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上门的童养媳》 番外:玉边云的日记本2 秃子嘴里正念道:“这些人诈病,又装死,又扮鬼,又费心机,又费心事,又流眼泪,为的却只不过是个‘情’字,……”裂开嘴轻笑了几声,才大声道:“我真不懂这见鬼的‘情’字有什么魔力,竟能令这么多人为了它发疯病。” 麻子在揉自己的肚皮:“我也不懂,我只望这辈子永远莫要和这个字发生关系。我这辈子最喜欢发生关系的字,就是‘肉’”他脚下刚好有块石头,被他一脚踢的老远,就好像这石头跟“情”字似的,却不知“情”和石头不一样,来的时候要来,挡也挡不住,走的时候要走,拉也拉不到,若是一脚踩上去,这脚往往会踩在你自己心上。 麻子越是揉,那肚皮就越是饿的紧:“这事儿倒是皆大欢喜,可只剩下我们两个,三更半夜的还像是孤魂野鬼般在路上穷逛,肚子又饿得要死。” 秃子“啪”的给了他一巴掌:“你这人真没出息,人家不请咱们吃宵夜,咱们自己难道不会去吃。那边就有个摊子还没有打烊,我早已嗅到酒香了。” 秃子和麻子看见灯光下,一条猛虎般的大汉正踞坐在长板凳上开怀畅饮,面前的酒角已堆满了一大片。那个人,自然就是我了。 这俩乞丐出现在长街的尽头,话说的声音就传到我耳朵里了。倒不是我有什么顺风耳,只是这街,太静,俩小子的嗓门,太响。 卖酒的老唐早已哈欠连天,恨不得早些收摊子,却又不敢催我快走,他卖了一辈子酒,估计也没有见过我这样的酒鬼。 虽已入冬,不过我还是喜欢jīng赤着上身露出皮肤,满清人的小辫子我实在是不习惯,还是剃了光头来的实在,就为这事,历海笑过我几次,说我是鲁智深转世、法海投的胎 “呸鲁智深我是见过,他洒家样貌还说的过去,可那法海,又算个驴球?” 我将老唐刚倒在一个大海碗里2角酒一饮而尽,四两上好黄酒,也就只能抵挡老子刚刚啐了的那口子痰 老唐年纪大了,两只手倒酒,还没有我一张嘴喝得快。 看到秃子和麻子傻呆呆的站在我身边,那麻子吐了吐舌头,悄声道:“好家伙,这位仁兄可真是个大酒缸。” 秃子眨了眨眼:“他酒量虽不错,也未必就能比得上我们的厉大哥。” 麻子笑道:“那当然,江湖中谁不知道厉大哥非但武功高明无比,酒量也没有人比得上。” 厉大哥?江湖上武功高明无比不说,酒量也没人比得上我的,应该就只有一个厉大哥了吧?我一拍桌子站起来:“你们的厉大哥是谁?” 或许是我说话的神气实在太凶,小秃子有些不服气,居然敢冲我瞪起眼:“我们的大哥嘛,无论是谁都管不着。” 他话还未说完,我伸手一抓,将两个人全抓了起来。跟抓两只笑差不多。 将他们提得离地约摸有一尺多高,看着他们在空中手舞足蹈,我咧嘴笑了:“你们两个小把戏听着,你们方才说的厉大哥若就是厉海那家伙,就快带我去找他……” 秃子大骂:“你是什么东西,敢骂厉大哥是家伙,你才是个死家伙,烂家伙,没有头发的死秃驴” 麻子也骂:“厉大哥只要用一只小指头,就的将你这秃驴撵死,我劝你还是……还是捂着光头逃吧。” 秃子道:“捂着光头有什么用,捂着光头,厉大哥也能将他光头敲穿。” 这两小子力气虽不大,胆子却不小,骂人的本事更是一等一的高明。我大笑道:“好,算你们两个小把戏有种,但别人怕那家伙,我却不怕,若比起酒来,他还差得远,你们若不信,为何不问他去。” 最后我还是从两个行花哪里知道了历海所在的位置,其实我不问也能知道,毕竟历海那股子臭味就算是没鼻子了我也能闻到,不过能知道总还是省去了闻的功夫。 我是等到早上才去敲的门,等我看到那个大姑娘偷偷摸摸,跟黄鼠狼一样溜走之后,我才去敲的门,那个时候,天都快亮了。 厉海盯着那扇门,好像希望她会忽然又推门走进来似的。 门果然被推开了…… 但从门外走进来的并不是温柔美貌的石绣云,而是条酒气薰人,刚生出满脸胡渣子的身长大汉——我 厉海一见到我,就叫了起来:“玉边云你,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了” 我没有回答,却笑道:“狗rì的,你实在有两手你是用什么法子将那女孩子骗得肯乖乖走了,这法子一定得教教我” 厉海满肚子苦水却吐不出来:“我何必教你,反正女孩子一看到你就逃得比马跑的还快。” 我知道他虽是在故意气我,但也知道我绝不会生气,更不会难受。因为无论谁想要我难受,最后都会被我整的更难受。 但我听了这话立刻却在他意料之外的哭丧了脸,笑也笑不出来,站在那里发了半天呆,竟“拍”的给自己个耳刮子:“不错你说的一点也不错,我是个酒鬼又是个穷光蛋、又脏、又丑,若有女孩子见了我不逃,那才是怪事。” 厉海也呆了。他其实知道我并不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十多年来我在他眼中永远都是高高兴兴,得意扬扬的。 我感觉此时自己眼睛涩涩的居然像要流眼泪。厉海忍不住笑了:“谁会说你丑,那人眼晴—定瞎了。你看你的鼻子、眉毛、眼睛……尤其是你这双眼睛一万个男人中也找不出一个。” 我不由自主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其实我知道自己长的帅,因为当年女娲捏泥人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当了四分之一个陶范,为什么说是四分之一,因为陆亚那厮也在他起码占去了四分之一,最多撑死他也只占了四分之一但我忽又摇头捂着脸:“就算我眼睛长得不错,也只是个穷光蛋。” 厉海道:“男了汉大丈夫,穷一点有什么关系,只要你穷得骨头硬……世上的女孩子并非个个都是见钱眼开的。” 我不由自主挺起了胸膛,但忽又缩下去,摇头道:“只可惜我又是个酒鬼。” 厉海忍不住笑道:“喝酒又有什么不好?喝酒的人才有男子气概,古来有名的英雄,将相、诗人,哪个不喝酒,女孩子见到你喝酒的豪气,一颗心早已掉在你酒杯里了。” 我却还是在摇头:“这邪没用,女孩子见了我还是要逃。” 厉海道:“哪个女孩子见你会逃?她们追你还来不及哩……你不记得王家的那位‘柳叶小刀’王楠,只为了要嫁给你。一直追了你两三年。” 这话倒不假。 那年夏天,在大明湖上我喝醉了,胡里胡涂的就答应了要和王楠成亲。 但第二天我就将这回事忘了,王楠却未忘,硬逼着我要她,还说我若赖账,她没有脸活下去了。她就要自杀。数不清的年月过去了,我哪里还敢涉足感情?这一下子立刻将我吓得落荒而逃,王楠就在后面猛追我,天南海北的,她真追了两三年。 这本是我的得意事,但我现在却不想提了。 “你怎么一张脸变得像吊死鬼一样。”或许我脸sè变化让厉海奇怪,“莫非你又见着王楠了?” “嗯。” “她难道不理你?” “她……她不理我还好,简直就好像不认得我这个人”我一憋屈,脸上又是滚烫滚烫的。 厉海拉着我坐下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说给我听听。” 我道:“有天我得了两罐好酒就去找张三,因为他烤的鱼最好.” 厉海笑道:“不错只有他烤的鱼不腥不老,又不失鱼鲜味。” “我和他正坐在船头烤鱼吃酒,忽然有架马车从我们旁边过去,船上有三个人,其中有个我觉得很面熟……” 厉海笑道;“那就是王楠?” 我点着头:“那时我也大吃一惊,就追下去想跟她打招呼,谁知她根本不理我,我拼命向她招手,她就像没瞧见。” 厉海眉头皱起来,“也许……也许她真的没有看到你。” “谁说的?她坐在窗口,眼睛瞪了我半天,却强是瞪着根木头似的,我一路追下去,她一路坐在窗口,可就是不理我。” 厉海道:“你为什么不索xìng跳上她的车?去问个明白。” 我摇头,“我不敢。” 厉海失笑道:“你不敢?为什么?她顶多也不过只能把你踢下车而已。” “因为她的姨妈,石梅也在车上,我倒真有点怕……我不是怕她别的就怕她那张脸。” 边腿石梅,据说已有二十年未露笑容,江湖中人无论谁见到她都难免有些害怕。 厉海动容道:“石梅不是已有十余年未履红尘,这一次下山来了?”他忽然觉得这件事很有趣,若没有十分重大的事石梅绝不会下山,她既已下了山就必定有大事要发生。 厉海想着想着忽然用力一拍我肩头:“你莫难受,等我这里的事办完了就陪你去找她问问她为何不理你?”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道:“你见了石梅定也会大吃一惊的。” 厉海道:“为什么?” “因为她当尼姑了。” 厉海叫了起来道:“石梅当尼姑,你见了鬼吧” 石梅跟尼姑之间的矛盾,写上五本书也写不完,但江湖中人都知道,石梅这辈子最恨男人,但她恨尼姑,还在男人之上。 “我知道这件事无论说给谁听,都绝没有人会相信,但她的的确确是当尼姑了。” 厉海道:“你怕是看错人了吧。” “就算样子我会看出,可那副表情,任何人看了一眼都不会忘记,何况是我?” “可是……” “不要可是了,难道我还会骗你?我玉边云这辈子从来不骗人,更不会骗你” 厉海扯了扯自己耳朵。 每次他一扯耳朵,我就知道他一定是感兴趣了,不过我来找他,并不是因为这件事情,“你是不是想去找石梅?” 厉海放下手,点了点头。 “那你在这里干了些什么事情,刚刚那个大姑娘又是谁,你先讲给我听了,我才准你出门”其实我这个人也有好奇心,而且,特别重。 “讲了就去?”厉海端起桌子上的铜壶,倒了两杯茶。 “其实我想喝酒”把玩着茶杯,我喘着浓浓的酒味儿。 “早上喝酒对身体不好,而且你听我这个故事的时候,最好不要喝酒”厉海的神情有些凝重,显然,他要讲的这个故事,很不平常。 “你相不相信,人的魂魄可以交换?” 我很想说,“信”但我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厉海喝了一口茶,“其实我也不信” ~∷ 番外:玉边云的日记本30 气锅鸡、红烧鸭、狮子头、清蒸鱼……这些都是要讲究火候的功夫名菜。张妈想必早已准备了整天。 但这些菜现在却还是原封不动的放在桌子上,因为桌上只剩下了两个人,而这两人连一点吃莱的意思都没有。客人并没有走,走的反而是主人。每个人走的时候,都有一套很好的理由。虽然谁都听出那些理由是编的。他们的意思只不过是将厉海和福阿桑两人单独留下来而已,这意思非但厉海懂得,福阿桑也懂得。 妙的是她并没有要别人留下来,自己也没有走。她拿着筷子,轻轻敲着酒杯,像是想敲碎脑子里的静田,又像是觉得这双手没处安放,所以要找些事来做做。她脸上有薄辫的一层红晕,又不太红,在淡淡的灯光下看来,真是说不出的娇艳,说不出的妖媚。她低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帘上,她白玉般的牙齿轻轻咬着红唇,咬得却又不太重。 院子里秋风正吹着梧桐。酒,是翠绿sè的,浮动着阵阵幽香。如此佳夜,如此佳人,如此美酒,纵然不饮,也该醉了。 对佳人和美酒,厉海的经验也许比大多数的人都丰富得多,但也不知为了什么,此刻他的心竟也在跳个不停。他很少听到自已心跳的声音。 福阿桑忽然抬起眼睛,眼角从他的脑上滑到他的手,但她面上就露出对浅线的酒涡。她轻轻的问:“你不敬我的酒。” 厉海道:“你会喝酒。”福阿桑眼皮流动,道:“你若敢跟我拼,我一定把你灌醉。”厉海也笑了,道:“好,我敬你一杯。” 福阿桑撇了撇嘴,道:“多小气要敬就敬三杯你……你怕我会醉?”她很快的倒了三杯酒,很快的就喝了下去。 一个人会不会喝酒,从他举杯的姿势镜可以看得出,厉海一看她举杯的姿势,就知道她至少是喝过酒的。他也喝了三杯,笑道:“老实说,我倒真未想到你会喝酒,而且酒量还不错。”福阿桑用眼角瞟着他,道:“怎么,你看我像是乡下人,是不是?告诉你,乡下人也会喝酒的。” 她又开始倒酒,悠悠的接着道:“再告诉你,今年过年的时候,我一个人就喝了—罐,你信不信?”厉海失笑道:“如此说来,我倒真该找老云来跟你喝酒才是。”福阿桑道:“老云是谁?” 厉海道:“他叫玉边云,是我的老朋友,也是我的好朋友,他的酒量比我强得多。” “今天……只要跟你喝酒。”她举起杯,道:“来,我敬你……你敬我三杯,我敬你六杯,我的气比你大得多了吧。” 厉海摸了摸鼻子,道:“六杯?”福阿桑“咕瞒”,将第一杯酒喝了下去,道:“六杯,你嫌少?还是多呢?” 厉海笑道:“好像是多了些。”福阿桑瞪着他,娇道:“怎么,你怕我喝醉是不是?只要你自己不醉就好了,莫管我。” 这六杯酒她喝得更快,喝完了她的脸就更红了。厉海柔声道:“我喝完了这六杯,就送你回去好不好?” 福阿桑眼踩于转道:“你……你先喝完再说。”六杯酒在厉海说来自然算不了什么。 他喝完了六杯就问道:“现在你该回去了吧。”福阿桑咬着樱唇,低下头,慢慢的将双新鞋脱了下来,却将一双白生生的大足盘在椅上,然后又慢慢的抬起头,凝注着厉海,一字字道:“死也不回去。”厉海道:“你……你不回去?为什么?” 福阿桑又在倒酒,道:“没有为什么,我就是不想回去。”她眼波在厉海脸上一转,踞然道:“来,现在又该轮到你敬我酒。” 厉海只有摸鼻子,摸自己的鼻子。福阿桑垂下头,幽幽的道:“我的心情不好,我想喝酒,你难道就不肯陪陪我?” 厉海暗中叹了口气,道:“只要你不喝醉,我陪你喝三天都没关系。”福阿桑道:“你怕我喝醉?” 厉海苦笑道:“谁喝醉我都怕,我什么都不怕,就怕喝醉酒的。”福阿桑一笑道:“我保证绝不喝醉,行不行?” 厉海只有举杯,道:“好我敬你。”其实厉海自然也知道没有入能保证自己不喝醉的,唯一能要自己不喝醉的法子,就是根本不喝。 这法子真不算妙,但却很有效。只可惜很多人都不肯用这法子,所以每天喝醉酒的人都很多。厉海知道劝人喝酒固然不好,劝人不喝也不好,因为你越劝他不喝,他往往会喝得越多。他只希望福阿桑的酒量真的不错。 福阿桑酒量的确不错,只不过没有她自己想像中那么好而已。每个人的酒量都没有自己想像中那么好的。福阿桑的眼皮已远不如方那么灵活了。 她瞪着厉海用筷子指着厉海的鼻子吃吃笑道:“你不是好人,我早就知道你不是好人……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知道我要倒霉了。”厉海苦笑道:“我哪点不好?”福阿桑格格笑道:“你把我灌醉了……你把我灌醉了。” 厉海又好气又好笑,道:“你不是说你不会醉的吗?”福阿桑皱了皱鼻子扬了个鬼脸,又把脚放了下去,道:“这么闷闷死人,让我出去走好不好。” 厉海立刻站了起来,道:“好。”福阿桑弯下腰,几乎将头伸到桌子底下了,道:“我的鞋子……我的鞋子呢?” 她的鞋子已踢到厉海这边来了。厉海只有替她捡了起来。谁知福阿桑抬起脚,吃吃笑道:“你替我穿上,……你不替我穿上,我就不走。” 纤秀的脚盈盈一握。厉海的心不觉又动。对他这样的男人说来,这小丫头做得实在未免太过份了,简直就好像在欺负他好像说他气不改似的。 厉海简直忍不住想给她点“教训”了。可是这次厉海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替她穿上鞋子,扶她出了门,她两只手接在厉海肩胳上,整个人都挂在他肩膀上。 夜凉如水。星光映在青石扳路上,青石板路映着星光。秋风温柔得就像是情人的呼吸。 厉海忽然觉得自己也有些醉了。他全未看到黑暗中还有双发光的眼睛在盯着他。木屋里并不太暗,因为星光也悄悄的潜了进来。 厉海不知自己为什么要听福阿桑的话,为什么又将她带来这里……也许他真的有些醉了。福阿桑快乐得就像是只云雀,轻灵的转了个身,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厉海没有说话。 福阿桑道:“因为这是我第一眼看到你的地方。”厉海道:“走吧。” 此时此刻,突然说出这两个字来,实在妙得很。福阿桑道:“走?为什么要走?” 厉海道:“你若再不走,可知道我会怎么办?”福阿桑娇笑着,播着头。 厉海尽量使自己的表情看来凶狠些,沉着声音道:“你既知道我不是好人,你就该猜得出我要做什么事的,快些走是你的运气,否则我就要撕破你的衣服,然后……”他话还没有说完,福阿桑突然“吁”一声,投入他怀里。紧紧的勾住了他得脖子,道:“你真坏,坏死了,我就知道你总有一天会这样对我的。”厉海怔住了。他只不过是在嘴上说说,想吓吓她而己,谁知她自己反而“实行”了起来,他想推。他推在最不该推的地方。福阿桑的笑声如银铃,断断续续的银铃,她握起了他的手,将他随手塞人她的衣襟里,悄悄道:“你摸模我身上是不是发烧?”她身上的确在发烧。厉海虽然有些台不得,还是很快就将手袖了出来,谁知福阿桑却又拿起他的手,狠咬了一口。她咬着他的手指,道:“你这个坏东西,你一直在勾引我从头到尾都在勾引我,你以为我不知道?现在你又要逃了,你若敢逃走,小心我咬断你的手指。” 厉海是个男人,而且没有毛病。一点毛病也没有。太阳已升起。 阳光照入窗户,照在福阿桑腿上。她的腿修长笔挺。就算再挑剔的人,也不能不承认这双腿诱人得很。 厉海的目光从她的腿,慢慢的移到她脸上,她脸上还留着一抹红晕呼吸是那么安祥,睡得就好像婴儿样。望着这张脸,厉海心里忽然觉得说不出的后悔。 他并不是“柳下惠”,也从来不想做“柳下惠”,可是这次,他却希望昨天晚上是个柳下惠。他也曾经和别的女孩子很亲密,但是那都不同。那些女孩子都很坚强,都很有勇气。 知道她纵然会对他怀念,也不会为他痛苦。 而现在依在他怀里这女孩子却不同。这女孩如此纯真,知此幼稚,如此软弱……他不敢想像自己离开她之后,她会怎么样? “她会不会自杀?”想到这里,厉海真恨不得重重打自己几个耳光了。福阿桑的腿轻轻缩了缩,脸上面渐又露出了酒涡。 然后她睁开了眼。厉海几乎不敢接触她的眼波。福阿桑翻了个身,忽然轻轻的呻吟了起来,带着笑道:“我的头好疼。” 厉海柔声道:“想到第二天的头疼,以后你总该少喝些酒了吧。”福阿桑吃眩笑道:“我听说爱喝酒的人记xìng都不好,过两天就会将酒醉后的难受忘得干干净净了。”厉海也不禁失笑道:“一点也不错,据我所知喧至少就戒了千次酒了,每次头疼时他都嚷着要戒酒,可是不到半天就开了戒。”福阿桑坐了起来,揉揉眼睛笑道:“原来太阳已升得这么高了。” 厉海道:“时候的确不早,我……我实在不想走……”下一句话他本要说“虽不想走,却非走不可。” 可是这句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谁知福阿桑却道:“你不想走,我却要走了。”厉海怔了怔,道:“你—……” ~∷ 番外:玉边云的日记本(小结) 福阿桑道:“我知道你也该走了。”厉海道:“那么……那么以后我们。”福阿桑道:“以后?我们没有以后,因为以后一定再也见不着我。” 厉海怔住了。福阿桑忽然笑了笑,道;“你为什么吃惊?你难道以为我会缠住你,不放你走?”她亲了亲厉海的脸,站起来,开始穿衣服深深道:“我和你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我就算能勉强留住你,或者一定要跟你走,以后也不会幸福的。” 厉海简直说不出话来。福阿桑温柔的一笑,道:“我是个很平凡的人,以前一直过的是很平凡的rì子,以后过的也一定是很平凡的rì子,在我这一生中,能够跟你有这么样不平凡的一天……只要一天,我已很满足了,以后到我很老的时候,至少我还有这么一天甜蜜的回忆。”她温柔的凝注着厉海,栗声缓道:“所以无论如何都该感激你。” 厉海坐在那里,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福阿桑又亲了亲他,然后忽然就转身很快的走了出来,甚至连头都没有回过来瞧他一眼。 厉海本来是希望她能好好走的,但现在她真的好好走了,厉海心里反面觉得有孝酸,发苦。他本来一心希望她走,现在却又希望她不要走得这么快了一一人人都说女子的心情不可捉摸其实男人又何尝不如此。 本来故事到这里就该完了,可我还是有很多事情没有弄明白。 “你真的跟福阿桑xxoo了?”我倒不是羡慕厉海这家伙,就算再漂亮的女孩子,送给我,我也不一定就会要,毕竟我是个男人,不是一条狗,当然,我也没有说厉海是禽兽。 但我总觉得在这个福阿桑身上,多少有些神秘的东西,即使我是个禽兽,在碰福阿桑之前,都会动动脑子,为什么会有两个福阿桑?既然这个福阿桑不知道那个福阿桑,那么,那个福阿桑是谁? 厉海摇着头,他好像也知道,福阿桑的身上,必然隐藏着什么重大的秘密。“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要拉着你,赶快离开这里?其实在刚才的那个故事中,有些东西,我没有告诉你” 或许是看到我的态度过于执着,厉海抬头瞅了瞅天sè,东边的地方,一轮半明的月亮已经在冉冉上升,树林子里突然起了凉风,让我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感觉不好。 “你知道我为什么后来不再追求两个福阿桑的问题了么?”厉海望着我,那双眼睛使劲儿的眨,我一时半会儿也没弄明白,摇了摇头。 “我的鼻子虽然不能跟你比,但对于两个女人之间的味道,还是分辨的出来的,至少不会将两个人弄成一个人,所以当我闻过后面那个福阿桑的味道之后,我就已经知道,前面那个福阿桑,不是真正的福阿桑” 厉海的这句话说的又快又急,像是在念绕口令,要不是我脑子反应还比较快,绝对就听不过来了。“那又怎么样呢?难道不是有人易容成福阿桑的样子,来糊弄你的?” “可她那样做的目的是什么?难道就仅仅是为了糊弄我一下,很有成就感吗?”厉海摇着头,“我看不是,而且,我厉海的眼睛不花,有没有易容,我还是能够看出来的,两个福阿桑,长相上应该没有太大的差距,就算有,那也只是孪生双胞胎之间差距那样,很不明显吧?” 孪生姐妹? 厉海一句话,让我想起了另外一个人来,福阿桑那个没了头的姐姐。 “听说福阿桑的姐姐是生病死的,她得了什么病?”我问道。 厉海摇头,“我也不知道,从来就没有人告诉过我,我也没有问” “你为什么不问?” “我害怕”厉海重重的喷出一口气,“从我见过第二个福阿桑之后,我就开始害怕了” 果然,厉海心中的想法,其实跟我是一样的 “你不是不相信鬼神之类的说法么?”我眯起眼睛,抬头看了看天sè,好像太阳已经彻底的落山了,所以小树林中越来越暗,风,也好像越来越冷了。 厉海还是在摇头,“不是我不相信,而是不敢去相信老云,你相信这些东西么?” “我?”我嘲讽似的一笑,这个世界上,我是最没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的“人”了吧,所以还是一如既往的保持沉默。厉海见我沉默,好像心中也明白了点什么。“老云啊,你说,福阿桑的姐姐.” “其实你已经说过了,张妈为什么死了,还没有了头?你厉海若不是想到了点什么事情,你会不去查个水落石出?”我这不算是讥讽,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厉海听了我的话,不由自主的苦笑起来,“老云,你说的没错,我是爱管闲事,但我也知道,自己的本事到底有多大,要说张妈这个事情,或许你出面去查,会有个不同样的结果,但若是我去查,最后的结果恐怕是死了都找不到尸体罢” “我不会去查的”我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跟厉海说话,还真是不用都说的太明白,“韩幕雨的墓,你去看过了?” “你要去的话,我就陪你去” 我们所说的韩幕雨的墓,其实就是福阿桑姐姐的墓。 厉海看着我,我看着厉海,半天都没有说话,很久之后,两人才齐齐发出微笑,因为我们都很清楚,无论是他,还是我,都不会再去看韩幕雨的墓了,至于说以后会不会有人去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不管里面到底放着的是没有头的女尸,还是几块大石头,对我和厉海来说,都已经不重要的,因为我们永远都不会再去看,再去想这件事情,就让它像块砸进海面的石头,永远的沉底吧 马蹄声噉噉噉地响起来,我们两人再次上路,天sè已经很黑了,我不想露宿荒郊,虽然我曾经经常这么干,但我今天,在这里,一点也不想这样。 “你确定,当你晚上抱着福阿桑的时候,没有担心过?” “有但是为了以后不担心,所以我勇敢的留下来了”厉海的回答很让我意外。 “不过我还是有个事情还真没有告诉你” “什么事情?”我拉了拉缰绳,让马儿的速度慢点,好跟厉海跑个并驾齐驱。 “刚才在那个小树林,我好像看见福阿桑了”厉海的脸sè有些怪异,害的我也紧张起来。为了不让气氛那样的紧张,我强笑道:“你是说福阿桑跟你chūn风一度之后,舍不得了,来送你么?” 厉海的脸上去没有半点的笑容,连勉强活着是伪装的都没有,“不,不是她,而是另外一个福阿桑” 我终于笑不出来了,整个脊背都是凉飕飕的 或许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怕鬼,但我敢肯定,没有人会比我听到有鬼的消息,更加觉得恐怖,因为我知道,世人其实是很难分辨鬼和妖,只有我清楚,世界上没有鬼,只有妖而且只有一只妖,那就是我 所以每每当我听到说有鬼的时候,我会第一时间想到那是妖。很多时候,我都会一笑置之,但有的时候,我也会被吓到,因为我知道世界上不应该有第二只妖怪。因为我知道,这个世界若是真的出现了第二只妖怪,那么这个世界到最终毁灭的时候,就不远了。 凡事有始就有终,即便我不会死,但世界的生灭,却不由我决定。 我回过头去,树林已经远到只有依稀仿佛的影子了,决计无法看清楚树林中是否还有人在,但我担心,那样的事情,是否真的会出现呢? 各位,到这里,番外的第一部分就已经结束了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我是想写成新书来的,不过各种原因吧,并没有通过,大纲准备的很多,各种资料和详细的框架也搭建起来了,但最终的结果么,也只能是这样,发一部分给各位看看而已。 以后,若是有机会,或许我真会把番外重新整理出来,写成一部书,我相信会是本好书,只是暂时,这是奢望。 或许我在后面还会陆续的发一鞋外,我不认为一本书写完了就是完了,虽然只是一本书,但其中的人物,即使没有活在很多的人脑海中,但至少在我的脑海中,他们是鲜活的。 我不是科班出生,无法将脑海中的那些人物,用一蓄灵活现的笔法来呈现给大家,在这方面,我真的是非常抱歉,但是我希望我自己能够进步,也希望你们能够鼓励我进步 若是希望看到更多的番外,就请在书评区留言吧其实玉边云和厉海的故事,应该比世界末rì更加刺激,至少我是那样认为的 再次感谢大家赏脸看书,残云在此拜谢了 ~∷ 番外2:袁世凯的夫人1 狗窝。 当我漫无目的的走在苏州大街上,突然看到这两个用白sè粉笔写成的字之后,原本还不错的心情,就糟糕起来。尤其是等我看到越来越多的白sè“狗窝”,甚至在一家“楼子”的挑招上,都写着这两个白sè的粉笔字之后,我的心情就越来越糟糕。 大概在五年以前,那时厉海还比较年轻,我么,也假装很年轻。一次酒后发疯,我们用和这棵树同样颜sè的木头在这裸树上枝叶最浓密的枝桠间搭了一个小木屋,比起鸟窝的规模当然要大一点,但也谈不上有多舒适。那时候我们是为了好玩,好在厉海的轻功也很不错,所以搭这么一间木屋我也没有太费劲,太费劲的事情我不会做,就像我从来不会讲求浪漫一样,浪漫往往都是很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当时厉海提议:“我们就把这地方叫狗窝好不好?” “为什么要叫狗窝?”我很不乐意,“如此高的地方,落脚的只有老鹰和大鹏,麻雀都不够资格,狗又不会上树,我们为什么要把这里叫狗窝?” “因为我喜欢狗。”厉海的回答通常总是让无奈,谁叫他比我年轻呢,所以我只能摸着鼻子保持沉默。 “而且以后我们说不定也有一天会被别人像野狗一样追得没有地方可走的,那时候我们就可以躲到这里来了。”厉海如是说,虽然我不认为我会有这么一天,但他觉得是这样,所以这地方就定名为狗窝。 以前我们也没有被别人追得像野狗一样到处乱跑,却还是到这里来过,带一葫芦酒,摘几个果子,喝得满树爬,把心里所有不能、不敢、也不愿对别人说的话全都说了出来才走。 最后一次要走的时候,我们还约定:“只要有危险,就躲到这里,不管先来的是谁,另外一个人一定要来救他。” 厉海还说:“如果我要来,我一定会在你常去的每个地方都留下‘狗窝’两个字。别人虽然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可是你一定明白的。”他告诉我:“那时候我的情况一定很紧急了,所以你只要一看见,就一定要马上赶来,如果你看见我是用白粉写的字,那么你来迟一步恐怕就得替我买口棺材来了。” 而我在苏州大街上看到的这两个字。就是用白粉写的。看上去那雄尘都有些脱落了,一些经受风吹雨打的地方,很多笔画都只是留下淡淡的一道痕迹而已。照我的判断,厉海留字的时候距离现在最少已经十五天到二十天了。 最近我虽然常在江南,常在这一带,可是这一带的范围还是很广阔,我能够在三十天之内看到厉海留下的这两个字,已经算他的运气很不错。可是二十天已经不算短了,在这二十天里,死掉的人已经很有可能比任何一个人活着时,看到的蚂蚁都多。厉海很可能就是其中的一个。 不过当我气喘吁吁的爬上大树的时候,去看到厉海并没有死,反倒是我,差点被气死了他连一点危险都没有,而且远比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风流快活。 山还是那座山,树还是那裸树。在这一片凄迷的云烟和苍郁的山sè中看,好像什么都没有变。而树上的那个狗窝已经变了。它的外表也许还没有变,因为它是用一种最好的木头和两双最灵巧的手搭出来,所以经过多年风吹雨打后,还是原封不动。可是它现在已经变了。当我看到它的时候,相信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一个人会认为这个地方是个狗窝。就算硬要给它按上一个窝的名字,那么不管是安乐窝也好,是神仙窝也好,却绝不是狗窝。厉海的样子看来也绝不像是条被人追得无路可走的野狗。 这个窝里本来应该只有一张小木桌,两张破草席,几个空酒罐和一个厉海,不轮死活。可是现在所有的一切全都变了。就好像曾经有一位神仙到这里来过,飞过洞庭湖之后顺便到这里来了一趟,用一根能够点铁成金的手指头把这里每样东西都点了一点。 于是两张破草席忽然就变成了一满屋世上最柔软、最温暖、最昂贵的毛于是那些用干泥巴做成的空酒罐,也忽然变成了白玉黄金蹲,而且都盛满了从天下各地飞来的佳醉美酒。于是一个应该落魄失魂,满脸胡茬的厉海也变成了五个人──一个男人和四个女人。 女人当然都是可以让男人神魂颠倒,只要看过一眼就会连睡觉都睡不着的女人,我不是很会用形容词来形容女人,但我知道,这四个女人,并厉海以前经历过的女人,都要有特sè,而且可以用“梅兰竹菊”这种词来分类,也就是说,不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而是各有各的味道。 男人当然是个很有资格配得上这些美女的男人,高大健壮而成熟,头发梳得光光亮亮,胡子刮得干干净净,脸上看起来也是一本正经,不带半点笑容,而且我也能闻到,他身上的衣服中有股若有若无的香味传出来。和那个以往整天嬉皮笑脸的厉海简直是两个人,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不幸的是,我一眼就看出了这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就是一个。我常说,“厉海你就算被烧成灰,我还是一眼就可以把你认出来。”一点不夸张,事实上就是如此。 可厉海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的?这个地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我想不通。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么样一位神仙下凡,真的有这么样一根可以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指,我倒真的想把这根手指借来用一用,在这个已经不像是厉海的厉海身上点一点,把他变成一头猪。人是不会变成猪的,可是厉海如果真的变成了一头猪,也不会让我觉得更奇怪。 我实在是连做梦都不会想到厉海能会变成个这样子。最重要的是,他还戏弄了我。我看着厉海,他也在看着我,居然也好像第一次看见我这个人一样,而且我脸上还长着一朵喇叭花。 我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你是不是吃错了什么药?”厉海居然问他,“还是被人踩到了尾巴?” “这个人有尾巴?”一个女孩子故意瞪大了她一双本来就很大的眼睛,“我怎么看不出他的尾巴在哪里?” “一个人如果成了老狐狸就算有尾巴,别人也看不见的。”厉海一本正经的说,“可是你们看,他的样子是不是有点怪怪的?是不是好像刚把一只又胖又肥的大耗子活活的吞了下去?” 女孩子们都吃吃的笑了起来,她们的笑声就像她们的人一样迷人。我看了看自己的手,真是很想把这双手捏成拳头送到厉海鼻子上去,把这小子的一个鼻子打成两个。一个人的脸上如果长着两个鼻于的时候,大概就不会放这种狗屁了。只可惜我的朋友实在是太少了,少到我不忍心对其中任何一个出手,万一打死了,我就会很孤独,很孤独。 女孩子们笑得更开心,厉海居然也陪着她们笑起来,而且笑得比她们更开心。那种由衷的放声大笑。 “好玩好玩,真是好玩极了。”我望着厉海:“你几时变得这么好玩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难道你觉得不好玩?”厉海眨着眼,“难道你在生我的气?” 他居然一脸理直气壮的样子“难道你一定要看到我已经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像野狗一样躲在这里,你才会高兴?” 小桌上除了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于果、蜜饯、糕饼、肉脯外,还有两坛酒。厉海拍着酒坛子问我;“你看不看得出这是什么?这一坛是三十年的女儿红,这一坛是最好的庐州大曲。”他又搂起了旁边一个细腰长腿的女孩子:“你虽然脑子不灵,眼光却一向不错,当然也应该看得出这几位小姑娘,每一个都比我以前遇到的那些女孩子好看十八倍。”厉海摇着头叹息“一个人有了这么好的酒,这么好看的女孩子,居然还没有忘记把他的朋友找来分享,你说这个人是个多么够义气的朋友。”厉海叹着气说,“要是我有这么好的朋友,我简直要流着眼泪跪下吻他的脚。” 听到厉海这一番长篇大论,我笑了,我这一次,还真是笑了。如果你交到这么一个朋友,你能对他怎么样?咬他一口? 那个大眼睛的小姑娘吃吃的笑道:“你放心,他不会真的要你吻他的脚的,他只不过想你想得要命,所以才用了一点诡计把你骗来的,只不过要你陪他喝杯酒而已。”她跪在小桌前,用白玉杯满满的倒了一杯女儿红,她的一双手比白玉还白,手上还藏着个碧绿的翡翠戒指。我只好坐了下来,盯着她这双手,表现的自己就像一个标准的老sè鬼。“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笑得更甜,把酒杯送过来,送到我的面前,“你先喝光这杯酒,我就告诉你。” “不行,喝一杯不行,”我摇摇头,“我最少也要先喝十八杯。” 大眼睛的小姑娘娇笑着不依:“你坏死了,你真是个坏人。” “我本来就是个坏人。”我相信现在自己已经笑得有点不怀好意了:“我可以保证我绝对比你想象中还坏十倍。” 只听“咯”的一声响,这位小姑娘一双白玉般的小手已被他拗脱了节。她手里的白玉杯,已被我掷出去,打在那个细腰腿长的少女的腰眼上。她的翡翠戒指也已不知在什么时候被我脱下来,以中指扣母指弹出,击中了另一个女孩子左肩上的肩井穴。 大眼睛的小姑娘疼得叫出来的时候,她们已经不能动了。三个女孩子都已被吓呆。她们实在连做梦都想不到这个看起来好像很懂得怜香借玉的人,居然会这样子对付她们。她们之中看起来最柔、最弱、最娇小的一个,却忽然抽出了一柄寒光四shè的短刀,抵住了厉海的咽喉。 “玉边云,我佩服你,你的确有两下子,我实在不明白你怎么会看出这地方有破绽来的。”她恨恨的说,“可是你只要再动一动,我就割下他的脑袋”无论谁都看得出来她不是在故意吓唬人。我也看的出来。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种女孩子,平时看起来好像比小猫咪还乖,可是只要有一点不对,她就会露出她的利爪,不但会把你抓得皮破血流,就算把你活活抓死,她也不会眨一眨眼。 这个女孩子无疑就是这种人。 ~∷ 番外2:袁世凯的夫人2 厉海虽然还在笑,脸sè却已经有点发白了。 不过对此我却完全不在乎:“割吧,最好快点割,随便你要怎么割都行。”我用手指了指厉海,“那个脑袋又不是我的脑袋,你割下来我又不会痛。”说着,我干脆又坐下去,好像准备要看戏一样,欣赏着。“你割,我看。看你这么样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割人的脑袋,一定是很有趣。” 厉海叫起来了“有趣?你居然还说有趣。”他大叫,“你这种朋友是什么朋友?” 我笑道:“像我这样的朋友本来就少见得很,想见到一个都极不容易,今天被你们见到了,真是你们的福气。” 本来要割人脑袋的少女好像已经有点发慌了,一双本来充满杀机的眼睛里已经露出了害怕的表情。她不是不敢割人的脑袋,可是割下了这个人的脑袋之后呢?她自己的脑袋是不是也会被人割下来?是不是还会遇到一些比脑袋被割下来更可怕的事?虽然我并没有说这种话,我也一向不会说这种话,可是我总有法子让别人自己去想象。 寒光四shè的短刀依然架在厉海脖子上,拿着刀的手却好像已经在发抖了。 “如果你并不急着要割他的脑袋,我也不急,”趁着她犹豫的机会,我悠然道:“在这里坐坐也很舒服,我也一向很有耐xìng。”提起酒坛子,我叹了口气:“唯一的遗憾是,这里酒都是绝对不能喝的,喝了之后一定就会变得像这位厉大爷一样,使不出力来了。” 拿刀的手抖得更厉害。这么样耗下去要耗到几时?耗到最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她忽然发现这件事已经变得很不好玩了。我已经看出了她心里在想什么,忽然提议:“如果你已经不想再这么玩下去,我们还有个法子可以解决这件事。” “什么法子?”她立刻问。 “你让我把我们这位厉大爷带走,等我们走了,你们也可走,我绝不会碰你们。”我望着她:“你应该知道我一向是个最懂得怜香惜玉的人。” 几乎毫不考虑的,拿刀的手立刻就离开了厉海的咽喉。“好,我相信你。”她说,“我知道玉边云一向言而有信。” 两只手的手腕都已脱了臼的大眼睛本来一直忍住疼痛在掉眼泪,忽然大声问:“我们并没有做错什么事,这位胡大爷也一直很听话我们叫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你怎么会知道酒里有迷药?发现我们的秘密?” 我笑了笑,倒了杯酒给她,“你先喝完这杯酒,我就告诉你。” 酒是不能喝的。所以她们永远也猜不出我是怎么发现她们的秘密。 高山、温泉。温泉自高山上流下,流到这里,集成一池,池水澄清,水面上漂浮着一层朦朦的热气。 厉海身上还是穿着那身花花大少的衣裳,穿得整整齐齐的。他是被我丢进去的,就这么样整整齐齐的穿着一身衣裳,泡在热气腾腾的池水里。虽然他已经很多次要想起来,因为他已经满脸通红,跟一只被煮熟的大虾差不多,但我同意,因为只有用这个法子才能帮助他快一点解开药力,他想反对都不行。数以他只有看着着我,像一只公鸡样盯着我看了半天,忽然长长叹了口气:“你真行,你真了不起,不但英俊潇洒,而且聪明绝顶,像你这么伟大的天才,找遍天上地下也找不出二个来。”他越说声音越大,“如果你自己认为只不过是天下第二个最伟大的人,绝对没有人敢认第一。” 厉海说这话的时候,我正躺在温泉旁的一块青石上,青石很凭,我感觉很舒服、很愉快。“我喜欢听这一类的话,你最好再多说几句。” “我当然会说的,只可惜我说的并不是你。” “不是我?是谁?” “是我自己。”厉海道:“我说的是我自己,因为我实在太聪明太伟大,连自已都不能不佩服。”我惊讶的跳起起来,就好像看见鬼一样看着厉海。“你是不是在说你很佩服你自己?我有没有听错?” “没有,你完全没有听错,”厉海说:“你的耳朵又不像你的脑子那么差劲,怎么会听错” “我在那种要命的情况下把你救了出来,连别人都对我佩服得要命,你非但不感激我,也不佩服我,反而拼命往自己脸上贴金。”我摇了摇头,“要说脸皮厚,这一点连我都不能不佩服你了。” “你当然也要佩服我。”厉海正经的说,“没有我,你怎么能把我救出来?” 我被厉海这句话给惊呆住了。 我刚刚还在表扬他的脸皮很厚,但我还是想不到他居然厚到如此程度。 可是厉海也有厉海的道理。“我们是老朋友了,已经快要老掉了牙,我问你,我什么时候脸上会没有笑容,而且是在我身边有女孩子的时候?” “好像没有几次。”我轻轻敲了敲脑袋,“顶天了就有一两次。” “要我不笑是不是件很困难的事?” 我乐了,“也不算很困难,只不过比要狗不吃屎困难─点点而已。” 厉海也不生气,还是在笑:“要我不喝酒呢?” “那就真的困难了。”我叹了口气,在这一点上,其实我和他差不多:“简直比要你不碰女人更困难。” “那个狗窝里,有那么多好酒,那么多好看的女人,可是你看到我的时候,我却清醒无比,而且洗得比你刚出生时还乾净,就算是条猪,也应该看得出情况不对了。”厉海冲我咧开大嘴笑气来,“何况你最少比猪要聪明一点。” 这下我没话说了。他忽然发现他确实是有道理的,非常有道理。 可我唯一的问题是:“像你这么样一位伟大的天才,怎么会被四个小女孩子制住了的?”厉海的回答比这个问题更绝。“就因为她们是四个小女孩子,所以我才会被她们制住。”他说,“如果是四个老头子想要把我制住,谈都不要谈。” “有理。”我张大嘴巴半天之后,终于找到了这两个字说出来,因为我实在是找不到其他词语来回答他了。 “遇到那样四个女孩子,就算我明明知道她们给我喝的酒里有药,我也会喝下去的。”厉海苦笑。“只可惜一喝下去之后,我就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在那种情况下你怎么能回到那个狗窝去?” “当然是我要她们送我去的。” “她们怎么肯送你去?” “因为你。”厉海说得很乾脆:“我看得出她们在找你,只可惜找不到而已。所以我就索xìng把这个法子教给她们了。” “什么法子?” “骗狗入狗窝的法子。” 我笑不出来了,其实从看到厉海开始,我基本上就没有真正的笑过:“现在我才知道你真是个好朋友,拖人下水的本事更是天下第一。” “我不拖你下水拖谁下水?你不来救我谁来救我?”厉海瞪着大眼,完全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何况我这样做也是为了要让你高兴。” “为了要让我高兴?”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能够把我这么样一个好朋友从别人手里救出来,你心里难道还不高兴?”厉海说得振振有词,“如果我没有那么做,你怎么会找到狗窝去?怎么能把我救出来?” 我哑口无言,想了半天,终于只能点头承认:“有道理。为什么你说的每句话都好像很有道理?可是,你有没有想到过,她们这样对你也许并没有恶意,只不过想把你招回去做女婿而已?”不等他回答,我自己又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你一定想到过的,自我陶醉的本事,天下也很少有人能比得上你。” “我不必自我陶醉,”厉海说,“像我这么样的一表人才,又英俊又聪明又勇敢又成熟,本来就是她们那种黄毛丫头最喜欢的男人,只要我肯用一点小小的手段,她们不被我迷死才是怪事。”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迷死她们?为什么要我来救你?” “因为现在我没空跟她们玩这种游戏。”厉海的表情忽然变得神秘而严肃“现在正有件大事等着要我去做,而且非要我去做不可,否则天下就要大乱了,江湖中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要因此而死。” 他说得完全像真的一样,完全把我都给蒙住了。有些好奇的问道:“你要去做的是什么样的大事?” ~∷ 番外:袁世凯的夫人3 厉海声音压得很低,一字字的说:“我要替我一个朋友把她的女儿送给一个人做老婆。” 我感觉自己快要被他给气死了,活活的被他气死:“这种事也能算是大事?” “当然是大事。”厉海说,“如果你知道我说的那个朋友是谁,你就会明白这件事有多么重要。” “你那位朋友是谁?” “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他是谁。”厉海正sè道,“我只能告诉你,在江湖中,他也许没有你的名气大,可是他的身份和地位却远比你高得多。他的女儿不但是天下闻名的美人,而且还是位公主,当今天子御旨亲封的正牌公主,一点都不假。” “你要把这位公主送去嫁给谁?” “说起这个人,名气就未必比你小了。”厉海道:“我想你大概也听说过,驻扎朝鲜总理交涉通商事宜大臣。” 听到这里,我的脸sè忽然变了。 “江湖中好像有很多人都不赞成这门亲事,所以那位公主才要我来护送,而且是她府上的花总管亲自来邀请我的。”厉海道:“所以除非袁世凯忽然暴死,这门亲事谁也阻拦不了。” “咦?”听厉海说道这里,我心中突然想起前几天看到的事情来,大声道:“我明白了,现在我总算明白那位姑nǎinǎi找他们那些人去是干什么的了。” “姑nǎinǎi?你不是孤家寡人么,怎么会有个姑nǎinǎi?那些人,又是哪些人?” “那位姑nǎinǎi就是那个小面摊的老板娘。”我有些兴奋,搓着手:“那些人就是那天晚上专程赶到那个小面摊去吃面的人。” 往常厉海会说些很绝的话,我根本听不懂。不过这一次情况我终于逮会了,因为我知道,刚才的话,他肯定听不懂 “你刚才在说什么?是不是说你有位姑nǎinǎi摆了个小面摊生意好得要命,三更半夜都有人专程赶去吃面?”我看他忍着笑,一本正经的对我说:“你这位姑nǎinǎi真有本事,我实在想不到你居然有个本事这么大的姑nǎinǎi,居然还会卖牛肉面。” “她卖的虽然不是牛肉面,但是她的本事倒是的确不小。”我故意叹了口气,“如果她真是我的姑nǎinǎi,我就太有面子了,只可惜她不是。” “那么她是谁的姑nǎinǎi?” “她当然不是你的姑nǎinǎi。”我也一本正经的说,“她是你的妈。” “我的妈呀。”厉海立刻就叫了起来,“你说的是不是那位要人老命的老姑妈?” “难道你现在另外又多出了几个妈了?我记得你本来好像只有她一个的。” “我的妈呀”厉海还在叫,“她不是已经找到了个冤大头愿意娶她了么?好好的rì子她不过,又跑出来干什么?” 我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也许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你这个儿子比那个冤大头好,所以又出来找你了。” 他的样子看起来就好像一个幸灾乐祸的人,看见了别人一脚踩到了狗屎上,真准备开怀大笑的时候,那踩了狗屎的人把那堆狗屎塞到他嘴里去了,连吐都吐不出来。“千万拜托,你千万不能让她找到我。”厉海说:“我还要留着我这条老命多陪你喝几年酒。 我看着他愁眉苦脸的样子,忽然叹了口气“你真以为你是个人见人爱的小白脸?天下的女人都爱死你了,如果没有你一个个全都非死不可?”我摇了摇头,“只可惜人家这次出来虽然是为了要找人,找的却不是你。” “不是我?”厉海简直不能相信“她要找的不是我?是谁?” “我也不知道她一共找了多少人,我只知道她已经找到了三个。” 厉海又叫了起来,叫的声音比刚才还大。“一找就找三个,这个女人实在太过份了。”他又忍不住问我,“她找到的是哪三个?” “我只认得其中两个。”想了想,稍微回忆了之后,开口道:“一个是要价三万银元的病夫,还有一个是要价十万银元的竹竿。”厉海忽然生气了:“我连一文钱都没有问她要过,他们凭什么问她要这么多?”他当然不是真的生气,虽然心里已经有点酸酸的,甚至有点失望,但不是真的在生气。因为他并不是个只会吃醋只会自我陶醉的笨蛋,这两个人是干什么的?老姑妈为什么要找他们他也清楚得很。 找他们的人只有一个目的──要他们杀人,杀一个不容易被杀死的人。 在这种冷酷神秘而且非常古老的行业中,病夫和竹竿都是第一流的好手,所以他们要的价钱都特别高,尤其是竹竿,多年前就已经在这一行要价最高的十个人中名列第三。因为他可靠。他的信用可靠,嘴也可靠绝不会泄露卖主的秘密,就算被人砍下一条膀子来,也不会泄露一个字。最可靠的,当然还是他那柄藏在竹竿里的剑,这柄剑杀人几乎没有失过手。 “可是我知道老姑妈一向没有钱的,她花钱比我还花得快。”厉海终于开始说话了:“她就算要杀一个人,也花不起这么多钱去找病夫和竹竿。” “花钱的也许并不是她,也许她只不过在替别人做事而已。”我摇了摇头,人都说事不关己,关己则乱,“做这一类的事,还有谁比她更适合?” “还有一个人。” “谁?” “你。”厉海又在笑了,让他生气懊恼悲伤失望的事,他总是很快就会忘记。 “有时候我也很喜欢她的。”他抬头望着我:“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她?” “不知道。” “因为她有很多地方都像你。”厉海笑得很愉快,“她有时聪明有时胡涂,有时候骗死人不赔命,有时候也会上别人的当,她认得的人比谁都多,管的闲事也比谁都多,有些时候我差一点就会把你当作了她,把她当作了你。” 要不是我左手比右手快,那我的右手刚刚肯定已经碰到厉海的鼻子了幸好我的左手快了那么一点,所以厉海的鼻子依旧安然无恙,鼻子既然没有被打断,所以嘴也没有停。“可是她的脾气也跟你一样,就像毛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她怎么肯替别人去做事。” “因为她不想让一个混蛋把一位公主送去嫁给一个猩猩。” 厉海又笑不出了,盯着我看了很久,才用一种很慎重的口气问:“别人怎么想我都不在乎,我只问你,你赞不赞成这门亲事?” 见他这样,我送开了捏着右手的左手,也很慎重的说道:“我只能告诉你,我一向都不赞成杀人的,可是这一次他们如果能杀了那只猩猩,我说不定真会去吻他们的脚。” 厉海又盯着我看了半天,忽然跳了起来,的从水里跳了出来。 “我们走。” “走?走到哪里去?” “去找那位公主的老子,我的那位朋友。” “我为什么要去?” “因为你要保护我,把我活生生的送到那里去,不要让我死在半路上。”厉海说,因为我想他自己跟你谈谈,谈过了之后,你的想法也许就会改变了。” “如果我不想跟他去谈呢?” 厉海瞪大了眼睛,大声道:“我问你,你要到那个见鬼的大草原里去的时候,是谁陪你去的?每次你被别人围攻的时候,有谁站在你这一边?每次你半夜睡不着的时候,是谁在陪你喝酒喝到天亮?” 他说的这些,让我无话可说,所以我只有叹气,“好吧,走就走吧,但是,我也有条件。” “什么条件?” “我一定会送你去,可是在路上都要分开来走,不管在任何情况,你都不能揭穿我的身份”我板着脸,“如果你不答应,我就不去,如果你答应了之后却没有做到,你就会发现我已经忽然失踪了。” chūn天的太阳就像是小姑娘的脸一样,终于羞答答的从云层里露出来了,暖洋洋的照在这条很热闹的长街上,大姐姐小弟弟少nǎinǎi老太太都脱下了棉袄,穿上了有红有绿的chūn天衣裳,在街上遛达着晒太阳,让别人看他们的新衣裳。用三根鸡毛两个铜钱做成的毽子满街跳跃,各式各样五颜六sè的风筝飞满在蓝天上,连老太爷的嘴里都偷偷的含着一颗桂花糖。漫长寒冷的冬天终于过去了,大家都淮备好好的享受一下chūn天的欢乐。 看着这一切,我很开心,摸了摸肚子,指着街边一家卖蟹粉汤包生煎馒头和各sè茶食点心的小茶馆:“我们到那里去坐坐好不好。”厉海立刻同意:“你去吧。” “你呢?” “我要先到对面那家铺子去一趟。” 对面有家门面很窄的小店,门口接着的一块白木扳上写着“老店专卖姻脂、宫粉、刨花油。女客绞脸、梳头、穿耳孔,一律只收二十文。” 我看到厉海真的定进这家铺子去,实在有点吃惊。“这个老小子又在玩什么花样?”更奇怪的是,厉海非但走进了这家铺于,而且还走到后面一个接着棉布窗的门里去了,一进去就没有再出来。我吃了两笼汤包,二十个生煎馒头,又就着一碟麻糖喝了两壶茶,还没有看到厉海出来。可是里面却有个慈眉善目满脸和气的白胡子小老头,拄着根长拐杖走了出来,而且一直走到我面前,而且还老实不客气的在他旁边一张凳子上坐下,而且还叫了一大碗火腿于丝、二十个蟹壳黄小烧饼、两碟酥炸小麻花,吃得不亦乐乎。 ~∷ 番外:袁世凯的夫人4 我看呆了。 幸好我还不是个真的呆子,还能看得出这个小老头就是厉海。“你这个老王八蛋,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像这种鬼样子?” 厉海根本不理我,吃完了就站起来,抹了抹嘴就走。我也赶紧站起来淮备跟他一起走,忽然发现一个伙计提着个大茶壶站在他面前皮笑肉不笑的用一双斜眼看着他,打着一口扬州官话说“老太爷,在我们这块吃东西的客人,都是付过帐才走的,老太爷,你说对不对?” 当然对,吃东西当然要付帐。 付帐是要用银子付的,没有银子用铜钱也行,不幸我一向没有带这种东西的习惯。不付帐就走当然也可以,就真有十个这样的伙计也拦不住我。只可借我脸皮还没有这么厚。所以我只有坐下去,只要不走,就用不着付帐了,在这种茶馆里,客人爱坐多久就坐多久,从一清早坐到天黑打佯都行。那个伙计虽然拿我,没法子可是不管走到哪里,他那双斜眼都在盯着我。 我正在发愁,忽然看见有个一定会帮他付帐的人来了。一个身材瘦瘦弱弱,长得标标致致的小姑娘,穿着一身用碎花棉布做的行袄,一张清水瓜子脸上不施脂粉,一对黑白分明的剪水双瞳里仿佛带着种说不出的幽怨之意,看起来真是楚楚动人。茶馆里的人眼睛都看得发了直,心里都看得有点痒痒的。谁知道这么样一朵鲜花竟插到牛粪上去了。她来找的肯定不是别人,却是刚才那个吃过东西不付帐就想溜之大吉的赖皮:我。 我当然明白这些人心里在想什么。我保证厉海他也是这么样上当的。一直等到她用刀尖逼住他咽喉的时候,他才知道这个又柔溺又文静的小始娘其实比谁都狠毒。小姑娘已经在我旁边坐下来,痴痴的看着我,眼里充满了幽怨和哀求,用别人听不到的声音对他说“我替你付帐,你跟我走。” 她说的话和她的表情完全是两回事,我忍不住笑了。“我不跟你走,你也一样要替我付帐的。”我的声音也很低,他的脚已经在桌子下面踩住了她的脚,“这一次好像轮到你要听我的话了。”小姑娘又痴痴的看了他半天,眼泪忽然像一大串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一大颗一大颗的掉了出来。“求求你跟我回去吧,婆婆和孩子都病得那么重,你就不能回去看看他们么?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有多苦?” 这一次她说话的声音虽然还是很低,却已经足够让附近每个人都听得清楚。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已经有几十双眼睛往我脸上盯了过来,每一双眼睛里都充满了轻视厌恶与愤怒。我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已经变成了一只又肥又大又脏又臭的过街老鼠。如果还不赶快走,恐伯就要被人打扁了。一锭足够让他付帐的银子已经往桌子下面塞到他手里。长街上已经有一辆马车驰过来,停在这家茶馆的大门外。 我只有乖乖的跟她走了。 另外三个小姑娘已经在车厢里等着,我反而豁出去了,大马金刀往她们中间一坐,顺手就把刚才那个小姑娘的腰一把搂住。“想不到你原来是我的老婆。”我笑嘻嘻的说,“亲爱的好老婆,你究竟想把我带到哪里去?”四个小姑娘都沉下了脸,冷冷的看着我。我也不在乎了。就凭我一个人,已经足够对付这四个黄毛丫头了。我也不担心厉海,如果说他现在就坐在这辆马车的车顶上,我也不会觉得奇怪,更不会不相信。我对他一向有信心。 “其实不管你要把我带到哪里都没有关系。”我说得像真的一样,“反正你已经是我的老婆,总不会谋杀亲夫的。” 小镇本来就临江不远,车马停下时,ūn草初生,野渡无人,江面上烟波荡漾,风帆点点,远处仿佛还有村姑在唱着山歌。 江南的三月,chūn意已经很浓了。我迎着chūn风伸了个大懒腰,喃喃的说:“不知道从哪里才能弄点酒来喝喝,就算酒里有迷药,我也照样会喝下去。”四个小姑娘铁青着脸,瞪着我,让我感觉很好笑, “上次我们是用迷药把厉海逮到的,你在那个狗窝里,趁我们不注意,占了我们一点便宜,你心里一定认为我们全是好欺负的人。” “所以这一次我们就要凭真功夫跟你动手了,要你输得口服心服。” “我们只问你,这一次你若败在我们手里,你准备怎么办?”四个小姑娘能说会道,我却听得连嘴巴都要气歪了。 “如果你们一定要凭真功夫跟我动手,我也只好奉陪。”我笑道:“如果我输了,随便你们要怎么办就怎么办,我绝对没有第二句话说。”无论谁都不能不承认,我绝对可以算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只不过能够看到我动手的人,实在是不多,所以我在江湖上的名声未必就比的过厉海那个混蛋。 这四位小姑娘却好像觉得他还不够愉快,居然又做出件让我觉得更愉快的事。她们忽然把自己身上大部份衣服都脱了下来,露出了她们修长结实而富有弹xìng的腿,纤细灵活而善于扭动的腰。她们的脸上虽然不施脂粉,身上却好像抹了一层可以使皮肤保持柔润的油。在阳光下看,她们的皮肤就像是用长丝织成的缎子样细致光滑。这时候她们已经将兵刃亮了出来。她们用的是一把刀,一把剑,一支判官笔和一对分水峨嵋刺,虽然也全都是用jīng钢打造的利器,却比一般人用的兵刃小了一半,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孝子玩的玩具一样。我觉得好玩极了,甚至已经在暗中盼望,只盼望厉海不要来得太快。 大眼睛的小姑娘好像已看出了他的心里在想什么,忽然冷笑道,“如果你觉得这是件很好玩的事,那么我保证你很快就会觉得不好玩了。” 她说的居然是真话,我果然很快就觉得不好玩了,而且很不好玩。她们的兵器虽然又小又短,可是一寸短、一寸险,着着抢攻,着着都是险招,又快又险又准又狠。她们的腰和腿都很灵活,转移扭动时,就好像水中的鱼。鱼是不穿衣服的。这四个小姑娘现在穿的也只不过比鱼多一点,很多不应该让人看到的地方都被人看到了,尤其是在扭动翻跃踢蹴的时候。这种情况通常都会使男人的心跳加快,呼吸变急,很难再保持冷静。如果这个男人舒舒服服的坐在旁边看,必然会看得狠愉快。可是对一个随时都可能被一刀割断脖子一剑刺穿心脏的男人来说,这种影响就非常可怕了。尤其是我这种男人。我知道这种情况会对我产生多么不良的影响,可惜我就算不想去看都不行。我一定要看看她们,对她们每一个动作都要看得很仔细,否则我的咽喉上很可能立刻就会多一个洞。 她们手里拿着的并不是玩具而是致命的武器。 最要命的是,我的眼力特别好,甚至连她们腿上肌肉的弹动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这么样看下去,定会让人看得受不了的。说不定会把人活活看死。我又开始在盼望了,盼望厉海快点来。如果是厉海在跟她们交手,如果他能站在旁边看那就妙极了,就算要他看三天三夜他也不会看厌的。只可惜我左等右等厉海还是踪影不见。 “你不必等了。”大眼睛的小女孩子说:“那个忽然变成了老头子的厉海不会来的。” “什么老头子?”我居然也会装糊涂了:“哪个老头子?” “你以为我们不知道?”腰最细腿最长让人看得最要命的一个女孩子冷笑着说:“我们正好亲眼看见他走进崔大娘的店里去,又正好亲眼看见那个老头子走出来,跟你坐在一起吃包子。”她说“难道你还以为我们看不出他就是厉海?难道你以为我们都是猪?” 我希望她们说话,说得越多越好,无论谁在说话的时候,动作都会慢下来的。 所以他又问:“你们怎么知道那个老头子不会来?” “因为我们早就准备好几个人去对付他了,如果现在他还没有死,运气已经很不错。” “你们要他死?”我说:“万一他不是厉海怎么办?” “那就算我们杀错了人。”最温柔的那个小姑娘说:“杀错个把人,也是很平常的事。” “那实在太平常了,就算杀错七八十个人也没什么关系。”我叹着气说:“只不过以后你们想起这种事的时候,晚上也许会睡不着的,那些冤鬼说不定就会去拜访拜访你们。” “你放心,我们晚上一向睡得很好。” “就算你们睡着了,也说不定会梦见那些冤鬼在脱你们的裤子。” “放你的屁。” “放屁?谁在放屁?”我说:“如果有人在放屁,那个人绝对不是我,我从来都不会放屁的。” “不可以,千万不可以。”他们忽然听见一个人说“一个大男人怎么可以骗小姑娘,你明明比谁都会放屁,怎么能说不会?你不会谁会?天下难道还有比你更会放屁的人?” 我笑了,大笑。“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我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运气比你更好的人,你怎么会死?”江岸旁边有块石头,厉海就站在这块石头上,手里还托着一叠帽子,最少也有六七顶。刚才这抉石头上明明还没有人的,忽然间他就已出现在这抉石头上。 四个小站娘的脸sè都变了,忽然出手枪攻几招,然后就同时飞跃而起。 “快抓住一个。”厉海大声说“只要抓住一个就好。”可惜我连一个都抓不住。他本来已经抓住了腿最长的那一个,抓住了她的小腿,可借一下子又被她从手里滑走。这些小姑娘简直比鱼还滑溜。水花四溅,水波流动,四个小姑娘都已跃入了江水,江水悠悠,连她们的影子都看不见了。我只好看自己的手,他一手都是油。“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像油鸡一样?为什么要把自己全身上下都抹上一层油?”我叹着气,“如果我将来娶了老婆,只要她身上有一点油,我就用大板子打她的屁股。” “对,我应该打屁股,我连一个都没有抓住。”我生气了,“可是你呢?你是干什么的?你又不是没有手,你自己为什么不来抓?” 厉海叹了口气“你为什么不能用点脑筋想想,像我这么有身份的人怎么能去抓女人的腿。”我像只大公鸡一样瞪着他,瞪着他看了半天,忽然笑了,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你还有件事更该打屁股。”厉海说。 “什么事?”“刚才你骗她们跟你说话的时候,你就有好几次机会可以把她们制住,最少也可以制住其中两个。”厉海问:“她们的招式间明明已经有了破绽,你却像瞎子一样看不见。” “我怎么会看不见?”我说“只不过我虽然不像你这么有身份,多少也有一点身份的,怎么能往一个光溜溜的大姑娘那种地方出手你怎么知道那时候我有机会出手的?难道那时候你就已经来了?” “如果我没有来,我怎么会看见?”厉海悠然道:“如果我没有看见,我怎么会知道?”我瞪着他,就好像一只大公鸡瞪着一条蜈蚣一样,而且还在不停的冷笑。“好好,好,好极了,原来你早就来了,早就躲在一边偷偷的看着。”我摇头、叹息、生气,“你的好朋友随时都可能被人一刀割断脖子,你却躲在那里偷看女人的大腿,你惭愧不惭槐?” “我惭愧,我本来实在非常惭愧。”厉海说,“可是我忽然想到如果你是我,恐怕现在还在看,还没有出来。” 他很愉快的说“一想到这一点,我就这一点惭愧的意思都没有了。”我又在叹息了:“你怎么这么了解我?难道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 番外:袁世凯的夫人5 车马早就走了,带着她们脱下来的衣服走了。这四个小姑娘是什么来历?是谁指使她们来的?看她们的身手和机智,一定从小就受到极严格的专门训练,训练她们来做这一类的事,能够把这些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训练得如此出sè的人,当然也是个极厉害的角sè。在她们的幕后,无疑还有个实力极庞大的组织在支持她们,指挥她们。在这种情况下,她们如果找上了一个人,是绝不会就此罢手的。我叹了口气:“老实说,我自己也觉得我实在应该打屁股,居然会址她们全都溜了。可是你呢?你为什么不把刚才对付你的那些人抓住一两个?却把他们的帽子带了回来,难道你能从这几顶帽子上看出他们什么来历?” “我根本用不着盘问他们的来历。” “为什么?”“因为我本来就认得他们。”厉海说,“他们都是王五先生在上一次清理门户时被逐出的弟子,在江湖中流落了几年,志气渐渐消磨,渐渐变得什么事都肯做的,这次他们只不过是被那四个小姑娘花了一万两银子雇来对付一个白胡子老头的,而且刚才把这笔生意接下,根本也不知道他们的雇主是谁。” “他们知不知道这个白胡子老头就是你?” “大概也不会知道,否则他们恐伯就不会接这笔生意了、” “就在你走出崔大娘的老店,坐下来吃东西的时候,她们就能找到人来对付你”胡铣花叹息:“这四个小丫头的本事倒真不小。”“也许她们自已并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可是这附近一带一定有她们的人,”厉海说,“这些人的神通一定都不小,所以她们无论要干什么都方便得很。”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所以我们还是应该分开来走而且我要先走一步。” “为什么?” “因为这个白胡子老头已经被人认出来了,已经没法子再混下去。” “所以你又要去找那位崔大娘?”我说:“难道她也是位jīng于易容的高手,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你没有听说过的事情本来就多得多。” “这次你准备要她把你变成什么样子?”“我不能告诉你。”厉海说“也许还是小老头,也许是个大腹贾,也许是条山东大汉,也许是个文弱书生,总之是个你从未见过面的人,甚至连我自己都没有见过,只不过我一定会在你附近的。”他又说“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减少你的麻烦,如果连你都不知道那个人是我,别人当然更看不出来了,这样子你才不用保护我了。” 我却忽然笑了,又笑得弯下了腰。 “你笑什么?” “我忽然想到一件非常好笑的事。”我说,“我忽然想到你如果要扮成一个大姑娘,说不定有很多男人都会看上你的,如果其中有一个采花大盗,那就更好玩了。” 其实厉海无论易容成任何样子,就算他真的变成一个大姑娘,我也不会认不出他来,哪怕他易容成一堆可以走路的骨灰,我也能闻出那堆骨灰散发出来的臭气。 富贵客栈是家很大的客栈,除了正楼的上房外,后面还有很多个跨院,每个跨院里都有好几间房,是特地为一些携家带幼的客商官眷们准备的,偶尔也会有一猩群结队的武师镖客来投宿。 今天晚上就有一大群已经卸了货交了镖的镖师把最后面两个跨院都包了下来,担了一路的风险之后,他们当然要轻松轻松。他们这种人是从来就不怕价钱要得贵的,在江湖人的眼中看来,钱财本来就是身外之物,谁也没有想要把一文钱带进棺材去。我跟在厉海后面到这里来的时候,这两个跨院里已经热闹得很,熏鸡、烤鸭、烧鹅一只只往里面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子不时像川蝴蝶般走出走进,再加上一阵阵随风传来的酒香,已经让我心里觉得有点痒痒的,实在很想进去参加一份。这些镖师都是通威镖局里的,凭一杆“威”字锦旗走遍大江南北,都是很慷慨、很豪爽的男子汉,其中有好几个都跟我有点交情,如果我真的会去加入他们,这些人一定开心得要命。 可惜我不能去。所以我只有带着一坛酒,躺在屋脊后,嗅着他们的肉香,听着那些小姑娘弹词唱曲,虽然感到很不是滋昧,却也聊胜于无。厉海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开始在房里喝酒的时候,我也在喝,躺在屋顶上喝,屋脊的yīn影敲把我挡住。所以我可以看到一个穿着紧身黑衣人从外面飞掠而来,这个人却没有看见我。这个人的身材很瘦小,穿着一身样子非常奇怪的夜行衣,连头带脸都用黑巾包住,只露出了一双猫一般的大眼睛在夜sè中闪闪发光。他的轻功也极高,身法姿态却非常奇,有时居然会用手帮助他的脚来增加速度,看来就像是条猫一样,也有四条腿四只脚。但是他行动时不但速度极快,而且绝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使人非但不会觉得他的姿态可笑,反而会觉得说不出的诡秘可怖。 我无疑也有了这种感觉。因为这个人是个“忍者”,来自rì本伊贺山谷中的忍者,他所施展的身法,正是忍术中的一种“猫遁”。他们都是见不得天rì的人,从年纪幼小时就开始接受极严格艰苦的训练,过的也是一种极不人道的团体生活既不能有家,也不能有妻子儿女,因为忍者的生命本来就不是属于自己的,只要生为忍者,一生的命运就已被注定。等到他们长成时他们就要开始接受别人的命令,把自己完全出卖给别人,无论多艰苦危险的任务都不能不接受。他的任务通常只有三种偷窃、刺探和谋杀。──一个东瀛的忍者,为什么会到江南来?这一次他的任务是什么? 猫一般的忍者也是到这家客栈来的,好像就住在最左边的一个跨院里,因为他对这个跨院的安全显得十分关心。他已经把这个院子前后、左右、四面都查看了一遍,而且看得非常仔细。跨院里有三明两暗五间房,只有一间房里没有点灯,这间居的窗子正好对着客栈的边门。窗子里既没有灯光也没有人声。 我决定要赌一赌了,赌我是不是看得准。我的运气很不错。因为这位忍者好像忽然听到了什么动静,又绕到院子的另外一边去。我的身子也飞掠而出,平平的贴着屋顶飞了出去,从这个屋脊的yīn影掠入了另一个屋脊的yīn影。窗子里从里面拴起来的。我只用了一弹指间的功夫,就把这扇窗户打开了。又一弹指间,窗户已经又从里面拴好,我已经到了这间房的横梁上。就在这时候,刚被我拴好的那扇窗户忽然又被人打开,一个人猫一样窜了进来。我对自已觉得很满意。 这间房里果然是这个神秘忍者的宿处,我没有看错,而且现在已完全准备好了。现在,我的身体已经完全进入一种假死的状态,只靠皮肤毛孔的呼吸来保持机能的活力和头脑的清醒。仍然在一瞬间就可以发挥出最大能力。要成为一个忍者并不容易,成为一个忍者后要活下去更不容易。在忍者的生命中随时都可能遇到致命的危机,所以他们的感觉和反应都必须特别灵敏。但是我相信,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绝对没有任何人会发现我的。只可惜这个世界上还是经常会发生一些我完全预料不到的事。富贵客栈里每间房的设备都很好,尤其是这种特别为官家眷属们准备的私室,除了器用更jīng美外,还有个特别大的穿衣镜,西洋镜,房里最少有一半地方可以从镜子里看到。我跃上横梁时已经发现了这一点,所以我躺下去的时候,已经选了个最好的角度,刚好能让我看到这面镜子。所以现在我才会看到这件让我十足大吃一惊的事——这个神秘的忍者居然是个女人。 灯已燃起。她站到镜子面前扯下了蒙面的头巾,一头光滑柔软的黑发立刻就轻轻的滑了下来,镜子伫立刻就出现了一张轮廓极柔美的脸,带着极动人的异国风情。忍者中并不是没有女人,但是出来负责行动的却极少。在忍者群中,女人生来就是完全没有地位的,女人唯一的任务就是生育。他们一向不尊重女人,也不信任女人,就算有一件任务非要女人去做不可,他们也宁愿要男人去做,因为忍术中还有种“女术”,可以使一个男人的男xìng特征完全消失,变成一个非常女xìng化的女人。这个神秘的忍者究竟是男是女?我还没有把握能断定。可是她已经为自己证明了这一点。她已经开始在脱衣服了。梁上君子通常都不是君子。我从来都没有说过自己是君子,没有把眼睛闭起来。 这个全身上下都带种东洋风味的人,无疑是从扶桑来的。 她为什么要潜来江南?是为什么而来的? 她究竟是男是女? ~∷ 番外:袁世凯的夫人6 她确实是个女人。 她的胸、她的腰、她的腿,都证实了这一点。因为她已完全裸的出现在镜中,只要不是瞎子就应该可以看得出她不是个男人,就算在女人里面有她这种身材的也不多。扶桑国的女孩子通常都有种先天的缺陷,她们的腿通常都比较粗一点比较短一点。她却是例外。她的腿又直又长,浑圆结实,线条柔美,述一点瑕疵都没有。我差一点就要从梁上掉了下来,却不是因为他看到了这双脚,而是因为他忽然听见她用一种特别温柔的声音说:“我是不是很好看?你看够了没有?”我实在想不通她怎么会发现我在看她的。 “我还没有看够,我还想再看看,看得清楚一点。你这样的女人并不是时常都能看得到的。”这句话也不是我说的,我不会说这种话,说话的人在窗户外面。 “你要看,为什么不进来看?”她的声音更温柔,“外面那么冷,你也不怕着了凉?” 窗子居然没有关,轻轻一推就开了,灯花闪了闪,这个人已经在窗子里面了,穿一身银白sè的,用缎子做成的夜行衣,苍白而英俊的脸上带着种又轻佻又傲慢的表情,双眉斜飞入鬃,眼角高高的挑起,眼中带着种又邪恶又冷酷的笑意。“你故意不把窗子拴好,就是为了要我进来看你?”她转过身,面对着他说:“像你这样的美男子,也不是时常能遇得到的,是不是?” 她裸的面对着这个人,就好像身上穿着好几层衣裳一样,一点不害羞,一点都不紧张。我却已在替她紧张了。这位扶桑姑娘一定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也没有听说过这一身独一无二的夜行衣,她毕竟是从异国来的。我却认得他,面且对他非常了解。一个女人用这种态度对付别人,也许是种很有效的战略,用来对付他就很危险了,比一个孝子玩火还危险。银白sè的夜行衣在灯下闪闪发光,夜行人的眼睛也在发光。“知道我是谁?” “我没有见过你,可是我知道江湖中只有一个人敢穿这种夜行衣,也只有一个配穿。” “哦?” “因为这个人虽然骄傲,却的确很有本事,轻功之高,更没有人能比得上。”她说,“这种夜行衣穿在身上就好像是个箭靶子一样,就好像生怕别人看不见他,除了夜鹰之外,有谁配穿?” “你认为我就是夜鹰yīn崖?” “如果你不是,你就看不到我这么好看的女人了。”她的笑声中也充满了撩人的异sè风情,“因为你不是他,现在最少已经死过七八十次了。” yīn崖看着她,从每个男人都想去看的地方,看到每个男人都不想去看的地方。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樱子。”她说,“你有没有看过樱花?在我的家乡,一到了chūn天,杜鹃还没有谢,樱花就已经开了,开得满山遍野都变成一片花海,人们就躺在樱花下,弹着古老的三弦,唱着古老的情歌,喝着又酸又甜的淡米酒,把人世间一切烦恼全都抛在脑后。” 这里没有樱花也没有酒,她却仿佛已经醉了,仿佛已将倒人他的怀抱。 夜sè如此温柔她全身上下连一个可以藏得住一银针的地方都没有,当然更不会有什么武器。 所以无论谁抱住她都安全得很,就好像躺在棺材里又被埋入地下那么安全。 曾经抱过她的男人现在大概都已经很安全的躺在地下了。 可是在一个如此温柔的chūnsè里,有这么样一个女人来投怀送抱,这个世界上有几个男人能拒绝呢?我知道最少也有两个人。除了我自己之外,还有一个。因为他已经看见这位樱子姑娘忽然飞了起来,被这位薛公子反手一巴掌打得飞了起来。他本来一直都在让她勾引他,用尽一切法子来勾引他,而且对她用的每一种法子都觉得很欣赏,很满意。她也感觉到这一点了,他的反应已经很强烈,所以她做梦也想不到他居然就在这种时候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 “我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要打我?” “你为什么要乘人家洗澡的时候,把她装在箱子里偷走?”薛穿心叹息着,“这种事本来只有我这种男人才会做得出来,你为什么要跟我抢生意?” “你也是为她来的?”樱子姑娘好像比刚才挨揍的时候还生气,“我有什么地方比不上她?” “只有一点比不上。” “哪一点?” “她刚刚洗过澡,她比你乾净。” 我已经渐渐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yīn崖是为了另外一个女人来找她的,这个女人是在洗澡的时候被装在一口箱子里偷来的。这位樱子姑娘为什么要不远千里从扶桑赶到江南来偷一个洗澡的大姑娘?我又想不通了。就因为想不通所以觉得更有趣──一件事如果能让我想不通,这种事通常都是非常有趣的。 我实在很想看看这里是不是真的有这么样一口箱子?箱子里是不是真的有这么样一个刚洗过澡的大姑娘?这位姑娘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别人冒险去偷她?我也同意yīn崖说的话。把一个正在洗澡的大姑娘装在箱子里偷走,这种事的确不是一个女人应该做的,甚至连yīn崖那样的男人都不会时常去做。这种事实在不能算是什么有面子的事,很少有能做得出来的。 我的运气一向不错,这一次也不例外。很快,我就看到了这口箱子,箱子里果然有刚刚洗过澡的大姑娘。我居然也把这口箱子偷走了,连箱子带大姑娘一起偷走了。我怎么会做这种事?箱子里这位大姑娘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我本来是看不到这口箱子的,樱子却帮了我这个忙。 她忽然改变了一种方法来对付yīn崖。“你说的不错,她的确比我乾净,可是天知道现在她是不是还像以前那么乾净。”她抚着耳边被打肿的脸,“如果你再碰我一下,等你找到她时,她很可能已经变成天下最脏的女人。”yīn崖冷冷的看着她,她的眼sè比他更冷。“如果你杀了我,那么我可以保证,你找到的一定是今天下最脏的死女人。” 看到yīn崖脸上的表情,我就知道她的方法用对了。对yīn崖心这种男人,哀求欺骗诱惑反抗都没有用的,你一定要先抓住他的弱点,把他压倒。这个来自扶桑的女人竞仿佛天生就有种能够了解男人的本能,就好像野兽对猎人的反应一样,大部份女人穷极一生之力也追求不到。yīn崖态度果然改变了:“两个死女人大概无论对谁都不会有什么好处的。”他微笑,“我只希望你们两个都能太太平平、干乾净净的活到八十岁。”微笑使他的脸看起来更有吸引力,樱子的态度也改变了:“你是不是想要我带你去找她?” “是。” “找到之后呢?” yīn崖的微笑忽然变得说不出的邪恶,忽然搂住了她的腰,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那时候我就会要你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男人。”樱子不是笨蛋,也不是那种一看见美男子就会着迷的小姑娘,就凭这一句话,她当然不会带他去的。只有她才知道箱子在哪里,这是她唯一可以对付薛穿心的利器。她当然还需要更可靠的保证,还要提出很多条件来,等他完全答应了之后才会带他去。 可是她没有。什么条件都没有,什么保证都没有,听到这句话,她就像是着了迷一样,如果厉海在这里,说不定立刻就会跳下去给她两耳光,让她清醒清醒。幸好我不是厉海。就在樱子穿衣服的时候,我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要把薛穿心骗出去而已──她为什么要花费这么多心机把薛穿心骗出去,是不是因为她不愿意让他再留在这间房里?她走出去的时候,甚至连房门都没有关好。看着她走山去,我眼睛里忽然发出了光,“那口箱子一定就在这间房里”,如果有人敢跟我赌,随便要赌什么他都答应。因为如果真的有人来跟我赌,随便赌什么,我都赢了。箱子果然在,就在床后面。 一张有四根本柱的大床,挂着雪白的帐纱,床后面还有两尺空地,除了摆一个金漆马桶外刚好还可以摆得下一口大樟木箱。箱子里果然有个刚洗过澡的大姑娘,年轻、香艳,还在晕迷中,身上只里着条粉红sè的丝皂,把大部份足以让任何男人看见都会心跳的胴9体都露了出来。我的心也跳得至少比平常快了两倍。我心跳并不是因为她清纯美艳的脸,也不是因为她那圆润柔滑的肩,更不是因为她那双被皂半遮半掩着的腿。我根中没有注意去看这些地方,因为他第一眼就看见了一样把他注意力完全吸引着的事。 我立刻就把箱子关上。一转眼之后,这口箱子就已经不在这房里了。一口又大又重的樟木箱,箱子里还有个半晕半迷半裸的大姑娘,能够把它带到哪里去?更要命的是,我已经听到厉海那边有麻烦了。 ~∷ 番外:袁世凯的夫人7 天黑了,富贵客栈里却灯火通明,照得客栈里每个角落都亮如白昼。他们不在乎这一点灯油蜡烛钱。这家客栈的名字取得绝不是没有道理的,他们的价钱越来越贵,他们的老板当然就越来越富了,所以才叫做富贵客栈。这么样一家客栈怎么会在乎这么样一点小钱?富贵客栈里最好的一间房就是“富”字号房,这天晚上厉海就住在这问房里。厉海的气派一向都大得很,有谁会想到这位大爷身上有时候连一个铜钱都没有。这一类的事连厉海自己都常常会忘记,别人怎么会想得到?先把好酒好菜都叫进房里来,摆满了一桌子,一个人喝酒虽然无趣,他还是喝了不少。──老云这家伙现在不知道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了?房里有一面磨得很好的铜镜,厉海对着镜子笑了。为了表示他对老云的佩服,厉海又敬了自己一大杯。 就在这时候厉海忽然嗅到了一股药香。厉海的酒量是连他厉海都非常佩服的。虽然已经有了点酒意,距离喝醉还差得很远。厉海的鼻子一向灵得很,如果有个朋友在五里之外喝酒,立刻就能嗅到。只可惜药香根本就不香。那是个很奇怪的味道,是好几种很特别的药草混合成的味道。这几种药草都是治疗外伤的,如果一个人要把这些药草都配在一起,配成一帖药来治病,那么这个人受的伤一定不轻。煎药的地方好像就在隔壁一间房里。如果一个人受了伤要把药罐子带回自己房里去煎,那么这个人一定有不少很可怕的对头,而且很可能连一个朋友都没有。受了重伤已经是件很可怜的事了,没有朋友更可怜。厉海忽然觉得很同情这个人,很想过去陪陪他,陪他喝喝酒聊聊天,如果他的对头来了,说不定还会帮他抵挡一阵。幸好今天的酒还没有喝到让厉海冲动的时候,还没有忘记现在是绝不能再惹上任何麻烦的。不幸的是,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听到闻壁房里传来“波”的一声响,好像有个药罐子被打破了。药香更浓烈。厉海居然还没有冲动,居然还能忍耐住,没有冲过去。 不过厉海也不必再冲过去了。因为隔壁的那间房已经先冲了过来,不是房里的人冲了过来,而是整个一间房都冲了过来,“轰”的一声大震,两间房中间的墙已经被击破了一个很大很大的洞,一个人忽然从洞里飞进,两间房忽然就变成了一间。 厉海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根竹竿,黑sè的竹竿。这根黑sè的竹竿被一个人用一只青筋凸起的大手紧紧握住,这一个人却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人了,最多只能算半个。他的右臂早巳被齐肩斩断,右眼已经瞎了,眼上还留着“十”宇形的伤疤。现在他的左腿也断了,是从膝盖上面被砍断的,而且好像是被他自己砍断的。因为被砍下来的半截腿,此刻还在,他倚着墙坐在床上,这半截腿就在他身旁,黝黑枯瘦而且特别长的大半截腿,已因伤势化脓而腐烂。他左肩上的伤势也同样恶劣,伤口里已经隐隐发出恶臭,刺伤他的那个人用的也不知是兵刃还是暗器,不但出手毒辣,而且一定有毒。想不到他还是硬撑了下来,而且一直撑到现在,宁愿再把自己一条腿砍断,还耍继续撑下去。这个人虽然已经只剩下半个人了,却还是一条硬汉。现在他又已被四个人用六件武器围住,四个冷静而残酷的人,六件在一瞬间就可以夺人xìng命的武器,一个人用蛇鞭、一个人用长剑、一个人用一双薄薄的雁翎刀、一个人用一对分水峨嵋刺。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他还是很硬,还是紧紧的握住他的黑竹竿,居然连一点害怕的样子都没有。 刚才来的本来有五个人,第五个人本来是第一个冲上去的,却被他用他手里的那根黑竹竿顶了回来,一下子撞在墙上。“富贵”和“坚强”本来就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所以富贵客栈的这道墙一下于就被他撞被了一个大洞。厉海并没有想到这个人就是黑竹竿,也没有去想黑竹竿是怎么样一个人。他用眼睛的时候通常都要比用脑筋的时候多一点。他只看见了这个已经只剩下半个人的人还是这么样一条硬汉。他平生最喜欢的就是这种硬汉。所以他忍耐不住了,顺手就把一个酒坛子摔了出去。“你们四个人对付人家半个人。”厉海大吼,“你们要不要脸?”一个酒坛子摔出去,六件兵刃就已经有五件往他身上攻了过来,攻的都是他的要害。“你问我们要不要脸?你要不要命?” 分水峨嵋刺虽然是在水中才能发挥最大威力的武器,不在水中也一样犀利。蛇鞭如毒蛇,雁翎刀翻飞如雁。这些人的武功竟远比厉海预料中强得多,厉海也不一定会败在他们手里,可是他已经在叫了。“老云,你说你一定会在我附近的,你在哪里?” “老云是不是玉边云?”蛇鞭冷笑,“你是不是想用玉边云来吓人?” “我吓什么人?”厉海也在冷笑,“你们根本连一个像人的都没有,我吓你们个鬼。” 还没有说完这句话,他自己几乎就已经变成了鬼,泥鞭差一点就缠住了他的脖子,旁边的一把雁翎刀差一点就割断了他的咽喉。只差了那么一点点。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是连一点点都不能差的,就算只差一点点都不行。所以厉海还活着,不但活着,而且活得非常偷抉。 因为他以为是看到我了。 没有车没有马,连轿子、驴子、骡子都没有,厉海以为我只有走路。从那边江岸走到这家客栈,他看见了很多人,其中当然有几个比较特别的。一个满面红光的老公公,一个肚子并不太大的大腹贾,一条满脸落腮胡子的大汉,一位文质彬彬的文弱书生。所以厉海早就在注意他们了。一个斯斯文文秀秀气气的白面书生,手里轻轻的摇着一把折扇,忽然间就已出现在门外。 厉海笑了,很愉快的笑了。“我就知道这一次你一定会来得比较快,因为这四个人绝对没有上一次那四个小姑娘那么好看。”白面书生也带着微笑,轻摇着折扇施施然从门外走进来。这把折扇无疑就是他的武器。 不管是件什么样子的东西,只耍到了玉边云手里就是武器,致命的武器。 厉海看得出他立刻就要出手了,只要他一出手,这四个人之中最少也要有两个会倒下去,何况黑竹竿还在硬撑着,一直盯着他的那个人也一直紧握着掌中长剑,丝毫不敢有一点大意。所以厉海笑得更愉快“其实你就算不来,我也一样可以把这四个龟孙全都摆平,可是你既然来了,我最少也得留一两个给你。”厉海很大方的说,“随便你挑一两个吧,剩下来的全归我。” “你真客气,真要谢谢你。”白面书生也笑得很愉快,甚至比厉海更愉快,因为他手里的折扇已风车般旋转飞出,刀轮般向厉海辗了过去。厉海刚闪开这个刀轮,已经有六件武器逼到了他身上六处要害的方寸间。这六件武器中最可怕的既不是蛇鞭,也不是峨嵋刺和雁翎刀,而是一根手指。就在折扇离手的这一瞬间,白面书生就已经到了厉海面前,用左手的一根食指对准了厉海脑门上的天灵穴。厉海动都不能动了。虽然对方的人比他多,而且都是一流高手,他本来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被人制住的。可惜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个玉边云居然不是玉边云。 “我姓周,就是周文王的那个周,我的名字就叫做周文王。”这位斯斯文文的书生说:“阁下若是把我当作了别人,就是阁下的错了。”厉海忽然大声说“我实在不应该把你当作那个人的,那个人简直不是人,根本就不是人是个缩头乌龟,一直躲到现在还不出来。”他在这里一骂,外面果然就有人答腔了。一个人坐在窗户对面的屋脊上,用一种故意装出来的声音说:“厉海你急什么?我保证他们绝不会动你一根寒毛的,你若死了,还有谁肯把那位公主护送到袁大人那里去?” 周文王皱了皱眉,上上下下打量了厉海两眼,态度更温和。“阁下就是厉海?” “大概是的。” 周文王微笑:“那么这件事大概是个误会了,实在抱歉得很。”他说话的时候,身子已经在往后退,一直旋转不息的折扇,直到此时才慢下来,他伸手一招,这柄折扇就到了他手里。“看在厉大侠面上,我们今天绝不动这里任何人一根毫发,”周文王微笑鞠躬,“今天我们就此告辞了,他rì后会有期。”然后他这个人就倒退着轻飘飘的飞起来,转瞬间就已没入夜sè中。另外四个人的身法也极快,身形一闪间,也已全都退走,连刚才一头撞进厉海房里的那个人都一起走了。 再看对面屋脊上的那个人,也已经站在外面的院子里,身材高高的,用青布包着头,居然是个长得好像还不错的大姑娘。厉海走到门口,瞪大了眼睛,吃惊的看着她,摸着鼻子苦笑:“老云,这一次我真是佩服你了,想不到你居然真的扮成了个大姑娘。”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他脸上已经挨了一耳光。 好大的一个大耳光。厉海被打得怔住了,怔了半天才看清楚这个大姑娘,立刻叫了出来“我的妈呀你是姑妈。”姑妈用两只手插着腰,虽然故意装出一副很凶狠很生气的样子,眼中却已带着笑:“你这个小王八蛋,居然直到现在才认出我是你的妈,你说你该不该打?” “我的妈呀,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厉海还在叫“你身上那惺肉到哪里去了?” “有了这么样一个宝贝儿子,你的妈怎么会不变?”姑妈用一双笑眯眯的眼睛瞅着他,却故意叹着气说“你为什么从来都不知道对你妈好一点。”厉海的样子看来就好像马上就要晕过去了。他并没有晕过去,真正晕过去的是刚才已将力气用竭的竹竿。 厉海立刻赶过去扶着他躺下,看到他的伤,连厉海脸上都变了颜sè:“好家伙,真是条硬汉,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够撑到现在。”姑妈却又在生气了“我看你不管对什么人都比对你的妈好得多,如果是我受了伤,我看你大概一点也不会心疼。” “我的妈呀,这种时候你还在吃什么干醋?”厉海说;“你能不能先去弄一点治伤的药来?”姑妈盯着他,连动都不动,只不过慢吞吞的伸出一只手。伤药已经在她手里了,而且是最好的一种。厉海长长的吐出口气“这个女人还是有猩爱的地方,最少总比那个缩头乌龟可爱一点。” 敷了药之后,竹竿就昏昏沉沉的睡着,厉海刚松了一口气,姑妈已经在盯着他问。“你这个小王八蛋,你刚才是不是说我只比乌龟可爱一点?” ~∷ 番外:袁世凯的夫人8 厉海赶紧否认:“我不是说你只比乌龟可爱一点,我说的那个乌龟也是一个人。”厉海说,“其实这个人平时也很可爱的,我实在想不到今天他怎么忽然变成了个缩头乌龟。”他的确觉得很奇怪,甚至有点担心。玉边云应该在附近的,因为他说过他一定会在厉海的附近。在厉海危急时,他绝不会躲着不敢出来。他绝不是那种把话当放屁的人。奇怪的是,今天他连影子都没有出现过。难道他已经有了危险?也在等着别人去救他? “我知道你说的是玉边云,每次你快要死的时候,他都会来救你。”花姑妈说:“今天他没有来,只因为今天你绝对死不了的。” “我为什么死不了?”厉海大声说:“只要有那个姓周的一个人,就已经足够要我的老命了,我怎么会死不了?” 花姑妈甜甜的问他“现在你死了没有?”厉海怔住。他还没有死,还活得好好的,他想不通那些人为什么会忽然放过他,而且还变得对他那么客气。“那位周相公的确是个很可怕的人,连我都很怕他,而且怕得要命。”花姑妈说:“以他的武功如果要杀人,简直比刀切豆腐还容易,可是他绝不会杀你。” “为什么?” “因为你是厉海,因为他也知道要把玉剑公主送去给袁大人做老婆的人就是你这位厉大侠。” 花姑妈的声音已经不甜了,“像你这么好的人,他怎么舍得杀你,何况他恰巧又是袁大人的干儿子。”厉海不说话了,一直在昏睡中的竹竿却忽然呻吟着低语,“把我的腿拿给我,现在就拿给我。”这就是黑竹竿清醒后说的第一句话,别人听见这句话,一定以为他还没有清醒。每个人的腿部在自己身上,他为什么要别人把他的腿拿给他? 幸好厉海明白他的意思,立刻就把被他自己砍下来的那半条腿拿过来。腿上有脚,脚上有靴子。黑竹竿挣扎着,用他唯一剩下来的一只手,从靴简里掏出张银票。一张十万元的银票,南七北六十三省都可以通用的银票。“这是你付给我的,现在我还给你。”竹竿对花姑妈说:“虽然这是我第一次退钱给别人,可是我也知道既然收了人家的钱就不该退,要退就得付点利息。”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冷酷“这半条腿能不能算做利息?”姑妈很喜欢笑,该笑的时候她当然会笑,不该笑的时候她也会笑。因为她知道大多数男人都觉得她笑起来的样子很能让人着迷。可是现在她笑不出了。 “我低估了袁大人,所以才会收你的钱,这是我的错,我应该付利息给你,如果你认为我所付的还不够,不妨把我这条命也拿去。”竹竿说:“因为我没有钱付给你,你也应该知道,像我这样的人常常都会把钱莫名其妙的花出去。” “你知不知道你赚的钱是卖命的钱?” “我知道。”黑竹竿冷冷地说:“就因为我知道,所以更要花得快些。”厉海忽然把头扭了过去,很用力的扭了过去,就好像这个头已经不是他的头了。因为他不想再看下去。他知道银子是可以花的,十万个银元更可以把一个人花得晕头转向,连自己的贵姓大名都忘记,他也知道拿出这十万个银元来的人并不是姑妈。可见他实在不想看姑妈从黑竹竿手里把这张十万银元的票子收回去。他只听见竹竿又在对姑妈说“我收你十万,因为我值十万,如果我不行,别人更不行,除了我之外,别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病夫还没有踏入大厅就已死在阶下,我看见他死的时候连我自己都不信他会死得那么快。”他的声音早已经带着种免死狐悲的哀伤。“我要你十万,因为我值十万,如果我不行,别人更不行。”黑竹竿说:“我劝你绝对不要再找人刺杀袁大人。” “你为什么要劝我?” “因为不管你去找谁都没有用的,天下绝对没有人能伤他毫发。”竹竿黯然道:“我亲眼看见这次跟我去的人一个个全都惨死,实在不想再让我的同行死在他手里。”厉海心里忽然也觉得很不好受。 他能够了解竹竿的心情,一个像竹竿这样的硬汉,本来是绝不会说出这种话来的。但是现在他的血已流得太多,看见别人流的血也太多。他这─生就好像是无数个噩梦串起来的,这样的人生是多么悲伤厉海心里在叹息,眼睛里却忽然发出了光。 因为他忽然看到了一条飞掠的人影,流星般在他眼前飞过,一瞬间就已消逝。这个人的身形和面貌厉海都看不清,却已经想出他是谁了。因为这个人飞掠时的身法、速度,和那种飞扬灵动巧妙潇洒的姿态,都是没有第二个人能比得上的。厉海没有追上去,因为他也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追得上玉边云。 “原来他并不是个缩头乌龟。”厉海很愉快的叹着气说:“在外面看着我喝酒自己却没有酒喝,这种事他怎么受得了,不赶抉去找点酒喝怎么行?”他喃喃地说“只可惜今天我不能陪你喝了,只希望你能遇到个漂亮的女人陪你。”他却不知道我今天晚上不但已经遇到了一个漂亮的女人,而且遇到的还不止一个。 姑妈一直在笑,看着厉海笑,甜甜的笑,笑声如银铃。她笑得又好看、又好听。姑妈的笑一直是很有名的,非常有名,虽然不能倾国倾城,可是要把满满一屋子人都笑得七倒八歪却绝对没有问题。现在一屋子里除了她之外只有一个人。墙上助破洞她已经用一块木板堵住,隔壁房里的黑竹竿已经晕迷睡着,桌上还有酒有菜,厉海已经被她笑得七荤八素,连坐都坐不住了。可是他也不能躺下去。 如果他不幸躺下去,问题更严重,所以他一定要打起jīng神来。“你为什么要叫竹竿他们去刺杀史天王?”厉海故意一本正经的问:“是谁叫你做这件事的?你为什么做?” “因为我不想让入把鲜花去插在狗屎上。” “难道你也不赞成这门婚事?”厉海显得有点吃惊了:“请我护送公主的那位总管,明明告诉我他是你的二哥,他请我来接新娘子,你为什么耍叫人去杀新朗倌?” “因为新郎倌如果突然死了,这门亲事也就吹了,那才真是天下太平,皆大欢喜。” 厉海皱起了眉,又问姑妈“你二哥是鸣泉山庄的总管,你呢?你是不是鸣泉山庄的人?” “也可以算是,也可以不是。” “你究竟是谁的人?”“这句话你不该问的,你应该知道我是谁的人。”姑妈甜酣的笑着说“我是你的人,我一直都是你的人。”厉海简直快要喊救命了。他知道我一定在附近,他刚才亲眼看见的,他希望我能够忽然良心发现,大发慈悲,到这里来跟他们一起坐坐,一起喝两杯,那就真是救了他的一条小命。因为他也知道这位要命的姑妈喝了几杯酒之后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我的妈呀”厉海终于叫了起来:“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怎么可以这样子?” “我本来就不是君子,我是你的妈。”姑妈吃吃的笑:“你是不是我的乖宝宝?” “他不是。”这个人的声音听起来虽然不像玉边云可是我的声音本来就随时会变的,就好像jì女改变她对漂客的脸sè那么容易。这个人的样子看起来当然也不像我。他穿着一身银白sè的紧身衣,苍白英俊的脸上带着种又轻佻又傲慢的表情,就好像把自己当作了天下第一个美男子,就好像天下的女人都要爬着来求他让她们洗脚一样。这么样一个人,手里却托着一个特大号的樟木箱子,看样子份量还很不轻。其实我就在那个箱子里。 厉海在叹息。他实在想不通我这一次为什么要把自己扮成这种讨人厌的样子。姑妈也在叹息:“该来的时候你不来,不该来的时候你反而来了。”她摇头苦笑“你这一辈子难道就不能为别人做一次好事?” “我现在就是在做好事。”这个人笑道:“我相信这里一定有人会感激我的。” 厉海直着眼睛瞪着他,忽然跳了起来:“不对,这个人不是玉边云,绝不是。” “谁说他是玉边云?他本来就不是。”姑妈说:“如果他是玉边云,我就要杨贵纪了。” “他是谁?” “我姓yīn。”yīn崖说:“阁下虽然不认得我,我却早已久仰厉大侠的大名了。” “你认得我?” “厉大侠光明磊落,豪气如云,江湖中谁不知道?”yīn崖又露出了他的微笑“厉大侠的酒量之好,也是天下闻名的,所以我才特地赶来陪胡大侠喝两杯。”厉海忽然觉得这个人并没有刚才看起来那么讨人厌了,甚至已经有一点点可爱的样子。 “你找人喝酒的时候,总是带着这么样一口大箱子?”厉海还是忍不住问,“箱子里装的是什么?是吃的还是喝的?” “如果一定要吃,加点酱油作料炖一炖,勉强也可以吃得下去。” “能不能用来下酒?好不好吃?” “那就要看情形了。”yīn崖说:“看你是不是喜欢吃人。” 厉海吓了一跳“箱子里装着是一个人?”他问yīn崖:“是死人还是活人?” “暂时还没有完全死,可是也不能算是活的。”yīn崖说,“最多也只不过算半死不活而已。” “你为什么要把他装在箱子里?” “因为我找不到别的东西能把这么大一个人装下去。” 厉海又在摸鼻子了,摸了半天鼻子,忽然歪着头笑了起来:“我知道这里的厨房里有口特大号的锅子,我们就把这个人拿去炖来下酒好不好?” yīn崖也笑了,笑得比厉海更邪气:“如果你知道箱子里这个人是谁,你就不会说这种话了。” ~∷ 番外:袁世凯的夫人9 厉海当然不是真的想吃人。他唯一能够吃得下去的一种人,就是那种用麦芽糖捏出来的小糖人。他只不过时常喜欢开开别人的玩笑而已,尤其是在那个人说出了一句很绝的话之后,他一定也要想出一句很绝的话来对抵一下,否则他晚上连觉都睡不着。 可是现在这个人说的这句话里竟仿佛别有含意,厉海如果不问清楚也是一样睡不着的。 “箱子里这个人是谁?难道是个我认得的人?” “你们不但认得,而且很熟。”yīn崖说,“不但很熟而且是好朋友。”他说得好像真有其事,厉海更不能不问了:“我的朋友不少,你说的是谁?” “你最好的朋友是谁?” “当然是玉边云。” “那么我说的这个人就是我。” 厉海怔住“你是不是说,箱子里装的这个人就是玉边云?是不是玉边云已经被你装在这口箱子里了?” yīn崖叹了口气“我本来想杀了他的,又觉得有点不忍,要是放了他,又觉得有点不甘心,所以只有把他装在箱子里带回去,如果有人想用他来下酒也没有关系,无论是清炖还是红烧我都赞成。” 厉海瞪着他,用一双比牛铃还大的眼睛瞪着他,忽然大笑:“有趣有趣,你这个人真他妈的有趣极了。”他大笑道:“我实在想不到世上居然还有人吹牛的本事比我还大。” yīn崖也笑了:“吹牛能吹得让人相信,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 “只可惜你这次的牛皮吹得实在太大了一点。”厉海说:“玉边云会被你装在一口箱子里?哈哈,这种事有谁会相信?” yīn崖又叹了口气;“我也知道这种事绝对没有人会相信。” 厉海忽然板起了脸:“可是你既然知道我是我的好朋友,怎么能这样子开他的玩笑?”他沉着脸说:“你在我面前开这种玩笑,实在一点都不好玩。” “你说得对。”yīn崖承认了:“我这种玩笑的确不好玩。” “你们两个人都不好玩。”姑妈也板起了脸“如果你们还不赶快陪我喝酒,我就把你们两个全都用扫把赶走。” 被人用扫把赶走也是很不好玩的,所以大家开始喝酒。只可惜酒已不多,夜却已深。 姑妈摇摇坛,叹了口气“看样子我们每人最多只能再喝三杯了。”她叹着气道:“喝完了这三杯,我们就各奔前程,找地方睡觉去吧,难得清醒一天也很不错的。” “错了错了,简直大错特错。”厉海拍着桌子,“喝到这种时候就不喝了,那简直比杀头还要命。” “我也知道这种滋味很不好受,可是现在这种时候还有什么地方能找得到酒?” “当然有地方。” “还有什么地方?谁能找得到?” “我。”遇到这一类的事,厉海一向是当仁不让的。事实也如此,如果这个世界上只剩下最后一坛酒了,能找到这坛酒的人一定就是他。姑妈又吃吃的笑了:“要是你真的能找到酒回来,我就承认你是天下最孝顺的乖儿子。”乖儿子不能做,酒却是一定要喝的。所以厉海走了,走得比后面有人拿着一把刀要砍他的时候还快。他的人影消失在黑暗中时,姑妈脸上的笑容也已消失,瞪着yīn崖问:“这口箱子里装着的究竟是什么?” yīn崖根本不理她,就好像根本没有听见她说的这句话,反而问了她一个现在根本不应该再问的问题:“你说我刚才开的那个玩笑好不好玩?” “不好玩”。 “我也觉得不好玩,厉海也跟我们一样。”yīn崖说“可是,还有一个人一定比我们觉得更不好玩。” “这个人是谁?” “玉边云。”yīn崖说:“觉得这个玩笑最不好玩的一个人就是玉边云。” “为什么?” “因为箱子里的人就是他。”姑妈看着yīn崖,就好像这个人忽然长出了十八个脑袋三十六只角一样。 “你真的把玉边云装在这口箱子了?” “大概是真的。”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因为他好像知道了一些他不该知道的事。”yīn崖说:“而且他好像还跟林蛟龙有点关系。”姑妈的声音立刻变了,压低声音问:“这件事他究竟知道多少?” “我不知道,可是我不敢冒险。”yīn崖说:“我不能让这件事毁在他手里。” “那么你准备怎么办?” “我准备把他带回去,关起来,等到这件事过去之后再说。” “你能把他关多久?你能保证让他不会逃出去?”姑妈说:“连苍蝇都飞不出去的地方,他都能出得去,只要他还活着,谁有把握能关得住他?” “你的意思呢?” “要关住他只有一个法子。”姑妈说:“只有死人是永远逃不走的。” “你要我杀了他?” “一不做,二不休,你反正已经这么样做了,为什么不做得更彻底些?” yīn崖看着,叹息摇头苦笑说:“天下最毒妇人心,这句话说得可真是一点也不错。只可惜我做不到。” 姑妈冷笑“你做不到,难道你是个好人?” “我不是好人,我这个人又yīn险又jiān诈,面且心狠手辣,反脸无情。”yīn崖傲然说:“可是这种事我还做不出。” “为什么?” “你知不知道他是怎么会落在我手里的?”yīn崖说:“他是为了要救我,才中了我的计,如果他要杀我,我恐怕早就死在他手里了,他既然没有杀我,我怎么能杀他?我yīn崖虽然yīn险毒辣,也不是这种卑鄙无耻的小人。” 姑妈叹了口气:“好,我承认你是个有原则的人,是条男子汉,幸好我不是。”姑妈说:你做不出这种事,我做得出。” “我保证你也做不出。”yīn崖冷冷地说,“因为我绝不会让你做的。” “如果我一定要做,你能怎么样?” “我能怎么样。”yīn崖脸上又露出了温柔的微笑:“我能对你怎么样?” 他微笑着道:“我最多也只不过能砍断你一双手而已。只要你去碰一碰那口箱子,我会把你这双又白又嫩的小手轻轻的砍下来,装在一个很漂亮的匣里,带回去做纪念。” 姑妈的脸sè已经发白,瞪着他看了半天,居然又甜甜的笑了起来。“你放心,我不会去动这口箱子的,我是什么样的人,怎么会被你装进一口箱里?”她吃吃的笑道,“箱子里的人也许只不过是个被你骗得晕了头的小姑娘而已。”yīn崖忽然一拍巴掌“这下子你才说对了,箱子里也许根本就没有人,也许只不过是一堆破砖头而已,连一文都不值。”他笑得也像是条狐狸,“可是箱子里也说不定真的有个玉边云。”他盯着姑妈,笑眼里闪着光;“你想不想知道箱子里究竟是什么?” “想。” “那么你就不妨出个价钱把这口箱子买下来。”yīn崖说:“那时不管你要把这口箱子怎么样,都不关我的事了。” 姑妈也在盯着他,盯着他那如狡狐般的笑眼:“你要我出多少?” “十万元。”yīn崖说“我知道你身上现在最少也有十万元” 姑妈吓了一跳“十万元,你叫我花十万元买一口箱子?” “可是箱子里如果真的有个玉边云,十万元并不算贵。” “如果箱子里只不过是堆破砖头呢?”姑妈说:“你叫我回去交账?”yīn崖笑得更愉快:“那是你家的事了,跟我也没有半点关系。”姑妈又盯着他看了半天,忽然也学他一拍巴攀,道:“好,我买了,我就出十万元。” 可是这笔交易还没有谈成,因为yīn崖还没有收下她那张银票时,院子里忽然有个人大声说“我出十一万元。”樱子姑娘居然没有死,居然又出现了,穿着一身像开着樱花的衣裳出现了,看来居然比没有穿衣裳的时候更美。姑妈对女人一向是没有对男人那么客气的,尤其是对比她年轻、比她好看的女人。所以她连看都不去看一眼,只问yīn崖:“这个东洋女人是从哪里来的?” “东洋女人当然是从东洋来的。” “她算什么东西?” “她不能算什么东西,她只能算是个女人,跟你一样的女人。”yīn崖在笑:“而且好像还比你大方一点。” “她只比我多出一万元,你就把箱子交给她?” “一万元也是钱可以买好多好多东西的。有时候甚至可以买好多个女人。”yīn崖说“有时候甚至还可以买好多个男人。”樱子银铃般笑了。 ~∷ 番外:袁世凯的夫人10 谁也不知道她是用什么方法从yīn崖手里逃走的,可见一个练过十七年忍术的美丽女人,不管要从什么样的男人手里逃走都不是件困难的事。何况yīn崖的目标并不是她。姑妈终于转过脸,瞪着她“你为什么要花十一万元买一口箱子?”樱子也不理她,只问yīn崖:“薛公子,我可不可以说老实话,这位老太太听了会不会生气?” “她不会生气。”yīn崖忍住笑:“老太太怎么会生孝子的气。” “那么就请薛公子告诉她,我肯出十一万元,有三点原因。” “哪三点?” “第一,因为我有;第二,因为我高兴;第三,因为她管不着。” yīn崖大笑。外面也有个人在大笑,笑的声音比他还大。厉海已经提着两坛酒回来了,而且还好像已经在外面偷听了很久。 他是个酒鬼,却不是那种除了喝酒之外什么事都不管的酒鬼。如果他是那种酒鬼,现在他早已变成了鬼。 “现在我总算明白了,这口箱子里很可能真的有个玉边云,也可能什么都没有,所以要买这口箱子的人,就得赌一赌自己的运气了。”厉海笑道:“谁的赌注大,谁出的价最高,这口箱子就是谁的,只不过花了十多万两银子后买回来的如果是口空箱子,那就冤死了。” “你呢?”yīn崖问他:“你是不是想赌一赌?” “我碰巧不但是个酒鬼,也是个赌鬼。” “现在已经有人出十一万了,你出多少?” “我当然要多出一点。”厉海连眼睛都没有眨一眨,“我出二十万。” “二十万?”yīn崖打量着他;“你身上有二十万元?” “我没有,我连一两银子都没有,我只有这两坛酒。”厉海居然面不改sè“可是在这种时候,一坛酒价值十万元已经算便宜的了,如果到了那个鸡不飞狗不跳连兔子都不撤尿的大沙漠里,你就算花一万万元,也休想买到这样一坛酒。” “有理。”姑妈居然还没有被气死,反面笑得更甜:“如果有人不答应,我就替你出这二十万元。”樱子眼珠转了转,居然也同意:“现在已经这么晚了,一坛酒估价十万元也是应该的。”她很温柔地说:“薛公子,我们就把它算做二十万好不好?” “好。”yīn崖微笑:“你说好就好。” “还能不能再多算一点?” “大概不能了。”樱子的声音更温柔“如果我马上就可以拿出银子来,是不是还可以再多一点呢?”“当然可以。”yīn崖笑得实在愉快极了,“不管你出多少,我都绝不会反对的。”“我出三十万好不好?”“好,好极了”yīn崖大笑,“简直好得不得了。” 钱是要立刻拿出来的,没有银元,银票也可以,当然要十足兑现到处都有信用的银票。”姑妈看看厉海,厉海看看姑妈,两个人都拿不出来。 就算他们心里已经另有打算,也只有看着yīn崖把这口箱子卖给别人。可是这笔交易还没有谈成,因为樱子还不是出价最高的人,还有人出的价钱比她更高,高得多。“不行;三十万两还不行。”他们忽然听见有个人说,“要买玉边云,二十万两怎么够?就算三百万也不够的。” 大家还没有听出他的声音是从什么地方发出来的,主要是因为我实在是憋不住了。箱子却忽然被打开来了。我慢慢吞吞的从箱子里站了起来,用自己的一根手指头摸着自己的鼻子,慢慢吞吞的说:“我出三千万两。”yīn崖绝不是那种时常会将喜怒之sè表现在脸上的人,甚至有人说他,就算眼看着他的老婆掉进河里去,脸上也不会有一点表情。可是现在他脸上的表情却好像有人用一把刀将他的耳朵割了下来,而且还要他自己吃下去。我明明已经中了从他嘴里含着的一根吹管中喷出来的迷香,而且还被他亲手点住了三处穴道,在三天之内应该是动也动不了的。他对他用的那种独门迷香和他的点穴手法一向都很有信心。 可是现在我居然从箱子里站起来了,就好像一个人刚洗过澡从浴池里站起来,显得又乾净,又jīng神,又愉快,而且清醒无比。那种要花三百多两银子才能配成半钱的迷药和他苦练了十七、八年的点穴手法,用在我身上居然连一点用都没有。我刚从箱子里站起来,已经有一个酒坛子飞过来。我顺手接过来,拍开了坛口的泥封,用两只手捧着酒坛,仰起了脖子就往嘴里倒,一下子就倒下去了两三斤。 厉海大笑:“我还以为这小子真的已经变得半死不活了,想不到他喝起酒来还是像饿狗吃屎一样,一下子就喝掉我好几万两,也不怕我看着心疼。” 我也大笑:“不喝白不喝,十万两银子坛的酒毕竟不是常常都喝得到的。” “那么你就喝吧,我就让你喝死算了。” 他们笑得越开心,别人越笑不出,非但笑不出,连哭都哭不出来。“只不过我还是不明白。”厉海问我,“你放着好好的rì子不过,为什么要让人把你装进箱子里去?” “因为有些事我还不明白,我一定要想法子弄清楚才行。” “我知道这些事薛公子一定不肯告诉我的,可是一个人如果已经被装进箱子里去,别人就不会提防他了。”我笑道:“被装在箱子里的人常常都可以听到很多别人本来不愿意告诉他的事。” “你听到些什么?”厉海又问他“那些你本来不明白的事,现在是不是都已经明白了?” “最少已经明白了好几成。” 我看着yīn崖微笑:“最少,我现在已经明白你和姑妈怕都是孙先生的人,正在为孙先生筹划一件大事,这件事的关健人物就是林蛟龙的女儿,就因为我看见了她,而且知道她的来历,所以你才会对付我。yīn崖虽然还是笑不出,却忍不住问:“就为了想要知道这些事,所以你才故意被我迷倒?”他问我:“如果我不把你装进箱子,当时就一刀杀了你,你死得岂非冤枉?” “我知道你不会杀我的,你还做不出这种事来。”我说:“就算你要杀我,我大概也死不了。用迷香来对付我就像是用小牛腰肉去打狗一样,非但没有用,而且简直是种浪费。” “难道你也不怕别人点你的穴道?难道你根本没有穴道?” “我当然也有穴道,而且一个也不少。”我说“不过我碰巧偶尔可以把穴道中气血流动的位置移开一点而已。”其实我是在骗yīn崖,因为我根本就没有穴道。 “遇到了你这种人,大概是我上辈子缺了德,这辈子也没有做好事。”yīn崖苦笑,“现在我只想你帮我─个忙。” “帮你什么忙?” “把我也装进这口箱子,然后再把箱子丢到河里去。”yīn崖当然不是真的要我帮他这个忙,他无论要把谁装进一口箱子都不必别人帮忙,就算要把他自己装进去也一样。这种事绝不是件很困难的事。箱子是开着的,他的腿一抬,就已经到了箱子里。 想不到这口用上好樟本做成的箱子竞忽然一片片碎开,变成了一堆碎木头。“看来我已经不能帮你这个忙了。”我微笑,道,“现在大概已经没有人能把你装进这口箱子了。” “这一定又是你做的事,你刚才一定已经在这口箱子上动了手脚。”yīn崖看着我苦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忽然发现被人关在箱子里一点都不好玩。”我说,“我觉得不好玩,别人一定也觉得不好玩,我为什么要别人做不好玩的事?”他拍了拍yīn崖的肩“如果你觉得对我有点不好意思,等一下你也可以帮我一个忙。”yīn崖苦笑:“你要我帮你什么忙?我能帮你什么忙?”“等一下你就会知道。”樱子姑娘早就想溜了,却一直没有溜。她看得出无论谁想要在这些人面前溜走都很不容易,她只希望我赶快把yīn崖关到箱子里去,她一直在等这个机会。除了yīn崖之外,谁也不知道她的来历,更不会知道她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yīn崖进了箱子,她就可以像鸟一样飞出这个笼子了,现在她何必急着溜走? 想不到我居然放过了yīn崖。 ──中国人真奇怪,为什么会如此轻易的就放过曾经苛毒陷害过他的人?在她的国家里,这种事是绝不会发生的,有时候他们甚至连自己都不能原谅,为了一点小事,就会用长刀割开自己的肚子,要他们宽恕别人,那简直是绝无可能的事。 她想不通这种事,可是她已经发现我在对她笑了。 那么愉快的笑容,那么开朗,那么亲切。她忽然发现自己的心在跳,就好像有一头小鹿在她心里撞来撞去。 可是我说的话却让她吃惊。“我看过樱花。”我说“在你们那里一到了chūn天,樱花就开了,我也曾经躺在樱花下,听一位姑娘弹着三弦琴唱着情歌。”他带着微笑叹息:“只可惜那位姑娘没有樱花那么美,也不叫樱子。”樱子傻了。 这邪有些是她自己说的,当时在场的只有她和yīn崖两个人,怎么会被第三个人听到?而且还知道她的名字。她当然也知道我的名字,远在多年前她就听说过中土武林中,有这么样一个充满了浪漫和神秘sè彩的传奇人物。但她却还是想不到他竟是个如此不可思议的人,也想不到他居然还这么年轻。她已经发现如果用对付别的男人那种手段来对付这个人,只有自讨无趣。在这种人面前,还是老实一点好。 所以她什么话都不说,只笑,笑起来是不会错的,不说话也不会错。聪明的女人都知道应该在什么时候闭上自已的嘴。不幸的是,我一向最会对付的就是这种聪明的女人,遇到又凶又笨的,我反而没法子了。“刚才我好像听说樱子姑娘要出三十万两来买这口箱子。”我问:“不知道我有没有听错?” “你没听错。” “那就好极了。”我微笑“这口箱子现在已经是你的了。” 原来他是要她花三十万两银子买一堆破木头回去,现在她才明白他的意思。她知道我的厉害,可是她也不是个好欺负的女人。 “好像弄错了,箱子不是我的,是你的。”樱子带着点异国口音的语声听来柔若chūn水,“我记得你刚才好像出过三千万两,不知道我有没有听错。” “你也没有听错。”我说,“可是你看我这个人像不像有三千万两银子的样子?” “我看不出。” “那么我告诉你,我没有,所以我出的那个价钱根本就不能算数。”我笑得更愉快,所以箱子还是应该交给你。” 樱子静静的看着他,看了很久。她欣赏这种男人,不但欣赏,而且有点害怕,只不过她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被他压倒的。“我相信樱子姑娘─定随时都可以拿出三十万两来。”我说,“我绝对相信。” “我确实有三十万,我也愿意拿出来。”樱子轻轻的叹了口气,只可惜现在箱子已经没有了。” 我惊讶道:“箱子没有了?箱子怎么会没有呢?”他看着那堆破木头又说,“这不是箱子是什么?难道是一块肥猪肉?” “这当然是箱子。”姑妈忽然甜笑:“箱子就是箱子,猪肉就是猪肉,就算已经被剁得烂烂曲做成了红烧狮子头,也没有人能说它不是猪肉。” 我大笑。“姑妈果然是明白人,说的话真是中肯极了。”樱子也在笑,笑得还是那么温柔,连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现在我才看出来,这的确是口箱子,而且正是我刚才要买的那一口。”她的样子也很愉快,“我能够买到这么好的一口箱子,真是我的运气。” 她居然真的立刻就拿出一大叠银票来,好厚好厚的一大叠,除了银票外,还有一袋子珍珠。 她用双手把银票和珍珠都放在桌上,风姿温柔而优雅。“银票是十三万五千两,不够的数目,这一袋珍珠大概可以补得过。 然后她就伏在地上,把那堆破木头一片片捡起来,用一块上面绣着樱花的包袱包了起来,连一点碎木片都没有留下。然后她又向大家恭敬的行礼,动作不但优雅,还带着唐时的古风。“那么。”樱子说:“现在我就要告退了,谢谢各位对我的关照,我永远不会忘记的。” 厉海一直在喝酒,不停的喝,直等到这位樱子姑娘带着一大包用三十万两买来的破木头走去,他忽然用力一拍桌子。“好,好极了,现在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上真有脸皮这么厚的人,居然有脸当着这么多人来欺负一个小女孩子。”他红着眼,瞪着我,一副随时准备要打架的神气,甚至连袖子都卷了起来。 “我问你,你是不是已经穷得连脸都不要了,为什么硬要拿人家这三十万两银子?你知道你简直把我的人都丢光了。”他是真的在生气。我们这位厉大爷一生中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事,为了这一类的事,也不知道跟别人打过多少次架了,不管对方是谁都要打个明白,就算是我也不例外。我却不理他,却对yīn崖说:“现在我就要请你帮我那个忙了。” “你要我怎么做?” “我要你把这三十万两银子拿去。”yīn崖怔住:“银子是你的,你为什么要给我?” “银子不是我的,我也不会给你。”我说:“我只不过要请你拿去替我分给镖局那些死者的遗族和竹竿。” 厉海也怔住。他心里那一股本来已经要像火山般爆发出来的脾气,忽然间就变得好像是一团刚从yīn沟里捞出来的烂泥,本来他已经准备好好打一架的,现在他唯一想打的人就是他自己。“竹竿已经尽了他的本份,所以他有权分到他应该的一份,我只怕他不肯收下来而已。”我叹息:“我很了解他这种人,他们的脾气通常都要比别人硬一点的。”yīn崖看着他,过了很久,才冷冷的说“这种事你不该要我做的,何况我也不是做这种事的人。”他说:“我一生中,只懂得拈花惹草,持刀杀人,从来也没有做过好事。”他的声音还是那么骄傲而冷酷,他的眼睛还是像钉子一样盯着我。 “可是为了你,这一次我就破例一次。”yīn崖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厉海又开始在蝎酒,姑妈又在笑了,不但在笑,还在鼓掌“好,做得漂亮,这件事你真是做得漂亮极了,除了我之外,天下大概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能做得出这种事来。”她笑得比平时更甜,“只可惜我还是有点不懂。”姑妈问我:“那位东洋姑娘又jīng又鬼,又能受气,而且随随便便就可以从身上拿出三十万两银子来,别人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银子,她却连眼睛都不眨一眨就拿出来给你了。”姑妈说:“像这么样一个小姑娘,从东洋赶到江南来,大概总不会是为了要买那堆破本头的。你为什么不把她留下来,问问她究竟想来干什么?” “因为今天晚上死的人已经够多,我不想再多添一个。” “你一问她就会死?”“非死不可。”“为什么?”我笑了笑,反问姑妈“如果袁大人抓住了你,定要问你为什么要找人去刺杀他,你是不是也非死不可?” 姑妈笑不出了。厉海忽然用力一拍桌子:“姓玉的,你为什么不痛痛快快的揍我一顿?”他大声说:“你难到听不出我刚才骂的是你?而且把你骂得像龟孙子一样。” “我是不是你骂的那种龟孙子?” “你不是。”厉海不能不承认,“是我骂错了人。” “你既然知道你自己骂错了人,心里一定会觉得难受得很,如果我真的揍你一顿,你反而觉得舒服些。”我微笑“你说对不对?”厉海用一双已经喝得像兔子一样的红眼睛瞪着他看了半天,忽然大笑:“你真不是个好东西。从我认识你那一天,我就知道你不是好东西,只不过有时候你倒真他妈的是个好人。”姑妈好像也准备想溜了,想不到我的目标又转向她“我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 “你要我做什么?”姑妈有点惊讶了。我叹了口气“你是厉海的妈,我能要你干什么?我只是想要你替我准备一辆车子而已。”这个要求听起来的确一点都不过份,大多数人都能办得到的。姑妈总算松了口气,脸上又露出了甜笑:“你要什么样的车子?”“我要一辆车厢比普通马车宽三尺,车轮比普通车轮宽三寸,行起路来特别平稳的那种。”我说,“我要你在车厢里替我淮备两坛真正二十年陈的女儿红,两坛兑酒用的新绍,七样时鲜水果,七种上好蜜饯,七品下酒的小菜,而且─定要用苏州雪宜斋的七巧食盒装来。” 他说:“因为我想好好的喝点酒,喝完了好好的睡一觉。”姑妈虽然还在笑,笑得已经和哭差不多,想不到我还有下文:“我还要用四匹每个时辰可以走一百五十里以上的好马来拉这辆马车,要用快马车堂训练出的马夫来赶车,每隔八百里就要换一次马,马夫当然也要先准备好替换的。”我说:“我要你在一个时辰之内替我准备好这些事,因为我相信你一定能办得到的。” “如果我办不到呢?” 我又笑了笑:“那么我就要问你,为什么一定要杀我灭口了,而且一定非要问清楚不可。”姑妈又笑不出了。“我要你这么做,只因为我要在一觉睡醒时,就已经到了一个地方,而且立刻可以看到一个人。”我说“这个地方当然是你知道的,这个人你当然也认得。” “什么地方?”姑妈问:“什么人?” “广州,孙先生。” ~∷ 番外:袁世凯的夫人11 我本来想走了,不过厉海不让我走,他非要我把话说清楚,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其实事情很简单。当我发现厉海那边有问题的时候,我就很为难了。因为我不能不管厉海,也不能不管这个大姑娘,要去对付厉海的对头,又要对付樱子和yīn崖。换在别的时候,我一定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幸好我的运气不错,因为我看到了那个用黑丝线绣在金sè缎子上的“胜”字镖旗,在迎风飞卷,镖局的镖师中,最冷静最清醒的一个也已有了五六分酒意。一个人有了五六分酒意的时候,正是他最清醒的时候。最少也是他自己觉得最清醒的时候。 那镖师看到有个人扛着一口大箱了从外面走了进来,顿时认为他──这个人是不是疯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他正想跳起来,先把这个人一脚踢到桌子下面去再说,谁知道这个人将头一抬,就忽然变成了一个他平生最佩服最喜欢的朋友。 “老云,是你?”他叫了起来,“你怎么来了”我没有解释,也没有时间解释。我已经用最直接而且最快的一种方法说明了自己的身份。我一把将这个镖师拖入一间没有人的地方,把箱子交给他,把那块丝帕也交给他,交待道:“如果箱子里的人醒了,你就把这块手帕给她看,告诉她你是焦林的朋友,焦林就是她亲生的爸爸,所以她一定要在这里等着,等我回来。” 这个本来一直认为自己很清醒的镖师忽然发觉自己一点都不清醒。因为他根本不懂这是怎么回事,也听不清我在说什么。 唯一能够让他相信的是,这个人的确是我,我要他做的事总不会错的。所以他立刻答应“好,我等你回来,我就坐在这口箱子上等你回来。”他说:“可是你一定要快点回来,我们兄弟都想陪你喝杯酒。” 我当然很快就回来了。 看到周文王退走,姑妈出现,我就回来了,但我回来的时候,这地方已经没有人能陪我喝酒了。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喝酒,也有很多人不喝,有些人不喝酒是因为他们根本不喜欢喝、不愿意喝、不高兴喝、不想喝。也有些人不喝酒是因为他们不敢喝,喝了之后会生病,会发风疹,会被朋友怪亲人怨老婆骂,甚至会把自己的脑袋往石头上撞。这些事都是很不愉快的,等到第二天酒醒后一定会后悔得要命,以后也就渐渐不敢喝酒了。可是真正不喝酒的只有两种人,因为他们根本不能喝。死人当然是不能喝酒的。 另外一种人,就是已经喝得快要死的人,已经喝得像死人一样睡在地上,抬也抬不动,叫也叫不醒,打他两巴掌也没有感觉,踢他两脚都没有用,这种人连人参大补鸡炖的汤都喝不下去了,怎么还能喝酒?我回来的时候,这个跨院里已经只剩下这两种人了。 不管是死是醉,也不管是怎么醉的,反正每个人都已经像死人一样躺在地上不能动了。只有一个人例外。只有这唯一的一个人还没有躺下去。箱子仍在。这个人仍然端端正正的坐在这口箱子上。只可惜已经不是那个要坐在箱子上死守着我回来喝酒的朋友了。我一看见他那身银白sè的夜行衣,一颗心就已经沉了下去。我不怕这个人,可是我也不喜欢碰到这个人,非常不喜欢,就好像我不喜欢碰到一只妖怪。 yīn崖却好像很高兴见到我。“果然是你,你果然来了。”他微笑着:“这次我总算没有猜错。” “你早巳想到是我了?” “一出房门,我就已想到箱子很可能就在房里,可是等我转回去时,箱子已经不在了。”yīn崖说:“除了我外,谁有这么快的身手?”他笑得更愉快:“幸好我也知道你和这镖局的交情一向不错,所以才会找到这里来,否则今rì恐怕就要和你失之交臂了。” 我苦笑:“以后你再遇到这一类的事,能不能偶而把我忘记一两次?” “以后我一定会尽力这么去做。”yīn崖说得很诚恳,“只可惜有些人总是会让人常常记在心里,想要把他忘记都不行。” 他忽然叹了口气“尤其是这些镖局的朋友,此后恐怕夜夜都要将你牢记在心。” “为什么?” “为什么?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yīn崖淡淡地说,“如果不是你把这口箱子送来,他们此刻一定还在开怀畅饮,怎么会惨遭别人的毒手?” “是别人下的毒手?不是你?” “我来的时候,该醉的都已经醉了,该死的也都已死了。”yīn崖又在叹息:“出手的这个人,手脚也快得很,幸好我知道我是从来不杀人的,否则恐怕连我都要认为这是你的杰作了。” 我的鼻尖冰冷,指尖也已冰冷。 yīn崖忽然又问他:“你想不想看看箱子里的人?” “箱子里的人怎样了?” “也没有怎么样,只不过不明不白的把一条命送掉了而已。” 我冰冷的鼻尖上忽然沁出了一滴冷汗,连脸sè都变sè了,我很少如此失态,就算是我最老的朋友,也很少会看到我脸上会有这么强烈的变化,就算是面临已将绝望的生死关头时,我也不会变成这样子。可是我想到了林蛟龙,想到了那个几乎已经一无所有的朋友,对我那么信任尊敬。如果让这样一个朋友的女儿因为自己而死在一口箱子里,那么,我这一生中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只不过是一堆垃圾而已。 yīn崖站起,箱子开了。 我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那块已经变sè发黄的纯丝手帕。上面还多了两行鲜红的血字。“多管闲事,玉林死不瞑目”。 玉林就是那个替他死守在箱子上,等着他回来喝酒的朋友。现在死在箱子里的人并不是林蛟龙的女儿,而是玉林。林蛟龙的女儿到哪里去了?yīn崖慢慢地盖上箱子,用一种很同情的态度看着我。“喜欢管闲事并不是坏事,能够管闲事的人通常都是有本事的人,只不过闲事管得太多,有时候就会变得害人害己了。”他拍了拍衣服,伸了个懒腰。“这件闲事现在你大概已经没法再管下去,我相信你也跟我一样,也不知道这里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yīn崖说“如果你喜欢这口箱子,你就拿去;箱子里的人也归你,我们后会有期。”他对我笑了笑,身子已银箭般傣去了,连一点准备的动作都没有,就已到了窗外的院子里。等他落到地上时,忽然发现我也已经在院子里。 yīn崖叹了口气“今天我既不想陪你喝酒,也不想跟你打架,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只想问你,本来在箱子里的那位姑娘是被樱子从什么地方劫来的?她姓什么?叫什么?最近住在哪里?在做什么事?为什么会引起这么多人争夺甚至连远在扶桑的忍者都想要她这个人?” yīn崖里显得很惊讶。 “这些事你都不知道?”他问我,“你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 “那么你为什么要来管这件闲事?” “我只不过碰巧认出了她是我一个朋友已失散了多年的女儿。” yīn崖吃惊的看着我,过了很久才说:“你问我的,我都可以告诉你,可是你一定要告诉我,你那个朋友是谁?” “他只不过是个落拓潦倒的江湖人而已。”我说:“就算我说出他的名字,你也不会知道。” yīn崖又沉默了很久,忽然问:“你说的这个人是不是林蛟龙?” 这次轮到我吃惊了:“你怎么会知道我说的是林蛟龙?你也认识他?” yīn崖笑了。 他好像也是个很喜欢笑的人,他的微笑不管是对男人还是对女人都很有吸引力。就在他开始微笑的时候,他银sè腰带的环节扣上已经有一蓬银线飞出,他的身子也跟着扑起,以左掌反切我的咽喉,以右拳猛击我的软肋。 这三着都是致命的杀手,几乎都是在同一刹那间发动的。一个人只有在对付自己势难两立的强敌时,出手才会如此狠毒。 但是他跟我并没有这么深的仇恨,为什么忽然变得非要让我死在这里不可?我已经倒了下去,却没有完全倒在地上。就在他背脊离地还有三寸的时候,他的身子已贴地窜出。十三枝只比绣花针大一点的银箭都打空了,yīn崖的拳掌双杀手也打空了。可是我也快要一头撞在墙上。院子不大,后面就是一道墙,他的去势又太急,像我这一类的人,当然也不会练油头贯顶那一类死功夫,这一头若是真的撞到墙上,也不是好玩的。他当然不会真的撞上去。他的身体里就好像有某种机关一样,可以随时发动,把他的身子弹了起来,忽然间他就已坐在墙头上了。yīn崖忽然变得面如死灰,忽然解开了他腰带上的环扣,从腰带里拔出一柄银光闪闪的软剑。银光闪闪,这柄剑已毒蛇般噬向咽喉。他自已的咽喉。可惜这一次他可比我慢一步,只听“嗤”的一声响,他的这条手臂就软了下去。急风破空声响起,已经有一粒石子打在他这条手臂的关节上。然后他就听见我问他“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为什么要死?” “因为我也想要你死。”yīn崖的声音还是那么冷漠、那么骄傲“要别人死,自己就得淮备死。” “可是你的手里还有剑,为什么不再试一试?” “胜就是胜,败就是败,既然败了,又何必再试?”yīn崖傲然道:“我一生纵横江湖,享受人间艳福,活也活够了,又何必再厚着脸皮为自己挣命?我生平杀人无数,自己为什么不能死一次?” “如果我一定要你活下去呢?” yīn崖冷笑:“我,我知道你很行,很有本事,只不过你要是真的以为天下没有你办不到的事,你就错了。”他厉声说:“这件事你就办不到。” ~∷ 番外:袁世凯的夫人12 他的右臂已经不能动了,可是他还有另外一只手,这只手里居然也有件致命的武器。一根三寸三分长的毒针。他的左手握紧时,这根毒针就从他无名指上戴着的一个白银戒指里弹了出来,就像是撩人蜂的毒刺。“你要救人,去救别人吧,我们再见了。” 他的手一抬起,这根毒刺就已到了他的眉心前三分处。可是到了这里之后,他的手就再也没法子移动半分。 因为他的这只手的脉门忽然被扣住。用一种极巧妙的方法扣住。yīn崖吃惊地看着我,全身都已弓弦般绷紧,厉声问:“我不是你的朋友,如果我比你强,刚才就已杀了你。”他问我:“你为什么不让我死?” “我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我淡淡的说:“大概是因为我已经开始有点喜欢你。” “你是不是一定不让我死?”“大概是的。”yīn崖忽然叹了口气,用─种非常奇怪的声调说:“那么你自己大概就快要死了。”就在他开始叹气的时候,就忽然有股轻烟随着他的叹息声从他嘴里喷了出来,喷在我脸上。我的瞳孔立刻收缩,脸上的肌肉也开始痉挛扭曲。他看着yīn崖,好像还想说什么,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yīn崖冷冷的看着他的手松开,冷冷的看着他倒下去,脸上全无表情。“我并没有要你来救我,这是你自己心甘情愿的。”他冷冷的说,“所以我并不欠你。” “所以你就这样被人装到了箱子里?”厉海瞪着眼睛,问我。 我笑了笑,“不是这样,难道还要我主动要求yīn崖将我装进去?你说他会不会把我装进去呢?” 厉海笑了,“yīn崖又不是个傻子,就算是我,也不会让你自己钻进箱子里去,就算把这个箱子丢到大海zhōng yāng去,你也能够跑出来。” 我还没想到说什么,姑妈突然开口道:“你把林蛟龙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林蛟龙? 我望着姑妈,笑了笑,“这个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你要是知道了,我肯定就不会放你走了,我不放你走,谁又帮我找马车呢?所以这个问题,你还是不要问的好” “可是我想知道林蛟龙的事情”厉海突然开口,望着我。 我真不想当着姑妈的面说林蛟龙的事情,不过还好,姑妈很识趣,眼神扫过我和厉海之后,道:“好吧,为了你能够去接孙先生,我先去给你准备马车。” 等到姑妈出门之后,厉海望着我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我坐了下来,“好吧,倒杯酒来,我们慢慢说。” “要说就要从吃面的时候开始。”我美美的喝了一口酒,才开始讲起来。 夜,chūn夜,ūn仍早,夜sè却已很深了,远在异乡的离人也许还在残更中怀念着这千条万缕永远剪不断的雨丝,城里的人都已梦入了异乡,只有一条泥泞满途的窄巷里,居然还有一盏昏灯未灭。一盏已经被烟火熏黄了的风灯,挑在一个简陋的竹棚下,照亮了一个小小的面摊,几张歪斜的桌椅和两个愁苦的人。这么样一个凄凉的雨夜,这么样一条幽僻的小巷,还有谁会来照顾他们的生意?卖面的夫妇两个人脸上的皱纹更深了。想不到就在这时候,窄巷里居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居然有个青衣人冒着斜风细雨踽踽行来,蜡黄的面sè在昏灯下看来仿佛得病已久,看来应该躺在床上盖着锦被吃药的。 但是他却告诉这个小面摊的老板:“我要吃面,三大碗。”这么样一个人居然有这样好的胃口。 老板和老板娘都忍不住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客官要吃什么面?”虽然已经有三十多岁,身材却还很苗条的老板娘问他:“要白菜面?肉丝面?还是蹄花面?” “我不要白菜肉丝,也不要蹄花。”青衣人用低沉沙哑的声音说,“我要吃人肉哨子面。”他不是来吃面的,他是来找麻顿的。可是这对卖面的夫妻脸上却连一点惊奇的表情都没有,只淡淡的问:“你有本事吃得下去?” “我试试,”青衣人淡淡的说,“我试试看。”忽然间,寒光一闪,已有一柄三尺青锋毒蛇般自青衣人手边刺出,毒蛇般向这个神情木讷的面摊老板心口上刺了过去,出手比毒蛇更快,更毒。面摊老板身子平转,将一根挑面的大竹筷当作了点穴撅,斜点青衣人的肩井穴。青衣人的手腕一抖,寒光更厉,剑尖已刺在面摊老板的心口上,却发出了“叮”的一声响,就好像刺在一块铁板上。剑光再一闪,青锋已入鞘,青衣人居然不再追杀,只是用一种很平静的态度看着这对夫妇。老板娘却笑了,一张本来很平凡丑陋的脸上,一笑起来居然就露出很动人的媚态。 “好,好剑法。”她搬开了竹棚里一张椅子,“请坐,吃面。”青衣人默默的坐下,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很快就送了过来。面碗里没有白菜、肉丝、蹄花,甚至连面都没有,却有一颗和龙眼差不多大小的明珠。在这条陋巷里的这个小面摊,卖的居然是这种面,有本事能吃得下这种面的人实在不多,可是这个人并不是唯一的一个。他刚坐下第二个人就来了,是个看来很规矩的年轻人,也要吃面,也是要“人肉苕子面。”面摊的老板居然也要试试他“有没有本事能吃得下去?” 他有。这个年轻人的剑法虽然也跟他的人同样规矩,但却绝对迅速准确有效,而且剑式连绵,一剑发出,就一定有连环三着,多已不能再多,少也绝不会少,剑光一闪,“叮、叮、叮”三声响,老板的胸口已被一剑击中三次,这个规矩人用的规矩剑法竟远比任何人想象中都快了三倍。 老板连脸sè都变了,老板娘却喜笑颜开,年轻人看到她的笑容,眼睛里忽然有种他这种规矩人不该有的,老板娘笑得更妩媚。她喜欢年轻的男人用这种眼光看她,但是她的笑容忽然又冻结在脸上,年轻人的眼睛也冷了,就好像同时感觉到有一股逼人的寒气袭来。 他的剑巳入鞘,长而有力的手掌仍紧握剑柄,慢慢的转身,就看见一个身材虽瘦如竹竿肩膀却宽得出奇的独臂人站在密密的雨丝中,背后斜背着一根黑竹竿,把一顶破旧的竹笠低低的压在眉下,只露出左边半只眼睛,锥子般盯着这个年轻人,一个字一个字的问:“你是不是病夫?” “是。” “那么你过来。” “为什么要我过去?过去干什么?” “过来让我杀了你。”斗翌忽然飞起,飞人远方的黑暗中,昏暗的灯光就照上独臂人的脸,一张就像是屠夫肉案船刀斑纵横的脸,仅剩的一只眼中,寒光更厉。年轻人握剑的手掌已沁出冷汗,他已经想起这个人是谁了。他也看得出这个人为什么少了个一只眼睛。 独臂人已伸出一只瘦骨嶙峋凸起的大手,反手去抽他肩后的漆黑竹竿。但是老板娘忽然间就已掠过面摊到了他面前,用一双柔软的手臂,蛇一般缠住了他的脖子,踮起了足尖,将两片柔软的嘴唇贴在他的耳朵上,轻轻的说:“现在你不能动他,他也是我特地找来的人,而且是个很有用的人,等到这件事办完,随便你怎么对他都行,反正他也跑不了的。”她软语轻柔,“我也跑不了的。” 她说话的声音和态度都像是情人的耳语,简直就好像把他的老公当作个死人一样,那个面摊的老板居然也好像根本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看见。独臂人盯着她,忽然一把拎住了她的衣襟,把她像拎笑一样拎了起来,拎过那个面摊子,才慢慢的放下,然后就一字字的说:“我要吃面,三碗。三大碗。” 老板娘笑了,笑容如chūn花:“这是我跟别人约好的,为的只不过是要确定他们是否真的是我约的那个人,可是你小同,你就算烧成灰,我也不会认错的,你何必跟我说这些蠢话?”独臂人什么话都不再说,而且连看都不再去看那个年轻人一眼,就好像他已经把这个人当作死人了。 “我就是这个时候,施施然走进这条陋巷的。”我对厉海说道。 “既然你是这个时候才进去的,那你怎么知道前面发生的事情呢?”厉海装的很像,其实我知道,他想的就是去倒杯酒喝,不过酒坛子已经在我手中了,他一滴酒也没有抢到,“你的动作很忙,所以证明你脑子反应也很慢,至少你的小脑很不发达,我是这个时候出现的,但不代表我是这个时候才看到” “你的意思是说,你很早就在哪里偷看?”厉海吹胡子瞪眼,他就想着我手中的酒坛子,我很大方的将酒坛子丢给了他,可他却没有伸手去接,因为他以为,我已经将酒坛子里的酒,喝光了。 “不错,”我擦了擦嘴,“的确看了很久了,看到我认为我必须要出面的时候了” “你为什么必须要出面?” “因为我已经认出了那个卖面的人,就是你的妈,她跟别人勾勾搭搭,你说,我是不是该出面了?要是我在不出现,她会不会把独臂的那个家伙带到她的床上?”我笑着问道。 “他敢”厉海重重的一拍桌子,酒坛子晃了晃,眼看就要倒到地上,他也不去扶,还是我用手接住。接住之后,我又仰起了脖子,因为里面其实是还有酒的。 “你又骗我”厉海真的生气了,可惜我从来不把他生气当成一回事,“那又怎样?你不是都已经习惯了么?你要不要猜猜,这一次里面还有没有酒?” “我不猜我一定要看看”他从我手中将酒坛子夺了过去,可惜的是,这一次,里面真的没有酒了 “你去了之后呢?姑妈她认出你了?” “她有没有认出我,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少一只手的家伙,并没有认出我,当我想调戏一下姑妈的时候,他好像还很生气,还想在我身上戳几个透明的窟窿,不仅仅是他,好像那里的人,几乎都没有认出我来,哦,当然,姑妈还是认出来了的,你也知道,我跟你不同,你不爱杀人,我杀起人来的时候,从来不把人当人” “所以你在江湖上的名气虽大,但从来没有几个朋友”厉海颇有些得意。“也不能这样说,我只是让我的朋友非常喜欢我,让我的敌人,提都不敢提起我而已” “好了,其他的不要说了,你就说说,那个林蛟龙是怎么回事?他的女儿,很漂亮么?” ~∷ 番外:袁世凯的夫人13 林蛟龙的女儿有多漂亮? 这个问题,其实我并没有意义,基本上我认为漂亮的女人,厉海都会狠下心来打击一番,所以我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点了点头,“要想听下面的话,你就给我闭嘴” 很好,厉海非常听话的将嘴巴闭了起来,只是瞪着双大眼睛盯着我,就像那天我刚到面馆时候一样,所有人都盯着我。因为那天我自觉穿的比较sāo包,脚下穿着的是一双有唐时古风的高齿本屐,虽然走在泥泞里,我那双白袜上却没有溅到一点泥污。我这个人平时并不讲究穿什么,但我一旦讲究起来,就连厉海这种人,都会惊讶到合不拢嘴。并不华丽,可是质料手工剪裁都非常好,颜sè配合得也让人觉得很舒服。 姑妈的面摊上除了面汤、面锅、汤匙、筷子、酱油、麻油、葱花之外,和别的小面摊没什么两样,也有个摆卤菜的大木盘,摆着些牛肉、肥肠、豆干、卤蛋。 “每样东西我都要一点,豆腐乾最好切多一点”我指指点点的说道:“另外再来两壶酒,不管什么酒都行。” “面呢?”那老板试探着问,“你要吃什么面?要几碗?” “半碗我都不要”我笑了笑,“我只想喝点酒不想吃面。”我不是来吃面的。 三个人神sè都变了,独臂人那只瘦骨嶙峋的大手上已有青筋凸起,面摊的老板已经握住了那双挑面的长筷。可是他的脚已经被老板娘踩住了。“我们这里没有准备什么好酒,豆腐乾倒真的卤得不错,”老板娘赔笑,“客官请到棚子里头坐,酒菜我马上就送来。” 简陋的席棚只有三张小桌子,已经被先来的三个人分别占据,幸好一张桌位通常都不是只能让一个人坐的,通常都会配上两三张椅凳,就正如一个茶壶通常都配上好几个茶杯一样。所以我总算也有个位子能坐下来。我选的位子在第一个来的青衣人对面,因为这个位子最近。 “天地这么大,人这么小,我们两个人能坐同一张桌子,看来很有缘。”闲着也是闲着,我就开了口,“我想请你喝杯酒,好不好?” “不好,”那青衣人的态度也不能算很不客气,“我不喝酒。” 碰了一鼻子灰,我感觉有些失望,可是等到酒菜送上来时,我才又开口:“一个人喝酒虽然无趣,至少总比没有酒喝好一点。” 刚说完这句话,我就听见有人在鼓掌。 “这真是千古不易的至理名言。”一个人拍掌大笑而来,“就凭这句话,就值得浮三大白。” 笑声豪迈而洪亮,走路时腰杆挺得笔直,衣裳是刚换上的,而且浆洗得很挺,他的腰带上系着一柄乌鞘长剑,黄铜吞口的剑柄和剑锷都擦得闪闪发光。为了让别人对他有个良好的印象,他的确花了很多功夫。遗撼的是这一切都巳掩不住他的落拓憔悴和疲倦了,只不过他自己希望别人看不出来而已。“可惜现在我还不能陪你喝酒,我要先吃几碗面。”他大步走到面摊前,“我要三碗面,三大碗。”面摊的老板瞪大眼睛看着他,就好像恨不得一把扼住他的脖子,问他为什么看不出这里有个人不是来吃面的,问他为什么这点眼光都没有。佩剑的中年人也在瞪着他,忽然冷笑:“你为什么不开口?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认为我林蛟龙已经老了,已经吃不得你们这碗面了?”他的声音因愤怒而嘶哑,“这碗面我吃不吃都无妨,可是我一定要让你看看我还有没有这个本事。” 他已拔剑。他拔剑的方法完全正确而标准,但是他的手已经不太稳。面摊的老板手里一双竹筷忽然刺出,以双龙套珠之势去戳他的双眼。他的剑还未到对方的心口前,对方的竹筷已到了他的眉睫问。他只有退。只退了一步,竹筷忽然下击,敲在他腕骨上,“当”的一声响,长剑落地。长剑落地时,林蛟龙这个人也好像忽然自高楼落下,落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就在这一瞬间,所有一切他一心想掩饰住的弱点忽然间就全都暴露了出来,他的衰老,他的落拓,他那双已无法控制稳定的手,甚至连他衣领和袖口上被磨破了的地方都在这一瞬间让人看得很明显。可是已经没有人愿意再看他一眼。他慢慢的弯下腰,慢慢的拾起被击落在地上的剑,一步步向后退,眼睛却一直盯着面摊老板的竹筷。他的手在抖,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恐惧,好像知道自己每退一步就距离死亡更近了─步。 看到这里,我不能不停下喝酒,站了起来,先拿出块碎银子摆在桌上,再撑起油纸伞,走过去扶住他。“我看得出你一定是酒瘾犯了。”我微笑着对林蛟龙说道:“这儿的豆腐乾虽然卤得不错,酒却太酸,我们换个地方喝酒去”。 高屐踏着泥泞,我用崭新的油纸伞挡住细雨,扶着林蛟龙,渐渐走出了这条陋巷。 “后面的故事,还请姑妈来帮我补充吧”说道这里,我突然抬起头来,望向门外。 姑妈在门口轻轻的咳嗽了一声,然后走了进来,她那张娇俏的脸上,显得有些尴尬,“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来通知你,马车什么的,我都已经办好了” ‘办好了?’我才不会这么轻易的就相信她的话,不过她肯定会已经吩咐下去了,很多事情,上位者是不用亲自去办的,往往吩咐下去,就行了。 “既然厉海想听,我就继续说吧”姑妈可能是看到我的脸sè不怎么好,轻咳两声之后,把由头转到了厉海的头上。 “当时,你走了之后.”见厉海没有反应,我也没有阻止,姑妈才继续说下去。 独臂人看着我带着林蛟龙离开,那只独眼中已露出杀机,青衣人霍然站起,那个年轻人已握住他的剑,面摊老板也已经准备飞身而起。 “不能动。”老板娘忽然一拍桌子:“你们谁都不能动,谁动谁就死。” 面摊的老板脸sè变了。“这次我不能听你的,我们不能留下林蛟龙的活口,”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这件事购关系太大,焦林多少已经知道一点,就算干他那一行的人都很稳,我们也不能冒险。” “就因为我们不能冒险,所以绝不能动。”老扳娘说,“只要一动,我们这件事就必败无疑。” “难道你怕林蛟龙,难道你看不出他已经完了?” “我怕的不是林蛟龙,”老板娘说,“十个林蛟龙也比不上那人一根手指头。” “哪个人?”老板问,“难道你怕的是那个打扮得像花花公子一样的酒鬼?” “一点也不错,我怕的就是他。”老板娘说,“我本来也想做了他的,幸好我忽然认出他是谁了,否则我们现在恐怕已经完了。” 独臂人忽然冷笑:“你有没有认出我是谁?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我是谁?” 老板娘轻轻的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我也知道你自从在峨眉山败过一次后,四年来连战各大剑派中十三高手,连战皆捷,上个月你居然在一招间就将武当于飞刺杀于剑下。” 独臂人冷笑道:“我在一招间杀的人并不是只有于飞一个。”一招夺命,这是何等凌厉恶毒的剑法。 “可是你在一招间绝对杀不了那个人的,”老板娘说,“天下绝没有任何人能在一招间杀了他,也没有任何人能在一百一千一万招间杀了他。”她轻轻的告诉这些人:“因为我记得他这一生中好像从未败过。”独臀人悚然动容“他究竟是谁?”老板娘终于说出了这个人的名字,她说出的这个名字就好像某种咒语一样,带着种不可思仪的魔法,使得每个人的脸sè都变了,每个人都闭上嘴。她说出的这个名字就是“玉边云”。 “我实在是没有想到,我的名字从你嘴巴里说出来,居然有这么大的威力,姑妈,我倒是很感激你帮我扬名了”笑了笑,我看着姑妈,脸上的表情让她有些胆怯。 “呸”厉海对着我啐了一口,“老云你不要吓唬人就你那点破名声,还不就是杀人杀出来的?你现在吓唬我老妈干啥?真当我不存在么?来来来,我们单挑三百会合,看我不好好收拾了你” 厉海的声音越大,姑妈的头就越低,她知道,厉海跟我的感情,绝对不是她一个女人可以左右的,而厉海现在的这种表情,不外乎就是故作姿态而已。 “好了,我该说的都说了,我还是先走吧”姑妈抬起头来,看了看厉海,又看了看我 “就这样走了?” 厉海望着姑妈的背影,好像还有点意犹未尽,我笑道:“怎么?你还想去追她不成?放心,她会一路跟着你的,直到你完成任务” “我干嘛要去追她?我厉害一辈子,什么时候去主动追过女人?都是女人来追我的”厉海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兔子似的跳了起来,冲着我大喊大叫,我只说了一句话,他马上就冷静下来。 ~∷ 番外:袁世凯的夫人14 我把林蛟龙带到了一个他从来没有去过的大宅子,在后宅的一个角门外,我告诉林蛟龙:“你在这里等等我,千万不要走。”林蛟龙怔住。因为他看到这个奇怪的陌生人说完了这句话之后,就像是个鸢子般被一阵风吹入了高墙忽然看不见了。换成我是林蛟龙,可能现在也会很蒙,因为到现在为止,林蛟龙还完全不了解我,甚至连我的姓名,他都不知道。可是我知道林蛟龙信任我。即使林蛟龙从不相信任何人,但这个时候他却必须要信任我,理由?没有理由,虽然林蛟龙自己都不明白自已为什么会如此信任我,但他真的很信任我。因为当我安排过去的两个垂髻童子找到他的时候,他还在那个角门哪里等着我,虽然现在是长夜将尽,夜雨已歇。 而林蛟龙居然连问都没有问,就跟那两个童子走了。庭院深深,在灯笼的余光中依稀只可分辨出一些美如图画般的花木山石,湖亭楼阁,我已经在一个有五阁明轩的小院门外等着他,脸上的笑容开朗,屋里的灯光明亮,桌上已摆起了酒,每样事都足以让一个落拓江湖的流浪者从心里就开始觉得温暖。 林蛟龙并不是个多嘴的人,到了这个时候却不能不问。 “这里是什么地方?” “是个可以让你住三个月的地方,”我微笑回答,“其实你要多住些时候也行,可是我知道你不管待在哪里都不会超过三个月。因为没有什么人能想得到你会住在这里,也没有人会来打扰你,三个月后,事过境迁,大概也就没有人会急着要找你了,”我说,“每个人都只有一条命,没有命的人就没有酒喝了。” 林蛟龙开始喝酒,冷血渗入热血,酒也热了,血更热。 “我只不过是个rì暮途穷跳江湖人而已,我的手已经不稳,志气也已消沉,今rì如果没有你,我恐怕已死在别人的剑下。”林蛟龙黯然说,“我这个人可以说已经完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 “不为什么”我说,“我做事通常都没有什么特别好的理由。” “你知不知道卖酒的那夫妻两个人是谁?知不知道今夜他们为什么要把我们这些人找去?”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为什么?” “因为我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我摸着鼻子苦笑,“我可以保证,你随便去找个人来,把他们的麻烦加在一起也没有我一半多。” “可是你已经又惹上一个麻烦了。” “哦?” “刚才坐在那个摊子上吃面的人,杀人之快,要价之高,当今江湖中能比得上他们的人并不多,能付得起他们那种价钱的人也不多。”林蛟龙说,“我应该可以想得到他们做的一定是件极机密的大事。” “我多少总能想到一点。” “只要能想到一点的人,他们大概就不会放过,”林蛟龙说,“要他们多杀一个人,他们是绝不会在乎的。” 我微笑。 “这一点我也想到了,只不过他们对我也许会比较客气一点,多少总会给我一点面子的。” “为什么?” “因为他们其中有个人好橡认得我。” 林蛟龙一直低着头,凝视着杯中的酒,听到这句话才霍然始头。 “现在我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放我走了,”他憔悴无神的眼睛里忽然发出了光,他举杯一饮而尽,纵声而笑:“现在我才明白他们怕的是谁了,我林蛟龙已落拓如此,想不到居然还有福气能够见到你。” 他又连尽三杯,酒意上涌。 “我本来真的是想得到那件差使,我知道他们出的价钱一定不会低,最少也够我过一两年舒服rì子,我也知道他们要杀的人是谁,那个人本来就该死。”林蛟龙说,“我这双手上虽然也带着血腥,却从未取过一文不义之财,我想要那件差使,只不过不想饿死而已。”林蛟龙又大笑,“可是我今rì能够见到传说中的玉边云,我已死而无憾。” “你不会死的。”我说,“一个不该死的人,想死也不太容易。再说,我真不是传说中的,因为传说中的人,要么是假人,要么是死人,我既不想当假人,也不像当死人”说道这里,我又想起了厉海来,“我有个朋友就是死不了,每个人都以为他要死了,可是他总是死不了。不过最近他好像有了点麻烦,所以我才来到这里,准备去找他,安顿好你之后,我就要去找他了” 林蛟龙苦笑:“我交游满天下,到处都有朋友,这里的主人一定也是你的朋友,否则怎么肯收留我?”说完了这句话,他赶快又喝了杯酒,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非但没有喝醉,头脑还清醒无比,而且比大多数人都要聪明得多。 我笑了。“你说得简直好像比我自己说得还清楚,所以现在我只有跟你说两个字了。” “哪两个字?” “再见” “再见”这两个宇是两个非常简单的字,其中的意思却往往复杂,有时是说:“很想再见面”。有时是说:“很快就要再见面”,有时也可能是说:“永远不要再见面”了。 只有一点是不会变的──当你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不是在你自己要走的时候,就是在你要别人走的时候。 我不想要林蛟龙走,是我自己要走。我一向都是说走就走。可是这次林蛟龙却让我留下来,只说了五个字就让我留下来。 “你走,我也走。”看到我已经快要被风吹出去的身子又站住,林蛟龙才接着说。“我知道你要去找的那个朋友一定是厉海,我也知道你为了他,什么事都可以暂时放到一边去。”林蛟龙说,“可是我也要去找一个人,我跟这个人的关系,远比你跟厉海还深。” “这个人是谁?” “是我的女儿。亲生的女儿。”林蛟龙说,“虽然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可是我也要去找她的。” “你连你自己的女儿在哪里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林蛟龙说,“可是我知道我有个女儿,你说我能不能不去找她?” 我又在摸鼻子了,摸了半天才说;“你可以不去。” 虽然我一向不是个讲理的人,但这句话却说得实在有点不讲理,林蛟龙当然忍不住要问:“为什么?” “因为我刚救了你,实在不想你死,”我说,“何况你自己也不知道你的女儿在哪里,怎么去找她?” “我有我的法子。” “只要你把你的法子告诉我,我就可以帮你去找她的,所以你就可以不去。”我说,“如果连我都找不到她,你一定也找不到的。”没有人能否认这句话,我毕竟还是很讲理的人。林蛟龙的眼睛立刻就亮了,立刻就像变戏法一样变出了一块纯丝手帕。 “雪白的丝帕已经变黄了,上面用红丝线绣着一颗六角的星星。她的母亲还没有生下她就跟我分开了,我只知道她脖子下面有块这么样的胎记,就像这块手帕上绣的这一颗星星一样。”林蛟龙说,“可惜,我也不知道她母亲离开我之后去了哪里,那已经是十八年前的事了。” 一块手帕,一个胎记,在脖子下面的胎记,“脖子下面”的意思通常就是在胸膛之上,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子就算是个白痴,也不可能随便把这种地方露出来给别人看的。 我傻了。他看到林蛟龙脸上的表情,接过这条手帕时,就已经知道他又跳上了一条贼船,而且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要跳上去的。林蛟龙又说:“我当然知道要这么样去找一个人实在很不容易,幸好我也知道我一生中还没有办不到的事,所以我放心得很。”他当然放心得很,因为他已将这个他自己永远无法解决的难题像抛一块热山芋一样抛给了别人。抛给了这个世界上唯一肯接下他这个热山芋的人。我看着他,看了半天,忽然笑了“你这个老狐狸,你为什么不要我到天上去摘这么样一个月亮下来给你?” “后来呢?”厉海听的津津有味,好像我是个说书的先生。 “后来,后来就没有了”摊开双手,我叹了口气,其实我真没有说书先生的本事,要不逗留在茶坊酒肆里,倒是很清闲。 “你也太不地道了,你既然答应了人家林蛟龙,为什么就不老老实实的去帮人家找女儿呢?”厉海问道。 “看来我真是不该去狗窝找你”我摇了摇头,“要不是去狗窝,说不定我早就将人给找出来了” 我的话让厉海的脸sè有孝干,不过厉海的厚脸皮功夫,却是比他什么功夫都要强,早已经练到出神入化了。所以也仅仅就是微微一窒,他又恢复了正常,“其实你来找我也不错你不来找我,又怎么能弄清楚姑妈和这些家伙的关系呢再说了,我也不知道姑妈会主动让我干这个活,要说那位袁大爷,我跟他确实没有什么交情但是这边让我去送姑娘,那边让我去送死,老云啊,这不是麻子不叫麻子,坑人嘛” 耸耸肩肩膀,我知道厉海此时心中一定觉得很无辜,但反正被坑的人,不是我 “你要是竹竿,你肯定觉得自己更是被吭了” “这事儿跟那个rì本妞又有什么关系呢?林蛟龙的女儿,就是要送给袁大爷的吧?她怎么会变成公主了?”厉海又是一大把的问题砸到我头上,不过他这些问题,暂时没有人可以回答他了,因为我在他开口的时候,已经跑了 当姑妈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该走了。 厉海本来就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而我,恰恰最讨厌这样的人真不知道我是怎么跟他成为朋友的,真不知道 ~∷ 番外:袁世凯的夫人15 乘着姑妈提供的马车,我本来打算直接去广州找孙先生,不过后来想了想,我又改变了主意,我决定先去找一个大人,为什么说他是大人,因为人家的女儿,是公主,能够配上公主这个名头的人,当然就是个大人,大的不得了的人。 山坡下的一片杜鹃已经开花了,远处的青山被chūn雨洗得青翠如玉,一双蝴蝶飞入花丛,又飞出来,庭园寂寂,仿佛已在红尘外。 下了马车之后,我盘起一条腿,坐在长廊外的石阶上,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真的已经到了岭南山庄。没有人能轻易到这里来,就算是那些身怀绝技自视绝高的高手们,也没有人敢妄越雷池一步,近年来岭南山庄的威名之盛,几乎已超越了武林的三大门派四大世家。可是现在我坐在这里,看到的却只是一片明媚淡雅的chūn光,完全不带一点剑拔弩张的肃杀之气,更没有jǐng卫森严的样子。我摸着鼻子,心里已经不能不承认岭南山庄的这位主人确实有他了不起的地方。确实是这样子的。 这里的这位主子,是非常神秘的人,就像是奇迹一样忽然崛起于江湖,从来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往事和来历,除了他的亲信外,也没有人能见到他。但是每个人都知道,他在暗中统率着一般极可怕的势力,他的下属中有很多都是久已未在江湖中出现的绝顶高手,他们跟着他就好像一个痴情的少女跟着她痴恋的情郎一样,随时都可以为他去做任何事,随时都可以为他去死。─这位神秘的主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究竟有什么神秘的魔力? 我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了,只有我─个人在等。来见这位主子,我不想让厉海来的原因就是,我怕到时候有个万一,照顾不了他 长廊尽头,终于传来一阵阵轻缓的足音,一位穿着曳地长裙的妇人,用一种非凡优雅的风姿走了过来。她的年华虽已逝去,却绝不愿意用脂粉来掩饰她眼角的皱纹。她的清丽典雅就像是远山外那一朵悠悠的白云,可是她的眼睛里却带着一种阳光般明朗的自信。我仿佛忽然变得痴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也从未想到一个女人在青chūn消逝后还能保持这种非凡美丽。“玉边云” 她带着微笑的看着我,声音跟她的人一样样优雅。“前夕雨才停,你今天就来,正好赶上花开的。” 只可惜我不是来赏花的。“我知道主子先生一向很少见人,可是他已经答应见我。” 我绝不让自己去看她的眼睛,“我相信杜先生绝不会是个言而无信的人。” “我也相信他不会。”她嫣然而笑,“因为现在你已经看到他了。” 我抬起头,吃惊的看着她:“你?你就是?” “我就是。”她微笑,“现在你总应该相信我至少还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光滑的桧木地板上摆着一张古风的低几,瓶中斜插着三五朵白sè的山茶,已经开出有八片瓣的茶花。我没有看花。我在看着坐在对面锦墩上的这个神奇、优雅而美丽的女人。现在我就算用尽所有的力量不让自已去看都不行了,就算要我的眼睛离开她一下子都困难得很。“我知道你一定觉得很奇怪,其实一个女人被称做先生也不能算是件奇怪的事,男人有时也会被称为夫人的。”她说:“战国时就有位铸剑的大师叫做徐夫人。”我又盯着她看了半天,忽然问:“你从来不愿意见人,是不是因为你不愿意让人知道你是个女人?” “也许是的。”杜先生淡淡的微笑,“也许只不过因为我不愿意让别人像你这么样看着我而已。”我没有笑,只是有孝愣,因为我感觉自己的脸,居然红了起来。 “如果厉海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一定会大吃一惊吧”要我脸红绝不是件容易事,简直就好像要拉一匹骆驼穿过针眼那么不容易。幸好她并没有再继续讨论这问题,只问我:“我也知道你一直忙得很,这次为什么一定要来见我?是不是为了袁大人和岭南公主的婚事?” “不是。”我决心要把自己的大男人气概表现─点出来,所以立刻大声说:“你就是要把八十个公主嫁给袁大人,也跟我完全没有关系。” “什么事跟你有关系?” “我只想帮我一个朋友找到他的女儿,一个曾经被人装在箱子里偷走的女孩子。”我说:“我相信她一定在这里。”廊外的chūn风温柔如水,chūn水般温柔的暮sè也已渐渐降临。她静静的看着瓶中白sè山茶花,脸sè看来也像那一朵朵有八片瓣的茶花一样,纯雅、清丽、苍白,一片片、一瓣瓣、一重重叠在一起。 花瓣忽然散开了。她的手指忽然轻轻一弹,花瓣就散开了,花雨缤纷,散乱在我眼前,散乱了我的眼。她的两根手指间已拈起了一根花技,花枝一抖,刺向我的双眼。没有人能形容她在这一瞬间使出的手法。无法形容的轻巧,无法形容的优雅,无法形容的毒辣一种几乎已接近完美的毒辣。人间天上,或许也只有这么样一个女人才能使得出这种手法来。我的眼睛如果被刺瞎,也应该毫无怨言了。因为已经看见了这么样的一个女人。 白瓷的酒坛上用彩绘着二十朵牡丹。这是真正的花雕,二十年陈的绝顶花雕,厉海已尽饮一坛。一坛已尽,还有一坛。 “你为什么不再喝?”姑妈间他,“你也应该知道能喝到这种酒是很难得的。” “好酒难得,好友更难得。”厉海敞开了衣裙,大马金刀地坐在一个花棚下一张石桌前的一个石凳上。 “要是玉边云那个老家伙知道有这么样两坛好酒都被我喝光了,不活活气死才怪,那就不好玩了。” “你要留一坛给他喝?” “不是给他喝,是陪他喝,他喝酒虽然比倒酒还快,我也不馒,他喝半坛,我也不少喝一点。”厉海开怀大笑,“所以他喝下半坛时,我已经喝了一坛半。”花姑妈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他,又用一种很特别的声音问,“可是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来呢?” “他为什么不会来?”本来已经有几分醉意的厉海忽然又清醒了,一双眼睛忽然又瞪得比牛铃还大。 “我肯替你们做这件事,因为我知道这不是件坏事,要是我不能在五月初五之前把公主送到袁大人那里,那个袁大人就一定会杀过来,就算你能击退他,这一路上的老百姓的血也耍流成河了。”厉海厉声道:“可是你只要敢动我,我就先要把你们这个地方变成一条河,一条血流出来的河。 姑妈没有说话。她很少有不说话的时候,现在居然没有说话,因为远方忽然有一阵缥缥缈缈、幽幽柔柔的琴声传了过来,一种无论任何人听见都会变得暂时说不出话的琴声。这种琴声是不会让人听得太清楚的,就仿佛花开时的声音一样。──一朵花开放时是不是也有声音?有谁能听得出那是什么声音?──花落时是不是也有声音? 花落无声,肠断亦无声。有声却是无声,无声又何尝不是有声,只不过通常都没有人能听得清而已。花落时的声音有时岂非也像是肠断时一样?琴声断肠。八重瓣的白sè山茶花一片片飘落,飘落在光亮如镜的桧木地板上。飘落在我膝畔。剑一般的花枝已刺在他的眉睫间,这一刺已是剑术中的jīng髓。 所有无法无相无情无义无命的剑法中的jīng髓。这一剑已经是礼。禅无情,禅无理,禅亦非禅。禅礼也是禅,非剑也是剑。到了某一种境界时,非禅的禅可以令人悟道,非剑的剑也可以将人刺杀于一刹那间。我却好像完全不明白。我连动都没有动,连眼睛都没有眨,就好像完全不知道这根花枝能将我刺杀于刹那间。 一弹指间就已是六十刹那。如果这根花技刺下去,那么在一弹指间我就已经死了六十试。琴声断肠,天sè渐暗。 姑妈看厉海,神情忽然变得异常温柔,真的温柔,从来都没有人看见过的那么温柔。“你醉了,你喝的本来就是醉人的酒,你本来就应该知道你会醉的。”一阵风吹过,一瓣花飘落。“花会开也会落,有花开时,就应该知道有花落时,因为花就是花,既然不能不开,也不能不落。”姑妈幽幽地说:“这就好像我们这些人一样。应该醉的就非醉不可,应该死的,也非死不可?”厉海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醉了。也不知道是因为琴声还是姑妈的声音,也不知道是因为酒还是酒中某一种醉人的秘密,竟在这个他既不能醉也不会醉的时候让他醉了。可是他还能听到姑妈说的话。“花开花落,人聚人散,都是无可奈何的事。”她的声音中确实有种无可奈何的悲哀:“人在江湖,就好像花在枝头一样,要开要落,要聚要散,往往都是身不由己的。”一刹那的时间虽然短暂,可是在某一个奇妙的刹那间,一个人忽然就会化为万劫不复的飞灰,落花也会化作香泥。 ~∷ 番外:袁世凯的夫人16 现在天sè已渐渐暗了,落花已走,千千万万的刹那已过去,剑一般的花技,却仍停留在我的眉睫间,居然还没有刺下去。忽然间,又有一阵风吹过,落花忽然化作了飞灰,飞散入渐深渐暗渐浓的暮sè里,那一根随时可以将他刺杀于飞灰中的花枝也一寸寸断落在我的眼前。这不是奇迹。这是一个人在经过无数次危难后所得到的智慧力量的结晶。八重瓣的山茶花飘散飞起时,它的枝与瓣就已经被我变成了有形而无实的“相”。虽然仍有相,却已无力。她的神sè没有变。没有一点惊惶,也没有一点恐惧。因为她知道宝剑有双锋,每当她认为自己可以散乱对方的心神与眼神时,她自己的心神与眼神也同样可能被对方散乱。这其间的差别往往只不过在毫厘之间,如果是她对了,她胜,如果是她败了,她也甘心。 “我败了”她对我说:“这是我第一次败给一个男人。”无论是胜是败,她的风姿都是不会变的。“既然我已经败在你手里,随便你要怎么样对我都没有关系。” 我静静的看着她,静静的看了她很久,忽然站起来,大步走了出去。庭园寂寂,夜凉如水。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夜sè已笼罩了大地,但空中已有一弯金钩般的新月升起。等到我再回过头去看她时,她已经不在了。可是琴声仍在。幽柔断肠的琴声就好像忽然变成了一个鱼钩。我就好像忽然变成了一条鱼。 她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不让我见林蛟龙的女儿?这其中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她对我,好像并没有恶意,可是在刚才那一瞬间,她却下了决心要将我留在这里。在她发现自己已惨败时,甚至不惜用自己的身体来阻止我:“随便你要对我怎么样都没关系。”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的确已淮备承受一切。 她的眼睛已经很明白的说出了一个中年女人克制已久的情【yù,在那一瞬间毫无保留的表露出来,惨败的刺激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快刀,剖开了她外表的硬壳。在那一刹那,我几乎就想伸出手去解开她的衣襟。 衣襟下,那副身躯已不知道有多久未经男人触摸。 那苍白的胴】体,苍白,柔弱而甜蜜,有如处子,又充满着中年女人的激情。坦白的说,在第一眼看到她时,心里已经有了这种秘密的幻想和。可是每当我想要伸出手来时,心里就会升起一种充满了罪恶与不样的凶兆,就好像在说,如果这么做了,必将后悔终生。 这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因为,一阵阵始终纠缠在耳畔的琴声? 直到现在,我才能肯定:“是的,就是这琴声。幽柔的琴声,一直重复弹奏同一个调子。在扬州,在秦淮河旁,我曾经听过这种调。它的名字叫“繁星”。柔美的调,像是无数根柔丝,已经在不觉中把我绑住。 奏琴的人身上是不是也有一颗星星? 琴声来自一座小楼,小楼上,纱窗灯影朦胧,人影朦胧。 楼下的门虚掩着,仿佛本来就在等着人推门登楼。 所以我推门登楼了。一阵阵chūn风,从纱窗里吹进来,让小楼上充满了花香,还有来自远山的木叶芬芳。 梳着宫装的高鬃,穿一身织锦华裳,挑灯奏琴的,正是那个曾经被人装在箱子里的“她”。 “你果然来了。”琴声断了,她冷冷的看着我,冷得也像是遥远天际的繁星。 “你知道我会来?” “我当然知道。”她说:“只要你还活着,就一定会来。”琴弦又一弹:“鼎鼎大名的玉边云,你应该知道我在弹奏的是什么调子吧?”她冷冷的说;“我只不过想不到你能活得这么长而已。” 我苦笑:“这一点,倒是连我自己都不想,为了不让我见到你,每个人好像都不惜用尽千方百计来要我的命,你自己好像也一直在逃避我。可是,现在为什么又要引我来?” 天上的繁星无声,灯下,她也无语。 灯光虽然很淡,我还是能看得到她,而且看得很清楚。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她。在那家客栈的房中,在那个神秘的箱子里,在那种匆忙的情况下,我注意到的只不过是她胸膛上的那一颗繁星。现在,我才注意到她的脸,那张脸也是苍白的,带着种无法形容的优雅与高贵,眼睛却像是阳光般明朗,充满了决心与自信。长得实在像极了一个人。 “我明白了”我的声音忽然变得嘶哑:“你要我来,只因为你不愿让我再和她在一起,因为你已经想到她可能会做出来的事,这一次她没有阻止我来见你,也是因为她已经明白你的意思。”要把这一类的事这么直接的出来,通常都会令人相当痛苦的。她却替我说了下去,而且说得更直接:“不错,她的意思我明白了,我的意思她也明白了,因为她就是我的母亲,我就是她要送去给袁大人的岭南公主。” 我忽然觉得很冷,很想喝酒。没有酒。 远处却隐隐有chūn雷起,那一弯银钩般的新月已不知在何时被乌云隐没。 她的声音仿佛远在乌云之中:“袁大人要的是一位公主,不是一个落拓刺客的女儿。”她说:“每个人都知道我是一位公主,和那些落拓江湖的流浪人连一点联系都没有,我要嫁给袁大人,不但是我母亲意思,也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无论谁要来破坏这种事,时时刻刻都会有人去要他的命。”她冷冷的问我:“我要你来,就是为了要告诉你这一点,现在你是不是已经明白了?” “是的。” “那么你就赶快走吧,永远不要再来见我,我也永远不要再见你。” 厉海梦见自己在飞。能够飞是件多么美妙的事,像鸟一样zì yóu自在的飞来飞去,飞过一重重山峦,飞过一重重屋脊,飞过手里总是拿着把戒尺的私塾先生的家,飞过那条拼了命也游不过去的杏,醒来时虽然还是软绵绵的躺在床上,那种会飞的感觉却还是像刚吃了糖一样甜甜的留在心里。 很多人小时候都做过这种梦,厉海也一样。只不过这一次他梦醒时,忽然发现自己真的在飞。不是他自己在飞,是一个人用一条手臂架着他在飞,冷风扑面吹来,他的头还是痛得要命,四下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只听见一个人说:“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能把你弄醒真不容易。” 这个人当然就是我。 厉海喝醉了的时候,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能想得出什么法子弄醒他,要像一个死人复活也许还比较容易一点。“你这是什么意思?”厉海的火大了,“我明明好好的睡在床上,你把我弄起来干什么,你是个乌龟还是个王八?” 一个人喝醉了之后如果能舒舒服服的睡到第二天下午,这种人才是有福气的人,如果三更半夜就被人弄醒,就难怪他会火冒三丈了。 我也喝醉过,这种心情当然明白,所以就不声不响的让他骂,让他骂个痛快。能够这么样骂我实在是非常过瘾,非常好玩的。不好玩的是,我这个老乌龟捱了骂之后速度反而更快了,不但比乌龟快,也比兔子快,甚至比十只兔子在狐狸追逐下奔跑的速度加起来更快。这个世界上大概已经找不出第二个这么快的人。厉海吃不消了,口气也软了,骂人的话也全都从那颗已经痛得快要裂开的脑袋里飞到九宵云外,只能呻吟着问:“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干。”我说:“只不过想个人陪我散散步而已。” “散步?”厉海大叫了起来,“难道我们现在是在散步?” 他的声音就好像一个垂死的人在惨叫:“我的妈呀,我的老天,像你这么样散步,我这条老命非被你散掉不可。”他问我:“我们能不能不要再散步了?能不能坐下来谈谈话,聊聊天?” “能。”我往前冲的时候虽然好像是一根离了弦的箭,可是说停就停。停下来的地方刚好有一棵树,树枝上虽然没有啼声乱人好梦要被人打起来的黄莺儿,树下却刚好有一片chūn草。厉海一下子就躺在草地上了,除非有一根大棒子打下去,他是绝不会起来的了。“你是要聊天还是要睡觉?”我说:“要不然我们再去散步也行。” “谁要睡觉?王八蛋才要睡觉。”厉海就好像真的挨了一棒子,一骨碌就从地上坐了起来:“你要谈什么?谈谈主子好不好?你有没有见到他?有没有见到林蛟龙的女儿?” “都见到了。” “那位林姑娘怎么样,长得是不是很美?“ “不但美,而且很聪明。”我凝视远方黑暗的穹苍,“林蛟龙一定想不到他有这么样一个好女儿。” “然后呢?” “然后我就走了。” 厉海叹了口气,“你为什么不陪她多聊聊?为什么急着要走?” “不是我要走,是她要我走的。” “她要你走你就走了?”厉海故意叹气:“你几时变得这么听话的。” “就在我开始明白了的时候。” “明白了什么?” “应该明白的事,我大概都明白了。”我说:“连不应该明白的事我都明白了。” 近年来东南沿海一带,革命党人如星火燎原,时而啸聚起义,时而散落,不知行踪,下一次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会有,如果等大军来镇压,军饷粮草都是问题,而且难免扰民,何况那些革命党人本就是土著百姓,未必王统军旅就能对付。所以朝廷就派出了位特使以江湖人的身份,联络四方豪杰,来对付这些流寇。这个人的权力极大,责任也极重,身份更要保持秘密,但是为了宫府来往时的方便,又不能不让人知道他是个身份尊贵的人。在这种情况卜,朝廷只有假借一个理由,赐给他一种恩典,将他的女儿封为公主,虽然是名义上的公主,却也足够让人对他们另眼相看了。听到这里,厉海才忍不住问:“你已经知道这个人就是主子?” “是的,我已经知道了。”我反问:“可是你知道这位主子是谁么?” “他是谁?” “主子就是林蛟龙以前的妻子,岭南公主就是他们的女儿。” 厉海的手已经摸到鼻子上了。 我又接着说:“她实在是个很了不起的女人,我虽然不明白她离开林蛟龙后怎么会跟大内皇族有了来往,可是朝廷能重用她,绝不是没有理由的。 “一些散落的革命党人渐渐被她压倒,渐渐不能生存,这时候孙先生又回来了,于是这些散落的革命党人,又开始集中在孙先生的旗下了,”我叹息:“宝剑有双锋,凡事有其利必有其弊,她虽然肃清了那些零散的革命党人,却又造成了一个孙先生。” 现在孙先生身边的力量,已经渐渐不是她所能对付的了,为了对付他,她只有答应把自已的女儿岭南公主作为条件,给北方一个能征善战之人。” “袁大人?”厉海皱眉道。 我点了点头,“或许这只是她的一个权宜之计” “这道理我也明白。”厉海也在叹着气:“所以我才肯做这件事。” “可是有些人却不明白,不但那些热血沸腾的江湖豪杰会挺身而出,孙大人的属下中定也有些人会来阻止。” “为什么?” “因为他们早就想杀了她,为今后革命的道路扫清障碍而听说这个袁大人,跟孙先生之间也有往来,若是袁大人要了岭南公主,他们还有什么机会?”我接着说:“当然,他们也想袁大人跟她火拼一场,等到双方两败俱伤时,他们才好坐收渔利,当然也不会让这门亲事成功的。” “那rì本人呢?” “rì本人之心,路人皆知若是孙先生成功的收服了袁大人,对他们图谋中华,是个巨大的阻力,所以rì本人的目的是,让她跟袁大人联姻成功” “本来我还不能完全明白其中的关键,可是现在我已经想通了。” 我苦笑:“她要将我置之死地,也只不过是为了生怕我泄露岭南公主身世的秘密,破坏了这门婚事,岭南公主为了顾全大局,不惜牺牲自己,我既然已经明白了这些事,还能有什么话说?” “所以她要你走你就只有走。” “是的。”我淡淡的说:“她要我走,我只有走,她不要我走,我也会走。” “是不是因为你已经不想再管这件事?也不管她了?” ~∷ 番外:袁世凯的夫人17 我淡淡的笑了笑:“你要我怎么管?难道要我代替她去嫁给袁大人?” 厉海瞪着我,摇头叹息:“你这个人实在越来越不好玩了,以前你不是这样子的,不管遇到什么困难的事你都不会退缩的,不管遇到多可怕的对手你都会拼一拼。”他冷笑,“想不到现在你居然变成了个缩头乌龟。” 我当然一点都不会生气:“幸好你还没有变,一定还是会去做好你答应了别人的事。” “我当然会去做。”厉海大声道,“你也用不着管我,要走就快走。” “临走之前,我们能不能再喝一次酒?”我说得仿佛也有点凄凉:“我恰巧知道这附近有几坛好酒。” 酒已经喝得不少了,一个人一坛,坐在一栋高楼的屋顶上,用嘴对着坛子喝。平时喝了酒之后,厉海的话比谁都多,今天却只喝酒,不说话。他好像已经懒得跟我这种人说话。我却显露很愉快的样子,话也比乎时说的要多得多。厉海板着脸听了半天,才板着脸问:“你说完了没有?” “还没有。” “你还想说什么?” 我仰起脖了灌了几大口烈酒进去,忽然用一种很奇怪的声音说:“我还想告诉你一件事,一件别人都不太明白的事,我也从来没有跟你说起过。” “每个人都知道我们是好朋友,都认为我对你好极了,你出了问题,我总会为你解决,连你自己说不定都会这么样想。”我笑了笑:“只有我自己心里明白,情况并不是这样子的。”我又捧起酒坛喝了几大口,喝得比平时还快。 “其实你对我比我对你好得多,你处处都在让我,有好酒好莱好看女人,你绝不会跟我争,我们一起去做了一件轰轰烈盟的大事,成名露脸的总是我,其实你也跟我一样是去拼了命的。”我说:“只不过拼完命之后你就溜了,溜到一家没人知道的小酒馆去随便找一个女人,还要强迫自已承认你爱她爱得要死。”厉海也开始大口喝酒了,拼命的喝。“你这么做,只不过因为我是我,厉海怎么能比得上我?锋风当然应该让我去出。”我用一双喝过酒之后看来比平时更亮的眼睛瞪着厉海:“可是现在我要告诉你,你错了,大错而特错。”我的声音也变了,“现在我一定要让你知道厉海绝没有一点比不上我的地方,没有我,厉海的问题一样可以解决,一样可以活下去,而且活得要比以前好得多。” 我继续瞪着他:“如果你不明白这下点,你就不是人,你就是条猪,死猪。”酒坛已经空了。厉海忽然站起来,用力把酒坛子远远的摔了出去,瞪着我大骂:“放你的屁,你说的话全是放屁,比野狗放的屁还臭一百倍。”他骂得虽然凶,眼睛里却仿佛已有热泪将要夺眶而出:“现在我也要告诉你,如果你以为我不明白你放这些屁是什么意思,你也错了。” “你明白我的意思?”我冷笑道:“你明白个鬼。” “我不明白谁明白?”厉海说:“你故意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不过你想瞒着我,一个人去找袁大人去拼命。”他握紧着双拳,忍住热泪:“你承不承认?要是你不承认,我就一拳打死你。。” 我也跳了起来,用力甩出了酒坛子,握紧双拳,瞪着他:“就算我要去,跟你也没有关系,我去做我的事,你去做你的事,人乱发什么狗熊脾气?”两个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拳头全部握得紧紧的,好像真的准备要拼命的样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这两对铁打的拳头已经握在一起。 “你真不是个东西。” “我本来就不是个东西,你也不是,你是人。” “你不是人,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否则你怎么会知道我要去干什么?” “因为我了解你。”厉海说:“我简直比你老子还了解你。” 说完了这句话,他自己先笑了,两个人全都笑了,连一里外的人都被我们笑声吵醒了。我们要笑的时候就拼命的笑,要喝的时候就拼命的喝。真的要去拼命时,也毫不犹豫。“好。你去拼你的命,我去拼我的。只不过真的有人想把我们这条命拼掉,大概还不太容易。” “你的命拼掉还有我的。我的命拼掉还有你的。谁能拼得了?” “谁都不行。” chūn雷响起,霹雷一声,暴雨倾盆的就像是胸中积郁已久的一股怒气,终于落了下来。一道道闪电撕裂了黝黑的穹苍。一颗颗珍珠般的雨点,带着银光,很快就变成了银sè的一片光幕,笼罩了这里黑暗的土地。 现在本来已经应该是rì出的时候了,可是在没有闪电的时候,天地间却更黑暗。我站在暴雨下,让一粒粒冰雹般的雨点打在他身上,打得真痛快。已经闲得太久了。这两年来除了品茶饮酒看月赏花踏雪外,几乎没有做过别的事。这个世界上好像已经没有能够让我觉得刺激,值得我冒险去做的事,也不再有那种能够让我掌心冒汗的人。 可是现在有了。 一边是代表着新兴革命势力的孙先生,相比他的手下尽是些真正的高手,据说那个王五就是他的手下之一,他身边的保镖;另外一边,是代表着满清势力的袁大人,还有隐藏的豪强“主子”,这些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都是不可一世的,是个从来没有被任何人击败过的。 想到将要去面对这么些人时,兴奋与刺激使得我胸中就有一股熟悉的热意升起,至于成功胜负,我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生死,我就更不会放在身上了 可以说,冒险并不是我的喜好,只是我的天xìng,就好像血管里流着的血,一样。 雨势更大了,我迈开大步往前走,走出了城,走上了山坡下无人的泥狞小径。 故意走到这里来的,是因为刚才忽然感觉到一种强烈的杀气。 看不见嗅不出也摸不到,可是能让我感觉得到,我的感觉,在很多时候,就像是一条鲨鱼嗅到血腥,灵敏而正确。虽然血腥气曾被暴雨冲淡,杀气也一样。奇怪的是,这一次他感觉到的杀机在暴雨中反而显得更强烈。这一次无疑又遇到一个极古怪而可怕的对手了,正窥伺在暗中等着要我的命。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杀我,只知道这个人只要一出手,必定是致命的一击,很可能是我无法闪避抵挡的。 可是我非但没有退缩恐惧,jīng神反而更振奋。等着这个人出现,就仿佛一个少女在等着要见她初次约会的情人。我走上无人的山坡,山坡上黑暗的树木和狰狞的岩石都是一个暗杀者最好的掩护。能感觉到的杀机更强烈了,可是等的人却还没有出现。 这个人还在等什么?这个世界上有种人好像天生就是杀人的人。他们是人,不是野兽,但他们的天xìng中却有熊的沉着。狼的残暴,豹子的敏捷,狐狸的狡黠与耐xìng。这个人无疑就是这种。他还在等,只因为他要等最好的机会。 我就给了他这么样一次机会。雷霆和闪电随间歇是有定时的,我已经算准了这其间的差距。所以,我忽然滑倒了。就在这一瞬间,闪电又亮起,黑暗的林木中忽然蝙蝠般飞出一条黑暗。闪电过后,霹雳击下。从撕裂的乌云中脉的闪电余光里,刚好可以看见一道醒目的刀光随着─声霹雳chūn雷凌空下击,挟带着天地之威,斩向我的头顶。这是必胜必杀的一刀。这一刀彷佛已经与一声震动天地的chūn雷溶为了一体。不幸的是,我并没有真的滑倒,只不过看起来像是滑倒了的样子而已。这种样子并不是容易装得出来的。就好像某些武功中某些诱敌的招式一样,这一滑中也蕴藏着一种无懈可击的守势,一种可进可退的先机。所以这一刀斩定了。天地又恢复一片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我又看不见这个人了。可是这个人也同样看不见我。就算他能够像最高级的忍者一样能在黑暗中看到很多别人看不见的事,可是他也已看不见我。因为我闪过了这一刀之后,就忽然奇迹般失去了踪迹。电光又一闪。一个以黑巾蒙面的黑衣人站在山坡上,黑巾上露出的双眼中带着一种冷酷而妖异的光芒,以双手握着柄奇形的长刀,刀尖下垂,动也不动的站着,可是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在伺机而动。只要我一出手,他势必又将发出凌厉无匹的一击。我没有出现。 闪电又亮起,一闪,再闪。这个人还是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他不能动,也不敢动。因为现在情况已经改变了,他的对手已经取代了他刚才的优势,就好像他刚才一样在暗中窥伺着他,随时都可对他发出致命的一击。只要他一动,他这种几乎接近完美无瑕的姿势就会被破坏。那一瞬之间就是他生死胜负间的关键。雨势忽然弱了,天sè忽然亮了,他虽然还是动也没有动,可是他那双冷酷而镇定的眼睛却已在动摇。他的jīng力已经消耗得太多。面对着一个看不见的对手,面临着一种随时都可能会发生但却无法预料的情况他的jīng气与体力远比他在挥刀斩杀时消耗得更大。更可怕的是,他的jīng神也已渐渐接近崩溃。 他无法承受这种压力,没有人能承受这种压力,他的眼神已散乱,他手里那柄刀尖指向大地,也如大地般安然不动的长刀忽然高举。就在这时候,暗林中忽然传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你死了,你已经死了。” 说话的人不是我,因为我不会用这种充满了哀伤和感叹的声音说话。 “如果我跟你一样,是个杀人的人,那么你现在就已经是个死人了。”他叹息道:“我实在想不到号称无敌的伊贺第一忍者伊贺次郎,这一次居然败得这么惨,玉边云还没有出手,你就已败在他手里,实在太可惜。”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这个人的声音已去远。伊贺次郎忽然坐了下去,坐在泥泞里,忽然从腰带上抽出另一柄短刀,一刀刺入了自己的肚子。暗林中却有个撑着把鲜红油纸伞的姑娘,轻轻巧巧的走了出来,穿着件绣满了樱花的小坎肩。刀锋自左向右在割动,鲜血箭一般喷出。这位樱子姑娘却连看都没有去看一眼,却向远远的一棵大树上盈盈一笑,盈盈一札:“玉边云,今夜掌灯时,有人会在霓虹馆的茜姑娘那里恭候你的大驾,我也希望你能去,却不知道敢不敢去?” ~∷ 番外:袁世凯的夫人18 七弦琴、水晶杯,粉壁上悬着不知出自哪一位才人手笔的一副对联。“何以遣此,谁能忘情?”一个枯瘦矮小的白发老人,用一种温和高雅而有礼的态度向我举杯为敬。 “在下,虽久居东瀛小国,却也久慕玉边云的大名。”老人说;“今rì凌晨,在下更有幸能目睹你以无声无形无影的不动之剑,战胜了次郎势如chūn雷的刀法,使在下领悟了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的武艺妙谛,也使在下大开了眼界。”他已经很老了,身体已经很衰弱,说话的口音也很生涩。可是一个来自异国的老人能够说出这样的汉语已经很不容易。 听他的话,就可以听出他对汉学各武道的修养都极深,看他那一双炯炯有光的脖子,也可以看出在他那衰弱的身体里还是有极坚强的意志,和一种不可侵犯的尊严和信心。 我微笑“船越先生真是太客气了,只可惜我是个不太会客气的人,而且有种病。” “你也会生病?”老人问:“什么病?” “头痛病。我一听见别人说客气话,就会头痛得要命” 老人也笑了。“那么我就直说。你知不知道是谁要次郎去杀你的?” “我知道,是你。” “我为什么要他去杀你呢?”不等我回答,老人自己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我要知道你是不是真有传说中那么大本事。” “你为什么要知道这一点?” “因为我要你替我去杀一个人。” “杀谁?” “孙先生” “你为什么要杀他?”我问:“为什么不留着他来对付满清zhèng fǔ?听说他在你们rì本,是很受欢迎的人” “我要杀他,只不过是我跟他私人之间的一点点恩怨而已。”老人说话的态度还是那么温和:“我已经活得太久了,现在我活着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能看到他比我先死。” 他用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凝视着我。 “要他死当然很不容易,唯一能做到这件事的人可能就是你。”船越说:“但是我也知道要你做这件事也同样不容易。”他忽然拍拍手,樱子姑娘立刻捧着口箱子进来了。“我知道她用三十万两买了口箱子。”老人说:“可是我相信这口箱子大概还不止三十万两。”他打开箱子,里面是满满一箱明珠碧玉。我叹了口气:“这口箱子大概最少也要值一百五十万两。就算这是贱赃,拿去卖给收赃的人,也可以卖七八十万。”老人抚掌面笑“玉边云的眼光果然高明极了,只不过我估价的方法却和你有一点不一样。” “哪一点不一样?” “我是用人来估价的。我一向喜欢以人来估价。”船越说:“我估计这口箱子大概已足够买到三千个黄花处子的贞cāo,也足够能买到同样多的勇士去替我拼命了。”箱子里的珠光宝气在灯光下看来更辉煌,连我都仿佛已看得痴了。齐眯起了眼,看着我。“现在这口箱子已经是你的了。”老人说:“如果你办成了我要你去办的那件事,另外还有一口同样的箱子也是你的。”我笑了,忽然也拍了拍手:“小茜,你在哪里?你能不能进来一下?” 小茜当然能进来。 如果她不在这里,这里怎么会叫霓虹馆?如果这里没有小茜,还有谁会到这里来?小茜其实并不能算太美,她的眼睛不算大,嘴巴不算小,而且显得太瘦了一点,可是她能让人忘不了她。因为无论淮看见她都会觉得她好像有一点特别的地方,和任何人都不同的地方,和任何人都不一样。她当然也有些地方和别的女人一样,看见了珠宝,她的眼也一样。“这口箱子里的东西最少值一百五十万两。”我说:“要是这位老先生肯把这口箱子给你,你肯不肯陪他睡觉?” “我怎么会不肯?”小茜的声音柔柔,软软的。“我做的本来就是这种事,做我们这种事的女人,一辈子都赚不了这么多,如果一天晚上就能赚这么多,不管叫我干什么都行。”她柔柔的叹了口气:“只可惜今天晚上我恐怕没法子赚了。” “为什么?”小茜软软的靠在我身上,用一根软软的手指替摸着我的鼻子:“因为今天晚上有你在,我要陪你。” 船越的脸sè忽然变得煞白,因为他已经明白我的意思。我已经用一根硬硬的手指把这口箱子推了过去,推到他面前。“看起来今天晚上你好像已经没有希望了,不管你是要找人陪你睡觉还是要找人替你拼命都没有希望了。”他的笑容也同样温和文雅而有礼。“所以你最好还是走吧,带着你这口箱子走,而且最好快一点走。”我带着笑说:“因为我可以保证,明天晚上你恐怕也一样没有希望的。” 还不到三更,我就已经睡着了,不是睡在小茜的床上,是睡在一辆马车上。我喜欢在车上睡觉,一觉醒来,已经到了另一个地方,说不定是个他从未到过的陌生地方,这种感觉也是很有趣的。坐车和睡觉本来都是很浪费时间的事,而且很无聊,经过这样一混合之后,就变得有趣了。说甚至幻想,听说在西方有很多很快的铁皮车,不知道以后,我会不会有一辆非常不一样的铁皮车呢? 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生命中本来就有很多不如意不好玩的事会发生,谁都无法避免,可是一个真正懂得享受生命的人,总会想法子去改变它。车轻马健,走得很快,我却还是睡得很熟。忽然间,车窗被轻轻推开,一个人如蛇般从车顶上滑了进来,腰肢纤细柔软而灵活,一双修长结实的腿充满了弹力,轻轻巧巧的在我对面坐下,用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他,已经看了很久。我却好像完全不知道,睡得就像是只懒猫。要把一条睡着了的懒猫叫醒实在很不容易,可是这位yīn魂不散的樱子姑娘总是有她的法子的。她决心要先让这条懒猫嗅到一点鱼腥昧。一条猫嗅到鱼腥的时候还不会醒,那么这条猫就不是懒猫,是死猫了。 这里又没有鱼,哪里来的鱼腥味?樱于只有先把自己变成一条鱼,一条像我这种懒猫最喜欢的鱼。我果然很快就已经开始受不了。服睛虽然还是闭着的,可是手已经捉住了她的手。“不可以这样子,我会打屁股的。”樱子吃吃的笑了:“我就知道你没有真的睡着,可是你如果再不睁开眼睛来,我说不定就要把你吃下去了。”猫吃鱼,鱼有时也会吃猫,鳄鱼不但会吃猫,还会吃人。 我叹了口气,总算睁开了眼睛:“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把我吵醒?为什么不能让我睡一觉?” “我睡不着,你也不能睡。” “你为什么睡不着?” “我有心事。” “你也有心事?”我好像觉得很奇怪:“你怎么会心事?” “因为我听到了一些本来不应该听到的话。”樱子说:“你本来也不会让我听到这邪的,只可惜那么晚上你坐在屋顶上喝酒的时候,喝得太痛快了,竟忘了附近有个学过十七年忍术的女人,也跟你一样,是个偷听别人说话的专家。”我苦笑:“那天我们说的话你全都听见了?” “就因为我听见了,所以才奇怪。”樱子说,“你为什么反而要拒绝他?那是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可不是一百五十两,你为什么不收下来,难道他认为他的人太好了,不忍心拿他的银子?” “也许是的。” “那你为什么又硬要从我这个可怜的女人身上弄走三十万两呢?” “因为你不但要偷看别人洗澡,而且还要把别人装进箱子里去。” 樱子盯着我看了半天,才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说的不是真话,你不肯收船越的银子,只不过因为你讨厌他那种人,不愿意替他做事而已。”樱子说:“如果你讨厌一个人就算他把银子堆在你的面前,堆得比山还高,你也不会去看一眼的。” 我笑道;“这么样说来我既然肯要你的银子,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了。” 樱子又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说:“我也喜欢你,我比谁都喜欢你,当然也比那位公主更喜欢你,我也知道你喜欢我是假的,我喜欢你却一点也不假。”她抓住我的手,不让我去摸其他地方。“可是我实在不明白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樱子说:“船越要对付孙先生,只因为孙先生跟rì本国内的一些革命党人沆瀣一气,你呢?你为的是什么,难道真的是为了那位公主?” 我不回答,却又问:“船越他要你去偷主子的公主,可是那里高手如云,你怎么能把她装进箱子偷走的?” “三个月前我就想法子接替了香儿的差使。”樱子又解释:“香儿就是专门伺候公主洗澡的丫头。” 她眨着眼笑道:“你大概也知道那位公主是个很喜欢乾净的人,换下来的衣服很少再穿第二次,常常要把一箱子一箱子的旧衣服拿出去送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只不过这一次你拿出来的那口箱子里装的不是旧衣服,而是穿衣服的人。”我叹了口气,“听你说起来,这件事好像简单得很。” “本来就简单得很。”樱子说:“世上有很多看起来很复杂困难的事,其实都是这么简单的。”她的表情忽然变得很严肃:“只不过如果有人想混上孙先生那条船,那就没有那么简单了,就算是无所不能的我恐怕也一样办不到。” “哦” “这一个月里,他总有二十多天住在那条船上,如果你上不了那条船就根本见不到他的人,如果你根本不知道船在哪里,怎么能上得了船?” “有理。”我承认:“要做到这件事实在不简单。” 樱子却笑了,笑得就像是朵盛开的樱花。“幸好问题还是可能解决的。”她说;“不管多困难的事,总有法子可能解决。” “怎么解决?” “你只要能找到一个有办法的人帮你的忙,问题就解决了。” “谁是这个有办法的人。” “我”樱子用一根白白柔柔细细的手指,指着她那个玲珑小巧的鼻子,“这个有办法的人就是我。” 我也笑了,笑得比樱子还愉快。“这么样看起来,我的运气好像还不错,居然遇到你这么一个有办法的人。” “我早就听说你的运气一向都好得很。” “可是你为什么要帮我这个忙?” “第一,因为我高兴,第二,因为我愿意。”樱子用一双仿佛已将满出水来的笑眼看着我,“第三,因为我喜欢你。” “你怎么会忽然变得这么喜欢我的?”我还是笑得很愉快,“你怎么能这样子说话?”樱子有点生气了,“你为什么总是要把我看成一个无情无义的人?” “我知道你又有情,又有义,我也知道,如果没有你,这件事我是绝对办不成的。”我柔声道:“可是你知不知道现在我最想做的一件事是什么事?” “我不知道。”樱子眨着眼,声音比蜜糖还甜,“我真的不知道。” “我相信。”我的声音更温柔,“我相信你非但不知道,而且连想都想不到。” 樱子的媚眼如丝:“也许我知道呢?也许我早就想到了呢”她没有想到因为她这句话别说完,我就已经推开车门,把她从车厢里像抛球─洋抛了出去。 ~∷ 番外:袁世凯的夫人19 这是我在欧洲的时候,拥有用的jīng美三桅船,洁白的帆,狭长的船身,坚实而光润的本质给人一种安定迅速而华丽的感觉。阳光灿烂,海水湛蓝,海鸥轻巧地自船桅间滑过,远处的海岸已经只剩下一片照脆的灰影,船舱下不时传来娇美的笑声。这是我自己的思想世界,在这里,绝不会有我厌恶的访客。我回来了,正舒舒服服的躺在甲板上,喝着用海水镇过的冰冷的葡萄酒。只可惜这时侯车马忽然停下,梦,又醒了。我叹了口气,懒洋洋的坐起来,车窗外仍然是一片黑暗,距离天亮的时候还早得很。──车马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停下?难道前面又出了什么事? 我已经发现有点不对了,就在这时,车厢的门忽然被从外面拉开,一条铁塔大汉、黑凛凛的站在车门外,赤膊、秃顶,身上的肌肉一块块凸起,黑铁般的胸膛上刺着条人立而起的猛虎,大汉的肌肉】弹动,猛虎也仿佛在作势扑人。三更半夜,荒郊野地骤然看到这么样一条凶恶的大汉,实在很不好玩。 我又叹了口气:“老兄,你这是什么意思,要是我的胆子小一点,岂非要被你活活吓死?” 大汉也不说话,只是用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瞪着我。我一直以为我的眼睛够大,但要是跟他比起来,我还是感觉自己非常的自卑。我只有再问他“你是不是来找我的?”大汉点了点头,却还是一声不响。 “你知道我是谁?来找我干什么?”我又问:“你能不能打开你的尊口说话?”大汉忽然对我咧嘴一笑,终于把嘴张开了,露出了一嘴野兽般的森森白牙,就好像要把我连皮带骨一口吞下去。我吓一跳,倒不是因为他的样子可怕而吓一跳。就算他真的要吃人,我也不是这么容易就会被吃掉的人。我之所以被他吓一跳,只不过因为他忽然发现这条大汉的嘴里少样东西,而且是样最不能少的东西。这条大汉的嘴里居然只有牙齿,没有舌头。他的舌头已经被人齐根割掉了。 我苦笑,“老兄,你既然不能说话,我又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你说怎么办?”大汉又咧开嘴笑了笑,看起来对我好像并没有恶意,而且好像还在尽量表现出很友善的样子,但却忽然伸出一双比熊掌还大的大手去抓我。原来这条四肢发达的大汉头脑也不简单,居然还懂使诈。可是我当然不会被他抓住了,这一点小小的花样怎么能骗得过聪明绝顶的我。就算他的手再大十倍,也休想沾到我一点边,就算有十双这么大的手来抓他,我也依然可以从容游走,挥手而去。令人想不到的是,我就是被他抓住了这双手就好像是凶神的魔掌,随便什么都能抓得住。抓住就再也不会放松。 密林里有个玄,湖旁有个水阁,碧纱窗里居然还有灯光亮着,而且还有人。这个人当然就是我。布置jīng雅的水阁里每一样东西都是经过细心挑选的,窗外水声潺潺,从两盏粉红纱灯里照出来的灯光幽美而柔和。一张仿佛是来自波斯宫廷的小桌上,还摆着六碟jīng致的小菜和一壶酒。杯筷有两副,人却只有一个。我被那大汉抓住,只因为看得出他并没有恶意,抓的也不是要害。 当然,我也有把握随时都能从那大汉的掌握中安然脱走。最重耍的一点还是,我实在很想看看那大汉究竟要怎么样。但是直到现在,我还是不明白那大汉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把我架在肩上,送到这里来,替我扯直了衣服,拿了张椅子让我坐下,又对我咧嘴一笑,用最支吾的态度拍了拍我的肩,然后就走了。──他这是什么意思,是谁要他把我送到这里来的?──这地方的主人是谁?人在哪里?我连一点头绪都没有。碧纱窗外星光朦胧,推开窗户,湖上水波邻邻,满天星光仿沸都已落人湖水中。天地间悄然无声,身后却传来了一阵轻轻曲足音。我回过头,就看到了一弯足以让满天星光都失却湖sè的脸。 “是你?”我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太惊讶:“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她的眼神如同繁星。“我常到这里来。”她幽幽的说,“每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到这里来。”她忽然笑了笑,笑容中带着种说不出的寂寞。“车子的轮轴常常都需要加一点油,人也一样,往往也需要一个人静下来想一想。”她说,“有时候寂寞就像是加在车轴上的那种油,可以让人心转动起来轻快得多。”她的样子看起来好像有点怪怪的,说出来的话也有点怪怪的,好像已经不是我那天在箱子里见到的那个女孩子,和那个冷淡而华贵的岭南公主更好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只可惜今天晚上你好像已经没法子一个人静下来了。”我故意说:“因为我暂时还不想走。” “就算你要走,我也不会让你走。”她说,“我好不容易才把你请来,怎么会让你走?” “是你请我来的?”我苦笑:“用那种法子请客,我好像还没有听说过。”她眨着眼笑了,“就因为你是个特别的人,所以我才会用那种特别法子请你。”她说,“如果不是因为你又动了好奇心,谁能把你请来?” 我也笑了。“不管怎么,能找到那么样一个人来替你请客,也算你真有本事。我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还以为是看到了一条熊。” “他本来就叫做老熊。” “他的舌头是怎么回事?”我忍不住问,“是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把那么样一条大汉的舌头割下来?” “是他自己。” 我又怔住:“他自己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舌头割下来?” “因为他生怕自己会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 她淡淡的说:“你也应该知道,我这个人经常都有一些不能让别人知道的秘密。” “今天你找我来,也是个秘密?” “是的。” 她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直到现在为止,除了我们自己之外,绝不会有别人知道你来过这里。” “以后呢?” “以后?”她的声音也很奇怪,“以后恐怕就更没有人知道了,连我们自已都不知道。” “为什么?” “因为我们一定会把这件事忘记的。” 说完了这句话,她又做了件更奇怪的事。她忽然拉开了衣带,让身上穿着的一件轻袍自肩头滑落,让柔和的灯光洒满她全身。于是我又看到了她那一颗赤红的繁星。繁星落入怀中。她的胴】体柔软光滑且温暖。“我只要你记住,”她在他耳边低语:“你是我第一个男人,在我心里,以后恐怕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要为我去找袁大人,而且明明知道这一去很可能就永远回不来了。”她问我,“这种事你以前会不会做?” “大概不会。” “像今天我做的这种事,我本来也不会做的。”她柔声说:“可是你既然能做,我为什么不能?” 水游荡漾,水被上已有一层轻纱般的晨雾升起,掩末了一湖星光。夜已将去,人也已将去。“我见过我父亲一次。”她忽然说,“那还是在我很熊小的时候,我母亲叫我一个nǎi妈带着我去的,现在我还记得他那时候的样子。”此时此刻,她忽然提起她的父母,实在是件让人想不到的事。我本来有很多事想问她的。──你的母亲自己为什么不去见他?他们为什么要分手?还没有问,她又接着说:“我还记得他是个很英俊的男人,笑起来的时候样子更好看,我实在很想要他抱一抱我。” 她的声音很平静:“可是他的手一直都在握着他的剑,握得好紧好紧,吓得我一直都不敢开口。” “他出一直都没有抱你?” “他没有。” 我什么事都不再问了。一个流落在天涯的浪子,剑锋上可能还带着仇人的血,忽然看到自己亲生的女儿已经长得那么大了,那么纯洁那么可爱,他怎么忍心让她为了掂记着他而终身痛苦?他怎么能伸出他的手?这是有情?还是无情?就让人认为无情又何妨?一个流落在天涯的江湖人,又有谁能了解他心里的孤独和寂寞?他又何尝不要别人去了解他?晨雾如烟,往事也如烟。 “从此我就没有再见到过他,以后我恐怕也不会再见到他了。”新月说,“我只希望你能告诉他,我一直都活得很好。” 我沉默着,沉默了很久:“以后我恐怕也未必能见到他。” “是的,以后你也未必能见到他了。”她幽幽的说,“以后你恐伯也不会再见到我。” 长江、野渡。野渡的人,却没有空舟,人就像空舟一样横卧在渡头边,仰望着天上一沉悠悠的白云。白云去了,还有白云来。人呢? “睡在那里的人是不是玉边云?”一条江船顺流而下,一个白衣童子站在船头上,远远的就在放声大呼:“船上有个人想见你;你一定也很想见他的。”童子嗓音清亮:“玉边云,你要见就请上船来,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 可是这条船并没有停下来迎客的意思,仰卧在渡头上的人也没有动。江水滔滔,一去不返。这条船眼看着也将随着水浪而去了。人却已飞起,忽然间飞起,掠过了四丈江流,凌空翻身,足尖踢起了一大片水花。然后人就已经落在船头上。我看着那个已经吓呆了的白衣童子微笑。“我就是,你叫我上船,我就上来了。可是船上如果没有我想见的人,你最好就自己先脱下裤子等着我来打屁股。”我不怀好意的笑道:“樱子姑娘你自己也应该知道,我完全没有一点想要见你的意思。” 船舱里一片雪白,一尘不染,舱扳上铺着雪白的草席。白发如云的船越盘膝坐在一张很低矮的紫擅木桌前,态度还是那么温和高雅而有礼。“能够再见到玉边云,实在是在下的幸运。”老人说,“在下特地为你准备了敝国的无上佳醉──菊正宗,但愿能与你共谋一醉。”带着淡香的酒,盛在jīng致的浅盏里,酒sè澄清,全无混浊。他自己先尽一盏,让跪侍在旁边的侍女将酒器斟满,再以双手奉给我。这是他们最尊敬的待客之礼。 “在下是希望你能明白,樱子上次去找你,绝不是在下的意思。” “不是?” “你风流倜傥,武功当世无双,世上也不知有多少的女子愿意献身以进,又岂需要别人的主意?”老人微笑,“这一点,想必你也应该能明白的。”他的态度虽然温和有礼,一双笑眼中却仿佛另有深意。我凝视着他,忽然问:“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怎么能找到我的”船越的目光闪动。“实不相瞒,在下对您这两天的行踪确实清楚得很。” ~∷ 番外:袁世凯的夫人20 “有多清楚?” “也许比您想像中更清楚。” 我霍然站起,又慢馒的坐下,将一盏酒慢慢的喝了下去,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此酒清而不涩,甜而不腻,淡中另有真味,果然是好酒。”也让侍女将酒器斟满,奉送给老人,我忽然改变了话题:“你知道我想见的人是谁?这个人此刻也在这里。”船越却不回答,只是静静望着窗外的滚滚江流,过很久之后忽然轻轻叹息:“你看这江水奔流不息,就算有万两黄金丢下去,也不过就是溅起一片水花,等到水花消失时,江流还是江流,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老人说,“不管你投人的是万两黄金,还是百斤废铁,结果都是这样子的。”我也在看着窗外的江水,仿佛也看得痴了。又过很久,老人才接着道:“世事本就如此,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无可奈何的事,一过去之后,便如chūn梦般了无痕迹可寻。”船越的叹息声中的确像是充满了悲伤,“事如chūn梦了无痕,此情只能成追亿,让人根本没有选择余地。”他的笑眼中忽然shè出了利刃般的jīng光,逼视着我,“可是你有。”船越说,“别人虽然没有,可是你有。” “我有什么?” “你可以选择,是要成全别人,让此情永成追亿?还是要成全你自己?”他的声音也如利刃般逼人:“只耍你愿意,我可以助你寻回你的梦中人,载你们到一处世外桃源去,让你们两情欢愉,共渡一生。”船越厉声道:“这是别人梦寐以求而求之不得的,你若轻易放弃了,必将后侮痛苦终生。” 我静静的听着,好像连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有我最亲近的朋友,或许才能看出我深藏在眼中的那一抹痛苦之sè。可惜,我这个人的朋友很少,亲近的朋友,就更少了。 老人的声音又转为温和“这是你的事,选择当然在你。”这种选择无疑是非常痛苦的,甚至比没有选择更痛苦,我却忽然笑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劫人不成,杀我又不成,所以只有用这种法子,要我助你破坏这门亲事,因为袁大人和主子联婚之后,你更没法子对付他了,简直一点机会都没有。” 听了我的话。船越神sè不变,“纵然我确有此意,对你也是有好处的。”老人说,“既然是对彼此都有利的事,又有何不可行?” “只有一点不可。” “哪一点?” “其实还不止一点,最少也有两点,”我悠然道:“第一,我并不想到什么见鬼的世外桃源去,灯红酒绿处,罗襦半解时,就是我的桃源乐土。”自女侍手中接过了酒壶,我又道:“第二,我根本就不想娶老婆,我这一辈子连想都没有去想过。” 船越沉默了。我一手托酒盏,手持酒壶,自斟自饮,一杯接着一杯喝个不停。船越看着我,那双瞳孔仿佛在渐渐收缩,声音却变得更温和“江湖传言,孙先生身边的大刀王五都不是玉边云的对手,那一柄杀人无数的刀,也奈何不了你。”老人说,“在下也浸yín剑道多年,也想领教,就请您赐教。” 他并没有站起来,他的手中也没有剑。这个自称曾经学剑多年的老人只不过用两极手指拈起了一根筷子,平举在眼前。这不是攻击的姿势。可是一个真正学过剑的人,立刻就可以看出,这种姿势远比世上所有的攻击都凶险,甚至远比伊贺的刀和主子的花枝更凶险。就在这完全静止不动的一姿一势一态闯,已藏着有无穷无尽的变化与杀手。他的手中虽然没有伊贺那种势如雷霆的刀剑,但却完全占取了优势。因为我全身上下每一处空门都已完全暴露在他眼前。 他手里的这根筷子虽然没有采取主子那种抢尽先机的一刺,可是他也没有让我抢得先机。抢就是不抢,不抢就是抢,后发制人,以静制动,剑法的jīng义,已尽在其中。 何况我根本不能抢,也不能动。我正在倒酒。用一只手托酒盏一只手持酒壶,为自已倒酒。将自己的两只手全都用在这种最闲适最懒散最没有杀气的行动中,他里就算有杀机与戒备,也已随着壶中的酒流出。我怎么能动?可是壶中酒总有倒完的时候,酒盏也总有勘满的时候。无论是壶中的酒已倒完,还是酒盏已被斟满,在那一刹那间,不动也要动的。船越的杀手也必将出于那一瞬间。这一杯酒,大概已经是我最后的一杯酒了。 夜已渐深,江上已亮起了点点渔火,看来仿佛比天上的星光更亮。 我笑了。 酒,还在倒,杯子里面的酒,真的会满么? 船舱里却仍是一片黑暗,船越和我对坐,静静的坐在黑暗里,樱子带进灯光进了船舱的。娇小的樱子仍着童子装,漆黑的长发娩成一对垂髻,闪亮着的大眼中充满惊奇:“先生,啊,玉边云,你怎么还在这里” “你要是希望的话,我现在就走”长身而起,我像一只蝙蝠般傣了船舱,在篷顶上举目四望,四处皆是黑暗,哪里还有刚才说话那人的影子。倒是船舱里,樱子和船越的对话,一直钻进我的耳朵里。 “玉边云就这么走了?”樱子的声音中满是惊讶。 “他走了。” “他怎么能走的?” “来者自来,去者自去,来来去去,谁管得着。”船越的声音有些疲惫,让樱子睁大了眼睛显得更吃惊。“可是我刚才还看见先生以筷作剑,成青眼之势,楚香帅明明已完全被控制在先生的剑势中,怎么能走掉了呢?”樱子又问,“难道他能躲得过先生那必胜必杀的出手一击?”船越遥望着江上的一点渔火,过了很久,才悠悠的说:“他没有躲,也不必躲。” “为什么?” “因为我根本没有出手。” 樱子坐下来了,吃惊的看着他“先生为什么不出手?” “我不能出手。”船越说:“因为我完全没有把握。”远方的渔火在他眼中闪烁,老人的眼中却已失去原有的光采。“当时他正在斟酒,我本来准备在他那杯酒倒满时出手的。酒杯一满,他倒酒的动作势必要停下来,否则杯中的酒就要溢出,那一瞬间,正是我最好的机会。” “我明白。”樱子说:“在那种情况下,牵一发已足动全身,无论是酒杯满隘还是他本身的动作和姿势改变,都会影响到他的jīng气与神貌,只要他的神体有一点破绽,先生就可以将他刺于剑下。” “是的。”船越默然叹息,“当时的情况本来应该是这样子的。” “难道后来有了什么特别的变化?” 船越苦笑道:“玉边云实在是非常人,传闻中的玉边云是神鬼之人,应变的方法的确匪夷所思。” “难道那杯酒始终都没有倒满?难道那壶酒恰巧在那一瞬间倒空了?” “你能有这种想法,已经很好。”船越淡然道,“可惜,你还是嫩了点,以后你还是离玉边云远一点。” “哦,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情况呢?”樱子已经越来越迷茫了,我能听出来。“如果那壶酒真的恰巧在那一瞬倒完,现在他已死在我剑下。酒壶倒完,jīng气泄出,也是我的机会。” “可惜,那壶酒始终没有倒完?” “没有。”“那酒杯也没有倒满?”“也没有。”樱子看着灯下的酒杯和酒壶:“一直倒酒,可一直都没把酒壶倒完,杯中的酒也一直都没有溢出来?” “是的。” “真是太神奇了中原的武林高手,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樱子惊讶道,“难道玉边云其实是个西方的魔法师?” “哪里有魔法,樱子你不要太天真,那只是魔法师,相当于幻术而已,你们忍者不是很jīng通这个么?只是酒杯无法,他的人却有法。” “什么法?” “循环流转,生生不息。”船越说:“这八个字就是他的法。” “这是什么法?我不懂。” “他以一只手持酒盏,只手持酒壶,壶中的酒流入杯中时,已将他左手与右手间的真气贯通。”船越说:“真气一贯通,就循徊流转不息,杯中与壶中的酒也随之循徊流转不息。” “所以壶中的酒永远倒不完,杯中的酒也永远倒不满。” “是的。” “真气与酒两相在循徊流转,就把他的势造成了一个圆。”“是。” “所以先生一直都等不到出手的机会。”船越长长叹息:“圆如太极,生生不息,没想到中原大地还有如此人物,我还以为,整个当代中原武林,不过就是一个大刀王五而已,想来这个玉边云虽然年轻,但却是内门高手中的高手,此种高手,我哪里会有机会?”樱子也叹了口气。“听说他是个个花天酒地不务正业的人,居然有这么大的本事,这种事有谁会相信?”樱子苦笑:“可是现在我好像也不能不相信了。”船越沉默了很久。“你相信,我也相信,”他说:“除了你我之外,最少还有一个人。” “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可是我知道的确有这么样一个人,而且的确到过这里。” “先生没有看见他?” “我没有。”船越说,“就在我与玉边云互相对峙时,这个人就在无声无息中忽然出现了,在那种情况下,我根本没有分心去看他一眼的余力。” “他也没有什么举动?” “他一直都在静静的看着我们,一直到最后,才说了几句话。他说,‘船越先生巳经败了,玉边云也不妨走了,再这么样坚持下去对两位恐怕都没有什么好处的,对我却很有利。’” “对他有利?”樱子问:“有什么利?” “当然是渔翁之利。如果我们再坚持下去,他出手间就可以将我们置之于死地。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还不明白么?”船越在教育着影子。 “玉边云不是常人,这其间的利害他一定能看得清楚的。” “我也一样能分得清,所以我们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罢手的。”船越说,“也就在那一瞬之间,这个人也已悄然而去” 樱子痴痴的出了半天神,才轻轻的叹了口气。 “这人究竟是什么人呢?”她幽幽的说:“像这么样一个人,一定也跟楚留香一样,一定也有很多女人喜欢他的。不管他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丑是俊,都会有很多女人喜欢他。女人总是会喜欢这种聪明人的。” ~∷ 番外:袁世凯的夫人21 船舱中,船越与樱子的对话,我都已经听不见了。 不是我不想听,而是因为我还有事,因为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刚才那个人居然回来了他不但回来了,而且好像还是专门引我到这里来的。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夜行人穿着一袭白衣,从来没有过,今天是第一次-白衣胜雪。江水在星光与渔火间闪烁着金光,金黄sè的波浪上飘浮着三块木板,我燕子般的身法,轻点木扳,掠上了扁舟。扁舟上的白衣人却又飞起,如蜻蜒抄水,掠上了另一艘江船。船上无星无月无灯无火,可是等到我上船时,灯火就忽然像秋星明月般亮了起来了。白衣人已不见。 而我却看到了女人,好多女人,好多好看的女人,好好看。女人在床上,床在船上。船在江上。这条船上有一张床,好大好大的床。江上已有了渔火天上已有了星光星光与渔火照亮了一叶扁舟,也照亮了舟上的人影。一床的女人,一船的女人。一床女人不可怕,一船女人也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些女人居然都是我认得的,非但认得,而且每一个都很熟悉。 这些都是我的女人? 不是,这些都是厉海的女人,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白衣人为将这些女人送来这里。这些女人之中,我敢保证,至少有五个是跟厉海有过肌肤之亲的,而还有三个,是被厉海喊成老婆的。厉海忘不了情,也忘不了她们。她们更忘不了厉海。 可我做梦也想不到她们居然会忽然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出现在一个厉海不在的地方。如果偶然遇到其中一个,不管是在什么地方,不管遇到其中的哪一个,我都会觉得很开心的,甚至会开心得要命,因为看到她们,说不定就马上能够见到厉海,但突然间一下就把所有的人全都遇到了,这就真要了命了。这种事简直就好像是个噩梦一样,随便什么样的男人都绝不会愿意遇到这种事的。 最要命的是,每一个女人都在用一种含情脉脉的眼睛看着我她们不应该这样看着我,因为我不是厉海,不是她们的情人。如果你也是个男人,如果你遇到了这种事,你说要命不要命?我真想把自己的鼻子割下来──一个人如果把鼻子割了下来,别人大概就不会认得他了。 不幸的是,已经有人在说:“你还站在哪里干什么?”说话的是张娇,“就算你打算在船舷上站一个晚上,我们也会盯着你看一个晚上的。”张娇说话最直爽,做事也最痛快。他好像已经准备走过来把这位从来没有怕过别人的我拖上床了。 我想躲也躲不掉,因为这条船的船舱里除了这张床之外,剩下的空地已经不多。幸好这时候那个神秘的白衣人忽然又出现,清清爽爽的一身白衣裳,文文雅雅的一张笑脸,再加上秋星明月般的一对笑眼,笑眼中还仿佛不时有白云飘过,悠悠远远的那么样一朵白云。“我姓周,周文王的周,我的名字就叫做周文王。”这个人说:“古人香炉玉边云,前世还有周文王,后面这句话说的就是我。” 我笑了:“前面一句说的是我?” “这是谁说的?” “是我自己。”周文王的态度严肃而客气,“我能够把你和我相提并论,应该是你的荣幸。”一个人能够用这么有礼的态度说出这种话来,实在是件很奇怪的事,而且很滑稽。但他却说得很自然。就算是天下最滑稽的事从他嘴里说出来,也绝不会有人觉得有一点好笑的意思。我忽然发现自己又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也许要比他这一生中遇到的任何人都奇怪得多。“这几位姑娘我想你一定都认得。”周文王说:“我也知道她们都是你喜欢的人。” 我不能承认,“我相信你一定搞错了,她们喜欢的是厉海,而不是我,虽然我自认比厉海还要帅一点,但却没有他那么多情” 周文王看着我,笑眼中闪着光:“抱歉,我对你的了解还不够多,还不知道她们到底喜欢的是谁,所以只有把她们全都请来了。”他的笑容也很文雅:“如果你对她们其中某些人已经厌倦了,我立刻就可以请她回去。”周文王说:“我做事一向都很周到,从来也不愿让朋友为难。” 我苦笑。像这么周到客气的人,这一辈子还没有遇到过一个。已经让我觉得有点吃不消了。可周文王偏偏还要问我:“随便你要我送哪一位回去,都不妨说出来,我一定照办。”我能说什么。七、八双眼睛都在瞪着我,好像都恨不得要狠狠咬我一口。 我只有硬起头皮来说:“她们都是我的好朋友,每个人我都喜欢,不管是谁走了,我都会伤心的。”周文王微笑:“玉边云果然是个有情人,连最好的朋友的情人,都能大包大揽,实在让我羡慕得很。”我连看都不敢再去看那些女孩子们了,甚至连想都不敢想现在她们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样子。但是我知道,我不能放心的放这个周文王将厉海的女人都弄走,谁知道他会把这些女人都弄到哪里去,万一是送去勾栏院什么地方去了呢? “多情人最怕的就是寂寞,这一点我也明白。”周文王说:“所以我才把她们请来,陪你到一个地方去,去见一个人。” “去见什么人?” “是一个你最想见而见不到的人。” “袁世凯?我几乎要跳了起来:“你说的是不是袁大人?” “你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周文王微笑点头:“那地方虽然遥远,可是现在我已看得出,这一路上,你是绝对不会寂寞的了。”这一群女人当中,无论是哪一个,不管是那个都一样,都是非常可爱的女人,都和厉海有过一段不平凡的遭遇,也都和我见过面,大家都是认识的。不管是她们之间的哪一个,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遇到我,都一样是温柔体贴的。现在的情况却全不一样了。现在如果有人对我好一点,别的女孩子一定会用白眼看她,认为她是在献媚受宠,也会认为她是水xìng杨花,毕竟她们都是厉海的女人,但显然,这个周文王好像跟她们说过什么。 她们又不是那种低三下四的路柳墙花,怎么做这种丢人的事?我非常了解这种情况,绝对比世上大多数人都了解得多。所以我绝没有希望她们会给我好脸sè看,更没有希望她们会投怀送抱,虚寒问暖。──三个和尚没水喝。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这一点我当然也非常了解。只要她们不联合在一起来对付我,我就要谢天谢地了。 ──她们会不会这么做呢?看到这些大姑娘大秀脸上的表情,我实在有点心惊胆战。我一向不是很了解她们的脾气,但她们总归都是女人,无论她们做出什么事来,都不会意外。所以我只有开溜了,溜到后面,找到间空舱,一头挤进去,挤进被窝蒙头大睡。不管怎么样,能够暂时避一避风头也是好的,等到她们的火气过去再说。这就是我聪明的地方。更了不起的是,我居然真的睡着了。这一觉睡醒时,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船舱外寂无人声,也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那些大秀们怎么会连一点声音都没有?现在正在于什么?是不是正在商议着对付我? 我叹了口气,忽然觉得男人们确实应该规矩一点,如果是遇到了一个又温柔又美丽又多情的女孩子,就算不能把她一脚踢出去,也应该夺门而出,跳墙而去,落荒而逃。这当然是我平生第一次有这种想法,却肯定不是最后一次。就在我坐在床上发征的时候,隔壁房里忽然传来有人用大壶倒水的声音。我全身都痒了。至少已经有两三天没洗澡,能够坐在一大盆洗澡水里,那有多么好? 只可惜我还没有忘记这是一条船,船虽然在水上,可是船上的水却比什么地方都珍贵。何况那些大秀们现在又怎么会替我准备洗澡水?想都不要去想。奇怪的是,洗澡水居然已经准备好了。舱房的扇门忽然被打开,我就看到了这一大盆洗澡水。没有人,只有洗澡水。不但有洗澡水,还有换洗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的摆在一张椅子上。衣服是崭新的,肥瘦长短大小都刚刚好,就好像是照着我的身材定做的一样。洗澡用的栀子膏都是我最喜欢的那一种。──这是谁准备的?她们虽然都认识我,也知道的一部分喜好,可是她们之间还有谁能知道我洗澡这种的事情? 难道这就是她们对付我的战略,故意对我好一点,让我心里惭愧?然后再好好的修理我一顿?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换上了一身柔软合身的新衣服,我心里的想法又改变了。她们本来就应该对我好一点的,像我这样的男人,估计她们一辈子也不可能遇上一个,或者说几辈子都不会遇上一个。 现在她们大概已经全都想通了。想到这里,我的心情立刻又觉得愉快起来,高高兴兴的走出船舱。外面阳光灿烂,是个极晴朗的天气,从窗口看出去,可以看到好几里之外的江岸。大舱却没有人,那些大秀们居然连一个都不在。我正在奇怪,就看到了一条船正由江心驶向江岸。看到了这条船,我的心又沉了下去。那些女人,那些属于厉海的女人,居然全都在那条船上,用一种很奇怪的眼sè看着我,挥手道别。长天一碧如洗远远看过去,仿佛已经可以看见海天相接处,江水也流得更急了。江船顺流而下,一泻千里,近在咫尺间的人,瞬息间就可能已远在天涯──她们为什么要走?是被迫而走的?还是她们自己要离开?这个问题现在已经用不着回答,因为浊黄的江水中已经出现了几条雪白的影子,鱼一般飞跃游动,少女般美丽活泼。是鱼如美人?还是美人如鱼? 鱼不会上船,人上了船。 她们身上穿的衣裳还是像我上次见到她们时一样,最多也只不过比鱼多一点而己,可是她们对我的态度却改变了很多。 她们的态度居然变得很恭敬、很有礼,而且还好像特别要跟他保持一段距离。这种情况好像从来也没有在我身上发生过,我苦笑:“你们这次又想来干什么?是想来吃人,还是要人吃你们?”看她们的样子,倒真的有点像是怕我会把她们像鱼一样一条条吃下肚子里去。这种样子已经很让人受不了。最让人受不了的是,她们居然还笑着说:“如果你真的要吃我们,那么就请尽量的吃吧。” “真的?”我故意作出很凶恶的样子,“我真的可以尽量的吃?” “当然是真的”长腿的女孩子说:“不管你想吃谁。都可以挑一个去吃。”她的腿在阳光下看来更结实,更有光泽;更有弹xìng:“要吃谁就吃谁,要吃什么地方就吃什么地方,随便要怎样吃都可以。” 她们每个人看起来都很好吃,每个地方看起来都很好吃。尤其是在如此明亮的阳光下。可是我却好像不敢再看她们了。她们不是鱼,是人,她们都这么年轻,这么健康,这么样充满了生命的活力。所以我更想不通:“你们几时变得这么样听话的?” “大人这次要我们来的时候,就吩咐我们一定要听话,不管要我们干什么都行。”大眼睛的女孩子说:“所以我们才害怕。” “害怕?”我问:“怕什么?” ~∷ 番外:袁世凯的夫人22 “怕你真的把我们吃掉。”楚楚可怜的女孩子又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我尤其害怕,怕得要命。”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若是要挑一个人去吃,第一个被挑中的一定是我。”我没有吃她,并不是因为她不好吃,也不是因为他不想吃。我没有吃她,只不过因为江口外的海面上忽然传来了一阵战鼓声,就好像有千万匹战马踏着海浪奔驰而来。来的当然不是马,是一条船,一条楼台般的战船。海天辽阔,万里无云,我已经看见它的朦胧船影。人鱼们立刻雀跃欢呼:“大人来了” “这位大人是谁?是谁的大人?为什么要你们来找我?如果他是袁大人的手下,你们也应该算是袁大人的属下,那么你们为什么不让厉海护送公主到袁大人那里去?难道你们这位‘大人’也不赞成这门亲事?”没有人回答这些问题。四个女孩子的嘴好像忽然都被人用一块大泥巴塞住了,连气都不能再喘。战船己破浪而来,远远就可以看到甲板上有人影奔腾,排成一行行极整齐的行列。船上旗帜鲜明,军容整肃壮观,显然每个人都是久经风浪能征善战的海上健儿。唯一奇怪的是,这些战士居然没有一个是男人。海口附近的渔舟商船都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江岸上甚至连个人影子都看不见。战船上放下一道绳梯,我就一步步登上去。 我的眼睛刚露出甲板,看见的就是一双双已经被晒成古铜sè的腿。腿跟靠紧,双腿并立,中间几乎连一点空隙都没有。每一双腿都那么结实,那么健美,我这一生中也没有看到过这么多双女人的腿。坚实而富有曲线的小腿上面,是浑圆的大腿再上面就是一条闪着银光的战裙。战裙很短。战裙是敞开着的,为了让她们的腿在战斗时行动得更方便些。我没有再往上面看了,因为不想让别人看到他一下子掉到海里去。战船又已出海。掌舵扬帆cāo作每一件行动的水手也都是女人,我忽然发现这条船上唯一的男人就是我自己。没有人看我,也没有人理我。水手们都专心于自己的工作,战士们都石像般站在那里。 我浑浑噩噩的过了数不清的岁月,遇上这样的事情,还是第一次,真正是第一次感觉自己到了这条船上,竟变得好像是个废物一样,这些女人却好像一个个都是瞎子,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她们当然都不是瞎子,我就不信她们真的看不见。故意走过去,从她们的面前走过去,虽然尽量不让自已碰到她们挺起的胸,可是距离她们也够近的了。想不到她们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我渐渐开始有点佩服这位大人了,能够把这么多女人训练成这样子,绝不是件容易事,也绝不是任何男人能够做得到的。现在我当然已经知道这位大人一定也是个女人──只有女人才能把女人训练得如此服从,也只有女人才懂得怎么训练女人。 这种方法我非但不敢去想,就算想,也想不到──这位大人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也想不出来。 我也不必再想了。因为这时候已经有个长着一脸麻子的女人在大声质问我:“你姓什么?叫什么?是什么地方的人?从哪里来的?身上有没有收藏着什么刀剑暗器?”我笑了。本来实在不想笑,也笑不出的,却偏偏忍不住笑了。因为我一辈子也没有遇到过这种事,也想不到自己会遇见这种事。谁能想得到这个世界上居然有人敢对我这么样说话。更令人想不到的是,我居然还老老实实的回答:“我姓玉,叫玉边云,是中华大地的人,从该来的地方来,从来也不做偷偷摸摸的事,所以身上既没有收藏刀剑,也没有夹带暗器。” “那么你就把你的手举起来。” “为什么?” “因为我要搜一搜你。”我又笑了,用一种很温和的态度问这个人:“你要搜别人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过别人说不定也想搜一搜你?只不过用的法子也许跟你有点不同而已。” “你敢?”女人的脸sè变了,“你敢碰我?” 我看着她的脸叹了口气:“我不敢我真的不敢。所以我也只有用另外一种法子。”我说完了这句话,这位仁姐的一双脚已被倒提了起来,我悬空的抖了两抖,把她身上的零碎抖得满地都是。然后就听见“噗通”一声响,就有一个人被抛进海里去。 无论在哪一个国家的神话与传说中,地狱中的颜sè都是赤红的,因为那里终年都有恒古不灭的火焰在煽侥。这里也是。这里虽然没有燃烧的火焰,四面也是一片赤红,就像是地狱中的颜sè─样。这里不是地狱,这里是大人的大舱。猩红sè的波斯地毯铺上三级长阶,窗门上悬接着用紫红sè丝绒制成的落地长帘。将军的战袍也是猩红sè的,每一寸战袍上都仿佛已染遍了仇敌的新血。两个人佩剑肃立在将军身后。一个满面皱纹的老婆婆,头发仍然黑如少女;一个眉目较好的年轻女人,两鬃却已有了白发。船舱里只有一样东西是纯黑的,全身都是黑的,黑得发亮。我走进船舱,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这头黑豹。黑豹伏在将军的脚下,安静得就像是一头刚被喂饱了的猫。将军身后的双剑都已出鞘,如匹练破空,刺向我双眼。我的眼睛连眨都没有眨。剑锋停顿时距离我的眉睫,最多也只不过还有三寸,可是我连眼睛都没有眨一眨。大人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瞪向我,忽然问:“你看得出她们这一剑不会刺瞎你的眼?” “我看得出。”我说:“她们都是高手,手上自然有分寸。” “你怎么知道她们不会刺瞎你?” 我微笑:“因为我是你请来的客人,客人的眼睛要是瞎了,主人也会觉得无趣的,尤其是你这样的主人。” “我这种主人怎么样?” “大人之威虽重,毕竟还不如大人之绝sè,若是面对一个看不见的瞎子,岂非无趣得很。”我不是在说谎,也不是在故意讨人欢喜,我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也没有觉得她是个美人。她太高大,而且太野。她的肩太宽,甚至比很多男人都宽。她的眼睛里总是带着种野兽级的狂野之sè,她嘴唇的轮廓虽然艳美,却显得太大了些。除了那一口雪白的牙齿外,她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个地方可接近美人的标准。但她却的确是个美人,全身上下都充满了一种摄人心魄的野xìng之美。美得让人连气都透不过来。和她比起来,那些美丽的女人就像是个一碰就会醉的瓷娃娃。“我早就知道你一定是个女人,可是我从来也没有想到过你会是这么样一个女人。” 大人又瞪着我很久。最后居然轻轻的叹了口气;“你的胆子真大。”她一弹指,两柄剑立刻同时入鞘,人也退下。“就因为知道你的胆子够大,所以我才找你来。”她说话的方式非常直接,“我相信你一定有胆子去为我杀人的。” “那也得看你要我去杀的是什么人。” “要杀那个人当然狠不容易,不管她在什么地方,附近都会有三十名以上一级高手在保护她。” “是谁派去保护她的?” “很多人,比如孙先生,比如袁大人,还有那位神秘的‘主子’”她毫不考虑就说出这两个人的名字来,连我都不能不承认她确实是个很痛快的人。对痛快的人我一向也很痛快。“你要我去杀这个人,是不是因为你怕她夺了你的宠?” “是的。”她说,“现在袁大人最宠爱的人是我,甚至封我为大人了,如果她来了,我算什么?” “袁大人如果真的喜欢你,为什么要娶她?” “因为她是公主,我不是。”她说,“现在我是袁大人的姬妾,以前也是,我天生就好像只有做别人小老婆的命。” 我苦笑。一个女人能把这种事这么痛快的告诉别人,这种女人我也没见过。 “以前我跟的男人,是个有钱有势的东洋老头子,而且还是剑道的高手。” “船越文夫,黑龙会的?” “就是他。”她毫不隐瞒,“他虽然也不错,比起袁大人还是差得远了。” “所以你不想失去袁大人的宠。” “所以我一定不能让那个见鬼的公主嫁给袁大人,随便怎么样都要杀了她。” “你为什么要我做这种事?” “因为这一次负责护送她的统领是厉海,厉海最信任的朋友就是你。没有人的机会比你更好。” “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为了我。”说完了这句话,她就不再说一个宇,也用不着再说了。她已站起,猩红的战袍已自她肩上滑落。在这一瞬间,我的呼吸几乎已停顿。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也从未见过这样的胴】体,他这一生中,从来也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在如此短暂的一瞬间挑起自己的情【yù。在她那虽然高大但曲线却极柔美的古铜sè胴【体中,每一个地方都仿佛蕴藏着无穷无尽的情】yù,随时都可以爆发出来将人毁灭。 一个正常的男人只要碰到她,无论碰到她身上任何一处地方,都会变得无法控制自己,甚至宁愿将自己毁灭。她用一双充满野xìng的眼睛看着我,态度中充满了挑逗和自信。因为她至今还没有遇到一个能够拒绝她的男人。 我长长叹息:“现在我才明白船越为什么要做那些事了。因为有了你这样的女人,无论做什么事都是值得的。” “你呢?” “我也想,想得要命。”我的眼睛也盯着她:“如果我年轻几千年,我早就像条饿狼般扑过去,而且会告诉你,我一定会去替你做那件事,先跟你缠绵三五天,然后就一去无消息,就算你恨我恨得要死,恨不得割下我的肉来喂狗,却再也休想找到我。” 我一本正经的说道:“以前我一定会这么做的,只可措现在我的脸皮已经没有这么厚了。”我又叹了口气,“所以现在只有请你为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先穿起你的衣服来,再叫你脚下的那头豹子把我咬死。”我说:“要是它万一咬不死我,你也不妨再叫那两位女剑客刺瞎我的眼睛。反正不管什么方法你都不妨试一试。”黑豹还伏在她的脚下,她还是用那双充满野xìng的眼睛瞪着我,忽然说:“我知道你常常喜欢跟别人说两个字。” “再见。” ~∷ 番外:袁世凯的夫人23 把我送来的那条江船,此刻居然还在,只是它就像是只被孩子用丝线绑住了脚的凶虫一样,在这条战船的后面,远远的用一根长绳拖着。此时海面上金波闪烁,而那天畔已有彩霞。还是那个长腿的小姑娘一直把我送到甲板上来,走着走着,我忍不住开口问她道:“就这样了?你们的大人真的是肯这样就让我走?” “当然是真的。”长腿的小姑娘抿着嘴,脸上满是笑:“她既不想要那头黑豹子咬死你,更不想让它,被你咬死,还留着你干什么?难道你觉得现你跟大人现在的关系,她还会留你下来吃饭不成?” 听了长腿小姑娘的话,我转头,看着海上的金波出了半天神,最后只能是长长的叹了口气:“她真是个痛快的女人。” “她本来就是这样子的,不但痛快,而且大方,只要是她请来的客人,从来没有空手而回的。”长腿小姑娘好像一点都不急,看来她的大人也没有急着赶我下船的主意。不过听了她的话,我心中又升起一个古怪的想法来,虽然我个人觉得这种想法不是很靠谱:“难道她还淮备了什么礼物让我带走?” “她不但早就准备好了,而且还准备了三种,可是你只能选一种。”用那双略带着天真的眼神望着我,好像在观察我是不是很贪财。 “哪三种?”我饶有兴趣的问道。 “第一种是价值几十万的弱翠和珍珠。” “她真大方。”我摇了摇头,这个东西嘛,见仁见智。 “第二种是足够让你吃喝半个月的波斯葡萄酒和风鸡肉脯,还有一大桶清水。”我探头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又不禁叹了口气:“她想得真周到,要是还有点新鲜的蔬菜和水果,那她就是真正的大方了,大方到没有边际了”战船出海己远,这样礼物无疑是我最需要的,我已经可以不必再选别的,但我总是个好奇的人,还是忍不住要问:“第三样礼物是什么?” “是个已经快要死了的人,简直差不多已经死定了。”我笑了,笑的非常苦,跟人作对不易,跟女人作对,那就更不易了,我早就知道,她不是个简单的女人,但刚才,我差点就认为她真正是一个痛快的女人了。可当我听长腿小姑娘这么一说,我突然发现,她是个聪明的女人,明明前两个选择已经非常痛快了,实在没有想到那个痛快的女人,对我的xìng格会有如此深刻的了解,知道我会好奇,就像是一只猫,自己将脖子伸进了绳套子当中。 转眼间,长腿姑娘说的三样礼物都已经被人搬出来,一对珍珠耀眼,那边酒食芬香,而人,也已经是真的奄奄一息。 这个奄奄一息的人,赫然竟是那自命不凡,不可一世的周文王 我正头疼间,那长腿的女孩子忽然压低声音,贴近我的脑袋,悄悄的告诉我:“将军知道你一定会选第二样的,因为你是个绝顶聪明的人。” “哦?” “可是将军又说,如果你选的是珠宝,那么你这个人不但贪心,而且愚蠢,连她都会对你很失望。” “如果我选的是第三样呢?” “那么你简直就不是人,是条笨猪了。” 长腿的女孩子笑着说完这句话之后,歪着头,饶有兴趣的看着我说,“礼物都在这里了,你选哪一样?” 我看着她,不由得笑了,笑了很久,笑到那个姑娘脸上都已经露出看白痴的表情之后,我才压低声音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 我在她耳边悄悄的说:“我本来就不是人,是条猪。” 如果是在江上,那么这条船,已经可以算是条,很大,很有气派的大船,可一到了海上,就完了。无情的海浪间,这条船简直就像是乞丐手里的臭虫一样,随时都可能被捏得粉碎。我当然明白这一点,可是我根本连想都不去想。船上当然不会有粮食和水,至于酒,那更是连谈都不要谈,没有酒喝是死不了的,可是如果没有水,谁也活不了七天。这一点我也不会不知道,可我都偏偏好像完全不知道一样。想了也没有用的事,又何必去想?知道了反而会痛苦烦恼的事,又何必要知道?无论在多危险恶劣的环境中,我想的都是猩以让人觉得愉快的事,可以让我的jīng神振奋,可以让我觉得生命还充满希望。所以我还活着,而且活得永远都比别人愉快得多。 周文王的脸sè本来就是苍白的,现在更白得可怕,像是中了某种奇怪的毒,又像是受了某种极厉害的内伤,所以有时晕迷、有时清醒。这一次他清醒的时候,我正在笑,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可以让他觉得愉快的容。周文王此时的jīng力和状态,本来是没法子让他说很多话的,可或许是我现在这个样子,刺激到了他,他挣扎着那已经开裂的嘴皮,忍不住说道:“你看起来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好像是的。”我并不介意他的声音非常的嘶哑,在耳朵边上,跟一只被扯破了的风箱没什么区别,不过在这只有海风的海面上,有只风箱作伴,也比什么都没有的好,所以我不但没有停下笑,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我想不通,现在还有什么事能让你这么高兴?”周文王努力的歪了歪脖子,好像在看一件非常稀奇的事情。 “至少现在我们还活着。”当然,对我来说,从来没有关心过死后的世界,我知道我不会死,不管怎样,我都不会死,而且比这恶劣的情况,我都经历过,我怎么会真正在意这些?我高兴的是,至少我选择的这个礼物,现在还能说话。 可对周文王来说就不同了:“我们虽然还活着,也只不过在等死而已,有什么好高兴的?” 从他的表情,我可以看出来,我跟他之间,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绝不相同的人,其至可以说是完全相反。不过在这种环境之中。我们两个人之间,都仿佛有种非常奇怪的相同之处,也可以说是种奇怪的默契。 周文王一直都没有问我:“你为什么不选绎你需要的粮食和水,反而救了我?”因为这种事是不需要解释,也无法说明的。 同样的,不管这一路山个,周文王清醒过多少次,我也一直都没有问过他:“你和那个女人都是袁世凯的人,她为什么会用这种方法对你?” 问,当然是可以问的,但问了没有意义。 这种事虽然可以解释,但是解释的方法又太多了。岭南公主很可能就是其中最主要的关键。─个要保护她,一个要杀她;一个要成全她和袁世凯的婚事,一个死也不愿意。船上那个强大的女人要置周文王于死地,也当然是顺理成章的事。不管怎么样,我和周文王,这两个极端不相同的人,已经在一种不可思议的安排下,被安排在一起了。 天sè渐渐暗了下来,周文王望着天边的落rì,眼神中有些迷茫,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明天rì出时,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这个世界上大概很少有人会把沙漠和海洋联想到一起。海洋是生动的、壮阔的、美丽的,充满了生命的活力,令人心胸开朗,热血奔放。有很多人热爱海洋就好像他们热爱生命一样。沙漠呢?没有人会喜欢沙漠,到过沙漠的人,没有人会想再去第二次。可是一个人如果真正能同样了解海洋和沙漠,就会发现这两个看来截然不同的地方,其实有很多相似之处。它们都同样无情;同样都能使人类感觉到生命的渺型卑微,同样都充满了令人类完全无法忍受的变化,在这种变化中,人类的生命立刻就会变得像铁锤下的蛋壳那么脆弱。 在某一方面来说,海洋甚至比沙漠更暴厉更冷酷,而且还带着种对人类的无情讥笑。──海水虽然碧绿可爱,可是在海上渴死的人很可能比沙漠上渴死的更多。一个人如果缺乏可以饮用的食水,无论是在沙漠里还是在海上,都同样只有一件事可以做。──等,等死。 当然,我不会等死,因为我知道,我可以等来任何一件事情,就是等不到“死”,但是周文王也没有死,那就是一件天大的奇迹了。奇迹是很少会出现的。这一次周文王没有死,不是因为我救了他,我只不过是让他上了船,就他的,肯定不会是我,我本是再大,也没有法子在大海上变出清水来。而是另外一个人救了他,一个谁都想不到的人。几个月之后,在一个风和rì暖的chūn天傍晚,在一个开满夹竹桃和杜鹃花的山坡上,厉海忽然想到这件事,所以就问我:“那一次你们怎么都没有死?” “因为有个人救了我们。” “在那种时候,那种地方有谁会去救你?” “你永远想不到的。”我笑得很神秘。“其实就连我自己,一开始的时候都想不到。” “那个人究竟是谁?”厉海有点着急了。“这次你绝不能再要我猜了,我已经猜了三个月还没有猜出来,难道你真要把我活活急死?” “好,这次我告诉你。”我说:“那次救我的人,就是那个要搜身的麻子。” 厉海怔住。 “是她救了你?她怎么会救你?”厉海非但想不通,而且简直没有法子相信。我却轻描淡写的说:“这件事其实也简单得狠。她救了我,也只不过是因为一开始她想把我丢进海里去,而最后是我把她丢进了海里去。”厉海越听越糊涂了,我却越说越得意。“她要搜我,我当然也要搜一搜她,只不过对她那种女人我实在没兴趣碰她,所以我就用了种很特别的法子。” “什么法子?”厉海瞪着眼睛问道。 “我先提起她的那双尊脚,把她身上的东西全都抖了出来。”我活动了一下手指,好像现在还抓着那双让我至今不怎么吃得下饭的脚。 “然后呢?” “然后我只不过顺手摸鱼把其中几样比较特别的东西给摸了过来。其中有一样是个像袖箭般的圆铁筒子。” “就是这个圆筒子救了你?” “就是。” ~∷ 番外:袁世凯的夫人24 “就是这个圆筒子救了你?” “就是。” “一个小小的圆筒子怎么能从大海中救人?” “别的圆筒子不能,这个圆筒子能。” “这个圆筒子究竟是什么鬼玩艺?” “也不是什么鬼玩艺”我笑了笑,做了烟花爆炸的手势给厉海看,“只不过是一筒旗花火箭而已。”顿了顿,我看着厉海仍旧是迷糊的样子,笑道,“周文王看见我把那个圆筒子拿出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简直比你看到一千两百坛陈年好酒还要高兴。” “一个人如果能看到自己的朋友脸上露出那种表情来,一辈子只要看见一次也就够了。”我笑着说道。听到我的话,厉海一直在叹气:“我知道你这个人运气一向都很不错,却还是没有想到你的运气会有这么好。” “这不是运气。”收起笑容,我很认真的对着厉海摇头。 “这不是运气,难道你早就知道那个圆筒子是袁世凯属下遇难时用来呼救的讯号?”厉海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说道。 “我不知道。” “那么这不是运气是什么?” “这只不过是一点点智慧,一点点谨慎,一点点处处留意的习惯,再加上一点点手法和技巧而已。”我颇有些的得意的眨着眼笑道:“除此之外,还有样东西当然也少不了的。” “什么东西?” “运气,当然是运气。”我又扳起脸来一本正经的说:“除了运气之外,难道还能有什么别的东西?”就在厉海差一点气得把刚喝下去的一口酒从鼻子里喷出来的时候,我才又开始继续说出了那一次的奇遇。 “当我们把那一筒讯号放出不久之后,就有一批渔船来把我们救到一个孤岛上去,那个岛上只有一个渔村,所有的居民都是渔夫,虽然他们看起来和别的渔夫村完全没有什么两样。”我脸上又露出那种神秘的表情:“可是我却在那个渔村里遇到几个奇怪的人,我永远都想不到会在那种地方遇到他们。” “他们是谁?” “司徒开平、马秋、蔡英和蒋维。” 听到我报出来的四个名字,厉海顿时也吓了一跳:“这些大英雄、大侠客们,集体到那个小渔村里去干什么?” 这一次厉海好像忽然变得聪明起来了,他眼睛珠子一转,就接上自己的话道:“难道,那个渔村就是袁世凯,袁大人在海上的根据地之一,难道那些大侠们都是为了袁大人而去的?” 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像你这样的聪明人,为什么偏偏会有人硬要说你笨?” 厉海也叹了口气:“我一直有点看不起那位司徒大侠,想不到他居然真是个角sè,居然也有胆子去找袁世凯。” “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耍去找袁世凯?”我知道厉海心中想的是什么,所以故意问他。 “难道他不是去找袁世凯拼命的?”果然,他想的跟我一模一样。 “拼是拼命,只可惜拼的不是他自己的命。”我苦笑:“他去找袁世凯,只不过要求袁世凯为他去拼掉几个人的命而已。” “他是不是还带去一份重礼?” “那当然是绝不能少的。” “我一点都不奇怪,我真的一点都不奇怪,像这样的大侠我早就见得多了。”厉海笑了:“我想他看到你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一定也很有意思。” 我叹了口气:“老实说,他那样的表情我也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是那一次袁世凯究竟有没有到那个渔村里去?” “他当然没有去。”我摇着头,“袁世凯是什么样的人物,他怎么会去哪个渔村,他只是安排了他的一个手下,一个很厉害的,被人称为他暗中第一高手的史云” “杀不死的史云?袁大人手下第一高手你有没有见他?” “我又不瞎,怎么会看不见?” “他是个怎么样的人?”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后才能回答。“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只能告诉你,我真正看清他的那一瞬间,我才明白别人为什么说他是杀不死的。” “为什么?” “因为他根本不是一个人。” 我第一眼看见史云的时候,是一个天气非常好的早上。史云当然是坐船来的,却不是我想象中那种战船巨舰,又或是西洋人的铁甲战舰,而是一条很普通的渔船;甚至已经显得有点破旧。那一天早上天气晴朗,我远远就可以看到这条渔船破浪而来。渔船的本身看来连一点特别的样子都没有,可是速度却比任何人看到过的任何一条渔船都快得多。船上有七个人。这七个人都穿着普通的渔民衣裳,敞着衣襟,赤着足,身材都很高大健壮。渔船一靠岸,他们就跳下船,赤着胸走上沙滩,每个人因行动都矫健,而且显得虎虎有生气。 那时我还想不到这七个人之中有一个就是威镇七海的史云。在我的心目中,史云不应该是这样子的。在我的心目中,史云应该戴金冠、着金甲,护从如云,威仪堂堂。但是周文王却告诉他:“史云来了。”“史云?”我还不明白,“哪位?” “这里只有一个史云。”我这才吃惊了:“你说的这位史云,就是袁大人的头号杀手?” “是的。” 但是直到那一刻,我还是看不出这七个人中哪一个是史云。因为这七个人的装束打扮几乎是完全一样的,远远看过去,几乎完全没有分别。他们大步走上沙滩,每个人手里拖着的渔网中都装满了他们从海洋中打来的丰收。看起来,他们像都是熟练的渔人,而且也只不过是些熟练的渔人而已,最多只不过比别的,普通的渔人更强壮、更魁伟一点而已。 可是岛上的那些渔民,一看见他们就已经在欢呼,他们微笑挥手,在欢呼中走入一栋用木板搭成的大屋,在沙滩上留下一串脚印。我立刻又发现一件奇怪的事——这七个人留下的脚印,看起来竟居然好像都是一个人留下来的脚印。七个人一连串走过,每一个人一脚踩下时,都敲踏在前面一个人留下的脚印里,每一个脚印之间的距离都是完全一样的。 在那一刻,我已经知道他的这个对手是个多么可怕的对手了。可是让我觉得真正震惊的,还是在被请入那间大屋,真正面对史云的时候。 从来没有人能让我如此震惊过。我想我曾经面对过无数的所谓的高手,甚至也跟那些号称最接近神一般的人对持过,但这次跟史云见面,仍旧是让我觉得非常震惊,从来未有的,如此的震惊。 木屋高大宽敞,光线充足明亮,窗子经常是开着的,一抬眼就可以看到阳光照耀下的海洋。海风温暖而cháo湿,几个打着赤膊的孩子正在沙滩上玩贝壳,身上的皮肤也和他们的父亲一样,被晒成了古铜sè。海滨有两个年轻人在整理渔船,几个小媳妇老太太聚在一起,一面聊家常、一面补渔网。小小的渔村中到处都充满了安乐祥和之意,谁也想不到,就在这一天,就在这个木屋里,所发生的每一件事都足以震动武林。我踏着柔软的沙粒,从阳光下走进这间木屋时,也许就是他这一生中最震惊也最失望的时候。他从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力无法做到的事,也不相信世上有永远无法击倒的人。现在他相信了。 因为史云根本不是一个人。 史云,就是七个人,刚才从渔船走上沙滩的那七个人,不但装束打扮完全一样,连神情容貌身材都是完全一样的。这七个人中每一个都可能是史云,但是谁也分不出哪一个是真的。就像是秦始皇的龙冢一样,史云也为自己淮备了六个身外的化身。如果你根本分不出谁是真的史云,你怎么能在一瞬间杀他?如果你不能把握住这一瞬间的机会,那么你就永远没有机会了。比我先到这渔村的四位武林名人此刻也都在这木屋里。 史云第一个接见的,是个虎背熊腰、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sè,整个人看来非常壮健的中年人。他身上显然是修炼过金钟罩铁衫一类的横练功夫,在我看来,他目前外在的表现说明他不仅仅是练,而且练得很不错。整个人看来就像是个铁打的盾牌一样。 “你就是蒋维?” “是的,我就是。”蒋维的态度,跟他的声音一样,沉稳中充满自信。据我所知,这个蒋维的外门功夫和外家掌力,在关中那一带几乎从未遇到过敌手,当然,也仅仅是几乎而已,我仍旧知道有好几个人的功夫,是要超过他的。 此刻,蒋维虽然面对着威镇天下的袁世凯手下头号杀手史云,却还是保持着他应有的尊严。 “我保的一趟镖在史将军的辖境中被劫了。”蒋维淡淡的说道:“我这次来,只求史将军给我一个公道。” “你要我给你公道?”这位史云斜倚着墙,淡淡的问,“你能给我什么?” “我蒋维一向身无长物,只有一个人一条命。”蒋维带着刀。那是一柄用不着拔出来,就可以看出是名家铸造的快刀。 史云愿意见的人,不但可以带刀,什么样的武器都可以带进来。无论什么样的人,无论带着什么样的武器,史云都不在乎。蒋维毫无预兆的忽然拔刀,同时一手撕开衣襟,反手一刀,砍在自己胸膛上。这一刀他的确用了力,可是税利的刀锋只不过在他胸膛上留下一条淡淡的白印而已。 “很好,你这一身十三太保横练的功夫确实练得很不错。” 这位史云坐在一张很宽大的木椅上。“只可惜我既不想要这个人,也不想要你这条命。”史云挥了挥手,“念你也是条好汉,这次我放你走,下次最好莫要再来了” “我不能走。”蒋维厉声道:“讨不回镖银,我绝不走。” “你是不是一定要我给你个公道?” ~∷ 番外:袁世凯的夫人25 “你是不是一定要我给你个公道?”史云忽然叹了口气:“那么我问你,你几时在江湖中看只过有什么公道?” 蒋维一声怒吼,身形一动,整个人挥刀向史云扑了过去,刀如雷霆,刀光如电。他砍的是另外一位史云。面对蒋维雷霆一般的攻势,这位史云只是轻描淡写的用两根手指就夹住了这一刀,“啪”的一声脆响,跟嚼破了一个鱼泡似的声音一般,蒋维的快刀,断了。断刀在这位史云的手中轻轻一割,轻飘飘的沿着刚才蒋维自己在胸膛上砍出来的白印子,割下去,鲜血顿时不要钱似的从他胸膛中泉水般涌出。 “你用力砍也不伤,可是我轻轻一割就割破了。”这位史云悠悠然的说道:“蒋维,你说这公道不公道?” “现在你总该明白了,天下本来就没有什么绝对公道的事。”另一位史云说,“你还想要什么公道么?” 蒋维面如死灰,刚才那股子气势,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望着史云,不知道是望着的哪一个史云,人一步步的往后退着,当退到第五步时,他手里剩下的半截断刀,已然刺入了他自己的心脏。 跟倒在地上的蒋维有些截然不同的结局,那个要去拼命的司徒开平,却是活着走的。 “你带来的礼物收下,你求我的事也可以做到。”史云说:“你大哥虽然是我的旧交,心里却一直看不起我,我也知道,像他这样的人,要主动开口求别人,真的很难,尤其是求一个像我这样,不太见得光的人。这次你肯来求我,我高兴得很。”他这么说,另外六位史云也同样露出了愉快的表情。南方武林中,司徒家,家世最为显赫,在整个金陵都是数一数二的,现在司徒家的二公子,居然千里迢迢的跑到北边,来求他了,这好像是件让史云觉得非常有面子的事。 横行七海的袁世凯竟似对别人的家世很注重,这大概也就是他为什么一定要娶到位公主的原因。有了司徒开平的历程,一直保持沉默的马秋,很快就看出了这位史云的弱点。他也是世家子,马秋本人已经是江湖中的名侠,更不用说他的父亲和祖父,那都是江湖中有名的大侠,虽然他自己的名气,在祖父和父亲的光环下,显得有些不甚明亮,但是也不小。“在下马秋,先祖马援先父马朗,久居赣州,这次特备了份重礼,专程来拜见史将军。” 史云居然笑了。“我知道,你用不着把你的家谱背出来,你的事我全都知道。”这位史云虎踞在一张短塌上,“你带来的礼物我也已看到。” “史将军是不是肯赏脸收下” “我当然要收下。”另外一位史云大笑道:“那么贵重的一份礼要是有人不收,那个人岂非该打屁股。”马秋听到史云的话,他自己也笑了。 等大家都笑的差不多了,史云忽然又问他。“你看见那条船没有?就是我们刚才坐来的那条船。” “我看见了。” “那是条好船。”史云声音中充满了赞赏的欣慰,“我可以保证,那条船远比它外表看起来还要好得多艰但轻巧快速,而且可以经得起大风大浪,船上的水和粮食也很充足,我还可以派两个经验最丰富的好手给你。” “给我?”胡开树已经觉得有点奇怪了,“为什么要给我?” “你想不想活着回赣州?” “想。” “那么你就只有坐那条船回去了……” “大帅答应我的那件事?” “什么事?我答应过你什么事?”史云沉下了脸,“我只不过答应你,给你一个面子,收下你那份礼而已。”马秋愣立当场,他笑不出来了。 马秋笑不出来,可史云却又放声大笑:“马秋,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会替你做这种不仁不义出卖朋友的事?我要做这种事,也只有为了袁大帅,为了我自己我怎么会为了你,这么样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去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史云就算是当个卑鄙小人,那也是为了满清帝国,为了袁大帅”虎踞在短塌上的那个史云忽然猛虎般大喝:“马秋,你还不快滚。” 马秋是慢慢的退出去的。 因为他知道无论自己有多么快,也快不过史云和周文王。 他从这间隐藏在yīn影之中,已经有了足够血腥昧的大屋,慢慢的退入阳光下。 阳光灿烂,海水湛蓝。老太太和小媳妇仍在一针针一线线修补着她们丈夫兄弟子孙的破衣服和渔网,赤着脯的孩子们仍在她们的旁边的沙滩上玩着五颜六sè的贝壳。整理渔船的两个年轻人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溜到什么地方去干什么去了。本屋里的史云和一直守护在史云身旁的周文王都依旧留在木屋里,并没有丝毫追赶阻拦他的意思。马秋的jīng神又振作起──只要我能活着上得了那条船,我就能活着回去。 这件事并不难。 那条船依旧泊在浅滩上,距离他最多也只不过有二三十丈而已。在这段距离中,已经没有什么人能阻拦他。这种机会他怎么会错过?早cháo已退去很久,海滩上的沙子已经被晒干了,用脚踩,已经很有力量。马秋的双脚用力一蹬,左脚用脚跟,右脚用脚尖,两般力量一配合,整个身子已凌空掠起,并且缓缓的在空中打着旋儿,打旋儿的目的,就是为了更好的看清楚周围的情况,避免自己被人偷袭。以他的轻功,只要三五个起落,就到了那条船上了。可想不到的是,就在他身子刚掠起来那一瞬间,忽然有一大片五颜六sè的贝壳,暴雨般打了过来。 贝壳是从那朽着胸脯的孝子手里打出来的,带起的急风破空声就好像是从机簧弩匣中打出来的利箭一样。马秋的力还没有使尽,凌空翻腾,借力使力,又翻个身。就在他翻身的时候,天sè仿佛忽然暗了,仿佛忽然有一片乌云掩住了阳光。天空澄蓝,一碧如洗,哪里有乌云?掩住他眼前阳光舱,只不过是一片渔网。好大的一片渔网。 渔网是从那些老太太、小媳妇手里撒出来的,就好像真的是一大片乌云,马秋发现自己现在前后左右的退路,都已在这片乌云的笼罩下。他已经完全没有闪避招架抵挡的力量。那条近在眼前的渔船已经变得远在天涯。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一道闪电飞来,刺穿了乌云,刺破了渔网。天空澄蓝,一碧如洗怎么会有闪电,这道闪电只不过是一柄剑的剑光。好亮的剑光。好快的剑。剑是从蔡英的手中,刺出来的。一直都静静坐那里的少年蔡英。当他静坐的时候,给我感觉静如大地,可当他一出手,他的剑变得快如闪电。 谁也想不到他会忽然出手,马秋也想不到。 渔网被长剑一挑即破,瞅到空挡,马秋瞬间傣,远在天涯的渔船,好像在这一刻又变得近在眼前。可是蔡英也忽然出现在了他眼前,一张白脸、一双冷眼,一柄利剑。 生死就在呼吸间,马秋还能能对他说什么? 最多也只不过能说一个宇“谢。” 可更让人想不到的是,他这个字居然说错了,因为就在他说出这个字的时候,以一双冷眼看着他的蔡英,只是手腕一抖,一剑就洞穿了马秋的心脏。蔡英转身旋回,又坐下,安安静静的坐在他刚才坐过的那张椅子上,就好像这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可惜谁也不能否认已经有事情发生过了,而且是件谁都无法了解也不能解释的事──他救了马秋,可为什么要将马秋刺杀于剑下? “蔡英。”这位史云一直像是木头人一样站在这问木屋最远的一个角落里,从这个角落里,不但可以看到屋子里每一个人的每一个动作,也可以看到屋子外面,一望无际的海洋。“你就是后起这一代剑客中被人称为第一高手的蔡英?听说你是少林弟子的身份,但是非常嗜杀?” “不能算是第一,但也不能算是第二。”蔡英说:“第一与第二间的分别,也只不过在刹那间、毫厘间而已。至于说我嗜杀,那是因为想杀我的人太多了,为了让我老了的时候能够少杀一些人,所以现在只有尽量多杀一些,有句话说的: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说得好。” “我说得不好,我只是说的实话。” “你是来投靠我的?” “我投靠的不是你,是袁大人。因为你也只是袁大人的一条狗而已,我不是来当狗的狗的,我就是来当狗的”蔡英的咋一听起来有些拗口,但细细一品,却有非常的有味道,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可是,袁大人比我更冷酷无情。” “我知道。”蔡英的脸上没有半点情绪变化,仍旧如同他手中的那把平常的长剑一样,“就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才这么做。” “为什么?” “我说过了,因为想杀我的人很多,但是我只有一把剑,所以我要找个合适的地方,背靠着一座大山,这样就算面对千军万马,我也不会担心自己的路是不是好走更不用担心自己老了,拿不动剑的时候,会不会被那些想杀我的人大卸八块” “你的想法不错,可是你刚才却错了。”史云淡谈地说:“袁大人不是你想的那种靠山,至少到现在,我都还没有把握,等到我老了的时候,就一定不会被人大卸八块” “我知道。” “只是现在,在这片海上,违抗我的人就是死人。” “我知道。” “你也知道我要杀马秋,为什么要救他?” “他也学剑,我不能眼看他死于妇人孺子之手。”蔡英平静的说:“我杀他,只因为他已然必死,既然要死,就不如死在我的剑下。” “你呢?”史云问:“如果你要死,你情愿死在谁手里?” ~∷ 送上门的童养媳最新 蔡英冷冷的看着他,看着他们,看了很久,忽然笑:“你不配问我这句话,你们都不配” “为什么?” “第一,因为你们跟我一样,都是袁大人的狗,第二,你们甚至连承认自己是条狗的勇气都没有,怎么配杀我?” 我已经开始在替这个倔强而大胆的年轻人担心了。我相信从来也没有人敢在史云面前如此无礼,“在海上,违抗史云的人就是死人。”这句话,可是言犹在耳,也一点不假。 想不到史云却大笑:“好,好小子,你真有种。我手下像你这么有种的人还真不多。”史云盯着蔡英:“像这你样的人来投靠我,投靠袁大人,我若杀了你,我还算什么史云,还有谁肯死心塌地的为袁大人拼命?” 他居然放过了这个年轻人,居然收容了他。我心里忽然觉得有点怀疑了。史云究竟是不是传说中那么残酷凶暴的人? 这个世界上也根本没有人能真正了解他,就正如根本没有人能分辨谁有真正的史云一样。 “玉边云。”史云忽然用一种非常有礼的态度面对我,措词也非常斯文优雅,就像是又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玉边云之名,冠绝天下,天下皆闻,却不知你此来有何见教?” “史将军说得实在太客气了。”我苦笑:“我本来实在也该说些动听的话,只可惜我说不出。” “为什么?” “因为我的来意实在不太好。。 “哦?” “我本来是要来杀袁大人和你的。”我叹了口气:“只可惜现在我又不能不改变主意。” “为什么?” “因为我根本分不出我要杀的人是谁,虽然我不反对杀人,但我还是反对滥杀无辜,要不我跟狗又有什么区别呢” 史云居然也叹了口气:“我明白你的意思,这实在是件很让人头疼的事,我相信一定还有很多人也和你一样在为这件事头疼无比。” “史将军这么样做,岂非就是要让别人头疼的?” 史云又大笑道:“别人头疼事小,自己头不在了,才是事大,为了保全自己的脑袋,我也只好这么样做了。”他问我,“这一点不知道你是否也同意?” “我同意。”我说:“在你这种情况下,谁也不能说你做得不对。” 史云目光炯炯:“那么你现在准备怎么做呢?” 没有人知道我现在应该怎么做,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曾经有很多次被陷于困境中,每一次我都能设法脱身。可是这一次不同。这一次,是在一个四面环海的荒岛上,这一次我连谁是我真正的对手,都不知道。 “我可以想法子先冲出去,也可以跟你们拼一拼。”他苦笑:“只可惜这楔子都不好。” “那你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好主意?” “没有了。” 一个史云突然微笑:“我倒有一个。” “什么主意?” “我们为什么不叫人去弄几十坛好酒来,先喝一个痛快再说?” 我也笑了:“听起来这主意倒实在不错。” 于是我们开始喝,不停的喝。喝的真不少。将醉未醉时,我仿佛听见史云在对我说:“你一定要多喝一点,就当作是喝我的喜酒。”就在这时候,我忽然发现竹干和薛穿心也混在这些人里面。想去招呼他们,他们却好像已经不认得我。醉醺醺的时候,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小女孩子却在拉我的衣角,求我照顾她家一次生意。 “我们家不但有饭有面有酒,还有好大好大的筋蟹和活鱼。”她生得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她的一双小手几乎把我的衣服都扯被了,看起来她家确实很需要我这么样一个阔气的客人,我只有被她拉走,拉到一个由普通渔家临时改成的小吃店里。这家人,确实需要别人来照顾她们的生意。因为别的摊子上虽然生意兴隆,这一家却连一个客人也没有。我叹了口气,生意不好的店做出来的东西通常都不会太好吃的。可惜已经来了。 “你们这里有什么鱼?我要一条做汤,一条红烧,一条干煎下酒。”小女孩子却在摇头,我们这里没鱼,也没有酒。”她吃吃的笑,──刚才我是骗你的。”夕阳如火,海水如火,海水仿佛也被染成红sè的,看起来就好像通红的葡萄酒。我已经醒了。醒来时虽然不在杨柳岸上,沙滩上的景sè却更壮丽辽阔。周文王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来的。 “你醒了?” “一个人不管喝得多醉都会醒的。”我说:“我醉过,所以我会醒。” “那么不醉的人呢?”周文王带着笑问:“没有醉过的人是不是就不会醒。” “是的。”我说得很认真,“这个世界上确实有很多事就是这样子的。”周文王的态度也变得严肃:“是的;的确是这样子的。” “史云是不是已经走了?”我忽然问:“岭南公主是不是已经被送到袁大人那里去?” “那到没有。”周文王说,“虽然婚礼也就在这两天了,但公主还在史云身边。”我遥望着远方逐渐暗淡的彩霞,过了很久,才慢慢的说:“我不能阻止岭南公主,我也杀不了史云和袁大人,这一次,我是彻底失败了。你知不知道,这还是我第一次失败?” “我可以想得到。” 我又看了他很久,忽然又笑了笑:“那么我告诉你,一个人偶尔尝一尝失败的滋昧,也没有什么不好。” “我知道。” “你真的知道?” “从来没有败过的人,怎么会胜?”周文王说:“这个世界上,岂非有很多事都是如此矛盾的?” 船已备好。“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今rì一别,后会无期。”周文王紧握我的手,“你要多珍重……”我微笑:“放心,我绝不会因为失败一次,就会伤心得去跳海,况且,我也不会被淹死。” 渔船靠岸的地方,本来也是个贫穷的渔村,可是今rì这里却显得比平时热闹得多,村户里摆满了卖小吃的摊子,每个摊子的生意都不错,吃东西的人虽然都作渔民打扮,可是我一眼就看出其中至少有一大半不是靠捕渔为生的人。这里无疑又有什么奇怪的事要发生了,可是我现在已经全没心情管别人的闲事。 我苦笑。 一个人倒霉的时候,真是什么样稀奇古怪的事都能遇得到。小店后面一间房的垂窗里却有个人带着笑声说:“这些rì子来,你一定天天都在吃鱼,难道还没有吃腻?”她问我:“你难道不想吃一点烧鸭火腿香菇鸡?”我又怔住。我听过这个人的声音,他听过她的声音后就从未忘记。 “主子,是你?” 简陋的小屋已被打扫得一尘不染,主子一向有洁癖。木桌上仍然有一瓶开着八重瓣的曼陀罗,她的风姿仍然那么优雅。“玉边云一定想不到我会在这里。”她的微笑,就如那曼陀罗,“可是我却一直希望你会来。” “其实我也早该想到了,看见薛穿心的时候我就该想到了。”林子里那些陌生人,当然也都是她带来的,为了做这些人的生意,村子才会热闹起来。“可是你到这里来干什么呢?” “我们在等消息。” “什么消息?”她回避了这个问题,却又叹了口气:“只可惜厉海已经走了,也不知是急着要去喝酒,还是急着要去找你,刚把公主送上船,就已人影不见。”公主已上船,现在也许已经在袁大人怀抱里──还是仍旧呆在史云身边?我不愿再提这些事,我的心,隐隐的有些刺痛,唯一让我觉得有一点安慰的是──“江湖人的传说,有些并不是真的,史云并不是传说中那么粗暴凶恶残忍的人。” “哦?” “这是我自己亲眼所见,我不能不告诉你。” 听了我的话,主子淡淡的笑了笑。“我不想说你比较天真,可是你有没有想到过,也许,这些只不过是他故意装出来给你看的?”她接下来的声音,变得更冷淡,“他明明可以杀你,却放你回来,也许只不过就因为要你在江湖人面前替他说这邪。江湖中还有谁的朋友比厉海更多?还有谁说的话出比厉海更可信?你说的话,厉海岂不是最相信?史云能找到你这么样一个人为他把话传到厉海的耳朵里,然后通过厉海来宣扬他的名声,还有袁大人的名声,实在是他们的运气。” 我的心开始往下沉,外面的村子里却响起了一声欢呼,就像是浪cháo一样,从海岸那边传过来。主子的眼睛里也发出了光。那个楚楚动人的小女孩子已经飞鸟般的闯了进来,喘着气说,“消息已经来了,公主已经得手,已经在前天夜里割下了史云的首级” 就在这一瞬间,所有的一切事都忽然像烟花般在我心里爆开。刺杀史云,刺杀袁大人,岭南公主的目的本就是其中之一,这就是岭南公主为什么一定要嫁给袁大人的真正目的。所以她才会在临走前夕,将她自已献给了她真正喜爱的人。那湖畔的小屋,那湖上的月sè,那一夕永远难忘怀的缠绵,那个忍住了满心哀痛去为别人牺牲了自己的人,如今都已流星般消逝。我的心也像是烟花般爆开了,主子却在这个时候,用力握住了我的手。“我们成功了,我们终于成功了,我们大家付出的代价都没有白费。”她紧握着我,“我知道你本来一定以为这次你已彻底失败,可是这一次你也没有败,败的是史云。”我冷冷的看着她,冷冷、冷冷的看了她很久,才用一种几乎已经完全没有情感的声音说:“你觉得是满清的胜利么?我看不是牺牲了一个女人,最后你们得到的是什么?难道你就没有看到,其实满清人已经是在苟延残喘?无论是满清还是袁世凯的新军,都无法拯救中国,为什么我要阻止你们,那是因为,即使没有了袁世凯,北厩里的辫子们,也没有能力将国家维持下去,据我所知,这个国家已经是烂到极点了没有改天换命的本事,就别想着征求谁,除了你们自己,你们谁也拯救不了” ~∷ 番外1:玉边云的日记本 我是一只妖, 非神非仙、非魔非鬼、非人非畜, 只是,一只妖怪。 看过残破玉碟,倒过火精葫芦; 拔过蒲扇大羽,听过满天佛音。 混沌之中,我替他磨砺巨斧; 苍天将倾,我为她鼓风炼石; 函谷关的风沙中,我看着牠,冷漠的嘴衔干草; 封神台下的尘埃里,我疼惜那,零落飘飞的狐毛; ...... 厌了,这没完没了的孤寂; 烦了,那无穷无尽的时光; ...... 我想做个人! 盘古叹息,女娲摇头, 陆压道君,转身就走, 我问鸿钧, 他指着那石头笑,八百年后,石猴手中见分晓! ...... 吹过东胜神州的风,踏过傲来国的海, 当灯芯爱上石猴, 几滴眼泪,就是妖怪宿命的无奈。 ...... 掉落的宝盒,鸿钧的谶语, 我背过身去,对着月亮, 脱去法力,剥去天地同寿的衣裳, “剥也剥了你” 一道亮光,我,可会如愿以偿? 释:上面写的东西,有些是真的,有些是我在看了或者电影之后,加上去的。 不要被艺术蒙蔽了,其实,我并没有穿越,只是永生着,至少在目前看来,我还永生着。 永生并不是一种幸福。尤其是当孤独的永生着的时候。 我诅咒发明镜子的人,特别是堪比“水镜术”清晰的镜子。镜子出现前,我可以在一个自己喜爱的地方逗留超过三十年,镜子出现之后,我停留的时间,越来越短。当看到身边的人,逐渐老去,最终成为一杯黄土或是一抹青烟,我的妖心同样会感到深深的悲哀,经历过三次婚姻,我就再也不敢涉足爱情——这个人类特有的高档游戏。 随着时光的流逝,我感觉自己越来越像一个观察者,跟当初成为真正的人类这一想法背离了。可惜现在我已经没有法子去揪着鸿钧的胡子,让他将老子重新变回到那个无法无天的妖怪。好吧,我承认,我跟老子很熟,我借用一下他的名头,他不会介意的。 于是我只剩下一双眼睛,在看。 看的久了,我对这个世界,产生了严重的怀疑,至于怀疑的理由和结果,也正是我想将这个故事讲出来的理由之一。我看过神仙满天跑,也看过妖魔满世道,见过女皇上朝,还见过皇帝上吊...人类的历史,还不如我记忆中的美妙。 我现在最想讲的是关于中国的最后一个帝王朝代——清朝。在这个朝代的末期,我按捺不住妖怪的急躁性子,再次让自己融入到人类社会中。那是一个风云诡谲的年代。那个年代,虽然没有呼风唤雨的神仙,也没有飞天遁地的侠客,国衰民困,却是最能体现一个社会群体中的人性。人性,看不见摸不着,却又实实在在存在,最吸引我这个妖怪。而我对这个世界的怀疑,也是从那个年代才开始的。 要提那个年代的事,就不能不说我在那时候的一个好朋友——厉海!现在的厉海,还在不在世,我真不知道。虽然我“曾经”是一只法力无边的妖怪。我只知道,若他还在世,现在也会被人家喊成老而不死的老妖怪。只不过,他是假妖怪,而我,是真妖怪。我接下来要讲述的故事,大多数跟我,没有太大的关系。反而,跟厉海密不可分!可以说,没有他的存在,就没有如此精彩的故事。 公元1908年6月30日。 在俄罗斯帝国西伯利亚森林的通古斯河畔,突然爆发出一声巨响,巨大的蘑菇云腾空而起,天空出现了强烈的白光,气温瞬间灼热烤人,爆炸中心区草木烧焦,七十公里外的人也被严重灼伤,还有人被巨大的声响震聋了耳朵。不仅附近居民惊恐万状,而且还涉及到其它国家。英国伦敦的许多电灯骤然熄灭,一片黑暗;欧洲许多国家的人们在夜空中看到了白昼般的闪光;甚至远在大洋彼岸的美国,人们也感觉到大地在抖动…… 大约当地时间早上7:15分左右,在贝加尔湖西北方的当地人观察到一个巨大的火球划过天空,其亮度和太阳相若。数分钟后,一道强光照亮了整个天空,并且观察到了蕈状云的现象。这个爆炸被横跨欧亚大陆的地震站所记录,其所造成的气压不稳定甚至被当时英国刚发明的气压自动记录仪所侦测。在美国,史密松天文物理台和威尔逊山天文台观察到大气的透明度有降低的现象至少数个月。 ...... 清宣统二年腊月,(公元1910年)。夜。 这是个通巷子,老唐的酒肆摊子靠在火砖墙根儿下,就一摊子俩桌子八凳子,还有两个大炉子。 老唐的鼻头很红,红的跟他炉子里的炭一样。穿着翻皮袄子的老唐背对着火砖墙壁,过去三道门儿,就是客来香酒楼,关门了,就剩下俩黄色的灯笼;再过去三道门儿是探香阁,挂着俩红色的灯笼,门儿,掩着。 我也不知道自己发什么疯,大冷个天,跑宁海这儿来找人。 找的人,自然是厉海那个家伙。 可惜人还没找着,我却快穷死了。 穷也得有穷的活法,数着兜子里的小钱儿,我知道,今天就只能在这路边摊子上灌马尿了。 四个子儿一角黄酒,二两,不经喝。踩着长凳子,羊皮袄子耷拉在**的肩膀上,面前的桌子上,已经摆着十二个角子,每多一个,我就在裤兜里悄悄的刨过去四个子儿。 叽嗒、叽嗒...这是麻耳草鞋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还是那种断了一边绊带,穿的不是很稳的草鞋,才会有这种声音。我侧了侧身,习惯性的将一眼角望向巷子那头。 虽然夜色很浓,不过恰好我是夜猫子,很远的就能看到那是两个半大的人,正踩着青石板的路过来,看穿着,应该是,丐,乞丐。 好笑的是,这两个半大的乞丐,一个是麻子,一个,是秃子 番外:玉边云的日记本2 秃子嘴里正念道:“这些人诈病,又装死,又扮鬼,又费心机,又费心事,又流眼泪,为的却只不过是个‘情’字,……”裂开嘴轻笑了几声,才大声道:“我真不懂这见鬼的‘情’字有什么魔力,竟能令这么多人为了它发疯病。” 麻子在揉自己的肚皮:“我也不懂,我只望这辈子永远莫要和这个字发生关系。我这辈子最喜欢发生关系的字,就是‘肉’!”他脚下刚好有块石头,被他一脚踢的老远,就好像这石头跟“情”字似的,却不知“情”和石头不一样,来的时候要来,挡也挡不住,走的时候要走,拉也拉不到,若是一脚踩上去,这脚往往会踩在你自己心上。 麻子越是揉,那肚皮就越是饿的紧:“这事儿倒是皆大欢喜,可只剩下我们两个,三更半夜的还像是孤魂野鬼般在路上穷逛,肚子又饿得要死。” 秃子“啪”的给了他一巴掌:“你这人真没出息,人家不请咱们吃宵夜,咱们自己难道不会去吃。那边就有个摊子还没有打烊,我早已嗅到酒香了。” 秃子和麻子看见灯光下,一条猛虎般的大汉正踞坐在长板凳上开怀畅饮,面前的酒角已堆满了一大片。那个人,自然就是我了。 这俩乞丐出现在长街的尽头,话说的声音就传到我耳朵里了。倒不是我有什么顺风耳,只是这街,太静,俩小子的嗓门,太响。 卖酒的老唐早已哈欠连天,恨不得早些收摊子,却又不敢催我快走,他卖了一辈子酒,估计也没有见过我这样的酒鬼。 虽已入冬,不过我还是喜欢精赤着上身露出皮肤,满清人的小辫子我实在是不习惯,还是剃了光头来的实在,就为这事,历海笑过我几次,说我是鲁智深转世、法海投的胎! “呸!鲁智深我是见过,他洒家样貌还说的过去,可那法海,又算个驴球?” 我将老唐刚倒在一个大海碗里2角酒一饮而尽,四两上好黄酒,也就只能抵挡老子刚刚啐了的那口子痰! 老唐年纪大了,两只手倒酒,还没有我一张嘴喝得快。 看到秃子和麻子傻呆呆的站在我身边,那麻子吐了吐舌头,悄声道:“好家伙,这位仁兄可真是个大酒缸。” 秃子眨了眨眼:“他酒量虽不错,也未必就能比得上我们的厉大哥。” 麻子笑道:“那当然,江湖中谁不知道厉大哥非但武功高明无比,酒量也没有人比得上。” 厉大哥?江湖上武功高明无比不说,酒量也没人比得上我的,应该就只有一个厉大哥了吧?我一拍桌子站起来:“你们的厉大哥是谁?” 或许是我说话的神气实在太凶,小秃子有些不服气,居然敢冲我瞪起眼:“我们的大哥嘛,无论是谁都管不着。” 他话还未说完,我伸手一抓,将两个人全抓了起来。跟抓两只小鸡差不多。 将他们提得离地约摸有一尺多高,看着他们在空中手舞足蹈,我咧嘴笑了:“你们两个小把戏听着,你们方才说的厉大哥若就是厉海那家伙,就快带我去找他……” 秃子大骂:“你是什么东西,敢骂厉大哥是家伙,你才是个死家伙,烂家伙,没有头发的死秃驴!” 麻子也骂:“厉大哥只要用一只小指头,就的将你这秃驴撵死,我劝你还是……还是捂着光头逃吧。” 秃子道:“捂着光头有什么用,捂着光头,厉大哥也能将他光头敲穿咯。” 这两小子力气虽不大,胆子却不小,骂人的本事更是一等一的高明。我大笑道:“好,算你们两个小把戏有种,但别人怕那家伙,我却不怕,若比起酒来,他还差得远,你们若不信,为何不问他去。” 最后我还是从两个小叫花哪里知道了历海所在的位置,其实我不问也能知道,毕竟历海那股子臭味就算是没鼻子了我也能闻到,不过能知道总还是省去了闻的功夫。 我是等到早上才去敲的门,等我看到那个大姑娘偷偷摸摸,跟黄鼠狼一样溜走之后,我才去敲的门,那个时候,天都快亮了。 厉海盯着那扇门,好像希望她会忽然又推门走进来似的。 门果然被推开了…… 但从门外走进来的并不是温柔美貌的石绣云,而是条酒气薰人,刚生出满脸胡渣子的身长大汉——我 厉海一见到我,就叫了起来:“玉边云!你,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了!” 我没有回答,却笑道:“狗日的,你实在有两手......你是用什么法子将那女孩子骗得肯乖乖走了,这法子一定得教教我!” 厉海满肚子苦水却吐不出来:“我何必教你,反正女孩子一看到你就逃得比马跑的还快。” 我知道他虽是在故意气我,但也知道我绝不会生气,更不会难受。因为无论谁想要我难受,最后都会被我整的更难受。 但我听了这话立刻却在他意料之外的哭丧了脸,笑也笑不出来,站在那里发了半天呆,竟“拍”的给自己个耳刮子:“不错!你说的一点也不错,我是个酒鬼又是个穷光蛋、又脏、又丑,若有女孩子见了我不逃,那才是怪事。” 厉海也呆了。他其实知道我并不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十多年来我在他眼中永远都是高高兴兴,得意扬扬的。 我感觉此时自己眼睛涩涩的居然像要流眼泪。厉海忍不住笑了:“谁会说你丑,那人眼晴—定瞎了。你看你的鼻子、眉毛、眼睛……尤其是你这双眼睛一万个男人中也找不出一个。” 我不由自主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其实我知道自己长的帅,因为当年女娲捏泥人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当了四分之一个陶范,为什么说是四分之一,因为陆亚那厮也在!他起码占去了四分之一,最多撑死他也只占了四分之一!但我忽又摇头捂着脸:“就算我眼睛长得不错,也只是个穷光蛋。” 厉海道:“男了汉大丈夫,穷一点有什么关系,只要你穷得骨头硬……世上的女孩子并非个个都是见钱眼开的。” 我不由自主挺起了胸膛,但忽又缩下去,摇头道:“只可惜我又是个酒鬼。” 厉海忍不住笑道:“喝酒又有什么不好?喝酒的人才有男子气概,古来有名的英雄,将相、诗人,哪个不喝酒,女孩子见到你喝酒的豪气,一颗心早已掉在你酒杯里了。” 我却还是在摇头:“这些话没用,女孩子见了我还是要逃。” 厉海道:“哪个女孩子见你会逃?她们追你还来不及哩……你不记得王家的那位‘柳叶小刀’王楠,只为了要嫁给你。一直追了你两三年。” 这话倒不假。 那年夏天,在大明湖上我喝醉了,胡里胡涂的就答应了要和王楠成亲。 但第二天我就将这回事忘了,王楠却未忘,硬逼着我要她,还说我若赖账,她没有脸活下去了。她就要自杀。数不清的年月过去了,我哪里还敢涉足感情?这一下子立刻将我吓得落荒而逃,王楠就在后面猛追我,天南海北的,她真追了两三年。 这本是我的得意事,但我现在却不想提了。 “你怎么一张脸变得像吊死鬼一样。”或许我脸色变化让厉海奇怪,“莫非你又见着王楠了?” “嗯。” “她难道不理你?” “她……她不理我还好,简直就好像不认得我这个人!”我一憋屈,脸上又是滚烫滚烫的。 厉海拉着我坐下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说给我听听。” 我道:“有天我得了两罐好酒就去找张三,因为他烤的鱼最好...” 厉海笑道:“不错只有他烤的鱼不腥不老,又不失鱼鲜味。” “我和他正坐在船头烤鱼吃酒,忽然有架马车从我们旁边过去,船上有三个人,其中有个我觉得很面熟……” 厉海笑道;“那就是王楠?” 我点着头:“那时我也大吃一惊,就追下去想跟她打招呼,谁知她根本不理我,我拼命向她招手,她就像没瞧见。” 厉海眉头皱起来,“也许……也许她真的没有看到你。” “谁说的?她坐在窗口,眼睛瞪了我半天,却强是瞪着根木头似的,我一路追下去,她一路坐在窗口,可就是不理我。” 厉海道:“你为什么不索性跳上她的车?去问个明白。” 我摇头,“我不敢。” 厉海失笑道:“你不敢?为什么?她顶多也不过只能把你踢下车而已。” “因为她的姨妈,石梅也在车上,我倒真有点怕……我不是怕她别的就怕她那张脸。” 边腿石梅,据说已有二十年未露笑容,江湖中人无论谁见到她都难免有些害怕。 厉海动容道:“石梅不是已有十余年未履红尘,这一次下山来了?”他忽然觉得这件事很有趣,若没有十分重大的事石梅绝不会下山,她既已下了山就必定有大事要发生。 厉海想着想着忽然用力一拍我肩头:“你莫难受,等我这里的事办完了就陪你去找她问问她为何不理你?”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道:“你见了石梅定也会大吃一惊的。” 厉海道:“为什么?” “因为她当尼姑了。” 厉海叫了起来道:“石梅当尼姑,你见了鬼吧!” 石梅跟尼姑之间的矛盾,写上五本书也写不完,但江湖中人都知道,石梅这辈子最恨男人,但她恨尼姑,还在男人之上。 “我知道这件事无论说给谁听,都绝没有人会相信,但她的的确确是当尼姑了。” 厉海道:“你怕是看错人了吧。” “就算样子我会看出,可那副表情,任何人看了一眼都不会忘记,何况是我?” “可是……” “不要可是了,难道我还会骗你?我玉边云这辈子从来不骗人,更不会骗你!” 厉海扯了扯自己耳朵。 每次他一扯耳朵,我就知道他一定是感兴趣了,不过我来找他,并不是因为这件事情,“你是不是想去找石梅?” 厉海放下手,点了点头。 “那你在这里干了些什么事情,刚刚那个大姑娘又是谁,你先讲给我听了,我才准你出门!”其实我这个人也有好奇心,而且,特别重。 “讲了就去?”厉海端起桌子上的铜壶,倒了两杯茶。 “其实我想喝酒!”把玩着茶杯,我喘着浓浓的酒味儿。 “早上喝酒对身体不好,而且你听我这个故事的时候,最好不要喝酒!”厉海的神情有些凝重,显然,他要讲的这个故事,很不平常。 “你相不相信,人的魂魄可以交换?” 我很想说,“信!”但我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厉海喝了一口茶,“其实我也不信......” 番外:玉边云的日记本3 前些天在“二王庄”发生的事,厉海若非亲眼见到,怕永远也无法相信。 江湖上有二王,王五算一个,还有一个就是王平。王五比王平年纪大,所以王平的在这宁海城外的山庄,就被江湖人称为“二王庄”,不知道的人,都会以为“二王庄”里有两个王,其实只是个小王。 二王庄距离名闻天下的枫叶溪不到三里,每年冬至前后,厉海若是还活者,都要偷偷来这里呆上几天,寒冬之中用熊胆下酒,那是人生的享受之极,枫叶溪那边的大山上,还有现在少见成群黑熊,而用火枪打死的黑熊,胆儿的味道差了很多,因为枪一响,熊胆就会破了。 唯有二王,王平的一双铁掌,可以在将冬眠的黑熊挑逗的性起时,活生生的将这畜生拍死,那样打出来的熊胆,才是最鲜美的。厉海自问不怕黑熊,却没有王平那双铁掌。所以江湖中人谁都知道,“二王庄”的主人王平除了掌法冠绝江南外,亲手烹调的熊胆更是妙绝天下。但江湖中人也都知道,普天之下能令王平亲自上山拍黑熊,又亲自下厨房,做熊胆的人,撑死了一只手,厉海恰巧就是这手上的食指。但这次厉海到“二王庄”来,并没有尝到他垂诞一年的熊胆,却遇到了一件平生从未遇到过的,最荒唐、最离奇、最神秘、也最可怖的事。他从来也不相信世上竟真有这种事发生。 十二月,寒意很重。但无论在多冷的天气里,厉海只要一走进“二王庄”,就会生出一种温暖舒适的感觉,就像疲倦的浪子回到了家一样。因为“二王庄”中上至主人下至门更,每个人面上从来都是带着欢乐而好客的笑容。每次厉海走过门口的门更时,那门更对他总是那么彬彬有礼,还未走进大门,他就好像已经嗅到一阵阵酒香、菜香、脂粉的幽香、花木的清香,听到一阵阵悠扬的丝竹管弦声,豪爽的笑声,和碰杯时发生的清脆声响。像是在告诉他,所有的欢乐都在等着,那种感觉又好像将一双走得发麻的脚泡入温水里。 但这次,厉海还没走到二王庄门口,还远在好几十丈之外,就瞧见“二王庄”那两扇终年常开的红漆木门,此刻竟然紧闭,门口那高高的拴马石上竟冷清清的瞧不见一根疆索。 厉海过去敲了半天的门,一个老头子才出来开门。一见是厉海,虽然他立刻就露出欢迎的笑容,但那笑却想此刻阴沉沉的天儿,显然有些勉强。昔日那种欢乐的气氛,厉海一丝也看不到。跨进院子,这平整的石板院子里居然堆满落叶,未见打扫,一阵阵寒风卷起了树叶子在空旷的院子中打着旋儿,隐隐然一种说不出的凄凉萧索。 到大堂中看到王平时,厉海更吃了一惊。这江湖大豪的红润面色,此刻是苍白而憔悴,两个眼膛深深的凹下去,带着一种死灰的颜色,才一年不见,王平就好像已老了十几岁。在他脸上找不出丝毫昔日那种豪爽乐天的影子,眉宇间那种忧郁愁苦之色和着勉强装出来的笑容,让厉海感觉他哪里是个庄主,分明与刚刚开门的门更类同。整个大厅里也是冷清清的,往日的座上客已散,平日里盛酒的金樽中积满了灰尘,厉正感觉甚至连梁上的燕子,现在都已飞去了别的家院。 “二王庄”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惊人变故,王平怎么会成如此模样,厉海惊奇得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王平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也是久久都说不出话。 厉海忍不住试探着问:“二哥你近来还好吗?”王平点点:“好,好,好......”他一连将这“好”字说了七八遍,目中却似有热泪欲夺眶而出,他把厉海的手握得更紧,嗄着声:“只不过子平!子平......”厉海顿时动容:“子平,子平她怎么样了?”王平沉重的叹息了一声,神色黯然:“病了,病得很重。” 我曾经说过,厉海是最懂得享受生活的人,这王平也和厉海一样,也是最懂得享受生活的人,之一。王平常说他这个人活的没啥追求,平生能提的出来的事情就只有三件。一是他有厉海这种朋友。王平的朋友很少,少到两只手就够了,但王平常说宁可砍了自已的左手,也不愿失去厉海这个朋友。二是他有个世上最可怕的仇敌。像王平这样随和的人,都会有仇敌,确实让人吃惊。而且他的仇敌,还是那种生死冤家,超越了普通仇敌的程度,是不死不休的那种!更让人吃惊的就是,他的仇敌,姓韩。 能够跟铁掌王平相提并论的姓韩的人,当然就只有韩清。“追风剑”韩清。王平和韩清做了三十年的冤家对头,居然还能舒舒服服的活到现在,韩清虽然威震天下,却也将他无可奈何。王平只要一想到这事儿。就会忍不住开怀大笑。第三件事,也是他最最得意的一件事,那就是他有个最聪明、最听话的儿子。王平这辈子有过四个老婆,除了这个儿子,其他的老婆连一个蛋都没有产下来过,最后王平一怒之下全休了,就留下生了儿子的这个老婆。虽然他只有一个儿子,但现在他也不觉得遗憾,只因他的这个儿子,很能干,很聪明,聪明到比别人两百个儿子加起来都强胜十倍。王子平从生下来就强健,从小到大几乎没生过病,更没有出门为王平惹过任何麻烦,现在已经年满二十岁,在王平和其他长辈眼中,这个王子平却仍和两岁时一样可爱,一样听话。 王子平虽然家学渊源,但因为现在才到二十岁,武功算不得登峰造极,但在他那个年纪和辈分中,已经算的上是佼佼者,到外面去走了两趟之后,倒也创了个名头,叫“小王子”。 王子这个称呼是外来货,没有去过洋场或者是留过洋的人,还真不明白“王子”这个词儿的含义,当然,这江湖中多的是附庸风雅之辈,小王子这个名头倒也就这么留下来了。王平挺中意儿子这个名头,好歹王平自己也觉得算得上是文化人,王子的老子是个啥子,他还是知道的。直到到目前为止,王平还未为他这个儿子操过心。 但现在,现在这件最荒唐、最离奇、最神秘、最可怖、几乎令人完全不能相信的事,正是发生在他身上。 用不着王平说,厉海也知道这次,王子平病得必定很重,否则这乐天的老人又怎会如此愁苦。他勉强笑着:“年轻人病一场算得了什么?病好了反而吃得更多些。” 王平摇着头,仰天长叹:“你不清楚,厉海啊,你不清楚,这孩子生的病...生的病是...是一种怪病!” “怪病,有多怪?” 王平道:“躺在床上,从差不多一个月前就开始不吃不喝,点水未进,粒米未沽,就算你我,恐怕也禁不起这样的折磨,更何况他……” 厉海顾不上礼貌,打断王平的话,“有没有查出病因?” 王平摇头:“我已将附近的名医都找来了,却还是查不出病因来,有的名医把了脉,就连方子都不肯开一个,急到我没法,最后我专程前往京城将肖龙友接来了!若非靠肖先生每天一帖续命药剂保住子平的这条小命,这孩子如今只怕早已……早已……”他语声哽咽,老泪己忍不住流了下来。 厉海道:“二哥你说的肖龙友,可是那位号称‘京城四医’中的神医名侠肖先生?” 王平点头:“嗯。” 厉海有些不明:“二哥面子还真是大,居然将这肖先生请来庄中一住就个把月,我记得以前要想让这肖先生出诊,非得有大关系不可。” 王平摇头道:“厉海老弟恐怕最近不经世事!前些日子外国人闹的太凶,世道太乱,就连那日本小鬼子也在东北那边儿凑热闹,京城里,怕是有些不太平了,所以肖龙友先生一来跟我本是旧识,二来也想出来避避风头...” 厉海点头道:“若是这位老先生来了,二哥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只要他老先生肯出手,天下哪里还有什么治不好的病。” 王平叹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肖先生他本来也不肯开方子的,只不过...只不过...” 两人正谈话间,厉海听到门帘响动,转头过去,突见一位面容清瞿,目光炯炯的明眼老人匆匆走进来,他向厉海点点头,就匆匆走到王平面前,将一粒丸药塞入他嘴里,半命令道:“吞下去。” 王平喉结本能的上下一动,吞下了药丸,这才讶然:“为什么?” 老人却已转回头,道:“随我来。”厉海认得这老人正是名满天下的肖先生,见到这种神情,厉海心中隐隐觉的,事情,恐怕不妙了。三个人一溜子匆匆走入山庄后园,只见矮竹丛中的精舍外,肃然伫立着十几个老妈子、书童伴当,一个个惧都垂着头,默然不做声。一看到这景象,王平突然变的蹒跚起来,若不是厉害眼明手快将他抓住,他定会将自己绊倒,“子平他……他莫非已……” 肖龙友先生长长叹了口气沉重的点了点头。 王平狂呼一声,肩膀微微一抖,顿时冲开了历海的双手挟制,冲了进去。厉海感觉自己双手掌心隐隐有些发疼,这王平一身功夫端的不凡,揉揉手心,厉正跟着进去的时候,王平已晕倒在病榻前,在王平身边的榻上静静的躺着一个少年,面容苍白,双目紧闭。厉正一看五官长相,跟王平确有些接近。肖龙友先生拉起被单,盖住了小王子的脸,转身向厉海道:“老朽就是怕王平急痛攻心,也发生意外,所以先让他服下一粒护心丹,才敢将这恶耗告诉他,想不到他还是……还是……” 作为一位名医,原本已将生死看得极淡,但肖龙友此刻的面上却也不禁露出凄凉、伤痛的神色,长长叹息:“他连受劳苦,老朽怕他内外交攻!又生不测,幸好厉海你来了,可以用点穴之功护住他的心脉,否则老朽当真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厉海一听,连忙运气,待肖友龙将王平身子扶正之后,他一连五指,闪电般点出,直接将王平的心脉给护住,不让他心血流速过大而留下不测。 番外:玉边云的日记本4 转眼间就是幕色逐深,夜临大地。但此时的“二王庄”却没有上灯,冬风夜重,却无法扑散庄子中那种浓重的凄苦阴森之意。二王庄前前后后七重院落,平日里住的百来号人,此刻都是静悄悄!没人说话,没人走动,似是生怕有来自地狱的冤魂,正躲在某个黑暗的角落里,痴痴的等着拘走人魂魄。 院落里的树叶早已全部凋落,满眼里都是寂寞的枯枝影子在黑暗中萧索,翩然如舞,矮竹虽然白日里还算翠绿,此时却似鬼影幢幢,间之发怵。王子平的尸身仍停留在那凄凉的精舍的榻上,门敞开着,可王平不许任何人动他,自打醒来之后,他就一直跌坐在那榻上,王子平不动,王平也就那么跌坐着,一动不动,像是一尊雕像。 冰凉到没有一丝温度的精舍里,肖龙友背着双手,不停的往来踱着,他脚步此时也放轻得宛如一个幽灵,似乎生怕踏碎众人间无边的静寂。厉海心情出奇的沉重,他深知这老人对儿子的情感。还有几个当地名医,默默无言的坐在那里,也不知该走,还是不该走,心里既觉得惭愧,也免不了有些难受。 一阵夜风卷着几粒冰弹子吹进精舍,却是外面下冻雨了。整个下午一直将头深深埋藏在掌心里王平,似是被冰弹子打醒,忽然抬起头来。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茫然瞪着远方,嘶声道:“上灯!为什么没有人上灯,难道你们连看,都不许我看吗?” 厉海站了起来,默不作声的在桌上找到了火刀和火石。桌边上摆着一盏带着水晶玻璃罩子的铜灯,像是个西洋货,厉海刚刚将罩子提起来,火点上,忽然又是一阵狂风,自窗外卷了进来,盖在尸身上的白被单,床幔,波似样的翻滚卷曲。一阵单调的“叮当”声响起,宛如鬼卒的摄魂铃,那是帐上的铜钩被风摇动,在狂风中仿佛也不知多少魔鬼正在狞笑的飞舞。 厉海只觉风中竟似带着种妖异的寒意,竟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噤,手里的水晶灯罩也跌落在地上,跌得粉碎。“噗”的一声,他刚刚点上的灯火也被吹灭了。整个精舍四下里,立刻又被黑暗笼罩。 黑暗中,阴冷的风还在精舍中、屋子外、院子里呼啸着,那些平常的地方名医,大多已忍不住缩起了脖子,有的人身子抖的跟筛糠一样,有的人掌心捏的比尸体还要紧。 “嘎吱!”不知是屋外的竹林还是树枝,或是藏在某个角落里的小鬼忍不住磨了牙齿,一个怪异的声音夹杂在风声中钻进众人的耳朵中,让所有人的心弦不由得一抖。 就在这时,床上,动了! 那被穿门风卷的显出头部的尸体,突然间睁开了眼睛,直挺挺的坐了起来! 刹那间,每个人的心房,都是被看不见的手紧紧捏住,骤然停止了跳动。然后就有人不由自主,放声惊呼出来。就连见多识广的厉海,此时都情不自禁的退后半步,皱起眉头,一只手,揪住了自己的耳朵。 只见那“尸体”的一对眼珠子先是呆呆的凝往着正前方,半晌之后,好似带着隐约的“嘎嘎”声,渐渐开始转动,但却仍带着一种诡谲的死气。虽然这个尸体曾经是自己的宝贝儿子,但王平显然也骇呆了,他的嘴唇分明在动,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嘎嘎,嘎嘎,虽然众人听不到“尸体”眼珠子呆滞转动的声音,却似心有所感,直到那眼珠子转了两圈,尸体忽然张嘴,雪白的牙齿间,不见舌头颤抖,却放出声尖呼起来。那呼声说不出的凄厉可怖,有的人已想夺门而逃,但两条腿却似弹琵琶,抖个不停,哪里还有力气举步。 那“尸体”尖呼好一阵子,才渐渐嘶哑,喘息。最后哑声道:“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会到这里来了?” 王平张大了眼睛,喉结上下急速滚动一番之后,才颤声道:“老天爷慈悲,老天爷可怜我,子平没有死,子平没有死......”他目中顿时露出无边的狂喜之色,忽然跳起来,揽抱着他的儿子:“子平啊子平,你莫不是舍不得老爹我,又回来了吧?” 谁知这个死而复苏的王子平却拼命推开他,两只手痉挛着紧抓住搭在身上的白被单全身都紧张得发抖,浓眉下,一双大眼睛吃惊的瞪着王平,瞳孔也因恐惧而放大数倍,跟鬼似地吃吃道:“你...你这个糟老头子,你到底是谁? “子平,爹的宝贝儿子,你……你……难道已不认得爹爹了么?”王平虽经历这一个月,变的异常憔悴,但绝对还不到那种被自己亲生儿子都喊“糟老头”的程度。 那“王子平”身子缩成一团,忽又哑声狂呼:“我才不是什么子平,更不是儿子,我是个闺女,闺女啊!不是你儿子,我也不认得你!” 此番话出口,整个房间里,王平怔住了,厉海怔住了。每个人都怔住了! 王平望着厉海,眼神中满是求助:“这......老弟,我......你见多识广,快旁我悄悄,这孩子,是不是鬼上身了...” 他话未说完,那“王子平”又大喊起来:“我不是你的儿子,你们究竟是做什么的?我不认识你们,我不认识你们,你们放我回去,回去啊!” 王平又惊又急,连连顿足,顾不上听厉海等人的话,连声道:“这孩子疯了么?这孩子疯了么……” 实在是他自已,才真的是已经快急疯了。就在王平说话间,那“王子平”挣扎着想跳下床,同时对着王平哑声道:“你才是疯子!你们才都是疯子!我要回去,让我走!” 厉海此刻心中虽也是惊奇交集,但他也知道在这种时候,若他不能镇定下来,就没有人能镇定下来了。 拍了拍王平的肩头,厉海的掌心力量轻吐,顿时将没有防备的王平震的心弦一弹,稍稍镇定下来,厉海再轻声道:“暂时都莫要将话,让我先去宁她安静下来。”厉海的声音响起,众人才逐渐的冷静下来。厉海缓缓的走过去,柔声道:“这位,嗯,要知道,你大病初愈,无论你是谁,都不该乱吵乱动,若又让病复发了,大家会更加伤心。” 那“王子平”此时正惊惶的跳下床,但厉海那对的目光中却似有种令常人不可抗拒的镇定力量,只要跟他眼神相撞,任何人都不能不信任他。“王子平”双手紧紧的抓着被单,裹在自己因为单薄,而有些颤抖的身体上,面上虽仍充满了恐惧惊惶之色,但呼吸已不觉渐渐平静了下来。 厉海慢慢的绽开笑容,轻声道:“对,这样才是乖孩子,现在,我问你,你可认得我么?” 那“王子平”张大眼睛瞪着厉海许久,才用力摇摇头。厉海继续保持着笑容,“那,这屋子里的人,你是不是都不认得?” 那“尸体”又摇了摇头,根本没有瞧任何人一眼。 厉海道:“那么,你可知道你自已是谁么?” 那“尸体”大声道:“我当然知道,我是韩清的大女儿,韩幕雨!” 番外:玉边云的日记本5 听厉正这么一说,那“韩幕雨”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不错!你们既然知道我父亲的大名,那就早早送了我回去,免得我父亲发起怒来,惹麻烦!” 此时间那王平早已气得整张脸发黑,不住的跺着脚:“这小子,你们看这小子,居然心甘情愿的认了韩家老贼为母了!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 那“韩幕雨”对着王平直瞪眼:“老伯,请你别逼我!你是在侮辱我的父亲么?虽然我这个人武功不高,但若是你再这样说我的父亲,我一定会跟你拼命的!” 王平听了自己儿子这一番话,那是气得全身发抖,退后两步,倒在椅子上直喘气,过了半晌,眼中不禁又流下泪来,巴巴的望着厉海,“这孩子,又是得了什么病,莫不真是鬼上身了?各位,谁若能治得好她,我不惜将散家以谢!” 厉海当然觉得这事儿很奇怪,他心中也很惊艳,转头他望着肖龙友问道:“肖先生,眼下这事儿,依你看...” 肖龙友不住的揪自己的胡子,沉吟了良久才缓缓道:“看他此时的模样,有些像是传说中的‘鬼上身’,王庄主先勿激动,这医术上的“鬼上身”并非子虚乌有的玄奇事儿,只是说的一种症状,若是人在受过大惊骇,大刺激,边有可能得此症,只是老夫行医近三十年,也从未见过......” 肖龙友的这番分析落在众人耳朵中,就连厉海都是连连点头,偏偏那韩幕雨的脸竟气红:“谁‘鬼上身’了!看你的装束打扮,应该是个郎中吧,怎么说起来像个巫祝,满口的胡言乱语,我看不是我不正常,是你‘鬼上身’了身了吧,还是个胡说八道的长舌鬼!” 厉海一直都在关注着这个王子平的肉体,韩幕雨的魂,他望了很久,忽然将屋角的一面镜子提起来,搬到这人面前,沉声道;“你仔细听听你的声音,再看看你的样子!” 这“韩幕雨”怒道:“声音!什么,嗯,我的声音......”像是落水的人突然捏住自己的喉咙,“韩幕雨”道,“我...我的声音怎地变成如此......镜子,镜子”他踉跄着冲到镜子跟前,只瞪了镜子一眼,脸上就忽又变得说不出的惊骇、恐惧,失声骇呼道:“这,这个男人是谁?我怎地看到一个男人,好恐怖,好可怕...” 厉海沉声道:“既然是你在照镜子,那镜子里的当然就是你自己,你连自己都不认得?” “韩幕雨”忽然转身扑倒在床上,声调一下子拔高起来:“我不是男人,我是个女儿家,女儿家!”说完,他放声大哭起来。 肖龙友将王平拉到一边,道:“怪事了!这整整一个月,他水米未沾,就算病愈,体力也绝不会恢复得这么快,更何况他方才分明是心脉惧断,返魂无术。老夫想要请教海哥,一个人明明已死了,又怎会忽然活回来呢?海哥见多识广。可曾见过这种怪事?” 厉海怔了半晌。才摇头不迭道:“在下所见有限,除非是玉边云那头怪物,会有所知,我非但未曾见过,连听也未听说过。” “但他却明明活转回来,这种事该如何解释?” 厉海又怔了半晌,道:“那肖先生,在你看来,得这件的事情,又该如何解释?” 肖龙友被厉海这么一反诘,沉默了很久,目中似乎露出了惊怖之色,压低声音道:“以老夫看来,这件事只有一个解释……借尸还魂!” “借尸还魂?”王平跳起来大吼:“肖龙友,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了不得的高见,谁知你竟会说出如此荒谬不经的话来,请请请,像你这样的名医,王某不敢领教!” 肖龙友顿时沉下脸:“既是如此,老夫就此告辞。”大怒之下,他就要拂袖而去,但厉海抓住他,一面挽留,一面劝王平:“事有非常,大家更该份外镇定,切切不可意气用事!” 王平瞪着眼,望向厉害:“你...你,难道信他这种鬼话?”厉海默然半响,才沉声开口道:“无论如何,还请两位先冷静下来,等我再去问个清楚!” 他走到床边,等那“韩幕雨”的哭声渐渐小了,才柔声道:“你此刻的心情,虽然我不很了解但我却很同情,无论是谁遇着这样的事,都一定会很难受,我只希望你相信我,我们绝没有伤害你的意思,更不是我们将你绑架到这里来的。若是你现在不想说,要不就现在这里休养一阵子...”厉海的话还没说完,那“韩幕雨”忽然站起来叫道:“我才不要在这里休养!我要回家!谁敢再拦我,我就跟他拼命!”呼声中,他人同时飞掠而起,对着那雕着木花格子窗户就冲了出去。 异变突生,顿时惊的王平大声吼道:“拦住,拦住!” 那“韩幕雨”眼看就要靠上窗户,但觉眼前一花,不知怎地,方还站在塌边跟自己谈话的厉海忽然就出现他面前,正正的拦住了他的去路。看着还有半尺距离不到的窗户,“韩幕雨”一咬牙,“是你逼我的!”他突然出手向厉海肩膀抓了过去。 十指虽苍白,但却隐隐然弯屈如爪,“韩幕雨”身处空中,两只手已抓向厉海一对“肩井”穴,招式浑然天成,没有半点勉强,而且十分狠毒老辣。 厉海是何许人物,怎么会被一个毛头小子给搭上身?只见他身子一滑,骨头骨节里串珠般的声音想过,人就自“韩幕雨”的肘下穿过,那“韩幕雨”招式明明已老,该是无法变化之际,突然手掌一翻,左掌顺势反抓向厉海肩后的两处大穴,同时右掌扬起抓向厉海腰间,变招奇快,出手就抓的是对方关节处的要害大穴,在旁观的肖友龙看来,这个王子品认穴奇准,浑不在自己这个行医多年的老郎中之下,全无毫厘之差。 此时韩幕雨明明觉得自己手指已触及了厉海的穴道,只要力透指尖,便可将厉海穴道捏住,令他全身麻痹,失去抵抗之力。偏就在他距离成功一步之地时,厉海的身子忽然又似泥鳅般滑出去,一滑,到他的背后,“你还是先睡一觉吧,一觉醒来,事情也许就会变好了。” 厉海的手似乎在她身上轻轻拂了拂,肖龙友一看厉海落指的位置,再次感慨不已,电光火石间错身而过,这厉害既然落指不偏不倚,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 番外:玉边云的日记本6 原本在肖友龙的想象中,这个王子平应该昏昏然睡去,谁知厉海掌指一落,非但未能让王子平倒下,去见王子平的身躯瞬间僵硬,喉咙里更是发出桀桀的声音来。 此声音不男不女,忽生忽死,让人听的一阵皮紧。 “今日不是你的对手,让我暂歇七日,七日之内,你等不将我送回韩家,定然取你等项上人头!” 话音一落,那“王子平”又或是“韩幕雨”眼睛一闭,整个人就那么僵直的向地面倒去。 厉海心下虽惊,但本能的伸出手去,将倒下地面的身体一把托住,腰上力道回环,将人送回塌上。 “子平,子平他怎么样了?”刚刚发生的事情不过是数个呼吸之间,心力憔悴的王平根本没有来得及有所动作,此时见爱子再次陷入昏迷,老人家才冲上前来,一把抓住儿子的脉门,两指探出,就要去评脉, “莫动!”厉海手指如兰花般盛放,轻轻的将王平摸向儿子脉门的手指弹开,“此时还是让肖先生来处理为妙!” 肖龙友一直在留意着他们的出手,这时才长长叹了口气,道:“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用这两句话来形容海哥,正是再也恰当不过。”厉海笑了笑,将王平拉开一些,给肖龙友留出个空挡来:“方才他用的是什么武功?老先生可看出来了么?” 肖龙友沉吟上前,伸手评脉,同时点头道:“依老朽看来,该是韩家的领剑指?” 厉海道:“不错,肖先生果然高明!正是‘领剑指’,不过其中还夹杂着两式剑招,若非他是空手,想要将他制住,恐怕还没有这么轻松!” 肖龙友望着王平,缓道:“据老夫所知,江湖中能用这种功夫的人并不多,只有.....”他咳咽了两声,忽然停口不语。 王平却已厉声道:“我也知道‘领剑指’乃是韩家独门武功,但他分明是我的儿子,谁也不能否认。” 肖龙友道:“子平昔日也练过这种功夫么,而且功力还不浅!” 这话顿时让王平愣住,其实他不必回答别人也知道王平的“铁掌功”名动武林,乃是江湖中至阳至刚,以力博巧的武功,而领剑指则是小巧变化至极致,更何况王平一生从不会使得人任何武器,他的子儿又怎会使得这些功夫? 肖龙友虽是名医,但自古医武不分家,尤其是这些个家传的名医,往往养身的功夫更在常人之上,而且跟武林人士交道多,交情深,对于各门各派的见识,更是深入无比。既然他都这样说了,还有厉海肯定,那么王子平刚刚使用的武功,因该就是领剑指这个韩家独门武学了。 肖龙友一边听着两人说话,一边细细的在为王子平评着脉,片刻之后,这位杏林过手一对长寿眉深深的褶皱起来,抖开自己随身携带的包袱,抽出两根长短粗细不同的银针,眨眼间插入王子平“迎香”“风池”俩穴,却见落针之后,王子平只是微微扭动一下,就再无任何声息,仍旧如死去一般,若不是胸口还有微微的起伏,定然如死人无异。 “怪事,子平他此刻心弦若断、气时有时无,完全像是即将断命之人,但偏偏体内血流寰转,气机汹涌,有若常人,这种情况,我行医多年,还是第一次见,方才我以银针刺激他两处重穴,居然没有引动心跳变化,怪...怪...怪...” 肖龙友连续三个怪字,顿时让王平一颗心再次被吊到九霄云外,这惆怅的老人家长叹一声,居然不顾身份,就在那门槛石边蹲了下来。 肖龙友见到王平忧急愁苦之甚,禁露满面的同情之色来:“王庄主此刻的心情,老朽也并非不能身同感受,只不过,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人本身就是世上最不可思议、最无法解释的事,现在这种事既已发生......” 王平望着肖龙友,“肖先生,为何,你为何一定要我信这种无稽荒唐,怪力乱神的事情?孔子曰......” 厉海打断王平的话:“二哥,你就别孔子曰子曰的了,那个孔老二,我是最见不惯的,你难道忘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丢到这家伙身上,就一句“不语怪力乱神”给总结了?这算是什么态度?你还是多听听肖老先生的话,其实他也只不过是想要二哥你先冷静下来,大家再想想如何应付此事的法子。” 肖龙友点头直叹:“还是厉海老弟了解我!他说的不错,此时并非不能解,人力也非不可胜天!” 王平一边搓着手,一还在跺脚:“那怎么办?现下我是心也乱了,思也断了,你们觉着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厉海点点头,干脆的在塌上,挨着那王子平的身体就坐下:“这事儿来的蹊跷,尤其是刚刚王子平在昏迷前说出的话来,令人深思,首先是二哥,你亲手教出来的儿子,又怎会忽然使得韩家的看门功夫?此话说来简单,要查起来却有千难万难,不过幸好我们还有一处可以入手。” “哦?”肖龙友顿时望向厉海,“厉海老弟,你既如此说话,定然是了眉头,还是快快说出来,免得王庄主担心!” “去韩家,看看韩幕雨是否健在!若是韩幕雨还在,则王子平此时定然别有原因,若那韩幕雨恰好与今日过世,恐怕此事...” 一听厉海的话,刚刚蹲在门槛石旁的王平就站起来直跺脚:“海老弟,你看看,你这说的是个什么鬼主意!明知这韩家跟我乃是世代仇敌,我如何去问的?韩幕雨的老子,就是那追风剑韩清,我能去否,能去否啊?” 肖龙友哈哈一笑:“王庄主自然是去不得的,但厉海老弟,但去无妨啊!” 王平仍是摇头:“厉海乃是我王平的生死好友,这件事,江湖中无人不知,更是无人不晓,你当那个韩清白痴还是聋子?若是厉海到了韩家,那韩清定然认为厉海是我请来的帮手,九九八十一式追风快剑出手,就算不能在厉海身上戳上几个透明窟窿,恐怕也将厉海给逼出大门了!” 肖龙友笑了笑:“庄主莫要忘了,厉海老弟的武功虽不说是天下无敌,但至少不在韩清之下,更何况,老弟自创的落英步,妙绝天下,定能在九九八十一式追风快剑下,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个清楚明白!想来这个韩清也不是蛮狠无理之人,事关他女儿,多少还是会有些好奇之心的。” “那你是去没有韩家呢?”我端着茶杯,薄薄的瓷胎杯子存不住温,才这一阵子,茶水都有些凉了。 “韩家是龙潭,还是虎穴?”厉海将冰凉的一杯茶水倒进喉咙,却又被呛的猛烈的咳嗽起来。 “我就说吧,还是喝酒的好,那怕是拿块冰来镇着,倒进肚子里也是暖的!”我望着猛烈咳嗽的厉海,笑道。 好一阵厉海才停止了咳嗽,继续听我说,“韩家自然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就算他真是龙潭虎穴,也不是你小海不敢去的!” 厉海哈哈一笑,又皱眉头道:“你能不能不要叫我小海,听起来很古怪!” “我叫你小海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有什么好古怪的,倒是你这个人有些古怪,分明是个人,难道还想当大海?” 厉海一听我这话,顿时睨了我半天,才开口,“跟你斗嘴,我是不成的,十个我,捆在一起也不是你的对手!” “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难道喝酒,捆五个你就能成?还是继续将后面的事情说来我听听,此等稀奇的事儿,我也少见的紧!”我敲了敲桌子,提醒厉海。 厉海点头,“也是,这事儿现在倒算是结束了,不过我还有几个问题没有答案,正想找你问问!” “我不说,除非我听完事情所有的经过!” 番外:玉边云的日记本7 韩清家就在距离宁海不远的象山屯儿。 象山屯儿算不得什么大地方,甚至连个小地方都算不上。厉海快马扬鞭,大半天时间就从宁海的二王庄赶到了象山屯儿。 象山屯儿原本在厉海的记忆中没几户人,但厉海才打马进去,却发现此时的象山屯儿热闹的跟过年似的,街上不少人还穿的似模似样,颇有些北方大官人的模样,那辫子乌光油亮不带打结儿的,根本不是当地的泥腿子。 随便在路边找了个卖小菜的老农一问,才知道因为北方确实乱起来了,所以不少大户人家坐着船南下,正好象山屯儿这边有个港口,一夜之间就来了这许多人,连带着菜都贵起来。 厉海心中叹着气,这纷乱的世道,不知何时才是个尽头,自己留在京城附近的那个庄子,倒是很久没有回去了。 从象山屯儿到韩家,还有那么一段山路,看起来不远,不过真要跑起马来,倒也花了历海好一阵子,若不是在象山屯儿打了个尖,恐怕厉海此时会饿的手脚发软了。韩清的家族,在象山屯儿,其实也是个地主,大地主,正所谓穷文富武,没有点家底子的人,又怎么能学到上乘的武功。 韩家庄庄院规模不如“掷杯山庄”庞大,但风格却更幽雅,厅堂中陈设虽非华美,但却当真是一尘不染,窗上绝没有丝毫积尘,院子里绝没有一片落叶,此刻虽刚入暮,却已有人在清扫着庭院。韩家的庄主韩清更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追风剑,九九八十一式追风剑法施展开来,据说一盆水泼上去,也能护的全身无一湿出,端的是滴水不漏。韩清还有个妹妹,据说长的那是花容月貌,人间一绝,原本厉海从来没有见,不过他现在见到了,而且知道什么叫做“人间一绝” 刚一走近韩家庄的大门,厉海就看到一个女人。长长的红色袄子,脚下一双火红火红的绣花鞋,没有裹脚,袄子下还垂着长长的玉坠穗儿,也是红红的。身材倒也看的过去,却长了一张长长马脸,血盆般一张大嘴,鼻子却比嘴还要大上一倍。 “你是何人,居然在家庄子门口探头探脑,赶快自己绑了,否则我一剑刺穿了你大好的一个头颅!”她不开口倒好,一开口倒是让厉海差点以为在这女人背后还藏着个敲锣的人儿,敲的还是个破锣儿。 “我叫厉海,今天专程来找韩清,韩庄主!”不管这个女人是谁,既然来了,还是正大光明的好。 “厉海?厉海会是你这样的小白脸儿?你是个骗子吧!瞧你大眼浓眉的,定是勾引良家妇女的好手吧,难道你来我庄子里,是因为听说过我花魁韩牡丹的名儿,专程冲我来的?” 厉海顿时苦笑,自己也算的上是小白脸儿么?就算自己是小白脸吧,又什么时候勾引过良家妇女来的?就算是勾引过良家妇女罢,又岂会来勾引你这朵被九蒸九煮过的大牡丹?都说我眼睛大了,难道没看到我不是个瞎子么? “难道你就是韩清韩庄主的妹妹,韩牡丹?”厉海双手作了一辑,正要去栓马,一道寒光闪过,若不是厉海收手的快,恐怕十根手指就有一半要掉在地上。 韩牡丹板着个脸,右手上抓着把颤颤巍巍的软剑,剑尖如同蛇信儿般对着厉海直抖索,“怎么着?我不像?虽然老娘我已经嫁人了,但至今未改十八岁的模样儿!最烦你们这种登徒子,分明是心中想的发慌,偏生要做些矫情模样,要不,你被我绑着进去,要不,你就跟我去林子中罢!” 厉海顿时愣了,这样的女人,还出嫁了?她若不是韩清的妹妹,能嫁得出去才怪!厉海忽然觉得娶了这个韩家女子的人很值得同情,娶得个泼妇已经够可怜的了,而他娶的简直是条母马,还是一条整天都在发情的母马。 厉海在打量着她的时候,她自然也在打量厉海,韩牡丹那又细又长的马【眼似乎变得水汪汪了,脸上的表情也缓和了些:“怎么你还没有做好选择么?” 厉海摇摇头,这种事情还需要选择么?换成任何一个男人来,都不会选择后面一个,或者说,选择了后面一条的,都不是个男人。 “找死!”韩牡丹面色一变,手中软剑再次泛出寒光,厉海侧身让过,屈指轻弹,“噹”的一声轻响,那如毒蛇信儿的剑尖就不受控制的掉过头去,刺向自己主人的眼睛。 好在厉海来这里并不是为了杀人,手下留了几分力气,才让韩牡丹手忙脚乱的将软剑抖直,“你...” 不等她再开口,厉海存心要给她点颜色看,再也不客气了,身子一转,也不知用了什么招式,就已拎住了韩牡丹的手腕,将她的剑向前面一送,只听“嗡”的一声,软剑直飞出去,深深的插在庄子门口的拴马石上,大半截剑身居然隐入石中,余在石外的小半截剑带那镏金的柄还在嗡嗡的颤抖个不休。韩牡丹脸色发白,她毕竟是名家之后,识货得很,此刻已看出自己绝不是这小伙子的对手,却放起泼来:“你敢欺负我,我也不想活了,你干脆杀了我罢,或者你将我拖去林子中罢,那边有间木屋,平日里没人去的...” 厉海看得又好气,又好笑,他也想不到这位韩牡丹剑法不咋地,撒泼撒赖的本事却不赖。 “韩牡丹你这撤赖的功夫,难道也是家传的么?”韩牡丹跳了起来哭吼:“你放的什么屁?除了欺负女人你还会干什么?”厉海摇头:“我本来也认为你真是女人,现在却已有些怀疑了。” 韩牡丹咬着牙,望着厉海:“你也能算是男人么?你若敢跟我去见哥哥,就算你是个男人,否则。你就是个不男不女的囡种?” 厉海淡淡笑着:“我若不敢去,今天也就不会再来了,但你现在最好安静些,”厉海随手抓了把拴马石边槽口里的干草来,“否则我就用这干草来塞住你的嘴。” 韩牡丹顿时老实起来,厉海暗暗好笑。但一进了韩家庄,她就立刻威风了起来,跳着脚,指着厉海的鼻子道:“你有种就莫要逃走,我去叫哥哥出来。” “我若要走,又何必来?”韩牡丹刚冲进去没多久,厉海就听得一人沉声道:“你不好好在家伺候翁婆,又回到家中来作甚?”声音低沉中隐隐有威,一听就知道是擅于发号施令之人。再就听见那韩牡丹带着哭声:“有人欺负了妹妹,哥哥也不问一声,就......”那人厉声道:“你若安份守己做人,有谁会平白无故的来欺负你,想必是你又犯了小孩子脾气。” 后来韩牡丹还在说话,但厉海已懒得去听了,因为那个名满天下的追风剑韩清,此刻已到他眼前。 追风剑的年纪怕不比王平来的小,这老人面容清瞻,布鞋白袜,穿着件麻布长袄,一双眼睛炯炯有光,换做常人必不敢逼视。韩清少年时以“追风剑”之名闯荡江湖时,快意恩仇,杀人直如草芥。人到中年后才消磨火气,退隐林下,据说一柄剑却更练得出神入化,四十年来,从无一人能在他剑下走过十招。这韩清也正是王平的生冤家死对头! 韩牡丹正在大声道;“这人是个登徒子,刚刚在门口就企图调戏我,他敢在哥哥你的庄子门口撤野,显然是没有将你这个追风剑瞧在眼里。你快出手教训他吧。” 韩牡丹在说什么,韩清似乎全未听到,只是瞬也不瞬在凝注着厉海,他忽然抱了抱拳,道:“小妹无知,但还望阁下恕罪!” 厉海连忙躬身抱拳:“韩大侠言重了。”韩清道:“请先用茶,少时老朽再置酒为阁下洗尘。” “多谢。”厉海应了一声,掉头看那韩牡丹却是眼睛发直:“哥,你何必对这种人客气,他.....”韩清沉下了脸:“他怎样,若不是看你年幼无知,你以为你还可活着踏进这庄子见我么?” 韩牡丹怔了怔,也不知她哥哥怎会看出她不是人家的对手。 番外:玉边云的日记本8 韩清沉声道:“老夫两眼还不瞎,可以断言这位朋友绝不是登徒子。否则他就不会进来了。”说完,他又转向厉海,微微一笑:“看阁下风采照人,且神气内敛,虽说江湖人材辈出,今昔更胜从前,老朽虽不履江湖多年,但所知的像阁下这样此等少年英俊,普天之下也不过只有聊聊数人而已。” 厉海摇头道:“前辈过奖了!” 韩清目光闪动,道:“据闻佛山的那位‘无影脚’无论武功人望,俱已超越其身位广东十虎的父亲,但他是南方人,阁下显然不是。” 厉海笑了笑,道:“在下怎敢与无影脚相比。” 韩清也笑了笑,道:“那阁下的武功人望,怕还在这无影脚之上,若是老朽估计不错阁下想必就是......” 他盯着厉海,一字字道:“厉海?” 这韩清能够一眼看出来历,厉海暗中也觉吃了一惊,颇为动容:“韩前辈当真是,神目如电,晚辈钦佩啊。” 韩清捋须而笑:“如此说来,老朽这双眼睛毕竟还是不迷的,还是认得英雄的。”韩牡丹顿时面容全变了:“你真的是厉海?” 厉海微笑着点了点头。 韩清装作没有听到自己妹妹的话咳嗽几声,缓缓道:“不知今日厉海老弟到我庄子中,所谓何事?” 所谓何事? 厉海四下打量,道,“外坊有传,说韩前辈的千金......” 韩清突然一下子凝住了,半晌之后才点点头,对韩牡丹道:“你先下去吧!” 韩牡丹显然有些不情愿,但在韩清眼神的逼视下,不得不“含情脉脉”的凝视了厉海一眼,才转身离开。 “厉海老弟,请随我来吧!”暮然间这追风剑像是突然间老下去了十多岁,就连刚才那宝剑般的脊梁也有些弓了。 跟在韩清的身后,两人进了韩家庄的后院。 后园中花木都已凋落,秋意肃杀,晚风肃索,就连那一丛黄【菊,在幽幽的暮色中也弄不起舞姿。 厉海的心情也沉重得很。 秋风中隐隐传来一阵啜泣声,韩清转身看了厉海一眼,脚下微动,人已经串出老远,厉海只得立刻跃起,飞燕般跟着掠了过去,在夜色中真是就宛如一只巨大的青鸟。 后院竹林中有几间精致的小屋,一屋中恰有亮着似豆灯光,那悲痛的吸泣声,显然就是从那满窗昏黄的屋里传出来的。韩清在屋门口悄然无息得停下脚步,面对厉海时,脸上满是苦笑,“厉海老弟...我,哎,我就不进去了。说起来,我这个当父亲的,太...”韩清的声音很轻,似是怕惊动了屋子里的人。 厉海有些理解的点点头,身为一个武林人士,而且还是像韩清这种侠之大者,往往对自己亲属子女的照顾,甚为不周,这也是常理中的事情,像王平那种百里难挑一的父亲,发到是个异数了。 屋门并没有关的太严实,厉海轻轻一推,就站进了屋。屋子并不大,长宽不过两丈余。屋角里放着张床,床旁边有个雕花的紫擅木妆台,妆台旁有个花架,花架就靠着那雕凤刻花的窗户,架子上此时搁着个黄铜的香炉,晚风入窗,花架上青烟袅绕,又一丝丝消失在晚风里。 床上铺陈着一张长长的白色被单,被单起伏似仰卧着一女子,落在厉海眼中,却又有丝诧异,那双峰隆起之处再向上,却分明少了什么。此时正有个满头银发的老妇人,正跪床边悲痛的啼哭:“雨儿啊,雨儿,你怎么能死?怎么能死……” 厉海只瞪了一眼,再听的这个“雨”字,便机伶伶打了个寒颤。韩家的大姑娘果真死了... 厉海心中正惊诧时,耳边一响,却是韩清忍不住窜入屋内。 “这是张妈,我家幕雨一向是张妈在带着,从小就是...” 厉海转头过去,看到韩清的脸上悲呛之色更重,“令千金是怎么...” “嘘...”韩清做了个噤声的手指,又招手,“我们出去再说。” 厉海出门前,多看了一眼,那老妇人哭着哭着,头渐渐低了下去,伏到床上,像是因为悲痛过度,竟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水红色的织锦缎,树着她满头苍苍白发,一缕缕轻烟,围过了接着紫绒窗的窗子。但她的尸身为何还未装殓?厉海心里不禁泛起一种凄凉之意,又觉得有点寒意的,甚至连那漂渺四散的香气中,都仿佛带着种诡秘恐怖的死亡气息。 屋外,韩清那颀长的身躯此时立的如同寒风中的一根梭镖,夜色朦胧,他的眼睛却如星般明亮。 “我闺女,是被人杀死的!” 听到韩清的话,厉海木然立身在窗外的黑暗中,耳边虽能听到里间床边的老妇人鼻息续渐沉重,但却完全不闻韩清半点喘息之声。 “韩前辈可有眉目?”厉海掌心沁出冷汗,到底是成名多年的高手,这韩清竟然功力精深如斯,许久不曾换过气。 “哎...”韩清负起双手,摇头,“想我追风剑纵横江湖数十年,从未有人在我身上留下过半点,没想到才退隐江湖数载,居然就有人骑到头上来了...” 厉海隐隐觉得韩清这话似有所指,正要开口,就听的韩清声音阴阴传来,“据江湖传闻,厉海老弟,跟王平是挚友?” 厉海只得苦笑,果然是想什么来什么,他上前一步,一双大眼倒是瞬也不瞬的跟韩清那清凉的眼神对峙,“韩前辈若是认为令千金的死,跟王平或在下有关系,恐怕是错了!” 两个男人间的视线猛烈的对撞,在一瞬间,厉海甚至提起十成的功力,以防这个成名多年的高手,对自己突施杀手。 稍停之后,韩清突然淡淡的笑起来,“若是王平站在你那个位置,刚才我就会出手了,不过既然你是厉海,你的话,我还是能信上几分的!” 厉海感觉自己背心居然传来丝丝的凉意,想必是被冷汗跟沁湿了 番外:玉边云的日记本9 只有真正对上韩清这种掌握着无数人性命的高手,才知道压力有多么的大。“不瞒韩前辈,我昨天晚上还在那二王庄!” “哦?” 韩清眼眉一动,看向厉海的目光变得冷峻起来,“可是那小王八蛋让你来看老夫笑话?” 厉海摇头,“王平的儿子,小王子,昨夜差点就死去,已经缠绵病榻月余,就连京城四国手中的肖龙友,也束手无策!” 韩清突然低下头,身子剧烈颤抖起来,引的厉海心中莫名,连忙欲张口询问,突然间,就见韩清身躯高高弹起,大鸟般越过前后院之间的矮墙,掠了出去。 “韩前辈...”厉海不知韩清此举何谓,只能快步追出。 那韩清果然是老而弥劲,身形转换之快,厉害差点力不能逮,直至两人落入前院大门,韩清才收住身形,莽然间发声大笑起来,“好好好!老天果然公平的紧,我韩清只去了一个女儿,好歹还有个儿子,你王平就连唯一的根都差点断了!王平啊王平,你我仇视一生,若是你儿子真的去了,我韩清就放你一马罢!” 厉海听到韩清的话,猛然间停下脚步,灯影晃动,厉海觉着自己放佛是看见韩清的身影变化成了两个,一个仍是韩清,另外一个,却是铁掌王平,两个身影都是那样的凄凉,那样的悲呛。 “韩前辈,你真的确认令千金是被奸人所谋害?” 韩清背对着厉海点点头道:“若是一个人能将自己的头割下来,再找个连她父亲都找不到的地方藏好,然后自己再去庄子门口倒下,那我闺女便有可能是自杀的...” 厉海顿时响起刚才在房间里看到的白被单下,怪异的身型比例,原来却是这韩幕雨没有了头,也难怪没有下葬,连头都没有能够找回来,韩幕雨又怎么能入土为安? “既然没有找到头...韩前辈,你有没有验尸?”厉海突然道。 “验尸?”韩清突然掉头过来,清亮的眼神落在厉海脸上,“你让我一个父亲,去将自己女儿的尸身剥光来看么?” 厉海一怔,没料到这韩清男女之防倒是重的很,“那...令千金的身份又是谁人来确认的?” 韩清冷然道:“身上穿的,腰上带的,脚底下蹬的,都是幕雨之物,而且净身也是张妈亲手做的,难道,这还有有错?就算外物有假,但张妈她可是将幕雨从小带大,难道她看过了,还会有错?” “张妈,可就是刚才房间里那位老妇人?”厉海皱眉,像韩清这样说来,到还真是没错。 韩清点点头,“厉海老弟,我家中现在的情况,相比你也见识了,实在是不方便留客...” “我懂,我懂,不过我心中始终有个疑惑,还请韩前辈别太伤心,或许,事情还有转机也未定!” “转机?哼!”厉海虽是说的心头实话,但韩清显然没有听在耳中,反倒是对厉海有所误会,竟然拂袖而去。 厉海想了想,再次转身走回后院,来到那韩幕雨的房间中,眼光四处扫视之后,拿起妆台上一盒花粉,翻手一看,盒底印着一方朱印,上写“杭宝香”。厉海正要退出屋子,突听那老妇人张妈嘶声喊道:“杀千刀的,你们害了我的雨儿,还我雨儿来!”那声音凄厉嘶哑,说不出道不明的阴森恐怖,厉海的手一震,花粉盒差点掉了下去。摇曳的烛光中,只见一双已乾瘪了的手紧紧抓着盖在尸身上的白被单,过了好半晌,才又渐渐放松。张妈那刚刚微微昂起的头又伏在床上,喘息惭渐平静,该是渐渐睡着了。 厉海这一生中,也不知遇见过多少惊险可怖的事,但却从来也没有被吓得如此厉害。自然不是怕这老妇人,也不是怕那床上的无头女尸,说起来,此刻他连自已怕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觉着这屋子里充满了一种阴森诡秘的鬼气,像是随时都可能有令人不可抗拒、也无法思及的事发生一样。 “借尸还魂”这种事他本来也绝不会相信,可是现在。所有的证据都在他眼前,他已无法不信。 一阵风吹过,卷起了紫绒窗帘,窗帘里就像有个可怕的幽灵要乘势而起,令人恨不得立刻就离开这屋子,走得越远越好。 厉海在衣服上擦乾了手掌,拾起了地上的花粉。 他一定要将这盒粉带回去,让左轻侯判断,否则,他真不知该如何向左轻侯解释。 这件事根本就无法解释。拿着这盒花粉,厉海孑然出了韩家庄。 庄子门口,厉海发现那拴马石上光溜溜的无一物,自己在王平家中借来的代脚马居然不见了,再细细看去,下午韩牡丹那软剑留下的窟窿旁,用水粉写了几个字:欲骑马,来林中一见。 厉海看到这歪歪扭扭的几个字,顿时想起那有着张马脸的牡丹花儿来,只觉全身的寒毛都一根根竖了起来,不禁的打了个寒颤,“就让王平家的马陪你吧!”。 此时已经星光满天,厉海稍稍辨识下方向,决定不从原路出去,免得那朵牡丹又出了什么花花肠子来。 有时候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妙,当厉海想换个方向,以躲避可能遇上的一个女人之时,偏生就会碰见另外一个女人。 当厉海说道这里的时候,我们两人已经在大街上了。此时已是正午时光,一些懒懒的阳光落在我这个懒懒的人身上,感觉很舒爽,尤其是再不用喝着那冰冷的茶水,实在是让我有些高兴,看街道上的人,也顺眼了很多。 “小海,你看,那个客来香,我跟你说,昨儿晚上我就在客来香...” “你不是你已经穷的没有三个铜板了么?难不成是全耗在了客来香了?”厉海冲我笑道。 “小海,你能不能不要那么性急?我还没说完,昨儿个晚上,我就是在这客来香旁边的一个酒肆摊子上,灌下了十八角子的黄酒...”我正想去看看,那老唐的摊子还在不在,却远远的看见一队送葬的人走过来,“咦!小海,那幡子上是不是写着个‘韩’字?难道是韩清家的人?” 一听我这样说,厉海的面色顿时变了,也不理我就往那队人跑去。 老子可不会什么轻功,完全是仗着皮粗力大,拼着命的跟上厉海,却还是被甩下了,“看来这个落英步,学学也无妨!”我无奈的被人流挡的停下脚步,踮起脚来,却能看到厉海正在跟那队人中的某个人交谈,之后,送葬的队伍继续走了,厉海却在原地发愣。 我走到他身边,“咋了?是不是韩清家的人?” 厉海的脸色变得很古怪,他抬头看了我一样,“我就知道这事儿没完?” “怎么了?难道里面装的是没脑袋的韩幕雨?” 厉海摇了摇头,“里面装的人确实没脑袋,但却不是韩幕雨!” “难不成还是没了脑袋的韩清?” 厉海仍旧是摇头,“这世上,能让韩清没脑袋的人,恐怕还没有出世,不过里面那个没脑袋的人,你也认识!” “我认识?我什么时候认识的!”我有些不信,韩清家的人,我可是一个都不认识。 “今天上午!”厉海的脸色,更加的古怪起来。 “今天上午,我除了见过那个大姑娘,就只见过你了,难道那大姑娘,她是韩清的二女儿?”我更加的诧异起来。 厉海喉结动了动,盯着我看了良久,才吐出两个字来:“张妈...” “张妈...”他这样说来,倒也是,张妈这个名字,今儿上午,我确实听厉海提到过,不过这样也能算认识? “张妈,今儿早上被人发现死在庄子门口,没有了一半的脑袋,庄子上的人觉得不吉利,就赶快送出来了,原来,张妈的老家,就是这宁海的。”厉海的声音越说越缥缈起来,明明这么大一个人儿站在我面前,但我却有总看不真切的感觉。 “客来香,那里卖的应该不是黄酒吧?”厉海突然转头,我看见他眼中暮然间多了许多血丝,虽然昨天晚上他是比较操劳,但这些血丝,却是刚刚都没有的。 “嗯。”我点点头,客来香当然不会只有黄酒,要不它就不是客来香了。 上好的北方红高粱,没想到这客来香也有。 几壶红高粱让厉海的面色一振,砸吧着已经生出胡渣子的上下唇,厉海摆头看看四方,确定附近没有人能够听到他说话,才又开始讲述起来。 番外:玉边云的日记本10 没有了马,厉海当然只能徒步。 虽说这荒郊野岭的,在传说中不但会有野兽,而且还会有些个见不得阳光的事物儿,但厉海却是不怕这些的。 正所谓是人怕鬼,鬼更怕人,正要遇上鬼了,厉海一定会先分出个男女来,然后再分而待之,“男的么,我就请他喝上几壶上好的二十年女儿红,女的么,正好包包里还有一包杭宝香的水粉昵。。。”厉海心中正如此想着,突然听到身后窜来碎碎的脚步声。 “不是这么灵吧?”厉海心中咯噔一下,这无月有风,星稀林暗的时候,突然身后响起脚步声,真是非常的寒碜人。声音越来越大,厉海忽的掉过头去,隐约间见到一个人飞跑过来,“喂,你等等。” “果然,知道我身上有水粉,来的就是个母的!”厉海心中暗暗好笑,站定在原地。一个女孩子边跑还在边对他招手。衣服扣子没有完全扣上,也没有穿鞋子,衣襟里露出了一段雪白的皮肤,白的令人眼热,花百折裙下面露出一截修长的小腿纤巧的足踝和双底平趾敛的脚。 厉海已经尽量想使自己的眼睛放得能够规矩些,尽量顺着自己心思往她的衣襟里面看,但她露在外面的这双脚,却实在是种了不得的诱惑。了不得的,只要是男人就无法拒绝的,诱惑。 厉海叹了口气,挪开点目光,“你是在叫我?” 那少女道:“这路上除了你是人,还有别的人么?” 厉海顿时眼光扫过四处,苦笑道:“还真是没有别的人了。”那少女往着厉海飞奔两步,轻呼了一声,又香,又甜,又温柔的身子,就被她自己送进了厉海的怀里。 厉海苦笑:“姑娘,你若想找个人当替死鬼,你只怕是找错了,我顶多只能送你一盒水粉儿。” 那少女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颠声道:“我的脚,我的脚...” 听到少女的话,厉海这才发现她的脚原来不知何时已被石头割破了,鲜血正在一滴滴的流着,难怪她自己送上来,原来却是疼的已经站不稳,连眼泪都几乎流了出来。这人儿不但脚美,腿美,就连那微微仰起的小脸,也美让厉海心惊!厉海走南闯北多少年,还从未见过如此让他惊艳的脸蛋儿。此刻美丽的脸上满是痛苦之色,再加上几滴眼泪,更显得楚楚可怜。 厉海又不禁叹了口气,道:“下次出门之时,记住千万莫要忘了穿鞋子。” 这女孩看来是丰满的紧,那袄子都被綳的起伏圆润,但一入手,厉海却觉得她身子轻得很,几乎完全没有用力气,就将她抱了起来。那少女咬着嘴唇勉强一笑,轻轻道:“谢谢你。” 厉海鼻头一动,就嗅到了一阵如兰似馨,可以令任何男人心跳加快的香气。 他只有将鼻子尽量挪的得远了些,若是能将鼻子闭起来,他一定会这样做,“你也用不着谢谢我,还是谢谢你的脚吧。”那少女似是明白厉海这话中的含义,脸飞红了起来:“快走,莫要等他们追出来。” “谁?谁要追出来?”厉海有些吃惊,这荒郊野岭的,若追这少女的是人,那就肯定跟韩家脱不了干系,韩家的人,无论是韩清还是韩清那个妹妹,厉海暂时都不想打交道,若追她的不是人,那厉海就更不想打交道了。用不着她再催促,厉海一溜烟般窜入了山坡下的树林里。树林中光线很幽晦,虽说是晚上,但其实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很少晚上会真正的黑到伸手不见五指,总有些这样那样的光,给像厉海这样的夜猫子照明的。 任何女人,在这种光线中,看起来都会变得比平时漂亮些,更何况这女孩子本来就美得很,厉海实在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受得了这种诱惑。他只好转过眼睛:“你要我将你抱到什么地方?” 那少女剧烈的喘息两声,檀口中发出两声无意义的嘤嘤声,厉海正想低头问她时,她忽然拨出一柄尖刀。厉海一怔,这柄尖刀已抵住他的胸膛,“嘶喇”的将他的衣服划破了一条线。 意外。 那少女声音转冷:“你若是还想要命,就得承应我一件事儿!” 厉海一手抱着女孩,一手不由自主的揪了揪耳朵,“我说,你这样的女孩子,要男人承应你,还用得用这冰冷冷的东西么?” 那少女咬着牙,厉声道:“混蛋!流氓!少胡思乱想,我不是你想的那种女人!” 厉海道:“哦?”这时他才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这女子的口音字正腔圆,浑不似象山屯儿附近的那种俚语,分明是北方大城里才有的口音儿,再有她的模样儿,也没有南方的特点,难道这女孩不是本地方人,可看她急匆匆的模样儿,又不像是过路的妖怪,想到这里,厉海不由得又使劲揪了揪自己的耳朵,奇起来。 那少女道:“难道你以为我是那种...那种...”说着说着,她眼泪又流下来了,美丽的脸上充满了愤怒的怨恨之色,甚至连嘴唇都被咬出血来。“我只是...只是...” 厉海放下揪耳朵的手,他开始觉得这女孩子有趣了,只因他已被勾引住了,当然不是因为其他,仅仅是他的好奇之心,他忍不住问道:“你只是在干什么?” 那少女道:“你先说,你肯不肯帮我?” 厉海讶然道:“要我帮你,你总的说个清楚明白吧?难道你要去杀人放火,我也该帮你?” 那少女道:“我想进去看看,我姐姐有没有在里面!” 厉海道:“你姐姐?她难道是韩家庄里的人么?” 那少女恨根道:“呸!我姐姐怎会是这个破烂庄子里的人,这个破地方!我姐姐是...我只怕我姐姐被他们害了!” “他们害了?难道你说的他们,就是指韩家庄里的人么?但据我所知,那个韩清,倒也算得上是个大侠,应该不会平白无故的害人吧?”厉海继续问道。 那少女道:“就算韩清是个大侠,他还有兄弟姐妹,还有儿子女儿,还有家丁护院老妈子,总不会个个都是大侠罢?说不定庄子里的老妈子......” 她忽然顿住语声,瞪着厉海:“我已说得太多了,我只问你,你肯还是不肯?” 厉海奇道:“肯什么?你要我帮你做什么,难道你要我帮你进去找人么?” 那少女直点头:“是的。” 厉海又道:“但是第一我不认识你姐姐,第二,我现在已经不是庄主的客人,我再进去,就成为小偷,说不定一会儿被撵着跑的人,就不再是你,而是我了,我怎么能帮上你的忙呢?” 那少女眉头竖了起来:“无论如何,你都非答应我不可,否则就要你的命!” 厉海笑了:“你以为你真能杀死我?”那少女将刀握得更紧,厉声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她话刚说完,突觉身子一麻,手里的刀也不知怎地忽然就到了厉海手上,就好像厉海用了什么魔法样。 把玩着刀子,厉海问她:“你这把刀本来是准备用来做啥的?进庄子去杀韩清么?” 那少女拼命咬着牙,全身都在抖个不停。 厉海叹了口气:“幸好你方才没有冲进庄子,否则此刻只怕已死在韩家的庄丁护院手上了,更何况你长的如此漂亮,恐怕那朵牡丹花更是见不得你的。”他的手一扬,刀就飞出去,“笃”的钉在树上。“你既非能杀人的女孩子,这刀也不像杀人的刀,你若真的想进去看看,恐怕还得想另外的法子。” 那少女一双又白又撇的小手,拼命捶着厉海的胸膛,放声痛哭起来:“你杀了我吧......你干脆杀了我倒好。” 厉海苦笑道:“你莫弄错了,我可不是个爱杀人的人,尤其是杀一个女人,我更下不了手的!” 那少女忽然挣扎着从厉海怀里跳下去,想去拨树上的刀。但她还没有冲过去,厉海忽又到她面前。最后的结果是她身子又冲入厉海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肩头,厉海柔声说:“像你这样又年轻又美丽的女孩子,就应该好好的活下去,若连活的勇气都没有,又怎么能找到你姐姐呢?” 那少女垂着头,跺着脚,流泪直流,“我敢保证,我姐姐,我姐姐她肯定已经不行了,说不定已经被庄子里面的人,给害死了!” “你没有看到你姐姐的尸体,又怎么知道她已经不行了呢?你跟我好好聊聊,说不定我会帮你这个忙呢?”厉海说道。 那少女霍然始起头:“你......肯帮我的忙?” 番外:玉边云的日记本11 厉海点了点头:“也许,但是你一定要先把事儿说的明白一些。”厉海将这少女扶着在树下坐下,静静的瞧着她:“你至少总该先告诉我你是谁?什么名字?” 那少女看到他目光是那么温柔,又那么明亮,令她觉得他不但可以做你温柔的情人,也可以做你忠诚的朋友。在这目光下,少女苍白的面颊已起了阵红晕,诺诺道:“我姓福...” 厉海道:“傅?师傅的傅?” 那少女红着脸道:“不是傅,是福,福阿桑。” 厉海笑了:“原来是福气的福,这个姓好,谁有你这样的乖巧的女儿,当真是有福气的紧,你也是这地方的人?” 福阿桑摇摇头:“不是!我跟姐姐都是京里的人,只是那边不太平,才乘船一路到南方...” 那少女终于在厉海的怀中,将姐妹俩的情况讲了出来。原来姐妹两个上船不久,福姑娘的姐姐就生病了,她们本来想去香港,但因为姐姐病重,穿上找不到大夫,就只能是在象山屯儿这里上了岸,结果附近一带的名医居然都找不着,她姐姐的病也越来越严重,整天在床上昏迷不醒。 前日里,福阿桑再次出门去找大夫,仍旧是一无所获的回到旅店,却发现自己病重的姐姐不见了。意外之下,她多方打听,才从一个行路人那里知道,原来自己的姐姐是被韩清家的人带走了。 福阿桑想找人上韩家庄去说理,可当地人一听是韩家,顿时纷纷摇头,最后没有法子的福阿桑自得自己跑到韩家庄来找姐姐,原本她想偷偷的进去,谁知道才露头,就被韩家庄的人给发现,当成小偷一路追了出来,她狂奔之下,倒是鞋也掉了,衣服也松散了,幸好是遇见了历海,要不,还这不知道能不能逃出韩家家丁的追索。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听完福阿桑的话,厉海柔声问道。福阿桑只是摇头,流泪,什么话都不说。厉海长叹一声,这样的事情,若是发生在往昔,自己必然会帮上一把,可现在韩清家跟王平的事儿还没有弄清楚,自己再冒然去接下这摊子事,只会让情况越来越复杂。 厉海想想道:“你的脚还疼么?” 福阿桑又流着泪点了点头。厉海轻轻握住了她细巧的足踝,用一块洁白的丝巾温柔的替她擦净了脚底的血污和泥沙。福阿桑的身子剧烈的抖了起来,脸上红得像是晚霞,她只觉全身再也没有一丝力气,甚至连头都无法抬起。厉海用丝巾替她包扎着伤口,忽又问道:“你姐姐长的什么模样?”福阿桑似乎已连一丝抗拒的力量都没有了,无论厉海问她什么,她都会毫不迟疑的回答。“我姐姐,她跟我长的一模一样,我们是双胞胎!”她说得虽然含糊不清,但厉海也已听明白,“也是想你这般容易脸红么?”厉海话才一出口,顿时觉得不该,连忙道:“对不起,对不起!” 谁知那福阿桑却又低下头道:“我姐姐没生病之前,也是爱脸红的...”说倒最后,福阿桑的声音简直跟蚊子呐喊差不多,若不是厉海耳力还行,就根本听不到了。 “要不,我还是想送你回旅店去吧,看你的模样,好像已经不能再走路了!”厉海将福阿桑又抱了起来,这里虽然距离象山屯儿还有些远,但这福阿桑真的是没有多少重量,厉海根本不认为抱着这样一个女孩儿会是种负担,更何况很多男人都会期望着有一天能够有这样一种负担。 一路上,福阿桑并没有多说什么,直到快要到象山屯儿时,她才红着脸让厉海将她放下来。“我自己进去罢,再过去,怕有人看见了!” “可你的脚...”虽然已经将福阿桑放下,但厉海的一只手还扶着女孩儿的香肩,像是怕她突然又摔倒了。 “没关系,我行的....”福阿桑点点头,道:“你到底要不要帮我的忙呢?” 看着那星星一般闪啊闪的眼睛,厉海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居然一口答应了下来,“好吧,我正好还要去韩家庄,到时候一定帮里留意,若是见到跟你一样爱红脸的女孩儿,就将她偷出来罢...” 福阿桑脸上一红,“我姐姐身体不好,现在不会脸红了,你若是,若是真喜欢看人家脸红,那就等你将我姐姐救出来之后,我再红给你看罢...”话还未说话,这女孩子扭身就跑掉了,“...记得来象山屯儿客栈找我,正街上只有一家客栈...” 厉海回到二王庄,将韩清真的被人杀死一事就告诉肖龙友与王平之后,两人顿时惊呆了,难道说这韩幕雨的魂魄真的借了王子平的身体而复活了。王平目定口呆,汗流夹背,足足有盏茶时分说不出话来。 肖龙友道:“那位韩姑娘真是昨日里死的?” 厉海点点头:“不错,她尸体还未收,头也未能找到......” 王平忽然跳起来大吼:“我不管那姓韩的女儿死了没有,我只知道子平是我的儿子,谁也抢不走。” 肖龙友直皱眉:“可是他若不承认你是他父亲呢?”王平怒吼;“他若敢不认我为父,我就杀了她。” 肖龙友摇头,“你还真的忍心下手?” 王平顿时怔住了:“我为何下不了手?我……我……我……”说到第三个“我”字,他眼泪不禁已夺眶而出,魁伟的身子倒在椅上,仿佛再也无力站起来了。 肖龙友摇头叹息:“造化弄人......造化弄人竟一至于斯,你我等,夫复何言?” 王平双手摁着额头表情异常的沧然:“可.....你们难道要真我去承认子平是那韩老鬼的女儿么?难道要我活生生的将自己的儿子送给别人?”肖龙友捋着自己的胡子,在房间里来去的踱着方步,这京城国手虽能妙手还春,对这事儿却也是束手无策。 此情此景,由不得厉海不叹息:“子平,他还在昏睡么?” 肖龙友蹙眉道:“一点儿清醒的迹象都没有,就那么生不生,死......哎.....” 厉海站了起来:“王二哥你若相信我,就将这件事交给我来办吧。” 肖龙友看了眼王平,停下脚步长叹道:“世上若还有一个人能解决这件事,那必定就是厉海老弟你了,王庄主不相信你,他还能相信谁去?” 厉海像是忽然间想起件事情来,“王二哥,你在宁海这边,可曾听说过韩清家的闺女,平常是个什么样的人么?” “韩老鬼的女儿?”王平愣了一愣,他没想到厉海会突然提起这事儿来,老人家摇了摇头,“怎么会没有听说过,她家的女儿,嘿。” 虽然王平不是很愿意夸奖自己的死对头,但毕竟他是个不善撒谎的一个人,还是将韩清女儿的情况简单的说了一下。 若说王平的儿子是青年俊杰中的典范,那韩清的女儿就一定是这种青年俊杰的最佳对象。 据说那韩清女儿韩幕雨虽然才二九年华,但琴棋书画无一不晓、更是无一不精。最让外人吃惊的就这千金小姐,居然武功也不差。 当然,仅仅是以上的能力,还不足以让韩幕雨名扬江湖,最关键的是,这韩幕雨天生一副好皮囊,见过的人都说,仿似天上的仙女儿落了地,方才有这番模样儿。 正是这种传闻,也曾让韩家庄大门的差点被媒人踩破了门槛,也让韩家庄的庄丁们,巡夜时加了几分的小心。 “如此说来,这个韩家大小姐,还是个可人儿,妙人儿咯?”厉海听了王平的描述,揪着自己的耳朵,自言自语起来。“若是一个女子,既能精通琴棋书画,还有闲暇舞剑扎马,相比,也不会笨到哪里去吧?” 肖龙友笑道,“怎么?莫非厉海老弟还对着韩幕雨动了心思不成?可惜啊,完了!” 厉海苦笑,“肖先生你这不是在埋汰我么?算算辈分,这韩幕雨可是足足挨了我厉海一辈有余啊....” 肖龙友听厉海说的有趣,顿时放声笑起来,“若是厉海老弟要讲求个辈分,恐怕就讨不到一房合适的媳妇儿了...”他这话说的更是有趣,就连苦闷中的王平,脸上都露出了一丝笑容,不过也仅仅露出一瞬,又重归到那种愁闷的模样儿,“老弟,你总是追问韩家丫头的事情,难道跟我儿子,还有关系?” “有!怎么会没有关系,至少我知道了,这个韩幕雨,跟你儿子,还是蛮般配的!”厉海正了正色,说道。 王平眉头动了动,有些不以为然,“般配又如何?韩幕雨都已经死了,难不成我还会让自己的儿子娶个无头女尸么?再说韩幕雨未死之前,就算那追风剑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让我儿子跟他女儿成亲!” 番外:玉边云的日记本12 天已亮了。 初升的阳光自窗子隙缝照进来,照见他的脸色苍白,一双眼睛里布满了红丝。 这确是王子平的脸,确是王平的眼睛——但这人是否韩幕雨?连厉海也弄不清了。 他甚至不知该如何称呼他才好,若称他为“王子平”,他明明是“韩幕雨”的思想和灵魂,但若他为“韩幕雨”,他却又明明是“王子平”。 王子平垂着头,少女似的咬着嘴唇道:“你既然已看过了,总该相信我说的话吧?” 厉海叹道:“你的确没有骗我。” “那么你为何还不放我走呢?” “我可以放你走,但你能回得去么?” “我为什么回不去?” “以你现在这摸样,你回去之后别人会不会还承认你是韩幕雨?” 王子平的一张脸变得痛苦起来:“天呀,我怎会变成这样子的?你叫我怎么办呢?” 厉海柔声道:“我既然相信你的话,你也该相信我的话,无论你的‘心’是谁,但你的身子的确是王子平,是王平的儿子。” 王子平以手捶床,道:“但我的确不是王子平,更不认得王平,我怎么能承认他是我的父亲?” 厉海道:“但只怕韩清也不会认你为女儿的,只怕连张妈都不会认得你,再也不会有人将宝香斋的花粉送给你了。” 王子平身子一震,嘎声道:“你怎么会认得张妈的?” 厉海笑了笑,道:“我怎么会不认得她的?” 王子平低下头:“你见过张妈了,她...她还好么?” 就在这时,突听外面“砰”的一声大震,接着就有各式各样,乱七八糟的声音响了起来,有摔瓶子,打盘子的声音,有石头掷在屋顶上,屋瓦被打碎的声音,其中还夹着一大群人吆喝怒骂的声音。 厉海皱起了眉,觉得很奇怪,难道真有人敢到“二王庄”来捣乱撤野。 只听一个又尖、又响亮的女子声音道:“王平,还我的女儿来!” 躺在床上的王子平眼睛一亮,大喜道:“我姑妈来了,她已知道我在这里,你们还能不放我走么?” 厉海道:“她到这里来,绝不是来找你的。” “不是找我找谁?” 厉海还未说话,韩牡丹尖锐的声音又传了进来! “我女儿就是被你这老鬼害死的,你知道她得了病,就故意将所有的大夫全都藏在你家,让她的病没人治,否则她怎么会死?我要你赔命。” 王子平本来已想冲出去,此刻听到这句话,又怔住了。 厉海叹道:“你现在总该知道她是为什么来的了吧?”王子平一步步往后退,颤声道:“她也说我已经死了,我难道……难道真的已经死了吗?” 厉海道:“你当然没有死,只不过这件事实在太奇怪,说出来谁也不会相信。连你父亲和姑妈也不会相信的,你现在出去,她也不会承认你是她的侄女儿。” 发了半晌怔,王子平忽然转身扑倒在床上,以手捶床,嘎声道:“我怎么办呢?我怎么办呢?” 厉海柔声道:“你若是肯完全信任我,我也许有法子替你解决这件事。” 王子平转过身,凝注着厉海道:“你……你真是海哥?” 厉海笑了笑,道:“有时候我真希望我不是厉海,但命中却注定了我非做厉海不可。” 王子平凝注着他的眼睛,道:“好,我就在这里耽三天,过了三天,你若还是不能解决这件事,我……我就死,死了反而好些。” 厉海觉得自己这时还是莫要和韩牡丹相见的好,所以决定先去好好睡一觉,养足了精神晚上才好办事。 他心里似乎已有了很多主意,只不过他却未说出来。 等他醒来的时候,天已黑,王平已不知来看过他多少次,看见他醒来,简直如获至宝,一把拉着他的手,苦笑道:“兄弟,你倒睡得好,可知道我这一天又受了多少罪么?我简直连头都快急秃了。” 他跺着脚道:“你可知道韩牡丹那泼妇已来过了?她居然敢带了一群无赖来这里吵闹,而且还要我替他女儿赔命!” 厉海笑道:“你是怎么样将她们打发走了?” 王平恨恨道:“遇到这种泼妇,我也实在没有法子了,我要动手打了她,会被江湖朋友嗤笑笑我的。” 厉海点头笑道:“不错,怕就因为她知道你绝不会出手,所以才敢大摇大摆来的。” “我也只有拿那些泼皮无赖出气,看到自已带来的人全躺下了。她气焰才小了些,临走的时候却还在撒野,说她明天还要来。兄弟,你今天晚上好歹也要再到韩家去走一趟,给那个韩牡丹一个教训,像她这样天天来,老王我实在吃不消。”王平是不愿跟韩牡丹交手,这边却叫厉海去,这种“烫手芋头”厉海虽已接得多了,却还是有些哭笑不得。 王平自己似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苦笑道;“我也知道这是件很令人头疼的事。但世上若还有一个人能解决这种事,那就是海哥你了。” 这种话厉海也听得多了。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只可惜玉边云这次没有来,否则让他去对付韩牡丹,才真是对症下药。” 王平侯道:“兄弟你……你难道不去。” 厉海笑了,道:“二哥你放心,我一定有法子叫她明天来不了的。” 王平这才松了口气,忽又皱眉道:“另外还有件事,也得要兄弟你替我拿个主意,韩牡丹前脚刚刚走,后面就有人跟着来了。” 厉海讶异道:“哦?这世上世上难道还有比韩牡丹更让你觉得难对付的人么?” 王平不住的摇头:“苏云龙,鹰爪苏氏双侠,兄弟你总该知道吧?今天来的就是苏云龙,苏老二。” 厉海道:“苏氏双侠岂非都是二哥的好朋友么?” “非但是我的好朋友,还是我的亲家,但麻烦也就在这里。”王平苦笑着摇头,“他是来迎亲的,我们上个月已商量好,订在这个月为子平和苏晓竹成亲,苏老二这次来,正是为了这件事。” 厉海道:“小猪?苏家这个名字取的好,可上个月子平不是已经病了?” “就因为他病了,苏家也是当代大豪,主动提出成亲给我家孩子冲冲喜,只望苏晓竹嫁过来,子平的病就能好起来,谁料道现在竟会出了这种事,嗨,海哥,你就不要胡搅蛮缠了,人家是晓风明月的晓,梅兰竹菊的竹,什么小猪...” 厉正笑着耸耸肩膀,摇摇头。王平苦着脸:“现在我若答应他在月中成亲,子平,他怎么肯成亲,他若不答应,又能有什么法子推托,我……我这简直是在作法自毙。” 厉海只有摸鼻子了,喃喃道:“不知道韩清的女儿是否也和某人订了婚期......” 只见一个家丁匆匆赶过来,躬身道:“苏二侠叫小人来问老爷,海哥是否已醒了,若是醒了,他也要来敬海哥的酒,若是没有醒,就请老爷先到前面去。” 厉海听闻之后哈哈大笑:“久闻苏家鹰爪弟兄是海量,肖龙友要保养身体,是一杯酒都不饮的,苏老二一定觉得一个人喝酒没意思。” 王平点头道:“不错,兄弟,你陪我去应付应付他吧。” “二哥难道要我醉薰薰的闯到施家庄去么?”江湖传说中,有些“酒侠”、“酒仙”们,酒喝得越多,武功就越高,厉海总是觉得这些传说有些可笑。只因他知道一个人酒若喝多了,胆子也许会壮些,力气也许会大些,但反应却一定会变得迟钝得多。 高手相争,若是一个人的反应迟钝了,就必败无疑。 所以厉海虽然也很喜欢喝酒,但在真正遇着强敌时,头脑一定保持着清醒。奇怪的是,江湖中居然也有人说;“海哥的酒喝得越多,武功越高。” 厉海认为这些话一定是那些不会喝酒的人说出来的,不喝酒的人,好像总认为喝酒的人是某种怪物,连身体的构造都和别人不同,其实“酒仙”也是人,“酒侠”也是人,酒若喝多了的人,脑袋也一样会糊涂的。 今天厉海没有喝酒,倒并不是因为韩牡丹难对付,而是因为那武功绝高的韩清。 番外:玉边云的日记本13 三更前厉海便已到了“韩家庄”,这一次他轻车熟路,直窜后园,后园中寂无人迹,只有那竹林闻的小屋里仍亮着灯光。 韩幕雨的尸体莫非还在小屋里? 厉海轻烟般掠上屋顶,探首下望,就发现韩幕雨的尸体已被搬走了,一个青衣素服、丫头打扮的少女正在收拾着屋子。 灯光中看来,这少女仿佛甚美,并不像做贱事的人。她的手中在整理着床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却瞟着妆台。忽然伸手拿起一匣胭脂偷偷藏在怀里,过了半晌又对着那铜镜,轻轻的扭动腰肢,扭着扭着,自己抿着嘴偷偷的笑了起来。 厉海正觉得有些好笑,突听一人道;“这次你总逃不了吧!”屋角后人影一闪,跳了出来。 厉海也不禁吃了一惊。这人好厉害的眼力,居然发现自己的藏身之处?谁知这人连看也没有向他这边看一眼,嘴里说着话,人已冲进了屋子,那是个穿着自孝服的少年。那丫头显然也惊了惊,但回头看到这少年,就笑了,拍着胸笑道:“原来是少庄主,害得我吓了一跳。”厉海这才看清了这位韩家庄的少庄主,只见白生生的腿,已有些发福,显然是吃得太好,睡得太足了。 他身上穿的虽是孝服,但犹可看到里面那一身天青的缎子衣服,脸上更没有丝毫悲戚之色,反而笑嘻嘻道:“你怕什么?我也不会吃人的,最多也不过吃吃你的嘴上的胭脂。”那丫头笑道:“人家今天又没有搽胭脂!” 施传宗道:“我不信,没有搽胭脂,嘴怎么会红得像樱桃,我要尝。”他一面说着话,一面已搂住了那丫头的腰。 那丫头跺着脚道:“你......好大的胆子,快放手,不然我可要叫。”韩宗人赌着气道:“你叫吧,我不怕,我也没有偷东西!”那丫头眼珠子一转,似笑非笑的娇着道:“好呀!你想要挟我,我才不稀罕这匣胭脂,我若想要,也不知有多少人抢着来送给我。” 韩宗人笑道:“我送给你,你送给你.....艳儿,只要你肯将就我,我把香宝斋的胭脂花粉全都买来送给你。” 艳儿咬着嘴唇道;“我可不敢要,我怕少奶奶剥我的皮。” 韩宗人道:“没关系,没关系......母老虎不会知道的。”他身子一扑,两个人就滚到床上去了。 艳儿喘息着道:“今天不行,这地方也不行……昨天二小姐她。”话未说完嘴就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韩宗人的喘息声更粗,道:“今天不行,明天就没机会了,那母老虎盯得好凶……好艳儿,只要你答应这一次,我什么都给你。” 厉海又好气,又好笑,他也知道老婆盯得越死,男人越要像嘴馋,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样,也不能怪这位少庄主。 只不过他选的时候和地方实在太不对了,厉海虽不愿管这种闹事,但也实在看不下去。 那张床不停地在动,已有条白生生的腿挂下床沿。厉海突然敲了敲窗户,道:“有人来了。”这短短四个字还没有说完,床上的两个人已经像两条被人啃着尾巴的猫一般颤了起来。韩宗人身子卷成一团的发抖。艳儿的胆子反倒大些,一面穿衣服,一面大声道:“是谁?想来偷东西吗?” 韩宗人立刻道:“不错,一定是小偷,我去叫人来抓。”他脚底抹油,想溜之大吉,但厉海身子一闪,已挡住了他的去路。韩宗人也不知这人怎么来得这么快,惊道:“你是什么人……这么大胆子,偷东西居然敢做到这里来,快夹着尾巴逃走,本少庄主还可以饶你一命。” 看到来人是个陌生人,他的胆子也忽然壮了。 厉海笑道:“你最好先明白三件事,第一,我绝不会逃走,第二,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第三我更不怕你叫人。” 他根本没有做出任何示威的动作,因为他知道像韩宗人这样的风流阔少,用几句话就可以吓住。韩宗人脸色果然发青,吃吃道:“你……你想怎么样?”厉海道:“我只问你想怎么样?是要我去将你老爹找来?还是带我去找张妈。”韩宗人怔了怔,道:“带你去找张妈?”厉海道:“不错,这两样事随便你选一样。”这选择简直竟像问人是愿意吃红烧肉,还是愿意吃大便一样,韩宗人一颗心顿时定了下来。他深恐厉海会改变主意,赶紧点头道:“我带你去找张妈。”小院中的偏厅已改作灵堂。张妈坐在灵位旁,垂着头,似又睡着了,暗淡的烛光,映着黄棺柩,映着她苍苍白发,看来真是说不出的凄惨。 韩宗人带着厉海绕小路走到这里,心里一直在奇怪,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这人找张妈是为的什么?只见厉海走过去站在张妈面前,轻轻微咳了一声。张妈一惊,几乎连入带椅子都跌倒在地,但等她看清楚面前的人时,她已哭得发红的老眼中竟也露出一丝欣慰之意,道:“原来又是你,你总算是个有良心的人,也不枉幕雨为了你......” 说到“幕雨”,她喉头又被塞住。 厉海心中奇怪,上次来到韩家庄,这个张妈,其实是没有见到自己的,为何要说出做这样一句话来?听那口气,好像自己跟韩幕雨之间....不过此时此刻,厉海并不打算揭穿真相,只是叹了口气道:“不认得你的人,一定会以为你才是幕雨的母亲。” 张妈哽咽着道:“幕雨虽不是我生的,却是我从小带大的,我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只有她可算是我的亲人,现在她已死了,我……我……” 厉海心里也不禁觉得有些凄凉,这时韩宗人已悄悄溜走,但他却故意装作没有看到。 张妈擦着眼泪,道:“你既来了,也算尽到了你的心意,现在还是快走吧,若是再被二庄主发现,怕就.....”张妈口中的二庄主,自然就是韩牡丹了。 厉海忽然道:“你想不想再见幕雨一面?” 张妈霍然抬起头,吃惊的望着他,道:“但……但幕雨已死了!” 厉海道:“你若想见她,我还有法子。” 张妈骇然道:“你……你有什么法子?难道你会招魂?” “你现在也不必多问,总之,明天正午时,你若肯在象山屯儿的桥头等我,我就有法子带你去见她。” 张呆了很久,“明天正午,桥,你...你难道...” 突听一人道:“好小子,算你够胆,昨天饶了你一命,今天你居然还敢来!” 厉海不用回头,就已知道这是韩牡丹来了,但他看来一点也不吃惊,似乎早就等着她来。韩牡丹身边还有个少奶奶打扮的人,想来因该就是韩宗人的夫人了。两人今天都换了一身紧身衣裤,还带着十几个劲装的丫环,每个人都手持弩枪,肋栓长剑,行动十分矫健。厉海笑了笑道:“久闻韩家庄二庄主的娘子军,英勇更胜须眉,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韩牡丹冷冷笑道:“拍马屁也没用,我只问你,你究竟是不是厉海?”厉海道:“厉海,我看来很像厉海吗?” 韩家少奶奶铁青着脸:“我也不管你是厉海,还是厉害,你既然有胆子来,我们就有本事叫你来得去不得。” 厉海叹了口气,道:“好威风呀,好杀气,难怪韩宗人少庄主要畏你如虎了。” 韩宗人忽然在窗子外一探头,大声道:“我们相敬如宾,你小子少挑拨离间。”韩牡丹见自己侄儿说话,连忙开口道:“废话少说,我问你是想活?还是想死?” “在下活得蛮有趣,自然想活的。”厉海不住的摇头,像是很有几分感慨。韩牡丹道;“你若想活,就乖乖的跪下来束手就缚,等我们问清楚你的来历,也许……也许非但不杀你,还有好处给你。”她故意将“好处”两个字说得又轻又软,怎奈厉海却像一点也不懂,淡淡问道:“我若想死呢?”韩牡丹这只母大虫顿时被厉海这句话给激怒,他这分明是在说:宁死不屈!这不是瞧不起人么,尤其是瞧不起她的长相,怎能让母大虫不发怒:“那就更容易,我只要一抬手,连珠箭一发,你就要变刺猬。” 厉海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做刺又何妨?”韩牡丹道:“好,这是你自找的,怨不得我。” 她的手一招,手中弩枪已搭起。十几个娘子军也立刻摆正弩枪,看她们的手势,已知道这些小娇【娘一个个都是百步穿杨的好手,何况“连珠箭”连绵不绝,就算能躲得了第一轮箭,第二轮箭就未必躲得开了。 谁知就在这时,厉海身子忽然一闪,只听一连串娇呼,也不知怎地,十余柄弩枪忽然全都到了厉海子上,十余个少女石像般定在那里,竟已全部都被点了穴道,韩牡丹和韩家少奶奶虽然明知道:江湖上盛名鼎鼎的厉海,是有两下子的。却从未想到他竟有如此快的出手,两人交换了个眼色,一柄弓,两口剑,闪电般攻出。 但厉海今天却似存心要给她们点颜色看,再也不像昨天那么客气了,身子一转,也不知用了什么招式,就已拎住了韩家少奶奶的手腕,将她的剑向前面一送,只听“嗡”的一声,韩牡丹手中弩枪被长剑砍中,震的韩牡丹连连后退。厉海也倒退几步,躬身笑道:“唐突佳人,万不得已,恕罪恕罪。” 韩家少奶奶脸色发白,她毕竟是名家之女,识货得很,此刻已看出自己绝不是这厉海的对手,忽然抛下双剑,一把将韩宗人从门外揪了进来,跺脚道:“你老婆被人欺负,你却只会战在旁边做缩头乌龟,这还能算个男人吗?快打死他,替我出气。” 韩宗人脸色比他老婆更白,道:“是是是,我打死他,我替你出气。” 他嘴上说得虽响,两条腿可没有移动半步。、 韩家少奶奶用拳头播着他的胸膛道:“去呀,去呀,难道连这点胆子都没有?” 韩宗人被打得呲牙咧嘴嘴,连连道:“好,我去,我这就去。”话未说完,忽然一溜烟的逃了出去。韩家少奶奶咬着牙,竟然放声大哭起来,“天呀,我嫁了个这么没用的男人,你叫我怎么活呀……”她忽然一头撞进了韩牡丹怀里,嘶声道:“我嫁到你们家里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否则有谁敢欺负我,我也不想活了,你们干脆杀了我……”厉海看得又好气,又好笑,他也想不到这位少奶奶不但会使剑,撤泼撤赖的本事也不错。只见韩牡丹两眼发直,显然也拿她这侄儿媳妇没法子。厉海悠然道:“少奶奶这撤赖的功夫,难道也是家传的么?”韩家少奶奶眺了起来,哭吼着:“施放的什么屁?除了欺负女人你还会干什么?” 厉海道:“我本来也认为你真是女人,现在却已有些怀疑了。”韩家少奶奶咬着牙道:“你能算是男人么?你若敢跟我去见爹爹,算你是个男人,否则。你就是个不男不女的囡种?”厉海淡淡道:“我若不敢去,今天晚上也就不会再来了,但你现在最好安静些,否则我就用稻草塞住你的嘴。” 番外:玉边云的日记本14 韩家庄也是依山而建的,青色的山脉,蜿蜒伸展入后山,有时园中的雾几乎已时和山间的云雾结在一起。 他们踏着碎石子的路,穿过后园,园子里并没有鲜艳的花木,一亭一石都寓着雅致古典之意。并肩而行,谁都没有说话,一个人到了某种地位时,就自然会变成个不多话的人。秋天的早上风并不冷,天却很高。青翠的竹林,露珠凝结在竹叶上,就像是镶嵌明翠的珍珠。竹林的尽头便连结着山麓,已被青苗染缘的山壁上,有间古拙的小屋,看来坚实沉重。韩清开了门,道:“海哥请,老夫带路。” 门后是条长而黑暗的石道,寒气森森,贬人肌肤,韩清等厉海走进来,就立刻又将门紧紧闭上,将光明和温暖一起隔断在门外,四下骤然沉寂了起来,连丝声音都听不到。若是要杀人,这的确是好地方。但厉海却并没有丝毫不安,他似乎对韩清有种信任,韩清将他带到这秘密的重地中来,他似也并不觉得奇怪。 石道转几折,便到了个洞穴。石壁上嵌着铜灯,阴森森的灯光下,只见洞穴四面都排着石案,每张石案上都有个湛黑的铁匝。迎面一张石案上的铁匣长而窄,里面装的想必就是韩清视同拱璧的剑器,但另一些铁匣中装的是什么呢?韩清掺着剑匣,似乎忘了身旁还有厉海存在,他全心全意都已溶入剑中,到了忘人忘我的境界。 厉海忽然发现这老人竟似完全变了。第一眼看到他时,只觉得他的风度优雅而从容,就像是个不求闻达的智者也像是个已厌倦红尘,隐退林下的名人,神情虽未免稍觉冷厉,但却绝没有露出令人不安的锋芒。厉海方和他并肩走过还不到三尺宽的小径上也没有觉得丝毫警兆,就仿佛和个平凡的老人走在一起。 但现在,剑还未出,厉海己觉得有种通人的剑气透体生寒,这剑气显然不是“剑”发出来的。这剑气就是韩清本身发出来的。在这里他已不再是和女儿亲家闲话家常的老人,一踏入这道门,他就又变成了昔日传闻江湖快意恩仇的名侠。这地方藏的不只是剑,还藏留他昔日的回忆,所以他才绝不允许任何人侵犯到这里来。 韩清缓缓开启了铁匣,取出了柄剑。这口剑形状古,黝黑中措着墨绿的剑身,并没有摄目的光芒,只不过厉海远在八尺外,已觉得寒气贬人肌肤。“呛”的,韩清以指弹剑,剑作龙吟。厉海脱口道:“好剑。”韩清目光闪动,道:“海哥认得这口是什么剑么?”厉海缓缓道:“自古有传,不周膝上绿,相比此剑就是不周剑了。”韩清道:“好,好眼力。”他虽在大声称赞,面上却毫无表情,又取出口剑来。这口剑皮贿华美,柄上嵌着松绿石,镶金丝,剑柄与剑身中的“彪”,虽似黄金铸成,都作玄铜额色。韩清道:“这口呢?”厉海道:“可是文光剑?” 韩清又道:“好好眼力” 他冷漠的面上却仍不动声色,但目中已有些赞赏之意,过了半晌又缓缓取出了一口剑来。这口剑黑鲨皮鞘,黄铜吞口,长剑哐啷啷出鞘才半寸,已有种灰蒙蒙、碧森森的寒光映入眉睫。 韩清手里捧着这口剑,眼睛里的光仿佛更亮了。 他凝注着剑锋,沉默了很久,才一字字道:“海哥请看这口剑是什么剑?”厉海也凝注着剑锋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未名剑。” 韩清讶异道:“未名二字何解?” 厉海道:“干将莫那,前辈可知道么?” “干将莫邪上古神兵,老朽虽未得见,却听到过的。”厉海笑了笑,道:“其实‘干将莫邪’只不过一双夫妻的名字,但百年以后,提起‘干将莫邪’四个字,却只知有剑,而将其人忘怀了。”他不等韩清说话,又道:“越王聘欧冶子铸剑五,是为‘纯钩’、‘湛卢’、‘毫曹’、‘鱼肠’、‘巨阙’,楚王命风胡子求剑得三,是为‘龙渊’、‘太阿’、‘工布’,千载以来,提起这八口剑来,可说无人不知,但知道欧冶子与风胡子是这两位大师的又有几人?” 韩清道:“海哥的意思是……”厉海道:“这只因为人因剑名,人的光芒已被剑的光芒所掩盖,是以后人但知有湛卢、巨阙,而不知有欧冶子。” “不错,武林中还记得欧冶予的人确实不多。” 厉海道:“前辈掌中这口剑,剑虽未名,但能使此剑的却必非寻常人。” “哦?何以见得?” 厉海道:“只因此剑锋芒毕露,杀气逼人,若非绝代高手,若无惊人之手段,更不足以驭此剑,只怕反要被剑伤身。” 他笑了笑,道:“若是在下两眼不瞎,这口剑必定就是前辈昔日纵横江湖时所佩之物。”听到这时,韩清才为之耸然动容失声道:“海哥当真是神日如电,老朽好生佩服。”这番话也正是厉海赞美韩清的话,两人相视一笑,各人心里都不禁生出几分敬重相惜之意。韩清道:“江湖传言的确不虚,海哥的见识和眼力果然都非同小可,但海哥可知道四壁的这些铁匣里装的是什么?”厉海道:“能与名剑作伴,匣中必非常物。” 韩清打开了个铁匣,匣子里却只有件长衫。长衫已微微发黄,可见贮藏的年代已有不少。韩清将长衫一抖,厉海才发现长衫的前胸处有一串血迹,就像是条赤红的毒蛇般蜿蜒在那里。灯光下看来,血迹已发黑了。 “海哥可知道这服上染的是谁的血?”韩清眼睛虽在盯着长衫上的血迹,却又似乎在望着很远很远的地方,过了很久,才淡淡笑,接道:“这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海哥只怕并未听到过这人的名字,但三十年前,‘勾漏人妖’孔江雅却也非等闲人物。” 厉海肃然道:“晚辈虽年轻识浅,却也知道‘勾漏人妖’手中一把方天画戟打遍东北三省,却不知此人已死在前辈手上。” 韩清道:“那是在勾漏山.....”他神思似已回到遥远的往日,缓缓的叙说着。厉海眼前仿佛已展出一幅肃杀苍凉的图画。勾漏山,暮色苍茫,西天如血。韩清白衣如胄,独立在寒风中,山崖上,望着面貌狰狞的“勾漏人妖”缓缓走了过来。然后,剑光一闪。鲜血溅在雪—般的衣服上,宛如在雪地上洒落一串梅花...... 韩清缓缓道:“如今三十年的岁月经已消逝,但他们的血却是永远不会消失的。” “他们的血?难道这些铁匝及.....”厉海望着四面石案上的铁匣,想到每个铁匣里都藏着一件雪白的长衫,每件长衫上都染着一个人的鲜血,每滴鲜血中都包含着一个令人慷慨激昂的故事,每个故事中都必有场惊心动魄的血战…… 想到这里,厉海心底也不禁泛起一阵寒意。韩清目光如刀,一字一字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剑下无情,就是这柄剑,不知饮下了多少人的鲜血。”他剑光一闪,忽然闪电向厉海刺了出来。此刻,厉海才终于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快剑”…… 韩清这一剑刺来竟来得完全无影无踪谁也看不出他这一剑是如何出手,是从哪里刺过来的。厉海居然根本没有闪避。 但这快如闪电般的雷盟的一剑,到了厉海咽喉前半寸处,就忽然停顿了,停时就像发时同样快,同样突然,同样令人不可捉模,不可思议,这“一停”实比“一发”更令厉海惊讶。韩清发这一剑时显然还未尽全力否则就停不下来了,他未使全力时刺出的一切已是如此急迫,使出全力来那还得了。 韩清望着厉海,似乎也有些惊异。这一剑到了他咽喉时,他非但神色不变,而且连眼都未眨,这年轻人已有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糜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定力,单只这份定力又隐然有一代宗主的气魄。剑尖虽还未刺入厉海的咽喉,但森冷的剑气却已刺人他的肌肤,他喉头的皮肤上虽已起了颗颗寒栗,面上却依然未动声色,对厉海说来,被人用剑尖抵着咽喉,这已不是第一次趟。虽然他也知道这一次的剑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快得多,这么快的剑若已到了咽喉前,世上就没有人能闪避开了,韩清冷冷的望着他过了很久才一字字道:“你想要我的剑?” 厉海笑了:“不错,我对你的剑很有兴趣,我对红烧肉也很有兴趣,但我却从未想过偷条猪回家去养着。” 韩清厉声道:“那么你是为何而来的?” 厉海淡淡道:“有人用剑对着的我的脖子时,我通常都不喜欢顾他说话。” 韩清道:“你喜欢我把剑刺下去?” 厉海大笑道:“韩清若是会刺冷剑的人,那么我就真看错你了,我若看错了你,就算死在你的手上只能怨我目已有眼无珠,一点也不冤枉。” 韩清凝注了他很久,绥缓道:“你从来没有看错过人么?” 厉海微笑道:“我若肯让他手里拿着剑,站在我身旁,就绝不会看错他。” 韩清仰面大笑道:“好,厉海果然浑身是胆,果然名不虚传。”“呛”的一声,剑已入鞘。 韩清微笑道:“但若说厉海是为了韩牡丹的天资绝色才到韩家庄来的,我无论如何是不会相信的。”厉海笑道:“连我自己都不相信。” 厉海沉吟了半晌,道:“我想来见你,只是因为大约三四年以前江湖中忽然出现了一群职业刺客。”“职业刺客?” 番外:玉边云的日本机15 厉海道:“不错,这些人不辨是非,不分善恶,只以杀人为业,无论谁只要出得起价钱,他们就会为他杀人。”他叹了口气:“他们无论什么人都杀,黑道的他们也杀,白道他们也杀。就算那些与武林毫无关连的人他们都杀,就因为如此,所以我认为他们实在比那些杀人放火的强盗还要可恨,还要可怕,因为强盗杀人至少还要选择选择对象。”韩清动容道;“江湖中出了这种人,我怎么连一点风声都不知道?” 厉海道:“这些人行事很隐秘,若非他们找到我头上来,我也一点也不知道。”韩清笑道:“他们若是算计到海哥身上,只怕已离末日不远。” 厉海道:“这些人现在的确已死的死,伤的伤,不复再能为恶,只不过……这些人的首领却至今仍道遥法外。”韩清道:“他们的首领是谁?” 厉海道:“我至今还不知道此人是谁,只知他非但机智过人,而且剑法绝高。”韩清微微一笑,道:“所以海哥就怀疑这人就是我?”厉海也微微笑道:“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到这里来了。”韩清目光灼灼。道:“海哥如今已查出来了么?”厉海缓缓道:“阁下方那一剑出手,的确和他们有七分相似。” 韩清沉声道:“如此说来,你认为我就是那刺客?”厉海微笑道:“阁下若是那刺客的首领,方那一剑就不会收回去了。”韩清什么也没有说,缓缓转过身。将长剑藏入石匣,只见他肩头起伏,心情似乎很激动,过了很久。才缓缓问:“你可知道我为何至今还未杀死王平?” 他忽然问了这句话来,厉海不禁怔了怔。幸好韩清也并没有等他回答又道:“只因我这一生非但很少有朋友,连仇人都不多,尤其是像王平那样的仇人,我若杀了他,就更寂寞了。”厉海看不到他的脸,但望着他削建的背影,望着他长白的头发,心里也不禁泛起一阵凄凉之意,长叹道:“古来英雄多寂寞……一个人在低处时,总想往高处走,但走得越高。跟上去的人就越少,等他发现高处只剩下他个人时,再想回头已来不及了。” 韩清标枪般挺立着的身子,忽然像是变得有些侗嵝,他又沉默了很久,才长叹了声,道:“但我已渐渐老了,一个人到了快死的时候,总想将身前的帐结结清,也免得死后带进棺材去。”厉海沉默着,因为他不知该说什么。 韩清道:“所以我和王平已约定,在今年除夕作生死的决斗,那不单是我和他两人的决斗,也是我们韩王两家的决斗,因为我们两家是百年的世仇仇恨几乎已久远得令人连结仇的原因都忘记了。”厉海耸然动容,道:“这件事王平为何没有告诉我?”他心里已恍然明白王平为何急着要儿子成亲了,只因儿子离去,谅不必再参与这场决生死的血战。王平为儿子的苦心,实在是无微不至。 韩清霍然转过身,凝注着厉海,道:“但我以为他已告诉了你,以为你就是为了要助拳才来的。所以先要设法来探听我的虚实。”厉海道:“所以才要设法来偷你的剑,一个人要和老虎搏斗最好先拔挣他的牙齿。”他笑了笑谈淡道:“但厉海就算是这样的人。王平却绝不会是这样的人,否则就不配做韩清的对头了。” 韩清道:“厉海若是这种人,那么我就算看错你了,那也只怪我自己有眼无珠怪不得别人,是么?”这句话正是厉海方对他说的。厉海望着他冷漠的面容中心里忽然泛起一阵温暖之心,只因他已发现这老人其实并不像外表看来那么冷酷。他暗中叹了口气,道:“你们的除夕决斗难道已势在必行了么?” 韩清默了半晌忽然一笑,道:“此时鱼想必已烧好了,我们为何不先喝杯再说?”厉海并不是胡铁花那样的酒鬼,他白天一向很少喝酒的,只有心情特别高兴或者特别悲伤时才会例外。今天也就是例外。但他却不知道今天是特别高兴,还是特别难过,他心里有很多事,而且很复杂,他要找个时候好好想清楚。在没有想清楚之前,他决定什么事也不做。鲈鱼烧得的确不差,只不过厉海却怀疑鱼不是那位韩家少奶奶做的,因为她手上连一点油腻都没有。 厉海见过很多不会烧菜的文人,却偏喜欢躲在厨房,然后再将菜端出来,硬说:“莱烧得不好,请原谅。”让别人以为菜就是她烧的,因为就连这种女人也知烧菜不但是做妻子的光荣,也是她文夫的光荣。厉海总觉得这种人很可笑,总想问问她们,“你既然觉得不会烧菜很丢人,以前为何不学学呢?” 韩少奶奶果然已娇笑道:“烧得怕不好海哥你莫要见笑。”厉海还未说话,韩清已淡淡道:“你根本连炒蛋都不会,这条鱼也不是你烧的—。”他话未说完,韩少奶奶已红着脸溜了进去。 韩牡丹吃吃笑道:“想不到哥哥也会说笑话,想必是因为见了海哥心情才特别好,这应该谢谢我才是。”韩清道:“不错。”韩牡丹怔了怔,勉强笑遂;“海哥在这里坐,我到后面找小韩聊天去。”韩清等她走了,才叹口气,道:“她总算听懂了我的话,总算知道自已该到什么地方去了,这倒不容易。” 厉海笑道:“的确不容易。”韩清举杯道:“若不把女人赶走,男人怎能安心喝酒,来喝一杯。”厉海饮而尽,忽然长叹道:“若非韩王两家的世仇,你和王平一定会交成好朋友的。” 韩清脸色变了变,道:“你本是王平的朋友,如今也已是我的朋友,我只望你明白件事……韩王两家仇恨,是谁也化解不开的。”厉海道:“为什么?” 韩清叹声道:“你可知道这一百年来,韩家已有多少人死在王家人手上?”厉海道:“是否和王家人死在韩家人手上的差不多。” 韩清道:“正是如此,也正因如此,是以韩王两家的仇恨才越陷越深,除非这两家人中有一家死尽死绝否则这仇恨谁也休想化解得开。” 厉海只听得心里发冷,不知该说什么。厉海的本意确实是为了要探查那刺客集团的神秘首领而来的,但现在他主要的目的却改变了。 王平是他的好朋友,他定为王平解决这问题,何况,“借尸还魂”这件事实在太不可思议,他自已也想将这件事弄明白,到“韩家”来之前,他本有许多话要对韩清说。可是现在他忽又改变了主意,他忽然发现这件事其中有许多值得研究之处,所以他决定暂时什么都不说。 韩清并没有坚持挽留他,只和他订下了后会之期,然后亲自送他到门口,目送着他远去。 厉海没有乘车,也没有骑马,他一直认为走路的时候头脑往往会变得很清楚,因为走路可以使血液下降,血液下降了,头脑自然就会冷静。而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个冷静的头脑。但他究竟发现了什么?究竟想什么呢?秋天的太阳照在人身上,轻柔温暖得就像是情人的手令人觉得说不出的舒服,秋天,正是适于走路的时候。可是,还没有走出多远厉海就发现后面有个人不即不离的盯着他,这人骑着匹黑油油驴子,头上戴着顶又宽又大的帽子,而且一直低垂着头,似乎生怕别人瞧见他的脸。厉海根本就没有回顾瞧他一眼。像是不知道后面有人,这人的胆子就越来越大了走得越来越近。厉海暗觉得好笑,这人想必是个初出江湖的新手否则他怎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来盯厉海的稍?将近正午的时候,厉海就到了一个石桥头。 桥上有个青衣妇人正闪闪缩缩的向西头眺望,她头上包着布帕,用两只手紧紧抓住,显然也生怕被人瞧见面目。但厉海是一眼就瞧出她是谁了。那骑着黑驴子的人看见厉海走上桥,就躲在一棵树后,却露出了半边脸一只眼睛,将帽子随手摘了下来。他好像以为只有自已有眼睛,别人都瞎子。厉海却好像真的忽然变成瞎子了。桥上的青农妇人自然就是张妈,她—张苍老的脸也不知是因为被风吹的,还是骇怕发了青。看到厉海,她就匆匆赶过来,喘息着道:“谢天谢地,你总算来了。”厉海道:“你以为我骗你?以为我不会来?”张妈道:“但你真有法子能让我再见到小姐么?只要能见小姐一面,我……我死了也甘心。” 张妈望着厉海,不胜企盼的道:“你真能够让我见到小姐?”厉海道:“你若有诚心,自然看得到她。” “我当然诚心,观音菩萨......”厉海不让她说完这句话,就抢着道:“好,那么你三天后再来,莫要在正午等到天黑了再来。” 张妈怔了怔道:“三天还要再过三天?”厉海正色道;“这种事自然要选日子。急不得的,你若真有诚心,连三天都等不得。” 张妈自然很容易就被打发走了,厉海虽觉得对善良的老太婆有些抱歉,但这三天的时间关系却实在太大。过了三天后,所有的事也许就会都改观了。 突然间,蹄声骤响。那骑里黑驴子的人忽然加速急驰而来,迫到厉海身后,突地反手一鞭,向厉海的脖子抽了下去。长鞭破空,划起了尖锐的风声。 厉海头也未回,一伸手。就换位了鞭稍,笑晚道:“下来吧。”他随手一抖,那人身子就自鞍上飞起,凌空一个翻身,停在杨柳畔,头上的遮阳巾也扔掉了,露出了一张脸来。这居然是韩家少奶奶。黑驴子直冲到桥头才停了下来,用颈子磨着桥,声声轻嘶。那神情倒有几分和韩家少奶奶相似。 厉海微笑道:“不知是少奶奶驾到险些就得罪了。还请恕罪。”韩家少奶奶恨恨盯着他,道:“你少说风凉话,我问你一天到晚鬼鬼祟祟的究竟在干些什么?你究竟打我什么主意?”厉海叹了口气,道:“我有天大的胆子,也不太打少奶奶你的主意呀。”韩家少奶奶的脸居然也红了,大声道:“那么,你将张妈找来干什么?”厉海道:“什么也没有,只不过聊聊天而已。”韩家少奶奶冷笑道:“海哥的味口是几时改变了的,几时变得喜欢跟老太婆聊天了?” 厉海又叹了口气道:“我不找老太婆聊天,难道少奶奶肯陪我聊天么?”韩家少奶奶盯着他眼睛里忽然有了笑意,忽然掉头就走,她的身材不错,只看背影,倒颇有韵致。厉海只希望她莫要回头,一回头就溜了。不幸的是韩家少奶奶却偏偏要回头,面且还笑了笑,道:“你既然要跟我聊,为什么不跟我来?”厉海真的叹了口气,他想着有谁敢用“回眸一笑百媚生”这句话来形容这位少奶奶,他一定要跟那人打架。韩家少奶奶不但在笑,还抛了个飞眼,道:“你怕什么?难道我会吃了你?”厉海喃喃道:“你看来倒真像会咬人的。” 韩家少奶奶道:“你嘴里咕哝咕哝在说什么?”厉海苦笑:“我什么也没说,只不过嘴在抽筋而已。” 他尽避只希望韩家少奶奶的脖子忽然扭了筋,再也回不过头来,怎奈她的脖子却灵活得很,一下子又回过头来,笑道:“你又不是小狈,为什么要跟在人家后面走?”厉海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过了半晌,忍不住道:“少奶奶,随便什么地方都可以聊天的,你要到哪里?” 韩家少奶奶又白了他眼,道:“有很多小伙子都在偷偷的称我‘雪里红’还以为我不知道。”厉海只有摸鼻子,发誓今后再也不吃“雪里红炒肉丝”这道菜了,宁可吃萝卜干也不吃雪里红。韩家少奶奶翘起了嘴道:“喂,你想找我聊天,怎么不说话呀?难道变成了哑吧。” 厉海看到她那翘起了的嘴,只恨不得能在上面挂个油瓶。 番外:玉边云的日记本16 只恨玉边云没有来,也许真做得出的。 厉海干咳了声,“你想听什么?我就陪你聊什么?” 施少奶奶瞟了他一眼。抿嘴笑道:“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一起,可聊的事太多了,你难道还不知道,难道还要我来教你?” 她吃吃笑道:“你若还要别人教,你就不是男人。” 厉海听“男人”这字就头疼,更令他头疼的是他发现施少奶奶带着走的路越来越偏僻而且路的尽头,林木掩映中,似乎还有几间屋子,他不敢想像到了屋子里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但这时他想走已来不及了。 施少奶奶已拉着他的手,媚笑道:“我带我到个好地方去,你应该怎样感激我才是呢?” 厉海道:“我......咳咳,这.....咳咳......”他忽然跳起来,道:“不好,你那匹黑驴子不见了,快回去找吧” 施少奶奶格格笑道:“一匹驴子也没有什么了不得,我有了你,还要驴子作什么?”若有人说厉海会脸红,非但别人不信,只怕连他自已都不会相信,但现在他的脸则真有些红了。韩清也许就因为杀人杀得太多了,所以才会有个这样的媳妇儿,他还没有被媳妇儿气死,倒真是怪事一件。施少奶奶已拉着厉海向那枫林走了过去。 阳光映得一林枫叶红如晚霞,枫林中山屋三五间,建得又小巧,又精致,看来就宛如图画。此刻在厉海身旁的若不是施少奶奶,到了这种地方,他一定会觉得有些“飘然欲仙”,但现在他却觉得自已活像个鬼。施少奶奶一只手拖着他,一只手已在推门。 厉海苦笑道:“这……这是谁的屋子你也不知道,怎么随便推人家的门?若要被人当小偷抓住岂非冤枉?”施少奶奶道:“这韩家方圆十里之内,谁敢将我当小偷?”厉海道:“平时自然不会,但你若跟我在一起,就说不定了,我的名声一向不好,说不定会连累你。”他一面说,一面就想溜之大吉。 但施少奶奶却将他的手抓得更紧,笑道:“你放心吧,这里也是韩家的产业。”厉海想摸鼻子,怎奈两只手都被施少奶奶抓住了,只有苦笑道:“你们家的产业倒真不少。”施少奶奶道:“那是当然,虽然我不姓韩,现在也算生是韩家人,死是韩家鬼...”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已推开门,说到这里,突然听一人忽吼道:“什么人敢乱闯?”吼声中,一样黑忽忽的东西直打了出来。擦着施少奶奶的头皮飞过,远远落在门外,竟是只靴子。屋予里布置得简单而雅致,床上铺着又厚又软的兽皮,两个几乎已脱得完全**的人,正在兽皮上打滚。施少奶奶一开门,男的立刻怒吼的跳起来,抄起只靴子就往外面丢。女的赶紧抡起件衣服,从头上往下,挡住了脸面,掩住胸腹,却还是没有掩住两条白生生的腿,即使用厉海的眼光来看这两条腿也算是一流的。 那男的年纪很轻,也是身细皮白肉,长得倒很英俊,只不过脸色苍白眼睛里布满了红丝。看到破门的施少奶奶,他脸上的怒容立刻变为惊讶,施少奶奶看到他,也吃了惊失声道:“是你?”这少年一把抓起衣服就躲到椅子后面去了。那女的想站起来,看到厉海笑眯眯的眼神,赶紧又坐了下来,两只又长又直的腿拼命向里缩。施少奶奶铁青着脸,厉声道:“你不是已经到省城去办年货了么?怎么会到了这里?” 那少年一面穿衣服,一面赔笑道:“离过年反正还早得很,我想筹画两天再去不迟。”施少奶奶冷笑道:“我早就在奇怪,你怎么会忽然勤快起来了,居然抢着办事,原来你是想避开爹爹到外面来找野食。”她眼睛一瞪,道;“我问你,这女的是谁?” 那少年道,“是……是我的朋友。”施少奶奶冷笑道:“朋友我看你……”那少年忽然伸出头来,抢着道:“我问你,你这男的又是谁?”施少奶奶怔了怔道:“是……自然是我的朋友。”那少年也冷笑道:“朋友?我看怕未必吧”施少奶奶恼羞成怒,跳起来吼道:“老二,我告诉你,你少管我的闲事。”那少年悠悠道:“好,我们来订个交易,只要你不管我的闲事,我也绝不管你的闲事,否则若是闹出去,只怕你比我更丢人。”施少奶奶冲了过去,抬起一腿将椅子踢翻,大叫道:“我有什么好丢人的?我又没脱光屁股跟人捣鬼……” 厉海实在不想再听下去了悄悄带起门,溜了出去,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替韩清难受。他现在已经知道这少年怕就是韩家二公子韩举,只可怜韩清一世英名,竟生出这么样一对儿子来,枉自他还笑话王平只有个儿子,要是病死了,王家就算是断了根,却没想过,就算断了根,怕也是比留在这个世界上丢人显眼的好! 房子里那姐弟两人还在争吵,而且声音越来越大,但门却忽然开了,一个人飞跑了出来,大声道:“喂,你等等。” 听到这声音,厉海觉得熟悉,回头过去,就看到那方像条小白羊般卷曲在虎皮上的女孩子,正在向他不停的招手。 现在她当然穿起了衣服,但扣子还没有扣上,也没有穿鞋子,衣襟里露出了一段雪白的皮肤,白的令人眼,花百折裙下面露出一截修长的小腿纤巧的足踝和双底平趾敛的脚。 厉海尽量想使自己的眼睛规矩些,尽量不往她的衣襟里面看,但这双脚却实在是种诱惑。只要是男人就无法拒绝这种诱惑。 厉海叹了口气,道:“怎么回是你?” ........ 高粱酒的味道确实不错,不过现在再倒进我的口中,感觉味道又有些变了。 “小海,你说那个女孩,不会就是福阿桑吧?”我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然后慢慢的抿着,喝太快了,未免有些猪八戒吃人生果的狼狈。 厉海等着那双大眼睛,摇了摇头,“果然是,很难瞒过你,但是若我告诉你,那个女孩长相跟福阿桑是一模一样,可她却不是福阿桑,你会怎么想?” “什么?”我一下子愣住了,“长的一模一样,又不是福阿桑?难道是福阿桑的姐姐么?” “我前面不是已经说过了,福阿桑有个姐姐,也只有一个姐姐,而她这个姐姐,怕是已经死了!” “那你看到的就是鬼!”我皱了皱眉头,倒不是因为厉海遇见了一个女鬼,而是因为刚才说话间,我习惯性的一口将杯里的红高粱给倒进嘴巴了,现在杯子又空了。就是厉海出的钱,虽说他的钱,我一向都认为跟我的钱没啥差别,但酒却只剩下一角了。 “你不要客气,想喝,就自个儿倒!”厉海瞟了我一眼,说道。 “哼!”我提起酒角子,“客气?我玉边云字典里可有客气两个字?倒是你,你要真遇鬼了,回头我给做做法,驱驱,也不要你感谢,再来五角红高粱,就差不多了!” 厉海哈哈一笑,“我还稀罕你做法?你想喝啊,小二,再上十角红高粱。” 等小二端着盘子送上酒来,我手上的角子又空了。不过我不让厉海倒酒,“你还是先别忙着喝,继续说啊!” “要说,也得等我喝口酒,润润喉咙啊!”厉海不慌不忙的给自己倒了杯酒,边喝,边说。 番外:玉边云的日记本17 那少女诧异道:“你认识我?”不过她话才落口,突然轻呼了一声,又香,又甜,又温柔的身子就整个倒入了厉海怀里。厉海苦笑,心中却以为是福阿桑在戏弄自己:“你不是福阿桑么?你想找个人替薛二少爷做完他方还没有做完的事,你只怕找错了。” 那少女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颠声道:“我的胸。我的脚......”厉海这才发现她的脚原来已被石头割破了,鲜血一滴滴往下流,疼得她眼泪都几乎流了出来。她不但腿美,脚美,脸也美,此刻美丽的脸上满是痛苦之色,再加上几滴眼泪,更显得楚楚可怜。厉海又不禁叹了口气,道:“福阿桑,下次跟别人幽会的时候,记住千万莫要脱鞋子。”这女孩子看来虽是那么丰满,但身子却轻得很,厉海几乎完全没有用力气,就将她抱了起来。少女咬着嘴唇勉强一笑,轻轻道:“谢谢你,你真的认识我,可我却不认识你呢?” 厉海的鼻子虽然不算好,但还是嗅到了一阵如兰似馨,可以令任何男人心跳加快的香气,但这女孩身上的香味,却跟上次碰见的时候,完全不同了。‘难道说,上次是有人易容来消遣我的?’厉海心中虽是这样想,但其实却还是怀疑,毕竟江湖上各色各样的易容术都有,但真要将一个人化妆成为另外一个人,而且还不能让厉海这种老江湖看出来,实在是不太可能有。他只有将鼻子尽量离得远些,而且最古怪的地方就是,上一次,那个福阿桑也是不穿鞋子,划破了脚,结果进了自己的怀中,这一次,也是如此,甚至连说的话都是一模一样,要不是两人穿着截然不同的衣服,而面部表情上也有很大的差异,恐怕厉海会以为是时光倒流了。想到这里,厉海摇摇头,苦笑道:“他用不着谢谢我,还是谢谢你的脚吧。”福阿桑的脸飞红了起来,道:“快走,莫要等他们追出来。” 其实厉海又何尝不怕施少奶奶追出来,用不着她说,厉海已一溜烟般窜入了山坡下的树林里。虽然刚过正午还没有多久,树林中光线却很幽晦,无论任何女人。在这种光线中看来都会变得漂亮些的,何况这女孩子本来就美得很厉海实在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受得了这种诱惑。他只好转过眼睛,道:“你要我将你抱到什么地方?对了,你怀中是否藏着一把尖刀?” 福阿桑脸色一变,已经放入怀里的右手,猛然停下,不知该放在何处了。 片刻之后,那少女嘴唇一瞥,哭起来:“你莫以为我刚刚是在……在与那姓韩的幽会,我只是……只是……—”说着说着,她眼泪又流了下来了,美丽的脸上充满了愤怒的怨恨之色,甚至连嘴唇都被咬出血来。厉海开始觉得这女孩子有趣了,只因他已被她引起了好奇之心,他忍不住问道:“你只是在干什么?”福阿桑道:“复仇” “复仇?为谁复仇?”福阿桑道:“我姐!” 厉海道:“你姐姐?她难道是死在那位韩公子手上的?”福阿桑恨根道:“韩举虽没有杀她,但她死得却更惨,韩举若一刀杀了她,反而好些。” 厉海道,“那么他是用什么法子害死你姐姐的?”福阿桑道:“他用的是最卑鄙、最可恨的手段,害得我姐姐……”她忽然顿住语声,瞪着厉海道:“我已说得太多了,我只问你,你肯不肯答应?” 厉海道:“答应什么事?你要我帮你复仇?” 福阿桑道:“是的。” 厉海道:“也许,可是你一定要先将这件事说明白。” 他扶着她在树下坐了下来,静静的瞧着她。 ....... 耐心的听着福阿桑的话,其实跟上一次,那个“福阿桑”说的差不多,但厉海还是很认真的听完,然后才开口:“我也想求你一件事,不知你肯不肯答应?” 福阿桑轻轻道:“你说吧,无论什么事我都肯答应你。”她似乎忽然发觉自己这句话说得有些语病,面色又飞红了起来,在渐已西斜的阳光下,看来就像是一朵海棠。厉海心里也不禁泛起了阵涟潞,柔声道:“那么你赶快回家好好睡一觉,将这所有的一切事都暂时忘记。”石绣云道:“你呢?” 厉海道:“我还要去办些事,等到.......”福阿桑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大声道:“其实你用不着赶我走,我也不会缠住你的,我至少还没有你想像中那么……不要脸……” 她虽然在勉强控制着自己,语声还是不免已有些哽咽,刚乾了的眼泪又流了下来,话没有说完,就扭头飞奔了出去,可是还没有奔出几步,脚下一个踉跄,又跌倒在地上。 厉海苦笑道:“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你可知道,就算你不缠住我,我也要缠你的。” 福阿桑流着泪说道:“你也用不着来骗我,你这样的人,自然不会愿意和我‘这样’的女孩子来往,你......你走吧。” 厉海俯下身,轻抚着她的柔发,道:“谁说我不愿和你来往,我一直想约你今天晚上在这里见面,可惜你不等我说完话。” 福阿桑怔了怔,眼泪不再流了,头却垂得更低,幽幽道:“现在我既然已跟你发了脾气,你自然不愿意再和我见面了。”厉海笑了:“你以为我和你一样,也会发孩子脾气。”福阿桑踞起了嘴,道:“谁说我是孩子?你看我还是孩子么?”任何人都可以看出她不再是孩子了,就算是孩了也可以感觉得出,她自己也明白这点。故意深深吸了口气似乎想证实自己的话,又似乎在向厉海示威,那丰满的胸膛几乎已涨破了衣服。厉海摸了模鼻子,笑道:“你自然也是大人了,所以就该像大人一样,莫要乱发脾气也莫要再胡思乱想……”他目光自她的胸膛望下,落在她纤巧的踝上,包在她纤足上的丝印,又渗出了一丝丝血。 厉海忍不住又道:“你的脚若还在疼,我……我抱你回去好不好。”福阿桑道:“你若抱我回家,以后只怕就要永远抱住了。” 厉海道:“为什么?”福阿桑“唉嘛”一笑,道:“你自己想吧!”这次她跑得很快,也没有摔跤。她的脚似已不痛了。 厉海望着她纤细的腰身,飞扬的黑发,忍不住往自己的鼻子重重的捏了下,苦笑着道:“厉海呀厉海,看来你的病已越来越重了。”他固已很明白自己的毛病,那就是一遇见美丽的女孩子,他的心就软了,随便怎么样也扳不起脸来说话。也不知为了什么,也许是因为他的运气太好,也许是因为他运气太坏,他时常总是会遇见一些美丽的女孩子。最要命的是,这些女孩子也都很喜欢他。厉海算准施少奶奶和韩举都已走了。于是他又回到那小屋,小屋果然空无人迹倒了的椅子也没有抬起来。 他就像遗落了什么东西似的,在屋子里搜索了很久,表情看来很失望。显然什么也没有找着。屋子里有个很大的铁火炉,现在还是秋天,这火炉自然已有很久没有用过了。炉子上却连一点灰尘都没有。厉海眼睛一亮,打开了炉门就发现炉里子藏有小铁箱,箱里装的竟都是女子梳妆的花粉。这小屋本是个很男性化的地方,只有这铁箱却显然是女子之物,里面每样东西都很精致,有个小小的菱花镜,两柄檀香木的梳子,几盒粉也都是很上等的品质,这些东西的主人想必是个很讲究修饰的女子,身份也一定不低,否则就用不起这么贵的东西。一个和别人幽会过的女子,自然很需要梳搞头发,抹抹发腊,将自己重新打扮打扮,才好回去见自已的丈夫。 但这铁箱子却绝不是韩牡丹的,更不是韩少奶奶的,因为他们身上的香气很浓郁这些花粉的香气却很清雅。但也不是福阿桑的。 那么,是谁把这铁箱子藏在这里的呢?厉海用手指沾了些花粉,抹在鼻子上,仔细嗅了很久,嘴角渐渐缀出了丝满意的微笑…… 门是开着的。就在这时突然有个人自门外掠了进来。他穿着紧身的衣,以黑巾蒙面,身法快如急风,轻如飞絮,手中一柄长剑更急如闪电。长剑闪电般刺向厉海的背心。这一剑之快,纵然是迎面刺来的世上只怕也很少有人能闪避得开,何况是自背后暗算。厉海只觉背心寒剑风刺耳,再想闪避,已来不及了。剑尖已刺入他的背脊。 ...... 听到这里,我握杯的手重重一抖,抬头望向厉海,“你受伤了?” 厉海点点头,“是的,不过,不是很严重,那一剑虽然快逾闪电,但老云你也该知道,除了你之外,我跟很多人在一起的时候,都是时刻保持警惕,更何况是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而且还是晚上。” 我还是有些紧张,厉海越是说,我就越是紧张起来。在他警惕之下,还能将长剑刺入他的脊背,此人的武功,的确已经是超凡入圣,而高手对决,胜负就是一招之间的事情,像这样中了一剑,厉海及时没有重伤,怕是浑身上下的功夫也会大大折扣,及时能够动手,怕也胜不过那个蒙面杀手了,一时之间,我也想不明白,厉海接下来是怎样从容脱身的,至少现在看起来,厉海还可以喝酒,还能笑,应该不会是身受重伤的样子,更何况,厉海若是受了重伤,必定不会瞒着自己的。 “我还是想不明白,”我摇了摇头,“既然你已经身中一剑,面对如此的高手,接下来,你是如何逃命的呢?千万不要告诉我,鼎鼎大名的厉海,会像一条狗似的,夹着尾巴逃跑了吧!说出去,会被江湖上的朋友笑话的!” 厉海大笑一声,“你说的,我厉海岂是那种看重面子的人么?若真是被人追的像一条狗似的,我也不会否认这点,不过,我厉海自打踏入江湖这条不归路,还从未有被人追的像条狗的时候!” 我倒是点了头,“那是,你活生生一个大男人,怎么看,也不会像条狗,反正我是没有看到过,跟人一样大的狗!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最后又是怎么反败为胜的呢?” 厉海摇了摇头,“要说反败为胜,这个有些夸张,不过行走江湖,功夫固然重要,但很多时候,脑子比功夫,还要来的重要!” 番外:玉边云的日记本18 一阵尖锐的痛势,直透入厉海的心底。他身上每一块肌肉,全都生出了一种剧烈的反应,身子也立刻飞掠而起凌空一个翻身,反手将两盒花粉撤了出去。黑衣人一剑得手,第二剑又待刺出,突见一片浅红色的粉雾自厉海手里擞了出来,鼻子里也嗅到了一阵淡淡的香气。 他大惊之下,立刻闭起眼睛,掌中剑化为一片光幕,护住了全身,倒退八尺,退到门口。等他再张开眼睛,只见厉海还是枪一般笔直的站在那里,静静的望着他,嘴角居然也还带着微笑。但剑尖上却已有鲜血在滴落。 黑衣人也笑了,格格笑道;“厉海应变之快,果然是天下无双,只可借还是没有避开我那一刺。”厉海淡淡一笑,道:“我本也奇怪,是谁的剑如此快,想不到原来是你。”黑衣人笑道:“你岂非正在找我?”厉海道:“不错,我一直都在找你,却未想到你真的在这里。” 黑衣人道:“你既然在这里,我自然也在这里。”厉海道:“难道你是跟着我来的?”黑衣人道:“正是。” 这人自然就是那刺客组织的首领。 他鹰般的目光瞪着厉海,冷笑道:“你一直在找我,我也一直在找你,你想要我的命,我也想要你的命,我们两人之间,反正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 厉海笑道:“虽然我中了你一剑,但是你也中了我的毒,你这一剑,怕是要不了我的命,我这这一盒毒,却是能要了你的性命的!” “毒?”黑衣人心中凛然,世界上又有几个人不在意中毒这种事情呢,尤其是练武之人,一旦中毒,根除不够彻底,修为进步不可能,一日倒退千里是常有的事。“我让你走,你要给我解药!”黑衣人冷冷的说道。 厉海笑了笑,“看来你这个人也不聪明,你什么时候听说过我厉海跟人动手,会用致命的毒药,这种药性,只是为了限制你的行动,现在我受伤了,你中毒了,大家扯平了,我去屋子外面包扎伤口,你就默数一千息,一千息之后,毒性自然就解了,我们再来打过!当然,你也可以不相信我的话,马上提剑来跟我打,赌一下,是你先毒发身亡,还是我先死在你的剑下!” 听到厉海的话,黑衣人犹豫了,最终他只能选择数数,因为他不敢赌!他本也是个赌徒,只不过这次赌得未免太大了,也未免太冒险,若有选择的余地他就绝不会将赌注押下去。 “九百九十二,九百九十三。” 黑衣人“砰”的撞开门,一跃而出,两个起落后使已掠到第一眼看到树丛,地上果然有用树枝划出的字迹。 只有四个字, “你未中毒。” 歪歪斜斜的字迹,像是正在对他嘲笑。黑衣人只住了,呆了半晌忍不住在这四个字上重重吐了口口水,又狠狠踩了几脚,道:“直娘贼,妈那巴子,操……” 他几乎将各省镑地,只要知道的骂人的话全都骂了出来,“这姓厉的王八蛋原来又在使诈。” 原来他方只要一伸手就可将厉海置之于死地。他实在想不通厉海那种时候怎么还能一点也不紧张,厉海那时只要淌出一滴汗,他的剑只怕早已出手。“厉海,厉海,你也用不着得意,今日你虽然又逃脱了一次,但要杀你的机会还是多得很。” 他忽然想起厉海既已受了重伤,就必逃不远的,就算已逃出一千步,他还是很快就能追上。地上果然有一滴已乾涸了的血迹。黑衣人伏下身子,猎狗般在地上搜索,终于找到了一行足迹。他就像狼一般追出去。以厉海受伤之重,的确是逃不远的,他的确很快就能追上。只可惜厉海根本没有逃,他就躲在这橡树上,黑衣人骂他的每句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他这一生中挨的骂只怕还没有今天—天多。 厉海望着黑衣人去远,只觉眼前沥沥发花,身子说不出的虚弱,竟自树上直跌了下来。现在黑衣人若是赶回来他根本全无抵抗之力,无论如何,他也是血肉之躯,被人在背上刺了剑总不是玩的。厉海虽看不到背上的伤势,却知道这一剑刺得很深,说不定已经刺到骨头,流的血自然也不少。以他现在的体力绝对无法走回“二王庄”。 他倚着树干,喘了半天气正想找个地方先躲躲,突听阵“沙沙”的脚步声穿林谢来。厉海连呼吸都几乎停顿了。 黑衣人若是去而复返,他只有死路一条。只听一人道:“这种地方怎会有好户头,看来我又上了你这小贼的当了。” 另一人道:“我骗你干什么,我每次只要一来,他们一出手至少就是五钱银子。”第一人道:“五钱银子给臭要饭的,那人难道阔翻了么?”第二人笑道:“这你就不懂了,男人在女人面前,总会装得大方些的……我说的可不是夫妻是情人,在老婆面前就不会大方了。” 第一人也笑了,道:“你说的这一男一女两位财神爷在那里?”第二人道:“就在前面的小屋里,依我看,他俩八成是在那里幽会。” 这两人说话的声音口气,都不像是成年人。厉海暗中松了口气,回头望去,只见两个十三四岁的化子笑嘻嘻的往这边走,两人穿的虽然破破烂烂,神情却是高高兴兴,左面的是个小麻子,大大的眼睛满脸都是调皮捣蛋的样子。右面的一个是小秃子,看来比小麻子还要调皮十倍,两人身法都很轻灵,武功的根基显然不弱。厉海这一生中简直没有看到过比这两个小叫化子更令他痛快的人了,他从未想到叫化子居然如此可爱。那小秃子和小麻子也瞧见了他,两人一起停下脚步,四只大眼睛瞪着他滴溜的乱转。 厉海向他们笑了笑,道:“两位小兄弟脚下功夫不错,不知可是丐门下?”小秃子眼珠子一转,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厉海笑道:“你们能带我去见此地的龙头大哥么?”小麻子眼珠也转了转,道:“我为何要带你去?”厉海道:“我叫厉海,我想他一定愿意见我的。”小麻子道:“厉海是什么……”他话未说完脑上已挨了小秃子一个耳光,大叫道:“你为何打我” 小秃子扮了个鬼脸道:“你若连海哥都不知道,就算挨十个耳光都太少了。”小麻子捂着脸眼睛忽然亮了道:“海哥?你说是那位的海哥?” 小秃子道:“除了这位海哥哪里还有第二位海哥。”小席子“啪”的又给了自己一个耳光,道:“我的妈呀……” 兵里狗肉,香得要命,世上纵有不咬叫化子的狗,也很少有不吃狗肉的叫化子。这正如喝酒的时候可以不吃狗肉,吃狗肉随时候却绝不能不喝酒,叫化子、狗肉、酒,好像永远分不开的。破庙里有十来个叫化子,衣衫虽破烂,神情却绝不狼琐,一望而知必定都是丐帮弟子。 这些人背后大多背着两三只麻袋,其中只有一个脸黑短小的少年乞丐。身上的是麻袋有六只,腰上还插着个黑铁简,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厉海后来才知道他叫“铁臂神”。正是此间的龙头老大。此刻数十双眼膀都在望着厉海,目光中充满了敬畏仰慕之色,也有几分亲切之意,因为大家都知道厉海是丐帮的朋友。 这也是每个丐帮弟子都引以为荣的事。铁臂神正笑道:“弟子早已久仰海哥的大名了,可是做梦也未思到今日居然能真有幸见到海哥的大驾,这实在是天大的喜事!”厉海伤口已包扎好了,此刻正倚在神案前啜着比人参还滋补的细汤,微笑着道:“你们现在欢喜,以后怕讨厌都来不及。” 他又啜了口狗肉汤,笑道;“因为你们请我吃肉,我却是来找你们麻烦的。”铁臂神怔了怔,吃吃道:“兄弟有什么地方得罪了海哥。” 厉海通“你们怎会得罪我,只不过,我有几件麻烦事想求你们而已。”铁臂神吐了口气:“海哥对丐帮思重如山,莫说要我们效劳做事,就算要我们跳河,我们也照跳不误。”丐帮门下虽然多的是血性男子,厉海知道若是对这些人讲客气话,就显得自已是伪君子,当下正色道:“第—件事,我要你们去打听一个人,这人本来的名字叫福阿桑,是个貌美的姑娘,据说是在外地来的,但这几天她必定还在这里,希望你们能打听出他落脚什么地方?究竟是干什么的是不是有人和他同住?” 铁臂神听厉海说,第一件事情要他由打听福阿桑的近况,不由笑道:“海哥请放心,打听消息正是我们的拿手本事,只要世上有铁臂神这个人,我一定能找出他的根来。” 厉海道:“第二件事,我要你派几位兄弟去盯住韩清家的张妈和二王庄的王子平,无论他们到那里去,都要盯住。” 铁臂神道:“这也办得到。” 厉海长长殴出口气,道,“第三件事可就因难些了。” 铁臂神笑道,“只要是海哥交待下来的事,再困难我们也办得到。” 厉海道:“好,今天晚上我要你们陪我去挖坟。”铁臂神这才真的怔住了,“海哥”的主意难道已打到死人身上去了么?铁臂神眼睛发直,简直有些哭笑不得。小秃子道:“老大若不敢去,我去。”厉海笑了,道:“你真敢去?” 小秃子道:“若是别人叫我去挖人家的坟,我不打他十七八个耳光才罢,海哥要我去挖坟,我就去挖坟。”厉海道:“为什么?”小秃子眨了眨眼睛,道:“因为我知道海哥绝不会要我们去做坏事的。”小麻子立刻道:“不错。我也去。” 铁臂神叹了口气,苦笑道:“看来这两个小表还懂事,比我还知道好歹……海哥你要我们什么时候去挖坟,我们就什么时候去。” 厉海道:“今夜三更。”他拉起了两个孩子的手,笑道:“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但有时我也会带你们去做坏事的,过两中等你们长大了些,我定来找你们去痛痛快快的喝几杯,还要找两个小美人儿来替你们斟酒。”他大笑着接道:“这些也并不是什么好事,但总比挖坟有趣些。”厉海居然拿他们当朋友,居然要请他们喝酒,小秃子和小麻子几乎开心得更要发疯了。 厉海忽然又道:“你们今天本来是想到那小屋去的么?”小麻子道:“小秃子说那小屋里有两个很大方的人,他第一次遇见他们,他们就给了他一两多银子,第二次又是七八钱。”小秃子笑道:“但是我却不是故意去敲竹杠的,第一次我是到那里去捉蝴蝶,遇见他们从那小屋里出来,他们硬要给我银子,我也只好收下了。”小麻子道:“第二次呢?难道也不是故意的吗?” 小秃子瞪了他一眼,才笑道:“以后我只不过时常都去逛逛罢了,从来也没有击敲过他们的门,也不及每次都能遇见他们的。”小麻子撇了撇嘴,道:“还说什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自己去了十七八次才叫我去。”小秃子笑道:“我是怕你生得太丑,把人家吓跑了。” 小嘛子叫了起来,道:“我丑?你很美吗?秃不秃,颜胡芦。”厉海也笑了,但眼睛发着光,又问道:“那两人是一男一女?” 小秃子道:“两人都很年轻。穿得也都很漂亮,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少爷。但对人却很和气。”厉海道:“他们长相是何模样?”小秃子想了想,道:“两人长得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都不难看,尤其那位姑娘,一笑就有两个酒祸美极了。” 厉海道:“下次你若再看到他们,还认不认得?”小秃子直道:“当然认得,我小秃子可不是忘思负义的人,无论谁对我有好处,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厉海拍了拍他肩头,笑道:“好,好极了……” 番外:玉边云的日记本19 厉海回到“掷杯山庄”的时候,天已快亮了。 王平虽然早已睡下,但听到厉海回来,立刻就穿着衣裳赶到他房里,见面就抓着他的手,道:“兄弟,整天都见不到你的人影,可真快把我急死,你究竟跑到哪里去了?可探出什么消息?” 厉海笑了笑,先不回答他这句话,却反问道:“苏二侠呢?” 王平道:“苏老二本来一直在逼着我,简直逼着我要发疯。但今天晚上,也不知为了什么,他又忽然跑了,连话都没有说,看情形好像家里出了什么事样。” 他叹了口气,苦笑道:“兄弟不是我幸灾乐祸但我们真愿望他们家里出些事,莫要再到这里来相逼。” 厉海道:“子平呢?”王平道:“他倒真听你的话,整天都将自己关在屋里,没有出去。” 厉海道:“他本来就是个乖孩子。”“可是……可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我究竟该怎么办?苏家那边也不能者是这样拖下去。” 他紧紧拉着厉海的手,道:“兄弟,你可千万要替我想个法子。”厉海道:“法子总有的,但二哥现在却不能着急,也许不出三天,什么都可以解决了……” 三天三天……这三天内难道会有什么奇迹出现不成?王平还待再问,厉海却居然已睡着了。厉海醒时,就听说有两个人在外面等着他。 一个丐帮的弟子,左二爷已请他在客厅里喝茶,还有一个人却不肯说出自己的来意,而且一直等在大门外,不肯进来。厉海皱了皱眉,道:“这人长得什么样子?”回话的人王升,是王平的亲信,自然也是个很精明干练的人,他想了想才笑着道:“这人长得倒也很平常,但形迹却很可疑,而且不说实话。” 厉海道;“哦?”王升道:“他说是自远道赶来的,但小人看他身上却很干净,一点也没有风尘之色,骑来的那匹马也不像是走过远路的。” 厉海道:“你看他像不像练家子?”王升道:“他走路很轻快动作也很敏捷,看来虽有几分功夫,但却绝不像是江湖人,小人敢担保他这辈子绝没有走出象山屯百里。”厉海笑了笑道:“难怪二爷总是说你能干,就凭你这双眼睛。江湖中已很少有人能赶得上你。”王升赶紧躬身道:“这还不都是二爷和海哥你老人家的教诲。” 厉海道:“二爷呢?”“二爷吃了肖老先生两帖宁神药,到午时才歇下,现在还没醒。”厉海道:“子平呢?” 王升道:“少爷看来气色倒很好,而且也吃得下东西了,就是不让人到她屋里去,整天关着房门在屋子里。”他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海哥总该知道,少爷以前不是这个样子,从来不愿关在屋子里,这件事……这件事的确有点邪门。” 厉海沉吟着,道:“烦你去通报少爷,就说我明天一定有好消息告诉他,叫他莫要着急。”王升道:“你老人家现在是不是要先到客厅去见见那位丐帮的小兄弟?” “好。” ...... 小秃子显然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正在那里东张西望,看到厉海立刻就迎上前来请安,然后就笑道,“海哥昨天盼咐我们办的事,今天已经有些眉目了。” “你们办事倒真快。”厉海笑道。 小秃子点点头:“昨天海哥一交代下来,大哥立刻就叫全城的弟兄四下打断,最近有没有说北方话的两生人在城里落脚,今天上午,就有了消息。” 厉海微微笑着,等他说下去。小秃子道:“最近到松江府来的北方人一共十一个,其中六个是从张家口来的皮货商,年纪已有四五十了,当然不会是海哥要找的。”厉海道:“嗯。” 小秃子道:“还有四个人是京城来的武师,有两位年纪很轻,但我们已去盘过他的底,都是男的,没有女扮男装,也没有一个姓福的。”厉海笑道:“还有两个人呢?” 小秃子道:“那两人说是母女,但那当妈的经常鬼鬼祟祟的,进出都用布包着头,而那女儿也是长期不出门,根本不路面的!说是来游山玩水的,却整天关在屋子里不也出来,更从来也没有吃过一条鲜鱼,两人穿的衣服虽然华贵,但气派却很小,出手也不大方,一点也不像有钱的人。” 厉海眼睛亮了,道:“她姓什?”小秃子道:“他在柜台上说的名字是韦暮平,但名字可以改的。” “不错,名字可以用假的。这两人住在哪家客栈?” 小秃子道:“就在东城门口那家福盛老店。”厉海道:“好,你先到那里等我,我随后就来?”河畔的柳树下系着一匹白马。一个青衣人正站在树下,眼睛盯着“二王庄”的大门。厉海并不认得他,他却认得厉海。厉海问他;“有何贵干?”这青衣人只道:“主人有很要紧的事要见海哥一面。” 厉海问他:“你家主人是谁?”这青衣人赔笑道:“是海哥的故交,海哥一见面就知道了,现在他正在前面相候,特命小人来这里相请。” 厉海问他:“你家主人为何不来?又为何不让你说出他的姓名?”这青衣人却什么话都不肯说了,只是弯着腰,赔着笑,但却显然是假笑,不怀好意的笑。 厉海也笑了,凝注着他,悠然道:“你什么都不肯说,怎知我会跟你去呢?”青衣人赔笑道:“海哥若是不去,岂非就永远不知道我家主人是谁了,那么海哥多少总会觉得有些遗憾?”厉海大笑道:“照呀,你家主人倒真是算准了我的短处,我若不去见他一面,只怕真的要连觉都睡不着了。” 青衣人笑道:“我家主人早说过,天下绝没有海哥不敢见的人,也绝没有海哥不敢去的地方。”他一面说话,一面已解开了系在树上的马鞍,用衣袖拭净了鞍上的尘土,躬身赔笑道:“海哥请。”厉海道:“我骑马,你呢?”青衣人笑道:“已经用不着我了,这匹马自然会带海哥去的。”这青衣人的确模透了厉海的脾气,越危险,越诡秘的事,厉海往往会觉得越有趣。有时他纵然明知前面是陷阱,也会忍不住往上跳的。厉海骑着马骑过小桥,还隐隐可以听到那青衣人的笑声传来, 笑声中带着三分谗媚,却带着七分诡意。他的主人究竟是谁,莫非就是那刺客组织的首领?厉海觉得很兴奋,就像是小时候和小孩子捉迷藏时的心情一样,充满了新奇的紧张和刺激。马走得很平稳,也很快,显然是久经训练的良驹。厉海并没有挽纽。他居然随随便便的就将自己的命运托给这匹马了,而且居然一点也不着急。这匹久经训练的良驹,竟背着香率漫无目的驰去,马越走越快,两边的树木飞也似的倒退回去。厉海索性闭上了眼睛。他张开眼睛时会看到什么呢? 约他的人也许并不是那神秘的刺客,也许并不是他的仇敌,而是他的朋友,他有很多朋友都喜欢开玩笑的。 ....... “你真的去了?”我有些紧张的问到,我总觉得,有些时候,厉海做事就是太冲动了! 他毕竟还是个凡人,或许我这样说,有些对不住他,但事实上就是那样,厉海跟我有太多的不同,自从我认识自己的那天开始,我就已经知道,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可以伤害到我,也正是因为如此,我的生活才会变得如此无奈!我讨厌这样的生活,胜过于讨厌自己! 可厉海跟我是不同,至少他生活比我更有热情,对人也更有爱心,我看到过他无数次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却从来没有奢求过一文钱的回报,他的这种行为,在我的逻辑中,是行不通的,我是坚信付出总该有回报,而厉海却总是是,“帮助别人最好的回报就是自己的心情愉悦!”或许吧。 但他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去了,虽然我现在知道他还活着,但仍旧是忍不住替他担心,“你的伤,怕是还没有好吧?除非你有九转还魂丹!” “九转还魂丹?”厉海大笑起来,“老云,我说你就不要捣鼓那些神神怪怪的东西了,什么九转还魂丹,难道是太上老君炼的么?我不过就是搽了点上好的金疮药,你也知道,我跟江湖上几个名医的关系都不错,所以随身带的包裹里,也总是带着点他们送的小礼品,效果很好的小礼品。” 他说的倒是实话,据我所知,现代的几个名医,跟厉海的关系,确实很好,其实很多人跟厉海的关系都很好,所以关系好不在于关系本身,而是在于厉海这个人。 既然他自己都这样说,我也不想去纠缠于九转还魂丹的事情,“所以说,你就真的跟着那匹马去了?那你见到了谁?” 厉海摇了摇头,苦笑道:“我见到了谁,怕是你想也想不到的!” 番外:玉边云的日记本20 突听屋子里有人唤道:“阿桑,有人来吗,你在跟谁说话。”福阿桑紧张道:“没有人,只不过是条野狗。”她又瞪了厉海一眼,自己也忍不住噗嗤一笑,在他手上重重拧了一把,恨恨道:“我一看到你,就知道要倒霉了。”她一扭腰跑了出来,厉海望着她飞扬的发丝,心里只觉甜丝丝的就仿佛又回到遥远的少年时,他和邻家的小女孩子偷偷约会晚上去湖畔捉鱼,鱼儿虽始终没有捉到却捉回了无限甜笑。 福阿桑已走出了门。不肯过来。厉海忍不住饼去抱住了她,轻轻咬了她一口。 福阿桑娇道:“你—。—你干什么?”厉海笑道:“你刚则不是说我是条野狗么?野狗本来就会咬人的。”福阿桑唆着嘴唇道:“你不但是条野狗,简直是条小疯狗。”厉海忽然 “汪”的一声,张开了大嘴。福阿桑娇笑着转身逃了出去,厉海就在后面追。 天上星光闪烁,天地问充满了温柔之意,田里的稻子已熟了,在晚风中起伏着,像海浪。 谁说生命是杯苦酒?福阿桑已笑的没有力气了,跑着跑着,忽然倒在谷仓的草堆上,不停的喘息着,轻轻唤道:“救命呀有疯狗要咬人了。”厉海 “汪”的一声,扑了过去,抱起了她,笑道:“你叫吧!没有人会来救你的,我要先咬掉你的鼻子,再咬掉你的耳朵,再咬破你的嘴……”福阿桑哼一声,想去推他,怎奈全身都已发软,哪有半分力气,只有将头埋人他怀里,求饶道, “饶了我吧?下次我再也不敢……” 厉海并不是个很喜欢做梦的人,只不过遇着的事越危险,他越喜欢去想一些有趣的事。他不喜欢紧张,虑,害怕......他知道这些事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马奔行了很久,骤然停了下来。蹄声骤额,只剩下微风在耳畔轻轻吹动,天地间仿佛很安静——他还是没有张开眼睛。一个人正向他走过来。 这人走在落叶上,脚步虽仍是十分轻微,除了厉海之外,世上怕很少有人能听得到。 这人还远在十步外,厉海就觉得有一股可怕的剑气迫人眉睫,但是他反而笑,微笑道:“原来是你,我实在没有想到会是你。”在厉海面前的人,居然竟是韩清。 秋风卷起了满地黄叶。韩清正标枪般肃立在飞舞的黄叶中,穿着身雪白的衣裳,白得耀眼;他身后背着柄乌鞘长剑,背剑的方式,任何人都想得到他如此背剑,只为了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将剑拔出来。现在,剑还未出拔剑气却已出鞘。他的眼睛里竟有股可怕的剑气。只因他的剑就是他的人,他的人已和他的剑融为一体。 他静静的望着厉海,冷冷道:“你早就该想到是我的。”厉海道:“不错,我早该想到你的,连王升都已看出你那位使者并非远道而来,韩家庄的人到了王家,自然不肯说出自己的身份。” 韩清道:“决战在即,我不愿他再和王家的人生事。”厉海道:“但他在我前面为何还不肯说出来意呢?”韩清道:“只因他怕你不敢来” 厉海道:“不敢来?我为何不敢来?有朋友约我,我无论如何都会赶来的。”韩清瞪着他,一字字道:“你不敢来,只因为你已不是我的朋友” 厉海摸了摸鼻子,笑道:“我昨天还是你的朋友,怎么今天就不是了?”韩清道:“我本来确想交你这个朋友,所以才诺你入剑室,谁知你……” 他面上忽然泛起一阵青气,一字字道:“谁知你根本不配做朋友。”“你……你难道认为我偷了你的剑?”韩清冷笑道:“只因我带你去过一次,所以你才轻车熟路,否则你怎能得手?”厉海几乎将鼻子都摸红了,苦笑道:“如此说来,你的剑真的被窃了?”韩清没有回答这句话,却垂下头凝着自己身上的白衫,缓缓说道:“这件衣服,还是我二十年前做的,我直到今天才穿上它,因为直到今天我才遇见一个该杀的人,值得我杀的人。” 厉海叹了口气,道:“第一天我到你家,过两天你的剑就被人偷了,这也难怪你要疑心是我偷的,可是你若杀了我,就永远不会知道谁是那真正偷剑的贱人了。”韩清道:“不是你是谁?难道我还会故意陷害你?我若要杀你,根本就用不着编造任何理由。”厉海道:“你自然不必陷害我,但却有人想陷害我,他偷了你的剑,就为了要你杀我,你难道还从未听说过‘借刀杀人’之计?”韩清道:“谁会以此来陷害你?”厉海苦笑道:“老实说,想陷害我的人可真不少,我昨天还挨了别人冷剑……”韩清皱眉道:“你受了伤?” 厉海叹了口气,道,“受伤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为何要说谎。”韩清道:“是谁伤了你?”厉海道:“就是我要找的刺客。”韩清锐利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扫,道:“伤在何处?”厉海道;“背后。” 韩清冷笑道:“有人在你背后出手,堂堂的海哥竟会不知道?”厉海摸了摸鼻子道:“当我发觉时,已躲不开了。”韩清道:“阁下若是时常被人暗算,能活到现在倒真不容易。” 厉海笑了笑,道:“在下被人暗算的次数虽不少,但负伤倒是生平第一遭。”韩清道:“他的剑很快?” 厉海叹道:“快极了,在下生平还未遇到过这么快的的。”韩清沉吟了半晌,道:“听说你和当世的不少高手都交过手?” 厉海说道:“不错,要说功夫在他之上的人不少,但论出手之抉,却还是都比不上此人。” 韩清脸上似已升起了种兴奋的红光,道:“这人竟有如此快的剑,我也想会会他。”厉海又笑了笑笑容有些神秘,缓缓道:“他既已到了这里,庄主迟早总会见着他的。”韩清道:“你难道想说盗剑的人就是他?是他想借我的手杀你?”厉海道:“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但要给我几天时间,我可以保证一定能将真相探查出来”韩清沉默了很久,冷冷道:“你受了伤,实在是你的运气……”他忽然掠上马背,急驰而去。 福阿桑住的家,是一栋很小的屋子,显然最近才粉刷一新,连那两扇木板门也是新油漆的。福阿桑正在院子里赶鸡回笼。她穿件粗布衣服,头发也没有拢好,赤着足穿着双木展,正是“圈上足如霜,不着鸦头袜”,虽然蓬头粗服,看来却别有一种风情。厉海在竹湾外悄悄的欣赏了半天,才轻轻道:“福姑娘,福阿桑。” 福阿桑一惊,抢着,瞧见了他,脸忽然飞红了起来,话也不说,扭头就走,飞也似的赶了回去。跑回门口,才摆了摆手,好像是叫厉海在外面等。 厉海只有等。等了半天,福阿桑才出来,头已梳好了,衣服也换过了。又穿起了那双水红色的绣鞋。厉海笑了,轻声道:“你这双鞋子好精致。” 福阿桑脸突然又飞红了起来。咬着嘴唇,跺着脚道:“你要来,为什么也不先说—声。”厉海道:“本来想明天来的,可是今天晚上我又非来不可。” 福阿桑垂着头,弄着衣角,道:“为什么?”厉海道:“家里人呢?”福阿桑偷偷看了他一眼,道:“现在都已睡了。”厉海道:“你能出来吗?” 福阿桑道:“这么晚了,叫我出去干什么?”她呼吸似乎已有些急捉,但声音已有些发颤,厉海只觉心里一阵荡漾,忍不住自竹篱间摄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好烫。福阿桑急道:“快放手。被我家人看到,小心他们打断你的腿。”厉海笑嘻嘻道:“我不怕,反正已经来了。”福阿桑道:“你……!你……!你!你不是好人,我偏不出去,看你怎么样?”厉海道:“你不出来,我就不走。”福阿桑眼睛瞧着他,轻轻叹了口气,道:“你真是我命里的魔星……” 突听屋子里有人唤道:“阿桑,有人来吗,你在跟谁说话。”福阿桑紧张道:“没有人,只不过是条野狗。”她又瞪了厉海一眼,自己也忍不住噗嗤一笑,在他手上重重拧了一把,恨恨道:“我一看到你,就知道要倒霉了。”她一扭腰跑了出来,厉海望着她飞扬的发丝,心里只觉甜丝丝的就仿佛又回到遥远的少年时,他和邻家的小女孩子偷偷约会晚上去湖畔捉鱼,鱼儿虽始终没有捉到却捉回了无限甜笑。福阿桑已走出了门。不肯过来。厉海忍不住饼去抱住了她,轻轻咬了她一口。福阿桑娇道:“你—。—你干什么?”厉海笑道:“你刚则不是说我是条野狗么?野狗本来就会咬人的。”福阿桑唆着嘴唇道:“你不但是条野狗,简直是条小疯狗。”厉海忽然“汪”的一声,张开了大嘴。福阿桑娇笑着转身逃了出去,厉海就在后面追。天上星光闪烁,天地问充满了温柔之意,田里的稻子已熟了,在晚风中起伏着,像海浪。谁说生命是杯苦酒?福阿桑已笑的没有力气了,跑着跑着,忽然倒在谷仓的草堆上,不停的喘息着,轻轻唤道:“救命呀有疯狗要咬人了。”厉海“汪”的一声,扑了过去,抱起了她,笑道:“你叫吧!没有人会来救你的,我要先咬掉你的鼻子,再咬掉你的耳朵,再咬破你的嘴……”福阿桑哼一声,想去推他,怎奈全身都已发软,哪有半分力气,只有将头埋人他怀里,求饶道,“饶了我吧?下次我再也不敢……” 她这句话没有说完,因为她的嘴唇已被支住。在这刹那间,她全身都崩溃了,只觉一个人已在往下沉落,坚实的大地似己变成温柔的湖水。她的人正在往湖心沉落……星光仿佛正在向他们眨着眼,晚风却似在轻轻的笑,连田里的稻子都低下了头,不好意思再看了。生命原来是如此美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厉海忽然站了起来,柔声通“时候已不早了,我们走吧”福阿桑软软的缩在草堆上,吐气如丝,道:“还要到哪里去?” 厉海道:“我要带你去看样东西,你看到之后,一定会很惊奇的。”福阿桑伏在厉海背上,就好像在腾云驾雾一样。一重重屋脊,一棵棵树木,迎面向约飞来,又自她脚底飞过去。她第一次领略到这种新奇的刺激,觉得只要和厉海在一起,随时随地都可能有新奇的事发生。 这时他们已到了个很大的庭园中,他们悄悄穿过许多小竹林,来到个小院,院中竹林萧索,屋里一灯如豆。屋子里没有人,只存口棺材,烛台上烛烛泪已乾,仅剩下一灯莹莹,索漫黄格,更显得说不出的凄凉。神案上有个神牌,上面写的名字是“韩幕雨”。福阿桑颤声道:“这里难道是韩家庄?” 厉海道:“嗯。”福阿桑道:“你……你带我这里来干什么?”厉海没有说话,都推开门,拉着她走了进去。福阿桑只觉得全身都在发冷,道,“你这人真奇怪,带我到达里来干什么?”厉海笑了笑,他笑得很神秘,道:“让你来看看这位施姑娘。”福阿桑机伶伶打了个寒酸,嘎声道:“我不要看,我……我们快走吧!” 厉海非但不放她走,反面把她拉到棺材旁。福阿桑几乎忍不住要骇极大哭起来,但却已怕得连声音都发不出了,她再也想不出厉海为何要这样对她。 厉海竟已将棺材掀开。他全神贯注在棺材里,竟未发觉窗外有个人正屏住了呼吸,在偷偷的盯住他,目中充满了怀恨之意。厉海忽然把手伸入了棺材,拉去了挡在尸体上面的白布,露出个没有了人头、穿着寿服的身体!福阿桑牙齿格格的打战,人已几乎倒了下去。 她这才发现厉海真的疯了,疯得可怕。 厉海似乎在死人脸上揭下了层皮,忽然回头道:“你来看看,认不认得她?” 福阿桑拼命的摇头道:“不……不……” 厉海柔声道:“你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我为什么要你到这里来。” 番外:玉边云的日记本21 福阿桑只有去看一眼。这一眼看过,她也好似忽然疯了似的,张开嘴大叫起来。仍谁看到一具没有头的尸体,都会吓的惊叫起来,可当福阿桑看到那尸体安详交叠放在肚子上的手时,她嘴巴张得更大了,像是要发出极度震撼的声音,厉海不等她呼声发出,已掩住了她的嘴,轻轻扶着她的背,等她的惊慌平静下来才柔声道:“小声说话,莫要惊动别人,知道吗?”福阿桑点了点头,等厉海的手放开,她目中已不禁流下泪来,颤声泣道:“我姐姐,这个,是我的姐姐,你看她的手,右手拇指的位置,有个胎记,打一生下来,就有的胎记!我姐姐的尸体怎会到这里来了?” 厉海眼睛里发光,缓缓道:“只因为要有一个人的体来顶替韩幕雨,你姐姐又恰巧病在垂危,所以他就选上了你姐姐。”福阿桑道:“这……人难道是和我家里人串通好了的?” 厉海叹了口气道:“财帛动人心,这也怨不了家里人。,款且你姐妹二人本就是逃难来的,你这些亲戚没有直接将你们姐妹俩卖了,只是卖了你姐姐的尸体,也算是.....” 福阿桑张大了嘴,连气都几乎停住了。她再也想不到世上竟有这种不可思议的事。饼了半晌,她忍不住问道:“棺材里既然是我姐姐,那么韩幕雨到哪里去了?” 厉海一字字道:“若是我猜的不错,你很快就可看到她了!”等厉海他们走出去!躲在窗外的人立刻也转身飞奔,星光照着她头上的白发,这人居然竟是张妈。 难道她早己知道棺材的体并非她的雨幕?那么她又为何还要故作悲伤?这和善的老妇人难道也有什么诡秘的图谋不成?厉海拉着福阿桑向外跑,只望能快些离开这地方。但就在这时突然人道:“厉海,你又来做啥?”这句话没说完,已有个人拦住了他的去路,厉海转头一看,霍然是韩牡丹!厉海暗中叹了口气推开福阿桑,悄悄道:“转角那边有道门,快走,回家去等我。”福阿桑早已吓呆了。连跑都已跑不动。韩牡丹望了眼福阿桑,双眼像是露出丝醋意来:“你老大的胆子!早就听江湖人说你厉海风流成性,没想到你连村姑都不放过!更过分的是,居然带着村姑去我侄女儿的停尸房鬼混,难道是因为那样比较刺激点么!” 厉海挡住韩牡丹的视线,听脚步声,他知道到福阿桑已走远,才笑了笑,道:“我要说不是,你肯定不会相信咯?那我要说其实你侄女儿没有死,你肯定也更不会相信咯?” 韩牡丹眼睛一瞪:“什么?幕雨没有死?怎么可能啊,我可怜的侄女儿,头都掉了啊!”她马脸上的鲢鱼嘴一撤,忽然坐到地上放声大哭起来。这一着倒出了厉海意料之外,只有赔笑道:“算了,等我找到真相之后再说吧,先走了!”听到厉海这样说,韩牡丹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来道:“不行,你今天晚上就要跟我说清楚,幕雨她到底怎么回事!”厉海怔了怔,道:“可我现在没法说清楚!”韩牡丹一闪,整个人居然冲到了厉海的身边,闪电般向厉海鼻旁的“迎香穴”一捏。厉海只觉身子一麻,人已被他举起。 只听她格格奖道:“幕雨死没死我没关系,你跟我回房去罢!”厉海扭头就看到那张马脸上的鲢鱼嘴,正冲自己喷着唾沫星子,又腥又臭,让厉海这样的风流胚子跟韩牡丹回房,那还不如直接将他杀了过瘾! “你杀了我吧!”厉海叹着气,摇了摇头。 “好!那我就杀了你!”韩牡丹眼中闪过一道光芒,将厉海的身子抡了起来,往假山上掷过去。厉海的头眼看就要被砸得稀烂。 福阿桑奔到角门时,已喘不过气来了。门虽然没有上锁,却是用铁栓拴着的。福阿桑喘息,去拔门栓,怎奈铁拴已销住,她越着急,就越拉不开,越拉不开,就越着急。她简直快急疯了又不知厉海会不会起来。就在这时,突听一人格格笑道:“你既已来了,就在这里住几天吧!何必急着走呢?” 福阿桑吓得魂都没有了,连头都不敢回,拔脚就跑。可是才跑了两步,就有只又瘦又乾,鬼爪般的手伸了过来,一把扼住了她雪白的脖子。她连惊呼都没发出,就晕了过去。厉海做鬼也没有想到自已竟会死在个“花痴”的手里。韩牡丹一松手他身子就向假山飞了过去,这时他虽已能动弹,但若想改变身形,却是无论如何也来不及的了。 ...... 看来这次厉海在二王庄还是够倒霉的! 我跟厉海认识这么长时间,除了在草原上那次以外,还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倒霉的时候,接连着出现生命危险。 “那你被撞了没有呢?”我站起来,去看了看厉海的脑门,好像挺平整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也不想是假的,“想来是没有撞到吧?那又是谁在这个关键时刻救了你的命呢?”摇晃着脑袋,我在脑海中将可能的人一一想过,“韩清?不太可能,”我摇了摇头,第一个人选被自己否定了,“福阿桑?就更不可能了,那丫头能自保就不错了,况且,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除非是用身体挡在假山前头,不过若是那样的话,恐怕你现在就不会是跟我坐在这里喝酒了,而是坐在床边陪着伤员了,啧啧,若是撞在人家胸口,你这颗脑袋的大小...” “噗嗤!”厉海一口高粱酒喷了出来,幸好他还知道要转开头去,要不然我肯定要去洗脸了。 “算了算了,你太强了,我不跟你卖关子了,要说有人救我吧,不是太贴切,但要说是我自己自救的,说真的,那个时候我是真没辙了,太近了,韩牡丹的那一招也太狠了,我当时已经完全没有了反应的时间和空间,若那真是一栋假山的话,我想我现在要不是该躺在床上,要不就应该是躺在棺材里了!” 我对厉海这种风凉话完全是嗤之以鼻,古话都说“祸害遗千年”,想厉海这种“天怨人怒”的货色,阎王爷才不会想早收下去祸害自己,还是让他在人间多呆呆时间,祸害祸害人世间,说不定地府的生意也能多火爆一阵,掐着指头我算了算,自打跟这家伙认识之后,直接死在他手中的人不多,间接死在他手中的人可不少。 “你这家伙,阎王爷不收的!” “是啊!”厉海擦了擦嘴,重新给自己倒上酒,“说起来,阎王爷也是恨我的!” “哦?”我很是意外,没想到厉海居然也知道这一点,想着想着,我大笑起来,“你小子,你也知道自己讨厌,阎王爷懒得招呼你啊!” 厉海怔了怔,“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我杀了不少人吧!” “你杀了人,阎王爷有收入了,怎么会不高兴呢,主要是你这家伙有时候太较真,都不像个中国人了!” “错了!”厉海摇着头,显然是不同意我的话,“哦?说说,我到底错在哪里了?” “我是杀了人,但实际上,我觉得被我杀死的人,大概才是阎王爷最喜欢的,因为这些人要是不死,就会有源源不断的人去阎王爷哪里报道了,你说,我跟阎王爷这样对着干,他老人家会不会喜欢我?”厉海一边说,一边自嘲的笑着。 我一下子沉默了,他说的真不错。 厉海虽然不是个惜生的人,需要开杀戒的时候从不犹豫,但据我所知,他好像还真没有杀过一个不必被杀的人。很多时候,他厉海被人欺负,蹬鼻子上脸的时候,他也不会生气,即使所有的人都说那人是万恶不赦的时候,他也不动手,除非他自己找到了值得确信的证据,那个时候,厉海才会腰身一变,成为一个出手毫不留情的杀手! 我曾经说过,其实厉海才是个杀手,杀手中的杀手! 别看他平时风流才子的模样,其实骨子里装的就是“以暴制暴、以杀止杀”,彻底的法家那一套,换了身厉海柔和的皮囊,倒是很多人都认不出来了。当然,我也不是说法家的东西不好。一套制度的好不好,重要的不是制度本身,而是看他是否适合现在社会的情况,该用儒家的时候用儒家,该用法家的时候,还是要用法家的! 但厉海手中从未死过不该死之人,这一点,我是坚决承认的。所以他这样说,也不完全不正确,只是我们讨论的问题有个最大的缺陷:阎王爷到底是喜欢安静还是热闹? “好了好了,一不小心就说远了,阎王爷的事情不是我们能够管的!”厉海摆着手,望着我,“你若是还想听我说故事,是不是也该表示点什么,总是我一个人说,总觉的有些吃亏啊!” “吃亏就是占便宜!”我顺手给自己倒上杯红高粱,举起又空了的角子,我看到了小二那惊恐的目光,可能是被我的酒量把他吓到了。不过这也不算什么,红高粱虽然算是一种烈酒,但别红高粱烈十倍的酒,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要是男人都不能喝酒了,那还算是男人么? “你若是还要要酒的话,我恐怕就只有去典当铺卖我的帽子了!”厉海脸色有些发青的望着我。 “你有帽子么?”我打了个酒嗝,江湖上的人,什么时候见过海哥戴帽子的?反正我是没有见过,而且他现在也没有!“大名鼎鼎的风流俊才,文人中的武举,武人中的状元,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海哥,会缺银子么?” “可我现在是千金散尽,还没有复来啊!”厉海无奈的耸了耸肩膀,摊开手,“不信你可以来搜搜,接了着桌子帐之后,若还有剩余的钱,我全部送你喝酒可好?” 厉海应该是不会说谎,就算他会说谎,也不会在钱的事情上说谎,所以我还真被他给唬住了,可是,没有酒,这个故事该怎样听下去? “客观,我们老板说了,按照两位今天消费的金额,我们可以赠送一瓶酒的,不过不是红高粱了,而是烧刀子。”店小二听完我和厉海之间的对话之后,突然插上嘴来。 “烧刀子?”我抽了抽自己的鼻子,烧刀子也比西湖龙井来的舒服,瞪了眼店小二,我道:“那你还等啥啊?让对面那个帅哥结账,然后,把酒送上来吧,对了,一定要直接送到我手上,免得被某个酒虫子快要爬出喉咙的人给抢了!” 番外:玉边云的日记本22 厉海被韩牡丹狠狠的砸向假山,半空中已经没有他只有用手捂着头,希望能勉强挡一挡,可是他自己也知道这下就算能不死至少也去了半条命。 那“疯子”仍然不会放过他的。只听“轰”的一声,宛如天崩地裂,石头一片片飞了起来,他的头皮没有被撞破,假山反而被撞开了一个大洞。他的头难道比石头还硬?韩牡丹本来在拍手大笑着,忽然也被这种变化吓得怔住了,大叫道:“不得了,不得了,这厉海的脑袋是铁做的。”担心厉海反击自己,韩牡丹一面大叫,一面已转身飞奔了出去,厉海只觉得全身发疼,脑袋发晕,也弄不清这是怎么回事。他仿佛听到假山里有人呼道:“这不是厉海么……” 声音又尖又响。一听就知道是韩少奶奶。厉海挣扎着,揉了揉眼睛,才看清自已竟已跌在张床上,床旁边有个人用手掩住胸膛,正是韩少奶奶。另外还有个男人已卷成一团,不住发抖。这假山原来是空的,外面看来虽然很坚实,其实却藏得很好,而且并不是石头,只是用水泥砌成了假山的模样,上面再铺些青草。这原来就是韩少奶奶和男人幽会的地方。厉海忍不住笑了,他觉得自己运气实在不错。只见那男人已一溜烟逃了出去。 厉海也站了起来,抱拳笑道:“对不起!对不起,下次我若再往石头上撞时,定先敲敲门。”韩少奶奶却一把技住了他,似笑非笑的瞟着他,道:“你现在就想走,你难道不是来找我的?”厉海实在不敢去瞧她笑容,更不敢去瞧她那**裸的身子,他实在受不了,眼睛也不知该往哪里昭才好,只有苦笑道“我虽然是来找你的……”话还未说完,韩少奶奶早已扑了过来,吃吃笑道:“厉海,我早就知道你迟早总忍不住会来找我的,我早就知道你不是好东西,看在你这双要人命的眼睛份上,姐姐就答应了你这一次吧!”她身上汗淋淋的,又黏又湿,虽然到处都擦满香水和花粉,还是掩不住那一股狐狸臭。 厉海赶紧伸手去推,一不小心,却推在一团软绵绵的东西上。韩少奶奶格格笑道:“你这双手可真不老实。”厉海连动都不敢动了,苦着脑道:“我本来虽是来找你,可是我现在不想走也不行了。”韩少奶奶道:“为什么?”厉海道:“你难道没有看到我是被韩牡丹抛进来的?现在她已经知道我在这里,这地方又有了个大洞,若是被别人瞧见,被你老公瞧见……”韩少奶奶道:“我才不怕。”厉海道:“可是韩牡丹若又回来捣蛋呢?那岂非大煞风景,你总该知道,她那种人是什么事都做得出的。” 韩少奶奶这才松了手,恨恨道:“韩牡丹是疯子、白痴!” 厉海这才松了口气,却又问道;“她真是白痴?白痴真会有那么好的功夫?” 韩少奶奶道:“其实你不知道,韩牡丹一直在隐藏她的武功!” 厉海沉默了很久,才叹息着,道;“哥哥若是有名,做妹妹的人总是吃亏些的。” 韩少奶奶忽又抓住了他的手,厉海吓得几乎连冷汗都冒出来了,幸好韩少奶奶并没有什么动作,只是用眼睛瞟着他,道:“你还来不来?”厉海轻咳了两声,道:“当然要来。”韩少奶奶道:“什么时候?”厉海道:“明……明后天,我一定……一定……”他忽然跳了起来。道;“又有人来了,我得赶紧走……” 话未说完,他已钻了出去,逃得真快。幸好他走得快,否则麻烦又大了。他一走,就瞧见几十个人飞跑了过来,有的拿灯笼,有的提刀,走最前面的是正是韩宗人,身上只穿着套短裤,手里也提着把单刀,气得一张脸都红了,愤怒难抑的挥着刀道:“谁打死那采花盗,黄金百两,千万莫让他逃走” 厉海虽被他当做采花贼,似也并不怪他。因为这人的确很可怜,不但娶错了媳妇,居然还未被气死已很不容易了。但他却怎会知道这里有中“采花贼”呢?难道是韩牡丹去告诉他的?厉海越来越觉得韩牡丹危险,也越来越觉得她有意思了……” 厉海路还是不熟多绕了个圈子,才总算找到小秃子,他正蹲在一根系马石旁啃烧饼,一双大眼睛在黑暗中滴溜乱转。厉海一眼就瞧见了他。但他却等到厉海已来到他身旁,才瞧见厉海,他吓了一跳,连手里的半个烧饼都吓飞了。厉海一伸手就将小秃子吓飞掉的烧饼接住,还给了他,道:“今天你定连饭都没空吃,后天我一定好好请你大吃它一顿,你愿吃什么?”小秃子望着他,满脸都是倾慕之色,道:“我什么都不想吃,想学会大叔你一身本事,就心满意足了。” 厉海拍了拍他肩头笑道“本事要学,饭也要吃,无论本事多大的人,也都要吃饭。”他目光一转,又问道:“你找着了没有?” 小秃子拍了拍胸膛,道:“当然找着了,就是前面那个接着盏小灯笼的门。”他将烧饼吞下去后,话才说得清楚了些,接着又道:“这条弄子里只他们一家是刚搬来的,而且只有母女两个,连丫头都没有。”厉海道:“他们在不在家?”小秃子道:“听说这母女两人也是整天都关在家里的,连菜都不出去买,更不和别人打交道,可是刚却有人在找他们。”厉海道;“哦?是什么样的人?”小秃子道:“是个老人家,连头发都白了,但精神很好,只不过看来很紧张。一路不停的向后面望,生怕后面有鬼似的。”厉海眼睛亮了:“老人家……是什么时候来的?”小秃子道:“她来的时候我正在开始吃烧饼,到现在八个烧饼还没有吃完。”他抹了抹嘴,自言自语地道:“我吃起烧饼来就好像吃蚕豆一样,快得很。”厉海道:“他还在里面?” 小秃子道:“已经走了。”他这句刚说完。厉海已飞身掠入了那间屋子。小秃子吐了吐舌头,随叹道:“我若非早就看清了他是个人,只怕真要以为他是只鸟……” 这是间很普通的屋子,小小的院子里种着两株桂树,秋己深了,桂花开得正盛,髓发着一阵阵清香。屋子里还亮着灯光,门窗是关着的。 窗上有个女人的影子,摘着很老派的发髻,正坐在桌旁,低着头,像是在写字,又像是在绣花。到了这时,厉海也顾不得是否无礼了,用力推开了门,屋内的人原来正在吃稀饭,一惊之下,碗也碎了,这人青衣布裙,白发苍苍,竟是张妈。厉海笑了,道:“果然是你?” 梁妈拍着心口,喘着气道:“吓死人了,我还以为是强盗,想不到原来是公子,公子你今天怎么会有空到这里来?”厉海道:“我正要问你,你是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他眼睛一扫,就瞧见桌上是三副碗筷。张妈赔笑道:“我本来是没空的,可是有好几天没有见到我女儿,就忍不住想来看看。” 厉海冷笑道:“真的,我也想见见她。”张妈居然没有拒绝,立刻就喊道:“小艾,快出来,有客人来屋子里。”果然有一女走出来,满脸的不高兴,嘴里还在嘀咕着:“三更半夜的,连觉都不让人睡吗?”厉海怔住了。这女人虽然年纪都很轻,但又高又胖,就像是条牛。张妈笑道:“这位公子想见见你,只怕是知道咱们家穷,想来救济咱们的,还不赶快过来磕头。”那女子果然跪了下去,居然还伸出了手来。 厉海哭笑不得,只有往怀里掏银子,嘴里含含糊糊的说着话,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好容易找了个机会,他才算脱了身,三脚两步就冲出了门。 张妈将门缓缓掩上,一回到屋里就格格的笑了起来,道:“这下子厉海总算栽了个大跟头。”那女的一面数银子,面笑道:“一两一钱的银子,一共有十三个,想不到这位盗帅的也会有偷鸡不着倒蚀把米的时候。”张妈却已爬上桌子,敲了敲屋顶,道:“小姐下来吧,”他已走过了半晌,屋顶上的木板就忽然被掀起,一个人跳了下来,很漂亮,也很秀气。一看就知道是位养尊处优的小姐。 女子笑的很温柔,跳下来就道:“今天可真多谢梁妈了,真不知该怎么样谢你老人家。”她声音就好像黄莺儿唱歌一样。 张妈笑得连眼睛都瞧不见了,道:“只要以后小姐能够过的幸福,我老婆子就比什么都受用了。”少女道:“不过,那位盗帅厉海可是非同小可,难怪江湖中人都说什么事也休想瞒得过他。”忽听一人笑道:“多谢姑娘的夸奖,在下有些不敢当……”屋子里的人脸色全都变了。 张妈声道:“什……什么人?”其实她根本用不着问,也知道来的人是谁,只见门又被推开,一个人笑呵呵站在门口,却不是厉海是谁!那少女一跺脚,身子已凌空翻起,连环踢向厉海的胸膛。厉海道:“南拳北腿,北方武人,腿上的功夫多不弱,但能将腿凌空连环踢出的却也不多。” 只因腿上功夫讲究的是下盘稳固,沉稳有余,轻灵便不足,是以腿法中最难练的就是这种鸳鸯腿。这少女的功夫,显然已是北派武林中的健者。只可惜他遇见的是厉海。两条腿方踢出,就觉得膀上“续鼻”穴一麻,身子已直落下去,竟未看清楚厉海是如何出手的。那张一个箭步,扑上去接住了他,颤声道:“他……他伤了你么?”少女咬着牙,摇了摇头,厉声道:“他既来了,就绝不能放他走。”厉海笑了笑,道:“在下找姑娘已找了很久,两位就是要我走,我也不会走的。”那少女道:“我们根本不认得你,你找我们干什么?”厉海叹了口气,道:“一个人若是情有独钟,的确谁也不能干涉,姑娘你好好的人不做,为何要做鬼呢?”那少女面色变了变,道;“你说的什么?我不懂”厉海淡淡道:“事已至此,韩姑娘只怕不懂也得懂了。” 那少女身子一震,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变色道:“韩妨娘?谁是韩姑娘?我不认得她……” 厉海道:“韩始娘就是韩举人的女人,姓韩名幕雨,她爱上一位少年人,只可惜两家却是世仇,但这位喊姑娘情根已深种,只有诈死逃跑,但人死了也要有个体,所以她就用一位富姑娘的尸体代替她。”他微微一笑,悠然接着道:“韩姑娘,我说的已经够明白了么?” 张妈一直狠狠的瞪着他此时忽然大声道:“不错,你说的完全不错。她就是我家大小姐,你想怎么样?你若想要她回去,除非杀了我。” 厉海叹通:“我早已说过,一个人的情感谁也不能勉强……”韩幕雨道:“那么你为何要来管我们的闲事?” 番外:玉边云的日记本23 张妈道:“她还不到两岁时就跟着我,比我的亲生女儿还亲,绝不能让她嫁个她不喜欢的人,痛苦终生,无论谁若令她痛苦我都绝不饶他。”她盯着厉海,厉声道:“所以我劝你最好莫要再管这件事,否则……”厉海打断了她的话。微笑着道:“我并没有要她回去的意思。我要找到她,只不过为了要证实她没有死。”张妈道:“你—。你没有别的意思?”厉海笑道:“除此之外,我也想以后讨他们三杯喜酒吃。”张妈怔了半晌神情似乎有些愧疚。几次想说话,都没有说出口,也不知她究竟想说什么。韩幕雨也低头不语,像是在思考什么,等他们始起头来时厉海已不见,只听到他的声音远远传来,道:“明夜三更,但望在此相见……”。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人已到了小巷尽头。张妈这才吐出了一口气,道:“早知海哥是如此通情达理的人,我就不必将那位福阿桑留下来作威胁他的人质了。”“都已错了,为何不将错就错?” 张妈道:“怎么样将错就错?”韩幕雨:“你老人家不如秘密将那富姑娘带到这里来,等着厉海—。他既然成全了我们,我们为何不也成全他?” 韩幕雨却叹了口气,道:“他成全了我们,但望他也能成全别人才好。” 厉海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韩幕雨既然没有死,那么王子平又怎能借她的魂而复活呢?王子平的死本是千真万确,一点也不假的。肖龙友一代名医,至少总该能分得出一个人的生死,他既已断定王子平死了,他就本无复活之理。这问题的确很难解释,但厉海却居然一点也不着急,看来竟像是早已胸有成竹似的,小秃子要请他喝豆腐脑,吃烧饼油条,他就去了。“请客”本是件很愉快的事,能请人的客,总比要人请愉快得多,最妙的是,越穷的人反而越喜欢请客。 小秃子开心极了,简直恨不得把这小店的烧饼油条和豆腐脑全搬出来,不停的劝厉海多吃一些。这时天还没有亮,东方刚现出谈淡的鱼肚白色。 厉海喝到第二碗豆腐脑的时候,小麻子也找来了,两人的脸色都很焦急,像是很紧张。小麻子还在不住东张西望,就像生怕有人跟踪似的。 小麻子一坐下来,就压低声音道:“昨天晚上又出了两件大事……”厉海道:“哦什么事?” “两件事都是在韩家庄里发生的……”小麻子道;“韩清藏的几口宝剑,竟会不见了。薛家庄里连烧饭的厨子都会几手剑法,守院的家丁包可说无一不是高手,这人竟能出入自如,而且还偷走了薛衣人的藏剑,不说别的,只说这份轻功,这份胆量,就已经非同小可。” 他嘴里说着话,眼睛骨碌碌在厉海脸上打转。厉海笑了笑。道:“不错,有这种轻功的人实在不多,但这件事我早已知道了。” 小麻子怔了怔,连呼吸都停止了:“这……海哥你怎会知道的?”厉海悠然道:“第一个知道宝剑失窃的人,自然是那偷剑的人,他故意停住语声,只见小秃子和小麻子两人脸色却已发了白,而且正偷偷使眼色。”显然已认定了厉海就是偷剑的人。厉海这才微笑着接道:“但我知道这件事,却是薛衣人自己告诉我的。”小麻子松了口气,道:“这就难怪海哥比我们知道得还早了。”厉海道:“第二件事呢?”小麻子声音压得更低,道:“韩家庄昨天晚上居然来了刺客。”厉海也觉得有些意外,皱眉道:“刺客?要谋刺谁?” 小麻子道:“韩清。” 厉海缓缓抬起手,不知不觉又摸在鼻子上了。小麻子道:“韩清号称天下第一剑客,居然有人敢去刺杀他,这人的胆子,实在比老虎还大。” 他一面说话,一面不住用眼角偷去看厉海。 厉海忍不住笑道:“你既然以为这人就是我,为什么不说出来呢?”小麻子脸红了,吃吃笑道:“听薛家庄的人说,他们四五十个人,非但没有捉住这刺客,而且连他的身材面貌都没有看清楚,只闻到一阵淡淡的香气,所以我想……我想……”厉海微笑道:“你想什么?” 小麻子汕汕的笑道:“除了海哥之外。我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有这么高的轻功,这么大的胆子。”厉海叹了口气,苦笑道:“莫说你想不出,连我都想不出来。”小麻子道:“现实韩清已认定了这两件事都是海哥做的,所以从三更起,已派出好几批人分头来找海哥,又在‘二王庄’那边埋下了暗梢。” 小麻子道:“城里城外总共只有这么大点地方,海哥着不赶紧想个好法子怕迟早会被他们发现的。”小秃子忽然大声道:“想法子?想什么法子?难道要海哥躲起来,要海哥逃走吗?”小麻子脸一沉,此道:“你少说话……海哥,韩清虽没有真的收过徒弟,但门下家丁却都得过他的传授,剑法都不弱,薛家庄上上下下加起来一共有七八十把剑,就连眼前胜极一时的黄山派都不敢和他们硬拼,海哥你又何苦跟他斗这闲气。”厉海微笑道:“多谢你的好意,只可惜事已至此,我就算想跑,也跑不了的。”突听人冷笑道:“你总算还聪明,到了这时,你还能跑得了,那才是怪事。” 卖豆腐脑的地方是个在街角搭起的竹棚子,这句话说完,只听“哗”的一声,竹棚的顶突然被掀起。十余个劲装急服黑衣人同时跃了下来,每个人手中都提着柄青钢剑,身手果然全都是不弱。小麻子的脸色立刻变了,反手抄起张长扳凳抛了出去,板凳虽不重,这抛之力却不小。 谁知为首那黑衣人轻轻用剑尖挑,就将这张板凳挑了回来,来势竟比去势更强,几乎就摔在小麻子身上。桌子上装豆腐脑的碗全都被摔得扬碎。那黑衣人怒喝道:“小麻子,我们拿你当朋友,向你打听厉海的消息,你不说也就罢了,谁知你竟吃里爬外,反到这里出卖我们。”怒喝声中,已有两三柄剑向小火神刺出。 厉海突然站起身来。这几人吃了一惊,不由自主退了两步,谁知厉海只是拍了拍小秃子的肩膀,微笑道:“豆腐脑真好,我走之前一定还要来吃一次。” 小秃子虽已吓得脸色发自,却还是笑道:“好,下次还是我请。”厉海笑道:“下次该轮到我了。”小秃子道:“不,不,不,我只请得起豆腐脑,你要请,就请我喝酒。” 他们搭挡竟似全未将这些黑衣剑手瞧在眼里。为首那黑衣人怒喝一声,闪电般一剑刺出。其余的人也立刻挥剑抢攻,这些人不但剑法快,出手的部位配合得也很巧妙就以这出手一剑,别人已难招架。只听“呛”一阵响,剑与剑相击,剑光包围中的厉海不知用了个什么身法,竟忽然不见了。 黑衣人惊退后,回剑护身。只听竹棚上传下一阵笑声,原来厉海不知何时已掠上竹栅,正含笑瞧着他们,悠然道:“你们还不是我的对手,还是带我去见韩庄主吧。” 黑衣人纷纷呼喝着,又想扑上去,却被为首的人喝住,这人一双眼睛剑也很有威仪,瞪着厉海道:“你敢去见我家庄主?” 厉海笑道:“为何不敢?难道他会吃人么?”天已亮了。 厉海悠闲地走在前面,满脸容光焕发,神情也很愉快,看他的样子,谁也想不到他一夜没有睡觉,更想不到跟在他身后的那些人随时都可能在他背后刺个大窟窿。在他身后的人已越来越多了,好几路的人都已汇集在一处,大家都在窃窃私议,不明白这他的胆子为何这么大,居然竟敢跟着他们回去,有些人就认为这人定和他们小姐一样,脑袋有些毛病。 小秃子和小麻子二个人也在后面远远的跟着。看到厉海的悠闲之态,他们也猜不出他在打什么主意,手心却不禁捏把冷汗。薛家庄已无异似龙潭虎穴,薛衣人的剑更比龙虎还可怕,厉海此番一去,还能活着走出来么?小麻子一面走,一面打手式,于是四面八方的叫化子也全都汇集了过来,跟在他身边的也越来越多了。 前头走着个很英俊,又潇洒的人。后面跟着群凶神恶煞般的剑手,再后面还有群叫化了。这个行列当真是浩浩荡荡,好看极了,幸好此时天刚亮,路上的行人还不多,两旁的店铺也还没有开门。他们到了韩家庄时韩清并没有迎出来,却搬了张很舒服的椅子,坐在后园的树荫下闭目养神。 这位天下第一剑容,果然不傀为江湖中的大行家,“以逸待劳”这四个字,谁也没有他知道得清楚。有关厉海的故事他已听得多了,江湖传说中,简直已把“厉海”说成一个神话般的人物。这些传说他虽然不太相情,但很多当世都曾败在厉海手下,这些事总不会假,无论厉海是什么法子取胜,但胜就是胜,也不是别的东西能代替的。 韩清对厉海从来也没有存过丝毫轻视之心,此刻心里甚至有些兴奋,有些紧张。 这种感觉他已多年未有了,所以他现在定要沉得住气。直等楚流香已到了他面前,他才张开眼来。 厉海正瞧着他微笑。韩清道:“你来了。”厉海道:“我来了。”韩清道:“你的伤好了么?”厉海道:“托福,好得多了。” 韩清道:“很好。”他再也不多问一句话,不多说一句话,就站了起来,挥了挥手,旁边就有人接来一柄剑。剑很长,比江湖通用的似乎要长三寸到四寸,剑已出鞘,并没有剑穗,他的剑既非为了装饰,也非为了好看。他的剑是为了杀人的。铁青色的剑,却发着淡滋的青光,厉海虽远在数尺外,已可感觉到自剑上发出的阴森寒意。 厉海道:“好剑,这才是真正的利器。”韩清并没有取剑,淡淡道:“你用什么兵刃T”厉海没有回答这句话,却四下望了一眼。劲装佩刃的黑衣人已将后园围了起来。 厉海道:“你不觉这里太挤了么?”韩清冷道:“韩某生平与人交手,从未借过别人一指之力。”厉海道:“我也知道他们绝不敢出手的,但他们都是你的属下,有他们在旁边,纵不出手,也令我觉得有威胁。” 他笑了笑,接着说:“我一夜未睡,此刻与你交手,已失天时,这是你的花园,你对此间一木一树都熟悉的很,我在这里与你交手,又失了地利,若再失却了人和,这一战你已不必出手,我已是必败无疑。”韩清冷冷凝注着他,目光虽冷酷,但却已理出一丝敬重之色,这是大行家对另一大行家特有的敬意。 两人目光相对,彼此心里都已有了了解。韩清忽然挥了挥手,道:“退下去,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入此地。” 番外:玉边云的日记本24 韩清的剑尚未出手,他的身法已展开。就在这时剑光已如闪电般亮起,刹那之间便已向厉海的肩、胸、腰、腿出了六剑。 他招式看来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但却快得不可思议,这六剑刺出,一柄剑竟像是化为六柄剑。 幸好厉海身形已先展动才堪堪避过。但韩清的剑法却如长江大河之水,一千里。 六招刺过,又是六招跟着刺出绝不给人丝毫喘气的机会。只见剑光绵密宛如一片光落,绝对看不见有丝毫空隙。 又正如水银之泻地,无孔不入。厉海的轻功身法虽妙绝天下,但韩清六九五十四剑闪过,他已有五次遇着险招。 每一次剑锋都仅只堪堪摄身而过,他已能感觉出剑锋冷若冰霜,若是再慢一步便不堪设想。 但他的眼睛却连贬都没有眨,始终跟随着韩清掌中的剑锋,似乎一心想着韩清出招式的变化,出手的方法。 韩清第九十六手剑刺出时厉海忽然轻啸一声,冲天而起,韩清下一剑刺出时他已掠出了三丈开外。 等到韩清第一百零三手剑刺出时,他已掠上了小桥,脚步点地,又自小桥掠上了假山。 幸好这一片园林占地很广,厉海的身法一展开,就婉如飞乌般飞跃不停,自假山至小亭,自小亭至树梢。 他们的人已脸不见了,只能隐见一条灰影在前面免起狐落。一道闪亮的飞跑在后面如影随形的跟着,只听得 “隆隆”之声不绝,满园落叶如锦。韩清这才知道厉海轻功之高,实是无人能及。 他自已本也以 “剑法,轻功”双绝而称霸江湖。但此刻却已觉得园中的亭台树木仿佛都已在飞个不停。 一个人若是驰马面过林荫道,便会感觉到两旁的树本都已飞起。—根根向他迎面飞了过来。 韩清此刻的身法更快逾飞鸟,自然也难免有这种感觉,只不过他想厉海也是个人自然也不会例外。 他只盼厉海有眼花的时候。 厉海道:“多谢。”他面色已凝重,这“多谢”两个字中绝无丝毫探刺之意,他一生中虽说过许多次“多谢”,但却从没有这一次说得如此慎重,因为他知道韩清令属下退后,也是对他表示的一种敬意。一战纵然立分生死。这份敬意也同样值得感激。 自敌人处得到的敬意永远比自朋友处更难能可贵,也更令人感动。韩清拿起了剑。 他对这柄剑凝注了很久。一抬起头,沉声道:“取你的兵刃。”厉海缓缓道:“一个月前,我曾在虎丘剑池旁跟管帅老前辈交手,那次我用的兵刃只是一根柔枝。” 韩清冷冷的望着他等着他说下去。厉海道:“那时我已对帅老前辈说过高手相争,取胜之道并不在利器。我以树枝迎战,非但没有吃亏,反占了便宜。” 韩清皱了皱眉,似也不懂以树枝对利剑怎会占得到便宜,可是他并没有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厉海已接着道:“因为我以柔枝对利剑,必定会令帅老前辈的心理受到影响。以他的身份绝不会想在兵刃上占我的便宜,是以出手便有顾忌。”韩清不觉点了点头。厉海道:“不占便宜,就是吃亏了,譬如说,我若以一招‘凤凰展翅’攻他的上方,他本该用一招‘长虹经天’反撩我的兵刃,可是他想到我用的兵刃只不过是根树枝,就绝不会再用这招了,我便在他变换招式这一刹那间,抢得先机。”他微微笑,接着道:“高手相敌,正如两国交兵,分寸之地,都在所必争,若是有了顾忌之心,这一战便难免要失利了。” 韩清目中又露出了赞许之色,淡然道:“我并不是管帅。”厉海道:“不错,管帅的剑法处处不离规矩,面前辈你的剑法都是以取胜为先,这两者之间的差别正如一个以戏曲为消遣的票友和一个以戏曲为生的伶人,他们的火候纵然相差无几,但功架却还是有高低之别。”韩清不觉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很好。” 厉海道:“所以,我也不准备再用树枝与前辈交手……”韩清道:“你准备用什么?”厉海道:“我准备就用这一双手。”韩清皱眉道:“你竟想以肉掌来迎战我的利剑?”厉海道:“前辈之剑,锋利无匹;前辈之剑法,更是锋不可当,在下无论用什么兵刃都绝不可能抵挡。何况,前辈出手之快,更是天下无双。我就算能找到和这柄剑同样的利器。前辈一招出手我还是来不及招架的。” 韩清目中已个觉露出欢喜得意之色。“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恭维话毕竟是人人爱听的。何况这些话又出自厉海之口。 厉海说话时一直在留意着他面上的神色,慢慢的接着道:“所以我和前辈交手,绝不想找挡招架贪功急进,想以小巧的身法闪避,手上没有兵刃负担反面轻些负担越轻身法越快。”他又笑了笑,接着道:“不瞒前辈说,我若非为了不敢在前辈面前失礼,本想将身上这几件衣服都脱下来的。” 韩清沉默了半晌缓缓道:“既是如此你岂非已自围于‘不胜’之地?”厉海道:“但‘不败’便已是‘胜’,我只望能在‘不败’中再求胜之道。”韩清目光闪动道:“你有把握不败?”厉海淡谈一笑,道:“在下和别人交手的时候,从不尝有丝毫把握。”韩清纵声而笑,笑声发即止,厉声道:“好,你准备着闪避吧。”厉海早已在准备着了。因为他开始说第一句话时,便已进入了“战争状态”,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有目的的,他说话也是一种战略。他也知道韩清这一剑出手,必如雷轰电击,锐不可当。 韩清的剑尚未出手,他的身法已展开。就在这时剑光已如闪电般亮起,刹那之间便已向厉海的肩、胸、腰、腿出了六剑。他招式看来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但却快得不可思议,这六剑刺出,一柄剑竟像是化为六柄剑。幸好厉海身形已先展动才堪堪避过。但韩清的剑法却如长江大河之水,一千里。六招刺过,又是六招跟着刺出绝不给人丝毫喘气的机会。只见剑光绵密宛如一片光落,绝对看不见有丝毫空隙。又正如水银之泻地,无孔不入。厉海的轻功身法虽妙绝天下,但韩清六九五十四剑闪过,他已有五次遇着险招。每一次剑锋都仅只堪堪摄身而过,他已能感觉出剑锋冷若冰霜,若是再慢一步便不堪设想。但他的眼睛却连贬都没有眨,始终跟随着韩清掌中的剑锋,似乎一心想着韩清出招式的变化,出手的方法。韩清第九十六手剑刺出时厉海忽然轻啸一声,冲天而起,韩清下一剑刺出时他已掠出了三丈开外。等到韩清第一百零三手剑刺出时,他已掠上了小桥,脚步点地,又自小桥掠上了假山。幸好这一片园林占地很广,厉海的身法一展开,就婉如飞乌般飞跃不停,自假山至小亭,自小亭至树梢。他们的人已脸不见了,只能隐见一条灰影在前面免起狐落。一道闪亮的飞跑在后面如影随形的跟着,只听得“隆隆”之声不绝,满园落叶如锦。韩清这才知道厉海轻功之高,实是无人能及。他自已本也以“剑法,轻功”双绝而称霸江湖。但此刻却已觉得园中的亭台树木仿佛都已在飞个不停。一个人若是驰马面过林荫道,便会感觉到两旁的树本都已飞起。—根根向他迎面飞了过来。韩清此刻的身法更快逾飞鸟,自然也难免有这种感觉,只不过他想厉海也是个人自然也不会例外。他只盼厉海有眼花的时候。 厉海这种交手的方法本非正道,但他早已说过,“不迎战,只闪避”,所以韩清现在也不能责备他。 只见他自两橡树之间窜了出去。谁知两树之间还有株树,三株树成三角排列,前面两株树的树荫将后面一株掩住了。若在平时,厉海自然还是能看得见。但此时他身不实在太快,等他发现后面还有一株树时,人已向树上撞了过去。到了这时,他收势已来不及了。韩清喜出望外,一剑已刺出。 厉海身子要是撞上树干哪里还躲得开这一剑,何况他纵然收势后退,也难免要被剑锋刺穿。韩清知道自已这一切必定再也不会失手。若是在正常情况之下交手,他心里也许还会有怜才之意,下手时也许还不会太不留情。可是现在每件事都发生得太快,根本不会给他有丝毫思索考虑的机会,他的剑已刺剩了出去。 他的剑一出手,就连他自己也无法挽回。 ...... 当厉海说到这里的时候,我们两人已经骑上了大马,准备离开这里了。 自从大草原回来之后,我就感觉,厉海的身体怕是有些不对劲,就好像他刚才述说的那种情况,换成在大草原回来之前,怕是绝对躲不过韩清的那一剑的,这一点,或许他自己没有注意! 我瞪着被酒精烧红的眼睛,望着悠闲驰疆信马的厉海,却不知道该怎样说出口。 因为我不知道,他的这种变化是好事还是坏事!要说韩清的一身剑术,据我所知,比厉海以前遇上的那些高手,都要犀利的多,毕竟韩清的剑术,那是真正为杀人而练的,可厉海不禁能够跟他交手,空手不落下风,换成曾经的厉海,是做不到的。 这其中涉及到一个人最基础的东西——反应速度! 只要是人,他就会有极限存在,而每个人,各方面的极限数值,是有差距的。所谓武术者,只是通过有计划、有目的性的锻炼,使人能够将自己身体的能力,发挥到百分之一百,甚至是百分之一百二十!但厉海从小习武,他早就是已经发挥到百分之百,或者是百分之一百二十了。在往上,那就已经不是武术能够做到的,从厉海描述的,最近他的经历来看,他临敌时的反应速度,远远的超过了他极限的百分之二十,差不多有百分之两百的样子了! 这是不可能! 一个人,不管练武到那个程度,都不可能突然之间超越自己极限百分之二百,除非,这其中有什么东西在发生作用! 我倒是知道,传说中的不少天材地宝,可以在服食之后,让一个人的身体素质有根本的变化。这些不是传说,而是真实存在的,但关键是,服食这些东西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仅仅是个平常人,那么效果是明显,比如九叶灵芝,这种神奇的植物,只要整珠服下,不用任何药材的配合,就可以为人续命,但实际上呢,它续的只是因为意外受伤频死的人,若是给一个寿命到头的老人家服下,恐怕也就是多喘息两口的效果。像厉海这样早就锻炼到极限的武术家来说,吃什么天材地宝,都是没有明显效果的。 ‘那究竟是啥导致厉海发生如此重大变化的呢?’我心中疑虑,望向厉海的眼神,自然也发生了变化。 “怎么了?为我担心!”厉海敏感的感觉到我眼神的变化,抬起头来笑道:“放心!我要是被韩清那老头子一剑刺了个透明窟窿,刚才就没人请你喝酒了!” 我摇了摇头,听了厉海这个没有半点幽默细胞的人说的笑话,我却没有笑,眼神还是那样凝重的望着他,终于让他感觉到不对劲,“怎么了?我有什么不对嘛?”厉海看了我一眼之后,上下扫视起自己来。 “你是有些不对!”我决定不再隐瞒,拉住缰绳,让屁股下的马儿暂时停滞行动。“厉海,你有没有觉得,你现在武功变高了很多?” “有吗?”厉海双腿一夹,让胯下的红棕马也停了下来,他伸出双手,翻来覆去的看着,最后摇头,“我觉得好像没有啊!” “有的!”我肯定的点头,“你不觉得,你跟韩清的决战,实在是太轻松了点么?韩清啊,你练武多少年,人家练武多少年,你杀了多少人,人家杀了多少人!” “不是说时间长,杀人多,武功就一定高吧?”厉海反驳我道。 “但是至少人家比你杀人的经验更丰富一些,而且人家剑下死的均非无名之辈,换成是你,要杀那些人,恐怕也不容易吧!”我冷声道。 厉海沉思起来,我相信,他应该知道,我不是一个随口乱说的人,只要是我说出来,尤其是在一本正经的时候说出来的话,总是有点道理的,毕竟,我经过的桥,的确比他走过的路,还要多的多的多! 看到厉海沉默不语,我干脆翻身下马,有些事情,还是当时解决的比较好,否则就会成为越来越大的麻烦。 路边有片小树林,我找了颗粗细差不多的树,将马儿栓上,虽然我不栓,它也不会自己跑,但这个世界穷人太多了,保不准我睡觉的时候,有人会顺手将它牵走,当被套上笼头的时候,马儿就会失去自己的思考能力,缰绳在谁的手中,它们就会跟着谁走了。 厉海也跟着过来了,不过他跳下马之后,还是坚持先把当时的情形,继续说完。 番外:玉边云的日记本25 “隆”的,剑已刺入…… 使刺入的竟不是厉海的背脊,而是树干。原来厉海这着竟是诱敌之计,他身法变化之快,简直不是任何人所能想像得出的。就在他已快撞上树干的那一瞬间,他身子突然缩起,用双手抱着枝头,就地一接,掠出了两三丈。他听到“陈”的一声,就知道剑已刺入树干。这是很坚实的桐树。剑身刺入后,绝不可能应手就拔出来,那必需要花些力气费些时间。厉海若在这刹那间亮出拳脚,韩清就未必能闪逃得开,至少必定来不及把剑拔出来。韩清手中无剑,就没有如此可怕了。但厉海并没有这么样做,只是远远的站在一边,静静的瞧着韩清似乎还在等着他出手。韩清既没有出手,也没有拔剑。他却注意着嵌在树干中的剑沉默了很久很久,忽然笑了笑,道:“你果然有你的取胜之道,果然没有败。” 他承认厉海未败,便无异已承认厉海胜了。韩清号称“天下第一剑”平生未遇敌人,此刻却能将胜负之事以一笑置之,这份胸襟,这种气度确也非常人可及。厉海心里也不禁暗暗觉得敬佩,肃然道:“在下虽未败,前辈也未败。”韩清道:“你若未败便可算是胜,我若不胜就该算是败了。因为我们所用的方法不同。”厉海道:“在下万万不敢言胜,只因在下也占了前辈之便。”韩清又笑了笑,道:“其实我也知道,我毕竟是上了你的当。” 他接着道:“我养精蓄锐在这里等着你,那时我无论精神体力都正在强锋状况之中,正如千石之弓引疆待发。”厉海道:“是以在下那时万万不敢和前辈交手。”韩清道:“你先和我说话,分散我的神志,再以言词使我得意。等到我对你有了好感时,斗志也就渐渐消失。”他淡淡笑道:“你用的正是孙子兵法上的妙策,未交战之前,先令对方的士气一而衰,再而竭,然后再以轻功消耗我的体力,最后再使出轻兵诱敌之计,剑法乃一人敌。你所用的兵法战略却为万人敌,这也难怪你战无不胜,连石观音和神水宫主都不是你的对手了。” 厉海摸了摸鼻子垂首笑道:“在下实是惭愧得很……”韩清道;“高手对敌正如两国交战,能以计败我,我也是口服心服的。”厉海叹了口气,道:“前辈之胸襟气度,在下更是五体投地,在下本就没有和前辈争长短之意,这一战实是情非得己。”韩清叹道:“这实在是我错怪了你。”他不让厉海说话抢着道:“现在我也已明白,你绝非那盗剑行刺的人,否则我方一剑失手你就万万不肯放过我的。”厉海道:“在下今日前来,只是为了要向前辈解释,也为的是想观摹臂摹前辈的剑法,只因总觉得那真正刺客的剑法,出手和前辈有些相似。”韩清动容道:“哦?”厉海道:“我迟早总免不了要和那人一战,那一战的胜负关系重大,我万万败不得。是以我才先来观摹前辈剑法,以作借鉴。” 韩清道:“我也想看看那人的真面目……”厉海沉思着徐徐道:“有前辈在,我想那人是万万不会现身的。”韩清道:“为什么?” 厉海沉吟不语。韩清再追问道:“你难道认为那人和我有什么关系?”他面上已露出惊疑之色,但厉海还是不肯正面回答他这句话,却抬起头四面观望着,像是对这地方的景色发生了兴趣。这是个很幽静的小园。林本密森却大多是百年以上的古树,枝离地至少在五丈以上,藏身之处并不多,屋宇和围墙都建得特别高,就算是一等一的轻功高手,也很难随意出入,来去自如。有经验的夜行人是绝不会轻易闯到这种地方来的。何况住在这里的,又是天下第一剑客韩清。韩清沉吟着道:“若换了是我,我就未必敢闯到这里来行刺,除非我早已留下了退路,而且算准了必定可以全身而退。” 他发现塘角还有个小门,四面墙上都爬满了绊结的绿藤。所以这扇门倒有一大半被掩没在藤箩中,若不留意,就很难发现。厉海很快的走了过去,道:“难道这就是他的退路?”韩清道:“这扇门平日一直是锁着的,而且已有多年未曾开。门上的铁栓都已生了锈,的确像是多年未曾开启。但仔细一看,就可发现栓锁上的铁锈有些被刮落在地上而且痕迹很新。”厉海从地上拾起了一片铁锈,沉思着道:“这地方是不是经常有人打扫?” 韩清道:“每天都有人打扫,只不过……这两天……”厉海笑了笑,说道:“这两天大家都在忙着捉贼,自然就忘了打扫院子所以这些铁锈才会留在这里。” 韩清道;“铁绣?”厉海道:“这扇门最近一定被人打开过,所以门栓和铁锁上的锈才会被刮下来。”韩清道:“前天早上没有人打扫过院子,扫院子的老李做事一向最仔细,他打扫过的地方,落叶都不会留下来。”厉海道:“所以这扇门一定是在老李扫过院子以后才被人打开的,也许就在前天晚上。” 韩清动容道:“你是说……”厉海道:“我是说那刺客也许就是从这扇门里溜进来,再从这扇门出去的。”韩清脸色更沉重。背负着双手续缓缓蹬着步,沉思道:“此门久已废弃不用,知道这扇门的人并不多……”厉海轻轻的摸着鼻子,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韩清沉默了很久,才接着道:“那人身手捷健,轻功不弱,尽可高来高去,为什么一定要走这扇门呢?”厉海道:“就因为谁也想不到他会从此门出入,所以他才要利用这扇门,悄然而来,全身而退。” 韩清道:“仍现在这扇门又锁上了。”厉海道:“嗯。”韩清道:“他逃走之后难道还敢回来锁门。”厉海笑了笑,道;“也许他有把握能避开别人的耳目。” 韩清冷笑道:“难道他认为这里的人都是瞎子。”厉海道:“也许他有特别的法子。”韩清道:“什么法子?难道他还会隐身法不成。” 厉海不说话了,却一直在盯着门上的锁。然后他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根很长的铁丝,在锁孔里轻轻一挑。只听“格”的一声,锁已开了。 韩清道:“我也知道这种锁绝对难不倒有经验的夜行人,只不过聊备一格,以防君子。”厉海笑道:“只可借这世上的君子并不多,小人却不少。” 韩清也发觉自己失言了,乾咳了两声,抢先打开了门,道:“海哥是否想到隔壁因院子瞧瞧。”厉海道;“确有此意,请前辈带路。” 他似乎对这把生了锈的铁锁很有兴趣。居然乘韩清先走出门的时候顺手牵羊,将这把锁藏入怀里去。只见隔壁这院子也很幽静。房屋的建也差不多,只不过院中落叶未扫,窗前积尘染纸,显得有种说不出的荒凉萧索之意。韩清目光扫过积尘和落叶,面上已有怒容。—无论谁都可以看得出来,这地方至少已有三个月未曾打扫了。厉海心里暗暗好笑原来韩家庄的奴仆也和别的地方一样,功夫也只不过做在主人的眼前而已。有风吹过,吹得满院落叶猎猎的飞舞而起。 厉海道:“这院子是空着的?”韩清又乾咳了两声,道:“这里曾经是牡丹的居处。” 厉海道:“现在呢?”韩清道:“现在?咳咳,因为我潜心武道,一向不过问庄子里的事情,凡是都是牡丹在操作,所以她就搬到前院去了,这里反倒是空置了下来....不过牡丹说她偶尔也会回来住,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人打扫。” 厉海目光闪动道:“二庄主最近怕也很少住在这里。” 韩清“哼”了一声又叹了口气。“哼”是表示不满;叹气却是表示婉惜。就在这时,突听外面一阵骚动。有人惊呼着道:“火……马棚起火。” 韩清虽然沉得住气,但目中还是射出了怒火冷笑道:“好好,好,前天有人来盗剑,昨天有人来行刺,今天居然有人来放火了,难道费韩清真的老了?”厉海敢紧赔笑道:“秋冬物燥不小心就会有火焰之灾,何况马棚里又全是稻草……”他嘴里虽这么说,其实心里已明白这是谁的杰作了—“小秃子”。他们见到厉海进来这么久还无消息,怎么肯在外面安安份份的等着。韩清勉强笑了笑,还未说完,突然又有一阵惊呼骚动之声传了过来“厨房也起火了……小心后院,就是那放的火!追。”小秃子放火的技术原来并不十分高明。终是被人发现了行踪。 厉海暗中叹了口气。只见韩清面上已全无半分血色,似乎想自已出马击退那纵火的人,又不便将厉海一个人抛下来。往高墙上望过去又可望见闪闪的火苗。厉海心念一闪道:“前辈你只管去照辑火场,在下就在这里逛逛。”韩清跺了跺脚,道:“既然如此在下就失陪片刻。” 他走了两步突又回首道:“舍妹若有什么失礼之处,海哥你用不着对他客气只管教训他就是。”厉海微笑着,笑得好像很神秘。 番外:玉边云的日记本26 韩牡丹的屋子几乎和她哥完全一式一样,只不过窗前积尘。檐下结网,连廊上的地板都已腐朽,走上去就会“吱吱格格”的发响。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女人家住的地方,倒是艰苦朴素的很。门倒是关着的,且还用草绳在门检上打了个结。假如有人想进去,用十根草绳打十个结也照样拦不住,用草绳打结的意思,只不过是想知道有没有人偷偷进去过而己。 这意思厉海自然很明白。他眼睛闪着光,看到件很有趣的事,眼睛盯着这草绳的结,他解了很久,才打开结推开门。可是他并没有立刻走进去。门还在随风摇晃着,发出阵阵很刺耳的声音。屋子里暗得很,日光被高围、浓荫、垂枝所挡,根本照不进去。厉海等自己的眼睛完全习惯于这种光线后,才试探着往里走,走得非常慢,而且非常小心。难道他认为这屋予里会有什么危险不成?不错,有时女人的确很危险的,但女人住的破屋子又会有什么危险呢? 屋子的角落里,放着张很大的梳妆台,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十样中倒有九样是女予梳妆时用的。床上、椅子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衣服每一件都是花花绿绿,五颜六色十个女孩子,只怕最多也只有一两个人敢穿这种衣裳。住在这里的当真是个女人,这女人也必定很有问题。厉海的眼神似又暗淡了下去。他在屋子里打着转,将每样东西都拿起来瞧瞧。他忽然发现韩牡丹居然是个很考究的人,用的东西都是上好的货。衣服的质料很高贵,而且很干净。而且这屋子里的东西虽摆得乱七八糟,其实却简直可说是一尘不染,每样东西都乾净极了。是谁在打扫屋子?若有人替他打扫屋子,为什么没有人替他打扫院子?厉海眼睛又亮了。突然间屋顶上“忽嘘”一声响。厉海一惊,反手将一根银簪射了出去。银簪本就在梳妆台上的,他正拿在手里把玩,此刻但见银光一闪,“夺”的一声钉入了屋顶。屋顶上竟发出了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原来这屋子的梁间还有层木板,看来仿佛建有阁楼,但却看不到楼梯,也看不到入口。 银簪只剩下一小截露在外面,闪闪的发着光。厉海身子轻飘飘的纵了上去,贴在屋顶上,就像是一张饼捣在锅里平平的,稳稳的绝没有人担心他会掉下来。他轻轻的拔出了银簪,就发现有丝血随着银簪流出,紫的血看来几乎就像墨汁,而且带着种无法形容的恶臭。 厉海笑了,“原来只不过是只老鼠。”但这只老鼠就帮了他很大的忙。他先将屋顶上的血擦干净,然后再用银簪轻敲。 屋顶上自然是空的。厉海游鱼般在屋顶上滑了半圈,突然一仰手,一块木板就奇迹般被他托了起来,轻露出了黑黝黝的入门。 外面的缀动呼声已离得更远了,令人失望的是这阁楼上并没有什么惊人的秘密,只不过有张凳子有个衣箱。衣箱很破旧,像是久已被主人所废弃。但厉海用手去摸了摸。上面的积尘居然并不多。打开衣箱一看,里面只不过有几件很普通的衣服。 这些衣服绝没有丝毫奇异之处,谁看到都不会觉得奇怪。只有厉海是例外,也许就因为这些衣服太平凡,太普通了,厉海才会觉得奇怪。 一个女子的阁楼上,怎会藏着普通男人穿的衣服?难道这些衣服是韩牡丹的姘头穿的,盖上衣箱从原路退下去,将木板盖好,往下面望上去,绝对看不出有人上去过。然后他又将那根银簪放回妆台,走出门,关起门,用原来的那根草绳在门栓上打了个相同的结。 看他的样子,居然好像就要走了。墙头上的火苗已化作轻烟,火势显然已被扑灭。院外已传来了一阵呼唤声,正是来找厉海的。 厉海突然一掠而起轻烟般直上屋脊。他听到有两个人奔入这院子,一人唤道:“厉相公,厉大侠,我家庄主请你到前厅用茶。” 另人道:“人家明明已走了,你还穷吼什么?”那人似乎又瞧了半天,才嗡嗡着道:“他怎么会不告而别?莫非是被我们那位宝贝二庄主给拉走了。” 另人笑道:“这姓厉的一来,就害得我们这些人几天没得好睡,比他吃吃我们那宝贝二庄主的苦头也好。”厉海闷声不响的听着,只有暗中苦笑等这两人都走了出去,忽然掀起了几片屋瓦,在屋顶上挖了个洞。将挖出来的泥都用大手巾包了起来,用屋瓦压着,免得被风吹散。这些事若换了别人的手做,有多麻烦。但厉海却做得又干净,又利落,而且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就算有条狗在屋顶下都绝不会被惊动。从头到尾还没有花半盏茶功夫,他已神不知、鬼不觉的又溜回了那阁楼。 天光从洞里照进来阁楼比刚亮得多了。厉海找着了那只死老鼠远远抛到一边。扯下块衣襟。将木板上露出了方被银簪钉出来的小孔。厉海在上面瞧了瞧又用那根开锁的铁丝将这小孔稍微通大了些。然后他就舒舒服服的躺丁下来,轻轻的揉着鼻子嘴角露出了微笑,像是对这现行的一切都觉得很满意。又不知过了多久下面的门忽然发出“吱”的一声轻响,明明睡着了的厉海居然立刻就醒了过来。 他轻轻一翻身,眼睛就已凑到那针眼般的小孔上。厉海早已将位置算好。开孔的时候,所用的手法也很巧妙,是以孔虽不大,但一个人若走进屋子,他主要的活动范围,全都在这小孔的视界之内,从里面望上去。这小孔却只不过是个小黑点。 走进屋子来的,果然就是韩牡丹。 只见她面打呵欠,一面伸懒腰,一面又用两手捏着她那张长长马脸下的颈脖,在屋子里打了几个转像是在活动筋骨。 除了她身上穿的衣服外,看她现在的举动,实在并没有什么花痴的模样;但一个花痴回到自己的屋予里,是不是就会变得正常些呢?世上大多数花痴,岂非都是见到男人之后才会发花痴的吗? 厉海似乎觉得有趣。因为他虽然见多识广,却也从来不知道花痴一个人的时候会做些什么事。 只见韩牡丹转了几个圈子,就坐在梳枚台前,望着铜镜呆呆的出神。又拿起那根银簪,放在鼻子上嗅了嗅,对着镜子做了个鬼脸,喃喃道:“死小偷,坏小偷,你想来偷什么?”她果然已经发现有人进过这屋子。 厉海面上不禁露出了得意之色,就好像一个猎人已捉住了狐狸尾巴。谁知他刚眨眼韩牡丹竟突然间不见了。原来她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一闪身已到了厉海瞧不见的角落,厉海虽瞧不见他还是听到地板在“吱吱”的响。 韩牡丹他究竟在干什么? 若是换了别人定会等他再出现。但厉海却知道自己等得已经够久了,现在这时机再也不能错过。他身子一翻已掀起那块木板。他的人已轻烟般跃下。 厉海若是迟了一步,怕就很难再见到韩牡丹这个人了。妆台后已露出了个地道,韩牡丹已几乎钻了进去。 厉海微笑道:“客人来了,主人反倒要走了么?”韩牡丹一回头,看到厉海立刻就跳了起来大叫道:“客人?你算是什么客人?你是大骗子,小偷……”她手里本来拿着样扁扁的东西,此刻乘着一回头,一眨眼的功夫,已将这样东西塞入怀里。 厉海好像根本没有留意。还是微笑道:“不论如何,我并没有做亏心事,所以也不必钻地洞。”韩牡丹听厉海说做了亏心事才钻地洞。又跳起来吼道:“我钻地洞找朋友,干你什么事?”厉海道:“哦?钻地洞是为了找朋友?难道令友健在地洞里?” 韩牡丹道:“一点也不错。”厉海答道:“只有兔子才往在地洞里,难道你的朋友是免子?”韩牡丹瞪眼道;“一点也不错,兔子比人好玩多了,我为什么不能跟它们交的友?”厉海叹了口气,道:“不错,找免子交朋友至少没有危险,无论谁想装疯,兔子定看不出。” 韩牡丹居然连眼睛都没有眨,反而大笑起来道:“好,好,原来你也喜欢跟兔子交朋友,来,来跟我一起走。” 她跳过来就想拉厉海的手。但厉海这次可不再上当了,一闪身,已转到他背后,笑道:“我既没有杀人也不必装疯,为什么要跟兔子交朋友?” 韩牡丹笑噶噶道:“你在说什么,我不懂。”厉海眼睛瞪着他,一字字道:“你已用不着再装疯,我已知道你是谁了。” 韩牡丹大笑道:“你当然知道我是谁,我是薛家的二庄主,天下第一的才女呢。” 厉海道:“除此之外,你还是天下第一号的冷血凶手。”韩牡丹笑道:“凶手?什么凶手?难道我随手很凶么?我看倒一点也不凶呀。” 厉海也不理他,缓缓道:“你走进这屋子,就立刻知道有人来过了,因为你的东西看来虽放得乱七八糟,其实别人只要动一动,你立刻就知道。”韩牡丹大笑道:“你若到我兔子朋友的洞里去过,它们也立刻就会知道的?”厉海道:“你算准除了我之外,绝没有人怀疑到你,所以你发现有人进来过,就立刻想到是我。” 韩牡丹道:“这只因为我早已知道你不但是骗子,还是小偷。”厉海道:“你这屋子看来虽然像是个疯子任的地方,其实还有很多破绽,是万万瞒不过明眼人的。” 韩牡丹道:“你是明眼人么,我看你眼睛非但不明,还有些发红,有点像我的免子朋友哩。”厉海道:“这屋予就像是书生的书斋,你看你把书堆得乱七八糟,其实却自有条理,唯一不同的是这里实在比书生的书斋干净多。”他跟随一转,笑了笑,道:“你以后若还想装疯,最好去弄些牛粪狗尿,洒径这屋子里,用的粉也切切不可如此考究,用些墙壁灰涂上也就行了。” 韩牡丹拍手笑道:“难怪你的脸这么白原来你涂墙灰……厉海道:“最重要的是,你不该将那些衣服放在阁楼上。” 韩牡丹眨了眨眼,道:“衣服?什么衣服?” 厉海道:“就是你去杀人时的衣服。”韩牡丹突然“格格”的笑了起来,但目中却已连半分笑意都没有。 厉海盯住他的眼睛道:“你知道我已发现了这些事。知道你的秘密迟早总会被龙揭穿,所以就想赶快一溜了之。但这次我又怎会让你溜走?” 韩牡丹越笑越厉害,到后来居然笑得满地打滚。怎奈厉海的眼睛一直盯着他无论他滚到哪里都再也不肯放松。厉海道:“我初见你的时候,虽觉有些奇怪,却还没有想到你就是那冷血的凶手,你若不是那么急着杀我,我也许永远都想不到。” 韩牡丹在地上滚着笑道:“别人都说我是疯子,只有你说我不疯,你真是个好人。”她滚到厉海面前厉海立刻又退得很远,微笑道:“到后来你也知道要杀我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你才想嫁祸于我,想借你兄长的利剑来要我的命。” 番外:玉边云的日记本27 韩牡丹虽还勉强在笑但已渐渐笑不出了。厉海道:“于是你就先去盗剑。再来行刺。薛家庄每一尺地你都了如指掌,你自然可以来去自如,谁也抓不住你。” 他笑了笑接着道:“尤其那扇门,别人抓刺客的时候,你往那扇门溜走,溜回自己的屋里,等别人不注意时,再偷偷过去将锁锁上,你明知就算被人瞧见,也没有什么关系,因为谁也不会注意到你,在别人眼中,你只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疯子,这就是你的‘隐身法’。” 韩牡丹霍然战了起来,盯着厉海。厉海淡淡道;“你的确是个聪明人,每件事都设计得天衣无缝,让谁也不会猜到你,韩家庄二庄主,韩清的亲弟弟,居然会做用钱买得到的刺客,居然会为钱去杀人这话就算说出来,只怕也没有人相信。” 韩牡丹突又大笑起来道:“不错,韩二庄主,韩清的妹妹,会为了钱而杀人么?这简直荒唐已极。” 厉海道:“一点也不荒唐因为你杀人并非真的为了钱,而是为了权力为了补偿你所受的气。”韩牡丹道:“我受的气?受了谁的气?”她面上似乎起了种难言的变化,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格格”笑道:“谁不知道我大哥是天下第一剑客,谁敢叫我受气。” 厉海轻轻叹息了声道:“就因为令兄是天下第一剑客,所以你才会落到这地步。”韩牡丹道:“哦?” 厉海道:“你本来既聪明,又有才气。武功之高,更可说是武林少见的高手以你的武功和才气本可在武林中享大名,只可借……” 他长叹了声,缓缓接着道:“只可惜你是韩清的妹妹,又是个女人。” 韩牡丹的嘴角突然剧烈的颤抖起来,就好像被人在脸上抽了一鞭子。厉海道:“因为你所有的成就,都已被天下第一剑客的光荣所掩没,无论你做了什么事,别人都不会向你喝采,只会向‘天下第一剑客之妹’喝采,你若有所成就,那是应该的,因为你是天下第一剑客的弟弟,你若偶而做错了一件事那就会变得罪大恶极。因为大家都会觉得你丢了你哥哥的人。” 韩牡丹全身都发起抖来。 厉海道:“若是换了别人,也许就此向命运低头,甚至就此消沉。但你却是不肯认输的人,怎奈的也知道你的成就永远无法胜过你的哥哥。” 他长长叹息了声摇头道:“只可惜你走的那条路走错了。”韩牡丹似乎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有说。 厉海道:“这自然也因为你哥哥从小对你期望太深,约束你太严,爱之深便未免责之切,所以你才想反抗,但你也知道在你哥哥的约束下,根本就不能妄动,所以你才想出了‘装疯’这个妙法子,让别人对你不再注意,让别人对你失望,你才好自由自在,做你想做的事。” 他望着韩牡丹,目中充满了惋惜之意。韩牡丹突又狂笑了起来,指着厉海道:“你想得很妙,说得更妙,可惜这只不过是你在自说自话而己,你着认为我就是那刺客组织的主使人至少也得有真凭实据。”厉海道:“你要证据?” 韩牡丹厉声道:“你若拿不出证据来就是含血喷人。”厉海笑了笑,道:“好你要证据,我就拿证据给你看。” 他小心翼翼的自怀中将那铁锁拿了出来托在手上,道:“这就是证据。”韩牡丹冷笑道:“这算什么证据?” 厉海道:“这把锁就是那门上的锁,已有许久未曾被人动过,只有那刺客前天曾经开过这把锁,是么?”韩牡丹闭紧了嘴,目中充满了惊度之色,显然他还猜不透厉海又在玩什么花样,他决心不再上当。 厉海道:“开锁的人,必定会在锁上留下手印。这把锁最近既然只有那刺客开过所以锁上本该只有那刺客的手印,是么?” 韩牡丹的嘴闭得更紧了。厉海道:“但现在这把锁上却只有你的手印。”韩牡丹终于忍不住道:“手印?什么手印?” 厉海微笑道:“人为万物之灵,上天造人,的确奇妙得很,你我虽同样是人,但你我的面貌身材,却绝不相同,世上也绝没有两个面貌完全相同的人。” 韩牡丹还是抓不准他究竟要说什么。厉海伸出了手,又道:“你看,每个人手上都有掌纹,指上也有指纹,但每个人掌纹和指纹也绝不相同的。世上更没有两个掌纹完全相同的人,你若仔细研究,就会发觉这是件很有趣的事,只可惜谁也没有留意过这件事面已。” 韩牡丹越听越觉得迷糊,人们面对着自己不懂的事,总会作出一种傲然不屑之态,韩牡丹冷笑道:“你这些话只能骗骗三岁孩子,却骗不了我。”她嘴里这么说,两只手却已不由自主藏至背后。 厉海笑道:“现在你再将手藏起来也没有用了。因为我已检查你梳妆台上的东西。上面的手印正和这把锁上的手印一样,只要两下一比,你的罪证就清清楚楚的了。那是赖也赖不掉的。”韩牡丹又惊又疑。面上已不禁变了颜色,突然反手一扫,将梳妆台上的东西全都扫落在地。 厉海大笑道:“你看,你这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就只这件事,已足够证明你的罪行了。”韩牡丹狂吼道:“你这厉鬼,你简直不是人,我早就该杀了你的。” 狂吼声中,他已向厉海扑了过去。就在这时,突听一个人大喝道:“住手。” 韩牡丹一惊,就发现韩清已站在门口。韩清的脸色也苍白得可怕,长长的叹息着,缀然道:“小妹,你还是上了他的当了。” 韩牡丹满头冷汗直落,竟动也不敢动,“长兄为父”,她对这位大哥自小就存着一份畏惧之心。韩清叹道:“厉海说的道理并没有错,每个人掌上的纹路的确都绝不相同,人手接触到物件,也极可能会留下手印,但这只不过仅仅是‘道理’而已,正如有人说‘天圆地方’,但却永远无法证明。” 他凝视着厉海,缓缓道:“海哥你也永远无法证明这种‘道理’的,是么?”厉海摸了摸鼻子,苦笑道:“这些道理以后也许有人能证明,现在确是万万不能。” 韩牡丹这才知道目己毕竟还是又上了他的当,眼睛瞪着厉海。也不知是悲是怒?心里更不知是何滋昧。韩清忽然一笑道:“但海哥你也上了我一个当。” 厉海道:“我上了你的当?”韩清徐徐道:“那刺客组织的首领,其实并不是他,而是我。” 厉海这才真的吃了惊,失声道:“是你?”韩清中字道:“不错,是我。” 厉海怔了半晌长叹道:“我知道你们兄妹情深,所以不惜替他受过。” 韩清摇了摇头,道:“我这不过是不忍要他替我受过而已。”他长叹着接道:“你看,这庄院是何等广阔,庄中食客是何等涪繁。我退隐已有数十年,若没有份外之财,又如何能维持得下。” 厉海道:“这……” 韩清道:“我既不会经商营利,也不会求官求俸,更不会偷鸡摸狗,我唯一精通的事,就是以三尺之剑,取人项上头颅。” 他凄竣子弟丰衣足食,我只有以别人的牲命换取钱财,这道理海哥你难道还不明白?”厉海这一生中,从未比此时更觉得惊悟、难受,他呆呆的怔在那里,而且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韩清默然道:“我二弟他为了家族的光荣,才不惜替我受过,不然我……”韩牡丹突然狂吼着道:“你莫要说了,莫要再说了。” 韩清厉声道:“这件事已与你无关,我自会和香的作一了断,你还不快出去。”韩牡丹咬了咬牙,哼声道:“我从小一直听你的话,你无论要我作什么,我从来也不敢违抗,但是这次……这次我再也不听你的了!” 韩清怒道:“你敢!”韩牡丹道:“我四岁的时候,你教我识字。六岁的时教我学剑,无论什么事都是你教我的,我这一生虽已被你压得透不过气来!但我还是要感激你,算来还是欠你很多!现在你又要替我受过了,你永远是有情有义的大哥,我永远是不知好歹的弟弟……” 说着说着,她已涕泪俱流放声痛哭,嘶着的喊道:“但你又怎知道我定要受你的恩惠,我做的事情有我自己负担,用不着你来做好人,用不着。” 韩清面色已惨变,道:“你……你……—”韩牡丹仰首大呼道:“凶手是我,刺客也是我,我杀的人已不计其数,我死了也很够本了,—……厉海你为何还不过来动手?” 韩清也泪流满目,哑声道:“这全是我的错,我的确对你做得太过份了,也逼得你太紧。海哥真正的罪魁祸首是我。你杀了我吧。” 厉海只觉得鼻子酸酸的眼泪几乎咆要夺眶而出。韩牡丹厉声道:“厉海,你还假慈悲什么?……好,你不动手,我自己来……” 说到这里突然抽出一柄巴首,反手刺向自己的咽喉。语声突然断绝。 韩清惊呼着奔过去已来不及了。鲜血箭一跋飞溅到他胸膛上,再次染红了他的衣服。 但这次却是他弟弟的血这件衣服他是否会像以前样留下来呢? ...... “事情就这样结束了?”我望着厉海。 人性有的时候就是这样,总是让人觉得无奈,虽然我很想成为一个真真正正的人,但不代表我就喜欢人身上的所有一切,比如说,一些不必要的感情。 像韩牡丹那种人,从小就生活在自己长兄的花环之中,虽然有无数的荣誉,但那些东西其实都是属于他兄长,是附带给她的。 而她自己呢,身为一个女人,偏偏长相不行。哪怕武功修为再高,也高不过自己的兄长。无奈之下,她想到个满足自己权利欲望的方式,当然,这种方式有些走极端了。 若韩牡丹不是韩清的妹妹,说不定以她的功夫,哪怕生的再丑,也会在江湖上博到一个好名声,成为一个女侠,可最终的结果呢?但若韩牡丹不是韩清的妹妹,她又怎么可能有一身的好武艺?世界上的事情总是这样,因果相承的,有时候我也会想,我现在跟厉海走的这样近,会不会接上了因,那么以后,又会有个什么样的果呢? 番外:玉边云的日记本28 厉海慢慢退了出去。为了这刺客组织的首领,他已不知花了多少心血,也不知道追踪了多久,现在他总算心愿得偿。可是他心里真的很高兴么? 深秋昼短。暮色似已将来临。秋风舞着黄柞。伶佰的桔核也陪着在秋风中颤动。厉海自地上捡起了片落叶,怔怔的看了许久,又轻轻的放了下去看着它被秋风卷起。他挺起胸,走了出去。厉海一走出薛家庄的门,就已发现有个人远远躲在树后,不时贼头贼脑的往这边偷看一眼。他虽然只露出半只眼睛,但厉海也已认出他是谁……除了小秃子外,谁有这么秃的头。 小秃子见厉海,眼睛就眯了起来。厉海却好像根本没有瞻见他,小秃子急得直擦汗,直招手,厉海还是不理。反而故意往另一边走,小秃子闪闪缩缩在后面跟着,也不敢出声招呼。罢在别人家里放完了火,心总是有些虚的,直等厉海已走出很远,小秃子才敢过去,笑嘻嘻道:“你老人家着再不出来,可真要把我们急死了。”厉海扳着脸。道,“我一点也不老,也用不着你们着急。” 小秃子怔了怔,赔笑道:“海哥莫非在生我们兄弟的气么,难道是为了我们兄弟不敢进去帮忙?”厉海冷冷道:“帮忙倒不敢,只求你们以后莫要再认我这朋友就是了。”小秃子本来还在偷着笑,一听完这句话,脸上的笑容忽然都疆在那里了过了半晌,才期期艾艾的问道:“为……为什么?”厉海道:“因为我虽然什么样的朋友都有,但杀人放火的朋友倒是没有,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杀人放火长大了那还得了。” 小秃子着急道:“我……我从来也没有杀过人哪。”厉海道:“放火呢?” 小秃子苦着脸道:“那……,那倒不是没有只不过……”厉海道:“只不过怎样,只不过是为了我才放的火,是不是?” 小秃子脸上直流汗,也不知是该点头还是摇头。厉海道:“你为我放了火,我就该感激你,是不是?那么你将来若再为我杀人,我是不是更应该感激你?” 小秃子急得几乎已快哭了出来。 厉海叹了口气,道:“你放火烧的若是恶人的屋子,杀的若是恶人,虽然已经不应该了,倒是情有可原,烧的若是好人的屋子,杀的若是好人,那么你无论为了谁都不行,无论什么理由都讲不通,你明白么?” 小秃子拼命点头,眼泪已流了下来。 厉海脸色和缓下来,道:“你现在年纪还轻我一定要你明白‘大文夫有所不为’这七个字,那就是说,有些事你无论为了什么理由,都绝不能做的。”小秃子“咕咯”一声就跪了下来,一把眼泪,一把鼻滋哩声道:“我明白了,下次我再也不敢了,无论为了什么原因,我都绝不做坏事,绝不杀人放火。” 厉海这才展颧一笑,道:“只要你记着今天的这句话,你不但是我的好朋友,还是我的好兄弟。”他拉起了小秃子笑道:“你还要记着,男人眼泪要往肚子里流。鼻涕却万万不可吞到肚子里去。” 小秃子忍不住笑了。他不笑还好一笑起来险些真的将鼻涕吞了下去赶紧用力吸,全部鼻涕“呼喂”一声就又缩了回去。厉海出忍不住笑道:“想不到你还有这么样—手内功绝技。” 小秃子红着脸吃吃笑道:“小麻子也总想学我这一手,却总是学不会鼻涕弄得满脸都是。”厉海道:“他在哪里?” 小秃子道:“他陪着一个人在那边等海哥。现在怕已等急死。”小麻子果然已急死了。但他陪着的那个人却更急,连厉海都未想到就是张妈。 张妈一见了厉海,就要拜倒。 厉海当然挡住了她,笑问道:“你们本来就认识的?”小麻子抢着道:“海哥你忘了,我们在大妈门口可是守了整整一天啊。要不认得她,今天说不定就惨了,若不是她放了我们一马,刚我们就未必能逃得了。” 小秃子听他又要说放火的事赶紧将他拉到一边。张妈恭声道:“海哥的意思,小人已转告给小姐了。” 厉海道:“她的意思呢?” 张妈道:“小姐知道海哥是为她好,此刻只怕已在那边屋中恭候海哥的大驾了。” 厉海笑了笑道:“很好,再须你去转告小姐,请她稍候片刻,说我马上就到。” 等张妈走了,厉海又沉吟了半晌,道:“我还有件事,要找你两个做。”小麻子怕挨骂,低头不敢过来,小秃子已挨过了骂,觉得自己好像比小麻子神气多了,抢着道:“莫说一件事,一百件事也没关系。” “我让你们去找的福阿桑,你认得出么?” 小秃子道:“当然认得出。”厉海道:“好,你现在就去找她,将他们也带到那边屋去,就说我请她去的。” 小秃子道:“没问题”厉海道:“但是你们到了那边屋后,先在外面等着,最好莫要被人发现,等我叫你们进去时再露面。” 小秃子一面点头,一面拉着小麻子就跑。厉海仰面向天,长长伸个懒腰,随喃道:“谢天谢地,所有的麻烦事,总算都要过去……” 厉海并没有费什么功夫就将王平稳住,又将那位也不知是真失心疯还是假失心疯的王子平“姑娘”也带出了二王庄。 这位“韩姑娘”脸色还是苍白得可怕,眼睛却亮得很,这两天他好像已养足了精神,但走路还是像个娘们儿样的慢吞吞,跟在厉海后面走了很久,才悠悠的道:“现在已经快到三天了。” 厉海笑了笑,道:“我知道。” 王子平道:“你答应过我,只要等三天,就让我回家的。” 厉海道:“嗯。” 王子平道:“那么……那么你现在就肯让我回去?”厉海道:“自然肯让你走,只不过,你回到家以后你父母还认你么?……要换了我,是绝不会认一个陌生男孩子做自己的女儿的。”王子平咬着嘴唇,道:“可是……可是你已经答应过我,你就该替我去解释。” 厉海道:“韩清一双利眼,会相信我的话?” 王子平道:“江湖中谁不知海哥一诺千金?只要海哥说出来的话,就算你的仇人,也绝不会不相信的。” 厉海沉默了半晌,忽又回头一笑,道:“你放心,我总让你如愿就是,只不过什么事都要慢慢来,不能着急,一着急,我的章法就乱。 王子平垂下了头,又走了半晌前面已到了大街上,远远望去,已可隐约见到那栋小木屋,他忽然停下脚步,道:“你—……你既不想送我回去团聚,又要带我到哪里去?” 厉海道:“你瞧见那边的小屋了么?”王子平脸色更苍白勉强点了点头。 厉海道:“我走累了,我们先到那屋子去坐坐。”王子平道:“我……我……我不想去。那是别人的屋子!”他虽然勉强控制着自己,但嘴唇还是有些发科。 厉海笑道:“那屋子里又没有鬼,你怕什么,何况,你已死过一次,就有鬼你也不必害怕的。”王子平道:“我……我听说过那屋子是韩家的。”厉海笑道:“你若是王子平,自然不能到薛家的屋子去,但你又不是真的王子平,王子平早已死了,你是韩幕雨,只不过是借了他的尸,还了你的魂而已,为什么去不得?” 王子平仍旧是犹豫道:“可是……可是……” 厉海道:“我也没关系,我是韩清的朋友。”王子平好像呆住了,呆了半晌,勉强低着头跟厉海走了过去,脚下就像是拖着千斤铁练似的。厉海却走得很轻快,他们刚走到那木屋门口,门就开了,一个很美丽的姑娘走了出来,她脸上本来带着笑,显然是出来迎接厉海的,但一瞧见这位“王子平”,他的笑容就冻结了。 王子平虽然一直垂着头但脸色也难看得狠。厉海目光在两人脸上一扫,笑道:“两位原来早就认识了。” 韩幕雨和王子平立刻同时抢着道;“不认得……” 厉海笑道:“不认得?……哪也无妨,反正两位迟早总是要认识的。”他故意含笑向那少女抱拳,道:“这位想必就是韩幕雨大小姐了。” 韩幕雨一跺脚,转身道:“海哥又来戏弄我!又不是第一次见面,何必如此生疏,倒是他,他...”指着王子平,韩幕雨一个他字,倒是没完没了了。 厉海道:“先进去,坐下来再说。” 他反倒像个主人在门口,含笑揖客,韩幕雨和王子平只有低着头往里走,就像脖子忽然断了,再也抬不起头。 进门之后,厉海指着韩幕雨,问王子平道“你认得她么?” 王子平全身发抖额声道:“我……我……” 厉海道:“你若是韩幕雨,她又是谁呢?” 王子平**一声,差点突然晕了过去。韩幕雨和梁妈站在一边。脸上的表记都很奇特,也不知是惊惶,是紧张,还是欢喜。 小秃子和小麻严站在旁边发呆,显然还并不懂这是怎么回事,心里又是疑惑,又觉好奇。 而韩幕雨一息之后,咬牙扑进了王子平的怀中。他们本是“不认得”的,但王子平一紧张,韩幕雨就不顾一切,将他抱住,再也不肯松手。 大家的心情虽不同,友情也不同,每个人的眼睛却都在望着厉海,都在等着他说话。厉海将灯芯挑高了些,缓缓道:“我听到过很多人谈起‘鬼’,但真的见过鬼的人,却连一个也没有,我也听过人说‘借尸还魂’……” 他笑了起来,接着道:“这种事本来也很难令人相信,但这次我却几乎相信了,因为亲眼见到王子平死,又亲眼见到她复活的。”大家都在沉默着,等他说下去。厉海道:“我也亲眼见到韩姑娘的尸身,甚至连她死时穿的衣服。都和王子平复活时说的一样,这的确是‘借尸还魂’,谁也不能不信。” 小秃子眼睛都直了,忍不住道:“但现在韩姑娘并没有死,王子平又怎么会说话的呢,韩姑娘既没有死,她的尸身又怎么回事?” 番外:玉边云的日记本29 厉海笑道:“这件事的确很复杂,很奇怪,我本来也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我无意中闯入这屋子,发现了火炉中的妆匣花粉。” 小秃子道:“梳妆匣子和‘借尸还魂’又有什么关系?”厉海道:“你若想听这秘密,就快为我找一个人来,因为她和这件事也有很大的关系,她一定也很想听。” 小秃子还未说话,张妈忽然道:“海哥要找的可是那位富姑娘?” 厉海道:“不错你也认得她?”张妈苍老的脸上居然也红了红道:“我已将她请来了,可是福姑娘定要先回去换衣衫。才肯来见海哥。” 厉海叹了口气不说话了,因为他也无话可说。幸好福阿桑年纪还轻,年轻的女孩子修饰得总比较快些。女人修饰的时间,定和她的年龄成正比的。 福阿桑看到这么多人,自然也很惊讶。小秃子比她更着急,已抢着问道:“梳妆匣子和这件事到底有什么关系?” 厉海笑了笑,道:“火炉里有梳妆匣,就表示必定有双男女时常在这里相会,我本来以为是另外两个人,但她们身上的香气却和这匣子里的花粉不同。”他没有说出韩牡丹的名字,因为他从不愿意伤害到别人,但这时韩幕雨的脸己红了。 小秃子瞪了她一眼,忍不住又道:“你听我一说一……”厉海打断了他的话,道:“我听你一说就猜出其中有一人必是王子平,但王子平的……的‘朋友’是谁?我还是猜不出。” 他的这“朋友”两字倒也用得妙极,韩幕雨的脸,更红了。厉海道;“我本来以为福阿桑的姐姐,但后来我知道想错了。” 厉海又道:“于是我更奇怪了,福阿桑的姐姐既然和王子平全无关系,也和韩家没有关系,那韩家的人怎么会去找福阿桑的家人要尸体呢?所以,我想这其中必定有绝大的隐秘。” 福阿桑狠狠瞪了王子平一眼,自己的脸也红了。 厉海道:“我想这秘密必定和福姑娘之死有关。所以就不惜挖坟棺,也要查明究竟,谁知……” 小秃子抢着道:“谁知福姑娘也没有死,棺材里只不过是些砖头而已。”厉海叹了口气。道:“福姑娘的确是死了。” 厉海道:“因为她的尸身己被人借走。”他不让小秃子说话,已接道:“就因为韩小姐要借她的尸身,所以张妈才那么关心她的病情,就因为封棺的人是她的二叔,所以张妈才会对她的二叔那么照顾。” 小秃子抢着道:“可是……可是张妈要借福大姑娘的尸体什么用呢?” 他实在越听鼓劲了。厉海道:“只因韩姑娘要用福姑娘的尸体,来扮成自己尸体,让别人都以为她真的已死了。” 他叹息接道:“福姑娘身材本来就有几分和韩姑娘相似,装扮得虽然不太像,也必定可以混过去,更何况张妈也参预了这秘密。” 张妈的头也低下来了。 小秃子摸着秃头,道:“可是……韩姑娘又是为了什么要装死呢?”厉海笑了笑,道:“韩姑娘若是没有死,王子平又怎能扮得出‘借尸还魂’的把戏。” 小秃子苦笑道:“我简直越听越糊涂了王子平好好一个人,为什么要……”厉海干预了他的话,道:“这件事看来的确很复杂,其实很简单,因为这其中最大的关键只不过是个‘情’字。”他的目光自韩幕雨面上扫过,停留在王子平面上,微笑接着道:“韩幕雨自幼就被许配给了别家的公子,这本是一切门当户对的良缘,真可惜她偏偏遇见了王子平,又偏偏对他有了情意,而王子平原本是要娶苏家的闺女,但他也放不下对韩幕雨的爱。” 小秃子道:“但韩家和王家岂非本是生冤家活对头么?” 厉海道:“不错。韩幕雨见到王子平时,怕也知道自己是绝不该爱上他的,只不过‘情’之字最是微妙,非但别人无法勉强就连自己也往往会控制不住,有时你虽然明知自己不该爱上某个人,却偏偏会不由自主的爱上他。” 福阿桑忽然叹息了一声,道:“我常听说过一个人若坠人了情网往往就会变成瞎子。”厉海温柔的瞧了她一眼,道:“有些人虽然本愿变成瞎子,但世上却还是有许多人,许多人要令他的眼睛不得不睁开来。他目光回到韩幕雨和王子平身上,接着道:“韩幕雨和王子平虽然相爱极深,但也知道两人是永无可能结合的,若是换了别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也许会双双自杀殉情的……” 福阿桑茫然凝注着勉光,喃喃道:“这法子太笨了。” 厉海道:“这自然是弱者所为……”福阿桑忽然抢起头,道:“若换了是我,我也许会……会私奔。” 她鼓足了大勇气,才说出这句话,话未说完脸已红了。厉海摇了摇头,柔声道:“私奔也不是好法子,因为他们明知王、韩两家是世仇,他们私奔了,两家的仇恨也许会因此结得更深……”他微微一笑,接道:“何况,两家的生死决斗已近在眼前,他们私奔之后,若是知道自己的父兄已被两家对方所杀,又怎能于心无疚?”福阿桑潞然点了点头,幽幽道:“不错,私奔也不是好法子,并不能解决任何事……” 福阿桑道:“王子平和韩幕雨非但不是弱者,也不是笨人,他们在无可奈何之中,竟因出了一个最荒唐却又是最奇妙的法子,那就是……” 小秃子忍不住抢着道:“借尸还魂”他以赞许的目光瞧了韩幕雨一眼,接着道:“王子平着真借了施茵的魂而复活。那么他既是王子平,又是韩幕雨,无论是王老庄主还是韩庄主,总归会考虑到这份情上,而且王子平是王家的独自,韩清又怎么会杀了自己的宝贝女儿...” 小秃子抢着道:“无论怎么说,王庄主的儿子,至少有一半是韩庄主的女儿。两人心里头纵然不愿意,可也没法子不承认。” 厉海笑道:“正是如此,到那时两人难免还有决斗之心,只怕也狠不下心来了,因为两家的恨毕竟已很遥远。” 小秃子拍手笑道:“这法子真妙极了……”小麻子忽然道:“但也荒唐极了,若换了是我我一定不相信。” 厉海道:“不错,所以他们的必须周密,行得起来更要做得天衣无缝,那么别人就算不信,也不能不信了。”他接着道:“要实行这计划,两人必须要约好,那边韩韩幕雨一‘死’,王子平在这边就‘复活’了。韩幕雨自然早已将自已‘死’时所穿的衣服和屋子里的阵设全都告诉了王子平。所以左明珠‘复活’后才能说得分毫不差。” “为了韩幕雨要装死。所以,必需要借一个人的尸身,恰巧那时福姑娘已病危,所以两人就选上了她。” “张妈买通了福大姑娘的二叔,在人死时将她的体掉包换走。” “张妈对韩幕雨爱如已出,一心想她能幸福这件事着没有张妈成全,就根本做不成了。” 说到这里,厉海才长长吐出口气,道:“这件事最困难的地方,就是要将时间拿捏得分毫不差,其余的倒并没有什么特别困难之处。”小麻子也长长殴出口气,笑道:“听你这么样一说,这件事倒真的像是简单得很,只不过你若不说,我是一辈子也想不通的。” 厉海笑道:“现在你已想通了么?”小麻子道:“还有点想不通。” 厉海道:“哦?”小席子道:“王子平既然根本没有死,左二爷怎会相信她死了呢?”厉海道:“这自然因为王子平早已将那些名医全都买通。若是找十位名医都诊断你已病人膏肓,无可救药时,只怕连你自已都会认为自已死定了,何况……” 他忽然向窗外笑了笑,道:“何况那其中还有位肖龙友先生,肖老先生下的诊断,又有谁能不信,他老先生若是说一个人死了,谁敢相信那人还能活得成?” 只听窗外人大笑道:“骂得好,骂得好极了,只不过我老头子既然号称百病皆治,还怎能不治治人家的相思病,所以这次也只好老下脸来骗次人了。” 长笑声中,肖龙友也推门而人。 张妈、韩幕雨、王子平三人立刻起拜倒。厉海已长揖笑道:“老先生不但能治百病,治相思病的手段更是高人一等。” 肖龙友摇头笑道:“既然如此海哥日后若也得了相思病,切莫忘了来找老夫。” 厉海笑道:“那是万万不用了的。”肖龙友笑眯眯道:“可惜的是,若有那家的少女为海哥得了相思病,老夫怕也治不了,若说海哥为谁家少女得了相思病,那怕天下再也无人相信。”厉海笑而不语,因为他发现福阿桑正怔盯着他。 肖龙友扶起了左明珠,含笑道:“老夫这次答应相助,除了感于你们的痴情外,实在觉得你们的计划非但新奇有趣,而且的确可算是天衣无缝,只可惜你们为何不迟不早,偏偏要等到海哥来时才实行,难道你们想自找麻颇不成。” 韩幕雨红着脸,嘎着说不出话来。 厉海笑了笑,道:“这原因我倒知道。”肖龙友道:“哦?” 厉海笑道:“他们就是要等我来,好教我去做他们的说客,因为我既亲眼见到此事,就不能不管,谁都知道我是个最好管闲事的人。”他又笑道:“他倒也知道我若去做说客,王平和韩清对这件事也不能不信了,因为……” 肖龙友截口笑道:“因为江湖中人人都知道海哥一言九鼎,只要是海哥说出来的话,就万万不会是假的。”他又转向王子平,道:“你们的如意算盘打的倒不错,只可借你们还是忘了件事。” 王子平垂首道:“前辈指教。” 肖龙友道:“你们竟忘记了海哥的是谁也骗不过的,如今秘密已被他揭穿,难道还想他去为你们做说客么?” 王子平等四人又一起拜倒道:“求海哥成全,晚辈感激不尽。”厉海笑道:“你们何必求我。我早就说过,我是个最喜欢管闲事的人,而且从来不喜欢煞风景,能见到有情人终成眷属,要我做什么都没有关系。”肖龙友道:“海哥果然不傀为海哥,其实老夫也早已想起,海哥揭破这秘密,只不过不愿别人将你看做糊涂虫而已。”他转向王子平等人,接着道:“如今你们也该得到个教训,那就是你们以后无论要求海哥做什么事最好都先向他说明,无论谁想要让海哥上当,到后来总会发现上当的是自己。” 小秃子和小麻子并不算很小了,有时他们甚至已很像大人,至少他们都会装出大人的模样。但现在他们看来却彻头彻尾是两个小孩子,面且是两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无论任何入都可以很容易的就在他们嘲起的嘴上挂两个油瓶。韩幕雨和张妈坚持要请大家到“她们家里”去喝两杯,肖龙友自然没有去,因为他已够老了,而且又是位“名医”,总觉得吃过了晚饭后若是再吃东西就是和自己的肠胃过不去。 “喝酒”在他眼中看来,更好像是在拼命。 番外:玉边云的日记本30 气锅鸡、红烧鸭、狮子头、清蒸鱼……这些都是要讲究火候的功夫名菜。张妈想必早已准备了整天。 但这些菜现在却还是原封不动的放在桌子上,因为桌上只剩下了两个人,而这两人连一点吃莱的意思都没有。客人并没有走,走的反而是主人。每个人走的时候,都有一套很好的理由。虽然谁都听出那些理由是编的。他们的意思只不过是将厉海和福阿桑两人单独留下来而已,这意思非但厉海懂得,福阿桑也懂得。 妙的是她并没有要别人留下来,自己也没有走。她拿着筷子,轻轻敲着酒杯,像是想敲碎脑子里的静田,又像是觉得这双手没处安放,所以要找些事来做做。她脸上有薄辫的一层红晕,又不太红,在淡淡的灯光下看来,真是说不出的娇艳,说不出的妖媚。她低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帘上,她白玉般的牙齿轻轻咬着红唇,咬得却又不太重。 院子里秋风正吹着梧桐。酒,是翠绿色的,浮动着阵阵幽香。如此佳夜,如此佳人,如此美酒,纵然不饮,也该醉了。 对佳人和美酒,厉海的经验也许比大多数的人都丰富得多,但也不知为了什么,此刻他的心竟也在跳个不停。他很少听到自已心跳的声音。 福阿桑忽然抬起眼睛,眼角从他的脑上滑到他的手,但她面上就露出对浅线的酒涡。她轻轻的问:“你不敬我的酒。” 厉海道:“你会喝酒。”福阿桑眼皮流动,道:“你若敢跟我拼,我一定把你灌醉。”厉海也笑了,道:“好,我敬你一杯。” 福阿桑撇了撇嘴,道:“多小气要敬就敬三杯你……你怕我会醉?”她很快的倒了三杯酒,很快的就喝了下去。 一个人会不会喝酒,从他举杯的姿势镜可以看得出,厉海一看她举杯的姿势,就知道她至少是喝过酒的。他也喝了三杯,笑道:“老实说,我倒真未想到你会喝酒,而且酒量还不错。”福阿桑用眼角瞟着他,道:“怎么,你看我像是乡下人,是不是?告诉你,乡下人也会喝酒的。” 她又开始倒酒,悠悠的接着道:“再告诉你,今年过年的时候,我一个人就喝了—罐,你信不信?”厉海失笑道:“如此说来,我倒真该找老云来跟你喝酒才是。”福阿桑道:“老云是谁?” 厉海道:“他叫玉边云,是我的老朋友,也是我的好朋友,他的酒量比我强得多。” “今天……只要跟你喝酒。”她举起杯,道:“来,我敬你……你敬我三杯,我敬你六杯,我的气比你大得多了吧。” 厉海摸了摸鼻子,道:“六杯?”福阿桑“咕瞒”,将第一杯酒喝了下去,道:“六杯,你嫌少?还是多呢?” 厉海笑道:“好像是多了些。”福阿桑瞪着他,娇道:“怎么,你怕我喝醉是不是?只要你自己不醉就好了,莫管我。” 这六杯酒她喝得更快,喝完了她的脸就更红了。厉海柔声道:“我喝完了这六杯,就送你回去好不好?” 福阿桑眼踩于转道:“你……你先喝完再说。”六杯酒在厉海说来自然算不了什么。 他喝完了六杯就问道:“现在你该回去了吧。”福阿桑咬着樱唇,低下头,慢慢的将双新鞋脱了下来,却将一双白生生的大足盘在椅上,然后又慢慢的抬起头,凝注着厉海,一字字道:“死也不回去。”厉海道:“你……你不回去?为什么?” 福阿桑又在倒酒,道:“没有为什么,我就是不想回去。”她眼波在厉海脸上一转,踞然道:“来,现在又该轮到你敬我酒。” 厉海只有摸鼻子,摸自己的鼻子。福阿桑垂下头,幽幽的道:“我的心情不好,我想喝酒,你难道就不肯陪陪我?” 厉海暗中叹了口气,道:“只要你不喝醉,我陪你喝三天都没关系。”福阿桑道:“你怕我喝醉?” 厉海苦笑道:“谁喝醉我都怕,我什么都不怕,就怕喝醉酒的。”福阿桑一笑道:“我保证绝不喝醉,行不行?” 厉海只有举杯,道:“好我敬你。”其实厉海自然也知道没有入能保证自己不喝醉的,唯一能要自己不喝醉的法子,就是根本不喝。 这法子真不算妙,但却很有效。只可惜很多人都不肯用这法子,所以每天喝醉酒的人都很多。厉海知道劝人喝酒固然不好,劝人不喝也不好,因为你越劝他不喝,他往往会喝得越多。他只希望福阿桑的酒量真的不错。 福阿桑酒量的确不错,只不过没有她自己想像中那么好而已。每个人的酒量都没有自己想像中那么好的。福阿桑的眼皮已远不如方那么灵活了。 她瞪着厉海用筷子指着厉海的鼻子吃吃笑道:“你不是好人,我早就知道你不是好人……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知道我要倒霉了。”厉海苦笑道:“我哪点不好?”福阿桑格格笑道:“你把我灌醉了……你把我灌醉了。” 厉海又好气又好笑,道:“你不是说你不会醉的吗?”福阿桑皱了皱鼻子扬了个鬼脸,又把脚放了下去,道:“这么闷闷死人,让我出去走好不好。” 厉海立刻站了起来,道:“好。”福阿桑弯下腰,几乎将头伸到桌子底下了,道:“我的鞋子……我的鞋子呢?” 她的鞋子已踢到厉海这边来了。厉海只有替她捡了起来。谁知福阿桑抬起脚,吃吃笑道:“你替我穿上,……你不替我穿上,我就不走。” 纤秀的脚盈盈一握。厉海的心不觉又动。对他这样的男人说来,这小丫头做得实在未免太过份了,简直就好像在欺负他好像说他气不改似的。 厉海简直忍不住想给她点“教训”了。可是这次厉海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替她穿上鞋子,扶她出了门,她两只手接在厉海肩胳上,整个人都挂在他肩膀上。 夜凉如水。星光映在青石扳路上,青石板路映着星光。秋风温柔得就像是情人的呼吸。 厉海忽然觉得自己也有些醉了。他全未看到黑暗中还有双发光的眼睛在盯着他。木屋里并不太暗,因为星光也悄悄的潜了进来。 厉海不知自己为什么要听福阿桑的话,为什么又将她带来这里……也许他真的有些醉了。福阿桑快乐得就像是只云雀,轻灵的转了个身,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厉海没有说话。 福阿桑道:“因为这是我第一眼看到你的地方。”厉海道:“走吧。” 此时此刻,突然说出这两个字来,实在妙得很。福阿桑道:“走?为什么要走?” 厉海道:“你若再不走,可知道我会怎么办?”福阿桑娇笑着,播着头。 厉海尽量使自己的表情看来凶狠些,沉着声音道:“你既知道我不是好人,你就该猜得出我要做什么事的,快些走是你的运气,否则我就要撕破你的衣服,然后……”他话还没有说完,福阿桑突然“吁”一声,投入他怀里。紧紧的勾住了他得脖子,道:“你真坏,坏死了,我就知道你总有一天会这样对我的。”厉海怔住了。他只不过是在嘴上说说,想吓吓她而己,谁知她自己反而“实行”了起来,他想推。他推在最不该推的地方。福阿桑的笑声如银铃,断断续续的银铃,她握起了他的手,将他随手塞人她的衣襟里,悄悄道:“你摸模我身上是不是发烧?”她身上的确在发烧。厉海虽然有些台不得,还是很快就将手袖了出来,谁知福阿桑却又拿起他的手,狠咬了一口。她咬着他的手指,道:“你这个坏东西,你一直在勾引我从头到尾都在勾引我,你以为我不知道?现在你又要逃了,你若敢逃走,小心我咬断你的手指。” 厉海是个男人,而且没有毛病。一点毛病也没有。太阳已升起。 阳光照入窗户,照在福阿桑腿上。她的腿修长笔挺。就算再挑剔的人,也不能不承认这双腿诱人得很。 厉海的目光从她的腿,慢慢的移到她脸上,她脸上还留着一抹红晕呼吸是那么安祥,睡得就好像婴儿样。望着这张脸,厉海心里忽然觉得说不出的后悔。 他并不是“柳下惠”,也从来不想做“柳下惠”,可是这次,他却希望昨天晚上是个柳下惠。他也曾经和别的女孩子很亲密,但是那都不同。那些女孩子都很坚强,都很有勇气。 知道她纵然会对他怀念,也不会为他痛苦。 而现在依在他怀里这女孩子却不同。这女孩如此纯真,知此幼稚,如此软弱……他不敢想像自己离开她之后,她会怎么样? “她会不会自杀?”想到这里,厉海真恨不得重重打自己几个耳光了。福阿桑的腿轻轻缩了缩,脸上面渐又露出了酒涡。 然后她睁开了眼。厉海几乎不敢接触她的眼波。福阿桑翻了个身,忽然轻轻的**了起来,带着笑道:“我的头好疼。” 厉海柔声道:“想到第二天的头疼,以后你总该少喝些酒了吧。”福阿桑吃眩笑道:“我听说爱喝酒的人记性都不好,过两天就会将酒醉后的难受忘得干干净净了。”厉海也不禁失笑道:“一点也不错,据我所知小胡至少就戒了千次酒了,每次头疼时他都嚷着要戒酒,可是不到半天就开了戒。”福阿桑坐了起来,揉揉眼睛笑道:“原来太阳已升得这么高了。” 厉海道:“时候的确不早,我……我实在不想走……”下一句话他本要说“虽不想走,却非走不可。” 可是这句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谁知福阿桑却道:“你不想走,我却要走了。”厉海怔了怔,道:“你—……” 番外:玉边云的日记本(小结) 福阿桑道:“我知道你也该走了。”厉海道:“那么……那么以后我们。”福阿桑道:“以后?我们没有以后,因为以后一定再也见不着我。” 厉海怔住了。福阿桑忽然笑了笑,道;“你为什么吃惊?你难道以为我会缠住你,不放你走?”她亲了亲厉海的脸,站起来,开始穿衣服深深道:“我和你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我就算能勉强留住你,或者一定要跟你走,以后也不会幸福的。” 厉海简直说不出话来。福阿桑温柔的一笑,道:“我是个很平凡的人,以前一直过的是很平凡的日子,以后过的也一定是很平凡的日子,在我这一生中,能够跟你有这么样不平凡的一天……只要一天,我已很满足了,以后到我很老的时候,至少我还有这么一天甜蜜的回忆。”她温柔的凝注着厉海,栗声缓道:“所以无论如何都该感激你。” 厉海坐在那里,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福阿桑又亲了亲他,然后忽然就转身很快的走了出来,甚至连头都没有回过来瞧他一眼。 厉海本来是希望她能好好走的,但现在她真的好好走了,厉海心里反面觉得有些发酸,发苦。他本来一心希望她走,现在却又希望她不要走得这么快了一一人人都说女子的心情不可捉摸其实男人又何尝不如此。 ...... 本来故事到这里就该完了,可我还是有很多事情没有弄明白。 “你真的跟福阿桑XXOO了?”我倒不是羡慕厉海这家伙,就算再漂亮的女孩子,送给我,我也不一定就会要,毕竟我是个男人,不是一条狗,当然,我也没有说厉海是禽兽。 但我总觉得在这个福阿桑身上,多少有些神秘的东西,即使我是个禽兽,在碰福阿桑之前,都会动动脑子,为什么会有两个福阿桑?既然这个福阿桑不知道那个福阿桑,那么,那个福阿桑是谁? 厉海摇着头,他好像也知道,福阿桑的身上,必然隐藏着什么重大的秘密。“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要拉着你,赶快离开这里?其实在刚才的那个故事中,有些东西,我没有告诉你!” 或许是看到我的态度过于执着,厉海抬头瞅了瞅天色,东边的地方,一轮半明的月亮已经在冉冉上升,树林子里突然起了凉风,让我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感觉不好。 “你知道我为什么后来不再追求两个福阿桑的问题了么?”厉海望着我,那双眼睛使劲儿的眨,我一时半会儿也没弄明白,摇了摇头。 “我的鼻子虽然不能跟你比,但对于两个女人之间的味道,还是分辨的出来的,至少不会将两个人弄成一个人,所以当我闻过后面那个福阿桑的味道之后,我就已经知道,前面那个福阿桑,不是真正的福阿桑!” 厉海的这句话说的又快又急,像是在念绕口令,要不是我脑子反应还比较快,绝对就听不过来了。“那又怎么样呢?难道不是有人易容成福阿桑的样子,来糊弄你的?” “可她那样做的目的是什么?难道就仅仅是为了糊弄我一下,很有成就感吗?”厉海摇着头,“我看不是,而且,我厉海的眼睛不花,有没有易容,我还是能够看出来的,两个福阿桑,长相上应该没有太大的差距,就算有,那也只是孪生双胞胎之间差距那样,很不明显吧?” 孪生姐妹? 厉海一句话,让我想起了另外一个人来,福阿桑那个没了头的姐姐。 “听说福阿桑的姐姐是生病死的,她得了什么病?”我问道。 厉海摇头,“我也不知道,从来就没有人告诉过我,我也没有问!” “你为什么不问?” “我害怕!”厉海重重的喷出一口气,“从我见过第二个福阿桑之后,我就开始害怕了!” 果然,厉海心中的想法,其实跟我是一样的! “你不是不相信鬼神之类的说法么?”我眯起眼睛,抬头看了看天色,好像太阳已经彻底的落山了,所以小树林中越来越暗,风,也好像越来越冷了。 厉海还是在摇头,“不是我不相信,而是不敢去相信!老云,你相信这些东西么?” “我?”我嘲讽似的一笑,这个世界上,我是最没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的“人”了吧,所以还是一如既往的保持沉默。厉海见我沉默,好像心中也明白了点什么。“老云啊,你说,福阿桑的姐姐...” “其实你已经说过了,张妈为什么死了,还没有了头?你厉海若不是想到了点什么事情,你会不去查个水落石出?”我这不算是讥讽,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厉海听了我的话,不由自主的苦笑起来,“老云,你说的没错,我是爱管闲事,但我也知道,自己的本事到底有多大,要说张妈这个事情,或许你出面去查,会有个不同样的结果,但若是我去查,最后的结果恐怕是死了都找不到尸体罢!” “我不会去查的!”我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跟厉海说话,还真是不用都说的太明白,“韩幕雨的墓,你去看过了?” “你要去的话,我就陪你去!” 我们所说的韩幕雨的墓,其实就是福阿桑姐姐的墓。 厉海看着我,我看着厉海,半天都没有说话,很久之后,两人才齐齐发出微笑,因为我们都很清楚,无论是他,还是我,都不会再去看韩幕雨的墓了,至于说以后会不会有人去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不管里面到底放着的是没有头的女尸,还是几块大石头,对我和厉海来说,都已经不重要的,因为我们永远都不会再去看,再去想这件事情,就让它像块砸进海面的石头,永远的沉底吧! 马蹄声嘚嘚嘚地响起来,我们两人再次上路,天色已经很黑了,我不想露宿荒郊,虽然我曾经经常这么干,但我今天,在这里,一点也不想这样。 “你确定,当你晚上抱着福阿桑的时候,没有担心过?” “有!但是为了以后不担心,所以我勇敢的留下来了!”厉海的回答很让我意外。 “不过我还是有个事情还真没有告诉你!” “什么事情?”我拉了拉缰绳,让马儿的速度慢点,好跟厉海跑个并驾齐驱。 “刚才在那个小树林,我好像看见福阿桑了!”厉海的脸色有些怪异,害的我也紧张起来。为了不让气氛那样的紧张,我强笑道:“你是说福阿桑跟你春风一度之后,舍不得了,来送你么?” 厉海的脸上去没有半点的笑容,连勉强活着是伪装的都没有,“不,不是她,而是另外一个福阿桑!” 我终于笑不出来了,整个脊背都是凉飕飕的! 或许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怕鬼,但我敢肯定,没有人会比我听到有鬼的消息,更加觉得恐怖,因为我知道,世人其实是很难分辨鬼和妖,只有我清楚,世界上没有鬼,只有妖!而且只有一只妖,那就是我! 所以每每当我听到说有鬼的时候,我会第一时间想到那是妖。很多时候,我都会一笑置之,但有的时候,我也会被吓到,因为我知道世界上不应该有第二只妖怪。因为我知道,这个世界若是真的出现了第二只妖怪,那么这个世界到最终毁灭的时候,就不远了。 凡事有始就有终,即便我不会死,但世界的生灭,却不由我决定。 我回过头去,树林已经远到只有依稀仿佛的影子了,决计无法看清楚树林中是否还有人在,但我担心,那样的事情,是否真的会出现呢? ...... 各位,到这里,番外的第一部分就已经结束了!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我是想写成新书来的,不过各种原因吧,并没有通过,大纲准备的很多,各种资料和详细的框架也搭建起来了,但最终的结果么,也只能是这样,发一部分给各位看看而已。 以后,若是有机会,或许我真会把番外重新整理出来,写成一部书,我相信会是本好书,只是暂时,这是奢望。 或许我在后面还会陆续的发一些番外,我不认为一本书写完了就是完了,虽然只是一本书,但其中的人物,即使没有活在很多的人脑海中,但至少在我的脑海中,他们是鲜活的。 我不是科班出生,无法将脑海中的那些人物,用一些活灵活现的笔法来呈现给大家,在这方面,我真的是非常抱歉,但是我希望我自己能够进步,也希望你们能够鼓励我进步! 若是希望看到更多的番外,就请在书评区留言吧!其实玉边云和厉海的故事,应该比世界末日更加刺激,至少我是那样认为的! 再次感谢大家赏脸看书,残云在此拜谢了! 番外2:袁世凯的夫人1 狗窝。 当我漫无目的的走在苏州大街上,突然看到这两个用白色粉笔写成的字之后,原本还不错的心情,就糟糕起来。尤其是等我看到越来越多的白色“狗窝”,甚至在一家“楼子”的挑招上,都写着这两个白色的粉笔字之后,我的心情就越来越糟糕。 大概在五年以前,那时厉海还比较年轻,我么,也假装很年轻。一次酒后发疯,我们用和这棵树同样颜色的木头在这裸树上枝叶最浓密的枝桠间搭了一个小木屋,比起鸟窝的规模当然要大一点,但也谈不上有多舒适。那时候我们是为了好玩,好在厉海的轻功也很不错,所以搭这么一间木屋我也没有太费劲,太费劲的事情我不会做,就像我从来不会讲求浪漫一样,浪漫往往都是很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当时厉海提议:“我们就把这地方叫狗窝好不好?” “为什么要叫狗窝?”我很不乐意,“如此高的地方,落脚的只有老鹰和大鹏,麻雀都不够资格,狗又不会上树,我们为什么要把这里叫狗窝?” “因为我喜欢狗。”厉海的回答通常总是让无奈,谁叫他比我年轻呢,所以我只能摸着鼻子保持沉默。 “而且以后我们说不定也有一天会被别人像野狗一样追得没有地方可走的,那时候我们就可以躲到这里来了。”厉海如是说,虽然我不认为我会有这么一天,但他觉得是这样,所以这地方就定名为狗窝。 以前我们也没有被别人追得像野狗一样到处乱跑,却还是到这里来过,带一葫芦酒,摘几个果子,喝得满树爬,把心里所有不能、不敢、也不愿对别人说的话全都说了出来才走。 最后一次要走的时候,我们还约定:“只要有危险,就躲到这里,不管先来的是谁,另外一个人一定要来救他。” 厉海还说:“如果我要来,我一定会在你常去的每个地方都留下‘狗窝’两个字。别人虽然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可是你一定明白的。”他告诉我:“那时候我的情况一定很紧急了,所以你只要一看见,就一定要马上赶来,如果你看见我是用白粉写的字,那么你来迟一步恐怕就得替我买口棺材来了。” 而我在苏州大街上看到的这两个字。就是用白粉写的。看上去那些粉尘都有些脱落了,一些经受风吹雨打的地方,很多笔画都只是留下淡淡的一道痕迹而已。照我的判断,厉海留字的时候距离现在最少已经十五天到二十天了。 最近我虽然常在江南,常在这一带,可是这一带的范围还是很广阔,我能够在三十天之内看到厉海留下的这两个字,已经算他的运气很不错。可是二十天已经不算短了,在这二十天里,死掉的人已经很有可能比任何一个人活着时,看到的蚂蚁都多。厉海很可能就是其中的一个。 不过当我气喘吁吁的爬上大树的时候,去看到厉海并没有死,反倒是我,差点被气死了!他连一点危险都没有,而且远比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风流快活。 山还是那座山,树还是那裸树。在这一片凄迷的云烟和苍郁的山色中看,好像什么都没有变。而树上的那个狗窝已经变了。它的外表也许还没有变,因为它是用一种最好的木头和两双最灵巧的手搭出来,所以经过多年风吹雨打后,还是原封不动。可是它现在已经变了。当我看到它的时候,相信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一个人会认为这个地方是个狗窝。就算硬要给它按上一个窝的名字,那么不管是安乐窝也好,是神仙窝也好,却绝不是狗窝。厉海的样子看来也绝不像是条被人追得无路可走的野狗。 这个窝里本来应该只有一张小木桌,两张破草席,几个空酒罐和一个厉海,不轮死活。可是现在所有的一切全都变了。就好像曾经有一位神仙到这里来过,飞过洞庭湖之后顺便到这里来了一趟,用一根能够点铁成金的手指头把这里每样东西都点了一点。 于是两张破草席忽然就变成了一满屋世上最柔软、最温暖、最昂贵的毛皮。于是那些用干泥巴做成的空酒罐,也忽然变成了白玉黄金蹲,而且都盛满了从天下各地飞来的佳醉美酒。于是一个应该落魄失魂,满脸胡茬的厉海也变成了五个人──一个男人和四个女人。 女人当然都是可以让男人神魂颠倒,只要看过一眼就会连睡觉都睡不着的女人,我不是很会用形容词来形容女人,但我知道,这四个女人,并厉海以前经历过的女人,都要有特色,而且可以用“梅兰竹菊”这种词来分类,也就是说,不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而是各有各的味道。 男人当然是个很有资格配得上这些美女的男人,高大健壮而成熟,头发梳得光光亮亮,胡子刮得干干净净,脸上看起来也是一本正经,不带半点笑容,而且我也能闻到,他身上的衣服中有股若有若无的香味传出来。和那个以往整天嬉皮笑脸的厉海简直是两个人,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不幸的是,我一眼就看出了这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就是一个。我常说,“厉海你就算被烧成灰,我还是一眼就可以把你认出来。”一点不夸张,事实上就是如此。 可厉海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的?这个地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我想不通。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么样一位神仙下凡,真的有这么样一根可以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指,我倒真的想把这根手指借来用一用,在这个已经不像是厉海的厉海身上点一点,把他变成一头猪。人是不会变成猪的,可是厉海如果真的变成了一头猪,也不会让我觉得更奇怪。 我实在是连做梦都不会想到厉海能会变成个这样子。最重要的是,他还戏弄了我。我看着厉海,他也在看着我,居然也好像第一次看见我这个人一样,而且我脸上还长着一朵喇叭花。 我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你是不是吃错了什么药?”厉海居然问他,“还是被人踩到了尾巴?” “这个人有尾巴?”一个女孩子故意瞪大了她一双本来就很大的眼睛,“我怎么看不出他的尾巴在哪里?” “一个人如果成了老狐狸就算有尾巴,别人也看不见的。”厉海一本正经的说,“可是你们看,他的样子是不是有点怪怪的?是不是好像刚把一只又胖又肥的大耗子活活的吞了下去?” 女孩子们都吃吃的笑了起来,她们的笑声就像她们的人一样迷人。我看了看自己的手,真是很想把这双手捏成拳头送到厉海鼻子上去,把这小子的一个鼻子打成两个。一个人的脸上如果长着两个鼻于的时候,大概就不会放这种狗屁了。只可惜我的朋友实在是太少了,少到我不忍心对其中任何一个出手,万一打死了,我就会很孤独,很孤独。 女孩子们笑得更开心,厉海居然也陪着她们笑起来,而且笑得比她们更开心。那种由衷的放声大笑。 “好玩好玩,真是好玩极了。”我望着厉海:“你几时变得这么好玩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难道你觉得不好玩?”厉海眨着眼,“难道你在生我的气?” 他居然一脸理直气壮的样子“难道你一定要看到我已经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像野狗一样躲在这里,你才会高兴?” 小桌上除了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于果、蜜饯、糕饼、肉脯外,还有两坛酒。厉海拍着酒坛子问我;“你看不看得出这是什么?这一坛是三十年的女儿红,这一坛是最好的庐州大曲。”他又搂起了旁边一个细腰长腿的女孩子:“你虽然脑子不灵,眼光却一向不错,当然也应该看得出这几位小姑娘,每一个都比我以前遇到的那些女孩子好看十八倍。”厉海摇着头叹息“一个人有了这么好的酒,这么好看的女孩子,居然还没有忘记把他的朋友找来分享,你说这个人是个多么够义气的朋友。”厉海叹着气说,“要是我有这么好的朋友,我简直要流着眼泪跪下吻他的脚。” 听到厉海这一番长篇大论,我笑了,我这一次,还真是笑了。如果你交到这么一个朋友,你能对他怎么样?咬他一口? 那个大眼睛的小姑娘吃吃的笑道:“你放心,他不会真的要你吻他的脚的,他只不过想你想得要命,所以才用了一点诡计把你骗来的,只不过要你陪他喝杯酒而已。”她跪在小桌前,用白玉杯满满的倒了一杯女儿红,她的一双手比白玉还白,手上还藏着个碧绿的翡翠戒指。我只好坐了下来,盯着她这双手,表现的自己就像一个标准的老色鬼。“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笑得更甜,把酒杯送过来,送到我的面前,“你先喝光这杯酒,我就告诉你。” “不行,喝一杯不行,”我摇摇头,“我最少也要先喝十八杯。” 大眼睛的小姑娘娇笑着不依:“你坏死了,你真是个坏人。” “我本来就是个坏人。”我相信现在自己已经笑得有点不怀好意了:“我可以保证我绝对比你想象中还坏十倍。” 只听“咯”的一声响,这位小姑娘一双白玉般的小手已被他拗脱了节。她手里的白玉杯,已被我掷出去,打在那个细腰腿长的少女的腰眼上。她的翡翠戒指也已不知在什么时候被我脱下来,以中指扣母指弹出,击中了另一个女孩子左肩上的肩井穴。 大眼睛的小姑娘疼得叫出来的时候,她们已经不能动了。三个女孩子都已被吓呆。她们实在连做梦都想不到这个看起来好像很懂得怜香借玉的人,居然会这样子对付她们。她们之中看起来最柔、最弱、最娇小的一个,却忽然抽出了一柄寒光四射的短刀,抵住了厉海的咽喉。 “玉边云,我佩服你,你的确有两下子,我实在不明白你怎么会看出这地方有破绽来的。”她恨恨的说,“可是你只要再动一动,我就割下他的脑袋”无论谁都看得出来她不是在故意吓唬人。我也看的出来。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种女孩子,平时看起来好像比小猫咪还乖,可是只要有一点不对,她就会露出她的利爪,不但会把你抓得皮破血流,就算把你活活抓死,她也不会眨一眨眼。 这个女孩子无疑就是这种人。 番外2:袁世凯的夫人2 厉海虽然还在笑,脸色却已经有点发白了。 不过对此我却完全不在乎:“割吧,最好快点割,随便你要怎么割都行。”我用手指了指厉海,“那个脑袋又不是我的脑袋,你割下来我又不会痛。”说着,我干脆又坐下去,好像准备要看戏一样,欣赏着。“你割,我看。看你这么样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割人的脑袋,一定是很有趣。” 厉海叫起来了“有趣?你居然还说有趣。”他大叫,“你这种朋友是什么朋友?” 我笑道:“像我这样的朋友本来就少见得很,想见到一个都极不容易,今天被你们见到了,真是你们的福气。” 本来要割人脑袋的少女好像已经有点发慌了,一双本来充满杀机的眼睛里已经露出了害怕的表情。她不是不敢割人的脑袋,可是割下了这个人的脑袋之后呢?她自己的脑袋是不是也会被人割下来?是不是还会遇到一些比脑袋被割下来更可怕的事?虽然我并没有说这种话,我也一向不会说这种话,可是我总有法子让别人自己去想象。 寒光四射的短刀依然架在厉海脖子上,拿着刀的手却好像已经在发抖了。 “如果你并不急着要割他的脑袋,我也不急,”趁着她犹豫的机会,我悠然道:“在这里坐坐也很舒服,我也一向很有耐性。”提起酒坛子,我叹了口气:“唯一的遗憾是,这里酒都是绝对不能喝的,喝了之后一定就会变得像这位厉大爷一样,使不出力来了。” 拿刀的手抖得更厉害。这么样耗下去要耗到几时?耗到最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她忽然发现这件事已经变得很不好玩了。我已经看出了她心里在想什么,忽然提议:“如果你已经不想再这么玩下去,我们还有个法子可以解决这件事。” “什么法子?”她立刻问。 “你让我把我们这位厉大爷带走,等我们走了,你们也可走,我绝不会碰你们。”我望着她:“你应该知道我一向是个最懂得怜香惜玉的人。” 几乎毫不考虑的,拿刀的手立刻就离开了厉海的咽喉。“好,我相信你。”她说,“我知道玉边云一向言而有信。” 两只手的手腕都已脱了臼的大眼睛本来一直忍住疼痛在掉眼泪,忽然大声问:“我们并没有做错什么事,这位胡大爷也一直很听话我们叫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你怎么会知道酒里有**?发现我们的秘密?” 我笑了笑,倒了杯酒给她,“你先喝完这杯酒,我就告诉你。” 酒是不能喝的。所以她们永远也猜不出我是怎么发现她们的秘密。 高山、温泉。温泉自高山上流下,流到这里,集成一池,池水澄清,水面上漂浮着一层朦朦的热气。 厉海身上还是穿着那身花花大少的衣裳,穿得整整齐齐的。他是被我丢进去的,就这么样整整齐齐的穿着一身衣裳,泡在热气腾腾的池水里。虽然他已经很多次要想起来,因为他已经满脸通红,跟一只被煮熟的大虾差不多,但我同意,因为只有用这个法子才能帮助他快一点解开药力,他想反对都不行。数以他只有看着着我,像一只公鸡样盯着我看了半天,忽然长长叹了口气:“你真行,你真了不起,不但英俊潇洒,而且聪明绝顶,像你这么伟大的天才,找遍天上地下也找不出二个来。”他越说声音越大,“如果你自己认为只不过是天下第二个最伟大的人,绝对没有人敢认第一。” 厉海说这话的时候,我正躺在温泉旁的一块青石上,青石很凭,我感觉很舒服、很愉快。“我喜欢听这一类的话,你最好再多说几句。” “我当然会说的,只可惜我说的并不是你。” “不是我?是谁?” “是我自己。”厉海道:“我说的是我自己,因为我实在太聪明太伟大,连自已都不能不佩服。”我惊讶的跳起起来,就好像看见鬼一样看着厉海。“你是不是在说你很佩服你自己?我有没有听错?” “没有,你完全没有听错,”厉海说:“你的耳朵又不像你的脑子那么差劲,怎么会听错!” “我在那种要命的情况下把你救了出来,连别人都对我佩服得要命,你非但不感激我,也不佩服我,反而拼命往自己脸上贴金。”我摇了摇头,“要说脸皮厚,这一点连我都不能不佩服你了。” “你当然也要佩服我。”厉海正经的说,“没有我,你怎么能把我救出来?” 我被厉海这句话给惊呆住了。 我刚刚还在表扬他的脸皮很厚,但我还是想不到他居然厚到如此程度。 可是厉海也有厉海的道理。“我们是老朋友了,已经快要老掉了牙,我问你,我什么时候脸上会没有笑容,而且是在我身边有女孩子的时候?” “好像没有几次。”我轻轻敲了敲脑袋,“顶天了就有一两次。” “要我不笑是不是件很困难的事?” 我乐了,“也不算很困难,只不过比要狗不吃屎困难─点点而已。” 厉海也不生气,还是在笑:“要我不喝酒呢?” “那就真的困难了。”我叹了口气,在这一点上,其实我和他差不多:“简直比要你不碰女人更困难。” “那个狗窝里,有那么多好酒,那么多好看的女人,可是你看到我的时候,我却清醒无比,而且洗得比你刚出生时还乾净,就算是条猪,也应该看得出情况不对了。”厉海冲我咧开大嘴笑气来,“何况你最少比猪要聪明一点。” 这下我没话说了。他忽然发现他确实是有道理的,非常有道理。 可我唯一的问题是:“像你这么样一位伟大的天才,怎么会被四个小女孩子制住了的?”厉海的回答比这个问题更绝。“就因为她们是四个小女孩子,所以我才会被她们制住。”他说,“如果是四个老头子想要把我制住,谈都不要谈。” “有理。”我张大嘴巴半天之后,终于找到了这两个字说出来,因为我实在是找不到其他词语来回答他了。 “遇到那样四个女孩子,就算我明明知道她们给我喝的酒里有药,我也会喝下去的。”厉海苦笑。“只可惜一喝下去之后,我就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在那种情况下你怎么能回到那个狗窝去?” “当然是我要她们送我去的。” “她们怎么肯送你去?” “因为你。”厉海说得很乾脆:“我看得出她们在找你,只可惜找不到而已。所以我就索性把这个法子教给她们了。” “什么法子?” “骗狗入狗窝的法子。” 我笑不出来了,其实从看到厉海开始,我基本上就没有真正的笑过:“现在我才知道你真是个好朋友,拖人下水的本事更是天下第一。” “我不拖你下水拖谁下水?你不来救我谁来救我?”厉海瞪着大眼,完全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何况我这样做也是为了要让你高兴。” “为了要让我高兴?”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能够把我这么样一个好朋友从别人手里救出来,你心里难道还不高兴?”厉海说得振振有词,“如果我没有那么做,你怎么会找到狗窝去?怎么能把我救出来?” 我哑口无言,想了半天,终于只能点头承认:“有道理。为什么你说的每句话都好像很有道理?可是,你有没有想到过,她们这样对你也许并没有恶意,只不过想把你招回去做女婿而已?”不等他回答,我自己又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你一定想到过的,自我陶醉的本事,天下也很少有人能比得上你。” “我不必自我陶醉,”厉海说,“像我这么样的一表人才,又英俊又聪明又勇敢又成熟,本来就是她们那种黄毛丫头最喜欢的男人,只要我肯用一点小小的手段,她们不被我迷死才是怪事。”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迷死她们?为什么要我来救你?” “因为现在我没空跟她们玩这种游戏。”厉海的表情忽然变得神秘而严肃“现在正有件大事等着要我去做,而且非要我去做不可,否则天下就要大乱了,江湖中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要因此而死。” 他说得完全像真的一样,完全把我都给蒙住了。有些好奇的问道:“你要去做的是什么样的大事?” 番外:袁世凯的夫人3 厉海声音压得很低,一字字的说:“我要替我一个朋友把她的女儿送给一个人做老婆。” 我感觉自己快要被他给气死了,活活的被他气死:“这种事也能算是大事?” “当然是大事。”厉海说,“如果你知道我说的那个朋友是谁,你就会明白这件事有多么重要。” “你那位朋友是谁?” “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他是谁。”厉海正色道,“我只能告诉你,在江湖中,他也许没有你的名气大,可是他的身份和地位却远比你高得多。他的女儿不但是天下闻名的美人,而且还是位公主,当今天子御旨亲封的正牌公主,一点都不假。” “你要把这位公主送去嫁给谁?” “说起这个人,名气就未必比你小了。”厉海道:“我想你大概也听说过,驻扎朝鲜总理交涉通商事宜大臣。” 听到这里,我的脸色忽然变了。 “江湖中好像有很多人都不赞成这门亲事,所以那位公主才要我来护送,而且是她府上的花总管亲自来邀请我的。”厉海道:“所以除非袁世凯忽然暴死,这门亲事谁也阻拦不了。” “咦?”听厉海说道这里,我心中突然想起前几天看到的事情来,大声道:“我明白了,现在我总算明白那位姑奶奶找他们那些人去是干什么的了。” “姑奶奶?你不是孤家寡人么,怎么会有个姑奶奶?那些人,又是哪些人?” “那位姑奶奶就是那个小面摊的老板娘。”我有些兴奋,搓着手:“那些人就是那天晚上专程赶到那个小面摊去吃面的人。” 往常厉海会说些很绝的话,我根本听不懂。不过这一次情况我终于逮住机会了,因为我知道,刚才的话,他肯定听不懂! “你刚才在说什么?是不是说你有位姑奶奶摆了个小面摊生意好得要命,三更半夜都有人专程赶去吃面?”我看他忍着笑,一本正经的对我说:“你这位姑奶奶真有本事,我实在想不到你居然有个本事这么大的姑奶奶,居然还会卖牛肉面。” “她卖的虽然不是牛肉面,但是她的本事倒是的确不小。”我故意叹了口气,“如果她真是我的姑奶奶,我就太有面子了,只可惜她不是。” “那么她是谁的姑奶奶?” “她当然不是你的姑奶奶。”我也一本正经的说,“她是你的妈。” “我的妈呀。”厉海立刻就叫了起来,“你说的是不是那位要人老命的老姑妈?” “难道你现在另外又多出了几个妈了?我记得你本来好像只有她一个的。” “我的妈呀”厉海还在叫,“她不是已经找到了个冤大头愿意娶她了么?好好的日子她不过,又跑出来干什么?” 我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也许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你这个儿子比那个冤大头好,所以又出来找你了。” 他的样子看起来就好像一个幸灾乐祸的人,看见了别人一脚踩到了狗屎上,真准备开怀大笑的时候,那踩了狗屎的人把那堆狗屎塞到他嘴里去了,连吐都吐不出来。“千万拜托,你千万不能让她找到我。”厉海说:“我还要留着我这条老命多陪你喝几年酒。 我看着他愁眉苦脸的样子,忽然叹了口气“你真以为你是个人见人爱的小白脸?天下的女人都爱死你了,如果没有你一个个全都非死不可?”我摇了摇头,“只可惜人家这次出来虽然是为了要找人,找的却不是你。” “不是我?”厉海简直不能相信“她要找的不是我?是谁?” “我也不知道她一共找了多少人,我只知道她已经找到了三个。” 厉海又叫了起来,叫的声音比刚才还大。“一找就找三个,这个女人实在太过份了。”他又忍不住问我,“她找到的是哪三个?” “我只认得其中两个。”想了想,稍微回忆了之后,开口道:“一个是要价三万银元的病夫,还有一个是要价十万银元的竹竿。”厉海忽然生气了:“我连一文钱都没有问她要过,他们凭什么问她要这么多?”他当然不是真的生气,虽然心里已经有点酸酸的,甚至有点失望,但不是真的在生气。因为他并不是个只会吃醋只会自我陶醉的笨蛋,这两个人是干什么的?老姑妈为什么要找他们他也清楚得很。 找他们的人只有一个目的──要他们杀人,杀一个不容易被杀死的人。 在这种冷酷神秘而且非常古老的行业中,病夫和竹竿都是第一流的好手,所以他们要的价钱都特别高,尤其是竹竿,多年前就已经在这一行要价最高的十个人中名列第三。因为他可靠。他的信用可靠,嘴也可靠绝不会泄露卖主的秘密,就算被人砍下一条膀子来,也不会泄露一个字。最可靠的,当然还是他那柄藏在竹竿里的剑,这柄剑杀人几乎没有失过手。 “可是我知道老姑妈一向没有钱的,她花钱比我还花得快。”厉海终于开始说话了:“她就算要杀一个人,也花不起这么多钱去找病夫和竹竿。” “花钱的也许并不是她,也许她只不过在替别人做事而已。”我摇了摇头,人都说事不关己,关己则乱,“做这一类的事,还有谁比她更适合?” “还有一个人。” “谁?” “你。”厉海又在笑了,让他生气懊恼悲伤失望的事,他总是很快就会忘记。 “有时候我也很喜欢她的。”他抬头望着我:“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她?” “不知道。” “因为她有很多地方都像你。”厉海笑得很愉快,“她有时聪明有时胡涂,有时候骗死人不赔命,有时候也会上别人的当,她认得的人比谁都多,管的闲事也比谁都多,有些时候我差一点就会把你当作了她,把她当作了你。” 要不是我左手比右手快,那我的右手刚刚肯定已经碰到厉海的鼻子了!幸好我的左手快了那么一点,所以厉海的鼻子依旧安然无恙,鼻子既然没有被打断,所以嘴也没有停。“可是她的脾气也跟你一样,就像毛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她怎么肯替别人去做事。” “因为她不想让一个混蛋把一位公主送去嫁给一个猩猩。” 厉海又笑不出了,盯着我看了很久,才用一种很慎重的口气问:“别人怎么想我都不在乎,我只问你,你赞不赞成这门亲事?” 见他这样,我送开了捏着右手的左手,也很慎重的说道:“我只能告诉你,我一向都不赞成杀人的,可是这一次他们如果能杀了那只猩猩,我说不定真会去吻他们的脚。” 厉海又盯着我看了半天,忽然跳了起来,湿淋淋的从水里跳了出来。 “我们走。” “走?走到哪里去?” “去找那位公主的老子,我的那位朋友。” “我为什么要去?” “因为你要保护我,把我活生生的送到那里去,不要让我死在半路上。”厉海说,因为我想他自己跟你谈谈,谈过了之后,你的想法也许就会改变了。” “如果我不想跟他去谈呢?” 厉海瞪大了眼睛,大声道:“我问你,你要到那个见鬼的大草原里去的时候,是谁陪你去的?每次你被别人围攻的时候,有谁站在你这一边?每次你半夜睡不着的时候,是谁在陪你喝酒喝到天亮?” 他说的这些,让我无话可说,所以我只有叹气,“好吧,走就走吧,但是,我也有条件。” “什么条件?” “我一定会送你去,可是在路上都要分开来走,不管在任何情况,你都不能揭穿我的身份”我板着脸,“如果你不答应,我就不去,如果你答应了之后却没有做到,你就会发现我已经忽然失踪了。” 春天的太阳就像是小姑娘的脸一样,终于羞答答的从云层里露出来了,暖洋洋的照在这条很热闹的长街上,大姐姐小弟弟少奶奶老太太都脱下了棉袄,穿上了有红有绿的春天衣裳,在街上遛达着晒太阳,让别人看他们的新衣裳。用三根鸡毛两个铜钱做成的毽子满街跳跃,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风筝飞满在蓝天上,连老太爷的嘴里都偷偷的含着一颗桂花糖。漫长寒冷的冬天终于过去了,大家都淮备好好的享受一下春天的欢乐。 看着这一切,我很开心,摸了摸肚子,指着街边一家卖蟹粉汤包生煎馒头和各色茶食点心的小茶馆:“我们到那里去坐坐好不好。”厉海立刻同意:“你去吧。” “你呢?” “我要先到对面那家铺子去一趟。” 对面有家门面很窄的小店,门口接着的一块白木扳上写着“老店专卖姻脂、宫粉、刨花油。女客绞脸、梳头、穿耳孔,一律只收二十文。” 我看到厉海真的定进这家铺子去,实在有点吃惊。“这个老小子又在玩什么花样?”更奇怪的是,厉海非但走进了这家铺于,而且还走到后面一个接着棉布窗的门里去了,一进去就没有再出来。我吃了两笼汤包,二十个生煎馒头,又就着一碟麻糖喝了两壶茶,还没有看到厉海出来。可是里面却有个慈眉善目满脸和气的白胡子小老头,拄着根长拐杖走了出来,而且一直走到我面前,而且还老实不客气的在他旁边一张凳子上坐下,而且还叫了一大碗火腿于丝、二十个蟹壳黄小烧饼、两碟酥炸小麻花,吃得不亦乐乎。 番外:袁世凯的夫人4 我看呆了。 幸好我还不是个真的呆子,还能看得出这个小老头就是厉海。“你这个老王八蛋,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像这种鬼样子?” 厉海根本不理我,吃完了就站起来,抹了抹嘴就走。我也赶紧站起来淮备跟他一起走,忽然发现一个伙计提着个大茶壶站在他面前皮笑肉不笑的用一双斜眼看着他,打着一口扬州官话说“老太爷,在我们这块吃东西的客人,都是付过帐才走的,老太爷,你说对不对?” 当然对,吃东西当然要付帐。 付帐是要用银子付的,没有银子用铜钱也行,不幸我一向没有带这种东西的习惯。不付帐就走当然也可以,就真有十个这样的伙计也拦不住我。只可借我脸皮还没有这么厚。所以我只有坐下去,只要不走,就用不着付帐了,在这种茶馆里,客人爱坐多久就坐多久,从一清早坐到天黑打佯都行。那个伙计虽然拿我,没法子可是不管走到哪里,他那双斜眼都在盯着我。 我正在发愁,忽然看见有个一定会帮他付帐的人来了。一个身材瘦瘦弱弱,长得标标致致的小姑娘,穿着一身用碎花棉布做的小夹袄,一张清水瓜子脸上不施脂粉,一对黑白分明的剪水双瞳里仿佛带着种说不出的幽怨之意,看起来真是楚楚动人。茶馆里的人眼睛都看得发了直,心里都看得有点痒痒的。谁知道这么样一朵鲜花竟插到牛粪上去了。她来找的肯定不是别人,却是刚才那个吃过东西不付帐就想溜之大吉的赖皮:我。 我当然明白这些人心里在想什么。我保证厉海他也是这么样上当的。一直等到她用刀尖逼住他咽喉的时候,他才知道这个又柔溺又文静的小始娘其实比谁都狠毒。小姑娘已经在我旁边坐下来,痴痴的看着我,眼里充满了幽怨和哀求,用别人听不到的声音对他说“我替你付帐,你跟我走。” 她说的话和她的表情完全是两回事,我忍不住笑了。“我不跟你走,你也一样要替我付帐的。”我的声音也很低,他的脚已经在桌子下面踩住了她的脚,“这一次好像轮到你要听我的话了。”小姑娘又痴痴的看了他半天,眼泪忽然像一大串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一大颗一大颗的掉了出来。“求求你跟我回去吧,婆婆和孩子都病得那么重,你就不能回去看看他们么?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有多苦?” 这一次她说话的声音虽然还是很低,却已经足够让附近每个人都听得清楚。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已经有几十双眼睛往我脸上盯了过来,每一双眼睛里都充满了轻视厌恶与愤怒。我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已经变成了一只又肥又大又脏又臭的过街老鼠。如果还不赶快走,恐伯就要被人打扁了。一锭足够让他付帐的银子已经往桌子下面塞到他手里。长街上已经有一辆马车驰过来,停在这家茶馆的大门外。 我只有乖乖的跟她走了。 另外三个小姑娘已经在车厢里等着,我反而豁出去了,大马金刀往她们中间一坐,顺手就把刚才那个小姑娘的腰一把搂住。“想不到你原来是我的老婆。”我笑嘻嘻的说,“亲爱的好老婆,你究竟想把我带到哪里去?”四个小姑娘都沉下了脸,冷冷的看着我。我也不在乎了。就凭我一个人,已经足够对付这四个黄毛丫头了。我也不担心厉海,如果说他现在就坐在这辆马车的车顶上,我也不会觉得奇怪,更不会不相信。我对他一向有信心。 “其实不管你要把我带到哪里都没有关系。”我说得像真的一样,“反正你已经是我的老婆,总不会谋杀亲夫的。” 小镇本来就临江不远,车马停下时,已经到了江岸边。春草初生,野渡无人,江面上烟波荡漾,风帆点点,远处仿佛还有村姑在唱着山歌。 江南的三月,春意已经很浓了。我迎着春风伸了个大懒腰,喃喃的说:“不知道从哪里才能弄点酒来喝喝,就算酒里有**,我也照样会喝下去。”四个小姑娘铁青着脸,瞪着我,让我感觉很好笑, “上次我们是用**把厉海逮到的,你在那个狗窝里,趁我们不注意,占了我们一点便宜,你心里一定认为我们全是好欺负的人。” “所以这一次我们就要凭真功夫跟你动手了,要你输得口服心服。” “我们只问你,这一次你若败在我们手里,你准备怎么办?”四个小姑娘能说会道,我却听得连嘴巴都要气歪了。 “如果你们一定要凭真功夫跟我动手,我也只好奉陪。”我笑道:“如果我输了,随便你们要怎么办就怎么办,我绝对没有第二句话说。”无论谁都不能不承认,我绝对可以算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只不过能够看到我动手的人,实在是不多,所以我在江湖上的名声未必就比的过厉海那个混蛋。 这四位小姑娘却好像觉得他还不够愉快,居然又做出件让我觉得更愉快的事。她们忽然把自己身上大部份衣服都脱了下来,露出了她们修长结实而富有弹性的腿,纤细灵活而善于扭动的腰。她们的脸上虽然不施脂粉,身上却好像抹了一层可以使皮肤保持柔润的油。在阳光下看,她们的皮肤就像是用长丝织成的缎子样细致光滑。这时候她们已经将兵刃亮了出来。她们用的是一把刀,一把剑,一支判官笔和一对分水峨嵋刺,虽然也全都是用精钢打造的利器,却比一般人用的兵刃小了一半,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小孩子玩的玩具一样。我觉得好玩极了,甚至已经在暗中盼望,只盼望厉海不要来得太快。 大眼睛的小姑娘好像已看出了他的心里在想什么,忽然冷笑道,“如果你觉得这是件很好玩的事,那么我保证你很快就会觉得不好玩了。” 她说的居然是真话,我果然很快就觉得不好玩了,而且很不好玩。她们的兵器虽然又小又短,可是一寸短、一寸险,着着抢攻,着着都是险招,又快又险又准又狠。她们的腰和腿都很灵活,转移扭动时,就好像水中的鱼。鱼是不穿衣服的。这四个小姑娘现在穿的也只不过比鱼多一点,很多不应该让人看到的地方都被人看到了,尤其是在扭动翻跃踢蹴的时候。这种情况通常都会使男人的心跳加快,呼吸变急,很难再保持冷静。如果这个男人舒舒服服的坐在旁边看,必然会看得狠愉快。可是对一个随时都可能被一刀割断脖子一剑刺穿心脏的男人来说,这种影响就非常可怕了。尤其是我这种男人。我知道这种情况会对我产生多么不良的影响,可惜我就算不想去看都不行。我一定要看看她们,对她们每一个动作都要看得很仔细,否则我的咽喉上很可能立刻就会多一个洞。 她们手里拿着的并不是玩具而是致命的武器。 最要命的是,我的眼力特别好,甚至连她们腿上肌肉的弹动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这么样看下去,定会让人看得受不了的。说不定会把人活活看死。我又开始在盼望了,盼望厉海快点来。如果是厉海在跟她们交手,如果他能站在旁边看那就妙极了,就算要他看三天三夜他也不会看厌的。只可惜我左等右等厉海还是踪影不见。 “你不必等了。”大眼睛的小女孩子说:“那个忽然变成了老头子的厉海不会来的。” “什么老头子?”我居然也会装糊涂了:“哪个老头子?” “你以为我们不知道?”腰最细腿最长让人看得最要命的一个女孩子冷笑着说:“我们正好亲眼看见他走进崔大娘的店里去,又正好亲眼看见那个老头子走出来,跟你坐在一起吃包子。”她说“难道你还以为我们看不出他就是厉海?难道你以为我们都是猪?” 我希望她们说话,说得越多越好,无论谁在说话的时候,动作都会慢下来的。 所以他又问:“你们怎么知道那个老头子不会来?” “因为我们早就准备好几个人去对付他了,如果现在他还没有死,运气已经很不错。” “你们要他死?”我说:“万一他不是厉海怎么办?” “那就算我们杀错了人。”最温柔的那个小姑娘说:“杀错个把人,也是很平常的事。” “那实在太平常了,就算杀错七八十个人也没什么关系。”我叹着气说:“只不过以后你们想起这种事的时候,晚上也许会睡不着的,那些冤鬼说不定就会去拜访拜访你们。” “你放心,我们晚上一向睡得很好。” “就算你们睡着了,也说不定会梦见那些冤鬼在脱你们的裤子。” “放你的屁。” “放屁?谁在放屁?”我说:“如果有人在放屁,那个人绝对不是我,我从来都不会放屁的。” “不可以,千万不可以。”他们忽然听见一个人说“一个大男人怎么可以骗小姑娘,你明明比谁都会放屁,怎么能说不会?你不会谁会?天下难道还有比你更会放屁的人?” 我笑了,大笑。“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我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运气比你更好的人,你怎么会死?”江岸旁边有块石头,厉海就站在这块石头上,手里还托着一叠帽子,最少也有六七顶。刚才这抉石头上明明还没有人的,忽然间他就已出现在这抉石头上。 四个小站娘的脸色都变了,忽然出手枪攻几招,然后就同时飞跃而起。 “快抓住一个。”厉海大声说“只要抓住一个就好。”可惜我连一个都抓不住。他本来已经抓住了腿最长的那一个,抓住了她的小腿,可借一下子又被她从手里滑走。这些小姑娘简直比鱼还滑溜。水花四溅,水波流动,四个小姑娘都已跃入了江水,江水悠悠,连她们的影子都看不见了。我只好看自己的手,他一手都是油。“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像油鸡一样?为什么要把自己全身上下都抹上一层油?”我叹着气,“如果我将来娶了老婆,只要她身上有一点油,我就用大板子打她的屁股。” “对,我应该打屁股,我连一个都没有抓住。”我生气了,“可是你呢?你是干什么的?你又不是没有手,你自己为什么不来抓?” 厉海叹了口气“你为什么不能用点脑筋想想,像我这么有身份的人怎么能去抓女人的腿。”我像只大公鸡一样瞪着他,瞪着他看了半天,忽然笑了,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你还有件事更该打屁股。”厉海说。 “什么事?”“刚才你骗她们跟你说话的时候,你就有好几次机会可以把她们制住,最少也可以制住其中两个。”厉海问:“她们的招式间明明已经有了破绽,你却像瞎子一样看不见。” “我怎么会看不见?”我说“只不过我虽然不像你这么有身份,多少也有一点身份的,怎么能往一个光溜溜的大姑娘那种地方出手!你怎么知道那时候我有机会出手的?难道那时候你就已经来了?” “如果我没有来,我怎么会看见?”厉海悠然道:“如果我没有看见,我怎么会知道?”我瞪着他,就好像一只大公鸡瞪着一条蜈蚣一样,而且还在不停的冷笑。“好!好,好,好极了,原来你早就来了,早就躲在一边偷偷的看着。”我摇头、叹息、生气,“你的好朋友随时都可能被人一刀割断脖子,你却躲在那里偷看女人的大腿,你惭愧不惭槐?” “我惭愧,我本来实在非常惭愧。”厉海说,“可是我忽然想到如果你是我,恐怕现在还在看,还没有出来。” 他很愉快的说“一想到这一点,我就这一点惭愧的意思都没有了。”我又在叹息了:“你怎么这么了解我?难道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番外:袁世凯的夫人5 车马早就走了,带着她们脱下来的衣服走了。这四个小姑娘是什么来历?是谁指使她们来的?看她们的身手和机智,一定从小就受到极严格的专门训练,训练她们来做这一类的事,能够把这些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训练得如此出色的人,当然也是个极厉害的角色。在她们的幕后,无疑还有个实力极庞大的组织在支持她们,指挥她们。在这种情况下,她们如果找上了一个人,是绝不会就此罢手的。我叹了口气:“老实说,我自己也觉得我实在应该打屁股,居然会址她们全都溜了。可是你呢?你为什么不把刚才对付你的那些人抓住一两个?却把他们的帽子带了回来,难道你能从这几顶帽子上看出他们什么来历?” “我根本用不着盘问他们的来历。” “为什么?”“因为我本来就认得他们。”厉海说,“他们都是王五先生在上一次清理门户时被逐出的弟子,在江湖中流落了几年,志气渐渐消磨,渐渐变得什么事都肯做的,这次他们只不过是被那四个小姑娘花了一万两银子雇来对付一个白胡子老头的,而且刚才把这笔生意接下,根本也不知道他们的雇主是谁。” “他们知不知道这个白胡子老头就是你?” “大概也不会知道,否则他们恐伯就不会接这笔生意了、” “就在你走出崔大娘的老店,坐下来吃东西的时候,她们就能找到人来对付你!”胡铣花叹息:“这四个小丫头的本事倒真不小。”“也许她们自已并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可是这附近一带一定有她们的人,”厉海说,“这些人的神通一定都不小,所以她们无论要干什么都方便得很。”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所以我们还是应该分开来走而且我要先走一步。” “为什么?” “因为这个白胡子老头已经被人认出来了,已经没法子再混下去。” “所以你又要去找那位崔大娘?”我说:“难道她也是位精于易容的高手,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你没有听说过的事情本来就多得多。” “这次你准备要她把你变成什么样子?”“我不能告诉你。”厉海说“也许还是小老头,也许是个大腹贾,也许是条山东大汉,也许是个文弱书生,总之是个你从未见过面的人,甚至连我自己都没有见过,只不过我一定会在你附近的。”他又说“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减少你的麻烦,如果连你都不知道那个人是我,别人当然更看不出来了,这样子你才不用保护我了。” 我却忽然笑了,又笑得弯下了腰。 “你笑什么?” “我忽然想到一件非常好笑的事。”我说,“我忽然想到你如果要扮成一个大姑娘,说不定有很多男人都会看上你的,如果其中有一个采花大盗,那就更好玩了。” 其实厉海无论易容成任何样子,就算他真的变成一个大姑娘,我也不会认不出他来,哪怕他易容成一堆可以走路的骨灰,我也能闻出那堆骨灰散发出来的臭气。 富贵客栈是家很大的客栈,除了正楼的上房外,后面还有很多个跨院,每个跨院里都有好几间房,是特地为一些携家带幼的客商官眷们准备的,偶尔也会有一些成群结队的武师镖客来投宿。 今天晚上就有一大群已经卸了货交了镖的镖师把最后面两个跨院都包了下来,担了一路的风险之后,他们当然要轻松轻松。他们这种人是从来就不怕价钱要得贵的,在江湖人的眼中看来,钱财本来就是身外之物,谁也没有想要把一文钱带进棺材去。我跟在厉海后面到这里来的时候,这两个跨院里已经热闹得很,熏鸡、烤鸭、烧鹅一只只往里面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子不时像穿花蝴蝶般走出走进,再加上一阵阵随风传来的酒香,已经让我心里觉得有点痒痒的,实在很想进去参加一份。这些镖师都是通威镖局里的,凭一杆“威”字锦旗走遍大江南北,都是很慷慨、很豪爽的男子汉,其中有好几个都跟我有点交情,如果我真的会去加入他们,这些人一定开心得要命。 可惜我不能去。所以我只有带着一坛酒,躺在屋脊后,嗅着他们的肉香,听着那些小姑娘弹词唱曲,虽然感到很不是滋昧,却也聊胜于无。厉海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开始在房里喝酒的时候,我也在喝,躺在屋顶上喝,屋脊的阴影恰好把我挡住。所以我可以看到一个穿着紧身黑衣人从外面飞掠而来,这个人却没有看见我。这个人的身材很瘦小,穿着一身样子非常奇怪的夜行衣,连头带脸都用黑巾包住,只露出了一双猫一般的大眼睛在夜色中闪闪发光。他的轻功也极高,身法姿态却非常奇,有时居然会用手帮助他的脚来增加速度,看来就像是条猫一样,也有四条腿四只脚。但是他行动时不但速度极快,而且绝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使人非但不会觉得他的姿态可笑,反而会觉得说不出的诡秘可怖。 我无疑也有了这种感觉。因为这个人是个“忍者”,来自日本伊贺山谷中的忍者,他所施展的身法,正是忍术中的一种“猫遁”。他们都是见不得天日的人,从年纪幼小时就开始接受极严格艰苦的训练,过的也是一种极不人道的团体生活!既不能有家,也不能有妻子儿女,因为忍者的生命本来就不是属于自己的,只要生为忍者,一生的命运就已被注定。等到他们长成时他们就要开始接受别人的命令,把自己完全出卖给别人,无论多艰苦危险的任务都不能不接受。他的任务通常只有三种偷窃、刺探和谋杀。──一个东瀛的忍者,为什么会到江南来?这一次他的任务是什么? 猫一般的忍者也是到这家客栈来的,好像就住在最左边的一个跨院里,因为他对这个跨院的安全显得十分关心。他已经把这个院子前后、左右、四面都查看了一遍,而且看得非常仔细。跨院里有三明两暗五间房,只有一间房里没有点灯,这间居的窗子正好对着客栈的边门。窗子里既没有灯光也没有人声。 我决定要赌一赌了,赌我是不是看得准。我的运气很不错。因为这位忍者好像忽然听到了什么动静,又绕到院子的另外一边去。我的身子也飞掠而出,平平的贴着屋顶飞了出去,从这个屋脊的阴影掠入了另一个屋脊的阴影。窗子里从里面拴起来的。我只用了一弹指间的功夫,就把这扇窗户打开了。又一弹指间,窗户已经又从里面拴好,我已经到了这间房的横梁上。就在这时候,刚被我拴好的那扇窗户忽然又被人打开,一个人猫一样窜了进来。我对自已觉得很满意。 这间房里果然是这个神秘忍者的宿处,我没有看错,而且现在已完全准备好了。现在,我的身体已经完全进入一种假死的状态,只靠皮肤毛孔的呼吸来保持机能的活力和头脑的清醒。仍然在一瞬间就可以发挥出最大能力。要成为一个忍者并不容易,成为一个忍者后要活下去更不容易。在忍者的生命中随时都可能遇到致命的危机,所以他们的感觉和反应都必须特别灵敏。但是我相信,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绝对没有任何人会发现我的。只可惜这个世界上还是经常会发生一些我完全预料不到的事。富贵客栈里每间房的设备都很好,尤其是这种特别为官家眷属们准备的私室,除了器用更精美外,还有个特别大的穿衣镜,西洋镜,房里最少有一半地方可以从镜子里看到。我跃上横梁时已经发现了这一点,所以我躺下去的时候,已经选了个最好的角度,刚好能让我看到这面镜子。所以现在我才会看到这件让我十足大吃一惊的事——这个神秘的忍者居然是个女人。 灯已燃起。她站到镜子面前扯下了蒙面的头巾,一头光滑柔软的黑发立刻就轻轻的滑了下来,镜子伫立刻就出现了一张轮廓极柔美的脸,带着极动人的异国风情。忍者中并不是没有女人,但是出来负责行动的却极少。在忍者群中,女人生来就是完全没有地位的,女人唯一的任务就是生育。他们一向不尊重女人,也不信任女人,就算有一件任务非要女人去做不可,他们也宁愿要男人去做,因为忍术中还有种“女术”,可以使一个男人的男性特征完全消失,变成一个非常女性化的女人。这个神秘的忍者究竟是男是女?我还没有把握能断定。可是她已经为自己证明了这一点。她已经开始在脱衣服了。梁上君子通常都不是君子。我从来都没有说过自己是君子,没有把眼睛闭起来。 这个全身上下都带种东洋风味的人,无疑是从扶桑来的。 她为什么要潜来江南?是为什么而来的? 她究竟是男是女? 番外:袁世凯的夫人6 她确实是个女人。 她的胸、她的腰、她的腿,都证实了这一点。因为她已完全**裸的出现在镜中,只要不是瞎子就应该可以看得出她不是个男人,就算在女人里面有她这种身材的也不多。扶桑国的女孩子通常都有种先天的缺陷,她们的腿通常都比较粗一点比较短一点。她却是例外。她的腿又直又长,浑圆结实,线条柔美,述一点瑕疵都没有。我差一点就要从梁上掉了下来,却不是因为他看到了这双脚,而是因为他忽然听见她用一种特别温柔的声音说:“我是不是很好看?你看够了没有?”我实在想不通她怎么会发现我在看她的。 “我还没有看够,我还想再看看,看得清楚一点。你这样的女人并不是时常都能看得到的。”这句话也不是我说的,我不会说这种话,说话的人在窗户外面。 “你要看,为什么不进来看?”她的声音更温柔,“外面那么冷,你也不怕着了凉?” 窗子居然没有关,轻轻一推就开了,灯花闪了闪,这个人已经在窗子里面了,穿一身银白色的,用缎子做成的夜行衣,苍白而英俊的脸上带着种又轻佻又傲慢的表情,双眉斜飞入鬃,眼角高高的挑起,眼中带着种又邪恶又冷酷的笑意。“你故意不把窗子拴好,就是为了要我进来看你?”她转过身,面对着他说:“像你这样的美男子,也不是时常能遇得到的,是不是?” 她**裸的面对着这个人,就好像身上穿着好几层衣裳一样,一点不害羞,一点都不紧张。我却已在替她紧张了。这位扶桑姑娘一定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也没有听说过这一身独一无二的夜行衣,她毕竟是从异国来的。我却认得他,面且对他非常了解。一个女人用这种态度对付别人,也许是种很有效的战略,用来对付他就很危险了,比一个小孩子玩火还危险。银白色的夜行衣在灯下闪闪发光,夜行人的眼睛也在发光。“知道我是谁?” “我没有见过你,可是我知道江湖中只有一个人敢穿这种夜行衣,也只有一个配穿。” “哦?” “因为这个人虽然骄傲,却的确很有本事,轻功之高,更没有人能比得上。”她说,“这种夜行衣穿在身上就好像是个箭靶子一样,就好像生怕别人看不见他,除了夜鹰之外,有谁配穿?” “你认为我就是夜鹰阴崖?” “如果你不是,你就看不到我这么好看的女人了。”她的笑声中也充满了撩人的异色风情,“因为你不是他,现在最少已经死过七八十次了。” 阴崖看着她,从每个男人都想去看的地方,看到每个男人都不想去看的地方。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樱子。”她说,“你有没有看过樱花?在我的家乡,一到了春天,杜鹃还没有谢,樱花就已经开了,开得满山遍野都变成一片花海,人们就躺在樱花下,弹着古老的三弦,唱着古老的情歌,喝着又酸又甜的淡米酒,把人世间一切烦恼全都抛在脑后。” 这里没有樱花也没有酒,她却仿佛已经醉了,仿佛已将倒人他的怀抱。 夜色如此温柔她全身上下连一个可以藏得住一银针的地方都没有,当然更不会有什么武器。 所以无论谁抱住她都安全得很,就好像躺在棺材里又被埋入地下那么安全。 曾经抱过她的男人现在大概都已经很安全的躺在地下了。 可是在一个如此温柔的春色里,有这么样一个女人来投怀送抱,这个世界上有几个男人能拒绝呢?我知道最少也有两个人。除了我自己之外,还有一个。因为他已经看见这位樱子姑娘忽然飞了起来,被这位薛公子反手一巴掌打得飞了起来。他本来一直都在让她勾引他,用尽一切法子来勾引他,而且对她用的每一种法子都觉得很欣赏,很满意。她也感觉到这一点了,他的反应已经很强烈,所以她做梦也想不到他居然就在这种时候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 “我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要打我?” “你为什么要乘人家洗澡的时候,把她装在箱子里偷走?”薛穿心叹息着,“这种事本来只有我这种男人才会做得出来,你为什么要跟我抢生意?” “你也是为她来的?”樱子姑娘好像比刚才挨揍的时候还生气,“我有什么地方比不上她?” “只有一点比不上。” “哪一点?” “她刚刚洗过澡,她比你乾净。” 我已经渐渐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阴崖是为了另外一个女人来找她的,这个女人是在洗澡的时候被装在一口箱子里偷来的。这位樱子姑娘为什么要不远千里从扶桑赶到江南来偷一个洗澡的大姑娘?我又想不通了。就因为想不通所以觉得更有趣──一件事如果能让我想不通,这种事通常都是非常有趣的。 我实在很想看看这里是不是真的有这么样一口箱子?箱子里是不是真的有这么样一个刚洗过澡的大姑娘?这位姑娘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别人冒险去偷她?我也同意阴崖说的话。把一个正在洗澡的大姑娘装在箱子里偷走,这种事的确不是一个女人应该做的,甚至连阴崖那样的男人都不会时常去做。这种事实在不能算是什么有面子的事,很少有能做得出来的。 我的运气一向不错,这一次也不例外。很快,我就看到了这口箱子,箱子里果然有刚刚洗过澡的大姑娘。我居然也把这口箱子偷走了,连箱子带大姑娘一起偷走了。我怎么会做这种事?箱子里这位大姑娘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我本来是看不到这口箱子的,樱子却帮了我这个忙。 她忽然改变了一种方法来对付阴崖。“你说的不错,她的确比我乾净,可是天知道现在她是不是还像以前那么乾净。”她抚着耳边被打肿的脸,“如果你再碰我一下,等你找到她时,她很可能已经变成天下最脏的女人。”阴崖冷冷的看着她,她的眼色比他更冷。“如果你杀了我,那么我可以保证,你找到的一定是今天下最脏的死女人。” 看到阴崖脸上的表情,我就知道她的方法用对了。对阴崖心这种男人,哀求欺骗诱惑反抗都没有用的,你一定要先抓住他的弱点,把他压倒。这个来自扶桑的女人竞仿佛天生就有种能够了解男人的本能,就好像野兽对猎人的反应一样,大部份女人穷极一生之力也追求不到。阴崖态度果然改变了:“两个死女人大概无论对谁都不会有什么好处的。”他微笑,“我只希望你们两个都能太太平平、干乾净净的活到八十岁。”微笑使他的脸看起来更有吸引力,樱子的态度也改变了:“你是不是想要我带你去找她?” “是。” “找到之后呢?” 阴崖的微笑忽然变得说不出的邪恶,忽然搂住了她的腰,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那时候我就会要你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男人。”樱子不是笨蛋,也不是那种一看见美男子就会着迷的小姑娘,就凭这一句话,她当然不会带他去的。只有她才知道箱子在哪里,这是她唯一可以对付薛穿心的利器。她当然还需要更可靠的保证,还要提出很多条件来,等他完全答应了之后才会带他去。 可是她没有。什么条件都没有,什么保证都没有,听到这句话,她就像是着了迷一样,如果厉海在这里,说不定立刻就会跳下去给她两耳光,让她清醒清醒。幸好我不是厉海。就在樱子穿衣服的时候,我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要把薛穿心骗出去而已──她为什么要花费这么多心机把薛穿心骗出去,是不是因为她不愿意让他再留在这间房里?她走出去的时候,甚至连房门都没有关好。看着她走山去,我眼睛里忽然发出了光,“那口箱子一定就在这间房里”,如果有人敢跟我赌,随便要赌什么他都答应。因为如果真的有人来跟我赌,随便赌什么,我都赢了。箱子果然在,就在床后面。 一张有四根本柱的大床,挂着雪白的帐纱,床后面还有两尺空地,除了摆一个金漆马桶外刚好还可以摆得下一口大樟木箱。箱子里果然有个刚洗过澡的大姑娘,年轻、香艳,还在晕迷中,身上只里着条粉红色的丝浴巾,把大部份足以让任何男人看见都会心跳的胴9体都露了出来。我的心也跳得至少比平常快了两倍。我心跳并不是因为她清纯美艳的脸,也不是因为她那圆润柔滑的肩,更不是因为她那双被浴巾半遮半掩着的腿。我根中没有注意去看这些地方,因为他第一眼就看见了一样把他注意力完全吸引着的事。 我立刻就把箱子关上。一转眼之后,这口箱子就已经不在这房里了。一口又大又重的樟木箱,箱子里还有个半晕半迷半裸的大姑娘,能够把它带到哪里去?更要命的是,我已经听到厉海那边有麻烦了。 番外:袁世凯的夫人7 天黑了,富贵客栈里却灯火通明,照得客栈里每个角落都亮如白昼。他们不在乎这一点灯油蜡烛钱。这家客栈的名字取得绝不是没有道理的,他们的价钱越来越贵,他们的老板当然就越来越富了,所以才叫做富贵客栈。这么样一家客栈怎么会在乎这么样一点小钱?富贵客栈里最好的一间房就是“富”字号房,这天晚上厉海就住在这问房里。厉海的气派一向都大得很,有谁会想到这位大爷身上有时候连一个铜钱都没有。这一类的事连厉海自己都常常会忘记,别人怎么会想得到?先把好酒好菜都叫进房里来,摆满了一桌子,一个人喝酒虽然无趣,他还是喝了不少。──老云这家伙现在不知道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了?房里有一面磨得很好的铜镜,厉海对着镜子笑了。为了表示他对老云的佩服,厉海又敬了自己一大杯。 就在这时候厉海忽然嗅到了一股药香。厉海的酒量是连他厉海都非常佩服的。虽然已经有了点酒意,距离喝醉还差得很远。厉海的鼻子一向灵得很,如果有个朋友在五里之外喝酒,立刻就能嗅到。只可惜药香根本就不香。那是个很奇怪的味道,是好几种很特别的药草混合成的味道。这几种药草都是治疗外伤的,如果一个人要把这些药草都配在一起,配成一帖药来治病,那么这个人受的伤一定不轻。煎药的地方好像就在隔壁一间房里。如果一个人受了伤要把药罐子带回自己房里去煎,那么这个人一定有不少很可怕的对头,而且很可能连一个朋友都没有。受了重伤已经是件很可怜的事了,没有朋友更可怜。厉海忽然觉得很同情这个人,很想过去陪陪他,陪他喝喝酒聊聊天,如果他的对头来了,说不定还会帮他抵挡一阵。幸好今天的酒还没有喝到让厉海冲动的时候,还没有忘记现在是绝不能再惹上任何麻烦的。不幸的是,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听到闻壁房里传来“波”的一声响,好像有个药罐子被打破了。药香更浓烈。厉海居然还没有冲动,居然还能忍耐住,没有冲过去。 不过厉海也不必再冲过去了。因为隔壁的那间房已经先冲了过来,不是房里的人冲了过来,而是整个一间房都冲了过来,“轰”的一声大震,两间房中间的墙已经被击破了一个很大很大的洞,一个人忽然从洞里飞进,两间房忽然就变成了一间。 厉海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根竹竿,黑色的竹竿。这根黑色的竹竿被一个人用一只青筋凸起的大手紧紧握住,这一个人却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人了,最多只能算半个。他的右臂早巳被齐肩斩断,右眼已经瞎了,眼上还留着“十”宇形的伤疤。现在他的左腿也断了,是从膝盖上面被砍断的,而且好像是被他自己砍断的。因为被砍下来的半截腿,此刻还在,他倚着墙坐在床上,这半截腿就在他身旁,黝黑枯瘦而且特别长的大半截腿,已因伤势化脓而腐烂。他左肩上的伤势也同样恶劣,伤口里已经隐隐发出恶臭,刺伤他的那个人用的也不知是兵刃还是暗器,不但出手毒辣,而且一定有毒。想不到他还是硬撑了下来,而且一直撑到现在,宁愿再把自己一条腿砍断,还耍继续撑下去。这个人虽然已经只剩下半个人了,却还是一条硬汉。现在他又已被四个人用六件武器围住,四个冷静而残酷的人,六件在一瞬间就可以夺人性命的武器,一个人用蛇鞭、一个人用长剑、一个人用一双薄薄的雁翎刀、一个人用一对分水峨嵋刺。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他还是很硬,还是紧紧的握住他的黑竹竿,居然连一点害怕的样子都没有。 刚才来的本来有五个人,第五个人本来是第一个冲上去的,却被他用他手里的那根黑竹竿顶了回来,一下子撞在墙上。“富贵”和“坚强”本来就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所以富贵客栈的这道墙一下于就被他撞被了一个大洞。厉海并没有想到这个人就是黑竹竿,也没有去想黑竹竿是怎么样一个人。他用眼睛的时候通常都要比用脑筋的时候多一点。他只看见了这个已经只剩下半个人的人还是这么样一条硬汉。他平生最喜欢的就是这种硬汉。所以他忍耐不住了,顺手就把一个酒坛子摔了出去。“你们四个人对付人家半个人。”厉海大吼,“你们要不要脸?”一个酒坛子摔出去,六件兵刃就已经有五件往他身上攻了过来,攻的都是他的要害。“你问我们要不要脸?你要不要命?” 分水峨嵋刺虽然是在水中才能发挥最大威力的武器,不在水中也一样犀利。蛇鞭如毒蛇,雁翎刀翻飞如雁。这些人的武功竟远比厉海预料中强得多,厉海也不一定会败在他们手里,可是他已经在叫了。“老云,你说你一定会在我附近的,你在哪里?” “老云是不是玉边云?”蛇鞭冷笑,“你是不是想用玉边云来吓人?” “我吓什么人?”厉海也在冷笑,“你们根本连一个像人的都没有,我吓你们个鬼。” 还没有说完这句话,他自己几乎就已经变成了鬼,泥鞭差一点就缠住了他的脖子,旁边的一把雁翎刀差一点就割断了他的咽喉。只差了那么一点点。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是连一点点都不能差的,就算只差一点点都不行。所以厉海还活着,不但活着,而且活得非常偷抉。 因为他以为是看到我了。 没有车没有马,连轿子、驴子、骡子都没有,厉海以为我只有走路。从那边江岸走到这家客栈,他看见了很多人,其中当然有几个比较特别的。一个满面红光的老公公,一个肚子并不太大的大腹贾,一条满脸落腮胡子的大汉,一位文质彬彬的文弱书生。所以厉海早就在注意他们了。一个斯斯文文秀秀气气的白面书生,手里轻轻的摇着一把折扇,忽然间就已出现在门外。 厉海笑了,很愉快的笑了。“我就知道这一次你一定会来得比较快,因为这四个人绝对没有上一次那四个小姑娘那么好看。”白面书生也带着微笑,轻摇着折扇施施然从门外走进来。这把折扇无疑就是他的武器。 不管是件什么样子的东西,只耍到了玉边云手里就是武器,致命的武器。 厉海看得出他立刻就要出手了,只要他一出手,这四个人之中最少也要有两个会倒下去,何况黑竹竿还在硬撑着,一直盯着他的那个人也一直紧握着掌中长剑,丝毫不敢有一点大意。所以厉海笑得更愉快!“其实你就算不来,我也一样可以把这四个龟孙全都摆平,可是你既然来了,我最少也得留一两个给你。”厉海很大方的说,“随便你挑一两个吧,剩下来的全归我。” “你真客气,真要谢谢你。”白面书生也笑得很愉快,甚至比厉海更愉快,因为他手里的折扇已风车般旋转飞出,刀轮般向厉海辗了过去。厉海刚闪开这个刀轮,已经有六件武器逼到了他身上六处要害的方寸间。这六件武器中最可怕的既不是蛇鞭,也不是峨嵋刺和雁翎刀,而是一根手指。就在折扇离手的这一瞬间,白面书生就已经到了厉海面前,用左手的一根食指对准了厉海脑门上的天灵穴。厉海动都不能动了。虽然对方的人比他多,而且都是一流高手,他本来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被人制住的。可惜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个玉边云居然不是玉边云。 “我姓周,就是周文王的那个周,我的名字就叫做周文王。”这位斯斯文文的书生说:“阁下若是把我当作了别人,就是阁下的错了。”厉海忽然大声说“我实在不应该把你当作那个人的,那个人简直不是人,根本就不是人是个缩头乌龟,一直躲到现在还不出来。”他在这里一骂,外面果然就有人答腔了。一个人坐在窗户对面的屋脊上,用一种故意装出来的声音说:“厉海你急什么?我保证他们绝不会动你一根寒毛的,你若死了,还有谁肯把那位公主护送到袁大人那里去?” 周文王皱了皱眉,上上下下打量了厉海两眼,态度更温和。“阁下就是厉海?” “大概是的。” 周文王微笑:“那么这件事大概是个误会了,实在抱歉得很。”他说话的时候,身子已经在往后退,一直旋转不息的折扇,直到此时才慢下来,他伸手一招,这柄折扇就到了他手里。“看在厉大侠面上,我们今天绝不动这里任何人一根毫发,”周文王微笑鞠躬,“今天我们就此告辞了,他日后会有期。”然后他这个人就倒退着轻飘飘的飞起来,转瞬间就已没入夜色中。另外四个人的身法也极快,身形一闪间,也已全都退走,连刚才一头撞进厉海房里的那个人都一起走了。 再看对面屋脊上的那个人,也已经站在外面的院子里,身材高高的,用青布包着头,居然是个长得好像还不错的大姑娘。厉海走到门口,瞪大了眼睛,吃惊的看着她,摸着鼻子苦笑:“老云,这一次我真是佩服你了,想不到你居然真的扮成了个大姑娘。”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他脸上已经挨了一耳光。 好大的一个大耳光。厉海被打得怔住了,怔了半天才看清楚这个大姑娘,立刻叫了出来“我的妈呀!你是姑妈。”姑妈用两只手插着腰,虽然故意装出一副很凶狠很生气的样子,眼中却已带着笑:“你这个小王八蛋,居然直到现在才认出我是你的妈,你说你该不该打?” “我的妈呀,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厉海还在叫“你身上那些肥肉到哪里去了?” “有了这么样一个宝贝儿子,你的妈怎么会不变?”姑妈用一双笑眯眯的眼睛瞅着他,却故意叹着气说“你为什么从来都不知道对你妈好一点。”厉海的样子看来就好像马上就要晕过去了。他并没有晕过去,真正晕过去的是刚才已将力气用竭的竹竿。 厉海立刻赶过去扶着他躺下,看到他的伤,连厉海脸上都变了颜色:“好家伙,真是条硬汉,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够撑到现在。”姑妈却又在生气了“我看你不管对什么人都比对你的妈好得多,如果是我受了伤,我看你大概一点也不会心疼。” “我的妈呀,这种时候你还在吃什么干醋?”厉海说;“你能不能先去弄一点治伤的药来?”姑妈盯着他,连动都不动,只不过慢吞吞的伸出一只手。伤药已经在她手里了,而且是最好的一种。厉海长长的吐出口气“这个女人还是有些可爱的地方,最少总比那个缩头乌龟可爱一点。” 敷了药之后,竹竿就昏昏沉沉的睡着,厉海刚松了一口气,姑妈已经在盯着他问。“你这个小王八蛋,你刚才是不是说我只比乌龟可爱一点?” 番外:袁世凯的夫人8 厉海赶紧否认:“我不是说你只比乌龟可爱一点,我说的那个乌龟也是一个人。”厉海说,“其实这个人平时也很可爱的,我实在想不到今天他怎么忽然变成了个缩头乌龟。”他的确觉得很奇怪,甚至有点担心。玉边云应该在附近的,因为他说过他一定会在厉海的附近。在厉海危急时,他绝不会躲着不敢出来。他绝不是那种把话当放屁的人。奇怪的是,今天他连影子都没有出现过。难道他已经有了危险?也在等着别人去救他? “我知道你说的是玉边云,每次你快要死的时候,他都会来救你。”花姑妈说:“今天他没有来,只因为今天你绝对死不了的。” “我为什么死不了?”厉海大声说:“只要有那个姓周的一个人,就已经足够要我的老命了,我怎么会死不了?” 花姑妈甜甜的问他“现在你死了没有?”厉海怔住。他还没有死,还活得好好的,他想不通那些人为什么会忽然放过他,而且还变得对他那么客气。“那位周相公的确是个很可怕的人,连我都很怕他,而且怕得要命。”花姑妈说:“以他的武功如果要杀人,简直比刀切豆腐还容易,可是他绝不会杀你。” “为什么?” “因为你是厉海,因为他也知道要把玉剑公主送去给袁大人做老婆的人就是你这位厉大侠。” 花姑妈的声音已经不甜了,“像你这么好的人,他怎么舍得杀你,何况他恰巧又是袁大人的干儿子。”厉海不说话了,一直在昏睡中的竹竿却忽然**着低语,“把我的腿拿给我,现在就拿给我。”这就是黑竹竿清醒后说的第一句话,别人听见这句话,一定以为他还没有清醒。每个人的腿部在自己身上,他为什么要别人把他的腿拿给他? 幸好厉海明白他的意思,立刻就把被他自己砍下来的那半条腿拿过来。腿上有脚,脚上有靴子。黑竹竿挣扎着,用他唯一剩下来的一只手,从靴简里掏出张银票。一张十万元的银票,南七北六十三省都可以通用的银票。“这是你付给我的,现在我还给你。”竹竿对花姑妈说:“虽然这是我第一次退钱给别人,可是我也知道既然收了人家的钱就不该退,要退就得付点利息。”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冷酷“这半条腿能不能算做利息?”姑妈很喜欢笑,该笑的时候她当然会笑,不该笑的时候她也会笑。因为她知道大多数男人都觉得她笑起来的样子很能让人着迷。可是现在她笑不出了。 “我低估了袁大人,所以才会收你的钱,这是我的错,我应该付利息给你,如果你认为我所付的还不够,不妨把我这条命也拿去。”竹竿说:“因为我没有钱付给你,你也应该知道,像我这样的人常常都会把钱莫名其妙的花出去。” “你知不知道你赚的钱是卖命的钱?” “我知道。”黑竹竿冷冷地说:“就因为我知道,所以更要花得快些。”厉海忽然把头扭了过去,很用力的扭了过去,就好像这个头已经不是他的头了。因为他不想再看下去。他知道银子是可以花的,十万个银元更可以把一个人花得晕头转向,连自己的贵姓大名都忘记,他也知道拿出这十万个银元来的人并不是姑妈。可见他实在不想看姑妈从黑竹竿手里把这张十万银元的票子收回去。他只听见竹竿又在对姑妈说“我收你十万,因为我值十万,如果我不行,别人更不行,除了我之外,别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病夫还没有踏入大厅就已死在阶下,我看见他死的时候连我自己都不信他会死得那么快。”他的声音早已经带着种免死狐悲的哀伤。“我要你十万,因为我值十万,如果我不行,别人更不行。”黑竹竿说:“我劝你绝对不要再找人刺杀袁大人。” “你为什么要劝我?” “因为不管你去找谁都没有用的,天下绝对没有人能伤他毫发。”竹竿黯然道:“我亲眼看见这次跟我去的人一个个全都惨死,实在不想再让我的同行死在他手里。”厉海心里忽然也觉得很不好受。 他能够了解竹竿的心情,一个像竹竿这样的硬汉,本来是绝不会说出这种话来的。但是现在他的血已流得太多,看见别人流的血也太多。他这─生就好像是无数个噩梦串起来的,这样的人生是多么悲伤!厉海心里在叹息,眼睛里却忽然发出了光。 因为他忽然看到了一条飞掠的人影,流星般在他眼前飞过,一瞬间就已消逝。这个人的身形和面貌厉海都看不清,却已经想出他是谁了。因为这个人飞掠时的身法、速度,和那种飞扬灵动巧妙潇洒的姿态,都是没有第二个人能比得上的。厉海没有追上去,因为他也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追得上玉边云。 “原来他并不是个缩头乌龟。”厉海很愉快的叹着气说:“在外面看着我喝酒自己却没有酒喝,这种事他怎么受得了,不赶抉去找点酒喝怎么行?”他喃喃地说“只可惜今天我不能陪你喝了,只希望你能遇到个漂亮的女人陪你。”他却不知道我今天晚上不但已经遇到了一个漂亮的女人,而且遇到的还不止一个。 姑妈一直在笑,看着厉海笑,甜甜的笑,笑声如银铃。她笑得又好看、又好听。姑妈的笑一直是很有名的,非常有名,虽然不能倾国倾城,可是要把满满一屋子人都笑得七倒八歪却绝对没有问题。现在一屋子里除了她之外只有一个人。墙上助破洞她已经用一块木板堵住,隔壁房里的黑竹竿已经晕迷睡着,桌上还有酒有菜,厉海已经被她笑得七荤八素,连坐都坐不住了。可是他也不能躺下去。 如果他不幸躺下去,问题更严重,所以他一定要打起精神来。“你为什么要叫竹竿他们去刺杀史天王?”厉海故意一本正经的问:“是谁叫你做这件事的?你为什么做?” “因为我不想让入把鲜花去插在狗屎上。” “难道你也不赞成这门婚事?”厉海显得有点吃惊了:“请我护送公主的那位总管,明明告诉我他是你的二哥,他请我来接新娘子,你为什么耍叫人去杀新朗倌?” “因为新郎倌如果突然死了,这门亲事也就吹了,那才真是天下太平,皆大欢喜。” 厉海皱起了眉,又问姑妈“你二哥是鸣泉山庄的总管,你呢?你是不是鸣泉山庄的人?” “也可以算是,也可以不是。” “你究竟是谁的人?”“这句话你不该问的,你应该知道我是谁的人。”姑妈甜酣的笑着说“我是你的人,我一直都是你的人。”厉海简直快要喊救命了。他知道我一定在附近,他刚才亲眼看见的,他希望我能够忽然良心发现,大发慈悲,到这里来跟他们一起坐坐,一起喝两杯,那就真是救了他的一条小命。因为他也知道这位要命的姑妈喝了几杯酒之后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我的妈呀!”厉海终于叫了起来:“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怎么可以这样子?” “我本来就不是君子,我是你的妈。”姑妈吃吃的笑:“你是不是我的乖宝宝?” “他不是。”这个人的声音听起来虽然不像玉边云可是我的声音本来就随时会变的,就好像妓女改变她对漂客的脸色那么容易。这个人的样子看起来当然也不像我。他穿着一身银白色的紧身衣,苍白英俊的脸上带着种又轻佻又傲慢的表情,就好像把自己当作了天下第一个美男子,就好像天下的女人都要爬着来求他让她们洗脚一样。这么样一个人,手里却托着一个特大号的樟木箱子,看样子份量还很不轻。其实我就在那个箱子里。 厉海在叹息。他实在想不通我这一次为什么要把自己扮成这种讨人厌的样子。姑妈也在叹息:“该来的时候你不来,不该来的时候你反而来了。”她摇头苦笑“你这一辈子难道就不能为别人做一次好事?” “我现在就是在做好事。”这个人笑道:“我相信这里一定有人会感激我的。” 厉海直着眼睛瞪着他,忽然跳了起来:“不对,这个人不是玉边云,绝不是。” “谁说他是玉边云?他本来就不是。”姑妈说:“如果他是玉边云,我就要杨贵纪了。” “他是谁?” “我姓阴。”阴崖说:“阁下虽然不认得我,我却早已久仰厉大侠的大名了。” “你认得我?” “厉大侠光明磊落,豪气如云,江湖中谁不知道?”阴崖又露出了他的微笑“厉大侠的酒量之好,也是天下闻名的,所以我才特地赶来陪胡大侠喝两杯。”厉海忽然觉得这个人并没有刚才看起来那么讨人厌了,甚至已经有一点点可爱的样子。 “你找人喝酒的时候,总是带着这么样一口大箱子?”厉海还是忍不住问,“箱子里装的是什么?是吃的还是喝的?” “如果一定要吃,加点酱油作料炖一炖,勉强也可以吃得下去。” “能不能用来下酒?好不好吃?” “那就要看情形了。”阴崖说:“看你是不是喜欢吃人。” 厉海吓了一跳“箱子里装着是一个人?”他问阴崖:“是死人还是活人?” “暂时还没有完全死,可是也不能算是活的。”阴崖说,“最多也只不过算半死不活而已。” “你为什么要把他装在箱子里?” “因为我找不到别的东西能把这么大一个人装下去。” 厉海又在摸鼻子了,摸了半天鼻子,忽然歪着头笑了起来:“我知道这里的厨房里有口特大号的锅子,我们就把这个人拿去炖来下酒好不好?” 阴崖也笑了,笑得比厉海更邪气:“如果你知道箱子里这个人是谁,你就不会说这种话了。” 番外:袁世凯的夫人9 厉海当然不是真的想吃人。他唯一能够吃得下去的一种人,就是那种用麦芽糖捏出来的小糖人。他只不过时常喜欢开开别人的玩笑而已,尤其是在那个人说出了一句很绝的话之后,他一定也要想出一句很绝的话来对抵一下,否则他晚上连觉都睡不着。 可是现在这个人说的这句话里竟仿佛别有含意,厉海如果不问清楚也是一样睡不着的。 “箱子里这个人是谁?难道是个我认得的人?” “你们不但认得,而且很熟。”阴崖说,“不但很熟而且是好朋友。”他说得好像真有其事,厉海更不能不问了:“我的朋友不少,你说的是谁?” “你最好的朋友是谁?” “当然是玉边云。” “那么我说的这个人就是我。” 厉海怔住“你是不是说,箱子里装的这个人就是玉边云?是不是玉边云已经被你装在这口箱子里了?” 阴崖叹了口气“我本来想杀了他的,又觉得有点不忍,要是放了他,又觉得有点不甘心,所以只有把他装在箱子里带回去,如果有人想用他来下酒也没有关系,无论是清炖还是红烧我都赞成。” 厉海瞪着他,用一双比牛铃还大的眼睛瞪着他,忽然大笑:“有趣有趣,你这个人真他妈的有趣极了。”他大笑道:“我实在想不到世上居然还有人吹牛的本事比我还大。” 阴崖也笑了:“吹牛能吹得让人相信,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 “只可惜你这次的牛皮吹得实在太大了一点。”厉海说:“玉边云会被你装在一口箱子里?哈哈,这种事有谁会相信?” 阴崖又叹了口气;“我也知道这种事绝对没有人会相信。” 厉海忽然板起了脸:“可是你既然知道我是我的好朋友,怎么能这样子开他的玩笑?”他沉着脸说:“你在我面前开这种玩笑,实在一点都不好玩。” “你说得对。”阴崖承认了:“我这种玩笑的确不好玩。” “你们两个人都不好玩。”姑妈也板起了脸“如果你们还不赶快陪我喝酒,我就把你们两个全都用扫把赶走。” 被人用扫把赶走也是很不好玩的,所以大家开始喝酒。只可惜酒已不多,夜却已深。 姑妈摇摇坛,叹了口气“看样子我们每人最多只能再喝三杯了。”她叹着气道:“喝完了这三杯,我们就各奔前程,找地方睡觉去吧,难得清醒一天也很不错的。” “错了错了,简直大错特错。”厉海拍着桌子,“喝到这种时候就不喝了,那简直比杀头还要命。” “我也知道这种滋味很不好受,可是现在这种时候还有什么地方能找得到酒?” “当然有地方。” “还有什么地方?谁能找得到?” “我。”遇到这一类的事,厉海一向是当仁不让的。事实也如此,如果这个世界上只剩下最后一坛酒了,能找到这坛酒的人一定就是他。姑妈又吃吃的笑了:“要是你真的能找到酒回来,我就承认你是天下最孝顺的乖儿子。”乖儿子不能做,酒却是一定要喝的。所以厉海走了,走得比后面有人拿着一把刀要砍他的时候还快。他的人影消失在黑暗中时,姑妈脸上的笑容也已消失,瞪着阴崖问:“这口箱子里装着的究竟是什么?” 阴崖根本不理她,就好像根本没有听见她说的这句话,反而问了她一个现在根本不应该再问的问题:“你说我刚才开的那个玩笑好不好玩?” “不好玩”。 “我也觉得不好玩,厉海也跟我们一样。”阴崖说“可是,还有一个人一定比我们觉得更不好玩。” “这个人是谁?” “玉边云。”阴崖说:“觉得这个玩笑最不好玩的一个人就是玉边云。” “为什么?” “因为箱子里的人就是他。”姑妈看着阴崖,就好像这个人忽然长出了十八个脑袋三十六只角一样。 “你真的把玉边云装在这口箱子了?” “大概是真的。”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因为他好像知道了一些他不该知道的事。”阴崖说:“而且他好像还跟林蛟龙有点关系。”姑妈的声音立刻变了,压低声音问:“这件事他究竟知道多少?” “我不知道,可是我不敢冒险。”阴崖说:“我不能让这件事毁在他手里。” “那么你准备怎么办?” “我准备把他带回去,关起来,等到这件事过去之后再说。” “你能把他关多久?你能保证让他不会逃出去?”姑妈说:“连苍蝇都飞不出去的地方,他都能出得去,只要他还活着,谁有把握能关得住他?” “你的意思呢?” “要关住他只有一个法子。”姑妈说:“只有死人是永远逃不走的。” “你要我杀了他?” “一不做,二不休,你反正已经这么样做了,为什么不做得更彻底些?” 阴崖看着,叹息摇头苦笑说:“天下最毒妇人心,这句话说得可真是一点也不错。只可惜我做不到。” 姑妈冷笑“你做不到,难道你是个好人?” “我不是好人,我这个人又阴险又奸诈,面且心狠手辣,反脸无情。”阴崖傲然说:“可是这种事我还做不出。” “为什么?” “你知不知道他是怎么会落在我手里的?”阴崖说:“他是为了要救我,才中了我的计,如果他要杀我,我恐怕早就死在他手里了,他既然没有杀我,我怎么能杀他?我阴崖虽然阴险毒辣,也不是这种卑鄙无耻的小人。” 姑妈叹了口气:“好,我承认你是个有原则的人,是条男子汉,幸好我不是。”姑妈说:你做不出这种事,我做得出。” “我保证你也做不出。”阴崖冷冷地说,“因为我绝不会让你做的。” “如果我一定要做,你能怎么样?” “我能怎么样。”阴崖脸上又露出了温柔的微笑:“我能对你怎么样?” 他微笑着道:“我最多也只不过能砍断你一双手而已。只要你去碰一碰那口箱子,我会把你这双又白又嫩的小手轻轻的砍下来,装在一个很漂亮的匣里,带回去做纪念。” 姑妈的脸色已经发白,瞪着他看了半天,居然又甜甜的笑了起来。“你放心,我不会去动这口箱子的,我是什么样的人,怎么会被你装进一口箱里?”她吃吃的笑道,“箱子里的人也许只不过是个被你骗得晕了头的小姑娘而已。”阴崖忽然一拍巴掌“这下子你才说对了,箱子里也许根本就没有人,也许只不过是一堆破砖头而已,连一文都不值。”他笑得也像是条狐狸,“可是箱子里也说不定真的有个玉边云。”他盯着姑妈,笑眼里闪着光;“你想不想知道箱子里究竟是什么?” “想。” “那么你就不妨出个价钱把这口箱子买下来。”阴崖说:“那时不管你要把这口箱子怎么样,都不关我的事了。” 姑妈也在盯着他,盯着他那如狡狐般的笑眼:“你要我出多少?” “十万元。”阴崖说“我知道你身上现在最少也有十万元” 姑妈吓了一跳“十万元,你叫我花十万元买一口箱子?” “可是箱子里如果真的有个玉边云,十万元并不算贵。” “如果箱子里只不过是堆破砖头呢?”姑妈说:“你叫我回去交账?”阴崖笑得更愉快:“那是你家的事了,跟我也没有半点关系。”姑妈又盯着他看了半天,忽然也学他一拍巴攀,道:“好,我买了,我就出十万元。” 可是这笔交易还没有谈成,因为阴崖还没有收下她那张银票时,院子里忽然有个人大声说“我出十一万元。”樱子姑娘居然没有死,居然又出现了,穿着一身像开着樱花的衣裳出现了,看来居然比没有穿衣裳的时候更美。姑妈对女人一向是没有对男人那么客气的,尤其是对比她年轻、比她好看的女人。所以她连看都不去看一眼,只问阴崖:“这个东洋女人是从哪里来的?” “东洋女人当然是从东洋来的。” “她算什么东西?” “她不能算什么东西,她只能算是个女人,跟你一样的女人。”阴崖在笑:“而且好像还比你大方一点。” “她只比我多出一万元,你就把箱子交给她?” “一万元也是钱可以买好多好多东西的。有时候甚至可以买好多个女人。”阴崖说“有时候甚至还可以买好多个男人。”樱子银铃般笑了。 番外:袁世凯的夫人10 谁也不知道她是用什么方法从阴崖手里逃走的,可见一个练过十七年忍术的美丽女人,不管要从什么样的男人手里逃走都不是件困难的事。何况阴崖的目标并不是她。姑妈终于转过脸,瞪着她“你为什么要花十一万元买一口箱子?”樱子也不理她,只问阴崖:“薛公子,我可不可以说老实话,这位老太太听了会不会生气?” “她不会生气。”阴崖忍住笑:“老太太怎么会生小孩子的气。” “那么就请薛公子告诉她,我肯出十一万元,有三点原因。” “哪三点?” “第一,因为我有;第二,因为我高兴;第三,因为她管不着。” 阴崖大笑。外面也有个人在大笑,笑的声音比他还大。厉海已经提着两坛酒回来了,而且还好像已经在外面偷听了很久。 他是个酒鬼,却不是那种除了喝酒之外什么事都不管的酒鬼。如果他是那种酒鬼,现在他早已变成了鬼。 “现在我总算明白了,这口箱子里很可能真的有个玉边云,也可能什么都没有,所以要买这口箱子的人,就得赌一赌自己的运气了。”厉海笑道:“谁的赌注大,谁出的价最高,这口箱子就是谁的,只不过花了十多万两银子后买回来的如果是口空箱子,那就冤死了。” “你呢?”阴崖问他:“你是不是想赌一赌?” “我碰巧不但是个酒鬼,也是个赌鬼。” “现在已经有人出十一万了,你出多少?” “我当然要多出一点。”厉海连眼睛都没有眨一眨,“我出二十万。” “二十万?”阴崖打量着他;“你身上有二十万元?” “我没有,我连一两银子都没有,我只有这两坛酒。”厉海居然面不改色“可是在这种时候,一坛酒价值十万元已经算便宜的了,如果到了那个鸡不飞狗不跳连兔子都不撤尿的大沙漠里,你就算花一万万元,也休想买到这样一坛酒。” “有理。”姑妈居然还没有被气死,反面笑得更甜:“如果有人不答应,我就替你出这二十万元。”樱子眼珠转了转,居然也同意:“现在已经这么晚了,一坛酒估价十万元也是应该的。”她很温柔地说:“薛公子,我们就把它算做二十万好不好?” “好。”阴崖微笑:“你说好就好。” “还能不能再多算一点?” “大概不能了。”樱子的声音更温柔“如果我马上就可以拿出银子来,是不是还可以再多一点呢?”“当然可以。”阴崖笑得实在愉快极了,“不管你出多少,我都绝不会反对的。”“我出三十万好不好?”“好,好极了”阴崖大笑,“简直好得不得了。” 钱是要立刻拿出来的,没有银元,银票也可以,当然要十足兑现到处都有信用的银票。”姑妈看看厉海,厉海看看姑妈,两个人都拿不出来。 就算他们心里已经另有打算,也只有看着阴崖把这口箱子卖给别人。可是这笔交易还没有谈成,因为樱子还不是出价最高的人,还有人出的价钱比她更高,高得多。“不行;三十万两还不行。”他们忽然听见有个人说,“要买玉边云,二十万两怎么够?就算三百万也不够的。” 大家还没有听出他的声音是从什么地方发出来的,主要是因为我实在是憋不住了。箱子却忽然被打开来了。我慢慢吞吞的从箱子里站了起来,用自己的一根手指头摸着自己的鼻子,慢慢吞吞的说:“我出三千万两。”阴崖绝不是那种时常会将喜怒之色表现在脸上的人,甚至有人说他,就算眼看着他的老婆掉进河里去,脸上也不会有一点表情。可是现在他脸上的表情却好像有人用一把刀将他的耳朵割了下来,而且还要他自己吃下去。我明明已经中了从他嘴里含着的一根吹管中喷出来的迷香,而且还被他亲手点住了三处穴道,在三天之内应该是动也动不了的。他对他用的那种独门迷香和他的点穴手法一向都很有信心。 可是现在我居然从箱子里站起来了,就好像一个人刚洗过澡从浴池里站起来,显得又乾净,又精神,又愉快,而且清醒无比。那种要花三百多两银子才能配成半钱的**和他苦练了十七、八年的点穴手法,用在我身上居然连一点用都没有。我刚从箱子里站起来,已经有一个酒坛子飞过来。我顺手接过来,拍开了坛口的泥封,用两只手捧着酒坛,仰起了脖子就往嘴里倒,一下子就倒下去了两三斤。 厉海大笑:“我还以为这小子真的已经变得半死不活了,想不到他喝起酒来还是像饿狗吃屎一样,一下子就喝掉我好几万两,也不怕我看着心疼。” 我也大笑:“不喝白不喝,十万两银子坛的酒毕竟不是常常都喝得到的。” “那么你就喝吧,我就让你喝死算了。” 他们笑得越开心,别人越笑不出,非但笑不出,连哭都哭不出来。“只不过我还是不明白。”厉海问我,“你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为什么要让人把你装进箱子里去?” “因为有些事我还不明白,我一定要想法子弄清楚才行。” “我知道这些事薛公子一定不肯告诉我的,可是一个人如果已经被装进箱子里去,别人就不会提防他了。”我笑道:“被装在箱子里的人常常都可以听到很多别人本来不愿意告诉他的事。” “你听到些什么?”厉海又问他“那些你本来不明白的事,现在是不是都已经明白了?” “最少已经明白了好几成。” 我看着阴崖微笑:“最少,我现在已经明白你和姑妈怕都是孙先生的人,正在为孙先生筹划一件大事,这件事的关健人物就是林蛟龙的女儿,就因为我看见了她,而且知道她的来历,所以你才会对付我。阴崖虽然还是笑不出,却忍不住问:“就为了想要知道这些事,所以你才故意被我迷倒?”他问我:“如果我不把你装进箱子,当时就一刀杀了你,你死得岂非冤枉?” “我知道你不会杀我的,你还做不出这种事来。”我说:“就算你要杀我,我大概也死不了。用迷香来对付我就像是用小牛腰肉去打狗一样,非但没有用,而且简直是种浪费。” “难道你也不怕别人点你的穴道?难道你根本没有穴道?” “我当然也有穴道,而且一个也不少。”我说“不过我碰巧偶尔可以把穴道中气血流动的位置移开一点而已。”其实我是在骗阴崖,因为我根本就没有穴道。 “遇到了你这种人,大概是我上辈子缺了德,这辈子也没有做好事。”阴崖苦笑,“现在我只想你帮我─个忙。” “帮你什么忙?” “把我也装进这口箱子,然后再把箱子丢到河里去。”阴崖当然不是真的要我帮他这个忙,他无论要把谁装进一口箱子都不必别人帮忙,就算要把他自己装进去也一样。这种事绝不是件很困难的事。箱子是开着的,他的腿一抬,就已经到了箱子里。 想不到这口用上好樟本做成的箱子竞忽然一片片碎开,变成了一堆碎木头。“看来我已经不能帮你这个忙了。”我微笑,道,“现在大概已经没有人能把你装进这口箱子了。” “这一定又是你做的事,你刚才一定已经在这口箱子上动了手脚。”阴崖看着我苦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忽然发现被人关在箱子里一点都不好玩。”我说,“我觉得不好玩,别人一定也觉得不好玩,我为什么要别人做不好玩的事?”他拍了拍阴崖的肩“如果你觉得对我有点不好意思,等一下你也可以帮我一个忙。”阴崖苦笑:“你要我帮你什么忙?我能帮你什么忙?”“等一下你就会知道。”樱子姑娘早就想溜了,却一直没有溜。她看得出无论谁想要在这些人面前溜走都很不容易,她只希望我赶快把阴崖关到箱子里去,她一直在等这个机会。除了阴崖之外,谁也不知道她的来历,更不会知道她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阴崖进了箱子,她就可以像鸟一样飞出这个笼子了,现在她何必急着溜走? 想不到我居然放过了阴崖。 ──中国人真奇怪,为什么会如此轻易的就放过曾经苛毒陷害过他的人?在她的国家里,这种事是绝不会发生的,有时候他们甚至连自己都不能原谅,为了一点小事,就会用长刀割开自己的肚子,要他们宽恕别人,那简直是绝无可能的事。 她想不通这种事,可是她已经发现我在对她笑了。 那么愉快的笑容,那么开朗,那么亲切。她忽然发现自己的心在跳,就好像有一头小鹿在她心里撞来撞去。 可是我说的话却让她吃惊。“我看过樱花。”我说“在你们那里一到了春天,樱花就开了,我也曾经躺在樱花下,听一位姑娘弹着三弦琴唱着情歌。”他带着微笑叹息:“只可惜那位姑娘没有樱花那么美,也不叫樱子。”樱子傻了。 这些话有些是她自己说的,当时在场的只有她和阴崖两个人,怎么会被第三个人听到?而且还知道她的名字。她当然也知道我的名字,远在多年前她就听说过中土武林中,有这么样一个充满了浪漫和神秘色彩的传奇人物。但她却还是想不到他竟是个如此不可思议的人,也想不到他居然还这么年轻。她已经发现如果用对付别的男人那种手段来对付这个人,只有自讨无趣。在这种人面前,还是老实一点好。 所以她什么话都不说,只笑,笑起来是不会错的,不说话也不会错。聪明的女人都知道应该在什么时候闭上自已的嘴。不幸的是,我一向最会对付的就是这种聪明的女人,遇到又凶又笨的,我反而没法子了。“刚才我好像听说樱子姑娘要出三十万两来买这口箱子。”我问:“不知道我有没有听错?” “你没听错。” “那就好极了。”我微笑“这口箱子现在已经是你的了。” 原来他是要她花三十万两银子买一堆破木头回去,现在她才明白他的意思。她知道我的厉害,可是她也不是个好欺负的女人。 “好像弄错了,箱子不是我的,是你的。”樱子带着点异国口音的语声听来柔若春水,“我记得你刚才好像出过三千万两,不知道我有没有听错。” “你也没有听错。”我说,“可是你看我这个人像不像有三千万两银子的样子?” “我看不出。” “那么我告诉你,我没有,所以我出的那个价钱根本就不能算数。”我笑得更愉快,所以箱子还是应该交给你。” 樱子静静的看着他,看了很久。她欣赏这种男人,不但欣赏,而且有点害怕,只不过她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被他压倒的。“我相信樱子姑娘─定随时都可以拿出三十万两来。”我说,“我绝对相信。” “我确实有三十万,我也愿意拿出来。”樱子轻轻的叹了口气,只可惜现在箱子已经没有了。” 我惊讶道:“箱子没有了?箱子怎么会没有呢?”他看着那堆破木头又说,“这不是箱子是什么?难道是一块肥猪肉?” “这当然是箱子。”姑妈忽然甜笑:“箱子就是箱子,猪肉就是猪肉,就算已经被剁得烂烂曲做成了红烧狮子头,也没有人能说它不是猪肉。” 我大笑。“姑妈果然是明白人,说的话真是中肯极了。”樱子也在笑,笑得还是那么温柔,连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现在我才看出来,这的确是口箱子,而且正是我刚才要买的那一口。”她的样子也很愉快,“我能够买到这么好的一口箱子,真是我的运气。” 她居然真的立刻就拿出一大叠银票来,好厚好厚的一大叠,除了银票外,还有一袋子珍珠。 她用双手把银票和珍珠都放在桌上,风姿温柔而优雅。“银票是十三万五千两,不够的数目,这一袋珍珠大概可以补得过。 然后她就伏在地上,把那堆破木头一片片捡起来,用一块上面绣着樱花的包袱包了起来,连一点碎木片都没有留下。然后她又向大家恭敬的行礼,动作不但优雅,还带着唐时的古风。“那么。”樱子说:“现在我就要告退了,谢谢各位对我的关照,我永远不会忘记的。” 厉海一直在喝酒,不停的喝,直等到这位樱子姑娘带着一大包用三十万两买来的破木头走去,他忽然用力一拍桌子。“好,好极了,现在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上真有脸皮这么厚的人,居然有脸当着这么多人来欺负一个小女孩子。”他红着眼,瞪着我,一副随时准备要打架的神气,甚至连袖子都卷了起来。 “我问你,你是不是已经穷得连脸都不要了,为什么硬要拿人家这三十万两银子?你知道你简直把我的人都丢光了。”他是真的在生气。我们这位厉大爷一生中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事,为了这一类的事,也不知道跟别人打过多少次架了,不管对方是谁都要打个明白,就算是我也不例外。我却不理他,却对阴崖说:“现在我就要请你帮我那个忙了。” “你要我怎么做?” “我要你把这三十万两银子拿去。”阴崖怔住:“银子是你的,你为什么要给我?” “银子不是我的,我也不会给你。”我说:“我只不过要请你拿去替我分给镖局那些死者的遗族和竹竿。” 厉海也怔住。他心里那一股本来已经要像火山般爆发出来的脾气,忽然间就变得好像是一团刚从阴沟里捞出来的烂泥,本来他已经准备好好打一架的,现在他唯一想打的人就是他自己。“竹竿已经尽了他的本份,所以他有权分到他应该的一份,我只怕他不肯收下来而已。”我叹息:“我很了解他这种人,他们的脾气通常都要比别人硬一点的。”阴崖看着他,过了很久,才冷冷的说“这种事你不该要我做的,何况我也不是做这种事的人。”他说:“我一生中,只懂得拈花惹草,持刀杀人,从来也没有做过好事。”他的声音还是那么骄傲而冷酷,他的眼睛还是像钉子一样盯着我。 “可是为了你,这一次我就破例一次。”阴崖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厉海又开始在蝎酒,姑妈又在笑了,不但在笑,还在鼓掌“好,做得漂亮,这件事你真是做得漂亮极了,除了我之外,天下大概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能做得出这种事来。”她笑得比平时更甜,“只可惜我还是有点不懂。”姑妈问我:“那位东洋姑娘又精又鬼,又能受气,而且随随便便就可以从身上拿出三十万两银子来,别人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银子,她却连眼睛都不眨一眨就拿出来给你了。”姑妈说:“像这么样一个小姑娘,从东洋赶到江南来,大概总不会是为了要买那堆破本头的。你为什么不把她留下来,问问她究竟想来干什么?” “因为今天晚上死的人已经够多,我不想再多添一个。” “你一问她就会死?”“非死不可。”“为什么?”我笑了笑,反问姑妈“如果袁大人抓住了你,定要问你为什么要找人去刺杀他,你是不是也非死不可?” 姑妈笑不出了。厉海忽然用力一拍桌子:“姓玉的,你为什么不痛痛快快的揍我一顿?”他大声说:“你难到听不出我刚才骂的是你?而且把你骂得像龟孙子一样。” “我是不是你骂的那种龟孙子?” “你不是。”厉海不能不承认,“是我骂错了人。” “你既然知道你自己骂错了人,心里一定会觉得难受得很,如果我真的揍你一顿,你反而觉得舒服些。”我微笑“你说对不对?”厉海用一双已经喝得像兔子一样的红眼睛瞪着他看了半天,忽然大笑:“你真不是个好东西。从我认识你那一天,我就知道你不是好东西,只不过有时候你倒真他妈的是个好人。”姑妈好像也准备想溜了,想不到我的目标又转向她“我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 “你要我做什么?”姑妈有点惊讶了。我叹了口气“你是厉海的妈,我能要你干什么?我只是想要你替我准备一辆车子而已。”这个要求听起来的确一点都不过份,大多数人都能办得到的。姑妈总算松了口气,脸上又露出了甜笑:“你要什么样的车子?”“我要一辆车厢比普通马车宽三尺,车轮比普通车轮宽三寸,行起路来特别平稳的那种。”我说,“我要你在车厢里替我淮备两坛真正二十年陈的女儿红,两坛兑酒用的新绍,七样时鲜水果,七种上好蜜饯,七品下酒的小菜,而且─定要用苏州雪宜斋的七巧食盒装来。” 他说:“因为我想好好的喝点酒,喝完了好好的睡一觉。”姑妈虽然还在笑,笑得已经和哭差不多,想不到我还有下文:“我还要用四匹每个时辰可以走一百五十里以上的好马来拉这辆马车,要用快马车堂训练出的马夫来赶车,每隔八百里就要换一次马,马夫当然也要先准备好替换的。”我说:“我要你在一个时辰之内替我准备好这些事,因为我相信你一定能办得到的。” “如果我办不到呢?” 我又笑了笑:“那么我就要问你,为什么一定要杀我灭口了,而且一定非要问清楚不可。”姑妈又笑不出了。“我要你这么做,只因为我要在一觉睡醒时,就已经到了一个地方,而且立刻可以看到一个人。”我说“这个地方当然是你知道的,这个人你当然也认得。” “什么地方?”姑妈问:“什么人?” “广州,孙先生。” 番外:袁世凯的夫人11 我本来想走了,不过厉海不让我走,他非要我把话说清楚,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其实事情很简单。当我发现厉海那边有问题的时候,我就很为难了。因为我不能不管厉海,也不能不管这个大姑娘,要去对付厉海的对头,又要对付樱子和阴崖。换在别的时候,我一定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幸好我的运气不错,因为我看到了那个用黑丝线绣在金色缎子上的“胜”字镖旗,在迎风飞卷,镖局的镖师中,最冷静最清醒的一个也已有了五六分酒意。一个人有了五六分酒意的时候,正是他最清醒的时候。最少也是他自己觉得最清醒的时候。 那镖师看到有个人扛着一口大箱了从外面走了进来,顿时认为他──这个人是不是疯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他正想跳起来,先把这个人一脚踢到桌子下面去再说,谁知道这个人将头一抬,就忽然变成了一个他平生最佩服最喜欢的朋友。 “老云,是你?”他叫了起来,“你怎么来了!”我没有解释,也没有时间解释。我已经用最直接而且最快的一种方法说明了自己的身份。我一把将这个镖师拖入一间没有人的地方,把箱子交给他,把那块丝帕也交给他,交待道:“如果箱子里的人醒了,你就把这块手帕给她看,告诉她你是焦林的朋友,焦林就是她亲生的爸爸,所以她一定要在这里等着,等我回来。” 这个本来一直认为自己很清醒的镖师忽然发觉自己一点都不清醒。因为他根本不懂这是怎么回事,也听不清我在说什么。 唯一能够让他相信的是,这个人的确是我,我要他做的事总不会错的。所以他立刻答应“好,我等你回来,我就坐在这口箱子上等你回来。”他说:“可是你一定要快点回来,我们兄弟都想陪你喝杯酒。” 我当然很快就回来了。 看到周文王退走,姑妈出现,我就回来了,但我回来的时候,这地方已经没有人能陪我喝酒了。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喝酒,也有很多人不喝,有些人不喝酒是因为他们根本不喜欢喝、不愿意喝、不高兴喝、不想喝。也有些人不喝酒是因为他们不敢喝,喝了之后会生病,会发风疹,会被朋友怪亲人怨老婆骂,甚至会把自己的脑袋往石头上撞。这些事都是很不愉快的,等到第二天酒醒后一定会后悔得要命,以后也就渐渐不敢喝酒了。可是真正不喝酒的只有两种人,因为他们根本不能喝。死人当然是不能喝酒的。 另外一种人,就是已经喝得快要死的人,已经喝得像死人一样睡在地上,抬也抬不动,叫也叫不醒,打他两巴掌也没有感觉,踢他两脚都没有用,这种人连人参大补鸡炖的汤都喝不下去了,怎么还能喝酒?我回来的时候,这个跨院里已经只剩下这两种人了。 不管是死是醉,也不管是怎么醉的,反正每个人都已经像死人一样躺在地上不能动了。只有一个人例外。只有这唯一的一个人还没有躺下去。箱子仍在。这个人仍然端端正正的坐在这口箱子上。只可惜已经不是那个要坐在箱子上死守着我回来喝酒的朋友了。我一看见他那身银白色的夜行衣,一颗心就已经沉了下去。我不怕这个人,可是我也不喜欢碰到这个人,非常不喜欢,就好像我不喜欢碰到一只妖怪。 阴崖却好像很高兴见到我。“果然是你,你果然来了。”他微笑着:“这次我总算没有猜错。” “你早巳想到是我了?” “一出房门,我就已想到箱子很可能就在房里,可是等我转回去时,箱子已经不在了。”阴崖说:“除了我外,谁有这么快的身手?”他笑得更愉快:“幸好我也知道你和这镖局的交情一向不错,所以才会找到这里来,否则今日恐怕就要和你失之交臂了。” 我苦笑:“以后你再遇到这一类的事,能不能偶而把我忘记一两次?” “以后我一定会尽力这么去做。”阴崖说得很诚恳,“只可惜有些人总是会让人常常记在心里,想要把他忘记都不行。” 他忽然叹了口气“尤其是这些镖局的朋友,此后恐怕夜夜都要将你牢记在心。” “为什么?” “为什么?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阴崖淡淡地说,“如果不是你把这口箱子送来,他们此刻一定还在开怀畅饮,怎么会惨遭别人的毒手?” “是别人下的毒手?不是你?” “我来的时候,该醉的都已经醉了,该死的也都已死了。”阴崖又在叹息:“出手的这个人,手脚也快得很,幸好我知道我是从来不杀人的,否则恐怕连我都要认为这是你的杰作了。” 我的鼻尖冰冷,指尖也已冰冷。 阴崖忽然又问他:“你想不想看看箱子里的人?” “箱子里的人怎样了?” “也没有怎么样,只不过不明不白的把一条命送掉了而已。” 我冰冷的鼻尖上忽然沁出了一滴冷汗,连脸色都变色了,我很少如此失态,就算是我最老的朋友,也很少会看到我脸上会有这么强烈的变化,就算是面临已将绝望的生死关头时,我也不会变成这样子。可是我想到了林蛟龙,想到了那个几乎已经一无所有的朋友,对我那么信任尊敬。如果让这样一个朋友的女儿因为自己而死在一口箱子里,那么,我这一生中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只不过是一堆垃圾而已。 阴崖站起,箱子开了。 我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那块已经变色发黄的纯丝手帕。上面还多了两行鲜红的血字。“多管闲事,玉林死不瞑目”。 玉林就是那个替他死守在箱子上,等着他回来喝酒的朋友。现在死在箱子里的人并不是林蛟龙的女儿,而是玉林。林蛟龙的女儿到哪里去了?阴崖慢慢地盖上箱子,用一种很同情的态度看着我。“喜欢管闲事并不是坏事,能够管闲事的人通常都是有本事的人,只不过闲事管得太多,有时候就会变得害人害己了。”他拍了拍衣服,伸了个懒腰。“这件闲事现在你大概已经没法再管下去,我相信你也跟我一样,也不知道这里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阴崖说“如果你喜欢这口箱子,你就拿去;箱子里的人也归你,我们后会有期。”他对我笑了笑,身子已银箭般穿出去了,连一点准备的动作都没有,就已到了窗外的院子里。等他落到地上时,忽然发现我也已经在院子里。 阴崖叹了口气“今天我既不想陪你喝酒,也不想跟你打架,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只想问你,本来在箱子里的那位姑娘是被樱子从什么地方劫来的?她姓什么?叫什么?最近住在哪里?在做什么事?为什么会引起这么多人争夺!甚至连远在扶桑的忍者都想要她这个人?” 阴崖里显得很惊讶。 “这些事你都不知道?”他问我,“你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 “那么你为什么要来管这件闲事?” “我只不过碰巧认出了她是我一个朋友已失散了多年的女儿。” 阴崖吃惊的看着我,过了很久才说:“你问我的,我都可以告诉你,可是你一定要告诉我,你那个朋友是谁?” “他只不过是个落拓潦倒的江湖人而已。”我说:“就算我说出他的名字,你也不会知道。” 阴崖又沉默了很久,忽然问:“你说的这个人是不是林蛟龙?” 这次轮到我吃惊了:“你怎么会知道我说的是林蛟龙?你也认识他?” 阴崖笑了。 他好像也是个很喜欢笑的人,他的微笑不管是对男人还是对女人都很有吸引力。就在他开始微笑的时候,他银色腰带的环节扣上已经有一蓬银线飞出,他的身子也跟着扑起,以左掌反切我的咽喉,以右拳猛击我的软肋。 这三着都是致命的杀手,几乎都是在同一刹那间发动的。一个人只有在对付自己势难两立的强敌时,出手才会如此狠毒。 但是他跟我并没有这么深的仇恨,为什么忽然变得非要让我死在这里不可?我已经倒了下去,却没有完全倒在地上。就在他背脊离地还有三寸的时候,他的身子已贴地窜出。十三枝只比绣花针大一点的银箭都打空了,阴崖的拳掌双杀手也打空了。可是我也快要一头撞在墙上。院子不大,后面就是一道墙,他的去势又太急,像我这一类的人,当然也不会练油头贯顶那一类死功夫,这一头若是真的撞到墙上,也不是好玩的。他当然不会真的撞上去。他的身体里就好像有某种机关一样,可以随时发动,把他的身子弹了起来,忽然间他就已坐在墙头上了。阴崖忽然变得面如死灰,忽然解开了他腰带上的环扣,从腰带里拔出一柄银光闪闪的软剑。银光闪闪,这柄剑已毒蛇般噬向咽喉。他自已的咽喉。可惜这一次他可比我慢一步,只听“嗤”的一声响,他的这条手臂就软了下去。急风破空声响起,已经有一粒石子打在他这条手臂的关节上。然后他就听见我问他“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为什么要死?” “因为我也想要你死。”阴崖的声音还是那么冷漠、那么骄傲!“要别人死,自己就得淮备死。” “可是你的手里还有剑,为什么不再试一试?” “胜就是胜,败就是败,既然败了,又何必再试?”阴崖傲然道:“我一生纵横江湖,享受人间艳福,活也活够了,又何必再厚着脸皮为自己挣命?我生平杀人无数,自己为什么不能死一次?” “如果我一定要你活下去呢?” 阴崖冷笑:“我,我知道你很行,很有本事,只不过你要是真的以为天下没有你办不到的事,你就错了。”他厉声说:“这件事你就办不到。” 番外:袁世凯的夫人12 他的右臂已经不能动了,可是他还有另外一只手,这只手里居然也有件致命的武器。一根三寸三分长的毒针。他的左手握紧时,这根毒针就从他无名指上戴着的一个白银戒指里弹了出来,就像是撩人蜂的毒刺。“你要救人,去救别人吧,我们再见了。” 他的手一抬起,这根毒刺就已到了他的眉心前三分处。可是到了这里之后,他的手就再也没法子移动半分。 因为他的这只手的脉门忽然被扣住。用一种极巧妙的方法扣住。阴崖吃惊地看着我,全身都已弓弦般绷紧,厉声问:“我不是你的朋友,如果我比你强,刚才就已杀了你。”他问我:“你为什么不让我死?” “我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我淡淡的说:“大概是因为我已经开始有点喜欢你。” “你是不是一定不让我死?”“大概是的。”阴崖忽然叹了口气,用─种非常奇怪的声调说:“那么你自己大概就快要死了。”就在他开始叹气的时候,就忽然有股轻烟随着他的叹息声从他嘴里喷了出来,喷在我脸上。我的瞳孔立刻收缩,脸上的肌肉也开始痉挛扭曲。他看着阴崖,好像还想说什么,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阴崖冷冷的看着他的手松开,冷冷的看着他倒下去,脸上全无表情。“我并没有要你来救我,这是你自己心甘情愿的。”他冷冷的说,“所以我并不欠你。” “所以你就这样被人装到了箱子里?”厉海瞪着眼睛,问我。 我笑了笑,“不是这样,难道还要我主动要求阴崖将我装进去?你说他会不会把我装进去呢?” 厉海笑了,“阴崖又不是个傻子,就算是我,也不会让你自己钻进箱子里去,就算把这个箱子丢到大海中央去,你也能够跑出来。” 我还没想到说什么,姑妈突然开口道:“你把林蛟龙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林蛟龙? 我望着姑妈,笑了笑,“这个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你要是知道了,我肯定就不会放你走了,我不放你走,谁又帮我找马车呢?所以这个问题,你还是不要问的好!” “可是我想知道林蛟龙的事情!”厉海突然开口,望着我。 我真不想当着姑妈的面说林蛟龙的事情,不过还好,姑妈很识趣,眼神扫过我和厉海之后,道:“好吧,为了你能够去接孙先生,我先去给你准备马车。” 等到姑妈出门之后,厉海望着我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我坐了下来,“好吧,倒杯酒来,我们慢慢说。” “要说就要从吃面的时候开始。”我美美的喝了一口酒,才开始讲起来。 夜,春夜,江南的春雨密如离愁。春仍早,夜色却已很深了,远在异乡的离人也许还在残更中怀念着这千条万缕永远剪不断的雨丝,城里的人都已梦入了异乡,只有一条泥泞满途的窄巷里,居然还有一盏昏灯未灭。一盏已经被烟火熏黄了的风灯,挑在一个简陋的竹棚下,照亮了一个小小的面摊,几张歪斜的桌椅和两个愁苦的人。这么样一个凄凉的雨夜,这么样一条幽僻的小巷,还有谁会来照顾他们的生意?卖面的夫妇两个人脸上的皱纹更深了。想不到就在这时候,窄巷里居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居然有个青衣人冒着斜风细雨踽踽行来,蜡黄的面色在昏灯下看来仿佛得病已久,看来应该躺在床上盖着锦被吃药的。 但是他却告诉这个小面摊的老板:“我要吃面,三大碗。”这么样一个人居然有这样好的胃口。 老板和老板娘都忍不住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客官要吃什么面?”虽然已经有三十多岁,身材却还很苗条的老板娘问他:“要白菜面?肉丝面?还是蹄花面?” “我不要白菜肉丝,也不要蹄花。”青衣人用低沉沙哑的声音说,“我要吃人肉哨子面。”他不是来吃面的,他是来找麻顿的。可是这对卖面的夫妻脸上却连一点惊奇的表情都没有,只淡淡的问:“你有本事吃得下去?” “我试试,”青衣人淡淡的说,“我试试看。”忽然间,寒光一闪,已有一柄三尺青锋毒蛇般自青衣人手边刺出,毒蛇般向这个神情木讷的面摊老板心口上刺了过去,出手比毒蛇更快,更毒。面摊老板身子平转,将一根挑面的大竹筷当作了点穴撅,斜点青衣人的肩井穴。青衣人的手腕一抖,寒光更厉,剑尖已刺在面摊老板的心口上,却发出了“叮”的一声响,就好像刺在一块铁板上。剑光再一闪,青锋已入鞘,青衣人居然不再追杀,只是用一种很平静的态度看着这对夫妇。老板娘却笑了,一张本来很平凡丑陋的脸上,一笑起来居然就露出很动人的媚态。 “好,好剑法。”她搬开了竹棚里一张椅子,“请坐,吃面。”青衣人默默的坐下,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很快就送了过来。面碗里没有白菜、肉丝、蹄花,甚至连面都没有,却有一颗和龙眼差不多大小的明珠。在这条陋巷里的这个小面摊,卖的居然是这种面,有本事能吃得下这种面的人实在不多,可是这个人并不是唯一的一个。他刚坐下第二个人就来了,是个看来很规矩的年轻人,也要吃面,也是要“人肉苕子面。”面摊的老板居然也要试试他“有没有本事能吃得下去?” 他有。这个年轻人的剑法虽然也跟他的人同样规矩,但却绝对迅速准确有效,而且剑式连绵,一剑发出,就一定有连环三着,多已不能再多,少也绝不会少,剑光一闪,“叮、叮、叮”三声响,老板的胸口已被一剑击中三次,这个规矩人用的规矩剑法竟远比任何人想象中都快了三倍。 老板连脸色都变了,老板娘却喜笑颜开,年轻人看到她的笑容,眼睛里忽然有种他这种规矩人不该有的欲望,老板娘笑得更妩媚。她喜欢年轻的男人用这种眼光看她,但是她的笑容忽然又冻结在脸上,年轻人的眼睛也冷了,就好像同时感觉到有一股逼人的寒气袭来。 他的剑巳入鞘,长而有力的手掌仍紧握剑柄,慢慢的转身,就看见一个身材虽瘦如竹竿肩膀却宽得出奇的独臂人站在密密的雨丝中,背后斜背着一根黑竹竿,把一顶破旧的竹笠低低的压在眉下,只露出左边半只眼睛,锥子般盯着这个年轻人,一个字一个字的问:“你是不是病夫?” “是。” “那么你过来。” “为什么要我过去?过去干什么?” “过来让我杀了你。”斗翌忽然飞起,飞人远方的黑暗中,昏暗的灯光就照上独臂人的脸,一张就像是屠夫肉案船刀斑纵横的脸,仅剩的一只眼中,寒光更厉。年轻人握剑的手掌已沁出冷汗,他已经想起这个人是谁了。他也看得出这个人为什么少了个一只眼睛。 独臂人已伸出一只瘦骨嶙峋凸起的大手,反手去抽他肩后的漆黑竹竿。但是老板娘忽然间就已掠过面摊到了他面前,用一双柔软的手臂,蛇一般缠住了他的脖子,踮起了足尖,将两片柔软的嘴唇贴在他的耳朵上,轻轻的说:“现在你不能动他,他也是我特地找来的人,而且是个很有用的人,等到这件事办完,随便你怎么对他都行,反正他也跑不了的。”她软语轻柔,“我也跑不了的。” 她说话的声音和态度都像是情人的耳语,简直就好像把他的老公当作个死人一样,那个面摊的老板居然也好像根本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看见。独臂人盯着她,忽然一把拎住了她的衣襟,把她像拎小鸡一样拎了起来,拎过那个面摊子,才慢慢的放下,然后就一字字的说:“我要吃面,三碗。三大碗。” 老板娘笑了,笑容如春花:“这是我跟别人约好的,为的只不过是要确定他们是否真的是我约的那个人,可是你小同,你就算烧成灰,我也不会认错的,你何必跟我说这些蠢话?”独臂人什么话都不再说,而且连看都不再去看那个年轻人一眼,就好像他已经把这个人当作死人了。 “我就是这个时候,施施然走进这条陋巷的。”我对厉海说道。 “既然你是这个时候才进去的,那你怎么知道前面发生的事情呢?”厉海装的很像,其实我知道,他想的就是去倒杯酒喝,不过酒坛子已经在我手中了,他一滴酒也没有抢到,“你的动作很忙,所以证明你脑子反应也很慢,至少你的小脑很不发达,我是这个时候出现的,但不代表我是这个时候才看到!” “你的意思是说,你很早就在哪里偷看?”厉海吹胡子瞪眼,他就想着我手中的酒坛子,我很大方的将酒坛子丢给了他,可他却没有伸手去接,因为他以为,我已经将酒坛子里的酒,喝光了。 “不错,”我擦了擦嘴,“的确看了很久了,看到我认为我必须要出面的时候了!” “你为什么必须要出面?” “因为我已经认出了那个卖面的人,就是你的妈,她跟别人勾勾搭搭,你说,我是不是该出面了?要是我在不出现,她会不会把独臂的那个家伙带到她的床上?”我笑着问道。 “他敢!”厉海重重的一拍桌子,酒坛子晃了晃,眼看就要倒到地上,他也不去扶,还是我用手接住。接住之后,我又仰起了脖子,因为里面其实是还有酒的。 “你又骗我!”厉海真的生气了,可惜我从来不把他生气当成一回事,“那又怎样?你不是都已经习惯了么?你要不要猜猜,这一次里面还有没有酒?” “我不猜!我一定要看看!”他从我手中将酒坛子夺了过去,可惜的是,这一次,里面真的没有酒了! “你去了之后呢?姑妈她认出你了?” “她有没有认出我,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少一只手的家伙,并没有认出我,当我想调戏一下姑妈的时候,他好像还很生气,还想在我身上戳几个透明的窟窿,不仅仅是他,好像那里的人,几乎都没有认出我来,哦,当然,姑妈还是认出来了的,你也知道,我跟你不同,你不爱杀人,我杀起人来的时候,从来不把人当人!” “所以你在江湖上的名气虽大,但从来没有几个朋友!”厉海颇有些得意。“也不能这样说,我只是让我的朋友非常喜欢我,让我的敌人,提都不敢提起我而已!” “好了,其他的不要说了,你就说说,那个林蛟龙是怎么回事?他的女儿,很漂亮么?” 番外:袁世凯的夫人13 林蛟龙的女儿有多漂亮? 这个问题,其实我并没有意义,基本上我认为漂亮的女人,厉海都会狠下心来打击一番,所以我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点了点头,“要想听下面的话,你就给我闭嘴!” 很好,厉海非常听话的将嘴巴闭了起来,只是瞪着双大眼睛盯着我,就像那天我刚到面馆时候一样,所有人都盯着我。因为那天我自觉穿的比较骚包,脚下穿着的是一双有唐时古风的高齿本屐,虽然走在泥泞里,我那双白袜上却没有溅到一点泥污。我这个人平时并不讲究穿什么,但我一旦讲究起来,就连厉海这种人,都会惊讶到合不拢嘴。并不华丽,可是质料手工剪裁都非常好,颜色配合得也让人觉得很舒服。 姑妈的面摊上除了面汤、面锅、汤匙、筷子、酱油、麻油、葱花之外,和别的小面摊没什么两样,也有个摆卤菜的大木盘,摆着些牛肉、肥肠、豆干、卤蛋。 “每样东西我都要一点,豆腐乾最好切多一点”我指指点点的说道:“另外再来两壶酒,不管什么酒都行。” “面呢?”那老板试探着问,“你要吃什么面?要几碗?” “半碗我都不要”我笑了笑,“我只想喝点酒不想吃面。”我不是来吃面的。 三个人神色都变了,独臂人那只瘦骨嶙峋的大手上已有青筋凸起,面摊的老板已经握住了那双挑面的长筷。可是他的脚已经被老板娘踩住了。“我们这里没有准备什么好酒,豆腐乾倒真的卤得不错,”老板娘赔笑,“客官请到棚子里头坐,酒菜我马上就送来。” 简陋的席棚只有三张小桌子,已经被先来的三个人分别占据,幸好一张桌位通常都不是只能让一个人坐的,通常都会配上两三张椅凳,就正如一个茶壶通常都配上好几个茶杯一样。所以我总算也有个位子能坐下来。我选的位子在第一个来的青衣人对面,因为这个位子最近。 “天地这么大,人这么小,我们两个人能坐同一张桌子,看来很有缘。”闲着也是闲着,我就开了口,“我想请你喝杯酒,好不好?” “不好,”那青衣人的态度也不能算很不客气,“我不喝酒。” 碰了一鼻子灰,我感觉有些失望,可是等到酒菜送上来时,我才又开口:“一个人喝酒虽然无趣,至少总比没有酒喝好一点。” 刚说完这句话,我就听见有人在鼓掌。 “这真是千古不易的至理名言。”一个人拍掌大笑而来,“就凭这句话,就值得浮三大白。” 笑声豪迈而洪亮,走路时腰杆挺得笔直,衣裳是刚换上的,而且浆洗得很挺,他的腰带上系着一柄乌鞘长剑,黄铜吞口的剑柄和剑锷都擦得闪闪发光。为了让别人对他有个良好的印象,他的确花了很多功夫。遗撼的是这一切都巳掩不住他的落拓憔悴和疲倦了,只不过他自己希望别人看不出来而已。“可惜现在我还不能陪你喝酒,我要先吃几碗面。”他大步走到面摊前,“我要三碗面,三大碗。”面摊的老板瞪大眼睛看着他,就好像恨不得一把扼住他的脖子,问他为什么看不出这里有个人不是来吃面的,问他为什么这点眼光都没有。佩剑的中年人也在瞪着他,忽然冷笑:“你为什么不开口?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认为我林蛟龙已经老了,已经吃不得你们这碗面了?”他的声音因愤怒而嘶哑,“这碗面我吃不吃都无妨,可是我一定要让你看看我还有没有这个本事。” 他已拔剑。他拔剑的方法完全正确而标准,但是他的手已经不太稳。面摊的老板手里一双竹筷忽然刺出,以双龙套珠之势去戳他的双眼。他的剑还未到对方的心口前,对方的竹筷已到了他的眉睫问。他只有退。只退了一步,竹筷忽然下击,敲在他腕骨上,“当”的一声响,长剑落地。长剑落地时,林蛟龙这个人也好像忽然自高楼落下,落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就在这一瞬间,所有一切他一心想掩饰住的弱点忽然间就全都暴露了出来,他的衰老,他的落拓,他那双已无法控制稳定的手,甚至连他衣领和袖口上被磨破了的地方都在这一瞬间让人看得很明显。可是已经没有人愿意再看他一眼。他慢慢的弯下腰,慢慢的拾起被击落在地上的剑,一步步向后退,眼睛却一直盯着面摊老板的竹筷。他的手在抖,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恐惧,好像知道自己每退一步就距离死亡更近了─步。 看到这里,我不能不停下喝酒,站了起来,先拿出块碎银子摆在桌上,再撑起油纸伞,走过去扶住他。“我看得出你一定是酒瘾犯了。”我微笑着对林蛟龙说道:“这儿的豆腐乾虽然卤得不错,酒却太酸,我们换个地方喝酒去”。 高屐踏着泥泞,我用崭新的油纸伞挡住细雨,扶着林蛟龙,渐渐走出了这条陋巷。 “后面的故事,还请姑妈来帮我补充吧!”说道这里,我突然抬起头来,望向门外。 姑妈在门口轻轻的咳嗽了一声,然后走了进来,她那张娇俏的脸上,显得有些尴尬,“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来通知你,马车什么的,我都已经办好了!” ‘办好了?’我才不会这么轻易的就相信她的话,不过她肯定会已经吩咐下去了,很多事情,上位者是不用亲自去办的,往往吩咐下去,就行了。 “既然厉海想听,我就继续说吧!”姑妈可能是看到我的脸色不怎么好,轻咳两声之后,把由头转到了厉海的头上。 “当时,你走了之后...”见厉海没有反应,我也没有阻止,姑妈才继续说下去。 独臂人看着我带着林蛟龙离开,那只独眼中已露出杀机,青衣人霍然站起,那个年轻人已握住他的剑,面摊老板也已经准备飞身而起。 “不能动。”老板娘忽然一拍桌子:“你们谁都不能动,谁动谁就死。” 面摊的老板脸色变了。“这次我不能听你的,我们不能留下林蛟龙的活口,”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这件事购关系太大,焦林多少已经知道一点,就算干他那一行的人都很稳,我们也不能冒险。” “就因为我们不能冒险,所以绝不能动。”老扳娘说,“只要一动,我们这件事就必败无疑。” “难道你怕林蛟龙,难道你看不出他已经完了?” “我怕的不是林蛟龙,”老板娘说,“十个林蛟龙也比不上那人一根手指头。” “哪个人?”老板问,“难道你怕的是那个打扮得像花花公子一样的酒鬼?” “一点也不错,我怕的就是他。”老板娘说,“我本来也想做了他的,幸好我忽然认出他是谁了,否则我们现在恐怕已经完了。” 独臂人忽然冷笑:“你有没有认出我是谁?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我是谁?” 老板娘轻轻的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我也知道你自从在峨眉山败过一次后,四年来连战各大剑派中十三高手,连战皆捷,上个月你居然在一招间就将武当于飞刺杀于剑下。” 独臂人冷笑道:“我在一招间杀的人并不是只有于飞一个。”一招夺命,这是何等凌厉恶毒的剑法。 “可是你在一招间绝对杀不了那个人的,”老板娘说,“天下绝没有任何人能在一招间杀了他,也没有任何人能在一百一千一万招间杀了他。”她轻轻的告诉这些人:“因为我记得他这一生中好像从未败过。”独臀人悚然动容“他究竟是谁?”老板娘终于说出了这个人的名字,她说出的这个名字就好像某种咒语一样,带着种不可思仪的魔法,使得每个人的脸色都变了,每个人都闭上嘴。她说出的这个名字就是“玉边云”。 ...... “我实在是没有想到,我的名字从你嘴巴里说出来,居然有这么大的威力,姑妈,我倒是很感激你帮我扬名了!”笑了笑,我看着姑妈,脸上的表情让她有些胆怯。 “呸!”厉海对着我啐了一口,“老云你不要吓唬人!就你那点破名声,还不就是杀人杀出来的?你现在吓唬我老妈干啥?真当我不存在么?来来来,我们单挑三百会合,看我不好好收拾了你!” 厉海的声音越大,姑妈的头就越低,她知道,厉海跟我的感情,绝对不是她一个女人可以左右的,而厉海现在的这种表情,不外乎就是故作姿态而已。 “好了,我该说的都说了,我还是先走吧!”姑妈抬起头来,看了看厉海,又看了看我! “就这样走了?” 厉海望着姑妈的背影,好像还有点意犹未尽,我笑道:“怎么?你还想去追她不成?放心,她会一路跟着你的,直到你完成任务!” “我干嘛要去追她?我厉害一辈子,什么时候去主动追过女人?都是女人来追我的!”厉海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兔子似的跳了起来,冲着我大喊大叫,我只说了一句话,他马上就冷静下来。 番外:袁世凯的夫人14 我把林蛟龙带到了一个他从来没有去过的大宅子,在后宅的一个角门外,我告诉林蛟龙:“你在这里等等我,千万不要走。”林蛟龙怔住。因为他看到这个奇怪的陌生人说完了这句话之后,就像是个鸢子般被一阵风吹入了高墙忽然看不见了。换成我是林蛟龙,可能现在也会很蒙,因为到现在为止,林蛟龙还完全不了解我,甚至连我的姓名,他都不知道。可是我知道林蛟龙信任我。即使林蛟龙从不相信任何人,但这个时候他却必须要信任我,理由?没有理由,虽然林蛟龙自己都不明白自已为什么会如此信任我,但他真的很信任我。因为当我安排过去的两个垂髻童子找到他的时候,他还在那个角门哪里等着我,虽然现在是长夜将尽,夜雨已歇。 而林蛟龙居然连问都没有问,就跟那两个童子走了。庭院深深,在灯笼的余光中依稀只可分辨出一些美如图画般的花木山石,湖亭楼阁,我已经在一个有五阁明轩的小院门外等着他,脸上的笑容开朗,屋里的灯光明亮,桌上已摆起了酒,每样事都足以让一个落拓江湖的流浪者从心里就开始觉得温暖。 林蛟龙并不是个多嘴的人,到了这个时候却不能不问。 “这里是什么地方?” “是个可以让你住三个月的地方,”我微笑回答,“其实你要多住些时候也行,可是我知道你不管待在哪里都不会超过三个月。因为没有什么人能想得到你会住在这里,也没有人会来打扰你,三个月后,事过境迁,大概也就没有人会急着要找你了,”我说,“每个人都只有一条命,没有命的人就没有酒喝了。” 林蛟龙开始喝酒,冷血渗入热血,酒也热了,血更热。 “我只不过是个日暮途穷跳江湖人而已,我的手已经不稳,志气也已消沉,今日如果没有你,我恐怕已死在别人的剑下。”林蛟龙黯然说,“我这个人可以说已经完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 “不为什么!”我说,“我做事通常都没有什么特别好的理由。” “你知不知道卖酒的那夫妻两个人是谁?知不知道今夜他们为什么要把我们这些人找去?”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为什么?” “因为我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我摸着鼻子苦笑,“我可以保证,你随便去找八九个人来,把他们的麻烦加在一起!也没有我一半多。” “可是你已经又惹上一个麻烦了。” “哦?” “刚才坐在那个摊子上吃面的人,杀人之快,要价之高,当今江湖中能比得上他们的人并不多,能付得起他们那种价钱的人也不多。”林蛟龙说,“我应该可以想得到他们做的一定是件极机密的大事。” “我多少总能想到一点。” “只要能想到一点的人,他们大概就不会放过,”林蛟龙说,“要他们多杀一个人,他们是绝不会在乎的。” 我微笑。 “这一点我也想到了,只不过他们对我也许会比较客气一点,多少总会给我一点面子的。” “为什么?” “因为他们其中有个人好橡认得我。” 林蛟龙一直低着头,凝视着杯中的酒,听到这句话才霍然始头。 “现在我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放我走了,”他憔悴无神的眼睛里忽然发出了光,他举杯一饮而尽,纵声而笑:“现在我才明白他们怕的是谁了,我林蛟龙已落拓如此,想不到居然还有福气能够见到你。” 他又连尽三杯,酒意上涌。 “我本来真的是想得到那件差使,我知道他们出的价钱一定不会低,最少也够我过一两年舒服日子,我也知道他们要杀的人是谁,那个人本来就该死。”林蛟龙说,“我这双手上虽然也带着血腥,却从未取过一文不义之财,我想要那件差使,只不过不想饿死而已。”林蛟龙又大笑,“可是我今日能够见到传说中的玉边云,我已死而无憾。” “你不会死的。”我说,“一个不该死的人,想死也不太容易。再说,我真不是传说中的,因为传说中的人,要么是假人,要么是死人,我既不想当假人,也不像当死人!”说道这里,我又想起了厉海来,“我有个朋友就是死不了,每个人都以为他要死了,可是他总是死不了。不过最近他好像有了点麻烦,所以我才来到这里,准备去找他,安顿好你之后,我就要去找他了!” 林蛟龙苦笑:“我交游满天下,到处都有朋友,这里的主人一定也是你的朋友,否则怎么肯收留我?”说完了这句话,他赶快又喝了杯酒,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非但没有喝醉,头脑还清醒无比,而且比大多数人都要聪明得多。 我笑了。“你说得简直好像比我自己说得还清楚,所以现在我只有跟你说两个字了。” “哪两个字?” “再见!” “再见”这两个宇是两个非常简单的字,其中的意思却往往复杂,有时是说:“很想再见面”。有时是说:“很快就要再见面”,有时也可能是说:“永远不要再见面”了。 只有一点是不会变的──当你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不是在你自己要走的时候,就是在你要别人走的时候。 我不想要林蛟龙走,是我自己要走。我一向都是说走就走。可是这次林蛟龙却让我留下来,只说了五个字就让我留下来。 “你走,我也走。”看到我已经快要被风吹出去的身子又站住,林蛟龙才接着说。“我知道你要去找的那个朋友一定是厉海,我也知道你为了他,什么事都可以暂时放到一边去。”林蛟龙说,“可是我也要去找一个人,我跟这个人的关系,远比你跟厉海还深。” “这个人是谁?” “是我的女儿。亲生的女儿。”林蛟龙说,“虽然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可是我也要去找她的。” “你连你自己的女儿在哪里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林蛟龙说,“可是我知道我有个女儿,你说我能不能不去找她?” 我又在摸鼻子了,摸了半天才说;“你可以不去。” 虽然我一向不是个讲理的人,但这句话却说得实在有点不讲理,林蛟龙当然忍不住要问:“为什么?” “因为我刚救了你,实在不想你死,”我说,“何况你自己也不知道你的女儿在哪里,怎么去找她?” “我有我的法子。” “只要你把你的法子告诉我,我就可以帮你去找她的,所以你就可以不去。”我说,“如果连我都找不到她,你一定也找不到的。”没有人能否认这句话,我毕竟还是很讲理的人。林蛟龙的眼睛立刻就亮了,立刻就像变戏法一样变出了一块纯丝手帕。 “雪白的丝帕已经变黄了,上面用红丝线绣着一颗六角的星星。她的母亲还没有生下她就跟我分开了,我只知道她脖子下面有块这么样的胎记,就像这块手帕上绣的这一颗星星一样。”林蛟龙说,“可惜,我也不知道她母亲离开我之后去了哪里,那已经是十八年前的事了。” 一块手帕,一个胎记,在脖子下面的胎记,“脖子下面”的意思通常就是在胸膛之上,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子就算是个白痴,也不可能随便把这种地方露出来给别人看的。 我傻了。他看到林蛟龙脸上的表情,接过这条手帕时,就已经知道他又跳上了一条贼船,而且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要跳上去的。林蛟龙又说:“我当然知道要这么样去找一个人实在很不容易,幸好我也知道我一生中还没有办不到的事,所以我放心得很。”他当然放心得很,因为他已将这个他自己永远无法解决的难题像抛一块热山芋一样抛给了别人。抛给了这个世界上唯一肯接下他这个热山芋的人。我看着他,看了半天,忽然笑了“你这个老狐狸,你为什么不要我到天上去摘这么样一个月亮下来给你?” ...... “后来呢?”厉海听的津津有味,好像我是个说书的先生。 “后来,后来就没有了!”摊开双手,我叹了口气,其实我真没有说书先生的本事,要不逗留在茶坊酒肆里,倒是很清闲。 “你也太不地道了,你既然答应了人家林蛟龙,为什么就不老老实实的去帮人家找女儿呢?”厉海问道。 “看来我真是不该去狗窝找你!”我摇了摇头,“要不是去狗窝,说不定我早就将人给找出来了!” 我的话让厉海的脸色有些发干,不过厉海的厚脸皮功夫,却是比他什么功夫都要强,早已经练到出神入化了。所以也仅仅就是微微一窒,他又恢复了正常,“其实你来找我也不错!你不来找我,又怎么能弄清楚姑妈和这些家伙的关系呢!再说了,我也不知道姑妈会主动让我干这个活,要说那位袁大爷,我跟他确实没有什么交情!但是这边让我去送姑娘,那边让我去送死,老云啊,这不是麻子不叫麻子,坑人嘛!” 耸耸肩肩膀,我知道厉海此时心中一定觉得很无辜,但反正被坑的人,不是我! “你要是竹竿,你肯定觉得自己更是被吭了!” “这事儿跟那个日本妞又有什么关系呢?林蛟龙的女儿,就是要送给袁大爷的吧?她怎么会变成公主了?”厉海又是一大把的问题砸到我头上,不过他这些问题,暂时没有人可以回答他了,因为我在他开口的时候,已经跑了! 当姑妈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该走了。 厉海本来就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而我,恰恰最讨厌这样的人!真不知道我是怎么跟他成为朋友的,真不知道! 番外:袁世凯的夫人15 乘着姑妈提供的马车,我本来打算直接去广州找孙先生,不过后来想了想,我又改变了主意,我决定先去找一个大人,为什么说他是大人,因为人家的女儿,是公主,能够配上公主这个名头的人,当然就是个大人,大的不得了的人。 山坡下的一片杜鹃已经开花了,远处的青山被春雨洗得青翠如玉,一双蝴蝶飞入花丛,又飞出来,庭园寂寂,仿佛已在红尘外。 下了马车之后,我盘起一条腿,坐在长廊外的石阶上,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真的已经到了岭南山庄。没有人能轻易到这里来,就算是那些身怀绝技自视绝高的高手们,也没有人敢妄越雷池一步,近年来岭南山庄的威名之盛,几乎已超越了武林的三大门派四大世家。可是现在我坐在这里,看到的却只是一片明媚淡雅的春光,完全不带一点剑拔弩张的肃杀之气,更没有警卫森严的样子。我摸着鼻子,心里已经不能不承认岭南山庄的这位主人确实有他了不起的地方。确实是这样子的。 这里的这位主子,是非常神秘的人,就像是奇迹一样忽然崛起于江湖,从来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往事和来历,除了他的亲信外,也没有人能见到他。但是每个人都知道,他在暗中统率着一般极可怕的势力,他的下属中有很多都是久已未在江湖中出现的绝顶高手,他们跟着他就好像一个痴情的少女跟着她痴恋的情郎一样,随时都可以为他去做任何事,随时都可以为他去死。─这位神秘的主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究竟有什么神秘的魔力? 我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了,只有我─个人在等。来见这位主子,我不想让厉海来的原因就是,我怕到时候有个万一,照顾不了他! 长廊尽头,终于传来一阵阵轻缓的足音,一位穿着曳地长裙的妇人,用一种非凡优雅的风姿走了过来。她的年华虽已逝去,却绝不愿意用脂粉来掩饰她眼角的皱纹。她的清丽典雅就像是远山外那一朵悠悠的白云,可是她的眼睛里却带着一种阳光般明朗的自信。我仿佛忽然变得痴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也从未想到一个女人在青春消逝后还能保持这种非凡美丽。“玉边云!” 她带着微笑的看着我,声音跟她的人一样样优雅。“前夕雨才停,你今天就来,正好赶上花开的。” 只可惜我不是来赏花的。“我知道主子先生一向很少见人,可是他已经答应见我。” 我绝不让自己去看她的眼睛,“我相信杜先生绝不会是个言而无信的人。” “我也相信他不会。”她嫣然而笑,“因为现在你已经看到他了。” 我抬起头,吃惊的看着她:“你?你就是?” “我就是。”她微笑,“现在你总应该相信我至少还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光滑的桧木地板上摆着一张古风的低几,瓶中斜插着三五朵白色的山茶,已经开出有八片瓣的茶花。我没有看花。我在看着坐在对面锦墩上的这个神奇、优雅而美丽的女人。现在我就算用尽所有的力量不让自已去看都不行了,就算要我的眼睛离开她一下子都困难得很。“我知道你一定觉得很奇怪,其实一个女人被称做先生也不能算是件奇怪的事,男人有时也会被称为夫人的。”她说:“战国时就有位铸剑的大师叫做徐夫人。”我又盯着她看了半天,忽然问:“你从来不愿意见人,是不是因为你不愿意让人知道你是个女人?” “也许是的。”杜先生淡淡的微笑,“也许只不过因为我不愿意让别人像你这么样看着我而已。”我没有笑,只是有些发愣,因为我感觉自己的脸,居然红了起来。 “如果厉海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一定会大吃一惊吧!”要我脸红绝不是件容易事,简直就好像要拉一匹骆驼穿过针眼那么不容易。幸好她并没有再继续讨论这问题,只问我:“我也知道你一直忙得很,这次为什么一定要来见我?是不是为了袁大人和岭南公主的婚事?” “不是。”我决心要把自己的大男人气概表现─点出来,所以立刻大声说:“你就是要把八十个公主嫁给袁大人,也跟我完全没有关系。” “什么事跟你有关系?” “我只想帮我一个朋友找到他的女儿,一个曾经被人装在箱子里偷走的女孩子。”我说:“我相信她一定在这里。”廊外的春风温柔如水,春水般温柔的暮色也已渐渐降临。她静静的看着瓶中白色山茶花,脸色看来也像那一朵朵有八片瓣的茶花一样,纯雅、清丽、苍白,一片片、一瓣瓣、一重重叠在一起。 花瓣忽然散开了。她的手指忽然轻轻一弹,花瓣就散开了,花雨缤纷,散乱在我眼前,散乱了我的眼。她的两根手指间已拈起了一根花技,花枝一抖,刺向我的双眼。没有人能形容她在这一瞬间使出的手法。无法形容的轻巧,无法形容的优雅,无法形容的毒辣!一种几乎已接近完美的毒辣。人间天上,或许也只有这么样一个女人才能使得出这种手法来。我的眼睛如果被刺瞎,也应该毫无怨言了。因为已经看见了这么样的一个女人。 ...... 白瓷的酒坛上用彩绘着二十朵牡丹。这是真正的花雕,二十年陈的绝顶花雕,厉海已尽饮一坛。一坛已尽,还有一坛。 “你为什么不再喝?”姑妈间他,“你也应该知道能喝到这种酒是很难得的。” “好酒难得,好友更难得。”厉海敞开了衣裙,大马金刀地坐在一个花棚下一张石桌前的一个石凳上。 “要是玉边云那个老家伙知道有这么样两坛好酒都被我喝光了,不活活气死才怪,那就不好玩了。” “你要留一坛给他喝?” “不是给他喝,是陪他喝,他喝酒虽然比倒酒还快,我也不馒,他喝半坛,我也不少喝一点。”厉海开怀大笑,“所以他喝下半坛时,我已经喝了一坛半。”花姑妈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他,又用一种很特别的声音问,“可是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来呢?” “他为什么不会来?”本来已经有几分醉意的厉海忽然又清醒了,一双眼睛忽然又瞪得比牛铃还大。 “我肯替你们做这件事,因为我知道这不是件坏事,要是我不能在五月初五之前把公主送到袁大人那里,那个袁大人就一定会杀过来,就算你能击退他,这一路上的老百姓的血也耍流成河了。”厉海厉声道:“可是你只要敢动我,我就先要把你们这个地方变成一条河,一条血流出来的河。 姑妈没有说话。她很少有不说话的时候,现在居然没有说话,因为远方忽然有一阵缥缥缈缈、幽幽柔柔的琴声传了过来,一种无论任何人听见都会变得暂时说不出话的琴声。这种琴声是不会让人听得太清楚的,就仿佛花开时的声音一样。──一朵花开放时是不是也有声音?有谁能听得出那是什么声音?──花落时是不是也有声音? ...... 花落无声,肠断亦无声。有声却是无声,无声又何尝不是有声,只不过通常都没有人能听得清而已。花落时的声音有时岂非也像是肠断时一样?琴声断肠。八重瓣的白色山茶花一片片飘落,飘落在光亮如镜的桧木地板上。飘落在我膝畔。剑一般的花枝已刺在他的眉睫间,这一刺已是剑术中的精髓。 所有无法无相无情无义无命的剑法中的精髓。这一剑已经是礼。禅无情,禅无理,禅亦非禅。禅礼也是禅,非剑也是剑。到了某一种境界时,非禅的禅可以令人悟道,非剑的剑也可以将人刺杀于一刹那间。我却好像完全不明白。我连动都没有动,连眼睛都没有眨,就好像完全不知道这根花枝能将我刺杀于刹那间。 一弹指间就已是六十刹那。如果这根花技刺下去,那么在一弹指间我就已经死了六十试。琴声断肠,天色渐暗。 ...... 姑妈看厉海,神情忽然变得异常温柔,真的温柔,从来都没有人看见过的那么温柔。“你醉了,你喝的本来就是醉人的酒,你本来就应该知道你会醉的。”一阵风吹过,一瓣花飘落。“花会开也会落,有花开时,就应该知道有花落时,因为花就是花,既然不能不开,也不能不落。”姑妈幽幽地说:“这就好像我们这些人一样。应该醉的就非醉不可,应该死的,也非死不可?”厉海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醉了。也不知道是因为琴声还是姑妈的声音,也不知道是因为酒还是酒中某一种醉人的秘密,竟在这个他既不能醉也不会醉的时候让他醉了。可是他还能听到姑妈说的话。“花开花落,人聚人散,都是无可奈何的事。”她的声音中确实有种无可奈何的悲哀:“人在江湖,就好像花在枝头一样,要开要落,要聚要散,往往都是身不由己的。”一刹那的时间虽然短暂,可是在某一个奇妙的刹那间,一个人忽然就会化为万劫不复的飞灰,落花也会化作香泥。 番外:袁世凯的夫人16 现在天色已渐渐暗了,落花已走,千千万万的刹那已过去,剑一般的花技,却仍停留在我的眉睫间,居然还没有刺下去。忽然间,又有一阵风吹过,落花忽然化作了飞灰,飞散入渐深渐暗渐浓的暮色里,那一根随时可以将他刺杀于飞灰中的花枝也一寸寸断落在我的眼前。这不是奇迹。这是一个人在经过无数次危难后所得到的智慧力量的结晶。八重瓣的山茶花飘散飞起时,它的枝与瓣就已经被我变成了有形而无实的“相”。虽然仍有相,却已无力。她的神色没有变。没有一点惊惶,也没有一点恐惧。因为她知道宝剑有双锋,每当她认为自己可以散乱对方的心神与眼神时,她自己的心神与眼神也同样可能被对方散乱。这其间的差别往往只不过在毫厘之间,如果是她对了,她胜,如果是她败了,她也甘心。 “我败了!”她对我说:“这是我第一次败给一个男人。”无论是胜是败,她的风姿都是不会变的。“既然我已经败在你手里,随便你要怎么样对我都没有关系。” 我静静的看着她,静静的看了她很久,忽然站起来,大步走了出去。庭园寂寂,夜凉如水。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夜色已笼罩了大地,但空中已有一弯金钩般的新月升起。等到我再回过头去看她时,她已经不在了。可是琴声仍在。幽柔断肠的琴声就好像忽然变成了一个鱼钩。我就好像忽然变成了一条鱼。 她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不让我见林蛟龙的女儿?这其中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她对我,好像并没有恶意,可是在刚才那一瞬间,她却下了决心要将我留在这里。在她发现自己已惨败时,甚至不惜用自己的身体来阻止我:“随便你要对我怎么样都没关系。”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的确已淮备承受一切。 她的眼睛已经很明白的说出了一个中年女人克制已久的情【欲,在那一瞬间毫无保留的表露出来,惨败的刺激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快刀,剖开了她外表的硬壳。在那一刹那,我几乎就想伸出手去解开她的衣襟。 衣襟下,那副身躯已不知道有多久未经男人触摸。 那苍白的胴】体,苍白,柔弱而甜蜜,有如处子,又充满着中年女人的激情。坦白的说,在第一眼看到她时,心里已经有了这种秘密的幻想和欲望。可是每当我想要伸出手来时,心里就会升起一种充满了罪恶与不样的凶兆,就好像在说,如果这么做了,必将后悔终生。 这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因为,一阵阵始终纠缠在耳畔的琴声? 直到现在,我才能肯定:“是的,就是这琴声。幽柔的琴声,一直重复弹奏同一个调子。在扬州,在秦淮河旁,我曾经听过这种调。它的名字叫“繁星”。柔美的调,像是无数根柔丝,已经在不觉中把我绑住。 奏琴的人身上是不是也有一颗星星? 琴声来自一座小楼,小楼上,纱窗灯影朦胧,人影朦胧。 楼下的门虚掩着,仿佛本来就在等着人推门登楼。 所以我推门登楼了。一阵阵春风,从纱窗里吹进来,让小楼上充满了花香,还有来自远山的木叶芬芳。 梳着宫装的高鬃,穿一身织锦华裳,挑灯奏琴的,正是那个曾经被人装在箱子里的“她”。 “你果然来了。”琴声断了,她冷冷的看着我,冷得也像是遥远天际的繁星。 “你知道我会来?” “我当然知道。”她说:“只要你还活着,就一定会来。”琴弦又一弹:“鼎鼎大名的玉边云,你应该知道我在弹奏的是什么调子吧?”她冷冷的说;“我只不过想不到你能活得这么长而已。” 我苦笑:“这一点,倒是连我自己都不想,为了不让我见到你,每个人好像都不惜用尽千方百计来要我的命,你自己好像也一直在逃避我。可是,现在为什么又要引我来?” 天上的繁星无声,灯下,她也无语。 灯光虽然很淡,我还是能看得到她,而且看得很清楚。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她。在那家客栈的房中,在那个神秘的箱子里,在那种匆忙的情况下,我注意到的只不过是她胸膛上的那一颗繁星。现在,我才注意到她的脸,那张脸也是苍白的,带着种无法形容的优雅与高贵,眼睛却像是阳光般明朗,充满了决心与自信。长得实在像极了一个人。 “我明白了”我的声音忽然变得嘶哑:“你要我来,只因为你不愿让我再和她在一起,因为你已经想到她可能会做出来的事,这一次她没有阻止我来见你,也是因为她已经明白你的意思。”要把这一类的事这么直接的出来,通常都会令人相当痛苦的。她却替我说了下去,而且说得更直接:“不错,她的意思我明白了,我的意思她也明白了,因为她就是我的母亲,我就是她要送去给袁大人的岭南公主。” 我忽然觉得很冷,很想喝酒。没有酒。 远处却隐隐有春雷起,那一弯银钩般的新月已不知在何时被乌云隐没。 她的声音仿佛远在乌云之中:“袁大人要的是一位公主,不是一个落拓刺客的女儿。”她说:“每个人都知道我是一位公主,和那些落拓江湖的流浪人连一点联系都没有,我要嫁给袁大人,不但是我母亲意思,也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无论谁要来破坏这种事,时时刻刻都会有人去要他的命。”她冷冷的问我:“我要你来,就是为了要告诉你这一点,现在你是不是已经明白了?” “是的。” “那么你就赶快走吧,永远不要再来见我,我也永远不要再见你。” ...... 厉海梦见自己在飞。能够飞是件多么美妙的事,像鸟一样自由自在的飞来飞去,飞过一重重山峦,飞过一重重屋脊,飞过手里总是拿着把戒尺的私塾先生的家,飞过那条拼了命也游不过去的小河,醒来时虽然还是软绵绵的躺在床上,那种会飞的感觉却还是像刚吃了糖一样甜甜的留在心里。 很多人小时候都做过这种梦,厉海也一样。只不过这一次他梦醒时,忽然发现自己真的在飞。不是他自己在飞,是一个人用一条手臂架着他在飞,冷风扑面吹来,他的头还是痛得要命,四下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只听见一个人说:“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能把你弄醒真不容易。” 这个人当然就是我。 厉海喝醉了的时候,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能想得出什么法子弄醒他,要像一个死人复活也许还比较容易一点。“你这是什么意思?”厉海的火大了,“我明明好好的睡在床上,你把我弄起来干什么,你是个乌龟还是个王八?” 一个人喝醉了之后如果能舒舒服服的睡到第二天下午,这种人才是有福气的人,如果三更半夜就被人弄醒,就难怪他会火冒三丈了。 我也喝醉过,这种心情当然明白,所以就不声不响的让他骂,让他骂个痛快。能够这么样骂我实在是非常过瘾,非常好玩的。不好玩的是,我这个老乌龟捱了骂之后速度反而更快了,不但比乌龟快,也比兔子快,甚至比十只兔子在狐狸追逐下奔跑的速度加起来更快。这个世界上大概已经找不出第二个这么快的人。厉海吃不消了,口气也软了,骂人的话也全都从那颗已经痛得快要裂开的脑袋里飞到九宵云外,只能**着问:“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干。”我说:“只不过想个人陪我散散步而已。” “散步?”厉海大叫了起来,“难道我们现在是在散步?” 他的声音就好像一个垂死的人在惨叫:“我的妈呀,我的老天,像你这么样散步,我这条老命非被你散掉不可。”他问我:“我们能不能不要再散步了?能不能坐下来谈谈话,聊聊天?” “能。”我往前冲的时候虽然好像是一根离了弦的箭,可是说停就停。停下来的地方刚好有一棵树,树枝上虽然没有啼声乱人好梦要被人打起来的黄莺儿,树下却刚好有一片春草。厉海一下子就躺在草地上了,除非有一根大棒子打下去,他是绝不会起来的了。“你是要聊天!还是要睡觉?”我说:“要不然我们再去散步也行。” “谁要睡觉?王八蛋才要睡觉。”厉海就好像真的挨了一棒子,一骨碌就从地上坐了起来:“你要谈什么?谈谈主子好不好?你有没有见到他?有没有见到林蛟龙的女儿?” “都见到了。” “那位林姑娘怎么样,长得是不是很美?“ “不但美,而且很聪明。”我凝视远方黑暗的穹苍,“林蛟龙一定想不到他有这么样一个好女儿。” “然后呢?” “然后我就走了。” 厉海叹了口气,“你为什么不陪她多聊聊?为什么急着要走?” “不是我要走,是她要我走的。” “她要你走你就走了?”厉海故意叹气:“你几时变得这么听话的。” “就在我开始明白了的时候。” “明白了什么?” “应该明白的事,我大概都明白了。”我说:“连不应该明白的事我都明白了。” 近年来东南沿海一带,革命党人如星火燎原,时而啸聚起义,时而散落,不知行踪,下一次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会有,如果等大军来镇压,军饷粮草都是问题,而且难免扰民,何况那些革命党人本就是土著百姓,未必王统军旅就能对付。所以朝廷就派出了位特使以江湖人的身份,联络四方豪杰,来对付这些流寇。这个人的权力极大,责任也极重,身份更要保持秘密,但是为了宫府来往时的方便,又不能不让人知道他是个身份尊贵的人。在这种情况卜,朝廷只有假借一个理由,赐给他一种恩典,将他的女儿封为公主,虽然是名义上的公主,却也足够让人对他们另眼相看了。听到这里,厉海才忍不住问:“你已经知道这个人就是主子?” “是的,我已经知道了。”我反问:“可是你知道这位主子是谁么?” “他是谁?” “主子就是林蛟龙以前的妻子,岭南公主就是他们的女儿。” 厉海的手已经摸到鼻子上了。 我又接着说:“她实在是个很了不起的女人,我虽然不明白她离开林蛟龙后怎么会跟大内皇族有了来往,可是朝廷能重用她,绝不是没有理由的。 “一些散落的革命党人渐渐被她压倒,渐渐不能生存,这时候孙先生又回来了,于是这些散落的革命党人,又开始集中在孙先生的旗下了,”我叹息:“宝剑有双锋,凡事有其利必有其弊,她虽然肃清了那些零散的革命党人,却又造成了一个孙先生。” 现在孙先生身边的力量,已经渐渐不是她所能对付的了,为了对付他,她只有答应把自已的女儿岭南公主作为条件,给北方一个能征善战之人。” “袁大人?”厉海皱眉道。 我点了点头,“或许这只是她的一个权宜之计!” “这道理我也明白。”厉海也在叹着气:“所以我才肯做这件事。” “可是有些人却不明白,不但那些热血沸腾的江湖豪杰会挺身而出,孙大人的属下中定也有些人会来阻止。” “为什么?” “因为他们早就想杀了她,为今后革命的道路扫清障碍!而听说这个袁大人,跟孙先生之间也有往来,若是袁大人要了岭南公主,他们还有什么机会?”我接着说:“当然,他们也想袁大人跟她火拼一场,等到双方两败俱伤时,他们才好坐收渔利,当然也不会让这门亲事成功的。” “那日本人呢?” “日本人之心,路人皆知!若是孙先生成功的收服了袁大人,对他们图谋中华,是个巨大的阻力,所以日本人的目的是,让她跟袁大人联姻成功!” “本来我还不能完全明白其中的关键,可是现在我已经想通了。” 我苦笑:“她要将我置之死地,也只不过是为了生怕我泄露岭南公主身世的秘密,破坏了这门婚事,岭南公主为了顾全大局,不惜牺牲自己,我既然已经明白了这些事,还能有什么话说?” “所以她要你走你就只有走。” “是的。”我淡淡的说:“她要我走,我只有走,她不要我走,我也会走。” “是不是因为你已经不想再管这件事?也不管她了?” 番外:袁世凯的夫人17 我就给了他这么样一次机会。雷霆和闪电随间歇是有定时的,我已经算准了这其间的差距。 所以,我忽然滑倒了。就在这一瞬间,闪电又亮起,黑暗的林木中忽然蝙蝠般飞出一条黑暗。 闪电过后,霹雳击下。从撕裂的乌云中漏出的闪电余光里,刚好可以看见一道醒目的刀光随着─声霹雳春雷凌空下击,挟带着天地之威,斩向我的头顶。 这是必胜必杀的一刀。这一刀彷佛已经与一声震动天地的春雷溶为了一体。 不幸的是,我并没有真的滑倒,只不过看起来像是滑倒了的样子而已。 这种样子并不是容易装得出来的。就好像某些武功中某些诱敌的招式一样,这一滑中也蕴藏着一种无懈可击的守势,一种可进可退的先机。 所以这一刀斩定了。天地又恢复一片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我又看不见这个人了。 可是这个人也同样看不见我。就算他能够像最高级的忍者一样能在黑暗中看到很多别人看不见的事,可是他也已看不见我。 因为我闪过了这一刀之后,就忽然奇迹般失去了踪迹。电光又一闪。一个以黑巾蒙面的黑衣人站在山坡上,黑巾上露出的双眼中带着一种冷酷而妖异的光芒,以双手握着柄奇形的长刀,刀尖下垂,动也不动的站着,可是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在伺机而动。 只要我一出手,他势必又将发出凌厉无匹的一击。我没有出现。 我淡淡的笑了笑:“你要我怎么管?难道要我代替她去嫁给袁大人?” 厉海瞪着我,摇头叹息:“你这个人实在越来越不好玩了,以前你不是这样子的,不管遇到什么困难的事你都不会退缩的,不管遇到多可怕的对手你都会拼一拼。”他冷笑,“想不到现在你居然变成了个缩头乌龟。” 我当然一点都不会生气:“幸好你还没有变,一定还是会去做好你答应了别人的事。” “我当然会去做。”厉海大声道,“你也用不着管我,要走就快走。” “临走之前,我们能不能再喝一次酒?”我说得仿佛也有点凄凉:“我恰巧知道这附近有几坛好酒。” 酒已经喝得不少了,一个人一坛,坐在一栋高楼的屋顶上,用嘴对着坛子喝。平时喝了酒之后,厉海的话比谁都多,今天却只喝酒,不说话。他好像已经懒得跟我这种人说话。我却显露很愉快的样子,话也比乎时说的要多得多。厉海板着脸听了半天,才板着脸问:“你说完了没有?” “还没有。” “你还想说什么?” 我仰起脖了灌了几大口烈酒进去,忽然用一种很奇怪的声音说:“我还想告诉你一件事,一件别人都不太明白的事,我也从来没有跟你说起过。” “每个人都知道我们是好朋友,都认为我对你好极了,你出了问题,我总会为你解决,连你自己说不定都会这么样想。”我笑了笑:“只有我自己心里明白,情况并不是这样子的。”我又捧起酒坛喝了几大口,喝得比平时还快。 “其实你对我比我对你好得多,你处处都在让我,有好酒好莱好看女人,你绝不会跟我争,我们一起去做了一件轰轰烈盟的大事,成名露脸的总是我,其实你也跟我一样是去拼了命的。”我说:“只不过拼完命之后你就溜了,溜到一家没人知道的小酒馆去随便找一个女人,还要强迫自已承认你爱她爱得要死。”厉海也开始大口喝酒了,拼命的喝。“你这么做,只不过因为我是我,厉海怎么能比得上我?锋风当然应该让我去出。”我用一双喝过酒之后看来比平时更亮的眼睛瞪着厉海:“可是现在我要告诉你,你错了,大错而特错。”我的声音也变了,“现在我一定要让你知道厉海绝没有一点比不上我的地方,没有我,厉海的问题一样可以解决,一样可以活下去,而且活得要比以前好得多。” 我继续瞪着他:“如果你不明白这下点,你就不是人,你就是条猪,死猪。”酒坛已经空了。厉海忽然站起来,用力把酒坛子远远的摔了出去,瞪着我大骂:“放你的屁,你说的话全是放屁,比野狗放的屁还臭一百倍。”他骂得虽然凶,眼睛里却仿佛已有热泪将要夺眶而出:“现在我也要告诉你,如果你以为我不明白你放这些屁是什么意思,你也错了。” “你明白我的意思?”我冷笑道:“你明白个鬼。” “我不明白谁明白?”厉海说:“你故意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不过你想瞒着我,一个人去找袁大人去拼命。”他握紧着双拳,忍住热泪:“你承不承认?要是你不承认,我就一拳打死你。。” 我也跳了起来,用力甩出了酒坛子,握紧双拳,瞪着他:“就算我要去,跟你也没有关系,我去做我的事,你去做你的事,人乱发什么狗熊脾气?”两个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拳头全部握得紧紧的,好像真的准备要拼命的样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这两对铁打的拳头已经握在一起。 “你真不是个东西。” “我本来就不是个东西,你也不是,你是人。” “你不是人,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否则你怎么会知道我要去干什么?” “因为我了解你。”厉海说:“我简直比你老子还了解你。” 说完了这句话,他自己先笑了,两个人全都笑了,连一里外的人都被我们笑声吵醒了。我们要笑的时候就拼命的笑,要喝的时候就拼命的喝。真的要去拼命时,也毫不犹豫。“好。你去拼你的命,我去拼我的。只不过真的有人想把我们这条命拼掉,大概还不太容易。” “你的命拼掉还有我的。我的命拼掉还有你的。谁能拼得了?” “谁都不行。” ...... 春雷响起,霹雷一声,暴雨倾盆的就像是胸中积郁已久的一股怒气,终于落了下来。一道道闪电撕裂了黝黑的穹苍。一颗颗珍珠般的雨点,带着银光,很快就变成了银色的一片光幕,笼罩了这里黑暗的土地。 现在本来已经应该是日出的时候了,可是在没有闪电的时候,天地间却更黑暗。我站在暴雨下,让一粒粒冰雹般的雨点打在他身上,打得真痛快。已经闲得太久了。这两年来除了品茶饮酒看月赏花踏雪外,几乎没有做过别的事。这个世界上好像已经没有能够让我觉得刺激,值得我冒险去做的事,也不再有那种能够让我掌心冒汗的人。 可是现在有了。 一边是代表着新兴革命势力的孙先生,相比他的手下尽是些真正的高手,据说那个王五就是他的手下之一,他身边的保镖;另外一边,是代表着满清势力的袁大人,还有隐藏的豪强“主子”,这些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都是不可一世的,是个从来没有被任何人击败过的。 想到将要去面对这么些人时,兴奋与刺激使得我胸中就有一股熟悉的热意升起,至于成功胜负,我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生死,我就更不会放在身上了! 可以说,冒险并不是我的喜好,只是我的天性,就好像血管里流着的血,一样。 雨势更大了,我迈开大步往前走,走出了城,走上了山坡下无人的泥狞小径。 故意走到这里来的,是因为刚才忽然感觉到一种强烈的杀气。 看不见嗅不出也摸不到,可是能让我感觉得到,我的感觉,在很多时候,就像是一条鲨鱼嗅到血腥,灵敏而正确。虽然血腥气曾被暴雨冲淡,杀气也一样。奇怪的是,这一次他感觉到的杀机在暴雨中反而显得更强烈。这一次无疑又遇到一个极古怪而可怕的对手了,正窥伺在暗中等着要我的命。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杀我,只知道这个人只要一出手,必定是致命的一击,很可能是我无法闪避抵挡的。 可是我非但没有退缩恐惧,精神反而更振奋。等着这个人出现,就仿佛一个少女在等着要见她初次约会的情人。我走上无人的山坡,山坡上黑暗的树木和狰狞的岩石都是一个暗杀者最好的掩护。能感觉到的杀机更强烈了,可是等的人却还没有出现。 这个人还在等什么?这个世界上有种人好像天生就是杀人的人。他们是人,不是野兽,但他们的天性中却有熊的沉着。狼的残暴,豹子的敏捷,狐狸的狡黠与耐性。这个人无疑就是这种。他还在等,只因为他要等最好的机会。 我就给了他这么样一次机会。雷霆和闪电随间歇是有定时的,我已经算准了这其间的差距。所以,我忽然滑倒了。就在这一瞬间,闪电又亮起,黑暗的林木中忽然蝙蝠般飞出一条黑暗。闪电过后,霹雳击下。从撕裂的乌云中漏出的闪电余光里,刚好可以看见一道醒目的刀光随着─声霹雳春雷凌空下击,挟带着天地之威,斩向我的头顶。这是必胜必杀的一刀。这一刀彷佛已经与一声震动天地的春雷溶为了一体。不幸的是,我并没有真的滑倒,只不过看起来像是滑倒了的样子而已。这种样子并不是容易装得出来的。就好像某些武功中某些诱敌的招式一样,这一滑中也蕴藏着一种无懈可击的守势,一种可进可退的先机。所以这一刀斩定了。天地又恢复一片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我又看不见这个人了。可是这个人也同样看不见我。就算他能够像最高级的忍者一样能在黑暗中看到很多别人看不见的事,可是他也已看不见我。因为我闪过了这一刀之后,就忽然奇迹般失去了踪迹。电光又一闪。一个以黑巾蒙面的黑衣人站在山坡上,黑巾上露出的双眼中带着一种冷酷而妖异的光芒,以双手握着柄奇形的长刀,刀尖下垂,动也不动的站着,可是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在伺机而动。只要我一出手,他势必又将发出凌厉无匹的一击。我没有出现。 闪电又亮起,一闪,再闪。这个人还是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他不能动,也不敢动。因为现在情况已经改变了,他的对手已经取代了他刚才的优势,就好像他刚才一样在暗中窥伺着他,随时都可对他发出致命的一击。只要他一动,他这种几乎接近完美无瑕的姿势就会被破坏。那一瞬之间就是他生死胜负间的关键。雨势忽然弱了,天色忽然亮了,他虽然还是动也没有动,可是他那双冷酷而镇定的眼睛却已在动摇。他的精力已经消耗得太多。面对着一个看不见的对手,面临着一种随时都可能会发生但却无法预料的情况他的精气与体力远比他在挥刀斩杀时消耗得更大。更可怕的是,他的精神也已渐渐接近崩溃。 他无法承受这种压力,没有人能承受这种压力,他的眼神已散乱,他手里那柄刀尖指向大地,也如大地般安然不动的长刀忽然高举。就在这时候,暗林中忽然传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你死了,你已经死了。” 说话的人不是我,因为我不会用这种充满了哀伤和感叹的声音说话。 “如果我跟你一样,是个杀人的人,那么你现在就已经是个死人了。”他叹息道:“我实在想不到号称无敌的伊贺第一忍者伊贺次郎,这一次居然败得这么惨,玉边云还没有出手,你就已败在他手里,实在太可惜。”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这个人的声音已去远。伊贺次郎忽然坐了下去,坐在泥泞里,忽然从腰带上抽出另一柄短刀,一刀刺入了自己的肚子。暗林中却有个撑着把鲜红油纸伞的姑娘,轻轻巧巧的走了出来,穿着件绣满了樱花的小坎肩。刀锋自左向右在割动,鲜血箭一般喷出。这位樱子姑娘却连看都没有去看一眼,却向远远的一棵大树上盈盈一笑,盈盈一札:“玉边云,今夜掌灯时,有人会在霓虹馆的茜姑娘那里恭候你的大驾,我也希望你能去,却不知道敢不敢去?” 番外:袁世凯的夫人18 七弦琴、水晶杯,粉壁上悬着不知出自哪一位才人手笔的一副对联。“何以遣此,谁能忘情?”一个枯瘦矮小的白发老人,用一种温和高雅而有礼的态度向我举杯为敬。 “在下,虽久居东瀛小国,却也久慕玉边云的大名。”老人说;“今日凌晨,在下更有幸能目睹你以无声无形无影的不动之剑,战胜了次郎势如春雷的刀法,使在下领悟了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的武艺妙谛,也使在下大开了眼界。”他已经很老了,身体已经很衰弱,说话的口音也很生涩。可是一个来自异国的老人能够说出这样的汉语已经很不容易。 听他的话,就可以听出他对汉学各武道的修养都极深,看他那一双炯炯有光的脖子,也可以看出在他那衰弱的身体里还是有极坚强的意志,和一种不可侵犯的尊严和信心。 我微笑“船越先生真是太客气了,只可惜我是个不太会客气的人,而且有种病。” “你也会生病?”老人问:“什么病?” “头痛病。我一听见别人说客气话,就会头痛得要命!” 老人也笑了。“那么我就直说。你知不知道是谁要次郎去杀你的?” “我知道,是你。” “我为什么要他去杀你呢?”不等我回答,老人自己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我要知道你是不是真有传说中那么大本事。” “你为什么要知道这一点?” “因为我要你替我去杀一个人。” “杀谁?” “孙先生!” “你为什么要杀他?”我问:“为什么不留着他来对付满清政府?听说他在你们日本,是很受欢迎的人!” “我要杀他,只不过是我跟他私人之间的一点点恩怨而已。”老人说话的态度还是那么温和:“我已经活得太久了,现在我活着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能看到他比我先死。” 他用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凝视着我。 “要他死当然很不容易,唯一能做到这件事的人可能就是你。”船越说:“但是我也知道要你做这件事也同样不容易。”他忽然拍拍手,樱子姑娘立刻捧着口箱子进来了。“我知道她用三十万两买了口箱子。”老人说:“可是我相信这口箱子大概还不止三十万两。”他打开箱子,里面是满满一箱明珠碧玉。我叹了口气:“这口箱子大概最少也要值一百五十万两。就算这是贱赃,拿去卖给收赃的人,也可以卖七八十万。”老人抚掌面笑“玉边云的眼光果然高明极了,只不过我估价的方法却和你有一点不一样。” “哪一点不一样?” “我是用人来估价的。我一向喜欢以人来估价。”船越说:“我估计这口箱子大概已足够买到三千个黄花处子的贞操,也足够能买到同样多的勇士去替我拼命了。”箱子里的珠光宝气在灯光下看来更辉煌,连我都仿佛已看得痴了。齐眯起了眼,看着我。“现在这口箱子已经是你的了。”老人说:“如果你办成了我要你去办的那件事,另外还有一口同样的箱子也是你的。”我笑了,忽然也拍了拍手:“小茜,你在哪里?你能不能进来一下?” 小茜当然能进来。 如果她不在这里,这里怎么会叫霓虹馆?如果这里没有小茜,还有谁会到这里来?小茜其实并不能算太美,她的眼睛不算大,嘴巴不算小,而且显得太瘦了一点,可是她能让人忘不了她。因为无论淮看见她都会觉得她好像有一点特别的地方,和任何人都不同的地方,和任何人都不一样。她当然也有些地方和别的女人一样,看见了珠宝,她的眼也一样。“这口箱子里的东西最少值一百五十万两。”我说:“要是这位老先生肯把这口箱子给你,你肯不肯陪他睡觉?” “我怎么会不肯?”小茜的声音柔柔,软软的。“我做的本来就是这种事,做我们这种事的女人,一辈子都赚不了这么多,如果一天晚上就能赚这么多,不管叫我干什么都行。”她柔柔的叹了口气:“只可惜今天晚上我恐怕没法子赚了。” “为什么?”小茜软软的靠在我身上,用一根软软的手指替摸着我的鼻子:“因为今天晚上有你在,我要陪你。” 船越的脸色忽然变得煞白,因为他已经明白我的意思。我已经用一根硬硬的手指把这口箱子推了过去,推到他面前。“看起来今天晚上你好像已经没有希望了,不管你是要找人陪你睡觉还是要找人替你拼命都没有希望了。”他的笑容也同样温和文雅而有礼。“所以你最好还是走吧,带着你这口箱子走,而且最好快一点走。”我带着笑说:“因为我可以保证,明天晚上你恐怕也一样没有希望的。” 还不到三更,我就已经睡着了,不是睡在小茜的床上,是睡在一辆马车上。我喜欢在车上睡觉,一觉醒来,已经到了另一个地方,说不定是个他从未到过的陌生地方,这种感觉也是很有趣的。坐车和睡觉本来都是很浪费时间的事,而且很无聊,经过这样一混合之后,就变得有趣了。说甚至幻想,听说在西方有很多很快的铁皮车,不知道以后,我会不会有一辆非常不一样的铁皮车呢? 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生命中本来就有很多不如意不好玩的事会发生,谁都无法避免,可是一个真正懂得享受生命的人,总会想法子去改变它。车轻马健,走得很快,我却还是睡得很熟。忽然间,车窗被轻轻推开,一个人如蛇般从车顶上滑了进来,腰肢纤细柔软而灵活,一双修长结实的腿充满了弹力,轻轻巧巧的在我对面坐下,用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他,已经看了很久。我却好像完全不知道,睡得就像是只懒猫。要把一条睡着了的懒猫叫醒实在很不容易,可是这位阴魂不散的樱子姑娘总是有她的法子的。她决心要先让这条懒猫嗅到一点鱼腥昧。一条猫嗅到鱼腥的时候还不会醒,那么这条猫就不是懒猫,是死猫了。 这里又没有鱼,哪里来的鱼腥味?樱于只有先把自己变成一条鱼,一条像我这种懒猫最喜欢的鱼。我果然很快就已经开始受不了。服睛虽然还是闭着的,可是手已经捉住了她的手。“不可以这样子,我会打屁股的。”樱子吃吃的笑了:“我就知道你没有真的睡着,可是你如果再不睁开眼睛来,我说不定就要把你吃下去了。”猫吃鱼,鱼有时也会吃猫,鳄鱼不但会吃猫,还会吃人。 我叹了口气,总算睁开了眼睛:“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把我吵醒?为什么不能让我睡一觉?” “我睡不着,你也不能睡。” “你为什么睡不着?” “我有心事。” “你也有心事?”我好像觉得很奇怪:“你怎么会心事?” “因为我听到了一些本来不应该听到的话。”樱子说:“你本来也不会让我听到这些话的,只可惜那么晚上你坐在屋顶上喝酒的时候,喝得太痛快了,竟忘了附近有个学过十七年忍术的女人,也跟你一样,是个偷听别人说话的专家。”我苦笑:“那天我们说的话你全都听见了?” “就因为我听见了,所以才奇怪。”樱子说,“你为什么反而要拒绝他?那是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可不是一百五十两,你为什么不收下来,难道他认为他的人太好了,不忍心拿他的银子?” “也许是的。” “那你为什么又硬要从我这个可怜的女人身上弄走三十万两呢?” “因为你不但要偷看别人洗澡,而且还要把别人装进箱子里去。” 樱子盯着我看了半天,才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说的不是真话,你不肯收船越的银子,只不过因为你讨厌他那种人,不愿意替他做事而已。”樱子说:“如果你讨厌一个人就算他把银子堆在你的面前,堆得比山还高,你也不会去看一眼的。” 我笑道;“这么样说来我既然肯要你的银子,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了。” 樱子又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说:“我也喜欢你,我比谁都喜欢你,当然也比那位公主更喜欢你,我也知道你喜欢我是假的,我喜欢你却一点也不假。”她抓住我的手,不让我去摸其他地方。“可是我实在不明白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樱子说:“船越要对付孙先生,只因为孙先生跟日本国内的一些革命党人沆瀣一气,你呢?你为的是什么,难道真的是为了那位公主?” 我不回答,却又问:“船越他要你去偷主子的公主,可是那里高手如云,你怎么能把她装进箱子偷走的?” “三个月前我就想法子接替了香儿的差使。”樱子又解释:“香儿就是专门伺候公主洗澡的丫头。” 她眨着眼笑道:“你大概也知道那位公主是个很喜欢乾净的人,换下来的衣服很少再穿第二次,常常要把一箱子一箱子的旧衣服拿出去送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只不过这一次你拿出来的那口箱子里装的不是旧衣服,而是穿衣服的人。”我叹了口气,“听你说起来,这件事好像简单得很。” “本来就简单得很。”樱子说:“世上有很多看起来很复杂困难的事,其实都是这么简单的。”她的表情忽然变得很严肃:“只不过如果有人想混上孙先生那条船,那就没有那么简单了,就算是无所不能的我恐怕也一样办不到。” “哦!” “这一个月里,他总有二十多天住在那条船上,如果你上不了那条船就根本见不到他的人,如果你根本不知道船在哪里,怎么能上得了船?” “有理。”我承认:“要做到这件事实在不简单。” 樱子却笑了,笑得就像是朵盛开的樱花。“幸好问题还是可能解决的。”她说;“不管多困难的事,总有法子可能解决。” “怎么解决?” “你只要能找到一个有办法的人帮你的忙,问题就解决了。” “谁是这个有办法的人。” “我!”樱子用一根白白柔柔细细的手指,指着她那个玲珑小巧的鼻子,“这个有办法的人就是我。” 我也笑了,笑得比樱子还愉快。“这么样看起来,我的运气好像还不错,居然遇到你这么一个有办法的人。” “我早就听说你的运气一向都好得很。” “可是你为什么要帮我这个忙?” “第一,因为我高兴,第二,因为我愿意。”樱子用一双仿佛已将满出水来的笑眼看着我,“第三,因为我喜欢你。” “你怎么会忽然变得这么喜欢我的?”我还是笑得很愉快,“你怎么能这样子说话?”樱子有点生气了,“你为什么总是要把我看成一个无情无义的人?” “我知道你又有情,又有义,我也知道,如果没有你,这件事我是绝对办不成的。”我柔声道:“可是你知不知道现在我最想做的一件事是什么事?” “我不知道。”樱子眨着眼,声音比蜜糖还甜,“我真的不知道。” “我相信。”我的声音更温柔,“我相信你非但不知道,而且连想都想不到。” 樱子的媚眼如丝:“也许我知道呢?也许我早就想到了呢!”她没有想到!因为她这句话别说完,我就已经推开车门,把她从车厢里像抛球─洋抛了出去。 番外:袁世凯的夫人19 这是我在欧洲的时候,拥有用的精美三桅船,洁白的帆,狭长的船身,坚实而光润的本质给人一种安定迅速而华丽的感觉。阳光灿烂,海水湛蓝,海鸥轻巧地自船桅间滑过,远处的海岸已经只剩下一片照脆的灰影,船舱下不时传来娇美的笑声。这是我自己的思想世界,在这里,绝不会有我厌恶的访客。我回来了,正舒舒服服的躺在甲板上,喝着用海水镇过的冰冷的葡萄酒。只可惜这时侯车马忽然停下,梦,又醒了。我叹了口气,懒洋洋的坐起来,车窗外仍然是一片黑暗,距离天亮的时候还早得很。──车马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停下?难道前面又出了什么事? 我已经发现有点不对了,就在这时,车厢的门忽然被从外面拉开,一条铁塔大汉、黑凛凛的站在车门外,赤膊、秃顶,身上的肌肉一块块凸起,黑铁般的胸膛上刺着条人立而起的猛虎,大汉的肌肉】弹动,猛虎也仿佛在作势扑人。三更半夜,荒郊野地骤然看到这么样一条凶恶的大汉,实在很不好玩。 我又叹了口气:“老兄,你这是什么意思,要是我的胆子小一点,岂非要被你活活吓死?” 大汉也不说话,只是用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瞪着我。我一直以为我的眼睛够大,但要是跟他比起来,我还是感觉自己非常的自卑。我只有再问他“你是不是来找我的?”大汉点了点头,却还是一声不响。 “你知道我是谁?来找我干什么?”我又问:“你能不能打开你的尊口说话?”大汉忽然对我咧嘴一笑,终于把嘴张开了,露出了一嘴野兽般的森森白牙,就好像要把我连皮带骨一口吞下去。我吓一跳,倒不是因为他的样子可怕而吓一跳。就算他真的要吃人,我也不是这么容易就会被吃掉的人。我之所以被他吓一跳,只不过因为他忽然发现这条大汉的嘴里少样东西,而且是样最不能少的东西。这条大汉的嘴里居然只有牙齿,没有舌头。他的舌头已经被人齐根割掉了。 我苦笑,“老兄,你既然不能说话,我又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你说怎么办?”大汉又咧开嘴笑了笑,看起来对我好像并没有恶意,而且好像还在尽量表现出很友善的样子,但却忽然伸出一双比熊掌还大的大手去抓我。原来这条四肢发达的大汉头脑也不简单,居然还懂使诈。可是我当然不会被他抓住了,这一点小小的花样怎么能骗得过聪明绝顶的我。就算他的手再大十倍,也休想沾到我一点边,就算有十双这么大的手来抓他,我也依然可以从容游走,挥手而去。令人想不到的是,我就是被他抓住了!这双手就好像是凶神的魔掌,随便什么都能抓得住。抓住就再也不会放松。 密林里有个小湖,湖旁有个水阁,碧纱窗里居然还有灯光亮着,而且还有人。这个人当然就是我。布置精雅的水阁里每一样东西都是经过细心挑选的,窗外水声潺潺,从两盏粉红纱灯里照出来的灯光幽美而柔和。一张仿佛是来自波斯宫廷的小桌上,还摆着六碟精致的小菜和一壶酒。杯筷有两副,人却只有一个。我被那大汉抓住,只因为看得出他并没有恶意,抓的也不是要害。 当然,我也有把握随时都能从那大汉的掌握中安然脱走。最重耍的一点还是,我实在很想看看那大汉究竟要怎么样。但是直到现在,我还是不明白那大汉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把我架在肩上,送到这里来,替我扯直了衣服,拿了张椅子让我坐下,又对我咧嘴一笑,用最支吾的态度拍了拍我的肩,然后就走了。──他这是什么意思,是谁要他把我送到这里来的?──这地方的主人是谁?人在哪里?我连一点头绪都没有。碧纱窗外星光朦胧,推开窗户,湖上水波邻邻,满天星光仿沸都已落人湖水中。天地间悄然无声,身后却传来了一阵轻轻曲足音。我回过头,就看到了一弯足以让满天星光都失却湖色的脸。 “是你?”我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太惊讶:“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她的眼神如同繁星。“我常到这里来。”她幽幽的说,“每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到这里来。”她忽然笑了笑,笑容中带着种说不出的寂寞。“车子的轮轴常常都需要加一点油,人也一样,往往也需要一个人静下来想一想。”她说,“有时候寂寞就像是加在车轴上的那种油,可以让人心转动起来轻快得多。”她的样子看起来好像有点怪怪的,说出来的话也有点怪怪的,好像已经不是我那天在箱子里见到的那个女孩子,和那个冷淡而华贵的岭南公主更好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只可惜今天晚上你好像已经没法子一个人静下来了。”我故意说:“因为我暂时还不想走。” “就算你要走,我也不会让你走。”她说,“我好不容易才把你请来,怎么会让你走?” “是你请我来的?”我苦笑:“用那种法子请客,我好像还没有听说过。”她眨着眼笑了,“就因为你是个特别的人,所以我才会用那种特别法子请你。”她说,“如果不是因为你又动了好奇心,谁能把你请来?” 我也笑了。“不管怎么,能找到那么样一个人来替你请客,也算你真有本事。我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还以为是看到了一条熊。” “他本来就叫做老熊。” “他的舌头是怎么回事?”我忍不住问,“是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把那么样一条大汉的舌头割下来?” “是他自己。” 我又怔住:“他自己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舌头割下来?” “因为他生怕自己会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 她淡淡的说:“你也应该知道,我这个人经常都有一些不能让别人知道的秘密。” “今天你找我来,也是个秘密?” “是的。” 她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直到现在为止,除了我们自己之外,绝不会有别人知道你来过这里。” “以后呢?” “以后?”她的声音也很奇怪,“以后恐怕就更没有人知道了,连我们自已都不知道。” “为什么?” “因为我们一定会把这件事忘记的。” 说完了这句话,她又做了件更奇怪的事。她忽然拉开了衣带,让身上穿着的一件轻袍自肩头滑落,让柔和的灯光洒满她全身。于是我又看到了她那一颗赤红的繁星。繁星落入怀中。她的胴】体柔软光滑且温暖。“我只要你记住,”她在他耳边低语:“你是我第一个男人,在我心里,以后恐怕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要为我去找袁大人,而且明明知道这一去很可能就永远回不来了。”她问我,“这种事你以前会不会做?” “大概不会。” “像今天我做的这种事,我本来也不会做的。”她柔声说:“可是你既然能做,我为什么不能?” 水游荡漾,水被上已有一层轻纱般的晨雾升起,掩末了一湖星光。夜已将去,人也已将去。“我见过我父亲一次。”她忽然说,“那还是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我母亲叫我一个奶妈带着我去的,现在我还记得他那时候的样子。”此时此刻,她忽然提起她的父母,实在是件让人想不到的事。我本来有很多事想问她的。──你的母亲自己为什么不去见他?他们为什么要分手?还没有问,她又接着说:“我还记得他是个很英俊的男人,笑起来的时候样子更好看,我实在很想要他抱一抱我。” 她的声音很平静:“可是他的手一直都在握着他的剑,握得好紧好紧,吓得我一直都不敢开口。” “他出一直都没有抱你?” “他没有。” 我什么事都不再问了。一个流落在天涯的浪子,剑锋上可能还带着仇人的血,忽然看到自己亲生的女儿已经长得那么大了,那么纯洁那么可爱,他怎么忍心让她为了掂记着他而终身痛苦?他怎么能伸出他的手?这是有情?还是无情?就让人认为无情又何妨?一个流落在天涯的江湖人,又有谁能了解他心里的孤独和寂寞?他又何尝不要别人去了解他?晨雾如烟,往事也如烟。 “从此我就没有再见到过他,以后我恐怕也不会再见到他了。”新月说,“我只希望你能告诉他,我一直都活得很好。” 我沉默着,沉默了很久:“以后我恐怕也未必能见到他。” “是的,以后你也未必能见到他了。”她幽幽的说,“以后你恐伯也不会再见到我。” 长江、野渡。野渡的人,却没有空舟,人就像空舟一样横卧在渡头边,仰望着天上一沉悠悠的白云。白云去了,还有白云来。人呢? “睡在那里的人是不是玉边云?”一条江船顺流而下,一个白衣童子站在船头上,远远的就在放声大呼:“船上有个人想见你;你一定也很想见他的。”童子嗓音清亮:“玉边云,你要见就请上船来,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 可是这条船并没有停下来迎客的意思,仰卧在渡头上的人也没有动。江水滔滔,一去不返。这条船眼看着也将随着水浪而去了。人却已飞起,忽然间飞起,掠过了四丈江流,凌空翻身,足尖踢起了一大片水花。然后人就已经落在船头上。我看着那个已经吓呆了的白衣童子微笑。“我就是,你叫我上船,我就上来了。可是船上如果没有我想见的人,你最好就自己先脱下裤子等着我来打屁股。”我不怀好意的笑道:“樱子姑娘你自己也应该知道,我完全没有一点想要见你的意思。” 船舱里一片雪白,一尘不染,舱扳上铺着雪白的草席。白发如云的船越盘膝坐在一张很低矮的紫擅木桌前,态度还是那么温和高雅而有礼。“能够再见到玉边云,实在是在下的幸运。”老人说,“在下特地为你准备了敝国的无上佳醉──菊正宗,但愿能与你共谋一醉。”带着淡香的酒,盛在精致的浅盏里,酒色澄清,全无混浊。他自己先尽一盏,让跪侍在旁边的侍女将酒器斟满,再以双手奉给我。这是他们最尊敬的待客之礼。 “在下是希望你能明白,樱子上次去找你,绝不是在下的意思。” “不是?” “你风流倜傥,武功当世无双,世上也不知有多少的女子愿意献身以进,又岂需要别人的主意?”老人微笑,“这一点,想必你也应该能明白的。”他的态度虽然温和有礼,一双笑眼中却仿佛另有深意。我凝视着他,忽然问:“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怎么能找到我的!”船越的目光闪动。“实不相瞒,在下对您这两天的行踪确实清楚得很。” 第1章 失忆,还记得回家 “我,失忆了!” 医院病房的卫生间,厉正望着镜子里,那张陌生、又好似熟悉的脸,双手撑在陶瓷的阔大洗漱台上,十根手指紧紧的扣着光滑的台面,慢慢的,慢慢的,低下了头。 失望,还有绝望,犹如毒蛇在吞噬着厉正信念,那种坚持活下去的信念。 一个人,忘记了自己的过去,跟死,又有什么区别? 抚摸着双手胳膊上密密麻麻的针眼,那是医院为维持自己生命而留下的印记,抬起头来,厉正一双因为消受而更显突出的虎目里,满是泪痕。 眼泪模糊视线,在朦胧的灯光中,厉正似是在镜子中看见,那是一天清早,一辆黄色的法拉利跑车,带着刺耳的刹车声,尾部重重的甩在路边晨跑的一个男人身上,巨大的碰撞声中,男人被高高的抛弃,又沉沉的砸落到地面... 那个男人,就是我吧? 伸手,抹去眼角的泪痕,镜面上的画面也瞬间消失不见,这一切,都是在厉正心中的想象,都是根据清醒之后,医生、护士们口中得来的一点一滴所组合而成的。 因为自己真的不记得了,除了名字,家在哪里,其他的,什么都忘记了! 不记得自己的父母,不记得自己的亲友,甚至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谈过恋爱! 身份证上显示他今年28岁,生日是10月1日。 撞他的那辆法拉利跑了,至今还没有线索。交警原本想在清醒过来的厉正这里找寻点线索,可惜... 在医院里的ICU监护室里昏迷时间长达三个多月,若不是有个神秘的人物来缴纳了足够的医疗费用,说不定早就被医院给丢到路边上或者是停止ICU监护,或许现在已经已经成为天地间的一堆残灰。缴费的人是谁?谁也不知道。 从卫生间出来,回到病房中。 这里是一间普通的病房,在三天前清醒过来之后,医生经过检查就将他转到这里来。 或许是因为沉睡的太久,三天里,厉正没有一刻安眠过,他慌乱、惊恐、担忧、失望,一种种情绪跟绞肉机一样在碾磨着这条刚刚苏醒、脆弱一如婴儿的灵魂。 新的一天又将结束,迎接他的将又是一夜无眠。 通红的烟圈不仅仅是因为眼泪。 天色一点点的暗下去,门,一直紧闭着,没有人进来,也没有人出去。 睁着双眼,厉正望着天花板,脑子里,耳朵中,都是那种疲倦到极限的嘶鸣...嘶鸣... 终于,三天不曾合拢的眼皮慢慢的接上口,随着室外的天色一起,暗了下去。 “这里是哪里?”漂移在一片虚空中,黑暗,但却又似是能见的虚空。 静悄悄的如同在停尸间,冰凉的感觉总是会伴随着安静而产生。 厉正从一开始的好奇,到最后的紧张,这种幽闭的环境,如同新生儿被关进了小黑屋。 在这里,时间没有了意义,因为厉正根本感觉不到时间的流淌,就在他快要崩溃的时候,一个亮点出现在虚空之中。 “那是...”亮点越来越近,厉正终于看见,那是一根如同蜿蜒的带子般的明亮画面,一格格如同电影胶片般,有景物在活动。 一个3岁左右的小男孩,踩在草坪上,摇摇晃晃的跟着身前穿着花棉袄的女孩子,伸手触摸着她的衣角,却永远不能轻松的跟上她的步伐... 7的男孩在,在雪地上蹲着马步,双臂下还挂着两个大坛子,**的身体瘦伶伶的,15岁的女孩裹着厚厚的羽绒服,脸儿被冻的通红...通红... 从一辆疾驰的卡车上一跃而下,就地一滚之后,翻身站起,已经接近成年的男孩轻松的拍着身上的沙土,一双白生生的手儿伸出来,拍去他够不着的背后上,那些沾染上的泥土... 一幅幅似曾相识,但却从未被记忆的画面流淌过厉正的眼前,那长长的光带就如时光,不断的在流动,厉正却看不见了首尾。 “那个男孩,一定就是自己!”捏着拳头,厉正相信自己的判断,但唯一让厉正失望的是,他永远也看不清楚那个女孩的样子。 “上帝,神佛,观音菩萨,不管是谁,让我看清楚她,看清楚她,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厉正怒吼着,每每一个女孩的镜头掠过,厉正的心中就会有种撕裂般的痛苦。 “啊!”一声大喊,厉正掀开被子,直起身来。 全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所湿透,疲惫中带着无力。 虽然无力,厉正却强迫着自己,下床,开灯,找出一张白纸和一只笔,用最快的速度将梦境中的女人大致的外形,给描绘了出来。 “呼...”望着手中朦胧的画,厉正长吁一口气,重又倒回床上,疲惫不堪之下,他昏睡了过去。 清晨,护士进来测体温,将厉正惊醒,慌乱的厉正双手四下探索,终于找到自己昨天半夜描下的画。 “哟,厉正啊,看来你是开始有回忆了,嗯,画的不错嘛,可...怎么看不清楚脸呢...”护士一边为厉正做着检查,一边探头来看厉正的画。 “画...我昨天晚上画的...我为什么要画...我怎么记得要画...这个人,她...是谁?”厉正隐隐间觉得画中人对自己很重要,但就是记不起来,他在哪里见过这个女人,又是为什么要在半夜画这幅画,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清醒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到这幅画。 画上的女人,有长而柔顺的头发,有个朦胧的脸孔,有种亲切的感觉... 从那天早上起,厉正终于有了一个活下去的理由——我要找到这个女人,我要找回自己的记忆! 四天之后,医生宣布厉正可以离开医院,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到自己身份证所在的派出所,调阅自己的资料。 然而他失望了! 他的身份证——假的! 如果不是出示了医院的出院证明,如果不是接通了医院主治医生的电话,证明他是一个失忆的病人,说不定他今天就会尝到蹲苦窑的滋味。 不过派出所并没有轻易的放过他,扣留了这个假身份,并且为他做了笔录,要求随传随到。 失魂落魄的厉正循着隐约的记忆回到小区外,望着那天然紫藤缠绕而成的“一流名典”四个儒雅字体,厉正苦笑,“想不到自己还是个有钱人!” 四个穿着统一制服、年轻帅气的保安打量着厉正,良久,有一个保安迎上前来,试探着问道:“正哥?” 因为住院三个多月,除了医生护士之外再没有其他人照顾,厉正猜想自己肯定“变形”的厉害,也难怪这些保安如此的陌生。 厉正望着保安点点头,露出一个笑容。 “你们快来,是正哥,真是正哥,正哥回来了!”询问的保安,编号0748,开心的嚷嚷着让另外三个家伙来认人。 认人,厉正确实需要认人。 在门卫休息室里一阵闲聊,厉正知道了很多情况。 询问自己的保安叫杨山,已经在一流名典小区从业三年。三年前来的时候,杨山认识的第一个小区住户就是厉正。 另外三个保安分别是沈源、秦永、马兴。三个都比杨山来的晚些,跟厉正的交情同样很好。 “正哥,谁这么没良心,居然把你给撞了!老天爷真是瞎眼了!”杨山忿忿不平。厉正在他眼中是个好人,一个大好人。杨山刚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20岁的小伙子第一次离开家乡,是厉正带着他找到超市,花了一个小时配齐生活用品,最后因为杨山囊中羞涩,又是厉正帮他结的帐。 杨山记得很清楚,那天雨好大,又好冷,从超市出来,正哥还请他吃火锅,他这辈子,第一次吃到真正的火锅,“正哥,你想想,你还记得我们那天吃火锅的事吗?就是我第一次来的那天啊,你请我吃的重庆火锅,我连火锅怎么烫都不会,是你亲手烫给我吃的第一块牛肉。正哥,你好好想想啊!”杨山越说越急,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正哥!你说,是那个畜生把你给撞了?我去找他拼命去!正哥,你这样的好人,不该受这样的苦啊!” 厉正反倒笑着安慰杨山:“山啊,你别这样说。说不定正是因为我好事做的多,所以老天爷才会给我优待!” 杨山不理解,擦擦眼泪道:“正哥,你都失忆,这还好?” “山啊,你刚刚不是都给我讲了吗,三年里,你没有见过我一个亲戚朋友,也没见过我带一个女人回家,出门时间不固定,回家时间也不固定,没有接到过我的一封信,一个快递包裹,你说,这是正常人的人生么?” 杨山想了想,缓缓的摇了摇头。 “人,都会有些伤心痛苦的往事,我的生活如此不正常,伤心的事儿肯定特别多!也许就像你说的那样,我平时做的好事太多,积下不少阴德,所以老天爷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忘记过去,重新来过!”厉正说的很清楚,两条修长浓黑的眉毛舒展着,一如他此刻的心情。了解自己在小区的情况后,与其说是在安慰杨山,不如说是在告慰自己。 “山,我不记得到我家的路,你能先送我回家么?”厉正长出一口气,站了起来。顺便整整衣服,他不习惯让自己看起来皱巴巴的。 杨山向沈源等人打招呼,让他们先照看着,然后领着厉正,沿着小区里绿化良好的道路慢慢前行。 杨山看过电影,也看过电视,上面不是都说,对于失忆的人,让他熟悉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是最有效的治疗方法么?所以杨山带着厉正慢慢的走,一样一样的给厉正讲解。 “正哥,你看这,这是D级3栋,1F楼里的方太太,你还记得吗?她女儿女婿都在外地,那年她半夜心脏病突发,正好正哥你碰见,将老太太送到医院,又陪了她两个通宵,才算是把她的命给救回来,要不是你,这房子估计就空了!” ‘D级3栋1F,叠拼别墅,面积超过200平方米’随着杨山的解说,厉正脑海里没有回忆起方太太的模样,却是出现这样一行数据。 “这个游泳池正哥还记得吗?去年冬天B级2栋林家的小丫头追自家的狗狗掉进去,当时天好冷,旁边几个人看都没一个下去的,后来还是正哥你跳下去将小丫头救起来。林家先生赶来没搞清楚状况,以为是你把小丫头弄下水的,还大骂你一顿,当时我就想轮拳头揍他,不过你拦住了!嘿,后来那林先生找你道歉,以为我们不知道,其实好多人都看见了!” ‘B级2栋,独立别墅,建筑面积300平方米,带私家花园70平方米’同样,厉正脑海中没有那个林先生和调皮的小丫头,仍旧是一排数据。 “正哥,这边是A级区,你看,这条路是你平时晨跑后最爱休息的地方。每天早上,你晨跑回来都会买上几袋大肉包子,小区里几家人的狗,就喜欢早上去椅子那里候着你,这三个月都没有例外,今天早上我巡逻的时候还看见它们呢!”茂密的林荫道上,每隔30米一把的防腐木户外双人椅,上好的俄罗斯雪松,漆水如新,保养完好,杨山指的正是其中的一把。 ‘A级区域,高级独立别墅,建筑面积400平方米,带120平方米的前后私家花园,双车库。’ 沿着林荫道,整个A级区域里总共也就10来栋房子,显得十分幽深。 “再过去就是S级区域,正哥,你的家就是S-1号。当年我第一次进你家门的时候,差点都不敢迈步啊!”杨山头前里走着,厉正心中却越来越疑惑。 ‘S级区域,超豪华独立别墅,建筑面积500-700平方米,带私人游泳池,超阔景观私家花园,实际占地面积每栋超过一亩地’ “怎么会将这些数据记得如此清楚,还有,我到底是做什么的?怎么会这么有钱,却没有一个亲戚朋友?” 坚固厚实的超开间防盗门,采用的是德国进口的先进指纹锁。 厉正摸索着将右手大拇指放上扫描仪,一道蓝光扫过,“啪”地一声轻响,门开了。 防盗门里面,还有一道金丝楠木的厚实木门。沉黑的木门花纹古朴、雕工细腻,一种雍容华贵的感觉扑面而来。 “正哥,我还得去上班,没我看着,那几个兔崽子指定要犯浑,回头我再来看你!”杨山向厉正告别离开。 “真是个热心的家伙!”厉正笑了笑,手上用劲,将金丝楠木门推开。 感应灯光自动调整门廊的亮度,厉正顺手将自己的外套解下,轻轻的放在鞋柜上,然后换下脚上的已经暗淡到看不出底色的皮鞋。 顺手关上防盗门,厉正尝试着将脚放进地面上唯一的一双精仿绵拖鞋里。 不错,很合脚。 客厅很宽敞。 “意大利范思威的特级地砖,1100*1100*300。”扫过那光亮如镜的地面,一组古怪的数据又在厉正的脑海里闪过。 厉正皱着眉头,走到沙发上坐下,一手轻轻的扣着自己的太阳穴。 “怎么回事?为什么老是出现这些奇怪的数据?全跟房子有关,难道我曾经是做房地产的还是做装修的?” 沙发正对面,是5米高的落地玻璃窗户。窗户外,正对着的是私人游泳池和花园。 看着花园里片片处处冒出的绿芽嫩叶,厉正没由来的咧嘴一笑,“开春了!” PS:残云新书,A签作品,字数完结保证,求收藏支持,请各位看客,鼎力鼎力再鼎力! 第2章 俊琴 黄色软皮面的沙发,触感如同少女柔嫩的肌肤。*** 身心俱疲的厉正慢慢的俯身下去,双手贴着皮面摩挲着。 脸贴到冰凉凉的皮面上,有种去燥清心的的舒爽。 一米七五的身高,伸展在宽大的沙发上。伸直手臂,修长的手指刚好触摸到沙发的扶手接缝。 这里有东西!厉正眉头一跳,轻轻的挠了挠,右手食指和中指紧紧的并起,慢慢的从沙发扶手缝里。夹出块小小的纸条。 这是一张普通的4打印纸,嗯,应该是右下角的二指大小一块。一面洁白,一面写着几个字: “12月7日风大注意圣诞”。笔记是黑色的签字笔,没有标点符号。笔痕很重,笔锋很急。 凝视着纸条,厉正的眉头皱起来,这绝对不是我的字。 虽然失忆,但厉正却没有忘记书写。在医院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是签过字的。与手中纸条上的字体一对照,根本不是他写字的风格。 拿着纸条,厉正离开客厅,他要去其他房间,尤其是自己的卧室和书房,看看有没有能够勾起自己回忆的其他东西。 一条蜿蜒的玻璃扶手,沿着楼梯的弧线,从客厅的侧面延伸到二楼走廊。南美变色龙木板拼接而成的楼梯踩面,与软底拖鞋的接触,很舒适。 厉正抚着光滑的水晶玻璃栏杆缓缓的拾阶而上。 当厉正走到从上往下数第三步台阶时,突然停下来,细细打量着这根从由八块大小不一的水晶玻璃组成的不锈钢芯立柱。那与楼梯踩面的接触的最下面一块八角形的厚实水晶玻璃,与南美变色龙地板两边所夹的角度,好似与其它立柱有所不同——它斜了。 你为什么会是这个角度?厉正弯下腰去,左手慢慢的从玻璃立柱上滑下,一直滑到地板上,手指轻轻抹去,那偏离的一丝位置上,并没有沾上几粒灰尘。 让我来帮你回归正常吧。 厉正左手稍稍使劲,玻璃立柱转动一个角度,归位。 眼中的二楼的走廊,地面上铺着厚厚的手工波斯地毯,精纺的布艺拖鞋踩上去,悄然,无声。 沿着米黄色、挂着几幅精美油画的走廊墙壁,厉正记得,这条走廊尽头,那扇乳白色木门里,就是自己的书房。 精致、符合东方人体力学的不锈钢门把手上没有一丝污秽,铮亮的反射着道道光芒。厉正伸出手去,握住,一丝透彻心扉的凉意,从掌心,发散,沿着手臂,瞬间汇聚到他的心脏。 抽疼。 他的心脏处没由来的一丝抽疼,疼的他浑身都颤抖起来。 喘着气松开把手,踉跄着后退,厉正靠在墙壁上,肩膀撞歪了油画。 “呼...”长长的吁出口气,厉正努力的平复下自己的心情。他回话着刚才的感觉:这不是生理上的,而是好像...那种撕心裂肺,好像是书上所说,被深爱的恋人所抛弃。 也许书房中,锁着的是我不愿意去回忆的过去! 厉正摇摇头,他在考虑着是退却,还是鼓起勇气,接受。 “叮咚!”楼下,清脆的门铃声响起。借机逃也似地远离书房,下楼开门。 监视器上可以看的很清楚,是杨山。他的身后,还有个深蓝厚裙、黑靴长发的女人。 到底是谁,我才刚到家,居然就来拜访? 疑惑着打开房门,厉正还未来得及开口,那女人就扑了上来。 淡淡的香味钻进厉正敏感的鼻孔,刺激着他的嗅觉细胞。 “正,我好想你!”温柔的耳语,像是一阵轻风荡漾在厉正的鼓膜,贴在耳鬓的那温软中带着一丝凉意的滑柔肌肤,让厉正的心脏“咚咚”弹跳不已。 突然间一道热流在厉正的脸颊上淌过,那女孩,哭了。 你是... 等靠在肩膀上的身躯不再颤抖,厉正才轻轻的双手托起女孩柔弱的双肩,两人在这一刻,四目相对。 红红的双眼犹如带雨梨花、徵墨点就的漆黑眼珠微微震颤、粉嫩娇俏的鼻翼晶莹中有着一丝嫣红、薄薄的红唇还无声的颤抖,翕张间露出雪齿齐如编贝。不施半点粉黛的无暇面容纯净而剔透,贴附在耳边的发梢微翘,随着主人的身躯一同跳跃。 “正,是我,俊琴!” “俊琴?”厉正脑海中飞快的思索着这个陌生的名字,望着女孩的眼神,茫然。 “你,呜。。。”这个叫俊琴的女孩眼睛再次一红,臻首埋入厉正胸膛,痛哭起来。 满头雾水的厉正不知是该推,还是该抱,他抬头望向杨山,却只看见一个背影。杨山走了,走的时候,右手大拇指竖起,背在腰后,还在不停的晃悠。 该死的杨山,不是一直叫自己哥来的,怎么就这样丢下包袱,溜号? 厉正苦笑,老是揽着人家站在家门口哭也不是个事儿,最终,他只得边哄边拉的,让俊琴小姑娘跟着自己进了屋。 之前还很冷的房间里,因为感应式温控设施的运转,现在的室温已经接近25度,小姑娘一进屋,顿时感觉身体暖和起来,抽噎声慢慢的低下去。 将俊琴安顿在沙发上,厉正又为她提来纸巾盒。 “你看,有些事情,我们需要好好的谈谈。” 厉正眼看一张张纸巾沾湿、成团,小姑娘的情绪像是随着雪白的纸巾团飞进了垃圾桶。厉正开口,慢慢的讲述起自己这三个月的经历来。一边说,还一边拿出医院的出院证明和病情分析。 听完厉正的叙述,小姑娘再次痛哭,不管不顾的扑进厉正的怀中,根本不去看医院证明、也不去看病情分析。 “正,你怎么可以忘记我,怎么可以,忘记我啊,我不要你忘记我,不要,永远都不要...” 因为痛哭而不清的嗓音,被闷在厉正的衣服里,却贴的离厉正胸膛更近,一声声的呼唤犹如直接撞入了厉正的胸膛、刺进了厉正的心脏。 “俊...琴,” “别哭!乖,虽然我脑子里的记忆没有了,但是,你这样美丽善良的女孩,会一直住在我的心中,对不对?脑子忘记了,并不可怕,来,抬起头来,把我们的故事,讲一遍给我听听,唤醒我心中的你,好不好?” 拍着痛哭的女孩,厉正以自己最温柔的声音,在女孩耳边轻轻的呢喃着。被他单手轻轻顶住下吧的脸庞上,泪湿的痕迹如此清晰。落入俊琴迷蒙双眼中的,仍旧是她一如既往熟悉的,春水温柔的眼神。 “嗯!”咬红下唇,坚强的点头,为着眼前这双眼神,俊琴可以不哭,可以,回忆。 厉正拍着小姑娘,此时停了下来,慢慢的伸进兜里,触摸着那张画像。虽然都有着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但,这个石俊琴,绝对不会是自己画像上的,那个人。 :残云新书,签作品,字数完结保证,求收藏支持,请各位看客,鼎力鼎力再鼎力! 第3章 蝴蝶,翅膀 长长的双人沙发上,长发女孩蜷曲着青春秀丽的身姿,半躺半靠在厉正的胸前,记忆中亲密的往昔犹如斑斓的蝴蝶,从她的檀口中翩翩飞出,带着阳光,带着香甜,一会儿之后,厉正都感觉整个屋子好像温馨起来。 那从俊琴口中流淌过的日子,如甜美的橡皮擦,将她脸上刻下的凄苦,一条一条的抹去,瞳仁边上充盈的泪光也带着喜悦,带着柔顺。 厉正的思绪飞啊飞啊,虽然他没有能够回忆,却仍然能够想象,有如目睹一场伟大的爱情篇章。 “不是吧?你说我是专门为那些三流周刊投稿的枪手?我这么英明神武的,怎么可能去做这种下...” 托住俊琴入手细软的腰肢,厉正将她扶正,一脸不相信的望着她。 石俊琴。 一个还在**念大二的18岁小姑娘,此刻眼中泛滥着纯真,十根不沾阳春水的青笋幼指,正在厉正眼前一根一根的扳动,数落着他过往的糗事。 “真的耶!我记得...”瞳仁微微飞向螓首扬起的方向,俊琴回忆着:“那天,你给我打电话,还跟我说,你被一个黑道大佬跟踪,原因是你在周刊上曝露一个女明星跟他有染!你那篇文章我和同学都有看到,我们都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喔,不过我好担心你哦!” “哈哈,太可笑了,难不成开车撞我的还是那个黑道...大佬?” 欢快的笑容突然凝固在厉正脸上,“黑道大佬”这四个字不停的在他脑海中盘旋。 “怎么了?正,你想起了什么?”俊琴放下双手,望着厉正。 “不是,不是想起了什么,而是...等等,电话,你说电话,我的电话呢?”厉正双手在身上一摸,“没有!”再回忆自己在医生那里领取到东西,确实没有自己的移动电话。 一辆突如其来的法拉利、一个腾空而起的人影、一叠厚厚的钞票、一个神秘的男人、一本周刊、一部手机、一个明星、一个黑社会大佬... 无数毫不相关的画面在厉正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很快组织成为一个似是而非的连串事件,一场人为的“车祸”。 不! 厉正在脑海里很快又否认了自己的判断,一个黑社会的大佬,有能力动用一辆法拉利来导演车祸? “正!” 厉正思考的模样让18岁的女孩感到害怕,她紧张的脱口说道, “正!你不要吓我!是不是身体还没有复原,要不,要不我们还是回医院吧!你说,你住那个医院,我们马上去,好不好,好不好?” 感受到俊琴哀求声中的紧张,厉正连忙在脸上堆起笑容。 “傻丫头,没事的!我只是脑子有点疼,你知道,这是不太严重的后遗症,医生说过一段时间就没事了!对了,你能不能告诉我,我曾经的手机号码是多少?回头我再去补张卡,这样我们就不会断了联系!” 或许是厉正的笑容,让石俊琴的心稍微平静下来。 “13908888!”厉正的手机号码,石俊琴顺口就报了出来。 “13908888,”厉正顺口复述一次,就将这个号码印入自己的脑海。“俊琴,把你的号码也告诉我,等我补好卡之后,一定第一个打给你!” “嗯!”小姑娘微笑着点头,报出自己的手机号码。 为了不让俊琴再度哭泣,厉正尽量不去多想其他事情,只是陪着小姑娘,聊着两人的过去,当然,是小姑娘聊,他听。 “哎呀!我差点忘记了!” 聊的正开心时,厉正突然看到俊琴脸色一变,同时惊呼出声。 “什么事?” “今天下午还有课,我得回学校去!” 像是一个偷吃糖果被抓住的可爱宝宝,石俊琴吐着香舌,放下双脚塞进拖鞋,叽嗒叽嗒的向大门口走去。 “现在是几点了?”厉正没有时间,只能问石俊琴。 “快1点了!”俊琴掏出手机看看。 “1点!你还没有吃饭呢,要不,吃了饭再走吧!” 因为刚刚苏醒,厉正对于一日三餐的时间,还没有恢复到正常人的敏感。 俊琴摇着头,“来不及了,正,我先走,记得补好卡之后第一个通知我哦,嗯,最好先发短信,万一我在上课,接电话很不方便的!你还没恢复,就别送了,外面好冷的!我走咯,拜拜!”一只小手挥动着,渐行渐远。 随着消失在视线里的窈窕身形,厉正的微笑也慢慢的凝固成为一丝北风。 三年,没有人来过,我才刚到家二十分钟,就登门拜访,到底,谁在说谎!。厉正砰的一声关上大门,杨山老实巴交的面孔和石俊琴天真无邪的笑容,在厉正的脑海中交替出现。 三流周刊的枪手,三流周刊的枪手!难道全世界的三流周刊都只有我这个枪手?要不,我怎么住的起这样的豪宅! 双手举过头顶,厉正抬头望着六米高的客厅顶棚上,那挂巨大的施华洛世奇水晶吊灯,发出了怒吼——我,TD到底是做什么的! 颓然的倒在沙发上,那里,还有石俊琴遗留下的温香。 当手再次触摸到沙发扶手,厉正猛然间睁开眼睛来:12月,4日! 翻开自己的病历卡,第一页,入院时间:年12月8日! “...风大,注意圣诞!” “是谁?是谁给我这张纸条,然后又是谁将它塞进了扶手?” 厉正双手捧着头,十根手指不停的在头发里揉,搓,想不起来,我T一点都,想不起来! 就在厉正感觉自己快要崩溃的时候,“嘟嘟嘟!”电话响了起来。 放开双手抬起头来,一双眼睛,赤红! 深呼吸,稍微平复自己的情绪后,厉正眼中多了一丝阴冷,冷哼着。 “我倒要看看,是谁,时间算的如此之好!” 慢慢的将话筒贴到自己耳朵边上,厉正缓缓道:“喂...” “您好!”一个清脆而职业的女性声音从话筒中传出来。 “你是...” “尊敬的电信固话用户,因为您的电话已经欠费,所以暂时不能呼出,请在当地营业厅缴费之后...” “啪!”不等对方将话说完,厉正直接挂掉电话。 “浪费表情!” 暗骂一句之后,厉正反倒松了口气,刚刚的一丝紧张情绪好像随之飘散不少。 “要不要,先去填填自己的肚子...” 揉着终于感觉有些空落的肚子,厉正自言自语。当他转身,正再次准备出门的时候,“嘟嘟嘟!”电话铃声响起,厉正心中一阵恼怒,原本不想接。但最后却鬼使神差的拎起了话筒。 男人的声音,很沉、缓:“你...回家了?” :残云新书,签作品,字数完结保证,求收藏支持,请各位看客,鼎力鼎力再鼎力! 第4章 泡面,影子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让厉正眼珠圆瞪,嗓子眼里一阵发干,心窝子里也“蹦蹦”的像是有人在踹。半响他才回话,“你...哪位啊?” “不是吧,小正,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我是周刊的老周啊,嘿,你小子,这几个越都跑哪儿去了?手机,手机打不通,座机,座机没人接!我可告诉你了,你上次给我说稿子,我到现在还没有收到,主编哪里催的急死了!你要赶快给我邮件过来,我这儿可是等着米下锅呢!” 一连串爆豆子似的话从听筒从飚出来,让厉正不得不将听筒拿的越来越远。 “嗯,行...挂了!” 挂断电话,厉正重重的喷出口气来。 “艹啊,看来我还真是个三流周刊的枪手!” 厉正想起刚才那个老周提及的周刊名称,不是三流周刊还能是什么! 还是先吃饭去。 一流名典小区附近,大多都是高级餐厅。 厉正刚刚走到一家餐厅的大门口,才尴尬的发现自己身上根本没有钱。翻翻自己的衣兜,能够跟钱挂上边的纸质物品,只有那张画像,和那块写着字的纸条。 看着高级餐厅门口那些穿着旗袍、批着裘皮的迎宾小姐,厉正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咽唾沫。 随便走上几步,已经放弃吃霸王餐的厉正决定还是回家。说不定家中还有点存粮呢?就算没有存粮,至少自来水可以管饱吧? 不管怎样也不至于饿死。 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厉正直冲厨房。 冰箱,空的。 微波炉,空的。 橱柜,天啊,比冰箱还要空。 咦?在一个角落里,厉正看到了一个花花绿绿的包装纸。 “这个是...泡面!” 厉正高兴的差点跳起来。 烧开水,煮面。 10分钟之后,餐室里,面对着带着温莎风格的落地玻璃门,端坐在全钢化热弯纯色水晶玻璃餐桌边上,在他面前,来自巴西的天然蔓藤纯手工编制的隔热垫上,一碗热气腾腾、浓香四溢的——泡面。 抬头望望晶莹的施华洛世奇水晶灯,厉正抓着一**白色的非洲象牙筷,摇头。 如此奢华的就餐环境下,谁能想到,自己居然因为一碗最普通的泡面而心满,意足。 “呼啦啦...”整晚泡面连面带汤,尤其是厉正还特意多加了水,也仅仅是3分钟,就全部倒进了他三个月没有消化过食物的胃。 畅叹一口气,厉正就只感觉到两个字——满意。 如果说还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太少了! 仰面躺在天鹅绒铺就的大床上,双手举着在医院里带出来素描,映着灯光,厉正望着那张虽然没有相貌,但感觉上是如此熟悉的脸孔。 “你,到底是谁啊?是我的母亲,我的姐妹,还是我的...” 竭力的去回忆着医院里最后一晚的那个梦境,厉正慢慢的有点感觉,这个女人好像是一直陪伴着自己在成长,就像是...就像是...“啪!”厉正突然打了个响指——就像是个童养媳! “为了我,为了你,我会努力的活下去,找回我们的过去!” 厉正翻身起床,既然这里是自己的家,就应该有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要来一次大搜查。 除了那间让他心惊胆战的书房,其他房间很快被他扫荡一空。 成果是丰富的。 首先,卧室大圆床的天鹅绒被子下面翻出来两张卡,但是,他不记得密码。不过在床单下他翻出了一叠百元的大钞,数数,二十三张,足够一个月的生活费。 其次,在衣帽间里也有发现。几件合身的大衣,这是必须的。在大衣的包包里,他还摸出一个钱夹,一个黑色的Gucci西装皮夹,里面,仍然是一叠厚厚的钞票,符号是$,三千$,这可比三千¥要坚挺的多。 在半沉式的车库里,厉正看到了三辆并排着的车。 一辆莲花,一辆B730,还有一辆是大众的帕萨特。不过厉正一眼就看出来,就算是那辆帕萨特,血统也是纯正的。 车辆的钥匙都挂在车库的墙壁上。看到这三辆车,厉正彻底放心。如果实在没有钱,自己还可以去给出租给别人当婚车,混个温饱没有问题。 一切都解决了! 厉正知道自己不会守着豪宅被饿死,或者沦落到街头去卖艺。 虽然暂时还没有找到跟身份有关的东西,但至少以后的生活来源不是问题。 “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儿的顶着!”心情舒畅的厉正,包包里揣着三千$,准备去找个地方兑换去。至于家里为什么会有美元,对不起,我失忆了! 忙忙碌碌中,厉正渡过了从医院回家的第一天。 洗漱完毕,再次仰面向天的躺在卧室里,那张圆床上。 我到底是谁,做什么的,这里就是我的家,还是仅仅是一个暂居地?我还有没有亲人,还有,那个出现在梦里的,完美的女人,她,又是谁?难道真的是我的童养媳? 这些个问题,在脑海中盘旋、冲撞,让人头痛欲裂。 谁也无法在这种情况下安然入眠,上帝也做不到。 想着想着,没有半点睡意的厉正,思绪又飘回到那间书房。 书房里,到底藏着什么,让自己如此害怕? 除开书房,还有那张字条,那被转动过的楼梯扶手立柱,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厉正,自己绝对不会是个三流的枪手这么简单,光光是自己身处的这房子,就已经很能够说明问题。 “我一定要去书房看看!” 或许是因为肚子充实,壮了他的胆气,翻身从床上起来,打开门,向书房走去。 客厅落地玻璃窗外,小区的路灯映照进来,在房间里的投下斑驳的影子,厉正踩在软绵绵的走廊地毯上,走廊的尽头,那扇乳白色的书房门上,精致的不锈钢把手在幽幽的折射着光芒。 “我艹,好安静!” 确实很安静。作为一个高级、超高级住宅小区里最好的房子,周围又怎么会不安静。 一步,一步的靠近书房,厉正就感觉自己的心像是一点,一点的被提起。 再次触摸到门把手,那种冰凉的感觉又让厉正的心猛的一顿,重复白天的经历,漏跳过一拍。 咬咬牙,厉正拧动把手。 “啪”一声轻响,拨动了厉正脑海中紧绷的那根钢弦,整个人差一点点就嘣起来了。 不对! 镇静下来的厉正告诉自己,声音并不是来自这个书房,而是在楼下,客厅的落地玻璃门处。 迅速掉头往下望去,在小区路灯的映照下,他好似看到有个影子在落地玻璃门外晃动。 “谁!” 厉正一声大呼,三步并着两步从走廊上冲下,刚刚踏上客厅的地面,窗外的影子好似动了一动。 “啪!”又是一声轻微的声音。 随着这个声音。厉正放缓了脚步。 他在犹豫。 万一,外面是歹人,自己这样赤手空拳的冲过去,不是给人家送菜么? 冷静,冷静,厉正一再的心中告诫着自己。站在沙发边上,他凝望着客厅外的影子,一动也不动。 那影子,那影子,厉正越看,越觉得那影子,它不像一个人影。 突然间,影子动了! 犹如黑夜里扫过的探照灯光,影子以人类眼球无法跟随的速度掠过落地玻璃门,出现在整个落地玻璃门的另外一边。 这边的光线比起刚才那里来,要稍微明亮一些。 “啪!”玻璃门上的声音再次传出,不过这次,厉正却不再担心,因为他已经看清楚,玻璃外的影子,到底是何物。 第5章 猫,小偷,国家机密 . 客厅玻璃门外,那“啪、啪!”清脆的敲击声仍旧,不过却不再害怕。 “真是只可爱的小东西。” 厉正是微笑起来。 在那落地玻璃门外,半趴在那里的,分明是只小狗般大小的猫咪。 慢慢的走近玻璃门,猫科动物那双在黑夜特有的绿色瞳孔在玻璃的另外一侧,发着光。 “喵呜,可爱的小家伙,你是因为冷了,还是像我一样,失忆了,找不着自己家?” 轻声的隔着玻璃对小家伙说着话,厉正缓缓的将自己的手贴到玻璃门上,生怕惊吓到这只可爱的黑夜精灵。 近了,他才看的清晰,这是一只米黄色皮毛的大猫。 大猫望着玻璃里面的厉正,慢慢的歪过头,可爱的粉红色鼻子在厚实的玻璃上一点,一点,很快就让玻璃上沾染出一层雾气来。 外面很冷吧?但若是让这个小家伙进来,它会不会捣乱?厉正陷入两难之间。猫咪,确实是一种喜欢捣乱的小精灵。 “喵呜” 虽然隔着2cm厚的双层玻璃,厉正仍旧听到这令人爱怜的叫声。 “你还是进来吧!” 两相比较,厉正最终打开门锁,轻轻的将玻璃门拉开一条缝。 一股冷风从门缝里惯了进来,吹的厉正浑身一阵颤栗。 好冷! 紧紧睡衣,厉正撅起嘴“吱吱”两声,希望能够吸引那只颜色如同加菲猫的精灵进到自己温暖的房间里来。 好似感受到厉正的善意,大猫从玻璃上滑下,犹疑着一点一点的向屋子里挪。 长长的胡须量过两道门间的宽度,大猫慢慢的探入头来。 真是只漂亮的猫咪!厉正在心中暗叹,整洁的米黄色皮毛,圆润的脑袋,一对毛茸茸的耳朵,还有那粉红色的鼻子。 大猫望着厉正,再次“喵呜”叫唤一声。 来吧,我家里面,可比外面暖和的多! 稍稍退后一点,给大猫腾出空间来,厉正不希望让它太紧张。 大猫试探着踩进两只脚来,洁白的地板上马上出现两朵美丽的梅花。 眯眯,乖哦! 厉正背对着二楼走廊,缓缓蹲下,平伸出一只手。 大猫抬起头来,望着厉正,嘴巴边上的胡须抖动着。 “喵呜!” 大猫瞳孔猛然收缩,发出一声凄凉的叫声,敏捷的掉转身躯,以极快的速度逃跑掉。 “背后!” 厉正心中一紧,刚才大猫的视线,分明是在自己背后。猛的转过身去,整个房间一如刚才的平静。 只有二楼走廊上,自己的卧室门,仍旧透着淡黄色的灯光。 又是一场虚惊? 有些失落的厉正锁好落地玻璃门,向二楼走去。 现在,他再没有心情去书房。 刚刚走到卧室门口,厉正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向楼下望去,这里刚好正对着客厅里的落地玻璃。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里面!” 虽然厉正的声音平缓、清朗,但藏在睡衣兜里的两手心里,已经满是汗水。 半晌,没有动静。 “出来!” 加重了语气,可仍然没有回应。捏捏自己的两颊,厉正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判断错了。 将卧室里所有的灯都打开。 灯火通明的房间里,厉正没有发现丝毫异样。环顾整个卧室,视线慢慢的挪到飘窗。宽大的飘窗台上,借着明亮的灯光,厉正终于发现了问题。 玻璃窗的锁,开了。 厉正记得自己回家之后,就从来没有开过任何一扇窗户,可现在,这个打开着的玻璃窗锁,说明了什么? “哼!看来我还真是不简单啊!” 能够悄声无息的从外面打开锁头,能够在半分钟里进出房间不留下一丝痕迹,这绝对不是一般小偷能够做到的。 “若不是我在门口感觉到内外温差,说不定就被蒙过去了!” 原来,就在刚才,厉正走到卧室门口的时候停下来,并不是因为他发现什么,而是因为房间内外的温度差,让他猛然间想起自己刚刚打开门放猫咪进来时的颤栗。 小心的锁好玻璃窗,厉正在考虑要不要打电话报警。 “有用吗?”厉正怀疑就算自己报警,也不用指望那些110的警官们能够拿出有效的办法,反而还会将自己的家弄的一团糟。 “还是明天再想想办法吧!” 没有睡意,也不敢再次入睡,厉正在卧室里翻找一阵,居然意外的发现了一台平板电脑。 说起这台平板电脑,厉正就觉得好笑。因为这台电脑,原本就是大大方方的摆在窗边的柜子上,刚才他检查房间的时候,居然把它当成一个数码相框给忽略了。直到自己躺在床上,才从侧面看到这“数码相框”薄薄的侧壁上复杂的数据接口。 他好奇之下拿起来,无意中右手大拇指压在屏幕上,“数码相框”里的画面突然间发生了改变,转化成一个常见的indos桌面。 将手里的平板电脑翻来覆去,也没有找到品牌标识,但看这玩意做工的精细程度,说它是个三流货色或者是山寨货,厉正绝对不会承认。 “我不在家三个月,怎么还有电?” 看着桌面上满电量的显示符号,厉正很是惊讶。 想了想,他转头望向床头柜上的底座,明白过来:原来这个底座就是充电接口。 尝试着对电脑进行操作。 屏幕应该是电容的,因为指甲划上去,没有半点反应,倒是手指嗯上去响应速度非常快,cpu应该也不低。 点开设备查看,硬盘居然有500g,内存超过4g。 厉正讶异起来。 这个东西横看竖看,大小尺寸都不会超过目前最流行的ipad,但是其硬件的配置,高到让人咋舌的地步。 “这到底是什么厂家生产的玩意?嗯,我想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 c盘,系统文件,没什么好看的。 d盘,音乐,电影,稿件。 “稿件?”厉正打开一看,密密麻麻的电子文档,随便点开几个看看,都是些写给三流周刊的文章,主要还是明星隐私啦,高官情事之内的东西。 “唔,这个该是我的职业了!” 自嘲的笑笑,厉正将文档文件按时间顺序排序,找到了一个建立于12月3日建立的文档,看看内容和标注,厉正笑了:“哈,原来还真有个老周,这个应该就是他要的稿子。” 关上文件,再打开e盘。整个硬盘居然只有一个隐藏文档。 厉正点点文档,一个对话框弹了出来:请注意,你即将要观看的文件涉及国家机密,若你是本人,请输入密码,若不是,请放弃。 第6章 俏寡妇,丈母娘 “国家机密?” 揉揉眼睛,厉正再看——四个大字清清楚楚的摆在那里。 不可思议,自己家里怎么会有国家机密? “密码?这玩意儿还需要密码!麻烦了,我都失忆了,怎么还能记得密码!” 像是面对宝山而无门而入,厉正着急的抓耳挠腮。尝试着输入生份证上的生日,把那几个数字颠来倒去好几次,都是错误。看来确实没办法找到正确的密码,也就无法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点开属性看看,文档文件居然高达几乎将整个盘所占据,偏偏因为自己没有密码而看不到内容,实在是让人心有不甘。 垂头丧气的厉正望着那亘古不变的对话提示框长叹一声,正打算放弃,突然想起以前记得一个笑话——会不会是 他尝试着在对话框里输入:“,若不是,请放弃。” 随着读取文件的进度条,厉正高兴的捏紧拳头,暗暗叫声“耶!” 奇迹出现,密码真的就是“,若不是,请放弃。” 庞大的文档被打开,厉正扫过里面的文件,顿时,眼珠子都直了! 一个个文件夹名字标注的很清楚:美国无码,************,台湾无码,英国无码,荷兰无码,印度无码,越南无码 “艹!”看着一个个的“无码”,厉正欲哭,无泪! 这就是所谓的“国家机密”——果然是在“家”中最“激”动男人的秘“密”。 想不到过去的自己居然有这样的国家机密,实在是太佩服了! 将平板电脑丢到床上,厉正仰面躺下。现在的他完全没有心情去看看这些所谓的“国家机密”。 回忆着那张画像上的女人,又惊又吓、又是体力劳动又是脑力劳动的厉正,仰躺在床上,不知不觉的进入梦乡。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就算是睡梦中的呓语,厉正也没有忘记询问着周公,那个占据了自己生命几乎所有时刻的女人,到底是谁。 啊唔!厉正拍着大嘴,伸着懒腰,从柔软到让他感觉有些腰疼的床上起身时,外面早已是天色大亮。 顺手抓过平板电脑一看,已经是快中午。难怪感觉这么饿! 收拾好准备出门,厉正在门口的穿衣镜上大量一番,自我评价:果真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 将衣柜里那些高档服装往自己身上一套,哪里还有半点昨天失魂落魄的模样——分明是个英俊小生! 今天的事还有很多。 昨天忘买的手机,可怜石俊琴那小丫头该着急了吧!今天得去补上。 还有衣兜里的两张卡,虽然三千人民币再加上三千让自己暂时不会撂倒,但不能带来长治久安,还是去银行看看,看看能不能想昨天晚上那样猜对密码,或者用手中的假身份证去挂失一下。 脑海中盘旋着念头,厉正走到小区门口,和正当值的杨山闲聊几句,突然一辆白色的跑车嘎吱一声停在大门的栏杆外。 “哟,正哥,呢,这小区里有三辆,但这辆不是!杨山一边跟厉正说着,一边跑去询问。” 厉正挑着眼神望过去。透过暗色调的车窗,可以看见里面坐着的是一位戴着墨镜,三十出头、四十不到的美艳徐娘。 这年头,有钱人还真多!暗暗自语后,厉正打算先去办事,没想到被杨山放行之后,却直接冲到他的跟前。 厉正还没有开口骂,就听见杨山的怪声,转头望去,那小子正装模作样、挤眉弄眼:“正哥,又是找你的!” “你就是厉正”美艳徐娘没有下车,就这么坐在驾驶位上,放下车窗,双手软软的搭着方向盘,扭着头,冲厉正开了口。 厉正眯眯眼睛,点点头说:“我嗯,那你是” “上车!”干脆的口气,不带半点温度。 “为什么?”厉正口中这样问,心中想的确实另一个词:凭什么?他的脸色也慢慢冷下来。 “因为我是石俊琴的母亲!”半老徐娘摘下墨镜,一双跟石俊琴除开温度之外没有半点差距的眼睛,让厉正立刻相信了她的话。 默默的打开车门,坐到副驾位上,厉正心中想的问题是:“这个女人,不会是有某种不满吧?” 轻盈的掉头,加足马力,离开了一流名典。望着远去的,杨山一脸的艳羡:“正哥儿就是牛,昨天一小美女,今天一大美女,哎,人帅又有钱,不像咱,要啥,都没!” “小琴昨天来找过你?” 俊琴母亲的声音不冷不热,平淡的如同在讲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眼神也没有挪离正在扑面而来的道路。 嗯!厉正用鼻音,在回答女人问题的同时,也随便表达出对这个女人不满。双手搭在自己的后脑勺上,厉正整个人的重量都放到那半硬型的运动坐垫上。 “我记得以前曾经警告过你,离小琴远一点!我已经查的很清楚,像你这样的三流报刊写手,对不起,你还不配我用作家来称呼,是没有资格去追求小琴的!” 女人继续用一种冷静,同时带着一丝轻蔑的声调,向厉正说着话。 厉正眼珠子动了动,没啃声。 怎么,不服气? 终于,厉正的沉默换来了女人扭头的一眼。 “嗯,我还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虽然厉正的心情不太爽,但面对的毕竟是石俊琴的母亲,关系搞的太僵,也没有必要。 “看来是我误会了!你跟俊琴的关系也不是很好,她连自己母亲的名字都没有告诉你!李霖珍,木子李,雨林霖,珍宝的珍!” 李霖珍再次将视线放回到正前方,从厉正这个角度看去,仍然可以看到她正撇着嘴角,也不知道是鄙视,还是在微笑。 要说这个李霖珍,还真不愧是小美人石俊琴的母亲,虽然都三、四十岁的人了,但身材一点都没有走样。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刚好看的到,山峦起伏的上半身曲线和踩油门的修长美腿。长腿与上身相接的地方,那微微紧身的毛衣上,还真是一点中年妇女的赘肉都看不到。 “好一副极品皮囊,当他老公算是有福气!” 厉正心中正在暗想,李霖珍又接着开了口:“怎么了,没话说?别以为俊琴的父亲不在了,我这个当妈的就好说话!我告诉你” “咦?不是吧,原来还是个俏寡妇!” 李霖珍后面说的话,厉正全没注意,一听到还是个俏寡妇,他的思想就天南海北的胡乱起来。 “吱!”一个急刹,若不是厉正有绑安全带的习惯,说不定这一下就直接将鼻梁给撞折了。 “干嘛啊?俏丈李姐姐” 慌张之下厉正连换几个称呼,最后连“姐姐”两个字都脱口而出。 李霖珍寒着脸:“胡说八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刚才说的话,你到底听没有听,嗯?你就别打琴丫头的主意,简单点,你提要求吧!” “换你当我女朋友我就没意见!”——当然,这只是厉正一时的想法,真要让他说出口,他没那胆儿,也没那脸皮劲儿。 “嗯,阿姨,这样称呼好像你有点吃亏!”不等李霖珍再次说话,厉正又抢道:或许我们之间有所误会,我想,是不是该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将给您听听! 正色讲话的厉正,言语间带着诚恳和风度,或许还有他那深刻的眼神,让李霖珍稍微有点犹豫。 “其实,我刚刚从医院回来,在床上躺了三个月!” “女人都是有弱点的,大多数女人,尤其是有一点年龄的女人,充满母亲和爱心,见不的男人,尤其是比自己小,或者是看起来比自己小的男人,在自己面前讲述一些悲伤或是凄凉的往事”一个温婉的女子声音在厉正脑子中出现,循循善诱的讲述着一句话,这声音,让厉正想起梦境中的那个女人,顺着脑海中的那句话,厉正脱口说出自己住院的事情来。这一剂猛药,成功突破李霖珍的表面上的坚冰,面色没有那么寒了。 “阿姨,您看,前面有个西餐馆,现在都中午了,您一定还没有吃饭吧?要不,我请你吃午餐,顺便把我的情况详细的再跟您说说,如果您不喜欢西餐,我们换一个中餐馆也行!” 厉正趁胜追击,不给李霖珍拒绝的机会。终于让李霖珍默默的发动汽车,慢慢靠进西餐馆的停车场。 一个好的开始,就是成功了一半。 [..] 第7章 其实人家是美女 西餐馆里色调庄重、环境宁谧,再加上分割有致的就餐区域,非常适合像李霖珍这样的成功中年女性。 “阿姨,您看,来点什么?”厉正很有风度的为李霖珍拉开椅子,就座之后又从侍者手中接过菜谱,双手递交给李霖珍,等她稍事涉略之后,才开口问道。 手中拿着菜谱,李霖珍的双眼却不时的落在自己对面的这个年轻人身上。“抛开外表不说,稳重、歉让、和气、以及应有的风度,这个年轻人都还算做的中规中矩,这在现代社会,也算是不多见的,尤其是在不到30岁就能住进一流名典的年轻人中,更是难能可贵。”心中有这样的想法,李霖珍的怒火又降下了一半,她将菜谱合起来,放在桌边上,“你安排吧!” “那就这样吧,阿姨,为了您的身体健康,我看给您来一客小羊排,天儿冷,咱们就要个8成熟,然后配上一份水果沙拉和一客甜品,再加一份鸡绒汤。因为您要开车,今儿咱们就不要喝酒了。我来一客牛排,一份海鲜汤外带一份蔬菜沙拉。”点好餐,厉正又解释:“阿姨你天生丽质,跟俊琴相比根本看不出来是俩母女,跟姐妹似地,但您工作一定很辛苦,看您的瞳孔里都小小的充血点,休息的不好吧?我专门为您点羊排,主要是因为现在吃羊排,能够很好的回复您的气血,有助于您身体的健康。鸡绒汤里含有大量的氨基酸,可以提高女性皮肤的光洁度,虽然你已经很漂亮,但是谁都希望自己能够更加完美,不是吗?” 厉正的一席话,不但让李霖珍听的心中舒畅,就连旁边一桌的两位女士都赶快撤掉牛排,换成了小羊排,两对妙目不停地扫过厉正英俊的面容。 李霖珍心中一阵悸动,很多年没有接受过男人如此贴心的关怀。 她不敢看厉正,赶忙转过头去,却正好迎上旁边那桌两对火辣辣的眼光。 “狐狸精!”李霖珍心中暗骂,眼神中也透出个不爽的意思来。 “阿姨,您看,我是先将我的情况将给您听呢,还是等我们用过餐之后再讲?”厉正双手轻轻的撑住桌边,微微俯下身子,既体现出男人应有的侵略性,又刚好给李霖珍以回旋的余地。 李霖珍调整自己的眼神,尽量让自己表现的严肃些,清清嗓子,以一个长辈的语气说话:“厉正,其实通过你居住的环境和刚才的表现,咳,我可以认为,你是一个具有良好家教的男孩子,但是!俊琴今年还在读大二,我希望在她完成自己的学业之前,你们不要纠缠的太深。” 口中说着话,李霖珍却在心中暗骂自己:“今天见厉正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断绝小琴和他的来往么,怎么自己话到嘴边就变了味?难道这小子真的是个害人精不成?对了,自己肯定是希望他们一点点的分开,突然来的太强硬,小琴那个倔丫头说不定就会做出些傻事来!” 为自己松口找到理由之后,李霖珍的语气和神态都平和了很多:“小正啊,看你的样子应该不是没有读过书的人,何必去做那些没有素质的工作,如果你真求上进的话,要不就来阿姨公司上班吧,电脑会用不?” “嗯?” 李霖珍前后话语落差犹如黄果树瀑布,厉正一时间眼睛有些发直,就那么愣愣的盯着准丈母娘。 倒是李霖珍被盯的有些不好意,侧侧脸道,随便找了个话题:“嗨,这儿气氛什么的都还可以,就是上菜太慢了!小正啊,下次别来这儿了!” 厉正使劲的眨巴眨巴眼,就这一会儿工夫,从厉正变小正了?还下次 “嗯,我刚刚跟你说的工作的事,你怎么考虑?” 要说工作,厉正还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自从苏醒之后,他还没有认真的考虑过这个问题。现在既然李霖珍提到,他不得不硬着头皮上:“阿姨,我我想问问,你让我去做什么工作?” 皮球被踢到李霖珍脚下,李霖珍也陷入沉默。刚才那一点的失态固然有厉正谈吐的原因,旁边两双火辣辣的眼神也起了不小的作用。现在话题转到工作上,李霖珍的脑子一下子就清晰起来。 无论是作为一个成功女士,还是作为一个长辈,自己说过的话,都不能作废。虽然现在李霖珍有些后悔刚刚开口让厉正到自己公司上班,但现在也不能马上反悔。 沉吟一阵之后,正好侍者送餐上来,李霖珍将话题岔开:“这样,我们先吃,完了之后,再讨论!” 其实她这样岔开话题,也正好是厉正心中最希望的事情。 这厢里,李霖珍一边细细的切着羊排,一边注意观察厉正。 这孩子,一举一动分明非常熟悉就餐礼节,完全可以作为一部标准的教科书,不应该是一般家庭培养出来,看来小琴也不是乱挑,嗯,这事儿我得多考虑考虑! 正所谓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李霖珍心态改变之后,总能在厉正身上找出一些闪光点来。 放下擦嘴的餐布,李霖珍摆好刀叉,示意自己已经进餐完毕。 厉正连忙也将自己的刀叉摆好,招来侍者。 面对888元的打折价,厉正面不改色的掏出()i皮夹,大方的放上9张钞票,并向侍者轻轻的摆手示意剩余的作为小费。 走到李霖珍身后,等李霖珍起身之后再轻轻的拉开椅子。 这样子,你跟我去公司,我看看什么样的岗位,可以让你尝试一下。 李霖珍走出西餐厅,脸色就变的端正起来,说话的语气也不带一点选择的余地。 背着李霖珍,厉正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阿姨,您看,我刚刚从医院出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办,能不能换个时间去?” 听到厉正的话,李霖珍脸色一寒:“怎么?嫌弃我的公司,还是觉得写三流周刊的小报更有前途?” 厉正连忙摆手,用语言来纠正李霖珍思想上可能出现的偏差:“阿姨,您误会了!我确实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明天,我明天一早来您公司找您,您看行吗?” “哼!”李霖珍转身上车,然后递下张名片来:“给!拿好了!年轻人,有的时候,机会不是天天都有的!” 望着远去的z4,厉正撇撇嘴,“有钱人真了不起!” 掏出钱包数数,厉正为牺牲的钞票默哀。 正准备离开,刚刚坐旁边那桌的两个女人出来了。 “嗨,帅哥!怎么,被富婆甩了,有没有兴趣陪我们逛街啊?” 厉正转眼去看两个女人,刚才在餐厅里光线的原因不是很清楚,现在出来厉正才发现这两个穿着打扮挺时尚的女人,根本就是两个比李霖珍年纪还大的阿姨,脸上那个粉啊 “你们跟我说话呐?”厉正指着自己鼻子问道。 “嗯!”两个富“婆”笑着直点头。 “哦,”厉正也点头,然后做了个兰花指,举在脸边:“但你们称呼不对哦,其实人家一直认为自己是个美女来咋” “呸!两个老虐婆,敢恶心老子!看老子不恶心死你们!”望着两个富“婆”逃也似的背影,厉正心中暗爽。 找到电脑城,给自己换上手机,又去电信公司为自己补办手机卡之后,厉正总算觉得自己有点回归社会的感觉。 两张银行卡也让厉正有了意外的惊喜。 其中一张卡真是用哪张假身份证办的,厉正也成功的看到了卡的余额:248652.25元。 谢天谢地,老子不用去陪富婆逛街了! 走出银行门口,厉正心中正在感谢着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上帝,突然一辆黄色的法拉利跑车从他身边一擦而过,厉正只觉得眼前一花,浑身剧痛起来。 “是它,就是它”脑海中,一个声音在提醒厉正,这辆黄色法拉利,就是三个月前的那辆。 ps:残云新书,a签作品,字数完结保证,求收藏支持,请各位看客,鼎力鼎力再鼎力! 第8章 双妹,狙杀 那种被身体深深镌刻下来的记忆,伴随着在厉正眼中疾驰而过的黄色法拉利,让他全身每一根骨头都陷入到剧痛之中。这与大脑无关。 然而正是因为身体的剧痛,让他仍旧没有机会看清楚这辆车的车牌,只是在它远处转弯时,驾驶室摇下的车窗中,一张侧脸在厉正的眼中留下模糊的印象。 好疼!双手紧紧抱住自己,咬牙承受着来自**骨骼的剧烈疼痛,几点红印出现在他紧缩的下唇上,眼睛望着法拉利消失的方向。 “先生,你不要紧吧?” 厉正因为疼痛而有些迟钝的听觉系统,周围嘈杂声如同在耳朵上蒙着玻璃罩,唯独这几个字,清越的传到他的大脑,就像是晚起的晨钟、早到的暮鼓,居然将浑身上下的疼痛一丝丝,看似缓慢、实则迅速的剥离开去。 嘶...舒展开身体,深深的吸入一口气之后,厉正才转身向声音的来源望去。 眼前盛开着,紫色的一朵鲜花。 深紫色的羽绒大衣,一条粉紫色的绒裤。都说紫色看起来很春,偏偏这女孩穿起来很入眼——或许是因为皮肤白皙的缘故吧!厉正在心中不由自主的替这个女孩解释。 “先生,刚刚看你的样子好像很痛苦,要不要我帮忙打120?女孩子很小心的靠近厉正,试探着再次开口。” 谢谢你。厉正露出一个微笑,已经恢复的身体让他很协调的面容看起来很有些绅士风度,“我想,我已经好多了!” “呃,那好!”交谈间才突然发现跟这个陌生男人的距离有些过分的近,女孩子连忙站直身子,左顾右盼来掩饰。 好高挑!刚才还没有发觉,此时女孩站直,厉正才感觉到这女子身高恐怕在1米7,如果不是站在自己身边的话,单看起来绝对会比自己还高。一想到这里,厉正随口就道:“你很高啊。” “什么?”女孩没有听清楚厉正的低声嘀咕。 “我说,你身材很高!” 厉正加大一点音量,双眼直视着女孩涂着淡淡紫色眼影的面颊,很平静、很直接、也很坦诚。 或许是从来没有遇见过如厉正般直接表达的男生,女孩子眼神中露出一丝慌乱来。说话的语调也有些变味:“先生,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咯!很高兴认识你!” “嗯,我确实没事了!不过你却说了谎?” 厉正莞尔一笑,说话间那带着笑意的眼神,仍旧直直的望着女孩。 “说谎?我没有说谎啊?” “你说‘很高兴认识你’?但是你真的认识我了吗?厉正侧侧脸,一本正经的跟女孩探讨这句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客套话。” 没有语言。 这个好心的女孩子感觉自己像是秀才,遇上了眼前这个土匪,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为了不让你承担说谎的严重后果,我决定先让让我们互相认识一下。你好,我叫厉正,不是稍息、立正的那个立正,而是厉害的厉,正确的正!” 这个简单的名字解释,却让好心女孩对厉正的防备心理一下子降到底线,甚至差点就笑出声来:“对不起,咕,你这人说话真逗,我叫蔺双雪,蔺是蔺相如的蔺,双是成双成对的双,雪是白雪的雪!听明白了。” 虽然是学着厉正介绍自己名字的方式,但蔺双雪说完,没把厉正逗笑,倒是自己先笑弯了腰。 等蔺双雪的气匀了些,厉正才开口,“蔺,就是灯心草的那个字么?” “咦?”直起小蛮腰的蔺双雪对厉正这句话,很是讶异:你也知道这么个解释?很少人知道哦! 厉正谦虚着说,“是啊,我只是恰好知道而已,刚才真的很感谢你!” 两人互相介绍之后,双方感觉距离好像被拉近了不少。在蔺双紫看来,厉正这个人眼神清澈、神态端正、言辞风趣,配上他玉树临风的外表,很可心。 四目相对,沉默片刻。 “不如...” “不如...” 两人同时开口,谁知却是异口同声。 不如一起喝杯咖啡? 看蔺双雪眼神儿又开始慌乱,厉正连忙抢着开口提议。 “嗯。”低着头,蔺双雪浅浅的应了。 厉正两人所在的银行位于金融业最集中的地区,周围自然有很多专门为这些高级白领们服务的场所,不过厉正搞不清楚。 他很坦白的告诉蔺双雪,说自己因为车祸,失忆了。虽然应该在这个城市里生活过,但却是没有任何的印象。 好心的蔺双雪只好充当临时导游,一边向厉正介绍周围的环境,一边将他带进一家小、却别有味道的咖啡吧。 这里不错,虽然小,但很清静,我挺喜欢的!蔺双紫口中赞扬着自己选择的小店,找个靠窗的双人桌,先行坐下。 这里是33楼,窗户外,是晴朗的天空,还有远处几幢高高的大厦。 “确实不错,如果心情不好的话,来这里一坐,可以忘却到很多烦恼!”厉正侧头望着窗户外,那朵朵的白云和不时掠过的飞鸟,让人感觉赏心悦目。 “你也这样认为吗?”蔺双雪眼神一阵跳跃,“没想到你居然和我想的一样!每次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总会来这里坐坐。” “嗒、嗒、嗒...”一串高跟鞋鞋跟敲击着地砖的清脆声音接近。 “小雪,你来了?” 随着声音,一阵淡淡的香味飘过来,厉正抬头一看,一位年纪约27、8岁的女子走了过来。 她的穿着,很奇怪。 白色蕾丝边的黑色欧式长裙,还有一顶同样带着蕾丝边的灰色扁帽,很西化,而且是那种上世纪中的欧化风格。 “这是拉莉,这里的老板娘,也是我的好姐妹!”蔺双雪毫不生分的拖着拉莉的手,紧挨着自己坐下。 拉莉?这个穿着西化、开咖啡吧的女人,长相五官有着明显的西方特征,应该是个混血儿。拉莉也是个美女,她的五官具备了西方人的有形,又兼具东方人的圆润,肌肤更是远超纯种西方人的细腻,可谓集东西之长。 “这是我朋友,厉正。不是稍息、立正的那个立正,而是厉害的厉,正确的正!”蔺双雪笑着,将厉正自己的解释向拉莉重复一遍。 友好的冲厉正点点头,拉莉那对泛着不是很明显蓝色的眼珠将厉正从头扫到脚,说起话来,脸上居然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是个帅哥哦!” 拉莉一边说,一边还故意用眼神去挑逗蔺双雪。 蔺双雪不依:“拉莉呀,你真是,我们才刚刚认识,怎么,见到帅哥心痒痒了?厉正帅哥,你有没有女朋友啊,看看拉莉姐合适不?你看,又美丽,又有钱哦,别说打灯笼,就算用探照灯,你也找不着第二个了!” 两女嘻哈打闹,厉正只能是陪着笑。 “那,既然今天你第一次带男‘朋友’来,我今天就特例,请你们喝一杯,说好了,只准喝一杯哦!”说笑一阵,拉莉站起来,稍稍整理自己的衣服,准备离开。 厉正赶快很有风度的起身,向拉莉欠下身子,表明自己态度:“怎么能让拉莉姐破费呢!今天还是让我请客吧,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请拉莉姐和双雪吃饭,那样下次我再来,拉莉姐请客,我就好厚脸享受了!” “哈哈哈!”拉莉掩嘴轻轻一笑,眼神儿在厉正的脸上勾过,俯下身子在蔺双雪耳边低语:“丫头,这男人,不好把握哦!” 蔺双雪被拉莉贴着敏感的耳垂,再加上这种暧昧的语言,顿时耳根子一红,推攘着拉莉:“要去你就快去,走你的吧!” 拉莉走后,自然有侍者将两人的咖啡端上来。 看着厉正慢慢的调着咖啡,蔺双雪主动开口:“厉正,你说你出过车祸,然后失忆了?” “嗯。”厉正抬起头来,笑着眨眨眼:真的,车祸之后昏迷了,在医院里躺了三个月,唔,到目前为止苏醒时间不过6、7天,出院时间也就两天。 “那你怎么找到自己家的?是家里人来带你回去的吗?”放下小勺,蔺双雪托住自己的精致的下巴,望着厉正。 望向蔺双紫好奇的双眼,犹豫半晌,厉正长叹一口,语气中带着一些悲伤:“或许你不相信,但是从我住院到现在,好像就没有一个亲戚出现过,或许,我根本就没有家人吧!” “真的吗?”或许忧伤真的可以传染,要不怎么厉正眼中蔓延的那种忧伤转眼间会出现在蔺双雪的眼中:“厉正,你千万不要伤心,说不定是因为你的家人在远方呢?或许他们正在为找不着你而担忧呢,你应该好好想想,或许找一些线索,我坚信,你一定能够找到自己的家人!” “你呢,你在这里有多少家人呢?”厉正扭过头去,使劲的挤挤眨眨眼,若不是那个梦境的女人,或许自己,已经失去了承受这个生命的勇气。 “我,我就只有一个姐姐,一个孪生姐姐。呀,对了,都赖你,我姐叫我给她打电话,决定晚上在哪儿吃饭的事,我都忘记了!”蔺双雪手忙脚乱的抓出电话。 静静的望着窗外,厉正没有去干扰姐妹间的通话。 “我告诉你哦,我姐叫蔺双紫,跟我同年同月同日生,就比我早1个小时...” “双胞胎?” “嗯!我姐说啊,我们还是同卵双胞胎!所以我们的长相,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小时候啊,我妈妈都是靠着两人脾性来分辨我们的!” “哦?那谁比较调皮呢?”厉正笑了笑,一看蔺双雪的模样,就知道肯定小时候是顽皮的那个。 “当然是我姐...比较文静咯!要不然,也不会是我刚大学毕业,姐都工作四年了!” 厉正心中暗暗好笑,这个读书长短和性格文静根本不沾边。 “对了!我姐这个人跟我不一样,平时都冷冷的,所以一会儿你可不要太吃惊哦!” “嗯,我知道,我就把她当成你的蜡像,一模一样,就是没有表情,对不对?” “你说什么呢!我姐那么好,你居然说她是蜡像。你真不是个好人,其实我姐啊,她就是外冷内热,心可好了!” “是是是,我看出来了,你们两姐妹的心都好,嗯,那个穿白色衣服的,是不是你姐啊?”因为座位的缘故,咖啡厅的大门正好在厉正的视线范围之内。 当蔺双紫一出现在门口,那同样高挑的身材、跟双雪一模一样的精致五官,就让厉正一眼辨识出她来。 听到厉正的话,蔺双雪回头一看,连忙招手道:“姐,姐,我在这里!” 蔺双紫眼神循声扫来,看到妹妹招手,脸上马上露出一丝笑容,不过当她看到坐在蔺双雪对面的厉正时,神色突然间变得比刚进来的时候更冷。 厉正耸耸肩,正准备开口,突然感觉自己太阳穴有一丝刺痛的感觉,同时一种莫名的警兆从脑海里跳出来。 “趴下!” 厉正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喊,他同时还做出了一个更加让自己吃惊的动作——飞身越过咖啡桌,将被吓的愣住的蔺双雪压在身下,双手抱住她软绵绵的身子就向咖啡厅中央滚去。 “噗嗤!砰!”厉正耳朵里听到刚才坐的沙发上响起一声闷响,接着玻璃破碎的声音几乎同时传到他耳朵里。接着又是几声“噗嗤”声伴随着玻璃破碎的声音传来,厉正感觉的到,那声音正追在自己和蔺双雪身后。 “啊...”整个咖啡吧都沸腾起来,厉正抱着蔺双雪不敢起身,接连在地上滚过好几圈,一直躲到咖啡吧的吧台后面,厉正才松开蔺双雪,一只手扶着吧台,一只手将呆如木鸡的蔺双雪紧紧的按在地板上靠近墙壁的地方。 “噗嗤”声和玻璃破碎声不断传来,厉正已经听到有人在惨叫,他从吧台里微微露出头来,子弹,正从刚才自己坐那位置的窗户外飞来。 “砰砰!”吧台背后墙壁上的酒柜里发出酒瓶破碎的爆裂声,厉正刚忙缩下身来,脊背贴着吧台墙壁,额头上冒出冷汗,一个念头在脑海中升起——“难道,是来杀我的...” ps:残云新书,a签作品,字数完结保证,求收藏支持,请各位看客,鼎力鼎力再鼎力! 第9章 到底是杀谁 子弹带着呼啸声,蹦跶着合金身体,在这家咖啡吧精致的装修中乱窜,凡是挡在它前进道路的物品,最终都会跟它的动能较劲一番,失败者自然是粉身碎骨。 咖啡吧的老板娘,可怜的老板娘——拉莉,她此刻的尖叫声如同拉响的警报,翱翔在整个空间,有时甚至能够压过那些物品破碎的声音。 厉正小心的躲在还算坚固吧台后面,根据声音,判断着弹着点的疏密,虽然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电视上老兵才有的能力,但他就是能判断出——枪口,冲着自己而来。 能够判断和能够逃避,一个靠的仅仅是颈子以上的器官,而后者需要的是颈子以下的躯体配合。厉正自认没有那种配合,只能在默默的念叨着:警察应该快来了吧!警察应该快来了吧!也只有伟大的警察叔叔,能够解救他于枪林弹雨之中。 到底是过去了1分钟,还是过去了10分钟,厉正不知道,但耳朵中传来的寂静,告诉厉正,枪击,已经停止,真正的停止下来,而不是枪手在换弹夹。 “哗啦啦!”一阵碎片磨蹭地面的声音响起,厉正猜想这是哪位勇敢的仁兄,正从某个躲避的角落冲出去。 再细心的数过20个呼吸之后,厉正肯定——枪击,真的停止了! “吁......”按着胸膛,里面那颗永不知疲倦的心脏,刚刚差点因为收缩过于剧烈而在里面爆炸。回头望向蔺双雪,这个刚刚认识不到一小时,就已经经历了同生共死的女人,厉正原本打算跟她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谁知道入眼处的景象竟然让他惊呼出声: “双雪!” 靠着墙边的蔺双雪,两眼紧闭,一张俏脸惨白,唇角,还有一丝浓浓的血迹。 “我艹!”厉正冲上两步扑到双雪身边。 伤到哪里了,伤口在哪里? 眼神扫过蔺双雪身体的正面,没有血迹,厉正又将她拉离墙壁,附身靠在自己怀中,伸手一摸后背,黏黏的。顺势探头过去瞄上一眼,厉正心中一沉: “糟糕!”——蔺双雪右边后背的肩胛骨上,一大滩的血迹,已经将整个后背的衣服全部浸透。 “没有穿孔,又是右边,应该问题不大,应该问题不大...” 厉正嘴中絮絮叨叨,手忙脚乱的脱下自己的衣服,给双雪批上,然后用颤抖的手掏出刚刚买的电话,拨打120。 蔺双雪整个人此时已经陷入昏迷状态,厉正虽然用手指试探她的鼻孔处还有气息,但是现在伤势究竟如何,谁也不敢保证,可何况这个女孩现在还在流着血。 “得赶快送医院,要不光是流血都会流死她。” 厉正在心中对自己说道。他双手抄住蔺双紫的身躯,不顾自己的身体还没有真正的复元,一咬牙根,哼的一声将蔺双紫抱里地面,蹒跚着向咖啡吧的大门走去。 “双雪,双雪!”蔺双紫在门口,一眼就看见被厉正抱起来的紫衣妹妹。 “快,她中枪了,必须马上送医院!” 厉正话说的又快又急,话音一落口,又连忙憋住气。他一手枕颈、一手搂腰,将蔺双雪平抱在怀中,尽量不去触碰到伤口。 两人满身的鲜血,顿时让蔺双紫眼眶一红,哭出声来。 “哎呀,大姐啊,你别哭啊,我知道你是双雪的姐姐,你别哭啊!”厉正哪里还有时间去安慰这个姐姐,他憋住气不敢松口,一个劲儿的示意蔺双紫不要激动,救她危在旦夕的妹妹要紧。 好在蔺双紫看明白了厉正的眼神,哽咽着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尽力不让自己痛哭出来。 “快,我已经拨打了120,你快去嗯电梯!” 重重的喘一口气,厉正再次以超人的语速冲着蔺双紫嚷了一句。他感觉到手中的躯体正在一点一点的失去温度,这是因为失血过多,而产生的体温降低,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双雪很有可能坚持不到医院。 “呜...”蔺双紫一边哭泣着,一边跑向电梯,厉正紧跟其后。 刚刚冲出去的客人已经乘坐着电梯下楼,在这33层的高度上,要等下一趟电梯,不知道要多少时间。 再晚就来不及了! 看着电梯一闪一闪的数字,厉正保持着沉默,心中却愈发的着急起来。 “妹妹,妹妹!”蔺双紫伸手不停的抚摸着自己的妹妹,一声声的呼喊着。 “快!把她的衣服撕开!”眼看电梯还停在2楼,而厉正已经感觉到手上越来越湿。他一边说一边将双雪轻轻的放倒在地上。 “你要做什么?”蔺双紫手足无措,只能任凭眼前这个男人指挥。顺从着厉正的指挥,抖着双手将双雪的上衣脱开,落出粉色的毛衣来。 “毛衣,真麻烦!” 厉正解开自己的大衣,伸手将最贴身的纯棉内衣从腰带里拉出来,然后双手用力一扯,嚓的一声将内衣生生撕下来半边。 将撕下来的内衣衔在嘴上,厉正左右四顾,正好有块碎玻璃。不规则的形状、裂口锋利的有若利刃。没有时间去犹豫,厉正顺手抓住碎玻璃,手一抖,殷红的血液就流了下来。 “唔!”嘴里衔着布片的厉正闷哼一声,单手拉开双雪的毛衣,右手中的玻璃碎片使劲一划,嚓,毛衣被碎玻璃锋利的侧边轻易的割开,白色的肌肤和凝固的黑色鲜血跃然入眼。 嘶的一声,厉正烙铁烫手般丢开玻璃碎片,用左手将双雪右肩的毛衣尽量的拨开,一个泛着黑的弹孔出现在两人的眼前,蔺双紫“呜”的一声再次哭起来。 “闭嘴啊!” 厉正流淌着鲜血的右手,颤抖的抓住布片,一头用牙齿咬紧,一边绕动右手,几下就将内衣绕紧成一根止血带,一根已经被自己鲜血浸透的止血带。 “快点,帮忙捆上,扎紧!” 蔺双紫抽噎着,接过满是厉正鲜血的止血带,对准还在汩汩冒着血的弹孔,紧紧的压上去,两头绕过双雪的腋下,再绕到肩胛的弹孔处,用尽全力打上结。 “叮!”电梯终于来了。 电梯门开,正想将双雪抱进去的厉正,却被冲上来的几个警察用手枪指住了头。 “别开枪!我是这里的客人,这位小姐中了枪,必须马上抢救,是我拨打的120!” 厉正微微的低着头,尽量不与警察的目光对视,以免引起不必须的误会,同时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的身份向警察们说明。。 这几个警察也是太过于紧张,所以才有这种下意识的动作,当看到全身是血,昏迷不醒的双雪时,顿时让厉正三人进去,当然,还是安排了一位警察跟着。 电梯开始下降,厉正的心也在不停的往下沉。 “千万不要出事,千万不要出事!” 冷静之后厉正,几乎可以肯定,那枪手是冲着自己来的。 可为什么双雪,双雪会中枪,这么热心的一个姑娘,若是因此而送命,老天就太不公平了。 “双雪,双雪!”蔺双紫一直不停的呼喊着妹妹的名字,一双眼睛已经红肿的和桃子没有区别。 “救护车来了!” 电梯刚刚停稳,厉正就已经听到刺耳的警笛声。 因为厉正的右手在抓玻璃时被划拉出一条长长的口子,上救护车之后,也就一同被送往医院。 伤势过重的蔺双紫马上送进抢救室,厉正在简单的包扎之后,跟蔺双雪一起等候在手术外。 “呜...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无助的蔺双紫趴在墙壁上哭泣着,厉正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这个失去支持的女人顿时如同找到依靠,顺势投进厉正的怀中,痛哭起来。 扶着颤抖的肩膀,厉正的眼眶中充盈着泪水。 “是谁,TMD,到底是谁啊!” 怒火在心中焚烧,紧咬着牙关,厉正任凭已经制止不住的眼泪顺着脸颊滑下。 “嗯...”好一阵子蔺双紫才停止颤抖,缓缓的抬起头来,慢慢从厉正怀中离开。 扶着蔺双紫在长椅上坐下,厉正道:“放心,没有问题的!” “谢谢...”蔺双紫双手在脸上轻抹几下,很快又恢复到厉正初次见她时那种冷静如寒冰的模样。你是双雪的朋友,我以前没有见过你? 厉正点点头,说,嗯,我和双雪今天才认识,没想到就发生这样的事情,我想...他心中在犹豫,要不要将自己的猜测告诉蔺双紫。 “对不起!”拉起厉正缠满白色绷带的右手,蔺双紫虽然是在道歉,但声音中却不能让厉正听出点道歉的味道来。 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厉正不想笑,但他还是挤了点出来。毕竟在他看来,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自己。 “我不是这个意思!”蔺双紫轻轻的拍了拍厉正受伤的右手,我说的对不起,不是因为你的右手受伤,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幸好你没有中枪,因为那个枪手,一定是来杀我们姐妹的,没想到让你卷进来了!” “什么!杀你们的?” 第10章 不要脸的家伙 蔺双紫的话,犹如巨槌敲击在厉正的心脏上。 “这怎么可能?” 对于蔺双紫的话,厉正不敢相信。若说有人对这姐妹花有觊觎之心,厉正相信,要说有人会用狙击枪瞄来射,打死厉正也不相信。 “哼,很奇怪是不是?” 蔺双紫泪痕斑驳的脸上,望着厉正,她脸色泛出一丝自嘲,带着些凄苦。 “你,有烟吗?” 医院里当然不准抽烟,但在手术室走廊的尽头,是一个小小的阳台。厉正摸摸衣兜,掏出一香烟来,对着蔺双紫晃晃,示意两人去阳台上。 阳台上的寒风一阵紧过一阵,蔺双紫死命的打着火机,只擦出几点火花,直到最后钻进厉正的大衣里,才将香烟点燃。 颤抖的纤细手指夹着雪白修长的香烟,那跃动的红色烟头和打着旋的青烟,让蔺双紫的脸生动起来。 厉正笑笑,随手将香烟塞进包包里,刚才的剧烈运动让他感觉有些累,不想再抽烟。 “嘶...”男士香烟的辛辣让蔺双紫有种深入肺腑的痛,代替了一部分妹妹中枪悲伤。 “我们小时候父母就离异了!很小,那时候我和妹妹只有6岁,我们记得很清楚,那个男人,那个曾经我们喊爸爸的男人,带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丢下我们母女三个,扬长而去。” “嘶...”或许这烟真的太辣,让蔺双紫已经打住的眼泪再次喷涌而出,不过,她没有哭。 “我们曾经发誓,再也不会去想他,再也不会去见他!但有的事情,真的会有报应的!那个男人,谁能想到他在十五年会患上这种不治之症呢,而且是有再多钱也治不好的那种!哈哈,报应啊,妈妈走的早,要不然她肯定会很高兴!” 粉色的指甲盖轻弹着香烟,因为一直颤抖而根本没有多长的烟灰再次被抖落:“不过他很有钱,十五年里,他做尽了坏事,搞了很多,很多的钱!那个野女人,哈哈,可笑,居然结婚证都没有混到一张,你说,这种女人是不是很可怜?” 蔺双紫说的有些声嘶力竭,夹着香烟的手在抖,头在晃,甚至连眼珠子也抖动起来。 厉正看着状若癫狂的蔺双紫,长长的叹口气。 他已经猜到为什么蔺双紫会说枪手的目标是她们姐妹,不外乎就是财产问题。若是小蜜最终没有能为老板生下个一男半女的话,下场也是挺悲惨的。法律不会保护她们,最终的归宿仍旧是远走他方。 不过厉正不相信,一个老板的情人会有勇气找到职业杀手来杀人,这需要的不仅仅是钱。 蔺双紫抖了一阵之后,又平静下来,继续说着:“我早有预感,当那个男人找到我,告诉我他已经将遗嘱写好,我们姐妹将是全部财产的继承人时,哼,我就已经有预感了,早就猜到,那个女人不可能这么轻松的就放弃,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我一直表示的很强势,我们需要钱,但是没想到,他们居然先对妹妹出手!妹妹从来没有跟他们接触过,她刚从学校出来,还太单纯,太天真,她不知道,这个世界、这个社会,跟墨水缸没有任何区别!” 披散的长发在寒风中飘扬起来,一丝蒙娜莎香水的味道笼罩着厉正的脸。 蔺双紫红红的双眼有种特殊的神彩,在厉正看来异常的勾魂夺魄:“这个女人,在社会上打拼,恐怕也不会很轻松!” 厉正知道,蔺双紫也知道,对于美丽的女人,这个社会是多么的不安全。 “我16岁就辍学,在外面混,真的是混,除了卖肉,我什么职业都从事过,见的人也多!那个女人,哼,我看到她的时候,就知道她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不过不奇怪,一点都不奇怪,将我换在她的位置,我只会嘲笑她做事太不周全,虽然她的年纪比我大,不过,我还是想说,她太嫩了!” 蔺双紫那带着奇异神彩的眼神再次落在厉正的眼珠上。厉正尴尬的笑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女人。 “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 蔺双紫笑笑,厉正看着她的脸,那望向自己的双眼,正一点点的变得冰冷。 “你是个可怜的男人,真的!” 不知道为什么,蔺双紫突然又将话题转到厉正身上。 “是吗?或许吧!”一直没有说话的厉正终于开口,却将视线挪到阳台外的楼下,那里,进出着无数的病人,或许有一些,已经身患绝症,人生就是这样,谁也不知道,自己会在哪里死去。 “真的!” 蔺双紫的声音依旧带着哭音,但厉正听不出一丝小女人的味道。 “若是换在一年以前,就凭你这一身穿着打扮,还有你今天的行为,我会同意妹妹跟你交往的,但是现在不同了,我不会答应的!你看看你的装扮,这些牌子我都认得,其中有一个品牌我还曾经做过推销员,我知道,这些衣服价格不便宜,曾经我认为,一个男人能够穿的起这样的衣服,就够了。但是现在不同了,我们姐妹有钱了,我不会让她随随便便就跟一个男人交往,尤其是像你这样的!” “哦,我有什么特殊的吗?”厉正习惯性的挑挑眉梢,剑眉很顺展,挑动的时候,锋利的眉梢像刀子一样锋利。 “你很帅!” 蔺双紫望着厉正,眼睛里有种异彩:“真的,站在一个女人的角度来说,你的外形,还有你的身份,对于女人都有很大的吸引力,所以,像你这样的男人,真的,很没有、很没有安全感。在我的印象中,你跟那个男人年轻的时候,很像,很像!我是、绝、对、不、会同意妹妹跟你交往的,她太天真、太幼稚,不会明白怎样去栓住一个像你这样的男人!”蔺双紫后半句话说的一字一顿,眼神也变得坚毅起来,口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厉正笑了:“原来我还很有吸引力!这个,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不错,特别是你这种坏坏的笑。诚实点说,我都有些动心!”蔺双紫也露出笑容,不过是冷笑。 蔺双紫的话让厉正感觉呼吸有些困难,这个女人,确实不好应付。 随手掏出香烟,厉正一捏,已经快空了。 “我去买包烟!”厉正转头看看手术室,没有半点手术结束的样子。他只有暂时找个理由,离开这个心理有些不正常的女人。 可惜厉正的愿望没有达成,因为,警察跟着来了。 基本的事情已经调查清楚,具体的情况警察当然不会告诉厉正或是蔺双紫,只是说他们两个不是嫌疑对象,但是作为当事人,做个笔录,那是必须的。 考虑到蔺双雪还在手术室,警方才特别优待他们,让他们就在手术室外的走廊上完成做笔录的过程。 “你确定枪手不是你认识的人或者说是你认识的人派遣的?”因为第一发子弹击中的地方,正好厉正和蔺双雪坐的位置,所以厉正受到的盘问比蔺双紫要复杂一些。 “警官,我有医院证明,我因为车祸在医院里躺了三个月,现在才刚刚出来!而且,我还失忆了!”厉正发现,面对警察,失忆已经成为自己常用的借口,虽然这是个事实,但厉正总觉得说出来,好像自己都有些不相信。 当然,在前来给厉正做笔录之前,警方就已经调阅过厉正的资料。 “厉先生,我想,你的情况我们已经很清楚了!现在只是要您回答是,或者不是!”警察的声音在厉正耳边响起。 “我真的不知道!因为我刚刚才...”厉正继续道。 “厉正!” 一个警官再也不能忍受厉正这种一问三不知的态度,文件夹重重的拍在长椅上,将坐在另一头接受一位女警询问的蔺双紫惊的站了起来。 “我们已经查过你的情况!你就是一个靠着三流周刊稿费生活的写手,你拽什么拽!要不是上面不同意,我现在就以使用假身份证的罪名将你抓起来!”暴怒的这名警官五官粗大,浓眉大眼,一看就是脾性急躁之人。 “上面不同意?什么叫着上面不同意?” 对于这位警官的暴怒,厉正觉得自己根本不担心,倒是这无意中说的那句话,反而让厉正陷入了沉思。 “好了好了,老刘你就少说两句,这家伙看来也是上面有人罩着,才这么肆无忌惮,算了算了,既然他都说不知道了,就这样写吧,反正子弹不是从他手中射出来,跟他确实也没有关系!”打圆场的警察比老刘要年轻的多,或许现在反而是年轻人,更有耐性,也许应该说,现在的年轻人,更加的圆滑。 老刘瞪着厉正,眼神中还有着明显的不爽,不过火气已经压下来,改抽闷烟。 “原来你是个三流报刊的写手,怎么,现在三流报刊待遇这么好啊?”蔺双紫回过头,略带调侃的丢过一句话来,顿时让厉正一愣,不知道怎样回答。 正在此时,手术室外又走来一大群人,个个西装笔挺,一看起码都是大公司的白领人士。 厉正知道这些人肯定不是冲着自己而来,那就只有蔺双紫了,他将视线转向这个女人,却正好见她对着这批人露出鄙视的眼光,红唇上下翕动,虽然无声,但厉正读出来了——“一群马屁精!” 马屁精? 马屁精自然有马屁精的造型,当看到蔺双紫之后,这群人以堪比奥斯卡金像奖获得者的速度,将脸上挂满了悲伤,一双眼睛跟被塞过洋葱一样红起来,用催人泪下的声音,领头的中年男人向蔺双紫道:“大小姐,大小姐啊,我们一接到信就赶来了,二小姐她,贵人无恙吧?” 厉正看着这群人,差点没有直接吐出来。 这蔺双紫姐妹的父亲究竟赚了多少钱?居然养着这么子一帮不要脸的家伙! ps:残云新书,a签作品,字数完结保证,求收藏支持,请各位看客,鼎力鼎力再鼎力! 第11章 砸你中间那条腿 一只苍蝇不可怕,真的,厉正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 可当周围出现一群跟人一样大小的苍蝇,而且还在嗡嗡的煽动那散发着浓郁C味道的嘴唇时,任何人都会感到害怕,就连伟大人民警察也不例外。 警察老刘的香烟只抽掉一半,就赶快丢掉,然后自动的退到一边,远远的犹如躲避核子辐射。 而正在给蔺双紫做笔录的女警官,则已经是被吓的花容失色——开什么玩笑,人家是人民警察,不是苍蝇警察! 厉正对着正在给自己做笔录的年轻警官露出个佩服表情。 年轻警官冲着厉正眯眯眼,那神态放佛在说,“你也不错!” 厉正心中暗暗好笑,这蔺双紫姐妹的父亲,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才会在自己公司里收留下这么一帮子垃圾货色?多么值得让人庆幸啊,若是将这些货色放任到社会上去,得祸害掉我们伟大的国家多少企业啊。 “我都说了!没事,你们统统给我,滚!”蔺双紫终于不堪苍蝇们的轰炸,爆发了! 她冲着最前面那只老苍蝇挥舞着手掌,指着走廊的尽头,苍蝇们还在坚持着自己的执着,厉正不得已站起来道:“喂,C在那边,你们应该去的地方是那里!” 这下子,苍蝇们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到这个敢于挑战他们的年轻男人身上。 “你是什么人?” 老苍蝇自持身份,没有开口,自然有另外的后起之秀煽动着臭嘴站出来。 “地球人啊!”对于这些苍蝇,厉正确实不用给面子,甚至连头都不用转过来。 “小子,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一件非常危险的事?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什么最管用?身份!身份是什么,你知道吗?看你坐在警察的对面,就知道你不是好人,警察先生,你看看,从这个人说话的态度上,我们就可以判定他一定不是好人,像这种人,我们认为应该直接送去监狱里,任他流落在街头,是对我们这个社会的不负责任!” 戴着眼镜的年轻苍蝇讲的头头是道,厉正慢慢转过头去,问道:“坐在警察对面的就是坏人?被警察做笔录的就是坏人?照你这种逻辑来推断,她,是不是也是坏人?”厉正的手指,指向的正是抿着嘴儿暗笑的蔺双紫。 “你这个年轻人怎么不知好歹?”拍了小苍蝇,老苍蝇又上场。 对着厉正,领头的那位中年成功男士满脸的恨铁不成钢:“年轻人,我儿子年纪也跟你差不多,不过他可是美国哈佛大学读过工商管理毕业的。为什么相同的年纪,总会有人像你这样走错路呢?看到你,我就像起我儿子,年轻人,我为你感到心痛啊,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三维集团的集团副总,如果你想改过自新的话,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让你来我们集团工作。我做人理念就是,从不放弃拯救失足青年的机会!” 这位副总一边说的慷慨激昂,一边用眼角瞅着蔺双紫。 可惜蔺双紫总是埋着头,而且双肩抖动的厉害。 “呃?三维集团很了不起吗?是不是专门做内衣的?而且还是专门为娘们儿做?”厉正翻着白眼,这不是他开玩笑,而是他确实不知道三维集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东。 “你...” 三维集团以中年副总为首的人,全都愤怒了! 他们可以忍受被老总踩、被政府踩、被比他们有钱的人踩,但是厉正,这个怎么看怎么没素质,怎么看怎么没背景、怎么看怎么没文化的家伙,应该被他们踩才对。 三维集团是做什么的,作为人民公仆的几位警察同志,那是知道的很清楚——房地产嘛! 房子不就是三维的么? 副总挥挥手,对几位警察同志道:“几位小同志啊,你们看,这个人实在是坏透了!居然连为我市做出重大贡献的三维集团都不知道,我像我是不是该给你们李局长打个电话,让你们好好教育教育这个年轻人!” 几个警察没吭声,正在给厉正做笔录的年轻警察将文件夹“啪”的一合,道:“兄弟,你写的文章不错,都是真的?” 厉正一听就明白,原来还是个自己的书友来的,连忙笑道:“那肯定!” “回头我们再讨论讨论,今儿啊,阵势太大,我先闪人了!”说完,年轻警察拖着还有些不甘心的老刘,对着还在跟蔺双紫做笔录的女警喊道:“师姐,咱们闪啦,人家公司的人都找来了,没事了,差不多就行了,回局子吧,要不一会李局该打电话了!” 年轻警察提到李局,老刘重重的啐了口浓痰。 警察一走,三维公司的人顿时露出本性来。 “大小姐,这个人,跟您没什么关系吧?” “嗯...”蔺双紫虽然讨厌这些人,但作为一个女人,本性上就会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再说了,厉正跟妹妹在一起,在蔺双紫看来,也确实有点懒蛤蟆的味儿。所以她犹豫一下后道:“没什么关系,只是妹妹的一个普通朋友,刚才枪击事件中,是他把双雪送来医院的,钱总,你们不要为难他!” “为难他?怎么会呢,他不会让我们为难的!”中年副总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二小姐中枪还在昏迷之中,大小姐明显对这人没什么好感,那还不是任自己为所欲为? 钱总,这个大着肚子的三维副总,望着厉正,脸上仍旧泛着那种狐狸般的微笑:“年轻人,你家里人都在做什么啊?” 厉正心中咯噔一下,他明白过来,人家这是在盘道儿了,先拉拉关系,看看有没有什么背景,才好决定怎样处理自己。 看着眼前这批三维公司的人,和那边转过头去故意装没看见的蔺双紫,厉正觉得心中很闷——为什么会这样,在进医院之前蔺双紫的表现跟现在判若两人! 心中的郁闷之感好像随着澎湃的血液慢慢的充斥到厉正的全身,最后一鼓足气的冲上他的脑门。 “没人!我就独子一个!”眼神一瞪,厉正蹭的站起来,身体微微前倾,利用自己身体的高度,稍稍带有俯视的对钱副总道。 或许厉正这个动作太富有攻击性,让已经年近中年、身体发福的钱副总稍稍退后一步,避开厉正冲天而起的锋芒。 “哼,年轻人,有冲劲是对的,但是,往往就是你们这种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钱副总肥腻腻的右手一挥,几个西装笔挺的家伙就冲上前来,二话不说将厉正一把夹住。 厉正还没反应过来时,双手胳膊已经被反控在后背上,腰也被不知道谁的膝盖顶住,整个人动惮不得。 “你看看,你看看...”钱副总眼见厉正已经失去反抗的能力,才上前一步道:“你看看你这个小年轻,就这点本事,也想学人家出头,出头!” “啪!”别看钱副总脸上老是带着微笑,但是打人可不手软,“出头”两字儿出口的时候,右手抡起来就给厉正一耳光,直打的厉正耳朵里嗡嗡作响。 听到声音,蔺双紫猛的回过头来,正好看见厉正的头偏过来,半边脸印犹如放进蒸锅里的螃蟹,一点点的红起来。 “钱总,你做什么!” 蔺双紫眉头一竖,发起怒来。 两步冲手术室门口跨过来,蔺双紫伸手就要去推控制厉正的人。 “大小姐,这个人不识好歹,跟你也不是什么朋友,我看啊,这事儿您就别管了!”在钱总的示意下,三个男人去挡住了蔺双紫。 偏着头的厉正斜眼望着钱总,虽然耳朵里嗡嗡作响,但并不影响他思考——‘这个钱总,自己与他往日无怨、今日无仇,为什么这么仇视自己?嗯,这其中必然有什么原因,能够做到一个大集团副总位置的人,不会是个傻子,自己认识蔺双雪不到三个小时,这期间我唯一做过的事情就是将蔺双雪送到医院,难道说...’想到这里,厉正望向钱总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明悟之色。 “先把他拖出去!”钱副总看手下人不一定能够挡住蔺双紫太长时间,而且吵闹的太厉害,医院里的人也会出来干涉,顿时指挥手下,将厉正架走。 蔺双紫被三、四个男人挡住,一来实在是冲不过去,二来相比起厉正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手术室里的妹妹更要重要的多,所以当厉正等人的身影消失在手术室长廊之后,她发泄一阵也就停下吵闹,默默的等待着手术的结果。 医院大楼的地下车库里,钱副总带着人将厉正围在一个阴暗的、监视器无法拍摄的角落里。 “年轻人,我还是喊你年轻人,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对付你吗?” 厉正的眼睛在混暗的光线中反而变得更加明亮,一双大大的眼睛,瞪着钱总,厉正缓缓的点下了头。 “哦?看来我还是小看你了!你真是个聪明人啊,不过这个世界上,太过聪明的人总是会吃很多苦,直到他们明白怎么样把自己变的傻一点之后,生活才会有阳光,现在,就让我的人来教教你,怎么样变傻一点!” 钱总一边说,一边慢慢的向后退去,自然有人过来填补上他的空缺。这些人的目的,是来教育厉正的,用的工具当然不是那散发着C味道的嘴巴,而是坚硬的——拳头。 “嘭!嘭!”两拳头重重的甩在厉正的腹部,厉正吃痛,“啊!唔!”第一下因为意外而叫出声,第二拳他就咬紧了自己的牙关,一个男人,可以挨打,但是要有咬牙承受的能力。 “死小子,还想硬撑!”出拳的男人一声狞笑,招呼着另外的人,开始抡开拳头,一时间噼里啪啦的击打声不断,厉正挺直的脊梁已经慢慢的被好似永不停歇的拳头给压弯下去。 “停...”钱副总掏烟,点燃,抽上几口之后慢悠悠的开了口,围着厉正的人散开一面,露出已经站立不稳的厉正。 “哟,你们下手也真狠啊,这才几分钟啊,就打成这样?” 现在的厉正确实不成人样——额头上破了好几个地方,两个烟圈乌青,鼻梁上高高隆起一块红肿,上下嘴唇都已经破裂,四处在淌着血,大衣如同是被汽车碾过,里面的毛衣也被撕烂,露出缺了一大截的内衣。 努力的睁开因为浮肿而变小的眼睛,厉正望着一步步接近的钱副总,含糊不清的嘟囔出几个字来。 “你说什么?”钱副总偏着头,用左耳靠近厉正的脸,装模作样的问道。 “我说...”破裂的嘴唇被扩张到最大程度,厉正嗓子眼里爆出两个音节来,后面的声音好像有小了点。 钱副总将耳朵又向厉正的嘴巴靠近了一些,不过马上他一步又退开,刚刚躲过厉正突然合拢的两排牙齿。 “啧啧啧,”钱副总笑着摇头,“年轻人,你看你,这些招式,是跟电视学的吧?我老钱纵横江湖几十年了,难道还会不知道,天真啊,天真!看你骨头还硬,我们继续!” 随着钱副总的话音落下,又是一顿爆揍,这次,厉正再也没有办法坚持着不开口,因为,他的双唇已经被打的合不拢,也张不开了。 “嗯,唔!”随着落在身上的拳头和皮鞋,厉正只能尽量蜷曲起来,一点点的向墙壁挪去,双腿尽量的收拢弯曲,保护好自己重要的地方。 这一次的殴打时间超过5分钟,连厉正自己都感觉到,浑身上下好像都已经麻木了。 “死了没有?”看到众人停手,钱副总探进个头来,问道。 “应该还没有死,你看,那小子还在笑!” 厉正真的是在笑,因为他发现,被这样殴打,他的身体麻木之后,脑子反而更加的清晰,而且好像有一些什么东西回到了脑海之中,但是还有些模糊,不是很清楚,‘我是不是有点犯贱呢,非得挨打才能想起事情来?那要不要再挑逗一下这些家伙?’ 脑海中在思考这些事情,脸上却已经流露出不屑的笑容,钱副总看到他这副表情,脸色一变,道:“继续,这次打断他的一条腿!” 第一个出拳打厉正的西装大汉嘿嘿笑出声来,左看又看,在地上找到一块别人用划定轮胎位置的砖头来,在手上掂了掂,感觉还算趁手,又嘿嘿笑着向蜷曲在地上的厉正走来。 “小子,你今天运气好,跟警察撞过面儿了,不能弄死你,不过,打瘸你两条腿,不算个什么事儿!”大汉说完,抡起砖头,对准厉正放在上面的左脚膝盖就狠狠的砸去。 “啪!”厉正的左脚及时的一动,避开了砖头的砸击,红砖砸到地上,飞溅起几块碎片来。 “都是猪啊!”大汉对着周围几个家伙一声大吼,“就不知道帮我摁着他?” 手下的人连忙出手,想要将厉正的身体固定住,西装大汉则是骂骂咧咧的又去捡那红砖,“NND,这次老子再砸不准,就砸你中间那条腿!” 恼怒的西装大汉只顾着去捡砖头,却忽略过了已经被固定的住厉正,那眼中一闪而过的厉芒。 PS:残云新书,A签作品,字数完结保证,求收藏支持,请各位看客,鼎力鼎力再鼎力! 第12章 功夫好?一砖撂倒! 红砖带着破空声向厉正的膝盖砸去,厉正没有挣扎,大汉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咔嚓!”骨头破裂的声音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砖头,砸中的却是摁着厉正双脚那人的胳膊。就在刚刚那零点零一秒,红砖距离厉正的膝盖只有10公分的时候,厉正的脚诡异的一拐一带,将这个已经放松警惕的倒霉家伙给带过来,胳膊正正的就在红砖之下。 大汉愣了整整二秒钟,才弄明白刚刚发生过什么事情,还没等他进行下一步的计划,就看见一个拳头出现在自己眼前。 “砰!” 厉正不知何时解脱出来的右拳,砸在大汉的鼻梁上,那凸出的中指弯,活生生的将大汉的鼻梁给顶的往脸里面弯去。 事发突然,作为主要战斗力的大汉又捂着脸痛苦的倒在了地上,三维公司的众人顿时傻眼,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趁着众人还没有回神的当儿,厉正顺手抄起刚才的那块红砖,啪的一下砸倒一个。 厉正下手狠啊,根本不把人命当会事儿,砸就直接砸在脑门上,那人当场脑袋就冒了烟,一声不吭步上大汉的后尘。 “出人命了,出人命了!”一堆人中不知道那个胆儿小大声惊呼,一下子整群人都咋呼起来。厉正虽然浑身疼痛,但他仍咬紧牙关,这年头,狠的就怕不要命的,“老子豁出去了!” 红砖呼呼,看谁不顺眼就直奔他的脑门而去,三维公司的人好像也没有哪个是从少林出来,练的一身铁头功,在第三个被砸倒之后,顿时作鸟兽散去。 可怜钱副总身宽体胖,还没有跑上两步就已经气喘吁吁,被随后追来的厉正一把给揪住衣领,“你跑啥,不是要教育我么?” 回头望着满脸血迹、肿的跟馒头似的厉正,钱总抖着声线道:“年轻人,杀人是要坐牢的,你看我本就没几年好活了,何必用你大好的青春来换我这条贱命?眼光放长远点,你还有” “去你m的长远点!”没等钱总啰嗦完,厉正红砖啪的砸他左胳膊上,还是用的棱角。 “咔嚓!”钱副总胖脸上五官一打堆,妈呀一声,眼泪混着鼻涕就淌下来。 “看来你这个钱总,喝的也不是纽芬兰的牛奶啊,明显缺钙嘛!”厉正掂掂红砖,今天算是知道什么叫武功再好,一砖撂倒。不过,刚才那灵光一现的脚上动作 钱总见厉正好像在发愣当中,连忙转身就要跑,可惜他的影像落在厉正的视网膜上占据的范围实在大到难以忽略,才走没两步,就被厉正从后面一脚踹在腰上,“你个狗r的,跑,我看你跑!”手中红砖落下,正中踉跄前扑钱总的脚弯,“嚓”的一声过去,钱总那不知道价值几何的西裤被拉开一条大缝子,连带着还剐下雪白细嫩的一层油皮来。 “妈呀,大哥,我错了,我错了,麻烦你,帮我打打120,120啊,要不,会死人啊!”一开始还挺嚣张的钱总,在自己也见红之后,就像是颗冬天的黄花菜,蔫了下去,高高在上的眼神也变得耷拉起来,两只眼睛乱晃,哪里还有平时那种颐气指使的风范,脚下一软,肥胖的身躯在地上打着滚犹如一个赖汉。 “呸!瞧瞧你的模样,还像个爷儿们不?”厉正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脸上的肌肉因为嘴唇的动作被牵扯,疼的他自己直龇牙。 “妈呀,我不是爷们,不是爷们,我就是一垃圾,大爷你行行好,打个打个120吧!”钱总被砸的腿弯,因为伤口面积大,正在汩汩的冒血,他在地板上滚来滚去,更是将血迹弄的四处皆是,身上也沾了不少尘土,整个人看起来狼狈到极点。 厉正此时心中说不出来的畅快,虽然他身体的疼痛足以让一个正常人崩溃,但此刻看着比自己还不如的钱总,厉正,爽了! “啊!”一声大喊从厉正身后传来,那鼻梁还陷在脸中的大汉不知何时爬起来,一双粗壮有力的胳膊正并举着凌空向厉正后脑勺砸下。 厉正听的大喊,心中一凉,本已做好承受一击,谁料右腿,又是那灵光一闪而过的感觉,自动自觉的向后摆起,“噗”,西装皮鞋的后跟重重的撞在大汉的大腿根部,厉正脑中想起“鸡飞蛋打”这个成语,回头再看,大汉紫着张脸,如孵蛋的母鸡般蹲在地上,双手交叉呈“武当”高手状。 “疼啊?”厉正左看右看之后,小声的问大汉。 正憋着口气的大汉,眨巴眨巴眼睛,委屈的点点头。 “要不要我帮帮你?”厉正的声音更加温柔,有如医院里的白衣天使。 大汉的头上下摆动如同小鸡啄米,等来的确实厉正手中的板砖:“老子帮你摆脱痛苦!”轮圆的板砖,如天外流星般拍在大汉头上,“嗡”的一个闷音,大汉翻着白眼,这次是真倒了。 “啊!”心情得到释放的厉正手握板砖,站直咯,仰天一声大吼,他此刻有种恨不得将天都捅破的冲动。 “120120”蚊蝇般的鸣叫,那是已经滚不动的钱总,还在迷糊着期待。 “去你m的120!”一脚重重在钱总的脸上踩过,厉正顺手对着钱总的背心,将居功甚伟的板砖扔了下去。 接下来就该闪人。 医院的地下停车场很大,钱总他们选择的这个角落也很偏僻,所以暂时没有人来,但真要走出去,恐怕就不是厉正能够做到的,至少门口的那些个保安不会就这样放他走。厉正现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谁看到都会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虽然刚才他觉得自己像个英雄,硬汉,但现在他却不能像荧幕上的英雄那样正大光明的去接受人们的欢呼。 “呸!”再次啐出一口血水之后,厉正决定去碰碰运气,找找有没有小门之类的暗道。 绕着停车场走过半圈,到处都是金库样的水泥墙壁,别说小门,连耗子同,厉正都没有看到一个。 走着走着,厉正感觉身体的疼痛已经越来越剧烈,视线也开始模糊,有种随时可能倒下的感觉。 “嘎!”急促的刹车声响起,厉正惊的抬起头来一瞧,白色的z4,揉揉眼睛,厉正歪歪头,仍旧 看不清楚里面的人影。 “你怎么走路的?”一个熟悉的女声传出来,厉正脑海中闪过李霖珍的面容,“丈丈母娘姐姐”厉正勉强向z4一扑,人就软倒在地。 “啊!”z4车门打开,果然是李霖珍。 将厉正扶起一看,李霖珍顿时慌了,“怎么回事,你怎么回事?伤成这样,我马上带你上去抢救!” “别”厉正知道自己身体没有大问题,只是有些乏力。“带我离开,要不会出事”说完,厉正感觉到一阵疲倦袭来,整个人就陷入昏迷之中。 ps:残云新书,a签作品,字数完结保证,求收藏支持,请各位看客,鼎力鼎力再鼎力! 第13章 挡住了?擦,还是不擦? 黑、周围一片漆黑。 厉正感觉如同置身于十个大气压下般,虽然身体没有额外负担,却连弹动一下手指都是如此的艰难。没有光明,没有声音,所有的一切如同山一样的压着自己。 “这是哪里?”厉正反复的问着自己。 谁也不能回答他,只有他的心跳声,还在萦绕。“我应该还活着,但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数着自己的心跳,厉正甚至为自己的心跳而喜悦。 “你在记忆里!”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回答出厉正的疑问。 “记忆?谁的记忆?我的记忆?”厉正四顾,仍旧是漆黑一片。 “当然是你自己的记忆!”声音继续,从四面八方传来。 “可是,我什么都看不见啊!”厉正感觉到心慌,难道这就是自己的记忆,难怪自己什么都记不起来,原来在自己的记忆里,连一点烛光都没有,黑漆漆的一片,又让自己从何去寻找记忆。 “笨蛋!谁的记忆是用眼睛看的?”声音呵斥道,“难道你的记忆,都是用眼睛来看的么?” “记忆?眼睛?看?”厉正脑海中正回旋着这三个单词,那声音又传来,“厉正,厉正,你怎么样了?” “咦,声音怎么变成女的了?”厉正正疑惑间,猛然感觉全身一轻,但剧烈的疼痛铺天盖地的向他袭来,他,醒了。 慢慢的睁开浮肿的双眼,光线从两道缝隙中一点一点的刺入厉正的视网膜。 眼前的景象随之逐渐清晰起来,自己好像是躺在沙发上,而石俊琴的母亲,那个美艳的俏寡妇李李霖珍,正蹲在自己面前,一张俏脸儿上满是焦急,左手撑在自己额头旁边,右手上抓着张毛巾。 “厉正,厉正,你清醒没有?”随着李霖珍焦急的呼喊声,一股香郁的味道从她檀口中喷出,熏的厉正差点再次幸福的晕过去,怎么能够真么香呢厉正心中暗暗道,这一口就能让自己忘记了疼痛,比吗啡都还管用啊! 李霖珍若是知道厉正现在心中的想法,定会将毛巾砸在这张活像猪头的脸上,然后转身而去。 “好疼”厉正终于开口,他的话反倒让李霖珍松下一口气来。 “哪里疼啊?”李霖珍附身下来,ol套装的小西服胸领处綳的更紧,两颗小小的纽扣已经一触即发,衬里的雪白蕾丝边衬衣上隐隐印出两道完美的圆弧,落在厉正眼中又引来他一阵遐思。 “呸呸呸!”心中暗暗鄙视自己的厉正努力移动自己的视线,偏偏李霖珍看到厉正眼珠子转动,误以为他是要表达疼痛的部位,就半蹲着身子随之摆动,那衬衣上的圆弧就在厉正眼前晃啊,晃啊。 厉正没有办法,使劲的挤挤双眼之后,长叹着将眼睛闭起来,眼不见,心不想! 看他这样一来,李霖珍再次误会了! 她慌神了,以为厉正是疼的晕过去,连忙又是揉胸,又是拍背,时而又双手按着厉正的太阳穴轻轻的揉动。在这番动作之间,小西服胸领处的尖端部分不时在厉正的鼻子、脸、胳膊上擦过,再配合上她口中喷出的芬芳和因为剧烈运动散发出的体味,厉正突然发现,自己无耻的有反应了! “咳”为了避免自己做出流鼻血或者其他丢丑的状况,厉正强逼着自己请咳一声,以示自己是清醒的。“丈谢谢,我好多了,能不能给我找点红花油或者是云南白药?”厉正终于连贯的说出一句话来,虽然称呼李霖珍的时候,厉正实在是没有找到合适的称谓,但在厉正的有意含混和李霖珍无意关心下,也算是糊弄过去。 李霖珍将毛巾轻轻的搭在厉正的额头上,站起来,“你等等,我去找找。” 毛巾还有些暖暖的,厉正眼中望着那套装短裙下的修长美腿一步一步交叠着转向其它房间,额头上的那丝暖意也一点一点的钻进心窝子这丈母娘,真是没得挑啊! 回思到自己这身皮囊,厉正“嘶”的抽着凉气,没有李霖珍这帖上好的麻醉药,厉正难过了很多。 “腰,腿,脸,这几个地方最疼,然后还有后背,前胸,看来这次是体无完肤啊!”仔细的感受着疼痛的来源,厉正暗暗为自己的伤势揪心。 “药来了,还好,家里红花油和云南白药都有,我还拿了点绷带和药棉!”李霖珍的声音传来,厉正看她左右手中小心翼翼的提的药品,勉强挤出个笑容道:“我暂时称你,李姐行不行,叫你阿姨我觉得实在对不起你,叫丈母娘,估计你也不会同意。” 这话说的李霖珍顿时一愣,好几秒才回神道:“行吧,随你的变,现在首先是给你上药,其他的事情我们一会儿再谈!” 脸上自然不能用红花油,李霖珍让厉正平躺在沙发上,用毛巾将血迹和污物一点点擦去之后,用药棉沾上云南白药给涂上。 搞定厉正的猪脸,李霖珍突然道:“还好,这张脸还算是没破相!” “嗯?”正闭目享受的厉正鼻子一声轻哼,顿时让李霖珍转过头去,心中暗暗为自己的不慎言而后悔。 “李姐,能不能帮我把衬衣解开?”厉正一下子反应过来,知道自己哼的不是时候,赶快找个事情将这种微妙的气氛给搪塞过去。转过来的李霖珍双眼不敢看厉正,只是认真的将厉正衬衣的纽扣一颗一颗的解开,露出里面结实的肌肉来。 脱下衬衣之后,李霖珍暗暗为厉正感到伤心,胸腹后背,居然无一处正常肤色,不是青的紫的,就是红的黑的。 “你好多伤,怎么办?”李霖珍手中拿着红花油和药棉,却找不到头绪。 “李姐啊,我看你还是先把我扶起来,在这沙发上垫上我的外套吧,要不一会儿红花油和污血该把你的沙发给染了。”厉正勉强仰起身子,扭头道。 李霖珍顿时不悦道:“小正,你说的什么话!李姐我会把这点小事看在眼里,你给我乖乖的躺着,我先给你胸口上药!” 红花油涂在没破皮的地方,凉丝丝的,涂在破皮的地方,火辣辣的,厉正闭着眼睛感受着李霖珍手指尖夹住的药棉带给他的双重感觉,脸上表情古怪这算不算是冰火两重天?有好几次,李霖珍的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厉正的肌肤,那里的肌肉都会不自觉的一缩,让厉正有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胸口擦完,就是腹部。 厉正的腹部上也是伤痕累累,而且一直往肚脐下延伸。 李霖珍擦着擦着,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挪到厉正的肚脐之下,裤带之上。 “挡住了”李霖珍轻轻的说道。 厉正自然知道什么“挡住了”,可是再往下擦的话,自己会有什么反应,谁都不敢保证,那么,是擦,还是不擦? ps:残云新书,a签作品,字数完结保证,求收藏支持,请各位看客,鼎力鼎力再鼎力! 第14章 他爹都没享受过 在厉正犹豫的同时,李霖珍望着那根闪亮的皮带头,感觉自己的脸庞有些微微的发烧。 两人都在沉默,一种甜腻的味道开始慢慢的在房间中酝酿、发酵。 厉正最后长叹一声,闭起了眼睛,不在去想,也不在去管。 这声若有若无的长叹,响在李霖珍的耳朵里,犹如是冲锋的号角,她顺手撇过垂下来的一绺鬓发,轻咬着银牙,单手颤抖着而执着的解开了厉正的腰带。 虽然还有些迟疑,当她看到肚脐下露出的那些乌青伤痕时,心态很快就调整过来,认真的用红花油一点点去擦拭那些斑驳的痛处。 “嘶”红花油从伤口上抹过,凉丝丝的同时也会有火辣辣的感觉,厉正禁不住发出阵阵呻吟。 李霖珍自顾自的顺着伤痕往下褪着厉正的长裤,浑然没有发现几丝黑色的毛发已经悄然出现在自己的玉手边。 “李姐”李霖珍没有发现并不代表厉正没有感觉,更何况厉正感觉李霖珍手中一直使用的都是红花油,那玩意儿又怎么能继续往下擦? “嗯?”李霖珍鼻子里轻哼一声,并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 “李姐,下面可不可以不擦了?”厉正心中的感觉已经越来越强烈,那种火辣辣的感觉已经快到蔓延到自己的重要部位。虽然换个女人,或许厉正可以利用心中升起的那种快感来冲抵红花油带来的火辣,但李霖珍不行,不管怎么说,她也是石俊琴的母亲,亲身母亲! 厉正的话一下子将李霖珍从擦药的专注状态中惊醒过来,看着眼前已经逐渐收拢的腹股沟,手边已经清晰出现的黑色毛发,李霖珍啊的惊呼一声,脸上滚烫起来。她侧过脸去轻啐一口,“呸!你当我很想帮你擦么?还不是看在看在” “看在我是病人的份上,对不对?”厉正见李霖珍几次都没有找到好的借口,干脆帮她接上,免得让大家太过尴尬。 找到台阶,李霖珍连忙接口道:“对!看你小子受伤这么重,我才给你上药,哼哼,这种待遇,就连俊琴他爹都没有享受过!” 话一出口,李霖珍顿时愣住,眼神中透过一丝幽怨来,心中暗叹:自己这说的都是什么话啊,怎么把这混小子和老公来比呢,哎,老公啊,你走的也太早了。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厉正听了李霖珍的话,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只好闭起眼睛来,闷声发大财。 良久之后,李霖珍幽幽一叹道:“厉正,你怎么会伤成这样,中午我们分开的时候,你不是还好好的么?” 厉正挣扎着坐起来,李霖珍连忙拿来两个抱枕,让他靠住舒服些。 “事情是这样的” 花了十分钟的时间,厉正简单的将事情的经过讲述给李霖珍听。 “啊!还发生了枪击?”惊险的过程听的李霖珍小脸儿白一阵,青一阵。 当听到三维集团那个钱副总的所作所为时,李霖珍又满脸怒气:“那个钱总啊,哼,我认识他!当时我们公司和他有生意上的来往,第一次我去找他的时候,他还不知道我是公司的负责人,居然还想还想哼,还想占老娘的便宜,也不看看老娘是不是那种好收拾的女人!” “啊?原来李姐你跟那个钱副总也有仇啊!”厉正夸张的张大着嘴,与女人同仇敌忾,是拉进双方距离的有效方法之一。 李霖珍重重的点头道:“哼!岂止有仇啊,那天的饭局我记得很清楚,他借着点酒劲就想动手动脚,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重,我当场就把协议给撕了,他还敢威胁我,说让我失去工作,哼,你没看见他知道我就是公司老总的那副嘴脸,蠢货,损失我公司的一单生意,足够扣掉他半年的奖金!”谈起工作来,李霖珍轻松许多,一言一语中都流露出强大的自信。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李姐的公司到底是做些什么的呢!”既然李霖珍热爱工作,厉正自然要投其所好。 “我公司主要是从事进出口贸易,简单的说就是将外国的东西卖给中国人,然后将中国人的东西卖给外国人!”李霖珍怕厉正社会常识不足,用平淡的方式将进出口贸易的工作内容向厉正解释。 厉正“哦”了一声之后,稍停半晌才接道:“原来就是倒爷啊!” “去!”李霖珍笑道,“什么倒爷,说的那么难听,我的公司可是正规公司,每年进出口货单的总量超过20个亿!” “嘶”厉正倒抽一口凉气,没想到李霖珍这个俏丽的寡妇,每年经手的资金流量居然有20个亿,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厉正惊讶的同时,李霖珍也后悔,自己怎么会如此口无遮拦,照道理说这些东西都属于公司机密,别说是厉正,就连小琴,那也不应该随便说给她听的。 “你小子记住了,听了也就算了,嘴巴给我管好点,可别到处去说!”李霖珍一边警告厉正,一边去给他端些温水来,然后一口一口的喂他喝下。 “感觉好点没有?” 其实厉正一身上下基本上都是皮外伤,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息和李霖珍的擦药之后,已经感觉好了很多。 “嗯,李姐你擦的药确实管用,我现在感觉好多了!”厉正尝试着动动胳膊伸伸腿,虽然还有些疼,但已经是在自己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 李霖珍见厉正已经能自己坐起来,才抬腕看看手表,道:“哎呀,我下午还有个会议要开,你看” 厉正一听,就明白,现在李霖珍的难处,就在于他了毕竟两人之间只是第二次见面,李霖珍不可能放心的将自己一个人留在家中,但是面子上好像又过不去,此时自己就该明事一点。 他连忙笑道:“李姐,我已经不碍事了,要不,你走哪边,顺道把我捎回家行吗?” 李霖珍一听,暗暗松了口气,连忙道,“行!我先送你回家” ps:残云新书,a签作品,字数完结保证,求收藏支持,请各位看客,鼎力鼎力再鼎力! 第15章 小保姆,童颜... 厉正从BM一瘸一拐的下来时,正好还是杨山在大门口执勤,连忙跑出来将厉正扶住,看着厉正满脸伤痕的,杨山怒道:“正哥,这是那个狗日的干的坏事!我们一起凑他娘去!” “李姐,再见!”厉正先没去管怒火冲天的杨山,非常礼貌的冲李霖珍告别,等Z4启动之后,才对杨山道:“大山啊,我看我最近是流年不利,不宜出门,你先别管报仇的事儿,先把我给送回去了,行不?” “嗯!”杨山对于厉正的话一向是言听计从,单手伸在厉正的腋下,杨山尽力承担起厉正的体重,两人搀扶着将厉正送回了家。【无弹窗.】 看厉正在房间里艰难的挪动,杨山又开口道:“正哥,你瞧你这个样子,一个人怎么成啊,要不要我来帮你!” 一听杨山的话,厉正乐了:“你小子粗手粗脚的,哥不怕疼,就怕被你弄疼了!得了,你该干啥干啥去,别担心,哥我连汽车都撞不死,还怕这点小风浪!” 大门关上,转身而去的厉正没有看见杨山突然之间凝重起来的神色。 转身离开厉正的别墅没几步,杨山就掏出个电话,低声细语起来。 别墅虽然好,但却没有半点的人气,厉正孤单的躺在皮沙发上,愣愣的望着天花板,渐渐的迷糊起来。 这一小咪,等他再睁开眼睛时,天色都全黑下来。 厉正“哎哟”一声坐直身子,全身上下酸痛异常,他知道,这是剧烈运动之后的后遗症。“看来等伤口好了之后我也该锻炼锻炼,连几个小瘪三都摆不平,实在是太丢人了!”轻轻的活动腰身,厉正感觉到自己肚子饿的咕咕直叫唤。 家里没有人,自然不会有现成的饭菜可以吃。要厉正现在这个样子出门去吃饭,他自己实在是拉不下这个脸,干脆决定先去冲个澡,然后再看自己的状态。 脱衣服是一个大问题,有些地方的伤口浸出的血,已经将皮肤和衣服死死的粘在一起,硬要拉开肯定会撕下一层油皮来。厉正想想,还是只有穿着衣服慢慢冲。 生命中第一次穿着衣服裤子洗澡,这种怪异的感觉让厉正暗暗发笑。 好不容易将衣服解下,厉正再次冲洗之后,对着浴室里的大镜子一一的检查自己的伤口。 “丈母娘还真是细心啊!”看看自己上半身的伤口,几乎都被李霖珍照顾到了,厉正心中顿时充斥着满满的幸福感。不过腿上的伤口,因为裤子的愿意,虽然洗过澡了,仍旧保持着原来的状态。幸运的是,厉正腿上的伤痕并没有几处。 再次上药之后,厉正回房间里找衣服床上,正在考虑是出门吃饭还是叫外卖的时候,门铃响起来。 “一定又是杨山那个家伙,战争贩子啊,念念不忘报仇,不知道个哥已经自己给自己报仇了么!”厉正口中碎碎念着下楼开门,门外站的却不是杨山,而是另外一个保安沈源,他身边还有个看似拘谨的小姑娘。 “沈源,你这是搞什么?”看着两人,厉正皱眉问道。 “正哥,山哥说您一个人在家,不会照顾自己,就连忙跑去给你请了个小保姆来,照顾您的饮食起居!” “就是她?”厉正指着站在旁边,穿着一身类似某个中学校服,脚上蹬着双解放鞋,头上梳着根又黑又粗的麻花辫,手上抱着个大大的塑料袋子,头一直望着自家脚尖的姑娘,问道。 沈源点头道:“正哥,您放心好了,这是山哥的一个老乡的女儿叫何,嘶,何啥来着,哦,何佳柔。山哥说了,她手脚麻利又干净,在正哥家中,保准误不了事儿!得,人我给您送到了,先走了!”说完,也不等厉正招呼,转身就小跑着走掉。 “诶”厉正还想再说什么,沈源这小子已经跑的不见了人影。 “得,就给我留一包袱!”厉正小声的嘀咕一句,这事儿也不好多说杨山,毕竟人家也是一片好心,既然人都来了,“那你就先进来吧!” 何佳柔小心翼翼的跟在厉正身后进了大门,站在门口看着光洁的地板,不知道怎么办。 厉正自顾自的走出几步才发现身后没有脚步声,回头一看,乐了,“你旁边是鞋柜,里面有拖鞋,你找一双合适的换上,先说明啊,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你合适的,先凑合着吧!”说完,厉正心中暗道:这小姑娘,倒是挺动规矩的。不过转眼间,他又郁闷起来,我自个儿还不知道怎么维生呢,这个杨山,又给我找一小保姆,这不纯粹跟我舔堵嘛,不行不行,回头还是让她走人才对! 厉正见小姑娘已经将拖鞋换上,只是拎着自己的包裹,不知道往哪里走,那头还是低的跟默哀似的。 “何佳柔,是吧?”厉正望沙发上一坐,问道。 “嗯”轻轻柔柔的一声,跟蚊子扯开嗓门呐喊似的。 果然够柔的。厉正心中暗道。 “杨山有没有跟你说,在我这儿当保姆多少钱一天啊?” 何佳柔碎步上前些,仍旧是低着头道:“山哥说让我先来试用几天,若是厉先生您觉得我不行,就一分钱都不要!” “大山搞什么!怎么可能白干不收钱呢!”厉正一拍沙发扶手,倒是吓的人家小姑娘浑身一抖,头更低了。 “诶,我说,你就不怕的颈椎病啊,老是这么低着头,就算不得颈椎病,撞到我也不好吧!”厉正见这小姑娘好像害羞的紧,顺口开了个玩笑。 听厉正这样一说,何佳柔才慢慢的抬起头来,厉正一看她的面容,顿时怒气冲冲的道:“杨山那小子搞什么鬼!怎么跟我找了个童工过来!” 何佳柔一双无邪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如同孩童般天真的望着厉正,不解道:“厉先生,你怎么说我是童工呢?” “你看你你看你”厉正指着何佳柔。 这何佳柔身材虽然不挨,应该在一米六上下,但脸盘儿上,那对大眼睛就占去三分之一,还有那挺翘的鼻子和肉乎乎的双唇,以及那粉嫩如婴儿的肌肤,怎么看都像个未成年的少女。 见厉正一直指着自己的脸蛋儿,何佳柔有些不好意思,再次低下头,轻声道:“厉先生您别误会,我今年已经18岁了,只是长相不怎么成熟。” 厉正心中暗道:你这何止是不成熟,简直就是童颜想到这里,厉正的眼光不自觉地沿着何佳柔的颈脖往下滑。 PS:残云新书,A签作品,字数完结保证,求收藏支持,请各位看客,鼎力鼎力再鼎力! 厉正从BM一瘸一拐的下来时,正好还是杨山在大门口执勤,连忙跑出来将厉正扶住,看着厉正满脸伤痕的,杨山怒道:“正哥,这是那个狗日的干的坏事!我们一起凑他娘去!” “李姐,再见!”厉正先没去管怒火冲天的杨山,非常礼貌的冲李霖珍告别,等Z4启动之后,才对杨山道:“大山啊,我看我最近是流年不利,不宜出门,你先别管报仇的事儿,先把我给送回去了,行不?” “嗯!”杨山对于厉正的话一向是言听计从,单手伸在厉正的腋下,杨山尽力承担起厉正的体重,两人搀扶着将厉正送回了家。【无弹窗.】 看厉正在房间里艰难的挪动,杨山又开口道:“正哥,你瞧你这个样子,一个人怎么成啊,要不要我来帮你!” 一听杨山的话,厉正乐了:“你小子粗手粗脚的,哥不怕疼,就怕被你弄疼了!得了,你该干啥干啥去,别担心,哥我连汽车都撞不死,还怕这点小风浪!” 大门关上,转身而去的厉正没有看见杨山突然之间凝重起来的神色。 转身离开厉正的别墅没几步,杨山就掏出个电话,低声细语起来。 别墅虽然好,但却没有半点的人气,厉正孤单的躺在皮沙发上,愣愣的望着天花板,渐渐的迷糊起来。 这一小咪,等他再睁开眼睛时,天色都全黑下来。 厉正“哎哟”一声坐直身子,全身上下酸痛异常,他知道,这是剧烈运动之后的后遗症。“看来等伤口好了之后我也该锻炼锻炼,连几个小瘪三都摆不平,实在是太丢人了!”轻轻的活动腰身,厉正感觉到自己肚子饿的咕咕直叫唤。 家里没有人,自然不会有现成的饭菜可以吃。要厉正现在这个样子出门去吃饭,他自己实在是拉不下这个脸,干脆决定先去冲个澡,然后再看自己的状态。 脱衣服是一个大问题,有些地方的伤口浸出的血,已经将皮肤和衣服死死的粘在一起,硬要拉开肯定会撕下一层油皮来。厉正想想,还是只有穿着衣服慢慢冲。 生命中第一次穿着衣服裤子洗澡,这种怪异的感觉让厉正暗暗发笑。 好不容易将衣服解下,厉正再次冲洗之后,对着浴室里的大镜子一一的检查自己的伤口。 “丈母娘还真是细心啊!”看看自己上半身的伤口,几乎都被李霖珍照顾到了,厉正心中顿时充斥着满满的幸福感。不过腿上的伤口,因为裤子的愿意,虽然洗过澡了,仍旧保持着原来的状态。幸运的是,厉正腿上的伤痕并没有几处。 再次上药之后,厉正回房间里找衣服床上,正在考虑是出门吃饭还是叫外卖的时候,门铃响起来。 “一定又是杨山那个家伙,战争贩子啊,念念不忘报仇,不知道个哥已经自己给自己报仇了么!”厉正口中碎碎念着下楼开门,门外站的却不是杨山,而是另外一个保安沈源,他身边还有个看似拘谨的小姑娘。 “沈源,你这是搞什么?”看着两人,厉正皱眉问道。 “正哥,山哥说您一个人在家,不会照顾自己,就连忙跑去给你请了个小保姆来,照顾您的饮食起居!” “就是她?”厉正指着站在旁边,穿着一身类似某个中学校服,脚上蹬着双解放鞋,头上梳着根又黑又粗的麻花辫,手上抱着个大大的塑料袋子,头一直望着自家脚尖的姑娘,问道。 沈源点头道:“正哥,您放心好了,这是山哥的一个老乡的女儿叫何,嘶,何啥来着,哦,何佳柔。山哥说了,她手脚麻利又干净,在正哥家中,保准误不了事儿!得,人我给您送到了,先走了!”说完,也不等厉正招呼,转身就小跑着走掉。 “诶”厉正还想再说什么,沈源这小子已经跑的不见了人影。 “得,就给我留一包袱!”厉正小声的嘀咕一句,这事儿也不好多说杨山,毕竟人家也是一片好心,既然人都来了,“那你就先进来吧!” 何佳柔小心翼翼的跟在厉正身后进了大门,站在门口看着光洁的地板,不知道怎么办。 厉正自顾自的走出几步才发现身后没有脚步声,回头一看,乐了,“你旁边是鞋柜,里面有拖鞋,你找一双合适的换上,先说明啊,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你合适的,先凑合着吧!”说完,厉正心中暗道:这小姑娘,倒是挺动规矩的。不过转眼间,他又郁闷起来,我自个儿还不知道怎么维生呢,这个杨山,又给我找一小保姆,这不纯粹跟我舔堵嘛,不行不行,回头还是让她走人才对! 厉正见小姑娘已经将拖鞋换上,只是拎着自己的包裹,不知道往哪里走,那头还是低的跟默哀似的。 “何佳柔,是吧?”厉正望沙发上一坐,问道。 “嗯”轻轻柔柔的一声,跟蚊子扯开嗓门呐喊似的。 果然够柔的。厉正心中暗道。 “杨山有没有跟你说,在我这儿当保姆多少钱一天啊?” 何佳柔碎步上前些,仍旧是低着头道:“山哥说让我先来试用几天,若是厉先生您觉得我不行,就一分钱都不要!” “大山搞什么!怎么可能白干不收钱呢!”厉正一拍沙发扶手,倒是吓的人家小姑娘浑身一抖,头更低了。 “诶,我说,你就不怕的颈椎病啊,老是这么低着头,就算不得颈椎病,撞到我也不好吧!”厉正见这小姑娘好像害羞的紧,顺口开了个玩笑。 听厉正这样一说,何佳柔才慢慢的抬起头来,厉正一看她的面容,顿时怒气冲冲的道:“杨山那小子搞什么鬼!怎么跟我找了个童工过来!” 何佳柔一双无邪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如同孩童般天真的望着厉正,不解道:“厉先生,你怎么说我是童工呢?” “你看你你看你”厉正指着何佳柔。 这何佳柔身材虽然不挨,应该在一米六上下,但脸盘儿上,那对大眼睛就占去三分之一,还有那挺翘的鼻子和肉乎乎的双唇,以及那粉嫩如婴儿的肌肤,怎么看都像个未成年的少女。 见厉正一直指着自己的脸蛋儿,何佳柔有些不好意思,再次低下头,轻声道:“厉先生您别误会,我今年已经18岁了,只是长相不怎么成熟。” 厉正心中暗道:你这何止是不成熟,简直就是童颜想到这里,厉正的眼光不自觉地沿着何佳柔的颈脖往下滑。 PS:残云新书,A签作品,字数完结保证,求收藏支持,请各位看客,鼎力鼎力再鼎力! 第16章 男人都是哺乳动物? 厉正的眼光不自觉地沿着何佳柔的颈脖往下滑。作为一个男人,他完全可以认为自己暗暗咽口唾沫,是对何佳柔身段子的仰慕。“娘的,这样的小姑娘,要不是送到我这里,估计也就是羊入虎口了!” “何佳柔,嗯,我就叫你佳柔吧!” 主人家给自己取个小名,当然是没有任何问题。何佳柔微微点头,算是同意这个称呼。 “佳柔啊,你看我这里,除开二楼那个,对,就是那个房间以及走廊尽头的那个书房以外,你喜欢哪个房间就自己去收拾收拾住下!”原本厉正还有些不放心让一个外人住在自己家中,不过当他看到何佳柔之后,警惕心瞬间降到负数,他现在担心的是人家会不会住在这里了。 何佳柔仍旧是轻轻的点头,却没有迈动半步。 “怎么了?” “我看厉先生您应该还没有吃饭吧?要不我先去做饭,你看好不好?”何佳柔将自己的包裹小心翼翼的在沙发背后的角落里放下,好像生怕自己的包包将厉正的客厅给沾染脏了。 “嗨,不急,我都饿过了,现在没什么感觉,你还是先去住下,然后我给你点钱,现在就算你要做饭,也没法做,家里根本就什么都没有!”厉正想起自己空荡荡的厨房,跟被三光过一样。 说也奇怪,这何佳柔来了这么一阵子,厉正居然就没感觉到身上痛过。 按照厉正的安排,何佳柔找了底楼的一间房屋作为自己的房间,简单的收拾之后,就红着脸对厉正道:“厉先生,我现在去买菜,不过菜钱” “哦,没钱是吧。”一直躺在沙发上看着这个新近女佣忙进忙出的厉正,这才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来,指着挂在门口的破烂外套,“喏,外套内抄里应该还有些那个散碎银子!” “咕”何佳柔掩嘴眯眼,被厉正一句倒古不今的“散碎银子”给逗笑,却不好意思当着刚见面的主人家放肆,憋的甚是辛苦。 她这一笑,厉正的眼睛也同样眯起来,“佳柔啊,我看你也别叫我厉先生了,大山跟你是老乡,他叫我正哥,你也跟着叫正哥吧!” “可是”何佳柔转头,瞪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望着厉正正欲说什么,又被厉正打断话头,“不要可是,既然大山将你托付给我,你就得听我的,就这么说定了!以后你叫我正哥,我叫你佳柔,嗯,现在我不方便,你自个儿拿了钱出去买些菜啊,还有厨房里用的东西,拿不下了的话,嗯,你就叫超市的人给你送回来,千万别逞能把自己给累着了,嗯,有时间的话也给自己添置一点居家的衣服!” 如此体贴的主人家,让何佳柔脸上泛起一丝感动来,嗯嗯声中,在厉正的外套兜里揣上几百块钱,出门去了。 透过客厅的玻璃窗,目送着何佳柔走远之后,厉正的脸色不知为何,阴沉起来。 “该给小琴打个电话,虽然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他男朋友,不过至少当个朋友吧!”从外套中翻出自己的新手机,还好,这玩意儿还算结实,没有出问题。 “阿正,你怎么才给我打电话啊,这两天你都干嘛去了!”电话才振铃没两下,电话那端就传来石俊琴压着嗓门,嗔怪的声音。 “呵呵,我这不是刚回家,事儿比较多,昨天都没来得及出门儿,今天一回家就给你打过来了。电话卡也补办了,以后有事儿啊,直接跟我打电话,啊。” “嗯,我知道了!我现在正跟室友在自修室呢,不方便,一会我回宿舍之后给你打,行吗?” “不急,学业为重,你也知道,我就是个宅,这会儿我也该去写写我的生活费,要不啊,以后都没钱养你咯!” “咯咯,不怕,没钱我养你啊!”厉正一句话将石俊琴给逗乐,在电话那头咯咯直笑。 “阿琴,谁的电话,你要养谁啊,我们都听见了!”电话那边有个不是很清晰的女音传来,厉正一听,顿时笑了,这丫头,肯定是刚才没有压住嗓音,说话的内容给舍友听到了。 “去,养谁也不养你!阿正,我挂了哦,一会之后再给你打!” 石俊琴依依不舍的收线,厉正这边也放下电话。 没有事情做,继续躺下养神,厉正望着二楼走廊尽头的那间房门,考虑着找个适当的时间进去看看。 为什么那天触摸到门把手的时候会有心惊动魄的感受?为什么今天自己的右腿会做出那些动作?为什么太多太多的为什么,隐隐觉得,好像在书房中,可以找到需要的答案。 “正哥,我回来了!”在思索间,何佳柔那糯糯的声音传来,伴随着关门的声音,大包小包包围着何佳柔出现在厉正眼看。 瞠目结舌! 厉正简直无法想象,这样一个十八岁的女声,是怎么将二十斤大米、一瓶油、三斤蔬菜、二斤猪肉、一袋盐、味精、还有四斤苹果、两条鲫鱼、另外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厨房用料给抱回来的。 只看到在大包小包包围下,何佳柔挪着挪着的进了厨房。 “太牛了,果然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佳柔啊,没看到你买生活用品啊!”客厅中,厉正问道。 “正哥,你说什么生活用品啊?” “呃,你出门的时候,我不是告诉你,要你顺便在超市里买些你居家用的服装么,我这里从来没有住过女人,可没有那些什么内衣啊” “内衣!”厨房里,何佳柔一声惊呼。 “错了错了,是睡衣啊之类的东西!”厉正轻轻的捶着自己的脑门,搞什么嘛,怎么脑子想着什么,嘴上就说出去了! 原来刚才说话之间,厉正一不留神想起何佳柔童颜下的暗暗在心中猜测着尺码,一不留神就脱口而出。 捶完自己脑门,厉正突然发现,这个何佳柔,对自己的吸引力,居然比石俊琴还要大“难道男人都是哺乳动物?” ps:残云新书,a签作品,字数完结保证,求收藏支持,请各位看客,鼎力鼎力再鼎力! 第17章 听着她去洗澡 厉正不知道何佳柔做饭的水平,不过半小时后从厨房中一丝一丝勾人的香味,刺激着厉正唾液腺的分泌。 “佳柔,你在做什么好吃的?”冲着厨房,厉正伸长脖子问道。 “正哥,就是一般的家常小菜啦,你不要进来哦,这里面油烟很重,一会熏到你就不好了!” ‘家常小菜都这么香,看来这次自己是捡到宝了!’厉正心中暗喜,虽然何佳柔让他别进厨房,可厉正又岂是乖乖听话之人,从沙发上起身,拖着伤痛的残躯一点一点的挪到厨房门口,正好看到何佳柔那葫芦似的背影。 长而乌黑的辫子随着何佳柔手中的动作,在柳腰上甩过去甩过来,那柔软的动作看的厉正眼睛里一荡、一荡,心中也开始有些痒...痒...朦胧间好像感受到那柔软身躯的温热...“正哥...”一声糯音,惊的正在梦游似的厉正浑身乱抖,使劲挤挤眼睛,厉正看到何佳柔正转身望着自己,脸上满是惊讶。 “啊...我...” “正哥,不是说了叫你别进来么...”何佳柔丢开铲子,在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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