辅三趴在他的背上脑袋有些无力的歪斜着,只是哼哼了几声做为回应。

因为辅三是偷羊的人,还是王老鬼小妾的侄子,王老鬼便要狠狠的杀下这只鸡来儆猴,他说他最恨贼,尤其恨家贼。

辅三被鞭子抽了个半死,昏死了几次。

要不是遇到王三郎好心让人放了他们,估计这会辅三都被抽死了。两个可怜的家伙,无依无靠,就算抽死了,估计也是无人过问的。

杜大有些后悔吃了那些羊肉,虽然那只羊让他和母亲妹妹吃了一顿好的饱的,可却差点害死了兄弟。

脚步很沉重,先是被吊了一夜,又被鞭子抽了几十鞭,又累又饿又痛,背上还背着沉重的兄弟,可他依然坚持着。

他得把兄弟带回家里。

家里不知道怎么样了,不知道罗六有没有帮他照顾好娘和妹妹。

脚步越来越沉重,他感觉自己像是背了一座山,又像是脚上拖着十几个人。

终于再走不动了,身子一恍,一阵恍惚,他摔倒了,然后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许久,他睁开了眼,“这是在哪?”

一个看着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面孔出现在面前,“醒了?这是我家,也是你六哥的家。”

紧接着罗六熟悉的声音出现了,那大嗓门跟打雷一样的,“杜大,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呢。”

看到罗六的大脑袋,杜大终于露出了笑容,“六哥,我娘和小妹?”

“你放心吧,我先前跟小六到王家去救你,结果听说王三郎放你们离开了,我们便又去了你家棚屋,结果只看到你娘和小妹,她们说没见你回来。我便做主先把你卧病在床的老娘和年幼的妹妹一起接到我家来了,然后我跟小六到处找你们,总算在河边找到昏倒的你们。”

罗锋看着面色苍白的杜大,心里感叹着这孩子的命真硬,身上都没一块好肉了,挨了几十鞭子,打的血肉模糊,结果还是挺过来了。

“三哥呢?”杜大问。

罗锋让小妹端来一碗水,“先喝点粥,补充点体力。”

“你也不用担心辅三,在你旁边躺着呢,他伤的比你重点,不过刚才大夫已经给他也看过了,扎了针开了药,现在虽然还没醒,但没什么大事,过不了多久就会醒来的。”

杜大艰难的转过头,果然看到辅三正躺在旁边的一张床板上睡着。

“六哥,这个仇我一定会记着的,我跟王老鬼迟早要算这笔账!”杜大握紧拳头,苍白的脸上,却是坚毅的表情。

“先不要想那些有的没有,先吃点东西养好身体要紧,否则说什么都是没用的。人死如灯灭,你要是人都没了,还谈什么其它呢?”

小六也凑过来,“杜大,你听我五哥的,先养好身体。你也不要担心你娘和你妹,你娘就是我娘,你妹就是我妹,我会替你照顾好她们的,现在她们住在我家里,有饭能吃饱,也有大夫看过病,我五哥还给婶子抓了药,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杜大听了很感动,想要爬起来。

“五哥,杜大谢过五哥,这个大恩我一定记住,就算今生报不了,来世衔草结环也要报达。”

罗锋笑着把他按回床上,“你既然跟小六结拜过,还喊小六一声六哥,那我自然也就是你五哥了。都是自家兄弟,那还客气那么多做什么。你就安心养伤,什么也不要想,等身体养好了再说。”

杜大感觉十分的温暖,这种感觉让他想哭。

打小就没了爹,也没了家,跟着娘带着小妹在河边盖了个窝棚,过着有这顿没下顿的日子,被人骂野孩子,被别人欺负,杜大都能忍。

可却从没有人这样对他好过,虽然罗五哥看起来也就比他大几岁,但他的笑容和话语却是这么温暖,好像父亲一般的温暖。

“五哥,以后杜大这条命就是你的,五哥让我干什么都行。”

“傻小子,说这种话做什么?兄弟朋友不就是要相互照顾,互相扶持的吗?你们年纪还小,来日方长,以后还有的是好日子等你们呢。”

“你要是真听五哥的话,那就先把这碗粥喝了。这粥里放了熏肉和野菜煮,味道不错的。”

杜大点了点头,张嘴大口的吃了起来。

罗锋微笑,这个孩子挺坚强的,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穷人的孩子也更坚韧。

跟杜大聊了会天,罗锋便让他好好休息。

转身罗锋又去看望杜母,杜大的母亲娘家姓王,人其实很年轻,只是生活的苦难这个女人过早的衰老,本来才三十出头的杜王氏,结果却看起来比四十出头的罗秦氏还要老。

看到罗锋过来,正和罗母说话的杜王氏连忙坐起身,千恩万谢的说着感谢的话。

“伏威他爹当年随军平西南獠乱,上面说他临阵逃脱,后来官府便收走了我们家的田地,还把我们家的房子钱财都抄走了,我一个女人,左手拉着伏威,右手抱着绿珠流落在外,这些年苦了伏威这孩子,小小年纪就去给王家放猪,这次要不是我生病,也不会连累到辅三和伏威两孩子········”

从杜母口中,罗锋第一次知道杜大的名字,伏威。

据说这个名字还是当初杜大父亲给他取的,杜大的父亲曾是一名府兵,还是一名队正,给孩子取了个很霸气的名字伏威。

伏威,伏威,杜大,杜伏威。

罗锋觉得这名字好耳熟,然后猛然响到了一个人,江淮之王杜伏威,难道那边床上躺着的那个黑瘦的孩子就是日后的江淮之王杜伏威?

杜伏威,江淮之王啊。隋末诸路反王中,出身草莽的不少,如河北窦建德,瓦岗翟让、江淮杜伏威等,这三支起义军最后也在为各路义军中势力最大的三支,虽然最后得天下的是李渊,但他们确实很强大。

纵横江淮的杜伏威,谁能想到却原本只是山东章丘的一个孤苦少年,更想不到会因为一只羊而差点被人打死。

第32章 天生神力

天刚放亮,罗锋就已经起床了。

表哥秦琼曾经跟他说过,要想出人头地最好的办法就是马上取功名,当府兵取功名,这几乎就是罗锋这样底层农家子弟唯一的出路。

罗锋对马上取功名倒没什么热衷的,但他知道自开皇以来的好日子,已经在大业天子治下越来越差了,练身好本领不求上阵杀敌取功名,但求将来能够在乱世里自保而已。

马圈里,白蹄乌正在嚼着一束带着露水的鲜草,小六正蹲在那里一束束的喂着它。

看起来两个的关系倒是极好的。

“小六。”

“哥,你起来了?”

“你这是一大早就去割草了?”

小六呵呵的笑道,“早上的草新鲜呢,我特意去河边割的,你看这大黑吃的多欢实啊。”

罗锋本想说,这马以后是自己的坐骑,而按表哥秦琼的说法,这战马得有战马的养法,不能光吃草,得吃饲料,尤其是得有精料。哪怕做不到那些骑兵那样给马喂鸡蛋豆饼,可起码总得喂点黑豆加米糠。

表哥还给了他一个秘方,说是弄点糯米酒糟来,每天喂给马吃一些,慢慢的这马就能精神起来。

战马光吃草是不行的。

“小六,以后你不用去王家放牛了。”

“那我去哪?”

对这个弟弟,罗锋倒也有些不知道如何安排,他今年才十二岁,但个子已经长的很高了,比他只是矮了一个头,尤其是天生的蛮力。

“要不你以后就跟着我好了。”罗锋想想,过些天自己要去县衙当差,不如让自己弟弟跟着当个帮闲好了。反正一个正差的捕快,也有一大票的帮闲。

“好,我听五哥的。”小六倒是没想那么复杂。

“白蹄乌,你也吃的差不多了,咱们出去溜溜。”

牵上黑马,罗锋腰里挎着秦琼送他的横刀,另一边挂着一个装箭的胡禄,背上背着装弓的弓袋,他来时还顺手把他父亲以前打铁的小铁锤给拿上了,又把院里的一根长棍带上。

“哥,你干嘛去?”

“练武去。”

“带上我。”小六立马喊道。

“那你找个趁手的家伙。”罗锋笑道。

小六左瞧右看,结果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个趁手的家伙,木棍太轻,铁锤太短,最后他看见一物眼前一亮,直接抄起来扛到了肩上。

“哥,这东西趁手。”

罗锋看的不由的直摇头,小六拿的却是家里铁匠铺里以前常用的一根铁棍,长近六尺,鸽子蛋般粗细,真正是又长又沉,这本来是以前捅打铁炉子的,用的久了,铁棍外面一层黑亮黑亮的颜色,简直是摸出了包浆。

“你舞的动吗?”

“能行。”

小六说着,把铁棍从肩上取下,双手持着哼哈喊着连挥带舞的转了几圈,呼呼生风,让人咋舌。

这样一根铁棍,怎么也得有不下十斤,小六却能挥舞自如,这力气连罗锋都只能自叹不如。

“好,那你就拿这个,走吧。”

兄弟俩个一前一后,扛棍拿锤出了村子,一直来到南溪边上的溪边滩地。

“大黑,你自己吃草去,别乱跑啊!”罗锋见大黑很老实,便干脆把缰绳一扔,放它自由吃草了。

到现在为止,罗锋并不懂得什么刀枪棍棒之类的,虽有把横刀一把铁锤,可也不懂招式,倒是昨天王伯当传授了他一些射箭之法,罗锋便干脆取出弓箭来练习。

小六也好奇的来观看学习,看了会后觉得无聊,便扛着他的铁棍自己耍去了。

不过小六没什么耐心,胡乱的挥舞了一会后,便提着铁棍到溪里去砸石头,用力的砸向溪中的大石头,躲在溪石下的鱼便会被震晕冲出来。

以前罗锋也没少带着小六这样干过,不过那时都是拿搬石头砸,现在小六有铁棍在手,倒是更得心应手。

一个人哼哼哈哈,挥着铁棒玩的不亦乐乎,几棍下去,总能震出一两条鱼儿,虽然有的鱼比较小,但是积少成多,没多久功夫,倒也让他弄了有两三斤的鱼。

而罗锋则很专注的在练箭,他回忆着昨天王伯当教他的方法技巧,一箭又一箭的练习。

不过小半个时辰,罗锋已经感觉浑身发热,甚至后背都已经汗湿了衣襟,手臂连续拉弓也变的酸麻。

“小六,回家了。”

听到罗锋的呼唤,小六便提着铁棍从溪里跳着回来,相比起罗锋练的精疲力尽,浑身酸痛,小六砸了半天石头倒跟个没事人似的,虽然身上衣服弄的半湿,可却没半点疲惫之感。

“哥,你看我打了好多鱼。”

罗锋看着那溪滩上水洼子里的那些鱼儿,大大小小加起来确实不少,起码有好几斤,别看这些鱼儿大小不一,甚至各种品种的鱼都有,但一看就是上好的河鱼啊,完全无污染过的。

这样的山溪小鱼后世想吃都难。

“不错,一会哥给你做鱼吃。”

折了几根柳条,把鱼一条一条的串起来,然后拿铁棒挑着扛在肩上,兄弟俩个便一起回家。

不远处,大黑马还在认真的吃着草。

罗锋唤了几句,它扭头看了看,却依然贪婪的吃着草,罗锋只得走过去把它牵上。

“让我骑骑!”

罗锋挠了挠它的脑袋,黑马很温驯的站在那里,他手按马背用力一跃,有些别扭的骑上了马背,黑马打了个响鼻,却依然还站在那里。

调整了下坐姿,罗锋拍了下马脖子,“走!”

黑马便迈开那白色的蹄子慢悠悠的往家方向走去。

回到家,罗锋便提着那几串鱼进了厨房。

大个一点的炖煮,河溪杂鱼炖豆腐,加了点嫩绿的葱炖了一大锅。中间大小的鱼,罗锋则拿猪油煎,煎的两面金黄,既可以直接吃,也可以留着下顿吃。

至于小小的那些,罗锋直接弄了点面粉裹上,拿油炸的酥脆,便成了一盆小鱼酥。

配上早上大嫂煮的小米粥,粥里还掺着小妹从地里拔回来的野菜,掺上罗氏晒的咸菜干,这真是一绝。

一家人都连连称赞,就是罗母一边称赞好吃一边说早上用掉了很多油有些奢侈。

“嗯,好香啊。”门吱呀一声推开,一个人闯了进来,“我回来了!”

第33章 打到服为止

罗锋抬头,发现进来的人跟自己长的有几分相似。

“四儿,你怎么回来了?”罗母最先开口。

“怎么的,你们一群人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倒巴不得我天天在外面喝西北风啊。”

进来的人衣衫破烂,头发胡乱的在脑袋顶上扎了个结,胡乱的插着根柴,他一进来眼睛就只顾盯着桌上,完全顾不上其它的。

见桌上那炸的金黄的小鱼儿,还有正冒着热气的鱼炖豆腐,哪里还顾的上别的,直接就冲了过来,一巴掌就往小六头上扇。

“不知道给我让个位置嘛,大傻子。”

小六有些畏惧的起身让开。

罗锋冷眼瞧着这个刚闯进来的人。

他想起来了,这是罗老四,他和小六一母同胎的兄弟,比他大上五岁,今年二十一,已经成丁。不过相比起罗锋和小六,这个兄弟却是向来名声不好,打小就有点好吃懒做,长大些便游手好闲,后来更是结识了许多狐朋狗友,经常在乡里偷鸡摸狗,什么偷看寡妇洗澡之类的事情没少干。

甚至以前还常欺负比他小的罗五和小六俩。

“小六你是越来越傻了啊?”

罗四一边往桌上凑一边还嘲讽小六,也不管此时身上脏,直接伸着脏手去桌上盆里抓炸好的鱼吃。

手伸到一半,却被抓住了。

罗四扭头一看,却见是老五抓住了他的手。

“老五,你什么意思,没见老子从洛阳一路赶回来,都快饿死了?你找打不是?”

“你年纪比我长,但也只是我哥,岂敢对我称老子?四哥,你风尘仆仆回来,确实辛苦,可你再辛苦,回到家了也先该向娘和嫂子们问安。再说了,小六是我们的兄弟,别人可以喊他傻,可我们却不能!”

罗锋对这个老四是真的没有半点好感,这种兄弟简直就是祸害,害群之马,从小就没少让家里操心,可却从来都跟长不大似的,或者说他们心里永远只有自己,永远都是自私的。

过去,罗五畏惧这个四哥,因为这个四哥很凶狠,对自己的弟弟也从不客气。但现在罗锋不怕了。

“撒手!”罗四喊道。

“先跟娘和嫂子问安请好,再跟六弟道歉,然后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再来吃饭!”罗锋冷眼瞧着他,手却没有放。

“我叫你撒手,老五你听到没?”

罗四瞪大眼睛,凶狠狠的嚷着。

罗母赶紧起身,“小四你干啥,有你这么跟你兄弟说话的吗?”

“娘你别管,老子出门不过半年多,这老五还翻了天了,敢跟我横,今天我要是不收拾收拾他,他还真不知道自己是老几!”

听到这话,罗锋已经听不下去了,他摇了摇头,手一发力,握住罗四的手就是一个反转。

罗四哎呦一声,被罗锋反扭了手臂,他一下子站立不稳,就给跪下了。

“给老子放下!”罗四还在叫嚣。

罗锋握着他的手臂,推着他离开桌子,然后狠狠一脚踢在他屁股上,把他踢了个狗啃屎。

紧接着,罗锋扑上去,又是一顿疾风暴雨般的拳头。

“道歉!”

罗四左支右挡,可一支手臂被反煎着,根本用不出力气来,再者他其实力气并不比罗锋大,尤其是如今身体瘦弱,这顿打打的他头昏眼花。

“服不服?”

不回答,那就是继续一顿打。

罗锋毫不跟这兄弟讲客气,他清楚对付这种人,就是要比他还狠,那样他才会怕,才会畏惧。

今天不把他打服来,那以后这个家里就得乱套。

终于,鼻青脸肿的罗四服了。

“我服我服,老五别打了,我跟娘道歉还不行吗?”

罗锋终于停下了手,他松开罗四。

一松开,罗四果然立即就反扑了过来,结果却被罗锋一脚踢倒又是一顿乱揍。

罗母开始在旁边劝了几句,后来也不劝了。

小妹和小六俩个更是站在一边光看着,甚至眼里还有些兴奋解气呢。

两个嫂子表面上劝说着,但其实却站的远远的,靠都不靠近。

“别打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我服了,我服了,别打了。”

罗锋起身,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打量着罗四,罗四眼睛与罗锋对视,被他那冷冷的眼神而震慑到,他相信只要他敢再有半分乱来,肯定还得再挨一顿打。

好汉不吃眼前亏,罗四终于老实了。

“小五,我是你四哥啊,你怎么对我下的了这样的死手?”

“别废话,先跟娘和嫂子请安,然后给小六道歉。”

“好好好。”

罗四不情不愿的走到罗母面前,跪下磕头请安,然后又起身向两个嫂子躬腰低头问好,最后又转到小六面前道歉。

虽然有些不情不愿的,不过罗锋没计较。

“好了,存孝你回来就好,快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来吃饭。”罗母对老四道。

老四已经成年,虽然还没娶媳妇,但他有个很响亮的名字,罗存孝。

罗锋觉得老四根本对不起这个霸气的名字,他爹生了六个儿子,老大取名继祖,老二取名承宗,到老三时取名嗣业,结果到了老四的时候,却取了个画风不一样的名字罗存孝。

也不知道是不是当时取名用力过猛了,结果这个老四打小就不正经,父母更是操碎了心,后来生下老五和老六,结果俩兄弟长到这么大,连个正式的大名都还没给取过。

“先去洗澡吧,既然回来了,那以后也别再整天游手好闲了,我过些天就要到县衙去做捕快,你干脆就跟小六一起随我去县衙当差,你们给我做帮闲好了。”

本来还在想着以后如何找回今天这个场子的罗四罗存孝愣住,“你说什么?”

“我说你以后就跟着我去县里当差,帮闲虽然不怎么样,可好歹也是份差事,每月挣份钱粮总有的,只要你节俭点积攒,用不了多久也能给自己攒下娶媳妇的本钱。你也二十一岁成丁了,总不能还一直打光棍吧?”

这番话,哪像是弟弟对哥哥说的,倒更像是父亲对儿子说的,可罗锋说的很自然。

罗四听的全不是滋味,不过此时他满脑子却都是另外一件事。

“你说什么,你要去县衙当捕快,还要带我去当帮闲?”

“小四你刚回来,有些事情你还不知道,你五弟也是前几天才从涿郡回来的,你去洛阳没多久,你五弟就被官府征到涿郡挖河,直到前几天才回。幸运的是回来的路上跟你历城从舅家的二表哥叔宝抓获了横行的蓝面十八鬼,得了一大笔赏钱不说,还被县令看中,直接委任你弟为正差捕快呢,过几天就要去县衙办差了。”罗母对老四道。

罗四震惊。

好一会后他终于相信了这个事实,脸上却马上变了一副表情。

“老五,不,五弟,想不到你居然有这运气,如今成了捕快啊。”

“五弟,以后哥就跟你去县衙帮闲,放心,哥认识的人多,有哥帮你,咱们哥俩以后绝对能够在章丘县城闯出一番天地,混出模样来!”

第34章 老子的队伍才开张

二流子四哥回来后,家里的气氛倒是又好了许多。不管怎么说,四哥被官府征召去洛阳服役也大半年时间,现在他回来了,让大家不由的对依然还在外面的老爹和大哥二哥三哥他们的归来也更有了期盼。

以前老四是个桀骜不驯,又游手好闲的人,但现在知道罗锋已经成了县中捕快后,倒是态度大变。以前他对罗五和小六那是呼来唤去,弄不好还会动手打两个弟弟,但那天被罗锋痛揍一顿,又知道罗锋如今的际遇和身份,倒是姿态转变很快。

现在他十分快速的进入了罗锋帮闲的身份,整天跟着罗锋鞍前马后的,甚至对小六也客气了许多。

虽然罗锋也不相信老四会立马变成一个大好人,但毕竟这也是自家兄弟,便也就本着放在身边观察的想法留着他。

老四回来的第二天,罗锋又去了趟四妹家。

四妹家离罗锋家大约二十来里,在罗锋家的北边,他家是在一条河边。河大约有十来丈宽,河不宽水却很深,平时水都是齐胸深,因此往来过河的人多得乘渡船。

四妹夫就是个撑渡船的。

四妹夫叫周新,他兄弟有七人,自己是老小,在他才十来岁时父母就都已经老迈先后病逝,兄长们都已经长大成家,他这个幺儿的日子其实过的很苦。

父母留给他唯一的东西就是一座破茅草棚,还有一条破渡船。

后来虽然成年,可官府也没有给他分田授地,理由和罗家一样,地狭人广,根本没田可均了。他就靠着渡人和捕鱼勉强维生,一晃都二十多岁了也没娶上媳妇。

前不久,才打听到罗家的情况,便托人来说亲,当时正好罗家情况困难,四妹在亲眼见过周新的人后,便点头同意了。

没有风光的婚礼,也有热闹的婚宴,周贵借了一头驴子过来把四妹接回了家,然后就开始过日子。

日子很苦,破旧的茅草房子,处处漏风漏雨,没田没地,收入微薄,好在这四妹夫人倒还是不错的,虽然穷,但对妻子挺好。

罗锋带着老四和小六还有小妹一起来到那破茅草房前叫开门,四妹出来。

已经嫁做人妇的四妹头发已经绾起,她甚至还变丰腴了些,长的更丰润了。

看到兄弟几个和妹妹过来,四妹杏娘喜出意外,连忙拉着他们进屋。

兄弟姐妹几个坐在一起,说了大半天的话,得知姐姐如今日子过的还算好,罗锋倒也放了心。

他把褡链打开,取出准备好的十贯白钱。

“四妹,你出嫁时我和父亲兄长们都不在家,让你委屈了。这是十贯钱,是我们家给你补的嫁妆,你拿去好好跟四妹夫过日子。”

罗四看着那十贯钱有些意外,目光发亮,他事先要不知道还会有这事,十贯钱啊。

四妹则是慌乱的推辞。

“三姐那边我已经去过了,也补了十贯嫁妆,这份是你的,你赶紧收起来。”罗锋坚持。

老四死盯着那十贯钱,最后还是撇了撇嘴并没说什么,罗锋余光看见,嘴角微微上扬。

午后,四妹去渡口把丈夫周新喊了回来。

周新长的挺瘦,但个子挺高,皮肤黝黑,说话声音很大,是个很会聊天的人,看的出这与他常年在渡口撑船有关,接触的人多,嘴巴也比较会说。

对几个大舅子小姨子周新很客气也很热情,拿出刚网到的大鲤鱼让四妹去做。

午饭挺简单,大鲤鱼炖了一大盆,四妹还临时又煮了粟米饭,一家子人围着桌子,菜虽简单,罗锋却吃的很高兴。

“妹夫你现在打渔渡人日子过的也艰难吧?”罗锋问。

“是啊,平时也就勉强糊口,可如今大家日子都难过,有时做个船还得欠着船资,说是下次给,可是下次又得下下次。”

“不如跟我到县衙帮闲,帮闲的情况我打听过一些,我做捕快,手下会有自己的帮闲,你们跟着我一起做事,到时总能赚份养家糊口的钱粮的。”

“行,我听五哥的。”虽然周新比罗锋大上好几岁,但他却还是尊称罗锋一声五哥,毕竟这是妻子的哥哥。

还没去县衙报道,但罗锋已经拉起了一支自己的帮闲班子,四弟罗存孝,还有弟弟罗小六,以及三姐夫疤脸赵贵和四妹夫周新,这一来就是四个帮闲了,都是自家兄弟亲戚,总是最可靠的帮手。

········

中秋节后,长白山下,章丘县城门口。

一行人出现在城门守卫的视线中,为首之人骑着匹大黑马,腰挎横刀身背弓。马前一个牵马少年,背着包袱,扛着个大铁棍。

马后还有五人,一人扛着把大铁锤,一人拿着把长柄渔叉,还有一个汉子脸上则有道恐怖的疤痕,他身背猎弓,腰悬短刀。

还有两个年轻的少年一人一根木棒紧随其后。

看到这行人,城门守卫不由的面色紧张。

不久前刚有蓝面十八鬼横行齐郡,这突然出现一群人带着家伙什,不由让他们紧张。

“什么人!”

守卫大喊。

“吁!”

马上人跳了下来,亮出一块腰牌。

“章丘捕快罗五,前来报道!”

把守城门的两人都身着皂衣,他们其实不是兵而是役,跟罗锋一样他们同属县衙三班,不过他们不是快班而是壮班的,壮班本身就主要负责把守城门、衙门、仓库、监狱等要害部门。

查验腰牌,确认了罗锋的身份后,那位壮班的汉子立即脸上堆笑,“原来你就是罗五兄弟啊,这些时日县城里到处都传说你捕拿蓝面鬼的传说呢,兄弟们之前恰好在外办差,没能见到你,早就盼着想结识兄弟了,想不到今日我们兄弟当班把守城门,却刚好碰到兄弟入城,真是缘份了。”

罗锋拱手与他寒喧几句。

“罗兄弟,张县令早发话了,若是见到你入城,便让你先去县衙见他。”

“县君找我?”

“可不,几天前县令就发话了,让守门的兄弟每天候你消息呢。”

罗锋点了点头,“可是有事?”

那人道,“罗兄弟这些天呆在乡下,怕是还不知道吧,最近又出大事了!”

第35章 知世郎现身

闻听县令有召,罗锋也不敢怠慢,让守门的壮班汉子先带小六他们五个安置,然后自己赶往县衙。

“小五你总算来了。”

一进衙门后院,县令张仪臣便向他招手喊道。

罗锋望去,只数日不见,本很是儒雅的张县令面容有点憔悴,头发随便的挽起连冠都没戴。

“罗五拜见张使君,不知发生了何事?”

“又出贼了!”张县令叹气道。

在张仪臣的旁边,还有个中年文士,儒袍幞头,却是张仪臣的私人幕僚,他对罗锋简单的说明了一下问题。

原来在蓝面十八鬼被擒杀后,章丘的治安为之改善了许多,张县令还受到了郡丞张须陀的赞赏,连百姓商旅也都称赞不已。

张须陀前几日到郡城上任,很快派人发下一道公文,却是要求章丘县往郡城运送一批粮草。

接到任务后,张县令立马就调齐了三百石粮食,又征召了五十个民夫负责赶车运送,可谁知道三百石粮食和五十个民夫,一出章丘县城没多久,便就失去了消息。

“这三百石粮食是郡丞急要的,郡丞到任之后,宣布要征召郡中各县乡壮,秋后集训,然后辑贼剿匪,平靖治安。郡丞让各县输粮派丁,结果咱们县这三百石粮和五十壮丁刚出县城就没了踪影,你说这可不是麻烦大了吗?”

“敢问可有线索?三百石粮食得总上三四十车,又是车马又是骡子的,还有五十个壮丁,总不可能凭白无故的消失,还无影无踪的。”罗锋道。

按理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县令应当先通知郡丞张须陀,然后也应当召集本县官吏捕快等寻找,不应当眼巴巴的等着他这个还没正式上班的小捕快才对的。

张仪臣从书桌上拿出一封信递给罗锋。

“这是昨日有人扔到县衙的信,你看看。”

字写的很草,好像是故意用左手而写成,但内容倒是不影响阅读,信中有人自称对本次事件负责,说现在章丘县的人和粮都在他的手中,他劫了这批粮和人呢,要跟章丘县谈个买卖。

他索要黄金百两。

落款知世郎。

看到知世郎三个字,罗锋眼睛跳了一下。

虽然张县令在收到这封信后,已经到处打听,都还没打听到这个知世郎到底是何人,可罗锋却知道。

盖因为读过隋唐历史的人,尤其是熟悉隋末这段历史的人,就没有一个会没听过知世郎的。

知世郎是个人的名号,这个人算的上是隋末诸路起义反王中最早期的一人,虽然他可能称不上真正的第一个反王,可隋末大乱却可以从他扯旗造反开始。

知世郎王薄,正是章丘人,大业七年在长白山做无向辽东浪死歌,扯旗聚众造反。

当时东征高句丽开始,朝廷广征士兵,又征召大量民夫百姓服役运粮,导致民不聊生,百姓沸腾,王薄的一首无向辽东浪死歌,可谓是一石激起千重浪,火星燎原了。

现在是大业五年,距离这位知世郎真正造反还有不过一年多的时间,罗锋相信历史不是偶然而是必然的。

历史的王薄最后造反,那说明这个人骨子里其实就是有一种反叛的性格,如今虽然还没到大业七年,但百姓生活也确实越来越不好,许多人超期服役,长期在外不得回家。

“知世郎只要赎金吗?”

“嗯,他只要赎金,而且只要黄金,要一百两黄金。他的条件是让我们拿一百两黄金去赎回那五十个民夫,至于被劫走的粮食车马等,肯定早就被他吞掉了。”

可张仪臣找了两天,都没有查到半点知世郎的消息,他连谁是敌人都不知道,就算有赎金都不知道要给谁。

本来好不容易在新任郡丞那里有个好印象,还指望着能够早点升迁,现在好了,郡丞上任的第一个任务他就搞砸了。

尤其损失点粮食是小,但误了郡丞的集训那是大事啊。

“我怀疑这个知世郎跟蓝面鬼有关!”张县令道。

“使君有何差遣?”

“小五啊,这事情很棘手啊,上次你和秦琼擒拿蓝面鬼可是让郡丞印象深刻,十分赞赏的。这次咱们县搞砸了郡丞的差事,不好交差啊。”

张县令唉声叹气,最后说出了目的,他希望罗锋能够代表县里,代表他跑一趟郡城,向张须陀亲自说明情况。

“你此去郡城,还有一个任务,把秦琼请回来,他武艺高强,我想暂借他来县中帮忙侦辑此案。你跟秦琼是表兄弟,有你出马本县放心。”

罗锋低头又看了遍那封獠草的信,最后目光落在知世郎三个字上。他若有所思,虽然他心里已经确定这个知世郎估计就是王薄,但罗锋并没有莽撞的把这些都说出来。

盖因为现在说出来,也无凭无据。

“本来你刚来衙门,许多人和事还不熟,可现在事情紧急,只好派你出马了。一会我再给你拔派些帮闲给你,让他们跟你一起去郡城。”

“使君,今日我回来,有一事本来想向使君求请,我来时带了几个人来,想让他们做我帮闲,一起随我做事。”

张仪臣这个时候也没心情管几个帮闲的事情,“既然是你带来的,那肯定是你信任的,好吧,这几个人就都随你身边做帮闲,一切就照衙门的旧例规矩好了。”

“多谢使君,此去郡城,事不宜迟,我以为有这几人随我同去就足够了,若是再找其它人同行,也是熟悉了解。”

“行,刘兄,你给罗五支十两银子,到了郡城也得打点需要花费,银子也方便携带些,在外有需要用钱的地方也别小气,用了多少到时回来报就是。”张仪臣倒是很大方的给罗锋批了十两银子的经费,另外问过罗锋有五个帮闲后,还特意又让幕僚给罗锋的五个帮闲准备好五匹马。

“希望使君能够再拔给些武器,以备万一。”罗锋又提了个要求,张仪臣考虑了下后也答应了,让给罗锋他们每人一把横刀。

“领取了马匹横刀和钱粮后,立马出发,早点上路早点赶到郡城办事。”

“罗五领命!”

第36章 神兵到手

章丘。

县衙甲仗库,角落兵器架上,一把双手叶锤静静的躺在那里。

一看到这把锤子,罗锋的目光就不由的被吸引住了。

首先,这是一把锤子,他一直记得秦琼曾经建议他用锤子的事。其次,或许是以前长期帮家里打铁,对锤子有种极熟悉的亲切感。

带罗锋进来挑横刀的壮班门子扫了眼那把锤子,“这把锤子很重,而且样式很奇异,据说是以前高车骑士的武器。”

高车是继匈奴、乌桓、鲜卑之后在草原上活跃的游牧民族,又称丁零,魏晋时称敕勒,据说这些人长的一副欧洲白种人外貌,人高马大,因此其中不少武士擅用重型武器。

而出现在罗锋面前这把六叶双手锤则属于其中异形的异形。

“锤子用的人少,需要很大力气,双手锤用的就更人少了,这把锤子太重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放在咱们这甲仗库里的,但是从来没有人选过,一直放在这里吃灰。”门子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他在这里守门也好多久了。

“我可以试试吗?”

罗锋问。

“当然可以。”门子似乎是想看看罗锋的力气,便笑着答应了。

锤子的历史很长,做为武器使用的历史同样很长,而且成为武器后,锤子的式样也各式各样,从最初简单的木棒上绑石头的原始锤,到后来各式各样的异形锤都有。

六叶锤便算是一把异形锤,从名字就能看出,它的特点就是有六个放射状分布的叶片。

尖锐的叶片均匀分布,能将打击力汇聚为一点,产生可怕的打击伤害,比起传统普通的圆锤、钉锤伤害更高,同时叶片也能减轻锤头的重量。

而罗锋看到的这把叶锤,还是羽毛状的叶片,他的叶片受到突出加强,这种结构设计在保障强度的情况下还减轻了锤的重量。

入手沉重。

锤子虽然长久不用,但却并没有生锈,依然是黝黑黝黑的,却散发着一种独特的味道。

细看,罗锋发现这把锤子的六片羽状叶片居然不是采用的铸造技术,而是使用的焊接技术,这种技术可是更合理的物理力学设计,比普通的铸造锤也更加的结实耐用,在这时代有这种技术简直不可思议。

从结构上来说,每个钢叶片之间大夹角有一百二十度,而小夹角六十度,这样保证在三百六十度的方向上至少会有一个叶片起到打击作用,这种结构极不容易弯曲又不容易变形。

居然能在中古世纪看到这种焊接技术的六叶锤,这让罗锋大感惊叹,特别是做为一个铁匠,他能看出这把锤子似乎是采用了一种特殊的铁料铸成,说不定就是采用的一种特殊的陨铁打造的。

与一般锤子不同的是,这把双手叶锤的锤柄居然不是木质的,而是同样采用的钢杆,钢杆上有棱起线条,中间还有一副雕刻的图案,是有六芒的星星。

看到这图,罗锋脑子里不由自主的冒出一个词,晨星。

“这把锤子多重?”

“两贯肉好重。”老门子道。

一贯肉好重四斤三两,两贯肉好重岂不是就有八斤六两,可奇怪的是,这么重的锤子,罗锋拿在手里却并没有感觉多重。

“这是双手锤,而且这把锤子造的很奇怪,重心并不是在锤头,而是在中间的位置。”说着,老门子指着罗锋手里叶锤的后部,“你看这里还有一个防滑落的护手环装在手持的位置,在柄底还装了铜制的底墩,这个底墩不但有配重的作用,还能够用于砸击。”

钢制的锤柄既能防刀剑,还能用于反手砸击,确实了得。

难得的是通过改变柄的材质,使得这把双手叶锤不再是普通单手叶锤的又短小轻的式样,这把双手叶锤有五尺长,比秦琼的四尺锏长的多,更加是有八斤六两之重。

可偏偏这么重的锤子又不完全重心在前,握着这把锤,倒感觉不出那种很费力才能握住的感觉,这更像是一根金箍棒,或者说是短矛。

锤头上的叶片不是尖角,而是带点弧度的钝角,按老门子的说法,这种改变是为了防止砸入盔甲中后被卡住,而在锤头顶上还有一个带尖刺的顶帽,可砸可刺。

“这玩意就是专门对付盔甲的,得是那种力气特别大的骑士才能用。”

老门子话还没说完呢,罗锋却已经双手握锤猛的抡动起来。

抡、甩、砸、劈、刺、砍!

罗锋双手握着六叶锤,一通胡砸乱抡,叶片破风之声呼呼作响,很是好听,而老门子却是又惊又吓,不停的走位躲避,生怕这个鲁莽的小子一不小心砸他身上。

这样的六叶锤,要是砸中一下,他这把老骨头可是得直接没的。

“五弟,这把锤子好,锤头这么大,威风,柄这么长,好看,抡起来呼呼响,真带劲,给我耍一下呗?”罗老四腆着脸过来。

罗锋却并没理这个兄弟,只是笑着对老门子道,“老哥哥,这把锤子放在这进而也是落灰,我倒挺喜欢这锤子的,不如就给我用吧?”

老门子看罗锋抡了半天,结果却气不喘脸不红的样子,暗暗吃惊,“小哥既然喜欢,你尽管拿去就是,反正刚才县令发话了。”

“那我就多谢老哥哥了,等我从郡城回来后,一定请老哥哥喝酒。”

罗锋欣喜的把这柄‘晨星’收入了自己的囊中,自己不会什么武艺招式,但是天生力气大,握着这把物理力学上设计合理的双手六叶锤,正好发挥自己的长久,遇敌使劲砸就是了。

“四哥,姐夫,你们也都赶紧挑一件自己趁手的家伙,如今到处都不太平,外出办差,总得有件趁手家伙才行。”罗锋看见库里到处都是装备,便对兄弟几个道。

刚才他已经从县令那里领了十两银子,十个一两左右的银块,这可是好大一笔经费,能换五十贯肉好,若换成白钱,能换七万五千钱。

银钱拿到手,他直接就先拿一两银子换成了五千肉好,自己三兄弟还有三姐夫、四妹夫,以及杜大、辅三七人各分了些铜钱放身上。

反正是县令给的经费,罗锋也大方,直接就抓了一吊给老门子,一百个肉好出手,老门子老脸已经笑成了菊花。

“你们尽管挑,随便挑,看中了哪样告诉我声登记下就行。”

第37章 禹王挝和金箍棒

“五弟,这把家伙看着不错,比你的六叶锤还长还牛呢,我觉得这把家伙好。”罗四左挑挑右拣拣,最后在一侧角落里挑了把更加奇形怪状的家伙出来。

罗锋一眼瞧起,看到的却像是一根铁棒前面铸了一只手。

这只手握成拳,但中指和食指二指并拢成剑前伸。

而手里还拿着一支尖端向笔。

“这是什么武器?”

罗锋也不由的愣了,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家伙啊。

老门子怀里揣了一百钱肉好,此时心情大好,态度比之前还要热情的多。

“这把家伙啊,可就更有讲究了。这把家伙不是外来的,是咱们汉家的,不过用的人少,你看这二指前伸叫做指,五指伸开叫做掌,紧握拳头叫做拳,拳头中横握一根双头铁钉叫做横,这连在一起啊就叫做执掌权衡。”

罗老四咋舌,“指掌拳横?还有这样的名?”

“是谐音执掌权衡,说的啊是上古时期为民除害的大禹的神圣,因此这把武器的大名又叫做禹王挝。”

挝与抓同音,因此从音上其实也差不多能想象出这把兵器的特点。

“挝这种武器啊,其是有个特点,大凡具有人手或兽爪样式的武器,都称为挝,一般有长、短、软兵器三种,而这把禹王挝就是常见的一种。”

“一般来说啊,这些奇门怪状的武器使用限制很多,一般人用不来。比如说这把禹王挝吧,也有人称之为禹王槊,但其实跟槊是沾不上边的,但跟槊有些相似之处就是使用之人得力大。”

老门子不愧是在甲仗库呆了很多年的人,对这种冷门兵器讲起来也是头头是道。

“这把挝的份量可是很重的,长达七尺,虽说不如丈八的马槊,但也是份量沉重的,比你那把叶锤还长还重。”

“老哥,你说这玩意怎么用啊?又是拳又是指的?”罗老四问,他的力气倒是不小,说起来罗家人的力气都不小,也许是跟从小抡锤打铁有关。

一把七尺的禹王挝握在手里,跟拿根木杆枪一样轻松。

“这剑指的部分其实就跟枪尖一样,可刺可挑。而这铁笔的两头则类似于画戟的小枝,可挡可砍可撩可刺,而握笔的拳头部分,则相当于是锤头,可以砸劈,因此说来,这禹王挝啊,其实就是把给力大之人专用的长兵。”

老四挥了几下,“我就要这把了,禹王挝,这名气霸气,这样的家伙才符合我的身份嘛。”

虽然罗锋觉得老四挑这把武器有点过于骚包,毕竟这把挝是集、枪槊、画戟、战锤为一身的,那起码得先会那几种武器才行啊,可罗老四以前不过是打流的,除了有把子蛮力,哪会那些。

不过既然他乐意,罗锋也懒得管,反正这武器也是衙门里的库存,又不用他出钱。

“小六,你也选一样。”

“五哥,你帮我选一个。”

小六左瞧右望的,倒有些挑花了眼,根本不知道挑什么好。

罗锋瞧了瞧自己这个弟弟,今年才十二岁,但力气大的很,比他还大。不过他也一样什么武艺都没学过,唯一特点就是力气大。

想了想,罗锋给小六挑了一样。

“你看这个如何?”

他给小六挑的却是根铁棒,棒身两头为铜且有八道棱,两头各有三道精铜箍。棒子也就五尺长,但很沉重,中间无棱。

“这叫八棱混铜金箍棍,适合力气大的人用,这棱和箍都很有杀伤力的,一棒子下去,不死也得残,伤筋断骨。”老门子在旁边道。

“小六,你试下。”罗锋把棍子交给他。

中间乌黑,两头暗红。

小六接过棒随便挥了几下,“挺好的。”

“喜欢吗?”

“喜欢。”

“那就收下,以后这支八凌混铜金箍棒就是你的武器了。”

罗锋自己选了晨星六叶锤,罗四挑了禹王挝,小六拿了八棱混铜金箍棒。

其它几人也很快挑了自己的家伙。

三姐夫疤面儿赵贵是个猎户,因此他最后在甲仗库里挑了把好弓,而四妹夫周新以前打渔会有渔叉,因此最后选了把三角铁叉,柄长七尺,重约五斤,三股叉中锋挺出三寸,尾端还有瓜锤。

见他选了三角钗,门子还从一个箱子里找来两把短叉。

“这对短叉可近战防身,一并给你吧。”

周新得了这三把叉子,喜不自胜,连声道谢。

“杜大、辅三,你们俩看上哪样了?”

杜大和辅三上次挨鞭子受伤,本来伤的很重,结果他们将养了几日便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向罗锋央求了许久也要跟着来做帮闲,最后罗锋就答应了。

他现在还不太确定杜大就是后来的江淮之王杜伏威,但毕竟同名同姓,而且这小子性子坚毅,罗锋最后还是收下了。

杜大最后选了把刀。

一把环首大刀。

刀长三尺五寸,刀柄长七寸,后有环,挺长两尺八寸,宽四寸,背后四分,有七环,环为金色,因此这把刀也称为金丝七环大刀。

刀很沉很重,一看就很霸气,罗锋看他最后挑中这刀,也有些惊讶,果然了得,霸气。

辅三倒是有些中规中矩的,他直接挑了把长枪。

其实长枪在这个时代名气不大,真正的武将要么用矛要么用槊,枪用的少,因为枪不具备太强的破甲效果。

倒是步兵用枪的多,但多数步兵也是以长矛为主。

不过既然辅三自己选的,罗锋也没干涉。

各人家伙选好,罗锋又跟门子说了几句好话,最后一人还是另配了把横刀。横刀是大隋军中制式兵器,也是主要装备,几乎人手一把,刀型传承自汉环首刀,他们拿的横刀刀柄也有环首。

刀身很笔直也很狭窄,尤其是这横刀的刀尖非常有特色,不像一般刀的刀尖是有弧度的,它的刀尖是一个直切的尖角,因此这种笔直的横刀其实有像是一把尖,不过是只开单刃而已。

刀不过二尺多长,也很轻便,倒是携带方便。

本来罗锋还想一人配把弓拿两壶箭的,不过一来武库里弓也不多,管的较严,再者除了三姐夫他们也没谁会用弓,罗锋跟着王伯当学了一点点皮毛,现在都还没学精,于是最后便算了。

第38章 王薄

(感谢爱看书小艾的打赏,谢谢!)

“蒸饼,蒸饼,刚出炉的蒸饼,热气腾腾的新鲜蒸饼喽。”

“羊杂汤,好吃的羊杂汤。”

甲仗库选了装备,又到马厩选了坐骑,罗锋一行七人倒是立即鸟枪换炮威风凛凛了。

市场上,商贩们的叫卖之声不绝于耳。

罗锋前头开路,一人牵着一匹马,腰挎横刀,身披皂袍,倒是有种净街虎的感觉。

“店家,给我们一人来一碗羊肉汤,再给我们一人拿十个蒸饼。”

卖羊肉汤的店家看到这么些杀气腾腾的人进来,早就吸了口凉气。

“客官,咱店里是卖羊肉汤的,没蒸饼。”他小心陪笑。

“没有不会到隔壁去买吗?”罗四立即拍了桌子。

罗锋瞪了他一眼,“麻烦店家帮我们去隔壁买点来,一会一起结账。”

“一人十个?”

“吃不完的一会帮我们打包,路上当干粮。”

“好类。”

店很小,桌子是原木制成,但时间久了已经看不出本色,显得很油腻。罗锋皱了皱眉头,要是在以前,他是绝不肯在这样的店里吃东西的,但是现在,他也顶多是皱皱眉头而已了。

“小五,我帮你擦擦。”四妹夫是个心细之人,看到罗锋皱眉,立即从店家那拿来块抹布擦桌子,不过罗锋见那抹布也并不干净到哪去。

“忙活半天了,都吃点喝点,吃完了咱们就出发。”

罗四对于这趟差事有些不太乐意,这本想着跟着兄弟来县城当差,以后会很威风,谁知道刚入城就被派了去郡城的外差。

“咱们这刚来县里,就派出差,就不能派别人吗?”

“你少报怨几句,这当差哪有那么自由。去郡城也没什么,跑跑腿而已,到时还可以顺便去表哥家瞧瞧舅母他们。”

三姐夫疤面是众人中年纪最大的,他考虑事情倒想的更远些,“小五啊,我估计这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要只是简单的报个信,也用不着非等你回来才派这差事。”

杜大忍不住道,“这个叫什么知世郎的神秘的不得了,以前根本没有人听过他半点消息,现在突然就窜出来,还做了这么大一个案子,只怕比蓝面鬼还狠呢,你说咱们这去郡城报信,他们会不会知道?”

“谁知道呢,但不管如何,我们都得走这一趟。对了,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王薄的人?”

罗锋问。

“没听过。”罗四摇头,他虽然以前喜欢结交狐朋狗友四处游手好闲,可实际上也就是在乡里混,连县城都不熟呢。

“王薄?”

四妹夫周新却突然接话,“我倒是听说过一个叫王薄的,实际上还见过他呢,就是不知道五哥说的是不是他。”

“你说的这个王薄是哪人,做什么的?”

“说起这个王薄来啊,可是很有几分传奇呢。”四妹夫说起王薄,眼中露出赞叹之色。

原来他认识的这个王薄是长白山北面的邹平县人,他家以前也算是官宦人家,祖上几代都做过些小官小吏,后来到王薄这代时,他爹因为很早死于战乱,于是家道中落,打小跟人学打铁做学徒。

后来长大了,机缘巧合之下投军入伍,倒也立下过一些功劳,于是在三十岁左右的时候成为了齐郡的一个流外吏,虽然他很年轻也很拼搏奋斗。

可毕竟没有什么靠山,在齐郡的官场斗争中,因为站错了队最后不但丢了职事,还身陷囹圄,最后差点脑袋都没了。好不容易破家才保了条命,出来后远走塞外,与突厥人交易茶马,很快也积累了些家财。

回乡买田置地,做起了地主,倒也日子不错。

“你是说这位王薄,如今在家乡是个地主?”罗锋问。

“嗯,算来,他如今年纪应当有四十多了,年纪大了,所以不再往塞外跑商队了,现在买田置地,安心在家当地主享福呢。”周新对这位王大官人可是充满羡慕的。

人家以前家里也穷,可人家就是能白手起家,从铁匠小学徒,到卫府士兵,再到后来的官吏,虽然后来差点没命,职事也丢了,可人家远走草原经商,依然能够东山再起,现在置办起那么大份家业呢。

听着四妹夫的话,罗锋陷入沉思。

邹平人,四十岁左右,官宦世家出身,小时家道中落,后来当铁匠学徒,再后来曾经投军当兵,再后来入官场为吏,再到远走塞外与突厥人交易经商,再到如今安心在家乡当地主,这确实是个传奇人物啊。

不过从这些信息里,罗锋倒是越来越肯定,这个邹平王薄,很可能就是那个后来在大业七年首举义旗反隋的王薄,也就是这次劫了章丘县粮草和人的那个知世郎。

因为很多条信息都相吻合。

首先这个王薄确实有这个实力,他以前当过兵,又做过吏,还跑过塞外,能力和胆识肯定都是有的。

再一个,邹平县在哪?

就在章丘的北面,两县中间隔着座长白山而已。

相距不过八十里路,若是骑马一天就可以来回,尤其是两县中间的长白山,极利于王薄劫了粮草后再转移隐匿,若是太远的贼人来做案,不可能做到无声无息。

“小五,你打听这个王薄做什么?”罗四问。

“哦,没什么,我也是听说有个叫王薄的人以前也是铁匠,后来很了得。”他随口道。

“对啊,这个王大官人真的很厉害呢,要是我将来也能如他一样闯出一番样子来就好了。”周新充满羡慕的道。

邹平县在章丘县的东北边,而齐郡的郡城在历城,却是在西南,这完全是两个方向。

究竟是应先去邹平查一查这个王薄,还是先去历城呢?

想了想后,罗锋觉得现在虽然掌握了一些情况,可这些情况都是基于他通过后世的记忆,早就知道了知世郎就是王薄的情况下。可是他现在却没有什么证据能够替他佐证邹平王薄就是知世郎。

“店家,羊肉汤和蒸饼怎么还没上来,你这店还想不想开了,没见我兄弟身上的皂衣吗,告诉你,我兄弟可是擒杀蓝面鬼的长白乡罗五,现如今可是县令亲授的捕快,怠慢了我们,以后让你这店都看不下去。”罗五不耐烦的拍着桌子叫道。

店家听了忙点头低腰的道歉。

店里的其它食客听后也都向这边投来打量的目光,其中一张桌子后一个眉骨上有道疤的精悍汉子的目光更是仔细。

第39章 西厢小娘子

夜深人静。

不大的章丘县城更是早早就关城闭坊,街上没有半个行人。

县衙后院的西厢房中,却还点着几支油烛,县令张仪臣的女儿正坐在桌前,一手托腮,一手拿着支梳子在手里把玩着。她目光恍惚,心神却是早不知道哪去了。

“小娘子,早些睡吧,天色已经不早了,这都已经亥时两更天了,再不睡又要到夜半三更了。”贴身的侍女线娘早已经是上眼皮打下眼皮,困的不行了,可偏偏小娘子却坐在那里不肯睡。

她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从床上拿起一件大罩袍给小娘子披上,小声抱怨道,“那个秦琼也真是个愣头青,小娘子都把贴身的东西送给他了,怎么却还一点都不明白小娘子的心意吗,东西也收下了,可却到现在都没有半个音信来。”

“小娘子,要我说啊,这秦琼还不如那罗五来的聪明呢。你看他一进城来,便托人给小娘子递话问安,还送了一对可爱的白兔来呢,哪像那个秦二,可真够二的。”

“不许你说秦二郎二。”张润娘抬手在红线的胳膊上轻拧了一下,自那日长白山下遇蓝面鬼,这段时间张润娘的脑子里就满是那个威风凛凛的年轻府兵的身影,他就像是一个盖世英雄,在她最危急的时候,突然就骑着高头俊马,手执金锏,如一尊战神一样从天而降,他骑马的姿势是那么的潇洒,凶恶的贼人在他的手下却连一个回合都打不过。

“罗五虽然人机灵懂事,可他还是个少年呢,哪有秦二郎那般威武潇洒。”张润娘的声音里带着丝少女怀春的味道,“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勇武的郎君,其实我一直好想当面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可是却不想那日一别竟再无见面机会。”

许久,她叹了口气,悠悠的道,“你永远不会明白的,当你遇到一个人,然后脑子里就全部都是他的那种感觉。就好像,这世间就再无一个男人可以取代他在你心中的地位了。”

“红线,我觉得我中了毒,中了相思之毒,没的救了。”

“相思之毒?我也觉得你是得了相思病,你的魂儿啊,全都被那个秦二给勾走了。我打听过了,这个秦二家世还不错的,历城秦家也算是齐郡地方的百年望族,世代官宦,虽然如今没落了下,可秦琼倒也算是一表人才,早晚能够闯出一番明堂来的,跟咱们张家,倒也算是门当户对的。”

“尤其,听说秦二今年二十二,却还未曾成亲,也未听说过有订亲,怎么样,是不是正合了小娘子你的心意了?”

“再取笑我撕烂你的嘴。”润娘虽然作势要去揪红线,但眼睛却放了光,眉眼间全是喜色,情不自禁。

“秦二郎确实是良配,不论是长相还是本事又或家世都是样样皆好,可我就怕她未必瞧的上我。”张润娘有些患得患失。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润娘的年纪倒也确实到了婚许之年。因为从小聪慧,向来得张仪臣的宠爱,因此倒跟别家的闺秀有很多不同,对于她自己的终身大事,却是坚持要自己择一个贤婿的。

也曾有许多地方望族和官宦子弟想来求亲,但都过不了润娘这关。她择婿,最看重的还是人品和本事,家世和长相倒是排在其次的。

“怎么就配不上了,咱们家阿郎可是七品县令,进士出身,张家又是世代郡望名门,小娘子你的母亲还是南阳刘氏大家女子,怎么配都是绰绰有余的。再说了,你才貌双全,又温柔贤惠,若取了你去,那是他秦家修了几世的福呢。”

润娘打量着红线。

“我看你今天似乎心情格外的好,好像就是打去见了罗五回来后就这样了。怎么着,你跟他的事情有戏了?”

“什么有戏啊,我跟他有什么事啊,我们清清白白。”红线连忙辩解。

“哦,是吗?那你回来后你那个平常贴身带的护身符怎么不见了?你敢说你不是送给了罗五郎?”

“哎呦,小娘子你怎么什么都要说出来,讨厌。我就是感谢下罗五救过我一命,所以才送他点东西,希望他这次去齐郡的路上不要再遇上贼了。”

“你啊,还嘴硬,喜欢就是喜欢了,喜欢了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我看罗五郎倒也不错,虽然还年少了些,可心性却似很老成,处事也成熟,长的也还不错,就是家里条件差了些。你要是喜欢他,我来给你们牵线,你从小跟着我,我一直把你当成姐妹的,家里也从没有把你登入官府奴籍,你依然还是良民之身,嫁给罗五没有问题的。”

说到自己的事情了,红线就不免有些不好意思了。

虽然说在张府,上下都没把她当成奴婢,而且她也确实没入奴籍,可她心里清楚,自己就是张家的奴婢。做为奴婢,其实是没有什么婚姻自由的,到了年纪,家主就会择一差不多的奴隶让他们成亲配对,这样一来再生下孩子,便又成了家生奴婢,这也是财产的增值。

又或许,如她这样受小娘子喜欢的贴身侍女,将来会随着小娘子一起出嫁,嫁到那边夫家,也许会成为小娘子郎君的通房丫头,与小娘子一起服侍郎君。

“小娘子,我觉得罗五虽然对我挺好的,跟我说话嘴也甜,但是好像他心里根本不喜欢我,他对我好只不过是表面上的礼貌。”红线道。

“你个小丫头片子,你懂什么是心里和表面好。”

“是真的,罗五看我的眼神都不对,倒是他那个哥哥,盯着我的眼睛就跟狼一样吓人,我讨厌那人。但罗五虽然对我说话很温柔很礼貌,还嘴甜,但他眼里就是没有那种喜欢,他肯定是瞧不上我这个丫头。”红线有些失落的道。

虽然秦琼很英武,但红线从没有去奢望过什么,她更实在些,秦琼不去想,但是罗五也挺不错的。

可是让她心里失落的是,罗五确实不错,可她能感受的到,罗五并不喜欢她。

他不讨厌她,可却不喜欢她,这是一种直觉。

“他敢,凭什么瞧不起我们红线啊,等他从齐郡回来了,我就找他来算账。”

“小娘子,算了,强扭的瓜不甜。”她无话可说,转身去替润娘铺床叠被,“快三更天了,小娘子快睡吧。没事,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嘛,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他罗五一个男人,我红线以后肯定能找到一个比他还出色的,就算比不上小娘子喜欢的秦二郎,也肯定会给他罗五郎强的。”

第40章 饥渴难耐

(感谢灬;逍遥的打赏,谢谢!)

大白天的,道路上却也行人稀少。

“直娘贼的,刚没了蓝面鬼,又来个知世郎,这他娘的知世郎,到底是哪来的,也不知道是谁裤裆没夹紧,放出来这么个玩意来。”罗四骑着匹枣红马,晃晃悠悠,嘴里不干不净的。

得了县令的差事,罗锋没在章丘城里多耽误,甲仗库选了武器,又到马厩选了马,然后备了干粮后便出城来。

只是这一路上,根本看不见几个人,自章丘城押送粮食的民夫被人劫走后,现在通往郡城的官道上越发见不着几个人了。

“管他是知世郎还是牛郎猪郎,他要是敢来,咱们就正好把他们一窝端了,好到衙门领赏去。”

三姐夫疤面儿赵四倒是心挺大的,上回小舅子罗五跟二表哥秦琼遇到蓝面鬼,就立了大功得了重赏,不但得了几十贯赏钱,还进了衙门成了捕快,这等机遇可是让他羡慕不已。

他巴不得也越上知世郎才好呢。

罗四在马上努力的控制着身体,他以前没骑过马,这还是头回骑马,好在这马其实都是驯好的马,又不急着赶路,他人胆大,摔了几跤之后倒也已经能够骑的稳了。

“我说疤面啊,你也别狂,这知世郎能够不悄不响的劫了县里三百石粮和五十个民夫,这就不是等闲之人。就算是蓝面十八鬼,都未必有这等本事。要我说啊,咱们还是老实小心点好,还是祈求别碰上这什么鬼知世郎的好。”

罗锋骑着自己的大黑。

这匹马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倒是长的更加的精神了些,每天有喂精料,还喂夜草,再加上不用拉车驮货,鬃毛马尾也都精心修剪过,顿时变的精神了许多。尤其是配上了一副还算不错的马鞍之后,便也成了马中高富帅。

罗锋虽然也是新学的骑马,但好歹不是头一回骑了,众人中他倒是骑的很有模有样。

听着老四和三姐夫在那里说话,罗锋却是不由的摇头。

“要打仗了!”

“打仗好啊,功名马上取,富贵险中求。”赵老四赵贵道,他是一心想要翻身富贵。

“你只看到将军凯旋,可是却曾见过战场的残酷?一将功成万枯骨,开皇十八年征高句丽,三十万大军兵发辽东,可是呢,还没交战,却因大雨、洪水、疫病、断粮给灭了二十九万九,最后只余千把人回来。”

当年文帝还在世时,威加宇内,四海咸服,唯有这个高句丽还敢侵袭辽西,文帝杨坚自然不能容忍,于是发大军三十万征讨,还派了汉王杨谅为主帅,大将王世积为副帅,又以朝中宰相高颎为长史统军征讨,可结果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未战而折三十万大军,让当时如日中天的隋帝国都为之伤了元气,此后一直到杨坚死,也未再提过东征高句丽。

当年东征过去已经十年。

如今大业天子再次准备征讨高句丽,一雪当日之遗憾,罗锋知道,其实朝野上下许多人都把征高句丽当成了刷副本,把高句丽当成是他们赚取功名的机会。

没有几个人会相信,高句丽会成为压垮大隋的一根重要稻草。

为了能够一役成功,杨广做了很多准备,修运河直通涿郡,在辽河西岸修建了四座军事要塞,在登莱半岛广造战船,训练水师。在涿郡打造军械,让天下富户养军马,扩建骁果军······

可罗锋知道,大业七年的第一次东征失败了,然后还会有第二次失败,第三次失败,杨广的第四次东征甚至最后都来不及实行就流产了。

对于庙堂之上的那些君臣来说,征讨高句丽不过是炫耀武功,是开疆扩土,是为后世子孙早除后患,是必须的。

但是对于普通的百姓来说,这却是一场灾难的开始。

这场东征一开始就有些计划的太大了,动员的军队过多,征召的民夫也会史无前例,史载杨广召集了一百一十万大军集于涿郡,并征召数倍的民夫运输粮草器械,更别说为了这次东征前后征召准备了多少的战船、军械、粮食、草料、马匹等等,仅仅是战争调动的士兵和民夫就多达几百万,严重的影响了整个帝国的生产生活。

每个人都想成为百战功成的那个将军,但事实上一将功成万骨枯,更多的是那些死在战争中的炮灰,以及更多那些战死战残者后方家乡的妻儿父母无依无靠。

宁做太平犬,不为乱世人。

“小五你不看好这次东征吗?”罗四问?

“有什么可看好的,虽然说战争最终打的还是实力,本来论国力,大隋远甩高句丽十条街不止,可有的时候,战争也是无法预料结果的。若只论国力就能赢,也就不会有开皇十八年之败了。”

“上次那是天时不利,这次早有准备,肯定能一战功成。”四妹夫周新道,他其实很羡慕那些能去辽东战场的府兵,走一趟,顶多半年一载的,就能赚取军功,得功授赏,多好。

可惜他家男丁虽多,但是家贫,根本没资格点选府兵,也无财力置办装备。

“有的时候啊,步子迈的太大,是会扯到蛋的。高句丽虽小,可毕竟也是两千里之国,拥有五六百万之人口,山城众多,地远且险,他们若一心抵抗,也不是那么好打的。”

“况且,大隋距离高句丽太远了,尤其是那边天气恶劣,道路艰险。我朝出动的兵马越多,那么需要耗费的粮草就越多,若是不能迅速灭掉高句丽,一旦陷入持久战,那么庞大的后勤所需就会压垮东征军。”

“不可能吧?”

对罗锋的话,大家没有一个听的进去的,所有人都认为,打高句丽那就是三个手指捏田螺,手到擒来的事情,他们只遗憾自己没机会参加,不能轻松的赚军功得赏钱了。

“哎,打不了高句丽蛮胡,以后只能抓贼剿匪得赏了,小五啊,我现在都有些期待这知世郎跳出来了。”赵四提着自己手里的长弓,“饥渴难耐啊!”

第41章 秦琼是我表哥

虽然罗四和疤面他们几个有些狂,一路总盼望着知世郎带人跳出来劫他们,可事与愿违,一路上连商旅行人都没碰到几个,一路上冷冷清清,孤孤单单。

章丘到历城有六十里路,七人骑着马,可都是生手,边骑边学,还不时有人摔下马来,于是走走停停,这路上倒是走了一天。

将近天黑之时,罗锋一行人才总算是赶到了历城。

齐郡,旧名齐国。秦灭齐国,于其故地分置齐郡、琅琅郡。汉灭秦,刘邦封韩信为齐王,领田氏齐国故地,后徙韩信为楚王,分齐国为七郡七十三县。

到西汉后期,齐郡仅辖十二县,隋初废齐郡改为齐州,杨广继位后又复改为齐郡。

郡治历城。

历城因处于历山之下而得名,在南北朝时期隶属于齐州济南郡下,而如今则是齐郡的郡城所在,同时也是历城县的县衙所在。

做为一座拥有悠久历史的城池,历城很大。

相比起章丘那座才建了不到三十年的小县城,历城却堪称古老而又雄伟了。

光是城门,就有六座,而且还拥有护城的干壕以及御敌的瓮城,远远看着就如同是一座巨大的军事要塞,同时这也是一座繁华的城池,拥有大量人口。

站在城门口,小六和杜大、辅三这三兄弟是真的震惊不已,不比罗锋和罗四等,都曾经去外地做过役,如罗四就是刚从洛阳回来的,罗五也是从涿郡回来的,赵四曾经去过涿郡,周新则曾经去过扬州做役。

“好大的城啊!”

“好多的人啊!”

“城门外还有好大一条沟呢!”

“那不是沟,是护城的干壕,历城是北方城池,到了冬天河会结冰,因此为防战争,所以北方的城池外大多是挖干壕而不是直接挖河引水为护城河,干壕很深,还能在里面栽上鹿角、尖桩等,这样就能防止敌人冬季之时越过没水或结冰的护城壕了,能够对城池起到极大的防御作用。”罗锋见三个小子一脸震惊的乡下样子,忍不住对他们介绍道。

“五哥你知道的真多。”杜大崇拜的道。

“听说历城有座如意楼,里面的小娘子可水灵了,我看天色也不早了,要不咱们今晚就到那里去歇息一晚如何?”

罗四一脸猴急的样,却是提议要去睡青楼。

“别身上揣着几个铜子,就真以为自己是财主了。你那个是公帑,不是你私财,咱们这次也不是来寻花问柳来的,是来出差来了。”罗锋拿眼瞪了老四一眼,“先进城吧,进城了去二表兄家认个门先,明早再去衙门。”

“天这么晚了,去麻烦舅母多不好呢,要不还是住如意楼,明早再去舅家。”罗四还是不太甘心。“疤面你说这样安排好吧?”

疤面对于传说中的如意楼似乎也有所耳闻,倒是有些心动的,不过他可没敢答应罗四,毕竟主事的是小舅子罗五,跟着小舅子一起去嫖,这事不太靠谱。

而且他也舍不得那钱,据说这样的青楼去一趟,没个两三贯钱是不够的。

有这钱,他还不如给家中的莲娘买几匹上好面料,再买点首饰买点脂粉呢。

······

“干什么的?”

几人还在那里商量呢,结果他们的形踪已经引来了城门守卫的注意,一队城门守卒冲出城来,瞬间将他们团团围住。

这些人可不是如章丘守门的门子一样的差役,这些是齐郡城中驻守的郡兵。

所谓郡兵,跟卫府兵又不一样。

卫府兵是朝廷十二卫分驻各地军府的府兵,隶属于十二卫和兵部。而这郡兵,却是属于地方武装,由通守、郡丞统领。

郡兵类似于武警,又相当于民兵,总之也多是地方上征召起来的壮丁当差,轮流集结训练当值,平时维持地方治安,缉贼捕盗,同时又相当于预备役,一旦有战事,还能立即拉起来防御守城,或增援左近。

不管怎么说,虽然郡兵不是正规的府兵,但也都是有过训练的。甚至郡丞张须陀的手下,还有一支几百人数量的精锐,都是曾经打过仗的。

罗老四手刚摸到马鞍上的那支禹王挝,还没等端起来,结果立即被七八支步槊给顶到了身上。

“下来!”

数道喝斥之声响起。

自张须陀到任齐郡郡丞后,已经烧了好几把火。齐郡郡兵的面貌已经大为改变,不再是懒散怠慢。

齐郡城门也是加强了戒备,进出都要检查,城郊道路上还增加了巡逻郡兵,一遇可疑之人,尤其是如罗锋他们这样既没身着士兵军服,却又还骑着马拿着兵器的,那更是重点盘查的对象,若是敢抗拒检查,那是可以先斩后奏的,这都是张须陀下的新命令。

敢不遵守的,城门处戴着枷站着站笼的那些倒霉鬼,就是榜样。

罗锋很识相的举起了手来。

“诸位,在下章丘县捕快罗五,奉县令之命前来,有公文要递交给张郡丞,这几位是我的同伴,不是歹人。”

一个眼神凶狠的郡兵过来,“证明?”

“我有腰牌,还有县令签发的公文。”

一番查验过后,那人凶狠的眼神倒是收敛了一些,“还以为有哪个胆大的贼匪过来找死呢,原来是章丘县的差役。你们这几人,怎么一个个都奇奇怪怪的,出门办差还带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还个个都拿着奇形怪状的家伙?”

使锤的,拿挝的,扛棍的,还有拿叉的、拿刀的、拿枪的,再加上个拿弓的,这七个人的家伙确实有些不一般。

“都是些野路子出身,不比这位大哥一看就是将门之人。”罗锋笑道。

“嘿,话倒挺会说的,不过确实是这么个理。你到军中去,尤其是卫府军中,那些校尉将军们,有如一个的武器不是槊、矛呢,连使枪的都少,更别说使什么刀啊棍啊挝的。”

旁边一人道,“我说王队头,人家就是几个小县城的捕快和帮闲,拿个渔叉猎弓柴刀打铁锤的很正常,毕竟这些就是人家以前常用的家伙事,你说什么马槊啊长矛啊这些,人家用的了吗学的会吗?还是别跟他们扯了,让他们赶紧进城吧,这天都黑了,马上就要到点关城门了,误了关门时间,可得小心吃板子。”

那个王队头便收住话头,“你们赶紧入城吧,不过提醒你们一声,天晚了,这个点去衙门肯定没人理的,明天一早再去吧。有其它呆的地方没,先登记一下。”

“府兵秦琼秦叔宝是我娘舅表兄,我们去他家先住一晚。”

“秦二哥是你表兄?”王队头惊讶,“早说啊,原来是二哥的兄弟倒了,老刘,没听到吗,赶紧的,带二哥的兄弟们进城。跟二哥说一声,一会我下值了就过去,我带酒来。”

第42章 秦家

跟着王伙长入城,罗锋好奇的跟他边走边聊。

“王伙长也认识我二哥?”

王伙长个头有点矮,但是却极粗壮,好像一个大肉墩一样,尤其是那四肢极粗壮,好似那魔戒里的矮人王一样。

一提起秦琼,他就来了劲。

“当然认识,你应当这么问,这历城有谁不认识秦二哥的。”

“我表兄这么有名吗?”罗四凑了上来。

“可不,要说起秦二哥啊,那是人人都要竖个大拇指。哪个不知道秦二哥为人讲义气,热诚又豪爽。这么跟你说吧,我王老二今年二十一岁,在这历城也呆了二十一年,但二十一年来只服一个人,就是秦二哥。”

罗锋看着说起话来唾沫乱飞的这个王伙长,有些震惊,他刚才还以为这位怎么也得有三十三四岁了呢,结果人家说自己才二十一,这长的也太显老了点了。

不过王伙长虽然显老了点,但人挺热情。

在他一番讲解下,罗锋算是才对秦二哥在历城的事迹有所了解了。原来秦家在历城虽也是百年望族,但是秦父死的早。

秦父死时,秦琼还年幼,他与母亲相依为命。

不过好在秦家毕竟是大族,过去也是世代官宦,家中倒也有不少积蓄钱财田地,秦琼打小学文习武,倒也是衣食无忧。

只是他学文没什么耐心,可学武却很吃的苦,到十几岁的时候,已经是长的高大英武,兼之武艺出众,弓马娴熟,拳脚棍棒无一不精通,尤其是马上一杆长槊,手中一对金锏,那是人见人赞。

秦琼不但人练的武艺高强,而且还为人正直,专爱打抱不平,又特别孝敬母亲,尊老爱幼。

当府兵之前,秦琼在历城已经是很有名声,人人敬佩。特别是他好打抱不平,收拾了好几伙凶狠的盗匪贼人后,更是让附近江湖道上人都怕了他。

而秦琼又好交朋友,因此大家的交口称赞之下,在历城便无人不知有这么一位好汉秦琼了。

“前不久咱们齐郡来了新任的郡丞,这位可是真正沙场上拼杀出来的百战悍将,厉害着呢,据说啊张郡丞来上任的路上正好碰着秦二哥在章丘擒了悍匪蓝面鬼,得了张郡丞赞赏。回来后,张郡丞本来想让秦二哥到他麾下当亲卫队正呢,结果二哥却说左翊卫的来护儿大将军那边还等他回去,只能拒绝,让人可惜啊。要是秦二哥留在咱们历城就好了,以后咱们这些在郡丞手下当差的弟兄们,可就有头了。”

在王伙长把秦琼的昔日英雄事迹美名几乎都已经宣扬了一遍的时候,罗锋他们终于来到了秦府。

秦府在历城的东边,这里向来是高门大族聚集之地,非富即贵。

虽说秦家如今没落了,但高大的门楣,高高的院墙依然在无声诉说着秦家昔日的光辉。

“这是秦家大宅,平日里啊秦老夫人一般都是在城郊的山庄里休养,这不前段时间老夫人受了风寒,迁延了些时日,倒一直拖拉着没好利索,于是家里着慌把老夫人送回城里将养,又把二哥召了回来。”

“哦,我舅母身体好些了没?”

“放心吧,老夫人这是想念儿子了,二哥一回来,老夫人的病立马就好起来了。现在正四处张罗着,要替二哥说个大家闺秀做媳妇呢。”

王伙长早是熟门熟路,直接带着他们来到侧门,那大嗓门一通喊,立即有看门的家丁出来,都是相识的,说了几句话,家丁便过来行礼,然后带他们入内。

秦琼听下人报说章丘罗锋兄弟带朋友前来,立马便赶来迎接。

他依然是那般英武,大笑着上前,一把抱住罗锋。

“见你这身皂服,看来是已经到衙门正式当差了。”

“是啊,已经当差了,这不刚报到就得了县令的差遣,来郡城给郡丞送封公文。”

“走,带你见我娘去,听说姑母的孩子来了,高兴不已呢。”

秦母和罗母的年纪其实差不多,论起来也就年长两三岁,但保养的不错,看起来十分年轻,尤其是很有气质。

罗锋便上前拜见。

“外甥罗五与四哥、六弟一起拜见舅母,舅母安康。”

秦母满头乌丝,身着大袖裙,头上插着一支金钗,干净而又利落,人很慈祥。

“早听叔宝说回来路上遇到了章丘姑母家的表弟,还称赞你年轻却稳定大气,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罗四则是不停的左张右顾,小六却是懵懵懂懂,秦母将三人的表现看在眼里,对儿子称赞过的罗锋也是心里暗赞不已。

拜见过后,罗锋便取出几样家里带来的礼物。

倒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有罗母亲自织的一端布,家里晒的一点笋干等,本不是些值钱的东西,但都是自家产的,算是一点情意。

秦母看着布,眼里湿润,说当年堂妹嫁去章丘,后来断了联系,心里一直挂念着。

“舅母,我娘也一直挂念着历城秦家。只是我外祖父外祖母过世的早,外祖父也无后嗣,虽人有族人继嗣,但跟我母亲毕竟生份,隔的又远,慢慢的便没了往来。等下次,我定陪母亲再回历城娘家来。”

“好好好,应当的,其实我也理解,都不容易,生活不易,一大家子人呢,隔着又远,哪里是说走就走的开的。”

人说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不在,人生便只剩下归途。

而外嫁的女儿更像是泼出去的水,尤其是当自己也为人母后,便要被家务子女束缚,而当父母也去世后,那么娘家便也就成了遥远而又陌生的地方,难得能回一次了。

秦母是大家闺秀出身,很讲礼数。

罗锋带了礼物来,她便一一回礼。

她给罗锋一枚玉佩,给罗母几匹上好的丝绸,又给罗四和小六各准备了很用心的礼物。

“小五啊,你能跟叔宝半路相逢,那就是缘份,让秦罗两家重相联络走动。以后你跟叔宝要多亲近,也多来家里走。以后不管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找我们,秦家现在虽家道中落了,可能帮就一定会帮,都是一家人,不要客气。”

“谢舅母。”罗锋拜谢。

“起来,这是家里,你不用这么客气,我是把你当成儿子看待的,叔宝命苦,没有同胞兄弟,以后你们要互相多照应些。”

秦母看着罗锋,心里确实很高兴,她最喜欢的是这孩子懂礼数有礼貌,而且还很稳重成熟,这样的年轻外甥,她当然是很喜欢的。

热闹了好一会,罗锋告退。他知道人年纪大了,便受不得吵。

秦琼便带他们到偏院去安置。

“小五你此来,定是因为章丘县粮草民夫被劫一事吧?”

“嗯,皆因知世郎而来。”

“想不到刚去了个蓝面鬼,又来了个知世郎,这世道还真是越来越不太平了呢。郡丞对这个事也是很生气,派人四下打探,可到现在还没打探出半点消息来,如今已经颁下了重赏。”

“二哥,其实我倒是有点线索,如果我所查到的没错,这个知世郎其实你也肯定认识!”

“哦?谁?”秦琼有些吃惊的问。

第43章 及时雨王薄

入夜。

谢幕笼罩。

秦府东院书房,秦琼紧皱着眉头。

表弟罗五不是那种说话随意之人,他既然敢说那肯定就有一定的原因。

“王薄我认识。”

良久,秦琼叹了一声。

“我不但认识他,而且还要敬称他一声哥。”

这倒是罗锋意料不到的,他只想到王薄既然曾经在齐郡任过职,那么秦琼或许认识,可想不到他们不仅仅是认识这么简单。

秦琼拿起剪刀把油灯里的灯芯煎短,重新挑亮灯。

放下剪刀,他娓娓道来。

“在历城说起王薄来,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送外号及时雨。”

王薄曾经是个打铁匠,后来当府兵,再后来立功授职,转到齐郡任职。在王薄夺职入牢之前,他官任齐郡法曹参军事。

法曹类似于现代的公安局,隋书官志:法曹,司法参军事,掌鞫狱丽法,督盗贼,知赃贿没入。

隋朝的县上中下县皆有司户、司法二曹,畿县有司法等五曹,无司兵曹。京县则有司功、司仓、司法、司岳、司士、司户等六曹;

而到郡一级,则是六曹皆配,各司其职。

王薄能做到一郡法曹,就类似于市公安局长,职位不低,而且权力不小。也正是因为他曾经坐到这么重要的位置上,所以才会在后来齐郡官场内斗之中,被牵连入狱。

不管他后来是如何站错了队丢官,但他在任之时,却也是在齐郡位高人重,而他又比较好结交朋友,因此黑白两道都是人脉极广。

秦琼年轻的时候也是好打抱不平,因此没少进衙门,他也就是那个时候认识了法曹王薄。

王薄人不错,对秦琼很欣赏,他喜欢秦琼这个热血正义的年轻人,从没有为难过他,甚至还时常护着他。

对秦琼来说,王薄和他亦师亦友,他关照他,还经常指点他弓马武艺。

“后来王哥下狱,我也曾经与朋友一起为他奔走,最终他出狱,但却也不愿意再留在历城,回到邹平老家去了,再后来听说他往塞外经商,又积累了些家财,重又置办了些田产商铺等,想不到现在却听你说出这样的消息。”

“二哥,我也听说过王薄的名声,但这等事情我也不敢骗你,我有九成的把握,知世郎就是王薄,王薄就是劫走章丘那些粮食和民夫的人。”

“他为什么这样做呢?”秦琼问。

“这个我也不清楚,这其中或许有什么内情吧。”

“不可能的,王哥为何要劫官府粮食,为何还要劫民夫索要赎金?他当年入狱之后虽然被抄没了家财,可后来随朋友出塞经商,也是积累了不少钱,他现在年纪也不轻了,没理由做这样的事情。”

秦琼还是不相信。

在他的眼里,王薄是个豪爽讲义气之人,轻财仗义,义薄云天,并不是一个看重钱财之人。

“二哥想必也有很久没有见过王大郎了吧,要不去邹平看看他,或许能够了解些什么呢?”罗锋建议。

他心里很确定王薄就是知世郎,可现在秦琼跟王薄有这份关系在,那事情就不能直接来了。

“这事你还跟其它人说过没有?”

“暂时还没有,我原本是打算先跟你这里打探点王薄的消息,然后再把事情禀报给张郡丞。”

秦琼叹了声气,“这个事情暂时不要先告诉张郡丞,万一知世郎不是王哥,那么就可能陷他不利处境。你是不知道,因为这个知世郎不但劫了章丘的粮和人,还劫了好几个县送往郡城的粮和人,都是索要赎金,此事已经惹的太守和郡丞大怒,尤其是张郡丞已经下了重金悬赏,查找知世郎的线索,一旦发现其踪影,肯定就要亲自带兵将他辑拿剿灭!”

“二哥,你说万一王大郎真的就是这个知世郎,那怎么办?”罗锋问。

“到时再说吧。”

因为王薄之事,秦琼心情有些郁闷,兄弟二人再会的喜悦也冲淡了不少。

次日一早,罗锋便先到衙门去办差。

有公文在身,倒是很正常的见到了郡丞张须陀。

一名郡城白直少年引罗锋来到城北的校场,这处校场本来荒废许久,可张须陀一到任,便马上让人将其重新整理出来,然后亲自训练郡城士兵,又下令各县运送粮草和送民壮入郡城训练。

本来名存实亡的郡兵,倒是很快的重新拉起来了架子,如今张须陀麾下编有齐郡郡兵十二团,每团编二百人。

每团下辖二旅,一旅百人,辖二队。

一队五十人,辖五伙,每伙十人。

其中郡城常驻三团郡兵,另齐郡下属九县,每县各常驻一团。

齐郡的郡兵都是从百姓之中征召的青壮壮丁,皆是编户良民,这些人轮流到郡县里当值训练。

说是编十二团,总共两千四百人,但实际上却是征召了四五倍的民壮,使得他的郡兵常年都能有十二团在编的人。

这些郡兵除了训练,还要承担巡逻、捕贼等任务。

张须陀上任来,风风火火,郡城北的校场重现生机,每天都是训练之声不绝于耳。

罗锋跟着那名白直,经过多数岗哨查验之后才得以进来,一路所见,只见营中到处整齐,秩序森严,营中训练的郡兵皆着统一的蓝色袴褶。

没有嬉戏,也没有喧哗。

看到这样的场景,让罗锋心里暗自钦佩。

能把一郡农夫短时间就立起规矩来,这可是非常不容易的。虽然他罗锋不懂军事,但他也知道,一支军队,最重要的底子就是纪律。

只有铁一样的纪律下,才有可能让本来只是寻常百姓的这些人,迅速的凝聚起来,拧成一股绳,形成一支有战斗力的军队。

州郡之兵虽只是地方民兵武装,可在张须陀这个沙场悍将的手底下,也还是迅速的拉起了架子来。

“报,禀郡丞,章丘捕快罗五求见。”

白直少年高声向检阅台上报道。

远远的,身着盔甲的张须陀挥了下手。

来到近前,罗锋发现张须陀身着全套的盔甲,整个人显得更加的威武。

“罗五郎,又见面了,看来你已经开始当捕快了。”张须陀伸手示意他坐下。

“罗五拜见郡丞!”

第44章 临时征召

“罗五啊,本官到任,有意整训郡兵,让各县送粮派丁,可章丘县的丁和粮却在境内被人劫了。此事,骇人听闻,你这次来,可是要替张仪臣给本官一个交待?”

张须陀话虽说的轻缓,可却让罗锋觉得很大压力。

一个在平常训练阅操时都要身着全套铠甲的郡丞,这不是一般的官员,这是一位武将,一位从沙场上走下来的武将,他可不会跟张仪臣他们玩什么官场惯例,他更多的还是用的军中那一套。

杀伐果断,赏罚分明。

章丘县令张仪臣没有按时把粮食和壮丁送来,这就是张仪臣的失期误事,若是按军法,那就是要斩。

“回郡丞,那伙劫匪行踪鬼魅,如今暂时只知劫匪首领自称知世郎,其余情况还不清楚。”罗锋如实道。

“不清楚?你们被人劫了三百石粮食,五十个壮丁,却说不清楚?”

罗锋只得硬着头皮道,“禀报郡丞,这伙贼人非同一般,他们出手迅速,行踪诡秘,事后追查,却是毫无蛛丝马迹,非常厉害。小的以为,这不是一般的劫匪,这应当是一伙实力很强的劫匪,尤其小的猜测,这伙劫匪并不是一般流窜做案的劫匪,他们应当是另有身份。”

“哦,什么意思?”张须陀有些意外,本来罗五只是来替张仪臣请罪的,倒不料这少年还有这等说法。“你的这个猜测可是你本人的猜测?还是说,是你们章丘县的猜测?”

“是小的斗胆猜测。”

“嗯。”

张须陀点头,其实他心里有同样的猜测,因为现在不但是章丘一县出了事,是他郡下九个县里有一半出了事。都是一样的查无踪迹,他亲自出手派人去查,都还没查出个结果来。

所以张须陀心里也早有了和罗锋一样的猜测,他估计这次做案的应当就是齐郡本地人做案,这人熟悉这里的情况,同时有很强的实力,能聚起一支人马做案,而且又有地方可以迅速的隐匿人脏。

而能符合这些条件的人,可不会多。

齐郡虽辖有九县,可毕竟也就这么大点地方,郡县中豪强大族不少,但也都是有数的,事实上,他现在已经开始按着自己的这个思路在调整查案方向,开始暗中摸底。

只是连郡城中许多官吏都不曾想到的,罗五这么一个年轻捕快却想到了,这真是出人意料啊。

就如上次他擒获蓝面鬼一样出人意料。

上次可以说是勇,而这次就真是智了。

“罗五啊,你既然来了,也就别急着回去,章丘县那边,我会派人送封信回去,就说暂时把你留下来协助辑查此案了。”

“啊,小的只是章丘一捕快,在郡城人生地不熟,只怕也帮不了什么忙。”

张须陀一挥手,不容置疑的道,“你不用担心这个,我会拔几个差役归你指挥,你自成一队,不用受其它人管辖,只须向我负责即可。就按你的猜测和思路去查,不管是谁,你都可以查,有我替你撑腰。”

“你要钱我给钱,要人我给人,但是有一条,我只给你半月期限,你给我找到有用的线索来!”

“郡丞,半个月时间,只怕太短,我没这个能力啊。”罗锋也不料给自己揽了这么个事到身上来。若是昨晚没跟秦琼谈话,他倒觉得没什么,可现在他心里可是有了包袱了。

“不得讨价还价,这是命令。罗五啊,你现在既然穿了这身皂服,那么你就是公人,公人就得听上司的命令。本官向来赏罚分明,若是你能办了此案,那么本官不吝赏赐,但若是你到期查不出什么来,可就别怪本官无情了。”

半个月。

罗锋头疼。

看他一脸无奈的样子,张须陀哈哈笑道,“你也不用太担忧,你既然能想到贼匪可能是本地人,那么说明你还是很聪明的,思路是对的,只要按着这思路查下去,就能查出结果来。”

“可这是郡城啊,我就一章丘捕快,只怕在这里说话都没人听啊。”

“这个容易,即刻起,本官临时征召你为齐郡郡兵,授你为本官亲卫队副。”

一个郡兵队副,算不得什么,毕竟就算是卫府的队副,有时连品阶都未必有,就算有也顶多是个从九品。

但若是张须陀的亲卫队副,那就不一般了。

有这面大旗在,那他就是郡丞的钦差。

“罗五,历城的秦琼不是你表兄么,本官知道他现在还在城里,那本官就一并把他借调来,你们俩兄弟一起追查此案,再拔给你们一队郡兵。”

张须陀不容拒绝。

罗锋回秦家的时候,同去的还有张须陀的一位亲卫队副。

这是位真正的亲卫队副,跟着张须陀无数次出生入死的老兵,只有一只手臂,可张须陀却依然将他留在身边。

秦琼本来正在家里陪着母亲招待罗四和小六他们几个呢,正说着话,见罗锋回来。

“二哥,不好意思,给你招事了。”罗锋无奈的苦笑。

那位独臂队副笑着上来,那带着疤痕的脸笑的却跟哭一样难看。

“秦琼,郡丞有令,现临时征召你为齐郡郡兵,授郡丞亲卫队副,与罗五一起协查知世郎一案。”

秦琼也愣了下,“这位兄台,在下如今是左翊卫府兵,在荣国公麾下当兵,如今也是请假回来,马上就要回去报道的。”

“秦琼,这个郡丞自然是知晓的,我们郡丞跟荣国公来大将军也是相识,当年还曾同在越公麾下并肩在江南平过叛乱,他已经给荣国公去信说明情况,向他暂借你办差,相信荣国公也会同意的。”

按照大隋制度,郡丞统领州郡之兵,平时自然管辖不到卫府士兵,可一旦遇到紧急情况,那么郡丞同样也是有权力征召本郡所有的百姓的,包括退伍或者还未退伍的郡内府兵。

直接调卫府军队郡丞调不动,但征召一个请假在家的府兵却是可以的。

这已经不是请求,不是商量,而是紧急征召,秦琼若敢拒绝,张须陀发个狠,直接军法从事,拿刀砍了他都是没问题的。

秦琼瞧瞧独臂汉,又看看罗锋,只得无奈的点头应下这差事了。

“哈哈哈,贾某就喜欢爽快的汉子,介绍下,某姓贾名润蒲,随郡丞征战多年,现如今是郡丞亲卫队副,这次郡丞交待了,让我挑一队郡兵协同二位办案,以后查案的事情秦队副和罗队副说了算,我就是来打打下手的。”

罗锋心想,你是个监军倒还差不多。

三个人全都是亲卫队副了,看似一样,但人家是正牌队副,他们俩兄弟不过是临时的,哪能一样呢。

不过直接派个队副带一队郡兵来协助查案,张须陀倒也算是对他们寄予厚望了。

第45章 限期破案

罗锋和秦琼便又随贾润蒲回军营覆命。

张须陀见了秦琼,很热情的招他过去,“知道你是来大将军看中的人,但是本官现在也是急需用人,就暂借你查办此案,等此案办好,到时我亲自为你向来大将军请功。”

以他对秦琼的了解和喜爱,他是很欣赏秦琼的才干的,勇武有谋,年轻有为啊。秦琼要是真愿意留在他麾下,他甚至愿意破格给个郡兵旅帅之职的。只是他也清楚,郡兵的旅帅,对秦琼只怕也没多大吸引力。

人家秦琼现在无官无职,不代表以后没有,以他身为来护儿亲卫的身份,加上这身本领,出头是早晚的事情。

“知世郎一案,影响极其恶劣,如今弄的人心惶惶,若是不能尽快拿下此贼,只怕会弄的更加恶劣。秦琼、罗五,本官给你们俩个半月期限,务必查明此案。”

“禀报郡丞,半月时间只怕太短,就算知世郎一伙贼人真的是本郡之人所为,可本郡九县,地方那么大,一时半会只怕也摸查不清,最怕的还是万是一邻近州郡县之人越境做案,又或者本郡之人做案后越境隐匿,就更难追查了。”

张须陀肃着脸,“也罢,本官就再多给你们五日期限,限你二十日内查明此案。”

又说了会话,罗锋和秦琼辞别张须陀。

校场上,贾润蒲却已经点了一队五十名郡兵在那里等候了。

“秦兄、罗兄,这是郡丞拔下的一队郡兵,从此后就协助我们查案了,有事只管吩咐。”

罗锋瞧过去,五十名郡兵都挺年轻,站的笔直,一色的蓝袍,人手一杆长矛,还人人配了把横刀,甚至细看过去,还能看到有一伙十人装备着大盾牌,一伙十人装备着弩机。

看的出来,这绝不是普通郡兵的标配,这是张须陀特意拔给他的一队精锐了。

“拔了马吗?”罗锋问。

“马没有,不过拔了五十匹大骡子,办案追贼是不用担忧的。”

齐郡的郡兵是没有骑兵的,只有张须陀麾下的亲卫配有一些战马,拔给罗锋的这队人,能给配了代步的骡子已经是非常了不得了。

“说吧,先从哪查起?”贾润蒲问。

“贾队副,这个事情呢还得先周全考虑一下,我和罗队副先想想,等想好了再来。”秦琼道。

贾润蒲见状,“也行。”他转头对那队士兵中的一个壮汉道,“赵旅帅,你先带人回去训练,随时待命,我跟秦罗两位队副还要先商议下行动计划。”

“走吧。”

秦琼本想先甩开这位独臂壮汉的,想不到他却是粘上了,也不好拒绝,于是只好带着他先回了秦府。

到了家,找了个,罗锋跟秦琼二人私下商议。

“现在怎么办?”

“二哥,我也没料到,会把你拖下水来,真是对不住。”

“一家人说这两家话干什么,其实我来也有好处,我总不相信是王哥做的案,若能够查明真相,也算是帮了他一回。”秦琼顿顿,“小五,我打算先去趟邹平亲自见下王哥。”

“先见见也好,但不能带着郡兵去。”罗锋建议。

“可这位贾队副不好撇。”

“实在不行,就带上他,一人也妨碍不了什么。”

于是当下便就这样议定,先去趟邹平见王薄。不管是不是他,总得先见过谈过才清楚。

吃过饭,秦琼便跟母亲把郡丞借调的事情说了,秦母有些担忧,但最后还是点头了,“如今世道有些越来越不太平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知世郎劫粮又劫人,不是好人,你正好在家,帮家里地方做点事情,查贼捕匪倒也应当,就是要小心些,千万不要莽撞。”

“舅母你放心吧,我们不是单枪匹马查案呢,郡丞还拔了一队人马。另外,刚才二哥还跟我说,打算去邹平找位前辈帮忙。”

罗锋趁机跟贾润蒲说要去邹平。

“去邹平干甚?那有嫌疑人吗?”

“不是,是邹平有位前辈,以前曾任过齐郡法曹,人脉广,经验丰,对我也有过指点之恩,我们兄弟俩打算先去齐郡找这位前辈,向他寻寻主意,他在齐郡任过法曹,认识的人多,对齐郡九县都很熟,或许他能有些目标。”

“那我跟你们同去。”贾润蒲倒是很不客气的道。

“贾队副要不先到这里等着,我们一去一回也要不了几天。”

“还是同行吧,我也想拜访下那位法曹前辈呢。”

“那好吧。”

收拾收拾行李,哥几个就准备出发。

罗四和赵贵、周新和小六他们几个,在秦府呆的正舒爽呢,每天好吃好喝的,平时哪过过这样的生活啊,都有些乐不思蜀。

本来罗锋倒也不想带上他们,但又怕他们在秦府惹祸,再想着,带上他们多长长见识也好,毕竟他们现在都成了自己的帮闲。

于是,不管他们乐不乐意,罗锋便让他们全都一起同去。

罗锋来时的七人都一同去,再加上秦琼和贾润蒲,一行九人骑了马便往邹平县赶。

历城到邹平足有八十里路,好在骑着马倒也不慢。

只是罗锋他们骑术不精,秦琼和贾润蒲这两位也就只能放下速度,一路上帮着指正教导秦琼他们骑术,快赶慢行,在半路上还露宿了一夜,用了一天半时间才赶到邹平。

邹平北临黄河,南接济水。

后面就是长白山。

商周之时这里为邹侯国地,后来春秋时齐景公筑邹之长涂,邹关之东始就是平地,故名邹平。

马上,秦琼对罗锋介绍着邹平县。

“秦时这里隶属临淄郡,到西汉始置邹平县。东汉时,并入了临济县,到南北朝时,这里郡县区划混乱,及大隋开国后,在开皇三年移北齐平原县治到现今邹平县城,开皇六年又置朝阳县于菅城,改为临济县。”

“直到开皇十八年,才改平原县为邹平县,复汉旧名。”

对这些罗锋还真是不太清楚,但他也知道这些混乱的由来,盖因晋末之后,南北混战,天下动荡,齐地处于黄淮之间,几乎就是南北之间的鏖兵之地。

双方反复争夺、占领,因此州郡县设置混乱,再到后来北周灭齐,隋代周,天下重归一统,隋文帝撤郡并州,然后杨广又废州复郡,州县不断精简。

比如齐郡这块地方,以前足有十几个县之多,甚至曾经还设立过好几个州,数个郡,到现在全都并省入了齐郡,只撤并为九个县,可以说还是比较正确的政策的。

在地理上,邹平地处鲁中泰沂山区和鲁北黄泛平原的叠交地带,丘陵多平地少,算是一个比较偏僻落后些的地方。

王薄家就在长白北北麓的青阳庄,青阳庄北面就是济水,南面是长白山,依山背水是个好地方。

而罗锋看着这地形,却越发觉得王薄就是知世郎了。

第46章 意外

济水是四渎之一,这是隋时天下最大的四条河流之一。

黄河、长江、淮河、济水,济水仅次于黄江淮,可知这条河流在此时的名气。有大河,自然航运就方便。

王薄家门前就是这条河,那么就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出入方便。尤其是从水上行舟,还能避开许多目光,带来更多隐蔽性,速度还快。

而王薄家后面就是长白山,这可是一座连接了齐郡几个县的大山,号称小泰山,可知这长白山之大。

背依着这么大一座山,是最易隐匿人脏的。

罗锋他们此次来,走的是陆路,骑马而来,其实反倒是比较慢的路线。从历城完全可以乘船沿济水而下,直到邹平。

越靠近青阳庄,罗锋便慢慢发现,这路上有许多双关注的目光。

那些人或许是路边支摊卖茶水的,又或许是河边打渔渡人的,又或许是地里劳作的,山脚下放牛的,但感觉却告诉罗锋,这些人有些过于关注他们这些路人了。

“二哥,你感觉到了没?”

秦琼点了点头,“是有些不一般。”

他的表情变的有些沉重,在齐郡呆了二十年,然后又入卫府当兵两年,他的直觉同样敏锐,他早发现踏入青阳庄范围内后,变的很不一样。

可他依然不太愿意相信王薄就是知世郎。

“驾!”

秦琼快马加鞭,他迫不急待的想要见到王薄,亲自问一问他是怎么回事。

临近田庄,却隐约听见鼓乐之声。

罗锋勒马停住,问路边的一个放羊少年。

“前面庄子吹吹打打,是有什么事?”

“老庄主去世了,正办白事呢。”

秦琼听了,越发催马加速。

众人来到庄口,就见庄子扎起了棚子,门前坐着好多吹鼓手,正在吹吹打打。

而在庄前,则是许多人在那里排队。

果然是挑幌子办白事,而且很多人前来吊丧。

“嘿,这王薄倒是好人气啊,居然这么多人来吊唁。”

秦琼道,“王哥这人,向来性情豪爽一诺千金,为人慷慨大气,又好结交朋友。但凡朋友有事,他都愿意两肋插刀相助。曾经他们村里有个邻居穷困撩倒,父亲去世后无钱安葬,王哥知道后虽然当时手头没钱,可也立马就把自家的耕牛送给那位邻居去卖了安葬父亲。”

“若是有谁有点急事,找王哥救个急,不管熟不熟,王哥总会热心帮忙筹措,正是因此,王哥向来口碑好,人脉广,如今他父亲去世,有这么多人来吊唁也不奇怪。”

罗锋过去打听了下,原来这位老庄主是王薄的叔父,他是昨天夜里才过世的,正是他们出发之后。

这还真是来的巧了。

秦琼来到庄门前,摸出一个银铤,这本是张须陀给罗锋他们办案的经费,一共给了两个银铤,一铤是五两。

“齐郡历城秦琼,吊唁老庄主,一路走好。”

这么大一块银铤放在桌上,那里负责记账的几人不由的惊住。

这么大的银铤,看着起码五两,折合成肉好得有两万多个,若是换成当下通行的白钱,那更是得有三万多近四万了。

这可真是好大的手笔。

“原来是历城的秦兄,我代我叔父先行谢过了。叔父早有交待,老爷子七十高寿走的,是享福去了,大家伙能来送一程,王家感激不尽,乡邻朋友们的礼金是一文不能收的,我这里也就是记下个名字,将来好一一感谢。”

那边罗锋本来也刚掏出来两吊钱,听那人这么一说,这钱倒也不好递出去了。

看王家这庄园的规模样子,他们确实也不是缺钱的人,而那么多人前来吊唁,确实也没收过一文的礼钱。

这边正说话呢,那边门里过来一人,看到秦琼立马赶来。

“二哥,您怎么来了呢?”

秦琼一看,却也是个相识的。这人却也是王薄的侄子,以前王薄在齐郡任法曹时带在身边,跟秦琼年纪相仿,倒是很熟悉的。

“我前些日子请假还乡看望母亲,正好还有些假,便想着来邹平拜望下王哥,想不到却正好遇上老爷子去世。”

“老爷子走的很安祥呢,无病无痛,说走就走了。我叔说了,这是寿数到了,到天上享福去了,我们这是喜丧,大家要开心。二哥你也别难过,老爷子年轻的时候苦日子过惯了,中年之后倒是越过越好,老了还着实的享了十来年的福,这辈子不亏。”

王薄的父亲死的早,小的时候孤儿寡母的没少受族里的叔父他们接济。后来王薄出息了,也没忘记当年的恩,对叔父也如父亲一般的照顾。

“叔父要是知道你来了,肯定高兴,走,我带你进去。”

王薄侄子带着秦琼等路进庄,来到了里面的灵堂。

秦琼和罗锋他们便先上前进香拜祭。

“叔宝,你来了。”

王薄披麻戴孝的过来。

“王哥,想不到老爷子走了。”

“没啥,七十多岁走的,没受半点病痛折磨,享福去了。”

罗锋一边暗暗打量着王薄。

这位王庄主今年四十来岁,长的很高大魁梧,但面皮粗糙,手脚粗大,倒像是一个老农似的,而且他的面相很和气,很难想像的到,这样的一个人,居然从打铁匠做到了法曹,更想不到他在历史上后来会第一个举起反隋大旗。

“王哥,这是我姑表弟罗五,章丘人。”

王薄转头过来对罗锋点了点头,“小哥是章丘人?做什么营生?”

“王哥,我家也在长白山下,我们罗家世代种地,另外有点祖传的打铁手艺,忙时种地,闲时打铁,勉强维持生活吧。”

王薄嗯了一声,“世道越来越艰难了啊,开皇之时百姓总算还是能吃口饱饭,但如今却是越来越难了,劳役苦重,百姓不得安生啊。”

说着话,王薄把人请到一边偏厅。

分宾主坐下,又上了茶水。

本来秦琼有许多话想当面直接问王薄,可是现下王家大办丧事,面对着披麻戴孝的王薄,秦琼却不知道话该如何说起了。

第47章 心怀怨恨

邹平。

青阳山庄。

偏厅内,秦琼和罗锋端着茶杯在手,有些心不在焉。

秦琼此来本是想直接当面锣对锣鼓对鼓的询问知世郎之事,可是现在人家至亲故去,这个时候也不好问。

王薄吹了吹茶,道,“叔宝,听说你在登州荣国公麾下很受重用啊,是从九品的立信尉了。”

“只是来帅高看,替我请了个散阶,其实至今依然只是一个无职亲兵。”秦琼说。

隋朝立国之后,立了一套详尽的官爵制度,有职官,有散阶,有勋位,还有爵位。

散官最高为正二品的特进,从二品到正四品则为诸大夫。另在六至九品设置八郎八尉共十六阶散官,又设开府仪同三司到都督等十一级勋位。

到大业三年,更定官制,重改品级,废特进、八郎、八尉、十一等勋官,并省朝议大夫,散勋合并,更定后的散职从一至九品。

立信尉是散阶最低的一级,从九品。

隋朝的散阶与后来唐代的散阶有些不同,首先是还没有分别设立文武散阶,同时也还没有实行有职必先有阶的这种规定。

因此隋朝的散阶实际上就相当于是一个职称,好比主任科员,级别上是主任,实际上依然是科员,并没有职位。

秦琼就是一个从九品级的亲卫小兵,只是当了个连正式品级都没的伙长。在府兵中,起码得是队副才有品级。

不过只是个伙长就已经得了从九品散阶,也确实证明秦琼很得来护儿的看重了。

“叔宝啊,当年我也是混过军伍的,我在你这个年纪可没有这么好本事和运气。我入伍十年,混到三十岁的时候打了好几场硬仗,拿命才拼回来一个从九品,还因为身上的伤而退出了军伍,到了齐郡做一个典狱,又十年才混到了七品的法曹参军,可后来却因一场官司而进了牢狱,差点命都丢了。”

王薄叹声气,“看到你们这些年轻人,我就不由的觉得我是真的老了,真是江山辈有才人出啊,一代更比一代强。”

“王哥说笑了,我们哪比的上你们这辈人呢。虽说人生几起几落,可不都又东山再起了吗,你看青阳山庄如此规模,王哥在乡里又是如此受人尊敬,这才真是好生让人羡慕呢。”罗锋在一边道。

说起来,他内心是确实很钦佩王薄的,人家确实是有本事的,能有今天全是他一手拼出来的。

“东山再起什么啊,都不过是混日子罢了,而且是越来越混不下去了。想当初先帝在时,开皇仁寿那些年天下太平,百姓日子还是过的下去的,虽然说朝廷户籍查阅的严,租调征的紧,可起码还是有规矩的。”

“可你说自打这大业天子继位以来,就一心要开创大业,可倒是苦了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啊。这营建东都、修南北运河,建渝林长城,又是打通西域,如今又要东征高句丽,一桩不等一桩啊,可就苦了百姓了。”

说起大业天子,王薄是确实早有不满了,甚至忍不住对着秦琼这个府兵直接说了起来。

“这几年官府每年征召壮丁服役,本来按制是一年服免费庸二十天,超出的还能减免租调,可实际上呢,哪年不得超期服役。我庄上许多佃户和邻居们,去年差不多都服役了三个月以上,甚至连才满十六岁的中男都被征召服役了。”

“十四岁的少年都被召却县衙郡衙做白直、执衣当差,就差征妇人去做役了。”

“可超期服役这么久,官府减免了租调吗?没有,一样都照样征召。”

“要说起这租庸,又不得不说另外一样事情。以前大隋开国,依照北周旧例,推行均田,百姓成丁就能授田百亩,女子和中男也能授一半的田地,甚至耕牛和奴婢都能授田。”

“但是近些年呢,耕牛和奴婢已经不能授地,妇人也不授地,中男也不授地了。就是成丁,也一样无地可授。”

“地没得授,但租调却照样不能少。现如今有几家是真正授足了地的,甚至越来越多人家家里,根本已经无田可耕,都是佃种那些官员贵族的地耕种。贵族官员家的土地阡陌纵横,而贫者却无立锥之地了。”

“朝廷说要征高句丽,便让天下富户养马。如我王薄略有些资产,官府便摊派我养十匹马,还得是战马。如今马价高涨,我要买花费大价钱才能从关外买回十匹良马,这战马又不比挽马,平时得精料饲养,平均一匹马花费三四十贯,可官府呢,每匹马只给我两万钱,连我买马本钱一半不到,更别说这平时养马的花销了,这不是变相的敲诈剥削吗?”

“还有,我每年都已经如数交租调服庸,可交完了正租还没完。开皇年间朝廷让地方设立社仓,鼓励大家平时自愿储粮入仓,以备灾年。而到了如今大业呢,社仓改名义仓,本来是由乡里主持的社仓改派朝廷吏员管理。”

“连以前自愿纳粮,也变成每年按家庭贫富、按土地多少来征粮。我王薄户等被定了个一等,地等也被定了个一等,这九等户和九等地,凭什么我王薄这么些田地家财就要定个一等,而许多官员却反而是四五等?”

王薄越说越气,“仅是这个义仓粮,我王薄一年就要多缴许多,甚至这义仓粮比租调正税还高出几倍来,这不是吸血是什么?”

“前些日子来了个新郡城,听说以前也是沙场老将。一到任就风风火火,又是让各县派粮,又是送丁,要大练郡兵,捕盗揖贼。本来这捕盗揖贼我也是赞同的,可是这命令一下,县里又开始各种摊派,那些胥吏帮闲甚至趁机敲诈索要,这眼看着就要秋收了,乡里本就没剩下几个男人在家了,现在连这几个老少也都要召去郡城训练,这不是胡扯吗?”

罗锋道,“是啊,劳役重了,摊派多了,百姓负担大了。如今这地面也越来越不太平了,前不久有蓝面十八鬼横行郡县,如今又出来个知世郎,更加大胆,劫粮绑人,弄的震动郡城。”

“我倒觉得这知世郎够爷们,做了许多人想做的事情,有道是官逼民反,不得不反。”

秦琼苦笑一声。

“不瞒王哥,其实今天来找哥哥,也正是因为这个知世郎闹的太大了。如今有线报说哥哥就是这个知世郎。我如今来呢,就是想当面问你,听你亲口说,王哥你跟我实话实说,如果你要真就是那个知世郎,你就直说。”

王薄面色不变,目光盯着秦琼。

“叔宝,你原来是来拿老哥哥来了。”

“王哥,若我秦琼今天是来拿你的,那我就带着郡兵来了,但是我没有。我来,只是想知道下实情。”

王薄依然面色不变。

“如果我说是,那你要怎么办,如果不是又怎么办?”

第48章 密谋

“假如说这件事情不是你做的,那么我今天听你当面告诉我了,我就要给你想办法替你洗清这个嫌疑。因为如今有人说你就是知世郎,如果我不替你清洗嫌疑,就算我不管,那么肯定会再有其它人查到你这来。”

“万一到时他们直接捕你归案,严刑逼供,甚至屈打成招,那就麻烦了。”

王薄哈哈笑道,“叔宝啊,我当初真没看错你,你小子够义气。不过这个事情你冤枉你王哥了。想我当初确实在齐郡吃了冤,不得以屈打成招,蹲了牢狱还差点丢了脑袋,后来也是你和一帮子朋友替我奔走,才让我得以脱身。”

“自那以来,我远走塞外经商,到如今年纪大了,回乡置办产业,只想着安心养老,颐养天年。你说的那个什么知世郎,一瞧就是个楞头青。我这把年纪,就算对当今朝廷有什么不满,也决干不出这等莽撞之事来。年纪大了,许多事情也就看透了,顶多就是抱怨几句而已了。”

“不过叔宝你能跟我说出这番子掏心窝子的话来,那就是真的还把我当哥哥,我很高兴。咱们就不提这些了,喝酒。一会罚你三杯,咱哥俩一醉方休,喝个痛快。”

罗锋一直在注意着王薄的面部表情,后世的时候有许多顶级的侦探,能通过人的微表情发现许多问题。一心厉害的心理医生,甚至仅通过微表情就能测谎。

罗锋虽没有他们那样的本事,但仔细观察一个人的微表情,尤其是在他说谎的时候,还是能够发现不少异常的。

现在他敢打赌,王薄说谎了。

在刚才他否认自己就是知世郎的时候,他的微表情有些许不自然,甚至他的手脚也有些细微的小动作,这都是内心波动的表现。

“王哥,不是你当然更好了,咱们也化解了误会,有二哥在,定能为你洗脱这嫌疑。不过王哥你也得帮下我们,其实郡里突然出现了这知世郎,惹得郡丞大怒,倒是我们哥俩也给遭了池鱼之殃。”

“这事怎么跟你们又扯上关系了?”

“二哥本来是在登州来帅麾下当差,我呢之前因为跟二哥在章丘擒了蓝面鬼,被县令委了个捕快的差事。这次知世郎也劫了我们章丘的粮、丁,县令让我来郡城送信,结果郡丞因上次我与二哥擒蓝面鬼的事,便把二哥和我暂调到郡中,让我们来负责侦办这个案子,还只给了我们哥俩二十天的时间。二十天到了,查不出案子来,我们兄弟俩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王哥,你以前在郡城任职十年,还曾是法曹,对这一郡九县十分熟悉,尤其是对黑白两道也都人脉极广,知世郎此案,我们还想请王哥替我们出出主意。”

王薄端起茶杯来,据了一口。

“我不是知世郎,这知世郎是何方神圣我也确实不知。本来呢,叔宝跟我关系也好,我帮你们找找人也没什么问题。可现在我叔父刚过世,叔父对我恩情很重,容我先把叔父的丧事料理好了,我再给你们打听打听。”

“王哥,郡丞只给了我们哥俩二十天时间,如今都过去两天了。你就帮个忙,帮我们指条明路吧。”

王薄道,“连那位风风火火的郡丞都查不出什么来,你们哥俩一时半会能查出什么来啊。我看啊,你们哥俩就是被扔出来顶锅的,我以前虽做过法曹,可这些年都在塞外,如今刚回来,对这边的许多事情也早就不熟悉了。”

罗锋已经看出来了,王薄这是有意敷衍他们哥俩呢。

又说了几句,王薄起身,“叔宝和小五你们哥俩先在这休息会,今天庄子上来的客多,我还得去招待一二。”

“王哥你忙去吧。”

待王薄走了,罗锋对着秦琼笑。

“二哥,怎么样?”

“估计跟你说的差不多。”

“我也越发肯定了,只是现在他打死不承认,咱们怎么办?”

秦琼叹气一声,“若是别人,自然是调兵来围庄搜查,总能查出些蛛丝马迹。可这位却不是一般人,他与我来说亦师亦友,就算他一时糊涂犯下这案子,我也不能就这样送他进去啊。你也知道,这个案子有多大,真要是抓了他,只怕他死罪难逃。”

“那我们怎么办呢?”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来时,秦琼是绝不相信王薄会是那个知世郎,可是现在他心里已经有九分肯定王薄就是知世郎了。

可越是查明了,越是不好下手了。

“二哥,既然你念着跟王薄的旧情,那么我们不妨绕过他去。咱们想办法先查出被劫的粮食和壮丁在哪,把粮和丁给先救出来再说。这样一来,咱们能跟郡丞交差,二来呢,也不用让王薄被抓。”

“这能行吗?”

“只能先这样了啊。”

王家大宅书房。

主人王薄正跟一个客人遥遥对坐,两人并不说话。

室内香烟袅袅升起。

“事情已经泄露了,秦琼已经怀疑我了。”王薄道。

“不。”

对面的客人摇头。

“一开始怀疑你的并不是秦琼,而是罗五。”

“罗五?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你可别小瞧了这个罗五,我查过此人,虽然年少,但有胆有识,十分了得,得到章丘县令张仪臣和齐郡丞张须陀的赏识看重。这次张须陀派人查此案,其实罗五才是那个主持之人,秦琼不过是协助他而已。”

“那现在怎么办?”王薄问。

“先派人盯住罗五和秦琼,另外马上派人去通知山里那边,把人和粮食转移,藏到更隐秘之地去。只要他们找不到证据,那么就算他们怀疑你,也没有用。”

“伯当,老哥这次可是把命都赌上了,你老师的谋划到底有没有把握?”

对面之人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放下,却是罗锋的邻居,章丘长白乡王庄的王勇王伯当。

“秋风已起,时局将乱,天下将要易主。老哥,风云动,英雄起,咱们岂能甘于一辈子碌碌无为呢?我老师早就谋划多时了,咱们只须做好准备,然后静待这风雷动就好了。”

第49章 劫杀

感谢寂寞情人的打赏,谢谢!

下午时分。

青阳山庄门口,罗锋和秦琼兄弟俩向王薄告辞。

“王哥且留步,就此告辞。”

“兄弟慢走。”

当面辞过,罗锋哥俩便把罗四他们几个喊上一起离开。既然王薄什么都不肯承认,什么都不肯说,那再留在这里也是无用。

“罗五兄弟,咱们就这样走了?”

贾润蒲问,“我觉得这个王财主家有些不太对劲,虽说家里办丧,来来往往的客人多,可你看他家的庄丁家奴,个个精壮雄武,而且庄里养了很多马,总感觉一股骠悍的味道。”

罗五笑笑,“王老哥毕竟是在塞外贩卖牛马多年,身边有些人马是正常的。咱们这次来的不是时候,王老哥家办丧事,也不好请他出马,咱们还是先回郡城吧。”

一行人马远去。

山庄书房里,王勇王伯当问,“走了?”

“嗯,走了。”

王伯当沉吟着,“走的这么干脆,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你说他们这是不是回去调兵去了?”

“我之前一直在暗处观察秦琼和罗五两人,看样子,这秦琼是个念旧之人,而罗锋也不是那般绝情之人。他们这一走,回去调兵的可能性不大。”

这时屋里另一个汉子问,“万一真是去调兵可怎么办?咱们山庄虽有不少人手,可也顶不住官府大兵围庄啊。”

“尽量把山庄里的人手撤出去,真要是调兵来了,咱们到时再撤也来的及。”

那大汉却摇头,“要我说,咱们的生死怎么能放在别人的手上。不如先下手为强,我带兄弟们赶上秦琼罗五他们,找个僻静之处把他们结果料理了,寻个地方一埋,便神不知鬼不觉了。”

王薄哼了一声。

“秦琼是我忘年交的兄弟,这人很讲义气,我相信他不会出卖我。”

“就算秦琼你信的过,可你信的过那罗五吗?我觉得那罗五不可信,你是没发现,之前他就一直在冷眼观察你,这人我看很有成府,还不知道憋着什么坏呢。”

“勇虎兄不可胡来,这事我自有决定,我们先撤走不必要的人,然后静观其变。”王伯当训斥。

那叫王勇武的汉子哼了一声,气呼呼的转身就走了。

王薄见状问王伯当,“伯当,他毕竟是你老师的人,你这般说他,只怕惹他不快。”

“不妨,这人不过是个粗鲁莽汉,虽被我老师收服,可以前就是个桀骜不驯的山贼,最爱胡来,不训斥几句越无法无天。咱们这次受老师的安排,提前在这里布局,对整个大局很重要,不能因小失大。”

“好,听你的。”

王勇虎出了书房,憋着一肚子气。

他以前曾经是一伙山贼的首领,落草为寇,占山为王。也算是过了一段逍遥快活的日子,后来被官军围剿,兵败被捕入狱,本来是没命的。但后来遇到一个贵人,他答应了贵人的一些条件后,贵人就来了个移花接木,用另一个人替他受刑处死了。

从此后,他专心的为那贵人卖命。这次受命来到齐郡,结果却处处要听命于王伯当那个小年轻,他早就有几分不耐烦了。

“他娘的。”

“大哥,谁惹你了,咱揍他。”一个黑壮的汉子过来。

“你去山里召集兄弟们,干活了。”

“嘿嘿,终于又有活干了吗,这回咱们去哪个县劫人?”

“哪也不去,咱们这次不劫人,咱们杀几个人。”

“杀人?”汉子只是愣了一下,然后哈哈笑道,“杀人也行,好久没见血了,都有些饥渴难耐了。”

“别废话,赶紧去召人,对了,不用叫太多人,把我们那队人马叫上就行,让他们记得把家伙都磨锋利点,到时我要一个活口也不留。”

“放心吧,杀人放火咱都是老本行,不会误事的。”

········

黄昏。

邹平到历城的路上。

秦琼抬头看了看天色,勒马停驻。

“天色不早了,今晚就在这里露宿一晚吧。”

以秦琼的骑术马力,邹平到历城半天多就能到,但带上罗锋这几个新骑手,便只能一路磨磨蹭蹭的慢行,走了半天,也才走了不过二十里而已。

罗锋骑了半天马,也觉得浑身酸痛。

虽然大黑马很听话,可毕竟刚开始学骑马,身体很僵硬,骑的时候一久,便累的不行,比挑担子还累。

“也好,天不早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干脆就在这林子里住一晚好了。”

众人下马。

“幸好贾队副先一步回郡城去了,要不然的话,陪着我们这样慢慢走,只怕又得跟先前来时一样抱怨不已了。”

“小六,你和杜大、辅三把马牵去饮水喂料。”

“四哥,你和四妹夫去砍点柴火来,一会做饭和晚上取暖都得要用。”

罗四见罗锋指手划脚,不满的道,“那你呢?”

“我跟二哥还有三姐夫一起去看看能不能猎点什么回来。”

“我也可以去打猎啊。”

罗锋瞪了老四一眼,老四立马就焉了,老实的被周新拉着砍柴去了。

秦琼笑着道,“四表弟还挺听你话的。”

“以前可不这样,不过自从上次他回来的时候被我揍了一顿后,就老实多了。”

秦琼听的不由直摇头。

“其实他那人就那样,欠揍。”

“哈哈哈。”

提着弓,挎着刀,罗锋三人走向密林。

“曾梦想仗剑走天涯,看一看世界的繁华,年少的心总有些轻狂·······”

边走边哼着小曲,罗锋心情不错。

“这哪学的小曲,听着还不错,想不到小五你还有这本事。”

“瞎哼的。”

“别吵,听。”三姐夫赵贵突然举起手来。

罗锋闭嘴,认真去听,却什么也没有听到。

“没什么啊。”

“你再认真听。”

秦琼小声道,“好像听到了,是野兽走动?”

赵贵点头,“应当是鹿,想不到我们运气不错,居然一出来就遇到了头鹿。”

打猎赵贵是老手,他挥手做手势,让罗锋和秦琼从两面包夹,三人一起围猎这头鹿。

“如果可以,尽量别伤到鹿皮,一张完整的鹿皮可是很值钱的。”赵贵交待。

“好。”秦琼点头。

罗锋倒觉得,能够射中都不错了,哪还管射中哪里呢。

第50章 逐鹿

太阳已经西斜。

林子里显得阴暗且凉嗖嗖的,罗锋弯着腰小心的向前摸进。他手里握着弓,箭已经搭在弓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隔着几朵树枝,一只肥硕的野鹿正在不远处啃着草。

鹿很警觉,低头吃几口草便又抬头竖起耳朵聆听一会。

罗锋瞧了瞧左右,发现秦琼和赵贵都还离着鹿很远,他本想再等等,可这个时候鹿却好像听到了什么,鹿突然疾步向他这个方向逃跑。

眼看着鹿就要冲出包围圈,罗锋也顾不得自己的箭术很菜,一下子将弓拉了个满弓,搭箭猛的就射了过去。

这一箭完全没有什么瞄准,就是瞎射的。

可他的运气确实不错,虽然瞎射,却误打正着。

这一箭正中野鹿的脖颈,野鹿发出呦的一声悲鸣,缓缓倒地。

罗锋心里哦也一句,脸上露笑,收起弓兴奋的向鹿跑去。

结果才跑了几步,却发现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一只体形巨大的青狼突然出现,居然一口就咬住那只野鹿的脖子,然后拖着往林中跑。

眼看到嘴的猎物居然被抢走,罗锋怎么肯甘休。

若是一个人,他或许还会怕下那只狼,可是现在他旁边可是还有赵贵这个老猎人和秦琼这个猛人在的。

“给老子放下!”

罗锋突然跳出,大吼一声,拉起弓又是一个满圆,张弓搭箭对着狼就是一箭。不过这支箭却没先前那么好运气了,羽箭偏了方向歪歪的落在树下草丛中。

青狼被吓了一跳,不过看到只有罗锋一人时,却只是露出了轻蔑的眼神,然后叼起鹿继续跑。

“二哥,姐夫,鹿被我射倒了,不过来了头狼把它抢跑了,帮我夺回来!”

罗锋一边喊着,一边提着弓猛追。

那头鹿可是很肥的,起码得有四五十斤重,扒了皮正好做今晚的晚餐。

菜谱他都已经想好了,烤鹿排,烤鹿串,再来点鹿血酒,煎个鹿肝啥的,多爽。他娘的一头狼也敢来虎口夺食,真是不想混了。

那鹿只是脖子上中箭,鹿皮保存的挺完好,剥下来揉制好,能做上几双好靴子呢。

“让老子追到,今晚就吃烤狼肉,狼皮子拿来铺床做垫子。”罗锋恶狠狠的喊道。

那只狼有些出乎罗锋的意料,虽然罗锋凶狠的追击,可它却不肯放弃这到口的鹿,硬是拖着鹿在林中奔跑。

罗锋连射了几箭,可没有一箭射中。

又一箭过去,这箭却是误打误撞的中了。

那只牲畜嗷的一声,终于不甘心的抛弃了嘴里的鹿,向林中逃史上了。

罗锋追上,见有一行血迹向远方。

“嘿,想抢我的鹿,没门。趁你病,要你命,老子今天还偏就要你的命了。”

被头狼给戏耍了半天,差点被虎口夺食,罗锋很恼怒,脾气一上来,他打算趁这狼受伤,直接弄死它。

“听说狼皮比狗皮还保暖,做个褥子正正好。”

地上的那只鹿已经死透了,罗锋在旁边做了个记号,就扔下鹿不管,继续追狼去了。

都说禽兽在春秋两季换毛,春季脱绒,秋季长毛。

因此秋天的野兽皮毛是最值钱的,那头青狼那么大,是罕见的个头。一张这样的秋季狼皮,那可是能值不少钱的,别说留着自己用,就是拿去卖,估计都能值上三石大米。

想了想家里老娘向来畏寒,罗锋便越决定把这匹受伤的狼追上,杀了狼取了皮回家给老娘做褥垫子。

顺着那道明显的血迹往下追,倒是很方便。

大约追了两三里地,罗锋发现了那头狼。

但是让人惊讶的是,那头狼已经倒在了地上,而且还成了别人的猎物。

那只硕大的青狼身上中了好几箭,上好的狼皮已经毁了。

数骑人马围着那头狼。

“他娘的,这头狼还挺大个的。”

“好像是受了伤逃过来的。”

几个壮汉围着狼议论,“管它娘的这些做什么,咱们办正事要紧,可别让那秦琼罗五给跑了。”

本来罗锋还想上前去理论一下,争一下这狼的归属。可是听到这话,他悄悄向后退了两步,隐藏在树丛之中。

他悄悄打量着这行人,人皆有马,个个带着武器。

携弓带箭,还说不要让他们跑了,这是来者不善,冲着自己这一行来的啊。

他心里迅速的思考,自己一行刚从青阳山庄出来,结果就有人从山里绕道来拦截自己,很明显了,这群人肯定是青阳山庄里来的。

自己跟别人也无冤无仇,只可能是青阳山庄的人了。

“好你个王薄啊,想不到二哥对你讲义气,你却背后来一刀,这是想杀人灭口啊。”

罗锋心里咒骂着王薄,想不到王薄人看起来还挺仁义的,却是个卑鄙小人。

他在暗处数着这群人的数量,一骑二骑······足有十八骑。

个个骠悍凶恶,一看就是群悍匪。

横刀、角弓、长矛,没有一个易与之辈,光是这些马匹和武器,就全是犯禁之物,这全都是些亡命之徒啊。

想不到王薄倒是狠心,一下子就调了十八骑来截杀。

又仔细的看了几眼这些人的样貌后,罗锋悄悄的后退。

那些人还在那里议论着那头狼,有个家伙说这狼个头罕见,他要把狼带回去。

没有人发现悄然离开的罗锋,等悄悄退出好远,罗锋开始奋发全力往回跑。

跑出去约二里地,就碰到了顺着血迹追上来的秦琼和赵贵。

“小五你跑哪去了?”

“出大事了,王薄派了十八骑来截杀我们,就在那边不远,估计马上就会过来,咱们得马上做好准备。”

“王薄派人来截杀我们?”秦琼不敢相信。

“我亲眼所见,刚才我射中了那头鹿,可是突然跑出来一只青狼来叼走了鹿,我就追。追上后射中了那狼,狼受伤后逃走,我便追,追着追着,结果发现狼被一群人射死了,本来我还想上前去打个招呼,结果恰好听到他们说要来截杀我们,我没敢露面,悄悄的跑回来了。”

秦琼本来和赵贵还抬着那只鹿,闻听后一把扔下鹿,“赶紧回去。”

第51章 反杀

大业五年。

秋。

罗锋抬起头。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时分。

大地笼罩在金色的寂静里,山峦披上了晚霞的彩衣。

天边那素白的云朵,也镶上了火带一般的鲜红。

鸟兽归巢。

罗四站在他的身边,难得的安静。

小六蹲在他旁边,怀里抱着混铜八棱金箍棍。

夜风凉凉,兄弟三人静静的在那。

“哥,好安静啊。”小六抬头望天。

“这是大战前的宁静,小六,你怕吗?”

“哥,我····我”

小六吞吞吐吐,却说不清楚。

罗四手拄着自己那支禹王挝,不屑的低头,伸手拍着自己的小兄弟,“小六,拿起点男子汉的气概来,出来混,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输了阵势。不就是十几个贼匪吗,算什么?”

“之前小五就八个人还收拾了蓝面十八鬼呢,如今依然是八人对十八,上次还没你四哥,这次可是有你四哥。”

罗四一脸牛逼的样子,不过罗锋看到他握挝的手其实在微微发抖,也就没有拆穿他,不过他挺喜欢罗四这方面的,虽然爱吹牛,可关键时候不掉链子。

“小六,一会打起来你跟着哥,记得跟在哥身后,还有,到时别留情。要记住,别人要我们的命,所以我们也没有必要再对他们仁慈。”

罗四也道,“对,听小五的,到时出手就要尽全力,一棒子打死一个,咱就少一个敌人。”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人的残忍,记住了。打死了这些人不但不会有事,还会有赏,会有赏钱,到时能买好多粮食,买新衣服。”

小六问,“哥,能买牛吗?我想给咱家买头牛,这样耕地就没那么辛苦了。”

“买,咱买两头。”

小六点头,“嗯,那我一定好好打。”

对于即将到来的战斗,其实罗锋也并不是很有把握。

但秦琼说的对,他们侦知了敌人的截杀计划,也可以选择逃跑。但是,男子汉大丈夫,不应当逃跑。

相反,这其实还是一个机会。

若能击败这些人,就能从中打开突破口。

这将是一场生死之战,那些贼匪明显比蓝面鬼更强。

他们有马,有武器,个个凶悍。

可罗锋没畏惧。

他手持一把双手晨星六叶锤,腰挎一把环首横刀,背上一张长弓,面前的地上插着三十支长箭,还有一壶箭摆在旁边。

敌众我寡,而且敌人不但数量多,明显更精悍,那么这场仗就只能智取。

“小五,你说他们会上当吗?”

罗四看着前面空地上的那几顶帐篷,篝火照映下,帐篷里隐约现出几个人影。

但是那只是一个个假人。

时间匆忙,也没来的及做的更真实一些。

“会。”

罗锋肯定的道,“那些贼匪人多势众,又是绕道来劫杀,因此他们肯定是以为是手到擒来的事情,所以他们会轻敌,会大意。他们有心算无心,却根本不知道,咱们机缘巧合之下,已经提前侦知了他们的计划,更料不到我们会在知道后并不逃跑,反而在这里摆了个空营计来等他们。”

“小五,这个计划如果是叔宝想出来的,我觉得很正常。可叔宝却只想到要半路埋伏反截杀,结果你却提出来弄个空营诱敌伏击,我觉得你简直比叔宝还更像是个府兵,更懂兵法。”

“其实我们两个的计划都差不多,别说话了,禁声等待,一会拿出全力来,勿必在第一击就要杀他们一个狠的。”

晚风吹拂,吹动了罗锋的头发。

罗四陡然发现,自己这个五弟是真的长大了,在这样的紧张时刻,他却能够表现的这般的冷静。

好像是在打猎一般,而不是在进行一场反截杀。

“小五,你真应当去当府兵,真的,如果你去当府兵,总有一天,你会成为一个将军的。”

罗锋却没再理会这个四哥,他只是目光专注的盯着前方。

马蹄声动。

敌人终于还是来了。

罗锋放下手里的双手锤,拿起了长弓。

那些人很轻狂。

他们根本就没想过要悄悄的袭击露营地,离的远远就就直接纵马奔驰冲杀过来。

在他们想来,不过是九人而已,真正让他们放在眼里的也就秦琼和贾润蒲而已。

至于其它人,不过是群农夫泥腿子罢了。

没有人能挡住他们的雷霆一击,只要一次冲击就足够了。

王勇虎策马狂奔,在马上嚣张的喊道,“给我一个不留,杀光!”

马越冲越快。

可是那篝火旁的几顶帐篷里却毫无动静,火光照映下的人影动都没动一下。

“那些人怕不会是给吓傻了吧!”

“哈哈哈,杀!”

罗锋感觉心跳在加快,握着弓的手也在出汗,但是他摒着呼吸,却没有动静。他在等,等秦琼率先发起攻击。

这是他们的约定。

秦琼毕竟是受过训练的府兵,发动进攻的时候由他来选择,由他来射第一箭。

近了。

近了,更近了。

那马蹄看着已经要踏上帐篷了,但埋伏在对面的秦琼依然没有发动。

“小五,动手啊!”

罗四不会射箭,也没有弓,他手握着禹王挝,只觉得口干舌燥,甚至手脚都在发抖,可是眼看着敌人都要踏上帐篷了,却还没动,不由的急了。

“别急,等着。”

罗锋相信秦琼。

这个时候,也只能无条件的相信秦琼,这第一箭必须由他来射。

冲在最前面的王勇虎已经在马上端起了长矛,他要矛挑帐篷。

“咻!”

就在此时,一支利箭突然从侧方射来。

这是秦琼射出来的箭,一支早有准备的箭,一支蓄力已久的箭,一支在王勇虎最没料到时的箭。

秦琼射出此箭时,距离王勇虎其实只有二十步了。

二十步,就算是刚摸弓没多久的箭手,也能百发百中了。

而做为一个弓马娴熟的府兵,秦琼这一箭更是又疾又猛。

王勇虎根本没有料到敌人会不在帐篷里,而是在侧面的林子里。

他还一心盯着帐篷,想等着帐篷里的人惊惶的冲出来后他一矛捅穿敌人。

王勇虎提矛相挡,可速度却赶不上箭支。

他想扭身去避,却也来不及了。

箭支带着劲风正中王勇虎的肋下,身上无甲的王勇虎惨叫一声摔落马下。

对面,罗锋张弓搭箭,不管不顾,一箭接一箭的就冲着对面一通猛射,他知道自己箭术不行,这个时候也只有多射几箭,期待能够有好运气了。

就算射不中,也起码能给敌人一些干扰。

第52章 兄弟

血在燃烧。

人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了。

罗锋只是机械的拉弓放箭,一箭射完马上又从地上拿起一箭。

在他射出不知道是第三还是第四箭的时候,罗四终于从那窒息般的恐惧之中醒过来了。

“啊啊啊啊啊!”

罗四站起来狂吼乱叫,一边吼还一边拿拳头拍打自己的胸膛,一通乱拍之后,罗四满面通红,红着眼睛端起禹王挝就向着正被打的头晕转身的敌骑冲了过去。

“狗贼们,吃你罗爷爷一挝!”

罗锋一边射,一边赶紧对还在发愣的小六喊道,“小六,跟上你四哥!”

“哦。”

小六慌忙应道,也学着罗四刚才的样子对着自己胸膛一通乱拍,然后扛着混铜八棱金箍棍就嗷嗷的冲了过去。

“狗贼,下来吧!”

罗四冲的很快,斜刺里直接冲向一骑贼匪。握着长挝,罗四直接就是一把拍了下去。

他的禹王挝上那只拳头,本就可如锤子般拍打,很沉很重。罗四力大,这下拍的势猛如山崩,加上他那鬼喊狂叫的样子,给那骑贼人吓了一跳。

贼人慌忙举矛来挡。

铛的一声,挝矛相击,巨大的冲击力震的那贼人嗓子发甜。

“再来。”

罗四此时状如疯魔,举挝又是猛的一砸,那人无奈再挡。

啪的一声,粗壮的矛杆居然从中断裂。

禹王挝下落之势不减,重重的又砸在那人头顶,直接把那人给砸落马上,倒地不动了。

“第一个。”罗四狂叫着又举挝冲向第二个。

“四哥,等等我。”

小六举着棒紧随其后。

挝矛交击,罗四连砸几挝,贼人居然都挡下了。

这时,又一骑从旁边举矛刺向罗四,小六举着棒子挡在前面,“不得伤我四哥!”

一声大吼,小六举着铁棍就是一记力劈华山。

那人凶恶的瞪着小六,不屑的挥矛扫来。

一个还没长成的孩子而已,自取死路。

混铜八棱金箍棒狠狠的砸了下去。

矛断。

棒再下落。

头碎。

再落。

马倒。

那边罗四没了后顾之忧,见硬砸不成,便把挝一横,利用挝上的那支横笔,一记横划,改砸为钩。

马上贼匪预料不及,被钩住衣服一把扯下马来。

“孙子,再吃爷爷一挝!”

罗四收挝,用力刺出。

挝上那两根竖起的铁指,顿时化做锋利的尖刺,狠狠的刺入敌贼的胸腹之中。

小树林边。

一片混乱。

赵贵和罗锋还在不断的开弓射箭。

而秦琼已经骑马冲向了场中众贼之中,一杆丈八马槊左拍右刺,所向无敌。

周新提着一把三股叉步行在后,他的后面则是提着大环刀的杜大,和拿着长枪的辅三。

三人呈三角形互相依持,紧随在秦琼的身后。

他们既护着秦琼的后背,同时也把秦琼拍下马的贼匪围杀。

围住了就是一通砍杀。

所有人都拼了命。

罗锋又射出一箭,却是不知道歪向了哪里。

眼看已经缠斗在一起了,罗锋也怕自己这菜箭术误中友军,于是干脆扔下弓箭,提起自己的晨星六叶锤狂吼一声也冲入了战场。

一匹受惊的马托着一个贼人惊惶的向他逃来。

“死去!”

罗锋不避不退,双手握着长锤,用力全力猛抡了过去。

八斤六两重的双手六叶锤,抡起来后就如同是一颗炮弹一般。

呼啸着就砸向了奔来的马头。

犹如石破天开。

重锤狠狠的砸在了奔来的马头上,锤上的弧形叶片狠狠的切片了马首,接着巨大的冲击力把马的头都砸歪了。

一片血肉模糊。

战马倒地,马上骑士连镫都来不及摘下,就被裹着压倒腹之下。

罗锋顾不得手上的震痛,三两步赶上去,一砸子砸在那个眼神慌乱的贼匪脑袋上。

红白乱溅,一地模糊。

“哥,小心。”

小心抡着铁棒猛的挥过来,将一骑冲近罗锋的贼匪连人带马都给砸了下来。

罗四赶上一步,一挝将倒地受伤的贼人给砸死。

“第三个,小五,哥杀三个了。”

小六也赶紧道,“哥,我也杀三个了。”

罗锋喘了口气,“好样的,我才刚开张呢,加把劲,继续!”

场上。

东面是秦琼带着周新三人,一马在前,所向披糜。而西面,则是罗锋、罗四、小六三兄弟组成了一个暴力三人组。

凭着罗家天赋的巨力基因,三兄弟挥着锤、挝、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凭着那股蛮力,锤砸、挝拍、棒扫,砸到马马死,拍到人人亡。

疤面赵贵持弓游走在战场边缘,利用弓箭远程袭击敌人。

相比起罗锋他们这边以逸待劳,早有预谋的反伏击,敌人那边,首领王勇虎轻敌大意之下被一箭秒杀后,贼匪完全就是各自为战,毫无指挥。

他们甚至觉得自己中了陷阱,对面根本不是什么一个府兵带着八个乡巴佬泥腿子,这简直就是一支军队在埋伏他们。

逃。

逃。

他们只想逃。

根本没有一战之力,那边三个家伙力大无比,一锤下去连人带马都能砸死,那个拿着个奇怪手似的兵器家伙,也一样力大无比。

还有那个拿棒的,明明才是个小孩子啊,可杀起人来一样猛。

这还打他娘个腿咧!

他们平时欺软怕弱,可没想到遇到了更狠的,简直就是阎罗降生,猛鬼出世。

可想跑并不容易。

罗锋他们选择的这个战场,是在一片树林中间,四周都是树,大大影响马的奔驰。

“死!”

罗四一挝将罗锋锤下来的一个贼匪刺死,兴奋高吼。

“小五,第五个了!哥杀死第五个了!”

“四哥,这个明明是被五哥砸下来的,都差不多死了。”

“不管,明明就是我刺死的。”罗四得意的道。

罗锋却没空跟他争论这些,他抽空扫过战场。

只有几骑还在狼奔鼠突,可秦琼骑着马左拦右截,并没有人可以轻易逃出这张大网。

“四哥,小六,留活口,别杀了,我们得抓几个活的查出他们的老巢来。”

“小五,你肯定是妒忌我杀的比你多。”

“少废话,赶紧的。”

三兄弟的锤挝棍如推土机一样的横扫过去,所过之处,贼匪纷纷落马!

第53章 战神降临

秦琼一槊刺中一名响马。

长槊被卡在骨肉之中,秦琼干脆弃槊,拔出自己的双锏右挥右拍,一时间无人可挡。

剩下的响马心胆俱寒,却怎么也逃不过他的黄骠马,躲不过他的那对瓦面金装锏,惨叫连连之中,纷纷跌落在地。

黄骠马人立面起,仰天长嘶!

罗锋几兄弟一时间都忘记了杀敌,只是望着那马上之人,有如浴血战神,不由的目瞪口呆。

罗老四呆呆的道,“我的个天啊,想不到二表哥居然如此猛!”

一名响马仓惶而逃,秦琼直接将左手锏甩手而出,长锏呼啸旋转着追上那响马,将他打翻马下。

“撒手锏,传说中的撒手锏!”罗锋惊叹,兴奋高喊。

四斤半的重锏单手甩出去,还要打中二十步外的逃跑敌骑,这可比想象中的难的多了。

又有一骑仓惶而逃,秦琼右手一甩,那只手里的金锏又是如旋风般的甩飞出去,追上那骑,将他砸落马下。

马槊、双锏都已脱手。

秦琼摘弓拈箭,居然连珠般的发射,转眼就射出了四箭,箭箭中敌,射翻四人,箭无虚发。

原本还嚣张轻狂的十八骑响马,转眼间就只剩下了孤零零的一人。

眼见着逃也逃不过,那人红着眼睛,硬着头皮厉喝一声,挺着杆长矛往前刺。

秦琼却是不避反冲,双腿一夹马腹,跨下马早心领神会往前加速。

二马对冲。

眼看就要错开,秦琼蓦然张开臂膀,猛的夹住了那人的长矛。

手抓矛杆,臂夹矛头,长喝一声,秦琼已经把还紧握着长矛的那名响马给直接反挑上了天。

手臂一舒。

秦琼就把那贼给擒到了马背上。

那响马只感觉天炫地转,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呢,秦琼已经策马来到罗锋兄弟几个面前,勒马停住,一把将那响马抓起扔到了罗锋脚下。

那响马被扔了个狗啃屎,半天都爬不起来。

满地狼籍。

刹那间,风吹林动,人马无声。

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秦琼,大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不是人,他是一尊战神,是天兵降世。

秦琼骑在马上,威风凛凛,傲世群雄。

几个受伤的响马再无斗志,脸色惊惧,嘶声求饶。

“好汉饶命!”

“好汉饶命!”

罗锋一脚把一个挡路的响马踢到一边,快步来到秦琼马前,大声道,“壮哉我二哥,刚才这番表现,真如战神降临,英雄盖世啊。”

秦琼跳下马,哈哈笑了几声,“区区几个响马毛贼而已,不值一提。像我等这身手的,在卫府之中只算一般了。如我们左翊卫大将军来帅就凭一把铁枪,纵横东南无人敌,有铁枪将之名。他的六公子来六郎来整虽然跟你差不多年纪,但是深得其父真传,一把缠铁枪可是无人可敌,号称万人敌,比起他来我可是差远了。”

“来六郎?”罗锋记住了这个名字。

能够让秦琼都说自愧不如的年轻人,那他肯定是真有本事,而绝不仅因为他是大将军来护儿之子的原因。

“二哥,刚才你太厉害了,教教我吧,我也想跟你一样厉害。”来四凑到马前,一脸崇拜的望着秦琼。

秦琼看着罗四,笑道,“其实你们三兄弟刚才的表现都非常抢眼,也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你们罗家确实天赋神力,没学过什么武艺,可愣是凭着神力和勇气,就能把一群骠悍的响马给杀的落花流水。”

“跟表哥相比,不值一提,我们三兄弟才杀了八个,二哥你一人就干翻了八个了。”罗四有些洋洋自得。

秦琼确实很惊讶于罗家三兄弟的表现,没习过武艺,甚至算的上是头次杀敌,可不说那抢眼的神力,光是三兄弟的那副悍勇,就让人惊讶。

一般人头次上阵,不说吓的尿裤子,可多少会紧张的,但罗家三兄弟一打起来却都跟疯子一样的往前冲,根本就没有什么恐惧和紧张。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三兄弟才是真正的悍匪呢。

还有赵贵、周新这两连襟,表现的也很胆大冷静,就连杜大和辅三这两少年,都一样是凶悍而不畏死。

这让秦琼都感觉不可思议,这些人的表现,就算是来护儿将军麾下的那些老卒,都不一定个个如此悍勇。

“哥,死了十五个,还有三个活的,不过有一个快活不成了,剩下两个一时半会还死不了,我都已经捆起来了。”赵贵和周新两连襟提着弓、叉过来禀报。

罗锋瞧了瞧这两人,也都是身上带血。

刚才二人的表现他也看在眼里,确实都是那种不要命的狠角色。

“姐夫,你受伤了。”

疤面低头瞧了瞧,发现自己的一只手臂在流血,查看了下,“不碍事,破了点皮,小意思,想当年豹子咬了我半张脸我都没死,这算啥。”

“哈哈哈,好样的,咱们这群人都是不怕死的。”罗锋欣慰的道。

周新道,“反正咱也是贱命一条,这些人可都是群悍匪响马,咱们拿下一个可就能领好大笔赏呢。”

黑瘦矮小的杜伏威提着金丝七环大刀过来,“五哥,咱们发了,好多马呢。”

辅三咧开嘴,露出满嘴的大牙,“死了六匹马,伤了三匹,还有九匹完好无损的,都是好马呢。”

秦琼打量了下那些马,“这些看样子都是军牧场里流出来的战马,也不知道这些响马从哪里弄来的,这可是真正上好的马,一匹起码能值五十贯肉好。”

“那换成白钱,岂不是能值七十五贯,天啊,七万五千钱?”

“对啊,一匹就值这么多。”

“九匹完好的,那值多少,天啊,我算不过来了。”辅三扳着手指头,感觉指头已经不够用了。

罗锋在旁边泼了他的冷水,“这些马虽然是我们缴获的,但都是军马场的马,你看上面还有牧场的烙印,到时肯定得归公的。”

“不过赏钱是不会少的。”说着罗锋望向秦琼,“二哥,抓紧时间审下这几个活口,看能不能顺藤摸瓜,问出他的老巢来,最好是能问清那些被劫粮草和壮丁们的下落。”

第54章 收获

夜幕降临。

篝火重新燃起。

一场恶战结束之后,众人才真正意识到这场接战有多么的险恶。以八人对十八骑响马,以寡敌众,还是以弱击强,可结果他们却赢了。

赢的还很漂亮。

当场击杀响马十五,并生擒了三个。

还俘获了战马九匹。

大家或多或少都受了些伤,唯有秦琼完好无损,连罗锋都有只手臂被刺了一下,好在伤的不深。

互相检查伤势,简单的包扎过后,重新分工。

疤面赵贵和周新两连襟负责把先前那只射杀的鹿宰剖,取肉烤炖。

杜大和辅三还有小六三人负责去打扫战场,收集响马们的装备钱财等。

罗锋和秦琼则负责审讯。

三个活口被分开来审。

起初几个俘虏还不肯说实话,罗锋直接把那个重伤的家伙抬过来,当着另外两人的面,让罗四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剁他,结果才剁到三根手指,那两个家伙就争着要说实话了。

至于那个被剁的家伙,本来就重伤,只剩下一口气,这么一折腾,直接挂了。

秦琼和罗锋把两个家伙分别拉到一边审,然后再交叉审问,最后再让二人对供。

没多长的时间,罗锋就得到了他们想要的消息。

带头来袭的响马就是一开始被秦琼一箭射翻那个,名叫王勇虎,是陇右人。以前是个马贼。这次行动的首领,他们是从长白山里出发过来的。

而这个王勇虎据说又是受命于王勇,青阳山庄的王薄也听命于王勇。

“这个王勇是何人?”

秦琼皱眉,王薄被牵连进来了,现在又弄出来个王勇了。

“二哥,这个王勇我知道,刚才那贼人招供说王勇表字伯当,人称勇三郎。这人我认识,就是我章丘长白乡人,是我家邻居,隔壁王庄财主之子,据说这几年一直在长安国子监读书,前不久才回到乡里,想不到他才是这次齐郡知世郎劫案幕后之人。”

“一个国子监生,乡下财主之子,为何要做这样的案子?还有,以我对王薄的了解,那也是个心性高的人,他为何要听信于一个年轻监生去犯这样的案呢?”

罗锋也想不明白,“这里面或许另有隐性,但现在已经有许多东西水露石出了。长白山里还隐藏着几伙响马,他们把之前在几个县做案劫来的粮丁都藏在那里,我觉得现在当务之急,不是去深查王薄为何要听命于王勇,也不管他们为何要做这案子,我觉得当务之急,还是应当先禀报张郡丞,立即调兵过来突袭几次贼穴,把粮丁先夺回来再说。”

“小五,你说王哥会不会是被这个王勇给胁迫了?被他拿住了什么把柄,所以不得以才跟他做事的?”

“二哥,都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些。咱们可是差点就死在了这些响马手里,而这个王勇虎你也听到了,他可是从青阳山庄出来后,带马贼来劫杀咱们的。我觉得,这事情,王薄也逃不出什么干系。这个时候了,咱们也没必要再顾及太多了。”

秦琼长叹一声,他心里很不愿意相信罗锋的话,可自从他踏入山庄开始,他就越来越相信了王薄卷入此案的事实。

“小五,你赶紧回郡城报信,我在这里守着。”

“不,二哥。我马术不精,还是由你赶回郡城调兵最好,我去会耽误时间。”

“早知道,就不让贾队副先回了。”秦琼无奈道,虽然留罗锋他们几个在这里有些不放心,可是罗锋他们几个的骑术确实不行,搬救兵要紧,耽误不得。

“那好吧,我带着这两个俘虏马上回郡城,你和其它人留在这里等候,记住自己小心,最好是一会转移一下地方,找个僻静的地方等候我带援兵回来。”

事不宜迟,秦琼把两个俘虏带上,一人双马,两个俘虏被捆在马上,倒也不用担忧路上会出事。

趁着夜色,秦琼向郡城疾驰而去。

罗锋和自家兄弟几个吃了一顿烤鹿排、炖鹿尾汤,然后借着月光开始挖坑。

“小五啊,要我说懒得挖坑了,直接往那一扔,咱们换个地方等援兵就是,何必还跟他们挖坑呢。”罗四直抱怨。

“我说四哥啊,你这话就错了,那是十六具尸体吗?不,那是十六堆赏钱功劳啊。你就这样扔在这里,你就不怕血腥气引来野兽?就算野兽不攻击你,这随便叼走一具尸体,到时我们报功领赏的时候可就要少拿很多赏钱了。”

“咱们现在费点力挖坑把这些尸体埋起来,那是什么?是保护咱们的赏钱!”

疤脸一听,双眼放光,感觉人都又有劲了,“四哥,五哥说的对,可不能让野兽把咱们的赏钱叼走了,趁着月夜好,赶紧挖坑吧,耽误久了,真把野兽引来了,可就麻烦了,这长白山上,不仅有狼,还有豹子、老虎呢。”

连杜大和辅三他们也都干劲十足。

赏钱啊。

拼死拼活的,这可都是拿命拼回来的,怎么能让野兽叼了去呢。

七个人在四周插起火把,借着月光,挖了两个大坑,一边扔进去十六具尸体,一边扔进去几匹死马,至于受伤的马,小六几个舍不得,采了点草药,拿布包裹起来,希望能救回来。

十六具尸体被剥的光溜溜的扔进坑,他们的武器,他们的衣服,他们随身的钱财等,全都被取下来了。

“这些东西也先挖个坑埋起来,回头再来取。”

罗锋看着刀剑弓矛一堆,另外还有不少金叶子碎银子铜钱等物,做出决定。

“这也埋?总不会回头也还要上交吧,要我说,咱们分了算了。”老四喊道。

“武器和衣服埋了,那些金银铜珠宝首饰等细软咱们带走,先打个包袱装一起,小六你来背着,咱们七个人人人有份,到时一起平分。”罗锋从谏如流。

杜伏威看了眼那一小堆的金银细软,各式各样,但加起来不少,这些响马喜欢随身带着这些贵重之物,挺值钱的。虽然心动,可他还是道,“五哥,我和辅三哥都是跟着你的,这些钱我们不要。”

“都是拿命拼来的,为什么不要?”罗锋笑呵呵的道,“这事就这么定了,东西先让小六背着,回去有时间了咱们再细算,到时一人一份均分了。”

罗锋的话让大家的脸上都露出了高兴的笑容。

第55章 歃血为盟

掩埋掉尸体,背上战利品。

在那血腥浓重的战场上,罗锋把一袋灌满温热马血的马血酒举起。

“今日,我们并肩作战,同生共死,此后,我们就是兄弟,生死与共,富贵同当。来,共饮此血酒以盟志!”

说完,罗锋带头,仰首灌下数口马血酒。

水酒里掺杂着马血,腥烈无比。

萧萧冷风之中,罗锋是闭着眼睛吞下去的。

罗四一把接过,“好兄弟,一起喝!”

他学着罗锋的样子,猛灌一口马血酒,结果酒一下喉,立马就吐了。

“我了个天,这么难喝。”

罗锋笑眯眯的看着这个兄弟,结果罗四好脸,硬着头皮又狠灌了几口,虽然只觉得腹中一阵翻江倒海,可却硬生生还是压住了,这让罗锋对这个兄弟又有了几新的认识。

“哥,我也喝。”

罗锋把酒袋递给小六,拍了拍他的大脑袋,“小六,你少喝点。”

小六很耿直,也连灌了好几大口,结果他却没吐,只是脸通红通红的,“五哥,这马血酒挺好喝的啊,四哥怎么吐了?”

引得大家一阵哄笑,罗四好没面子的道,“放狗屁,我喝酒会吐?想当年我在王庄跟人比酒,一人脚下放了两大桶酒,我一人愣是连喝败了十几个,最后我也没醉没吐,刚才只是觉得嗓子眼有点不太舒服。不信,哥再喝给你看。”说着,罗四果然又抢过酒袋,又狠灌了几口。

虽然心里极不舒服,可硬撑住了。

疤面和周新他们也一个个上来喝血酒。

酒能喝,但大家却都喝的很豪迈。

尤其是杜伏威和辅三两个少年,这喝血洒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个加入了组织的特别仪式,他们特别看重这个,也喝的最多。

结果辅三大吐特吐,杜伏威醉眼熏熏。

“没喝过酒就别喝这么多,喝点意思下就行。”罗锋拍打着辅三。

“五哥,我能喝。”

辅三还在那里喊。

而杜伏威也在那里吐着酒气道,“五哥,我特别感谢你能够带着我,我这条命都是你救的,从那天起,我就发过誓,以后就跟着五哥你。反正五哥你人好,我娘也说了,跟着五哥不会吃亏,五哥你吃肉,我起码有汤喝。五哥,以后你说往哪冲,我就往哪冲,哪怕前面是刀山是火海,我都绝不皱下眉头。”

罗锋看的出这少年说的是发自内心的真诚之语,杜大、辅三和小六一样,甚至家庭条件比小六还差,孤苦无依,打小吃尽了苦。可这样的人家,想改变想出人投地,甚至只是想改善一下生活条件,都极其的艰难。

而罗锋不但收留了他们哥俩,还让他们做帮闲,这对他们来说,罗五哥就是值得他们卖命的大哥了。

十二三岁的贫家少年,是最容易感动的,也最会记恩的。

“好了,你们跟小六是兄弟,那也是我的兄弟,如今咱们又是一起并肩拼杀过,一起拼过命的,以后咱们就都是过命交情,那些话就不要再说了。收拾下东西,咱们转移吧。”

夜幕低垂。

血腥味顺着风散发到很远处,已经引来了暗夜里的不少野兽在四周不安的躁动着。

况且,不止是这些野兽,罗锋还得防着青阳山庄或长白山里的响马随时会出来。

毕竟十八骑响马出来后就没了消息,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再派人来查看一下呢。

少了秦琼,罗锋可没把握在这暗夜里再来一场遭遇战。

缴获了九匹好马,三匹伤马,秦琼走的时候,除了自己的坐骑还带着了五匹好马。

罗锋他们便把剩下的四匹好马,三匹伤马一起带走,本来他想把伤马留下,可小六他们舍不得,只好一起带上,好在这些马倒也是伤的不太重,只是受了些箭伤,还是能走的。

举着火把,在月色下他们连夜赶了十里路,中间还越过了两条溪河,来到一处比较偏僻的山谷里隐藏,沿路,罗锋还特意按与秦琼的约定留下了隐秘的标记。

不大的小山谷里,找到一处山洞,山洞不大,但是容纳十几人不是问题,清扫干净后,罗锋七人终于放松下来。

“小五,你说咱们这次能得多少赏赐呢?”

罗四把玩着一把角弓,这是骑兵的骑弓,比起步兵用的长弓要小的多,是用牛角、桑木、牛筋等制成,一把反曲角弓,需要很大的力拉开,但射程很远。

本来罗锋是不打算拿走响马们的武器的,可最后大家还是你一件他两件的拿走了不少。

结果现在,罗四他们几个,不管会不会射箭,人人一张弓,还全是骑射的角弓。另外匕首短刀这些也都拿了,再加上长矛这样的长兵。

如今罗锋这七人,倒是全副武装,人人一套骑兵装备。

从战马到鞍鞯,从骑弓到长矛,再到马上的皮圆盾、横刀、短剑、小手斧、小铁戟、短锤之类的样样俱全。

就是没有铠甲,连头盔都没有,或许是因为盔甲管的太严格,不容易弄到的原因,这些响马并没有备,连件皮甲都没有。

若是他们装备了盔甲,那这一战或许就不会有这么轻松了。

“天快亮了,你们睡会吧,我来守夜。”罗锋道。

可那些家伙哪个睡的着啊,一个个把玩着自己刚寻来的武器装备,正宝贝似的把玩擦拭呢。

“哥,睡不着。”小六脸依然红通通的。

“小五,要不咱们把细软分下吧。”老四一直惦记着小六背着的那些金银呢。

罗锋没好气的瞪了这兄弟一眼,简直就跟取经路上总吵吵着要分包袱的猪八戒一样。

“分吧分吧。”

罗锋看大家不吭声,其实也有点惦记着,毕竟都是些穷家伙,平时铜钱都见不到几个的,现在有一包袱的金银在那里,谁不想分。

也不是说大家有多贪财,只能说大家穷怕了。

“小六。”

小六一直宝贝一样的把包袱绑在怀里,此时小心翼翼的解下来交给罗锋,“五哥,都在这呢,一点也没丢。”

包袱打开,黄的白的都有,甚至还有些零散的铜钱,以及一些金银首饰啊珍珠之类的,零零碎碎的也无法估量个价值,总之应当是能值些钱的。

最后罗锋问了大家意见之后,干脆把东西分成了七分。比如金的,差不多每人一两样,其它的也都照此,大致分成了七堆了,然后罗锋拿了根树枝折成七截长短不一的。

“抽到最长这根,就拿最左边的,最短的就拿最右边的,依此顺序来拿,大家没意见吧?”

一群人早眼睛发红的盯着那些细软了,齐喊没意见。

于是一包袱金银细软,便这样简单的分掉了。

不管拿到哪一堆,大家都没意见,各自捧着属于自己的那堆,左瞧右看,喜笑颜开。

罗锋估摸着,每人分到的这些细软,大致能值个二三十贯肉好的样子,很值钱的一笔收获。

第56章 捷报

(谢谢荆棘鸟的爱打赏!)

齐郡。

历城。

郡丞张须陀依然顶盔贯甲站在城北校场操练郡兵。

先一步回到郡城的贾润蒲正在向张须陀禀报,“他们去了趟邹平,找原先任过齐郡法曹的王薄,不过事有不巧,王薄的叔父正好过世,家里大办丧事。王薄没空出来替他们追查此案,于是罗五他们只好又告辞回来。因为罗五他们骑马不行,便让我先一步回来报告。”

“此去邹平,一无所获吗?”张须陀问。

“好像是。”

张须陀却只是捋着颌下钢针般的短须道,“我看未必。”

“郡丞之意是?”

“若只是去寻找线索,其实没必要特意跑到邹平去找王薄。我估计,罗五他们是查到了些什么线索,只是还不确定,所以并没有直说,而是先去查证。”

“那他们为什么不跟郡丞您说呢,连我也瞒着?”

张须陀手指敲打着面前的桌案,“那说明他们还没有相信你。”

“可他们为何连郡丞也不相信?”

校场上,一队队郡兵正在卖力的操练,曾经跟随着张须陀征战过的老兵,此时充当着教官,严格的督促,甚至是不留情的鞭打。

“希望罗五他们能够找到这个知世郎,本官刚上任,就遇到这样一件事情,若是不能迅速平定,那么齐郡上下还不知道多少人要笑话本官。”

张须陀到任伊始,便开始要求全郡各县派粮派丁,严练郡兵,这事惹得太守等官员们都大为不满,可限于他的名气,也不好直接反对。但若是这次的事情不能尽快解决,只怕他们倒时就要借口发难了。

“各地盗匪越来越多,地方治安不宁,身为捕贼剿匪的郡丞,我有责任整训郡兵,加紧清剿盗匪。无粮就无兵,无兵则不能剿匪,不剿匪则地方不靖,则动荡难安,所以,我们必务要打好这一仗。”

“可是郡丞,我们光指望罗五他们只怕也不行吧?”

“本官当然不会只指望他们,各路人马都撒下去了,可到现在也还是没有查到什么,希望罗五他们是一支奇兵,能够起到出其不意的作用吧。”

派出罗五他们,就跟张须陀以前打仗的时候,大军正兵之外,也总会派一些偏师一样,或奇袭,或侦察,或绕后,并不一定派出去就有作用,可有的时候,也确实能起到奇效。

“只怕他们让郡丞失望了。”

“未必!”

········

历城,东门。

太阳升起,城门闻鼓而开。

历城的城门如今已经由郡兵负责把守,一大早,雄纠纠气昂昂的郡兵们扛着长矛,喊着号子跑步而来。

当值队头取出钥匙打开城门,早已守候在城内外的百姓便都排队进出。

“这些泥腿子倒是有模有样了。”

“可不,之前被征召过来时,看着不是老迈就是年少,原本以为又是一群糊弄事的呢,想不到在新郡丞的训练之下,这才多久啊,居然已经有这么股子精气神了,虽还不如府兵精锐,但也确实有几分兵样了。”

“模样是有模样,可比以前也麻烦多了,以前进出个城门哪有这么多规矩,还得一一排着队挨个检查,什么进出一律只能靠右,太麻烦了。”

“排队麻烦是麻烦着了点,但你们不觉得如今这样,看似麻烦,其实比以前早上出城花费的时间反而少了些?”有个商人道。

过去可没有这么严格的排队,都是随便的进出,早上人多时,那就得堵着,每天早晚总得堵个半时辰左右。

可是现在虽说要排队等候,但排队的时间并不长,说来反而倒是节约了些时间的。

“你们说,那个什么知世郎到底抓到没有?”

“估计是抓到了,要不然怎么最近都没听说过有新的动静呢?”

“抓了好,这该死的知世郎,弄的人心惶惶的,商路都快断绝了,好多货都进出不了。”

排队等候的时间,跟身边相熟的聊会天也不错。

聊着聊着,前面一阵马蹄声响。

“让开,让开。”

有人大吼。

排队的百姓有些骚乱。

负责守门的郡兵队头不乐意了,居然还有人敢闯门?

“哪个不开眼的,给我拿下!”

立时两伙郡兵都端起长矛推开排队百姓围了上去。

“我是秦琼,有紧急军情入城禀报郡丞,快让开。”

守门的队正本来气势汹汹的过来,结果一听是秦琼,再听说有紧急军情,也不由的赶紧上前。

“原来是秦队副啊,这么快回来了,这是怎么回事呢?”

黄骠马上的秦琼风尘仆仆,昨天连夜赶了一晚的路,跑了六十里夜路,身上被露水和汗水湿透,幸好是有两匹马轮流替换。

他指着身后马上被捆的跟猪一样的响马道,“看到没有,这两个是知世郎的手下,被我擒获,我有重大军情禀报郡丞,赶紧让我入城。”

大家一听说马上的人是知世郎的手下,都来了精神,全都想挤过来看。

守门郡兵队头听闻后不敢怠慢,连忙招呼手下。

“赶紧替秦队副开路,护送秦队副押送贼匪见郡丞。”

立时那两伙郡兵便把长矛头一调转,驱赶起靠过来围观的百姓,“让开让开。”

二十名郡兵前后护着秦琼往城中去,留下城门处的百姓议论纷纷。

“还是得秦叔宝出马啊,什么妖魔鬼怪,什么魑魅魍魉,通通都是手到擒来,全部降服。”

“可不,知世郎遇到了秦叔宝,也一样不行。”

“这位兄台,敢问一句,这个秦叔宝他究竟是何方人也啊,怎么说的这么玄乎呢?”

“爷们,你不是本地人吧?”

“嗯,我是洛阳人,路过这里贩点货。”

“怪不得呢,要说起这秦叔宝啊,可就有点说头了,这么说吧,这位秦叔宝本名秦琼字叔宝,家里啊那是我们历城的百年望族名门,这秦叔宝打小就聪明了得········”

城北校场。

“报!”

“禀报郡丞,秦叔宝求见。”

“叔宝回来了?”

秦琼提着两个俘虏进来。

“秦琼参军郡丞。”

“秦琼,这二人是何人啊?为何捆绑着?”

“禀郡丞,此二人就是知世郎的手下。”

“你查着知世郎了?”

“已经查明,而且还已经交过了手。”

“赶紧把详细如实报上来!”

“是这样的·······”

第57章 重口味

(感谢火星男神的打赏!谢谢!)

日头高高升起,金色的阳光照入洞中。

暖暖的阳光打在脸上,罗锋才迟迟醒来。

昨夜太过兴奋,众人几乎都是一夜都睡不着,直到快天亮时才终于困倦睡去。

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看到依然躺在地上的那群兄弟们,他才终于想起来这一天都发生了什么。

罗四怀里搂着那个装金银细软的小包袱,搂的比娘们还紧,再细看其它人,其它也都是一样,连憨憨的小六,也一样紧搂着那个小包袱不放。

揉了揉脑袋,依然有些昏沉。

躺在地上睡了一晚,湿气还是很重的,虽然他教导大家在昨晚洞内生火的地方挖了个坑,把未燃尽的炭灰埋在下面,然后大家睡在上面,还在上面铺了些衣服,可毕竟是秋天了。

昨晚上睡不着,几个人还把剩下的那点酒给分着喝了。虽说是度数不高的谷酒,可隔夜过后依然让人头疼。

不忍心打扰他们的好梦,估计这个时候他们都在做着美梦呢。

从脚边拿起弓和刀,罗锋披衣走出小山洞,外面扑面而来的是清新的空气,还带着些寒冷。

洞边的树下,十四匹马系在那里,都静静的站在那里。

过去查看了下,那三匹伤马精神头不太好,伤势还像有些发炎了,但好在估计能撑住。

伸手摸了摸大黑,大黑张嘴来咬,不过咬的很轻,明显是亲昵的动作。

“小五,你早醒了啊?”

身后传来姐夫疤面的声音,罗锋回头看见他乱糟糟的发须,笑道,“你醒了,不多睡会?”

“肚子饿醒的。”疤面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还有些鹿肉。”

“我来收拾。”疤面倒是很勤快。

等疤面把刀拿来的时候,其它人也都被吵醒了。

“小五,还是你昨天做的烤鹿排和炖鹿尾汤好喝,今天还是你来做呗。”老四倒是嘴吃叼了,还怕疤面做的没罗锋好吃。

“要吃不会自己动手啊,今天咱们吃自助,各人烤各人的,想怎么吃就怎么吃。”罗锋白了老四一眼。

鹿肉放了一夜,因天冷,倒还新鲜,从洞里取出来,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罗锋拿刀割下一大块来,大约有两斤多重,然后提着到洞前边的那条小溪去清洗。

“还真自己弄自己的啊,你知道我从来没有做过菜的啊,我不会弄啊。”

“那你可以不用吃。”

无奈,老四只得也拿刀割了一块肉跟着去洗了。

大家伙有样学样,你一块,他一块,剩下的大半只鹿倒是很快的就割的差不多了。

昨天是烤的整块鹿排,今天没那么好的排骨了,罗锋便把肉简单清洗后,切成小块,中间还特意夹了些脂肪在中间,砍了些小枝条一串,便成了简单的鹿肉串。

其余几个人除了疤面和周新以前光棍时自己会做点饭菜外,其余几个根本不会,于是大家干脆有样学样,都做鹿肉串。

没有充足的材料,于是鹿肉也没腌过,就那样原生的一串串。

“老四你去生火。”罗锋指挥。

老四虽然不高兴被罗锋指使,可最后还是迫于罗锋的眼神凌厉,只好开始生火。

火生起来,大家往里面扔捡来的干树枝,没一会,便收获了许多炭火。

把明火一熄,顿时一大个炭坑就好了。

“把你们的鹿肉条往边上插着烤就好了,记得看火候,别烤焦了,烤的流油了就是差不多了,撒点盐就能吃了。”

哥几个于是一人拿着一大把鹿肉串,各自承包了一块炭池,插的一排排鹿肉。

“小五,你说咱们这次杀了这么多响马,还是群悍匪大盗,这能领多少赏钱啊?”老四一边熏着烟火烤鹿肉,一边还念念不忘赏金的事。

“怎么的也该有一二十贯一个响马吧。”

“那咱们杀了十五个,擒了三个,还缴获了那么多的武器和马匹,这加一起还得有四五百贯钱?”罗五又开始扳着指头算,“咱们一共八人,一人五十贯,就是四百贯。嗯,我一人就杀了四个,怎么也得多分点吧,那我拿一百贯不算过份吧?”

罗锋呵呵一笑。

“四哥,你领了赏钱,打算干什么呢?”

老四一脸憧憬的道,“真要是能领到一百贯钱啊,那可就美哩。我先拿十贯钱出来,去隔壁的靠山村下娉。”

“哦,那里有四哥的相好吗?”

“相好算不上,靠山村杀猪卖肉的刘屠夫我认识,我以前在他家喝过酒,他有个女儿家中排行第三,大家叫三娘的,长的俊哩。腰粗,屁股大,娶过来绝对好生养,生个七八个都不成问题,而且力气大,我亲眼看她帮他父亲捉过猪,二百来斤的大黑猪,她硬是拧着个猪耳朵就拖着走,了不得,这样的女人好,旺夫。”

罗锋听的直头大,腰粗屁股大居然是最佳选择?

他无法想象一个姑娘长的五大三粗,撸着袖子一手就能拧个猪耳朵把二百来斤的大猪拖着走的,这样的姑娘实在是可怕啊。

“四哥,你口味真重。”

“你懂什么,找媳妇就得找这样结实的。以后你要是想找媳妇了,也要按这样的标准去找才没错。”

罗锋已经听不下去了,他转头问小六。

“小六,你要是领了赏钱想干什么?”

“买牛。”

小六直接脱口而出,“买两头大黄牛,这样咱们家的地都种的过来了,要是还有剩下的,我想再给家里买头驴,这样娘若是想去出嫁的姐姐们家里时,就能骑着驴子去了。”

“小六有孝心,比你四哥强,不是有钱就光想着媳妇忘记了娘的人。”

姐夫疤面说领了赏钱,想起栋新房子,家里的那房子太老旧了,一到雨天四处漏水,而到了冬天又处处透风。

“多请些人来,砍些好木头,然后把墙脚夯实来,到时院子就修土墙木顶的,冬天再不会漏风,雨天也再不会漏水。”

“你呢,妹夫?”

“我想买些地,家里没有一亩半分地的,总觉得不踏实,有钱了就想先买上几亩地,哪怕是薄田瘦地,可勤快些,总能有些口粮的。”

“杜大、辅三,你们呢?”

杜大说想把自己家以前的院子买回来,让母亲和妹妹能够再回到过去的家,他还说他相信父亲还活着,如果他们还住在以前的家里,父亲回来时就不会找不到他们了。

而辅三则说想买羊,买上一大群羊,以后自己给自己放羊。羊养肥了又能产羊羔,羊就能越养越多,赚越来越多的钱,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成为大财主。

第58章 青眼有加

(感谢金子有毒、合金使徒的打赏,谢谢!)

邹平。

青阳山庄。

已是王薄叔父去世的第二天,越来越多的人闻讯前来吊唁。王家这些年在乡里的名声还是很不错的,王薄交友也广。

瑟瑟秋风中,乐班吹锣打鼓,哀乐飘飘。

后堂。

王家人却已经在悄悄的撤离,妇孺老幼乘着马车夹在众多的宾客之中分批驶离。

“都安排好了。”

王薄站在后堂书房窗前,看着妻子携带着幼子进入马车中离开,对一旁的王勇道。

“放心吧,这只是以防万一而已,等过了这阵风头,再接回来也一样,就当是嫂夫人她们顺便出门赏秋度假而已。”

王薄点了点头,既然他当初已经选择了这条路,那么对于今天的境况他也是有些准备的。

“阿虎呢,怎么一直没见他?”

“昨天训了他几句,便不辞而别了,你放心,他是回山里去了。这人虽然浑了点,可对我老师十分尊奉,他的一条命都是我老师赐给的。老师让他此行务必听我之命,他不敢乱来的。”王伯当不以为意的道。

“此人有点桀骜不驯,容易误事。”王薄提醒。

“我知道,毕竟草寇出身,不过如今正是用人之际。”

······

齐郡,历城。

城北校场,张须陀听秦琼详细禀明情况,目光如炬。

“好大的狗胆,真是越来越猖狂了,军牧监的战马,制式的横刀和角弓,这些人真是无法无天了。”

他面色紫红,已是动怒。

秦琼他们居然遇到十八精骑悍匪劫杀,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更让他意外的是,这事情果如罗五之前预料的那样,并不是什么简单的流寇山贼所为,而是水很深。

原本以为,只是齐郡地方上不法的豪强所为,可现在看来远不止如此,居然还牵扯到了大兴城的贵人。

“郡丞,若不是当时罗五追那匹夺他猎物的青狼,也不会恰好就撞破敌人要截杀我们的计划和行踪。也是罗五他们个个勇悍而不畏死,我们才能将计就计以逸待劳,最后反以弱胜强,杀了响马们一个落花流水。”

“你们确实是了得,你的勇武本官是早知道的,但罗五和他那几个兄弟伙伴也能如此勇悍,这是真的出乎本官的意料。八人,八人却能将十八悍匪马贼一举拿下,还都只是受了些轻伤,这传出去都让人难以相信。”张须陀大声称赞。

“卑职所报句句都是属实,不敢有半分夸大之辞。如今罗五他们还在那边等着,郡丞只须派兵过去一查,便能知道卑职所言不虚。”

张须陀一双虎目直视秦琼。

“本官自然是相信你的,上次你跟罗五几个就有过一次让人称赞的表现了,那次本官还是亲眼所见到的,如今再来一次,我也依然是相信的。”

“那就请郡丞赶紧发兵,卑职唯恐夜长梦多,耽误久了,会发生其它意外。”

张须陀却反而坐在那里沉默良久。

“秦琼,你实话跟我说,你此去邹平见王薄,是否是早已经发现了什么线索?”

“没有。”秦琼想了想后,还是如此道。

“那我再问你,为何你匆匆而去,又匆匆离开。还刚好你这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绕道截杀你们?”

“这个卑职也不得而知,卑职猜测可能是那伙贼人刚好就盘踞在长白山中,他们或许是听闻了我们的身份,所以想要截杀我们。”

张须陀摇头。

“不不不,叔宝啊,你勇武了得,但想事情可就有些简单了。如果这些事情单独一件放在一起,都不算什么。可这些事情放在一起,串起来却有些不同寻常啊,这绝不是巧合这么简单。”张须陀目光在秦琼的脸上扫过,“本官现在十分怀疑此事和王薄有牵连,不管如何,这事他都是肯定摆脱不了嫌疑的。”

“擂鼓,升帐!”

张须陀高喊一声,立即有传令兵飞驰而去。

不多时,郡城中三团郡兵队头以上军官都已经赶来参见。

“诸位,秦队副之前与罗队副出城侦察知世郎一案,仅仅两天,就已经带来了天大的好消息。贼人知世郎终于露出马脚来了,眼下贼人就在邹平。诸位立即召集各部,随本官出城剿匪。”

“遵令!”

一众军官皆大声领命而去。

等军官们都离去,张须陀才对着秦琼道,“我来齐郡虽不久,但也听闻了你不少事迹,还有那位及时雨王薄的。我也知道你和他交情不浅,但公私不能混肴。你和罗五此行探案有功,又擒杀如此众多悍匪,我记你们大功一件,回来后重重颁赏。现在你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待人马集齐就随我出城剿贼。”

“卑职明白,不过还盼郡丞能够查明真相,莫冤枉了好人。”说完,秦琼心事重重的退下了。

“本官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也绝不会纵容一个奸贼。”看着秦琼远去的背影,张须陀端起桌案上的杯子喝了一大口后说道。

“李怀义!”

“卑职在。”亲卫队头从门外进来。

“交给你一个任务,带一队人去赶去章丘县,让张仪臣把章丘那团郡兵交给你指挥。”

“郡丞让卑职去章丘做什么?知世郎不是在邹平吗?”

“邹平县在长白山之北,而章丘县在长白山之南,这伙贼人肯定是藏身在邹平境内的山里,但若大军进剿,他们也肯定会往章丘逃窜。你到章丘去负责拦截,另外,我估计不止是邹平的王薄参与此案之中,章丘那边估计也有豪强暗里参与,你过去顺便查一下,若是发现了些什么蛛丝马迹,可先斩后奏!”

“卑职遵命。”

“去吧。”

等人都走了,张须陀却是长叹了一声。

再厉害的响马山贼也都不可怕,最怕的就是地方是的豪强地主们也暗里勾连背叛朝廷,而现在种种迹像都在表明着一件事情,齐郡这块地方上,贼匪和豪强已经开始勾连起来了。

“哎!”

“贼匪已经露出了马脚,郡丞为何还叹气呢?”中年幕僚走了进来。

“刚杀了蓝面十八鬼,如今又来个知世郎,这知世郎杀了,只怕明个又会来个什么其它妖魔鬼怪了,世道不太平啊。”

“是啊。”幕僚也点头。

张须陀忽然对幕僚道,“那个罗五,还真是一次又一次的让某惊叹了呢。”

“确实,某也惊到了,说实在的,开始某惊叹于秦琼的勇武,可如今却更惊叹罗五那小子了。比起秦琼来,他一不是豪强大族出生,二来也没学过什么武艺,再者年纪还轻,可偏偏这小子却愣是猛的很,搞出来的事情让人不敢置信。”

“是啊,这个罗五,本来只是说借用下他和秦琼两人来查这个案子,现在某倒是不想放这小子回去了。”

“这可是一块可堪雕琢的璞玉啊,郡丞何必放跑了呢?”

第59章 身披明光甲,扬威罗成名!

隋大业五年,深秋。

罗锋伸出双手,接过郡丞张须陀赐下的铠甲。

这是一件明光甲,大名鼎鼎。

铠甲捧在手中,极为沉重。

南北朝以来战事频繁,因此武器铠甲发展也十分的快,明光甲就是这个时代最为突出的一项代表。

这种铠甲的标志性特点就是前后各有两块铜圆护,明光锃亮,在战场上穿着明光甲,由于太阳的照射,将会发出耀眼的明光,故名。

这种铠甲的样式极多,繁简不一。

有的只是在普通的两裆甲的基础上前后各加了两块圆护,而的则还装有护肩、护膝,更复杂的则还有数重护肩,另外还有长至臀部的身甲、战裙。而一些高级有大将的明光铠更是特别定制,沉重达几十斤,更是鎏金镶银极具华丽。

罗锋得到的这件明光甲比起普通的两当甲来稍强一些,但也只是稍强一些而已。

“小五,我来帮你披甲。”秦琼从罗锋手里接过甲,要为他亲自披戴。

秦琼对这明光甲很熟悉,一会功夫就为罗锋披戴整齐。

小六等几人站在旁边,看着穿戴好明光甲的罗锋,无人惊叹。

此时他头戴着一顶铁盔,有护颈和护耳,身甲也有护颈,身甲前部分分成左右两片,每片中心有一个碗口大小的圆型甲片,背部则是整块的大甲板。

胸甲和背甲在两肩上用带扣联,甲带由颈下纵束至胸前再向左右分束到背后,然后再束到背后,再束到腹部。

腰带下左右则各有一片膝裙。

两肩的披膊有两层,上层做虎头状,虎头中吐露出下层金缘的绿色披膊。

“哥,好威武啊!”小六惊叹。

罗锋转动着身体,发现这副盔甲虽比不得将校们的明光铠,可是依然很沉重,。他估摸了一下,估计不下于二十斤,据说大将们华丽的明光铠甲全套下来能有五六十斤重。

他这简便版的明光甲却也很沉重了,护圆是用铜打制的,身甲则是用铁打制,上身是鱼鳞甲片,下半身的甲裙则是长片形的甲片。

甲片全用特制的麻绳扎制连结,内衬牛皮,几大部份甲再以甲带联结。

不过重虽重,但穿在身上很贴合,重量分担在身上,倒也不觉得太过影响动作,尤其是他本来就力大,穿着这二十斤左右的甲倒觉得还好。

“觉得如何,承担的住吗?”

张须陀打量着罗锋,这件明光甲虽然只是旅帅队头级的,可穿在罗五的身上,却衬的他那年轻的面容坚毅起来,尤其是这铁甲包身后,这小子也显得强壮了许多,看着还真像是个精锐的战士。

“挺合身的,谢过郡丞。”

张须陀挥了挥手,“有功则赏,你们查出了知世郎的踪迹,还擒杀十八骑悍匪,这是大功一件,当赏。”

罗锋得赐了一套旅帅级的明光甲,而罗四他们六人,各则得了一套两裆甲。

相比起明光甲,两裆甲更简便些,算是明光甲的初始版。

两当,其一当胸,其一当背,最大的特点就是有一前一后两大块甲组成,另外也还有保护头部的头盔。

做为小兵的标配,两裆甲连护颈、护肩、披膊等都没有,相当于一个大背心。一般这种两裆甲有布的也有皮的还有铁制的,张须陀赐给罗四他们的六件甲都是铁甲,长片铁甲用麻绳扎联,再用皮带束联,没有护心圆镜,防御效果大减,但起码也是铁甲。

甲这玩意,朝廷向来是极为重视的,严禁民间私有。律法支付宝,诸私禁兵器者,徒一年半。

非法持有弩、矛等要徒刑一年半,而如果非法持有一领铠甲,就要流两千里。

若是敢私持三领甲及以上,绞。

而敢私造者,罪加一等,就算还没制成,罪同。

总的来说,民间一般也就只能持有短刀、猎弓这样的武器,大刀、长矛这样的武器是禁持的,而强弓、弩机更是不得持有。

对铠甲则更是严格到了私藏一领就要流放两千里,三领就要绞杀的严厉地步。

罗锋他们几个本来不是府兵,也不是郡兵,自然是没资格穿甲的。不过现在他们是暂调在郡兵中任职办案,又是大战在即,张须陀便赏赐他们一套。

罗四几个得了甲,也兴奋不已,几个人互相帮对方穿甲,好在这两当甲就是个铁背心,拿几根皮带绑起来,倒也方便,没一会功夫就已经都穿好了,大家你瞧我我瞧你的,好不兴奋。

张须陀看着几个人那一副兴奋的样子,微微笑着,想起来很多年前,他第一次披甲时的样子,好像那个时候也是如他们一样的兴奋吧。

真难想象,就是这样几个连甲都没穿过的农夫,却以弱胜强,反而大败了十八骑悍匪。

他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这领铠甲,比起罗锋他们的来,要好上太多。他这套铠甲,还是当今皇帝御赐的明光甲,全套下来足有四十来斤,沉重无比,防御力惊人,一般的刀都砍不破,箭射不穿。

“罗五,我知道你至今还未有名,但你如今虽未成年,可却也已经束发成童,还披甲执锐,为我齐郡队副,不如我替你取一名可否?”张须陀是真的对罗锋生起了爱才之意,以前他更看重秦琼,但现在觉得罗锋这小子潜力更高,而且秦琼早是来护儿的人,很难挖过来,倒不如培养下罗五。

说到名字,罗锋也很无奈。

他本名罗锋,可是那是那一世的名字,在这一世,他六兄弟,前四个老爹都取了名,可到他这开始偷懒了,至今没取个大名,一直按排行罗五罗五的叫。

说来他也都已经是县中捕快,郡兵的临时队副了,连个大名都没有,确实不太合适。

本来名字得是父母取的,可现在他父亲却还远在涿郡呢。

“将军赐名,不胜荣幸,不敢辞!”

“嗯,那某就为你取个成字,成,成功,马到成功,如何?”张须陀捻着胡须道。

“罗成!”这个名字罗锋自己都有些愣了。

张须陀为他取名罗成?

“怎么,不喜此名?”

“不。”罗锋回过神来,“喜欢,我很喜欢这个成字,多谢郡丞赐名。”

“喜欢就好,以后你就是罗成了,也愿此次出兵能借你名字的彩头,马到成功!”

“马到成功!”诸军校们齐道。

罗锋,现在他成为罗成了。

身着旅帅队头们级别的明光甲,手提着晨星六叶锤,顶盔贯甲,两肩的虎头也越衬发着他的威武。

阴暗的天空下。

齐郡的三团郡兵组成了长长的队伍,六百郡兵迅速向前移动。

前方就是青阳山庄。

“罗成,你来为本官执旗!”

“秦琼,你护卫本将!”

军旗就是一军信物,执旗则是一种荣耀,只有那些勇猛雄壮者才有资格执旗。

将在,旗就在,军就不散。

军旗所向,就是大军攻处。

而进攻一支军队,斩将夺旗就是最大的功勋!

张须陀把自己的军旗交给罗成来护卫,又选择让秦琼做自己的卫队长,这是对二人的赏识,也是对他们之前功勋的酬谢。

这是一份巨大的荣耀!

罗成高高举着军旗,紧随在张须陀的马后,数百郡兵如下山猛虎一般的冲出山林。

令旗摇动,兵马分成左右两路,如同是一只巨大的雄鹰展开了双翅。

“围住庄园,敢有反抗者,格杀无论!”

第60章 狗急跳墙

“将军,我们不是先进剿山中贼巢吗?”秦琼问。

“擒贼先擒王,我们先拿下青阳山庄再说。”

秦琼有些着急,“可是现在并没有证据表明王薄与知世郎有关。”

“可也并没有证据就能表明王薄与这些贼匪无关,相反,本官有足够的论据推断出王薄牵涉此案之中,因此我们要先下手为强,不能让他们给跑了。”

“将军!”

张须陀转头与秦琼对视了一眼,“不用说了,待围住山庄,如果查明王薄真与此事无关,那么本官自然不会冤枉了他。”

罗成策马上前几步,伸手拉了拉秦琼,以眼神示意表哥不必再在此时争论。毕竟张须陀的为人他也是清楚的,这不是那种杀良冒功之人。哪怕现在下令围庄,可也兴地出现乱杀的情况。

六百郡兵虎扑庄园。

突然,张须陀变了脸色。

“将军?”

罗成也看出了不对劲。

“你们难道没觉得这青阳山庄太安静了吗?”

“是啊,确实有点。”经张须陀一提醒,罗成也醒悟过来,他们前天前来过这里,那时这里还在大办丧事,人来人往,有不下千人在庄园。

就算过了两天,吊唁的客人走了,这庄里的主仆总还是在的。

据他所知,青阳山庄里只怕有不下百人。

“若那王薄真是没有问题,那么此时的青阳山庄里就不该是如此安静,他有问题,很大的问题。”张须陀微微眯起眼睛,但那双眼睛里却泛起了杀气,这是他认真起来的表情。

一骑马奔驰而至。

“将军,山庄里不对劲。”

来人是贾润浦。

“发现了什么?”

“山庄各门紧闭,但我能听到里面的脚步声,其中夹杂着马蹄声,还有甲骨刀兵之响。”

做为跟随张须陀征战多年的老兵,贾润浦虽然断了条手臂,但经验丰富。不但能够凭烟尘就能判断出行进路上的兵马数量,甚至能够耳朵贴地就能通过听地面震动,而判断附近是否有大军行动,他甚至连小股的敌军数量都能推断出来,还能分出是步兵还是骑兵,轻骑还是重骑。

他刚才骑马到山庄前绕了一圈,就已经发现了许多问题。

“山庄里有马贼,而且数量不少,他们看样子是想突围。我估计他们肯定是假装先要闭门坚守,然后等我们四面攻庄之时,突其不意的打开一门,向一个方向逃走。”

“那你以为他们会向哪个方向突围?”张须陀问。

“肯定是南边,那边不远就能进山。长白山山高林密,里面还有他们的贼伙,一旦入林想追不容易。”罗成在一边抢答。

张须陀点头。

“区区一群贼匪,也想跟某玩这伎俩。”

“将军,是否调整部署?”罗成又问。

张须陀瞧了一眼秦琼,此时的秦琼已经有些愣神,他其实在遇袭之后就已经知道王薄跟此事扯不开关系了,可是郡城他一直都没说出这些,甚至在刚才,都还在为王薄开脱。

但现在,一切都没用了。

“罗成啊,不必调整部署,不过是群贼匪而已,计划不变,让那三团郡兵去围庄,我们就在这里等着贼人狗急跳墙。”

张须陀很自信,因为除了那三团六百郡兵,他身边还有五十骑,那五十骑是他的亲卫部曲,训练精良,有实战经验,比起那些郡兵强的多,除了这五十余骑,还有刚擒杀了十八贼匪的罗成八人。

有这五十余人,其实就完全能够对付的了庄里的贼匪,毕竟这庄里不可能有太多贼匪隐匿的。

带那么多郡兵来,不过是一次实战练兵而已。

张须陀抽出腰间的弯弓,张弓搭箭,一枚鸣镝带着尖利的啸声刺入天际。

他不用令旗号声,直接以鸣镝响箭发令。

鸣镝一响,就是全军总攻!

大队郡兵举着蒙着牛皮的大木盾往前冲,后面是一队队的持弓弩的郡兵。两侧则是拿着横刀、举着小盾的郡兵,再后面一点,是拿着长枪的郡兵。

这些郡兵分工明确,配合默契,正是这段时日来张须陀苦练的成果。

庄园毕竟只是一座庄园,不是城堡也不是要塞,既没有干壕也没有护城河,连高高的城墙都没有。

只有一条小溪绕庄,一道不过七尺的土庄墙。

郡兵们在大盾的保护下,很快来到了庄墙下,可墙内始终没有反应。

罗成高举着军旗,站在张须陀的身后,眼睛却全神盯着庄墙。

近了,又近了。

依然是毫无反应。

盾兵已经到了城下,一路都没有遭遇半点预计中的攻击。

带队的军官们经验丰富,迅速的发布着新的号令。

几名持刀盾的郡兵来到墙下,开始搭人梯,准备翻墙进去开门。

人梯搭好,一名刀盾兵刚攀上墙头,结果就看到一把长矛刺来,他慌忙躲闪,跌落下来。

“有贼!”

刀盾兵惊惶未定。

几乎同时,青阳山庄的几道庄门几乎同时打开,从里面冲出一群群的人。

他们有的拿着刀,有的拿着叉,甚至还有些妇人孩子。

“举盾,迎敌!”

军官高喊。

秦琼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将军,那些妇人孩子是无辜的!”

张须陀不为所动,“她们不出来冲阵就是无辜的,可她们选择这样冲出来,不管她们是被胁迫的也好,主动的也好,只要威胁到了我的麾下儿郎儿,那就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秦琼,你太在意跟王薄的交情了。你好好在这里看着,我麾下的这些郡兵儿郎们,他们哪一个又不是别人的父亲、丈夫、儿子,他们哪一个不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他们哪一个没有家人?如果他们死在这里,你觉得我的心就不会痛吗?”

“将军,贼人要突围了。”罗成提醒张须陀。

“早就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果然,话刚落,庄里的南面庄门中,就突然冲出大约三十余骑来,他们挥着环首刀、长矛疾驰而出。

很明显,他们利用之前的那些庄中人来吸引郡兵的注意,此时想利用马的速度出其不意的杀出包围逃跑。

“郡丞,为首之人正是王薄!”

罗成一眼就看到了王薄,秦琼跟王薄有交情,但罗成跟他没有,他来了趟王家,结果回支的时候差点就没命了,这个仇他可是记下了的。

贾润蒲拔刀在手,大笑着道,“罗队副,之前兄弟因为着急回郡城,倒是没能赶上与你并肩杀敌,是老哥的不对,今天,你就在这里执旗观战,让老哥替你杀他们个落花流水吧!”

张须陀冲他点了点头,贾润蒲一夹马腹,大喊一声,“随我来!”

立时有一伙十骑紧随其后,策马狂奔,猛冲向王薄等三十余骑!

“郡丞,贾队副只带十骑够吗?”

“足够了!”张须陀笑道。

第61章 八风

当贾润蒲他们十一骑冲向前方的时候,那是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犹如虎扑羊群。

在他们的眼里,根本就没有把对面的三十余骑放在眼里。

这种气势,让罗成看的热血沸腾。

虽千万人,吾亦往矣。

这才是骑兵的气势,是他们的勇往无前。

相比起来,他虽然也两次遇贼,两次与贼交手,可不管是第一次的好运气,还是第二次的拼命,其实都不过是群殴罢了。

“五骑!”张须陀轻笑着道,“对付这群马贼,其实只要有一伍亲卫就足够了。若是当年某亲率的卫府铁骑,其实有两三骑就能将这三十余骑击溃了。”

说起来,贾润蒲他们根本就不是骑兵,他们以前不过是步卒,就算骑着马,那也不过是些骑马步兵罢了。

但是对付这群贼匪,却已经完全足够了。

话音刚落。

犹如狂飙突进的贾润蒲十一骑,已经越冲越快,他们在奔驰中将队伍组成了一个锋矢阵形。

犹如一把锋利的三角尖刀向前突刺。

贾润蒲就是那把尖刀上最锋利的那点尖刺!

“风!”

马蹄声如雷。

“风!”

战马狂飙,骑士战吼!

罗成看的为之神往。

“郡丞,为何他们要喊风字?”

“当年我训练的麾下锐卒,有八风战阵,每逢遇强敌,摆此阵未曾败过。”

八风阵,有两种意思。

一种是此阵摆开,便坚固无比,八面来风却也进不来。另外一种说法,则是当八风阵中战士吼出第八次风后,那么必能破敌取胜。

八风阵,能攻能守。摆开阵势,八面来敌皆不可破,当他们开始吼出风字,就是准备开始反攻之时,而当他们吼到第八遍风字时,就是他们全面反攻破敌之时。

贾润蒲他们是老兵。

风,是他们的习惯,也是他们进攻的号角!是他们冲锋的开始!

王薄手持一杆马槊,率众冲锋在前。

马在奔驰,热血在流淌。

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他投身军伍,冲锋陷阵,一次次的死里余生。

只是,岁月流逝,他不再是那个年轻的人了。

而且,这一次,他不是在大隋的战旗之下冲锋。

他成了那面隋军战旗对面的敌人。

曾经,我信之不疑,曾经,我忠诚无比的大隋,如今却成了我的敌人,曾经的同袍们,现在却向他怒吼着冲来。

有些恍惚。

他不知道为何会走到这一步。

难道说,曾经十年军伍,力经厮杀都是一场梦?

跨下的坐骑是突厥名马,价值三百贯,手中的马槊,是名师大匠所制,费金百两,还有他身上的那件盔甲,也是价值千贯的明光铠甲,可是此时的王薄,却觉得自己反不如当年初入伍刚上战阵时的那般有勇气。

那时的他只有一件两当甲,手执着一柄环首横刀,就能在无数同伴的战吼声中,随着战旗前冲,所向无前。

老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老了。

如今的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在冲锋呢?

他回头看了下身后,那里有他这些年招募来的伙伴,有雇佣来的护卫,还有从别处来的朋友。

“风!”

贾润蒲已经发出了第二声战吼,一位断臂的老兵,本来随着张须陀转任地方,这辈子再上战阵的机会已经没有了。

想不到,今天他还能再次率军冲锋。

单手执刀,他只感觉浑身的热血在燃烧。

张须陀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没有调整部署。

六百郡兵依然忠实的在执行着上一个命令,他们没有管冲出来的响马,只是专注的分割包围庄里剩下的人。

“王薄有些胆量,曾经必然也是一名优秀的战士,可惜了!”张须陀发出叹惜。

虽然王薄也曾是大隋的战士,可毕竟已经老了,而且他率领的那三十余骑,并没有几个如他一样曾经的府兵战士,那些人不过是些受钱财雇佣的亡命罢了。

再厉害的亡命死士,也永远打不过一支军队。

“风!”

第八声战吼。

两支骑队已经接近。

王薄张弓搭箭,一箭射出。

箭出。

贾润蒲单臂挥刀一砍,箭支砸落。

王薄心里有些可惜,这可是全力的一箭,可对面居然看似轻松的就格挡住了。看来对方果然有些本事,要不然也不敢如此大意的十余骑来冲阵了。

两边开始互射。

箭支满天飞射,但却只见到王薄这边有几人中箭,其中二人落马。

大约每人只射出了两到三箭,各自便都收了弓,开始拿起马槊、长矛。

“郡丞,秦琼请战!”

一直沉默观战的秦琼突然出声。

张须陀却只是摇头。

“此战,你为护卫队头,你的职责为护卫本将。”

两支骑队终于冲近,开始近身厮杀。

本以为会有场很精彩的厮杀,大战个三百个回合什么的,可结果却让罗成大失所望,甚至可以说是跌破眼球了。

王薄带领的三十余骑,却被贾润蒲带领的十骑,仅一个冲锋,就打的溃散。

双方一错而过,王薄手下数骑落马。

而贾的手下一骑未倒。

王薄并没有调转马头继续率部交战,而是直接往南跑,根本不顾落马受伤的手下。

这逃跑的狼狈样子,看的人目瞪口呆。

“连勇气都没有了,不过一鼠辈也。”张须陀一脸的鄙视。

贾润薄他们已经调转马头,再次追击上去。

一方勇猛向前,猛追猛打,一方却只顾着逃命,结果不断有人落马,越逃越狼狈。

被紧紧咬住,想逃却是难。

往南是山林,但起码还有四五里地,这点路程平时骑马也就是一盏茶的时间,可是现在,被十一头恶狼紧紧咬住,王薄他们根本不可能逃进林中。

这样下去,不等逃进林中,他们就会被后面的恶狼一个一个的全都斩杀。

王薄勒住了。

坐骑从立而起。

“大哥?”

其余人不解?

“跑不掉了,跟他们拼了吧!”王薄道。

“大哥,拼不得,我们拼不过他们的。”

“拼不过,左右不过一个死字,但我不想被人从后面砍死,要死,就站在这里死!”

王薄说的硬气,但剩下的二十来骑中却没有几个肯听的,大部份人根本不加停留的就继续往南逃。

最后只剩下了八骑围在王薄的身边。

“哈哈哈,还有你们这些兄弟陪我一起死,值了!”

贾润蒲率领的十骑却只是绕过他们,继续追击败逃马贼,对他们根本不以理会。

罗成举着旗帜,随着张须陀来到王薄他们面前,将他们团团包围。

“你就是王薄?”

“你就是新来的郡丞张须陀?”

两人互相打量,王薄的目光最后落到了秦琼和罗成身上。

“叔宝,想不到你出卖我!”

“我没有。”秦琼摇头。

罗成将大旗往地上狠狠一插,然后策马来到王薄面前,不屑的道,“王薄,秦二哥没出卖过你,反而是你不仁不义,我等来青阳山庄是把你当朋友,可一离开,你却派人半路来截杀我们兄弟,真是让人不齿。”

“我没有。”王薄怒视。

“王勇虎难道不是你的手下?他带十八骑来截杀我们,难道不是你的授意?王薄,事到如今,再说其它已是多余,放下刀兵投降吧!”

王薄惊问,“王勇虎带人截杀你们,这事我不知道。”

张须陀却懒得跟他这在说这些,手一挥,“拿下!”

第62章 私放要犯

罗成和秦琼一左一右的夹住王薄,三骑品字形前行。

“叔宝,王勇虎截你的事情非我授意,我根本不知道此事。”王薄被反剪双手绑住,有些英雄迟暮之感。

秦琼沉默片刻,伸手摘下了自己沉重的头盔。

头盔摘下,风扬起乱发,淡金的面庞上,是那双忧伤的眼睛。

“王哥你一把年纪了,为何还要做这刀头舔血的事情?是经商失败手头紧,还是有把柄被人抓住受人胁迫?”

“我十年经商,每年往塞外贩些茶盐,捎回来牛马,虽然这买卖辛苦也有些危险,但利很高,十年下来,我虽说没攒下万贯家财,可也确实拿这钱置办了千亩良田还有几个铺子,如今我虽不出塞,可商队里还有我的份子,每年赚的钱虽不如从前,可也有稳定的进项。”

王薄叹声气,“我也非是受人胁迫。”

“那你为何一把年纪了,还要做贼?”

“不,”王薄坦然回应,“我不是做贼,我也不屑于做贼,叔宝你是熟悉我的,我又岂会做贼?你知道我当年也曾军伍十年,为大隋出生入死过。”

“正因如此,我才更不明白你为何要通贼!”

“何为官,何为贼?”

罗成只是听着他们的谈话,却没有加入其中。

他其实倒有些明白王薄的意思了,王薄早年也是家庭落魄,他投身军伍,为大隋出生入死,当然最后也立功授官,进入仕途。在官场十年,也曾经是大隋这个统治阶级的一员。

只是后来因官场争斗站错队入狱,出来后又出塞经商十年。

王薄的经历很丰富,而如今大业天子治下,世道不宁,王薄看不顺眼。或者说,其实当今天子的很多政策,他的施政理念,是许许多多个王薄都看不顺眼的。

只不过,有些人只是放在心上,而如王薄却开始行动。

“值得么?”罗成问。

“什么值得吗?”

“你如今的处境,你觉得你的选择是对的吗,你觉得你为此做出的这些牺牲值得吗?”

“男子汉大丈夫行事,从不言后悔!”王薄冷声道。

“磊落,爽快!”罗成称赞道。

缓缓的,秦琼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王大哥,我觉得你不应当选择这条路。”

“叔宝,你难道还看不到如今这天下景象吗?这是末世开始之象啊。坐在大兴皇宫金殿上的那位大业天子,已经被许多人暗中抛弃了。昏君无道,我等自当揭竿而起,重定乾坤。”

秦琼没想到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甚至从始至终都没有想到过,王薄是在谋反,而还一直以为他只是跟一些马贼往来而已。

罗成倒是不惊不讶。

“确实有许多人这样想,但真敢这样做的人却是不多的。”

“日已西沉,所有还在幻想着托住这金乌之人,都不过是枉然。杨广虽然能够蒙蔽开皇天子,夺嫡继位,但是这天下他治不了。如今他继位不过五年,可却已经乱政四出,天下百姓已经处于水火之中,待这东征一起,只怕百姓从此再无宁日,他杨隋的天下也便要摇摇欲坠了,那些庸碌无为之辈,只凭着他们的姓氏便站在朝堂之上,其实不过是一群蛀虫罢了。”

“我王薄虽不才,可也历经半生,走遍大半天下,看过民间疾苦,总有人应当站出来对着那些人说一句不,这才不枉活在这世上一遭!”

这么一番大义凛然的话,简直有几分革命家的气势。

不过罗成倒不完全尽信,王薄也许真有这样的理想,但他其实也不过是别人谋反计划里的一个小棋子,而他为之效力的人,其实也不过是那群靠着姓氏在朝堂上站立之人,对那些人来说,那不过是权力掌握者集团内部的争权夺利罢了。

罗成摇头。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我们如今不过是这苍茫大地上的一平头小百姓,又哪里能想到那么远去呢。当我还在为三餐而奔走的时候,当我连饭都还吃不饱的时候,跟我谈其它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你错了,只要无数我们这样的平头百姓联起手来,就一样能够改天易地,再造一个乾坤!”

“不会的,永远不会的,你们这样到头来,不过是别人手上的棋子而已。”

“棋子未必没有翻身做主的那一天!”

“可我现在不会去想那么远,因为我还有家人要照顾,父母尚在苟且,又谈何诗与远方?”

王薄忽然放声大笑。

“你还太年轻了,懦弱!”

罗成却道,“我敬佩你的勇气和魄力,但我不会学你。”

突然。

秦琼猛的抽刀,刀光如雪,一道光弧落向王薄。

罗成大惊。

“二哥?”

刀落。

但王薄却未伤分毫。

绑住他双手的绳索却断成数段落下。

“王哥,跟小五说的一样,我也敬佩你的勇气,但我学不了你。可是我也不能亲自绑着你赴刑场,曾经兄弟一场,我能替你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你走吧。走的越远越好,最好是从此离开齐郡,再不回来。”

秦琼要放王薄走。

罗成惊住。

“二哥,放走了王薄,郡丞那里你也没法交差。”

“就说有同党半路来动走了他,小五,你砍我一刀。”

秦琼要罗成配合他演戏,假装王薄同党来救走了他。

“二哥,你这样做值得吗?”

“义气值千金,王哥对我亦师亦友,我应当这样。”

王薄也愣在那里许久。

良久,他才拱手,“叔宝,这个情义哥哥我永远记得。”

“赶紧走吧,从此之后,我们一别两宽,江湖再见,便是再无私情。”

“明白,谢了。”王薄也不矫情,虽然他被俘后他不怕死,可不代表他就想寻死,有机会跑他当然愿意。

催动马匹,王薄跑了。

罗成叹息一声。

“二哥,他就这么跑了,你对他义,他却并未对你仁。”

“没什么,本来就是我放他跑的。”秦琼道,“小五,来吧,砍我一刀,做的像点。”

“二哥啊,有时我真无法理解你了,你有时也太过迂腐了。”

“小五,若是你不想帮我这个忙,那你尽管把实情告诉郡丞,一切后果我自来承担。”

“二哥,你这是骂我呢,我罗成是那种人吗?”

无奈之下,罗成只得拿刀在秦琼身上砍了一刀,砍的还挺重,就是寻的不是什么紧要地方,看着厉害,其实也就是点皮外伤了。

“你说郡丞为何让我们哥俩单独押王薄回去,是不是早料到咱们会放跑王薄啊?”罗成问。

秦琼愣了下,“应当不可能吧?”

第63章 爷爷在此

贾润蒲往一名响马的脸上吐了一口口水,他不屑的对那人报以嘲讽。

“郡丞,这处巢穴的贼匪总计超过五十名,丢下来有十七具尸体,剩下的三十六人全被俘虏,另外,我们在这里没有发现被动走的粮食和壮丁。但有痕迹,估计是提前转移了。”

响马们凶悍是凶悍,但再凶悍的响马也不过是群贼匪而已,也许单打独半挺厉害,可面对着经过训练的成队郡兵们,他们却是架不住更犀利的强弓巨弩、长矛巨盾。

在围攻青阳山庄之后,张须陀便率郡兵迅速深入长白山中,进剿贼匪。

“意料之中。”

张须陀点头,下令让那些最年轻的郡兵去割下死去贼匪的首级,让其余人打扫战场。

“抓紧时间审问一下,让他们交待把丁粮转到哪去了。”

先破青阳庄,然后进山又胜一场,可张须陀却没有怎么放在眼里,出动了六百多的郡兵,对付区区一群贼匪就算胜利也是应当的。

不过这两战下来,虽然斩杀三十余贼匪,俘虏近百,可张须陀麾下的郡兵在这初战之中,也阵亡了七个,伤了十多个,这个伤亡数字让他很不满,这本来不应当有这么大伤亡的,毕竟面对的只是群贼匪而已。

“郡丞,我有些不明白的是,为何让秦琼和罗成押王薄去邹平县城,还让他们单独押解?我总担心,秦琼会半路上把王薄放跑。”

“某就是要给秦琼这个机会。”

“啊?”贾不懂。

“我让秦琼和罗成二人押解王薄去邹平,如果他们完成任务,那说明秦琼此人还是可信的。若是说人跑了,那么就说明秦琼公私不明。”

“可是为何又要罗成一起去呢?”

“因为某也想看看罗成心性如何?”

贾有些急了,“好不容易才逮住王薄,此人可是一条大鱼,不能把他放跑了啊。”

“放心吧,我当然不可能放走王薄,实际上我早已经派人暗中盯着秦琼他们,就算秦琼真放跑了人,而罗成也不管,那也不用怕。自有人会盯着王薄,放王薄归山,还正好能让他替我们带路,让我们找到他的贼穴。”

“还是郡丞高明,佩服!”

·······

罗四往自己的掌心里吐了一口唾沫,他觉得心跳的厉害,连掌心也热的发烫,好似握着块炭火。

紧了紧手心的禹王挝,他感觉心里安定了些。

瞧了瞧左右。

六弟紧随他的身后,赵贵和周新一左一右的蹲着,而杜大和辅三两个小家伙则在另一边蹲着。

他们六个人就这样蹲在深秋的丛林中。

没有老五在,那他就成了这支队伍的头,奉郡丞之令,小五和秦琼押王薄回邹平,他们几个则来这边侦察。

“四哥,这里果然就是贼人的巢穴,你看好多人。”赵贵低声对他说道。

老四狠狠的瞪了赵贵一眼,“人多又怎么,人多不是刚好立功的机会吗?富贵险中求,咱们这里六个,我看前面不也才二三十个贼匪,之前咱们八个人不也还干掉了十八骑,怕啥?你就不想多拿点赏?一个贼匪起码也得有个一二十贯赏钱吧?”

“当然想拿赏钱,可是······可是,五哥和秦二哥都不在,咱们可能打不过那些贼人啊。要不,还是回去报告郡丞,说明这里的匪情,那也是功劳一件啊。”

“小五是不在,可老子不还在吗?上次动手,小五可没老子杀的多,没了他们两个,咱们六个一样能干一票大的。”罗四冷冷的道,“别总是小五小五的,我才是小五他哥!你们都听我的!”

“四哥,是不是太冒险了?”辅三提醒。

罗四一把抓住周新的衣领,“你他娘的是不是怕死?怂货,怕了你就自己夹着卵蛋滚回去,没有你们,我自己也一样要上。”

“别,四哥,要走一起走,要上一起上,我们怎么也不能让你一人上啊。”辅三无奈的道。

老四还在那里压低着声音骂骂咧咧。

“别整天小五小五的,他小五有我本色强?从小到大,小五就都不是我个。”

小六这个时候争辩了一句,“四哥,上次你回来那天,跟五哥动手,就被五哥按在地上揍,揍的鼻青脸肿的,最后死命求饶,五哥才饶你的。”

“住口,那是老子让着他,知道吗,让着他的。”老四暴跳如雷,恼羞成怒。

大家都闭口不言,其实心里憋的好辛苦,虽说老四确实比小五年纪大,但小五虽年轻,可平时言行却要稳重的多,大家跟着老五做事也踏实。

“要是五哥也在这就好了。”小六低声道。

“别吵了,一会干完这票,到时功劳咱们平分,我绝不多得。我罗存孝也是顶天立地的汉子,跟着我,绝不比跟着罗五差。”

罗四又握紧了手里的禹王挝,他心里想,老子就不信了,老子还比不过老五。只要这次再干一票大的,那他一样能在郡丞那里得到赏识,若是也能授个队副什么的,那以后就根本不用跟在老五屁股后面。

“干!”

赵贵和周新几个对视一眼,既有些无奈,也有些兴奋,若是能干下这一票,那绝对是票大的。

“那就干吧!”

“干他娘的!”

林中。

有一片树林被砍伐,空出来一片地方,用倒下的树木搭起了几座木屋,大约有二三十个贼匪在那里。

有人在晒太阳,有人在聊天,还有人在烧水煮汤。

浓浓的肉香飘散开来,罗四咽了咽口水。

这里是王薄他们的一场临时营地,此处的三十余人,也是此前参与过失劫官府丁粮的人。

周围一片宁静,但看似闲散的营地里,却依然有几分眼睛在警觉的游走着,有如猎鹰一般的犀利。

“猎狗,有什么动静么?”一个络腮胡汉子问道。

“没有。”

回答声从一棵树上传来。

络腮胡子眉头皱起,“虎哥他们这一去都两天了,怎么还没有回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能有什么事?”

“不知道,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要不你带几个兄弟出山去趟青阳山庄看看。”

“好!”那人话未落,突然一支劲箭破空而来,一箭射穿他的喉咙。

“敌袭!”络腮胡大吼一声,迅速拔刀。

又是几支箭射来。

紧接着,一个高瘦的家伙端着支长挝猛的冲过来,“爷爷罗存孝在此,孙子们纳命来!”

第64章 要杀要剐随你便

“敌袭!”

大胡子高声呼喝,随着他的喊声,那些原本四散的贼匪纷纷暴起。

罗四早已经锁定了大胡子,他牢记着上次战斗的经验,擒贼先擒王。手中端着一杆禹王挝,就那么直冲而来。因为此次是在林中侦察,所以坐骑也都在远处。

他持挝步行冲锋。

大胡子持刀在手,却并没有急着应战,而是大步后退。

其余的贼匪也没有慌乱,他们行动迅速,各自拿起武器迅速向营地中央集结靠拢。

而罗四却依然还在持挝前冲,小六扛着金箍棒紧随其后。而周新和赵贵一组,杜伏威和辅三一组,一右一右的与罗四他们兄弟形成品字形阵形。

“镇定!”

大胡子已经冷静下来,他左观右望,发现冲向他们的仅有六人。他还有些担心这六人只是官军的前锋,但又观望几下,发现四周并未有其它人。

六人就敢冲向他们三十二人,尤其还是在这密林之中。

这简直就是绝无可能的事情,因此他一直觉得那六人肯定只是诱饵。

不过此时他也不知道官军的大部队在哪,不敢随意突围。

向来只有他们突袭别人,想不到现在却被人突袭了。

“弓箭!”

大胡子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罗四离贼匪还有十余步,但随着大胡子的令下,十几把弓已经拉开,搭箭上弦。

十几支羽箭指向冲锋的罗四六人。

贼匪们面无表情,并不急着放箭。

大胡子目光依然警觉的环视四周,可看不出有半点动静。

“这几个家伙怕不是傻的吧?”

罗四也已经看到了对方抬起来的弓,虽然不是人手一张弓,可就那十几张弓,也已经让他汗如雨下。

他没想到,他冲出来,贼匪并没有吓的四处乱逃,而是会转身列阵,张弓以待。

想转身,已经收不住脚。

“杀啊!~”罗四只得持挝继续前冲。

已经无路可退,既使面对着弓箭,可罗四反而激起了狠性半志。

就算死,那也得死在冲的路上,起码得杀一两个垫背。

老罗家没有怂种!

“既然要送死,那么我就成全你们,杀!”大胡子用力挥落手臂。

羽箭纷纷飞出。

罗四加快脚步,用力的奔跑。

他抬挝格挡开两支箭,又向前跑了几步,可大腿一痛,一支羽箭咬入肉中。

“冲啊!”罗四发狠继续前冲,不管不顾。

“啊!”

杜伏威肩头中了一箭,他闷哼一声,但也咬牙继续提刀前冲。

赵贵一边跑一边有些后悔,可看着他们都在冲,他只能咬着牙往前冲。

抬起手中弓,对着贼匪们射出一箭,然后马上提弓又是一箭。

又近了几步,但辅三也中了一箭。

“杀!”

罗四心中悔恨万分,杀意却越浓。

他的身上已经插了三四支箭,好在护住了要害,顾不得身上疼痛,罗四一跃而入,挥挝左砸右拍,接连砸倒两个张弓射箭的贼匪。

小六身上也中了几箭,他紧咬着牙,一声不吭,挥棍紧随而进。

沉重的混铜金箍棒夹着千斤之力砸下,一名贼匪刀断人亡。

周新远远的掷出一把短叉,直中一名贼匪面门,他边跑边又拔出第二把短叉掷出,虽然这次没中,可他已经成功的让对面持弓瞄准他的贼匪不得不停下了动作,他手持着三角叉,他大吼着一跃而入。

“砍死他们!”

大胡子没料到这群家伙居然能如此悍勇不畏死,倒是让他们给拼命突了进来。

他扔下手里的弓,拔刀来战。

肉搏拼杀。

刀光闪动。

吼声震天。

不过片刻功夫,战斗结束。

三十二名贼匪,面对着六个悍勇的冲锋,居然还死了十一个。

大胡子捂着流血的臂膀,恨恨的瞧着跪在地上的六个家伙。

杀了他十一个兄弟,这六个家伙却一个没死。

虽然此时他们狼狈的很,身上插着长长短短的羽箭,还有许多伤口,血透衣衫,但这些家伙却一个个还怒瞪着他。

“他娘的,好家伙,够硬够狠够血性啊,老子出道江湖以来,还从没有吃过这么大亏。还以为你们他娘的后面有千军万马呢,就这样敢跳出来,让老子处处还得留有余力来盯着其它地方,谁料到你他娘的就是个愣种,就这么六个人也敢来送死?”

“呸!”

罗四被死死的摁住手臂,可他却依然抬头冲着大胡子狠狠的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爷爷们可一个没死,你们倒是死了十一个,谁送死啊?”

“草!”

大胡子怒了,抬脚就是一个大脚踹过去,将罗四踹翻。

“他娘的,说,你们到底是哪个派来的?老实交待了,老子就给你们一个痛快,送你们上路!”

罗四挣扎着坐好。

冷笑道,“爷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章丘罗存孝。”

“罗存孝是哪根吊毛?不认识,赶紧说是谁让你们来的?”

“说出来怕是要吓死你,老子乃是齐郡新任郡丞麾下亲卫队伙长,当来是奉了张郡丞军令来剿灭你等贼匪的。”

大胡子眉头紧皱。

“张须陀?他怎么知道我们在这的?”

“怎么不知道?哈哈哈,我问你,那个王勇虎是不是你同党?”

“阿虎?那是我大哥!”大胡子急问,“他现在哪?”

“原来是你大哥啊,我说怎么一样的没用呢,告诉你吧,他已经先走一步,在阎王殿等你相聚了。”

“说,到底怎么回事?”大胡子把刀架在罗四脖子上喝问。

“要杀要剐随你便,老子眨一下眉毛都算你赢,头掉了不过碗口大个疤,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面对着这样油盐不进的家伙,大胡子也是有些没办法了,只好拿刀却喝问别人。

“那个叫王勇虎的家伙,早被我们砍死了,连带着他的十七个兄弟,都死光了。”

“不可能!”

“骗你做什么,就在前天,他带人想来截杀我们,结果反被我五哥带着我们来了个将计就计,以逸待劳,十八骑,被我们杀了个干干净净,现在王勇虎的人头,都已经悬在齐郡历城的城门上了,不信,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周新倒是如实相告了。

“气杀我也!”

大胡子挥刀要砍,罗四撞过来,“要杀就杀我,放过我兄弟!”

“想死?老子改主意了,现在一个都不杀了,待我找回虎哥和弟兄们的尸首,到时我再将你们提到他们的灵前剖腹剜心祭奠他们的在天之灵,现在,就让你们再多活几日!”

第65章 将功赎罪

秋日时节,天黑的早,不过申时刚过,天色便已经黯淡了下来。

“怎么还没回来?”

王勇站在营地栅栏后,有些心神不宁的背手眺望远方。

山高林密,满山红叶。

营栅里,嘈杂之声不绝于耳,位于长白山中的营寨,既偏又险,只有一条羊肠小道可达。

不过虽然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可王勇却依然心神不宁。

按约定,王薄应当带着青阳山庄最后一批人撤进山来了。

现在不但王薄没有人回来,连王勇虎也一直没有消息。

远处响起阵阵老鸦声。

这边寨子里也马上响起几声夜枭鸣叫。

王伯当仔细的听着这呼应之声,脸上渐渐露出笑容。

“看看是谁回来了!”

数名大汉快步下山,没有一会,他们就带着一队人马回来。

“是王法司。”

“还有阿豹!”

一队人马从蜿蜒的小道上过来,只是他们有些狼狈。

王伯当有些惊讶的看着王薄狼狈的样子,“王哥,这是怎么了?”

王薄从马上跳下来,一条胳膊还吊挂在脖子上,见面忍不住长叹。

“伯当啊,哥哥这次是栽了,差点就没能来见你了。”

王勇豹在后面喊,“三郎,你可得替我哥哥报仇啊,该死的张须陀,该死的秦琼,该死的罗成,他们杀了我哥!还有十七个弟兄!”

王伯当的脸色变的难看起来,“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等他们回答,到是后面有一人高喊道,“哟,这不是咱们王庄的王三公子吗,不是说在长安国子监读书嘛,还说将来要入仕做官的,怎么的,却读到这大山匪窝里来了?”

“你他娘的少废话,闭嘴!”王勇豹怒喝。

王伯当这才发现,原来王薄他们的队伍里,还抓着几个人,绳索捆绑着,绑在马鞍上。

“罗老四?”

“可不就是你爷爷我!”

王伯当是认识罗四的,以前罗四在乡里游手好闲,喜欢结交狐朋狗友,经常偷鸡摸狗的,因此他也认识。

只是想不到,两邻居在这种场合下见面。

等再看到后面的罗小六时,他倒不太稀奇了。

“让我猜猜,难不成秦琼罗五走后真的告密了,带官兵来围剿山庄了?”

王薄摇了摇头。

“三郎你倒是错怪叔宝兄弟了,他是个真有情有义的。”

“那就是罗五?”

“也不是,这罗五兄弟人倒也还不错的。”

他叹气连连,“要怪,还得怪勇虎兄弟过于鲁莽了,那天他走了,其实就是闯祸去了。他从山里叫了十七个兄弟骑马去截杀叔宝他们,结果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漏了消息,反被叔宝他们知道了,结果叔宝他们便将计就计的做了个陷阱等着他们去,阿虎十八骑被人家杀了个干干净净,说来也是丢人,十八骑反被罗五他们八个杀光了。”

“不可能!”王伯当摇头。

“有什么不可能的,那天叔宝他们八人,如今倒有六个在我们手里,就是这罗四几个,就是叔宝和罗五不在。”

王伯当越发惊讶了,“这六人又是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说话长了!”当于王薄便把张须陀如何带着数百郡兵围庄,他如何带弟兄突围,然后如何被击败俘虏,最后秦琼又是如何半路放他走,再到他逃走后找到山里王勇豹他们,又是如何遇到偷袭营栅反被俘虏的罗四六个。

王伯当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撇了撇嘴,叹了声气。

“不好,秦琼岂会就这样放你离开?这只怕又是个陷阱!”王伯当突然道。

“秦兄弟不会这样的。”王薄依然道。

王伯当急道,“就算秦琼不会,可那张须陀也是百战悍将,岂会不防着这点,他估计早就设了计呢,王哥你这一回来,这是刚好把他们引过来啊。”

王薄这下也有些慌了,“应当不太可能吧。”

“还是以防万一的好,王哥,咱们得马上转移。”

“可是这里这么多人,还有那些粮食、钱财、壮丁,一时也带不走啊。”

“别带了,粮食放把火烧了,抓来的壮丁放了。这次咱们是大意了,一步错,步步错,先保全实力要紧,撤吧!”王伯当心有不甘的道。

“往哪撤?”

“等天黑了,我们往北边撤,到济水去,那里有其它的弟兄在,到时我们乘船走,先离开这里避避风头。”

······

长白山下。

郡兵营地。

秦琼和罗成回来覆命。

“郡丞,是卑职不力,让王薄逃脱了,请郡丞责罚,卑职愿意一力承担。”

张须陀哼了一声,“秦琼,事情真的就是你说的这么简单?”

“确实如此!”

“罗成,你说,果真如此?”

罗成点头,“事情正如叔宝所言,是我们大意了,结果让王薄抓到机会逃了。”

张须陀的面色渐渐的变的难看起来。

“秦琼,你让我很失望。罗成,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居然也开始学会撒谎了。你可知道,军中无戏言,你们如此欺骗主将,这是何罪?”

秦琼不吭声了,他知道张须陀既然如此说,那他的那套说辞肯定就骗不过张须陀的。

“将军,都是我的错,你罚我就好了,不关罗成的事。”

“郡丞,请给我们个机会,我们愿意将功赎罪。”

“这个账回头我再跟你们算,现在就给你们一个机会。罗成,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之前我让罗四带着你那几个人去侦察敌情,结果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派去查看的人回报说,他们之前与一处贼匪交过手,但现在那里人去营空,不过好消息是,也还没有找到他们的尸体,估计人还活着,但极可能已经被俘了。”

听到这个消息,罗成真是大吃一惊。

“郡丞!”

“你先不要急,你们之前放跑了王薄,但我早有预料,所以早安排了人跟着王薄,现今回报,王薄已经进山与王伯当会合,他们所处之地是一个很险要的山寨。”

“秦琼、罗成,现在本将给你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你们二人带一队斥侯前往,打探地形,查明情况,为攻剿山寨做准备!”

“遵命!”

第66章 一群莽夫

“你那个兄弟太莽撞了些,让他带队侦察一处贼剿,结果他却直接干上了。好家伙,那处营地据情报可是有三十多贼匪的。”

营地里,贾润蒲带着两人去领兵。

罗成紧皱着眉头,怎么也想不到这老四莽撞到这种地步。

“莽夫!”

“一群莽夫!”

贾润蒲道,“你也别说他们莽夫,还不都是跟你学的。你说你吧,初战蓝面鬼,九对十八。这二战王勇虎,更是八对十八。你那两次不莽吗?莽的很,可是你莽赢了,尤其这第二次,还是带着罗四他们一起莽的。”

“结果这次他们去侦察,找到了那处营地,看到了人家三十多人,可他们呢,学你的莽劲一上来,不管不顾了,觉得那是块肥肉。好家伙,就这样直接冲上去了·······”

听着老贾这兴灾乐祸似的话,罗成倒反而渐渐冷静了下来。

确实啊,自己那支刚刚拉起来的队伍,确实从一开始就喜欢冒险,而冒险也确实带来了高收益。

老四本来就是个莽撞的性子,自己又不在,于是大伙便都给他带着莽了起来。只是这一次,莽的过份了。

说来说去,到底还是自己的责任啊。

“老贾,给我挑些人,得身好手些的。”

“放心,普通的郡兵我也不会给你,我给你挑些老兵,都是曾经与我随着郡丞东征西讨过的,你别看都是些瞎了只眼的断了条胳膊的之类的残废,但对付些区区马贼那是不成问题,你也别担心这些人你管不住,我亲自跟你们走一趟。”

“你也去?”罗成看了看老贾的那只独臂。

“怎么的,瞧不起我这独臂还是怎么的,青阳庄门前,没见过老子率队冲锋啊?就你小子这样的,毛都还没长齐呢,十个八个那都不是我的个。老子愿意跟你走一趟,那是因为我们毕竟都是一个队的,老子没替你照顾好你那几个兄弟,那也是我失职,别废话了,走吧!”

秦琼一直没有吭声。

“老贾,多谢了。”

斥候侦察,也不需要人多,最后选了十人。

真如老贾说的一样,都是些一残废,有独眼的,有断臂的,什么少了个鼻子缺了只耳朵的,哪个脸上都有疤,而且这些人的身上有股子死气。

不是年轻士兵那种锐气,而是死气,死气沉沉。但这种死气,却让人心悸。

“老子们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虽然活了条命,可也残废了。卫府里不收我等这样的人,本来朝廷要让老子们回乡的,授点田地过活。可是我等都是命不好的人,家乡早无人了,一把年纪也无儿无女的,因此便干脆求郡丞收留了我们,我们在他身边做个部曲。”

一个头发都花白的独眼老汉道,虽然看着老,可这老汉那只眼却很凶。

罗成知道部曲虽不比奴隶,但部曲也并非是良民,他们属于半奴性质,介于良民和奴隶之间,依附于家主生活,朝廷也不给他们授田分地,而他们甚至也不需要向朝廷缴税纳租。

虽然隋朝的部曲,不如南北朝时期部曲对家主的依附之强,可基本上也只认家主不认朝廷的。

“劳烦几位前辈了。”

“劳烦什么,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说实话啊,平时呆在郡城那才是无聊呢,训练那点郡兵菜鸟实在没意思,好不容易出来趟吧,可青阳庄外尽让这姓贾的出风头了,我们一根毛也没捞着,连身子骨都没热乎呢。听郡丞说你几个兄弟让人俘了?呵呵,夜探敌营,这倒是有些刺激。老哥哥们倒还要感谢你呢,要不,还没这机会让我们这些老骨头上场呢。”

简单的介绍过后,罗成他们上路了。

他、秦琼,老贾,再加上十个残废老兵,这个队伍倒是让人一看之下有些惊讶了。

这些老兵走起路来也十分随便,横刀随便挎着,弓也随便插着,他们基本上都只带了弓、弩、刀、盾,一把长矛步槊都没有带。

甚至铁甲也没穿,只穿了皮甲,还在外面蒙了件黑衫。

听他们的建议,罗成也把自己的那件明光甲脱了,他没皮甲,便只身着黑色的袴褶。

“罗小子,你这锤子倒是挺稀奇的,锤头看着有小半个脑袋大了,可提起来却很轻,尤其是这重心还不在前头。”

“我说老王你这就没见识了吧,你没见这锤子是六叶的吗,叶片张的倒是很大,可实际上这锤子哪有什么心嘛,提着自然就轻,你以为都跟你一样用那金瓜拳,连个拳头大都没,就应当叫蒜头锤嘛,握在手里可不比罗小子这锤威风。”

老王不服气的道,“你个连锤子都不会用的人,跟我装什么行家。你以为人人的锤子都能打成他这把一样?他这把锤子可不简单,人家是用天外陨铁打的,而且这六叶是焊接上去的,焊的这么牢固的可没几个。没点特别本色,有几个铁匠打的出这样的锤子?我敢说,就算是大兴城里军器监里的大师,也不超过三个能打出这样的锤子。这锤子可是宝贝啊,拿着威风,可提着却又轻便,但杀伤力却绝对惊人,小子,你捡到宝了,好好保管,可别让人夺了去了。”

一人双马,迅疾如风。

夜色中他们在山林中穿行。

按老贾的情报介绍,老四他们被俘进了深山里贼人的一座隐密山寨,那里是他们的老巢,不但老四他们被带进了那里,之前被劫的各县粮草还有壮丁,也都被关在那里。

甚至连知世郎王薄也已经逃进了那里。

不过那处山寨十分险要,贼人数量也有二三百人,轻易攻寨,只怕对那些新练的郡兵来说会比较艰难,弄不好会有很大的伤亡。

现在张须陀让罗成他们夜探这座山寨,希望查清楚这座山寨的地形等,为后续的剿匪进攻做好准备。

“放心吧,老四他们应当暂时没事的。”

路上秦琼安慰着罗成。

罗成却不敢这样乐观,落在贼匪之手,谁能保老四他们安全呢。

“我们放了王薄一次,王薄既然也到了那山寨中,那他怎么也得保全老四他们一回,否则········”

罗成却不敢完全相信王薄。

“等把他们救出来了,我定要狠狠的揍老四一顿,这个该死的莽夫!”

第67章 突袭

夜幕降临。

山寨里一众贼匪都在忙着准备撤离。

王勇豹对王伯当道,“走之前,有一件事还得做。我要在这里设个临时祭堂,把那六个朝廷的鹰犬杀了,剖心剜肝以祭奠我哥哥他们的在天之灵!”

他拔刀在手,眼睛血红。

兄弟俩个早年落草为寇,死在他们手下的亡魂不知道有多少个,偏如今大哥却阴沟里翻船,死在了几个泥腿子手里。

“伯当,阿豹,你们且听我一句。虽然阿虎死了我也难过,可人死不能复生。我王薄为人向来重情重义,阿虎死了,我本当为他报仇。可是这几人皆是秦琼罗五的兄弟亲戚,秦琼罗五对我有恩在先,青阳庄他看出情况,却未告密。山庄被破后,我被张须陀所俘,他们二人却又将我放走,这个大恩情我王薄定要记得。”

“他们两次放我,我若如今杀他兄弟,那就是我不义。阿豹兄弟,且听老哥一言,咱们走时把他们留在这里,不可害了他们性命。”

王伯当把罗四他们六人叫来。

“不行,秦琼罗五放了你,那是他们对你的情,不是对我哥哥的情。大不了,来日咱们捉到秦琼罗五王大哥你也放他们一回,便两清了。至于这几个家伙,他们杀我大哥,还害了十七个兄弟,一码归一码,他们必杀杀!”

罗四被绑的和个粽子似的,身上脸上还满是伤痕,被俘后没少挨打,可嘴却依然硬,“我说小豹子啊,要杀就赶紧动手,别废话,爷爷要是告一声饶那都是孙子!”

“草!”

王勇豹气的跳起,掏刀就要捅。

“阿豹兄弟,给我王薄个面子!”

“放手!”阿豹怒道,“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保他们六个!”

“我杀定了!”

罗四还在那嚷,“来啊来啊,孙子你来啊!”

王薄死死钳住王勇豹的手臂,“我王薄这点面子也没有吗?”

“滚!你算老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哼!”王薄冷笑几声,“我看今天谁敢!谁敢动他们六个一根毫毛,那就是不把我王薄放在眼里,那就是要跟我王薄为敌!”

他一声喊,身后顿时围过来几十人。

“草,老子就要杀!”王勇豹也怒了,“干你娘的!”

顿时也有几十人站过来。

王伯当站在中间,看到这场面,顿时头疼不已。

“都给我停下,干什么?干什么?你们这是想要在这里火并吗?忘记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官军就在山下,随时都有可能追过来,你们还要先在这里打一场,死几个人先不成?”

“忘记咱们是为了什么而站到一起的吗?阿豹,你们兄弟俩出来的时候,我老师是怎么交待你们的,让你们务必要听我命令行事,可是呢?那天在庄中,阿虎说要先下手为强,我让他不要乱来,结果呢,他却依然自行其事,结果自取灭亡,自己栽了还连累了十七个兄弟。”

他转过头来又对王薄道,“王老哥,你也是老前辈了,怎么还和年轻后进一样火气大脾气爆呢。我知道你与秦琼关系向来不错,这次他又放了你,于你有恩。咱们行走江湖,确实得讲义气,但也得看时候,我觉得现在放人不是时候。”

王薄有些脸色不善的看着王伯当。

“三郎,你什么意思?”

“王大哥你别着急,我意思是人我们不能杀,但也不能就这么放了,走的时候把他们带上,说不定到时候还有用处。”

好说歹说,总算是让两边都暂时息了火气,一场火并算是消除了。

“饭菜差不多都好了,咱们让弟兄们饱餐一顿,然后撤离!”

当下两人都各退了一步,于是各自带了自己的兄弟到一边去开火做饭,原本一寨子人,一时间倒是变成了三伙。

王伯当一伙,王薄一伙,王勇豹一伙。

而逃过一劫的罗四六人,则被扔到了那些被劫来的民夫那边。

“干他娘的,怎么就没打起来呢,打起来多好。”罗四还在那里嚷道。

赵贵有些无奈的道,“四哥啊,你就少说两句好不好,还嫌活的命太长不成?刚才咱们可是已经阎王殿门口走一遭了,可别再乱说话了。”

杜伏威有些垂头丧气,“也不知道家里老娘和小妹如何了!”

“哎,大把的赏钱还没到手呢。”辅三也有些叹气,当时被罗四一鼓动,都有些上头,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要是五哥在,肯定不是这个结果。”

罗四有些焉了,不吭声。

“四哥,你说五哥他会来救我们吗?”

“救?远水能救近火!”罗四低声道。

营地里,贼人们撤离前的晚餐准备的很丰富。

反正就要离开了,许多东西也是带不走,于是乎,杀鸡宰鹅,蒸酒炖肉。

寨子里被劫来的民夫大约有三百人左右,关押了许多天,一个个已经老实的很。他们并没有被捆绑住,可却没有人想着逃跑,而是本份小心的为贼匪们做饭搬运打下手。

晚饭做好,甚至每个壮丁还有一碗粥喝。

只是罗四六人却被绑捆扔在角落,无人理会。

山脚。

一身黑衣的罗成背着把弩机,手提把横刀,小心翼翼的摸黑前进。

“好香!”

老贾嗅了嗅,低声嚷道,“这些狗日的居然还在摆宴开席大吃大喝,老子们还得在这冷风里饿肚子。”

独眼老王头却嘿嘿笑道,“看样子这些家伙是打算弃巢逃离,要不然也不会大吃大喝,估计吃饱后今晚就要逃,咱们赶上了。”

夜幕下的山寨立在半山腰上,越发显得险俊。

山寨里篝火点点。

“那更好,贼人要逃,那么此时警戒之心必然要低的多,正好摸上去!”

老贾也天生是个胆壮的,“老赵头,你先回去禀报郡丞,就说贼子们要逃,让郡丞带兵到山下等,张网以待。”

“你们呢?”老赵头问。

“我们吗,自然是要摸进去瞧瞧了,先把罗成的几个兄弟救出来,再看看能不能顺便把王薄他们给生擒了!”

本来发觉贼人要逃,那么侦察都不需要了,回去禀报就算完成任务了,但老贾早看出罗成要上去,于是决定一起闯一闯。

“那小心点,别他娘的被人家擒了,到时老子只能来给你收尸了!”老赵头说完,便返身钻进了黑夜之中。

第68章 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感谢金子有毒、熊的人生、合金使徒、傲骨铁心、自此成雄、立立之之、凶猛的大狗等诸位书友的打赏,谢谢大家!)

“罗兄弟,就是龙潭虎穴,哥哥们这回也和你一起闯!”老贾拍了拍罗成的肩膀。

这话语让罗成感动不已,毕竟他们的任务只是来查探地形侦察敌情,既然敌人要跑,那回去通知就完成任务了。老贾根本没有义务要犯这个险夜闯敌寨,这么十二个人,闯一个几百人的贼穴,危险很大。

“贾哥,这一声兄弟我认下了,这份情我也铭记在心了。话我也不多说,来日方长!”

“爽快干脆,我老贾就喜欢罗成兄弟这样的人,有什么事回头再说,现在先划算一下怎么闯这龙潭虎穴吧!”

独眼老王不屑的道,“我说老贾啊,你现在怎么也学会喜欢胡邹邹了,什么龙潭虎穴说的那么玄乎,不就是个贼窝吗?想当年,我跟随郡丞南征北战时,什么样的恶战没打过?甚至有一次,郡丞带着我们十骑就冲叛军三千人,还有一次仅带百人就敢夜袭万人叛军大营放火烧营,你小子就那么几个毛贼,愣是让你说的好像不得了似的。”

“我说罗小子啊,你也别瞎紧张,才百来个毛贼而已,不是我夸嘴,咱们这十二人去打他们,就算正面打都不虚,这还夜袭,咱们都算是占便宜了!”

老王头这么一说,罗成也不由的轻松了许多。

人家老虽老,独眼是独眼,可气势从来不倒,向来说是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管你什么人多还是人少。

用老王的话说,官军对贼匪,数量那得按一比十起步来算的。一个官军那得打十个才算合格,若是一伙十个官军,怎么也得打赢二三百贼匪。

“小子,记住一点,咱们是官,他们是贼,天生咱们就克制他们!”

说起计划来,几个老兵头也都是呵呵一笑。

“要什么计划,摸进去见人就杀,然后四处点火,高声呼喊,让贼人以为大军夜袭,咱们再见机救人就行。”

“这样就行了?”

“那还要怎样?”

罗成瞧了瞧秦琼,结果秦琼也说不出话来,虽说秦琼勇武能战,可毕竟相比起这些老兵来,秦琼虽入卫府两年,还是来护儿的亲卫伙长,可并没有真正的打过仗呢,这方面,他却是没经验的。

于是最后大家便决定按老王头他们说的,直接摸进去,见机行事。

月黑风高。

十二人皆身着黑衣,手执短刀,弯腰前行。

山寨里酒肉飘香,贼匪们吃的好不高兴,甚至有人兴致起来还在划拳。

“这种时候,居然还喝酒?”罗成问,总觉得好像是有埋伏,故意引诱他们过去。

“你懂什么,贼匪之所以是贼匪,正因如此。这天底下,也唯有军伍才能真正实行军令,甚至一般的军队,都军纪松驰,更别指望一群贼匪能有什么样了。”

寨门口。

两个守门的贼匪也一边站岗,还一边一人抓了个鸡腿啃的正欢。

“他娘的这鸡腿盐都没有。”

“我这个还没煮熟呢,带着血丝!”

“这些该死的田舍汉,每天给他们吃给他们喝的,连顿饭都做不好!”

一人道,“也不知道三郎劫这些人来做什么,有什么用,胆小如鼠,加入咱们好吃好喝,有肉吃有女人睡,结果却胆小不肯。”

“可不,天生就是吃泥巴的命!”

“他娘的,这鸡腿还塞牙呢!”

两人边吃边聊,毫无警觉。

老王悄无声息的摸到了寨门前,与老赵头互相比划了下手势,然后几乎同时出弩。

两根弩钉透过寨门粗大原木间的缝隙,直接射杀二人。

两人临死都没来的及发出一声警告,手里还抓着半个鸡腿就倒了下去。

“上!”

老贾一挥手,秦琼率先攀跃上寨门,他身手了得,迅捷如猫,三两下就已经翻进寨门,罗成还刚要爬,结果秦琼已经推开了寨门。

“走!”老贾扯下罗成,猫腰进寨。

寨中嘈杂一片,贼匪或许根本没有料到今晚就会有官军找到这处隐蔽山寨来。

面对着寨门洞开的土匪窝,罗成倒有些懵了,该从哪下手呢。

“往中心去,贼首一般就在中心,灯火最亮处便是。”

“哪用的着这么麻烦,直接抓个舌头一问就知道了。”老王依然是这么霸气。

暗夜里,并没有人注意到这几个不速之客。

老王向来干脆,话刚说完,人一闪,没一会,就已经夹着一个人过来。

刀抵在喉咙。

“现在我问你说,若是我松开你的嘴,你敢叫,直接就红刀子进白刀子出,明白?”

那人连忙点头。

老王松开捂着他嘴的手。

贼人果然没叫。

罗成借着昏暗的光线,发现这人其实挺年轻的。

“你们是不是打算要逃?”

他连忙点头。

“首领是谁?”

“勇三郎,还有王法司。”

“是王伯当和王薄吗?”

“是。”

“寨里有没有六个被抓上来的郡兵?”

“有。”

“还活着吗,在哪?”罗成忙问。

“都还活着,在那边的马厩里关着。”

这人十分配合,有问必答。

罗成冲他点头,“谢了。”

那人僵硬的笑了笑,下一刻,老王却没有收起抵在他喉咙的短刀,而是直接一挥刀,割破了他的动脉。

鲜血带着热气喷涌而出,那人瞪大着眼睛死不瞑目。

“王叔?”罗成不解,虽然他也杀过人,可是战场上生死相搏杀人,跟眼前这样杀人却完全不同。

“为何杀他?”罗成甚至有些生气。

“小子,别忘记了这里是贼窝,难道还要让我们带着他?再说了,你别看这小子年轻,就以为是个善良的,既然从贼,谁知道他手上沾过多少血,又做过多少伤天害理之事,反正这些太平之世而做匪的人就没有会被冤杀的。”

“杀一个少一个!”

老贾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赶紧先去马厩救人要紧!”

罗成无奈的叹声气,他扭头又看了那个年轻的贼匪一眼。

那么年轻的面庞,也许还没有娶亲生子,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而流落为匪,可此时这年轻的面庞上只遗留了无心的痛苦,大睁的双眼是那么的触目。

“兄弟,来世做个好人吧。”罗锋伸手帮他合上眼,然后起身向着马厩方向而去!

第69章 绝杀

(感谢老孔看正版、金子有毒的打赏!谢谢你们!)

山寨一角,马厩。

罗四六个被绑成一串,手脚俱被捆住,连起身都难。

“孙子,爷爷要尿尿!”

罗四连喊了几声,结果进来一人,“尿裤裆里!”然后又走了。

气的罗四破口大骂了好一会,可却无人再来理睬。又过了一会,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豹哥,你怎么来了?”

“怎么,老子来瞧瞧那几个挨千刀的还不行?”

有人讨好的道,“豹哥,只是勇三郎发话下来,让我等好生看牢这六人,绝不能有分毫损失。”

“放心,老子只是来瞧瞧他们,看是不是有人趁老子不注意把人放跑了,只要人还在,就行。反正今天不杀,改天也一定要杀的。”

“豹哥,人在里面,你请回吧!”

“草。”

一声喝骂过后,有人闷哼倒地。

紧接着,大群脚步声靠近。

门推开。

几支火把照耀下,王勇豹带着七八个人进来。

“狗贼,你之前不是口口声声喊着爷爷来杀你吗?现在爷爷来成全你了。”

王勇豹拔出腰刀,恶狠狠的瞪着罗四,嘴里还喷着大股酒气。

他之前被王勇喝住,可是后来喝了点酒,越想越气不顺,于是便直接提刀过来了。

“把香案摆起来,将我大哥衣冠奉上,我要将这几个狗贼剖心剜肝以祭奠我大哥在天灵!”

死到临头。

罗四却依然不怕。

“孙子,砍掉脑袋不过碗大个疤而已,爷爷十八年后又是条好汉,不过爷爷临死前,有个愿望你能不能满足下!”

“说吧!”

“爷爷尿急,一天没放过水了,你能不能让爷爷先撒泡尿再说!”

王勇豹瞪着罗四。

“孙子,总不能让爷爷尿着裤子去见阎王吧?”

“我倒是无所谓,只怕一会尿太骚,熏着你那死鬼大哥的在天之灵呢!”

“拉他出去尿!”王勇豹对旁边一手下道。

罗四被推着出去,却还高昂着头,好像一只半赢的大公鸡。

马厩外。

“你到底尿还是不尿啊?”

“孙子,爷爷尿尿你总盯着干啥,羡慕爷爷的家伙事比你大啊?你这样盯着,爷爷哪尿的出来,你转过身去!”

“有尿快尿,别废话,休想玩花招。”

罗四倒没料到这两个贼人如此警觉,只得掏出家伙放水,一边放水还一边拿眼睛余光左瞧右瞄,寻找机会。

可始终没有半点机会。

正当他想要奋死一拼的时候,却突听两道风声响起,紧接着旁边的两贼匪便全被弩钉射杀。

紧接着两道影子串过来,接住了要倒地的两具尸体。

“小五,二哥!”

罗四睁大着眼睛,跟做梦一样,他压低的声音里依然掩饰不住兴奋。

“小声!”罗成瞪了这个混账哥哥一眼。

“我就知道你们会来救我们的。”罗四激动的浑身发抖,连掏出来的家伙事也忘记送回,在外面摇来晃去。

“收起来。”

罗成将一把横刀递给他,“小六他们呢?”

“都在里面呢,小五你要是再晚来一步,我们六个就全要被那些狗贼剜心割肝了。”

听说小六他们也还没事,罗成总算松了口气。

“别吵,跟着我们杀进去。”

“好,里面就七个人,是那天我们杀的王勇虎的弟弟和他手下。”罗四兴奋的把家伙放好,挥着刀道。

罗成和秦琼对视一眼,然后朝外面黑夜里打了几个手势。

比划了三二一后,他们开始向里闯。

罗四走在前面。

“他娘的尿个尿这么久,不是不怕死吗,好汉?”

“爷爷当然不怕死,而且爷爷也不会死,死的是你,孙子!”

罗四说完,猛的从背后掏出横刀,暴跳向王勇豹。

而这时,跟着老四背后,一直低着头的秦琼和罗四,也各自端着一把弩机射了起来。

擒贼先擒王。

两弩一刀,都瞄向了王勇豹。

这突起发难,王勇豹根本没有料到。

转身想要闪避,却已经难以逃开。

老四一刀砍挥了王勇豹的一条手臂,罗成和秦琼的弩钉接连射入了他的胸膛。

发出不甘的一声吼声,王勇豹摔倒在地。

几乎同时,老王和老赵几个人从另外几个方向冲入,持弩挥刀见贼就杀。

王勇豹总共才带了九个手下来,屋外先解决了两个,王勇豹又被最先集火杀死,剩下不过七个。

可在老王他们冲进来后,他们反而成了少数。

罗成一刀砍倒一名贼匪,冲到小六面前,把他们身上绳索割断。

“五哥,你终于来救我们了,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们的。”小六见到罗成,不由的哭出声来。

“哥当然要来救你。”

小六身上很狼狈,脸上也鼻青脸肿的,被解开绳索后,抱着罗成不肯松开。

而杜伏威和辅三几个,匆匆向罗成说了声谢五哥后,便都从地上捡起武器加入了砍杀贼匪的战斗中。

被俘几天来受的各种窝囊气,此时全都爆发出来。

“好了好了,人都死了,别砍了,再砍就成肉酱了!”

罗成安抚好小六,见杜伏威和辅三还在拿刀砍地上的尸体,都已经砍的血肉模糊了,皱了皱眉,叫住了他们。

老贾擦了把脸上溅到的血沫,“嘿,罗成兄弟啊,你这几个弟兄可真有几分狠劲啊,了得。”

老王悠闲的站在边上啃鸡腿。

“哪来的?”老赵问。

“刚才抓舌头时顺的。”

“草,这时候你也吃的进去。”

“有什么吃不进的,围城的时候,粮尽饿的难受了连人肉都能吃。”老王依然吃的津津有味。

罗成听的胃里一阵恶心,差点吐了。

老王简直就是个魔鬼啊,真不知道他以前的军伍岁月里,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可怕的事情。

“别吃了,咱们得抓紧,人既然救出来了,那咱们更无禁忌了。咱们干票大的!”老贾阴森森的笑起来。

“对,不能白来一趟!”

老贾冲着秦琼道,“叔宝,上次你不小心让王薄给跑了,而现在王薄就在这营寨里,咱们就帮你将功赎罪一次,把这王薄再抓回来,怎么样?”

秦琼黑着脸不吭声。

罗成道,“咱们先放起火来,然后杀他个轰轰烈烈!”

第70章 拆伙

透过木屋的窗户,王伯当看到营地马厩方向熊熊的火光。

“这个事情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王薄腾的站起,阴沉着脸喝问王伯当。

“那些该死的家伙!”王伯当骂道,“我已经再三警告阿豹不许动罗四他们了。”

那个桀骜不驯的家伙,就跟他那个死鬼大哥一样爱惹事。看着王薄那熊熊的怒火,王伯当觉得眼下的处境很难堪。

本来大好的局面,如今是一二再的丧失。

“王法司,阿豹确实做的不对,可他为其大哥报仇心切我们也当理解。如今既然事情都已经出了,咱们内部不能再打起来。这件事情,王法司你忍一忍,回头我定要让阿豹向你负荆请罪!”

可王薄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是个好脸面的人,结交朋友遍天下,最讲究个情义值千金。他与王伯当相识,又经他引见认识了他的老师,为他的一番话打动,最后拼上全部身家加入到他的队伍和计划里来。

可是现在他的山庄他的家业都没了。

王勇豹还陷他于不义之中。

“我说过,谁不得动罗四六人一根毫毛!我说过!”王薄大声喝道。

“王法司消消气········”

可王薄哪里听的进去,罗四等人被杀,那关乎的是他的脸面。关乎的是他在这个团队里的地位,如果他的话连王勇豹都镇不住,那以后还谈什么!

“三郎,我发现我高估了你和你的老师,你连王勇虎王勇豹这样的人都管不了,那还谈何其它!罢了,咱们就此分道扬鏣,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王法司,你说这种气话做什么?”

王伯当也有些不高兴了,他站起来喝问,随着他的话,他身后数名大汉都站了起来,手已经按上了刀柄。

干的都是要命的买卖,并不是想说来就来,想说走就走的。

王薄见状,却只是哈哈大笑了几声。

“怎么?王三郎你还不许我拆伙了?”

“我是说大敌当前,官军就在山下,咱们不能在这个时候因为点小事就内讧起来。不要意气用事!”

“我王薄行走江湖,靠的就是朋友,讲的就是个义字。秦琼对于有义,我便不能对他不仁,我王薄好歹也是有点本事的人,带着这么多兄弟抛头颅洒热血的跟着你们干,可并不表示我王薄就成了你的手下,咱们合就一起,不合就分!”

王薄现在连王伯当也不信任了,他认为王勇豹去马厩杀人肯定有王伯当的允许,否则他就不敢。

“你要相信我,法司!”

“我从前就是太过相信你们了,可是结果呢?一踏糊涂!”

王伯当手下一人不满的道,“怎么现在还怪起我们来了,从头到尾,这事情本来就是你们那边做的不够周密。那个秦琼罗五他们来庄上,本就不该放他们离开,要是早做了他们,也就没有后面的这些事情了。”

“你们自己做的不够,到头来反而来怪我们。我们这边折损了这么多弟兄,可有怪过你们?”

这番话引的王伯当身后好几人都一起点头。

屋里的气氛变的紧张起来。

本就是几拔人马,如今因为形势不利,再加上王勇豹的所为,彻底的让两支队伍起了间隙。

王薄的脸色越来越红,眼睛越来越厉。

“怪我们?若不是王勇虎自作主张的去劫杀,那么后面什么事情都没有。罢了,既然话不投机,那咱们更没必要还在一起,就此分别,江湖再会吧!”

王薄铁了心要跟王伯当他们分伙。

王伯当又放下架子来好声好气的劝了半天,可越劝王薄越发的坚持自己的态度。

到此时,都还没有人发现马厩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都只以为是王勇豹他们在那边杀人。

直到火光越来越大。

嘈杂声越来越大。

“不好了,有官军杀进来了,到处杀人放火!”

一名贼匪狼狈的提刀冲进屋内禀报。

“哪来的官军,混账!”

王伯当正在气头上,根本不信此时会有官军杀上来。

这处可是极为险要,官军怎么可能说来说来。

“真的,好多官军杀进来了!一个个凶悍的很,弟兄们已经撑不住了!”

王伯当忙跑到门口,只见夜色下的营寨里,到处火光点点,四处蔓延,嘈杂声四起。

“他娘的,哪里来的官军,守寨门的呢,山下的巡哨呢,全死光了吗?”

没有人能回答他。

寨中。

罗成左手盾牌,右手横刀,与老四小六组成一个三角突击小队,逢人就砍,见人就杀,四处纵火。

他们从马厩一路杀出,先是点燃了马厩,将马骡全都解开纵出,然后又赶到了那边的壮丁营,把那些壮丁全都赶了出来。

寨子彻底的混乱起来。

黑暗之中,也没有人知道到底是哪里来的官军,又来了多少官军。

骡马在四散乱跑,民夫们也都在乱冲。

借着这些混乱的掩护,罗成他们十八人三三一组,组成了六个突击小组,然后三个小组形成一队,分成左右两队钳形扫荡过去。

许多劫匪都稀里糊涂的就倒下了,更多的人则是在茫然的四处奔窜,他们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娘的官军怎么来的这么快,阿豹呢?”

“不见人影,不知是死是活。”

王伯当见火光冲天,营寨一片混乱,一时也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情况。

“咱们走!”

王薄与几个手下商量了下,直接甩下王伯当就走。

本来就要拆伙,现在自然是各自逃命。

王薄这一走,王伯当也不由的独木难支了。

“三郎,怎么办?”

“咱们也撤!”

“可是这么多的钱粮还在山上!”

“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钱粮不过是身外之物,只要有人随时都能再积聚起来。现在情况不明,还是先走为上!”

“罗成!”独眼老王手提着一把大刀远远冲着杀红了眼的罗成喊道,“快看那边,贼人好像在跑路了!”

不远处的老贾回声,“我好像看到王薄那个老王八蛋了,他们要跑!”

第71章 身体被掏空

(感谢清风秦缘的打赏,谢谢!)

如雷的蹄声,将暗夜震的瑟瑟发抖。

罗成以刀拄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灰色的晨光已经在蹄声中撕破了夜幕,透过林梢的树枝叶隙洒下。

他抬起头,朝远处望去。

全副武装,身穿着蓝色袴褶的齐郡郡兵正大步飞奔而来,在一队队的郡兵间,还间杂着三三两两身着鲜红色披风的郡丞亲卫部曲骑兵,他们或举刀砍击,或骑马持矛刺杀,挡在他们前路上逃命的贼匪纷纷倒地。

罗成看到王薄带着三十余骑狼狈的向北逃窜,他们骑着快马,穿过林间树木,如兔子一样奔逃。

他也看到了老赵头,骑着马挥着一把蒜头锤,一锤下去,把一个贼匪的脑袋砸碎。

贼匪已如丧家之犬,慌不择路。

更多的贼匪发现无路可逃之际,开始跪地求饶!

跑不动了。

罗成觉得这一停下来,就再也不迈不动腿了。

昨晚在山上混战一夜,之后又一路追击,从山上追到山下,起码追了二十里路。

“小五,老子跑不动了,他娘的,这王薄抓不到了,可惜了一条大鱼,眼看到手了,就差一点点啊!”

罗四直接躺在地上,舌头都吐出好长一截来。

小六还算淡定,但罗成和老四没走,他就坚定的站在两人身边,手握着混铜八棱金箍棒如金刚一样守卫。

晨色阴霾。

张须陀带着十余骑部曲亲卫策马驰来,他看到罗成勒停马步。

“王薄又跑了?”张须陀笑问。

“就在前面,能不能抓住就看郡丞的了,我们几个是不行了,肺都快跑出来了。”

一名部曲道,“罗队副还真是猛,让你们去侦察下地形,结果十二人硬是大破人家几百人的营寨!牛气!”

说着,他又瞧了瞧地上的罗四,“你那兄弟跟你一比,可就差些了。”

罗四不服气的翻眼,“说谁呢!有本事出来练练!”

“好好歇会,王薄就交给其它人,这次你们又立下一件大功,本官都会记着的,到时一一为你们请功。”说完,张须陀又道,“顺便恭喜你一声,你把你的兄弟伙都完好无损的救出来了!”

“谢了!”

张须陀带着部曲策马驰过。

“咱们立这么大个功劳,就这么几句话打发了?”老四不满的坐起来,冲着远去的张须陀对罗成说。

“你还想怎么样?你那样莽撞行事,那是有违军法,就算把你砍了都不为过。”

“我们不也是立了大功嘛,那天我们虽失了手,可也砍了十来个贼匪。昨晚上,要不是我们帮忙,你们哪里可能袭破贼寨?怎么说,我们功劳还是比罪过多的。”

“这话留着等到时再说吧。”

罗成干脆往后一躺,在这战场上休息起来。

对他来说,这次的剿匪算是结束了,能不能抓到王薄王伯当,那是张须陀的事情,甚至能抓到多少贼匪,这都已经不关他的事了。

头有些晕炫。

天是那么的蓝。

太阳突破云层的摭掩,万缕金光射下。

“小五,我想吃烤肉。”

“五哥,我也想吃。”

小四拍着肚皮喊道,“他娘的,老子被关了两天,饿了两天,水米未进,昨夜又跟你们拼杀一夜,这一躺下,真是没半点力气了。”

“这哪来的肉可烤?”罗成哼了一声,依然是一动不想动。

“现在就是割条贼匪的腿来我都能吃的下!”老四又道。

躺了有盏茶左右时间,终于是感觉舒服些了。

身上的汗已经息了,风一吹,都有些发抖。

“哥,我来烧火。”

小六见状,主动的去捡柴烧火。

老贾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

“娘的,饿死老子了。”

他把自己头顶的铁盔摘了下来,往火上一架,“烧点水,煮点肉吃。”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变花样似的掏出一块又黑又硬的肉干,根本看不出是什么肉来。

“哪来的?”

“昨晚寨子里顺的。”

罗成笑笑,“你们这些跟过郡丞的老兵,是不是都特有本色,战场上能一边砍杀还能一边顺点吃的喝的?”

“为什么不?打仗可不是说着玩的,有时候打起来你根本不知道要打几天几夜,还是几月几年。所以啊,这得时候保持好体力,抓住一切机会填饱肚子。别说战场上有现成的肉啊饭的要顺,就是没有,也得忙里偷闲的抓点老鼠啊蛇啊的弄了吃,甚至实在没吃的了,那么野菜树皮,甚至就是死人肉那也得吃两口。”

这话他说的随意,罗成却听的心里直恶寒。

历史上吃人的军队并不少,围城断粮也是时有发生,不过他确实还无法做到他们那样三心二意,打仗还能顺带着解决吃食。

干巴巴的干肉扔在水里煮,也没有调味料。

老贾又变着花样似的掏出一块黑乎乎还发着酸味的布来,拿刀割下一小块扔进去煮。

“做啥呢?”

罗成拦之不及,只能喝问,饿半天了还想一会也分块肉吃呢。

“你小子懂个屁啊,这是醋布,拿醋和盐水煮过的布。前线将士出征打仗,携带调味料不便,都是这么个吃法,一人发一块醋布,等到吃饭的时候,割一块下来,扔到军粮里一起煮,吃的时候,便有盐有醋有滋味了。”

有醋布,也有盐布,有的甚至盐醋布一起。

老贾习以为常,罗成却只盯着那块在水里翻滚的黑布,看着不断的溶散出许多黑色物资出来,差点作呕。

正说着话,秦琼走了过来,他扔过来一个布袋。

“吃点干粮吧。”

罗成打开,却见里面居然是满满的一袋子的蒸饼。

“多谢二哥。”不用吃那黑乎乎醋盐布煮黑肉干,罗成深感庆幸。

拿起一个蒸饼,三口就吃掉了一个。

老四一见有吃的,立即就蹦了起来,一手抓了三个,到一边狼吞虎咽去了。

“吃蒸饼了,先填填肚子。”

罗成嘴里塞进第二个,然后把袋子提到小六几人面前。

分完蒸饼,罗成一手拿着一个蒸饼走到秦琼身边坐下。

“二哥,你受伤了?”

“一些皮外伤而已,打仗哪有不流血的,就是平时训练流血受伤那也是常有的事情。”秦琼看了眼自己的伤口,不以为意的道。

“二哥,可不能马虎,伤口不处理好,可是容易感染发炎········不,是容易风邪入侵的,我来帮你处理下。”

“小五,你还会处理伤口?什么时候学过郎中的金创医治之术?”秦琼有些奇怪的问。

第72章 缝针术

(感谢心情不好就挑错、霸道刀皇的打赏!谢谢!)

“五哥,这盐可以吗?刚从一个贼匪身上搜到的。”

杜伏威递过来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一把黑乎乎的粗盐。

盐很粗,颗粒很大。

尤其是泛着黄,有些还带着黑,这样的盐以前就是腌酸菜,都瞧不上。但罗成知道,此时大部份的人其实都吃这样的盐。

就这样的盐,还贵着呢,俗话说的好,斗米斤盐,一斗米的钱只能买一斤盐。

虽然品相差了点,可起码比起老贾那散发着酸味的盐醋布强的多。

“找顶铁盔来,再打点清水来,重新烧一锅水。”

罗成开始吩咐起来。

“辅三,你弄点木材来烧火,不是烧水,是烧点炭来。烧炭会不?”

“会,五哥,我会烧炭,以前我跟我爹烧过炭,只是烧炭太累了,赚不着钱。”

罗成打住他的回忆,“会烧炭就好,我也不要多少炭,你简单的生堆火,然后弄出点炭来给我就行。”

“三姐夫,你去那边找俘虏看看,瞧着身上有干净点衣服的扒一两件下来。”

秦琼有些不解的问,“这是要干啥啊?”

老贾正在吃着他那块醋盐布煮肉,“弄啥好吃的,还要烧水烧炭还扒衣服?莫不真要试试烤人肉吃啊?”

罗成指了指大家身上的伤。

“帮大家处理下伤口。”

“处理伤口?用的着那样吗?不是随便弄点草啊灰的土啊把血止住就行了吗?”

“当然不行,你这样瞎弄,很容易邪气入体,然后发热,最后弄不好就是说胡话、昏迷,甚至溃烂。别看这伤口小,有的时候一个处理不好,一个小口子就能让你截掉一只手。”

老贾突然不吭声了。

只是他看向罗成的眼睛很吓人。

“小子,你说的是真的,你烧点水就能防止这些邪气入体?”

“当然不敢说十成把握杜绝,但起码能减少个五六成。”罗成没有吹牛,伤口感染是很可怕的事情,据说在一战的时候,大量的士兵阵亡并不是直接战死,而是死于受伤后的感染。

而在古代的冷兵器战争中,据说阵亡士兵的一成不到,才是直接死于交战之中,更多的是死于伤口感染。

特别是在冷兵器时代,随便一点伤口,都往往容易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毕竟这个时候缺医少药,卫生条件以及卫生观念都落后,大家都不懂得如何防护。

“小五,你说要怎么办,直接说,我来给你打下手。”老贾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罗成有些惊讶的看着他,然后看到了他的那条独臂。

“没错,当年我随郡丞在西南征剿叛乱的僚人,我的手臂中了一箭,本以为没什么大事,可后来却红肿不消,到后来越来越厉害,还发脓。最后虽然出了大山,找到了营地里的大夫医治,可已经晚了,最后不得不把我的整条手臂都砍掉了。”

“若是你说的这种方法真的有效,那不知道对我卫府将士们有多大的帮助!”

罗成道,“这里条件很简陋,其实能做的不多,只能先做些简单的清洗包扎。”

“你不用跟我说的那么清楚,你先帮叔宝做一遍,我要看看效果。”他脸胀的通红,若是当年有个人能帮他处理下伤口,或许他就不会永远吊着一条胳膊了。

水烧开了,罗成把那包黑乎乎的粗盐扔进去煮。

“清洗伤口要煮盐做什么?”

“盐水能去邪消毒!”罗成简单的解释了一句。

粗盐杂质太多,因此罗成只能先自己动手提纯。

把盐煮了。

再把碾成粉的炭粉包起来,做成炭包过滤盐水。如此反复过滤几次之后,吸附掉一些明显的杂质,最后再次煮,直到煮干后得到盐结晶。

一群人都围在罗成的身边,他们一个个瞪大着眼睛看着罗成那复杂的操作。

当锅里的水烧干了,出现了一小摊洁白的盐粉后,他们脸都胀红了。

“盐,雪一样的盐!”

“天啊,盐还可以这样?”

老贾忍不住拿手指头往盐粉里一按,沾了点往嘴里塞。

“这盐不苦!”

“哪有盐不苦的!”老四嚷着,也跟着弄了点尝。

结果一尝之下,眼睛都快瞪出来了,“真的不苦,好像还有点甜。”

罗成白了他一眼,这盐其实在他看来还很多杂质,毕竟这过滤方法太过简陋了,盐不那么黑了,但还是有些泛黄,而且还是比较粗。

可在罗四他们看来,这盐简直就是大变戏法。

“这么雪白的盐,起码得翻上几倍的价才买的到呢。”他毕竟见过的世面多,再好的青盐也见过,可越白越细的盐就越贵,这个道理他更清楚。

罗四眼睛一亮,刚才那袋盐煮过之后变少了许多,但也没有少几倍的,而这盐这么一煮一滤,居然能多值几倍,那岂不是说,只要去买些黑粗盐来过滤,然后就能赚上好几倍的钱了?

这简直是个聚宝盆啊。

“老贾,这方法是我们老罗家的家传之秘,你看到了可不能说出去,也不准偷拿着去赚钱!”

老贾哼了一声,“老子是那种人吗?我更关心的是这盐水如何去邪消毒!”

“把这盐重新溶在热水中,然后等水温凉后再擦拭伤口,清除伤口里的污质。”

罗成让秦琼把身上的衣服脱了,露出那身古铜色的健硕肌肉来,一夜拼战下来,他的身上有七八处伤口。

好在多是些皮外伤,倒不是太严重。

不过没有及时包扎,伤口处虽然已经止血,可血痂模糊。

另一个铁盔里水也烧开了,罗成把一块剪下来的白麻布扔进去煮,又把自己的手用水洗干净,然后拿出匕首,清洗后放在火上烤过。

“这些又是干嘛?”

“清洗水,防止手上有邪毒沾染到伤口。那布和刀具也是一样,要清洗消毒!”

一切准备好,罗成先拿煮过的麻布为秦琼清洗伤口,洗干净后,又拿盐水再冲洗了几遍。

过程中,秦琼紧咬着牙,一声没吭。

“二哥,有几处伤口比较大,需要割掉一些烂皮肉,还有些要用针缝合起来,这样才能好的快些,你信我不?”

秦琼瞧了瞧那几处洗的很干净的伤口,“自家兄弟,有什么不信的,你尽管来好了!”

“什么什么?还要拿针缝起来?针缝皮肉缝衣服一样?你不是开玩笑吧?”老贾惊问。

“我不开玩笑,缝合伤口后,有助于加快恢复,也能够防止伤口外露,避免风邪病毒趁机侵入。”

“可我总觉得你是在开玩笑。”老贾咽了口口水道。

“是不是开玩笑,你最后看疗效就知道了!”

第73章 钱比命值钱

罗成低头在沉思。

老贾在看着,秦琼在等着,老四他们在围观着。

这事情惊动了很多人,独眼老王,没鼻子老赵,断指老张,一群老不死的都来了。

他们都想看看,这个年轻人究竟有何本事,居然敢夸口说他处理过的伤口,能够减少至少五成的受伤后邪毒入侵。

他们几个老不死的当年,都是百战余生,敌人的刀剑没把他们砍死,敌人的长矛没把他们刺死,可是在战场上活下来了,最后却还是因为伤口的邪毒入侵,最后成了残疾。

还有更多的人想过来围观,可白头发的独眼老王发了狠,说谁敢过来扰了罗成行医,他就要把谁的一只眼睛也挖了去。

没有人敢惹老王。

那群郡兵们在北城校场里训练的时候,几乎都见识过这老王的狠厉。他训练的郡兵,那个个都是脱了几层皮的。

“小五啊,你别着急,慢慢来。若是你担心你罗家的独门秘法被我们给偷瞧了去,那我们这就拿布给你围个幔子起来,我保证,绝不偷看,也不让别人偷看。”

罗成摇头。

这倒不是他突然想要秘藏,而只是他其实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啊。后世人对于医疗这块不陌生,但也仅限于医学知识的科谱和医学技术的发达。真正动起手来,普通人谁懂?

也就知道网上对照着瞎自我诊治,要么就是头疼脑热的去药店买点成药了。

至于处理外伤,顶多就是买瓶碘酒或者买几张创可贴了。

可现在,他却要拿着把刚烧过的刀子,要把秦琼那伤口边烂掉的皮肉给割干净,甚至还得缝针。

这可不是切菜割肉,这是在活人身上割肉。

“小五,我都等的不耐烦了,快开始吧。”

秦琼对着罗成笑了笑,“要是有点酒就好了,再摆副棋,一边喝酒一边下棋,估计就忘记这回事了。”

长呼了口气。

拿八斤六两的晨星锤砸人的时候,他没手软过。

把人砸的血肉模糊的时候,他也没含糊过。

可是现在,拿着把二两重的匕首,他却手有些发抖了。

“要不我来?”老王忍不住道。

老赵鄙视的瞪他,“就你那一只独眼,你看的清楚吗,别把人家叔宝兄弟的好肉给割掉了。”

“还是我来吧。”

深呼吸几次之后,罗成终于提起刀。

第一刀的时候总是最艰难的,他甚至割了好几下,都只是划破了一点点皮而已。

调整了几次,终于顺利的割下了一块烂掉的皮。

他全神贯注,一双眼睛只瞪着秦琼的伤口。

血又流了出来。

“伏威,擦血!”他冷声说道。

杜伏威赶紧拿着煮过的麻布过来擦拭掉流出的血。

足有半盏茶的功夫,罗成才把一处不过五厘米左右的刀伤口边的烂肉割干净,但也是割的参差不齐跟狗啃似的。

换过温热的盐水,反复的清洗创口,保证里面再无污质后,罗成拿起了针。

这是老赵随身带着的针,就是普通用来缝衣服的针,做为光棍老兵,衣服平时也是得自己缝的。

针烧红处理过。

线就是简单的麻线,也用开水煮过。

“真要缝啊?”

老贾眼睛瞪的大大的。

针插进去,再抽出来········

事实证明,其实罗成的胆量还是很大的,渐渐的,他甚至已经忘记是在缝合皮肉伤口,倒真感觉像是在缝个皮口袋。

速度越来越快,针线也好看的多。

“刀!”

当罗成拿刀把线打结割断,第一处伤口缝合完毕后,连秦琼也死盯着自己的这处疤痕。

“跟蜈蚣似的。”

“这样真能好的快点?”

“还得拿纱布先包扎,尽量别沾水,别用力,否则线容易开,而且伤口容易受污染。”

罗成继续缝合了两处伤口。

本来总共有五处伤口需要缝针,但最后秦琼为了验证罗成的缝合术效果,留了两处只是简单清洗包扎并没有缝合。

“感觉如何,有没好点?”老贾拉着秦琼问。

“没感觉到啊。”

“哪有这么快呢。”

老王头却一把拔开老贾,“老子也要来试试。”

“王叔,你没需要缝合的伤口啊。”罗成左右瞧了瞧道。

“谁说没有,你看这里,这里就需要缝合。”老王指着自己的一只胳膊道,那处明明是完好的,可下一步他掏出刀子,在那里一划。

顿时鲜血涌出,一道两三寸长的口子就露出来了。

“这不就有口子了,快给老子缝合!”

罗成差点要一口盐水喷死这个老不死的,哪有这样胡来的。

但最后无奈,还是只得给他也来了一个缝合术,好在有秦琼打底,他的手艺现在进步飞快,那针脚居然还很匀称,甚至有点美感了。

“都别再拿刀子自己割自己了啊,再割我也不缝。”罗成连忙声明,可是他的声明还是有漏洞。

老赵拿刀把老张割了刀,然后老张也割了老赵一刀。

“给我们也赶紧缝缝!”

“草!”

“谁他娘的再这样乱割,老子绝不会再管,我说到做到。”

“知道了知道了,赶紧的,老子们的血都快要流干了。”老赵老张在那里催,可是看他们那德性,其实倒像是在炫耀他们的伤口似的。

剩下的几个老不死的没得到机会,慢了一步,于是便在那里骂老王老张老赵三个老不死的太阴险,又骂那些贼匪太无能,居然没给他们弄出来个像样到可以需要缝合的伤口。

外面的郡兵只远远看着,也看不真切,只好像看到罗成让人把盐煮了,然后洗伤口。

“拿盐来洗伤口,这也太奢侈了,盐多金贵啊。”

“盐金贵,还是命金贵?”一人问。

“命!”

“对啊。”

可那人马上又道,“命没了可以再投胎,但盐可是得花钱的,钱没了就真没了。钱比命值钱,更金贵!”

“草!”

刚推开那群老不死的,想要呼吸口新鲜空气清净一下的罗成听到这句话,差点眼前一黑摔倒在地。

“你娘的谁告诉你这话的?”

“我爹从小就这样教我的,说钱比命值钱!”

“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你爹也是个人才,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二狗。”

“好吧,二狗,以后有没有兴趣跟着我混?只要你肯豁的出去命,我保你以后绝对能发大财赚大钱!”

“好!”二狗子居然真的应了!

第74章 你要什么赏赐

“郡丞要见你。”独眼老王道。说完他亮了亮自己的那只胳膊,大冷天的他非把胳膊上的袖子撕掉了,上面还蒙着块纱布。“我解开来看过来,伤口在愈合,没有半点红肿发脓的迹像,小子,你果然没有吹牛,另外,你针缝的不错,是不是以前学过针线活?”

“一天换一次药就好,没事别总揭开来看,小心没感染也变感染。”

“对了,郡丞找我什么事?”

“你难道自己不清楚?”

“你别忘记你和秦琼之前放掉王薄的事。”

“嗯,没证据别乱说话,否则我告你诽谤。”

留下独眼的老王在那撇嘴,罗成来到章丘县衙前堂。

此时章丘县衙已经被郡丞张须陀临时占据了,几十亲卫部曲接管了这里,连县令张仪臣进出都得经过盘查。

罗锋在堂前遇到张仪臣,打量着他,面色不错,心情也很好,见面就对罗成微笑着,倒不像是个顶头上司。他抬手拍着罗成的肩膀,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当初果然没看错你小子,前途无量啊!”

对县令的这番亲切动作,弄的也有些不及防。

才十六岁的乡民,半月前都还只是一个服役挖河归来的乡间少年,因擒贼而得县令赏识,破例得授捕快之职。

那个时候,张仪臣对他来说,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可这次回来,张仪臣对他的态度却又变了。

虽然才十六岁,可罗成毕竟两世为人,没有不知天高地厚,“虽暂调到郡丞麾下,但我还是咱们章丘县衙的人,我始终还是张县令的手下。”

“早晚你就要正式调到郡里去了,以你这次的功劳,估计这次过去就能升授个队正了。”

郡兵的队正不比府兵的队正,卫府的一名队正,起码是九品阶职,而郡兵里估计未必有阶授,但起码也是队正,得了郡丞赏识,授职给官是早晚的事了。

“我更愿留在县令手下办差。”

张仪臣笑了笑,“好了,你有这份心就行,到了郡里能记住我这个老上司就好,我也希望你能有出息的,以后在郡丞身边时,别忘记给我也多说几句好话就是。”

“这次剿匪真是漂亮!”他叹着气道。

章丘县也查知世郎,可查来查去什么都没查到。而人家郡丞一出马,这才几天时间,就已经彻底破获了这起大案。

这可真是一起震惊河南的大案啊。

知世郎数次抢劫官粮壮丁,更可怕的是他们并不只是一群毛贼,而明显是一群反贼。

张须陀出动六百余郡兵,先后击破五处山中贼营,又围灭了邹平青阳山庄和章丘王庄两处反贼据点。剿灭贼人破百,擒获反贼以及其家眷近千人,这份功劳,都足以上达天听了。

而他张仪臣不但没查出案子来,甚至自己治下出了王勇这个反贼头目,简直就是要命。

好在罗成本来是他县中捕快,派去郡中出差,被借调去剿匪立下大功,也算是为他挽回了点面子了。

········

“王薄和王勇都未能擒获,让此案留下了一点遗憾。不过如今各处贼窝据点都已经剿除,明日本官就要带郡兵返回历城了。”

堂上,张须陀在一份公文上签字盖印后,抬头开口道。

“那些被擒获的人会如何处置?”他问。

张须陀放下笔,端起桌案上的茶喝了两口,缓缓道,“知世郎此案,已经定性为谋反做乱,因此必须严惩。直接策划谋逆者,皆绞。参与者,流放三千里至敦煌,家眷者流放登州沙门岛!”

这是相当狠的处置。

“幕后之人查到了吗?”罗成又问。

“王薄和王勇皆在逃,虽然抓了不少人,可更深的事情,那些小喽罗并不知道。在未抓获王薄和王勇之前,案卷上暂时不会涉及更深。”

罗成点头,他也清楚这里面的水很深,涉及到的是都城那边的贵人。但凡涉及到权贵的事情,总是不好弄的,尤其是现在那两人还未归案的情况下。

茶杯里雾气升腾。

张须陀在雾气后面看着罗成。

“秦琼已经向本官辞行,说不日要返回登州军营复命。”

“哦。”罗成点了下头,这事他听秦琼说过了,虽然张须陀有意留秦琼,可秦琼毕竟是现役府兵。之前是查案临时征召,现在案子已了,自然得归营。

“本来我已经给来大将军写了信,想向他恳请把秦琼留下来。但是秦琼决心要走,此外因为他放走王薄之事,本官最终也还是打算让他回去。”

“若无此事,本来这次他立下了大功的。”

罗成听出些话外之音,放王薄走的虽然是秦琼,可他当时也是在场的,说来他也是有责任的。

“你们啊,太过年轻,有时做起来来还是太欠考虑了。罗成,本来我想此次案毕,就把你也正式调来郡中。可我现在想了想,还是让你留在县中再历练历练的好。”

“我明白。”

“你十分勇悍,这是极难得的,但有时你又跟秦琼一样不成熟。”

叹了声气,张须陀继续道,“本来以你此次之功,就算是为你请一个九品官阶亦是不能,但是········”

张须陀摇了摇头,“你还是先在章丘县安心历练吧。”

升官授阶是不可能的了。

案子一结束,借调也正式结束,哪来的再回到哪去。

不过官阶虽不会给,但钱财赏赐却不会少他的。

“你首战王勇虎,与秦琼等八人大破十八响马,又查明知世郎重要线索,这是大功第一件。你与秦琼、贾润薄等十三人夜查敌寨,获知敌人要跑军情,又潜入敌寨,制造混乱,迫敌慌乱溃逃,此是第二大功。”

“解救被俘郡兵罗四等,又解救出三百余被抓壮丁,这是第三大功。”

“追击贼匪一夜,击杀贼匪众多,这是第四件大功。”

“还有第五样,你的那个盐水清创伤口缝合术确实效果不错,以后军中推行,能大大减少战斗伤亡,这更是大功一件。”

“罗成,你有此五件功劳,想要什么赏赐?”

第75章 重赏酬功

“我不敢居功。”罗成说。

“有过则罚,有过则赏,不如此无以统兵。”张须陀的声音很沉稳,坐在县衙的堂上,他没有戴头盔,头发挽起扎一个髻,一支铁簪扎起,显得干练。

“你和秦琼放跑了王薄,所以我就不调你到齐郡,也不再给你请官。可你有五大功劳,也必须得赏。”

他啜饮了口茶。

放跑王薄而丢了本能到手的九品官阶,罗成心想着自己当初这个决定到底对不对呢?

不过他没有后悔,反正已经发生的事情后悔也没有用。

“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提,这是你应得的。”

罗成一时倒也没想好,不过这确实是一个机会。而这赏赐他也是应得的,毕竟是他们兄弟几个拿命拼来的。

“敢问郡丞,章丘王勇参与谋乱,他的家人和财产是如何处置的?”

“王勇在逃已被通缉,而王庄的王勇父亲等人,则早已被我派人查抄捉拿。王家财产抄没入官,家眷流放登莱郡沙门岛上。怎么,你要为他们求情?”

罗成摇头。

跟王家虽是邻居,但真没有什么交情,与王勇不过是点头之交,本来还想跟他交个朋友,但青阳山庄王勇躲着他,事后他还差点死在他们这群人手里,罗成可不会这么好心的还去替他们求情。

“不。”

“郡丞,我想提个要求。”

“你提。”

王勇家与我家本就是隔壁,隔着一条小溪相望。我家世代家贫,人丁却多,可我们长白乡向来地狭人广,因此家里田地极少。我想向郡丞求些田地赏赐,若是能得到王勇家的最好,毕竟就在我家旁边,也好照料。”

这个要求并不为过,张须陀听后哈哈一笑。

“我当是什么要求呢,当然可以答应你。”

军功自有一套计算方式。

罗成此次立有五大功,自然赏赐也多。

军功有跳荡功,也是先锋功,还有首级功。此外,还有按整个战况和战果来算的集体军功。

这些功劳又各分有几等,具体要按实际情况来评分。

每一个功劳最后又能有具体对应的钱帛赏赐,甚至功劳大还能升职授阶。罗成升官的机会已经没了,但赏钱的机会张须陀没剥夺他的。

甚至他放跑王薄这件事情,也只是他们私下清楚,并不对外宣称。

“你前后共计斩首级八级,另擒贼匪十五个,俘获马骡十七匹,以及其它物资若干·······”

张须陀拿起一张已经统计好的文书,对着罗成一项项的念道。

单论斩首数,罗成的反倒不多,这方面他连罗老四都不如,罗老四简直就是个人头狗,最喜欢抢人头,本来有好几个是罗成击杀的,结果罗老四最后还要去补下刀然后抢了人头。

有时候,罗成击倒贼匪后,也并不会非要补那一刀,只要敌人没有战斗力也就罢了。

不过斩首俘虏虽不多,但罗成的表现,却是能评的上最难得的跳荡和先锋之功,再加上几次小集体的团战,那都是罗成和秦琼带队,他身为队官,自然功劳更大。

这么算下来,已经很了不得的功绩了。

“功绩折合成赏,赏你铜钱百贯,赐绢百匹,余下功劳就折成田地赏赐如何?”

百贯钱,百匹绢,这都已经是极厚的赏赐了,看的出,张须陀真的是对他还不错,哪怕没给官,但这赏赐也弥补上了。

“谢郡丞。”

“就从没收王勇家的田地中,拔出一百亩赏赐给你吧。”

百贯钱,百匹绢,百亩田,远远超出本来应得的赏赐,罗成心里铭记。

“你的那几个兄弟,也各有赏赐,领赏之后,就都跟着你再回章丘县当差吧。”

出来堂外,又遇到张仪臣。

“小五兄弟,得了什么赏赐啊?”

“回县令,郡丞赏了百贯钱百匹绢外加百亩地。”

“没有给你许官?”

“郡丞让属下回章丘来继续当差。”

“不对啊,不可能啊。”张仪臣意外,“张郡丞对你和秦琼可是非常满意的,当着我面都夸赞了好几次呢。”

“属下没有说谎,确实如此。”

·······

相比起罗成丰厚的赏赐来,他那几个兄弟当然也各有赏,不过相对而言,就要差一些。

但是跟一般人比,依然是大赏。

罗四因为人头首级功较多,因此他最后得了五十贯钱,五十匹绢,五十亩地。

小六则是四十贯钱,四十匹绢,四十亩地。

周新、赵贵、杜伏威、辅三四个都是一样的赏,每人三十贯钱,三十匹绢,三十亩地。

另外,赏的绢钱都是直接就发下来了,而且一点没克扣。甚至原本以为发下来的会是扬州白钱,可最后到手的居然是肉好,四斤三两一千的正宗开皇五铢肉好。

除此外,那位发赏的参军事还笑着告诉他们,“之前给他们的明光甲、两当甲他们也可以保留,甚至在郡里领的弓弩刀矛等都能保留,只需在县衙甲仗库记录一下就行。

“郡丞发话,给你们每人再赐一匹马。”

马就是那次歼灭王勇虎十八响马时夺的军马,每人一匹。

这些都是额外的赏赐了。

其余的诸如,罗成他们自己缴获的那些金银细软之类的,也没有人来找他们问,明显就是默许归他们所有了。

“小五,我发财了。”

罗老四抱着一堆的绢帛,脚下还有一堆的肉好五铢,嘴里还咬着一张五十亩地的田契卷轴。

“我发财了。”

他脸都胀红了。

“五哥,好多赏钱啊。”小六直接把四十贯钱挽在了身上,足足一百多斤重铜钱都挂满了身。

罗成对那些钱帛倒是没太关注,他先检查了自己的那张地契,然后把小六和老四的也检查了下,发现他们三人的赏田加起来一百九十亩,果然都是隔壁王庄王老鬼家的,当下长舒口气,这可都是好地啊。

这才是最有价值的赏钱。

“看到二哥没?”罗成收起笑脸,在衙外寻了一圈,却没见到秦琼。

“叔宝已经走了,回齐郡了。”老贾摇摇晃晃的走过来,瞧了眼罗成他们脚下的那些钱帛,“让人羡慕啊。”

“你难道没有?”

“有是有,可没你们丰厚啊。”老贾说道,“不过虽然老子钱帛没你们拿的多,但老子官升了,现在是旅帅了。”

“恭喜啊,贾旅帅!”

“本来你小子也起码是要授个队正的,谁要你小子立场不坚定呢。”老贾拍了拍罗成的肩膀,有些替他遗憾,钱虽然是个好东西,可哪比的上官阶更诱人呢。

第76章 捕头

“郡丞真不带你回郡中?”张仪臣开口问。

“嗯,他让我留下再历练历练。”

他在茶水的烟雾里眯着眼睛打量了罗成一会,“你说实话,到底是为何?”

“其实原因很简单,上次攻打青阳山庄,我们擒获了知世郎王薄。然后郡丞让我和秦二哥押送他回邹平,结果半路上他跑了。”

“明白了。”张仪臣点了点头。

以秦琼和罗成一个勇一个猛,押一个五花大绑的王薄,不可能让他跑掉。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们放掉了他,以他所知道的,秦琼和王薄的关系来猜测,这是极有可能的。

“留下来也好,我身边正好缺你这样的干将。”

“其实你也别灰心,郡丞虽说没带你去郡中,可也给了你这么多赏赐,这可是份难得的厚赏,这说明什么?说明郡丞是真的很看中你的。你呢,安心留下来,跟我做几年事,以后还是有机会的。”

“多谢县令赏识。”

“你来当捕头吧。”张仪臣饮了口茶水,缓缓说道,“虽说你年轻的过份了点,可以你此次在剿匪中的表现,堪称抢眼,绝对能让人服众。咱们县中的那些捕头虽然资历老,但都是些混子,正需要你这样的年轻人来扛大梁。”

捕头也只是胥役,连吏都还混不上。

但能在一县任捕头,也是有头有脸,甚至对于县令来说,这也是个极重要的职位,任用得当,那对他的一县治理有极大的帮助。

“罗成不敢受此重任!”

他当捕快还没几天呢,甚至没在县衙真正上过一天班,现在突然要当捕头,只怕那些老捕快们以及他们的帮闲,没一个肯服。

现在这样其实也挺好,很自在。

“我捕快都还没有干过一天,捕头我干不了。”

张仪臣也不生气,笑着放下茶杯,起身,“那这样,你先好好考虑一下。我呢,干脆给你放个小长假好好在家休息一下,等假期结束了,你再来跟我说决定。”

出来,罗成跟兄弟几个说放假了。

“啥意思,被抛弃了?”

那边走过来几个中年男子,为首一个却是县中的捕头樊虎。

他歪着膀子摇摇晃晃走来,腆着个大肚子,手里按着横刀,似笑非笑的道,“罗老弟啊,你这次可是出尽了风头啊,杀的人头滚滚,好不威风。听说还把王家灭门,夺了人家的家财,啧啧啧。”

他身边的是副捕头铁奎。

铁奎长的五大三粗,手里拎着根铁莲,问,“怎么的罗五兄弟立这么大功,没留到郡城里当官啊。”

“是啊是啊,按说这么大功劳,怎么也得授个旅帅啊,要不也得委个县尉才是啊。”另一个副捕头任忠道。

几个捕头大笑着羞辱罗成。

长的矮胖的副捕头连明说罗成是抢了郡丞身边军官们的风头,所以大家都不待见他,因此最后便被抛弃了。

“罗五兄弟不去郡去了,那咱们这章丘县丞小庙怕是容不下你这大佛啊。”樊虎酸溜溜的说道。

他是捕头,在这县衙呆了几十年,从帮闲到副捕快,再到捕快,然后一直坐到今天捕头这个位置,那是花了一生的精力的。现在罗成小小年纪,直接提为捕快,这次又走狗屎运立这么大功,如果他不去郡城,那捕房里面,只怕他就要抢老大的位置了。

“虎爷怕是还不知道吧,咱们县令已经放了罗五的长假了,还不知道哪天才能再回来呢。”一个瘦高个捕快在一边道。

罗成跟着笑了几声。

这些家伙啊,真如坐在井里的蛤蟆一样,只盯着肚皮前的那点点地方,就算仰头看,那也只看到了井口大的那么一片天空而已。

对于这些守旧又无能的老油子,他没什么兴趣多聊。

出来后见到兄弟几个,把情况一说。

老四炸刺了,“凭什么?咱们拼死拼活,出生入死,到最后就只得这么点钱帛田地赏赐?”

“赏赐可不少。”

“钱帛田地虽不少,但官职呢?”

老四梗着脖子道,“老贾都升旅帅了呢,你怎么也得升个九品队正啊,那像我,不也得升个从九品队副吗?”

“得了,别瞎嚷嚷了,别不知足。收拾收拾,准备回家吧。”

老四愤愤不平,觉得自己的官帽丢了。

“你给老子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得罪郡丞了?”

“你给我嘴巴放干净点,老四!”罗成把老四两个字重重的说了遍。

老四终于声音小了点,但还是有点不依不饶。

“你冲我嚷什么,要是你不服,那你直接找郡丞去。你要有本事,能让郡丞给你个旅帅,我也只会恭喜你!”

“我不是为咱们觉得不平嘛。”

罗成懒得理会他,牵着马走了。

小六他们都跟上了,老四最后只好嘟嚷着跟上了。

先把之前在县里借的马还了,然后牵着郡里赏的马,满载了肉好和绢帛离开。

满满一驮的钱帛,一行六人走在街上,还真有一种极为招摇的感觉。

盔甲和弓矛等都已经存入了甲仗库,这些虽然已经交给他们了,但甲弓矛这些都是属于比较管的严的武器,没有任务时还是存进了甲仗库安全些。

他们只留下了横刀这样的短兵,另外各人的那件专属武器还是留下了。

“五哥,我想买点粮食再回去。”杜伏威牵着马对罗成道。

“好啊,我也要买粮呢,一会顺便还要买点肉,天冷了,还要再买一二十斤的丝绵回去做袄子。”

于是大家便调转方向,奔向市场。

一路上,路上看到这一驮驮的钱帛,无不睁大了眼睛,可大家也知道,这几位那是剿匪的猛人,据说六人一共砍杀了几十个贼匪,才换来这么多赏赐。

哪怕眼红羡慕,也没有人敢打他们的主意一下。

毕竟这六人,还都挎着横刀,提着长兵呢。哪一个不是杀气腾腾的?

来到市场。

辅三直接冲着卖羊肉的屠夫喊道,“给我弄两只羊来,一只要现宰,把肉切割好,另一只宰杀后不用分割。”

杜大听了,走上前去,“按我三哥的吩咐办,多少钱我来付。”

“这钱怎么能你付?”

“当然得我付,三哥你之前偷羊给我吃,自己却差点丢了条命,这个情我永远记得,今天兄弟就请你吃羊,怎么,不行?”

辅三哈哈一笑,“行,当然行。”

小六在一旁道,“五哥,我想买牛,买两头。”

“行,没问题,咱们买牛,买两头大耕牛。”罗成拍着他的肩膀同意。

第77章 罗士信

八月十五。

又是一年中秋月圆之日,家人团聚之时。

长白山下,南山村,罗家。

简陋的竹篱小院焕然一新,门前整饬的份外干净。连屋顶的茅草,都已经换上了今年新割的。

进门口南边房的那间小屋里,还传出叮叮铛铛的声音。屋顶的烟囱,一股青烟悠悠的升起。

因为这响声,因为这烟,在秋日的午后,便让人份外的熟悉。

“五哥,咱家的打铁炉子又响起来了!”

小六望着那烟,听着那响,突然面露兴奋之色,“定是咱阿耶回来了!”

自罗家父子几个服役外出后,罗家这个经常叮铛响着的铁匠铺子便熄火了许久了。

“阿耶!”

小六兴奋的快步冲向小院。

院里的打铁声音停了下来,然后有脚步声传来。

门吱呀一声推开,一道人影显现,他一脚高一脚低的走到院里,瞧竹篱外望来。

风忽的停了。

同一时间。

那汉子抬起头来,他的脸完全的显露出来。

“阿耶,你回来了?”

小六兴奋的推开竹篱门,站在了老汉面前。

“小六回来了?”

“嗯,四哥和五哥也回来了,还有三姐夫和四姐夫一起,另外杜大和辅三也一起回来了。”

罗老汉拍了拍小六的肩膀,“你又长高些了,嗯,还长结实了。”

“阿耶你瘦了。”小六拉着父亲的手,左瞧右看。

罗成拉着老四走过来。

“阿耶!”

“嗯,都回来了。”罗老汉对着两个儿子点了点头,“早上你娘还说你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这下正好,中秋节,咱们一家也算是团聚了。”

这时屋里又有人出来。

却是罗大和罗二扶着罗母,带着妻子和小妹一起出来迎接回家的罗成他们。

罗老汉长的很高,骨架粗大,但人很瘦,瘦的跟竹竿一样。头发花白,脸也干枯,就跟老树皮一样。

不过看到几个儿子回来,还是面露笑容,只是没有像小六那么流露外表。

罗大罗继祖今年二十五岁了,面容像极了罗老汉,同样高瘦高瘦,面对着许久不见的兄弟几个,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话。

而罗二罗承宗则稍壮些,面容更似罗母多些,有张黄脸。见到罗成,笑着道,“回来就听你二嫂说你现在出息了,如今都是县衙的捕头了,小五,出息了,替咱老罗家涨脸面了。”

罗成笑着上前一一打过招呼。

“三哥呢,没回来吗?”

罗老爹道,“回来哩,我和老大大前天回来的,老二和老三是昨天一起回来的,不过老三一早去你几个姐家里去了,送点节礼过去,我顺便让他把你几个出嫁的姐妹接来一起过个中秋。”

“一家人终于团聚了。”

“嗯,上头也算是终于发了回仁心,让我们这些人都赶回来过个中秋。”

“阿耶,回来就不用再走了吧今年?”

“不用了,今年算是服完役了,不过明年说不定还得要去。”

老四有些显摆似的牵着他的马上前,“爹,你看这马,我随郡丞剿匪立功赏的,还有这马上的钱帛,五十贯肉好,五十匹绢,还有隔壁王庄王老财家的五十亩地,都是郡丞赏的,本来说不定还能授个九品队头呢,也不知道老五怎么回事,惹恼了郡丞,结果官丢了。”

一边说,老四一边把马上的铜钱和绢布取下来,一串串一匹匹的堆在门前。

罗老汉眉头抬了抬,弯腰翻看了下钱帛,又看了看老四腰间的横刀,还有他身上那皂色的袴褶。

“隔壁王庄的事我也听说了,前几天就来了好多郡兵围了庄子,哎,他们家那个三郎怎么就惹上这等事了,参与谋反,好大的胆子啊。”罗老爹对王家很熟,以往还跟王家借过钱借过粮。

“他们王家其实不是咱们这里人,祖籍是河东的,后来王老财的父亲在齐郡做过官,他是家中庶子,后来便干脆就在这边落地生根,开枝散叶,平时为人节俭,几十年下来,倒也是攒下一笔不小的家业,想不到临老了,结果被个不肖子孙给误了。”

“爹,那王老鬼平时最是为人苛刻,借他点钱粮,那都得是高利。这种人本来心就黑了,如今也算是老天报应。这次我们三兄弟可是赚着了,老五得了一百亩好地,我得了五十亩,小六得了四十亩,全划的他王家的水浇好地呢,足一百九十亩。”

之前罗家有六十亩地了,上次罗成又分了二十亩,再加这一百九十亩,罗家便一下子有了两百七十亩地。

虽然一家有十一口人,但这么多地在长白乡都能算是个小地主了。

罗母过来拉着老五和小六左瞧右看,生怕这几个儿子在外剿匪哪里伤到碰着了。

“你说你们去县衙当差,怎么就跑到郡里去了,结果还去剿匪平反贼,这刀枪无眼,要是伤着了可怎么办啊。”

“娘,我们这不是没事嘛,还立了功得了赏呢。”罗成笑着对罗母道。

老四不乐意的道,“娘,就老五老六是你儿子怎么着,我不是啊?我这么大个人站在这,都瞧不见?”

“你知道你这么大个人杵在那了,娘能瞧不见,早看见你活蹦乱跳的了。”罗母白了老四一眼。

“娘,我没事,老五老六更没事,尤其是老五,更是屁事没有一点。对了,他现在大名叫罗成了,新来的郡丞给他取的名字。”

罗老汉点了点头,“罗成,这名字不错,哎,也是我耽误了,你们兄弟俩都这么大了,我都没给你们取个正经大名。罗成罗成,是不是成功之意?”

“嗯。郡丞说是马到成功之意。”

“这名字不错,既然是郡丞所取,那你就用着。男儿有名还要有字,本来待你加冠之时再取表字,不过现在既然有了字,你又已经在县衙当差,那我就替你也取个表字吧,罗成,罗成。”

老汉念了几遍,“罗成,字士诚,小五啊,就给你取表字士诚!”

罗成,字士诚,倒也还不错,罗成便点头谢过父亲赐字。

“小六啊,要不你就叫士信吧,士诚士信,刚好。”罗老汉给五儿子取完表字,结果顺带着把老六的名字也取了。

“老大继祖,老二承宗,老三嗣业,老四存孝,老五叫士诚,小六就叫士信。”罗老汉捋着胡须说道。

罗成站在那里发愣。

小六叫士信?罗士信?他叫罗成?这关系怎么听着有点乱啊。不应当是罗成字士信吗,怎么罗成的弟弟叫士信?

不过他突然又想到一事,一般的乡下人是想不出这等的名字的,而老爹给六个儿子取的名字,却都不一般,这么说来,老爹似乎好像也并不是一个普通人啊。再联想到,罗母当年那也是历城秦家的女子,再怎么是旁枝,可也不应当是老爹这样普通的农夫能取的到的啊。

这里面,似乎还有什么故事啊。

“谢谢阿耶,我以后有大名了,我叫士信,罗士信。”小六高兴的喊道。

第78章 战火

“阿耶,这是三姐夫赵贵,这是四妹夫周新,都是咱们本乡人。”罗成见疤面两连襟有些拘谨的站在一边,忙招呼着两人上前来。

老爹打量了两个女婿一眼,然后伸出蒲扇似的大手掌在两个女婿的肩膀上都重重的拍打了几下。

“嗯,都还不错,身子骨挺结实,长的也算高大。”

“阿耶!”

两人赶紧上前跪拜。

“起来吧,虽然你们成亲的仓促了些,我也没在家。但这个事情既然是你们丈母娘同意的,那就算是经过媒灼之言父母之命,是合礼合法的。我罗老汉生了五个女儿,之前嫁出了两个,挑女婿就一个标准,一要身体好,二要人勤快本份,再一个就得是能疼妻儿子女。”

“是是是。”两人都连连点头,站在那里老老实实的。剿匪之时,那种拼命的悍勇全然不见半分。

“阿耶,当初娶三娘的时候,我家里穷,只拿的出五斗谷子做娉礼,幸三娘不嫌弃我家穷,还愿意嫁过去。到了那边,照顾家里,侍奉老母,十分贤惠。上次五郎回来后,还特意送了十贯钱过来,说是补给三娘的嫁妆。”

“这事小五做的没错。”罗老汉点头,虽然罗家依然不富裕,但他不想亏待女儿。

“阿耶你听我说,之前我家确实只有那样的条件,如今我跟着五郎做帮闲,上次又随小五参与剿匪平乱,跟着沾光立了些功劳,也得了不少赏赐。有三十贯钱和三十匹绢,另有三十亩田,我愿拿出三十贯钱和三十匹绢来,做为补给三娘的娉礼。”

“阿耶,我也愿意拿出三十贯钱和三十匹绢来做四娘的娉礼。”周新见状,也连忙表态。

罗老爹呵呵一笑。

“你们真舍得?”

“没啥不舍得的,这是应当的。”

罗老爹收起笑容,对两个女婿不由的刮目相看了。之前回来后,他听妻子说起家里困难时不得已把两个女儿嫁出去了,就为了那一斗谷子,听后他发了通火。

后来听说两个女婿虽穷,可人还不错,婚后对女儿也还好,也就慢慢的息了火。再听到罗五得赏回来后,一个姐妹补送了十贯嫁妆后,对这个儿子极为称赞。

现在看到两女婿,居然把得的三十贯赏钱赏帛全拿出来要补娉礼,说实话,他是真的意外,又高兴。

他高兴不在于这些钱,他不是贪钱之人,钱是死物,够用就好。他高兴的是这两女婿表露出来的态度。

“三娘和四娘真的选对了夫婿了,这份心意我收下了,但这钱帛我不能收。漫说现在小五小六他们几个出息了,家里条件好了。就是没这条件,我也不能收你这么多,我是嫁女儿,不是卖女儿。”

“阿耶,这是我们的心意。”

“阿耶,不如你就收他们各十贯钱和帛,然后咱们家给三姐四姐补办一个隆重正式的婚礼,婚礼时再把这钱帛做为陪嫁送到两家,如何?”罗成提议。

这样一来,既有面子也有里子。

“嗯,可以。”罗老爹想了想便觉得五儿子这个主意不错。

老四见老爹心情好,便趁机道,“爹,我想娶靠山村刘屠夫的三女儿。”

“刘屠夫的女儿?”老爹脸一沉,“不行。”

“为啥?”

“你爹我以前跟刘屠夫打过架,是仇人,你不能娶他的女儿。”

罗老四面对这个理由哭笑不得,“这都哪年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你还记着?”

“反正这事没的商量,你要娶妻,我跟你娘再找媒人给你寻一个好女子就是。”

·······

罗成他们带回来许多钱帛,又带回来了不少县里买来的粮食肉菜等。

家里气氛更高喜悦,杜伏威的母亲病也好了,带着杜小妹一起帮着切羊肉。这些天寄于罗家,虽说罗家人好,可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现在杜伏威买了两只羊回来,这顿饭便相当于是杜伏威请的,于是两娘俩切菜的时候声音都不觉得高了几分。

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一只羊在县城里已经剁成了大块,现在妇人们再改刀切细,另把县里买来的鸡鸭鱼肉等一起宰杀切割,好不热闹。

罗母一边忙着指挥,一边还不忘记数落罗成他们几个太大手大脚了。

“都不是正经过日子的,有钱就大手大脚,不知道省着点花。买这么多菜,该花掉多少钱啊。”

“嫂子,孩子们得了赏,高兴,你就由着他们这次了。”杜母笑着道。

女人们在忙着切菜洗菜,男人们则坐在院里聊着天。

罗老汉说自己跟老大在涿郡打制军械的经历,“真要准备打仗了,这次肯定是打大仗,你不知道涿郡那边有多少人在打造军械,打造的各种军械堆积如山,存满一库又一库········”

“明年还要继续打造呢,据说要准备好一百万大军用的军械。”沉闷的老大罗继祖说道。

“一百万大军用的军械?打个高句丽,用的着那么多大军?”老四喊叫。他这次跟着剿匪,也打了几仗了,可是每次不是二三十人的规模,就是几百人的规模,在他眼里,六百郡兵围青阳山庄那一次,就已经是极大的战事了。

一百万人?他无法想象,那得有多少人,这仗怎么打?哪有这么大的战场,铺也铺不下这么多人啊。

“你三哥是在登莱回来的,他在那边造船,据说打造了几百艘战船,征召江淮数千的船手在那边训练呢。到时大仗一开打,朝廷要派十万水师跨海远征高句丽。”

“跨海远征?”

一群人都在那里惊叹。

只有罗成很安静的坐在那,他知道这些传说都是真的,现在是大业五年秋,等大业七年东征就要开始了,那时真的是发兵百万,而且也是水陆并进。

“你们去做捕快也好,做了捕快这样就不用去打仗了。”罗老爹说道。

“爹,打仗有什么不好,能立功啊。我们这次就剿灭一伙小反贼,都得了这么多赏呢。这要是能参战灭掉高句丽,这得分多少赏?到时说不定就真能当上官呢。”

罗老汉直接一巴掌拍在了老四的脸上,“闭嘴!打仗打仗,打仗是要死人的,你年纪轻轻,连个媳妇都没娶孩子也没生,就想着打仗,你浑账!”

老四被拍懵了,脸火辣辣的疼,不知道老爹为何突然发这么大的火。他去剿匪回来,也没见老爹有那么大的意见啊?怎么一说参军打仗征高句丽,就生这么大气呢?

第79章 嗣业

“三哥,为什么见面就打我?”

“为什么?你还问我为什么?你个王八蛋一回到家就惹事,没有小五那样的本事,却也想逞强学小五,你想找死就自己去,为何还要把小六拉上,连三妹夫和四妹夫也要拉着?三妹四妹才刚嫁人,你就想让她们守寡吗?”

“我怎么是逞强,怎么就是带他们送死?我这是带他们立功,挣富贵。还有,凭什么老五几次带我们逞强冒险就行,老子冒险一次就不行?老子带着他们不但没有送死,还挣了这么多的赏钱和田地呢!”

“三哥你别打了,再打我就要跟你翻脸了!”

“你还跟我翻脸?你还翻天了,王八蛋浑账家伙,我不在家就真没有人能管的了你了。今天我不仔细抽一抽你的筋,你还真的就不知道马王眼到底几只眼,不知道咱们谁大谁小了!”

“哥,你大,你大还不行吗,我真是服了你了,三哥。”

九月的中午,蓝天白云,天气微凉。

一个高大的英武青年,正拿着鞋底狠狠的抽打着另一个高瘦的青年。

两青年都身着白色布衣,但是高瘦的青年却被那个魁梧的青年揍的连连求饶。

旁边,围着罗成一大家子,只是大家都只是围观着,却没有人上来帮忙。

挨揍的人是罗老四,揍他的是罗老三。

“以前咱家就三哥能管的住四哥,现在除了三哥,五哥也能管的了四哥了。”小六手里握着根猪筒骨,啃的满嘴流油,一边吃肉一边不忘跟自己两个兄弟杜大和辅三点评。

“我还以为只有五哥能管的住四哥呢?”辅三惊叹连连。

“哪里啊,以前五哥可管不住四哥,而且五哥还老被四哥欺负。就三哥管的住四哥,说来也怪,四哥打小说怕三哥,三哥眼睛一瞪他,他头皮都麻的。在我们家,四哥除了叫过三哥为哥外,对大哥二哥都从来都是称老大老二,以前对我和五哥更是呼来喝去的,家中一霸。但只要三哥,四哥就不敢胡来。以前我们被四哥揍了,就告诉三哥,三哥就会帮我们揍四哥一顿。”

那边,罗老四被老三罗嗣业已经揍的不停求饶,但老三根本不理会他,一只手死死的把老四摁在地上,一只手拿着一只布鞋死劲的抽他。

“你个王八蛋,我几天不在家,你是越来越混账了,今天不好好教训你,以后你还不知道要怎么的上天呢!”

“三哥,别,别打了,我给你十贯钱,行不行?”

“我打你个十贯钱!”

“二十!”

“我打你个不长记性!”

“三哥,求你了,别打了行不,我把我的赏钱分你一半。”

老三却根本不理会,足足抽满了三十记鞋底子,才把鞋套回脚上。

“老四啊,你现在又没分家另过,你的赏钱自然也是咱们家的,因此,你的赏钱一会统统交给咱娘保管,以后要用钱,你可以找我,我替你跟娘要。当然,得是有正当理由的花销。”

罗存孝一脸的丧气。

其实他刚才想反抗来着,可不知道怎么的,三两下就被老三按倒在了地上。打小,老三嗣业就长的粗壮,几兄弟里他最魁梧高大,他们两个相差才一岁半,打小就是冤家,隔三差五总打架,但是打到十岁的时候,他就被老三彻底的打服气了。

从此以后,他见到老三总感觉骨头都是酸的,老三瞪他一眼,他头皮都发麻。

本以为,如今他也是杀过人的狠人,想想终于能翻身做主人了,结果老三一见面就是一顿抽,立马把他又抽回原样了。

以前被老三压,还能欺负欺负下小五小六,也不把老大老二放眼里,可如今不但老三依然压着他,连老五也都不把他放眼里,甚至还揍过他,就连小六,有老五罩着,他也不敢欺负了。

如今老三又还这样,这他娘的日子以后还怎么过啊。

“三哥,差不多就算了,旁边还有不少乡亲们瞧着呢,给四哥留几分面子。”罗成见老三已经穿好了鞋,这才慢悠悠的走出来假意劝导。

老三转身,伸出蒲扇似的大手在罗成的肩膀上狠狠的拍了几巴掌。

“小五啊,你终于长大了,才相别不过半年多点,想不到你如今居然有如此变化。你知道我回来后,听说你的那些事情后,最惊讶的是什么吗?不是你如何擒了蓝面鬼,也不是你当上了捕快,我真正惊讶的是你居然敢把老四揍一顿,还能将他揍的服服贴贴的,真了不起!”

罗嗣业长的极魁梧高大,罗家六兄弟里最高的,今年不过二十二岁,但是却比罗成整个高大了一圈,起码两米的身高,粗壮的跟头公牛似的,一脸的络腮胡子,长的跟罗铁匠相差很大,不过一双眼睛却让人看的很亲近。

“还是出去长见识,古人说的真没错,小五你去了趟汲郡,回来就已经完全成熟了。我去了趟登莱,也算是大开了眼界,连老四去了趟洛阳,回来都变化不小。”老三一面感叹着,一边拿手拍打着罗成肩膀。

“小五啊,老四那样的人你都带着做帮闲,你三哥打小就罩着你,你总得拉上我吧?”

罗成笑笑,“三哥的本事,做个捕快帮闲有些屈才了吧?”

“三哥能有什么本事啊,顶多就是长的高大点,跟你最近做的这些事情来可是差远了。”

这时,罗老爹一瘸一拐的从院子里走出来,瞧了眼还躺在地上的老四,又看了看正跟罗成聊的欢的老三,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差不多就得了,准备吃饭了。”

老四坐起来,“爹,三哥他打我。”

结果老爹只是道,“打的好,打死了活该,你这种混账死一个少一个,别以为你不跟我说我就不会知道了,差点连累了小五他们,你个蠢货!”

老四不乐意了,“凭啥小五乱来就行?”

“小五什么时候乱来了?他那是有勇有谋,谋定后动,你呢,你是无谋匹夫,莽撞胡来,能一样吗?”

老四气的双手锤地,可没人理他。

“吃饭吃饭,老四一会记得把你赏的绢钱都拿过来,不得少一个铜板!”老三边走还边回头瞪了老四一眼说道。

老四硬起脖子想抗拒,可最终嘴巴张了张,只是吐出有气无力的一个哦字。

第80章 聚伙

(第三章送上,加更了!)

小院里的桂花树缀满金色的花朵,飘散出阵阵沁人的桂香。

今天天气好,罗家便在院里桂花树下摆下了几张长桌拼在了一起,罗家一家人从未有过的整齐。

出嫁的四个女儿都带着夫婿和儿女回来了。

远在郡外服役做工的罗老铁匠回来了,老大和老二回来了,老三老四老五也回来了,再加上在家的老六,罗家的爷们今天都没缺席。

加上嫁入罗家的老大媳妇老二媳妇,以及还未出阁的五娘。

小院的长桌已经围满了。

罗老爹看着一大桌子人,非常的高兴,一向不苟言笑的他破例的让小六早早去买了坛子酒来。

“一家团聚,今天高兴,我得喝两杯!”

“老头子,我也高兴,也陪你喝两杯。”罗母也道。

罗成惊讶不已,想不到罗母也喝酒。

酒是水酒,粟谷酿造,度数低,纯度也低,酒发浑,泛黄,甚至里面还有没滤干净的酒糟,酒里还有些酒蚊子。

这样的酒喝起来味道并不好,但价格却不便宜,以前罗家的条件是喝不起酒的,就算逢年过节罗家也从不会买酒喝,自家收的粮食更舍不得酿酒。

“都喝!”老三嗣业捧起酒坛,给罗父罗母各倒一杯,然后给老大老二也倒了杯,最后给自己倒满。

老四瞧了瞧老三,“哥,应当买点好酒的。”

结果老三一瞪他,他立即不说话了。

每人都倒了一碗酒,连几个女婿也都倒上了。

大姐夫周德威,家距南山村二十里,家里有四十亩田,算是个自耕农,日子过的还算可以。

二姐夫二子明,算是罗家儿子女婿里唯一书读的多点的人,曾经还被郡里举过贤,去大兴城参加过科举明经考试,虽然最后落第,可毕竟也算是读了许多书的人,他的祖父甚至还曾任过州参军,虽是个七八品小官,可毕竟也曾经是官宦人家,只是到了二姐夫这辈,人丁单薄,家道中落了,他家里也没田地,就是给人做西席先生过日子。

日子过的倒还比罗家要强一些,人虽有些文酸,但对岳家其实还算可以,逢年过节的从没少过节礼。

这两个姐夫也都才三十出头,以前算是日子过的不错,来到岳家其实也有点优越感的。但这次,他们敏锐的感觉到了不一样,罗家人的精气神大涨。

本来老三来请他们回家时,还以来是有事相求,结果谁知道一进门,老丈人先是给了他们一人十贯钱,说是补以前大娘和二娘出嫁时少的嫁妆。

一串串的铜钱,整整十贯,还真让他们给惊到了。

等听完老四那通吹牛后,他们对罗家如今的变化算是有了些初步的了解了,罗家真的发达了。

如今罗家光是田地就有二百七十亩之巨!

更别说,铜钱绢帛都还有价值几百贯的,老铁匠家现在是南山村首富,甚至在南山里,都能算的上是首富了,前首富王老鬼刚犯事被抄查了家,现在不少家业还已经落到了罗家手里了呢。

“爹,我打算再买点地!”

罗成喝了口水酒后,就不打算再喝第二口了,这玩意根本不能算是酒,酸的,还带点苦涩的味道,甚至还掺了点不明不白的味道在其中,他从没喝过这么难喝的酒,简直比汇园果汁掺洋酒还苦还难喝。

连啤酒都比不上,差太远了。

“买地?”罗老爹抿了口酒后问。

“爹,我是这样想的,咱家现在虽然有二百七十亩地,但咱们这么一大家子人呢,这点地其实不多。再一个,我们这次得了些赏,加起来也有一百九十贯钱,一百九十匹绢,另还有战场上的一些缴获,手里现钱不少。这些钱留在手里也没什么用,倒不如置办些田地。王家不是出事了吗,他家的地多,咱们正好可以趁机买进些来。”

大隋对无官无爵的百姓占田是有限制的,无勋无爵无官无职的百姓,一丁最多只能拥地百亩。

这百亩限额还得把朝廷授的田算在内。

不过长白乡本来就从没有足额均过地,因此老罗家如今是五丁男二中男,他们家的田额实有六百亩,五丁各一百亩,两丁男各五十亩。

现在他们有了二百七十亩,最多还能买入三百三十亩地。

一般情况下,买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首先你得有钱,其次还得有地可买,再其次你买了地还得能耕种的过来,朝廷对于占地却不耕的现象也是查的很严的,一经发现,惩罚很重。

不过罗家一大家子人,就算有六百亩地也种的地这来,毕竟这年头是广收薄种,甚至南山村这样的地贫山村,还要搞轮耕,甚至还得拿出部份田地来种桑种麻。

“王家的地向来都是些好地,地价不便宜,而且这么好的地,官府收回去了也未必愿意卖!”

老爹想了想道。

对于一个农民来说,有钱了买地是最自然而然的想法,这就跟到了后世的时候,手里有点钱,就总想着再付首付按揭买套房一样。

这年代,土地是风险最少,最保本也最稳定的投资。

做什么,都不如买地最划算。

“爹,这个事情我来解决。”罗成笑道。

老三也道,“小五马上就是县里的捕头了,正常买地又不是强占白拿,没问题的。”

“买多少?”老爹又问。

“能买多少是多少,要是能买满田额最好。”

“就算能买到那么多,可耕种的过来吗?明年估计又有大役!”老爹叹着气道。

“买田后,我们还可以买点耕牛,也还可以把地佃一些出去给别家种。只要能买到地,是不愁耕不过来的。至于明年大役,你们也不用担心,我这里有一个办法,可避役逃课。”罗成胸有成竹。

苛政猛于虎,而沉重的劳役,更是要命。

就如罗家今年,一家五丁二中,结果六人被抽去劳役,回来最重早的罗五都做了三月的役。如果明年还这样,那家里就算有地,也难有收成。

“什么办法?”

一桌子的男人几乎同时问出了声!

第81章 乡兵校尉

(感谢天空之苍龙,火星男神,喃汸的打赏,谢谢!)

章丘郊外。

清晨雾气茫茫。

初升的朝阳被雾汽遮挡,只发出白蒙蒙的一点光。

北郊长白山下的一片平坦空地,一队队的郡兵正在训练。

秋日清晨,郡兵们却都赤着上身,脚上各绑了两个沙袋在奔跑。跑的不能太慢,掉队者要被一旁的教头棍棒敲打,可跑的太快了也不行,跑出队伍也一样要挨打。必须和整个队伍保持同样的速度节奏。

黄衣独臂的贾润蒲站在远处,一声不吭的瞧着那一队队的郡兵如长蛇般奔跑向远方。

“这些菜鸟,连个队伍都不成形,太差劲了!”

罗成笑了笑,“是你要求太高了,他们不久之前可还是一群农夫呢。平时哪懂得这么多规矩啊,左右脚伸错都是正常的。”

“对了,恭喜你成为都尉!”

老贾有些得意,“不过是管五百个菜鸟,算不得什么的。”

自剿灭知世郎一役后,郡丞张须陀便更加加强郡兵的征召以及训练,原本他在全郡设立了十二团郡兵,但是此次过后,他扩充了郡兵规模。

原本一个县里设有一团郡兵,基本上是保持一团二百人在营训练、值守,另外还有轮值备训的四百人。

而这次,县郡兵直接升级为一营五百人,一营辖两团。

老贾本是章丘郡兵的团校尉,章丘郡兵由团升为营,他因此也直接就升为了新设的都尉。

“为了响应郡丞大人的安排,我打算在章丘的五个乡再设立五个乡兵团,每乡设一个,每团辖二百乡兵,闲时训练,若有贼匪时则配合我们郡兵剿匪捕贼。士诚啊,你是章丘县捕头,又是郡丞看重之人,你来当这个长白乡兵团校尉如何?”

“贾哥你说笑了,郡兵在你眼里那都是瞎胡闹,乡兵那就更不用说了。”罗成还是了解一些内幕的,所谓乡兵团,其实连民兵都算不上,毕竟郡兵才能算是民兵。

郡兵也分几等,比如常驻郡城的,那肯定是精锐,而其中郡丞的亲卫部曲更是精中之精,而那些各县的郡兵则又要差一等。

现在各乡也要弄乡兵,其实就真有点全民皆兵的感觉了。

不过这些乡兵肯定也不过是拉个架子而已,要钱没钱,要武器没武器的,能成什么气候,顶多就是捕贼时跟在后面运送点物资,押送点俘虏啥的。

不过张须陀这样搞,肯定也有他的用意,罗成猜测最大可能还是要把齐郡各县各乡的青壮都网起来,列入组织之中,这样能够釜底抽薪,以免如今形势下,民变的可能增强。

“来帮帮老哥忙,反正你当这乡兵校尉也不影响你做章丘捕头的。”老贾继续劝说,成立乡兵团是上面的任务。

但郡丞只让各地成立乡兵团,却一没给他钱二没给他人,连点武器装备都没给,这种情况下,想拉起队伍来是不容易的。

“乡兵校尉几品?”

老四终于忍不住问道,“若是小五不肯来,我来当这校尉也行啊。”

老贾只是瞧了瞧他,并没有答话。上次老四临时带个队侦察,结果把一队人都差点送掉了,最后还是老贾帮忙捞出来的呢,对这样的家伙他可不放心让他来乡兵团。

“乡兵校尉嘛,就是个名头,实际上是无品无阶的,毕竟乡兵嘛。我这个郡兵都尉说是管着五百人,其实也不过刚给了个正九品官阶而已。当然,咱们罗老弟不一样,是跟郡丞一起剿过贼灭过匪的功臣,因此只要你肯来管长白乡乡兵团,老哥哥我肯定想办法帮你弄个从九品来。”

罗成对老贾拍胸脯的打包票,却丝毫没有什么心动,因为他知道这根本不可能。从九品虽低,但大隋朝的制度在那,就算是这样最低级的官职,那也得是由大兴城朝廷吏部授任的,地方官员根本无权,顶多有个推荐权,但其实没多大用。

隋以前,南北混战,地方刺史权职极大,拥有很大的征辟权,许多低阶官吏都是直接由刺史举荐或直接征辟任用。

但到了隋以后,隋文帝杨坚就一直在削弱地方权柄,加强中央集权。到了如今的大业天子,收权更紧,地方上文武分离,而且已经没有了半点征辟权。

连老贾这样原本就是从九品的老部下,也是因为这次剿匪立功才升上正九的。

“老贾,这乡兵团就是个空名头,什么都没有,你让我怎么带?”罗成没直接拒绝。

“怎么是空名头呢?人肯定是有的,二百乡兵,郡里发文下令,让县里配合,你们长白乡征选二百个乡兵还是可以的。”

“可以个什么啊。你也知道如今情况,课役繁重,大量青壮被征召服役,家里留下的青壮可不多。”

“那你可以征点中男嘛,十六到二十岁,也都是身体倍棒的小伙啊。”老贾道。

“可事实上,你们郡兵征选的都大多是中男呢。”

老贾无奈的笑笑,确实,山下训练跑步中的那些郡兵,其实就有大量的十七八岁的中男。

乡里剩下的青壮可不多了。

“十四五岁的其实也已经长大了,训练训练也一样是好小伙的。”老贾又道。

罗成盯着老贾笑而不语。

给他二百个少年,这又有啥用。

真面对贼匪,估计都能吓的尿裤子。

“士诚,你帮老哥哥这个忙,尽快拉起乡兵团来,这是郡丞给我下的死命令,一个月后他就要来章丘亲自检验,若是我这里一个郡兵营,五个乡兵团拉不起来,到时老哥哥我就得吃板子,别看我跟了郡丞多年,可郡丞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贾哥,上次你也帮我大忙,救了我兄弟,这个忙我确实应当帮你。可是你说这什么都没有,让我带一群孩子,这到时也是丢你的人啊。”

“你要什么尽管说,老哥哥做的到的,一定帮你弄来,你一定要帮哥哥撑这个场子。”

“拉起队伍来,首先得有钱粮。哪怕就是弄帮少年来,平时也总得训练一二吧。这要训练,就得有钱粮,起码得管吃管喝吧,还得有住的地方。还有,还得有些武器装备,要不,我们总不能赤手空拳吧?”

罗成扳着手指头跟老贾算。

老贾一脸无奈。

要真有钱有粮,他又何必来找罗成商量呢。

“哥哥上阵打仗有一手,可真要说起这些,还真是不知如何下手。”

“要不我帮贾哥出个主意?”罗成笑道。

“你说,你说,赶紧说,哥哥最近为这事可是愁白了头啊。”

第82章 占领

(感谢青翼追光,s 司机,天雷滚滚,书友2017几位的打赏,要是看完好觉得还行,请到书页左上角给五星好评!)

“啪·······啪········啪!”

王伯当家的庄园大门被拍的铛铛响,良久,里面才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谁啊,赶着投胎啊,死命敲,敲你娘!”

门吱呀一声打开,章丘县衙一个快帮帮闲露出头来。

结果他还没有看清楚是谁大白天扰了他清楚的时候,就见两个沙钵大的拳头直接砸了过来。

下一刻,拳头砸到了脸上。

鼻子酸痛,眼泪直接就带了下来,然后是鼻血不停的淌。

“你谁啊?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殴打官差?”

“睁开你的狗眼瞧瞧,爷爷也是你能乱骂的?”老贾瞪着一双大眼,一只独臂还握着拳头扬着。

刘帮闲睁眼一瞧,一下子认清了来人。

县郡兵都尉贾润蒲,一个狠人。不久前,他才奉县令之命,带人从这独臂手里接管了这处抄没的罪犯庄园,想不到才隔几天,他们又回来了。

“原来是贾都尉啊,都怪小人狗眼不识泰山,误会误会。”虽然挨了打,可老刘却也不管生气,还得低腰陪礼道歉。

老贾哼了一声。

“从即刻起,这处罪犯庄园就正式移交县郡兵营管辖,你赶紧给老子滚!”

“啊?贾都尉,这是从何说起啊?郡兵不是已经把庄园移给我们县衙了吗?”

“少罗嗦,赶紧滚。”

老贾懒得跟一个帮闲多说。

他之前请罗成来帮他拉起章丘长白乡兵团的架子来,结果罗成给他出了个主意。那就是把之前长白山乡王庄被抄没的王伯当家的庄园给拿回来,然后把王家抄没的地卖了,这样就有办乡团的经费了,不但长白乡乡兵团的经费有了,连其它四个乡乡兵团的经费都同样有了。

另外,把王家庄园划给新设立的乡团,这样罗成也有了营地了。

顺便,还能从郡丞那里申请下,把剿匪抄缴的一些武器拔给乡团。

再通过县里,征召一匹十四五六岁的少年过来训练,这样一来,便经费、营地、人员都有了,然后罗成再带他的那群兄弟过来,齐活。

不过王庄虽是郡兵抄没,可已经移交给了章丘县衙,但罗成一说,老贾便觉得有必要再拿回来。

只是他拿回王家庄园的办法比较直接,很有武人特色,他也没有去县衙找张仪臣交涉,而是直接带着人过来把庄园里县衙的人给轰走,然后直接接管了。

简单,直接,而又霸气。

王氏庄园早已经人去庄空,王伯当尚未娶妻,因此他一在逃,倒霉的不是他父亲兄弟们,除了几个在外没被抓,王老鬼被捕,他的妻妾们也被一起流放。

他几十年来辛苦积累下来的家业,倒是全归了官府。

“士诚兄弟,还是你这个办法管用。王家庄园挺适合做乡兵营地的,房屋多,这里离县城也不算远,还临着交通大道。”

老贾进了庄园,左瞧右看,很是满意。

罗成带着兄弟几个刚从对面家里过来,看着已经被县郡兵团团围住的王氏庄园,心里有些感慨。不久前,王老鬼还是他们乡里跺跺脚都能震一震的人物,可是现在,王氏庄园却已经连个王家人都没了。

“庄里还有不少的家具物件,这些乡兵们用不上,可以都便宜发卖了。”罗成建议。

“嗯,这个不错,老哥现在手头紧,处处缺钱啊,能卖一个是一个。”

老贾办事雷历风行,上午抢了王家庄。

下午便开始发卖王庄的家具器物以及田地等。

为了尽快拿到钱,老贾开的价不高。

而罗成做为出谋划策之人,当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他打着支持老贾的名头,直接买下了三百三十亩田。

都是王家原来最好的田地,最为肥沃,且有水渠可灌溉,既不怕旱又不怕涝的天字好地。

本来这样的好田可不便宜,更难的是一般人有也不会轻易卖,哪怕有个把败家仔崽卖爷田心不疼,但一次也不会卖多少。

而罗成借着这次机会,直接一次性买下三百三十亩,而且还是整片的好地,这可就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了。

而这样的好地,老贾只收了罗成一千贯整数。

“三百贯钱,贾哥你点点。”

罗成笑着让兄弟们把几大筐钱挑过来,这都是他们兄弟几个历次挣到的赏钱,还有私分的一些战利品,大部份都在这了。

“哥哥岂会信不过你?三百贯,记下了。”

老贾人挺不错,这三百贯他让人按肉好省陌换算成了四百五十贯钱。

剩下的五百五十贯买田钱,罗成用绢帛支付。

“三百匹绢,老哥也清点下。”

“不用点了,记下,三百匹绢,折钱一百五十贯。”

“老哥大气,这情我记下了。”罗成感激道,本来虽然官价兑换是匹绢值钱五百,但实际现在是匹绢值钱一百,罗家买官家的田,还能按一匹绢换五百钱,这全是老贾给的人情。

“应当是我承你的情,要不是你替哥哥我出的这主意,现在我这乡兵团还不知道要如何是好呢,你可是替哥哥我解决大难题了。”

老贾这人简单,你帮我个尽快,那我就也还你个人情。

把铜钱省陌也好,绢折五百也罢,反正这都是公家的钱,他又不私入囊中一文。

四百五十贯加一百五十贯,总共才六百贯,依然还差四百贯。

“差的你给我打个欠条,有的时候再给也行。”

“那就多谢老哥了。”

“谢个啥,我只有一个要求,你用点心,替老哥我把这长白乡乡兵团给拉起来,不管怎么样,一个月之后,我要郡丞前来操阅的时候,能够满意。要是做到了,哥哥感激不尽,要是做不到,到时可别怪哥哥我翻脸无情啊?”

“放心,一定!”

“那好,现在起,长白乡乡兵团就算正式成立了,这王家庄园就是长白乡乡兵团的大营,你罗士诚就是乡兵团校尉。”

末了,老贾还给了罗成一个极大的权利,乡兵团各级头头的任命权都给了他。

“老哥我相信你,这里就全交给你了。”

第83章 少年军团

(再更一章,感谢灵魂咪恋、残天风格、霸道刀皇的打赏,谢谢!)

“贾都尉果真如此?”

县令张仪臣听完捕头樊虎的禀报,眉头皱了皱。

“是啊,那姓贾的太嚣张了。王氏庄氏早已经移交给了我们县衙接管,可他如今却突然又打上门去,不但打了我的属下,还派郡兵强占了庄园。听说,都已经把庄园里查封的家具器物等发卖一空,连本应当收归县里的田地也都被那姓贾的卖了。”

这种事情,确实惹人怒。

但张仪臣眉头紧皱后,却说了一句话,“算了。”

“就这样算了?”樊虎声音提高了八度。

张仪臣眉头一挑,眼睛斜望向樊虎。

樊虎立马声音又降了下来。

“怎么,你还要教本县如何办事?”县令的话已经很不客气了。

“不敢不敢。只是这事不合规矩,这姓贾的欺人太甚,完全不把使君放在眼里啊?”樊虎还想挑事。

可张仪臣却只是冷笑几声,“如何处理,本官自有分寸,还轮不到你在这里指手划脚。樊虎,虽说你是县里的老人了,在这里几十年时间。而本官来此任职时间不长,但对你行事也有所耳闻,有些事情我也不愿意说破,但是我已经让人查的明白,你这些年手脚可不是很干净,屁股底下还没擦干净。我呢,也念你在县里办差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也给你一个体面,你现在就自请辞职,回家养老,那么过往之事,就算是一笔勾销,既往不咎。”

樊虎脸色剧变,没料到一句话不对就惹的县令如此翻脸,但细想下又不对,这姓张的是早就谋算好了要动他了,否则也不会查他。

“使君,我樊虎哪有得罪之处,还望多见谅。但我攀虎对县令真是绝无二心啊,我在这里办差三十多年,向来是兢兢业业········”

“不用说了,新的捕头我也已经选好了,明日就要来了。”

“新捕头?谁?”

“罗成罗士诚,你认识的。”

“是他?”

樊虎终于明白了,这一切果然就是早已经谋算好了的。罗成来做捕头他真是从来没有想过,可细想,似乎又合情合理。

再细想下,罗成跟郡丞关系不错,如今听说这小子还成了章丘县长白乡乡兵团的校尉,他算是张须陀的人,县郡兵都尉贾润蒲自然跟他是一伙的。

“使君这是投靠郡丞了?”樊虎脱口而出。

“放肆!”

樊虎闭起嘴,可一双眼睛却通红。

“县君可得想好了,郡丞新来乍到,在我们本地可没站稳脚跟,他上任后的许多主张可是惹的不少郡中士族豪强不快,说不定哪天他就得卷铺盖走人,县君跟着他未必是好决定。”

张仪臣放下了手里的笔。

他从桌上拿起一卷卷轴,扬了扬。

“樊虎,你可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就凭着这卷卷轴,我能让你抄家灭门!”

樊虎脸色又变。

“拿去看看吧,这还只是你这些年做的一部份事情而已,更多的我还有。”

樊虎捡起,只是扫了几眼,他就脸色苍白起来。县令果然没有骗他,这里面一笔笔一桩桩,都记录了他做捕快以来这些年所做过的脏事。

“县君,天下胥吏皆如此,没有俸禄没有钱粮,你让我们这些人如何养家糊口?”

“胥吏贪污确实一直以来就存在,但没有几个人如你这般贪,况且你所犯的仅仅是贪污吗?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不是我不敢动你,只是不想动你而已,莫逼本县改变决定!”

樊虎不敢再多说了。

悻悻退下。

离开前,他还是说了一句,“县君,你是读书人,你不应当跟武夫张须陀走到一起,更不该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来当捕头,我今天就可回去养老,但章丘县以后未必就能太平!”

·······

王庄。

此时已经改名为长白乡兵团兵营。

二百名被县中下公文征召起来的长白乡少年们背着包袱,左张右望的走进营地。

“这就是兵营?”

“我们之后两个月就呆在这里?”

“这地方真不错!”

“要是一直能住在这就更好了。”

········

少年们相互交谈着。

因为都是本乡人,所以相互认识的还不少。

一进来,许多少年就在那里呼朋唤友,同里、同村的很快就抱团一起,形成了一个个的临时小团伙。

军营让他们很满意。

长白乡王氏庄园谁人不知,乡中少年都知道王老鬼家以前的富裕,那是本乡首富。有好多少年以前还给王老鬼家放过牛养过猪干过活呢。

大院子套小院子,院落相叠,形成了一个很大的院落群,有数十间的房屋。

虽然此时家具等都已经搬空了,可其它的依然保存完好,门院高大而又气派。

罗成就站在庄园前厅的门口,坐在椅中看着前面庭院中间的这群少年。

其实他也比他们大不了多少,他十六岁,这群少年多是十四五岁,也有些十六七岁的。

“小五,全是些小家伙,能练成啥啊?”老四今天特意把他的那件两当甲从县甲仗库取了出来,腰佩横刀,手执禹王挝,披着两当甲,很有气势的站在罗成的身后。

“小六才十二,杜大和辅三他们也都才十二,可你觉得他们哪里比你差了?”

老四撇撇嘴,“他们能跟小六他们比么?”

罗成看着那群少年,心里却在想着,二百少年已经挺不错了。

唯一有些遗憾的就是这些少年只能在这里训练两个月,本来县里是答应征召一个月的,但罗成再三要求张仪臣才同意两个月时间,而且还说好,营里得管这些少年们的吃喝,另外第一个月算免费征召,但第二个月就得给补贴。

毕竟就算是少年,那在家里也是半个壮劳力的。

至于两个月后,就只能换一批过来了。

除了真有战事,否则不能一直留他们在营里。

罗成做事向来是比较认真的,既然答应老贾要拉起这个乡兵团来,那就得像个样子。

他再瞧了瞧那二百少年,又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左右,那里站着老四和小六他们几个跟着他上次剿匪过的兄弟,还有小七小九等六七个与他一起擒蓝面鬼的少年。

还有独眼老王,没耳朵老赵等十个上次一起夜袭贼营的老兵。

再然后是新加入的兄弟老三以及老大老二,连他爹罗铁匠今天都拎着把锤子站在一边。

第84章 杀威

“肃静!”

罗成高喊一声。

少年们转头往这边望来,有些人安静下来,可依然有人在交头接耳,“这谁啊?”

“咱们乡团校尉罗成。”

“怎么看着这么年轻。”

“听说才十六呢。”

“那不是比我还小点,怎的就做了校尉?”

“你莫不是还不知道,他之前生擒了蓝面鬼,后来成了县中捕快,去郡城公差,又被征召入郡兵剿匪,立了大功呢,因此才十六就做了这乡团校尉了。”

·······

“闭嘴!”

罗老四提起挝狠狠的往脚下青砖上一顿,青砖碎裂,巨大的声响震的那些少年全都安静了下来。

罗成满意的看着安静的场上。

缓缓站起身来。

“某便是齐郡章丘县长白乡乡团校尉罗成,有些人听说过我,有些人也许还没听说过,但不管你们听没听过,听过什么,从此刻起,从你们踏入这座军营大门开起,你们的身份便是我乡团的一名乡兵!既入军营,便只讲军法军纪!”

罗成一步步走下台阶。

来到那群懵懂的少年们面前。

“何为军纪?便是令行禁止!刚才我喊肃静,你们便应当全都禁声,可刚才依然有人还在议论纷纷,这便是违犯军纪。虽然你们不懂,但你们依然犯了我的军纪!”

说着,罗成手指开始指向少年中的某些人。

他指一个,便有老四等人过来拖出一个。

有些少年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吓的大叫的,还有胆大乱骂的,甚至有挣扎着要反抗的,可在老四等这群杀过人的家伙面前,这些少年简直就是太嫩了。

犹如群狼面前的山羊一般。

罗成手指了二十三个少年,老四他们便拖出来二十三个。

“扒掉他们的裤子衣服!”

“哈哈哈,这个我喜欢!”老四哈哈大笑,扯起一个少年,几下把他按倒在地,手脚并用,一会就把对方剥的跟个大白羊似的。

独眼老王更是呵呵的边笑边剥,弄的那个少年惊恐万分,狂叫不已。

二十三个少年,光着身子蹲在地上。

瑟瑟发抖。

“站起来!”

“站直!”

罗成吼道。

少年们虽然惊恐,可最后却还是被罗成喝的都站起来,站直了。

“把手放开,你们那些小玩意没人有兴趣,挺胸、抬头、站直!手臂贴在身体两侧!”

少年们慢慢的按着照做了。

“现在,你们蹲下,双手负于背后,学蛤蟆一样跳,围着这个庭院边跳十圈!”

“学蛤蟆跳?不是打屁股吗?”老四有些失望。

“打屁股有什么好,打坏了还得白费粮食。”罗成哼了一声,“不过你也别以为学蛤蟆跳会很容易。”

“这有啥难的?”

“那你就带他们一起跳,试试就知道了。”

“试试就试试。”老四还真的放下了挝,过来带队跳。

其它的少年们就都站在那里观看,经过刚才那一下,这些少年们都老实多了,一个个站在那里不敢乱说一句话,全都紧闭着嘴。

他们倒不觉得学蛤蟆跳有多难,而是觉得被当众扒光了衣服光着身子跳很难堪。

“老四,跳快点,你早上不还吃了三碗干饭嘛?”

老三站在那里喊道。

甚至还开始替老四喊数。

从一到二十,老四跳的很快,那些少年们一蹦一跳的也没停下。

但二十以后,老四还行,少年们却已经有人开始蹦不动了。

队伍越拉越长,有几个越落越后。

老四其实也已经觉得有点眼晕头花,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前,尤其是在那些少年们的面前,他想要面子,于是咬着牙硬撑着。

最后,老四跳完十圈,已经浑身汗水湿透衣服。

“娘的,这学蛤蟆蹲跳,怎么的这么累,比老子扛着禹王挝上阵杀人还累咧。”他气喘吁吁如老牛。

在他身后,只有几个少年勉强完成了十圈,多数都已经不行了。

“给他们记下来,谁还差多少圈全记好,今天没跳完,明天接着补,直到跳完为止。”

“小五,这招好,比打他们十板子都见效,你看其它那些家伙,一个个已经老实多了。这招就是杀威棒吧?”老三嗣业笑着问。

“总得镇住他们!”

镇住那群少年之后,罗成便给他们分伍。

卫府的士兵是十人一伙,五伙一队,两队一旅,两旅一团,除了队一级是五伙外,其余都是二二制。

罗成倒不打算更改这个,反正他们这其实就是群民兵预备役。

“先量下他们的身高!”

庭院前立起几根竹竿,有五尺高的,有六尺高的,还有七尺高的。

少年们一个个过来比量,不满六尺的就站到那根竹竿后,六尺多不满七尺的就站这六尺高的后面,超过七尺的就站在那根七尺的后面。

“再测下他们的力气!”

几组石锁被拿了过来。

这些石锁从二十斤到一百斤的都有,每个少年过来试。

先要求他们拿起最重的为止,再让他们试哪个重量的可以耍些简易的花来,比如左右空中换手等,并一一被记录在案。

“小五,这又是做什么?”

“当然是摸底。”

“要按高矮胖瘦力气大小分伙吗?”老三问。

“当然不是,得搭配好。如果只是简单的按力气大小和高矮胖瘦分,其实才最不适用。”

量过身高,测过力气,罗成又让他们开始测跑步速度等几样。

如此折腾了半天下来,二百少年们已经气喘如牛,浑身无力了。

罗成手拿着汇总过来的记录,认真的观看着。

最后又把这些少年的出身的里、村记录对照了下。

“一队五十人,其中择身高力壮者十人,让他们练大盾格挡。再择次高力强者二十人,练投枪。余二十人,十人练长枪,十人练横刀!”

“再从这些少年中,择出那些猎户出身,会开弓的专授他们箭法,让他们做弓兵。”

“再择那些会身矮而又敏捷者,教他们骑马骡,以后为传讯报信之用。”

乡团缺少足够的武器,老贾答应能给罗成的,最多的是些长枪,这玩意比长矛都还要便宜的多。

然后刀、矛、弓只能给少量。

至于马骡,这玩意除非罗成自己能搞到,否则他也没办法。

条件就这样,罗成也只能就米下锅了。

第85章 陌刀不出,谁与争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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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乡兵少年们罗成没多大要求,他希望一个队就能成为一个能单独做战的单位。因此伙是单兵种,队则成了合成兵种队。

相比起整团都是长枪兵,罗成的考虑更切合实际些。

连老王他们这些被罗成特意请来的老家伙们,听完后都点头不止。

不过他们对于少年团其实没报什么希望,来罗成这里,不过是来养老的。上次跟罗成一起夜袭,觉得这小子有些意思,便来帮一把。

“尽量把同里同村的少年安排在一个队伍里。”罗成特别交待。

虽然说这样的安排,可能会有一些后遗症,但他们这是乡团,又全是些少年。他希望将来真正的要上战场的时候,这些少年能够有个熟悉的人相互依靠。

毕竟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他自己也是这样过来的。

“小五,你答应过我的,我是副尉!”老四腆着个厚脸皮过来讨官。

“老四啊,你问过我吗?”老三捏着拳头侧着脸笑呵呵的问老四。

老四看到老三就有些怵,可还是不甘心,“三哥,咱们这是军营,讲究的还是功劳和本事。”

“好啊,那就比比?”

“我不跟你比拳脚,战场之上讲究的是拼杀,一寸长就一寸强,我有禹王挝,我跟你打是欺负你,要不你也找个长家伙来。”

论拳脚老四不敢跟老三比,但他自认为自己手里的这杆挝,老三肯定比不过。

“你真要比?”罗嗣业笑问。

“怎么,你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你要比,那我就陪你比。不过若是我赢了,怎么办?”

“你赢了那这副尉就是你的。”

罗嗣业摇头,“不不不,我刚来,哪里能当副尉,我顶多当个队头,若是我赢了你,我不提别的,你就给我当队副,如何?”

老四涨红了脸,“那要是我赢了,我也不当副尉了,我也要求只当个队头,到时就让你来给我当队副。”

“行啊。”

老四扬了扬手中挝,“你挑个趁手的长兵吧,要长矛还是铁棍?”

罗嗣业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走过去对老王头说,“王前辈,据我所在,你好像是用大刀的?”

“小子倒是耳朵挺灵的,老子以前确实是用刀的,不过可不是什么大刀。只是后来眼睛瞎了一只,眼神不太好使了,便很少用这宝贝了。”

“那今天你带这宝贝刀了吗?”

“当然带着,一直随身带着呢,怎么,你要借我宝贝一用?”

“斗胆请求前辈借刀一用。”

“我这刀啊,是我的宝贝,我这一生唯有两样东西不借他人,女人和刀。”

老三不想碰了个钉子。

“不过呢!”

老王头拿着独眼打量着老三,“你小子性子上倒跟小五有些像,只是比他更直率些,很对我老王的胃口。你若是愿意拜我为师,叫我一声师父,那我不但把刀借你一用,以后还会把我用刀心得诀窍全都传授给你,如何?”

“当然可以,前辈愿意收我这个徒弟,那是我的荣幸呢。”

“那就赶紧的啊。”

老赵等几个老兵,都在一边起哄,“好你个老王,居然临死之前还能找到这么好的苗子,怎么就让你老小子抢先一步呢?”

“哼,遇到好苗子,当然得先下手。这就好比以前打仗抢战利品一样,先攻入城中者,方有机会先抢漂亮女人和值钱的财宝,像你们这样慢乎的,连口热屎都抢不着一口。”

“我呸!”

在众人的笑声中,老三嗣业向老王下跪递茶,正式拜师。

老王接过嗣业呈上的茶,喝了一口,然后就算收下这个弟子了。

“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徒弟了,为师这生呢,戎马一生,从未婚娶,也不曾有一儿半女。家乡的族人也都亡于战火,算是孤老头子一个。收你做弟子,我的一切以后都是你的,对你唯有一个要求,以后为我送终就行。”

“待我取宝贝来!”

罗成对老王的宝贝也很好奇,等他取来一个长盒后,也忍不住探头观望。

狭长的木盒打开,只见里面还衬着丝绸。

红色的丝绸之中,静静的躺着一把大刀。

那真是一把狰狞凶狠的大刀。

老王头拿起宝刀,在手中抚摸着,如同摸一个美人。

“这是跟随了我三十年的宝物,自我三十年前得到他开始,便一直没有离过身。”

“师傅,这刀叫什么名?”

“此刀名为陌刀,步卒所持,乃古之斩马,刀重十五斤,长七尺,刃长三尺,柄长四尺。马步水路咸可用,力士持之,以腰力旋斩,挡者皆齏粉!”

老王头抚着刀,陷入对往事的追忆之中。

“想当年,我随大将军史万岁征讨突厥,手持此刀,与八百弟兄连成一阵,组成刀墙。面对着突厥人的铁骑,我们挥刀墙而进,突厥铁骑连人带刀皆碎········”

罗成等人听的都无限向往。

面对着当世最强悍的骑兵军团,面对着千军万马,八百陌刀手,却挥着七尺大刀,以腰力旋转斩杀前进,斩碎一切阻拦在面前的敌人。

“要用这宝贝,须得人高马大,力气极强。如此,身披重甲,持此陌刀,方可所向无敌!”

“小子,从今天起,这把宝贝就交给你了,别丢了我的脸,也别丢了陌刀兵的脸,记住一句话,手持陌刀,便有进无退!”

十五斤重的陌刀捧到手里,罗嗣业只觉得心头都有股热血在沸腾。

他试着挥舞了几下,觉得似有灵性。

“老四,咱们哥俩来比划比划吧!”

罗存孝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挝,又看了看老三的陌刀,觉得自己的挝也同样七尺长,同样十五斤重,未必就输他。

“那好,来吧!”

兄弟俩各执长兵,在院里就干了起来。

两人虽执神兵,可都没什么章法,但偏偏两人天生力大,挥着十五斤重七尺长兵,却能拍打扫刺砍各种招式齐出。

两人叮叮铛铛打了半天,结果却依然没有半点力尽气喘。

“这个罗老四倒也是个好苗子,可惜路子有点野,要是能够好好指点一二,倒也还能造就。”老赵头在那说道。

“我倒觉得老王捡了个大便宜,这罗老三还真是猛,这路子真是适合陌刀了。”

“你说他们罗家这是什么血脉,怎么一个个力气如此猛,那个罗小六也是一样,天生神力,巨猛无比,一天武艺没练过,可你我这等厮杀半生的都打不过。”

“那个罗五也一样很猛啊,一把锤子可不简单,就是还没练长兵有点可惜。”

“我瞧着那位瘸腿的罗老头似乎也不简单呢,你看他拎那把铁锤,看似随意,可这里面大有玄妙啊,是个高手。”

“他们家老大老二看着木讷了点,但感觉也是天生巨力。”

“草,这一家子什么人啊。”

第86章 钩镰枪

(感谢蔡鸟在笑,与人是我,灵魂咪恋的打赏,谢谢!)

嗣业挥刀打到兴奋之处,干脆跳到一边,三两下脱去上身衣物,赤膊执刀。

“再来!”

老四却有些气喘,面色通红,不过他使挝已经有段时间,颇有些心得,便仗着熟练应了一声,“来战!”

陌刀对长挝,都是高大力猛之士,这番大战看的二百少年郎瞠目结舌,惊叹连连。就连一众老兵们也都交口称赞,赞他们天生战士,只是还有些稚嫩,没经过老兵教练。

罗成看的也是热血沸腾,恨不得下场跟两位兄长切磋一番。

“想不到三哥初使长刀,也能这么威猛,我倒觉得可以让三哥单独统一队长刀兵。四哥使挝也很厉害,可以率一支长挝兵!”

历史上的唐朝中期之时曾有一个名将,就是用陌刀,人称陌刀将,名字也叫嗣业,威猛的很。

“小子你想法倒是不错,可你知道陌刀不光得挑战士,还得要好材料,造价可极不菲的。就算我大隋的天下七百军府七十余万府兵,使用陌刀者也不过极少数。朝廷甚至规定了,禁用陌刀陪葬,打一把陌刀的钱,都能打上几十把横刀了。”老王头在一边不屑的道。

陌刀长七尺,光是刀锋就三尺长,而且他还是双刃的,刀刃越长所需要的技术越强,材料也越高,否则长刀易断,达到三尺长的陌刀刃,那其实已经不比马槊的锋刃差多少了。

军中最好最贵的武器便算是马槊,马槊长达丈八,光是槊刃就达四尺,尤其是他的锋刃还是采用特殊结构形状,利于破甲,远不是一般的刀剑能比的。

陌刀的刀刃部份,基本上工艺和马槊相同了,这也是陌刀的昂贵之处。

连十二卫府的军府里,都没多少陌刀手,罗成想在自己的二百乡兵中组一队陌刀,几乎就是开玩笑了。

“陌刀难造且贵,但我们可以打造一点类似的大刀。”罗成想到了另一种有名的大刀,宋朝时兴起的朴刀,在水浒里面,好汉们标配一把朴刀。

所谓朴刀,还有另一个名字‘着裤刀’,可以挂在腰上,它极简陋,安上短把就是用于刀耕火种的畲刀,成为一把农具。如果安上长把就成了朴刀,朴刀能够农兵两战。

这种刀最大的特点就是短刀头、长刀把,刀身无鞘,长刀可以把刀头取下,还能当杆棒用。

它的另一个特点便是刀刃占刀身部份比例较大,这也是与一般大刀不同之处,而且朴刀相比陌刀来,他是单刃。

制造工艺要简单的刀,造价因此也低的多。

老王听了罗锋的打算,有些不屑。

“你那样只能叫大刀队,不能叫陌刀队,不要污了陌刀队的大名。”

“就米下锅嘛,虽然不能装备陌刀,但我们也能一样用陌刀战法啊。如果能有一队大刀兵,在阵前列阵,刀墙而进,确实是破敌的利法啊。我打算让我三哥来统这队大刀队!”

老三虽猛,可毕竟还没有过半点功绩,罗成直接让他做队头,都已经是因为这是个草头班子了。

老四的挝虽然有些怪,可能跟老三打个平手,也是厉害。

罗成想到了历史上宋军的钩镰枪。

其实钩镰枪这种武器,古今中外都有,只是各有变化。比如最早的戈,后来的戟,再来的钩镰,都是如此,欧洲历史上瑞典有名的枪戟,也差不多如此。

这种武器跟枪矛相比,多了横出的钩子,因此除了刺击外,便又有了钩这种战法。打仗的时候,钩敌人的骑兵,砍敌人的马腿,都是不错的。

老四的挝比较复杂,但做个简单点的钩镰枪却不难的。

“麻扎刀?”老赵问。

钩镰枪还有个别称,正是麻扎刀。

“单独建个麻扎刀队,倒也不错,只要是用的好,其实大有作用的。”老赵称赞。

他早瞧上了老四,看见老王收了老三做弟子,也有些心痒了,正好以前他是用戟的。按老赵自己的说法,他早年其实是做仪兵的,就是依仗兵,在队中专门执戟。戟虽然以前也是主战兵器,但到了如今,基本上是用做依仗兵器。

不过老赵用戟还是有一手的。

说起钩镰枪来比罗成还熟悉的多。

“这钩镰枪啊又叫麻扎刀,枪长七尺二寸,其中枪头为八寸。枪头上有尖锐,下部有侧向突出之倒钩,钩尖还向内曲,记住,不向内曲的那叫卜字戟。”

“枪杆长六尺,粗圆为四寸,以木制成,杆尾再安个铁鐏,长四寸。”

“这样的枪,确实如士诚所言,既能和长枪一样起到刺杀之效,又能用侧面的倒钩砍杀敌人,也能钩住敌人,防止敌人逃跑,还能钩骑兵,砍马腿,上面的那个倒钩,还能防止枪尖刺入过深。”

老王不满的道,“你把这钩镰枪吹的这么神乎,那为何军中不用?”

“军中多用长矛长枪少用钩镰不是因为不好用,而是用为相比起枪矛来,钩镰虽不难制,但毕竟成本要高些,而且钩镰枪使用起来更难些。你也知道,军中嘛,当然是越便宜的武器用的越多,越简单的用的越多。”

“王叔,就请你来担任乡团刀术教头,赵叔,请你来担任枪术教头,如何?”

罗成知道两老头各精刀枪之术,便干脆让他们出马。

老赵笑道,“也不是不行,不过你得让老四拜我为师,还要让他来当这钩镰枪队头,这样我才答应。”

“哎哟,还没当上人家师傅呢,这就为人家谋福利了啊,你这师傅当的要得啊。”老王笑道。

“那是当然!”老赵也不以为意。

“当然可以,我这里先替四哥答应了!”

那边场上,嗣业和存孝两人打的已经浑身冒烟,但都还奈何不了对方。

“停!”

罗成走进场中,拿起六叶锤砸开二人的武器,站立当中。

“你们二人算是平手,不分胜负!”

“老五,我马上就赢了,你掺乎什么?”老四不满。

“嗬,再有几个回合我就能把你干趴下,还吹牛?”老三嘲笑。

眼见两人又要开干,罗成亮起锤子。

“我现在宣布,罗嗣业任乡团陌刀队队正,罗存孝任乡团钩镰枪队队正!”

第87章 狂妄

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襟,握着长挝的双手虎口处还隐隐发疼。

“凭什么我才是个队头啊?凭什么老三也能跟我平起平坐?”老四不甘的问,甚至直呼罗嗣业为老三。他紧握着长挝,“我跟你出生入死的时候,老三在哪?我在长白山带着五人就干三十二个贼匪的时候老三在哪?我跟你大破贼寨的时候老三又在哪?”

“现在老三凭什么跟我一样当队正?”

“就因为三哥并不输于你,正因为你曾经剿匪的表现我才用你为队正,否则你以为你凭什么能当队正呢?”

罗成并没有训斥老四,他知道老四一直想要压老三,但他并不纵容他。

“我再告诉你我用人标准,唯才是举!”

“谢了。”罗嗣业表现的很平静,冲老四笑笑,然后对罗成拱手谢过。

“你也不用谢我,好好的替我把陌刀队带出来,别让老四看你笑话就是。”

“放心吧,既然老四也带一队,那我们到时就比比看看谁带出来的队伍更厉害就是,是骡子是马,到时总要拉出来遛遛的!”

“试试就试试!”老四哼道,虽然罗成的话让他无法反驳,但他还是一肚子气。

乡团总共二百人,现在罗成要建陌刀队和钩镰队,那么之前花队的计划便就得有所改变。

“先立纯队,熟练之后再混编花队!”

所谓纯队,便是一队五十人都是一个兵种,而花队,就是一队内有数个兵种。花队纯队,各有优劣。

一般来说,军队规模大,那自然是纯队更占优势好利用,而如果队伍少,那么花队相对来说比较适用。

罗成打算先分兵种,集结成纯队训练,然后再混编为花队,以花队实战。

罗嗣业为陌刀队队头,罗存孝为钩镰枪队头。

罗成又任命了罗士信为盾牌队头,以杜伏威为横刀队队头,赵贵为弓手队队头,辅三为长枪队队头,以周新为斥侯队队头。

总共二百人,编了七队,因此每队实际不满五伙,一队只编三伙。

至于那十个老兵,罗成请了七人分任各队教头。

罗成自任乡团校尉,又请了三个老兵担任三个旅的旅帅。

这样一来,乡兵团下辖二旅六队,外加一个斥侯队。

罗老爹、罗老大继祖,老二承宗,外加上大姐夫周德威、二姐夫王子明也都全加入了乡团,不过他们没编入各旅队,而是直接留在罗成的团部。王子明充当记室,周德威为参军,老爹和两个儿子算是罗成的亲卫、旗手、护旗。

罗三叔等上次随罗成一起擒过蓝面鬼的七个同乡,被罗成委任为自己的直属亲兵。

如此一来,罗成的乡团草团班子算是正式成立了,包括罗成在内,总共是二百三十一人。

“小五,不,校尉,我们队的陌刀什么时候拔下来?”

任命一结束,老三就过来要家伙了。

“陌刀是不可能给你的,我只能给你想办法弄些朴刀来。”

“那朴刀什么时候能发下来?”

“这个暂时还没有,我得向县中的贾都尉申请,再跟县令请求下。”

“那没有大刀我们怎么练啊?”老三摊手。

“没有刀,先砍点树做出刀把来,安个木头刀刃练着先,等练的差不多熟练了,到时有了真刀,安上刀头也是一样的嘛。”罗成也只能这样先忽悠了。

“这也行?”老三乐了。

“只能先这样了啊。”

“行吧,那我先这样练着了。”老三倒也没怎么抱怨,比较能理解罗成。

老四也来要钩镰枪。

“你自己先想办法,拿木头做些枪练着先,我会给你弄些真枪头来的。”

盾牌没有,那就拿木头制些木盾。

刀没有,先做点木刀练。

弓没有,先练练投枪,练练站队,熟悉下旗号金鼓嘛。

老爹在一旁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我说小五啊,既然都成立队伍了,总拿着木头刀枪练也不是个事啊。你看要不要找县里弄点铁来,咱们家本来就祖传的打铁手艺,我跟你哥在涿郡也打过军械,要是有铁料,打造些横刀大刀、铁枪头、矛头的倒不是问题。”

老爹的话让罗成倒是眼前一亮,是啊,没有枪没有刀,可以自己造啊。关键是只要能得到县郡兵和县衙的允许,能弄来一批铁料,完全就可以自己造了。

“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罗成进一步的想到,若是能够有路子弄到铁料,其实不光是可以打制兵器,完全还可以弄点副业,让乡兵们参与进来,帮忙打造点铁器啥的售卖,这样赚了钱,既可以用做乡兵团的开销,还能给大家弄个小金库,分点福利什么的。

不过铁料这东西,朝廷管的比较严,未必好弄。

“实在不行就买!”

“贾都尉不是拔给了我们团一百贯的款项嘛,可以找路子买啊,只要上面能同意就行。”老爹再次提醒罗成。

·······

县令张仪臣带着一队随从亲自来到王庄,远远的就听到洪亮的喊叫声。

待到了门口,发现这里还有一伙少年正拿着木枪站的笔直。

“军营重地,来者止步!”

一名少年大声喝叫。

“瞎了你的狗眼,没见到这是县中张使君亲至?”

“罗校尉有令,军营重地,任命人不得擅入,违者拿下,若敢反抗,格杀勿论!”

“他娘的这算什么军营?罗成呢,赶紧叫他出来!”一名随从恼了。

张仪臣却抬手制止住他。

左右打量着这几个少年,虽然身着普通的布衣,可却都穿的很整齐,尤其是他们站在那里时身姿笔挺,面容严肃,没有半点言语。

“窥一叶而知秋,就冲这几个守门的乡兵少年,就知道罗成这个校尉确实当的合格。这位少年,本官乃是章丘县令张仪臣,你进去通报一声。”

“稍等!”

少年对着张仪臣行了一礼,却也依然没请他直接进去,而是自己转身进去通报了。

“不就是个乡团校尉嘛,连个品阶都没有,竟如此狂妄。”

“这怎么是狂妄呢,这是办事认真,本县手下,还就缺罗成这样办事认真的。一会他出来,你们可别乱说话,这回本县前来,可是亲自来请他去担任县中捕头一职的。”

第88章 三只母老虎

(感谢灵魂咪恋的打赏,谢谢!)

王庄军营里训练如火如荼。

虽然还没有装备,可罗成已经将少年们分编好。新兵们以队为单位进行训练,在各个队教头和队官的棍棒下卖力挥汗。

罗成背着手站在台上观看。

在他坚持下,新兵第一项训练是队列。

许多少年对于队列训练很陌生,根本站不整齐,什么向左转向右转向后转更是经常转晕头,连几个队官、教头都对此项训练大为不解。

“这有什么用?”

“看似无用,但其实有用,你知道卫府士兵战时为兵,闲时为农,他们与这些少年同样出身,可为何加入卫府后却能那么勇敢呢?”

“因为训练?”

“确实是训练,训练的方法虽有许多种,但最基本的目的还是要把原本的一群乌合之众揉合在一起,让他们成团。这就好比一根筷子能轻易折断,一把筷子却不易折是一样的道理。所以说,我们乡团首要的不是教他们如何使用大刀长矛,不是武艺,而是让他们从乡民少年们脱变成为乡兵!”

“这转来转去站个队就能行?”

“不是那么简单的,但这有助于加深加快这一步。”

“其实这背后没有什么深刻的道理,这队列也不是什么高深的对敌阵法,完全就是跟驯牛马一样,要让他们对命令形成条件反射。”

“什么是条件反射?”

“嗯,就好比你每次喂鸡之前,敲一敲食盆,时间一久,就算你不喂食,可鸡听到敲盆声也会涌过来。”

“好高深的样子。”

“其实一点不高深,如果你现在能让他们明白服从命令,对上官命令形成条件反射,那么不光是站好一个队那么简单了,以后做其它的事情,都要简单的多。比如你教导武艺,教导战阵都是如此,另外这样的队列训练,还能增强这些少年们的集体感,让他们有更强的集团意识。”

罗成一直以为,队列训练对于一群懵懂的乡下少年是很有帮助的。

教官们没有什么耐心,虽然他们自己对于这套也不太懂,可是有人做错了,就是一棍子下去。

“其实咱们这乡团不过是做做样子,真要打仗剿匪,也轮不到咱们上阵吧?”大哥罗继祖问。他是个老实木讷的人,虽然长的高大力壮,可来这乡团,也不过是因为罗成说这样能够让他们逃役避课,不用明年再出去做役。

要不然,他是绝对没有兴趣来的。

“这年头,谁也说不准。咱们章丘县也不太平,长白山山高林密,更是不断有贼匪藏身,训练好这一乡团,就算不为做战剿匪,那也起码能够保境安民,护卫一乡水土。大哥,咱们家如今也有六百亩地了,咱们的家咱们的业都在这里,可不能有失啊。”

若非如此,他罗成又岂会对这事这么上心呢。

他没想着要为朝廷练什么乡兵,他只希望在乱世里,手上能有一点力量,不至于被人任意宰割而已。

起码得有自保之力。

“小五,如果能弄到铁料,你真打算在这里打制铁器赚钱?”

“如果可以,何乐不为呢?”

罗成对此没什么负担,只要大家都有利,那这事情就值得去做。他还欠着老贾四百贯钱呢,况且,真要让乡兵团有力量,这里面的花费绝不会少的。

“我总感觉你现在的样子有点过于成熟了些,你才十六啊。”

“或许是经历了那些事情吧,人总要成熟的。你看小六才十二,可现在不也是一队队官,带着三十人马训练起来也是有模有样的。”

罗继祖点头,“是啊,连老四都变的稳重多了。”

“就别提他了,惹祸精,咱家最不让人省心的就是他了。对了,咱爹还是不同意他向刘屠夫家提亲的事啊?”

“跟你这么说吧,其实老爹跟刘屠夫根本没过节,关系还可以呢。不过是老四向来喜欢惹麻烦,所以故意卡他这么一下,先让他急阵子,等拿捏的他老实点了,到时爹自会托媒人去提亲的。爹说见过刘屠夫家的三娘子,说那小娘长的结实,而且脾气很硬,估计到时能降的住老四呢。”老大边说边笑。

“原来是这样啊,这个刘三娘子真的很厉害?”

“可不,据说啊,刘三娘子有时还会帮他爹杀猪宰羊呢,力气极大,一个女子就能一人杀头猪,不用人帮忙。刘屠夫好喝两口,有时喝过头了,便都是这三娘帮着他杀的。其实老刘家有三个女儿,个个都厉害,老大老二早出嫁了,据说在家里都把丈夫管的服服贴贴的。靠山村对老刘家这三个女儿,可是还有个外号呢。”

“啥外号?”

“三只虎!”

“三只虎?”

“嗯,三只母老虎!”罗继祖边说边笑。

罗家都清楚刘三娘的事情,所以老四想娶刘三娘,大家巴不得呢,就得有个这样的女人进门来治他。

现在故意拿捏一下,到时老四想反悔都没门,谁要他坚持要娶呢。

“哥,想不到你们也焉坏啊。”

“小五啊,大哥也没啥本事,上阵杀敌这样的事情怕是不行的,若是你真要在这里打铁,到时我倒是可以当个班头,这手艺我可是尽得了老爹的真传。”

“那就先谢过大哥了。”

“校尉,门外有人自称是县令,说要见你。”一名少年过来禀报。

“张县令来了?”他心里有了数,估计是为捕头之事而来,之前县令已经派人过来催过他几次,让他回县中接任捕头之职。他并没有直接答复!

“为捕头之事?”大哥问。

“估计是的。”

“这事你还在犹豫什么呢,当捕头不是很好吗?”

罗成笑道,“捕头之位确实不错,但我不能太过着急应允了。我毕竟年轻资历浅,好多人都看不惯我来当捕头,总得县令心意坚决,这样我才有依仗。再说,要我去当捕头,县令也还得先答应我几个条件先,否则我还真宁愿不当!”

“什么条件?”

“先与我一起去门外迎接县令再说吧,要不真要惹恼咱们的张县令了!”他笑着起身。

第89章 狮子大开口

“我也愿意来帮使君这个忙,接下空缺的捕头之职。可是我现在真的没空啊,贾都尉找到我,让我帮他带起这个乡兵团,没办法啊。你知道的,上次贾都尉帮过我大忙,我兄弟们多亏了他帮忙救出贼窝呢,你说是吧!”

军营里,罗成为张仪臣奉上茶水,有些无奈的说道。

“你当乡兵校尉也不影响你来县里接任捕头一职啊!”张仪臣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却发现这茶杯里居然只放了点茶叶,既无姜蒜也无桔皮,更无盐和葱花,顿感无味,便又放下了。

“你这里条件还是简陋了些啊。”

“已经很不错了,还得感谢贾都尉替我们找了这么一处好地方做营房呢,更得感谢县里的大力支持,否则这乡兵团既无营房更无兵员。”

张仪臣摇了摇头。

“士诚啊,表面客套的话我也不多说了,你呢,也算是我简拔于民间,说来我对你也算是有知遇之恩吧?”

“当然,若非使君,在下现在还不过是一乡下农夫而已。”

“士诚啊,如今形势不太好啊。明年估计就可能有大战,或许最迟等到后年开战,但是战前的任务也很重啊,上面对税赋催征的紧,历年拖欠的现在都得补上。此外,上面派下来的课役任务也越来越重,到时又得征召许多百姓外出服役。此外·······”

张县令一桩桩的点着,身为一个县令,他的任务也很重。这征收税赋是本份,可还得把历年的清欠都还了。此外,大战在即,又有额外的征收,不但那些富户地主都得加征一大笔战争捐,就连普通百姓也得多交钱。

而税役繁重,又导致出现许多逃户逃民,甚至有人抗税拒法,有的干脆就直接上山为寇了。他们章丘县边上就是长白山,不止章丘的逃丁跑山上去,现在还有附近好多郡县的逃丁也往那跑。

逃进山的人要生活,有些会自己开荒种地,但还有更多的人选择了做盗匪,于是经常会下山来抢劫。

县里为了维护治安,不得不又增加了衙役帮闲数量,这些增加的人手,钱粮开支又得县里自筹,县里没上面拔款,便只能把这笔开支转嫁到百姓头上。

这就是在恶性循环。

百姓税赋越重,逃亡越多,盗匪就越多,治安就越差。

治安差,官府就得加派胥役,增添人手,开支就要增加,只能往百姓身上摊派。

“过去樊虎那些人,已经适应不了如今的形势了,而且这些人在衙中多年,名声很差,让他们继续留下来,只会越发让形势紧张。我如今需要的是比较有能力的人,我很看好你。”

“只是我人年轻又无资历,难以担任捕头之职啊,衙中三班也不会有人服我。”罗成道。

“如何你才愿意呢?”

张仪臣也是个聪明人,一番交谈下来就明白了许多事情。

“如果使君真的信的过我,也愿意用我,那我就斗胆提几个要求。”

“尽管说!”

“首先,我若为捕头,那么我希望现有三班衙役全都解散。”

“全都辞了?”张仪臣倒没想到罗成要求这么高。

“如使君所说,县衙的那群人,既没本事又还都贪婪,他们在的这些年,已经让百姓对他们有很深的怨见了,如今继续留着他们,如今形势下,只怕容易引发更深的官民矛盾。再者,他们确实无能,留着也是无用。”

“使君此时若将他们全都开革了,甚至抓出几个名声特差的公开审理清算一下,那么还能立即平息不少百姓的怨念,使君的名望也能迅速上升,这对于今后也会大有帮助的。”

张仪臣皱着眉,“全开了的话,会不会动作太大?”

虽说三班衙役总共才三十个,可实际上章丘县的三班衙役和他们的帮闲三百个都不止。毕竟一个县这么大,上万户的人口,全得靠着这些人来维持。

“全部开掉,开掉他们,使君也不用担心县衙无法维持,我可以带乡团过来。”

乡团有二百三十一人,罗成随时可以一套班子挂两块牌子,到时人还是这批人,但却既是乡兵,又是衙役。

“这难行吗?”

“当然能行,若是使君有所担心,到时还可以把人开革后,再让他们重新来考核一下,只要没有太多劣迹的,又愿意改过自新,勤恳做事的话,还是可以再招进来考察一下的。”

张仪臣笑了笑,制止了旁边想要说话的幕僚。

“如果我答应你这个要求,你想过如何改善如今县中形势吗?”

罗成答道,“据我所知,如今县衙面临着几件比较急迫的事情,首先就是税赋征收,其中既有每年的正税,也有如今战争来临额外的加征,还有对往年积欠的清缴,这是重中之重,但是现在县里大户普遍抗拒,阳奉阴违,各种借口拒不缴纳,让县衙很被动啊。”

“第二件当务之急,就是长白山里涌入了越来越多的逃民,其中有部份还成了亡命的贼匪,严惩威胁着我们章丘县。”

征税和剿匪,这就是张仪臣所急需解决的两个麻烦事。

“那你有何办法?”

“我觉得可以先剿匪,再征税?”

“为何?”

“当然是杀鸡儆猴,若是能找到一两个大户跟贼匪暗中勾结的证据,那么到时人赃并获,效果就会更好了。”

“可剿匪之事,只怕并不容易。我之前向贾都尉也请求了几次让他派郡兵剿匪,他都以郡兵新征未完成训练为由,不肯答应出兵。”

“使君,剿匪剿匪,其实不一定要剿到多少匪,关键是我们得让百姓知道咱们剿了匪,或者说白点,咱们就是得借几颗人头来给县里那些抗税的大户豪强们看看。”

这样的思路,张仪臣是不曾有过的。

他暗自惊讶于罗成小小年纪居然有如此狠辣之心,但又觉得这似乎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

“这个容我考虑一二,还有什么要求吗?一并提出来?”

“还有就是一点私人小要求,我希望县令能帮个小忙,明年征召派役,不要把我家人派征。”

“只此?”

“嗯。”

张仪臣点头,“我现在就可以应允你的三个条件,你什么时候来县衙?”

“从现在起,我就是县中捕头了,外面这二百余人,便是我们章丘县三班衙役和帮闲了,我们随时听候使君吩咐!”罗成起身朗声说道。

张仪臣满意的点头。

虽然罗成的话感觉有些夸张,但他心里却相信这个小子能做成!毕竟他虽年轻,可有擒蓝面鬼和大破知世郎案的功劳在,还是值得相信的。

第90章 带兵入城

晨光熹微。

章丘城里已经响起了鼓点声,南城门缓缓的被郡兵打开。

迎着朝阳,一支队伍喊着号子跑步而来。

“一,一二一,一二一!”

听到这古怪的号子,守门的郡兵都有些奇怪的望过来。当看到数百人马出现时,他们的面色都有些慌张。

如今局势紧张,上面几次三番的提醒郡兵,要随时注意异动。

“什么人?”守门队头喝问。

而门前正准备出入的百姓商人,更是骚乱起来。

一骑快马飞奔而至。

马上骑士身着白袍,手执一把长叉,在城门外五十步处勒马停下。

“在下长白乡团斥侯队正周新,奉乡团校尉罗成之命前来通报,我长白乡团奉命入城,请予通行!”

城门郡兵队头听闻,稍松了口气。

“长白乡团,岂不是那位罗疯子的人马?”

经历几次剿匪擒贼后,罗成的名头如今在章丘县很有名,甚至有人送外号疯子。

“不是说他那个乡团刚拉起来,而且全是一群娃娃吗?怎的气势却这么足?”

“是啊,感觉比我们县郡兵还要强些啊?”几个守门郡兵你望我我看你,都是目露疑惑之色。

“一二三四,立定!”

随着几声高喊,已接近城门的一队队乡团士兵全都停止前进,肃立路边。

一队骑士缓缓而来。

“在下长白乡团校尉罗成,奉命入城!”

“原来真是罗疯······罗校尉啊,这一大早就带人马入城?”

“嗯,奉了张县令和贾都尉之命前来。”

“请罗校尉稍等,我这就禀报贾都尉去。”虽然认出来是罗成,可那队头还是有些担心,毕竟他并没有接到上面这样的消息。

罗成也不为难他,点头同意。

他就站在原处等候。

他身后,三百多乡团民兵,也全都肃立原地。

整整齐齐,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无人交头接耳,无人活动手脚,就那木桩一样站立着。

这番景象,看的守门的县郡中更是惊叹连连。

“这些人真是刚征召的乡中少年?”

“是啊,怎的如此厉害?”

“怪不得说罗疯子厉害呢,果然名不虚传啊。”

一直等了半个时辰。

罗成和他的乡团便站了半个时辰,队伍不散,无声肃静。

“哈哈哈!”

远远的,老贾的大笑声传来。

“一大早就被人扰了清楚,说是罗兄弟来了,我还不相信呢。”老贾骑着匹枣红马出城,本来还哈哈笑着,可当他目光扫到城外罗成和他的乡团时,却眼睛立马瞪的老大。

他伸手擦了擦眼睛,再看,依然还是那副样子。

不死心,又擦了几下,看过去依然如此。

“我的个天,这哪里借来的?”

老贾奔到罗成面前,指着那些木桩一样站立的乡兵问他。

“就是刚征召的那二百乡兵啊,之前都尉也是见过的。”

“不可能,那二百娃娃是我亲自从县里给我送过来的,什么样子我岂会不知道,一个个杂乱无章乱糟糟的,怎么才几天啊就变成了这样。”

“可不止几天,从你送人到我那里到现在,足足已经过去了十五天了。半个月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东西了。”罗成笑道。

“可是这变化也太大了吧?”

老贾向老王他们打招呼,“老王,你过来跟我说实话,这些人哪来的,不会是哪个豪强的私人部曲吧?”

“草,姓贾的你不会跟老子一样瞎了一只眼吧,怎么可能是哪个豪强的部曲?这不就是你送来的那些人吗,是多了些,你送来二百个,这里一共二百三十一。多出来的是老子们这些老残废十个,还有罗成兄弟几次打劫匪的十几人,还有他家新加入的父兄等几人。”

“可这变化怎么这么大呢?”

“这你就得问罗成亲兄弟了,人家有练兵秘法。”

老贾又仔细的瞧了瞧那支队伍。

嗯,看着似乎确实有些人还有印象,他们统一身着白麻布袍,虽然各执兵器,但仔细看,不难发现,刀是木头的,盾也是木头的,长矛也是木头的。

除了罗成等少数人拿着铁制兵器,其余人居然都是拿着木头假兵器。

“不得了,不得了。昨个听你说要来县城,我本来还没怎么当回事呢。”

“贾都尉,我们可以入城了吗?”

“当然可以,你也是我们县郡兵的一部份,当然可以了。”老贾弄清楚这支兵后,心里大为兴奋,甚至面色都有些醉红了。

乡团也是他的麾下,乡团有这精气神,那他也一样能涨面子。

“我说罗兄弟,你真打算带着我这团人马披上皂衣?”

“有何不可呢?反正两不耽误。”罗成笑道。

“嗯,看你这半个月时间就把这群娃娃训练的如此气势,我相信你不会耽误事情。走吧,估计张县令要是看到你这支人马,会笑的嘴都合不拢的。”

“入城!”罗成挥手。

他和贾润蒲并骑而行,后面跟着三百多乡团民兵,大家挎刀扛枪,排着整齐的队伍前行。

那气势,让守门的郡兵都有些惭愧了。

县衙。

座落在城北,县衙也是章丘城最大最气派的建筑群了。

罗成带着三百来人,直接就把县衙包围了。

“把那鼓敲响!”罗成道。

“我来。”老四兴匆匆的跑到大门前敲鼓。

鼓声一响,便有衙役打开门来瞧。

“一大早的,敲什么敲?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等他看见外面围着这么多人时,倒是吓了一跳,仔细一瞧,认出是罗成带队,还有都尉贾润蒲。

“罗成,你是乡团校尉,怎么带着人跑到县衙来了,想干嘛?”

罗成笑了笑,“这不是王捕快嘛,现在我正式通知你,从现在起,你被县衙革去差事了。”

“你凭什么?”

“就凭我如今是县令亲授的本县捕头!”

“我可是正编捕快,你是捕头又如何?”

“不好意思,革除你的差事是县令的命令,不但是你被革了,县衙三班所有衙役此刻起都被革了!”

“放你娘的屁!”

“出口不敬,给我拿下,当众杖打二十棒!”罗成可不跟他客气。

老四狂笑着上前,一拳就把王捕头打倒,然后拖死狗一样的拖到一边去了。

“进衙,把所有的三班捕快都给我赶出来!”

第91章 接管三班

罗成入城了。

罗成带乡团入城了。

罗成带乡团入城后直接奔县衙了。

罗成带乡团把县衙三班衙役都给抓了。

小小的章丘县城很快就沸腾了,许多百姓都赶来县衙想要一瞧究竟。

县衙里的捕快和他们的帮闲面对罗成派人接管,很多人都出言不敬,结果立即被乡团少年兵们给打倒,然后拖死狗似的拖到了县衙大门前,被五花大绑起来,按在那里打屁股。

“这是怎么的?罗成杀官造反了?”

“放屁,没看到郡兵的贾都尉也在吗?”

“那就是郡兵也造反了。”

“眼瞎啊,没看到那里刚贴的告示,张县令已经正式委任罗成为本县捕头了,还下令革去了原来所有的三班衙役,现在罗捕头带着乡团的人已经接管了县衙三班呢。不服气的,都被拖出来打板子了。”

“嗬,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不管在县衙呆了多久,不管你有什么资历,也不管你根深蒂固,反正罗成的少年兵们直接赶人,但凡有半点拖延或者不配合的,就被打倒了。

而从始至终,县衙后院里的县令都没有出来露面,也没派出半个人来看一眼。

“校尉,还有好多人没在县衙值房里,在家呢。”

“在家的不管,先把三班接管了,记住,让他们交出所有的钥匙、卷宗档案,把甲仗库、架库阁、粮仓、监狱都给立马接管。谁要是敢不交钥匙,不交帐簿,直接给我拖出来打,打到交为止!”

有人还要叫嚣,结果被痛打一顿后也屈服了。

而有些人则比较圆滑,见罗成如此嚣张,结果县令根本不插手,甚至贾都尉还在一旁观看,便也知道大势以去了,老实的臣服了。

“你小子倒是杀伐果断啊,不过你这样干会不会太莽撞了些。这些人虽说地位卑下,可毕竟把持三班这么多年,实际上一县之事倒多是经由他们之手,若没了他们,县令也不过是没有眼睛耳朵的瞎子聋子,甚至还是哑巴。”

“放心吧,连根拔起,就是不让他们有从中做梗的机会。各库房都拿到手,帐簿、钥匙在手,还怕他们使什么坏呢。”

要么不做,要做就彻底一些。

罗成可不是单枪匹马来接管三班的,他是带着二百三十人来的。

“你小子够狠!”

“我其实不过是县令的一把刀,真正操纵这些的还是县令。”

“我也懒得管这些,也管不到这些,但是你就算当了捕头,可也还依然是我章丘郡兵下的乡团校尉,只要有事,你尽管跟我说,我别的人没有,但手里还有五百郡兵,和五个团的乡兵,壮壮你的声势还是可以的。”

“谢过了,回头我还得找老哥帮忙呢。”

“自己人说什么帮忙呢。”老贾不以为意。

王子明带着几个识字能算的负责清点核对帐簿和库房物资,但凡有疑问和对不上的地方,就把负责的衙役拉过来询问。

不老实交待,直接就是一顿板子。

如此下来,倒没有人敢不老实了。

“士诚,这县衙各库房亏空严惩啊,还有这帐簿,简直就是一踏糊涂,完全对不上。”

罗成却道,“你只管把帐查清楚了,至于亏空缺少的,原本哪个负责的,就要哪个人给填补上来,填补不上,那我就带人去查抄他家产业,直到填上为止。负责的人填不上,那么他属下的也要帮他一起填!”

“会不会太狠了?而且有些帐已经好些年了,积年陈账,也不是一两人的问题了。”

“那我不管,这任还不清,就追查上一任,尽管查,一查到底,小小的县衙,几个胥吏,还能翻天不成?”

“可这些胥吏大多是出身地方豪强地主啊!”王子明提醒他。

毕竟有些胥吏要管事,就得识字,还得有一定的背景,这便导致许多胥吏其实都是出身地方上的豪强地主或小士族。

“得考虑那些人的反应!”

“有张县令和贾都尉的支持,我需要考虑什么?”

罗成摇头。

他早就已经算到这方面了,但既然要想在县衙立足,或者说要想让罗家在章丘县崛起,那么就必须得踏着一些豪强的尸体上位。

这是他们家族崛起必经之路,不踩着别人上去,就只能被别人踩下去不得翻身。

“谁这个时候敢出手,那正合我意,我还正愁不知道该拿谁下刀呢!”

“告诉那些家伙,只要他们老实的填补了亏空,平了帐簿,那我便不再追究他的过去。可谁要是敢抗拒,我不但要抄他家填补亏空,还要送他法办,要罚他重金。”

“再有,你告诉乡团的弟兄们,这次出来办案,县令早有言明,每人皆有赏赐。每个乡兵赏钱百文。”

有赏就有动力。

“士诚你可真够大方的,每人赏百钱,你倒是口袋好丰啊。”

“我哪有什么口袋丰,这是县令答应的赏赐,反正羊毛也是出在羊身上,今天反正少不得有人要破家倾产,这钱就从这里出。”

县衙后院。

张仪臣正坐在书房写字,虽然看似淡定,但其实几幅字都写废了。

“爹,你想什么呢,墨汁都又滴到纸上,这幅字又毁了。”

“哦!”张仪臣回过神来,瞧了眼女儿,又低头看了眼那幅字,果然上面一大滴墨汁。

他干脆扔下笔。

“算了,不写了。”

“爹,你想什么呢,是不是担心外面?”

“润娘啊,说不担心那是假的。”

“既然担心,那你干嘛不出去呢?”

“这种事情,爹也不好直接出面的,让罗成来办就挺好,我相信他。”

“哼,你要真那么相信他,为何还不自己出面。我看爹爹根本就是想着留一手,万一罗成把事情搞砸了,你到时再出来把罗成推出去以平息众怒。”

“你总是这么聪明。”

“可是女儿却觉得爹这么做不妥,既然爹要办事,就得态度坚决,不能还想着留一手,这样可不行。”

“可不留一手又哪行,万一事情不妥呢,到时总还得有平息解决之法啊。”张仪臣有些无奈的道,他来章丘也几年了,可始终还是觉得处处受到掣肘,现在想要决心一举解决,但又还是有些不自信。

“但愿罗成这个莽夫,能够真的快刀斩乱麻,把此事平了吧!”

第92章 民贼民愤

麻雀虽小,可五脏俱全。

又所谓天高皇帝远,衙小王八多。

章丘县不大,可处于章丘城中心的县衙里,胥吏却不少。除了县令、县丞、主簿这三大头,下面还有二尹三衙四老典之分。

这二尹便是章丘县户司和法司二司的司佐,章丘县不是京畿大县,因此只设二房而没有六房,但这二房却也分管了全县具体的各项事务。

一个编户籍派徭役收税催粮,一个捕盗救灾诉讼断案之类。

而三衙便是三班捕头,管着快班、壮班、皂班。四老典,则是四位书史,也是各管一块,如仓史、典狱等。

如果要给县衙里的官吏排名,自然是县令县丞主簿,然后是司户佐、司法佐,以及三班捕头和四位书史。

虽然只有县令县丞主簿三位有品阶,可其余人也都是头,能称的上是吏。

官下有吏,官员还有私人的幕僚,也就是后世人熟悉的师爷,此时只是还没有这种称呼而已,而吏员下面又有衙役,衙役下面又有帮闲。

真正说起来,一个县衙里,上上下下其实有好几百号人马。

但是今天,章丘县衙最威风的人非罗成莫属。

二百余乡团民兵把衙门一围,官和吏以下的那些胥役帮闲,全都被揪出来了。

县衙大堂门前,有一堵八字墙。

衙门八字朝南开,这句俗话讲明了衙门建筑的讲究特点。

天下官署建筑都是坐北朝南,以体现尊贵,并且所有衙门的大门左右,照例还要分列两道砖墙,沿门侧呈斜线往左右前方扩散开去,转折成一个三十度左右的角,刚巧形成一个像八字的形状。

官衙大门敞开不闭,砖墙也变做了两扇门板的延伸,于是这就成了衙门八字朝南开的由来。

衙门前的这八字墙也是无比尊贵的,但凡朝廷要让百姓知道的皇帝圣谕,都会贴在八字门墙上,另官府的教令也都会张贴墙上,令吏卒百姓尽知。

因此可以说,县衙的八字墙,其实就是一县里的最新最权威的头条动态。

今天八字墙上旧有的其它告示都已经被揭去,一张又一张的新告示不断的张贴上来。

王子明站在墙前,大声的宣读着告示内容,像那些围观而来的百姓们传播。

为了宣讲告示。

罗成还特意把县城里那几座小庙的和尚和道观里的道士们都拉过来站陪,他们往那一站,倒也衬的越发隆重起来。

这几个和尚道士本来是不愿意来站场的,但罗成让人告诉他们,来一个就有一贯钱的出场费之后,和尚道士们的积极性空前高涨,连几个老和尚小道士也都被拉过来站场了。

章丘县虽然人口近万户,可百姓之中能识字的却不多,这是整个时代的特征,明清时代虽说吏治黑暗,可百姓的识字率却已经很高,尤其是在明末之时,据说当时识字率达到了百分之五的惊人比例。

而在如今的大隋朝,章丘城里的识字率估计不到百分之一。

有些店铺伙计学徒勉强认的几个字,可对于官方告示也是读不甚懂,于是王子明不但要负责宣读,还要负责解释,用通俗的章丘话给大家解释这上面的内容。

那些道士和尚们今天来站场,有个重要的任务便也是帮忙宣讲告示。

“今查明,捕快刘守义贪桩枉法,拘押索钱·······”

新贴上来一张告示,却是攻打捕快刘守义的大字报,这人也是县衙里的快班十正编之一,快班老人,今天态度恶劣,于是罗成直接让人把他打倒。

告示上讲了刘守义任捕快期间,是如何贪污扰民的,他手段多端。比如说每当有事,应与拘送,他便要收当事人鞋脚钱,如果已拘执,两人愿意和解,他还索要酒饭钱。奉命追查踪迹奸情,未得而株连之,还要宽限钱。已得而墨覆之,则有买放钱。

城内每月每家有灯油钱,买卖房契有画字钱,各巷搭盖点披檐,属于违章建筑,还要收隐报份例。

相验有被犯法物,每初佥及年终,置酒邀会,每家出钱,则曰打网,曰秋风。

·······

“其巧立名目,莫可枚举!”

公告上还以其中宽限钱为例,列举了刘守义的一桩违法行为。

一次地方上发生了盗窃案,呈报之后,官府派差役侦察。而刘守义并不详查,而是直接把被盗者邻近比较殷实而又没有靠山的一位富商,扳出指为窝户,拘押索钱。

甚至勒索完这家商人后,他还借同案又勒索了好几家。

报一案,牵连数字,这个他们有黑话叫贼开花。

刘守义是搞贼开花的老手,章丘好几户殷实人家,就是被他用这种贼开花的手段搞的破产。

另外还查明,刘守义甚至暗里勾结盗贼玩弄贼开花。

他曾经抓获几个盗贼,然后却没有将他们送入牢中,反而对他们说,“现在我收你们做个徒弟,你尽管做买卖,但是做徒弟的规矩,是讲个三七分红。你们做成了买卖,我扣一个七成,那三成你自己去受用。还有一用,你去偷东西,总要把人家的门同房屋记清了,碰到嵌儿上,也可以攀他一攀。等到明白了,他的钱已经是我们的了。”

这个刘守义已经不仅仅是搞贼开花了,他还搞养贼自用。

不但包庇贼人偷钱,然后自己分脏,甚至还故意指使贼人偷钱后栽脏大户,借此勒索钱财。

“原来当年柳家窝案,是这等内情啊!”

有人惊呼。

而刘守义被拿下后,立即被拉出来仗打,刘守义受刑不过,开始吐露出更多的罪行。

比如他曾经被人贿买,反诬良民为贼,捉拿吊打,屈打成招。又还与另一名捕快,趁拘人名义,强弓干了当事人的妻子,如此种种罪行,越吐越多。

一桩桩新罪行,立即被写下然后让其画押,贴上了八字墙,在王子明和几位僧道的宣读下,人人皆知。

一时人情激愤,皆喊杀刘守义!

第93章 狼、狗、狐

章丘县衙大堂上。

罗成跟贾润蒲喝着茶。

“你知道在衙门里,三班外号是什么吗?”老贾问。

“这个我倒是不知道。”他虽之前就是捕快,可实际上根本没在这县衙里做过事。

“皂班外号狼班,专供学狼嚎摆威风的。老爷坐堂时,他们分站两边吼堂。老爷出巡时,他们走在前面吼道,平素还有许多打杂差使。他们赚钱的法门,主要有两条,一是借执行刑罚,二是趁采买物件。”

州县衙门的大堂上,动用刑县是家常便饭,这是由于古代的官府集行政和司法于一身,追赋逼税要动刑,审讯讼案要动刑,处份非礼、违制或不良,也要动刑。而这道手续例由皂班经办,卖人情收讹诈全从这上头出来。

罗成点头,知道这应当就是衙门里的潜规矩了,人人都知道的事情。

比如说县令判责打四十杖,若是使了钱,那么行刑的皂班虽然当众打了四十下,可是实际估计只有五七下是真正的打到了肉上,而且他们还能做到比如外表看着打的狠,实际伤点皮肉而已,或者外表看着伤不重,却能打的你伤筋动骨甚至残废的。

一句话,这是门技术活,也是捞钱的手段。

你给钱,他打轻。你不给钱,他打废,所以你最终还是得给钱。

这笔钱就叫杖头钱,除非家里实在没钱,否则这钱是必须得打点的。至于替官衙采买里的油水,这更不用说了,干采买是个肥差,古今中外莫如是。

“士诚老弟啊,你可知道这章丘县衙一个皂班一年的进项有多少吗?”

罗成喝不惯隋人的煎茶,从茶饼上取下一小块茶碾碎,放进茶杯,什么葱花盐末的佐料都没加,直接冲入开水。

“听说不少。”他边冲茶边道。

“何止是不少,而是很肥了。干他们这个行当,每年光事例钱就有起码六十贯可拿,苟无败却,终身优渥。一年六十贯,这可不算少了,算起来能比的上县令明面上的俸料钱。”

而这还仅仅是事例钱,例外的受贿还不算在内。

由此可知,这差事多肥了。

老四在一旁听的眼都红了。

“娘哟,做个皂班一年都有六十贯?”

“要是资格老点,一年百贯都不成问题的。”

“草!”老四羡慕妒忌恨。

“小五,一定得好好的审下那群王八蛋,让他们都吃下去的都吐出来。”

罗成却不理会。

他今天又不是来追脏惩贪的,只要是肯配合的,他都不会太深究。当然,若是那些不识时务的,他也不介意深入调查一下。

“快班又叫快手、捕快,俗称狗班。他们靠手脚快捷嗅觉灵敏混事,专供持票传案、拘捕人犯、刺探侦缉和传送公事等。”

“咱们大隋的快班,还有个不良人的俗称。”

这个不良倒不是捕快不良的意思,而是捉不良的。

快班混钱的途径门道很多,之前审讯刘守义,他吐出来的那些手段,基本上就是捕快们赚钱的门路了,什么鞋脚钱、酒饭钱、宽限钱、买放钱、灯油钱、画字钱、隐报份例、打网、秋风等等,基本上和皂班一样,都是利用手头的职事权力捞钱。

正所谓的权力寻租而已。

捕快本来最大的职责是捕盗捉贼,可章丘县的捕快实际上却是盗贼的保护伞,在后面分成销脏庇护,甚至有好些捕快的帮闲,他们实际上就是盗贼,可却得他们护庇,摇身一变得了个捕快帮闲的身份,公然招摇过市,不得不说,章丘县的捕快们,已经黑到了底。

刘守义阳为捕快,而阴为贼魁。

“像刘守义这样的,捕头樊虎连明等人肯定也是早就知晓吧?”

老贾喝了口罗成泡的茶,结果却立马吐了出来。

“你小子以前没喝过茶叶吗?这泡的什么玩意?姜没放,葱也没加,桔子皮没有也就算了,可你起码得放点盐吧,这什么也没,喝的啥?”

“我觉得这样挺好喝的啊,茶嘛,就得苦点,这样才能回甘。”

老贾直接把茶水倒掉了,然后让人去取煎茶的佐料来,重新给自己煎了壶茶。“你啊,就是没见过世面,茶哪有这样喝的,得煎。你要知道,大兴城里的那些贵人们,府上都有专门的煎茶侍女,人家煎的茶,还能煎出茶花来,光是那套动作,就能让人赏心悦目呢。”

老四对老贾的话大为赞同,“我也觉得茶得放佐料,有机会贾都尉要带我去大兴城见识下那里的花花世界啊。”

罗成拒绝喝加了葱花等佐料的茶,这样的茶那是没灵魂的,那叫葱花茶汤不叫茶。

“樊虎等捕头肯定是知道刘守义所做之事的,而且我敢说他们肯定也一直是从中有分成的。”

这都是潜规则,刘守义养贼,而樊虎等人则视若不见,做为回报,刘守义把拿到的钱,孝敬一部份给樊虎,于是相安无事。

“嘿嘿,别说捕头樊虎了,就是那几个佐司、令史,估计都有份,说不得连县丞、主簿也都收过孝敬呢。”

这种事情,其实心照不宣。

朝廷又不给胥吏发薪水,衙门也没有小金库,于是这些编外的胥役便只能自谋财路,手里有权,便借机揽财。

就算县令县丞等这些官员,其实就算知道了,也是无法解决这些问题的。有的时候便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假做不知。

“那壮班叫什么?”老四问。

“狐!”

“为啥?”

“因为壮班狐假虎威啊。”

所谓壮班区别是朝廷各地驻扎的十二卫军府,以及郡县的郡兵,是专用来警卫州县衙门的地方治安队,亦常负责押解犯人、护送粮饷、巡行地方的差使。

实际上,罗成他们现在的乡团,以及贾润蒲的县郡兵,其实本来就是县衙壮班的差事。只不过壮班早就不堪使用了,于是新任郡丞张须陀才另立系统,在各县也建立了县郡兵营,以及乡兵团。

县里的壮班就是从县下各乡征召上来的壮丁,是来轮流服役的,平时也会偶尔训练训练,在百姓面前倒是能耀武扬威,可实际不过是狐假虎威。

面对如今四起的盗贼劫匪,壮班根本没有半点作用!

罗成摇头道,“快班不能捕盗捉贼,壮班不能剿匪,留之何用?从今天起,还是交由我们来吧!”

第94章 三衙总班头

衙门后院。

县丞程士贵,主簿费毅两位佐贰官都来了。

年过五旬的老县丞须发花白,一双眼睛似总是半睁半闭在打磕睡。而主簿则比县令张仪臣还要年轻的多,不到三十的年纪,身上还带着书生气。

“张使君,罗五闹的有点过了。”

费毅坐在那里,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

县丞依然眼睛半睁半闭,似乎在打磕睡。这个老头在章丘县丞的位置上已经坐了八年之久,县令都换了三个了,他依然还坐着这佐贰之位。年近花甲,程士贵的仕途之心也冷却了下来。

想的只是如何再呆几年,然后就致仕回乡颐养天年了。

对于县中的事务,其实早就不过问了。虽说坐在县丞的位置上,可实际上每天除了喝喝茶看看书,就什么都不管了。

哪怕此时,他也依然是不着不急的样子。

倒是主簿费毅人年轻,成府不足,心里有点事情便藏不住。

县令张仪臣目光越过年轻的费毅,看向他后面的二尹三衙四典。

户佐司、法佐司是两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他们坐在那里低着头不说话,但张仪臣清楚,主簿费毅看似这二人的上司,其实不过是被这两人当枪使,费毅说的话,不过是这两人想说的。

至于三个捕头和四个令史,一个个都黑着脸的样子,却是无声的在抗议。

“不能再任罗五胡闹下去了,这成什么样子了?”

张仪臣微微一笑。

“费兄何必如此动怒,息怒息怒。罗五年轻,办事确实毛躁了点,可他也是我精挑细选的新任捕头。各位也清楚,我们章丘县北边是济水、黄河,南面是泰山,西面是运河,这县内又有连绵长白山,这可是藏贼聚匪的地方。”

“如今形势不比往年,刚擒了蓝面鬼,又有知世郎。如今知世郎依然在逃,山里大小的贼匪还不知道有几股在流窜。偏偏县衙里也不得安宁,好些胥役贪婪无耻,胡作非为,败坏了我们衙门的名声,影响了朝廷的声誉,让罗五清理清理也是好的。”

费毅却不依不饶。

“若是有胥役不法,那也是我们的事情,哪轮到他罗五一个捕头管?使君,我们知道你欣赏罗五,可他才十六岁,乳臭未干,懂什么?你就任他这样胡来,到时只怕会一发而不可收拾啊。”

“一发而不可收拾?费主簿只怕夸大了吧?到现在为止,我只知道罗五在正常的交接班而已!”

“清仓盘库、清厘监狱、对簿点卯,悬牌放告,这些有哪里不对吗?他既然是捕头,那他就有权这样做,也确实应当走这些流程。”张仪臣缓缓说道。

皂班捕头董超忍不住道,“使君,就算罗五是新任的捕头,可他也只是快班的班头。可如今他却不但在接管快班,还把我们皂班和壮班也管了,甚至整个县衙差不多都被他围起来了,到处抓人,刑讯逼供,这岂是正常?”

“谈何刑讯逼供?罗五上任后,查出帐簿不对,库房亏空,追查讯问很正常。查到了有人贪桩枉法,这更是好事。”

“可他罗五只是个捕头!”

“诸位有所不知的是,我已经授他为章丘县总班头,三班衙役皆隶属于他。”

一直半闭着眼的县丞程士贵终于睁开了眼睛。

“使君,事情差不多就好了,过犹不及,不如让罗五进来吩咐一声,让他就此收手。”

在座的除了张仪臣来章丘任职不久,其余人最长的如那几位佐史,已经在这里呆了十几年甚至二十多年,程士贵也呆了八年,费毅也呆了三年。

如果说章丘县衙是个污水坑,那么现在这盖子要是一掀开,则他们谁都不能脱了干系。

程士贵说点到为止,就是不想牵扯过深。

“罗五只是按我的授命到任,他现在是正常交接。帐簿不清,府库亏空,这些肯定是要填补的。只要能把亏空的填补进来,那么我也不深追,但是衙门里也不能再容忍这些人留下,他们自己卷铺盖走人。但是若是有人不肯交待清楚,那么我自然要让罗五查个明白。”

张仪臣面对一众属下官吏的逼宫,态度强硬。

“使君,县里这样闹下去,我等皆颜面无存,若是被郡上知晓,只怕使君也难逃问责!”

费毅威胁。

“长了脓就得挑破,不挑破永远不会好,虽然挑破的时候有点痛,但这是必须的。”

“望使君三思!”

张仪臣摇头。

“我这头啊又有点痛了,这段时日怕是不能再视事了,还望使君原谅一二,我要休息养病几日。”程士贵见状,干脆抱病了。

费毅也道,“我也有些身体不适,需要静养几日。”

几个佐史班头也纷纷告假。

张仪臣冷笑。

“既然各位身体都恰好不适,那就都回家静养休息去吧,衙门里的事情,就都暂时不用管了。”

费毅傻眼。

本以为他们集体告病,张仪臣会慌手脚,谁料到人家依然这么硬。

一时骑马难下。

他看了看程士贵,结果程士贵已经直接起身走了。

他一甩袖子,也走了。

剩下几个胥吏在那,互相大眼瞪小眼一会后,也只得告辞出去。

张仪臣一人在屋里转了一会圈,最后一咬牙。

“叫罗成进来。”

罗成进来的时候,张仪臣已经恢复了面上冷静。

“士诚,交接的如何了?”

“回使君,帐簿不清,库房亏空,到处都是一笔烂账。”

“我早有料到,只是想不到会这么严重。士诚啊,如今这脓包已经挑破,你必须得给我挤干净了。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总之要尽快把帐簿厘清,把库房的亏空补上。”

罗成笑了笑。

“使君只要肯支持我,那么我自然愿意为使君冲锋陷阵!”

“放手去做吧!”

“从现在起,我就是章丘县三衙总班头了。”

“好,我请求将原三班班头副班头皆捉拿审讯!”

张仪臣想了想,还是点下了头。

“只要你不动程县丞和费主簿,其余人随你动,但是要有证据,铁证!”

“放心吧,铁证如山。”

第95章 杀官造反

秋风瑟瑟。

柿子树叶已经落光,留下一颗颗越来越红的柿子。

环目四顾,天地一片萧瑟,草木枯黄,山河失色。刘仁美站在楼上,面色阴郁。

“这个田舍儿,安敢如此辱我刘氏!”

“大哥,这口气我们怎么能忍,若是忍了,以后还如何在这章丘地界立足?”刘仁美之弟刘仁泰恨声道。

“可恨那罗五背后有县令仪仗,还有都尉撑腰,咱们也无法奈何他。”

“白的不行,咱们就黑的来,怎么的就无法奈何?”刘仁泰长的虎背熊腰,生性好斗勇逞强,他是章丘捕快刘守义的次子,以前也跟着刘守义做帮闲。仗着老子是捕快,刘家又是章丘东山乡极大的宗族,便十分嚣张。

是个有名的霸王。

此刻喝了点酒,脸上那道曾经跟人斗殴后留下的疤痕便越发的胀的血红,显得狰狞。“哥,咱爹被姓罗的如此痛殴,半条命都差点没了。咱们运了几大车的钱帛才填补了亏空,满足了他的胃口,这可是一千多贯钱啊,咱们家攒下这些钱容易吗?如今全被姓罗的敲诈勒索去了,为了凑这笔现钱,我们还把二百亩极好的水浇过给转出去了,这事岂能就这么算了?”

俗话说刘仁泰这样的性子之人,岂是能吃亏的。

“如今长白山里的贼匪有几十股,有几股里还有些老朋友在内入伙。要我说,咱们干脆再花点钱,跟他们连络一下。”

“你想干什么?”老大刘仁美比较沉稳一些。

“干嘛?当然是联络了这些山中贼匪,联合起来杀进章丘县城。章丘县城已经有两年没有修补过城墙了,东门那边有一处雨后倒塌的地方,一个很大的豁口只是勉强用篱笆围着。只要咱们到时半夜里带上家丁族人悄悄的移开篱笆,接应好汉们入城,那时候就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杀了姓罗的,再杀了狗官,然后抢了县城,真真出了这口窝囊气!”

“然后呢?”刘仁美问?

“等好汉们抢了县城后自然会走,到时这章丘城不还是咱们的?”

刘仁泰继续鼓动着大哥,“就杀了狗县令和王八蛋罗老五,留下程士贵和费毅,这两人就是个糊涂蛋,有他们留在章丘,那以后的日子又跟从前一样。说不得,咱爹还有机会当上捕头!”

他想的简单。

既然逼急了,那就干脆请贼人杀进章丘城,把张仪臣和罗五都给灭了,事后贼人们抢足了回山里,章丘县便由程士贵和费毅当家,又恢复到从前。

“只要小心点,没有人知道咱们谋划的。”

刘家以前就养了不少贼,甚至说想在章丘行窃做贼,那都得向刘守义交份例钱,刘和贼七三开。

这种事情他们没少干,所以现在一急就想要找贼匪合作。

刘家在县衙捕房做了几代人了,甚至这和贼匪勾结的事情也都是一代传一代的家业。而刘家虽然几代为胥役,可钱没少捞。刘家宗族也大,人丁繁盛,因此更成了地头蛇。

平时做威做福惯了,刘守义被县令革除,还被罗成要求交帐,他哪肯干。结果顶了几句,谁知罗成根本不在乎他这个老资格、地头蛇,一顿严刑下来,老刘哪受的了,竹筒倒豆子似的交待了许多事情。

最后命去了半条,刘家还被迫凑了一千来贯钱帛才算把人接回来。

现在刘守义还躺着床上半死不活的,刘家兄弟俩个便要报复出气。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找山中的贼匪干票大的。

以前他们就喜欢干贼开花的勾当,如今只是干的更大点而已。

“罗五手里有二百多乡团!”

“那二百多不过是群娃娃,才征召上来半个月而已,管个屁用。别看站的笔直像模像样,真要是好汉们杀过来,保准吓的尿裤子。”

“贾润蒲还有五百郡兵在,他跟罗成关系也好。”

“什么郡兵营,也不过是群征召起来的泥腿子,其中还不少是咱们家的佃户呢。真要干起来,还不知道吓的往哪跑呢。”

刘仁美被兄弟说的也有些动心了。

一千多贯钱,可不是一笔小数,为了马上凑出这笔钱来补亏空,他还不得不把二百亩好地拿出去抵了。

“知世郎刚被张须陀剿过,山里的好汉们只怕也有些胆怯,未必肯来。”

“只要我们肯内应,他们怎的不来?藏在山里,这马上入冬了,等着喝西北风吗?他们也巴不得能干票大的,好躲进深山猫个冬呢。”

“我听说知世郎就是王薄,还有那个长白乡的王伯当,如今都藏在这山里,他们上次就是被罗成和贾润薄他们剿的,深仇大恨呢。要是能找到他们,我估计他们高兴还来不及,绝对会来!”

刘仁美还是有些犹豫。

“王薄和王伯当这些人,可不同于一般的贼匪,这些人不好惹。我就怕我们跟他们牵扯上后,上船容易下船难了。咱们家好歹也是这东山乡的大族豪强,若是牵扯不清,被官府发觉,咱们家这些年世世代代的辛苦积累可就全完了。”

“大哥,你怎么还这么糊涂呢?咱爹虽然回来了,可你以为这个事情真就这么完了吗?这次罗成敲诈了咱们一千多贯,哪天保不准又要来勒索,一回二回这样下去,咱们家迟早也要被熬光的!”

他刘家以前勾结贼人搞贼开花,就是这样,一朝把柄在手,那就会吸髓敲骨,直到把对方搞光为止。

他自己是这样的,所以不相信罗成会放过他们。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他一把!”

刘仁美从炉子上取下酒壶,倒满面前的杯子,端起来,一碗喝尽温热的酒。

他脸越来越红,眼睛也越来越亮。

猛的将杯子摔了,咬着牙道,“干,干他娘的,老二,你拿些金银细软,再带些好酒好肉,悄悄的进山,联络下各种好汉,最好是能够找到王薄和王伯当,若是有他们牵头,这票买卖大事可成!”

“嗯,干他娘的!”刘仁泰也倒了一杯酒,饮尽,狠狠把杯子摔碎在脚下。

第96章 选兵

(感谢灵魂咪恋、睡在梦里的人打赏!)

隋大业五年,九月初九。

罗成率乡团入城的第三天,寅时刚过,罗成就已经起来了。

牛角号声几乎是同时响起,呜呜的牛角声带有着特定的节奏,这是乡团的起床号。罗成训练这支少年兵已经有半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定号令明旗帜,各队伍都有自己的军旗。

起床行军吃饭睡觉都有专门的号声。

寅时刚过,便是卯时。

卯时又称为日出、破晓,这是一天朝阳升起的时候。

不过冬天天亮的晚,此时天才蒙蒙亮。

罗成起床洗漱,刚洗完脸,罗四就打着哈欠端着个脸盆出来了。

“今天起的挺准时啊?”

“起床牛角号已经吹响,我哪还敢睡,上次不过是多睡了会,你就以我误卯之由罚我学蛤蟆跳了二十圈,还是当众,太丢人了!”

“军中误卯可是大罪,碰到战情紧急之时,砍头都有可能。”早上井水打上来水还是温的,洗把脸精神多了。

罗成规定乡团早上寅时刚过就吹起床号,寅时就是三到五点。卯时则是五到七点。五点起床,在冬天来说还是早了点,但这也是军中惯例。

因为军中点卯,说的便是要在卯时三刻点名。

卯时三刻就是早上五点四十五分,五点起床,还有四十五分钟时间,但得在这个时间段内,完成洗脸漱口上厕所吃早餐换装备等一系列动作,最后得赶在五点四十五前赶到操场站好操,等候点卯。

在这方面,罗成容不得马虎。

上次老四多睡了会,点卯开始才赶来,罗成便罚他当众蛙跳十圈,弄的他好没面子。

“五哥,给你柳枝。”

小六手里拿着几根新鲜的柳枝进来,没有牙刷和牙膏的年代,洗牙护齿便也只能用些简单的方法,比如柳枝刷牙也是个不错的方法。

刚折下来的柳枝,用牙齿嚼几下,把一头嚼成散软的刷头,然后抹点盐在上面,就可以刷牙了。

这种柳刷虽然还是硬了些,但习惯了倒也还好。

“小六你起的更早啊。”

老四打着哈欠,“他啊,肯定又是肚子饿了。你说小六才十二,怎么感觉能吃下一头牛呢?”

小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晚上吃的好多啊,可不到天亮就会饿。”

罗成打量小六,感觉最近他又长高了不少,还长结实了。但跟罗成比起来,他还是很矮瘦。

“是啊,小六你天天吃的也不少,怎么就是长不胖长不高呢。”

“五哥,我长高了好多的。”小六替自己辩解。

“是长高了,但还没长高一寸。”

虽说小六个头块头没长,可他的力气似乎又增强了许多。

而且他的饭量也是与日俱增,吃饭都是直接拿着个钵吃,一人吃人家几人的量,还是天天喊饿。

“我说老五啊.”

“老四,你得喊总班头或校尉!”老三嗣业扛着陌刀走过来。

“三哥你这是已经洗漱过了啊?”罗成对老三起的这么早已经不奇怪了。

“早就洗漱过了,我这是已经刚和师傅练完陌刀回来。”

“啊?已经练完了,什么时候起来的?”

“寅时刚到就起来了,练了一个时辰。”嗣业轻飘飘的道。

寅时刚到就起来练刀,这是已经练了一个时辰。

“三哥你好毅力,佩服。”

老四撇撇嘴,“天天练有什么用,照样不是我对手。”

嗣业只是扬了扬陌刀,老四便假装看不见不说话了。

老三天天练刀,真要再比试一回,老四估计自己不是对手。虽然他也拜了没鼻子老赵没师,可老赵跟他脾气倒差不多,早上根本不愿意早起。

师傅随意,徒弟懒散,学了半个多月,倒也进步一些,可跟嗣业比就差远了。

“小五,你想好要练什么长兵了没?我师傅说你的六叶锤虽好,但这顶多算是副武器,近身肉搏用的。你现在是校尉,怎么也得选样趁手的长兵练才行,要不以后出去那也上不得台面。”

以前罗成刚开始的时候选锤,那也是因为他不会其它的,再者一个小捕快,也没必要选什么长兵。

而现在他既是总班头又是乡团校尉,自己也有坐骑,领着几百号人马,那么也是时候选一件趁手的长兵练习了。

不过他暂时还没考虑好选什么。

“要不你干脆就选陌刀,和我跟师傅一起学陌刀,你力气大,用陌刀正合适。”

老四则在一边道,“练什么陌刀啊,要我说,老五就应当选马槊。马槊才是正经将校的马上武器,丈八马槊一出,催锋陷阵,无人可挡啊。”

好马槊不便宜,而且一槊难求,没点身份的人都没资格拥有。

而且不光槊难得,这槊也并不好使,马槊既长且沉,是马上主战兵器,一般马槊一般都能有十多斤,重的十五到十八斤都有,光是槊锋就有四尺了。

这样的长兵器,还是骑马的战器,技巧可就多了。

光靠自己练不行。

罗成倒也想练马槊,但没师傅啊。

他乡团里有十个老兵,个个战阵经验丰富,但这些人以前也就是一群百战老兵。既然是兵,他们就没有机会接触过马槊,自然更不懂得如何练马槊了。

罗成只认识一个人会用马槊,那就是秦琼。

可秦琼已经去了登莱来护儿帐下归队了。

马槊这东西,可不是能无师自通的。

“用陌刀吧!”

“用马槊,要不跟我一样学挝!”

两兄弟在那争。

罗成却已经刷好牙,然后抹了把脸走了。

再考虑考虑吧。

去吃了个早饭,和大家一样领了两个蒸饼,然后打了碗稀饭。

现在乡团自己开伙,早上也有顿饭吃,稀饭管饱任打,蒸饼则每人只有两个,另外还有点咸菜下饭。

大鱼大肉是没有的,但乡团的少年们对此却非常满意,毕竟以前大早上的哪有饭吃,现在不但有稀饭吃还有两个蒸饼呢。

要不是离家太远,他们还想把蒸饼攒着拿回家去给家人吃呢。

小六也端着他的大钵过来,罗成看了眼他那一钵的稀饭。

“明天起,哥掏钱给你另开个小灶,每天一顿不等一顿可不行,你正长身体的时候,能吃就多吃点。”

“谢谢哥!”

“你尽管吃饱,但吃饱了得给我好好练,尤其是要加强练练你的骑射。你可是罗士信,不能一直扛着跟铁棍跟在我马后跑,你得自己骑马飙起来!”

第97章 未雨绸缪

老贾坐在桌案后,据案大嚼着牛肉。

“你这里居然都有牛肉吃了,真是令人不敢相信。老子打出娘胎来,吃牛肉的次数扳着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

“牛摔死了,不吃那也是浪费啊,总不能埋掉。”

“哎,问题是,这么壮的一头牛说摔死就摔死了,谁信啊。其实啊,谁也不是傻子。耕牛金贵,朝廷禁私宰耕牛,宰杀耕牛得报备官府,必须是那些病牛老迈无法耕地之牛才能宰,而且牛宰杀后牛皮牛肉筋牛角牛骨这些通通都是宝贝,一般人可无法拥有。官府派人去杀,杀完了给点钱把牛拉走。”

“牛皮能做盔甲,牛角能制号,牛筋能制弓,牛骨都能制刀把,牛身上的都是宝贝。牛肉也会被那些豪强士族们高价买走食用,一般百姓是没机会吃的,吃不到,也吃起。就算是有些有钱的商人,若没点地位也难吃到牛肉,可越是吃不到,越有人想吃,于是啊,就总有些胆大之徒就会钻漏洞,比如说好好一头牛,却报个摔死,然后花点钱买通衙门里的人,这头牛便不用官府来宰杀,由他们来宰杀,虽然牛皮牛角牛筋得卖给官府,可牛肉却能留着,高价卖给那些想吃牛肉,有钱吃却又没资格吃的上的有钱人。”

“你对这些倒是挺门清的。”罗成笑道。

“那是,想我以前也这样弄过,多掏点钱,弄头牛说是摔死的,然后兄弟伙一起宰杀了痛快的吃牛肉,其实吧,我以前真不觉得牛肉有多好吃,觉得跟马肉没啥区别呢。但是就因为他寻常吃不着啊,所以花大价钱也愿意。”老贾拿手撕下一大块牛肉,扔进嘴里。牛肉炖煮的火候极佳,还放了些香料调味,因此做出来的这种手撕牛肉好撕又好吃,轻轻一撕,一条条的肉就顺着纹理分离,扔进嘴里,却又不柴不老,味道还极佳,没有半点膻腥味。

“说句实话,你小子以前是不是也杀过牛,要不你怎么能把牛肉做的这么好吃?”

“用心,用心就能做出美食了。”

罗成笑着道,这头牛并不是罗成摔死的,而是有人报上衙门来摔死了头牛,还想出点钱自己杀了取肉,然后正好碰上如今县衙三班大换血,罗成一下子就察觉其中有猫腻,把那人抓起来诈了几下,那人便吓的都招供了。

那人算是专门做这个的,说白了就是私宰耕牛卖牛肉的屠夫,靠着跟县衙里捕快拉好关系,便隔三差五的报个牛摔死啊,老死啊,病死之类的,然后把牛杀了卖。他这生意做的还不错,不但章丘县的有钱人都在他这买牛肉吃,甚至卖到齐郡九县去了。

这次碰罗成手里了。

这人的罪行被审明,还牵连出衙门里好多位捕快,让他们的罪行又添了一笔。

私宰耕牛的屠夫被收监,这被摔死的牛自然成了赃物。

牛死不能复生,罗成便花了点小钱,把牛肉买下来了,给乡团弟兄们补充下伙食。

老贾闻听后,便马上跑过来蹭吃喝了。

“牛肉还有没,也给我弄点,我也给团里弟兄们加个餐!”

“一头牛不过几百斤,杀了去皮去骨取肉,便剩下不过三百来斤,这还是头大牛呢,要不还没这么多。虽说肉不少,可我团里弟兄有二百三,人均一斤就去大半了,另外总得给县令县丞主簿佐史他们些吧?”

“别说这些废话吧,给不给?”

“真没剩的。”

“没有也得给。”老贾使横的。“放心,我给钱,我手下弟兄们可是大多也没吃过牛肉呢。总不能你们乡团的弟兄都有牛肉吃,我这县郡兵团的弟兄们却还吃不着肉吧?”

“我给你十斤吧,多了真没有了。”

“十斤够啥,我五百弟兄呢,一人能够喝口汤不?”

罗成笑笑,“要喝汤还真的够,牛肉虽不多,但我这里还剩下一个牛头,还有全副骨架以及牛尾牛脚,这些炖汤可是够喝的。”

“你们吃肉我们喝汤?不行!”

“这样,给你五十斤牛肉,一个弟兄也能有一两了。”

老贾想想,“这还差不多,不过牛骨架我也要。”

“那不行,给你五十斤牛肉了,牛骨架我得留着,顶多把牛头牛尾牛脚给你。”

最后老贾满意的答应了。

“哎哟,我怎么感觉现在你小子比我阔多了?你们长白乡团的人听说都一日三餐了,有时还有加餐?”

“训练强度高,又都是群半大小子,不是有句老话嘛,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我这二百多个半大小子呢,不喂饱他们,如何训练,如何做事呢?”

“其实吧,差不多就行。”老贾暗示罗成。

“贾哥啊,差不多可不行,你可不要太乐观啊。你看看我们这章丘县城,虽说这座县城才修了不到三十年,可你看有好几处地方都已经有豁口了,只是拿着篱笆围着。而且咱们这里虽然对外说是有一团五百郡兵常扎城内城外,各乡还有一个乡团,但实际上这些人有几个是真正顶事的?”

“知世郎王薄还在逃呢,还有那个勇三郎王伯当,你知道这人其实比王薄水还深。现在他们极可能都还藏在长白山中,我们这里就在山下,说不定什么时候这些人就趁夜杀下山来,到时我们可别阴沟里翻船!”罗成提醒老贾。

贾润薄扔掉啃干净的一块牛骨,“你说的有些道理啊,他娘的这个王薄王勇不拿获,咱们这一天都睡不好安稳觉啊。”

“老弟,快说说有什么办法?”

“能有什么好办法,如今这二王躲在深山老林里面,就是受惊了的兔子,比贼还警醒,想要进山去拿他,太难了。”

“可这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啊,不除他们,我们这日子难安啊。”

“那就只能加强警惕了,另外多训练下弟兄们,真正要到了关键的时候,还是只有这些手下弟兄们才是最可靠的。”

第98章 非礼

“现在外面都在传说章丘县乱了。”

后衙书房里,县令张仪臣在写字,罗成替他磨墨镇纸。

“那是谣传,实际上县令比谁都清楚,章丘正在迅速进入正轨。”

“可还有人说,如今章丘城是你说了算。”

“那就更不可能了,我不过是县令委任的捕头,我现在所做的,都是奉县令你的命令行事。”

“还要多久时间,能恢复平静!”

“很快。”

“很快是多快,现在县衙里,除了我们这几人,差不多所有人都被你们给关起来了,这样下去可不行。”

“我知道,也很清楚,但我们所做的是快刀斩乱麻。如今爆出来的问题,县令你也很清楚,这是一个大脓包,现在不挑后患更无穷。你来此上任也有不短时间了,但实际上这个县衙里你并不是真正说话算数的,就包括程县丞和费主簿在内,其实你们都被那些胥吏们架空了。”

“而我现在,正是要拔乱反正,还权于县令你。”

张仪臣收笔,纸上几个大字显现,“雷霆千钧”

“你提的要求,本县都已经答应你了,我现在要的不再是混乱,而是安稳。再混乱下去,就容易出问题了。”

罗成告诉张仪臣,现在章丘县城的城防已经由都尉贾润蒲的县郡兵团负责,他带来的二百余乡团民兵,已经全面接管了三衙的事务。

“目前虽然还在查帐查亏空,但三班并未混乱,恰相反,各个原本亏空的库房,如今正在填补亏空,日渐充实。原本混乱的帐簿,也已经慢慢在理清。至于其它的,都是次要的。”

“按照目前的进度,再过三天,我们就能组织民夫,向郡城押送第一批税赋。而等处置了那些贪污的胥役后,我相信,接下来的征粮催缴工作会进行的很顺利。”

“那就好。”张仪臣拿起那副字,“送给你了。”

“谢县令赐墨。”

从后衙出来时,发现有个人影在树后躲藏着偷看他,罗成假做不知,待走近后突然跳过去,一把就将那人按住。

一阵香味入鼻。

然后罗成有些尴尬的发现,自己居然擒了一个姑娘。

那姑娘涨红了脸,但却硬忍着没叫出声来,她整个人被罗成按在地上,惊慌错乱,想叫却又不敢叫。

罗成还在发怔,那姑娘却是已经羞急了张嘴就咬住了他的胳膊。

痛感袭来。

罗成回过神来,慌忙起身。

“原来是小娘子在此,是小子鲁莽冒昧了,当时见有形踪可疑,还以为是歹人混进后衙,也没多想,却不料冲撞了小娘子,罪过罪过,失礼失礼。”

被罗成按在身上的姑娘不是别人,居然是张仪臣的千金张润娘。

上次她救出张小娘,也是见过她一面,是个长的很有气质的姑娘。

张润娘狠狠的咬了一口,直到咬出血来,才终于放开了罗成,“你还不赶紧拉我起来!”

等小娘子起身,整理了下衣襟后,两人四目相对,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最后张润娘哼的一声,跺了跺脚,羞红着脸跑开了。

罗成摸了摸被咬的地方,那里都湿了,撸起袖子,只见一个整齐的牙齿印迹在那。

“牙齿还挺工整的,就是有点狠,都咬出血来了。”

揉了揉,罗成放下袖子匆匆离开了。

来到前堂。

罗成叫来了一众兄弟们。

“县令刚才叫我进去谈了会话,他已经有些心急了,咱们得加快速度了。王教头赵教头,审讯这些贪污蛀虫的任务,从现在起就交给你们两了。”

“二姐夫,你负责带人继续核查帐簿,追查亏空。”

“三哥、四哥,你们俩个一个白天一个晚上,轮流带领本队负责协助贾都尉的人守门。最近比较乱,就怕有人狗急跳墙。我们得时刻打起警惕来,绝不能让后院起火!”

罗成又让他父亲和大哥二哥负责建起铁作坊,县里有一批铁料,现在既然他自己话事掌权,便在请求了张县令后决定提前建起铁作坊。

铁作坊一面生产军械,为乡团打造横刀长枪,一面生产些民用门产品,赚钱来填补乡团的开支,甚至为他们攒个小金库。

拉起乡团以来,罗成感受最深的一件事情,就是钱。

二百三十一人的乡团,每天早上起来,都是一大笔开支。

人均一天最少二升粮,二百多人,一天粮食就得四五石粮食,这还不包括其它的。

吃不饱饭,少年们哪来精神和精力训练?

没有钱粮补贴,他们更没积极性。

甚至他还得在训练时颁下各种赏格,才能激励的这群少年天天打鸡血似的训练。老贾也说让他随意一点,反正只是乡团,可罗成不这么想。

尤其是眼下,他都把章丘县衙给捅翻了,他必须得提防有人狗急跳墙,何况他还有王薄王勇这两个老对头呢。

说不定人家什么时候就杀过来了。

“大家记住一点,我们现在既是乡团,又是衙役,半天训练,半天执役。饭我管你们吃饱,还给大家弄来钱粮补贴,这些我都会想办法,你们要做的就是加紧训练,认真训练,然后好好办差。”

“放心吧,有我们在,这章丘县城出不了差错。”老四道。

“还有一个好消息。”罗成一边说一边看向老四。

“从现在起,罗存孝任章丘县壮班班头!”老四听完,哈哈大笑,甚至故意挑衅性的看向老三。

结果罗成马上又道,“从现在起,罗嗣业出任章丘县皂班班头。”

罗成依然是总班头,并兼任快班班头。

二百三十一人的乡团,便又分成三班。

“好好干,莫辜负我对你的信任。”罗成看向老四道。“我拔你两队弟兄归你统辖!”

两队六十人马到手,老四得意洋洋,虽然在乡团那边依然还是队头,可这边当了班头,他管的人也就从一队三十升到了两他六十,这让他很满意。

“今天白天从罗嗣业开始,今晚则由罗存孝负责值守!”

第99章 内应

(感谢从刢楷、灵魂咪恋的打赏,谢谢!)

深秋。

寒夜。

罗成行走在章丘县城的城墙之上,这座城才修了三十年,可城墙却已经显得很破败。灰扑扑的甚至都看不出本来夯土的颜色。

两丈高的城墙,并不算高。

而且城墙很单薄,没有瓮城也没有角楼,甚至连城墙前的羊马墙也没有,只有一道干壕沟,还因为年久没有疏浚,而有多段淤塞浅窄。

更有一段城墙有好几处倒塌的豁口,只是用石头和木块堵塞,再编了个竹篱拦着。

据说这处坍塌之处,还是早年天下未一统之时兵贼横行,被兵贼所毁。说起来,章丘县因处于长白山下,所以一到乱时,深山里便是动乱之源,而一乱起,章丘县城便首当其冲。

城墙上,郡兵乡兵接过班,三三两两的站着值夜。

虽说把守县城的职责归都尉贾润蒲和他的郡兵,但罗成依然不太放心他们。县郡兵团有五百号人,但这些人真要说起来,还不如他那二百乡兵精神。

说到底这些郡兵,其实也不过是群从乡下临时抽调上来的百姓,他们当郡兵,就是一种差役。每个人轮流来当一个月,既没工钱也没粮饷,甚至连来轮值的这一个月的口粮,还得从自家里带来交到团里,然后吃大锅饭。

人员也是参差不齐,有头花已经花白的老汉,还有那十四五岁的少年,就算有几个青壮的,也都是比较瘦弱,真正懂兵会武的没几个。

连训练都没有几次,更别说武器装备了。

这样的一群人,并不能对他们抱多大希望。

老贾倒也不是不想优待下自己的一团人马,可五百号人,上面却并没有粮饷下来,全得老贾自筹,但县里也拿不出多少钱来供应,因此最后这团人马虽征起来了,但真正的也就是做个样子罢了。

每天操练操练,然后混日子,就等着一个月结束后回家。

“这些人不行。”

只巡了一段城墙,罗成便不由的对老四直摇头,“你看他们,站没站样,坐没坐样,值班守夜,结果却三三两两的蹲一起聊天,还有睡觉打呼的,这样子能有什么用?”

老四却道,“其实也不能怪他们这样,咱们乡团弟兄一天三顿饭,早晚有粥管够,还另加两个蒸饼,咸菜也是充足,而他们呢,一天就两顿,还顿顿是稀饭,蒸饼根本没有。连点咸菜都还是各自家里带来的,盐都没有。”

“白天呢,早上操练,上午便要去挖壕沟,下午要修城墙,这到了晚上,还要值夜。人又不是铁打的,哪里吃的消。”

老四凑过来道,“这几天好多郡兵的弟兄跑过来问我,想要加入到我们乡团中来呢。都说咱们待遇好,起码饭吃的饱啊。而且咱们乡团的还兼着衙门的差事,还有粮饷呢。都是苦惯的,他们不怕花力气,训练累点没啥,就怕光下力没好处。”

罗成也有些无奈。

“咱们乡团的情况特殊一点,我们是还兼着衙门的三班差事,否则也不会有粮饷的。再者说了,衙门差事的钱饷,也是靠我们自己弄来的。这次咱们下狠心收拾旧三班衙役,弄出来不少钱,虽然大部份要交公,但库里有钱了,咱们也才能分到一些,要不然,我们跟老贾一样,又变不出钱来。”

“另外县城里也有不少混混儿,力气有,也年轻,也想加入咱们。”

这种人哪里都不缺少,各种出身都有,但这些人性子懒散不服管教,这样的人罗成是不愿意要的。他现在的二百乡团少年,多是农家子弟,比较老实本份,给大家吃饱饭,再提供一份钱粮,大家就开心的跟着他干。

他摇摇头道,“天气越来越冷了,晚上值夜尤其辛苦。杀的那头牛,牛骨架还在,我刚才吩咐弄些骨头炖汤,骨头上肉虽不多,但多炖点时间,骨头汤却是最浓最香,撒点盐再放点葱花,值夜的时候喝一点,能精神不少。”

“那可好,这晚上值夜确实有点冷,喝点热汤正好暖暖身子。”老四搓着手笑道,“小五,之前那几个屠夫干这杀牛卖肉买卖听说很赚钱啊,如今咱们把人抓了,这摊子买卖也没有人做了,这章丘和附近几县想吃牛肉的大户可就头痛了。”

罗成扭头打量着老四,“你有什么想法?”

“我是说这种事情其实都是摆在台面上的,大家心知肚明。如今抓了一伙,过段时间肯定就又能冒出来一伙,这是有钱赚的买卖,不会断的。与其咱们便宜别人,倒不如咱们自己来做啊。我算过,这买卖其实真不错,咱们还可以做大点,到时供应这一郡九县,一天杀一头牛估计都不够,做大点,一个月百把贯钱绝对有。”

“这事你就别想了。”罗成摇头。

“为啥?”罗四不满,“你不愿做,我自己做。”

“你敢!”

罗成瞪了老四一眼,“想点正经事,别总想歪门斜道,咱们如今刚来,还不知道多少双眼睛暗中盯着咱们呢,你这是想给别人递刀子?”

“好了,我一会让人送牛骨汤来,你多巡视几遍,这值守还是得靠咱们乡团自己兄弟,郡兵是靠不住的。”

“这天寒地冻晚上打霜的天,难不成还真有不开眼的贼匪敢来不成?”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小心驶得万年船,若是有失,我唯你是问,到时可别怪我不讲兄弟情面。”

“放心吧,有我在,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我砍一双。”老四拍着胸脯道。

·······

夜色下,城南一处民房里。

紧闭的屋内,只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这章丘城处处都是漏洞,而偏偏如今那姓罗的到处追究亏空,逼人填补,如今库房里可是堆满是钱帛粮食,咱们联合各家人马,干他这票大的,就发了。”

另一人却道,“县城白天检查严密,晚上又有人值守,怕是不容易动手。”

“有什么不容易的,守城的都是些刚征来的泥腿子,每天饭都吃不饱,哪有什么用。只要动手,到时我们自会替你们做内应。”

“打下县城,这库房里的钱粮布帛任你们取用,我分毫不要,我只有一个要求,干掉张仪臣那个狗官,还有罗成那个狗腿子!”

第100章 夜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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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前。

“我不在意钱帛,我只在意库房里的那些粮食。当然,还得看看各家能出多少人马!”

“我能带一百名弟兄去。”王薄说。

“一百。”王伯当道。

“一百。”又一人道。

·······

“十三家联手,大家凑了八百人。数目倒是很可观,另外刘家愿意为内应,此外他还答应联系樊虎连明铁奎任忠等几个章丘县前捕头,他们手上也还有人手,若是能够都拉过来,那我们就有一帮可观的队伍了,到时里应外合,章丘城必定手到擒来。”

“八百好汉,破一个章丘城,自然是马到成功的。”

一众好汉都纷纷点头同意。

章丘县城里的钱粮据说已经堆满了库房,再不去抢,他们就要押往郡城了。这可是千截难逢的机会,不能错过。

“打下县城,到时城中女子钱粮,咱们就按各家出的人数比例来分。”一人道。

“女子和钱帛你们可以多分些,但粮食我得多拿一点,这是必须的。”王薄坚持说道。快过冬了,大山里没有粮食是活不下去的。

“可以,但你们必须把张仪臣和罗成的人头给我!”刘仁泰代表刘家进山参与这次协商,他指出,“张仪臣和罗成必须死!”

“贾润蒲呢?”

“他是张须陀的老部下,据说很受张须陀的重视,这人也得杀。”王薄对张须陀的印象极不好,有机会能杀掉张须陀的一个得力手下,他是求之不得。

王勇最后出来说话。

“粮食可以多给王法司一些,攻入县城,绝不放过罗成和张仪臣。”

“来,摆酒,咱们一起满饮此杯!”

虽然王薄不太愿意,可最后这十三家的联盟,还是由王勇做了盟主。

·······

几日后。

三更梆子敲过,夜愈发寒冷。

打霜的天,风都是透骨的寒。

“过来喝汤了,刚出锅的牛骨汤,熬了六个时辰咧,骨髓都熬出来了,香着哩!”

几个乡团少年抬着两桶牛骨汤上得城来,远远就飘散着一股好闻的味道。

本来昏昏欲睡的值守少年,便都不由的精神一振。

大家纷纷取下随身携带的木碗,围到桶边来。

“人人有份,不要急。”

牛骨炖了六个时辰,上面带的那些肉早就炖的烂了,连骨头里的髓都出来了。汤上面漂着一层油,汤里还浮浮沉沉着许多烂了的肉,汤上点缀着绿色的葱花。

闻一下,别说多提神了。

排队打满一大碗的牛骨汤,蹲到一边就忍不住冒着烫吸溜一大口,虽然烫嘴,却又极爽。

“真好喝,这汤。”

“可不,我这辈子都没喝过这么好喝的汤。”

老四扛着自己的挝过来,“汤慢慢喝,不急,但是喝完后好好给老子守城。只要你们守好城,这章丘城以后就是咱们的,老子天天带你们吃香的喝辣的,可要是你们给老子出了岔子,不但以后没得这好喝的牛骨汤了,甚至连你们吃饭的家伙估计都守不住。”

“班头,这打霜结冻的夜晚,哪个贼人不开眼敢来啊?”

“这可料不准,我家老五说了,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等明早下值,还有热乎的牛骨汤喝,还有胡麻蒸饼吃!”

城头上,大家喝着汤说着话,倒是精神头又振奋了起来。

相隔不远的另一段城墙上,县郡兵把守的城头,却又不同。

闻着这边飘散过去的香味,他们除了使劲的吸几口外,便只能是小声的骂几句了。牛骨汤是别想了,白天的时候倒是尝到了点牛肉味,但也就那一回。

晚饭还是天黑前吃的,吃的半干不稀的粥,此时早就已经消化掉了。

那边香味一飘,这边肚子越发的饿起来,咕噜噜的直响。

“这些乡团的家伙真好命!”

“下次也要到乡团去服役才好,这县团不行。”

“别说话了,闭嘴眯会吧,明天白天又得去挖壕修墙呢,他娘的,这贾都尉怎的就不如人家罗捕头呢。”

拢了拢身上的破衣服,抱紧了点怀里的木枪,几个县郡兵不吭声了。

········

将近四更天。

刘仁美带着二十余个家丁奴仆悄然摸出家门。

手里提着环着刀,身上披着皮衣,心中忐忑,却又带着丝绝然。

姓罗的,是你逼我的。

悄悄的行进一段,刘仁美举手,让众人停了下来。

“等!”

过了一会,前方有人影接近,他学猫叫了两声,对面传回三声。

他松口气,迎上前去。

“铁捕头!”

“刘大。”

“还以为铁捕头不会来呢!”刘仁美低声笑道。

“这事情怎么可能少的了我。”

双方互相瞧了瞧对方带来的人,心中的紧张便减少了一分。

“咱们按约定的计划行事。”

“好!”

“今晚奋力一搏,明天天明之后,这章丘城便又是我们的了!”铁奎兴奋的挥手。

·······

东城墙。

前捕头樊虎之子樊兴带着几个家丁抬着桶过来。

“干嘛的?”几名郡兵远远喝问。

“看兄弟们值夜辛苦,特意备了点汤饼给大家。大家都过来吃吧!”

几个郡兵吸溜下鼻子,果然闻到一股子热乎汤饼的味道。

还在迟疑间,那边的樊兴却已经让人把桶打开,然后拿起勺子在那里搅动,“兄弟,来啊!”

有个家伙肚子咕叽响动起来,他笑笑,便擦了下鼻子顺着香味过去了。

一个过去,马上就有第二人也跟着过去。

一会功夫,这处城墙的一队郡兵就全都围了过去,一边围着打汤饼,一边还不住的感谢樊家大郎的好心。

“吃吧吃吧,不够还有。”

樊兴呵呵的笑着。

夜色下,那笑容渐冰冷起来。

哐当一声,一名郡兵手里的碗掉落。

“动手!”

樊兴从背后抽出一把短刀,弯腰一刀就捅进了一名腹痛倒地的郡兵胸口。

“汤饼有毒!”那名郡兵临死前只来的及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声。

从黑夜里涌出更多的人来,他们手执着短刀,将一个个中毒倒地的郡兵了结。

“成了,东门拿下,赶紧举火发信号,让外面的好汉们进来!”

刘仁美过来看了眼还弥漫着血腥气的城头,冷声对樊兴说道。

第101章 战个痛快

八百好汉簇拥着王伯当和王簿从暗夜里奔出。

前面就是静卧的章丘县城,夜色里一团黑影,东城墙上,几点灯火在摇晃。

王伯当指着远处,“诸位好汉们看,刘家人得手了!”

八百草莽江湖,纷纷拔刀亮剑,那摇晃的灯火,在他们的眼中,就犹如是勾栏里的俏娘们在向他们招手,此时此刻,如何还能忍的住。

“打进城去,抢钱抢粮!”

有个猥琐的家伙甚至高声喊出了,“冲进去,抢女人!”

“抢钱抢粮抢女人!”更多的人嗷嗷狂叫。

王伯当内心对那些家伙止不住的鄙夷,真是一群上不得台面的家伙,不过此时要借用他们的力量,也只能先忍忍了。

南城。

罗存孝喝了几碗牛骨汤,此时浑身发热,肩扛着禹王挝漫步城头。

“四哥,不好了,东城出事了!”

长枪队头辅三跑的一脸见汗,气喘吁吁。

“四哥,我刚按你的命令带几个弟兄过去给东城上的郡兵兄弟送牛骨汤,结果他娘的发现那边出事了。”

“出啥事了?那些家伙又偷懒了?”老四不以为意的道。

“不是,是他们都被人干掉了,是衙里原先的捕头樊虎之子樊兴和捕快刘守义之子刘仁美他们,他们带了一大群人,把守城的弟兄都干掉了,现在已经控制了城头,我还看见他们在向城外举灯火发信号!”

老四一听,也不由的一个激灵。

“他娘的,这是要反啊。”

“把弟兄们都叫起来,咱们干他娘的去!”

辅三见老四如此急切,不由的拦住,“四哥,他们人很多,起码得有上百,另外他们现在占据了城门城头·······”

老四把长挝往地上猛的一顿。

“我罗存孝不管要反的是谁,也不问他们有多少人,更不管他们是不是已经抢占了城门城头,老子只知道,老五让我今夜值班守城。”

“老子值夜守城,谁也别想来夺城,管他是一千还是八百,统统不行。把弟兄们都叫过来,跟我一起杀过去,夺回东城!”

最后,老四还不忘记交待辅三,“你赶紧派个人去向老五禀报,告诉他消息。”

“弟兄们,跟我走,干他们娘的去!”

老四脸皮发红,止不住的兴奋。

辅三说的情况很坏,但他却不管。

他只知道,有仗打了,有仗打就有功立,有赏得。

这些贼人还真是给面子,偏偏挑到他老四当值的时候来袭!

钩镰枪队和长枪队的两队少年,纷纷闻令而来。

都说有什么样的主官,就有什么样的手下,这群少年们跟着罗存孝时间也不过半月多点,可是在他的教导下,却全都成了一群嗷嗷叫的狂小伙。

“四哥,我们两队才六十人,是不是少点?要不要先等五哥他们赶过来再一起,我刚才来时,已经让人去给五哥报信了。”辅三提醒。

“等个毛,等什么?等外面的贼人杀进城来?咱们是干嘛吃的,还用的着等人,先跟我去把那些内应的贼子们杀了干说,走!”

罗存孝二话不说,抄起长挝就冲下城墙。

身后,两队六十名乡团少年,也全都扛着枪冲下了城。

辅三看着那些还拿着木制钩镰枪、木制长枪的少年们,顿了下足,也抄起红缨长枪跟了上去。

东城头。

刘仁美和樊兴正兴奋的等待城外的好汉们入城。

“不好,罗家的狗发现咱们了。”

樊兴比较警觉,已经听到来自身后的动静。

刘仁美不答,紧皱着眉。

大队脚步声接近,樊兴已经看见了远处城下冲出大队人马,火光中,隐约可见带头的好像是罗家老四。

他心里发紧,手心出汗。

“别管他们,守住城门城头就行,等好汉们入城,自然会杀他们个干干净净!”刘仁美道。

大步奔跑的罗存孝已经看见了东城的景象。

被杀死的守城郡兵尸体,还横七竖八的摆在地上,还不及移开。

一群贼子占据着城门城头,如临大敌。

“杀!”

老四虽然看见对方数量明显优于自己,而且装备也强于自己。他们的装备虽然也是五花八门,什么刀枪棍棒都有,可毕竟他自己的壮班两队人马,现在还多以木枪为主。

但他丝毫不惧。

率头冲锋。

他身后的六十少年,也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跟着往前冲。

樊兴举起弓,瞄准罗存孝射出一箭,平时箭法还不错的他,这一箭却大失水准,天黑本就看不太清,加上心里紧张,这一箭本来是射老四的面部,结果却射向了他的肩膀,老四挥挝一扫,箭支就打横飞出去了。

此时占据城头城门的,基本上都是樊此等前捕头捕快们的子弟和家丁,数量倒是不少,足有一百多个。

但气势上,反而却不如罗存孝这边的少年们。

他们这些人以前虽也是衙门帮闲,平日里狐假虎威惯了,但真动起手来,却没什么章法,完全就是群殴的打法。

可罗存孝的手下,毕竟是训练过半月的,哪怕是群少年,但团体冲锋的时候,那气势很足。

老四拍掉几支射来的箭,大步冲到城门前。

一名刘家的家丁举着环首刀冲了上来,老四大喝一声,“来的好!”

七尺长挝猛的就是砸了下去,十五斤重的长挝如山崩似地裂,那家丁虽然也是凶悍,可举刀来挡,却被砸的虎口流血,双臂发麻。

罗存孝紧接着又是一记砸下。

那汉子再想举刀,已经是反应不及,直接被砸中脑袋,砸的脑浆迸裂而亡。

先声夺人,首开得利。

罗存孝收挝又冲向另一人。

后面的少年们以伙为单位,三三一组,伙长在中间指挥,各挺长枪长挝,见人就是冲过去一阵突刺。

家丁们凶悍,却也没见过这种有配合的打法,简单又直接,反正就是仗着枪长挝长,不要命的一直突突突,刺刺刺。

三人一组还有互相掩护,而一伙三个组又相互支持。

那些家丁们发现,自己虽然人数占优,但好像每次交手,都是以少敌多。

砍开了左边一支枪,右边又来一支挝,好不容易冲进去一点,结果迎面刺来好几支枪。

罗存孝更猛,瞬息之间,已经连拍带打的杀死杀倒好几个,他边打边吼,旁边还有个一声不吭,却专拿着红缨枪扎冷子的辅三。

这对组合下,根本没人能挡的住三个回合。

想要以多欺少围杀他们,可人家后面还有无数的长枪长挝。

打不过,围不住,便只能闪避。

平时仗势欺人惯了,还是恃强凌弱,现在遇到这么不要命的二愣子少年们,他们也慌了。

这哪有这样干仗的。

“杀啊,杀贼有赏,重赏!”

“赏钱赏绢赏田地!”

罗存孝杀的兴起之余,还不忘在那里给手下少年们鼓劲。

果然,少年们一听,嗷嗷乱叫,更加凶猛了,全都跟打了鸡血一样的往前冲,神挡杀神,佛挡灭佛!

第102章 勇者无敌

刘仁美一箭将一名长枪少年射倒。

可看到的却是罗存孝带着更多的少年如虎入羊群,疯狂扑咬。数量更多的各家家丁们反而在节节败退!

六十余名皂衣的壮班少年,在罗存孝和辅三两人的带领下,却硬生生的杀出了一种千骑万骑冲锋的感觉。

随着他们长枪舞动,利挝突刺,那各家的家丁们、他们招来的地痞混混们则狼狈败退。

刘仁美怒了。

也慌了。

罗存孝已经冲到了城门洞前,再让他们冲过去,城门便会被他们夺回。

城外的八百好汉就无法入城。

他明白了。

他遇到了一个不要命的家伙。

一个亡命之徒。

早听说罗成是疯子,罗士兴是傻子,而现在他明白,罗存孝才是个又疯又傻的家伙,带着这么点人就敢硬生生的杀过来,还能杀的他们扛不住。

原本以为,他成功的拿下城头,打开城门就等着迎好汉们入城了。

咬咬牙,刘仁美放下手里弓箭,他提起身边的马槊。

这把马槊还是他花重金通过关系,从洛阳买来的,虽不是什么宝槊,可也花了他一百贯之多。平时,他最喜欢拿出这杆槊在同伴们面前炫耀,毕竟能有一把马槊,这可是极了得的事情。

再不想办法阻止罗老四,他们就完了。

长槊在手,刘仁美觉得自己似乎勇气又回来了,信心也回来了。

我有长槊在手,罗老四如何敌我!

他持槊下城,带着家丁逆着躲避的人迎面罗存孝。

“罗老四!”

“你找死!”

罗存孝停下脚步,抹了把脸上的血水,这是贼人们的血水。

“刘老大,喊你爷爷何事,是要跪地投降吗?”

刘仁美举槊,“看槊!”

“吃你爷爷一挝!”

罗存孝也不客气,挥挝就砸。

他的挝法经过没鼻子老赵师傅的一番指点,已经不再是过去那种胡乱打法,隐隐有了一些招法,更暗藏了不少杀招。

长挝变幻无常,虽还不老到,可却已经很厉害。

刘仁美平时也是自诩勇力的,但老四的打法实在是太狂暴了,犹如狂风暴雨似的砸过来,间杂着一些勾、刺、扫,让人防不胜防。

打了一会,刘仁美已经气喘吁吁,他甚至为自己弃弓而持槊来战后悔。

马槊虽利,可毕竟这是马上武器,他的这支马槊比罗老四的长挝还要长几尺,在步下,持着丈余的马槊,根本施展不开。

而老四的长挝虽也有七尺,但是以老四的高大勇猛耍起来并没有什么障碍。

又是一记猛砸。

刘仁美勉强接近,可已经眼冒金星了。

他在心里苦盼着城外的好汉杀进城来。

但他们一直还没出现。

“死!”

老四一挝拍下,砸的刘老大不断后退,然后迅速变招,长挝突刺而出。

利挝轻松的刺破了刘老大身上披的皮袍子。

鲜血狂涌。

利挝上的拳头挡住了长挝继续刺入,可入体的挝尖已经有尺余,刘仁美口吐鲜血。

“哼,不自量力。”老四冷哼一声,用力一挑,把刘仁美整个人都挑了起来。

他将他高高挑起,却不甩落。

整个人站在城头前,举着刘仁美的尸体高声狂吼,“挡我者死!”

本来就被打的心慌胆战的一众人,见刘仁美都被几下刺死,更是惊悸的说不出话来。

此时的罗存孝,在他们眼里,就如同是那地狱里杀出来的恶鬼。

有人胆丧,有人心惊。

铛的一声,有人扔掉了手里的环首刀,逃入黑暗之中。

更多的人在逃。

“四哥,先把城门夺回来!”辅三连忙喊道。

老四点头,用力一甩,把刘仁美的尸体甩落一边,带队继续前冲。

再无人能战。

慌乱做鸟兽散。

樊兴在城头上看着刘仁美被杀,却也无能为力,更不敢来救,只是让人死守着上城的马道台阶。

罗存孝轻松的夺占了城门。

“赶紧关上城门!”

一伙少年推门,一伙少年抬栓。

门缓缓的合拢。

透过越来越窄的门缝,可以看到城外远处一道火光袭来。

“贼人来了!”

“可惜他们却来晚一步了!”罗存孝露出满嘴大牙,哈哈大笑。

几乎是同时,城里方向,接到消息的罗成带着老三、小六、杜大等人急奔而来。

靠近城下,只见满地尸体,血流满地。

当他看到城门紧闭着,老四正提着挝出来时,长松一口气。

“干的漂亮!”他夸赞道。

“那是自然,老子守夜,谁敢偷袭?”

“情况如何?”罗成又问。

“城门处的刘仁美已经被老子一挝干掉了,他的一帮手下也做鸟兽散了。不过城头上还有樊兴带着一伙人在!”

罗成点头,拍了拍这个兄弟的肩膀。

“辛苦你们了,好好休息下,城头上的樊虎就交给我们吧。”

老四笑着对老三道,“不好意思三哥,肉都让我们喝了,你就喝点剩下的汤吧!”

“老四你这次牛逼,三哥也服你。”老三笑着说道。

这个服字,让老四觉得全身毛孔都舒服的打开了,难得啊。

“对了,刚才关门的时候,我已经看到贼人已经到了,数量估计得有好几百,小心点。”老四提醒。

“早有所料,我已经让人通知贾都尉了,咱们先把城上的这撮老鼠解决掉再说。”

樊兴纠集了大约五六十人在城头,还想负隅顽抗,等待城外的好汉杀入城来。

可罗成已经不给他这个机会了。

“小六,带着盾队顶在前面,靠近了就掷飞枪,杜大,你带刀牌队跟在后面。”

“是!”

小六一挥手,三十个盾队的盾牌手便手持着大木盾组成一道盾墙。

“上!”

盾牌手们缩在盾牌后面,喊着整齐的号子前进。

樊兴他们站在上面,面对这样的龟壳阵无可奈何。

匆匆忙忙的,也没有火油没有石头,要不然这些全木制的盾倒也不是不能破。

“飞枪准备!”

小六透过盾牌间的空隙,看了下距离,已经能看到樊兴等人提刀举枪在前面不远,他高喊一声。

盾阵打开。

小六率先投出一柄四尺飞枪。

飞枪呼啸着而出,直奔提着环首大刀的樊兴而去。

一枪命中,直透胸腔,巨大的力量甚至透体而出,又扎入了另一个人的体内。

三十名盾牌手也跟着投出了自己的飞枪,破空之声大作,三十支飞枪瞬间把城头上站着的贼人扎的稀零稀落。

杜伏威见状,已经等不及了。

他跳将出来,右手的环首刀重重的拍在圆盾之上,发出冲锋的命令。

“跟我上,杀!”

三十名刀牌手一手圆盾,一手刀,纷纷跳荡杀出。

片刻之后,城头上已经再无一个站立的贼匪!

罗成登上城头,居高临下。

城下,数百贼人刚刚杀到。

第103章 兵临城下

(感谢六个八的打赏!)

王伯当赶到城下。

却见城门紧闭。

“怎么回事?”他问刘仁泰。

刘仁泰也莫名其妙,刚才他们等在远处,明明是见到了城头举火打出了约定的信号,这才赶到城下。

“不知道,刚刚明明已经打开城门了,我看到了,你也看到了的。”

王薄哼了一声,“搞什么名堂,刚才是打开了城门,可现在为何又关上了?你们莫以为我们好耍着玩?”

“我们岂会?”

几人还在争论不休。

这时城头上突然火光大亮。

一杆大旗树起。

王薄打眼望去,火光之中,那旗帜上分明绣着一个斗大的罗字。

罗!

他明白了,城上失了手。

刘仁美他们可能开始得了手,可居然都没撑到他们到来,就已经被罗成反夺回了城头。

“草包!”

王薄策马上前,来到城下,他仰头朝城上高声喊道,“城上可是罗五兄弟?”

果然,城头上露出了罗五的面庞。

“王法司,你这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我们章丘城来做什么?莫非你忘记了你现在还是朝廷通辑的要犯了?”

王薄摇头。

“罗五兄弟,你看看我身后,八百好汉,你以为就凭你们手里的那几百民夫,能挡的住我们吗?”

罗成也摇头。

他没回答王薄,而是招了招手。

身后老四过来,他手里提着两个人头。

都是做乱而被斩杀的内应,老四左手提着刘仁美,右手提着樊虎,直接就甩了下去。

“这是刘守义之子刘仁美和樊虎之子樊兴,你们的内应。”

两个人头被扔下城,滚到了王薄脚下。

王薄认不出这血肉模糊的两个首级。

刘仁泰冲上前来,一眼却认出了自家大哥仁美。

“哥!”

刘仁泰痛哭大喊,捡起人头抱在怀里。

“还有一些,一并送还给你们。”

罗成再次招手,小六他们一人提着个人头开始往下扔。

黑夜里,一颗颗人头被扔下城头。

王薄面色如冰,冷冷的看着那一颗颗人头。

每扔下一颗人头,他心就冷了一分。

他知道这是罗成在表明他的态度和决心,他想让罗成开城是不可能了。百余内应,想不到居然这么片刻时间就杀光了。

八百响马也沉默了。

“你虽杀了他们,可你们损失也不小吧?罗成,你今日真要与我拼个鱼死网破吗?”仿佛金铁交鸣之声随风而起。

罗成哈哈大笑。

“王法司,是你不请自来,不是我非要请你来的。你若退回去,自然你我相安无事。可你若非要强行攻城,那我便只能拼死一战了。告诉你,刚才灭这一百多的内贼,我不费吹灰之力。现在我城中,还有七百能战之兵,更有满城数千百姓可助阵,你区区八百乌合之众,真想以卵击石吗?”

“罗五,今日我必取章丘城,识时务者便打开城门。”

王伯当骑着马,提着长槊缓缓逼近。

夜风吹开他黑色的披网,火光中他的双眼无比的冰冷。

“王法司,不必跟他们废话了,内应虽然没了,可以我们的实力,依然可以强攻下章丘城。”

王薄有些犹豫。

青阳庄一战,再加上长白山一战,他现在的老底子已经没剩下多少了。他跟王伯当也已经分道扬鏣,这次联合不过是权宜之计。

手里这点兄弟可是他最后的家底了,就二百人马,若是打没了,那以后就再无安身立命之地,也无东山再起之本。

“强攻不易。”他轻声道。

“容易不容易都得攻,我们已经来了,集合了十三家八百好汉,怎能无功而返?寒冬即将来临,弟兄们士气低,粮草不足,若不攻破章丘夺其钱粮,不待张须陀来剿,我们都撑不过这寒冬。”

“法司,既然咱们已经造反了,就得早有这个准备。你总不想余生往后,就一直做个躲躲藏藏的鼠辈吧?”

王伯当扭头看着王薄。

王薄的目光冰冷,和王伯当对视的时候,犹如两道刀锋碰撞。

“上次我听你的,结果是一败涂地。”

“你难道想就这样转身离开?那你就是个懦夫,从此江湖之上,你及时雨王薄也别想再让人尊重。”

“放肆!”王薄的一名弟兄大喝。

王伯当转身,无视那人,却对其余十一家的首领说话。

“想走的,我王伯当不拦着你们,但你们要想好了,现在走了,这个冬天你们怎么过。现在面对着只有区区几百民夫的章丘城你们也退缩了,那你们以后还是洗手别干了吧,这点胆量都没有,还出来混什么?”

“既然咱们来了,那咱们就提一口气,拼杀一夜,把这章丘城拿下。”

“这城里面,是满库的金银钱帛,是无数的粮食,还有女人!”

“拿下章丘,这些都是你们的了。”

本来有些犹豫的响马们,听到这些话,慢慢的又开始热血沸腾起来了。

平时小打小闹,还被官府四处围剿,东躲西藏的,这次好不容易各家联合,拉起了八百好汉这么大的一支队伍,不拼一下,哪甘心就这样走呢。

罗成在城头上饶有兴趣的看着城下王伯当的动员。

“这家伙嘴巴挺有几下的,不愧是在京师国子监呆过,混过帝都的人果然比一般山贼劫匪们能说会道,让弟兄们准备吧,今夜看来会有一场硬战了。”

“他们真敢打?”

“有什么不敢打的,人家现在有八百贼匪,还没吃过亏,哪会甘心退去。”

匆匆赶到的县令张仪臣紧张的问,“那我们守的住吗?”

“当然守的住,他有八百贼匪,咱们有七百郡兵乡团,又有城池可倚,并不弱势。再说了,历城离这可不远,我早已经派人往历城向郡丞求援了。匪贼只有一夜的时间,而我们只要守住这一夜,就行了。”

张仪臣闻听,这才松了口气,又还是有些担忧的道,“若非你那般追查樊虎等人,也不至于出这等事了。”

“使君之言差矣,樊虎等人早就暗中勾结贼匪了,否则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勾来了这么些贼人?再说你看今晚为内贼者,几乎包括了三衙的所有人,全都有份。这些人早就烂到根了,若是我们不提前下手,哪天真被他们先下手就晚之迟矣。”

“也是。”张仪臣叹气,反正不管怎么说,现在章丘城的这个局面,都不是他想要的。

“今晚幸亏有你和你兄弟,想不到这贾润蒲和他的郡兵营这么靠不住,关键时候还得靠你们。”

“使君,我们是你亲点的县衙三班,自然更放心可靠了。”

第104章 竖起反旗

“诸位,咱们山东绿林的江湖名号,就要在今晚打响,从此传遍天下。这暴隋无义,昏君在位,咱们就反了他!”

王薄手中长槊往地上一顿,喊出振耳欲聋的话来。

“我王薄虽无才,但却愿意第一个举旗造反!”

他的吼声发聩震聋,有如一道天雷在暗夜里降下。

王勇面色微变,手里长槊点在地上,倒料不到王薄会在这个时候公然喊出造反的话来。

甚至连那些好汉爷们,都纷纷变色。

做贼和造反,那可是两回事情。

贼匪贼匪,天下到处都是,什么时候都有。官府虽然也经常围剿,可只要闹的不是特别过份,有的时候往深山里一藏,或者往其它郡县流窜,便也能躲过去。

甚至摇身一变,还能换个身份继续过活。

可造反不同。

只要造反的旗号一打,朝廷就绝不会容忍,一定是不死不休。

那些人或有因犯罪而逃亡入草的,或有因避课逃役入草的,或有因仇杀斗争而入草的,或者其它各种原因入草为寇的,但多数不过是没有办法混个活路而已。

并没有哪个真想着造反,想着改朝换代,想着有朝一日当皇帝这些。

他们没想过,也不敢想。

但现在王薄喊出来了。

王勇眉头紧皱,这个王薄,太过份了。

他自己一直在做的事情,他很清楚,确实是要造大隋的反,但现在的一切不过是前期准备,不到时机是不能透露半分的。

王薄知道些他们的计划,可这个家伙先是退伙了,现在却又公然喊出造反来。

王勇握紧了手中槊,甚至想要一槊将此人干掉。

最终,他还是忍住了。

王薄还在高声的喝喊。

“既然这昏君和朝廷容不得我们,那我们就挑反了这朝廷,弟兄们,反了!”

王薄的那些手下也都跟着高喊,“反了!”

许多贼匪还在犹豫,但渐渐的也有人开始跟着喊反了。

有的时候,这便是羊群效应。

王薄扬手。

一群贼匪慢慢上前,他们拿出了手里的弓。

城头上。

张仪臣面白如纸。

“狂徒,乱贼!”

他气的已经无法说出连贯的句子来,甚至语气里还带着恐惧。

他的治下,接二连三的出现贼匪贼窝,如今竟然还出现了挑旗而反的反贼。

这简直是天大的祸事,一县之内竟然出了反贼,如无意外,他的仕途也就到顶了。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光他们!”

张仪臣有些歇斯底里的喊道,他被恐惧包围住了,他现在只想着能杀光他们,以最快的速度镇压这场叛乱,或许这样他还能有救。

罗成也料不到,知世郎王薄没在历史上的大业七年造反,而是提前到了大业五年就造反了。

反旗一举,那么贼匪们也会变得无比凶悍。

因为举起了反旗,他们就再无退路了。若是为贼,他们还能流窜,还能招安,但做了反贼,尤其是这天下第一起反贼,他们便再无后路。

“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了吗?”

罗成叹息一声,本以为隋末之乱要从大业七年开始,他还有一年多的时间面对。但现在,这一切却都被迫提前了。

“他娘的,谁喊反了?”远远的,贾润蒲提着刀赶来。

刚才,他忙着带着郡兵营加强各段城墙的防守,现在才有空赶到东城来。一来就听到有人喊反了,真是让他吓一跳。

“老朋友王薄和王勇来了,他们刚刚宣布举旗造反了。”

“他娘的,一群短命鬼!”老贾骂道。

老四却很兴奋的道,“杀反贼比杀贼匪功劳大吧?”

“大,当然大,今天你要是有本事把他们都砍了,绝对能给你赏个官!”

“能赏几品?”

“看你本事了,要是猛点,能斩杀到反贼首领王薄王勇,那给你个八品七品都有可能,甚至给你个六品也有可能。”

老四一听,立即宣布,“王薄和王勇这二反贼的人头,是我的了,你们谁都不许跟我抢。”

罗成没理会老四。

他对老贾道,“一场硬仗在所难免了,这些贼匪很凶悍,形势不容乐观啊。”

老贾有些愧疚的对罗成道,“今晚我这里出了漏子,幸亏你和你兄弟补上了,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兄弟欠你们一个人情,你放心,现在开始,城防由我郡兵营接手,你们在后面押阵。不管反贼多凶悍,由我们先顶着,除非我们打光了,你们再上。”

教头独眼老王和没鼻子老赵他们也来了,这些老家伙们晚上是不值夜的,刚才罗成也没去吵扰他们。

此时一个个提刀挎剑而来,扫了眼城外的贼匪。

“哟,还挺多的,这估计得有七八百吧?”

“最少八百。”

“看样子还不是一般的贼匪,你看人人都有家伙,甚至还有不下百张弓,还有上百匹马,这家伙,扎手。”

做为乡团副校尉的一只耳老张冷冷的瞧了几眼城下贼匪们,却道,“你们也是越老越没用了,就这么点贼匪也值得大惊小怪的。我说罗成啊,你直接把咱们乡团二百人马点起,咱们打开城门,就在城外跟他堂堂正正决战好了!”

罗成摇头。

这二百少年虽然刚才表现很猛,但也伤亡了几个。

这些人可是他的根基。

现在训练时间短,装备也不足,冒然拉到城外去跟八百贼人决战,这买卖他是不做的。哪怕真能击败贼匪,那肯定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亏本生意。

“我们以不变应万变,守好城墙就好。”罗成道。

他转头对老贾和县令道,“我们弟兄们现在还缺少装备,许多都是木制的刀枪,能否立即把县中甲仗库以及郡兵营中多余的武器拿出来,装备我们?”

“没问题,我这就让人把所有武器都拉过来,任你们挑选。”老贾这个时候也不藏私了。

张仪臣则更是豪爽的表示,外面有贼匪,县里立即进入战时状态,所有的三班衙役都要武装起来。

“罗成,此战就由你来指挥!”老贾让贤。

“你是都尉,遇贼匪叛乱攻城,自然由你统一指挥。”罗成忙道,他只是个捕头,怎么轮也轮不到他。

第105章 斗将

“罗成!”

城下,王薄高声喊话。

“还有何事?”

城上,罗成爱搭不理,既然对方都已经亮起反旗来,那他根本没必要再跟王薄之间存什么客套,跟个反贼客套可不是好事。

“罗成,我曾经欠你一个人情,如今阵前还你。你既不愿降,那便出城来与某走马斗将,若是你能赢得我手中马槊,我便任由你离去,也算是还你先前的人情。若是你输了,我也不杀你,只是留你做几天客,至于以后你愿留愿走随你意,如何?”

“没这个必要吧?”罗成笑道。

“可是不敢?”王薄问。

“两军交战,走马斗将可没什么意义!”罗成摇头。

“那就是不敢了?”

老四听的不耐烦,“小五,让你四哥出马一挝插死这个老王八蛋!”

“我去。”老三按住老四,“今晚老四辛苦了,也轮到三哥我出马了。”

“没有必要,咱们守城,他们攻城,没必要出城斗将,咱们只要守好就行了。”罗成有自己的担忧,这出城斗将,万一王薄他们不讲道义,到时把出城的人围了,那他们凭白就要折损一员大将,特别是若罗成自己出战,万一被擒就更影响士气。

就算王薄说话算话不搞小动作,可如果对将输了,也是大伤士气的。

还不如不理会他。

“小五,咱们要是不答应他们,他们就还以为咱们怕了他呢?这口气势不能弱了,放心吧,你三哥最近苦练刀法,自忖不会输给王薄。”

罗成还想拒绝,可一只耳副校尉老张和独眼老王却都说让嗣业出阵。

“怕啥,跟他比!”

遇到这么一群家伙,罗成也是无奈,考虑会后,最终点头。

“那三哥出阵,你小心一点。”

“小六。”

“五哥,我在。”

“你带几个弟兄跟着三哥出城,为他押阵,一有不对,立即护着三哥撤回来。”罗成交待。

辅三和杜大站了出来,“我们跟小六一起去。”

“去吧!”

独眼老王提着把环首大刀,“我徒弟斗将,我自然得去押阵。”

“老王,我也陪你去吧,我怕你死在外面。”没鼻子老赵笑道。

一只耳老张则也点了点头,“我也去凑个数。”

最后,一群老家伙都要去,弄的老贾都想去了。

无奈之下,不让谁去也不答应,只得答应十个老兵都去,于是罗嗣业骑了匹枣红马,提着把陌刀,身后跟着小六、杜大、辅三,还有十个焉巴残疾老头。

这阵容一出城,结果就惹得对面匪徒们一阵哈哈笑。

“这章丘县城果然无人了,居然连群老残废也派出来了。”

罗嗣业大刀一挥!

“废话少说,在下罗嗣业,乃是章丘县皂班班头,还是长白乡乡团陌刀队队头,王薄,放马过来,一决高下!”

王薄冷眼打量着罗嗣业,他也曾经为大隋征战十年,是个卫府老兵,因此对于嗣业的陌刀很熟悉。

“居然提着陌刀出阵,你会用吗?”

“会不会用,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罗嗣业也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王薄,最后目光缓缓的凝聚在王薄的马槊上。那只马槊锋长四尺,带着冷郁的杀气。

看到这支马槊时嗣业眼睛一亮。

他听师傅独眼老王说过,但凡出身好的战将,基本上都是擅骑射的马上战将,不但骑射本领得好,而且还得有支好马槊。

看到这支马槊,他的眼睛闪光,握着刀的手也不由的紧了紧。

用马槊的,基本上都是武艺出众者,还是力气极大的。

“你这支马槊看起来不错!”

“确实不错,名师打造,当初我为了得到这支槊,可是花费了数百贯。那位大帅打制这支槊,前后费了整整三年时间,十支马槊的材料,最后只得出了一支好槊,这支槊成之日,其余的几支都毁去了。”

王薄有些得意的扬了扬手里的槊。

当年他冲锋陷阵的时候,是没资格用槊的,也用不起。后来入仕为官,身家渐丰,便也走通关系,花费重金才求一位大师为他打造了这支好槊。

“我想要这支槊!”

“要定了。”

“我五弟正好还缺一件趁手的长兵!”

罗嗣业提刀,“来吧,我赢了,你槊留下!”

“你手上的陌刀也不错,战场上的利器啊,我的槊是战将的神兵,你的陌刀却是步卒的宝刀,等下你输了,刀给我,命可以留下。”

王薄心中浮起了多年前的记忆,当年战场之上,大隋的陌刀步卒,身披双层厚甲,手持锋利陌刀,成百上千的陌刀兵排成刀墙。他们虽面对着突厥人的铁骑冲锋,依然能够悍然不惧,整齐的挥出陌刀,如墙推进,无人可挡一刀。

“敢选陌刀为兵器,看来你也是个胆壮且力猛的,来吧。”

“看刀!”

罗嗣业懒得再嚼舌,他已经打定主意,要为五弟夺得此槊。

陌刀本是步战神器,可此时罗嗣业骑着马,挥着陌刀却一样让人惊艳。

刀光闪过。

王薄都为这气势所惊。

“想不到罗家藏龙卧虎,居然还有这等天赋惊人之辈。”

王薄惊叹一声,策马挥槊来战。

二骑冲锋。

对驰而过。

雷掣电闪之间,二人已经交过一招。

刀槊相击,一错而过。

罗嗣业用尽全力的一刀,并没有劈碎王薄和他的坐骑。

而王薄自以为一击必得的一槊,也没有洞穿罗嗣业这个年轻人。

“哈哈哈!果然有些本事,再来!”

王薄也是那种天生力猛之人,一击未中,反而激起他的血性斗志。

勒转马头,持槊再冲。

“杀!”

罗嗣业越战越勇,再次举起刀。

一刀。

两刀。

三刀。

·········

再一次的交兵,双骑错开。

罗嗣业只觉得双手都有些麻木了,他的一双眼睛却如狼一样的盯着王薄。

刀再次举起。

“你很厉害,我本以为三刀必能斩你于马下,想不到八刀都未能杀死你。”

“你也不错,你的陌刀看的出是得了真传的,小子,你没辱没这把陌刀。”

第106章 一刀腰斩,嗣业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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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嗣业举刀。

“你若是能再接下我一刀,我便算你赢。”

王薄举槊遥指罗嗣业,“小辈休得猖狂,想当年我征战沙场之时,你还没出世呢。我也出最后一槊,若你能接住,我便让你回城!”

他一声狮吼,震的城头城下都心惊胆战。

这一声,是沙场百战余生悍卒的战吼,连一直眯着眼看热闹的老王都瞪大了眼睛,他头一次在王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东西。

“好,最后一回合,一招决胜负!”罗嗣业却没被他这一吼震到心神,反而越发的战意高昂。

“你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也许这招过后,你就没命了。”王薄对他道。

“要交待的是你自己,我必胜!”罗嗣业陌刀依然高举。

王薄放声大笑,“哈哈哈,你小子真有意思,若不是如今我们两军交战,我还真想和你交个朋友。”说完,他转身对后面的王勇道,“一会交手,不许任何人插手。若是这个年轻人赢了,我也不许你们难为他,让他回去!”

“好了,现在来决一生死!”

战马奔腾。

罗嗣业长刀一挥,高吼一声,“长刀依旧!”

然后他整个人突然纵身而起,他居然蹲到了马背之上。

王薄瞳孔陡然睁大,“他是要······”

下一刻,罗嗣业已经双腿一瞪,在马背上借力,再次腾空跃起。

半空之中,罗嗣业犹如大鹏展翅,巨大的身影又似天兵降临。

他雷霆般大吼,居然在半空之中扭腰转身,巨大的陌刀凌空斩下!

勇三郎王伯当在的看的都心惊胆跳。

忍不住高声大喊,“法司,弃马!”

没人想到,罗嗣业居然会使出这样的一招。双马对冲之时,他居然能够跃上马背,并且借助马背之力再次跃起,凌空飞斩。

这样的一招,出人意料,又无与伦比的凌厉。

王伯当自认为就算是自己,也接不住这样一招。

那长长的陌刀锋就如同是一道闪亮的电光,从空中划过。

王薄想要弃马,可已经来不及了。

他不由自主的抬头,目光都为那刀光慑住。

“铁甲雄风!”

在空中,罗嗣业喊出了下半句。

“长刀依旧,铁甲雄风。”

一边的独眼老王,眯着他那只独眼,低声跟着唱诵。

长刀依旧,铁甲雄风。

这是当年他们这群陌刀兵在战场上的战号,长刀依旧,铁甲雄风。隋帝国的陌刀步卒,无人可挡。不论面对着什么样的敌人,他们都不会退缩。

就算千骑万骑奔驰而来,他们依然能不动如山。

当敌骑就要踏上身躯之时,他们的刀会发出最闪耀的光芒。

老张惊叹的拍着老王的背,“这小子真是让人惊艳,想不到居然能在马上用出这样的招式来。老王,就算是你那只眼睛还没瞎的时候,只怕你也没这本事吧?”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江山代有人才出,我老了,这小子是个真正的陌刀将。”

罗嗣业的这一招,是老王教的。但老王教的时候,这一招是步战之法,对敌之时,跳跃而起,挥刀砍杀。

有的时候,他们还会两人一组配合,一人在前弯腰跪地,一人在后奔跑跃起,踩在前人背上借力再次跃起,然后从天而斩,一刀直接把敌骑连人带马砍碎。

想不到,罗嗣业居然直接从马上跃起。

罗嗣业说这是最后一刀,他便用尽了全力。

他不管其它,只求取胜。

借助着马背的高度,再借着两次跳跃的力量,他凌空扑过一丈多远,再凌空而下,把那巨大的下坠之力,并入他那挥舞的陌刀之中。

这一切,只为一击杀敌。

霸道无匹的陌刀带着长长的刀光,如一匹白练。

其气势更是如排山倒满,令王薄几乎窒息气绝。

那一刀,虽还未落下,可却让王薄感觉自己根本避不开,必死无疑的感觉。

这个时候,他才明白,原来这个年轻人真有猖狂的本钱。

凛冽的刀意。

如山的杀机。

一滴汗水自额头滑落,滑入他的眼角。

他眨了一下眼睛。

汗水刺激着眼睛,也让他一下子从那种被慑住的感觉中逃离出来。

刀光已经落下。

已经来不及弃马了。

王薄使出他当年在突厥草原上贩马时跟牧民学到的骑术,直接抱鞍低头,伏身一滚。

人已经消失不见。

刀重如山,势沉如海。

挟着无匹气势的陌刀落下,狠狠的斩在王薄的坐骑上。

那匹花费百贯买来的上等战马,便被一刀腰斩。

马还来不及嘶鸣,已经断成两截,血水肠子流了一地。

王勇惊呼,山贼们大喊,可此时一切都无法改变这一切。

这一刀,无人可挡。

王薄还没死,他在千钧一发之际,用精湛的骑术来了个马肚藏身。先滚到了马肚下,然后迅速的摘镫,几乎就在陌刀砍中马背的时候,王薄终于解开了双腿。

他松开了抱着鞍的双手,直接坠落地面。

战马依旧在奔驰。

然后浓重的血腥味传来,那匹心爱的坐骑已经被一刀两半。

王薄劫后余生,逃得一命。

他翻滚着爬起来,长槊已经在刚才抛弃,此时他赤手空拳。

没几个人看清了这瞬间的变化。

罗嗣业落在地上,手里依旧持着陌刀。

一匹骏马分尸两半,血满一地。

而王薄居然在不远处站着,赤手空拳。

“怎么回事?王薄怎么没死?他怎么逃过这一刀的?”老四都为老三刚才的那一刀惊艳,可看到王薄居然没死,也不由的愣了。

“凭的是经验!”罗成道。刚才嗣业那一刀,也把他震住了,这真是无比绝伦的一刀。

嗣业长刀一横,默然不语。

王薄喘着粗气,有些狼狈。

良久后。

“王薄,你接下了我这一刀,算你赢!”罗嗣业开口。

王薄神情有些沮丧。

纵横多年,今日居然连一个小辈都打不过。要不是刚才见机的快,只怕这把老骨头都跟那坐骑一样,已经被腰斩两半了。

“是你赢了,我输了。”

王薄却也干脆。

“还有谁?”

罗嗣业持刀站立,如战神下凡。

“还有谁?”

再一次喝问,八百响马,却无一人应战!

第107章 龙兄虎弟

(感谢蔡鸟在笑的打赏,谢谢!)

风继续吹。

吹起嗣业的衣袍飞舞。

这一刻,他就是战神降临。

“长刀依旧,铁甲雄风!”

风吹乱了王薄的头发,吹冷了他的面庞。

“小儿,休得猖狂,纳命来!”

或许是被罗嗣业镇住,又或许是觉得被一个农家子镇住有些丢人,沉默过后,响马之中奔出一骑,挺着狼牙棒冲出。

狼牙棒也算是异常武器,可以算是锤的变种,或棍棒的变种。能用这种武器的人,一般都是力大的猛汉。

他策马而出,狼牙棒高举过顶。

“退下!”

王薄怒喝。

可是已经晚了,那人本就不是王薄的手下,本身也是十三家绿林中一家的首领,自负勇武,哪听的进去。

马奔向持刀站立的罗嗣业,飞驰而来。

罗嗣业抬头,嘴角露出轻蔑的笑容,虽在步下,可面对着敌骑,却嶷然不惧。

“休伤我哥!”

一声大吼响起。

罗嗣业后面的小六双腿猛踢跨下马,策马挥着八棱棒驰来。

疯狂的杀气自小六身上涌出。

他只记得一句话,五哥交待过,保护好三哥,不能有失。

马驰如风。

小六驰过嗣业,迎向狼牙棒贼匪。

凌天一棍。

那马贼见一矮瘦小子骑马持棍冲来,不屑道,“找死!”举狼牙棒砸下来。

小六却不避不让,全身直接撞了过去,他的八棱棒比狼牙棒更快。贼人的狼牙棒还举在半空之中,他的棒却已经砸落。

八棱混铜金箍棒重重的砸中他的肩胛。

贼匪只觉得剧痛袭来,而后便失去了半边身子的感觉。

小六用尽全力的一棒,直接把那贼匪的半边身子砸碎,一条手臂直接给砸下来了,肩骨胸骨都塌了半边。

鲜血染红了小六身上的两当甲,他仿佛是浴血而出的恶狼。

战马带着小六继续前冲。

贼匪怎么也没料到,刚来一个罗嗣业,一把陌刀惊天下,又来一个矮小子,一根棍棒瞬杀人。

看着马上少年继续举着棒子冲来。

他们心惊胆战。

有人忍不住的后退脚步!

“小六,回来!”

罗成在城头上高声喊道,他还真怕小六莽起来直接就冲进八百贼匪之中。小六虽猛,可也无法一对八百。

本来眼睛通红,已经有些陷入狂暴状态的小六,听到耳边传来五哥的话后,立即变的清醒了,他一勒马缰,坐骑人立而起,停了下来。

手中棒棍往前一指。

“谁敢伤我三哥,先过我这关!”

王伯当心跳的厉害,他分明早就认出来了,这个一棍就杀死一位好汉的矮子,明明就是他家以前的放牛娃罗小六。

“小兄弟姓甚名何?”

王薄问。

“章丘罗士信!”

王薄点头,“罗成的兄弟对吗?”

“那是我五哥。”

王薄叹声气,“罗家兄弟一个比一个厉害,佩服。”

说完,他转身往后走。

“伯当,我输了。”

王勇点头,“弟兄们士气已没,强攻不可取,不如退走吧。”

王薄有些不甘,可也知道形势不对了。本来他还想借着斗将,激罗成出战。若是在两军阵前击败罗成,那就能大大打击城中的士气,也能鼓舞下他们的斗志。

可谁能料到,罗成没出来,他的两个兄弟却如此的猛。

“撤!”

事不可为,便没必要强攻。

王伯当和王薄都不是那种意气用事之人。

“罗成,我等敬你兄弟好汉,今日便给你一个方便,限你们三日之内,筹集五百石粮食和三千贯钱、一千匹布送到山里来,否则,我来日必将卷土重来,踏平章丘城!”

虽然要走,可王薄也没忘记放几句狠话。

要不然,就这样灰溜溜走了,那以后在众多好汉面前可就没有了面子。

城上。

罗成笑看着贼匪们。

“王薄,章丘城虽有钱粮布匹,但都是民脂民膏,是朝廷的税赋田租,并不是给反民乱贼用的。有本事,你只管上城来取!”

王薄紧捏着双拳,却又无可奈何。

最后只得转身,“走!”

八百好汉,来时兴匆匆而来,走时却惶惶急。

王薄骑在马上,一步三回头。

本来,今晚他打出了反旗,若再拿下章丘城,夺得库府,取了钱粮布匹招兵买马,四方聚义,那这旗号就算真正立起来了。

可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章丘县城,却还有罗家兄弟这样的猛人。

罗嗣业的那一刀之威,时刻还在他脑中环绕。

而罗士信那一棍,更是直接把好汉们的斗志彻底砸垮了,就算他想硬打,也不会有几个人愿意的。

想着想着,王薄不由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大哥!”

几个兄弟拥过来扶住王薄。

王薄勉强笑笑,“不碍事,就是刚才落马之时有些震伤了,不碍事的。”

贼匪已经远去。

章丘城门打开。

罗成骑马而出。

嗣业依然还站在那里,如同一尊雕塑。

“三哥。”

“不要动他。”独眼老王喊住罗成,“他刚才用力过猛,身体也被力反震,先让他休息一会,不要动他。”

刚才凌空一斩,威猛无比,一刀斩断马身。但是这股巨力同样反伤到了罗嗣业,毕竟这是他头一次用这么猛的招,还不熟练。

“三哥,你感觉如何?”

嗣业咧嘴。

“就是感觉身子有些麻,手臂麻,胸口闷,不过应当不碍事,让我缓一缓就好了。”

老四也跑了出来。

“三哥,你是真牛逼,比我今天晚上还牛逼。虽然一贼未杀,可是那气势可牛了,这一刀,真是让我羡慕,你可不知道,你那刀一出,镇住了八百贼匪,尤其是后来那一句还有谁,太威风了。”

小六从马上跳下来,来到罗成面前,“五哥,我没让贼人伤了三哥。”

“嗯,小六你做的好,你那一棍,也打出了咱们老罗家的威风。了得,厉害!”

县令张仪臣也赶了出来,他对罗家兄弟夸赞连连。

今晚,罗老四先是力挽狂澜,灭了内贼,抢先一步阻止了贼人入城。而罗老三更是一刀镇住八百反贼,就连这罗小六,也一棍砸死了一个悍贼。

“你们今晚都立了大功,本县要亲自为你们请功!”

第108章 锋芒毕露

大业五年,九月。

驿骑的快马奋力的迈开蹄子,如流星般掠过原野。

驿骑背后的红色小旗在空中呼呼作响,驿骑拼命催动坐骑。

山下,几名老兵策马来拦。

“马上飞递,急报郡丞!”

驿骑远远的大声喊道。

“居然是三百里加急的马上飞递,出什么事了?”几名老兵也看清了来人身份,都有些疑惑。

大隋中原腹地,沿紧要道路,每二十里一座驿站。

一遇紧急公文,便在公文上加马上飞递字样,让驿骑插上红旗,快马加鞭递送。

加上了马上飞递四字,便至少得每天三百里传送,一路过驿换马不换人。若是更加急的,则还会在驿骑身上插上红旗,越紧急,插的红旗越多。

有四百里加急,五百里加急,六百里加急,甚至八百里加急,遇到最紧要的情况,甚至能够一路换人换马,日行千里送件。

一般情况下,一匹驿马能够日行一百八十里,日行三百里的加急,便需要沿途换马,三百里以上,则还要换人。

历史上,中唐时期,安史之乱时,安禄山在范阳起兵,玄宗在临潼华清池,一在河北一在陕西,两地相隔三千多里,可六日内玄宗就已经接报,这就是日行五百里的加急快报。

“随我来见郡丞!”

一名部曲在前带路。

山脚。

张须陀正率部围猎。

秋天正是围猎的好时节,但张须陀围猎却不是玩,而是练兵。自古以来,就有以围猎练兵的传统。

围猎之法,便也隐含军阵之法。利用围猎练兵,一举两得。

一只受伤的野猪瞪着血红的眼睛向张须陀扑来,张须陀却挥手唤退身边部曲,抽出破甲锥,连环箭射出,一连七箭。

野猪虽然皮糙肉厚,可连中七箭,最后依然只冲到张须陀身前十步时倒地。

“报,郡丞,章丘有马上飞递到!”

张须陀皱眉。

章丘离历城不过八十里,按说根本用不着马上飞递。

“人呢?”

“人就在后面。”

“带过来!”

“禀报郡丞,王薄、王勇二贼做乱,举旗造反,率八百反民围攻章丘。”

驿骑一到,便立即高声禀报。

“举旗造反?”

张须陀的声音忍不住提高了几分。

“章丘城现下如何?”他又追问。

举旗造反和一般的贼匪可不得,这是完全不同的性质。

“二王勾结县中前三衙捕快等为内应,于昨夜突然作乱,杀东城守门郡兵夺下东门及城墙。幸好章丘县壮班班头罗存孝巡夜时及时发现,率部下壮班及时斩杀内贼,夺回东城。”

“随后二王反贼率八百人杀到城下,捕头罗城率众紧闭城门坚守。逆贼王薄约战,县衙皂班班头罗嗣业应邀出战,一刀斩断王薄坐骑。又长白乡勇队头罗士信,一棍砸死一名砸人头目,反贼于是胆怯,从城下逃离。”

“现在章丘城安好。”

听完这些消息,张须陀面色总算好了一点。

“罗成兄弟几个倒是表现出色,可为何贾润蒲身为章丘县郡兵营都尉,却没有作为?我给他调粮拔钱,发放器械,事到临头,反而让几个衙役抢了风头。若没有罗成兄弟几个,岂不是说这次二王等反贼就要攻夺章丘县城?废物!”

张须陀向来爱兵如子,可此时对自己信任的心腹贾润蒲也忍不住骂出了声。

“郡丞,老贾他在章丘虽说有一个营,可那些人也不过是刚征召起来的,老弱为多,缺粮少械也不容易。”

“不要替他分辩了,他不容易,难道罗成就容易了?据我所知,罗成的乡兵团更全是一群十三四岁的少年,装备更差,队伍拉起来的时间比贾润蒲还短,可为何关键时候,他的乡团就能发挥作用?”

一名军官道,“贾润薄跟随郡丞多年,猛打猛冲的勇悍是不缺的,但毕竟以前也没有带过队伍,如今独当一面,还是有些经验不足的。”

张须陀叹声气,“我想不到的是,王薄和王勇二贼上次逃走,如今短短时日居然又敢出山,不但出山,居然还敢公然打出反旗,真是猖狂至极。”

“他们既然敢打出反旗,那就是找死。郡丞,咱们必须马上发兵剿灭,否则也会受到上面责罚。”

“召集郡兵!”张须陀沉着脸道。

下山的时候,听闻消息赶来的贾务向张须陀为儿子求情。

“犬子无能,致章丘差点陷于贼手,末将请求郡丞将他召回责罚。”

“务本啊,你与我相处多年,是老伙计了,润蒲这孩子能力还是有的,就是缺少带队伍经验,这次虽然出了点差错,可章丘城总算是保住了。”

“退敌之功是罗成的,跟他没关系。”老贾并不包庇儿子。

“可罗成既是县衙捕头,同时也还是县郡兵营下的长白乡乡勇团的校尉,说来也是贾润蒲的麾下,他立了功,贾润蒲自然也有功。”

“要我说,犬子根本没有独当一面的能力,让他打打杀杀还行。倒不如让罗成来做这章丘县都尉,让犬子做个副都尉就好。”贾务本进言道。

“这事回头再说,咱们先到章丘去弄清情况再说。”

“罗家诸兄弟还真是厉害,之前只见过罗成罗存孝罗士信,如今没想到又出了个更猛的罗嗣业。郡丞,这罗家几兄弟堪称猛虎,你可得想办法将他们收入麾下。之前郡丞有意要冷冷罗成,我觉得这次正好可以借退贼之功,把他们调来郡中啊。”

从章丘来的人可是没少宣扬罗家几兄弟的威猛,连张须陀听完罗嗣业那天神下凡般的一刀,都不由的惊叹。

这样的龙兄虎弟,确实要早收。

“罗成可用,只是他还是太年轻了些,若是陡然提拔太快,既会让军中校尉们不服,也容易让他心生骄纵。”

张须陀早就比较欣赏罗成了,只是觉得他还太过年轻,有时过于意气用事,不太成熟,让他回章丘,也是要打磨打磨他之意,可谁能想到,他这么快又立下大功呢。

年轻人真是锋芒毕露啊,哪怕藏在袋中,也会脱颖而出。

“可有功就得赏啊,有功不赏,容易寒人心!”贾务本劝说道。

“嗯,是这个道理,让我再好好想想,该如何赏他这次!”

第109章 扩充

(第三更奉上,感谢贫僧佐罗、我是一只小题莫的打赏,谢谢!)

谋逆十恶不赦大罪。

为首者诛满门,协从者斩立决。

家属发配流放、奴仆家产充公。

大业五年深秋,章丘县再发一场地震。上次还只是三衙集体下岗,而这次却是前三衙胥役几乎被彻底的连根拔起。

叛乱之乎是一夜之间就被平灭,天未亮,各家参与谋反作乱的都已经被罗成和贾润蒲带兵查抄屋宅,逮捕人员。

天微微亮之时,全城老少都已经被县中公人敲锣打鼓挨家挨户的通知喊到东城门外观刑。

县令张仪臣亲自监斩。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扔下了斩字令牌。

“斩!”

随着一声斩字落下,临时充当刽子手的郡营士兵和乡团少年们,一个个挥起横刀。

一颗颗人头滚落,鲜血喷淋。

东城门外,顿时弥漫着冲天的血腥气。

有些郡兵乡勇们一刀没砍断头颅,便要咬着牙补第二刀,甚至砍三刀四刀的。不少人本来都只是老实巴交的农夫百姓,被迫来砍头,看到那可怕的场面,最后自己都吐了,更有直接晕倒的。

足足砍了三百多人。

全是参与谋反者,其中以前三衙胥役以及他们的子弟帮闲们为主,也有一些平时游手好闲的痞子混混这次被拉过来参与做乱,结果事后全被下令处决。

加上头天晚上直接在东城被杀的那一百多,一日夜,死了四百多人。

而他们的家眷也被牵连,足有一千多人被卷入其中,全被打入监牢,准备发配流放到登州沙门海岛上去。

奴仆没收,家产充公。

一家家的抄,一个个的砍,到最后连县丞和主薄都卷入了其中,更不要说两佐司四令史了。

除了张仪臣这个县令,整个章丘县衙几乎被血洗一遍。

在这场迅速的斩杀之中,很少有人知道,其实罗成是向张仪臣替那些人求了情说了话的。

首恶之贼自然要处死,但那些协从的,甚至那些家眷他认为应当减轻一些发落。

杀固然痛快,但杀并不是唯一途径。

可张仪臣却咬牙切齿的拒绝了罗成,非杀不足以平息他的怒火和恐惧。

“这些人死有余辜,不值得半点怜悯。士诚,你知道若是昨夜城破,贼匪反民入城,你知道我们这些人的下场吗?我们的下场会比今日那些人还要惨,所以根本没有什么可犹豫的。”

“你要知道,这些人犯下的是涛天罪恶,他们是谋逆,这可是十恶不赦大罪,就算报上朝廷,也绝不会留一个活口。”

行刑的时候。

罗成也在场上观刑,但他全程几乎都是闭着眼睛的,他的二百少年也都派上去充当刽子手了。

那几百人不是他杀的,却也算是他杀的。

只能说不同的时代,结果不一样。

他心里明白这些,可一时还是有些难以承受这种血淋淋。这比在战场上对厮杀不同,战场上须用全力,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但是战场之外,罗成觉得其实没有必要非要这样杀个干干净净。

一场声势浩大的行刑之后,城外的血水被水冲涮干净,但那些被斩之人的首级,却被愤怒的老贾下令,全都用尖木桩插在城东的道路两边。

每隔十步一个人头,隔十步一个人头,人头都用油炸过,炸的都已经有些看不清面目,然后一个个的插在上面。

足足插了一千多步远。

这段路也被百姓暗里称为千步人头路,城外那个杀人的地方,被百姓叫做杀人坡。

大家的生活似乎又慢慢的回到正轨。

不过县城的气氛还是有些紧张,大白天的也没什么人进出城门,城门城头处守卫加倍值守。

罗成的乡团立下大功,最大的收获还是趁机补充了大批武器。

从甲仗库,从郡兵营里,张仪臣和老贾这次都没小气,全都拿出来任罗成他们先挑。用他们的话说,这次多亏了罗成的乡兵团,要不是他们,章丘城就没了。

借着这机会,罗成终于把自己的乡兵团武装了起来。

三十名弓箭手、三十名钩镰枪兵、三十名刀牌手、三十名大盾投枪手、三十名长枪兵、三十名朴刀兵,另外还有二十名骡兵。

此外罗成还有一支二十人规模的团部亲兵,配上了横刀、长矛、弓和弩。

乡团队头和伙长,甚至还都配上了两当甲。

换上这些装备,长白乡乡团瞬间就鸟枪换炮了。

县郡兵营一些军官大为不满,认为他们自己营都还装备不足呢,结果被老贾痛骂一顿。

“要不是人家乡兵团,咱们连老家都被人抄了,你们他娘的现在还小里小气,有卵用?既然你们拿着没用,那我宁愿先装备给乡团。”

甚至张仪臣和老贾还聚一起商量了下,认为如今既然长白乡乡团已经还有了三衙捕役这一身份,因此他们认为,应当再征召二百人以补充长白乡乡团,否则乡团既要负责章丘县三和事务,又要担起乡团这一块来,在如今形势下便不免有些难。

“给我再补充二百中男?”

罗成听到这个结果后,先是愣了下,然后想想倒也理解他们的想法。郡兵营不堪大用,如今还是乡团比较让大家放心。

“可到是可以,只是再补充人员,武器还是个大问题啊。”

“你之前不是说只要有铁料就能自己打造一批枪头吗?我这就给你拔,库房里还有一批铁料,你全拿走。”张仪臣二话不说。“另外这次剿平叛乱反贼,也缴了不少各种器械,全都给你,你要是嫌差,可以把铁融了再铸自己想要的。”

“经费也不足啊。”罗成又道。

“抄灭反贼得了不少钱帛等,可以先发卖了拔给你们经费。”

张仪臣牵着罗成的手道,“士诚啊,虽然王薄和王勇二贼已经退了,可谁也不敢保证他们什么时候又杀回来。咱们章丘县,还得靠你和你的乡团啊。要什么你只管提,我都想办法给你满足。只有一个要求,务必守好章丘城,不能让反贼猖狂扰我章丘!”

第110章 嗣子

张须陀一身铁甲,跨坐马上,迎风望着前面的章丘县城。

县城就在前面不远,不过让他停马驻足不前的,则是县城门前这段千步长的道路两边插的人头桩。

空气中还弥漫着散不去的血腥臭味。

贾务本骑马过来,在他旁边停下。

“郡丞,章丘县一夜平定做乱内贼,又镇住八百反贼,真正好本事。光只看这千步路人头桩,就可知道章丘城之狠决了。”

“不狠能行么?”张须陀眉宇一扬,“只是不知道这人头桩是谁下令立的。”

“是县令张仪臣!”

“想不到他一介进士出身的士族子弟,年纪轻轻就有如此狠心,倒也是个了得的。”

“章丘县这次整个县衙都倾覆,唯有张仪臣保全完好,是挺难得的。”

贾润蒲挎刀策马飞驰而来,在马前滚鞍落马,单膝跪地。

“章丘都尉贾润蒲参见郡丞!”

“你还有脸来见我?”张须陀眉毛一挑,“你的郡兵营都是摆设吗?”

“卑职无能,请求郡丞降罪。”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你跟随本官多年,也是有些功劳。我本来让你来章丘独当一面,是希望你能有所建树,可结果却让我太失望了。你手上有一营五百郡兵,还有五个乡团的乡勇,结果却连县城中勾结贼匪做乱之事都毫无察觉,区区一群前衙役甚至能半夜杀了你守城的郡兵,夺了城门,你却还要让罗成的乡勇来帮你夺回。”

“贼人兵临城下,你又要靠罗成的兄弟替你退敌。本官真是为你羞愧。”

贾润蒲被说的脸通红,头低垂不敢抬。

“你知道现在郡城的弟兄们都是如何传你的吗?你已经成了我齐郡郡兵的笑话了,甚至太守都跟我说,既然郡兵如此无用,那还何必费心费钱费粮的编制,你让我如何回答?”

“卑职无能,拖累郡丞。”

贾务本上前对着儿子就是一脚,“没用的废物,还不赶紧自请辞职,滚回郡丞身边老实的当个亲卫。”

“是。”贾润蒲连声称是。

张须陀摇了摇头,“罗成呢,怎么不见他来?”

“回郡丞,罗成今日回长白乡接收新征召的乡团少年去了,估计接收后就会回来。”

“王薄王勇二贼那夜离去之后,你可有派斥候跟踪追查?”张须陀又问。

“派了一伙人去,结果去了十个,只回来三个。王薄和王勇二贼早有防备,县郡兵营的人经验不足,着了他们的埋伏,差点全没了。”

贾务本气的再次大骂,“废物,你章丘郡兵营全是废物,你身为县都尉怎么不去死?你就不能亲自去跟踪吗?”

贾润蒲被骂的根本不敢抬头还嘴。

“罢了,本就没指望你们有什么作为。”张须陀叫住了贾务本。

此时。

罗成却回到了家里。

老三嗣业一刀扬威,不过还是伤了点身体,罗成便干脆让他回家将养些时间。

另外,那夜老四带人夺回东城,虽然战果大丰,可也死了好几个乡勇。这些都是长白乡的同乡少年,罗成亲自把他们的尸体送回家中。

每个阵亡少年他给了二十贯的抚恤金,又给了十贯安葬费,这笔钱本来县衙还觉得太多了。可罗成坚持要给这么多,最后张仪臣便给了面子,从抄没的贼人钱财中现拔出钱来给付。

罗成又还让人给每个阵亡的少年裁制了一身崭新的衣服,为他们洗涮干净,换上新衣,然后每人又选了一副好棺木。

他们从县城出发,由乡团少年们轮流抬着几位阵亡同袍们的棺木送回他们家中。

每到一家,迎接他们的都是哭天喊地。

十三四岁的少年,正是如花般的年纪,可却就此没了。

那些花白头发的母亲们,哭的顿天抢地,罗成也是心情悲痛。

从队伍拉起来的那天起,他就明白,这些鲜活的少年们,终有这一天。

“婶子,他们是为国捐躯,杀贼而亡。他们的死,重于泰山,救了一县百姓,救了无数家庭。”

“可我的黑娃死了,死了。”花白母亲哭的肝肠寸断,让人泪下。

“婶子,县里和乡团给了三十贯的抚恤和安葬费,还给他们换上了一套崭新的衣服鞋袜,让他们干净体面的离开。”

“还有,我给他们都写了一篇墓志铭,黑娃也有。”

对许多乡人来说,没满五十岁而死,那都算是早死短命,是连宗祠都不能进的。而连家都没成,孩子都没有的人死了,更是连立碑的资格都没。

他们就是短命鬼,随便找个地方挖个坑堆个坟包,多年之后,也无后人祭祀,慢慢的就被人遗忘,成为孤魂野鬼。

“我的黑娃啊,连人都没有成,却为你们当兵杀贼命都丢了。”

“婶子,我有一个提议,我们乡团会去找一些年幼的孤儿来抚养,他们会记名在这些阵亡弟兄们的名下,成为他们的义子。我们乡团负责抚养的花费,你们可以亲自养,也可以交给我们养,都行,将来他们长大了,便也是他们的儿子,这样他们也能后继有人,清明之时,也会有人为他们烧香祭祀,你看如何?”

这一点,是罗成想了许久之后才想出来的。

这个时代的人,比较注重传宗接代,延续香火。一般人如果无所出,也要找同族子侄继嗣。而这些十三四岁的少年,太小了,一般只能算是早夭短命。

这时代还是会有许多孤儿乞丐等的,派人去寻,或者直接找人牙子买都行。

给这些阵亡的人养一个孩子,以继承他们的香火,罗成觉得这是自己唯一能做的了。

虽然说,这可能会是一大笔开销,毕竟养个孩子不容易,而要养一群更难。尤其是现在若开了这个头,以后只怕要养的孩子会越来越多。

也有乡团的人提出这会很困难,但最后罗成还是决定要做这件事情。

不这样做,他觉得自己便对不住这些年轻的生命。

钱各家都收下了,但对于收养一个孩子,他们却没多大意愿。或许是养孩子花费不小,或许是本身家庭孩子就多,生活困难。

最后,罗成决定这些孩子还是由乡团集体抚养,让孩子们寄名于阵亡少年名下,成为他们的嗣子。

“我们会养大他们的孩子的,黑娃他们不会成为无人祭祀的孤魂野鬼,我罗成说到做到!”

第111章 再次征召

阵亡七名同袍让人哀伤。

但更多的少年们回到乡里后却是兴奋雀跃。

尤其是那夜随罗存孝一起东城夺门的那两队壮班少年们,县令已经提前给每人颁了十贯钱的重赏,这还只是第一笔赏钱。

县令说后面还会为他们请功,还会有更多的赏赐。

十三四岁的少年,虽然拼了一次命,可既然没死,那就只有高兴了。

十贯钱,对他们来说,是这辈子都不曾见过的财富。他们高兴的把一串串铜钱背在身上,把一匹匹绢帛扛在肩上,他们迫不急待的要把这胜利的喜悦和赏赐的得意告诉家人们。

受伤较重的几个少年,除了赏赐外,每人还得了十贯钱的养伤津贴,这让有些少年甚至觉得自己可惜没受伤,要不然也能再得十贯。

反正受点伤又没残疾,养养也就好了,这可是十贯钱呢。

罗成让人把这些受伤少年用车送回家,还给他们每人放了长假,直到他们伤养好,他还给他们承诺,不管他们花费多少医药费,这钱最后都由乡团来付。

这是他对这些少年们最好的承诺了,他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到这些。

从阵亡少年们家中回来,罗成把三哥嗣业送回家,匆匆与母亲小妹们吃了顿饭,便又回到了溪对岸的王氏庄园乡团营地。

招兵旗再次树起。

本以为,有这次伤亡,乡人会抗拒征召。

可出人意外的是,县里下令征召二百人,可仅半天时间,就有四五百的乡人涌来营前。

罗成站在营门内,看着外面排着长队的人群。

不仅有少年郎们,还有不少青壮,更有一些头发花白,背都陀了的老人也来了。这让他疑惑不解,当乡勇也是有可能没命的,刚刚还送了七具阵亡少年乡勇的尸体回来,怎么乡人们反而比上次更积极的来应征呢?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穷困!”身后,传来了罗老爹的声音。

“他们为钱来的?”罗成惊讶。

“那你以为大家为何来的?那些少年们入你乡团不过半月多点,结果就赚了十贯赏钱回家,十贯啊,你知道对许多家庭来说,也许一辈子也积攒不下十贯现钱的。而十三四岁的小子,才半月就赚回来了,而且这还只是第一笔赏钱。”

“可是也有人连命都丢了,也有人受了重伤。”

“受点伤算什么,不还是多给了十贯津贴吗?医药费都不用自己出,这就是赚了啊。就算死了又如何,许多人忙忙碌碌一辈子,也没什么出息。尤其是如今,课役劳重,租赋提升,百姓的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被压迫的都快抬不起头来了。”

人都活不下去了的时候,能用命换钱,他们就会觉得是值得的。

谁都知道,当府兵是百姓最好的出人头地的机会,但并不是谁都有资格当府兵。而如今,罗成的乡团,居然也能快有府兵一样的待遇了。

这对许多人来说,就是个极好的机会。

虽有伤亡,可二百人里,不也才死了七个么,谁也不相信自己偏偏那么倒霉就是那七个。万一真是那七个之一,可死了也还能有二十贯的抚恤呢,甚至还有乡团给他们修墓立碑,听说还要给他们养嗣子,真是死也值了。

“人命就这么不值钱?”

罗成发出疑问,上次他遇到一个叫二狗子的少年,说命没了可以下世再投胎,钱没了就真没,钱比命值钱时,他觉得他可笑。

而现在,居然从自己老爹嘴里也听到了差不多的话,就不由的他震惊了。

“乱世之时,人命如草芥。就算是盛世之时,你以为人命就很值钱吗?很多时候,就算你想拿命换钱,都没有机会给你换。”

罗成沉默了。

“爹,听你的话,好像你经历过很多。你的眼里满是故事,可脸上却看不出半点沧桑,为何?”

“有些事情,没必要跟你们讲,我也不想讲。”老罗淡淡道。

看来老爹是真有故事的人。

看着营外报名的人,罗成沉默了许久。

最后他对负责登记的二姐夫王子明道,“既然来的人这么多,那我们就挑选一下吧,还是挑十四到十六岁的吧,咱们这是乡团,反正招来也是要轮训,一班也就当值一到两月,青壮还是让他们照顾家里。”

“有青壮招来不更好?”王子明疑惑,上次是没办法,现在有青壮应召也不要,就奇怪了。

“少年们没什么牵挂,招些少年郎吧。”

少年们年轻没牵挂,也易培养,如一张白纸,容易打磨,还有更大的成长空间。

“力均者取丁多,最好不取独子!”

“这次平乱之后,我们乡团以后还会打仗吗?”王子明问。

“谁也说不定明天会是什么样的,但我们得做好这样的准备。”

罗成没有亲自去挑选少年郎们,他不愿意亲自去挑,也许他挑下来的人,将来会要他再送回他们的母亲面前。

营地一角。

罗老爹正指挥着罗大罗二在张罗着支起铁匠炉子。

“小五,铁料已经运来一批了,你打算打制些什么武器?”

“打些枪头,另外再制一批长盾和圆盾。”

“只打枪头?”老爹疑惑问。“不打点横刀和矛头吗?步槊也可以打,我会。”

罗成摇头。

“枪头用铁最少,也最易打制,成本最低。矛头用铁较多,至于步槊刃也一样工艺复杂成本高,横刀看似简单,但打一把横刀的料能打好几支枪头了,何况,横刀的工艺较复杂,刀刃较长若打不好易折断,费时费力还费料。”

做为乡兵们的武器,罗成的思路还是越简单越好。

除了现在兼职衙门三班的这支少年团,其余招来的乡勇少年,肯定是没法常年在编的,依例是要轮训轮值,一年只当值个把月,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这样的乡勇,既没太多时间训练,也无法长时使用,所以他要求就是装备越简单越好,兵种也越简单越好。

成本最低,训练最快的兵种,自然就是长枪兵了。

顺便再用木头做批盾牌,弄一批盾牌投枪兵,也就不错了,训练容易,装备成本也快,适合他们乡团这种野路子。

至于长刀啊长矛啊弓啊弩啊这些装备,自己打造太费工费时费料,罗成还是本着能从上面弄点是点的想法,反正他也不期望能弄到多少。

“那这样的话,就用不到这么多铁料了。”老罗道。

“多余的铁料,咱们不打兵器,打点百姓用的铁器。”

“真打铁器?打什么?”

罗成想想,“不如打点铁锅如何?”

第112章 借刀杀人

张须陀到达章丘的第二天,便派人邀请全县有名望的豪强地主们前来聚商要事。但凡家里有三百亩地以上,以及家财在千贯之上的,又宗族人口过百户的族长,都在邀请之列。

这些人在每年章丘县义仓粮缴纳的派粮单上,都是列于九等户的上上户﹑上中户﹑上下户和中上户的上四等户。

上四等户既是县里的大户豪强地头蛇,同样也是县里的纳粮纳税大户。只不过近年这租税越来越高,于是章丘县的这些豪强地主们便也开始拖欠起来。倒不是说他们交不起,而是怎么交也交不够,干脆拖吧。

邀请人是郡丞张须陀,这位是带着八百郡兵而来的,若非如此,没几个豪强们愿意这个时节来开什么会。

东城门的血腥味都还没散去,那千步人头桩更是阴森恐怖至极。

衙门派了人在城门前迎接,每到一位都有人过来迎接,然后询问名字,查看请贴之后登记在案。

排队登记的地头蛇们相互打着招呼。

有人小声的嘀咕着,“杀神罗成·······”

“有人说这罗成乃是白虎转世。”

马上有后边的人道,“最早的时候还说罗成是疯子,后来便成了杀神,现在居然都成白虎转世了。”

“罗成如今的传说多着呢,一路过来县城,不过二十里路,我都听了不下十个不同的传说了。”

“是啊,有人说他是什么天兵下凡,还有说什么白虎转世,又有说是破军星的,总之这小子最近确实狂的很。”

“狂是狂,可人家有狂的本事。听说这才十六吧,十六啊,就已经如此狠辣了,擒蓝面鬼,破青阳庄,擒王薄败王勇,还把这章丘县衙搅了个天翻地覆,可是呢,偏偏越折腾还就本钱越厚了,我听说,郡丞都有意要让罗成当咱们章丘县都尉了,正式统管章丘县郡兵营五百人马,还要管着下面五个乡的乡兵营一千乡兵呢。”

“可我听说郡丞向朝廷表奏,要荐举罗成当县尉呢。”

“都尉有可能,县尉不太可能,你看自大业天子继位以来,各地的县尉基本上都是由科举出身的进士、明经们出任,连品级都从过去的正九升到了从八品下。一般人,可当不到县尉,得是科举出身才行。罗成虽然疯虽然猛,可他就是个泥腿子出身,哪够格?”

说话的人藏不住对罗成的不屑的鄙夷。

“就是,他罗成哪够格?”有人愤愤的附和,“无知匹夫,一朝得势,便猖狂的很,血洗县衙三班,杀了多少人啊。”

“何止是杀人,听说他下一步就要对咱们这些人动刀子了,据说他下一步就要亲自带人来向咱们追缴清欠,若是不补缴清欠,到时下场估计就跟樊捕头他们一样了。”

“他敢?”有人怒道,“他一个小小的捕头,还真以为上天了?”

一个中年男子道,“大家还请小声点,这罗成如今正得势呢,不仅县令信任他,连郡丞也对他十分欣赏。有县令和郡丞做靠山,在这章丘县一亩三分地,他还真是能够为所欲为。咱们是玉,不能跟瓦硬碰,不值得。”

“可是罗成这样乱搞,难道我们就这样看着?谁家没有拖欠,真要一下子缴清,你知道得补交多少?”一个地主不满了。

那中年男子却只是笑笑,“我说老兄啊,你冲我发火也没有用啊。罗成现在上有靠山,下有几百兄弟,手里长矛横刀的,他打上门来让你清缴,你敢说不吗?”

顿时引起一阵众怒之声。

地主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何况要是一下子清缴积欠,这可不是一笔小数,这不是割肉,这是直接砍大腿了。

“得想个办法啊!”

这时中年男人继续道,“大家想想,罗成是靠什么起家的?”

“剿匪啊!”有人道,然后他脑子一转,“对啊,咱们可以暗中去山里找找人。”

“不怕死的话倒是可以这样干,不过我建议还是千万别。如今是什么时候,还玩这招可是引火烧身,樊虎刘守义他们的人头可是还插在那边的树桩上呢。”

“不这样,那怎么办?”

中年男人微微一笑,“可以换个思路啊,罗成不是剿匪起家的吗,他现在也是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正好呢,这上次进犯咱们章丘县城的王薄王勇等贼还在长白山里,对于这等贼匪,当然是得早除早安宁。我等身为本县的豪强地主,有责任出一份力,守护一方水土安宁。”

“我提议,等会我们见到了郡丞,应当合捐一笔钱粮,做为剿匪之资。请本县剿匪英雄罗成率乡勇出马,进山剿灭贼匪,还我们安宁。”

有人道,“什么?还要凑钱给罗成去剿匪,这岂不是助他立功,到时这小子要是得手,还不更嚣张狂妄。”

中年男士却不急不缓。

“诸位,你们别急嘛,好好想想,二王是那么好剿的,更何况这山里又不止二王的人马。要真是那么好剿,那天晚上罗成又岂会放他们安然离去呢?连郡丞上次亲自出马,都没能剿灭二王,可知这二人的悍勇。”

“所以,段兄的意思是咱们这叫请君入瓮?”

“不,借刀杀人!”姓段的中年男子笑的人畜无害的样子。

“哦!”

一群人都跟着应声点头,都是地主豪强,又没有哪个是真正傻的,一番点拔,就都明白了。

这时节,买通剿匪杀罗成,那是自寻死路。但是如果大家凑钱让罗成去剿匪,那万一罗成失手被贼匪给剿了,那就只能怪他自己无能了,真不能怪他们啊。

他们也是一片好心好意嘛。

“高,段兄真是高明。”

“一般一般。”姓段的依然是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众人开始讨论要捐多少钱。

“要捐就多捐点,总得表明我们的诚意。”

“有必要多捐吗?”

“反正大家一起分摊,也摊不到多少,只要罗成一死,这县里要清缴积欠,只怕就得停顿了。算起来,这才多少啊?”

“总得下点本嘛。”

众人恍然,纷纷同意。

第113章 义子

仅半天时间。

长白山下王庄乡兵营地,招兵旗下就已经招满了二百名少年郎。按罗成的要求,全是十四到十六岁的少年。

在应征少年里,先筛除掉了年龄不合的,然后又从初选合格者中把身体较弱者淘汰。两轮之后,第三轮则把是家中独子的淘汰掉。

最终,层层筛选,选出了二百少年郎。

这些少年们基本上都是普通良家子弟,且都是些农家子弟,没有地主豪强子弟,也没有宗族大户子弟,商贾子弟也没有,背景都很简单,小自耕农加佃户子弟。

这样的孩子罗成比较喜欢,认为较纯朴好塑造。

“还有好多人在外不肯走呢。”

二姐夫王子明拿着花名册过来上交时提到。

“派人出去跟大家说明下,感谢他们前来应征,不过咱们乡团这一批已经招满了。如果大家还想加入我们,那么下个月的这个时候,符合这次应征三个条件的可以再前来报名。”

乡兵团毕竟只是乡团,招募了兵也只是民兵,这些人是轮值服役,现在罗成跟县里达成的结果是两个月一批,一年就服两月。除非特紧急的战时状态,否则不超期服役。

这意味着,每隔两月,罗成的乡营就得换一批人,他决定从下个月开始,就轮换。这次招的人中先换一百人,以保证今后乡团里的两百人马,总有一半是已经训练了一个月的,避免全是新召来的。

“天也不早了,给大家煮点不托吧,让大家吃了再回去。”

“外面还有好几百人呢。”王子明做为乡团的记室,也负责着后勤这块。管几百人一顿饭,可得不少粮食呢。

“一顿饭也吃不穷咱们,以后我们乡团还要在这里立足呢,跟大家搞好点关系比较重要。”罗成现在手头还是比较宽裕的。

平定章丘之乱后,乡团奉命抄家捉人,这可是个肥差,虽然大部份的查抄都上缴了,可罗成也是留了两成下来的,这几乎是得到张仪臣默认的事情,这两成,算是火耗了。

要是过去樊虎等人还在,他们做事经手的可远不止这点火耗。

而县衙查抄了大批罪产,府库充盈,对于立下大功的乡团也没小气,拔下了一大笔钱粮。可以说现在罗成的乡团,底子已经不薄了。

军营里的大锅搬到营门口一支,水烧开,擀好的不托下锅,宽宽的面皮在锅里翻滚着,再加了点猪油,出锅时撒点葱花,别提多香了。

大家吃着这免费的不托,虽然一人只有一碗,可汤管够啊。

于是有的人硬是撑了五六碗汤,回家路上都能感觉肚里汤水直晃当响,甚至打个饱隔都能感觉面汤要喷出来了。

至于新入选的二百少年们,中午的伙食可比这要好多了。

每人两大碗不托,另外上面还堆了一勺子羊杂,堆的冒尖。

吃的少年们,差点把舌头都咬下来了。

这一刻,他们是真正感受到了乡团果然如传说中的待遇好。

到午后,营门外的几口大锅里最后的一点汤水也都吃光了,大家终于挺着肚皮满意的回家了。

可到了傍晚。

营门外不知为何聚了许多孩子,他们在寒风里衣衫单薄的站立着,目光期盼的望着营内。

“问下怎么回事?”听到禀报的罗成,眉头皱了皱。

门外的全是些十岁以下的孩子,根本够不上乡团的标准。

“小五,问过了,基本上都是些孤儿和乞丐,听说咱们这里有免费的不托吃,便都赶来了。”

“都是孤儿和乞丐?”罗成问。

“大部份都是。”

“如果是这样的话,先给他们下面吧。”

王子明急道,“小五,这些可都是小叫花子,要是今天在这里吃到了面,那以后肯定就天天围在这打转不肯走了。咱们能接济他们一顿,可总不能一直养着吧?”

“为什么不能养着?”罗成反问。

“啊?养着?”王子明跳起来,“我们现在虽有点家底,可咱这是乡团,可没有朝廷粮饷的,这点家底也支撑不了多久的,可不能乱花啊。”

“姐夫别急,你听我说。我呢,是这样考虑的,外面这些人都是些孤儿乞丐,确实非常可怜。”

“是可怜,但我们也不能就养他们啊。”

“你听我说完,我之前不是跟那些阵亡弟兄的父母们说过嘛,那些战死的弟兄们都还年轻,大多十三四岁,未经人事,也没娶妻生子,这样离去,以后连个烧纸钱的都没有。我答应他们,要给他们养个嗣子,以后为他们祭祀,传续香火。外面这些孩子就挺合适的,大都十岁以下,如果他们愿意,那咱们收留他们,让他们拜死去弟兄为父,这样一来,也算是两全其美。”

王子明倒还真没想到这点。

“你这样说,这事情倒也不全是胡来了。只是你真要这样做?”

“问问那些孩子们愿不愿意吧,如果有愿意的自然就行。”

锅再次架起在营门外。

那些风中的孩子们被吸引了过来。

罗成站在锅边,向他们招手。

大约有十几个孩子,基本上都是男孩子,只有一个女孩子,一个个都长的非常的瘦,瘦的皮包骨,可眼神却又都很坚毅的那种。

无父无母的孤儿乞丐,八九岁一个的能活下来,都是坚强的。

罗成让他们坐在锅边烤火,等面熟了,亲自给他们打面。

“慢点吃,不急还有,管饱。”

看着那些吃的稀里哗拉的孩子,他心有些痛。大点的孩子一般都能找到点活干,哪怕卖身为奴也起码能混口饭吃,可这些孩子不大不小,因此最不受欢迎。既不能干活,还很难吃,养又不好养熟。

“你叫什么名字?”

罗成问孩子中最大的那个,这孩子行事稳重,一看就能看出是这些孩子的头。

“我叫阚棱。”

这孩子回答简短,但吐字清晰,也并不怕人。

“你呢?”罗成又问另一个稍大点的孩子。

“我叫王雄诞。”

旁边还有个孩子紧紧护着唯一的女孩,不等罗成问,便主动的道,“我叫西门君仪,这是我表妹王慧娘。”

第114章 假子

“我还能再吃一碗吗?”

长的高瘦的阚棱问。

“可以的。”罗成接过他的碗,帮他又打了碗不托。

小女孩王慧娘见状,赶紧猛扒了几口面条,也伸出了碗,“我也还要。”

“都有,吃饱为止。”

“谢谢,我们明天还能来吃不托吗?”她接过碗,忍不住又问。

高瘦的阚棱对他道,“今天能有顿饱的就满足了,我们明天不会再来打扰的。”

王慧娘哦了一声,低下头。

西门君仪见表妹这么失落,“可明天去哪呢,天气这么冷,哪里都讨不到吃的。”

“其实你们若是愿意可以留下来。”罗成拿起勺子给另一个举碗过来的少年又打满一碗不托。

“真的吗?”王慧娘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阚棱却望着罗成,“你要我们做什么?我们这么小,并不符合你乡兵的要求。”

“你们都是孤儿对吧?”罗成问。

几个少年都眼神黯淡了下来,点头。

“如果有人愿意收养你们,并抚养你们,你们愿意吗?”他问。

阚棱一下子警觉起来。

他紧盯着罗成,一双细长的眼睛却如狼一样发着凶光。

“你想要抓我们卖掉?”

“不,你误会了。”

罗成先是笑了笑,然后讲了下自己的乡团,讲他的成立起因,讲他们的训练,讲他们的剿匪,讲他们的平乱,最后讲到平定章丘之乱的夜晚,最终有七个小伙伴战死。

“他们其实比你们也大不了多少,都是才十三四岁的少年,但却长埋地下了。我对他们的家人承诺过,要让他们后继有人。如果你们愿意,我打算收养你们,让你们做他们的名下嗣子,你们愿意吗?”

“要改名字吗?”王雄诞问。

“尽量给你们选个相同姓的义父,但如果实在对不上,你们不愿意改也行,只要肯继嗣在他名下就行,你们觉得呢?”

“如果我们答应了,那以后我们就有饭吃吗?”阚棱问。

“如果你成了阵亡弟兄的义子,那就是我们乡团的人,只要我罗成还在一天,那我就保证会抚养你们一天。”

西门君仪这个时候抢问,“你们可以收留我表妹吗,我答应过表妹,永远带着她照顾她的。”

“可以。”罗成看了看有些惶恐不安的王慧娘,点头。

一共十一个孩子,最少的七岁,最大的是阚棱十一岁。

王雄诞比阚棱小点,也是十一,西门君仪十岁,他的表妹慧娘九岁。

吃饱饭后,罗成带着他们来到营里的一角,那里的一间屋子里,供着阵亡的七位乡团弟兄灵位。

进来的少年们纷纷争着选定了一个牌位。

“选好了吗?选好了那从此以后你就是他的义子,他就是你的义父,要牢记住他的名字,以后清明的新年,都要给他们烧纸钱香烛,给他们磕头祭祀。”

孩子们都齐齐点头,他们只知道,抢到一个牌位,那他们就成了乡团的人,以后就有饭吃。

阚棱、王雄诞、西门君仪和王慧娘没选,一直站在罗成身边。或许是他们早就知道牌位总共才七个,又或许他们年龄较大,一直比较成熟些,把机会让给他其它孩子。

“小五,多了四个怎么办?”王子明登记完那七个孩子,然后看着剩下的四人问罗成。

阚棱盯着罗成。

“如果你们愿意,可以留下来。”

“那我们是谁的孩子!”

“以后再说吧。”

阚棱忽然道,“我可以拜你做义父吗?”

罗成笑笑。

“我今年才十六,比你也只大五岁而已。”

“可是他们认的义父,也只比他们大四五岁而已。”阚棱却道。

“你不是也还没娶妻吗,万一哪天你战死了,你也需要义子啊,不如就收我们当义子义女吧。”王雄诞说道。

罗成盯着这几个家伙,却没料到他们想法倒挺奇特的。

“胡说什么呢,敢咒我们小五?”王子明恼怒道。

罗成却摇了摇手,“童言无忌嘛,他们不知道这么多忌讳,无碍的。”

王子明哼了一声,“那你就收他们当个义子义女算了,反正你也打算留下他们了。”

义子义女,在这个时代倒算不得多稀奇的事情。

甚至很多时候,义子其实地位等同于部曲,地位并不高。南北朝以来,特别是在军中,非常流行收义子,有些将领甚至有几百个义子,这些义子,其实就相当于是他的亲卫部曲了。

义子一般是没有继承权的,除非他们进一步,成为了嗣子继子,这才有继承权。

罗成虽还年轻,家都没成,但不妨碍他收几个义子女,反正又不是收嗣子。

只是罗成看着那几个孩子,却觉得有些玩笑了,毕竟他其实也才比他们大五六岁而已,虽说他心理年龄上来说,确实能当这些孩子的父亲。

他正要拒绝。

阚棱和王雄诞四个却直接在他面前跪倒,然后倒头就拜。

“义子阚棱拜见义父。”

“义子王雄诞拜见义父。”

“义子西门君仪拜见义父。”

“义父在上,受义女王慧娘一拜!”

········

“收了吧。”王子明在一边笑呵呵的道。

罗成看着跪在地上不肯起来的几个小家伙,倒是被弄的不好拒绝了。

“好吧,我答应了,起来吧。”

“谢义父!”

四个小家伙兴高彩烈的站起来,罗成却有些哭笑不得了。

他可真没想过,自己居然一下子收了四个义子女,十六岁的义父,十一岁的义子,这也太搞笑了。

但看阚棱几个却很认真,连王子明也正认真的把这四人的名字记下来。

“义父,我们要改名字吗?”

“不必了,就叫现在这名挺好。”

“那要随义父姓吗?”

“也不必了。”罗成摇了摇手,反正收他们四个为义子,又不是真正要当他们的父亲,不过是先收留几个孩子罢了。

“义父,我以后可以帮你牵马。”阚棱外表看着冷,可此时居然也讨好起罗成来。

“义父,我可以帮你披甲。”王雄诞也赶紧道。

西门君仪想了想,“义父,我可以帮你扛锤!”

“我可以帮义父铺床叠被!”王慧娘也举起了手。

第115章 县令许亲(谢秋怀梦涵万赏!)

为秋怀梦涵老兄万赏加更,晚上还有一章!

把四个孩子带回了溪对岸的南山村罗家,让小妹给他们烧了一大锅水,又给他们翻出了几件罗成兄妹他们以前的旧衣服。

“好好洗个澡,洗干净些,头发也要洗,牙齿记得刷下,洗好了换上这些衣服。虽然旧了些,还打了补丁,但很干净。”罗成把衣服递给四人。

“谢谢义父。”

小妹站在旁边,看着四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却叫五哥义父,便忍不住笑出声来。她不好意思忙伸手捂住嘴,可依然还是止不住笑。

阚棱三个男孩子倒不觉得有什么,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流浪乞丐的时候最后走到了一起,各种各样的嘲讽都经受过,况且他们也感受到了这位小姑并不是真嘲讽他们。

倒是王慧娘在小妹面前,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我带你去我房间洗。”小妹见此,忙拉过慧娘的手,把她牵走了。

三人去洗澡去了,罗成便先去看了在家休养的三哥嗣业。

嗣业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就是那天用力不当,造成有点筋肉拉伤,要在家休养休养。一见面,便取笑罗成当爹。

“恭喜你啊小五,咱们家兄弟六个,你是最早当爹的。”

这话让罗成无奈,说来也是奇怪,大哥和二哥都先后成婚,老大更是成婚两年多了,可至今大嫂肚里毫无动静。

二嫂也一样没动静。

罗母背地里不知道多着急。

“三哥,听说你那夜一刀扬名,如今十里八乡谁不知道陌刀罗嗣业的威名。据娘说,这几天,好些媒人上门来呢,都想为你介绍个小娘子。听说人家都还不错,不是大户就是豪强,要么大贾,甚至还有一位前县录事也想把女儿嫁给你呢。”

“别提了,什么前县录事,早因犯事被革了职,他的那个女儿更只是个庶出的妾室女。”

“你还嫌人家庶出的?”

“倒不是嫌她庶出,只是听说长的太难看,因此如今都双十年纪了,都还一直没能嫁出去。你说我堂堂罗嗣业,何患无妻,需要委屈自己去娶一个二十岁了都还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吗?”

二十岁就老姑娘?

罗成心想,哥哥你真是没去过现代世界,那里的姑娘们三十岁了都还觉得自己可以再浪个几年呢。

四十岁之前都还叫年轻。

二十岁,那才叫个花朵般的年纪好吧。

不过想想自家出嫁的四个姐妹,基本上都是十四五岁出嫁,那么这二十岁确实也算是老姑娘了。

“县录事家的不要也罢,可那么多人来提亲,总有个把子合适的吧?”

“人都没见过,尽听媒人之言,哪知好坏美丑。”

“哟,哥你这是还想要亲自相亲啊?”

“看看有什么不对的?”老三撇嘴。

哥俩笑了一会。

“小五你也别笑,爹昨天已经跟娘说了,让找媒人去靠山村刘屠夫家为老四说亲。另外还说要开始替你物色人选呢。”

“我?”罗成手指着自己,无比震惊。

“我才十六啊!”

“十六又怎么了?娘还说要给小六也先寻摸一个呢。”

“小六才十二啊。”

“十二有啥关系,找个十五的,不正好大三岁嘛,女大三,抱金砖呢。你不知道,自从大哥二哥婚后一直没动静后,老娘都急死了。现在她就想着让我们剩下的四兄弟都娶妻过门,然后广撒网,她说总会有个把成功结果的。”

罗成真是哭笑不得了。

“小六才十二啊,就让人家生孩子,这父母也太不负责了,简直就是催残孩童。”

“孩童个什么啊,小六棒下都死了好几条人命了,如今也是远近闻名的悍勇猛士,娶个媳妇生个孩子那是没问题的。”

“才十二就没问题?”罗成疑惑,“你看小六身体都没长开好不。”

“我告诉你啊,上次有天早上,我还看到小六早早起来,一人偷偷洗短裤呢。”

“你是说?”

“对啊,跑马了,小六已经熟了,熟透了。”

“就算小六愿意,我也不愿意。我才十六呢,找什么媳妇啊。”

“咱村可是好几个十六就当爹的,前面小七,跟你同岁,孩子都两个了。”

“三哥,你都快二十三了吧,你都还没娶呢。”

“别打岔啊,昨天爹从县里回来,我听他跟娘说,咱们县令好像挺钟意你的,据说想把他的义女嫁给你。”

“义女?”

“当然是义女,难不成你还想娶张县令的千金?人家张县令可是百年士族之家,还是族中嫡支大宗,他又是科举进士出身,三十出头就已经是七品县令了,未来前途无量。他能把义女许给你,那就是看的起你,看的起咱们家了,你还敢想人家千金?”

老三骂罗成道。

罗成心里却想,不是那位千金就好,那位可是好像看上了表哥秦琼的。

只是好像表哥秦琼对那位好像没啥意思啊。

他又想到,上次自己在后衙误会把张千金按倒在身下的场景。

其实那姑娘倒也挺不错的,起码是他来到隋朝之后,见到的最漂亮最有气质的一个姑娘了。

“那位义女你也认识的,就是县令千金身边的那位侍女。听说这个姑娘其实并不是张家的奴婢,而是张家的一个远亲之女,家中父母早亡,打小便送到张家养着,从小跟张小娘子一起相伴长大的,也是知书达礼的姑娘,你上次还救过人家的。”

“是她啊。”

罗成马上浮现出另一个姑娘,比起张千金来说,这个姑娘气质也还行。

“阿耶和阿娘没答应吧?”罗成问。

“还没呢,不过他们觉得这门亲事其实挺不错的。”

“不错个什么啊,连我的意见都没问过呢,不答应,我坚决不答应。”

“你不喜欢那姑娘?”

“跟那姑娘没关系,我就是不喜欢这样牵强的事情。”

“那你自己跟爹娘说去,还有,爹说张郡丞到县里了,让我告诉你,明天记得回县城去。这次张郡丞带了八百郡兵来,据说是要准备大举进剿贼匪,一举灭了二王。”

“嗯,知道了。”

“明早我也跟你回县里去,这次回去,肯定又要剿匪打仗,我这些天正浑身发痒难受呢。”老三摩拳擦掌。

第116章 侍从扈卫

五更二点。

也就是在凌晨三点五十左右,军营里的鼓声响了起来。

营里的少年们纷纷被穿戴整齐的教头们挥头鞭子驱赶起来,昨晚吃饱喝足,又有温暖的被窝,对许多新入团的少年们来说,这简直就是睡的最舒服的一晚。

可惜被窝还这么温暖,却得起床了。

外面天还未亮,但鼓声响起,就必须起床。

同样昨天才刚加入营里的阚棱则早就已经起床了,他差不多是在五更天就起来了。昨天他对义父罗成说自己帮着牵马,那么喂马这个事情他自然就包了。

五更梆子才响,他便掀开温暖的被窝,来到马棚为义父的两匹马加草料。

穿着义父发下的夹袄袍子,他感觉温暖多了。这袍子是和团中少年们统一样式的,白色麻布织成,上面袴衣,下面大褶裤。因为到了冬天,便是夹层,里面填了点绵丝。

脚下的鞋子是高帮的布鞋,都能算的上是短靴了,穿上后脚底平坦,而且脚裸也再不冷。

马昨晚上已经喂过一次,但义父的马是战死,每天吃的比人还精贵。

夜草得喂,大清早的又还得喂。

走进马厩,先清理马厩,把马粪铲除,再把被马尿弄湿的厩草换成干净的。做完这些,还得给马刷毛。

他做的很认真、仔细。

等马厩清理好了,他开始喂马。

义父有两匹马,一匹全身乌黑四蹄白,一匹全身火红如枣。

他不需要向罗成请教,心里早知道如何喂马,他父亲就是隋朝一个牧场的牧马人,只是后来他们家里出了事情,牧监的官员贪污,私卖官马,皇帝派大臣屈突通巡察天下马监,结果事发,牧场上下都倒了霉,他爹也受了池鱼之殃。

打小跟着父亲养马,因此他知道在不同季节,对马匹的喂食量也不一样。

秋、夏时,粟减半。

春、冬之季,喂食量则得加大。

阚棱给两匹马各喂了六斤粟谷,然后又喂了一些苘麦。

看着两匹马悠闲的吃着谷麦,阚棱心些羡慕。马的食量很大,尤其是战马,不但量大,还得一天食几餐,甚至不同时段得添加些其它精料。

豆饼、黑豆、盐、草、胡萝卜,甚至有时还加点鸡蛋给他们吃。

比人吃的好多了。

父亲以前就说过,养一个骑兵的花费,能养五个步兵。而需要二十个农夫的租赋,才能供养起一个步兵。

若按这种算法,一个骑兵,需要一百个农夫的租赋才养的起。

骑兵花费里,装备开支虽大,但并不时常更换,反倒是这马料日日开销,极大。

等两匹马悠闲的吃饱了,阚棱便解下马缰牵着他们去饮水遛步。

这时乡团的新入伍少年们,都已经洗漱完毕,开始排队去打早饭。

遛完马回来,少年们已经吃完饭,阚棱这才回自己住的屋子叫醒还在交床上睡觉的王雄诞几个。

王雄诞和西门君仪还躺在交床上呼呼大睡。

他们是罗成的义子,并不是乡兵,因此住在罗成的营房住处边上,早上也没有人来叫。

“起床。”

阚棱看着睡的正香的两家伙,最后还是把他们的被子掀开了。

床是简单的交床,以前都叫胡床,这原本是种坐具,真正人家睡觉用的都是榻,只是如今胡风渐盛,普通人家床倒也用的多。

不过大隋立朝之后,文帝要恢复汉家礼仪、周朝制度,于是处处改革复古。而当今天子继位之后,对胡人更是忌讳。

胡床这个名字不许叫了,改称为交床。

其它还有胡瓜得叫黄瓜等。

“棱哥你早醒了?”

阚棱道,“再不醒,早饭就没得吃了。乡团的人已经吃完了,你们赶紧起来。”

一听吃饭,王雄诞和西门君仪两个少年连忙爬了起来。

“哎哟,这么早就吃过饭了啊。”

“你以为啊,五更就得起床,不能误了卯时三刻的点卯的,这是军营。”

“早上吃啥啊?”

“晚了啥都没有了,快起来。”

两少年匆匆的起床,穿好衣服,胡乱洗漱一下。

那边表妹王慧娘却已经提着个篮子过来了。

“就知道你们还没起呢,给你们带了早餐来。”

“慧娘你这么早就起来了?”

“义父起的更早,半夜还起来查房,大早又起来练武了。”慧娘埋怨三人贪睡。

“棱哥早就起来了,是我们两个贪睡了,棱哥也不早点叫醒我们。”

“看你们睡的正香。”

早餐挺简单。

每人一大碗粥,然后还有两个蒸饼。

“粥里还有盐菜呢。”

“我这粥里还有一块肉。”西门高兴的跟发现了新大陆一样。

“快吃吧,吃完了还得赶路,一会义父就要回县里了。”慧娘提醒三人。

几个少年一顿狼吞虎咽,如风卷残云一般的把所有食物扫荡干净。

等他们来到罗成院子里时,罗成已经练完了功,他早上起来先练了会锤,又练了会射箭,最后还练了会马槊。

马槊就是那天嗣业击败王薄,从他手里夺回来的那支。

槊是好槊,只是罗成练习了几天,总感觉不太得力。

“义父。”

几个少年进来。

“怎么样,睡的还好吗?”

“好。”少年们有点拘束。

“早饭吃饱没?”罗成又问。

“吃饱了。”

“嗯,那就好,从今天开始,你们三个就跟着我身边。慧娘呢,我把她留在我家中,你们放心,呆在家里我娘和小妹、嫂子们也会把她当成家人的。”

罗成说完,返身从刀枪架上,取下三把横刀。

“给你们每人一把环首横刀,这可是郡兵营贾都尉那拿来的好东西,你们好好珍惜。”

三个少年兴奋的接过横刀。

这是一把标准的军中制式横刀,边刀鞘在内重两斤半,(约折后世1。45千克)简单朴实不花哨,比那些豪华的军官横刀要轻些,但威力却不差多少。

在这个朝代,隋横刀代表着当世最高的刀具锻造技术,打造横刀的钢块需要经历上百次折叠锻造,组织细密,成分更均匀,再经过了覆土烧刃技术,精确的控制不同部位淬火和冷却,使得刀刃部位坚硬无比,刀身却又韧性十足,不像传统的刀剑一样易折,却又锋利无比,可步骑两用。

能砍能刺。

“乱世之中,真正能护庇你们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手里的刀剑。拿好这刀,好好练习,将来这会是你们的立身之本。”

“从现在开始,你们是我的义子,也是我的侍从扈卫,兼充当我的传令兵!”

第117章 狗大户

清晨。

张须陀盘膝坐在几案前,吃着简单的早餐。

一碗羊肉汤饼,一碗煎茶。

门外传来脚步声。

来人拱手行礼,禀报,“郡丞,罗成回来了。”

“嗯。”张须陀抬头,“章丘县本地豪强地主们凑了多少钱粮了?”

“八百石粮食,五百贯钱,另外还有一千匹绢。”禀报的部曲如实道,“他们已经把钱粮绢都凑齐送到县衙前了,堆了好大一堆,所言不虚,很积极。”

“什么时候,这些地方的豪强地主们对剿匪如此积极了?”张须陀冷笑。

“这没什么不对吧,王薄和王勇二贼前几日差点攻破县城,还公然造反,这要是得势,这章丘城便将化为白地啊。”

“你看事情还是太表面了些,贼匪横行,固然对这些人有威胁,可是这些人哪个不是一地豪强,各个家中奴仆家丁众多,甚至庄园宅院坚固,贼匪一般情况下,也不会去硬啃这些硬骨头。”

“他们凑这么多钱粮,却指名要送给罗成的乡团,你就不觉得这里面奇怪吗?”

“这些人太不识抬举了,罗成只是带个乡团,虽有解救保住县城之功,可真要剿匪还得靠咱们的。他们居然不把钱帛给我们,反给罗成。”部曲不满的道。

“哼,雕虫小技,还以为无人看破。这不过是简单的一着借刀杀人罢了,罗成先前率显乡团入城,清洗三衙,这事可是得罪了许多人。现在有人看不得罗成,想要借刀杀人罢了。”

张须陀却是早已经洞察了那些人的想法。

“啊,他娘的,怎么这些人这么坏?罗成可是刚刚保住了县城,也保住了他们这些人啊。”

“是这样又如何,算了,你叫罗成过来吧。”

罗成一入城,也听到了消息。

等到了县衙前,看到那小山一样的钱粮后,更是惊讶。

“这些都是给我们的?”

老四带着一队乡兵正在清点交接,兴奋的过来道,“可不是嘛,总算那些狗大户们还知道下感恩,算他们识趣。小五,八百石粮、五百贯钱,还有一千匹绢,另外还有几百匹布,和不少酒肉蔬菜,够大方的。”

罗成却是不相信这些人真有这么大方。

毕竟这可不是一点半点,就算这些钱是全县大户们凑起来的,也不少了。

“捐这么多钱,有什么要求没?”

“就是说感激我们击退贼匪保住章丘,另外还说了好多称赞你和咱们乡团的话,说二王若不早日除掉,只怕后患无穷,所以他们愿意筹集一些钱粮,以壮军威,以资军饷,说希望我们能够早日出兵,入山剿灭贼匪们呢。”

“哦,原来如此。”

罗成也是个聪明人,一下子就想到了很多可能性。

“他们还说,若是我们能剿灭二贼,到时还要再筹集一笔更多的钱粮来犒赏感谢我们呢。老五,你说咱们什么时候出兵啊?”

罗成却笑着道,“东西既然送来了,那就先收下吧,清点一下登记好,收进我们的库房。另外,把那些送来的布拿出些来,给每个弟兄量制一套新衣,至于钱,每人赏钱一百。”

“又赏钱?”老四有些心疼这些钱。

一人一百,就算新入伙的不算,这老人也有二百多个,一下子就得二十多贯呢。

“都是乡亲们的好意,当然得分赏给大家。”

“那咱们什么时候出兵呢?”

“郡丞不是来了吗,这事轮不到你我做主。”

“可咱们可以请缨出战啊。”

罗成懒得理他,头脑简单。

不过敌人的糖衣炮弹打过来,罗成也不拒绝,先把糖衣吃了,至于炮弹可以先留着,说不定什么时候还可以再拿着打回去。

进了县衙。

罗成先去见了县令张仪臣。

几天不见,张仪臣好像憔悴了不少,不过精神却又很亢奋。

见到罗成,他高兴的过来牵他的手。

“士诚啊,终于回来了,现在我是一天都离不开你啊。”

“使君,有何事?”

张仪臣这几天很忙,自罗成清洗三衙,然后又遇贼匪来攻趁势把县丞、主薄、司佐、令史全都给拿下后,这整个县衙就剩下他这么一个官员了。

胥吏也全给清洗了。

头一次,他真正的掌握到了章丘的大权。

只是掌权的兴奋没多久,他就感觉到了一些麻烦事情。

首先,王薄虽是邹平人,可王勇却是他章丘人,再其次,二贼是在他章丘县城下打出造反旗号的,而现在又还在长白山里。

一想到治下出了反贼,他就是茶不思饭不香啊。

这事传到上面,不管个中缘由,反正他有很大的责任。

出几个贼匪不是大事,可如果出了反贼,那就是严重的失职。

搞不好,他这刚掌权几天的县令之职要丢,甚至人头都可能不保。

思来想去,他觉得只有一个办法能解救。

那就是在消息传到上面去之前,就把二贼剿灭。

只要二贼剿灭了,他才能将功赎罪,说不定还能论个功什么的。

“必须尽快入山剿灭贼匪。”

“使君勿忧,张郡丞已经带着八百郡兵赶到,有他在,区区二贼不过是手到擒来。”

“不不不。”张仪臣却连连摇头。

“士诚啊,我思来想去,这二贼不能由张郡丞剿灭,得由你来剿灭,由我们章丘县城自己平定才行。”

“为何?郡丞战阵经验丰富,郡兵兵精强壮啊。”

张仪臣拉着罗成坐下,还亲自给他倒了杯茶水。

“那天王薄在城下喊出了造反之语对不?”

“嗯,当时听到的人不少。”

“士诚,你明白造反是什么意思吗?”

“当然明白。”

“可你知道咱们县出了一帮子造反的反贼的后果有多严重吗?这个事情闹大传出去,那么不但是我这个县令可能得丢官,还有更多的人都会受到牵连啊。你是本县捕头,王薄等人是因为你刑讯樊虎等人所引发他们勾结而来,这事真要闹大了,你也脱不了干系啊。”

罗成哭笑不得,“事情不能这么算。”

“可有时候,闹大了,尤其是出了造反这样的事情,上面可不管那么多,他们就算剿灭了反贼,可最后也总要拎几个倒霉鬼出来的,说不定我们就是这倒霉鬼啊。”

“那使君之意?”

“我在郡丞面前已经改口,说没有造反这回事,王薄等人不是什么反贼,只是一群山贼响马,我也跟其它人下过封口令。另外,我们得赶在郡丞出兵之前,抢先一步把二王剿灭。县中豪强大户们对此也很支持,已经筹集了一批钱粮,我希望你能够帮我这个忙,这也是帮你自己的忙。”

第118章 六路进军

(感谢s 司机打赏,谢谢!)

走出张仪臣的书房,罗成眉头紧皱。

他觉得张仪臣的话不无道理,但是让他甩开张须陀,独自带着郡兵进山去剿匪,这个事他是绝不会干的。

别看他现在有经过初战得胜的二百三十乡兵,又新募了二百少年。

但就凭着这些人,进山去剿匪,那完全可能是肉包子打狗。

守城和进剿是两回事,守城他是主场做战,还有城池可依,背后还有钱有丁。而入山剿匪,却是客场做战,既无地利,也无人和。

张仪臣终究是个文臣,考虑问题的角度还是有些局限了。他只想着自己的乌纱帽,却不想想这样干的风险。

他径直去见张须陀。

见面之后,罗成直接把刚才跟张仪臣的对话告诉了了张须陀。

“哼,自以为是,小聪明。”张须陀评价张仪臣。

“他的那点小聪明我早就看破了,只是没说破而已。倒是你,你能过来跟我主动说出这些,让我有些出乎意料。上次你和秦琼放跑王薄,让我对你很失望。短短时间,你倒是成熟了许多。说说你对此事的看法?”

“能瞒自然是好,可瞒是终究瞒不住的。事情既然发生了,我们想的不应当是如何隐瞒,而是如何处理挽回。”

“王薄造反,这既是危机,但也是机会。如果处理好了,我觉得反而会是件好事。”

“如何讲起?”张须陀靠在椅背上,把玩着手里的茶盏。

“平定反贼,当然是大功一件。”

“既然王薄他们敢公然造反,我以为郡丞可以干脆调动全郡兵马,来一场大的围剿。只要我们动作够快,只要我们战果够丰,那么就能将不利转为有利。”

“大行动?”

“对,干脆把整个长白山都围起来,然后全面清剿。近年来,大量的逃户亡命进山,有人在里面开荒种地逃役避税,有人在里面占山为王,四出打劫,长白山隐然成了我大隋治下的法外之地,这如何能行?”

“干脆来场大行动,把整个长白山拉网清理一遍,将那些山寨捣毁,将山贼擒灭,把那引起逃丁重新登记编户,将开垦的土地纳入官府登记之中。”

“时局越来越动荡,长白山现在已经成了动乱之源,再这样放任不管,那么这里早晚会出大乱子的,趁着现在这个脓包还不大,应当提前挤破他,清理他,不能任他继续长大了。”

张须陀坐直了身子。

“你的想法倒挺大,只是若要完成你说的这个大动作,光我带来的这几百人可不够。”

“那就来一次冬季大演练,反正如今秋收结束,也是冬闲之时。正好可以把郡中和各县的郡兵都征召起来,还可以从各乡召集一批乡团。据我所说,郡中不少官员都对郡丞的练兵有些不满,何不借此机会,展示下郡兵的力量呢。”

齐郡一郡,拥有九县。

每县不管人多还是人少,俱编五乡。

张须陀到任之后,扩编郡兵规模,同时加强征召训练,如今全齐郡有十二个郡兵营,另外四十五个乡,还各有一个乡兵团。

一个郡兵营五百人,一个乡兵团二百人,这个规模来说,已经是很庞大了。

光是十二个郡兵营,就能征召六千郡兵,更别说四十五个乡兵团,还能征召九千。

基本上,现在张须陀的郡兵营和乡兵团,已经把整个齐郡的青壮都纳入了他的这个地方武装系统里了,全民皆兵。

光是六千郡兵,围剿长白山都已经够了。

若再召点乡团来,那就真是长白山大会战了。

“征召郡兵乡勇倒不难,可你想过出动这么多人马,需要多少物资钱粮吗?”

郡兵乡勇们是轮值服役,算是免费的差役,没工资薪水,甚至还得自带干粮去当值。可如果是离开训练营地,那么就算是出动任务了,这个在外的额外钱粮开支,就得由郡兵营承担,要是剿匪,就还涉及到战功奖赏,以及伤亡的抚恤津贴。

更别说,要把几千个郡兵乡勇征召到一起来剿匪,这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郡兵、乡勇各抽一半,自带粮食。”罗成提议。

六千郡兵抽一半,那就是三千,九千乡勇抽一半,那也有四千五。

加起来都有七千五百人了。

不过一群农夫要围剿长白山这样一座跨境几个县的群山贼匪,数量少了也确实不够。

长白山不是一座山峰,而是一座连绵不绝的群山。

齐郡九县,倒是有六个县相连长白山。

历城、章丘、邹平、长山、淄川、亭山,六县围住这连绵群山,只有齐郡西北的祝阿、临邑、临济三县不接。

张须陀来之前,齐郡的郡兵缺少训练,装备也差,他来了之后,大力整顿,加强训练,算是稍有点样子。

可毕竟郡兵不是卫府的府兵,这群人本就是些民兵,一年也就轮流训练一个月的时间。训练不足,器械不精,数量虽多,可实际战斗力没多少。

至于各县乡的乡勇,更是刚刚拉起来的,基本上是以未丁的少年中男为主,更是普遍的缺少训练和装备。

张须陀上次击败王薄之后就收兵,最大原因也还是兵不精粮不足械不利。

思虑了会,张须陀叫来了贾务本。

贾务本是张须陀的智囊。

“罗捕头这个计划倒是不错,干脆一劳永逸。”

说着贾务本拿出一张绘在羊皮上的齐郡地图来,上面的山河地理画的十分粗糙简陋,连基本的比例尺都没有,十分抽像,罗成觉得这种地图根本没什么实战作用,顶多让你明白个方向位置而已。

“要我说,咱们不动则已,既然要动,那就如罗捕头说的,干脆把所有的郡兵乡勇都征召起来,就当是来一次冬季的大演武。长白山横跨六县,那咱们就来个兵发六路。每个县咱们安排一路兵马,由一个郡兵营五百人,加五个乡兵团一千人组成。”

“这六路大军负责封锁六边,并分路进剿。”

“再由郡丞亲自率六个郡兵营三千人,加十五个乡兵团三千人为主力,深入大山追剿。”

张须陀想了想,“六路兵马主要负责封锁包围,然后剩下的六千郡兵乡勇我认为可以再分为两路,东西对进,合围扫荡。”

说完,他抬头问罗成,“士诚,你可愿为先锋?”

第119章 先锋官

(早起更新,本周五上架,请大家到时支持一下啊,谢谢了!)

走出县衙大堂时,罗成已经成了齐郡剿匪先锋官。

他现在不仅是章丘县三班总捕头兼长白乡乡团校尉了,郡丞张须陀正式授罗成为剿匪先锋官,并让他任章丘县郡兵营都尉,为了让罗成这个先锋官当的更加的稳当些,张须陀甚至还破例让罗成暂代章丘县尉一职。

县尉是从八品下的官职,大业朝以来,新授县尉基本上是科举进士、明经们。

章丘县县尉一职已经空置很长时间了。

暂时代理县尉,那也是县尉。

县尉虽有的县设一个,有的县设两个,但在县衙里,县尉是县衙的重要官员,与县丞共同辅佐县令行政。

一县之中,县令是长官,负责统筹全县之政务。

县丞是副长官,辅佐县令行政。

而主簿是勾检官,负责勾检文书,监督县政。

具体负责执行办事的就是县尉,其职掌包括了行政、司法、财政等各个方面。

如果用现代的机构组织打比方,那么县令相当于是书记,县丞相当于县长,主簿相当于是纪检书记,县尉就是个常务副县长。

没有县尉在任时,章丘县丞就总掌六曹。

章丘县因是设立没多少年的县,所以各方面都要精简些,比如一般上县有六曹,而章丘县只有司法司户二曹。而有六曹的县基本上都是上县、京县,这些县也往往有两个县尉。

如果只有一个县尉,一般就是县尉总管二曹,如果是有六曹两个县尉,则两县尉各管三曹。

隋朝的县尉与宋明清的县尉有很大不同,宋代的县尉主要职责是负责司法捕盗,相当于县公安局长。

但隋朝的县尉,职责要多的多,司法捕盗、审理案件、判决文书、征收赋税等等,都是县尉的职责。

现在张须陀任命罗成为代理县尉,他便暂时分管兵法士这块,而县丞则管功户仓,不过程县丞如今还因为牵连到反贼案中,还被软禁着,因此罗成这个新代理县尉,实际上就是帮着掌管六曹庶务。

在县丞、主簿等都实际不能理事的情况下,罗成已经仅次于县令张仪臣,成为了章丘县的二把手。

不过这二把手也不是那么好当的,现在是平乱剿匪的特殊时候,因此张须陀这个齐郡二把手便临时授他代理县尉,但能不能转正,还得由朝廷吏部决定。

像他这种情况,无品无阶无出身,基本上平乱之后也不太可能转正。

当然,有了县尉这个临时官职在身,罗成便得到了一件官袍。

深青色的圆领袍衫,配乌皮靴,皮革腰带,黑色的官帽。

穿上后,还真有几分官威。

虽然比起张仪臣深绿色的官服一眼就能看出高下,但罗成还挺喜欢这青色,他对绿色有些敏感,尤其是深绿。

县尉兼都尉,于是罗成手下的人马也增多了。

现在他手上有一个县郡兵营五百人,加五个乡兵团一千人,加上兼任县三班衙役的二百三十人,堪称数量庞大,只是质量还不太行。

但说一声,统领一营加六团一千七百人马,还是能够吓吓人的。

为了让罗成这个先锋官能够入山平贼,张须陀还特意又从郡城直属的三个郡兵营里拔了一个团给他,还另拔了队他的亲卫部曲。

这样一来,罗成手下便实打实的有了两千号人马。

张须陀还给了他一张条子,凭此条他可以领到十副队级明光甲,五十副府兵级两当甲。另外还特拔他五十张弓,五十把弩,横刀五十把,长矛一百根,一百面盾牌,长枪两百根。

做为先锋,罗成需要带队先行,深入山中,查明匪情,为大军开路。

他先回到自己的公房。

把乡团的副尉、队头、教头们都召集起来。

跟大家把话一说,众人无不欢呼。

“你这就当上县尉了?”老爹有些意外。

而罗存孝则拉着罗成的深青官袍左瞧右望,十分羡慕,“八品官啊,了不得,县尉啊。”

大家既羡慕罗成授官,又为自己满心期盼。

毕竟罗成都升县尉兼都尉了,那他们岂不也水涨船高。

张须陀也确实给了罗成这个权利,对他手头下的人事安排,张须陀让他自己决定,回头上报就可以了。

“其它的先不管,大家先带人随我去把装备领回来再说。”

十副明光甲,五十副两当甲。

再加五十张弓、五十把弩机、五十把横刀,一百根长矛、一百面盾牌,两百根长枪,这可是让人流口水的装备。

哪怕这些装备是品质最次的郡兵级武器,可也是以前罗成他们求之不得的。

尤其是甲,虽然这次只给了六十副甲,但这也是非常大手笔了。

铠甲啊,就算再简陋的两当甲,有甲跟没甲的区别也是巨大的。

一副铠甲的价值,在战场上往往就等于多了一条命,这可不是一般的甲,这相当于是复活甲。

罗成现在军中有甲的才十几人,就是十个老兵自带甲,还有罗成他们七人上次去郡中参与剿贼时一人得了件甲,总共就这十七件甲。

现在又得六十副甲,铠甲数量直接翻几翻。

想想历史上,野猪皮努尔哈赤起兵之时,也不过十八副甲而已。

到郡兵营地去领装备,那边的人早得到了吩咐,也没为难罗成他们,装备甚至都已经准备好了。

细细查看,发现确实都是品质一般的武器。

刀一般,弓一般,那些甲甚至有些还有破损,可总比没有的强,大家也没嫌弃,一件件清点过数,宝贝似的搬走了。

末了,那边还给他们送了一千支箭,一千支弩钉,相当于每把弓弩还配了二十支箭弩。

前县郡兵都尉老贾很快就赶过来了,他还带着郡兵营的一众队头以上军官过来。

“现在起,我是县郡兵副尉,是你的助手了。”老贾见面就道。语气里没半点不爽,他自己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以前自己不过是郡丞的亲兵队副,如今来带五百人的县郡兵营,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罗成来当这都尉他是服气的,巴不得甩了挑子。

“有啥吩咐,尽管说!”

罗成目光扫向这些郡兵营军官,他们基本上都是老贾从郡城带来的,有些还是老贾以前亲卫队里的部下。

个个身上还是挺干练的,尤其是他们装备齐全,人人着甲,个个佩刀,身上还有股子见过血的精悍。

只不过这些人以前也就是些小兵,因此虽见过血受过训,但让他们来带一支由新征召农夫们组成的郡兵营,他们还真不行。

“拜见都尉!”众人老实的过来拜见新上官。

“哈哈哈,都是一家兄弟了,快请坐。”罗成看着这些装备相对还算精良的郡兵营军官们,嘴角都差点流口水了。

第120章 精兵悍将

“都尉,县郡兵营集结完毕,请检阅。”

前任郡兵营都尉现副都尉贾润蒲站在自己的五百弟兄面前,向罗成大声禀报。不过他看着罗成的面色很不好,也不由的有些心虚了。

“这就是郡兵营?你们来时是不是忘记什么了?”罗成问。

老贾扭回头瞧了瞧,嗯,就是这些人啊,再细看一遍,好像也没忘记什么啊。

“我是说,你们是不是忘记把装备带来了。”罗成指着站在校场上歪歪斜斜的那些县郡兵,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装备。

昨天罗成看到老贾和他手下的旅帅队头们一个个挺精悍,装备也都不错,还觉得自己人强马壮了。可现在等老贾把郡兵五百人全拉了过来,往那里一站后,他觉得这都是错觉。

“都带了啊。”

老贾道。

罗成真的生气了。

“郡兵营的装备怎么比我的乡兵团还差?”罗成的声音忍不住提高了几分。

“你人少嘛,我这里人多,而且之前我和张县令还给你们匀了许多装备过去。”

罗成气的摇头。

郡兵营啊,怎么也应当比乡兵团要强上一些啊,不说其它的,这人员素质,装备质量都应当强啊,还有这训练也应当好啊。

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什么人?

五百人倒是凑足了,十人一排,五排凑成了一个队,校场上有十个队。

虽然站的歪歪扭扭,可好歹一眼还是能差不多分的清的,人员数量上没虚的。只是这郡兵也太差了些,那边头发都花白了的牙都掉了一半的居然也站在队伍里。

还有那边,那几个少年有没有十二岁?

更多数的都是些瘦弱的农夫,老少皆有,高矮不一,普遍的面带菜色,高大健壮的青壮几乎没几个。

罗成对县郡兵营有点了解,知道他们是临时征召的农夫们拼凑起来的,可想不到居然这么差劲,比他那支全十四五岁少年组成的乡团还不如。

至于武器更让罗成失望。

一半以上都是扛着根木枪,枪头都尼玛是削尖的木棍然后拿火烤黑了而已,连点铁都没有。剩下的许多人则拿的是木盾,柴刀这样的家伙。

能拿着横刀、长矛这样的,基本上已经是伙长、副队头一级的了。

装备齐全,健壮高大的只有老贾从郡里带来的那批人,他们在营里担任着团校尉、旅帅、队头这样的职务。

罗成对郡兵营的期待全落空了。

五百人里真正能看的上眼的,也就那些军官们了。

其它人,完全就是凑数的。

连个队都站不齐,装备也没有,全是些老弱病残。

“老贾啊,想不到郡兵营情况这么差啊。”

老贾有些不太好意思,他对于带兵练兵是真没什么经验,况且手头也确实要钱没钱,要人没人。

“没办法,本来第一批征召来的郡兵,好不容易带出来点样子了,可这一个月一到,那些人就都回家了,这不又换来第二批。这第二批召来的人,下面太糊弄事,比第一批还差,更加老的老少的少,而且这些人刚到,还没来的及训练,所以就这怂样了。”

这也是郡兵们的天然弱点,县乡征召而来的农夫,过来也不过是训练一个月时间而已,到时间了就要换一批过来,这样下来,导致郡兵更不成样子。

“把军官们召集起来。”

老贾这个副尉以下,有两个团校尉,两个副校尉。五个旅帅,五个副旅帅。十个队头,十个队副。

连老贾在内,一共三十五人,这是他从郡里带来的班底,校尉以及上的五个有套明光甲,还有坐骑。校尉以下的三十人,则各有一套两当甲,没有马,但横刀、长矛这些齐备。

他们人皆佩甲,个个一把横刀一张弓,算是挺精锐的。

但在他们以下,就没什么看头了。能当伙长的,已经算是矮子里拔高个,算是比较强壮一点的,人手也就是一把横刀,然后一把长矛。

至于伙长以下的伍长,就只有一杆长矛。

再往下的普通郡兵,顶多是些烧黑的木枪、木盾,以及自带的柴刀这些装备。

“老贾,这郡兵营兵虽多,可无用啊。我打算把队头以上的原营中军官拉出来编为一个队,而伙长们编一个队,至于剩下的,就当是辅兵吧。”

这是要抽郡兵营的筋骨。

老贾扭头瞧了瞧那些晒着太阳,还一边在找虱子们的家伙,“你是都尉,我听你的。”

“那好,原队头以上的三十四人,组成跳荡队,由我来兼任队头。”

“原五十名伙长,组成冲锋队,由你充当队头。”

五百人里,罗成抽出了八十五人,至于剩下的那四百多个,罗成把他们直接编成两个辅兵团。

罗成从自己原来的队伍里,挑了十六个老兄弟加入到跳荡队中,这支兵员素质强的队伍,他亲自率领,充当自己的直属队。

让老贾去带冲锋队。

县郡兵营五百人,结果实际就只剩下了这两队。

到了第二天,章丘县另四个乡的乡团也到了,郡城调来的那个郡兵团也到了,加上罗成自己的两团人马,共六团人马。

有了县郡兵营的前车之鉴,罗成早不对他们抱什么希望。

果然一番检阅之后,发现除了郡城调来的那个团,和另外的一队人马还算像样子,其它的真的只是充数的。

罗成左挑右选,最后从中把些强壮勇悍点的挑了出来。

他把这些挑出来的人,全都打散,充实到他原来的七个队里去。之前的七个队每队才三十人,这次罗成把他们补足到五十人。

挑剩下的,罗成依郡兵营的样子,把他们编为辅兵团。

如此一来,罗成手里便有了九个战兵队,以及七个辅兵团。

各营团手里的那点装备,也都被他集中起来,优先装备给了九个战兵队,至于辅兵团,管他们呢,充个数吧。

但别说,当九个战兵队补充整编完,往那校场上一站,这气势立马就出来了。

尤其是罗成亲率的跳荡队,五十人全都佩甲带刀,手执长矛、背系长弓,一股子精兵的气势一下子就绽放开来了。

第122章 敲打

“老夫今天身体不适。”段偃城没有接请柬,摆了摆手道。

“抱歉,县尉请你收下请柬,务必于今晚前去赴宴。”送请柬的阚棱面无表情的强调。

“我说了我身体不适。”段偃城微微不快。

阚棱却不理会,“县尉说如果段郎君实在无暇赴宴,那么还有一事相商。”说着他又掏出一张帖子递了过去。

段偃城不接,阚棱手便一直递着。

气氛有些尴尬。

段偃城的侄子站在一边道,“放肆!穷汉儿,信不信我一拳头把你打死?”

“我是县尉义子阚棱。”阚棱不紧不慢的道。

段偃城打量了这个高瘦的孩子一眼,然后伸手制止了侄子,终于伸手把贴子拿了过来。

帖子内容很简单,是张清单。

上面罗列着一些钱粮物资,有粮食一百石钱百贯,末了还有罗成亲笔署名的感谢话一段。

“什么意思?”段偃师皱眉问。

“之前段郎君牵头倡议,带领全县大户一起为乡团筹了不少的钱粮劳军,县尉十分感激。可如今贼匪还盘踞在长白山中,我义父有意要带兵入山围剿,只是如今麾下人马扩编,兵丁虽足,却缺粮草器械,因此还希望段郎君能够再出把力。”

“一百石粮,一百贯钱。”段偃师冷笑。

“义父说了,段郎君虽然老家在邹平,可也是我们齐郡之人,而且段郎君也在章丘落户多年,是咱们章丘县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这点钱粮对你来说不过九牛一毛而已。”

末了他又加了句,“你以前每年给樊虎刘守义他们的,可远不止这个数。当然,他们每年对你的关照帮助,你的收益也远超过付出。”

“孩子,有些东西能够乱吃,可话不能乱讲。樊虎、刘守义那都是本县的蛀虫内贼,我段偃城也是大家出身,岂会跟他们有什么关连过往?”

“哦,难道我义父搞错了?可是他从樊刘等贼子家里却是搜查到不少的账簿以及私人书信,里面可好像就有你的。”

“一定是误会。”段偃师的话已经没先前那么强硬了。

“本来我义父也说这里面肯定有所误会,所以想请你赴宴,一起吃个饭,然后当面说清楚的。可现在既然段郎君没空,那这事·······”

“敢威胁我们?就凭罗家小子?”段偃师的侄子怒了。

“志玄,莫要胡闹。”

段偃师训斥道。

“老夫今日身体确实不适,不过罗县尉欲进山剿匪,这也是我们这些章丘百姓之幸,我打算拿出一百石粮食和一百贯钱来助饷劳军。”

“叔父!”

段志玄忍不住了,这可是大笔钱粮。

“咱们何必怕那姓罗的,他要敢胡来,定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退下。”段偃师黑脸。

阚棱却不管他们叔侄的对话,只当没听见。

“段郎君,敢问这钱粮什么时候送到营里,要不你现在就安排下,我一会随钱粮一起回去?”

“可以,请稍候。”

段偃师让人带阚棱到一边休息等候。

“叔父,你为何还怕他罗成小儿?”段志玄忍不住问。

“雄儿,你的性子也要改一改了,你今年也过了十二,马上就是十三了。你父亲一直在太原郡任司法佐,本来让你留在家里读书,可你却喜欢到处乱跑。平时也没有个人管教你,你到处胡作非为,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跟刘仁美樊虎他们之间的那些事情。”

“叔父,我跟他们玩一玩有什么。”

“以前是没什么,可现在他们是作反的内贼,你就要跟他们划清界线。区区百来石粮食百贯钱,对我们偃家来说算不得什么,可若是惹恼了这个罗成,他把我们跟樊刘这些贼子牵连起来,到时就会很头疼。”

“他罗成算个鸡毛。”

“他是算不得什么,可他背后有张仪臣,还有张须陀。张须陀是谁,连太守都要让三分的狠人,我们能跟他硬顶吗?”

“可咱们就这样任那姓刘的敲诈不成?”段志玄虽然年轻,可却身材伟岸,器宇轩昂,有一副好皮囊。只不过这人从小出身地方豪强之家,兼之父亲在太原为官不在家,家里也没人管束,打小就为人无赖,好结交狐朋狗友,经常干些违法乱纪的勾当。

现在的他才十三岁,可骑射皆精,还能使丈八马槊,算是个狠角色。

这样的年轻人早是气盛,哪里肯让罗成这样敲诈他。

“本来还以为罗成年轻,刚刚又得了势,便会轻狂骄纵,所以我才说动县中大户们筹钱,想让罗成进山剿匪,来个借刀杀人。可现在看来,这个罗成不是一般的精,他估计已经识破了我们的计划了,现在他背后有张须陀,张须陀让他做剿匪先锋,给了他两千人马,这般实力,就算进山王薄他们也未必敢战,倒是我失算了。”

被人敲诈的滋味是不好受的。

但既然是敲诈,那对方就必然握着他的把柄。

现在罗成就握着他通贼的把柄,所以这钱他不想出也得出。

“雄儿,记住,就算你想掀桌子,可也必须得在有这个实力的前提之下才能掀。若无实力,就冒然掀桌子,那么最后被人打到桌子底下的那人,就会是你。”

不管高兴不高兴,这笔钱粮段偃城还是给了,虽然给的心里暗暗咬牙。

阚棱押着几大车的钱粮回到营地,成功完成任务。

“小五,段家给了,没讲价还价,照数给的,钱粮已经清点过入库了。”王子明笑眯眯的进来禀报。

罗成点头。

“段偃城这种人,最懂得妥协,他知道怎么选择才是最小的代价。”

“才百贯钱百石粮就放过他了,那也太便宜他了,要我说,就应当跟抄樊诸家一样也把段家抄了。”老四在一边擦着自己新得的明光甲。

“一味的打打杀杀,成得了什么事情?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我们不能再那样简单粗暴了,否则连县令都不会再支持我们。现在这样也挺好!”罗成倒是很满足。

段家一家就榨出这么多钱粮来,又不是只有他一家可榨,还有好多家呢。

只要他们肯交钱粮,就相当于妥协了,他罗成也便算是暂时在这章丘城真正站住脚了。

第121章 轻骑兵

“两千人马,这么一整,就剩下四百五了,连一个营都不满,这亏大了啊。”老四本来还惦记着兵强马壮了,他这钩镰枪队头怎么也得水涨船高,起码也应当升个团校尉这才行啊。

结果整了半天,他还是个队头,依然管着自己的五十个钩镰枪手。

唯一有点变化的是他这五十人装备多了点,起码伍长已经配了把横刀,伙长增了一件两当甲。他自己现在也是弓马齐备,但人还是那五十人啊。

“怎么,嫌人少,还是嫌位置低了?要不我给你升个团长?”

“可以啊。”老四笑呵呵。

“那你去带个辅兵团,七个团任你挑。”

“不去。”老四一听,立马就摇头了。

辅兵团那就是废柴团,人再多也捞不着一口汤喝。

张须陀听贾务本禀报说罗成把两千人马整编了,从中把强壮者抽调出来编了九个战兵队,然后把剩下的编了七个辅兵团,另外还抽了二百人接替章丘衙役差事。

“跳荡队、先锋队、斥候队、朴刀队、钓镰枪队、大盾投枪队、刀牌队、弓弩队、长枪队。听名字就知道,罗成的这九个队倒是分工明确,各兵种搭配的不错,把好钢用在刀刃上,说明罗成人还是很清醒的。”张须陀称赞道。

“这小子天生是个将才,本以为拔给他两千人马,他会把手下的人打散编到各团队里去,没想到他却反其道而行之。”

张须陀道,“当初润蒲来章丘,我拔给他一队老兵,结果他就是把这些人分散下去当校尉队头,结果呢,三十几个老兵混入几百农夫之中,顿时就泯然于众了,贼匪来犯,他的郡兵营一点作用都没发挥出来。”

“罗成还有什么动作?”

“他让人赶制了好多旗帜出来。”贾务本说到这,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罗成匆匆赶制出来一大批的旗帜,而且各式各样,不是那种将旗队旗,毕竟隋军中早就有这些。每个高级军官,都有一面专属的将旗,上面一般会写有军官的姓氏。而每个队、旅、团、营都还各有旗帜,并有专门的旗手以及护旗手。

在队以下,则一般就没有旗帜了。

可现在罗成让人制作的正是给队以下使用的。

“罗成让人制了好多旗帜,并且各有颜色,有五正五间十色。”

在古代,古人把颜色分成正色和间色两种,正色就是青赤黄白黑五种纯正的颜色,而间色是指指绀(红青色)、红(浅红色)、缥(淡青色)、紫、流黄(褐黄色)。

辅兵用流黄,战兵则用另外九色为旗。

九个战兵队,每队用一种色区分。

不但如此,罗成还让伙长们背上插一面同队旗颜色的小背旗,以区分身份。

而伙长则是头盔顶上插一面小盔旗。

至于队头,每个队有队旗,有旗手举旗跟随在身边。

罗成费尽心力弄这些颜色啊旗帜,目的就是为了便于指挥,方便士兵跟随上级。

毕竟仗一打起来,战场上乱糟糟的,超过百人的交战,光靠嘴巴来喊靠眼睛来看,是不够的。

为了能够让这些新编起来的兵不乱套,也为了便于指挥作战,罗成便让伍长背插小旗,伙长盔顶小旗。

这样一伍的士兵便能一眼找到自己的伍长,一伙的士兵也能轻松认出自己的伙长。

而负责指挥的军官们,也能通过这些军官旗,来寻找自己的队伍,判断位置、数量等等。

本来他开始还打算弄点胸章啊肩衔啊这些,可觉得不太显眼,达不到目的,最后干脆弄旗子。

其实背旗盔旗这些,也不是他发明的。

传令兵们就都背插旗帜。

倭人士兵背着旗帜其实最早就是从中国学过去的。

若不是条件不允许,罗成甚至打算把九个队的衣服都换成相应的颜色的,不过紫色绯色这些颜色染印成本很贵,罗成也就不去想了,染个旗帜就行了。

“挺聪明的,罗成的先锋队伍训练不足,配合不够。想出这种法子来,倒是能够有效弥补不足。”张须陀捋胡称赞。

“这小家伙,总是有各种奇怪的想法,确实聪明。”

“罗成现在的战兵有九个队,才四百五十人,连一个营五百人都没凑足,这样吧,我干脆再拔给他五十人,拔五十轻骑给他。”

“郡丞,咱们日夜扩充,骑队也才二百骑啊。”贾务本为张须陀的大方惊叹。

“轻骑是把尖刀,而现在罗成是先锋,拔五十轻骑给他,也是好钢用在刀刃之上。告诉罗成,这五百人,就算是整编之后的章丘郡兵营了,让他好好带领,等剿灭长白山贼匪,我定要大力举荐他正式出任章丘县尉一职。”

张须陀做事爽快。

五十轻骑当天就拔下来了。

贾务本带着五十骑过来的时候,罗成正在操阅战兵队。

刚拉起来的九个战兵队,虽然兵员素质不错,但毕竟都是刚整编的,队员们之间甚至好多都不认识。

“爹!”

贾润蒲见老爹来了,连忙迎了过去。

结果老贾瞧也不瞧他,“士诚啊,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五十轻骑,郡丞特意拔调给你的。”

罗成看去,五十个身披两当甲,腰挎横刀,背带角弓的骑士跨坐在骡子上,一股精锐之气。

“拔给我的?”

“嗯,郡丞说了,你不是有九个战兵队嘛,那就再给你一个骑队,这样就刚好凑齐十队五百人,这五百人以后就是章丘郡兵营了,让你好好带。”

五十个骑着骡子的轻骑,虽然不是骑马,可这骡子也很高大,骡子轻骑那也是轻骑啊。

就算这些是张须陀到齐郡兵新募集训练的轻骑,那也比他的乡兵强的多。

“你别小看这些骡子,这些骡子翻山越岭可一点不比战马差,甚至在山里,还比战马更强些,耐力更足。用好了,可是一支宝贵的战力。”

“明白,多谢郡丞,多谢贾校尉。”

罗成感激不尽。

这样一来,他手下可就真的是凑成了十队五百人马,一个完整的郡兵营。

“士诚啊,现在你也算是兵精粮足械利,郡丞希望你三日之后便率先出击,为大军前锋,可以吗?”

“三日之后?没问题!”

这个时候,就算有问题,也得说没问题,毕竟郡丞给的支持可是足够了,也到他表现的时候了。

送走老贾,罗成叫来二姐夫王子明。

“姐夫,你给先前为我们筹钱粮的大户们送个请柬,就说我明日邀请他们赴宴。”

“请他们吃饭干嘛?”

“当然是走之前,再向他们筹集点钱帛粮草。”

这些人对他不安好心,巴不得罗成早点出兵,罗成出兵前要是找他们要点钱,相信他们愿意出的。

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岂能放过!

第123章 罗字营

卯时三刻。

牛角号响起,鼓声也跟着隆隆响起。

擂鼓聚将点兵。

增加了一队轻骑兵,现在罗成有了整整十队人马,刚好一营。

营前,就挂着张须陀赐下的一面大旗,上书先锋二字。

这是先锋营,也是罗成的营,先锋旗旁,还有一面将旗,上面绘个罗字。

这个营既可称为章丘营,也可叫先锋营,还能叫罗字营,或罗家营。

站在点将台上,罗成觉得现在很有几分大将的模样。

他原本有一副队头级的明光甲,这次他被点了先锋,又委了代县尉兼都尉,于是张须陀便特赐了一副更好的铠甲给他,这是一副张须陀本人的备甲。

虎头盔、狮蛮甲、麒麟铁靴、白虎披风。

一杆丈八马槊,一把六叶星晨双手锤。

还有一把将军版双手环首横刀,犀牛角弓,单臂手弩,两壶箭。

然后还有一枚铜的先锋印,一枚县尉官印,一枚都尉印。

三枚官印摆在前面案上。

阚棱持着马槊,王雄诞捧着六叶锤,西门君仪捧着虎头盔。

比起原先那套二十斤的队级明光甲,这全套明光盔甲重达近四十斤,不但甲叶圆护更加的厚,用料更好,连披风都是丝绸加银丝的,甚至还镶金嵌银。

连那把横刀都比以前的好的多,重量就能达到四斤多,长度也加长了,不管是用料还是打造,都是顶级的,用张须陀的话来说,这把横刀,能够一刀砍断五层牛皮,一刀刺穿一件铁甲。

主武器还是那把马槊,虽然用的不太得手,可暂时也还没想到更好的,便先用着。

小六也得了一套校尉级的明光甲,重达三十斤,防御力很强。

“咱们这装备,一个营足够扫平长白山了。”老四换上了校尉级的明光铠,执着禹王挝不由的飘飘然。

“骄兵必败,莫要轻敌。咱们是进山剿匪,山里地形复杂,军阵难以展开,尤其是弓矢等武器无力发威齐射威力,连枪盾这些也不好用,而贼匪却熟悉地形,我们须要小心谨慎。”

疤面赵贵提着自己新得的一把硬弓,十分的满意,这弓的强度刚好适合他的力气,特别是配的那些破甲锥,简直就是能无视贼匪的铠甲。

“山林之中虽然对弓弩有所限制,但是咱们现在弓多弩强,只要贼人敢露头,一样能够射的他们成刺猬。”

新的县郡兵营不但拥有一个完整的弓弩队,其它的各队里配弓的也达到两成以上,更别说伙长以上更是人手一张弓,弓多就占据着远程优势。

更何况罗成还有一个斥候队和一个轻骑队,这两队人马可都是配备着骡子的,实际上就是两队轻骑兵了。

对于当先锋进山剿匪,众人都觉得有他们出马就足够了。

不过罗成还是很谨慎的。

打仗这东西,意外因素太多,只能多做准备,以应万全。

为此,他不但把五百郡兵营全都带上,还把剩下的七团辅兵也都带上了,不过这些人的任务则是背粮带草。

一个士兵一天起码得要一升米,而如果是训练或行军做战,消耗的还更多,一天得按两升算。

为了保证战兵的体力和机动性,罗成只让每个战兵随身带了三天的战备粮,不到关键时候不吃。

行军作战时全要由辅兵们背粮供应。

他计划是在山里剿匪一月,毕竟山高林密,谁也不知道这仗要打多久。

一人按一天两升算,一个月一兵就得六斗粮。而五百战兵,一月得三百石粮,这还得是已经舂好壳的粟米,若是带壳的,还得多带二百石。

再者,战兵营里还有一百多匹马骡,这些坐骑的消耗甚至超过五百战兵。

这样一来,罗成就得准备一千石带壳粟谷出发。

一千石粮,由辅兵营背粮,一人背半石,就意味着得两千人才能背的了,而问题是这些辅兵每天背粮也一样要消耗粮食。甚至为了提高效率,还得准备些车和驴骡,又得添加消耗。

本来用兵一月只需要一千石粮就够了,现在还得再算上运粮的辅兵消耗量,再加上点富余,起码得两千五到三千石粮。

怪不得说打仗打不起,人越多,粮草消耗越多,需要征召的民夫越多,而民夫征多了,民夫需要消耗的粮食也是个大数字。

尤其是这种野战,耗费比守城增加几倍。

为此,罗成与老贾等人商量过后,觉得单纯带着一支运粮队是不现实的,也一次带不了那么多粮食。

只能沿途设立补给兵站粮仓,通过接力转运。

这样既能节约人力,还能提高效率,关键还在于能够增加粮食的安全性。

同时,这些兵站也能做为剿匪战兵们休整之地,万一遇袭之类的,还能有个地方可以退回休整,然后再战。

只是这样一个兵站,又得还有防御能力,总不能野外露天,得修个简易的堡垒营寨,这又得需要人工和时间。

一群人算来算去,发现要维持这个五百人的战兵营深入山区做战,后勤的负担压力极大,可他们又不敢真的只带着五百战兵深入敌境。

好在粮草是现成充足的,只需要想办法运过去就好了。

“沿我们进军的路线,每隔二十里左右,择一路边险要之地,修一个墩堡营寨,屯驻辅兵,储存转运粮草,并且还可以做为受伤士兵们的疗养之地。”

最终,罗成拿出了这么一个钉钉子计划。

虽然有点不够爽快直接,可最后考虑这是一支新兵营,大家都还是同意了。

于是今天一早,罗成点将出兵,斥候队的斥候们在前探路,然后几队步卒随后,接着是两团民夫押运粮草以及修堡的材料随后,再来几队步卒,接着又是两团辅兵,最后罗成带着两队人马殿后。

轻骑队则负责巡逻警戒,前后策应。

寒风萧萧,罗成的队伍天不亮就已经离城而去。

晓色之中,张须陀站在北城楼上看着这支如长蛇般的队伍远去。

“观其行军,倒是沉稳,如此我放心了。”

第124章 山大王

初冬的长白山,起伏不平,好似一头蛰伏的蛟龙。

山林树木叶子大多落光,树光秃秃的,山也显得灰蒙蒙的。

剿匪先锋营如一字长蛇,在山野间蜿蜒前进。

每行军五里,罗成便会下令让全军休息一会,每行军十里,大休一次。一天只行军四十里,这是罗成的命令。

太快了,他怕遇伏,也怕这支刚整合的新军会脱节。

“老五啊,兵贵神速啊,咱们这样大摇大摆慢慢腾腾的行军,这山里贼匪们早就能发觉动静了,这不是打草惊蛇吗?”

“这样行军,咱们剿谁啊,还不得一个都跑光。”

罗成却不理会他的急躁,缓缓道,“欲速则不达,记住,我们这次不是进山突袭,而是大举围剿。所以打不打草惊蛇不重要,反正跑的了和尚也跑不了庙,我们先一处处的扫过去,把那些逃户的隐居村寨,还有那些山贼们的巢穴一一捣毁就好。”

“可要是他们跑了吗?”

“跑哪去?跑到山里别处躲藏?那怕什么,先破其巢穴贼寨,贼人便无可依持之地。若是他们跑到山外,那外面早已经有六路大军布下天罗地网,更是自投罗网而已。”

老四听了很不满意,但也无可奈何的回自己的钩镰枪队去了。

进入山区的当天下午,斥候就已经来报,前方发现一处村寨。

“按我们之前查到的情报,还有刚刚实地侦察到的情况来看,这处寨子大约聚有二百人左右,寨中主要是一些逃丁隐户,其中也有一股山贼,大约就是二三十人。这股子贼匪控制着这个小寨子,跟那些逃户们的关系却又还不错。”

听起来有些奇怪,但事实确实如此。

那些山贼经常出来抢劫,却不会抢劫落脚的这处寨子里的逃户们,相反,他们还是一种共生的关系。

逃户们在这里种地打猎,而山贼们下山打劫,他们会把劫来的一些生产工具卖给逃户们,也会从逃户们那里买粮食吃,甚至会在逃户里面吸收一些新鲜血液加入。

那些山贼们,其实就相当于是这山里面官府的角色,逃户们会上交点保护费,他们也会提供些保护,防止其它人来打劫这些逃户。

因为离山外不算远,所以这处寨子其实也不大。

“这寨里的贼人是否参与过上次围攻章丘县城?”罗成问。

“他们人少,势力小,上次并没有参与进来。上次围攻章丘城的,是山里十三股比较大的势力。”

“那这寨里的贼人可否有作恶记录,是否为官府通缉?”

“是的,都是在官府的通缉之列。”

“那就行了,准备一下,先拿这个寨子开刀。这里距山外不远,拿下寨子之后,正好可以改做我们的第一处兵站屯粮转运。”

老四一听要开打了,如打了鸡血似的过来请缨。

“让我去,我只带本队人马,保准拿下此寨。”

·······

羊角寨。

因最初逃来此处的逃户们发现此处形似羊角,后来立寨便取名羊角寨。

羊角寨只有百多人,有一家几口人的,也有光棍一个的,还有一伙保护山寨的好汉们。

平日里在山坡上开垦些地,种点粮食,再打打猎,倒也勉强能过日子。毕竟逃进山里,最大的好处就是种地不用交田租,也不用给调,连一年二十天的免费庸也不用服,更别说各种各样的什么摊派啊杂役之类的。

自给自足,不是遇到特别坏的年头,一般自给是没问题的,虽然山里面也得担心官府来查,此外购物不便,盐、铁等难以通过正常渠道买到,但好在有好汉们,每次下山打劫,抢回来的东西中,也会拿出来卖给他们。

日子久了,大家习惯甚至喜欢上这种自由自在的生活。

有时候,寨子里的好汉们要是做大买卖,寨子里的人甚至也会帮忙下山去打下手。

“大当家的,王法司的提议你觉得如何?”

寨中,一座简易的木屋里,一群好汉们正在喝着酒聊天。

天冷了,一边烤火,一边烤肉,再温点热酒,别提多爽利。

“攻城夺地,举旗造反,哪是这么容易的事情。这反旗一举,朝廷可就不会容忍。咱们现在这样挺好,官府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日子不是挺逍遥的吗。真要答应了那王薄,咱们跟他造反,有啥好处?”

“难不成真相信他还能夺了这杨家天下?真想着咱们到时也封公封侯?”大当家喝了口酒,“呸,反正这套老子是不信的。”

下面好几人也道,“就他王薄能当皇帝?谁信?上一次在邹平被张须陀打的如丧家之犬就不说了,毕竟张须陀的名头大。可是这一回,他跑去打个章丘城,却还败在几个娃娃手里,那就真是笑死个人了,要我说,他王薄其实也就是个浪得虚名之辈,都一把年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居然还做皇帝梦呢!”

众人哈哈大笑。

“管他娘的这天下谁当皇帝,咱们兄弟伙在这当咱们的山大王逍遥快活就好,来,喝酒。”

做为贼匪,这群人各有来历,什么杀人逃亡的,什么好吃懒做落草的,什么逃役避课的,总之来自五湖四海三山,最终走到了一起,大家伙磕头结义,都成了兄弟。

最初这山头只有三兄弟,后来慢慢的发展到了现在的三十六兄弟。

人多了,买卖做起来也容易了,再加上还有这寨子里的百多人,于是在这里也不寂寞,有些兄弟甚至还娶了妻,或抢了妇人来做押寨夫人,日子倒真是过的乐不思蜀。

山寨一角。

两名新入伙不久的贼匪正当值站岗,说是站岗,其实就是守在寨口的那条小路边的小屋里烤火喝酒。

“来,再喝。”

“我先去撒泡尿。”一人放下酒碗,脚步虚伏的走出小屋,外面的冷风一吹,不由让他打了个冷战。

他缩起身子开始掏家伙。

掏到一半,突然感觉脖子上冰凉的东西滑过。

然后嘴就被捂住了。

鲜血喷出,那人连点声音都没发出,就被斥候杀了。

把还带着温热的尸体轻轻放倒在地,带队的斥候伙长向后招了招手,顿时又有几条身影悄然靠近。

“你他娘的撒个尿要这么久吗,喝不过就投降认输。”里面传来另一人的声音。

一名斥候一跃而入,甩手就是一把短刀扔进去,一刀毙命!

第125章 士信割耳

罗成带着大队人马赶到山脚下时,斥候队已经杀进了山寨贼匪们的聚义厅。

厅中的几位当家虽然奋起反抗,可一个个都喝的半醉,哪是斥候老兵们的对手。

“斩杀七个,余者丧胆求降。”

寨中聚义厅前的那块空场上,本来是晒谷子的,可此时却跪满了人。

三十六位好汉中剩下的二十九个全都跪在这,另外寨中百余男女老少虽然刚才都躲在自己的茅草屋里,可这会也都被驱赶出来跪在那里。

带领斥候队的队头是疤面赵贵,站在场上的他那疤面很醒目。

“这些人中,那个贼首是个逃兵,手里倒是有两下子功夫的,不过喝了个半醉被我一刀就砍倒了,余下的也是三两下解决,其余的便都跪地求降了。”

罗成目光扫过那些跪在地上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说实话,这些人其实跟罗成家南山村的村民们没什么两样,一样的穿的破破烂烂,衣服打着补丁,面有菜色。

“留着干嘛,全砍了,首级拿回去报功。”一名老兵道。

斥候队教头缺牙老刘倒是笑着道,“咱们都尉可不喜欢乱杀人哩,还是听都尉发落吧。”

军中重首级功,斩首之功赏赐是很多的,也正因为首级功重,所以军中喜欢斩首。比起俘获以及冲锋、跳荡之功,斩首功是个人功劳,同样斩首多,集体也有功劳。

不过罗成确实不喜欢乱杀人。

好生生一条生命,既然已经放下了武器,那就没必要再杀了。留着哪怕做个奴隶,也比死人有用。

“杀俘不祥。”

罗成只能用这个理由来说服大家。

至于内心之中,他觉得人命还是比较重要的,哪怕他们落草为寇,占山为王,如果是在交战之时,他不会松懈,可既然战斗结束,又是另一回事了。

更何况,人命不但是宝贵的,人也是重要的资源啊。

隋唐的奴隶盛行,其中大量的奴隶就是来源于交战的战俘。

“不杀也太便宜他们了,总不能就这样放过他们吧?”

“割掉他们一只左朵下来做为俘获的功绩凭证。”一只耳老张提议,他自己只有一只耳,因此后来打仗的时候,就喜欢割别人的耳朵。

据说有一次,他跟随张须陀在西南平乱,战后打扫战场,他拎了一袋子的耳朵回来,足有上百只。

“士信,你去割。”

老张把罗士信喊过来,因为看中士信的资质,老张之前便收了士信做他的弟子,传授的是铁枪战技。

士信来到人前,看看老张,又望向罗成。

“看什么看,去割。军伍之中,就讲究个勇和猛,不见血是不行的,但光有武艺也不行,你现在还是队头,要想让你的属下服你,你就得拿出表现来。你个头矮小,又年轻,好多人暗暗不服,现在你当大家的面,把那二十九个贼匪的耳朵各割一只下来,让他们瞧瞧你的胆色!”

本来罗成还想制止老张的,结果听他这么一说,觉得也有些道理。

士信人是憨厚了一些,又年轻,现在带着大盾飞枪队,确实有些不好带。毕竟大盾飞枪队的队员,全都是选的那些高大健壮之人,士信小小个子站在他们前面,倒有点像是鼠立猫前了。

“去吧!”

士信见罗成也让他去割,便再无犹豫。

“哦。”

他拔出腿上的牛耳尖刀,走到那些跪在地上的家伙面前,“我会很快的,不会很疼的。”

那些贼匪们早吓的破了胆,几个老匪都在刚才被斩杀了,剩下投降的这些本就是些后来入伙的,不论胆识与勇气都一般。

看着明晃晃的像牛耳一样的短尖刀,都要吓尿。

有人想逃。

一只耳老张冷哼一声,“敢反抗者,斩!”

这一句斩字,充满杀气。

顿时那些人吓的不敢动了。

罗士信走到一个家伙面前,一手拎住他一只左耳,右手执刀,用力一划,顿时那只耳朵就被割落下来。

血涌出来,染红半边脸。

“别嚎了,自己拿布包着,少了只耳朵而已,死不了的。”老张看着那没了一只耳的人,脸却红的可怕,眼睛里甚至有股兴奋的光芒闪烁,让罗成看的大为惊叹,这一只耳何必为难一只耳呢。

罗士信割了一只下来,然后走向第二人。割耳朵,他就好像是在割牛吃的草一样轻松,并没有半点心理负担,罗成原本还担心小六心里会抗拒之类的,见此也松了口气。

片刻功夫,二十九个投降的贼匪都被割掉了一只耳朵。

二十九只血淋淋的耳朵被扔了一地,有个家伙还想捡回去,结果老张又瞪他了。

“这耳朵现在已经不属于你了,现在是我的,士信,拿个袋子装起来,一会找你姐夫登记验功,然后拿回来给我烧了做下酒菜。”

罗成心里一阵恶寒。

士信却又只是哦了一声,真找袋子去了。

剩下的一百多寨民,早已经有不少人吓的尿出来了。

“他们怎么发落?”

王子明左手里拿着一个卷轴,右手提着一支笔,问。

“这些人也本是我大隋良民,只是弃籍逃隐,现在是黑户。把他们登记起来,连同这里开垦的田地也都登记在册。”

对这群可怜人,罗成却也没什么太过优待。

毕竟这群人说是逃民吧,其实也并不全是,他们一样偶尔会跟着贼匪们下山去帮忙。人便是如此,没有什么真正的好坏。

在这法外之地呆久了,便有了另外的一套生活方式和道德标准。

“先把他们关到俘虏营,安排他们每天在这里做工,把这处贼寨改建成一座补给兵站。老实干活的,给他们供应一天两餐,不老实干活的,饿肚子吃鞭子!”

至于剿匪之后,这些人如何安排,罗成不管,也管不着,自有上面的政策。

现在,他没把这些人当做是贼匪全杀了砍下脑袋却报功,都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刚才可是有好几个老兵,瞪着这些人的脑袋比比划划的。

山寨攻破了,贼匪死的死降的死,寨民也全都成了劳工。

至于寨中的那点财产,当然毫无疑问全被收缴了。

只是让罗成有些不太高兴的是,攻破山寨的斥候队早已经把值钱的东西收刮一空并且私藏了,再次搜查并没有搜到什么值钱的东西,也就是些粮食、干肉之类的,然后就是些破茅草屋烂木头桌了。

看来这战利品也是个问题,需要好好提一提了。

“生火,造饭,今日就在这里休息!”罗成颁下最新命令,引来战兵辅兵们一阵阵欢呼。

天色还早,但谁不愿意多休息会呢。

寨子里缴来的熏肉干鱼,直接就拿来下锅煮,罗成还让人把寨里养的一群养和几头猪也一起全杀了,这是首胜,自然要好好犒赏下大家。

第126章 劫掠养兵

首战告捷,罗成便立即派人飞骑回报。

一面是报捷,一面是请功,另外还有向县令请求关于寨中的那些贼匪和逃民的处置。

章丘县衙里,接到捷报的张仪臣松了口气,面露欣喜之色。

“这个罗疯子,打仗剿匪果然有一手。刚出兵,第一天就已经攻破贼巢一处,了得。”

张仪臣的幕僚看过详细的捷报,也是惊叹不已。

“打仗他是有一手,不过做官他就不行了。他如今已经是代县尉,负责的本就是兵法士这块,捕贼剿匪,刑狱诉讼都是归他管。他倒好,攻破了贼寨,反倒要来问使君如何处置了。”

身为县尉,便要与县丞分管县中庶务,县尉正好负责这司法的一块。按理说,如何处置贼匪逃民,由罗成自己决定,然后把结果上报到县令这就行了。

张仪臣道,“罗成毕竟年轻,又是刚上任的代县尉,拿不定主意来问我,倒也稳当。”

幕僚又道,“看他的初步处置,倒也是不错的,就是还是有点过于轻了,这可于法不合。”

大隋立国以来,修订律法,虽然减少了许多肉刑之法,同时也删繁就简,让律法简洁了许多,可总体来说,法不容情,敢于触碰律法之人,处罚也重。

大隋立国之后,修订了两部律法,分别为隋文帝的开皇律和当今天大业天子的大业律。

在开皇元年,立国之初,杨坚就命高颎、郑译等重臣上采魏晋刑典,下至齐梁,沿革轻重,取其折衷,制定新律。

开皇三年,又以律尚严密,故人多陷罪,命苏威、牛弘更定新律,删繁就简,删去死罪八十一条、流罪一百五十四条,徒枷等罪一千余条,只留下五百条,计名例、卫禁、职制、户婚、厩库、擅兴、贼盗、斗讼、诈伪、杂律、捕亡和断狱,共十二篇。

开皇律还更定刑名为笞、杖、徒、流、死五种,废除了前代的鞭刑、枭首、裂等酷刑和孥戮相坐之法,并规定了讯囚加杖不过二百,执行杖刑时不得中途易人,又规定了八议之制,以维护贵族官僚地主的特权,还把北齐的重罪十条,发展为十恶不赦大罪,对于破坏土建统治秩序的行为加强镇压。

大业三年,杨广在开皇律基础上推出修订版,称为大业律,有十八篇,共五百条。

大业律比开皇律的刑罚还要更轻,并还对十恶罪行名目中的一些条文,表示宽刑。

比起魏晋南北朝时代,隋朝两位皇帝对于律法更宽松,可再宽松也不会对贼匪反贼们宽松。

按惯例,像是贼匪,被捕后罪行严重的要被处死,或流放充军。要么则是直接没为奴隶,打为贱民。

这次被俘的那些贼匪,基本上就可以按这个例子处置,连那些依附于他们的逃民,也一样可以如此处置,特别是这次的案子,又涉及到谋反做乱,更不能轻饶。

要知道,谋反可是十恶之罪,比贼盗重多了。

“那些人本也是良人,可却自愿放弃户籍,逃隐山中不说,还从贼,这就不能容忍了。”幕僚对律法这块是很熟的,“我建议对那些俘虏的贼匪全都处斩,而对那些从贼逃民,则全部贬为奴隶,打入贱籍,最好是直接列为私奴婢,公开售卖。”

幕僚建议把那些人贬为奴隶,然后卖掉,得了钱既可用于剿匪,还可以拿来打点下上级。

隋朝的奴隶很多,其中大部份的来源就是战俘以及贼匪乱民们。

据说在都城大兴,有四成的人口是奴婢,大兴城的贵族官僚士人们,他们的生活一天都离不开奴婢,就连大兴城的众多寺庙道观里,都一样有许许多多的奴隶。

奴婢多,奴隶交易也多。

奴婢市场很大,需求量也大。

开皇律和大业律都明确规定了奴隶的地位,律比畜产,奴隶就是奴隶主的私有财产,跟牛马一样,他们在士农工商僧道之外,属于贱民。

隋朝的奴隶阶层是一个庞大的群体,除了最底层的奴婢外,还包括了官户、杂户、部曲等。

杂户是因前代犯罪而没官、散配诸司驱使的官奴。

官户则是蕃户的总称,即前代配隶人户或本朝配没的少数部族战俘人户。

部曲是被主人放免之后,仍留在主人家效力使役的奴婢,

这些人的身份有细微区别,但均属贱人。

奴隶连姓都不配有,部曲有名有姓,但都属于贱民。

奴隶还有官奴婢和私奴婢,官奴婢自然是隶属于官府的,私奴婢则是私人所有。

幕僚之意,把那些寨中逃民全打为官奴婢,然后发卖给私人,这样他们就成了私奴婢,而章丘县衙则得一笔卖奴之钱。

至于这样干,那些逃民们的感受,是没人管的,反正他们自己都放弃了大隋的户籍,那他们就不属于大隋子民了。

张仪臣想了想,道,“罗成破寨之时既然已经斩杀七贼,那么余下二十九贼就不必杀了,没为奴隶,至于那些从贼的逃民,可没为官奴。罗成不是说让他们修筑兵站吗,那就让他们在那里修兵站。其余财产田地等,统统没入归官。”

幕僚提醒张仪臣。

“罗成的先锋有两千人,战兵就五百,还有辅兵一千多。这些人不是府兵,没有粮饷,如今出战剿匪,还得给他们些甜头的。剿匪之获,可令罗成留下一半发给郡兵乡勇们,剩下一半上交县衙,然后使君再从中拿出两成给罗成等郡兵乡勇军官们之赏用。”

皇帝不差饿兵。

郡兵乡勇们自带干粮来打仗,剿匪总得有好处的。

若是要求罗成把缴获所得都上交,那就有些不近人情了。

“那些郡兵乡勇剿匪之时肯定会趁机私抢战利品的。”

“肯定会,但就算他们私抢后,肯定多少也还会留下一些来上缴的,私抢的咱们不要管,表面上缴的这些,使君也还得留一半给罗成他们,然后剩下一半再拿两成赏给罗成等军官,最后三成才入县衙府库。”

“水至清则无鱼啊!”幕僚提醒。

没好处,谁跟你拼命剿匪?

张仪臣点了点头,“好,你来给罗成回一封书信!”

第127章 禁私掠

长白山中。

羊角寨里炊烟袅袅,肉香弥漫。

寨中晒谷场上,是新垒起的二十口大锅,锅里翻滚着肉块。

闻着肉香,让那些郡兵乡勇们都精神大振。

罗成巡视寨中,查看各团各队驻扎布防。

“行军就一个个焉头焉脑的,这一闻到肉香倒全惊神抖搂了。”老四随着罗成巡营,看着那些吞口水的乡勇郡兵道。

“平时难得吃回肉,吃肉就是过大年,这时不高兴什么时候高兴?”

“要我说,有功的才有肉吃,那些乡勇们吃什么肉。”

“他们背粮扛米,拉着军械帐篷,怎么无功?”

转了一圈,罗成回到寨中的聚义厅,这里现在是罗成先锋营的临时军帐。

“首开得胜,弟兄们士气都很高昂。”罗成开口,“斥候队的弟兄们先立一功,王记室,记得记下来。”

表扬了下斥候队,罗成话锋一转。

“但是,斥候队的弟兄们虽然功不少,但也还是有点问题。你们破敌夺寨,表现英勇。可是破寨之后呢,据我所知,斥候队员们却忙着在抢夺战利品。甚至有几个队员还互相打了起来,本来夺寨时都没受伤,结果为了抢根金钗却打的挂了彩。”

斥候队正赵贵连忙站出来。

“都尉,是我教导不力。”

“不过呢,弟兄们辛苦一场,总得有点好处才是,这也是他们应得的。”

刘老头出来替赵贵说话了,他以前是老兵,老府兵了,对于劫掠这种事情,他知道就算是府兵里也难以禁绝。如今他带着的是郡兵斥候,平时大家又没有粮饷,这好不容易打仗,有机会怎么能不抢?

不抢?那不白打的胜仗?

要知道,就算是府兵,打仗的时候要一样会抢。抢战利品,分战利品,可以说是府兵们凶悍的动力。

只是罗成听完之后,却没同意。

“刘教头,我知道我手下的弟兄们都是郡兵乡勇,大家平时种地干活,闲时来轮值服役,得自带干粮前来,耽误家里的农活,还不赚钱。这上阵剿匪,还得冒着风险。可是呢!”

他说到这里,话语提高了几分。

“可是如果大家都这样搞,那以后这仗还怎么打?是不是那边攻入寨中,贼匪还没剿灭干净,大家就都扔下刀兵一窝蜂似的去翻箱倒柜抢东西去了?”

“若是打仗的时候,贼人扔点钱帛金银在地上,大家就不追了,只顾捡钱了?”

“还有,大家若是抢的多,难道行军打仗时,还要身上披着抢来的丝绸,腰里揣满抢来的金银,这还怎么打仗?”

“你们是不是以后还要奸**女,杀人放火?”

这一声比一声高,说的刘教头和赵贵面色都不太好看了。

“我们又不是土匪,别把我们说的那么难堪。”赵贵道。

“是,这次你们没有,可胆子就是越抢越大,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越抢胆子越大,以后什么事情都敢干,别说他们不敢奸**人杀人放火,我敢说真要纵容他们,什么事都敢干。”

赵贵想不通。

“都尉,兄弟们攻下寨子,难不成还有错?”

“一码归一码,功是功,错是错。破敌夺寨,这是大功一件。但私掠抢劫,这却有违军法。”

“你想怎么着?”赵贵也不服气的大声起来。

“先坐下。”罗成对赵贵道。

可赵贵梗着脖子不肯坐下。

今天这个事情,若不说清楚,他就不会服气,手下的弟兄也会不服气,以后还如何带队。

“我知道弟兄们的情况,也知道弟兄们的想法,但有些事情得有规则,否则就会乱套,这人心一乱,以后咱们这队伍就别想带了。你们总不想着,有一天自己的队伍成为兵匪吧?”

“我在这里要重申一条军规,禁私掠!”

这条军规一出,在座的军官们都有些脸色不太好看。

“你们也别急,我罗成也不是那种死板的人。我说的是禁私掠,但不会亏待弟兄们。今后,禁止私藏战利品,禁止私自劫掠。打仗剿匪,必须先打仗,等得胜之后,再来打扫战场,收缴战利品。”

“所得之战利品,任何人不得私藏,必须全部上缴归公。但是大家放心,上缴的这些战利品,我罗成也不会私吞。这些都会登记在册,然后再分给大家。”

这话一出,大家的脸色终于是好看一些了。

“怎么分?”赵贵依然问。

“咱们今天这个会,就是来商量一下怎么会,大家有什么说都可以说,等决定之后,就成为正式军规,任何人不得违背。”

打仗毕竟是卖命的事情,没半点好处谁替你卖命?

罗成早就想通了其中的道理,清末之时一代牛人曾国藩,带领湘军围剿太平军,他们做为地方团练,朝廷无饷,要养军,还要保持士气,靠的就是设关收厘金,以及劫掠养军。

湘军的军纪是最差的,攻破南京之后,运回湖南的钱财装满了一船又一船。

正是靠着这种劫掠,湘军才那么敢战不畏死,才最终灭了太平军。

但罗成不想学曾国藩,因为他的湘军军纪太差了,什么杀人放火,烧杀掳掠,奸**人,这种事情做的太多了,经常攻破一城之后,纵兵大抢三天。

罗成允许抢,但必须得是有组织的抢,抢完后得统一上缴归公,然后再分。

“战后缴获归公,所得三成拿出来赏赐给作战有功的将士们!这一条,你们觉得如何?”罗成提出第一条。

大家想想,挺合理,于是点头。

“再拿出两成,来做为战斗中阵亡和受伤的将士们抚恤津贴,这一条如何?”

“挺合理。”赵贵也点头了。

十成去了五成,还剩下五成。

“剩下五成,两成上缴县里郡上,剩下三成,一成半给所有参与作战将士发赏,一成半则留做采买粮食器械之军用,可否?”罗成又问。

“没问题,我同意。”赵贵心服口服。

老三问,“我们这样私自处置战利品,只给上面留两成,上面肯吗?”

赵贵暴脾气又上来了,“咱们打仗剿匪,不拿上面的钱粮,缴获还上交两成,他们有何不满?”

最后大家一致同意这个战利品的分成法。

“那今后就照此办,谁敢私掠私藏,军法重处。”

“还有一条,严禁奸**人,杀人放火,违者斩立决!”说这话的时候,罗成语带杀意,他很怕自己带出一支无法控制的土匪军队来,有些事情,必须先立规矩。

上架感言!

今天是12月14,本书正式上传两个月了,今天也是女儿刚好满月的日子,老婆也终于出了月子,这是个大喜的日子。女儿满月了,我的另一个孩子则上架了。

去年结婚今年生子,这一年多时间来很忙,非常感谢我的编辑锐利、虎牙对我的关心照顾,这本书开书之初就得到编辑的指点,反复商讨修改才得以出世。

更感谢编辑在新书期一直以来的推荐,三江、强推一路过来,终于上架。

也感谢我的读者朋友们,谢谢你们对我的不离不弃。木子写书八年了,有些读者更是追了八年,一直关注支持。群里经常有些读者说,以前看我的书长大的,甚至在我们作者群里,也有些新作者说,以前看高中时、大学时看木子的晚唐,这让木子很高兴,高兴有那么多老读者,但也很惭愧,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有什么大的进步,可你们却还不离不弃,谢谢。

有些读者曾经从唐朝好地主追过来的,也可能还记得我那时的更新,每天更新很多,其实木子写书以来,更新量一直不低吧。

这本书上架了,我也说下上架后的更新情况吧,老规矩,上架当天肯定要十连更的,还要万赏加更回馈读者大大们。

至于以后,努力保底三更,争取多更新!

希望喜欢本书的大大们,能够订阅支持一下,支持一下正版,谢谢!

第128章 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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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贵军议一结束,连酒也不喝,直接赶回了自己的斥候队。

斥候队因为最先入寨,又有功,于是他们抢先占据了寨内仅次于聚义厅的一座院子。此刻,斥候队员们正在院里架着大锅煮羊肉呢。

有些队员则在清点着自己抢来的战利品,什么铜钱绢帛,什么金银首饰等。每人都抢了不少东西,这会一面点一面乐呵着。

还有人在互相评论对方的战利品,甚至有人直接就现场交易起来的。

赵贵大步进来,众人也没怎么在意。

目光扫过众人,赵贵脸色阴沉。

他走到锅边,拿起铲子敲了几下锅沿。

“都过来,老子有话要讲。”

大家于是懒洋洋的拿包袱卷起自己的战利品,背到身上,慢腾腾的聚过来。

“锅里炖的羊肉很香吧?”

赵贵问。

负责炖羊肉的是个跟着张须陀很久的老兵油子,以前是个屠夫,杀猪宰羊是内行,做饭的本事也不错。

“这只羊很肥,整整一头羊,再放了些萝卜进去炖,保准汤鲜味美。我那边还煮了两大锅的粟米饭,今晚能饱餐美食一顿了,保准你们连舌头都恨不得咬下来吃。”

五十人,一头羊,还有两大锅粟饭,确实足够美餐一顿了。

赵贵道,“别的战兵队,可没这么好待遇,一队就能吃一头羊,知道为何就咱们有一头羊吗?”

“自然是因为咱们破寨立功啊。”

“没错,咱们立功了,在大伙面前露了脸。”

“区区小寨子算什么,下回咱们照样。”有人道。

赵贵哼了一声,“这会大伙的心情挺高兴吧?”

“锅里炖着羊肉粟饭,你们每人背上还包着不少的收获。”

“赵队,你要说啥呢?”有人问。

“说啥,说件让我丢脸的事情,本来今天我们首开得胜,是件涨脸的事。可有人破寨之后却为了点钱财,自家兄弟打了起来,还挂了彩。”

“赵老四,刘阿大,你们两个给我出来!”

被点到名字的两人悻悻而出,此时两人脸上还有些青肿,这二人正是之前为了争个金钗就斗殴的人。

“为了点钱财,对自家兄弟动手,你们长本事了啊?”

“赵队,我们一时糊涂,再不敢了。”

“不敢?你们有什么不敢的?你他娘的知道不知道,老子刚才兴匆匆的去军议厅喝酒,结果呢,被大伙嘲笑咱们斥候队,老子的脸都被你们丢干净了。”

“知道刚才都尉跟我说什么了么?他们说我们如今为了个金钗就能自家兄弟动手,下次说不定为了争个女人敢拔刀,再下次,说不定就什么事都敢干了。”

“下次不敢了,再不敢了。”刘阿大忙道。

“还他娘的下次,你还想下次?”赵贵喝问。

气氛顿时变的凝重起来。

“赵队,一点小事,别发脾气。”王厨子劝道。

“这可不是一点小事,都尉说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今天一点小事,明日就是大事。所以他立规矩了,以后,禁私掠私藏。本来都尉说这次就算了,但老子说了,回来就让你们把东西都上缴。”

“现在,把你们抢来的东西,全都拿出来!”

大家面面相觑。

好不容易抢来的东西,手里还没捂热乎呢,凭什么上缴?

“赵队,弟兄们也不容易。”王厨子还在劝。

“闭嘴!”

“我知道你们不高兴,但国有国法,军有军规。都尉定下军规,禁私掠私藏,那么我们就不能违犯。”

“凭什么啊?”终于有人喊出来。

“对啊,凭什么啊?”

“这是我自己抢来的,凭什么要交出去?”

这斥候队的人,不服气。

斥候队五十人,其中有一半是之前乡团的少年斥候,还有近半二十人来自历城的郡兵,这些人尤其喊的凶。

“凭这里是郡兵营,是军营不是匪窝,你们还真以为呆在羊角寨,自己就成贼匪了吗?”

“可是我们不服气!”

“都尉立了规矩,自有道理,首先,这缴获归公,并不是你们就没份了。”老刘把具体的战利品缴获以及分成办法,当众宣布。

“现在你们把东西上缴,回头还会再赏给你们。”

“可只赏一部份!”有人道。

“确实是只赏一部份,但你们想过没有,以后其它弟兄们缴获的,你们也一样有份分到。甚至假如你不幸被砍死了砍伤了,那么你的家人也能得到一笔抚恤津贴,这样难道不是更好吗?”

有人还是舍不得已经到手的战利品。

“那这次就算了,从下次开始不行吗?”

“你要跟老子讨价还价吗?”赵贵凶起来,脸上的那半边疤面便紫胀起来,十分狰狞。

“老子就是不服气!”

终于有人还是站出来了。

赵贵上前,“老子知道你一直对我有些不服气,今天算是借机喊出来了,这样,我也不拿官职压你,咱们就在这里比一比,若是你输了,那就把私藏的钱财都交出来,以后还得乖乖的听老子军令行事,若是老子输了。”

“怎样?”那人问。

“老子若是输了,老子就向都尉自请辞职,推荐你来当这斥候队头,老子给你当副手。”

“好!”

那人是来自郡城郡兵营的一个老兵油子,本事还是挺强的。一直瞧不起赵贵这个乡下猎户,现在有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都是火爆脾气。

两人也不废话,院子里众人让开,两人就打了起来。

都没用武器,就赤手空拳的对打。

劈里啪拉一阵对打,拳拳到肉。

一会之后,两人分开,都是鼻青脸肿。

赵贵往一边吐了口血沫,红着眼睛喊道,“再来!”

那人硬着头皮接招。

一会后,两人再次分开。

这时两人都已经气喘吁吁,身上的伤也更多了。

可越贵却跟红了眼的公牛一样,再次喊着继续。

那人看着赵贵的凶悍,心里已经怯了。

“我服了。”

“不打了!”

赵贵擦了擦嘴角的血水,“再来啊!”

“不打了,真不打了,再打下去,要出人命了,你是老大,我以后都听你的。”

见队中最硬的刺头都服软了,赵贵终于松口气。

“现在,把所有私藏的战利品都拿出来登记,然后送到王记室那里入账,我在这里提醒你们,谁要是敢阳奉阴违还私藏,那么后果自负!”

一众斥候们老低下脑袋,无精打彩的开始掏私藏的战利品。

无人藏私!

第129章 论功行赏(第三更!)

牛羊入口,军士饱餐。

天色尚早,罗成便下令擂鼓聚兵。

晒谷场上,堆了一堆的战利品,既有猪羊鸡牛,也有粟谷米麦,还有布帛金银。

“剿匪安民,捕贼除害,虽是我等子弟之本份,然有功则赏。”

“酬功赏赐,依照格式,格式无文,然后比例。”

“矢石之间,不辩贵贱,论勋之际,何有等差。”

一番总结,这是要战后论功行赏了。

赏赐的便是这晒谷场前的缴获,毕竟他们是郡兵乡勇,立了功也得不到官阶爵位。

论功行赏,当然得依制度。

朝廷有专门的军功制度,制,给予边界,度,留下空间。

罗成要做的,便是按这现有的军功制度,给将士们论功,然后发赏。

大隋朝的军功之中,最高军功为跳荡功。

然后是第一功,第二功,第三功等。

不过跳荡功可是相当难得的。

“临阵对寇,矢石未交,先锋挺入,陷坚突众,贼徒因而破败者,为跳荡。”

这就是要冲锋破阵者才有可能得跳荡功,此外,跳荡功还有很多限制。

比如说破贼阵不满万人,那么能得跳荡功的不得超过十人。若破万人以上,则每一千人加一人。

其先锋第一功,所叙不得过二十人,第二功所叙不得过四十人。

俘虏得一万人以上,其头首一人准跳荡功,一千人以上,准第一等例,贼数不满千人,量差等处分。

按照这种军功标准,想立跳荡功,真是难上加难。

与万人交战,冲锋陷阵且大破敌阵,也只能最多授十个跳荡功。

超一千人,加一个名额。

不满万人的交战,根本没有跳荡功可授。

而跳荡功以下,为第一功,又称先锋功。

先锋功也不过是跳荡功名额的一倍而已,击败万人才授二十。

按这种格式制度,罗成他们的郡兵乡团,根本不可能有跳荡功和先锋功可授。因为他们的规模太小了,这不过是百千人的战斗。

“若依旧格,我军难有此例。因此郡丞特令,破贼千人,便准跳荡例,五百人准第一等例,五百人以下节级处分。”

“每斩一贼,酬获人绢五匹,生获一人,酬获人绢五匹!”

张须陀给先锋营破格降低了标准,差不多是直接降了十倍。并且给出了斩首和擒俘的赏赐标准,不过虽然给了标准,但最后能不能有赏可得,就还得罗成的先锋营自己解决。

说白了,就是得看战后能缴获多少,缴的多,自然能用缴获发足赏,缴获不够,也就赏不哆。

“获千人匪贼头领,赏绢三百匹。获五百人匪贼头领,赏绢一百五十匹。获三百人匪首,赏绢百匹。获百人以上匪首,赏绢七十匹。获五十人以上匪首,赏绢三十匹。获十人匪首,赏绢二十匹。”

“每斩首、俘口,皆令所获人对记室点堪上历,不得令有虚妄,查验无误,给予赏赐。”

下面一众郡兵乡勇们,听到这一个个赏格,都双眼放光。

斩首和生获赏赐一样高,大家都听明白了。有些不合理啊,但是如果能斩杀或擒获贼首,却有几倍几十倍的赏赐,大家都寻思着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捉首领。

结果那边罗成又加了一句。

“杀俘不降,禁止杀俘,敢有杀俘做斩首者,无赏且罚,严重惩戒。”

这一条,就是要避免那些人为了多得赏钱,而杀俘。毕竟带个首级比带个活人轻松的多。

“战事未结束,不得阵上割取首级。”罗成又加一条。

至于战斗之时斩杀,罗成没加什么条件,毕竟那种时候不能留手,哪怕本来可以俘,这也是没办法了。

当然,赏格开了,但还是那句话,最后能不能赏这么多,还得看战后缴获够不够数。

跳荡功和先锋功的赏赐比这个要高,但想得功基本上很难,这得是那种单骑冲阵斩杀破敌才能获得的,要斩将夺旗,冲锋破阵之功,就如三国常山赵子龙,唐朝的薛仁贵那样的猛人才行。

跳荡功、先锋第一功、第二功、第三功。

这是个人功劳。

除了这四等个人功劳外,隋军也还有集体功。

集体功有五等,以三阵、三获为依据授功。

三阵者,以少击多为上阵,人数相当为中阵,以多击少为下阵。

三获者,敌数为十分,杀获四分以上而输不及一分为上获。

杀获二分以上而输少获多为中获。

杀获一分以上而输获相当为下获。

制度规定,上阵上获为第一等功,上阵中获、中阵上获为第二等功。

上阵下获、中阵中获及下阵上获皆为第三等。

中阵下获及下阵中获为第四等。

下阵下获为第五等。

这标准基本上就是以战前的条件来分,以少击多才为上阵,兵数,包括人数和装备相当才为中阵,以多击少只能算下阵。

还要按战争的结果来分三获,杀死或俘虏敌人四成及以上的才为上获,杀敌或俘虏四成以下至二成的为中获,杀死或俘虏敌人不满一成的为下获。

最后再根据战前的条件和战后的结果,综合起来,拟定转数授功。

比如上阵上获为五转,上阵中获为四转,下阵下获为三转,以下递减。

有了这样一套严密的军功制度,罗成论功行赏也简单的多了。

“羊角寨一战,我军两千人马袭击百余贼匪之寨,为以多击少,此为下阵。”

“战后清战,斩贼七名,俘虏一百三十七人,无漏网之鱼,我军无伤,此为上获。”

罗成最后宣布此战结果为下阵上获,论功为第四等。

当然,战兵和辅兵又还有区分。

论功者只有战兵,辅兵不论功,但也能分些赏。

最后一番统计下来。

虽然战兵营的集体功为四等,但是斥候队却又还得了一个上阵上获之功,因为他们是以五十人袭一百多人的贼寨,且大获全胜,无人漏网兼自己无伤。

另斥候队员们还各凭斩首、俘虏授个人功。

为了表彰斥候队旗开得胜,首立战功,罗成特授予队头赵贵一个先锋第一功,教头老刘一个第二功。

另授五人第四功,余皆按斩俘赏钱帛。

“赵贵上前授功领赏!”

罗成喊道。

赵贵兴奋的当着众人面来到罗成面前。

“先锋第一功,赏绢三百匹!”

这相当于斩获千人匪首之功,不过寨中战利品里并没有这么多绢,因此最后三百匹绢只是个赏金单位,罗成给了赵贵一些金银首饰,折价三百匹绢。

市价匹绢百钱,三百匹绢,实际折钱三十贯肉好,又值四十五贯白钱。

这也是一笔惊人的赏赐了,反正对于下面那些郡兵乡勇们来说,这笔赏金足够让他们眼红心跳了。

“刘奇上前授功领赏!”

“第二功,赏绢百匹!”

斥候队的缺牙老刘笑着上前,他咧着大嘴,露出那两个大牙洞,却丝毫顾不上了。

第130章 神秘的老爹(第四更!)

长白山,羊角寨。

赵贵得先锋一等功,刘教头也得了二等功。斥候队的队员们人人得赏,多的得了四五十匹绢的赏,少的也有二三十匹。

战兵营其它队这次算是沾光,他们一刀未动,也按下阵上获得了个集体四等功,算下来每人得赏大约匹绢,折钱百文。

而辅兵营人数最多,每人也见者有份,一人分了二十钱的赏。

寨中缴获的金、银、铜钱、丝绸绢帛布匹,各种首饰等等,凡是值钱的全都被估值做价,然后做为赏金分给士兵们了。

不过因为多是实物,有时一样东西得几个人共有,于是罗成又跟大家约定。所有的赏赐,不管是金银还是钱帛布匹,都暂时寄放在营中。罗成还让王子明派人回章丘和历城,寻找商人过来出售这些缴获,所售钱帛由商人们运到章丘县城来结算,等战后,将士们再到营中取回自己所寄存的钱帛。

这样一来,得赏的郡兵乡勇们也不必总挂记着自己的战利品,更不用随身携带着这些累赘,再一个,缴获的物资与商人交易,还方便了大家。

甚至,罗成还可以让商人们运粮食到这边来交易缴获,罗成可以给他们折算运粮耗费,这也算是变样的支持了剿匪,提高了后勤粮草转运效率。

赵贵做为本战的首功之臣,很痛快的把自己得到的价值三百匹绢的金银送到记室参军王子明那里,等连襟王子明给他登记好,并写下一张收条好,他郑重的按上手印,然后揣入怀中。

金银转了一圈,又回到了王子明的手里。

有他带头,其它人也纷纷同意把自己的赏寄存到营中。于是乎,好多人只是听到了自己得赏的数量,根本还没看到实物呢,结果这赏金又到了营里,不过每人钱没得到,但还是到到了一张收据。

凭此收据,战后便可以到营中领取相应的赏钱。

缴获的猪羊鸡鸭、粮食等物资,罗成没有将他们列入缴获之中,而是直接列入了军需一项,这些不参与分成,而是直接补充军需。

还缴获了一些武器,虽然没多少,可毕竟也有些刀枪棍棒还有几把弓,另外还缴获了一些马骡,这些都被做为补充军用物资。

夜幕降临。

羊角寨处处升起篝火。

大家或坐或躺,高兴的聊着天,谈着这次分到的赏钱。

辅兵们虽然分的少,一人也就二十钱的赏,可二十钱也是钱嘛,更何况打了胜仗,还加餐一顿,就连他们辅兵,也一个团分到了五十斤肉,折下来一个人也差不多有几两肉了,味道美滋滋。

上上下下,对于罗成的赏功很满意,觉得很公平公正。

就连之前很不高兴的斥候队,这回也无话可说,虽然私掠的被缴了,可最后各种功算下来,分到的赏却并不少多少,甚至有的人还分的更多。

罗老爹拎着把锤子来找儿子,他现在是辅兵一团的团长,辅兵团的长官不称校尉而叫团长,这些明显就是运输队,罗成便让自己的父亲、大哥、二哥,分任辅兵团一二三团的团长。

老爹过来找罗成,是因为罗成已经刚任命老爹这个辅一团团长兼任羊角寨兵站的站长,让他负责看押那些俘虏,并修建好这处兵站,同时让他屯驻羊角寨。

“这个兵站要建成什么样子?”老罗直接问儿子。

现在的羊角寨虽然建在一处险要山腰之上,可其实防御不行,破绽百出,要不然斥候队也不会这么轻易的拿下这里。

“兵站嘛,不需要建的多高大雄伟,咱们这个兵站的作用就两个,一是储粮转运,二是据点堡垒。”

二十里修一个兵站,因此兵站靠的很近。

罗成早设计好了一个兵站的图纸,其实兵站就是一座小堡垒。

或者说是一个墩堡。

类似于长城上的烽火台,比较简易。

如今的羊角寨其实是个村子,面积比较大,地方大了防御便难集中。

罗成的设计是把兵站建小,类似于一座围楼。

“修一道大约三十余丈周长的围城围住兵站,外面挖点壕沟。围墙之内,起一座三四丈高的两层围楼,围楼只设一门,内里则多设房间,用以储存水、粮食,并驻兵以及接收伤兵之用。”

按他的设计,兵站就相当于是一座小堡垒,最外层壕沟,然后是围墙,通过吊桥到达围城之内,联接围楼的大门。

围楼两层,空心,有天井,里面有多个房间,能够驻至少五十个兵,若遇贼来袭,得保证可以容纳一二百守军坚守。

“这兵站会不会太小了?又要储粮又要驻兵?”

“粮食不用储太多,我们沿路修兵站,每个站都储一些粮食,平时只是运粮转运,一边进一边出。修这兵站最大的目的,还是保证我们后方粮草运输的安全。万一贼人来袭,那么运粮队立即进入就近的兵站,这样有兵站可依,贼人相得手也不那么容易。而兵站驻了兵,平时巡逻道路,也能保证运输路线上的安全。”

这相当于是乌龟战术,可攻可守。

因此,兵站不需要多大,能够临时储存一些粮草,驻扎一些兵丁就够了。真正要是遇大股贼人来袭,兵站能坚持个两三天就行,罗成会率部来援,或让左近各兵站联合来救。

“要是只是这样的话,那这兵站修起来倒也不算太难。”罗老爹虽是个铁匠,可对这土木倒也不陌生。

“最多十天时间就能修好。”

“修好后那些俘虏怎么办?”

“让他们再去修下一个兵站!”

反正罗成这回是打定主意,一路扫荡过去,他也不急着什么直捣贼穴了。这次的目标是扫荡整个长白山,把所有的贼匪全都扫空,连那些逃民隐户都要扫荡。

稳打稳扎,步步为营,不急于这一时。

老罗对儿子投去赞赏的目光。

“我还担心你会求功心切呢,现在看来倒是不用我多话了。”

“爹放心,我明白。”罗成看向老子,越发觉得老罗似乎对军伍之事过于了解,尤其是他好像对用兵打仗也很清楚。

第131章 七战七捷(第五更!求订阅!)

在羊角寨休整一日之后,罗成再次率军出击。

半月时间,罗成七次用兵,踏平了羊角寨周边数十里内的七处寨子。这些寨子情况基本和羊角寨差不多,都是百来人一处寨子,多是些逃民隐户在此垦荒种地逃役避课。同时,每个寨子里,又基本上有一伙贼匪。

贼匪或多或少,但他们却相伴相生。

有的逃民有时也会下山随劫匪做案,而有的劫匪自己也会种地,很奇特的情况。

可罗成不管这些,敢弃籍逃隐,或盗或民,这是绝不允许的。

五百郡兵,七次出击,每次都是一战而胜,面对着如狼似虎的这些郡兵,本就分散且人少的贼匪们根本不是对手。

或死或降,无人能逃。

累计斩杀贼匪五十七人,俘贼三百二十九,另俘逃民一千三百七十四人。

另缴获粮食布帛、牲畜钱财众多,武器若干。

接二连三的捷报送到章丘,让章丘城的张须陀都有点怀疑罗成虚报战功了。好在派了贾务本亲自前来查验之后,终于相信罗成的战果属实。

虽说这八处寨子都是些小鱼小虾,但报上去之后,却是说破贼寨八处,杀贼近百,俘贼一千余众的,管你逃丁还是隐户,在官府眼里,那些人就是跟匪贼一样的。

对于罗成把缴获作为赏赐下发,只上缴两成的做法,张须陀并没有意见。

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现在罗成以战养战,大大减少了对后方粮草器械的依赖,同时他军纪又维持的很好,没发生什么烧杀抢掠,奸**女的事情,他自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算是默许了。

贾务本再次代表张须陀前来。

在罗成剿匪的这段时间,张须陀也已经调动了各郡县郡兵乡勇,在长白山六面布网,同时他亲率主力也已经进山。

先锋营前。

贾务本当众宣布了郡里对罗成的赏赐。

“授先锋营罗成为立信尉,赐金五十两。”

这是对统兵剿匪的先锋罗成的奖励,之前每次论功行赏,罗成都没有给自己论功。但张须陀岂会忘记他,现在他的奖赏下来了。

立信尉。

从九品。

这不是一个官职,而是一个散阶。

大隋有官职有散阶,还有爵位,原来还有勋位。

不过当今天子继位之后,在大业三年,更定官制,重改品级。废除了特进、八郎、八尉以及十一等勋官,并省朝议大夫。

散官和勋官合并,更定后的散阶从一至九品,从开府仪同三司到立信尉,有九大夫八尉,再加个开府仪同三司,共十八级。

立信尉是最低一级的散官。

散官不是职事官,职事官就是有职事差遣,有职位管事情的。而散官呢,是一种称号,或者说相当于一个品级。

就如比县长是个职官,而县处级只是一个级别。

只有阶没有职,那就只享受相应待遇而不理事。

散官最初起于汉代,无印绶,不理事。汉魏以来,大量散官成为加官加衔。隋立国之初,就废除了北周六官、九命体制,恢复汉魏官制。

再到如今勋散合并,散阶其实一直还是做为官员的一种荣衔加官,没什么实际意义。

当然,底层的八尉,其实更多的是来赏赐给府兵立功将士的。

现在张须陀为罗成请来了一个立信尉的散阶。

有了这个从九品的散阶,罗成算是从原来的一介白丁晋身仕途官场,有了品级。这样一来,他那个代县尉,倒是有了点根据了。

至于黄金五十两,其实就是折钱四百贯,但这赏钱最终还是得从罗成先锋营缴获中出。

“官职呢?”

老四见贾务本一句话就说完了赏赐,登时不满了。

“郡丞已经向朝廷举荐士诚任章丘县尉,但朝廷吏部驳回了,只是吏部也暂时还未铨选出新的县尉人选,因此暂时还是由士诚担任代县尉,直到新县尉到任为止。”

“就这样了?”老四的拳头已经握紧了。

“罗老四,你对我爹举什么拳头?我爹只是来通知的,他又不是吏部尚书。”贾润蒲见有人对他爹不敬,马上瞪大眼睛喝道。

“草,这是什么狗屁赏赐?我五弟立这么大功,结果就一个他娘的从九品立信尉散阶?”

贾务本不理罗存孝,他对罗成道,“郡丞听到这个结果,也很是不满,已经再次上书朝廷,不过这事你也不要抱太大希望,你毕竟出身普通,人又年轻,朝堂之上的诸公不理会也不稀奇。”

说不失望是假的。

可事到至今,罗成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毕竟隋朝,算是一个贵族社会。

关陇集团把持着朝廷,八柱国家的荣耀还在大兴城荣耀生辉,连关东五姓七家这些顶级士族都被他们压着打,他一个小小的农家子,连个地主庶族都算不上,没背景没靠山,朝堂上的诸公为何要关照他这么一个小家伙?

不过好歹有张须陀的力保,总算也没有什么都不给,一个从九品的立信尉,也算是给了罗成一个官身。

哪怕无职无事,可有了散阶官品,也成为了官僚阶层一员,成为了特权阶层,能够享受到的特权还是有很多的。

比如说,只是一个普通百姓,那么就算你有钱,你最多也只能拥地百亩。但是有了九品官阶,就成了官僚了,比如九品的立信尉,朝廷还会授百亩的官员永业田。若是他能够拥有个职事,还能有职田。

贵族官僚们有受田优待,永业田不受限制,最多可达百顷。

总之当官了,不但会有另授永业田、职田这些,甚至连拥田的额度也大大上升,只要你有钱,那么你就能成为地主,甚至是大地主。

而普通百姓,是没资格成为拥地百亩以上地主的。

另外一个,有了散官,一只脚也已经算是踏入了官场,以后便有机会再求得职事,成为一个真正的官员。

只是老四却根本不服气。

这么大的功劳,连个职事都不肯给,这太欺负人了。

他还想着,老五凭功升为县尉,他说不定就有机会接郡兵营都尉之职,弄不好也能弄个九品官阶。

“我们不服!”老四梗着脖子吼道。

“放肆,退下。”罗成喝退老四,服不服有什么用,对老贾说更没用。这世界本就是强权的世界,没资本的时候人微言轻,在大兴城的那些诸公眼里,他们不过就是一只蝼蚁,甚至是只他们连名字都记不住的蝼蚁而已。

“我不服!”

“滚下去!”

“我就是不服!”

罗成对三哥嗣业道,“三哥,把队头罗存孝押下去,黑屋关紧闭。”

嗣业点了点头,他心里也很不满,可却没有如老四那般直接说出来,“老四,走,出去冷静下。”

第132章 刺客

“别叫,罗五兄弟。”

冬日寒夜里,长白山中的一处林中临时营地里,罗成醒来,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的旁边坐在一个影子。

“谁?”

罗成低声喝问,他没大声叫喊,因为他已经看到那影子手里端着一把弩机。这弩虽小,可却强劲,这么近的距离里,罗成根本无法躲避。

“罗五兄弟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吗?”

声音有些熟悉,可罗成还是一时间没想出来。

“这位兄台,咱们这黑灯瞎火的说话,也不合适吧。不如我点个灯,咱们见面聊。”

“好啊。”黑影应道。

罗成坐起,动作小心,生怕一不小心惊到了这人。一边摸出火镰,他一边在想,到底是谁?

这人也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摸进剿匪先锋营地的主将帐中。同时他也在想,自己的先锋营看来还是太弱了点,一个刺客居然能够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面前,而且他之前根本毫无警觉,这要是对方纯心要来取他命,那他早死不知道几回了。

一点火星引燃了牛油蜡烛,帐中顿时明亮了起来。

那个黑影也越来越清晰。

“王法司?”

坐在他面前的正是被官府通缉的要犯王薄,他们剿匪大军满长白山里寻找着这位反贼,却谁能料到,他反而摸到罗成身边来了。

“我早已经不是什么法司了,到是罗五兄弟你,真是士别三日,让人刮目相看啊。那日你来我青阳山庄头次见面时,你不过是章丘县的一个新任捕快,而如今居然就成了齐郡剿匪先锋,还是章丘县尉。”

“代县尉!”罗成道。

“十六岁的立信尉、代县尉,真是不敢想象啊。想我当年,也是个铁匠出身,二十一岁才投身军伍,混了十年也不过混了个九品然后转到郡城任职,又十年,才得一个八品的法司。”

回首往事,王薄也不尽无限感慨。

罗成盯着王薄,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在想什么。

王薄的一生,确实够传奇。

可这临到晚年了,都快五十岁的人了,却还要舍家造反,这真是让人猜不透啊。历来造反之人,许多都是被逼无奈,比如有冤难伸,比如纯粹就是饿急了造反,如王薄这样家有千亩良田,还有一支商队,几家商铺,每年有稳定钱财进项的地主,却要造反,这真是想不明白啊。

“我帐外值夜的义子呢?”罗成问。

“你是说三个小家伙吧?他们是你义子?看起来也不比你小多少啊,这三个家伙挺警觉的,不过终是太嫩了些。你放心,我没杀他们,只是暂时把他们打晕了,捆绑起来塞上了嘴扔在一边呢。”

罗成又松了口气,王薄连阚棱他们都没杀,看来今天不像是来刺杀他的。

“可否问一句,王兄深夜而来,所为何事?”

“来之前,我的目的很简单,杀了你。”王薄道。

这段时间,齐郡大调兵马,在寒冬里搞大扫荡,这对于山里的好汉们来说,简直是雪上加霜。

本来大家开始也没料到会有这么大阵仗,以为官军会像之前一样,进山围剿一下,抓几个倒霉鬼,然后就收兵。

大家躲一躲,也就过去了。

可谁成想,这次张须陀搞这么大阵仗,居然调动了数千人马。

仅一个先锋罗成,就接连扫荡了八个寨子,尤其是不少消息说罗成一路烧杀抢掠,官军们无恶不作,那些可怜的逃民,全都遭受了池鱼之遭,简直就是水深火热。

所到一处,便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比土匪还土匪。

王薄听到这些消息,既惊且怒。

惊的是官军动作如此之大,怒的是官军居然如此可恶。

尤其是先锋罗成,可谓是恶行累累。

山里的好汉们都已经被官军的暴行吓的人心惶惶,好多人甚至已经打算向官军求降。

这样下去,他王薄的反旗虽举,可又能留住几人?

他曾提议大家联合起来突袭罗成的先锋营,可人人丧胆,官军没打过来他们就烧高香了,避都避不及,还敢主动再去打锋芒正盛的罗成?

为了士气,也为了义气,王薄决定亲自出手刺杀罗成,他要用罗成的首级来重聚好汉们的雄心斗志。

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干的。

不得不说,王薄毕竟曾经也只是个卫府小军官,在仕途也只做到了一个郡法曹,格局不够,眼光不高,做出来的决定其实也一般。

堂堂义军首领,居然想单枪匹马深入官军营地之中,刺杀官军先锋。

很有几分英雄之气,但在战略上就落了下乘,哪有主帅去当刺客的。

“王兄,你是贼我是官,我们两人势不两立,若是阵前相遇,凭本事决生死,这是正常。可你是匪首,我是官军先锋,你为何却要潜入我营地来刺杀我?这有些不合常理吧,难道我罗成做了什么天怒人怨之事,让你非要冒这风险来除我?”罗成问。

王薄便说了他听过的一些传言。

“传言只是传言,而且是谣言。王兄既然到了我营地,相信也看到了我们先锋营的行事,可有行那天怒人怨之事?”

“没有,其实我已经潜伏在你先锋营边上几天了,而且潜入你营地也一天了,我冒充为一个乡勇,可一整天都没有人发现,不得不说,你这先锋营还是不够严密。”

罗成笑笑,“让王兄见笑了,我这先锋营不过是一支匆匆征召起来的乡团,老实说,能有现在这个样子我已经很满足了。”

王薄叹声气。

“正因为我潜伏在你先锋营几天,所以我相信我的眼睛,相信我的耳朵。虽然你依然认为你们破逃民的寨子,掠夺逃民的行为不耻,可你们确实也没有杀人放火,奸淫掳掠。”

“我们是官军,代表的是制度和正义。”

“正义?”王薄不屑的笑笑。“你的先锋营确实还行,但并不是所有的官军都能这样的。本来我是要来杀你的,可这几天的见闻,让我觉得你其实还行。”

“那王法司为何不直接离开呢?”

“因为我有些话要对你讲,也还有一些事要了结。如今长白山无数人遭受劫难,而这劫难却都因我而起,我要结束他。”说到这里,王薄有种英雄迟暮的样子。

他望着罗成,平静的道,“我来自首归案,希望你们擒获我之后,能够早点结束这场劫难,不要再造杀孽了。”

“自首?”

罗成都忍不住惊呼了,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就是没想到王薄居然会自首。

第133章 送你一场富贵

说着,王薄收起了那把弩。

他将弩扔到了脚下,依然坐在那里。

“好了,现在你可以叫人进来了。”

罗成没叫。

“法司想要通过自首然后让官军退兵?”

“你们不是想要擒拿反贼吗,我就是反贼首领,你们把我擒获了,也就不必再去祸及无辜了。”

“可王伯当还没落网。”

王薄摇头,“你们擒不到他的,他早就已经离开长白山了。”

“是吗?”

“嗯,远走高飞,一走了之了,我看错了此人,误信了他们。”

看着王薄的样子,还真不像是作伪。

这一刻,罗成甚至有种为王薄点赞的冲动了。王薄王勇,都是这次官府重点通缉围剿之人,可这两人虽说出身都差不多,地主豪强,但两人的理念却又截然不同的。

王薄真有几分革命家的气势,而王伯当,他不过是别人的卒子。

“你和叔宝曾经放过我一次。”

“和我无关。”罗成道。

“虽然叔宝放的我,可你也没拦着,这个人情我王薄不会忘。我听说上次因为这事,你和叔宝还受了责罚,要不然听说你早就可能是立信尉了。我这人一向不喜欢欠人情,今天我向你自首,便算还当日欠下的人情了,我知道我现在被通缉,悬赏很高。”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罗成无奈的笑笑。

王薄正色道,“我有件事情想要求你!”

“你说。”

“我发妻死的早,嫡出的儿女们也早已长大,后来纳了一房小妾,生了一双儿女,如今还年幼。我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他们,我如今把他们安置在山中,我希望你能够替我接走他们,并代我照顾他们,若是能够替我抚养他们长大更好。”

王薄请求道。

“为何不把他们托付给你嫡出儿女们?”

“我这一自首,他们今后也将亡命天涯,还不知道前途如何。更何况,我这妾室和庶出子女,并不被他们喜欢。若是我死了,只怕根本无人理会他们,甚至说不定会被他们给卖掉。”

“可你相信我?”罗成疑惑。

“你我虽官贼不两立,可你的为人我却信的过。”他再次请求。

罗成并不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古人嫡庶之分十分严重,而妾在隋朝的地位是极为低下的,正所谓娶妻买妾,妾的地位在家庭中比奴仆也不过是好一点点。

丈夫死后,妻子或嫡子把妾卖掉的情况十分常见,至于妾生的庶子,很多都没有继承权。

王薄放心不下的,还是这年轻的妾侍和年幼的一对庶出子女。

王薄既担心嫡生的儿子亡命天涯对他们照顾不暇,同时也不相信他们会照顾好他们。

“法司,你何不找个替身,然后亡命天涯,自己带着妾侍儿女们岂不更好?”罗成也不由的动了几分恻隐之心了。

战场上,找个身材面相差不多的当替死鬼,穿上他平常的衣物,带上他用的武器等,然后弄烂尸体,说不定确实有很大机率蒙混过关的。

“我非一般贼匪,我扯旗造反了,我知道官府会有多严。”

“我把他们交待给你了。”

王薄接着说出了她们所在的地方,以及他们的名字等信息,还取出了自己贴身的一面玉佩,“这块玉佩缺了一半,另一半在她们那里,见到玉佩他们就会相信你的。”

罗成犹豫不绝。

王薄却已经下定了决心,不再理会他,直接站了起来,一脚踹翻了帐中的几案,杯碗盘子等哗啦做响。

“罗成,纳命来!”

王薄高声作喊,可人却站着不动。

这一声吼在暗夜里却份外的洪亮刺耳。

果然,帐外不远处迅速的传来了匆匆脚步声。

这时王薄赶在帐外士兵冲进来之前,一拳砸在自己脸上,然后躺倒在地。

当值夜的郡兵们冲进帐中的时候,只看到帐中狼籍,一人倒在罗成帐前。

“都尉,你没事吧?”

罗成叹声道,“没事。”

他指着地上人道,“这就是知世郎王薄,不知如何潜入了我帐中,想要刺杀我,被我发觉,交手后被我打倒了。”

说出这话的时候,他没有什么欣喜,只觉得沉重。

“知世郎王薄?”

赶来的郡兵们都被震惊住了。

这边的动静很快就引来了更多的士兵们,罗嗣业匆匆披甲执刀赶到,一进帐就查看罗成。

“居然有刺客潜入,没伤着吧?”

“没。”

这时,王薄已经被五花大绑,还被泼了冷水,他人也“醒了”过来。

“谁这么大胆?”

“是王薄,知世郎王薄。”有士兵兴奋的对嗣业喊道。

“王薄?”嗣业疑惑不解。

老四存孝也赶到了,他打量了几眼闭嘴不声的王薄,“没错,就是这老小子,上次老子去他家过,后来老子被贼匪俘了还跟他打过照面。”

“真是王薄?”嗣业更是不解,“他一人来的?”

“嗯,就他一人。”

这时王薄突然开口,“罗五小贼,这次算你命大。”

老四过去一拳砸在王薄脸上,把他半边脸都砸肿了。

“让你还敢嚣张,居然敢潜入营中行刺,他娘的,真是不知死活。”

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当听说王薄行刺罗成,反被拿下之时,众人无不欢呼。

生擒反贼首领王薄,这个消息当天就被快骑报往张须陀军帐了。

同时,也有信使赶往章丘报捷。

几乎如一阵旋风一般,王薄潜入军营行刺罗成,反被罗成生擒的消息迅速传开来。

大家都惊叹乱贼王薄的胆大,以及罗成的勇猛。

更有人说起罗成剿匪以来的战绩,什么半月七战,七战七捷,破贼寨八处,擒贼匪千余等。

而如今更是生擒了反贼之首王薄,看来弄的人心惶惶的长白山反贼终于被剿灭干净了。

“真是一个大猛士啊!”

“可不,都说是白虎转世,那岂是浪得虚名的。”

隋朝立国以来,虽说恢复汉魏礼仪,破除胡风。但魏晋以来,南北分裂动荡,天下战乱频繁,百姓都普遍尚武,对于那些猛人悍将,那是崇拜无比。

罗成十六岁年纪,却屡屡打出猛名头,尤其是他这出身微寒,白手起家,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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