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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人江湖》


楔子二

元世祖忽必烈率蒙古铁骑,平辽金,灭南宋,势不可挡,入主中原,建京大都,国号大元。即位以后,本应该团结各族,一视同仁,让普天下的老百姓们过上安稳的日子,但是蒙古奴隶主贵族为了体现他们的优越性,将全国人民分为蒙古人、色目人、汉人三等,其中,汉人等级最低,可以随意买卖、杀戮。为了防止汉人的反抗,朝廷专门颁下旨意,要求汉人十家使用一把菜刀,十户养一个蒙古士兵,而且,禁止汉人私藏武器,私自习武,违者格杀勿论!到元顺帝时,皇帝昏庸无道,官吏贪婪腐化,朝政每况愈下,百姓苦不堪言,俗话说“官逼民反,不得不反!”于是,爆发了一场又一场的声势宏大的农民起义,呈现了一个又一个可歌可泣的英雄人物,现在我就来说说他们的故事,他们的江湖。

第一章 惊梦

深夜,大都,长乐宫。元顺帝惊乍一声,猛然坐起,服侍在龙床一旁的两名宫女,吓得连忙跪下,磕头请安道:“皇上,请您保重龙体!”

元顺帝冷汗遍体,犹似未觉,仍呆呆得坐着发愣。原来他刚才做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梦,梦见自己正在金銮宝殿之上批阅奏章,突然,从角落里钻出数不清的蚂蚁,从天空中飞来无数只毒蜂,他连忙让左右侍臣前去驱赶,可是,不管众人如何努力,依旧是扫除不尽,反而挨了好多的叮咬,连他也差点被毒蜂蜇上一下。

就在困苦不堪的时候,骤变又生,只见从殿外走进一个红衣青年,左肩头架着太阳,右肩头架着月亮,手中拿着一把竹子编的扫帚,前后打扫,上下翻飞,将所有蚂蚁毒蜂全部扫净。

元顺帝看到以后非常高兴,连忙追问红衣人的姓名,准备对他加官进爵,进行封赏,哪知那个红衣青年理都没理,反手抽出背后宝剑,朝元顺帝胸口就刺,元顺帝一看不好,扭头便跑,红衣人在后紧追不舍,跑着跑着,元顺帝感觉脚下一绊,栽倒在地,再想起身就来不及了,刚一回身,就见红衣青年赶到,手起剑落,将他的人头斩下。

“皇上,您……”,一声娇柔的呼唤,让元顺帝从沉思中醒来。

另一个模样俊俏的宫女,脱了鞋,赤着脚上了龙床,跪在元顺帝身后,用纤细小巧的双手,拿过热热的毛巾,掀起皇帝的睡袍,轻轻擦拭去他身上的虚汗。

若是以往,元顺帝肯定会反转身子,将她搂抱起来,狠狠滴临幸一番。可现在,他心中似有些烦腻,挥挥手让宫女远离,并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那个宫女奏道:“三更三点。”

元顺帝又道:“马上传皇后来见!”

过了一会儿,门外近臣禀报:“皇后伯牙吴氏进见皇上。”

“让她进来。”元顺帝道。

皇后大约三十左右岁年纪,生得是鬓发如云,眉弯似黛,面似桃花,眼若秋水,身形娇媚,婀娜多姿,最得元顺帝的宠爱。

元顺帝拉住皇后的手,将梦中发生的一切事情,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说到最后被一剑枭首,仍不免紧张地全身抽搐了一下。

皇后见此情景,撤出左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好生安慰道:“皇上,梦由心生,算不得数,您要是真想知道吉凶祸福,那就等到明日早朝,让长春宫门下,钦天监的监正林志冲来给您解解梦,他可是丘处机老神仙的再传弟子,圆的梦一向很准!”

夫妻二人正说话间,忽听得正南方向一声巨响,好似春雷炸裂一般,吓的元顺帝激灵灵打一冷战,连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皇后赶紧命人前去查看,不一会儿,奏事的来报:“清德殿地基倒塌,漏出一个深深地洞穴。”

元顺帝听后,心中十分不安,暗道:“我刚做了个噩梦,现在清德殿下边就出现一个地穴,肯定不是好兆头!”有了这个想法,就再也睡不下去了,天交五鼓,他草草地吃了几块点心,在皇后的帮助下,穿好朝服,急冲冲升了早朝。

众臣朝贺已毕,还未来得上奏章,元顺帝就已经传旨,让钦天监监正林志冲上殿回事。

不多时,就见一青袍道人,手拿拂尘,飘然而至,恍若神仙一般,元顺帝见他到来,也不隐瞒,又将昨夜的噩梦,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那道人听完,打稽首,道一声“无量天尊!”然后向皇上奏道:“陛下,此梦大不祥啊!这一殿的蚂蚁毒蜂,代表着天下的一路路反贼流寇;您左右的侍臣打扫不净,代表了满朝文武之中缺少能争惯战的沙场勇将,以及能平贼灭寇的武林高手。”

那道人偷眼瞅了一下元顺帝和满朝文武,看了看他们的表情,沉吟片刻,接着说道:“那红衣青年,手拿竹编扫帚,将蚂蚁毒蜂扫净,象征着他就是扫平乱世之人,若微臣所料不差,他如果不是姓‘朱’,那么名字中必定有一个‘赤’字。最后,微臣恕个罪说,他肩担日月,手拿宝剑将您斩杀,预示着他就是推翻咱们大元统治,要替代您重掌乾坤的下一任天子。”

元顺帝听到这里,不觉“哼”了一声,说道:“历史上可有印证?”

青袍道人接口道:“当年,秦始皇统一六国后,忽得一梦,梦中看到一个穿黑色衣服的人和一个穿红色衣服的人,他们不惧炎热,拼命地在争夺太阳,始皇帝非常好奇,就找来方士徐福,让他给解梦,徐福曾说出项羽和刘邦会争夺秦朝天下的预言,始皇帝不信徐福的话,认为是无稽之谈,到最后项羽、刘邦争霸,秦朝果然被刘邦推翻,建立了汉朝四百年基业,陛下,不可不信啊!”

元顺帝听完林志冲的话,心里十分的不高兴,但又不好说别的,就转口道:“爱卿,昨晚三更过后,清德殿塌了一角,现出一个洞穴,是主凶还是主吉啊?”

青袍道人好像没有听出元顺帝言语中的意思,低声答道:“天地不和睦,阴阳不顺畅,才会发生天塌地陷的事情,吉凶到底如何,还需要微臣到现场具体察看后,才能知晓。”

元顺帝一听,来了精神,也不顾百官还有其他要事禀奏,马上下旨,令群臣跟随自己一同前去观看。

来到清德殿外,就看到有一个长大概3米,宽将近2米的地穴,里边阴气森森,黑雾缭绕,一眼望不到底。青袍道人沿着地穴转了几圈,向元顺帝奏道:“陛下,请派一个人下地穴探查情况,看看里边有什么东西,我好为您卦卜吉凶!”

元顺帝扭头望了望身边的大臣,说道:“众位爱卿,哪位敢替朕探一探这个地穴,回来后,必有重赏!”连问三遍,只见文武群臣纷纷低下头去,如木雕泥塑一般,哑口无声,谁也没有应答。

元顺帝刚要发火,就听有人开言,道:“陛下不必着急,老臣愿往!”他急忙甩脸观瞧,见此人年过五旬,身材魁梧,头戴牛皮软帽,身穿团龙黄袍,腰系皮带,左肋下,悬挂着玉石把镶宝石的弯刀。别看上了一些年纪,可说起话来,声音洪亮,两只眼睛,炯炯放光。

“原来是左丞相,脱脱老太师啊,您真不愧是国之栋梁!”元顺帝转怒为喜,走上前去,拉住老太师的手道。

老太师命手下军士在地穴口正中搭起绞架,筹备长绳,拿来箩筐,找来铜铃,一切准备就绪后,他独坐在箩筐之中,让人放开绞绳,将他系下地穴。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就觉身子猛然一震,知道已经到底,赶忙摇了三遍铜铃,意思是已经到了,报个平安,上边军士接到信号,便守在穴边,不再放绳子了。

脱脱太师迈步离筐,揉揉双眼,往四下观瞧,洞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什么也看不见,他从怀中取出火折子,迎风一晃儿,起了火光,发现四周都是石壁,只是正中有一个石台,上面放着一块一尺多长的石碑,十分光滑,好像还有字迹,但因为亮度不够,看不清楚。

老太师环顾良久,再也没有其他发现,又感觉地**寒气逼人,就不在停留,抱起石碑,返身坐在筐中,摇响三遍铜铃。

众人在上边等得焦急,忽听得铜铃响动,俱是万分高兴。元顺帝命人快摇绞架。“吱呀,吱呀”,一会儿功夫,箩筐升起,老太师从中走了出来。

元顺帝忙迎上前说道:“太师辛苦了!”

脱脱太师捧起石碑,让元顺帝观看,只见石碑上面,刻有二十四个字:

天苍苍,地茫茫;干戈振,白莲芳。

元重改,日月旁;混一统,东南方。

元顺帝看罢多时,问林志冲道:“是不是要朕重新更改年号,天下才能太平无事?”

青袍道人答道:“陛下,自古以来,很多帝王都更改过年号,用来避讳不祥之事。如今上天既然降下此兆,就是为了能让陛下趋吉避凶,让大元朝江山永固!依微臣之见,应当顺从天意,即刻改元。”

听完钦天监监正林志冲的话,原先沉默不语的群臣争相开口,都表示赞同青袍道人的意见,元顺帝与左丞相脱脱太师和右丞相撒敦经过一番密议,当朝宣布,改国号为至正元年。

第二章 刺杀

初冬,开封,黄陵古渡。这几日天气乍寒乍暖,黄河先是结了冰,到这日天空却又出了太阳,冰层变薄。水面既不能渡船,冰上又不能行车,许多要渡河南下,以及北上的客商都给阻在黄陵古渡口,无法启程。

“冯家老店”既是酒馆儿,也有客栈,它坐落在黄陵古渡已经几十年了,不管春夏秋冬,做的全是这些客商的生意,而且属他们家买卖最好,你要问为什么,那就是这里的黄河鲤鱼,他们家烧的特别好吃,黄河两岸多少家饭店,没有一家烧鱼的手艺,能好过冯家老店。

今儿个中午,冯家老店的大堂里坐满了客人,冯掌柜带着两个伙汁,忙得额头流油,浑身冒汗,一点儿也不敢轻忽怠慢,别说在座的都是他的财神爷,得罪不得,就看有几个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大声划拳,大声叫嚷的家伙,一个个红眉毛、绿眼睛,头裹黄巾,都是黄河帮的帮众,他们动不动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玩命的主,怎么能招惹?

正这个功夫,老店的门开了,一股儿寒风刮了进来,满屋子酒客为之一静,所有的目光,一起投向门口。

门开处,进来个人,一个身材修长,身披黑色长衫,头戴黑色宽沿大帽,从头到脚一身黑的人。这个人低头进了冯家老店,再加上他头上戴的是顶宽沿大帽,让人们没办法看清他的脸。

也就眨眼儿的时间,那粗犷豪放的笑声,划拳斗酒的声浪,又哄然响起,而那个黑衣人,则被冯掌柜笑脸相迎的领到最靠里,一张加桌旁坐下,叫了一盘烧鱼,一壶老酒,边吃边听旁边的动静。就听邻桌一个山东口音的汉子说道:“这天气真是折磨人,一会儿结冰,一会儿解冻,有家都回不去,老天爷可真不给人好日子过。”一个山西口音的中年人接口道:“你别怨天怨地了,咱们在这儿有吃有喝,还计较甚么?只要你在这黄河边上转一转,我们这就算是安乐窝啦!”

山东汉子问道:“老兄,具体怎么回事,你给说说,也让咱长长见识?”那山西客商把声音放低,说道:“这个说来话长,前些年有个民谣,说‘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你听过吗?”

“听过,听过!”

“好,那你接着听,说至正四年,黄河发了大水,两岸郡县都遭了灾,食盐、粮食不能按时送到京城,元顺帝知道后,派了一个叫贾鲁的钦差大臣,前去负责黄河的疏浚治理工作。”

“贾鲁刚走到颖州地界,就听说当地大户刘福通家里,藏了一面镜子,只要你对着镜子,诚心的焚香祷拜,镜中就出现你未来的样子,士农工商都能照出来;假如你心不虔诚,便会出现猪马犬牛等畜生的形象。传说刘福通也照过那面镜子,里边现出一个身穿丞相官服、气势威严的他,更有甚者,刘福通有一个叫韩山童的朋友,他的儿子韩林儿照过镜子后,镜子中居然出现一个少年帝王的样子。”

山西客商端起杯酒,一仰头喝了下去,接着道:“那贾鲁是个官迷儿,这次他上下打点,走了右丞相撒敦的后门,才捞上这么一个肥缺,他还想再进一步,官升三级才好!听到这个消息,他马上赶到刘福通的府邸,准备借他的镜子照照自己未来的官途是否顺畅。”

“哪知那刘福通不识抬举,一听是蒙古官员拜访,顿时火冒三丈,拎起一杆铁枪,将贾鲁及随从赶出庄外,如果不是贾鲁他们跑得快,可能就被刘福通结果了性命,贾鲁恼羞成怒,心生毒计,擅自更改河道,把刘府夷为平地。”

“后来,又在原地挖出一个石头人,身高一丈,胡须、眉毛、耳朵、鼻子和嘴都有,但只有一只眼,真是应了那民谣谶语。刘福通和韩山童等人趁机造反,一下子收拢了五六千人,攻城略地,打下亳州,立韩山童的儿子韩林儿为王,国号大宋,建元龙凤。“

”现如今兵精将广,粮食充足,人马已经超过十五万,前一阵子,大败主将赫斯虎赤,斩杀大将巩卜班,马上就要攻打汴梁城,弄得朝廷紧张,百姓逃亡,黄河两岸,十室九空,真是惨不忍睹啊!”

山东汉子听到这,不禁感叹一声,道:“你说,像贾鲁这样的贪官,多可恨啊!要是没有这些蛀虫,咱老百姓的日子肯定比现在过得好。”

刚说到这,就见一个伙计把一盘菜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道:“客爷,这是您点的土豆炖牛肉,请慢用。顺便说一句,茶楼酒肆,莫谈国事,小心祸从口出哟!而且,你们所说的贾鲁贾大人,今天就到黄陵古渡,很有可能会将公馆驻扎在小店。”说完,转身就走,这两人果真闭嘴,连酒菜也没兴趣吃了。

天色渐暗,风也是越刮越大,顺着风响,阵阵马蹄声急速传来,停在冯家老店门口,四名身穿皮革护甲的骑士,背背长弓,腰系弯刀,蒙古骑兵装束,他们翻身下马,紧走两步,砰地一声推开门,其中一个冲着冯掌柜叫道:“老冯头,我家大人马上就到,客房准备的怎么样了?”

冯掌柜赶忙跑着上前,点头哈腰的赔笑道:“军爷放心,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贾大人还住在原来的天字一号房,熟门熟路,他老人家也方便。”

“还有,快把这些闲杂人等撵走,省得我们大人碍眼!”刚才开口的那名军士环顾四望,撇着大嘴说道。

“好的,好的!”

冯掌柜叫来一个伙计,让他劝说只吃酒的客人,赶紧结账走人;住在本店的客人,赶紧回住处休息,别四处走动;再让另一个伙计把门口的马匹牵到后院去喂遛,自己则带着四名军兵,来到空置的东跨院,查看房间情况。

时候不大,就听得骤雨般地车轮声,马蹄声由远而近,一辆黑色宽篷马车,如飞驰来,马车后紧随四匹蒙古健骑,同样是蒙古骑兵打扮。

黑色马车划了个漂亮的弧形,稳稳地停到了冯家老店门口,赶车的车夫跳下车辕,从车厢内搬出一个板凳,放在地上,伸手掀起车帘,搀着一个肥头大耳的蒙古官员走下车来,跟随而来的四名骑士,已跳下坐骑,保卫在他身边。

那个蒙古官员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身体,看着旋风般,从里边冲出的四名军士,“嗯”了一声道:“客房查看的怎么样了?”,得到肯定答复后,便向跪在门口的冯掌柜道:“起来吧,回头少不了你的好处!”

一行人来到大堂,惊诧的发现,还有两桌客人未走,那蒙古官员的脸色不由得阴沉了下来,为首的军士一见,立刻大声吆喝,顿时,手下士兵或抽出弯刀,或弯弓搭箭,把这两桌团团围住。

这时,黄河帮众中,一个明显是小头目的家伙站起身,谄媚的向那个蒙古官员说道:“贾大人,我叫吴冰,是黄河帮帮主,赤发龙王沙阔海门下弟子,我们帮主听说有人要对大人不利,特派我等前来保护,不情之处,还望恕罪。”

听了吴冰的话,那蒙古官员的脸上稍微露出一丝笑容,淡淡地答道:“有劳费心,回去后,替我多多致谢你们沙帮主,就说我一定会在皇上面前保奏于他,为他协助朝廷,疏浚黄河的事绩请功。”

说完,便转头看向那个黑衣人,道:“你又是何人?”

“杀你的人!”

“人”字出口,刀已出手。

“啊”得一声惨叫,一个蒙古军士被一刀穿心而死。

身形晃动,刀光连闪,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剩下的七个蒙古军士也都倒了下去。那蒙古官员见势不对,抹身就跑,连呼救命。

眼看他就要奔出门,黑衣人大喝一声,刀锋带起一片寒芒,逼开前来救援的‘丧门剑’吴冰,一刀刺出。

那一刀在空中画出一条笔直的线,带动强劲的气流,转瞬即至,洞穿了那个蒙古官员的后心,令他霎时毙命。

黑衣人出刀快,收刀也快,在尸体还末着地的时候,刀已入鞘,隐在长衫之中。刺杀成功,他便不再停留,一脚将门踹开,冲入茫茫夜色之中,踪迹不见,空留黄河帮众在那里大呼小叫,掌柜伙计在那里呆呆发愣。

第三章 和尚

仲夏,袁州,永安寺。据说是盛唐时所建,当初也是兴旺至极,可几百年下来,饱经战乱,香火已然不盛,寺中只剩下十几个僧侣,平日里除了功课,就是开荒种田,所收的粮食蔬菜,也能自给自足。

这一日,天刚蒙蒙亮,一名扫地僧便打着哈欠,夹着笤帚,走到寺门外边,开始了他的清扫工作。突然间,他发现顺着山道,忽忽悠悠的飘上来一道白影,难道是鬼?他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让身子靠近庙门,壮起胆子,瞪大眼睛瞧去。

很快,白影就来到了寺外,只见他头戴白尖帽,身穿白长袍,腰系白丝绦,脚穿白靴袜,手持哭丧棒,身材高瘦,脸色惨白,长发遮面,让人看不清本来面目,更奇特的是白帽子上还写着四个黑字“一见生财”。

扫地僧看了这幅模样,颤声道:“施……施主,你究竟是……人,是鬼……?”

白影放开嗓音,阴恻恻地哼道:“让彭和尚出来见我!”

扫地僧听他说话,知道不是鬼,心魂稍安,道:“施主认识那位老祖师?”

白影有些不耐烦的道:“还不快去,他知道我是谁!”

扫地僧觉得耳朵里嗡的一声响,又是一惊,急忙说道:“是,是,小僧就去,就去……。”说完,三步并作两步,急急忙朝庙中奔去。

后殿一间偏房内,布置的十分简陋,借着微微天光,能看到一长桌、一矮凳、一窄床,除此之外,再无他物。此刻,一个相貌清奇、胡须发白的灰袍僧人,正盘膝坐在床上,闭目养神。

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过去,他叫彭翼,那一年十岁,元军举兵南下,血洗小彭庄,父母家人被杀,只有他逃过一劫,被游方到此的休林大师救下,带回嵩山积翠峰圣寿仙岩寺,从此以后,他就住到庙里,做了一个小和尚。

有一次,他到后山采药,无意中发现庙里的和尚正在练功,就见他们静如松,动如风、卧如虎、行如龙,拳似流星,腿如钻;腰如蛇形,眼似电,轻似狸猫,快若猿猴,个个身手不凡,练得煞是出众。

小彭翼听说汉人练武犯法,所以犹豫着不敢过去,但架不住自己内心真正的喜欢,于是站在远处偷偷地观瞧,可他看得入了迷,不自觉地叫了声“好!”。

众和尚听了,都是一惊,其中领头的黄脸和尚最是机警,一眼瞥见小彭翼,顿时放下心来,笑着走到他跟前,说道:“小师弟,你也喜欢武术?”

小彭翼激动地说:“非常喜欢!“

黄脸和尚又问:“在家练过没有?“

小彭翼讪讪地说:“没练过,就是喜欢!“

黄脸和尚不知小彭翼的底细,便说:“武术这东西,朝廷禁止私相授受,今天你所看到的一切,千万不要向外人透漏,否则,会给你招来杀身之祸!“

小彭翼坚决地点点头道:“师兄放心,就是打死我也不说!“

黄脸和尚见他如此表态,便给他提醒道:“如果师弟真想学习武术,就去找休林老方丈,只要他点头同意,那你就可以跟着我们一起修炼。”

小彭翼听后,也顾不得采药,连窜带蹦地跑回庙中,来到方丈室,往休林大师面前一跪,双眼含泪,抽噎道:“望老方丈慈悲,我想跟着师兄们一起练武!”

老和尚一了解来龙去脉,才知道具体详情,沉下脸来问他:“你为什么要学武?不知道习武是犯法的吗?要让朝廷知道了,那就是杀头的重罪!”

小彭翼想了想,清晰而坚定地答道:“老方丈,我学习武艺,不光是要替父母家人报仇,更要替普天下受苦的穷人雪恨,将来,我一定要推翻这个暗无天日的朝廷,使百姓不再痛苦,不再害怕,不再受欺压,人人都有好日子过!”

老和尚听了为之一振,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十岁的孩童,竟有如此的抱负和胸襟,心有所感,便答应了他的要求,让他一边在药局继续帮忙,一边跟着慧广,也就是那个黄脸和尚学习武功。

小彭翼天资聪颖,悟性超强,刚开始,慧广和尚教了他一趟长拳,可没几天,他就练出了精髓,再教他一路炮拳,结果不用一个月,又学会了,简直是教什么会什么。

老和尚一看,这孩子将来成就不可限量啊!于是心就动了,和他的大弟子“万古长青一尊佛”慧泰僧一商量,力排众议,正式收小彭翼为徒。

从此以后,小彭翼正式开始学艺,因为休林老和尚年岁太大了,慧泰僧怕师傅劳累,就由自己传授,让老师在旁边给指点。

头三年,慧泰僧教他练罗汉拳、达摩拳、霹雳风雷拳;金沙掌、银沙掌、大力金刚掌、主要着重硬功夫,讲的是:里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马前一锭金,马后一锭银;单掌开碑,击石如粉。

再三年,慧泰僧教他八卦掌、绵丝掌、五行昆仑掌;九宫拳、形意拳、六丁六甲拳,主要着重软功夫,讲的是:用意不用力,四两拨千斤;以柔克刚,后发制人。

又三年,休林老和尚亲自传授小彭翼达摩老祖易筋经,也就是气功。老和尚先教他小周天行气法、大周天行气法,后教他大口天罡气、小口天罡气,混元九转闭气功,讲的是: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

后三年,慧泰僧接着教他刀枪棍棒,十八般武艺,再教他高来高去、陆地飞腾术,以及各种最奥妙的禁手招式,都是嵩山积翠峰圣寿仙岩寺的武术精华。

十二年来,不管严寒酷暑,还是风雨雪冰,每天二五更的功夫,小彭翼从不间断,周而复始。常言道,功夫不负有心人,随着时光的流逝,岁月的增长,小彭翼的武艺日益精湛,功夫已经学成。

再看他,个头也蹿起来了,胸脯也挺起来了,两只眼睛倍儿亮,咳嗽一声都是“叮噹”两响,吐口唾沫都仿佛能把地下砸个坑。

云舒云卷,云卷云舒,少年子弟初长成,崭露头角助龙兴!

到了小彭翼二十三岁这年,休林老和尚把小彭翼叫到跟前说:“孩子,你上山多少年啦?“

“师父,十三年了。”

“师父想叫你下山闯荡江湖,不知道你怎么想啊?“

小彭翼听了,马上跪下说:“师父,您怎么撵我走,是不是弟子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惹您老人家生气了?”

“哈哈哈哈!尽说孩子话,为师喜欢还来不及,怎么能生你的气?你看你,现在也老大不小了,能总呆在山上吗?”

老和尚喝口茶,接着说:“再有,忘了当初你说的话了吗?要让普天下受苦的老百姓过上安稳日子!”

“弟子不敢忘记。”

“那就好,这次下山,为师就希望你能不忘初心,做出一番大事业。”

小彭翼一看师父的主意已定,就不再争辩,说道:“一切听师父吩咐!那徒儿什么时候下山?“

“明日就可以下山,你大师兄会亲自送你的!”

那一夜,他心潮澎湃,此起彼伏,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砰砰砰!”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打断了他无尽的思绪,将他带回现实。

“是普天吗?进来吧!”

“是,师父!”

房门打开,走进来一个身高九尺的粗豪大汉,向床上端坐得和尚深施一礼道:“师父,刚才庙里的扫地僧慌慌张张的来找您,被我拦下了,他说庙门外有一个好似‘白无常’的家伙指名点姓要您出去,我觉得是元鞑子的追兵到了。”

“不错,那人就是‘白无常’谢不得,他与‘黑无常’范不救,一向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同属于‘护国教’十大护法之列”。

“师父,让我出去将他杀了,省得妨碍您疗伤!”

“不行,你虽然天生神力,刀法有成,可以在千军万马之中,取敌将首级,但是仍然敌不过‘黑白无常’联手施展的‘颠倒五行轮回功’。忘了你大师兄周子旺是怎么死的了?记住,只有活下来,才能保住我们白莲教的根本,才可能实现我们推翻元朝暴政的目标!”

说罢,起身下床,拍了拍徒弟宽厚的肩膀,冲他笑了笑,便头也不回的向庙门走去,况普天看着师父的背影,眼睛不由得湿润起来,用微微颤抖的声音喊道:“师父,等等我!”

第四章 搏杀

清晨,袁州,永安寺外,白无常目光森寒,背负双手,一动不动,紧盯着大庙的正门。时间不大,便听到一阵平和的脚步声,然后就见到了彭和尚师徒。

白无常嘿嘿一笑,那声音好似夜枭,仿佛能穿透对方的灵魂,足见这个人所练的阴柔内功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难怪他敢独自诱敌。

笑声一停,白无常阴冷的对彭和尚道:“大师,你让在下找的好辛苦啊?不过,皇天不负有心人,最终还是让我找到了。”

彭和尚神色平静,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真是有心了!”

不待白无常答话,接着道:“谢施主也算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难道甘愿做元鞑子的鹰犬,反过来残杀我们汉人同胞吗?”

白无常脸情冷漠,丝毫看不出他半点表情,寒声道:“彭和尚,你们自称正义,自命清高,其实还不是利用百姓的牺牲,来成就你们的霸业!废话少说,这里已经被我们团团包围,你还是多想想怎么能逃出去吧!”

况普天再也忍耐不住,大喝一声道:“谢不得,有种你敢和我单打独斗吗?”

白无常蔑蔑一笑:“有这个必要吗?”说完,从怀中掏出一物,甩手扔上半空,就听一声巨响,一朵橙黄色的花朵在天上散开,煞是好看。

转瞬间,山坡下,树林中,几百号‘护国教’教徒,手执大刀、长矛等兵刃,杀向师徒二人。

“金刀无敌”况普天暴喝一声,一马当先,飞奔而出,手中一把金背砍山刀,舞得虎虎生风,如大河卷浪,势不可挡。金刀贯满真力,一劈一挂间,不是尸首两分,就是被片为两段,中者再无生机,死状惨极。

彭和尚怕徒弟有失,紧随在他旁边护佐,就见他晃动双掌,迎向冲过来的敌人,掌风所至,挡者披靡,被他击中的人都是全身骨骼碎裂,七窍流血,倒飞而亡,他的动作简单快捷,粗暴有效。

这一番冲杀,在庙门前留下了一具具护国教徒的尸体,在地上形成了一个个褐红色的小血洼,令人怵目惊心。而彭和尚师徒,也都带了点伤,虽然不太严重,但是由于没有时间止血,多少也会受些影响。

况普天劈死了一个十分难缠的护国教徒,刚想缓口气,就感觉到左侧一股强大的杀气,随着劲爆的寒流扑面而来。时间不允许他有任何迟疑,连忙将身体迅速由后错开一步,执刀立劈,位置刚变,一枝钨钢打制的判官笔就擦胸而过,对手还想变招,却给他的金刀劈中,荡了开去。

况普天扭头观看,只见一人,头戴黑尖帽,身穿黑长袍,腰系黑丝绦,脚穿黑靴袜,手持判官笔,身材矮胖,脸色乌黑,黑帽子上写着四个白字“天下太平”,原来是‘黑无常’范不救到了。

黑无常见一击无功,不由气恼,低吼一声,判官笔幻化出漫天笔影,让人看不清虚实,当空刺来。况普天如要躲避,势必先机尽失,难免落得下风,而且,判官笔受气机牵引,他的气势一弱,定会遭到致命重创。

况普天当机立断,挥动手上金刀,运起体内真气,舞出朵朵刀花,悍然迎上那道道笔影,惊天动地的一击,却发出一种绝非金属相撞时应有的声音,好似一声闷雷,将周边护国教徒的耳膜震裂。

黑无常和况普天二人也没好到哪里去,俱向后退了十多步,各吐出一口鲜血,堪堪打了个平手。

彭和尚一看不好,赶忙扶住徒弟,一起退到庙门内暂守,又取出一粒丹丸,塞到况普天口中,并将左手抵住他的后背,助他运功调息。

白无常见黑无常受伤,也顾不得正在指挥战斗,急忙上前拽住师兄,喂下一粒药丸,嘱咐他不需多想,快速恢复要紧,护国教徒群龙无首,顿时乱作一团,无心恋战,败了下去。

一顿饭的功夫,‘护国教’教徒重整旗鼓,再次发动一波又一波攻势。

在护国教徒狂风暴雨般的进攻下,刚刚休息过来的师徒二人又陷入苦战中,且战且退,马上快要进到大雄宝殿之内。

就在这时,惊变陡生,一根哭丧棒悄无声息地直捣况普天的右肋,如果真被捣上,那么不光是骨断筋折,连五脏六腑都会被暗劲震为血泥。

况普天见势不对,再想躲闪已来不及,于是牙关一咬,心一横,运足十二分力气,金刀带起一片寒芒,逼退身边的护国教徒,向暗算他的人劈去。

白无常发觉自己完全被对方的刀势所笼罩,即使一棒将他杀死,那雷霆万钧的一刀也会把自己劈为两片,这种拼命地招式他不能接受,只得撤回哭丧棒,硬接了况普天的一下重击,顿时向后直退,把后面的护国教徒撞得东倒西歪。

彭和尚一记劈空掌,摆脱了黑无常的纠缠,看到徒弟遇险,心中大怒,轻舒双掌,一拂一带,卸去徒弟后退的劲道,把他送入大殿。紧接着,又是两掌,将身前的十几个护国教徒活生生震毙。

这些护国教徒们好像悍不畏死,在黑白无常的带领下,拼了命的往前进攻,将彭和尚层层围住,阻隔开师徒二人。

况普天刚进大殿,脚跟还未站稳,就有一道红影凌空扑落,鲜红的、好似滴血的双掌带起一阵劲风,迅捷无比的攻来。

况普天看避无可避,只能猛提一口真气,单手执刀反劈而去,哪知来人动作非常诡异,身子一扭一弹间,错过刀锋,双掌拍在他的刀身之上,转而借力,再次斜跃上半空,令他如遭重击,震得几乎五脏离位。

不等况普天喘息,来人的第二击又以雷霆万钓之势,直击下来。

这时,况普天就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随时都有船毁人亡的危险。面对强大的敌人,反而激起了他的争胜之心,只见他怒吼一声,不惜损耗真元,催动残余真气,挥刀如风,幻化出一面面刀盾,护在头顶上方。

刹那间,掌风与刀盾撞击在一起,隐隐有雷声传出,再看来人,借势盘旋,倒飞回佛像的顶部;而况普天,则被震得眼耳口鼻都溢出了鲜血,模样相当吓人,可气势却愈见强盛,原来是他被迫施展‘浴血重生心法’,暂时将伤势压制,准备和来人拼一个你死我活。

彭和尚虽然身陷重围,但时刻关注着徒弟的情况,他一看那红衣人,就知道况普天不是对手,怒喝一声:“陆坤,你好歹也算是前辈高人,欺负这么一个后生晚辈,难道不觉得羞耻吗?”

‘天魔童子’陆坤发出一阵尖笑,道:“彭和尚,你已经被伽真国师的“密宗大手印”所伤,自身难保,还顾得了你徒弟吗?我这就把他宰了,然后再送你上路,今天,你们一个都活不了!”刺耳的声音未断,便头下脚上,由掌改爪,朝况普天的面门就抓。

彭和尚心神转念,刚要救援,就听黑白无常各自发出高亢和低沉,两声截然相反的长啸,如信号一般,施展出绝技,将旋转的劲气化作一个磷光闪闪的骷髅头,张开大嘴,迅雷般冲彭和尚扑去。

“蓬”的一声响,让黑白无常二人心中狂喜,他们认为,在‘颠倒五行轮回功’的打击下,彭和尚必死无疑。

哪料想彭和尚为救徒弟,不惜用后背硬接他们一击,并借那一击之力,跃起半空,直扑陆坤。

陆坤刚和况普天硬拼一记,将他打得大口吐血,金刀落地,准备再补一爪,将其击毙。

就在这危急时刻,彭和尚赶到,使出大力金刚掌,敌住陆坤的滴血魔爪。

突然间,陆坤心生警兆,向后急退,但是为时已晚,只见彭和尚胸部一缩,张口吐出一股黑色的血液,带着强劲的真气喷向陆坤。

陆坤躲闪不及,左臂被打得碎肉横飞,深可露骨,这还不算完,那黑血之中好像含有剧毒物质,如硫酸一样腐蚀着他的血肉和骨头。他怕毒气入腑,狠心将左臂斩下,枭叫道:“彭和尚,你的伤竟然复原?国师和我们教主是不会放过你的!”随即把断臂掷向彭和尚,自己则趁势从后门逃之夭夭。

黑白无常和一众护国教徒,听到彭和尚伤势复原,见到太上长老陆坤仓皇败逃,均是无心恋战,不知谁先起的头,眨眼间,跑了个精光。

彭和尚望了望大雄宝殿上微笑的佛像,走上前拉起徒弟,一同走进那灿烂的朝阳中。

第五章 私盐

入秋,泰州,白驹镇旁,一群傍海而居的盐民,顶着头上依旧炎热的烈日,呼吸着浓浓咸腥味的海风,不停地穿梭在一片片光滑如镜、错落有致的盐田中,将他们亲手晒制的一粒粒食盐,麻木地装入官府特制的口袋内。

“你干什么呢?”一声粗喝,打破了劳作的寂静,让不知所措的人们纷纷抬起头,四下观望。

一名个头不高,满脸横肉的盐差,喷着酒气,拿着皮鞭,晃晃悠悠的走到一个身材挺拔的青年身边,也不等他回答,“啪”的就是一记鞭子,直抽得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矮盐差无视那青年愤怒的目光,挟手夺过他缠在腰间的小粗布包,打开封口,向下猛地一抖,就见雪白的晶盐无情地散落在地上。

“好啊,你个李伯升!竟敢无事朝廷律法,私偷官盐,给我带走!”

听到矮盐差咆哮,四名护卫盐场的士兵迅速跑了过来,不由分说,将那青年绳捆索绑,推推搡搡的押走了。

“邱义,你别欺人太甚!”一个身形壮实,浓眉大眼的小伙愤声说道。

“哎哟,这不是张士诚吗?”紧接着声调一沉,恶狠狠地道:“别忘了,上个月你们该给的贡奉,现在都没见到!还想让我再包庇你们?给你们三天时间,如果银钱还是凑不齐,那就等着给他收尸吧!”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

“士诚哥,怎么办,怎么办?我们要救救伯升哥!”眼见矮盐差走的远了,一帮年轻人才敢靠过来问。

“救,一定要救!”说完,张士诚向一个年轻人招招手,叫到近前道:“士义,你带着吕珍、吕聚兄弟,马上到镇口的王大户家、镇东的刘大户家、镇西的崔大户家讨要欠我们的盐钱,只要他们三家把钱给了,那邱义的孝敬也就有了,到时肯定能把伯升放了。”

“好的,大哥,我们现在就去。”三人一齐回道。

傍晚时分,张士诚兄弟几个正在家中焦急的等待,忽听“咣当”一声,大门被用力的推开,他们急忙出屋观瞧,只见浑身是伤的张士义和吕聚,搀着人事不省的吕珍,脚步踉跄的走进门来。

“兄弟,这是什么情况?”张士诚让士德帮着吕聚把昏迷的吕珍扶到炕上躺好,转回身,皱着眉头问张士义道。

“大哥,我们按照您的吩咐,前去几个大户人家,催讨他们欠咱们的盐钱,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可是到了镇西的‘崔老虎’家,他非但不给盐钱,还威胁说,要把我们送交官府,治一个倒卖私盐的重罪。吕珍兄弟不忿,上前与他辩理,哪知他恼羞成怒,一把将吕珍推到,碰在拴马石上,还指使家奴院丁将我们一通暴打,然后,就成这个样子了。”说完,张士义从贴身的衣服内,将沾血的钱袋交给他,抱着头蹲在地下,呜呜地痛哭起来。

“把吕珍他们打成这样,这姓崔的也太欺负人了!”

“不给钱还打人,真不拿我们穷人当回事儿!”

“走,找他去,不给钱我们就跟他拼命!看谁怕谁?”

“对,拼命,找他拼命去!”屋里的几个年轻人叫嚷着,吵闹着,说到亢奋处,抄起扁担就要出门。

“慢着!”张士诚拦住众人,凝重地道:“他们伤成这样,我比谁都痛心,比谁都想替他们报仇,但事情要分个轻重,当务之急,是救伯升兄弟,你们别忘了,他可还在‘缉盐司’里替我们受苦呢!”

看着眼前逐渐平复下来的弟兄,他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钱袋,继续说:“明天,你们都别去上工了,到买过我们食盐的乡邻家里,收款也好,借钱也罢,把崔大户欠的十两银子补齐,先救回伯升兄弟再说!”

小弟兄们听了他的话,都觉得在理,便不再坚持,各自休息。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天,小弟兄按照张士诚的安排,分头行事,老百姓听了李伯升遭遇,知道了他们的惨状,给钱是出奇的踊跃,有钱的多给一些,钱不多的少给一些,刚过晌午,钱就凑齐了。

李伯升昏昏沉沉的从梦中醒来,首先听到的是自己嘶哑的呻吟声,然后才感到腿上、臀上、背上被板子笞打处的疼痛,他刚想挪动一下身子,可一阵难以形容的剧烈疼痛,差点又使他晕了过去。

“鬼叫什么?”一名盐差走了过来,冲他吼了一句后,对看守道:“打开牢门,把他放了吧!”

“李头,这就把他放了?咱还没过足手瘾呢?”那个看守瞟了一眼挂在墙上的刑具,阴阴的说。

“行了,行了,下次给你们找个禁打的!”姓李的盐差不耐烦地道:“别啰嗦了,这是邱长官下的命令!”

掌灯前后,张士诚与三个兄弟把全身都是鲜血,一动也不能动的李伯升抬到自己家里,扶到炕上,让他挨着已经醒来的的吕珍趴好。这时,闻讯赶来的吕聚、崔海等十二名小弟兄已将土炕团团围住,看着他们的伤势,七嘴八舌地吵嚷不停。

张士诚把喂药的粗瓷海碗放在炕头,站起身,摆摆手,看大伙安静下来,才沉声说道:“这两天的事情,大家都看到了,在这种世道下,哪有我们穷苦人的好日子过?就算我们想委屈的活下去,可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地主老财让吗?贪官污吏让吗?昏庸腐败的朝廷让吗?到最后,不是被他们欺榨、凌辱致死,就是被活生生地饿死,你们说,咱们怎么办?”

“反正都是死,倒不如先杀了崔老虎一家,替我哥报了仇再死!”吕聚抢出人群,愤愤地说。

“还有,干脆把邱矬子和那帮盐差也一块收拾了,好给伯升哥出口气!”崔海高声喝道。

“对!我看行!”小弟兄们被这一番话说的群情激奋,畅所欲言起来:“早就瞧他们不顺眼,一起宰了吧!”

“对!杀完人,再放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谁知道是我们干的?”

“知道了怕啥!咱不在这呆了,他们上哪找去?实在不行,就去投奔红巾军,听说那里有吃有喝,还能升官发财。”

“大哥,小六子说得对,我看咱们反了吧!”士义对着张士诚道。

张士诚心中欢喜,但脸上却露出凝重的神情,冲大伙儿道:“如果我们这么做了,就犯下杀人谋逆的重罪,那是要掉脑袋的,你们可要想清楚!”

“缩头是死,伸头也是死,与其窝窝囊囊的活着,倒不如轰轰烈烈的干一场大的,士诚哥,你下令吧!”趴在炕上的李伯升咬着牙说。

张士诚见众兄弟一致同意,便不再推辞,朗声道:“既然大家这么决定,那我们就是生死与共的弟兄了,从今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果谁敢违背此言,休怪我张某人不讲情面!”

说到这里,用眼睛扫视了一下众人,满意地说道:“造反的事情,现在谁都不许声张,该上工的上工,该养伤的养伤,等到元旦那天,趁他们防备松懈,先宰邱矬子,再杀崔大户,到时候有了钱,招兵买马,攻城克地,咱们也学学隋唐年间的瓦岗山兄弟,那日子过的是多么逍遥快活!”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来到了正月初一的下午,为了不引人注意,他们分散着来到镇子附近的草堰场,进入一座废弃的道观内。

众人整齐的排在供桌前,鸦雀无声,就见张士诚点烛执香,望真武大帝的神像一拜,朗声说道:“神明在上,信士弟子一十八人,因义气相投,愿效瓦岗之盟,结金兰之好,不求同日生,但愿同日死,口不应心,天诛地灭!”说罢,一起割破中指,把血滴到供桌上的酒碗里,共同举杯,饮下此酒。

结拜完毕,大家精神抖擞,斗志昂扬,一个个手拿扁担,和下山的猛虎相仿,虽说离镇中心有很长一段路程,可他们走起来脚下生风,天刚擦黑就到了缉盐司。

因为今天过节,大部分差役都放假回家,只留下几个官吏在这值守,所以缉盐司的大门早已关闭,而门口挂着的两个灯笼也提前亮了起来。

张士诚一马当先,借助扁担的弹性,翻过高墙,跳进院里,开了大门,放进众弟兄。刚踅摸到值班大厅,就听见邱义醉醺醺的的声音:“等明年,把卖私盐的孝敬钱翻倍,他们爱干不干,不干的话,咱们再找一伙儿听话的。”

张士诚听到这,心头无名火起,大喊一声,撞开门,抡扁担冲着邱义就打。邱义见是张士诚,也吃了一惊,赶忙抽刀招架,怎奈酒醉无力,“当啷”一声,钢刀被打落在地,在他愣神儿的刹那,李伯升赶到近前,拾起钢刀,向他的心窝扎去,邱义惨叫一声,立时毙命。

其他几个盐差还想挣扎,却被一通扁担,打翻在地,众人抢了兵刃,怕他们不死,又在每人身上捅了几刀,直到血液流干,方才住手。

小弟兄们杀得兴起,返身来到崔老虎家,逢人便杀,见人就砍,没用半个时辰,崔家大小四十三口,都做了刀下之鬼,这还不算完,吕珍、吕聚兄弟从厨房找来引火之物,霎时间,放起一把大火。

借着熊熊火光,张士诚与众家兄弟计议一番后,带着抢来的金银财宝,悄悄地融入了黑暗之中。

第六章 神游

冬至,凤阳府,皇觉寺,据说是唐高祖时所建,寺里的伽蓝佛像甚是灵验,有求必应,所以,传到至今依旧是香火不断,人来人往。

皇觉寺的住持长老,名叫高彬,法名昙云,他的曾祖高颖,是南宋抗金名将岳飞的幕僚。说起昙云长老,那真是前世有慧根,今生通佛理,得道的高僧,了悟了大乘。

这一日,寒风呼啸,阴云密而,到了下午,竟然下起鹅毛似的大雪,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根本就看不见边儿,不一时,天地间银装素裹,如琉璃世界,遮住了世间一切丑恶。

昙云长老深有所感,吩咐众僧不许打扰,径直回到房中参禅打坐,不知不觉,到了子夜时分。突然间,长老感觉头顶被轻轻拍了一下,就见他全身光芒大盛,紧接着,从体内走出一道元神,模样生得和他一般无二,回头看了看还在闭目礼佛的躯壳,微笑着和本寺的伽蓝佛一起,直上九天,来到通明殿下。

正好玉皇大帝升座宝殿,昙云长老随着众仙施礼已毕,只听玉帝说道:“各位爱卿,如今人间朝纲混乱,贪官横行,使得百姓遭殃,怨气冲天,长此下去,该如何是好?”

话刚说完,品级台下就走出一位鹤发童颜的老神仙,摆了一下手中的佛尘道:“大天尊,下界民不聊生,盗匪遍野,臣也早有耳闻,不是众仙坐视不管,实在是下界人心不古,灾劫未满啊!”

“灾劫何时可满?”玉帝问道。

“启禀大天尊,应在下界八年之后,也就是戊辰龙年。届时,真龙出世,势不可挡,颠倒的乾坤,终究会被他拨乱反正,还百姓一个朗朗晴天。”

玉帝大喜,指了指众星宿道:“如果是真龙降世,一统天下,那么,必须要从二十八星宿中挑选一位,担此重任,爱卿,你说他们哪一位合适?”

太白金星眨眨眼道:“大天尊,还是让他们毛遂自荐的妙!”

玉帝听后,冲众星宿道:“你们哪一个愿意,下界走上一遭?”只见他们好像木雕泥塑一般,没有人答言。

玉帝一开始,以为他们互相谦让,于是又连问了几遍,可出乎意料的是,星宿们照旧不发一言。

“嘟”玉帝恼怒道:“神仙本是人的楷模,而今下界蒙尘,人民涂炭,你们这些做神仙的,难道只知道高高在上的修炼,就真的不顾黎民百姓的死活吗?”

玉帝一席话,说的星宿们面皮发红,热汗直冒,亢金龙首先站出来道:“大天尊,微臣不才,愿意前往!”

话音刚落,奎木狼也来到品级台前道:“大天尊,臣也愿往!”

玉帝见他们这般行事,方才转怒为喜,问太白金星道:“既然二位星君都愿意前往下界,扶助百姓,拯救黎民,你看如何处理啊?”

太白金星赶紧说道:“二位星宿高风亮节,心系穷苦大众,都有九五至尊之象,依微臣来看,还是一同下凡的为好!”

玉帝听后,拍掌称妙,马上宣来送子娘娘,让她按照生辰时刻,先后送二位星君降生,不得有误。安排完一切,玉皇大帝排驾回宫,众仙方才散去。

昙云长老刚出南天门,便被伽蓝佛猛地一推,顿时惊喝一声,从梦中醒来,就听得屋外正打三更三点。

夹章随笔

第六章神游这个章节,是我考虑再三才加上的,它让我想起来小时候,坐在葡萄架下,边吃葡萄,边听姥爷给我讲故事的美好时光;想起姥爷给我讲他爷爷的故事时,我吃惊的表情。

姥爷的爷爷一共有四个,他们是亲哥四个,那时候村里给孩子起名不讲究,说起个贱名好养活,所以姥爷的大爷爷就叫‘大丑货’,二爷爷叫‘二丑货’,以此类推。

姥爷的大爷爷爱耍钱(也就是赌钱),他从来不跟村子里的人耍,要耍,一定要上正定府的园子里,他说在那里耍钱,舒服!

耍钱吗,有赢就有输,因此,村里人给他编排了一个顺口溜:“大丑货,去耍钱,清早出门坐着轿,晚上回来磨了两脚泡。”

姥爷的大爷爷还爱喝酒,只要赢了钱,那就要喝酒,而且一喝就醉。俗话说:“酒醉伤身”,还真是这样。在他四十九岁这年秋天,麦子刚打好,他就因为喝了一场大酒,醉得人事不省,没过多长时间,呼吸也停止了。

家里人禀报过了族长,开始给他办理丧事,灵棚也搭好了,棺材是早就预备的,亲戚们也都来磕过头,哭过了,乡亲们也随了礼,一切就绪,就等着埋了。

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第二天一大早,他突然从停尸的床板上坐了起来,喊了一声好怕。这一下,可了不得了,把给他守灵的人吓得嗷嗷直叫,到处乱跑,直到把族长请来,告诉大家白天不会有鬼,人们才平静下来。

人一多,胆就大了,都问他怎么回事,他说,昨天喝多了,想着耍钱,于是就往正定府走,谁知走了一夜,才走到湾里庙,他觉得嗓子有点渴,想进去讨点水喝。

可进了庙门才发现,一个人也瞧不见,而且房间的门都关着,推也推不开,天还没亮,他也不敢叫,怕影响人家睡觉。

他找啊找,终于来到一个房间,看见桌上放着一个茶杯,还冒着热气,他渴得厉害,也顾不了那么多,端起来就喝,感觉和平时喝得茶水不一样,有股说不出的香味。

喝完茶水,他也不想耍钱了,只想着和屋里的人打个招呼再走,这样,显得自己有礼貌。

他闲不住,就在屋里转悠,正好看见靠窗户的地方有个书桌,上边笔墨纸砚都有,好像还放着个帐本,他好歹念过几天私塾,也认识一些字,心想,看看上面到底写着什么?

好奇心一起,什么都挡不住了,他拿过来就看,这一看可不打紧,只见上面一行行写着“某某某,寿活三十六;某某某,寿活四十二。”

等他翻到第五张,就见在第一行上写着“大丑货,寿活四十九;二丑货,寿活五十一。”

看到这,他心想,我死就死吧,一辈子吃喝够本了,可是我兄弟经常借钱让我去耍,他自己省吃俭用,没享过啥福,咋还不让他多活几年啊!

想到这,他有了主意,从书桌上拿起毛笔,蘸了点墨,把‘一’字上边添了一横,下边添了一横,变成了一个‘三’字,改成了“二丑货,寿活五十三”。

刚改完,就听门口有人叫他,“大丑货,你干什么呢?”他回头一看,见是一张鬼脸,猛地一吓,就从床板上坐起来了。

亲戚们见他没事,赶紧该撤的撤,该退的退,一通收拾,忙的不可开交。可到了第七天头上,他躺在自己的被窝里,再也没有起来。

姥爷的二爷爷二丑货,是个胆小的人,听了他哥哥的话后,便开始有病,到了五十三岁头上,眼见着病情好转,身子也利落了,他就找村里专给人算命的‘温瞎子’,让他给算了一卦,卦象显示让他到外边去躲命。

二丑货二话没说,当天就到娘子关,给人家拉长活去了(就是在人家里长期住,给人家种地,也叫长工)。

这一走就是半年多,眼看着到了年底,他心里非常高兴,觉得是躲过去了。哪成想腊月二十四,下了场小雪,他出门没注意,滑了一跤,脑袋磕在石头上,当时就吐了白沫,刚送回家气就断了,他死在了五十三岁这一年。

大丑货的故事就先说到这,你们听了以后,是什么表情啊?当时,听完姥爷给我讲的这个故事,我可是非常的吃惊。

第八章 降生 二

成长是烦恼的,成长是痛苦的,如果非要说还有什么比成长的痛苦更加痛苦,那就是在乱世里成长。

朱元璋渐渐长大,可家里的日子却越过越穷,他的父母依旧经营着那租来的几亩薄田,他的三个哥哥早早地都到那刘大户家打工,缴完那朝廷派下的苛捐杂税,口袋里只剩下叮噹两声,唯一可喜的是瓮缸里面,还有那麦子薄薄一层。

老两口忍饥挨饿没有什么,只是怕苦了孩子,为了让朱元璋能有口饭吃,便央求乡邻汪婆,一起到刘大户家里通融,好说歹说,嘴皮磨薄,给朱元璋找个一个放牛的工作。

“放牛娃,怕了是吧!还得让我上山来找你?今天比不比了?”胡大海大大咧咧的说道。

听到他的声音,朱元璋噗嗤一乐,放下手中的《玉壶清话》,看看天,已经到了傍晚时分,才知道自己光顾着读书,错过了每日约定的比武时间。

“胡黑炭儿,你永不言败的精神真是厚颜无耻啊!”,朱元璋笑着道:“先别说那没用的,赶紧帮我把牛圈好,送回刘大户家。”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狼嚎,紧接着,牛群如炸锅一般,四处乱奔,争相逃命,拦都拦不住,转眼间,就见一头瘦到皮包骨头的饿狼,瞪着绿油油的眼睛,露出雪白锋利的牙齿,纵身将一只小牛扑倒,张口就咬在喉咙之上,再不撒嘴。

朱元璋和胡大海先是一惊,转而镇静下来,各拿棍棒,向饿狼头部便打,虽然二人年纪不大,但常年习拳舞棒,力气确是不小。饿狼头上挨了两棍,疼痛难忍,咆哮一声,撇下小牛,回头便咬。

二人对练已久,早有默契,只见胡大海大棍一顺,棍头直抵饿狼的尖嘴,吸引它的注意,而朱元璋侧身一旋,大棍一立,直劈饿狼的‘豆腐’腰,那狼再想躲闪已是不及,被棍子打的“嗷嗷”直叫,夹着尾巴窜出老远,返回身冲着他们龇牙咧嘴,呜呜怒嗥。

朱元璋心知,饿狼不死,不光他和周德兴会有危险,连那一群大大小小的牛儿们都不可能保全。寻思片刻,计上心来,马上给胡大海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侧路迂回,负责牵制饿狼,而他自己,则放低身形,正面向饿狼冲去。

饿狼见有人来袭,哪肯示弱,“嗷”的一声,后爪使劲,腾空而起,恶狠狠地扑向朱元璋。刹那间,朱元璋猛一蹲身,棍尾杵在地上,双手紧抓棍身,将棍头斜着朝饿狼柔软的腹部顶去。

说时迟,那时快,借着饿狼的冲劲,大棍轻松地插入它的腹部,饿狼惨叫一声,从朱元璋的头顶越过,撒下片片血迹,可能是疼昏了头,不辨方向,径直跑到陡峭的山崖之上,一跃而下。

等朱元璋稳稳心神,再去看那小牛时,却发现它流血过多,早就死去。这会儿,胡大海已经把四散的牛群找回,凑过来,吧砸着嘴道:“这小牛死的多惨啊,喉咙都被咬穿了,刘大户见到了该多伤心啊!要不然……”

“把它埋了?”朱元璋痛心地回道。

“要不然……要不然,咱们把它吃了吧!”说完,就听见他咽唾沫,以及肚子咕噜噜叫的声音。

“是啊!这段时间,不是大雨,就是蝗灾,自己还好,因为给刘大户家里放牛,还能喝到稀粥,可胡大海他们,连稀粥都喝不上,只能吃榆树叶、啃榆树皮充饥,谁能吃的上肉?别说肉,就是肉腥都见不着!”朱元璋听着胡大海身上发出的声音,竟然出了神。

“喂!喂!想啥呢?不是怕了吧?”

好半天,他才听到胡大海微弱的呼唤,甩甩头,张张嘴,让自己的听力恢复过来,嗓子嘶哑的道:“好!把弟兄们叫上来,咱们一起吃!”

映着微弱的火光,看着兴高采烈的兄弟,闻着阵阵烤牛肉的香味,朱元璋又出神了,他想象着在另一片广阔的天地里,他带领着他的弟兄们,浴血奋战,奋勇杀敌,赶走了残暴的元鞑子,让百姓们过上了不再为吃穿发愁的日子。

第九章 剃度 一

立夏,凤阳府,皇觉寺。大雄宝殿内,如来佛像前,十七岁的朱元璋直挺挺地跪在蒲团上,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如空与如悟两个小沙弥托着剃刀、水盆和毛巾在一旁站着,昙云长老身穿住持袈裟,手捻佛珠,坐在正位上闭目养神,静等剃度的吉时到来。

“四弟,先把爹娘,还有大哥的尸体放在山底,咱们休息一会儿吧!”二哥朱兴盛擦了把头上的冷汗,哑着嗓子道:“我实在走不动了。”

朱元璋看看他那干瘪的身体,又望了望乌云密布的天空,毅然道:“哪处黄土不埋人?二哥,不走了,咱们就在这挖坑,把爹娘他们埋了!”说完,拿起手中的木铲,率先挖了起来。

突然间,霹雷电闪,狂风怒号,倾盆大雨不要命地往下泼,整个天空仿佛要塌下来一样,使大地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兄弟俩一见不好,赶紧跑到不远处的树林中避雨,约莫过了一顿饭的功夫,天霁雨晴,他们到刚才的地方一看,都是大吃一惊,原来山体滑坡,将三具尸体直接埋在下面,变成了一个小土丘,当时老百姓叫这个为“天葬”。

父母死了,大哥死了,大嫂回娘家了,二哥二嫂逃难去了,大姐二姐都各自嫁人,不在跟前,偌大一个家,现在就剩下朱元璋孤零零的一个人了,他该何去何从?在这个乱世当中,哪里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老方丈,这个朱元璋不能留啊?”皇觉寺的监寺空性穿着簇新的袈裟,低下头来向昙云长老说道。

“为什么?”

“朱元璋性情顽劣,很不本分,您没听说过,他监守自盗,偷吃刘大户家小牛的事吗?”

接着,空性就非常形象地把朱元璋带头,偷吃刘大户家的小牛,又骗刘大户说,牛被饿狼咬死叼走的故事讲给昙云长老听。

“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元璋他们都已经和我说过了,有情可原。”昙云长老摆摆手,阻止空性再说下去,扬声道:“吉时已至,剃度开始!”

如空手拿剃刀,如蝴蝶飞舞般,在朱元璋的脑袋上不时掠过,洒下道道寒光,手法煞是好看,片刻之间,一颗光头葫芦出现。朱元璋回过神来,用手摸了摸秃秃的头顶,冷然笑道:“我也成了和尚?”

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做一天和尚念一天经,朱元璋在别人撞钟和念经的日子里,不是闷着头练武,就是偷偷的溜下山去,给弟兄们带一些吃喝,这半年多,要不是他经常接济众人,恐怕他们都要逃难走了。

这一日黄昏,朱元璋躺坐在小河边的一块大青石上,看着快要坠落的夕阳,向胡大海问道:“黑炭儿哥,前一段时间,你跟着陆家庄的车队,到古北口外贩卖私牛,都听到些什么新鲜事啊?”

“对啊,对啊,大海哥,给我们说说呗!”小弟兄们也抢着道。

“多了去了,比如说:皇宫中有一座偏殿塌了,漏出一个地穴,里边有一块石碑,上面写着大元朝快完了,要被白莲教推翻。”胡大海见有人问他,顿时来了精神头,挺了挺草包肚子,大大咧咧的道:“还有,你们知道有个民谣,叫‘莫看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吗?’”

说到这,胡大海故作神秘的说:“那个修黄河的蒙古官,就是不信这个邪,结果真的在黄河里挖出了那个石人,最后死的不明不白,听说在他的尸体上只找到一条绣着白莲的丝帕。”

“从那以后,不是这里起义,就是那里造反,一发不可收拾,果然应了那句谶语,好像全天下都他娘的反了起来。”

“不过,……!”,胡大海沉吟片刻,又说:“义军也有坏有好,像我们快到童州时,出现一股义军,见东西就抢,逢人就抓,要不是陆家庄的总教习‘双钩大将’武殿章指挥得当,我们这些人都有些武艺在身,将他们打散,闯出包围,可能就回不来了;等到了汴梁,遇上刘福通的义军,他们公买公卖,不欺负穷人,我们只是交了一些军费,便让过去了。”

第十章 剃度 二

胡大海嘚吧嘚,嘚吧嘚,说的兴起,却不知从哪飞来一块小鹅卵石,正砸中他的左肩,刚要发怒,便见朱元璋朝他努努嘴,比划了一个禁声的动作。

老胡甩脸细瞧,就见前山的大路上走来一个老道,三十来岁年纪,看身高八尺有余,白面长须,五官周正,头戴鱼尾冠,身披八卦衣,脚穿水袜云靴,飘飘然与画中的仙人相仿。

初时离得远,大伙儿还在观望,谁料转眼间,那道人便来到近前,神情从容无比。到这时,别人可能还不太清楚,但朱元璋一直跟随昙云长老习武,马上就明白过来,人家使得这是‘缩地成寸’的上乘轻功,再看他二眸子烁烁放光,与之对视,仿佛能看透你的本心,便知道是一位超级武林高手。

只见道人打一稽首,高颂一声“无量天尊”,便直直地向朱元璋望去,脸露异色,口中念念有词,手指不停掐算,这一下,倒把众人弄得一头雾水,都瞅着朱元璋发愣。

朱元璋定定神,揉了揉自己的大鼻子,放声道:“敢问道长如何称呼?为何对我如此感兴趣?”

过了好半晌,道人停止动作,恢复常态道:“贫道刘基刘伯温,道号‘青莲’,小哥可是姓朱,名元璋?”

“什么?你再说一遍,你叫什么?”胡大海激动地道。

“贫道祖籍浙江处州府青田人氏,自幼拜铁冠道人为师,刘伯温是也!”那道人答道。

“你就是人称‘活神仙’的刘道爷?”胡大海兴奋地拉拉这个,扯扯那个道:“快,快起来,给‘活神仙’磕个头,咱们也沾沾仙气。”

“您就是大名鼎鼎的刘伯温?”朱元璋问道。

“不错,正是贫道!”

“那您是怎么认识我的?”朱元璋又问道。

“说来话长,待贫道慢慢讲来。”刘伯温看了看朱元璋疑惑地眼神,说道:“小哥可曾听昙云长老说过,你刚出生时,大哭不止,是一位道人将你治好?”

“爹娘都和我说起过,但他们也不知道救我的那位道爷是谁?我也问过昙云长老,但他总是笑而不答,说日后便知分晓。”

“那便是我的老恩师,铁冠道人!”

“真的么?”

“一点不假,那一年,他去看望皇觉寺的住持,路过你们家时,听见你啼哭的声音伤了肺腑,马上性命不保,赶紧进屋,运用玄功救治,在打通穴道的过程中,发现你有龙气绕体,将来有九五之位,便将此事说与昙云长老,嘱咐他好生照看于你。”

朱元璋听完,深思片刻,方才说道:“那您来这里,有什么事情吗?”

“贫道奉老师之命,十八年后,特来访你!”刘伯温应声答道。

“老神仙,您不是跟我们开玩笑吧?放牛娃也能当皇帝?”没等朱元璋开口,老胡一脸不信的咧嘴说道。

“出家人不打诳语!”刘伯温看了看众人,最后目光收回,定格在朱元璋脸上,凝视着他道:“贫道的恩师,幼年曾遇异人,传授他道家的先天八卦和太极术数,谈福祸于咫尺之间,论帝王于方寸之地,端得是神验非凡,从无谬误。”

瞧朱元璋将信将疑的表情,他接着道:“贫道不才,虽然只习得阴阳顺逆、星斗分野之法,但是最擅观人望气,见微知著,刚刚一看小哥,便察觉你体态非凡,气运浓厚。往细里说,你的颧骨高耸,鼻梁挺直,下巴突出,就整个脸盘来看,恰好似一个横摆着的,立体型的‘山’字,此乃‘以地覆天’之像。据传,宋朝开国皇帝,宋太祖赵匡胤也有此像,方能用一根水火盘龙棍,打下宋朝三百年基业。”

说到此间,就见朱元璋一骨碌儿身,跪倒在大青石上,叩头道:“求道爷您指点迷津,小子该何去何从?”

刘伯温赶紧用手相搀,和声道:“快快请起,贫道早有安排!”

等朱元璋起身,和众兄弟安静地坐在一起,眼巴巴的望向刘伯温时,他这才说道:“如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正是好男儿崛起之时,元璋,你应该四处走走,多结识一些英雄豪杰,多了解一些风土人情,以增加自己的见识阅历,开阔自己的心胸抱负,以后方可驰骋天下,挥洒自如!”

转而又对其他人道:“你们现在就去投奔红巾军,在战争中锻炼,在战争中成长,树立威望,掌握军队,只有这样,才能辅佐元璋驱除鞑虏,消灭强敌,统一中原,平定天下,成为开国之臣,成就各自的功业!”说罢,踏尘而去。

第十一章 游方 一

白露,濠州,怀远县。八月的天气,依旧是酷暑难当,再加上午时刚过,骄阳似火,大部分人都在家中纳凉,路上更是人烟稀少。

稀少,并不等于没有。这不,县城外的大路上,有一个和尚打扮的人健步而来,他身材匀称,肤色稍黑,剃着光头,没有受戒,一张‘山字形’的大脸,粗眉毛,大眼睛,样子虽然丑陋,但长得十分匀称,给人一种威严的感觉。

他就是朱元璋,自从和‘活神仙’刘伯温见面一谈,便与小弟兄们一一分别,禀告昙云长老后,领了一件百衲衣,还有一个铜钵,就离了皇觉寺,游方到此。

看前边一个凉亭,正好身子也有些乏累,他紧走几步,抢入亭中,往石条凳上一坐,吹着习习而来的凉风,惬意无比。

这时,田埂上走过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长得娇小秀丽,模样可爱,只见她绢帕包头,青衣裤褂,脚穿一双黑布鞋子,肩上挑了一付担子,前后两个箩筐,步履轻盈的到了亭内。

也不看朱元璋,自顾自地忙活了起来,她从前边的箩筐里端出来五碗小菜,一个饭碗,一双筷子,一壶酒,一只酒杯,整齐地摆在石桌之上;又将后边的箩筐放到石桌下方,透过布盖的缝隙,看上去足足有一斗多的白米饭。

朱元璋心细,想她只有一壶酒,一只酒杯,一双筷子,那肯定是一个人吃饭,可是谁能吃得下这么多饭?不是酒囊饭袋,就是英雄好汉!

这一来引起了他的兴趣,站起身,走到小姑娘面前道:“阿弥陀佛,女施主,贫僧这厢有礼了!”

小姑娘抬头一看,见是个和尚,以为他要化缘,便莞儿一笑道:“你这和尚,想来是要吃饭吧,且稍等一下,让我们少爷把饭吃完,然后再带你到家里,向我们老总管说一声,不要说一顿两顿,就是十天八天也不要紧的。”

“好的,敢问一下女施主,这些饭食,你家少爷和谁一起吃?”

“还和谁?吃的高兴,他一个人还不够呢?”小姑娘感慨道。

“你家少爷尊姓大名?”朱元璋吃惊地道。

“你是外地来的吧,难怪不知道我家少爷是谁?”小姑娘一副可以原谅的表情道:“我家少爷姓常名洪,字遇春,人称‘怀远黑太岁’的便是。”

朱元璋听后,想了想,仿佛是谁跟自己提起过,名字有些耳熟,便要见上一见,忙问:“你家少爷现在何处?”

小姑娘伸手朝前面一指:“喏,那不就是吗?”

朱元璋抬眼望去,就见一条黑大汉,粗胳膊粗腿大脑袋,身材魁伟,高在一丈开外,上边穿一件蓝布短衫,下边套一条紫布短裤,肩挎套索,手扶犁耙,身子前倾,两只大脚板斜踩在坚硬的土地上,飞快地沿着直线向前奔。

再看旁边,一个长工打扮的人,一手扬鞭,一手扶犁,赶着一头健壮的大黑牛,满头大汗的耕着自己的这垄地。

朱元璋心中纳闷,开口问道:“女施主,按你刚才所说,又是少爷,又是总管的,还说要化给我十天八天的斋饭,想来也不是贫困之家,可是你家少爷为什么还要亲自下地耕犁呢?”

“前几天,刚收过早稻,老爷算着节气,让长工们快些把地弄平整了,好再种下一茬,哪知赶上大旱,他们都抱怨地太硬,不好耕,到今天为止,也就犁了百十来亩地,还风言风语的说‘米饭好饱稻难种,’”小姑娘喘口气说:“少爷气不过,就和他们打赌,自己拉犁,让长工们选一个代表,驾着牛耕地,看谁先耕完一垄地。如果长工们赢了,老常家便认可他们的进度;如果少爷赢了,那就要加快进度,赶在这几天耕完。”

刚说到这,就见那黑大汉把套索一扔,高喝道:“我耕完了,你们服不服?”再看那边,才耕了一半不到。

小姑娘一看,心里乐开了花,急忙上前,将自家少爷迎进亭子里,拿出毛巾,给少爷擦了擦头上的汗,细声说道:“少爷,赶紧吃饭吧!”

“真巧啊!刚觉得肚子有些饿,你便把饭菜送过来了。”常遇春把蓝布衫敞开,坐在石凳上憨声道。

第十二章 游方 二

朱元璋闻声而动,细细观瞧,不由得赞道:这大汉,好相貌,长方脸,镔铁色,丹凤眼,斜上挑,卧蚕眉,横两条,高梁鼻,方海口,厚耳轮,贴着肉,短钢髯,颌下立,威风凛,气势滔,不让三国众英豪。

这时,常遇春已经自顾自地吃上了,‘嗞喽’一口酒,‘吧嗒’一口肉,那才叫一个香啊!看的朱元璋食虫大动,口水直咽,但是没得到人家的邀请,只能空念一声“阿弥陀佛!”

常遇春正吃得津津有味,忽然听到佛号响起,抬头一看,原来是个出家人,但并不认识,就把他当做是化小缘的了,心说一句晦气,便不再理会,仍然低下头继续吃喝。

朱元璋见他这般模样,也不生气,揉揉鼻子,开口道:“贫僧皇觉寺如净,俗家名字叫朱元璋,敢问你可是常遇春么?”

“什么?你再说一遍,你叫什么名字?”常遇春闻言,身子猛然一震,放下碗筷,站起身来高声问道。

“凤阳朱元璋!”

“可是那个棍挑饿狼的朱元璋?”

“正是某家!”

“可是那个义分牛肉的朱元璋?”

“一点不假!”

“大哥,你怎么现在才来?让小弟我等得好苦啊!”常遇春说完,紧紧拉住朱元璋的双手,生怕他跑了似的,连拉带拽的让他坐到自己身边。

紧接着,吩咐小姑娘不必收拾,先回到家中告诉老总管,让他在后花园摆一桌上等酒席,自己随后就到,这一来,倒弄得朱元璋一头雾水,赶忙问道:“常兄弟,你这是为何?”

“大哥,‘活神仙’刘先生都已经和我讲了,他说你龙气在身,有当皇帝的命格,而且胸襟广大,义薄云天,咱们跟着你干肯定没错;还说让我在家中静静等候,他日必有相见之期,如今你我兄弟相遇,果真应了刘先生的那番话,你说神不神啊?”

“刘先生真神人也!”听完常遇春的描述,朱元璋也不禁暗挑大指,佩服刘伯温的神机妙算。

“常兄弟,刘先生还和你说了什么?”

“别的倒没再说什么,只是临走时叮嘱我,来年八月十五,陆家庄英雄大结拜,让我务必赶到!”常遇春挠了挠大黑脑袋道。

朱元璋一听,和刘伯温对自己讲的一模一样,于是放下心和常遇春聊了起来。

黄昏时分,老常家的后花园内,酒席已经撤去,但二人却聊兴正浓,同是练武的出身,自然有共同的话题,说着说着就谈到了武功。

“大哥,听胡大海说,你自幼随皇觉寺住持习武,深得昙云长老的真传,不单棍术绝伦,而且还仿照宋太祖独创的‘大洪拳’,经过你的加工改良,自创出‘小洪拳’,今个儿咱们有幸相见,也让做兄弟的开开眼界呗!”

“胡大海?”朱元璋纳闷的道:“你们怎么认识的?”

“他凭人介绍,去陆家庄找差事,结果道路不熟,不知怎么就转到深山里了,正巧我在山中狩猎,重伤了一只猛虎,它在前边逃,我就在后面追,谁料被胡大海截住,一顿棍棒,将老虎打死。”

常遇春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接着道:“我随后而至,为了老虎的归属,与他吵了起来,吵得不过瘾,就动起手来,不打不相交,于是成了朋友,他亲口对我说,大哥你如何如何了得,如果您跟来了,那老虎绝对是他的。”

朱元璋听罢,恍然大悟,终于知道为什么常遇春的名字那么耳熟,原来是胡大海给自己提起过。当下,便不再推辞,把衣服收拾妥贴,紧紧腰中的大带,提提脚下的快靴,走行门,迈过步,拉开架式,练了起来。

只见他由慢至快,从缓到急,双拳上下翻飞,身形滴溜溜乱转,使得是缩、小、绵、软、巧的功夫,轻似猿猴,快如狸猫,闪展腾挪,游刃有余,这是朱元璋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显露,看的常遇春直挑大姆指,连说:“好拳!好拳!”

等朱元璋停步收拳,常遇春也来了劲儿,把短衫甩掉,光着膀子,从兵器架上取下一条铁枪,抖了三抖,颤出九朵枪花,然后把大枪舞动,先使了一招‘黄龙出海’,再来一招‘凤凰点头’,紧跟着一招‘夜叉探海’,又来一招‘鹞子翻身’,那真是上绷下砸里撩外滑,这条枪都使活了,把朱元璋看得目瞪口呆,喝彩不绝,自此,朱元璋和常遇春每天都在后花园练武,均觉得功夫大有见长。

第十三章 救美 一

秋分,濠州,龙王山。此山离城十里,不算太高,南面紧邻一个大湖,相映成趣,游客到了这里,或站或坐,或仰观白云舒卷,或俯瞰碧湖烟波,都可使人俗虑顿涤,呼吸清新。

夕阳西下,暮霭红隘,原本清净的山林,此时竟然成了一片杀人的战场。就见二十多名头裹红巾,身穿青衣,脚打裹腿,手拿钢刀的义军,布成一个半圆形的阵势,将一名红衫少女以及两名丫鬟护在当中。

战场中心,有一青袍老者正和一蒙面黑衣人打得难解难分,再往外看,二百多名身穿黑衣,脸抹黑灰,喽啰打扮的兵丁,隐隐的将他们包围起来。

青袍老者一掌击出,罡风激荡,带起呼啸之音,如排山倒海般,向黑衣人直撞过去,威势之强,无所匹敌。

黑衣人也不怠慢,猛提功力,力聚剑尖,使出一招‘玄鸟划沙’,直劈拳风最强之处,就听裂帛般的一声响,汹涌而来的强劲掌力,左右一分,从黑衣人两边掠过,无功而去。

黑衣人一声长笑,别着口音道:“郭元帅的‘惊涛骇浪掌’确实威猛霸气,兄弟本还想领教,但时候已然不早,还是快些送您归西的好!”

郭子兴接连又拍出两掌,依然未能打伤对方,不禁勃然大怒,口中厉笑道:”你这藏头缩尾的鼠辈,好大胆子!究竟是受何人指使,前来袭杀与我?”

黑衣人有心相激,大笑道:“兄弟乃是无名小卒,今日送你下黄泉地狱,就做个糊涂鬼吧?”说罢,一剑紧似一剑,一剑快似一剑,剑剑不离郭子兴的要害之处,只要他稍不留意,便会命丧当场。

郭子兴这时打出真火,便不再留手,闷喝一声,运起玄功,但听他全身骨节‘嘎巴吧’,一串连珠般的暴响,本来魁梧的身形,霎时之间,竟然又长高了数寸之多,一件青缎长袍,也突然间膨胀起来。

这次的进攻和先前迥然不同,每一掌出手,都劲气内敛,悄无声息,好像黑暗中拍打礁石的巨浪,一波接一波的冲撞过来,使人无从躲避,只得硬接。两人这回都用上了全力,谁也不肯退让半步,虽然没有双掌相抵,但已和比拼内家真力无异,而且更加危险。

郭子兴劈出的掌力,黑衣人必须要用斩出的剑风互相抵消,不可出现计算偏差,他们不论是谁,如想中途停手,或是出手稍慢,就得以身体来承受对方雷霆万钧的一击,那种后果是二人都不能接受的。

突听郭子兴一声大吼,左掌一拍一带,涌出一股暗流,逼开黑衣人的剑势,右掌快速击出,直劈黑衣人的胸口。

他这一掌,如巨斧开山,威势无与伦比,不但迫使黑衣人非得硬接不可。而且抱有一掌定胜负的决心,是‘惊涛骇浪掌’压箱底的绝学,叫‘破釜沉舟’,听名字便知道,一旦用出,那就是要和敌人拼命了。

黑衣人眼见掌风疾至,却并不慌张,右手顺势一抖,长剑散手飞出,划了一个半圆,直刺郭子兴的后心;左手提聚十二成功力,硬接对方一掌,只听海啸般的轰鸣声响起,二人各自吐出一大口鲜血。

郭子兴向后退去,正赶上刺来的长剑,要不是功力尚未散去,长袍依旧鼓荡,起到缓冲的作用,那就不是只扎进去三寸,而是贯穿胸膛了。

黑衣人也退出十多步,地上留下了一只只深浅不均的脚印,面色一片灰白,如大病初愈相仿,等他稳住身形,声音沙哑的冲手下道:“郭老贼的伤势比我严重,你们赶快过去把他杀了,顺便将那些人也一并做掉,斩草除根,一个不留!”说完,盘膝坐倒,就地开始疗伤。

众喽啰接到命令,蜂拥而上,直扑郭子兴,而另一边,二十多名红巾军,在那红衫少女与两名丫鬟的带领下,保护在郭元帅的周围,和敌人混战起来。

战斗是血腥的,战斗是残酷的,不是你杀人,就是人杀你,随着战场上一声声的惨叫,地面就多出一些残肢断臂,以及无头的尸体。

郭子兴情知不能善了,运指如风,点了身上几处大穴,反手一拔,将长剑握在手中,砍死几个喽啰,带领部众慢慢向山顶撤去。

第十四章 救美 二

郭子兴亲眼看着身边的亲兵一个个战死,自己等人也被逼到了山崖之上,下方就是深不见底的湖水,顿觉凶多吉少,性命难以保全,于是找个机会,悄声对义女马秀英道:“女儿,爹爹对不住你,让你跟着受了连累!等会儿,如果事不可为,你便与为父纵身大湖,在临入水前,我会凝聚最后功力,将你送到岸边。”

“爹爹,您对女儿恩重如山,今日就是死,女儿也要护持您的周全!”马秀英砍倒一个喽啰兵,咬牙道。

“傻丫头,爹爹怎么会舍得你去死呢?希望你以后能找个好人家嫁了,过上安稳日子。”郭子兴叹口气道:“可惜为父是看不到了!”

说罢,长剑向前一刺,锋利的剑尖穿透两个喽啰兵的胸膛,然后猛然发力,向右一甩,又撞死撞伤四五个喽啰兵,趁敌人大乱之际,扭转身,夹起马秀英,便要向湖中跳去。

谁知黑衣人经过一番调息,功力已回复了六七成,一直在暗中蛰伏,等的就是这个时刻,只见他飞鸟般的掠过父女二人的头顶,双掌一扬,打向郭子兴的前胸。

郭子兴未曾防备,仓促下招架,‘嘭’的一声,连带马秀英,一起被打落到喽啰兵群中,瞬时间,刀压脖颈,再想反抗,已是不及,只待黑衣人一声令下,他二人便会成为肉酱。

就在这危急关头,密林之中飞出两块核桃大小的石子,分别打中两个喽啰兵的手腕,“当啷啷”,两柄钢刀落地,暂时解了郭子兴父女的危局。

黑衣人见此情形,暗暗吃了一惊,但他久经战阵,所以并不慌乱,沉声问道:“林中是哪位朋友?能否赏在下一个薄面,待我结果了他们二人,必有重赐!”

林中人没有回话,答复他的却是一颗石子,像流星一般射向黑衣人的面门,他身子一歪,脚步一错,躲了过去;第二颗石子又至,仍然打他的面门,他赶忙低头缩身,再躲了过去;刚想抬头观瞧,谁料第三颗石子如约而至,精准的打中了他的顶梁,只听‘哎哟’一声,就见他的大脑袋上长出一个小脑袋,连疼带恨,气得他哇哇怒叫起来。

“兄弟们,分成两队,左右包抄,给我把他从树林里揪出来,死活不论,重重有赏!”他边说,边躲在喽啰兵身后,向郭子兴父女身旁靠去。

喽啰兵们听到有钱可拿,就好似吃了兴奋剂一样,挥舞着手中的刀枪,争先恐后的冲进密林。哪知迎接他们的,不是唾手可得的赏银,而是一片如烟花般的石雨,但听得惨叫声接连不断,或蹲、或躺、或倒,被石子打中的人瞬间都失去了行动能力,吓得没挨石子的人也赶紧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石雨过后,密林恢复了平静,依旧保持着它那神秘的面纱,那些没有受伤的喽啰兵慢慢从地上爬起,弓着身,将武器攥得紧紧的,继续搜索,仿佛只有这样,才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的安慰。

“老大,左边已经搜索完毕,没有发现人影!”

“老大,右边也已搜索完毕,没有扔石头子儿的人!”

听着手下传来的报告,黑衣人心中突然升起警兆,一把抓起马秀英想要挡在在胸前,但是迟了一步,只见不远处的树梢上寒芒一闪,一支长枪笔直的向他射来,带起的劲风,吹得他的头发和衣衫向后飘飞。

黑衣人不愧是武林高手,见势不妙,闷喝一声,使用移气换形之法,硬生生把身子向左横挪了三寸,躲开致命一击。

大枪挂着风声,划过他的肩膀,那三棱透甲的枪尖,无情的带出一蓬鲜血,洒向半空,强烈的气浪,巨大的惯性,带动黑衣人,飘出悬崖,向大湖坠去。

黑衣人确是狠毒,临死前还想拉一个垫背的,硬拽着马秀英的衣袖不放,眼看就要一同落入湖中,幸亏郭子兴见机得早,死拉住义女的一只手臂,使了一招‘千斤坠’。

‘刺啦!’,马秀英的衣服被撕裂,黑衣人抓着一块红布在风中凌乱,‘唉呀!’黑衣人惨嚎着掉到湖中,冒了几个气泡后,再无声息。那群喽啰打扮的兵丁,见主将落湖而亡,便无心恋战,被林中走出的神秘人赶散。

郭子兴和马秀英父女,情知获救,强忍着身上的剧痛和疲惫,望着疾步走来,僧人打扮的魁梧青年,连声道谢。书中代言,此人非是旁人,正是辞别常遇春,继续游方的朱元璋。

第十五章 救美 三

朱元璋在龙王山救下出城秋游的郭子兴父女,互通名姓后,俱是吃了一惊。

朱元璋吃惊,是因为他早就听说郭子兴为人侠义,性格豪爽,喜交天下豪杰,并于今春起兵,一举攻占了濠州城,奉‘小明王’的龙凤朝廷为正统,官封‘都元帅’,现如今统帅上万的兵马,坐镇濠州。

郭子兴吃惊,那是因为他的亲兵汤河和他提过,十夫长吴良、吴祯兄弟也和他说过,都觉得朱元璋沉稳机智,胆识超群,功底深厚,武艺绝伦,就连‘活神仙’刘伯温,上次来濠州,还向他推荐朱元璋,说朱元璋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是一位不世出的英雄。

就为这个,前一阵子,他派汤河带着自己的亲笔书信,赶到皇觉寺,去请朱元璋,哪知朱元璋已不在庙中,游方去了,今日在此相见,岂不是天大的幸事?于是拉住朱元璋的手,不停地交谈起来。

马秀英瞧着这个肤色黑黑的年青人,他五官分开来看,个个都有些丑陋,但合在一起,却让人觉得十分匀称,透露出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

不知怎的,看着朱元璋,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身世,打从母亲病故,父亲杀人避祸,要远走他乡时,她就被托付给爹爹的生死之交郭伯伯,后来又收她为义女,对她视如己出,宠爱有加。

可是,自从义父打下濠州,当上元帅后,整日里,不是忙于军务,就是操练人马,根本没有空闲时间来关心她的婚姻大事。

虽说濠州城中也有一些人前来提亲,可总是高不成低不就,没有一个合自己意的,都快十八岁了,难道还要等下去,做个老姑娘吗?

为什么自己会对他产生亲切的感觉呢?望着朱元璋,回想起刚才,那满天的石雨,飒爽的英姿,马秀英的脸上无缘无故的红了起来,烫了起来,她赶紧躲到郭子兴的身后,低下头,遮住脸,幸亏他们二人谈兴甚欢,不曾注意。

“朱兄弟,你的暗器功夫可说是一流啊,怎么练得?”

“郭元帅,这要说到我给刘大户家里放牛的事情了。那时,我一个人,要照看十几头牛,早晨轰到山上,傍晚赶至家中,可牛不听话怎么办?你牵这头,那头溜了,你掉头追,结果它们全跑了。”

听到马秀英的笑声,朱元璋侧目观瞧,就见此女模样端庄,神情温婉,当即怔了一怔,才说道。

“后来,我发觉牛的耳朵最怕吃痛,只要一扭,它就会乖乖的跟你走。但是,也不能每次都上去扭它们的耳朵,它们上来脾气,也是又踢人,又顶人的。所以,我就发明了,用石头子儿打它们的耳朵。”

说到这里,他又瞅了一眼马秀英,看到她在认真地听自己说,又接着道:“一开始,总也打不准,还是昙云长老知道后,教了我打暗器的手法,方才慢慢熟练,等再放牛时,我手中的石子打到哪,牛群就会在哪里吃草,这就是打石子功夫的由来,让你们见笑了。”

“原来如此啊,哈哈哈哈!”郭子兴看看马秀英,又瞅瞅朱元璋,一语双关的道,将二人羞得不知如何是好。

看到他们的表情,郭子兴心中早拿定一个主意,既能把朱元璋留在身边,又能完成老友临终时的重托,那就是招赘朱元璋,让马秀英嫁给他。

“朱兄弟,咱们都不是普通人,不必要拘于常理,不用学那些儿女之态,有什么就说什么,这是我的义女,名叫马秀英,你看给你当媳妇怎么样?”他一把扯过马秀英,直言不讳的道:“孩子,我看你俩是女貌郎才,天生的一对,义父就给你做主了。”

“这……!“朱元璋的脸‘腾’得就红了,说不出一句整话,而姑娘则把头低的更沉了,双手不停的绞来绞去,默不作声。

“怎么?难道这媒我保错了?当面锣,对面鼓,咱们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这门婚事你们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如果确实不乐意,那就拉倒,算我没说!”郭子兴见他们这样,以退为进道。

“我……我我同意!”朱元璋结巴了半天,才讪讪的说出口。

听到朱元璋同意的话语,马秀英也把头点的像是小鸡啄米一般,郭子兴看在眼里,喜上心头,趁热打铁,让他们交换了定亲信物,便想一起赶回濠州。谁料朱元璋需遵照‘活神仙’刘伯温的叮嘱,要南下游历,所以,将郭子兴父女送至濠州城,约定好见面日期后,小两口依依分别。

第十六章 遇险 一

黄昏,庐州,包公祠。包拯,字希仁,庐州人,北宋名臣,他为官清廉、执法如山、不附权贵、铁面无私,且英明决断,敢于替老百姓伸冤报仇,故有‘包青天’的美名。

包拯死后,四帝仁宗为了表彰他的功绩,特地从国库拨白银三万两,在他的原籍修建‘包公祠’,让天下士人瞻仰。

‘包公祠’就在眼前,可朱元璋却大失所望,原来此地早已荒废,通往包公祠的大路上杂草丛生,藤蔓遍野,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到这里踏足游览了。在这战火不断的乱世,人们盼望的不再是断案如神的清官,而是能给他们带来安乐和平的明君。

朱元璋走到近前,隔着破损的外墙,看着包公祠内的断壁残桓,以及视野尽头,那座光秃秃的,一丈多高的土坟丘,叹息一声,扭身朝最近的村落走去。

天黑前,他终于来到一个小村庄的村口,正想进去找个人家借宿,蓦地听到蹄声大作,如奔雷般由远而近,一队骑兵由山坡上冲刺而来,朱元璋大吃一惊,连忙躲进附近的草丛里,隐蔽身形。

一百多人的骑队,旋风一样的冲入村内,待马蹄扬起的漫天尘土散去,露出中间凶恶的骑士,他们头戴狰狞的护盔,身穿轻巧的皮甲,内衬丝绸,光软润滑,兽皮战靴紧踩马镫,腰胯马刀,背背强弓,走兽壶插满硬箭,一看便知,他们就是纵横天下的蒙古骑兵。

带头的精壮蒙人,碧眼黄发,耳戴铜环,狮鼻阔口,满面虬髯,只见他将手中的马鞭扬上半空,‘啪’的一声鞭鸣,代替军令,手下军兵便三五人一队,逐屋搜查,把村内三百多名男女老幼,全部赶到村中间的空地上站好。

一时间鸡飞狗跳,哭喊声震天,但那些蒙古骑兵可不管不顾,只要遇到动作稍慢或胆敢反抗的人,马鞭立时狂抽而下,先打个半死,再拖到百姓队伍的面前。

看村民已经到齐,带头的元将用并不标准的官话道:“南蛮,你们听清了,我,显武将军,彻里不花,奉脱脱老太师之命,前来清剿白莲教余孽,知道的,赶紧上前,重重的有赏,要不然,你们一个也活不了!”

村民们都知元军残暴,动不动就是屠城、屠府、屠县、屠村,但那只是口口相传,没有亲身经历,如今真真实实的轮到自己身上,都觉得大恐怖。

顿时又是一片混乱,有青年高声抗议,想要挣扎的,有妇女紧抱着孩子一起哭的;有老人相对无语,仿佛任命的;更有甚者,有几个人屎尿齐流,瘫在地上直打哆嗦,动弹不得。

元将彻里不花看在眼里,抬手轻轻一挥,就见几名蒙古骑兵,一拨坐骑,抽出马刀,狂风般掠过人群。

‘噗、噗、噗!’声音响起,几具无头的尸体,从勃颈处喷出一蓬尺多高的鲜血,洒落地面,而斜冲上天的头颅,带着惊惧的表情,看着自己缓缓倒在地上的身躯,无言的落下。

朱元璋已摸到附近,藏身在一间石屋之旁,瞧得此状,眶毗欲裂,便要挺身而出。可转念又想,哪怕自己拼尽全力,也不过是多杀几个元兵,却救不了这全村的百姓。

正犹豫间,忽听不远处的山林中传来一声怒喝:“元狗,你们也特意的歹毒,杀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有什么能耐?有本事冲爷爷来,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朱元璋赶紧潜步低身,偷眼观瞧,只见一黑袍大汉,两手各执一柄长刀,舞动如飞,将射来的雕翎全部拨打开去,他闪高窜低,狐伏鹿行,不一会儿,就来到近前,与元军打了个短兵相接。

但看他手起刀落,砍杀了两个蒙古骑兵,待众骑士急去围攻时,他却从他们的马肚子下钻过,双刀由下向上冲元将彻里不花攻去,蒙古骑兵虽然凶悍,但对穿插于马肚子底下的黑袍大汉,却是没有丝毫办法。

‘当’的一声,彻里不花用铁枪崩开黑袍大汉的双刀,生硬地叫道:“赵普胜,终于把你逼出来了,给我受死吧!”说罢,铁枪抖了三抖,从一个非常刁钻的角度快速刺出。

第十七章 遇险 二

赵普胜感到杀气袭体,马上身子一曲,双脚一弹,整个人蜷作一个球形,凌空跃起,躲开对手的攻势,交叉挥舞着双刀,化出道道寒芒,向彻里不花绞去。元将彻里不花没料到还有这样的攻击方式,只得快速撤回铁枪,改做大棍来用,搂头向对手拍去。

赵普胜身处险地,见急切间不能取胜,便不在与他纠缠,趁着双刀与铁枪相碰之际,借力使力,飘身退出元军的包围圈。

“扒头兄弟,你再不领人出来,哥哥我便被大卸八块了!”赵普胜的脚还没沾地,就大声喊道。

“哥哥休要担惊,莫要害怕,小弟到了!”‘夺命神掌’李普胜看着不听号令,独自出战的‘绝命双刀’赵普胜,无奈的摇摇头,苦笑着叫道:“弟兄们,冲啊!把这些万恶的元鞑子全部杀掉,救下我们的父老乡亲!”

“冲啊!杀啊!别让元鞑子跑了啊!”在李普胜的率领下,二三百名,头戴红巾,手拿刀枪,赤着上身,胸前背后各书一个血红‘佛’字的白莲教徒,呐喊着,狂呼着,冒着箭雨急冲而至,一时间杀声震天,两方人马展开混战。。

赵普胜和李扒头合在一处,刀劈掌落,将围在身边的蒙古骑兵一一击毙,相对一望,便明白了对方的想法,擒贼先擒王,计议已定,他二人便如猛虎出柙般,在元军的刀山箭海内一往无前,直扑元将彻里不花。

彻里不花两手翻飞,铁枪使得虎虎生风,一走一过,一吞一吐间,必有白莲教徒倒地,非死即重伤。

一招“怪蟒翻身”,彻里不花刺破赵普胜双刀化出的光环,产生一连串兵器相交的撞击声。同时,手腕一振,枪尾从自己腋下滑过,点在李扒头的掌心,将他震出一丈开外。

赵普胜不退反进,强窜入马腹,左手刀削彻里不花的右腿,右手刀砍马匹的前腿,彻里不花将手中缰绳一提,胯下宝马‘唏律律’一声,人立而起,倒退几步,避过双刀,随即,前蹄向赵普胜狠狠踏去,吓得赵普胜赶紧来了个就地十八滚,‘骨碌碌’躲到一旁。

彻里不花刚想追击,就见李扒头跃在半空,运用真力,化掌为刀,闪出一道白芒,重劈自己的头顶,气得大吼一声,拨转马头,使出‘横担铁门闩’,架住攻来的掌刀,手掌与铁枪相碰,却发出类似金属相撞的鸣声。

彻里不花将李扒头震起,不等他换招,就使出一式‘小鬼推磨’,大铁枪一顺,枪头在前,枪尾在后,连扎对手的眉心,以及左右肩头。

李扒头也不示弱,强提一口真气,猛地探手,把枪尖抄在手中,假如枪杆是木头所制,他必能弄断枪头,将它反刺入元将的胸膛,可惜那枪杆也是镔铁打造,所以未能如愿,只得借铁枪之力,落到赵普胜身旁,迅捷无比的拍出一掌,震飞砍向赵普胜肩颈的马刀,趁势又补一掌,把那个蒙古骑兵打死。

同时,顺手一拉,带起地上的赵普胜,二人重整旗鼓,与彻里不花缠斗在一起,而那些蒙古骑兵,虽然凶悍,但架不住白莲教徒的拼死猛攻,时间不长,就死伤大半。

看白莲教徒占到上风,朱元璋不愿锦上添花,便想悄悄退走,哪知刚翻过山岗,正要穿过密林,向官道行去时,忽闻箭矢声响,就见前方十五六丈远的草丛中,一排军中制式羽箭疾射而至。

朱元璋不曾想到,这里竟然还埋有伏兵,仓促间,只能飞扑到一棵一搂多粗,六米多高的槐树后面,苦思对策。

“白莲教的朋友们,不要再打了,赶紧撤退吧!元军已经把你们包围,再不走,就被‘包饺子’了!”朱元璋大声喊道,在寂静的夜空中传出老远。

‘嗖、嗖、嗖!’又是一阵箭雨,箭矢笼罩的范围,封住了朱元璋或进、或退的路线,让他只能留在原地。

朱元璋还想再喊一遍,可敌人不给他那么多时间,就见刀盾兵在前,长枪兵居中,弓箭手压阵,潮水般涌向他的藏身处,他的身前身后尽是敌兵。

元军瞧行踪暴露,也不再隐藏,在副将八不花的指挥下,点起灯球火把,高举亮子油松,将这一片天照的通红。

第十八章 幸会 一

日出,庐州,观音院。观世音菩萨,能洞察人世间芸芸众生的心声,还可救助虔诚者脱离苦海,深受老百姓的崇信与膜拜,所以,供奉她神像的寺庙遍布全国,善男信女更是无数。

观音院前的空地上,十几个面带病容的百姓,早早地排起了队,等候在那里。这时,庙门一开,两个做完早课的小沙弥,抬着一张桌子,两把凳子走出来,整齐地摆放在一棵老榆树下,便挨个问起病情。

不一会儿功夫,一个五十岁左右,慈眉善目、胡须发白的灰袍僧人,飘然坐至桌后,轻轻谈嗽一声道:“哪位先来?”

排在第一位的是一中年妇人,只见她面色焦黄,四肢如柴,但是肚皮却像斗一般大,导致她行走缓慢。

她手扶后腰,艰难地坐到凳子上,细声道:“祖师,民妇田氏,丈夫早亡,撇下我们孤儿寡母惨淡生活,半年前,下地劳作,因口渴难耐,故在河沟边饮下不干净的污水,从那以后,肚腑内时常隐隐作痛,并逐渐鼓胀起来。”

说到这里,她摸摸肚子,喘了几口粗气,又接着道:“一开始,没把它当回事儿,觉得过一阵子就会好起来,谁成想,它却越来越大,本想找个大夫医治,可家里穷,付不起医药费,只能拖到现在。”

“可村里最近流传起风言风语,非说我没守住寡,做了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受此侮辱,我本应当悬梁自尽,来保全自己的贞洁名声,可就是舍不下我那苦命的孩儿。”说到这,那妇女悲从中来,呜咽着道:“听说祖师您来到观音院,免费给我们穷人瞧病的消息,我激动万分,连夜就上了山,一直等到现在,恳求您治好我的怪病,我和孩子都会感激您的恩德!”说着,起身便要磕头,和尚一见,赶忙用手相搀,让她重新坐回凳子上,伸手把脉。

书中代言,此症为臌胀病,东汉名医张仲景所著的《金匮要略》中早有记载,而这医病的和尚,正是彭翼彭和尚,在嵩山积翠峰圣寿仙岩寺学艺之时,也曾熟读此书,现在想要配出对症的药散,并非什么难事。

可他自从袁州起义失败,大弟子周子旺被杀,与二弟子况普天仓皇出逃后,便立志要东山再起,重新发动武装起义,但是起义需要群众基础,老百姓怎么才能相信你?心甘情愿地跟你走呢?所以他今天就要用内家真元行那神奇之事!

“了凡,取一壶清水来!”彭和尚从怀中掏出一个三寸来高的玉净瓶道。

“是,祖师!”了凡听后,连蹦带跑的快去快回,提了一壶清水放在桌上。

“弥勒降生,解救世人!”彭和尚把盛满清水的玉净瓶放在病妇面前,双手结出‘宝瓶印’,口中喝道。

话音刚落,一道水箭从瓶内射出,打在病妇的眉心,竟然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吓得她兀然站起。

“世人蒙昧,白莲领路!”彭和尚双手变换,又结出‘狮子印’道。

随着他的喝声,病妇眉心的水箭幻化为一朵盛开的白莲,缓缓渗入她的皮肤当中,使她焦黄的脸焕发出一丝青春亮色。

“未来光明,世界大同!”彭和尚说完,再次结出‘不动根本印’,点住玉净瓶的瓶口,半刻钟后,让恢复过来的病妇将玉净瓶中剩余的清水一口喝净。然后,他双掌伸开,掌心朝向病妇,隔空虚按,由头顶到肚腹,来回三遭,就见病妇手捂小腹,脸冒冷汗,一副疼痛难忍的样子,他赶忙吩咐小和尚了凡,领着病妇到五谷轮回之所前去方便。

第二位病人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患得是哮喘,刚坐下,就连咳嗽带喘起来,把脸都憋成了青紫色,了尘赶紧过来,给他轻轻地拍打后背,缓解他的痛苦。彭和尚见状,也不犹豫,再次将玉净瓶倒满清水。

叮嘱了尘把病人的头扶正,不要上下左右摆动,接着左手虚掐,令他的嘴不能闭合,右手按在瓶上,运起真元,说了一声“疾!”

玉净瓶中的清水化作一只只小水箭,在真气的带动下,纷纷不偏不倚的射进病人的气管,进入肺部之内。彭和尚不敢怠慢,左手隔着一寸,在病人的左右肺部画了一个太极的图案,猛地一震,一股带着血丝、浓痰的污水,自病人的肺部挤出,从口中喷出。

彭和尚一侧头,让过那股污水,任它掠到自己身后的树坑里,再看那个农民,腰也直了,也不咳嗽带喘了,就连精神也好了很多。

第十九章 幸会 二

第三个病人正要举步,那中年妇人已回转来,虽然还是衣衫褴褛,但掩不住她面上的笑容,再看她的肚腹,已然消肿,恢复了正常,走到彭和尚跟前,趴在地上就磕头,连道祖师慈悲,不住地说救了她们母子二人。

彭和尚命了尘从庙中端来两碗稀粥,分别让那妇人和农民喝下,再从怀中摸出两张画有弥勒佛的符纸,令他们贴放在内衣之内,告诉可以保佑他们的平安,便让他们下山去了。

在给第三个病人诊疗时,了凡突然跑出,低声在彭和尚耳边道:“祖师,三师兄、四师兄他们败回庙中,还带了一个叫朱元璋的青年僧人,听说,要不是五师兄徐寿辉带领部队及时赶到,他们就回不来了,您快去看看吧!”

“知道了”,彭和尚听完,波澜不惊的道:“待我诊治完毕再说,先让他们在后殿等候。”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太阳也快要爬到天空正中,了凡、了尘送走最后一个病人,彭和尚不等两个小沙弥收拾桌椅,便快步如飞地来到后殿。

“赵大哥,要不是你不听号令,擅自行动,我们蕲州的人马也不会多损失半成!”说话之人是一个二十六七岁的青年,他身高九尺,细腰乍背,准头端正,英气逼人,只是嘴角略翘,嘴唇微薄,显得有些无情。

“陈友谅,这里哪有你插话的余地?你不过是五弟手下的一个书吏,懂得什么?”赵普胜呵斥一番,接着道:“那些都是无辜的百姓,我们如果撇下他们,独自逃走,那还不得让元鞑子杀个干净啊?”

“好了,好了!三哥,你少说几句,友谅也是为了大计着想,师父定的起义日期眼看就要迫近,我们不应该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差池。”一个青袍中年人出来打圆场道:“友谅,别介意,我三师兄就是这个臭脾气!”

“五师弟,照你这么说,陈友谅这小子还有理了?”赵普胜听到徐寿辉的话,不满的道:“我们拼了性命,攻州占府,诛贪官,杀污吏,要推翻元朝的暴政,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师父常说的要让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吗?可是昨晚,他却代你发号施令,让我们放弃百姓,绕路突围,这是什么道理?我虽然是个粗人,但能认准一个理儿,那就是百姓不能失,失了有大错!”

彭和尚刚来到后殿门口,就听见里边有吵嚷声,以及劝架声传出,听了片刻,咳嗽一下,迈步走了进去。

众人一见,俱都安静下来,站起行礼,彭和尚径直坐到主位之上,摆摆手,示意大家坐下。他凝二目,往下观,先看到貌虽丑陋,但龙气罩顶的朱元璋;又看到狼顾虎视,面露冷漠之色的陈友谅,再瞧瞧自己这几个不成器的徒弟,便明白了师侄刘伯温给自己讲过的话,不由感叹道“未来天下的争夺,必是此二人间的龙虎斗,其他人只是给他们做陪衬罢了!

他当即不在多想,沉下脸冲赵普胜道:“嗯!休要多言,还不快把昨夜的经过给为师讲来?”

“是,恩师!”赵普胜站起身,恭敬的道:“昨天,我们探知庐州城的元军要进山扫荡,便提前埋伏在小刘村村北的山林中,准备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灭一灭元鞑子的嚣张气焰。”

赵普胜看了一眼李扒头,又说道:“四师弟本来想把他们困在中心在动手,可我看不下去那些元狗的杀人行径,脑袋一热,就冲了出去。谁知这次扫荡是元将彻里不花亲自带队,而且手下骑兵尽是精锐,一场混战下来,我们伤亡惨重,可他们也并不好过,彻里不花还被四师弟打了一掌,如果就这么打下去,我们肯定能赢,但元鞑子十分狡诈,想出一个‘中心开花’的战术,彻里不花亲涉险地,已自身为诱饵,派副将八不花作为伏兵,单等我们上钩,好把我们一网打尽。”

话到此处,又看了一眼朱元璋,再道:“要不是朱兄弟及时报信,并拖住伏兵一段时间,让我们的撤退有了一个缓冲,徒儿可能真就见不到恩师了!”说罢,虎目中洒下点点珠泪。

第二十章 幸会 三

彭和尚看三徒弟小儿状的神情流露,是又怜又恨道:“普胜,你鲁莽和受不得激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啊?为师告诫多次,你就是不听,如此这般下去,将来必定会吃一个暴亏!”

书中代言,别看彭和尚千嘱万劝,可赵普胜却压根没有听进耳朵里去,依然自行其是,最终被陈友谅所杀。

“恩师,徒儿知道了!”赵普胜擦干泪,接着说:“我们听到朱兄弟的报信,先是觉得有诈,可见到漫山遍野的火光后,顿时清醒,原来是我们中了元军的诡计。我和四师弟一看不好,便命令手下分作两队,一队由我带领,继续缠住彻里不花和剩余的蒙古骑兵,另一队由扒头兄弟带领,掩护着老百姓往大山里撤。剩下的就让五师弟讲吧,反正是他们把我们救出来的!”说完,气哼哼的坐下。

徐寿辉尴尬的看了看赵普胜,站起身朝彭和尚施了一礼,缓声说道:“师父,是弟子不对,让三师兄生这么大的气,请您责罚!”

“你们都是同门,难道不知普胜的脾气?他也就嘴头上说说,不会和你计较什么,你说你的吧!”彭和尚面无表情的道。

“是!”徐寿辉脆声说道:“我和六师弟邹普胜,按师父您的吩咐,在蕲州烧香聚众,积草屯粮,密收铁器,打造兵刃,准备于明年五月初一,响应您在庐州的起义,到时候两地并举,我们定可成功。”说到这里,看老师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方把陈友谅从座位上拉起道。

“师父,我给你介绍一下,他叫陈友谅,是最近才投奔我们的,小伙子不但能识文断字,处理军机,而且膂力过人,武艺娴熟,现任我军中簿书掾,掌管一切情报往来。”

“友谅见过彭祖师!”陈友谅双手抱拳道。

“免礼,真个英雄出少年啊!老衲已上了年岁,以后这天下就是你们的了,坐下吧!”彭和尚少有的赞道。

徐寿辉见老师夸奖陈友谅,自觉也有识人之明,高兴地道:“前些日子,友谅兄弟接到线报,说庐州城军防调动频繁,有大股元军出入,经过他的仔细调查,得出元鞑子要在庐州有大动作的结论,能有什么大动作呢?我一下子就想到了老师您,可写信通知已来不及,于是和六师弟商议,留下他坐镇蕲州,观察敌人动向,由我带精兵五百,绕城而走,连夜奔赴庐州,前来给师父助阵。”

“寿辉,你有心了!”彭和尚用温和的语气道。

“师父,这是弟子应该做的!”徐寿辉激动地道:“本来队伍已到山下,我们准备扎好营寨后,上山拜见您老人家,给您个惊喜,哪知探子来报,说东北方八里处,火光冲天,好像还有喊杀之声,我与友谅兄弟一商量,估计是咱们的队伍和元兵干上了,于是马不停蹄,直接率军赶了过去。”

徐寿辉用手一指朱元璋道:“就是这位小兄弟,让我们看到了惊人的一幕,只见他手执一杆长枪,任意挥洒,化成漫天枪影,难辨真假,好似无形的利器,使元兵纷纷倒下,都说元鞑子天性凶悍,但照样被他杀得乱做一团,我们趁机发动强攻,一个冲锋,就将他们打退。”

朱元璋给他说的不好意思,连忙起身谦让,完毕后,又向彭和尚深鞠一躬道:“小子朱元璋,拜见祖师!”

“免礼,免礼,老衲不敢当啊!”彭和尚双手相搀道:“小友,你不妨给他们补充一下,也好让老衲听得更明白些!”

“好!”朱元璋沉声道:“我照刘伯温先生所说,南下游历,偶然路过小刘村,要去投宿,哪料遇到元军屠村,我本欲出手,却慢了一步,您的两位徒弟以及白莲教的弟兄率先发起进攻,我看胜势已定,便想抽身离开,谁知误打误撞,闯进元军的伏兵圈,使他们的阴谋败露,但我也深陷他们的埋伏圈,要不是陈大哥神兵天降,打破伏兵的包围,我怕难以生还。”说罢,感激的看了陈友谅一眼。

“小事一桩,朱兄弟太过谦了!”陈友谅听到赞许,少有的客气道:“朱兄弟本领高绝,就算没有我们相救,一样能杀出重围,安然无恙的。”不待朱元璋答话,笑着又道:“我可不是猜的哟,全凭事实说话,当时,朱兄弟鏖战许久,却丝毫不见倦态,而且刚脱困境,便赶去把赵大哥救下,还枪挑彻里不花的坐骑,差点就把他生擒活捉,这样的战绩,估计除了彭祖师外,我们在座的怕是谁都比不了吧!”

朱元璋赶紧道:“兄弟只是匹夫之勇,哪比的陈大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要不是你沿途布下厉害的埋伏,使元军二次追来之时,得到惨痛的教训,不得不黯然罢手,那我们和那些老百姓如何能平安脱险呢?说到底,还是陈大哥雄才伟略,谋识过人啊!”

“可惜了那些兄弟啊!”陈友谅听完朱元璋的话,没再说什么,只是发了一句感叹道。

彭和尚听到这里,一些关节已琢磨的通透,当下也不避人,对几个徒弟道:“等普天采办粮食回来,我们便放弃庐州的根据地,一齐赶奔蕲州。”

第二十一章 探听 一

入夜,庐州,小刘村。经过三天前的一场战乱,小刘村现在一片死寂,村民们不是投亲靠友,就是背井离乡,前去逃难,只有三、四户老人家故土难离,依然留了下来。

村口的小路上,况普天领着朱元璋正在飞快的走着。况普天一身青布长袍,腰系黑色牛皮板带,上面斜插厚背金刀,神情坚毅,步伐矫健,与前些段时间相比,更显沉稳老练。

“朱兄弟,我一回来就听他们在夸你,连恩师也对你赞赏有加,说你身手了得,年轻有为,前几天的战斗,不单巧破伏兵,救下赵普胜,还差点活捉了元将彻里不花!”况普天边走边道。

“况大哥,一切只不过是运气罢了,要是您在的话,彻里不花早就被抓住了,哪还能让他跑了?”换了一身黑衣的朱元璋认真地道:“赵大哥和我说的,他说你一柄金背砍山刀,有万夫不敌之勇,自从与护国教太上长老,‘天魔童子’陆坤一战后,屡有突破,如今更是功力大进,又上一层楼,实是羡煞小弟啊!”

“哪比得上朱兄弟!”况普天微微一笑道:“恩师说,你的资质和天分比他曾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好,所以才破例将混元九转闭气功传给你。”

“我刚刚开始修炼,有些不懂的地方,还需师兄指点。”朱元璋道。

“我与此功无缘啊!”况普天感慨道:“恩师说我不适合修炼,故而并没有传授于我。”

朱元璋刚想出言安慰,就听见不远处有细微的呼叫声传来,他二人赶忙停住身,躲在一棵大树背后,四处观望。

“弥勒降生!……弥勒降生!”三声过后,一片沉寂。

没等朱元璋反应,况普天便回了一声道:“天下大同!”

“是况大哥吗?”左前方传来一声喜悦的低问。

“是普祥吧!”况普天声音大一些道。

“是我!”话音未落,只见一个身材敦实,个头不高的年轻人,从树上跳下,飞身赶了过来。

况普天向前迎了几步,狠狠地抱了来人一把,才向朱元璋介绍道:“这是我的小师弟,人送绰号‘多臂金刚’,名叫欧普祥,也是我恩师的关门弟子,别看他年纪轻轻,但已得恩师真传,一身功夫只在我之上,而不在我之下!”

转而又对欧普祥道:“这位就是赫赫有名的凤阳府朱元璋,想必你也听刘伯温师兄讲起过,还不快快过来拜见!”

“你就是那个能当皇帝的朱元璋?”欧普祥一脸好奇的问道。

“我就是那个朱元璋,但是能不能当皇帝,就需要看老天的安排了!”朱元璋一脸无奈的答道,因为这几天,不少人都在问,让他恨死那个刘伯温了。

欧普祥内功有成,练就夜视能力,朱元璋脸上的表情变化,他看得一清二楚,知道自己失言,赶紧错过话题,给他们介绍起城内的情况。

“最近一段时间,庐州局势十分紧张,不时有从濠州、颍州、亳州等地来的元军精锐入驻,但奇怪的是,他们并不归庐州现任府尹管辖,却是由一个叫董昂霄的枢密院四品同佥统领。”

“董昂霄何许人也?”况普天问道。

“据‘龙凤丞相’刘福通手下的密探所言,他乃是脱脱老太师门下的第六名弟子,不单深得他老师的用兵之道,而且一手‘回风拂柳剑法’傲视武林,还听说他的大哥就是‘中州大侠’董抟霄。”

“什么?是那个与咱们老师齐名的董抟霄?”况普天惊讶地道。

“是‘神州四大剑侠’排第二位的董抟霄?”朱元璋同时问道。

“如果传言不假,那应该就是他老人家!”欧普祥苦笑道。

这番对话说完,三人陷入一阵沉默,良久之后,况普天鼓气道:“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就算他是皇帝老子,惹急了咱们,也能给他拉下来痛打一顿。”

经过他这么一调侃,紧张地气氛顿时和缓了许多,欧普祥又说道:“五天前,我接到线报,说是元军要进山扫荡,清剿白莲教反抗势力,但到底是哪一路,由谁带领?有什么样的军事计划,他们一概不得而知,我也只能通知三师兄他们围剿的时间和路线。”

第二十三章 探听 三

往往是,看来布防严密,戒备森严的地方,对于把守它的官兵来说,会自然而然形成一个思维误区,那就是没有人如此胆大,敢冒掉脑袋的风险前来闯城,恰恰就是这一点,让况普天他们顺顺利利的进了庐州。

“你们先到城西‘驴肉胡同’的‘胡记面铺’吃些早点,那是咱白莲教在庐州布的总联络点,负责全城十八个暗点的运转和消息传递,正好替我给张掌柜带个信儿,就说,如果一天之内没有收到我的‘平安符’,就立刻停止一切活动,开始执行第二套方案,一个月后,会有恩师派来的新联络人跟他接洽,也让他保重自己的身体。”欧普祥带二人拐进一个偏僻的胡同,看四下无人,冲他们道。

“我们到面铺,你去哪里?”况普天道。

“现在快到我和线人张桐约定好的进城时间了,我想前去北门找他,假若他真敢反水,我便一刀宰了他!”欧普祥愤声道。

“师弟,不要冲动!你这样去,实在是和送死无异!”况普天紧劝道。

“普祥兄弟,不必急在一时。”朱元璋拉住他说:“静下来想一想,到现在你还没有被捕,不是你运气好,也不是元鞑子心慈手软,而是他们要从你的身上,牵扯出更多的,隐藏在城内和城外的白莲教弟兄,一次性解决他们的心头大患。”

朱元璋缓口气道:“真要像你刚才所讲,前去北城门搅闹,那元鞑子立马就会明白,你已经知晓了他们的阴谋,必然会下起毒手,到那时你定难逃脱!”

“朱兄弟分析的很有道理,你也冷静一下,咱们好好琢磨琢磨,看怎么办才是上策。”况普天一边安慰欧普祥,一边看向朱元璋。

“普祥兄弟,令恩师让我此次随行,进庐州城探听消息,就是要让我们劲往一处使,主意一块儿想,古语说的好‘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你说是不是?”朱元璋轻声一笑道。

“朱大哥有何高见?”欧普祥诚心问道。

“我们采用‘拖’字诀,先不见面,让他搞不清楚,你到底进没进城?这时,不管他有没有叛变,都会心急如焚;然后我们再用‘跟’字诀,暗中观察他的动向,他不和别人接触便罢,一旦接触,我们就能确定他是否反水,到那时,敌明我暗,要想收拾这么一个叛徒,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朱元璋侃侃而谈。

听完朱元璋出的主意,况普天和欧普祥连声称妙,他们又在一起将实施步骤做了细化,才来到面铺内吃饭休息。

太阳落入西山,大地逐渐昏沉,万家亮起灯火,黑暗终于来临。况普天三人利用夜色和建筑物做掩护,神不知鬼不觉地抵达城北处张桐的住所,一座小户人家的宅第,他们动作敏捷,身法灵活,无声无息间就占据了几个战略要害位置,隐隐的将整座宅院控制起来。

屋内点着灯,能看到人影晃动,不时还有说话声传出。欧普祥对二人打一手势,示意他们在房顶保持警戒,自己则轻身一跃,像狸猫般来到屋子北边,扒在后窗户口,用舌尖舔破窗棂纸,睁一目,闭一目,用一招‘木匠单掉线’,往屋里窥去。

但见屋内陈设素简,除了一张酸枝木的八仙桌,和几把配套的木凳外,少有杂物。往正中看,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瘦削老者,身穿葛布衣衫,腰中别着一根赤铜打造、约有三尺长短的大烟袋锅,举止沉凝,甚有气派。

他的左手边,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中年文士,身穿青衣,手摇羽扇,模样清秀,举止儒雅,如中榜的秀才相仿。

右手边这个,中等身材,军官打扮,正是那线人张桐,就听他焦急的说道:“总管大人,已经一整天了,欧普祥既没有和我联络,带人进城,也没有任何信息传来,是不是事情出了变化,他识破了我的身份?”

“瞧你那出息,一点也沉不住气!为这点事,就动用二爷给你的保命之法,把我们召到此处?”那老者用不屑的口气道。

“董老,不可大意!张桐刚才所言,也并非全无道理,白莲教的贼人一向狡猾,就算发觉也不能说是稀奇,我们还需策划周全,方不负二爷所托!”

第二十五章 布局 一

初更,庐州,都督府。府邸为宋代遗留下来的建筑,只是稍加了些修缮,它是由前、中、后三座院落组成,在中轴线的左右,高低错落的建造了若干亭台楼阁,四周植满花草树木,静心细听,还隐隐有淙淙流水的声音传来。

一间布置得十分豪华的厅堂内,两支白色的、儿臂粗细的牛油蜡烛点在黄金制成的烛台上,使整个房屋充满着亮光。

模样清秀,长相俊雅,身穿蓝色团花袍,腰系长剑的董昂霄,背对厅门,立在主座前,盯着座位后的那幅淮西布防图,默默无语,似在斟酌着什么?

轻微的脚步声音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也促使他做出了一个艰难地决定,让他那英俊的脸庞上,显露出刚毅的表情。

“司徒兄,你和董叔儿没有受伤吧?”听到来人走至厅中,董昂霄转过身问道。

“总管和我一切安好,谢二少爷挂念!”中年文士紧接道:“张桐这颗废子已死,并没有引起白莲教贼人的任何疑心。”

“好!‘无影鹞子’刘向天,跟下去没有?”董昂霄接着问。

“白莲教贼人杀了张桐,心情放松下,毫无察觉。”中年文士脸带笑容道:“向天兄弟已传回消息,他们在城西驴肉胡同的落脚。”

“好!”董昂霄从怀中掏出一个虎头铜符,递给中年文士道:“传我将令,令显武将军彻里不花,统帅五百精兵,三更时分,前去围剿‘胡记面铺’,一干人等,格杀勿论,你和董叔,以及伽真国师派来的四名弟子在暗中埋伏,防止有漏网之鱼逃窜。”

朱元璋盘膝坐在榻上,气沉丹田,意随念动,盘旋十二周天,冲击任督二脉,此时他心内一片空灵,自然而然的运转起混元九转闭气功,慢慢地将后天外呼吸之式返化为先天内呼吸之法。

内功修炼,讲究的是一个悟性,是一个禅道,还是一个机缘,是开启人体密藏的一把钥匙,有缘者得之,无缘者走火入魔,化为灰灰。

忽得,朱元璋心头涌起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好似一粒石子,投入到他平静的精神世界中。他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抄起榻旁的长枪,想也没想,就轻推开后窗,如鸟儿般飞身而出,隐踪匿迹,与夜幕融为一体。

‘飕!’,一支带火的箭划破夜空,好似一道流星,带给大地片刻的光明。紧接着,红色的箭雨如倾盆般从四面八方泻入那小小的面铺,霎时间,烈焰沸腾,火光冲天。

面铺内安静的出奇,只是偶尔传出因房梁受热不均,产生的‘噼啪!’爆响。面铺外,元朝军队,步兵在前,刀枪并举;骑兵在后,蓄势待发,把面铺围了个水泄不通,但也是毫无声息,仿佛定格般,形成一种诡谲的二维画面。

哈图拉从杂货铺的后房坡探起身,拍了拍粘在喇嘛袍上的灰尘,重重地嘟囔了一句脏话,显示出他对这次行动的极为不满。

师父受封以来,他们师兄弟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一步登天,不管王侯大臣,还是公卿将相,哪个见着他们,莫不是低声下气,恭敬有加。

现如今,他和几个师兄弟,却要听从一个小小的四品同佥指挥,虽然是师父的命令,但心里还有些不情不愿,尤其是那个‘鬼秀才’司徒剑南,居然把他们安排在最后方,还美其名曰‘大将督后阵’,想想都让他生气。

作为伽真国师的弟子,他从小苦修‘化魔大法’,至今已经练至第六重,差一步就可达到化身‘天魔’的领域。

眼高于顶的他自认除了脱脱太师、护国教教主王保保以及自己的师父和两位师兄等蒙、藏少数高手外,便再没有能和他匹敌的人,连京都‘大白云观’的观主静虚道人,据说是嵩山积翠峰圣寿仙岩寺休林大师的师侄,多大的名气,也只是和自己打了个平手。

他看了看起火的面铺,又瞧了瞧端坐马上的彻里不花,暗道:“里有火海,外有围兵,白莲教的那些杂鱼纵有天大的本领,也终是逃不出去的,看来是没有自己的用武之地了。”

刚想到这里,就觉一股冰冷的气劲锁定住自己,令他不敢妄动。

第二十六章 布局 二

‘金刀无敌’况普天一招“立劈华山”,带动全身的气力,向哈图拉的后脑劈了下去,眼看就要得手,谁料哈图拉猛得原地里一个转身,旋起喇嘛袍,将金刀卷住,这一下突如其来,差点把金刀自况普天手中扯脱。

面对如此怪异的武功,况普天不敢有丝毫马虎,当即运刀如挫,施出轻重抽拉之力,喇嘛袍不堪重负,随着‘嗤!嗤!’声响,化作片片破布。

哈图拉利用这个机会,来了个‘金鸡独立’,左腿找准重心,抬起右腿,狠狠地朝况普天的小腹蹬去,如果真要给他蹬上,肯定是肠穿肚烂,性命不保。

况普天腾空飞起,以上弑下,借着月光的反射,金刀带起一片虹芒,斩向那个喇嘛,哈图拉避无可避之下,再出奇招,右腿一收,力贯双脚,使个‘千斤坠’,踩破屋顶,落入杂货铺内。

这一着非常高明,假如他立即逃窜,则气势尽失,不出三招,必会血溅当场。他这般做法,反而能争取苟延残喘的时间,要知道四下尽是蒙古军兵和己方埋伏的高手,只要有人听到动静,及时援手,那还怕他不成?

‘嗖!嗖!嗖!’,三支银镖激射而至,分打他的双肩和小腹,哈图拉不曾想下面还有敌人,且身悬半空,无法借力,只好呼出一口浊气,调动体内真元,身形如提线木偶一般,硬生生的凭空侧倒,加速向地面落去。

岂料白芒一闪,一道寒光劈至,势要将他拦腰斩为两截。

性命攸关之际,他只得强运‘化魔大法’,瞬间突破到第七重功力,将自身化为无形的天魔,躯体不停地在真实和虚幻间转化,躲过这致命的一刀,但身体却承受不住来自魔功的反噬,张口一喷,化作满天血雾。

当他不顾一切的想要血遁离去时,白芒再现,斩破一切邪魅,划过他的脖颈,还没等他发出不甘的咆哮,便身归纳世去了。

欧普祥倒提折铁宝刀,任敌人的鲜血从光滑的刀身滴落,转身捡起还死睁二目的人头,认出这个番僧正是伽真国师的弟子,不由心中大快,虽说自己是攻其不备,占了先机,但居然能在毫无损伤的情况下,把他杀死,确实带有一丝侥幸。

该哈图拉倒霉,要不是他目空一切,大意轻敌,就凭他惊人的武功,以及横行蒙藏十多年,积累地,丰富的战斗经验,怎么能够阴沟里翻船,在猝不及防下,不明不白的命赴黄泉,大概也算是一种因果报应吧!

况普天金刀一荡,震退一名扑上来的番僧,接着,身体前倾,右脚来一个后旋踢,脚尖点中另一名番僧的棍头,借势头下脚上,从房顶的破洞之中窜入,半空中看清形式,腰眼一作劲,翻个倒毛的跟斗,稳稳当当的落在地面,那动作,那姿势,堪比现在奥运会的体操冠军。

使棍的番僧刚想探身潜入,忽觉下方恶风不善,就见三颗飞蝗石从破洞中飞出,呈一列直线,分打他的‘膻中穴’、‘巨阙穴’和‘气海穴’,番僧不以为意,大棍连摆,将飞蝗石磕开。

‘嗤!嗤!’两支袖箭带着风声,又疾速射到,打他的双眼,番僧向后一跃,袖箭走空,但觉大腿之上,似乎被蚊子叮了一口,微微发痒。

起初不碍事,等他再来到破洞前,突感两腿不听使唤,体内血液凝滞,双眼一黑,头朝下从破洞栽进房内,原来是中了欧普祥沾有剧毒的‘蚊须针’,连毒带摔,七窍流血而亡。

此刻,剩余两名番僧和‘鬼秀才’司徒剑南,以及‘北奇’董浩天终于赶到,他们不敢再从破洞攻入,而是兵分两路,一组前门,一组后窗,同时闯入,但室内空空如也,只留下一具番僧的尸体。

在他们四处搜索时,俱听得一阵‘哧!哧!哧!’的响声从地下传来。

“不好,有炸药!”董浩天急道。

“赶紧离开屋子!”司徒剑南跟着喊道。

‘咚!’,一声巨响,将大地都震得颤了三颤,杂货铺瞬间被夷为平地,爆炸的气浪如飓风般,肆孽的蹂躏着周围的店铺,房屋倒塌声,惊叫声、啼哭声不断,但就是不见有人影出现。

第二十七章 布局 三

看着快要烧塌的面铺,彻里不花不禁纳起闷来,都烧成这样了,里边的人也不见动静?难道是不愿投降,被烟熏火燎而亡,或者还有其他原因?

正思虑间,只听得闷雷般轰响,紧接着,大地颤动,让他在马上栽了三栽,晃了三晃,好悬没从马背上摔下来。

再看步兵们,好似喝醉酒般,踉踉跄跄,站立不稳;骑兵们更惨,战马受惊,嘶鸣而起,坐在上面的骑士,犹如往锅里下的饺子,‘噼里啪啦’,掉了一地,现场是一片混乱。

就在他们惊慌失措的时刻,一杆长枪,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像离弦之箭,飞刺彻里不花前胸。

彻里不花不愧是久经沙场的战将,讲的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闻得劲风响动,便知大事不好,赶忙两脚马镫前蹬,身子向后倒仰,来了个‘金刚铁板桥’,躲过必杀一击。

还未等他起身,来人将长枪当作大棍使用,挂定风声,挟雷霆之势,朝他的肚腹砸来。

虽说他前后左右都是元兵,但事出突然,一个个都反应不及,彻里不花只能硬起头皮,孤零零的面对。

就见他双脚甩脱马镫,两腿一夹马肋,战马吃痛之下,向前一窜,他借势倒飞而出,‘腾!腾!腾!’退出几步,才踏稳地面,四周亲兵呼啦往上一裹,把他护在中间。

朱元璋一招走空,便知无法再将彻里不花杀死,暗叫可惜,只得飞身上房,迅疾远离,前去与况普天等人会合,来探讨给他们送信的那个神秘人到底是谁?

彻里不花长这么大,征战无数,却从未吃过这种亏,不由勃然大怒,可凶手已然远遁,追之不及,他便将心中怨气都撒到眼前的面铺上,也不等火还未熄,就命令手下军士强行突入。

几间房子早烧通了顶,坠落在地的房梁和木檩,以及被砸烂的桌椅板凳,不断冒起股股浓烟,偶尔还传出一两下‘劈啪’的声响,可奇怪的是,搜遍了整个面铺,却不见一具死尸,或者是烧焦的人形。

都督府偏厅,满脸漆黑,全身裹满绷带,像木乃伊般的最后一名番僧,躺在担架之上,如果不是因为疼痛还能不时抽动一下,几乎与死人无异。

头发凌乱,衣衫破烂的‘鬼秀才’汇报完毕,站在和他同样凄惨的‘北奇’董浩天身旁,显得有些疲惫,而彻里不花,则是气哼哼的站在另一侧,开口道:“统领大人,发生这样的事情,末将需要一个解释!”

董昂霄没有理会他的责问,却是望着跪在地上的‘无影鹞子’刘向天,轻声道:“向天,还是你来说说调查情况吧!”

“是,大人!”刘向天沉声道:“经卑职彻查,胡记面铺与百米外的杂货铺互有地道联通,只是杂货铺的地道已被破坏,无法具体查出他们逃至何处?”

接着,他面露愧色道:“属下无能,到现在为止,依然无法弄清,那些贼人是如何发现被跟踪的?辜负了大人的重托,造成如今无法挽回的局势,请大人重重责罚!”

董昂霄听罢,轻舒剑眉,潇洒一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向天不必挂怀,贼人当中,亦多奇人异士,纵被发觉,也是难免,为今补救之计,则是全城遍布侦骑,一有发现,立即拘捕!”刘向天答应一声,领命而去。

董昂霄转头看了看地上的番僧,又瞧了瞧‘鬼秀才’司徒剑南,再道:“还要有劳司徒兄一趟,用‘天香散’吊住他的性命,将他连夜送往京都,见到国师,详加奏禀,务使国师再派人手,前来讨逆。”司徒剑南随即安排启程。

这时,已经冷静下来的彻里不花开口道:“统领大人,刚才多有鲁莽,还请见谅,脱脱太师早有叮嘱,让末将听从统领调遣,需要做什么,您就直说!”

“客气了,我奉脱脱太师之命,来淮西主持大局,还要靠将军鼎力辅佐,才能铲除叛匪。”董昂霄不卑不亢的道:“如今张桐已死,白莲教贼人暂时无法探知军内详情,所以将军仍可按前议行事,率领所部不定期进山清剿,可保庐州无碍。”

看着彻里不花离去,董浩天出声道:“二少爷,您这是要毕其功于一役吗?”

董昂霄苦笑道:“董叔儿,贼人势大,与其分而守之,不如聚而歼之,就让我们在蕲州一决胜负吧!”

第二十八章 战前 一

元月,蕲州,凤凰山。它位于蕲州城西南方,整个山体如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实是钟日月之精华,毓天地之灵秀,尽显大自然鬼斧造化之功。

相传,唐代大诗人李白,杜甫都曾泛舟南下,游历过山势轩昂,雄伟壮观的凤凰山,并留下了‘白甫冲’的胜迹和锦绣诗篇。

若在太平年间,它必是不可多得的游览胜地,文人骚客更会往来不休,但如今,朝廷昏暗,战火连绵,山落里本有的二十来户人家,都是门扉紧闭,庭院冷清,看来村民们早因战事逃往别处了。

忽得,山下一前一后走来两人,在细如羊肠的山道上,由远而近,毫不停留,径直奔入一户人家。

“朱兄弟,咱们先在这里歇歇脚,吃点东西,暖和一下身子。”况普天边说边推门道。

“好的!”朱元璋答应一声,抬脚跨过门槛,进入屋内,入眼处,一应家俱器皿俱在,且摆放整齐,并无灰尘,哪像荒弃多日的样子,不禁暗自惊奇。

况普天回身将房门关上,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噗嗤一笑,解释道:“没什么好奇怪的,一路有我们白莲教留下的暗记,我也是循着这些标记,才找到这个秘密落脚点的,现在,你就好好歇息一下,等会儿,自有人带我们进山。”

看着仰坐椅上,呼呼大睡的况普天,朱元璋无奈的摇摇头,说什么让自己休息,可饭还没吃完,他已酣然进入梦乡。

朱元璋隔着窗,望了望快要西坠的太阳,强拖疲惫的身体,将两张木椅挪到窗前,拼在一起,然后盘膝而上,闭目养神,待脑海中现出那混元九转闭气功的脉络行气图,便自动练起功来。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功行完毕,睁开双眼,不但疲劳顿扫,更觉整个天地清晰了许多,犹如患了多年的近视,在瞬息之间恢复过来,并且视力还有了提升。

一股无名狂喜涌上心头,因为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他已经达到了彭祖师所说的,混元九转闭气功第一转的境地。

就在这时,里间衣柜处有轻微的响动声传来,不等他有何动作,熟睡中的况普天便如豹子般跳起,脚底也似长了肉垫,无声无息的来到柜前,猛地一拽,将柜门拉开,硬生生的从里边抓出一个猎户打扮年轻人。

“我……我是……山中的猎户,有县衙发的官凭,不是歹人,请差爷们明察啊!”那人低着头,看似惊恐的说。

“你怎么会出现这里?柜子下面的那个地道是怎么回事?”况普天粗着嗓子问道。

“差爷,这是我家啊!那个地道?实在是为了防范匪徒才挖的!”年轻人慢吞吞的解释道。

“还敢不说实话,既是你家,为何不走前门,却要爬地道进来?”况普天不凶假凶道:“这村子荒废以久,就发现你一个人,肯定是白莲教的,来啊,直接把他杀掉算了!”

朱元璋强忍笑意,从饭桌旁将况普天的金刀举起,那模样,就像等待行刑的刽子手,只要炮声三响,便会手起刀落,把人头剁下。

年轻人一见不好,就想挣扎,可在况普天稳如磐石的手下,就如被苍鹰捉住的鸟雀,任它随意扑腾,也只是空费气力。

“二狗子,你看我是谁?”况普天恢复声音道。

“况大哥?”满头大汗的年轻人先是一愣,然后斜脸向上一看,不可置信的喜道:“真的是你啊!”

彭永清抹了把头上的冷汗,扯了扯发皱的衣服,猛地握紧拳头,狠狠地捶在况普天的左肩,打得他一个趔趄,这才解气的道:“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吗?”接着,往前一凑,兄弟二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永清,师父还好吧!”况普天拍拍彭永清的后背,分开道。

“叔叔很好,就是他派我来的。”彭永清抱怨道:“老人家怕你们走错路,耽误时间,却累得我每天都要过来查探。”

“专门有司职巡山的教徒,为何非要派你前来?”况普天不解的问道。

“那些都是徐师兄的手下。”彭永清不自觉地低声道:“您还不知道吧,他受陈友谅的挑唆,要当皇帝哩!”

第二十九章 战前 二

在彭永清的带领下,他们没用多长时间,就来到一座古庙前,那庙看样子虽然年深日久,但却没有多少破损,显得还很牢固,正中的山门上挂着一块横匾,借着朦胧的月光,可以看清,写的是‘观音院’三字。

彭永清上前‘啪!啪!啪!’打了几下门环。不多时,就听见里面有人低声问道:“谁呀?“

“是我,彭永清!”

“哎哟,可回来了,祖师命我在此守候,就为了等你!”那人一边说,一边把门打开。

“二师兄,你终于回来了!”那人看到况普天,兴奋地道。

“小志,是你啊!”况普天也高兴地道。

“二师兄,这里不是讲话之所,你们赶紧随我来,祖师正等着呢!”刘远志没有过多的表示,只是急道。

快速地转过前殿、中殿,来到后殿,旁边有个跨院,一行人过了月亮门,进了院子,看到北屋还亮着灯。

朱元璋迈步上了台阶,跟着众人走进屋里,定睛一看,正中央有一座云床,床上放着蒲团,团上坐着一个出家的和尚,白眉白须,相貌清奇,在灯光的映衬下,真好比罗汉下凡,尊者转世。

见礼已毕,老和尚拍拍云床,慈悲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开口道:“普天,元璋,你们辛苦了,到这里坐。”

彭永清知道叔叔有重大的事情要对二人言讲,便知趣的拉着刘远志,到门外巡更放哨。

“庐州到底是什么情况?”彭和尚见无外人,沉声问道。

“师父,庐州的情况非常复杂,城内侦骑四出,暗哨无数,凡是稍有嫌疑者,便即刻逮捕;彻里不花率领的蒙古精锐,更是时不时的出城清剿,动不动就是屠村灭寨。”况普天回道:“而军队的决策层,大部分都是蒙古贵族,我们根本无法打入,只能盯着城内军队的动向,来做出人为的判断,所以牺牲较大,近两个月,我们已经接连折损了二十多名好手,可情报工作开展的还是不顺,我已经命令他们进入潜伏状态。”

“普祥是因何受伤啊?”彭和尚又问道。

“这件事有些奇怪,信中我也不便细说。”况普天挠了挠头回道:“半月前,一个自称是吴宏的家伙,拿着五师弟徐寿辉的印信,通过暗记,找到普祥,说庐州军马有调动到蕲州的迹象,普祥大惊之下,就问他如何得知,他说他们绑架了一名蒙古军官,已经审问出结果,特来告知,如若不信,可随他一同前去确认。”

况普天瞧了瞧眉头微皱的师父,接着道:“普祥还是心细,招呼手下,将来人让到客厅中好生款待,自己则悄悄来到另一个暗点,与我和元璋兄弟一起商量此事,大家都认为可以去,但必须安排妥当。”

“于是,普祥带了六名好手,趁着夜色,跟随吴宏来到一家茶叶铺的后院,哪知刚进屋,就见那蒙古军官胸口插着一把匕首,嘴角淌血,二目圆睁,显然早已气绝多时,他退出屋子再找吴宏,却是踪迹不见。”

“他心知不好,便想撤离,可为时已晚,就听得院外人声嘈杂,战马嘶鸣,元兵已将茶叶铺团团围住。”

“以小师弟的本领,闯出重围原不是什么难事,坏就坏在,不知从哪冒出一批高手,混杂在兵丁当中,待普祥体力消耗的差不多时,突然出手,几个照面,就将普祥打伤。”

“要不是我们早有安排,提前接应,普祥怕是性命难保,就这样,他也是伤势严重,胸前的一道伤口,几可见骨,后背的一掌,震得他五脏离位,幸亏及时服下恩师所炼的‘保命丹’,又上了最好的止疼药,消炎散,他才脱离危险,转危为安,等静养数月,便可痊愈。”

“事后,我和元璋兄弟都觉得此事十分可疑,但却想不透其中关节,找不到相关证据,无奈下,只好暂且作罢。这次回来,除了向您老人家汇报庐州城的情况外,就是想找五师弟问问,看他手下到底有没有吴宏这个人,他知不知道普祥差点遇害这件事?”况普天没有丝毫隐瞒,将近期发生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的讲给老师听。

第三十一章 起义 一

五月,大别山,天堂寨。但凡第一次听到这个山名的人,首先会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叫大别山呢?追根溯源,大别山名称来源于我国第一部地理著作《尚书-禹贡》,文中有“导嶓冢,至于荆山;内方,至于大别。”意思是开通嶓冢山到达荆山;开通内方山到达大别山。

天堂寨位于大别山深处,山陡沟深,峭壁环列,可谓天险,号称‘吴楚东南第一关’。春秋时期的大军事家孙武,曾率吴军在此横扫楚军,五战五捷,成为古今兵家必争之地,有史料记载的大仗就有二十余次。

徐寿辉今年三十二岁,生就一副紫微微的脸膛,方面大耳,目生重瞳,在配上高耸的鹰钩鼻,以及魁伟的身材,自有一股争霸天下的气度。

此刻,他站在天堂寨的一个高台之上,双眼扫过立于寨内和寨外的上万教众,朗声大喝:“元顺帝无道,朝廷腐败,致使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但是黑暗的日子终会过去,弥勒祖师即将降生,他会指引我们这些受苦受难的汉人,把万恶的元鞑子打回老家去!”

“弥勒降世,救济斯民,驱除鞑虏,恢复中华!”陈友谅纵上高台,右拳向空中狠狠一杵,有节奏地喊道。

“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呼叫,先起于徐寿辉的亲卫团,接着波及整个天堂寨,以万计的教众高声呼应,喊叫声如潮水般起伏澎湃。

徐寿辉拔出佩剑,直指刚从东方地平线升起的朝阳,语气坚毅地吼道:“弥勒保佑,定可成功!”

“成功!成功!成功!”头裹红巾,振奋不已的众教众纷纷举起兵器,轰然应喏,他们就像一股红色的寒流,在徐寿辉和陈友谅的率领下,呐喊着,奔腾着,席卷向不远处的罗田县城。

县城不大,也就方圆三里左右,东西大街呈十字形交汇于供奉孔老夫子的文庙,也是县学所在。

城内民居、店铺多为砖木结构,依山就势,配以石雕、青瓦,显得格外雅致和讲究,只是此际十室九空,大部分都逃难去了。

消息来得比什么都快,好似突破了速度的极限。

当别帖木儿仓皇地登上不足两丈高的北城楼,遥望着铺天盖地,蜂拥而来的红巾军时,虽然心中早有准备,可依旧吓得不轻,这也不能怪他,自从蒙古大军入主中原以来,早被那花花世界所侵蚀,如今剩下的只是奴役和享乐。

他转头看了看身边的“烈焰枪”答失巴鲁,以及簇拥着他们的七八名将领,不由放下心来,因为他知道,答失巴鲁不单武功盖世,所向无敌,就连他麾下的五百蒙古铁骑,也是个个骁勇善战,威震沙场。

箭矢如飞蝗般射下,火炮也时常发出闷吼,却阻挡不了城下红巾军填河的热情,他们或是手抱肩扛,或是推着独轮木车,将一块块石头,一车车泥沙,毫不犹豫的倒入护城河内,就算有人倒下,也会有其他人顶上。

源头已被截断,护城河快要填满,小小的天堑即将变成通途,敌对双方有高兴的,就有不高兴的。

别帖木儿挪到狭长的垛孔处,避过偶尔射向城头的流矢,往外窥探,只见填河的红巾军已经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条仿佛蜈蚣般移动的长梯子。

扛梯子的人身穿竹甲,手举竹盾,冒着箭雨,来至城下,他们装备虽然简陋,但却护住了身上的要害,明显是为攻城所准备的。

“啪!啪!啪!”,竹梯竖起,打了两个颤儿,稳稳地靠在城墙上,有的甚至还超出垛口一截,能使人更方便地跳上城楼。

城上的元兵探出身,想要将贴在墙上的梯子推开,推到,却发现它们好像生了根一般,难以撼动,原来是红巾军用沙土将梯子根部夯实,并由八名战士在下面扶持。

放不倒你,我就砸你,元兵们不再做推梯子的无用功,而是一个个好似变身成大猩猩,搬起早就准备好的木墩、石块等原始武器,顺着梯子向下砸去。

红巾军战士凭借矫捷的身手,若小霸王游戏机里的猎人,一会儿伏身,一会儿跳跃,一会儿又闪到梯子外侧,不停躲避着,上方的各种攻击,渐渐地,爬到与城楼齐平的位置。

第三十三章 起义 三

“轰隆隆!”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北城楼东段的城墙,在漫天沙尘碎石中,像一个受了重伤的蒙古战士般,缓缓倒下,裸露出一个三丈宽的坡道。

徐寿辉瞧着满脸兴奋,左臂还插着一支雕翎箭的邹普胜,又看了看他身后的那支,将城楼炸开的掘子军,没有半点犹豫的下达了总攻命令。

城外的红巾军开始潮水般的移动,挥舞着手中的刀枪、棍棒,甚至锄头、铁锨,向着欺压过他们的元军冲去。

挡在城墙豁口前排的步兵一手持盾,一手持枪,远扎近挑,彪悍异常;后面的骑兵则站立高处,弓弦连响,将一支支箭矢射进红巾军的队伍之内,妄想延缓它的到来。

激烈的碰撞往往发生在一瞬间,犹如海潮与礁石的博弈,海潮退去还有新潮,但礁石碎裂就再无礁石。

一名头戴狰狞护盔,战甲染满鲜血的青年将领,匆匆跳下坐骑,迅速登上城楼,来到答失巴鲁面前,躬身施礼道:“将军!贼人攻势凶猛,已杀进城来,是退是守,还请您定夺!”

答失巴鲁望向源源不断,涌入城来的红巾军,纵然是他武功了得,也情知大势已去,无可逆转,叹口气道:“你护送少王爷先走,我断后。”

青年将领刚要说些什么,就见他眼珠子一瞪,坚声道:“执行命令!”

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有无声的行动。

少王爷的离开,让答失巴鲁没了掣肘的感觉,他提枪上马,号令手下,准备与红巾军放手一搏。

一旦抛开成败,答失巴鲁这个武学大师所发挥出的作用,是极其可怕的,就见他长枪如毒蛇般吞吐,驰身杀进蜂拥而来的红巾军中。

什么叫挨着即死,哪个是碰着便亡,在这边的战场上,给出了完美的答案。

冰冷的尸体仰倒在地,温热的鲜血洒上半空,红色的血雨居然也能形成一道亮丽的彩虹。

手下见他威猛无敌,好似有了主心骨儿,随着他越过城墙的缺口,反杀出城外,在人喊马嘶声中,向红巾军的指挥所冲去。

忽然间,恶风不善,刀光连闪,两柄大刀分左右同时斩来,劲力十足,显然是红巾军中的高手。

答失巴鲁的本意是借助骑兵的优势,快速突进到敌人的指挥所,凭着自己绝伦的武功,来个‘斩首行动’,可眼下形势,如果稍被阻挡,必是敌兵齐至,把他围困在核心之局。

想通此点,他不再顾及真元的损耗,来了招‘童子插花’,长枪几乎不分先后的左右挑出。

那两人双手撒刀,倒飞出去,口中如泉涌般,不断喷出鲜血,偶尔还夹杂着一些内脏的碎块。

身后赶来的红巾军躲避不及,给他们撞倒一地,痛哼声不绝于耳。

答失巴鲁虽然杀死二人,但从对方刀上传来的内劲,亦是让他膀臂发麻,一阵虚弱。

铁骑狂奔,踏尸而行,高坡上的红巾军面目清晰,贼人的指挥所就在眼前。

喜悦的心情刚刚产生,一柄长把的板斧就劈面而至,那样式和《隋唐演义》里程咬金所拿的相仿,这要被砍上,怕是连人带马都得分作两半。

紧接着,一根镔铁大棍和一支长矛如两股旋风般,打的两侧元军人仰马翻,硬生生撞到近前。

最出奇的是一个小矬子,身体灵活的在马蹄下穿梭,丝毫不怕被踩伤,一对擀面棒不停挥动,专捡马腿下手。

这不,‘呲溜’一声,已经钻到答失巴鲁的马下,照方抓药,举棒就砸。

四周的红巾军更是配合他们的攻击,如潮水般汹涌卷到,仿佛要把这些可恶的敌人带进红色海洋深处,慢慢地吞噬。

答失巴鲁脸含冷笑,闷喝一声,长枪如怒蛟般刺出,现出条条虚影,透过大斧攻击的空隙,后发先至,直点使斧大汉的眉心。

枪尖还未及体,凛冽的劲风就犹如钢针似的,扎进他的肌肤。

使斧大汉长的虽有些丑陋,但并不鲁莽,他深知厉害,于是手腕一转,用斧头一磕枪尖,借力向后纵去。

见他撤出,答失巴鲁不依不饶,一提丝缰,坐骑猛地向前,凌空跃起四尺有余,抬起粗壮的前腿,朝着他的胸膛踏去。

第三十四章 起义 四

小矬子没打到马腿,正惊讶间,忽见长枪后滑,枪攥疾搠而来,慌得他不敢招架,‘骨碌碌’滚在一旁。

使镔铁棍的黄脸大汉,打翻一个元军骑兵,从地下把小矬子拽起,抬手一扬,将他甩在半空。

他们俩就像配合多年的杂技演员,小矬子在空中折个跟斗,不偏不倚,稳稳地落在答失巴鲁的马屁股上,冲他的后脑便砸。

答失巴鲁听得脑后恶风响动,赶忙来个‘镫里藏身’,枪尖倒转,从胳肘窝穿出,反扎来人小腹。

谁知小矬子十分缺德,看偷袭不成,便改了主意,一个倒翻,闪了出去,在堪堪落地之际,手中的擀面棒也砸中了马的屁股。

那匹马吃痛之下,稀溜溜暴叫,不受主人的控制,凭空又跃起两尺来高,要从使斧大汉的头顶越过。

使斧大汉见机会难得,身形一仰,来到马肚子下,斧头向下,斧刃朝上,就势一划,给它来了个大开膛。

马在悲鸣中倒下,人在怒火中出击。

答失巴鲁眼见跟随自己多年的爱马就这么死去,岂肯罢手,腰杆一借力,向后跃在半空,鹰隼似得锁定正要起身的猎物,大吼一声,长枪似闪电般刺进使斧大汉的胸膛,双手一较阴阳把,使出‘抖字诀’,那大汉的尸体就和破碎的布娃娃一样,瞬间四分五裂。

看着这具破烂的尸体,答失巴鲁怒气不减,枪起枪落,周围的红巾军纷纷倒下,无一活命。

他刚想与部下会合,换匹坐骑,就觉一股凌厉的杀气凭空袭来,令他身形一迫,便知有高手到了。

杨普雄见好兄弟惨被分尸,含恨出招,长矛挟万钧之势,带起一片银芒,冲答失巴鲁当胸搠去。

那一击一闪即至,带着复仇的心理和诀别的勇气。

当矛尖撞上与它同样锋锐的枪尖,就像两颗高速移动的原子碰在一起,产生出无法想象的气流,瞬间将他们周围清空。

还在交战的敌我双方,都在做着同一个动作,那就是身体不受支配的,打着旋儿往外转。

但交战的二人,却像磁石的两极,牢牢地吸在一起,以他们的兵刃为媒介,变成内力的比拼。

小矬子不明就里,一看有便宜可沾,举着擀面棒就上,用足力气打向答失巴鲁的后腰。

这下乐子可大了,人没砸上,却被二人形成的气场直接弹飞了出去,一路喊叫着,从众人头顶掠过,栽进一个小水塘里,要不是有人搭救,真有可能淹死在其中,因为他不光身材矮小,还不会水。

脸色开始发白,真气渐渐不继,嘴角溢出鲜血,内伤快要发作,虽然还能咬牙支撑,但杨普雄自己清楚,留给他的时间真是不多了。

“陈将军,杨师兄他们奉命截杀元军,但现在情况十分危急。”一名白莲教众禀告道。

“知道了,让他们再阻拦一阵,等攻下罗田县城,我马上派人增援。”陈友谅紧盯前方的战场,不耐烦地道:“没看见徐将军和我都站在这吗?那伙元军不就是冲着我们来的吗?”

“可是,可是范师兄已死,杨师兄他们也快顶不住啦!”那名白莲教众还想再说下去,便被陈友谅拦下,用尖锐地口气批评道:“胜利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总得有人要去牺牲,不是吗?”

邹普胜刚包扎完毕,便听到这番对话,心头发凉,顾不得去请示徐寿辉这个大将军,因为他清楚,就算要说些什么,有陈友谅在一旁,师兄也不会采纳自己的意见。

他疾步走到后坡,入眼处是一哨骑兵,约有五百人左右,乃陈友谅埋下的伏兵,只见为首的一员大将,平顶身高九尺有余,浓眉豹目,鼻直口阔,胯下赤焰火龙驹,横担三亭大砍刀,正是他的师弟‘神刀将’丁普郎。

还未待他讲完,丁普郎就气得哇哇暴叫起来,三亭大砍刀向上一举,回身喊道:“弟兄们,给我冲啊!”

眨眼间,这支隐藏在后方的生力军便出现在沙场上,如利箭般插进元军的骑兵队伍,迅速将他们的左右翼分割开来。

在混乱至极点的厮杀中,精悍的元军骑兵一个个倒下,而他们的旁边,往往是五六具红巾军的尸体,甚至更多。

第三十五章 起义 五

人借马力,马助人威,丁普郎一个冲锋就来到答失巴鲁与杨普雄交战的地方,看到还在胶着的二人,以及将要不支的师弟,抡起三亭大砍刀,怒吼一声,劈破无形的气场,直直地砍在两件兵器的交接处。

‘铛啷啷’一声巨响,霎时淹没了各种嘈杂的声音,传遍整个战场,不论敌我,每个人的耳膜都仿佛被重锤击中一般,听不见了任何声音。厮杀照旧,但却像无声的哑剧,在特定的场合,进行诡异的表演。

杨普雄失去吸力的牵引,再也握不住长矛,身子一软,体力好似被抽空一般,坐倒在地,连喷出的鲜血都显得那么没劲,只是打湿了胸前的衣襟。

望着急刺而来的枪尖,他居然没有躲闪,反而挺起胸膛,露出期待,迎了上去。原来,他是要用血肉之躯,来困住那凶狠的长枪,好给同伴争取短暂的时间,来消灭这个可怕的敌人。

答失巴鲁虽然怒上加怒,但丝毫不影响他的判断力,未曾理会破坏他好事的丁普郎,而是冲着对面那个失去战斗力的杨普雄扎去。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可机会也总是一纵即逝。

就在杨普雄以为必死,答失巴鲁认为必成的刹那,还是那个小矬子,穿着仍在滴水的衣服,贴地飞来,一把拽住杨普雄的胳膊,使出吃奶的劲儿,将他脱离死亡的边缘。

一枪扎空,出乎答失巴鲁的意料,再要跟进,就见眼前站了一条大汉,身高八尺,面色淡金,手持一对熟铜锏,一先一后,向自己砸来。

答失巴鲁双手端枪,往外招架,想仗着力猛枪沉,把对方震退,岂料甫一接触,长枪便如毡上之铁,双锏好似铁锤,在连环重击下,就觉得臂膀发麻,心口窝儿发热,嗓子眼儿发甜,隐有吐血的迹象。

他只得向后退出三步,来避开对方下一轮的重复攻击,这也是他在战场上的首次让步,使他睥睨群雄,无懈可击的心灵出现了一条裂缝。

杀到现在,答失巴鲁的真元已显枯竭,再瞅瞅环侍在周边的骑兵亲卫,数量从出城时的三百多人,骤减到不足五十人。

眼望近在咫尺的红巾军指挥所,长叹一声,情知已不可为。

若在这样下去,恐怕支持不了一时三刻,不仅手下会全军覆灭,就连自己也会在源源不断的消耗中力战而竭。

撤军和不撤军的犹豫中,迎来了丁普郎的三亭大砍刀。

丁普郎本为一员猛将,是彭和尚的得意门徒,论能耐不次于‘金刀无敌’况普天,冲锋陷阵更是一把好手,深得徐寿辉和陈友谅的信任,要不然,也不会让他独自带领一支人马作为伏兵之用。

有了第一次的躲闪,就会有第二次,这是人们的习惯,答失巴鲁也不例外。看着来势汹汹的丁普郎,他本能的单脚为轴,侧身一旋,欲要避过。

谁成想丁普郎马往前奔,刀往后走,来个‘反臂抹秋斩’,三尺长的刀刃,泛起雪亮的寒光,平着向敌人的脖子砍去,答失巴鲁也不怠慢,来个缩颈藏头,将大刀让过。

他以为没事了,可丁普郎一翻手,本来顺时针的刀势,马上变成了逆时针旋转,厚达两指的刀背,以违反物理原则的速度向答失巴鲁抽去。

就在此紧要关头,一名被镔铁棍打落马下的蒙古骑兵奋然跃起,挡在答失巴鲁与刀背之间,只听得‘啪嚓’一声肉响,那名蒙古骑兵被打得骨断筋折,当场毙命。

答失巴鲁虽说保住性命,但被尸体撞得不轻,再也强撑不住,肚里一翻个儿,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就和放了气的皮球一样,精气神当时就萎靡下来。

望着朝自己攻来的各式兵刃,答失巴鲁催动本就不多的真元,仿佛不要命般流水使出。

挑开熟铜锏,撞起大砍刀,崩飞镔铁棍,踹走小矬子,厉啸一声,横冲出包围,跳上一匹空着的坐骑,硬生生从层层红巾军中,杀出一条血路,带领剩下的亲卫,逃奔蕲州城。

接下来的战斗毫无悬念,主将败走,城池已破,留守的元兵斗志已散,未出一时三刻,红巾军的大旗就插上了罗田县的城头。

第三十九章 破谋 一

午时,蕲州,蕲水县,它以蕲水而得名,如果把县城比作一片树叶,那么蕲水就是这片树叶上的主脉,而遍布全境的大小支流,则是运输营养的血管,无私的滋润着蕲水县的老百姓。

城西狮子河畔,紧邻码头,有一家‘闻香楼’,它不仅装修豪华,环境优美,而且厨师烹饪的菜肴均色香味俱全,据说还是当地官府专门指定的接待上级官员的场所。

此刻,二楼靠窗的一个包间内,董昂霄坐在主位上,轻伸右手,优雅的捧起眼前的汤盅,舀起一勺鱼羮,放在嘴边吹了吹,慢慢吃下,仿佛十分满足般的看着对面座位上,那个诚惶诚恐的青年道。

“少王爷,不必惊慌,下官把您请来,是有要事相商!”

“你…你…你想干什么?”别帖木儿结巴着说道。

“方才,若不是我及时赶到,拦下少王爷,怕你早已命丧在金刚台下,做了石下之鬼!”董昂霄用绸巾擦了擦嘴角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别帖木儿想起那些受伤不重,但俱被缴械的护卫来,不由讷讷地继续问道:“答失巴鲁是我的亲舅舅,他要知道我在这里,一定会来救我的!”

“你猜,你父王会让他来吗?你弟弟想让他来吗?”董昂霄用平静的语气说出了不屑的口吻。

紧接着,他突然用手重重地拍了一下桌面,将桌子上的杯盘震得叮当作响,也将别帖木儿吓了一跳,倏地抬起头,用茫然无知的眼神看向对方。

“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剁了,拉出去喂狗,到那时,你舅舅还能找到你吗,回答我?”

“你…不敢!”别帖木儿喏喏地道。

董昂霄嘴角微翘,露出一丝冷笑,道了声;“来人啊!”

就见两个彪壮大汉,各持一柄鬼头刀,应声走进屋来,他们真的还牵来一条黑背大狗,并且放开绳索,任由它扑到别帖木儿身上,嗅个不停,好像在对自己的午餐做一些挑拣。

“我…信!”

“想继续当你的少王爷吗?”

“想!”

“想成为威顺王的继承人吗?”

“想!”

“想继承你父亲的王位,坐上威顺王的宝座吗?”

“想!真的想!”听完这番话,别帖木儿居然不顾那大狗的干扰,狠命的点起头来道:“你能帮我吗?”

“只要少王爷这个想,那么一切就都有可能!”董昂霄满意的笑道:“至于如何实现,就完全看您的诚意和行动了?”

“带少王爷下去洗个澡,换身衣服,顺便找两个漂亮姑娘,来缓解一下少王爷疲累的身体和受惊吓的心灵!”董昂霄端起酒杯冲手下道,望着别帖木儿离去的背影,好像送别一般,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吃到一半,‘鬼秀才’司徒剑南推开门,快步走了进来,抱拳拱手,向董昂霄道:“大人,红巾军已经占领罗田县城,准备三日后攻打蕲州。”

“有没有彭和尚他们的消息?”

“攻打罗田县的红巾军中,以徐寿辉和陈友谅率领的反叛部队为主,并未发现彭和尚及庐州来的白莲贼众。”司徒剑南垂下头道:“属下无能,彭和尚他们好像凭空消失在茫茫大山中,至今不见踪迹。”

“好了,好了,司徒兄!”董昂霄拍了拍他的肩头道:“你我名为臣属,实则兄弟,以后千万别再如此自责了,来,坐下,咱们边吃边聊!”

就在他们聊彭和尚的时候,离蕲水县不远的凤凰山深处,彭和尚与几个徒弟,以及朱元璋,也在聊着他们。

五月的阳光,将僻静的观音院映衬得更加庄严,仿佛祥瑞将起之兆,而彭和尚,手捻串珠,身披灰布袈裟,居坐在大雄宝殿正中,与背后的观世音菩萨像,似有了某种天道上的重合,随着殿内光线的变化,他的脑后竟腾起丝丝霞光,犹若罗汉降世相仿。

不光是他的徒弟,就连殿外值勤的白莲教众,见到这般光景,都不由得内生敬念,心悦诚服的跪拜下来,同时颂起白莲教的教义。

直待彭和尚自参禅的状态中醒来,异状方始消散,再看他愈发清奇的面相,变得如婴儿般晶莹圆润的皮肤,以及双眼开合间,射出的道道金光,便可以知道他的武功更上了一层楼,内力已超越先天化境,达到了神秘莫测的程度。

第四十二章 攻城 二

修庭巴个头不高,一身喇嘛服饰,腰缠铜带,背背铁轮,黑黝黝的脸上布满杀气,他原是纵横沙漠的悍匪首领,因得罪了‘神州四大剑侠’排第四位的‘无影神剑’赵元懿,故而投奔到伽真国师门下,经过多年苦修,境界已经大成,可算得上是绝顶高手。

在大石周围,半绕着他,站着外貌形相、衣着打扮完全不同的一男一女。

左边的男子,四十岁上下年纪,瘦高挑的身材,精干矫健,姜黄的一张脸上,留着燕尾短须,阴森森的目光中,透出一丝狠劲,他就是‘毒心判官’路天愁,本为江洋大盗,后投靠朝廷,因武艺出众,元顺帝亲封二品禁军侍卫。

修庭巴的右边,是位美艳诱人的女子,一双妙目转动间勾魂夺魄,紫色绣黄边的劲服,更把她浑身美好的曲线表露无遗,该大的大,该小的小,使人生出无限遐思,好一个妖娆动人的天生尤物!

她是伽真国师唯一的女弟子,素以艳名称著江湖的‘罗刹女’水无忧,精研西藏密宗天魔乱舞大法,擅长男女采补之道,往往杀人于黯然销魂之时。

望着对方的试探,修庭巴右臂擎空击出,再增两成功力,就见红光重现,化作一面血盾,于无声无息间拦下那道拳风。

“彭和尚,一晃多年,可还认得我吗?”路天愁想起当年的痛事,不由分说,一对判官笔分上下两路,左点咽喉,右刺前心,向落在不远处的彭和尚攻去。

路天愁的兵器,形状如大号的毛笔,长约30厘米,镔铁混钢打造,除了招法中的点、戳、捺、挑之外,还可以当峨眉刺使用,最阴险毒辣的是,只要他触动判官笔中部的一个机关,笔尖就会瞬间暴长,令人防不胜防。

“居然做了元鞑子的走狗,看来是留你不得!”彭和尚身子一晃,踏前一步,来到他的右侧,左掌横击他的右腋,去势似慢实快,真要给打实了,必定是骨断脏裂。

路天愁撤臂回旋,来一招‘倒采莲’,右手笔斜戳攻来的掌心,左手笔姿势不变,依旧点向咽喉。

彭和尚使个‘野马分鬃’,右掌一划,挑开对手的左臂,接着,右脚一震,左掌一沉,避过判官笔,直切对手腹肋。

路天愁急忙双脚一顿,紧胯提腰,一拧身,向后平跃出八尺开外,躲开这危险至极的一击。

“大师,留步!”彭和尚刚要追击,就觉异香扑鼻,一道掌影飘然来袭,他只得身子一旋,左手看家,右手一招‘单撞掌’封住对方的攻势,想将她迫退,岂料水无忧借机腾起,一对纤足如车轮般连环疾踢,鞋尖上还弹出一寸长短、散发着蓝芒,明显是淬了剧毒的利刃。

彭和尚那还怠慢,化掌为拳,双臂一错,劲风后发先至,击中水无忧的纤足,毕竟是他功力深厚,一下子将水无忧震得倒飞而出。

修庭巴见师妹受创,赶忙一个箭步跳上,拦住彭和尚,人尚未至跟前,腥臭的掌风已扑面攻到。

“师兄,小心!”水无忧逼出侵入小腿内的真气,落在地面,杏眼流波间,双目盈盈欲涕,张开红菱般的小口娇声说道。

彭和尚深知这修庭巴非其余两人可比,不敢大意,当下运转达摩老祖易筋经,施展出‘袖里乾坤’,僧袍一甩,向对手面门拂去。

修庭巴早从‘天魔童子’陆坤处知晓这个大敌的功力已经复原,并可能还有所增长,故而也是小心应付,马上变招,一记‘玄鸟划沙’,右手五指如爪,闪抓彭和尚的手腕,左手骈指,尖如鸟喙,硬似钢针,直啄他的眼睛,此招虚虚实实,兼鹰爪功和鹤形拳两家之长,且更有过之。

彭和尚低喝一声:“来得好!”左拳一闩,伸出二指,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急点对方的寸关穴,右拳一挂,崩开啄向他右眼的攻击,顺势来了个‘金丝缠碗’,就要绕上对方的胳膊,将其废掉。

修庭巴今非昔比,骤遇奇招,却不慌乱,左手迅速撤回,右手一晃,变爪为掌,暗提‘血手印’的功法,向对手胸口印去。

彭和尚也想试一试他的实力,便收掌于胸前,运起混元九转闭气功,聚在掌心,与他生生对了一下。

第四十三章 攻城 三

没有惊人的厉喝,没有想象中的爆雷,只有两只手掌,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仿佛二人不是在进行生死较量,而是在玩着童年的游戏,看看谁的手掌比较大,手指比较长而已。

修庭巴以‘血手印’与彭和尚硬拚了一记,不仅没能将修炼出的血毒真气刺入对方经脉,反而被震得气血翻涌,跄踉地跌退出四五步,方始站稳。

开战之初,他对自己极具信心,可经过刚才的那几招,让他放弃了在拳脚上赢得对方的想法,于是运转内力,消散了凝滞在胸口的一股闷气,从背后取下苦练多年的铁轮,挥出片片乌光,向对方展开强攻。

这时,路天愁已缓过神来,更不答话,笔分阴阳,疾点彭和尚后心大穴。水无忧也不甘寂寞,娇叱一声,柔腿如鞭,欺身加入战团。

彭和尚不退反进,一招“青羊越涧”,奔的竟是铁环攻势最强的中心点,就见他左掌如刀,运聚功力,斩破层层虚影,硬劈在对手连绵不绝的铁环之上,威猛无伦的劲道,生生将修庭巴劈退了三尺。

眼见铁环的后续变化已被截断,彭和尚哪会犹豫,一个‘虎纵步’,就来到他的近前,右掌一探,使出‘大力金刚掌’,叩向对手的胸膛。

高手相争,重在先机,往往毫厘之差,便能决出胜负。

修庭巴因错估对方的实力,致屡失战机,无奈下,只得变攻为守,回轮护在胸前,只听‘啪’得一声脆响,仿佛是金属相撞发出的颤音,就见修庭巴铁轮撒手,身子倒飞出去的当儿,嘴中早喷出一大口鲜血。

此际,路天愁的双笔才堪堪刺到,彭和尚并不留情,右手一道拳风,直扑修庭巴的小腹,要将他的丹田击碎,破去他的魔功。

接着,以左腿为支撑,俯身前倾,右腿来个‘倒踢紫金冠’,穿过双笔的间隙,脚后跟斜踏路天愁的前心,同时,左手突伸二指,快速向水无忧足三里的穴位点去。

路天愁来不及躲闪,正被蹬上,‘哎哟’一声,劲力贯穿心脏,登时七窍流血,绝命而亡。见此状况,水无忧不敢怠慢,施展独门秘技,天魔乱舞大法,刹那间,身子凌空飘摆,如行云流水般,遁出战圈。

虽有铁轮相隔,但修庭巴亦被那一掌打得筋骨欲断,经脉欲裂,全身空空荡荡,难受得要命,望着隔空轰来的劲风,却提不起丝毫真气来抵挡,他只得眼睛一闭,听天由命吧!

生死攸关的一刻,修庭巴就觉一只手掌突兀地按在他的背心处,霎时,一股飘忽莫测,阴寒万分的邪毒真气,潮水般注入他的经脉。

进驻的真气远超他的修为,且还时刻腐蚀着他的经脉,让他感到如果不立刻把这些真气挥出体外,那么不用一时三刻,他就会变成废人一个。

于是,他不由自主的催动这道真气,施出熟悉的‘血手印’大法,‘嗤’得一声,血色大手抓破即将袭体的拳劲,锋头不减,向彭和尚疾速拍去。

彭和尚察觉有异,自是小心应付,全力一招‘佛光普照’挡在身前,准备将它再次化去。怎成想,与前次不同,二者碰撞,居然‘噼噼啪啪’,发出冷水入沸油般的炸响。

惊诧间,只见修庭巴如收线的风筝般,顺着原轨迹,又跃回到自己跟前,双掌一震,冒着缕缕寒气,直打他的左右肩颈二穴,这要是被打上,不死也是重伤。

彭和尚见招拆招,趁他二臂前伸,胸腹的门户大开之际,身形忽得一矮,一式‘单撞掌’,使用金沙掌的功力,猛叩他的小腹。

右掌已经沾到对方的衣襟,只要劲力一吐,真气就会像一把钢刀,刹间把他的五脏六腑搅碎,可就在此时,变故又生,只见修庭巴壮硕的身躯,犹如我们过年时放的‘两响’一般,在没有点引信的情况下,径直射向半空五六丈处。

而他身后,露出一条淡淡的人影,转眼便由虚化实,‘嘿嘿’一声阴笑,两只若孩童样的小黑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抵向彭和尚的脑门。

彭和尚一掌击空,就知不好,再看那黑色小手,泛着乌光,明显是蕴含着剧毒,兼且手法玄妙,暗含无数后着变化,隐隐把自己笼罩其中。

第四十四章 攻城 四

‘笃!’彭和尚蓦然喝出一声禅音,让那双黑手为之一顿,接着,两掌以超越人类速度极限的动作,于电光火石间,生出惊涛骇浪般且无比凝固集中的一股劲气,生生的截住对方的攻势,硬迫着和他对了一掌。

‘蓬!’彭和尚双掌变得枯黑,如遭雷击,身子踉跄着退出十多步,方才站稳,就感到双掌麻痒,似要失去知觉,好在他与伽真国师的对战中,吃过这样的苦头,知道如何应对。

可那小黑手的主人,不!现在应该是小白手,便有些不妙了,他用‘毒手印’偷袭不成,被彭和尚的先天真气所破,功法出现反噬,现下,若不赶紧觅地修炼,等毒素顺着血管倒流入心脏,就是大罗金仙来了,都救不了他。

别无选择下,他只得借势斜冲而起,径自投向远方,身形在空中虚实交换,像一只幽灵般,消失在山顶的另一端。

修庭巴从空中摔落时,已恢复少许功力,勉强支撑着站稳脚跟,不敢多做停留,在水无忧的掩护下,逃回董昂霄军中。

答失巴鲁见金刀迎面劈来,便知不善,把缰绳一勒,将马头带偏,手中大枪一式‘乌龙探海’,连消带打,反守为攻,况普天身子一侧,手腕一转,刀刃在前,刀背在后,变招向对手的腰部平着削去。

答失巴鲁见招拆招,大枪回防,将金刀荡开,二人一个马上,一个步下,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就战在一起。

在况普天的牵制下,陈友谅率着众人,组成敢死队,以血肉之躯,不计后果的拦挡着蒙古铁骑前进的步伐。

有的人跃上马背,哪怕自己的身体被弯刀劈的鲜血淋漓,也要拼死将敌人拽下马去;有的人受伤倒地,虽说只要一个翻滚,便能绝处求生,可他依就握紧手中的兵器,坚定地朝踏向自己的马腿砍去。

还有的人,看见队友的悲壮,居然点着攻城时才用的火药包,抢身来到元军骑兵的队伍中,‘嘭’得炸响,与一波敌人同归于尽。

蒙古铁骑再彪悍,答失巴鲁的亲兵再勇猛,可面对红巾军如此奋不顾身的冲击,他们显然支撑不了多少时间。

随着金刀与大枪的一次,实打实地碰撞,答失巴鲁重伤未愈的身体再也坚持不住,两肋一涨,‘哇’得喷出一口淤血,他就觉眼前金星乱冒,好悬没栽下马去,急忙拨转马头,在亲卫的拼死保护下,再一次败去。

元军本就面临溃散的边缘,答失巴鲁的吐血而走,好似信号一般,让这群已失去斗志的骑兵找到离开战场的理由,于是乎,纷纷调转马头,跟着他们的主帅,像来时一样,风驰电掣的逃个精光。

彭和尚静心守一,潜运玄功,真气出丹田,经任脉,由背后督脉逆流而上,通玉枕关,过泥丸穴,再由两肩疾奔两肘下的三阳络。

真气徐徐流动,若潺潺溪流,将侵入两臂内的邪毒内力封在一隅,包裹成球形;接着,他吐气开声,体内真元激荡,平静地小溪霎时变为汹涌的洪流,冲激着那黑球,由合谷穴喷涌而出,声势惊人至极,把不远处的地面击出一个深坑。

这次的伤势,与伽真国师的‘密宗大手印’所伤相差无几,但是彭和尚经过一番调息,身体便已复原,比起前期需要三个月苦修,方能痊愈,实在是一个质的跨越,终于让他成为可与不世高手比肩的存在。

扳开纠缠着的尸体,合上还在睁着的眼睛,擦净脸庞上的污血,带着他们一起上路,无论前途多么艰险,也要让他们看到胜利的曙光!

战场打扫完毕,尸体已经装上骡车,可时间不允许活下来的人做更多停留,因为他们还需要面对更大的挑战,更多的伤亡,只有勇往直前,继续战斗,才能达成他们以及死去战友们,所信仰的崇高理念。

瞧着一张张熟悉,又或陌生的面孔,在他跟前走过,从他们坚定的眼神中,决然的步伐中,嘹亮的口号中,彭和尚仿佛看到元鞑子被赶走,老百姓敲锣打鼓的庆祝场面;庄稼丰收,家家户户团坐在一起的幸福日子。

第四十五章 攻城 五

答失巴鲁的残兵败将退至蕲州城北门,满心希望的是赶紧回城休整,好喘匀一口气,来迎接即将到临的大战。

可让他们意想不到的,却是紧闭的关门,高悬的吊桥,和城楼上面目阴冷,肃然而立的广威将军朵儿只班,以及刀剑出鞘,枪戟林立的军兵。

“朵儿只班将军,请速速报与王爷得知,就说红巾贼马上就到,请他老人家做好布防安排。”答失巴鲁大枪一背,冲城上高声喊道:“还有,请立刻打开城门,详情进城再说!”

“答失巴鲁将军,我正是奉王爷的旨意,把守此门。”朵儿只班说到这,话锋一转道:“除了防备红匪的攻城,还要禁止你的军队入内。”

“这是为何?”答失巴鲁闻言,神情一愣道,他身后的骑兵部队,也如马蜂炸窝般,嗡嗡吵嚷个不停。

“刚才你向王爷请令,说得什么?”看到下面的情景,朵儿只班冷冷的,略带嘲讽道:“你说定能杀退红匪,保蕲州一个平安,少王爷还为此责怪末将。”

朵儿只班顿了顿,再道:“短短一个时辰,大将军便率兵回转,而红匪就在身后紧随,这样,任谁能不起疑心?幸亏王爷已有命令,要不然,红匪趁你们入城之际来袭,蕲州岂不危哉!”

“哈!哈!哈!”答失巴鲁怒极而笑道:“朵儿只班将军,可否请王爷到城楼来,我有话要说!”

“南门外也出现了红匪的踪迹,王爷正在和少王爷商议如何御敌,估计你是见不到了。”朵儿只班跟着笑了起来,只是他的笑声里充斥着报复的快乐。

笑过一阵,他又洋洋道:“大将军,不若您返兵回杀,给他们再来个回马枪,只要打退红匪,末将必如实禀奏王爷,为将军请功!”

答失巴鲁马往前窜,还要再与他分辨一番,却听得城楼之上一声号令,就见弓箭手越出队列,弯弓搭箭,齐刷刷的箭尖对准自己,仿佛只要多走一步,便会万箭齐发,将他射成刺猬一样。

甩回头,又瞧向跟随自己出征的骑兵卫队,虽然依旧悍勇无比,但从他们染血的盔甲上,渗血的伤口处,以及疲惫与愤怒交织的眼神中,让他体会到了深深地无助感。

这时,一名亲卫来报,说红巾贼在离城五里处安营扎寨,稳住阵脚,马上将会对北门发动进攻,是战是退,需快速定夺。

答失巴鲁的双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好似再也握不住那平时舞动如飞的大枪,铠甲也瞬间沉重起来,死死地压迫着受伤的身体,就连早已平复的吐血感觉,也开始顺着胸口慢慢上涌,他不由长叹一声,瞥了蕲州北门最后一眼,单手一挥,带领剩余人马,顺着小路逃了下去。

朵儿只班望着那匆匆远离的背影,刚想松一口气,却被城外红巾军的人数所迫,顿时,紧张的心又提了起来。

过午的阳光依然刺眼,红色的海洋更是吓人,远方大旗上的‘徐’字依稀可辨,近处洪流中的面孔已逐渐清晰。

他们没有过多的休息,甚至连埋锅造饭的时间都不留,只是拿出些尚未干硬的面饼,和着几口凉水,咀嚼咽下,随后,便不顾生死般,在牛皮大鼓的震响中,冒着密集的羽箭和连天的炮火,对北城门发动了惨烈地冲击。

三天时间,让他们做足了攻打蕲州城的准备,就见一架架壕桥缓慢移动,一辆辆投石车组装成型,使人震惊的是,居然还有十几门火炮也杂列其中,正布在合适的位置上,随时给它原来的主人致命一击。

‘咯噔!’前端的车轮进入壕沟,‘刺啦!刺啦!’两侧的粗圆木与壕边的石块发生一连串的摩擦,推着它的几十名红巾军战士,忙低下腰身,死命的压在探出后轮三尺左右的木排上。

熟知的杠杆原理,令它的前端高高翘起,众人控制着平衡,不偏不斜,直直地伸向对面。

又是‘咯噔!’一声,后轮也被推进壕沟,借着惯性,用力一送一放,前轮就顶在壕沟的内壁上,随着‘啪嗒!’声传来,前后两端的木排都已稳稳地架在沟沿上,一座跨越两丈壕沟的飞桥便完美的呈现在敌我双方的面前。

第四十八章 转折 一

夜半,蕲州城,凤山门外,徐寿辉和邹普胜二人立身于一处山头之上,周围山势延绵伸展,突兀起伏,仿若火凰;四周山榆翠柏,古木琳琅,蔚然挺拔,在夜幕下,景物虚实交接,色彩变换不定,极呈幽奇姿态。

他们此时,虽置身于其中,但却没有心思去欣赏这无边的美景和大好风光,只是望着北边的方向目不转睛,生怕漏掉一丝映像。

待到远处火光冲天,他二人均露出喜悦神色,令亲兵晓谕三军,整装备发,及至红光渐熄,喊杀声传来,便放起三声攻城炮,带领人马杀向凤山门。

“咚!咚!咚!”,低沉的鼓声隆隆响起;“嗖!嗖!嗖!”,雨点般的飞箭射个不停;“啪!……噹!啪!……噹!”,投石车弹射,石头撞击城墙的动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散发魔力的混合音效。

它让人们忘却了恐惧,黯淡了生死,好像只有拼命地往前冲,攻上城楼,杀死敌人,抢占城池,才能体现出自己的价值,赢得同伴的尊重;才能得到教主的认可,弥勒佛祖的赐福。

眼看飞桥跨越壕沟,长梯已靠紧高高的城墙,就连红巾军的三千敢死队也纷纷爬至半截,马上就要登顶。

突然,便听到城头梆子声响亮,滚烫的油脂,随后倾盆而下,密集的浇灌在长梯上面的红巾军身上,紧接着,一支支点燃的火把被无情的抛了下来,不光引燃了梯子,更点着了无数人形火炬。

这还没有完,又有大量的巨石沿着长梯的斜面,轰隆隆滚砸下来,音如巨浪,在‘嘁哩喀嚓!’和‘哎哟妈呀!’地惨叫声中,就见长梯折断,很多敢死队士兵被压在石下,瞬间毙命。

守城三部曲表演完毕,元军并不罢手,再次使出他们的拿手功夫——弓箭,只见遍布外墙的垛口内射出强劲的箭雨,那些只顾躲避烫油与巨石的士兵们,就做了活动的箭靶,不消片刻,三千敢死队士兵便死伤了大半!

徐寿辉看得面色铁青,抽出肋下佩剑就想往上冲,多亏了邹普胜,一把将他抱住,急道:“大帅,沉住气,还是我去吧!”

说完,扭头冲徐寿辉身边的亲兵喊道:“小五子,传元帅命令,让第二队跟着我一块上,咱就不信邪,啃啃这块硬骨头!”

与此同时,威顺王府的议事厅中灯火通明,宽彻普化挪动着他那又肥又胖的身躯,在大条桌前走来走去,偶尔停一下,就有贴身小厮过来,用绸帕替他擦净额头上冒出的细密汗珠。

“愚昧,蠢材!不看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搞窝里斗!”宽彻普化边走边愤怒的高声喝骂。

虽然这样的谩骂没头没尾,可大厅里的官员都清楚的知道王爷是在说什么,但谁也不敢接言,只是将头垂得更低了些。

“朵儿只班干什么去了?”过了好一会儿,他的情绪像似平复了许多,低声问道。

“朵儿只班将军按照小王爷的吩咐,已经带领骁骑营的两千精锐赶去增援,肯定能将红匪消灭于城下,请王爷安心。”承事郎林广顿了顿,又道:“小王爷亲临城南,坐镇指挥,刚有捷报传来,消灭红匪二千余人。”

听到这里,威顺王不禁暗暗呼出一口浊气,连走几步,一屁股坐在那把虎皮高脚椅上,贴身小厮倒是有眼力劲,赶忙上前跪下身,伸出双手,握掌成拳,轻轻捶打着老王爷略显沉重的双腿。

宽彻普化接过林广递过来的盖碗茶,看来是刚才着急上火,这时候口有些渴了,便不再向以前那样,还附庸风雅的用碗盖撇去浮头的茶叶,而是‘咕咚咕咚!’地,连水带茶一起喝进了肚中。

正待将空茶杯交还林广,让他重新倒杯热一些的,慢慢品尝,哪料想‘轰隆隆’一声闷响,就感觉到议事大厅被震得晃了三晃,摇了三摇,自己手中的茶杯再也拿捏不住,‘啪’地一声,掉落地面,摔得粉碎。

还未等他回过神儿,就听得有传令兵来报:“启禀王爷,大事不好,朵儿只班将军为国捐躯,已战死在雄安门下,红匪正在纠集人马,直奔王府杀来!”

第四十九章 转折 二

宽彻普化听到这个消息,脸色立马变得刷白,刚有些恢复的心情又紧绷了起来,可古语说的好‘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另一个坏消息接踵而至。

“报……!启禀王爷,大事不好,南门的城墙已被红匪用火药炸开,并控制住了豁口,小王爷拼死奋战,依旧不敌,现正在撤回王府的途中。”

如果说威顺王刚才还是一个充气不足的气球,那么此刻,他就像被针尖扎漏似得,精气神同时瘪了下来,直接瘫坐在椅子上,只是口中喃喃道:“这便如何是好,这便如何是好……!”

承事郎林广见状,低声在其耳边道:“王爷,何不退至武昌?那里城高壕深,兵精粮足,且有湖广行省平章和尚大人坐镇,可保您万无一失,如若红匪前去攻打,说不定还能报蕲州之仇啊!”

闻得此言,宽彻普化那无神的双眼中渐渐凝出一丝精光,看来是拿定了主意,哑声传令道:“马上告知少王爷,让他速速赶回,与我等一起直奔码头,由水路退走武昌。”说罢,又让亲兵到后宅去接自己的妃妾,好一同离开。

“弟兄们,冲啊!元鞑子的王府就在前面!”一个叫赵阿大的红巾军小队长兴奋地冲着身后喊道。

谁知这个“面”字刚说出口,就听‘飕’得一声响,一支雕翎箭从不远处的巷口射出,在他的身上洞胸穿过,再钉进另一人的哽嗓咽喉,一下子,二人双双毙命,不甘的仰倒在地,大睁着眼睛。

还未待众人反应过来,又是飕飕飕得箭发连珠,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当真是百步穿杨,箭无虚发,每一箭都能射杀一到两名红巾军士兵,顷刻之间,他们这个五十人的小队,便死亡殆尽。

到此时,尚未罢休,只见巷口处迅捷的跑出八名黑衣大汉,动作麻利地从死尸身上拔下箭支,并将他们抬到一个显眼的所在,摆放整齐,而后,又回到设伏地点,继续等待下一波猎物的到来。

“等等,你们看那边,是咱们的人!”有个眼尖的红巾军士兵忽然喊道。

他们的小队长听到后,立马做出一个停止前进的手势,放弃了对前边几个元兵的追赶,扭头朝那个方向瞧去。

一个临街的院落,半掩着门,一名头裹红巾的士兵趴在台阶上,身下不时有血液淌出,都已汇聚成一个小血洼了。

“啊!这不是五队的刘二愣吗?”小队长将死尸翻转,看到被劈开的腹部,有些不解地对着身旁的人说道:“他比我们先一步进城,怎么却死在这儿了,他们小队的其他人呢?”

“队长,里边还有咱们的人!”好像在回应他的问话,还是那个眼尖的红巾军士兵惊慌地道。

“怕什么?你又不是没见过死人?”小队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满意地道,说完,命令两人在外面把守,自己把门推开,带领众人进了院子。

入眼处惨不忍睹,有的红巾军士兵面门中箭,箭尖从后脑透出,箭头上带着一丝红白色的脑浆;有的头颅被砍下,放在一盘石磨上,至死脸上还流露出惊恐的表情;有的被腰斩成两截,上半身和下半身分开有一米多的距离,内脏和肠子流得满地都是。

这个画面在夜幕的衬托下分外诡异,让人看得头皮发炸,有些胆子小的红巾军士兵,已经偷偷挪动脚步,准备开始后撤了。

‘咣当’一声,院门不知什么原因,被从外面关上,离大门最近的几个红巾军士兵,连忙赶去拽门,谁料凭他们几个人的力气,拽了半天,那门却是纹风不动,丝毫没有开的迹象。

到这时,他们才想起外面还有两个同伴,于是齐声喝道:“张狗剩,王三六,你们俩别闹了,快点开门,没听说人吓人,会吓死人得吗?”

但他们不知道地是,外面的两个同伴,已经被利刃割开喉咙,软绵绵地躺倒在石阶旁,与那先死之人作伴去了,而紧扣住大门的,赫然是两名黑衣大汉。

就在他们一乱的功夫,骤生突变,无数箭支挂定风声,从窗户里以及墙头处飞射而出,准确无误的钉在目标身上,瞬时倒下一片,剩余几个红巾军士兵刚要反击,便被一阵凌厉的刀光包裹,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地上再无活口,只余那浓浓的怨气久久不散。

第五十章 转折 三

同样的情况在城内不同的角落依次上演,慢慢地形成了一个个血色的涟漪,一圈圈的向外扩展。

等陈友谅和徐寿辉得到手下报告的时候,杀进城内的红巾军已伤亡大半,剩下的俱被赶到两个城门附近,让对方的弓箭手压制地无法继续反攻,只能因陋就简,就地取材,将部分砖木和条石,以及元军的尸体混在一起,搭成临时工事,顽强地进行着坚守。

“这伙人不多,小矬子,你和史大力带五百人冲击他的左翼。”奉陈友谅将令,快马赶来的丁普郎对着小矬子和使大棍的汉子道。

“杨师弟,你率五百人绕过那片民居,突破他的右翼。”丁普郎又对杨普雄郑重地道:“小心他们的神箭手!”

分派完毕,他跳下战马,举剑高喊道:“给我从正面杀!”,便带领一千名红巾军士兵旋风般攻向敌军阵地。

飞箭迎头射至,挟带着一股强劲的动力,如出膛的子弹般与空气产生摩擦,发出尖锐的声响。

史大力一声闷哼,肩头中箭,幸好他在察觉到危险时,身体向左狠命地侧了一侧,要不然咽喉中箭,必定身亡。

万幸他皮糙肉厚,又有一身‘十三太保横练’的功夫,箭矢虽入肉极深,但没钉在骨头上,不至于伤筋动骨,可就算这样,也疼得他龇牙咧嘴,面容扭曲。

这人确是条硬汉,没有过多的犹豫,没有丝毫的停顿,在前冲的脚步中,大棍交到左手,倒拖而行,同时,左肩头肌肉瞬间绷紧,右手抓住箭秆,向下用力一掰,只听得咔嚓响动,硬木做成的箭秆应声而断,只余箭头部分留在体内。

他狠狠地将箭秆摔在地下,解气般地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浓痰,朝小矬子还了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就抄起大棍,向最近的黑衣人抡去,顷刻间,双方远程的攻守,演变为近身的短兵相接。

就算有了小矬子和史大力他们的牵制,右翼的杨普雄和中路的丁普郎也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冲过了弓箭的封锁线,攻防战全面展开。

“刀牌手在前,长枪手在后,弓箭手瞄准射击!把这些红匪给我统统杀掉!”一个显然是首领的黑衣人大声吼道。

红巾军的队伍像汹涌的浪涛,一波又一波地拍打着,如礁石般坚硬的黑衣人阵地,可令人感到无奈的是,任你百样手段,他自巍然不动,反观红巾军这边,每一次冲击,都会留下满地的尸体,人员被迅速消耗。

“祖师,大事不好!”刘远志此刻已经脱力,可还是强撑着带伤的身体,连滚带爬地来到彭和尚的身前,结巴着道:“董昂霄率领的元军不知何时就埋伏在凤山门外,刚才趁着城内局势混乱,对我们发动突然袭击,令教众损失惨重,徐师叔他们现已退守到凤凰山上,让我回来向您请示,看下一步如何进行?”

“终于有动静了!”彭和尚暗自嘀咕一声,同时,单手拍向刘远志的肩头,将一股柔和的内力打入到他的体内,道:“好的,我已知晓,你赶紧坐下调息。”

接着,彭和尚将他侄儿叫到跟前,低声吩咐几句,就见彭永清从背后取下一个包裹,轻轻放在地上,解开扣结,露出一只小木箱,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在里边取出一个八寸长短的流星火炮,晃火摺点着了。

‘砰!’得一声,那火炮冲天而起,在半空中爆炸开来,但见满天花雨,在夜色中分外醒目,几十里地外都能看得清楚。

放完火炮,彭永清并不耽搁,一溜烟儿跑到陈友谅的临时指挥所,把叔叔交代的话语对陈友谅重复一遍后,便站在一旁看着他传下将令,命部队火速撤出蕲州,准备兵合一处,解徐寿辉之围。

杨普雄长矛挥舞,奋起神威,将围攻他的四五名黑衣大汉,纷纷挑得倒飞而起,无一活命,正欲抢攻入内,忽然间,叁支劲箭从一处非常刁钻的角度射来,刚好把他的前进之路封得严严实实。

无奈之下,他只得闪退,看了看身旁渐渐少去的同伴,心中暗忖,要不是那些可怕神箭手的存在,他们这最后一次便极有可能成功了!

第五十二章 称帝 一

初九,蕲水县,崇圣祠。又名文庙、孔庙,是当地人们祭祀孔子及其主要弟子的殿宇,香火十分旺盛,应该是受到了孔老夫子在天之灵的庇佑,虽屡经战乱,但它却依然傲立在浠水北岸。

宁静的夜色中,牌坊巍然肃穆,浮雕二龙戏珠,石狮雄踞两边,神态气势雄伟,门楼的正上方书写着三个大字“棂星门”。

穿过圣碑林,踏上白石桥,越过泮水池,登上丹墀台,就来到重檐叠柱,灰墙黛瓦的大成殿。

走进殿内,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大成至圣先师,孔子的彩漆塑像,上悬“世人师表”的匾额。圣人两侧供奉的则是复圣颜回、宗圣曾参、述圣子思、亚圣孟子等四配相,以及十二哲的塑像,俱都端庄肃穆,焕然一新。

供桌正中摆放着一个铜制鎏金的高脚香炉,烟雾袅袅升起,两旁各有一支点燃的红色牛油大蜡,环绕它们的是牛、羊、猪三牲的头颅和当季的新鲜水果。

供桌前的蒲团上,有一人早已端跪多时,细观之下,正是徐寿辉。就见他身着便衣,束发披肩,紫微微的脸膛上偶尔泛起一丝莫名的激动,口中却不间断地默诵着白莲教的经文。

“吉时已至,行祭天礼!”随着邹普胜洪亮的嗓音,崇圣祠的钟楼上连敲九响,雄浑的钟声打破了黎明前的黑暗,迎来清晨的第一缕霞光,徐寿辉也睁开了微闭的双眼,重瞳内满是憧憬之色。

这时,殿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音,接着便看到侄子徐大有带着八名亲兵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低声报道:“叔叔!……哦不!……皇帝陛下,时辰到了,请您更换衣冠,准备祭天!”

“知道了!”徐寿辉淡淡地答了一句,便在侄子和亲卫们的服侍下,穿上绣有日月星辰的黄色衮服,披上黑色的大裘,并戴上前后各垂有十二旒的皇冕。

看到徐寿辉一身天子打扮,龙行虎步的走出大殿,陈友谅的心中不由怦然一动,可时间紧迫,不容他多想,只得紧跟徐寿辉,顺右侧廊道,来到大成殿后,早已搭建完成的圆形祭坛。

徐寿辉从陈友谅手中接过祭天祝文,迈步登上高九尺的祭坛,在写有‘皇天上帝’的神位前,面北站定,朝空中拜了三拜,然后开始祷读:“皇天上帝,照临下土,降命寿辉,责莫大焉,元鞑无道,作恶生民,累百姓于万死,暴白骨于青天,吾当奉天之命,代天之罚,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神其鉴兹,伏惟尚飨,维徐寿辉敬拜皇天之佑!”

读罢,徐寿辉将祭文放置在‘皇天上帝’的神位前,对着神位恭恭敬敬地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告祭礼成,即皇帝位!”邹普胜那洪亮的嗓音再次响起。

就在徐寿辉起身下台之时,那火红的太阳猛然一跃,冲出了地平面,微微发白的天际被五颜六色的霞光分割开来,在远处看,整面天空如破碎的镜子相仿。

等待多时的红巾军众将,在倪文俊的带领下,由崇圣祠外鱼贯而入,他们均是平民出身,还是头一次参加这样的新皇帝登基大典,纷纷被隆重庄严的气氛所压制,谁也不敢造次,都规规矩矩的按照事先做好的安排,站立在祭天台下,分列于稳坐金椅之上的徐寿辉两旁。

“弥勒教主,授铜符玉信!”邹普胜的声音又及时传到。

听到话语,彭和尚轻念一声‘阿弥陀佛!’便手捧木盒,不紧不慢地走出最后一重大殿—藏经阁,来到徐寿辉面前道:“天下大乱,弥勒佛祖降生,今特赐你铜符玉信,助尔进登大宝,望不负佛祖所托,还百姓安靖,民生太平!”

“方才霞光漫天,好似天空破裂,实乃瑞兆,你可依天象,定国号为‘天完’,年号为‘治平’!”彭和尚说完,将木盒的盖子打开,从中取出铜符玉信,郑重地交到徐寿辉手中。

“恭谢教主,弟子必不忘所托,如有违背,当铜锤击顶而死!”徐寿辉接着道:“教主定的年号真真是好,‘天完’二字下面的部首正是‘大元’,说明我们一定可以压倒大元,夺取天下。

第五十三章 称帝 二

“臣等参见皇帝陛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在邹普胜腔调分明的嗓音下,除了彭和尚外,其他各人皆口呼万岁,行三跪九叩的觐见礼。

徐寿辉听到‘陛下’的称呼,又眼看着下面这些人行礼已毕,脸上不禁涌起一抹笑意,于是大声开口道:“众卿家免礼平身!朕何德何能?劳教主垂青,群臣不弃,现拥立为帝,建都蕲水,今遵行前言,汝等俱有封赏!”说罢,命陈友谅上前,宣读册封诏书。

“敕尊彭公(翼)为未来往生弥勒都教主,军师,开府仪同三司,掌管莲台省,统领百官,正一品之职。”

“敕封邹普胜为莲台省左丞相,太子太师,从一品之职。”

“敕封倪文俊为莲台省右丞相,上柱国大元帅,从一品之职。”

“敕封赵普胜为柱国左将军,元帅府参军,正二品之职。”

“敕封陈友谅为柱国右将军,元帅府知事,正二品之职。”

“敕封……!”

陈友谅依次宣诏,参加这次起义的红巾军将领们,如况普天、李普胜、丁普郎、杨普雄、项普略、陈普文等全部授予了大小不一的官阶和品秩,众臣欢呼‘万岁’的响声听起来更加嘹亮了。

叩谢已毕,太师邹普胜出班跪倒,代文武百官上奏一篇徐寿辉顺天承命,天完国社稷永固的表章,最后还提到‘摧富益贫’、‘轻佃租’、‘减税粮’、‘安抚民心’等话语。

徐寿辉听完大喜,笑着对他说,还是太师懂朕的心思啊!于是赐邹普胜二百金,其他文武百官各五十金,并命陈友谅立即起草诏书,马上颁布执行。

看到此处,军师彭和尚不失时机地进言道:“陛下,天完国初立,疆域不过罗田、蕲水这弹丸之地,然董昂霄所率元军固守蕲州,伺机而动;而湖广、江浙等地,均有元廷重兵集结,若要政权稳固,新政广泛实施,必先攻克蕲州,扩大根据地;再分兵急进,东征南略,突破元军的封锁线,占据长江中下游的富庶之地,鱼米之乡,则天下成矣!”

“军师之言甚是有理,您可与倪元帅商定作战部署,以及何日起兵,朕都一切诏准!”徐寿辉话锋一转道:“而今,朕奉天承命,初登大宝,实不宜在此时妄谈刀兵,恐有违祥和,于我朝不利!”

不待彭和尚再言,徐寿辉就接着道:“来人啊!在崇圣祠外排摆筵宴,朕要犒赏文武百官和三军儿郎,咱们是君臣痛饮,不醉不归!”说罢,令侄子徐大有带着亲兵前去安排一切。

次日一早,彭和尚率领况普天、赵普胜等人前去崇圣祠朝驾,却被徐大有拒之门外,理由是皇帝陛下宿酒未醒,正在酣睡中。

正当他们进退不得之际,恰巧碰上同样前来觐见皇帝的倪文俊和陈友谅二人,便打过招呼,一同来到庙左的偏殿内,商议起军事安排。

时将近午,徐寿辉才传来诏旨,宣他们藏经阁议事,朝见已毕,倪文俊上前一步道:“陛下,我等按军师提议,准备兵分三路,于三日后攻打蕲州,现报请您定夺!”

“第一路:由军师指挥,带况普天、项普略、陈普文等众将,率领三万人马,佯攻蕲州城的北门—雄武门。”

“第二路:由陛下亲自指挥,与太师邹普胜,及丁普郎、杨普雄等众将,率领五万人马,强攻蕲州城的南门—凤山门。”

“第三路:由末将指挥,与左将军赵普胜,右将军陈友谅、及李普胜等众将,率领二万人马,偷袭蕲州城的水陆码头—水西门。”

徐寿辉听罢,心中十分不悦,恼怒彭和尚为什么仍将攻坚的任务交给自己?但他又记起昨日的承诺,只好把火气平复下去,神情很不自然地同意了这份作战计划,并命令元帅倪文俊全权负责。

回到临时住所,彭和尚仰天长叹,道徐寿辉成不得大事,众弟子纷纷询问,他却闭口不谈,只是告知他们,待蕲州城破后,他便会上书徐寿辉,由况普天率领庐州的老部众南略江西、广东;由赵普胜、李普胜率领水军兵渡长江,攻克安徽;自己则率领项普略等弟子,东征杭州,尽量远离这个是非将起的政治中心。

第五十五章 城破 二

董昂霄凌空跃下,手中的青霜剑幻化成一团光影,刺倒两名外围的红巾贼,径直撞进蜂拥而来的红巾军中。

他将真气灌注于剑身之内,施展开七七四十九路‘回风拂柳剑法’,剑芒到处,红巾军纷纷毙命,那迅捷无比的招式,带动起俊朗的身形,就好似春燕在细风中飞舞,转瞬来到‘鬼秀才’司徒剑南身旁。

‘刷!刷!刷!’,一连刺出八剑,刹那间,剑光大盛,把围攻司徒剑南的三个红巾军高手各自逼退一步。

‘鬼秀才’趁此机会,不容他们喘息,身子一矮,猛地朝左首贼人疾欺过去,青钢剑快如闪电,刺入对方的腹中,一划一挑,那人顿时闷哼一声,倒地身死。

还不算完,他抽剑旋步,身体像陀螺般疾转,一下来到另一人的身侧,双手捧剑,直接从对方的右肋刺入,但是由于用力过猛,‘噗!’得一下,剑尖又从对方的左肋透出,把敌人给扎了个对穿。

再击得手,他登时精神大振,左手一扬,三支金镖向最后那人激射过去。他打出的前两支是明镖,一支射对方的面门,一支射对方的哽嗓,第三支为暗镖,射对方心窝,明镖先出,暗镖后发,但劲力完全在暗镖之上。

剩下那人挥动大刀,“‘叮!叮!’两响,将击射而来的明镖打落,可就在此时,暗镖也已打到,说时迟那时快,再想躲闪已是不及,只听‘啊!’得一声,那名高手仰面摔倒,绝气而亡。

他还想再往里冲,就听董昂霄轻叱道:“司徒兄,别忘了你刚才的承诺!”说罢,左手一伸,抓住司徒剑南的右手,向上一抖,把‘鬼秀才’甩在半空。

同时,他剑交左手,右掌运足真元,全力击在司徒剑南的脚下,此刻,‘鬼秀才’真如鬼魅一般,斜着冲天飞起,越过红巾军人墙的包围,径直向二十丈外的王府投去,在夜色里转瞬即逝。

但在司徒剑南划过长空的轨迹上,不知何因,洒下点点水滴,由此牵引,空中陡然亮起一道闪电,随后便炸起一连串闷雷,紧接着,‘噼里啪啦!’豆大的雨点掉落下来,砸在了众人的头顶。

元大都城北的一座宅院内,虽说地方不大,但亭台楼阁精致玲珑、水池假山成趣相拥,游廊甬路曲折相通,奇花佳木镶嵌其中,整体设计独具匠心,巧夺天工,显然出自名家手笔,实不亚于南方的那些园林胜品。

院落东侧的‘忠静堂’内,正中放着一个花梨木的条案,案头摞着厚厚的一沓公文,一支小楷狼毫已从笔海中取出,在砚台内蘸足了墨,摆于笔搁上。

此时,一位身着青衣,相貌清癯,文士模样打扮的老者,豁然从条案后的木椅上站起,手中的信纸好似千钧重物,指关节因用力而愈显突出和苍白。

他心中升起一团炽烈的怒意,那怒意又变为怒火,灼烧着他并不平静的心。想当初弟弟对自己说过的理想抱负,仿佛还回荡在他的耳际,可声犹在,而人已去,兄弟的命,绝不该这样终止!

情绪在酝酿,内息在暴涨,当看到信的最后一行字时,他的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真元也积蓄到了顶点,化作内力猛烈地灌入右掌之中,使手掌呈现出晶莹如玉的幻象。

仿佛在自责,又仿佛是发泄,就听他轻叹一声,手掌不由控制的朝桌角拍落,接下来的一幕令人瞠舌,只见那坚硬无比的花梨木条案,在悄无声息中,被他的右掌生生的切下去一块儿,而且切口平整,好若刀砍斧刨一般。

‘啪嗒!’一声,木块落在砖地上的响动,惊醒了木然跪在条案前的司徒剑南,他勉强抬起头,用嘶哑地嗓音,凄凉地道:“大老爷,您可要给二少爷报仇啊!”话刚说完,便身子一瘫,晕倒了过去。

沉思半晌,老者眼中现出决绝的精光,当即不再犹豫,从条案下的纸匣内取出一份空白奏折,刷刷点点,笔走龙蛇,不一会儿,便写出一篇为民请命,上阵杀敌的锦绣文章。

就是这篇文章,才引起元顺帝朝堂颁旨,老太师济宁分兵,董孟起军权初掌,郭子兴苦守濠州,以及后来的董抟霄怒摆杭州擂,四大剑齐聚临安府,彭和尚身败武林门,红巾军退走瑞州城。

各位观众,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卷分解!!!

《谁人江湖第一卷》完

第五十八章 小试 一

日暮,徐州,九里山,又名九凝山,是楚汉鏖兵的古战场,有一首歌谣唱到:“九里山前摆战场,牧童拾得旧刀枪。顺风吹动乌江水,好似虞姬别霸王。”道出了九里山重要的战略作用。

山环内一个绿树成荫的隐蔽处,有一青衫老者正盘坐在一块大石之上,静听手下人的汇报,后面密林中,黑压压一片,却悄然无声地,俱是脱脱太师分兵而来的元朝精锐部队。

“恩师,师兄已斩杀红巾贼一员大将,眼下正与贼酋彭大的儿子彭早住厮战,看情形必能旗开得胜。”一位相貌刚毅的白衫儒士弯腰道。

“思道还是这个脾气啊,让他打个败仗,都能有如此气势!”,青衫老者听罢,嘴角泯然一笑道:“明仲,快去传令三军,马上准备行动!”

程明仲看着自出京以来,就从未笑过的恩师,心情也跟着转好起来,嘴中答应一声,便急速向后奔去。

战阵之上,白面微须,金盔金甲的张思道把青骢马往回一带,捻手中大枪分心便刺;对面的蓝袍小将并不怯阵,挺手中砍刀来个‘怀中抱月’,将大枪崩了出去,紧接着又一招‘白猿托刀’,横劈而至。

张思道暗叫声好,大枪使招‘云龙缠杆’,枪尾拨开刀头,枪尖一顺,径直向对方的手腕扎去,彭早住毫不示弱,施展浑身解数,抡开这柄大刀,上下翻飞,一招紧似一招,一招快似一招,就与张思道斗在一起。

彭大领兵在城下给儿子观战,看到如此场面,也不住地点头称赞,这真是‘老子英雄儿好汉啊!’

正在他有点自吹自擂的当儿,突然间看到对面的敌将枪法一变,骤然展开攻势,把自己儿子逼得左躲右闪,战马滴溜溜乱转,根本进不得招。

这样一来,他可有点儿沉不住气了,在后面高声嚷道:“弟兄们,这个元将实在厉害,咱们别让早住一个人打了,都一起上吧!”说完,举刀一指,当做号令,带着三千红巾军冲杀过去。

张思道看着掩杀过来的贼兵,有心御寇,但又想起临行前恩师的将令,让他只许败不许胜,退进山去,遂不再犹豫,拨转马头,跳出圈外,将大枪朝天晃了三晃,领五百军兵向山口撤去。

彭早住毕竟是年轻气盛,不理父亲的呼喝,摆刀便追,彭大唯恐儿子有失,也顾不得有没有埋伏,在后赶去。

‘嗖!嗖!嗖!’,埋伏在两边的元军万箭齐发,让进入包围圈的红巾军纷纷倒地,眨眼间损失过半。

彭早住情知上当,赶忙一边用刀拨打雕翎,一边转身向外退去,哪知尚未走出多远,便听一声大喝:“小辈,哪里走?”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就被张思道急如游龙的一枪,刺中后心。

彭大听到儿子的惨叫,就知不好,急忙催马赶至,却见到自己唯一的儿子翻身坠地,惨死在自己马前,顿时气往上涌,血灌瞳仁,抡合扇板门刀冲着张思道搂头便剁,丝毫不顾及扎到胸前的大枪。

待张思道大枪回防,将刀架开,顺势一招‘灵猫扑鼠’,三朵碗口大的枪花直罩彭大的眉心以及两肩,岂料彭大仍是不躲不闪,反手一招‘白云盖顶’,朝着对方的脖子横切而来。

张思道一看他要玩命,心中猛生一计,冲彭大诈道:“红贼,你的本领不过如此,本官不奉陪了!”当下也不停留,策马便走。

这番话气得彭大哇呀呀暴叫,咬牙切齿的道:“元鞑子,留下你的狗命,再走不迟!”,说罢提马就追。

虽然马往前窜,可张思道的眼睛却一直瞟着后边,见彭大追了上来,不由心中大喜,忙把大枪挂到鸟翅环上。

说时迟那时快,待彭大撵了个马头衔马尾,举刀‘力劈华山’,就要砍落的当儿,张思道一带缰绳,掇转良驹,闪过刀锋,与彭大来了个脸对脸儿。

趁对方愣神儿的功夫,快速从战马的鹿皮囊中抽出八棱银装锏,‘唰!’得一下,直奔彭大的顶梁便砸。

彭大急着要给儿子报仇,并未预料到对手会使这招,听得恶风不善,才知道自己上当了,也是他久经战阵,手疾眼快,脖子一梗,避了开去。不过,脑袋躲开了,肩膀可没躲开,‘啪嚓!’一声,劲力直透护甲,左臂当时便动弹不得,要不是亲兵拼死突围,只怕也要步儿子后尘,血洒疆场。

第五十九章 小试 二

“报大将军,元兵已在城外安营扎寨,我们是否开城迎敌,替彭将军报仇雪恨?”红巾军小头目耿思愤愤不平地道。

“是啊!是啊!就该把这些元鞑子杀得屁滚尿流,一个不剩!”见有带头的,其他小头目们也是七嘴八舌地嚷了起来。

芝麻李二看了看跃跃欲试的赵均用,又瞧了瞧喘着粗气的彭大,再环顾那些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教众兄弟,沉吟了半晌,才提出一个问题:“你们可知道,这次元军统兵的主帅是谁?”

“不就是一个叫董抟霄的文官吗,能有多大本事?”耿思有些不屑的说道:“听说皇帝老儿本想派脱脱老贼前来平叛,可是,老贼因与刘福通丞相在开封对峙,短时间内脱不开身,所以才举荐的这个人。”

“你们还真是不了解实情。”芝麻李二语气一挑,接着说:“大家都知道,我是彭祖师的记名弟子,和欧普祥师弟关系十分之好,前一段日子,他给我来了一封书信,信中特意提到了董昂霄和董抟霄兄弟。”

“董昂霄也就罢了,提起他这位大哥,在江湖上那是赫赫有名,人送绰号‘中州大侠’,‘神州四大剑侠’排在第二位,我老师才排在第四,你们说厉不厉害?单打独斗你们谁能赢得了他?”

“照您这么说,那咱们就别打了,干脆弃城南逃,投奔濠州算了!”依旧是那个小头目耿思,不过却有些不服气的,小声咕哝道。

“打,一定要打!”芝麻李二斩钉截铁地道:“就看怎么一个打法。”

“大将军定有高见!”赵均用不失时机地拍了一句。

“元军远来,士兵疲劳困乏,再加上刚来就打了一场胜仗,他们肯定不会防备我们前去偷营劫寨”,芝麻李二瞅了一眼耿思道:“瞧你那熊样儿,就算董抟霄本领再大,在万马军中,他又能杀得了几人?”

尔后,他开始分兵派将,传令赵均用率两万人马偷袭元军的左翼,又令彭大率两万人马偷袭元军的右翼,自己领兵四万直袭元军的前大营,剩余一万人马,则交给他的兄弟李通来守城。

令芝麻李二想不到的是,在离城不远的元军大帐中,董抟霄也制订好了作战计划,不过却不是偷袭,而是‘调虎离山’之计。

初更时分,芝麻李二以及众将便把人马暗暗调出徐州城,来到各自的指定位置,兵衔枚,马勒辔,潜伏下来,单等号令,一齐进攻。

时至二更,传令官把号炮点起,一声响亮,惊动四方,三路雄兵,个个争强,他们闯开鹿角围栏,撞进八卦连营,如层层汪洋巨浪般卷向敌人的中军宝帐,叫嚷着杀死元鞑子,活捉董抟霄。

可意想不到的是,大营内并没有多少元军,且见到红巾军偷营,并不抵抗,而是纷纷朝存放粮食辎重的后营退去,此时,红巾军好比是离弦之箭,撤回不得,只能顺势掩杀过去。

‘嗖,嗖!嗖!’,一阵火箭射将下来,点燃早已备好的草木和引信,使得埋在地下的,覆盖大片营区的火药立时发作,‘咚!咚!咚!’,爆炸声连番响起,这动静好似上天降下的霹雳雷霆,震得大地山川摇摆不定。

霎时间,烈焰腾空,烟雾乱滚,那些抢先进入元军大营的红巾军,不是被炸得缺胳膊断腿,难以行动;就是被烧得浑身燎泡,倒地哀嚎,大部分人则被烟熏得二目难睁,不辨西东,开始互相践踏,各自逃生,元军还未出手,他们就已死伤大半。

待芝麻李二好不容易在乱军之中,汇合了赵均用和彭大的人马,都来不及清点,便下令败守徐州城。

但俗语说得好:“天不遂人愿!”,就是这个道理,他们计议方定,忽然听见不远处的小山头上,传来三声炮响,这一下可了不得了,‘呼啦啦!’,四面伏兵尽起,将他们的残余部队围得是里三层外三层,那真叫一个水泄不通!

芝麻李二等将领见此情景,知道大势已去,又不情愿投降,便要做困兽犹斗,可元军仿佛了解他们的意图,并不与其缠斗,而是用弓箭压住阵脚,死死地把他们困在中间。

第六十章 小试 三

“城上的兄弟,不要放箭,我是赵将军的部下,叫刘四,你们赶快去通知李将军,就说我们中了元军的埋伏,已与敌人展开激战。”一个衣服被烧了几个洞的中年汉子朝城墙上的守兵喊道:“我奉了李大将军的命令,前来搬兵,若是去的早,弟兄还能相见;若是去的晚了,恐怕李大将军他们性命不保啊!”

“你往前凑凑。”城垛口探出一个脑袋,看着城下稀拉拉的十几个人,举起手中特大号的气死风灯向他们照去。

“还真是老四啊!”城楼上的另一中年汉子明显是松了口气,道:“李将军带着人正在巡城,我马上派人通知,你稍等一会儿。”

可他没看仔细的是,紧跟在刘四旁边,伤兵模样的司徒剑南,正手持匕首,紧顶在刘四的腰间。

“耿兴,你认识刘四?”离垛口十几步远的城楼内,一直关注战情的李通眉头紧锁的问道。

“认识,我们都是萧县人,村子都在一块儿挨着呢,如果不是打仗,保不齐他就是我妹夫了。”耿兴感慨道。

“将军,我们到底救,还是不救?”耿兴看着低头不语的李通,有些焦急的问道,因为他哥哥耿思却是跟在芝麻李二身边的。

“我也想救,但大哥出征之前,早有交代,除非是他本人亲临,否则不能开城,或者是出兵。”李通很纠结地说道。

“这不情况有变吗?李大将军他们被元鞑子围住了,目标太明显,所以才派刘四他们杀出包围圈,来搬救兵。”耿兴稍带情绪的道:“我们村口张瞎子说的评书演义中,经常有这样的桥段。”

“是啊!耿兄弟说的不错,假如不去救援,眼睁睁地看着李大将军他们被元鞑子杀害,咱们心里过得去吗?”李通的担挑儿赵七插言道:“再说了,凭咱们这点人马,也守不住这偌大的徐州城啊!”

听了二人的话,李通不再犹豫,马上做出决定,让还算沉稳的耿兴率八百人继续守城,自己带着赵七等九千人马前去支援。

‘吱呀呀!’,厚重的城门从里面慢慢打开;‘咣当’一声,城楼上绞盘转动,铁索放开,宽大的吊桥平铺在护城河上;‘嗒!嗒!嗒!’,马蹄声响,城门洞内飞驰出一哨人马,领头的正是赵七。

“刘四儿,你们还是跟我一起去救大将军吧!”督在队尾的李通骑在马上,用毫无商量的语气说道。

“好!”刘四答应一声,便要跑过去,可他旁边的司徒剑南,抢先一步,将匕首刺进他的腰眼,转而抽出,抖手朝李通的面门甩去。

老实讲,李通对这些人还是加着防备的,当下抡起三亭大砍刀,将带血的匕首磕飞,同时大喝道:“将他们统统杀……!”

他的话还未说完,一把长剑便似毒蛇一般,刺到他的胸前,迫得他将已到嘴边的‘死’字生生咽了回去,匆忙间使出一招‘小鬼关门’,险而又险地,把近在咫尺的剑刃崩开,自己也被吓出一身冷汗。

‘唰!唰!唰!’,又是三剑连环刺来,迅疾的攻势,让李通无暇旁顾,只得奋力抵挡,就在这时,他猛觉背后劲风陡起,似有重物砸落,再想躲已是不及,‘啪!’得一下,被碗口大小的赤铜烟袋锅正打中背心,登时瘫软在马鞍桥上,不能动弹,司徒剑南见此情景,抢步上前,长剑一挥,斩下李通的头颅。

“李通已死,开始攻城!”司徒剑南喊罢,一枚信号弹便从他手中窜起,声音响彻四空。

眨眼功夫,数不清的蒙古骑兵就从城两侧的黑暗处骤然杀至,让群龙无首的红巾军立刻陷入不知所措,被动挨打的境地,甫一接触,便溃不成军,争相往城门涌去,纷不顾身后的弓箭与刀枪。

城头上,惊愕万分的耿兴,张大了嘴巴,却喊不出拽起吊桥的命令,一耽搁间,‘鬼秀才’司徒剑南和‘北奇’董浩天便带着十几名元军好手杀上城来,砍断吊桥绞索,与守城的红巾军战在一起……

及至天明,面对汹涌而来的元军,芝麻李二他们发起狠来,再不顾手下的性命,用部众的鲜血撕开一条出口,狼狈的逃向徐州城,可等待他们的却是紧闭的城门,森寒的羽箭,李通的头颅,以及一位儒家老者的微笑。

第六十一章 屠城 一

午后,护国教,邙山分舵,它位于峡谷深处,两侧悬崖陡立,周围树木掩映,如果不是熟人带领,你根本找不到入谷的捷径;就算走到近前,假若不细心观察,依旧发现不了这充满神秘与恐怖的院落。

阴森的地牢内,除了一扇厚重的铁门外,整个房间连个通风孔都没有,严实得像个罐子,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刑具,连抽筋扒皮用的特制钩挠都备的齐全,正中的十字架,绑着一个赤条精光的男子,身上已是伤痕累累,血迹斑斑,没有一处完整地方了。

“刘大,你愿意,还是不愿?”一桶冷水当头泼下,‘毒手鬼判’柳峰望着幽幽醒转的红巾军小头目道。

“让…我…卖主…求荣,打死…我…也…不干!”刘大拼力地昂起头,用快要冒烟的嗓子,沙哑地吼着。

把出城求援的刘大抓来有四五天了,他们软话也说,硬手段也上,无非就是想让这个韩咬儿的心腹,去规劝他的主将来降;又或者,诈开上蔡的城门,使元军再次取得一个胜利的战果。

刘大的话,将耐心耗尽的柳峰,气得火冒三丈,当即推开拿着皮鞭的手下,抄起一把铁钳,从火炉内夹出一根烧得通红的铁条,朝着刘大的肚子,狠狠地捅了过去。

未理会刘大呻吟般的惨叫,柳峰又夹起了第二根铁条,正要捅下时,忽有心腹来报,原来是与‘天魔童子’陆坤同为太上长老的‘白面阎君’南宫恕带着金银二仆突然来到。

“柳峰,你可知罪?”刚打过招呼,南宫恕就面色不善的对着邙山分舵的舵主道。

“属下知罪,属下未能完成教主的重托,实属无能,请长老责罚!”柳峰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有些违心地说道。

“教主有谕,柳峰办事不力,本应重罚,但念在其忠心耿耿,是故网开一面,令其戴罪立功!”南宫恕说罢,又从怀中取出一物,递与柳峰,随即皮笑肉不笑得道:“这是教主赏赐的‘姹**阳丸’,柳舵主这回可有福喽!”

“多谢教主不杀之恩,属下定当竭死力报!”柳峰身子微幌,用颤抖的双手接过那丹丸,脸色发白地惶恐道。

‘姹**阳丸’的名字和毒性,也是他无意之中听一位护法酒后说的,据传此丹丸是他们教主采集了几十种阴阳各异的毒蛇唾液,以及花木的汁液,并加以水银调配而成。

只要服食,半个月后必定发作,若无有解药,当事人就会在头脑十分清醒的状态下,连续十二个时辰,感受血脉凝固,奇毒噬心的痛楚,到那时,死状将极其难看。

“柳峰,你还在犹豫什么?”南宫恕突然厉喝:“难道想违抗帮规不成?”

“没……没有!”柳峰被吓得瘫坐于地,在太上长老的威压下,缓缓抬起左手,机械的,把那粒拇指大小的黑色药丸,塞进微微张开的口中,喉头滚动,艰难地将药丸咽下。

南宫恕瞧他吞下药丸,遂转变语气道:“柳舵主,你向来机敏,为何此事办得如此糊涂啊?”

“太上长老,属下接到教主令谕,命邙山分舵全力协助‘知枢密院事’也先帖木儿大人攻打上蔡地区的红巾贼。”柳峰回道:“我等尽心竭力,已挡下三拨想要暗杀大人的刺客,并抓住了韩咬儿的一个心腹,正在连夜审讯,准备从他身上找到突破口,一举攻下上蔡。”

“攻打上蔡,已经几天?”见他仍有不解,南宫恕便提点道:“已过七天,城池还依旧吧。”

“教主前日接到脱脱太师的来信,好是被他挖苦一番。”南宫恕声音放小:“你可知道,也先帖木儿大人乃是我们教主的亲娘舅?这让教主落了颜面的事情,你能保得小命,乃是万幸了。”

“原来如此!”,柳峰悻悻地看着南宫恕,苦笑道:“还请太上长老指点迷津!”

“柳舵主,这不明摆着吗?”南宫恕接过柳峰孝敬的,一把吹毛利刃,冒着寒光的青铜匕首,望空狠狠劈下,道:“你带上邙山分舵的全体弟兄,我让金银二仆陪同,作为大军的敢死队,以强对强,我就不信,小小的上蔡,能挡住我教前进的步伐。”

第六十二章 屠城 二

上蔡吊桥高悬,四门紧闭,城前黑压压地排列着,一块块整齐有序的元军,如八卦阵般将所有通路紧紧封闭,一面面书写着蒙、汉两种文字的大纛旗猎猎作响,卷起了漫天长风,乌云般摧压着脆弱的上蔡城,使整个城池仿佛都在颤栗。

韩咬儿紧皱着双眉,在亲兵的护卫下,慢慢地登到上蔡城头,这几天,他已经派出去好几支求援的队伍,可到如今,却都是音空信渺,援兵也不见踪影,他知道,上蔡保不住了。

城外旌旗飘舞,战马嘶鸣,元军将士在号角声的指挥下,摆开阵仗,单等主帅一声令下,便会发动新一轮,更猛烈地攻势。渐冷的晨风合着咚咚地战鼓声,形成一股无形的压力,使韩咬儿的心脏越跳越急,几乎被挤出了胸膛。

“也先大人,今天我们选择哪个城门作为主攻方向?”卫王宽彻哥小心翼翼地对着也先帖木儿道:“我好安排其他三个方向的军队进行佯攻,使红巾贼弄不清楚我们的战略意图。”

宽彻哥虽然被封为‘卫王’,又是元顺帝的侄儿,但面对权势熏天的脱脱太师,却是相差甚远,就算眼前这个对军事半瓶子咣当的文官,他也招惹不起,原由无别,只因也先帖木儿不仅是脱脱太师的亲兄弟,而且还是那个地下统治的恶魔,护国教教主王保保的亲娘舅。

“宽彻哥,这都打了七天了,小小的一个上蔡城都没拿下,你这个副统帅是怎么当的?”也先帖木儿语气不善的道。

果然,也先帖木儿一开口,便不留余地,硬是把一顶指挥失度的大帽子扣在了宽彻哥头上,令他只能讪讪地站在原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知如何回答。

“宽彻哥,此次出征,我兄长给我精兵十万,战将百员,可谓是兵足将猛,再观红贼,不过区区五千人马,且良莠不齐,军械不整,守着一个城廓不过五里,城高不过两丈的上蔡,却整整抵挡了七日。”

也先帖木儿不愧是御史出身,说出来的话头头是道,让人无从辩解,他冷眼瞧了瞧,额头上挂满黄豆粒大小汗珠的宽彻哥,接着道:“如果今天仍攻不下上蔡,我便砍下你的人头,亲自到当今圣上面前领罪!”

“还有,也别什么主攻,什么佯攻了,不行就改成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同时强攻,我看那些红巾贼如何应付!”也先帖木儿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将他昨天晚间和护国教太上长老南宫恕交谈后,形成的决议和盘倒出。

“也先大人,小王一定不会负您所托,就算血染疆场,我也在所不惜!”听完也先帖木儿的那些话,宽彻哥知道不拼命是不行了,于是语气决绝地道。

“好,我提前为王爷准备下庆功酒,恭祝你得胜归来!”也先帖木儿也不多说,只是拍了拍宽彻哥的肩膀,便一身戎装的走出中军大帐。

‘咚!咚!咚!’三声炮响,‘呼!啦!啦!’帅旗麾动,金盔金甲的也先帖木儿长鞭一指,低沉的号角声随之改变,四下里望不到头的元军将士,顿时化作股股黑流,宛如涨潮恶浪,汹涌着扑向了上蔡城。

一辆辆专挡箭矢、流石,有半个城门宽窄的铁盾竖车,在工事兵的推持下,走在最前方,每辆车后都隐着十多名弓箭手,它们只要抵达适当地距离,便可登上高达两丈的楼梯,从铁板后面往城头射箭,同时还可以掩护其他士兵的进攻。

紧随其后的投石车,已经选好位置,就地展开,忙碌的士卒正熟练地填充好石弹,校准精度;而抬着檑木,扛着长梯的敢死队们,由于元军主帅的承诺和丰厚赏银的刺激,早没了前些日子,出工不出力的劲儿,一个个虎视眈眈的盯着眼前的城池,仿佛里边有一座通往自由和财富的大门。

喊杀声起,震天动地,城头的守军也清楚再无退路,就生出拼命地斗志,锋刃残缺的刀剑快要折断,也顾不上换一把;敌血侵染的征袍黏糊湿重,干脆就势撕下,光着膀子,披头散发的死劲厮杀,不消片刻,每个人都变成了血人,连吐出的唾沫都变成了血水。

第六十三章 屠城 三

韩咬儿已经没有时间呆在箭楼里进行指挥了,他好似救火队长般,带着仅剩不多的亲兵,奔跑在城墙的各个危险地段。

如今,除了那件早已经变成紫黑色,尚在滴血的斗篷外,他已经和其他士兵没有区别了,只知道双手挥舞着带血的长剑,如风般到处连连吼叫,“守住!给我守住!”就仿佛是一只被困在笼中的猛兽,要与敌人做最后的垂死游斗。

十几道人影从长梯顶端腾身跃起,避开刺过来的刀枪,凌空掠至守军后面的马道,抡起兵刃,猛向还未回过神来的红巾贼攻去,霎时间就砍倒一片。

这些人都是护国教邙山分舵的教众,他们个个心狠手辣,武艺高强,此次奉了舵主的严令,出手更是没有忌讳,无所不用其极,接战片刻,就已在城墙上站稳脚跟,使得在他们身后的敢死队,源源不断地爬上城头。

“兄弟们,杀光这些元鞑子!”韩小七大喊道,手中长刀左右劈出,令两个刚踏足墙头的敌人,立即溅血堕下城去。

他丝毫不顾疲乏已极的身子,扭转虎躯,强抖长刀,向战团中心冲去,‘咔嚓’,把一个护国教徒的头颅砍下,但胸腹处也被对方临死前的反击,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韩小七知道自己再撑不了多久,一声狂喝,人刀合一,舞出如刀山似的重影,像怒涛骇浪般往‘千里毒狼’成峻的身上压去。

作为护国教邙山分舵的副舵主,成峻这次也算是拼了老命,他与舵主柳峰,以及金银二仆,各带一百名教众,分攻四个城门,眼见得自己就要立下头功,怎么不让他心中大喜。

假若南宫长老在教主面前能给他多美言几句,怕不是这舵主的位置,就是他的了,至不济,也可以调到其他小的分舵当个舵主。

成峻想到这里,他宝剑加劲,“当!当!当!”,便与韩小七过了三招,趁对方长刀被荡开的时机,侧着砍向对方的脖颈,气势凌厉至极。

韩小七早把生死置之度外,心中夷然不惧,手腕一抖,长刀画出一个圆弧,准确无比的由下而上,分毫不差地将宝剑磕开。

谁知这是一个诱招,成峻借势滑步,已来到对手的背后,韩小七哪想得到成峻身法突然变快,只能咬牙扭身,用最大力气,及时架住那劈来的一剑。

‘铛啷!’一声,韩小七口喷鲜血,连人带刀给成峻劈得倒飞开去,脊背撞在城垛上,让他伤上加伤,无力地瘫软在马道上。

成峻也被刀劲反震的气血上涌,体内真气差点暴走,顿时恼羞成怒,宝剑一挑,带起一蓬血雨,将涌来的守军杀散,抬腿走到韩小七身前,抓住他的脚踝骨,单臂一较力,抡起这个给他造成伤害的敌人,活活地甩下城去。

把守这段城墙的红巾军,看到平日里待他们十分和善的头领被生生摔死,均露出凄然之色,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中兵器。

在惶骇之余,他们并没有失去斗志,面对如此凶残的敌人,他们决心要用鲜血来捍卫已经取得的每一寸土地。

几颗头颅随着鲜血的喷溅滚落在地上,仇恨的双眼却始终没能闭合,仿佛要瞧着这不公的老天,问一问,为何要给予他们那多劫多难的命运。

此时,爬上城墙的元军敢死队已有上百人之多,他们在成峻的带领下,化作一个锥形,顺着城墙的阶梯,向城门处杀去。

寒芒连闪,就见一个红巾军小头目胸前鲜血迸射,当场倒毙,跟着,他身旁使枪的汉子,脖颈现出一抹红色,在痛苦挣扎中,变成了一具咽喉断裂的尸体,而在他身后的使刀少年,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宝剑平着削去了半个脑袋,白花花的脑浆和着血水淌了一地。

看到城门近在眼前,成峻使出一招‘乳燕穿空’,身子猛然弹起,探足踏在一个红巾军士兵头上,只听头骨爆裂一声,那人七孔流血,立时身亡,他则借力斜跃,来到北城的门洞内。

到了这时,成峻和手下护在外围,命敢死队快速搬开阻塞城门的石块儿,等清理差不多了,自己抡开宝剑,冲着粗大方正的,上中下三道木头门栓便砍,在他真气的加持下,没用多长功夫,就斩关开城。

卫王宽彻哥顶盔贯甲,怀抱令旗,站在距城墙不到一箭之地的小土坡上,亲自指挥攻城战,见此情景,不由得心头大喜,手中令旗一摆,通讯兵看的明白,连忙举起号角,吹响进攻的命令。

第六十四章 屠城 四

“韩咬儿,投降吧,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攻打西城的‘毒手鬼判’柳峰停下手,嘲弄地道:“也先大人会既往不咎,或许还能封你个一官半职的。”

“呸!就是出了你们这些狗汉奸,才会让元鞑子侵占了我们的大好河山。”韩咬儿趁此功夫,将斧头支在地上,双手抱着斧柄喘了几口粗气,恢复了些劲头,才愤恨的道:“要我投降,做梦去吧!”话还未说完,大斧便斜飞而起,直袭柳峰。

柳峰虽在劝降,但暗中也有防备,看到韩咬儿攻来,他却不急,来个侧步偏移,躲过斧头,猛地动作加快,使出绝技‘鸡蹬步’,迅速欺入对手怀中,手腕一转,宝剑由下而上,画出一个弧形,直撩对方的下腹。

韩咬儿一击不中,便要收斧,奈何敌人已经近身,只得向后急退五步,躲开这阴损毒辣的一剑。

柳峰随即掠起,宝剑凌空,如闪电般,疾刺对方的咽喉,嘴中还不忘讥笑道:“那你就去死吧!”

在刚才的浴血苦战中,韩咬儿的体力早已严重透支,如今,虽能勉强用大斧架开宝剑,但也被剑身传来的惊人气劲给震伤内腑,口中不断喷出鲜血,身子一软,就半靠在城垛上,脸色变得蜡黄。

“看你还能接我几剑!”柳峰不无嘲讽的道,又是一连三剑,招招不离对手的要害,韩咬儿无力还击,被迫几个“滚地葫芦”,才险险地避过这几剑。

“我和你拼了!”韩咬儿大叫一声,一骨碌儿站起身,双手执斧,迎着刺向胸膛的宝剑,愤愤地朝柳峰劈去,要和他来个同归于尽。

柳峰占尽优势,岂肯与他拼命,斜步一闪,宝剑抽撤连环,巧巧的搭在那斧头与斧柄的连接处,施展一招‘四两拨千斤’,真气顺着大斧的力道贯出,两股巨力令韩咬儿的身体再不受自己控制,‘蹬!蹬!蹬!’向前抢出好几步,才‘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还未等他捡起掉落在一旁的大斧,柳峰的宝剑就从背后旋着削来,致使那冲上半空的头颅,仍可和喷血的身体打过最后一个招呼,眼睛眨巴一下,便陷入无尽的黑暗。

时间不大,城门口的战斗便逐渐平息,将要接近尾声,而散落或逃至城内各处的红巾军战士,也被抢先进城的护国教徒,或擒或杀,战况极其惨烈。

也先帖木儿用脚踢开一条半截的檩木,走进那破败不堪的府衙,眼见原来富丽堂皇、雕梁画栋的厅堂楼阁,因为红巾贼守城需要,被拆成狼籍废墟,心中忿忿,不由咒骂起来。

“来啊!把叛贼都给我押进来。”也先帖木儿索性把帅案摆在一个宽敞的院落中,高声传令道。

上蔡这场恶战,守城的红巾军大部分战死,但也有三百多人给抓了俘虏,此时,俱都被倒捆着双手,靠着院子边,跪了好几溜。

“你们这些刁民,不好好在家乡种田务农,反而昧着心思,跟随那邪教分子聚众造反,抗拒天兵,眼中还有王法不成?”也先帖木儿打着官腔,怒气不息的道:“今日定要重判尔等,好让天下知晓,以敬效尤!”

“我们穷命一条,要杀开刀,吃肉张口,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一个左手被砍断,伤口还淌着血水的汉子痛声道。

他这么一闹,其他被俘的红巾军也纷纷开口,嚷嚷起来,有的骂朝廷无道,有的说元鞑子残暴,有的咒皇帝早死,有的喊红巾军必胜,嘈杂的场面让也先帖木儿怒火再升,当即命军兵将这些人就地处死,人头挂到城门上示众。

就这样,还宣泄不了也先帖木儿心中积攒的怒气,他眼珠一转,想起一条祖制,那就是对拼死反抗,拒不投降的上蔡进行屠城。

“也先大人,我军已攻占此城,红匪也尽数伏诛,理应早写奏表,传达圣听,好让陛下欣喜一番。”宽彻哥听闻,上前劝谏道:“就算要将这城中百姓屠戮殆尽,那还需等龙笔御裁,方可执行!”

“王爷此言差矣,古语云‘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红匪看似消灭,实则就诞生于这些刁民之中!”也先帖木儿不满的对宽彻哥道:“不必再说,唯有如此,方能一劳永逸。”

军令传下,城内的上万百姓被从家中撵出,缚上绳索,由元军士兵看押着赶到城外,起初,还道是元军要查点户口,以防藏匿红巾军,等来到一处偏僻的山谷时,他们才知道大难临头。

负责屠杀的元军,开始露出狰狞之色,他们纵开铁蹄,举起马刀,迫不及待的向人丛冲去,不分男女老幼,均是一通乱砍。

还活着的百姓们,奔逃着、哭叫着,推拥滚倒,却换不来一丝元军怜悯之心,那白发苍苍的翁姥,瘦弱无力的少年,以及未离开母亲怀抱的婴儿,无一得以幸免,当也先帖木儿率领众将前来察看时,山谷内早己是血肉四溅,尸横遍野,这真是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戮。

第六十五章 灭寨 一

酉时,勺湖,薛家寨,它位于淮安城西北方向,坐落于水面弯曲如勺的湖心岛上,整个寨子占地约十亩方圆,全部用石头砌的寨墙,又分内、外二寨,共五道门户,均防守森严,在这纷杂的乱世中,伊然是一座坚固的城堡。

薛家寨的寨主薛道远,今年刚过五十,为人急公好义,沉着练达,有弟薛道明、薛道峰二人,他们师传“万古长青一尊佛”慧泰和尚,是嵩山积翠峰圣寿仙岩寺的外门弟子,俱都精通‘金刚掌法’与‘达摩棍法’,功力更兼深厚,在淮东、淮西地区少有敌手,故江湖送号‘淮安三杰’。

薛道远还有一个独生女儿,‘彩虹仙子’薛景云,已是二八年华,长得亭亭玉立,貌美如花,为兄弟三人的掌上明珠。

自古以来,龙配龙,风配凤,讲究的就是门当户对,所以,薛景云儿时便由父亲做主,许配给凤阳府陆家庄的少庄主,‘神箭小霸王’郭英为妻,而陆家庄庄主郭斗南,却是“铁冠道人”冷谦的记名弟子,真要论起来,还是“狗皮道人”张三丰和“活神仙”刘伯温的师兄。

今天,正是小两口回门的日子,只见寨门口红绸横挑,结彩张灯,红色的喜幛琳琅满目,挂满影壁,红色的毡毯从大门一直铺到厅堂,靠墙的条桌上,一对儿拳头粗细的红烛,散发出明亮的光芒,照的满屋通红。

在烛光的映照下,一双璧人红光满面,红裳遍体,鬓缀红花,胸镶红球,正动作划一的向居中而坐,笑容满面的薛庄主及其夫人行礼叩拜。

不光内亲外戚,凡走的近,交的厚,有情分的乡绅,以及过命的江湖朋友,都是纷纷到场,人影晃动间,祝贺词语朗朗传来,赞叹声也是此起彼落。

“薛庄主和夫人真好福气,女儿是巾帼绝代,女婿更是人中骥骐,此乃佳配也!”一个识文弄墨的客人道。

“承蒙夸奖,有愧汗颜啊!”薛道远满脸笑容的道。

“薛庄主太谦虚了,我看他二人好似金童玉女,天生的一对吗!”另一个关系比较亲近的客人道。

“什么好似?郭英和我弟媳妇儿,那就是天上的金童玉女下凡。”胡大海喷着酒气,摇头晃脑的道:“要才有才,要模样有模样,那个词儿叫什么来着?”

“胡爷,那叫郎才女貌吧!”站在他身边的一个客人回道。

“唔!不对!”胡大海假装有学问的反斥道:“应该是郎才女也才,女貌郎也貌!大伙说是不是?”

“还是胡爷说得好,给我们来一段您去塞外贩马的故事吧!”一个和胡大海相熟的客人跑题道。

胡大海最受不得别人捧他,听到如此一说,当时就高兴得合不拢嘴了,呵呵笑着道:“别着急,等仪式完毕,咱们坐到桌上,边喝边聊,咱老胡好玩的事儿多了去了,只要你愿意听。”

“各位亲朋好友光临寒舍,薛某不胜感激,早备下美酒佳肴,希望大家敞开了吃喝,咱们是不醉不归啊!”薛道远走到厅门口,拱手抱拳,向四外行了个罗圈礼,喜声喝道。

院子里,上好的筵席,开了不下百桌,来道贺的众人在总管薛三和众仆人的引领下,一一落座,开始把酒言欢。

“喝酒!喝酒!”每个桌上都安排有劝酒的内亲。

“多谢!多谢!”被劝的人往往都是脖子一仰,话到酒干,手中的筷子也不忘夹起一块牛肉,狠狠地塞入嘴中咀嚼。

在平时,他们很少这样大杯喝酒,大口吃肉,而今天,赶上了喜宴,桌上的菜肴比他们过年时吃的都要丰盛,更何况还有美酒相伴,大呼过瘾时,并不会客气,个个喝得是头昏眼花,吃的是肚满肠肥。

“祝二位白头偕老,百年好合!”在欢欣愉悦的气氛当中,迎来了新人转桌敬酒的高潮,就见郭英和薛景云重新换了一身装束,在二叔薛道明的带领下,走到这桌,一席的客人早已站立起来,大家共同举杯,齐声贺道。

小两口饮下杯中酒,刚要向众人道谢,就听不远处的房檐之上,传来一阵淫邪的笑声:“哈哈哈,小娘子长得真水灵,咱两来个交杯酒呗!”

第六十六章 灭寨 二

“什么人敢在此捣乱?”薛二爷扬手就是一支金镖,直奔那人射去,可等众人抬头望时,已是踪迹不见。

“敌袭!”众人诧异,交头接耳之际,就见一名武师从大门口奔进,脚步踉跄,浑身是血,声嘶力竭地喊出这个词后,便仿佛失去全身力气般,“砰!”地一声,栽倒在院落中,不再动弹。

“大家不要乱!”还是薛二爷沉得住气,他一边命薛三安抚挤作一团的乡绅,一边抢身上前,探鼻息,按心胸,仔细查看此人的伤势。

“快去救三爷!”被薛道明输入一道真元,武师回光返照般,清醒过来,喊出了他人生中最后一句话,这时,好似背景音乐的喊杀声骤然传来。

看着眼前尚未来得及发出警报,便已失去生命的寨兵,薛道峰怒啸出掌,后发而先至,将一名黑衣人的胸骨打碎,接着一招‘野马分鬃’,左腕上翻,把身侧黑衣人的脑袋拍扁;右掌下探,击穿另一名黑衣人的小腹。

他正要前冲,突觉有一道剑光袭来,又快又准,直刺自己的右颈,薛道峰想都没想,真元运转,聚于血淋淋的掌心,只见他的手掌若吹气般,瞬间涨大三分,仿佛变成烧红的镔铁,以强对强,击在剑尖处,令人咋舌的是,那锋利的长剑竟刺不进掌心分毫,反而被狂暴威猛的掌力,强行震断。

没等对方反应,薛道峰旋身又是一掌,“啪!”得一下,正中面门,就见那人应声后仰,嘴里的五、六颗牙齿,连同一口鲜血,齐齐朝天喷了出来。

“妈的!”多亏崔恶硬身功夫了得,骨碌一番,滚出圈外,含糊不清的恨嘶道:“老二、老三快点过来,咱们一起宰了他!”

“敢伤我大哥,非让你尝尝咱们岭南三煞的厉害!”老二崔狠鬼头刀一震,破开大枪的防守,刀尖划在武师的胸腹间,顿时鲜血崩现,本该再补一刀,结束对手性命,但听到大哥急促的召唤,只能吓骂着奔开。

同时,数十名黑衣人在老三崔毒的带领下也冲了过来,他们各执兵器,围向薛道峰身后的巡逻寨兵。

“你们是什么人?”薛道峰怒喝道:“为何来我薛家寨行凶?”

“薛家寨私通红匪,暗中资助朝廷反叛,罪应当诛!”一个目光阴鸷,面有微须的黑衫儒生赫然出现,冷恻恻地道:“我等奉教主之命,特来铲除尔等!”,说完,袍袖一卷,一柄短剑直夺薛道峰的咽喉。

薛道峰刚想再问,哪料对方反手就是一记狠招,只得跃后三步,避过此剑,黑衫儒生脚尖轻点,剑招不变,带起一丝青芒,又刺了过来。

崔恶见有便宜,狞笑着将手中断剑掷向薛道峰的左肋,而崔狠更是一连九刀,砍向薛道峰的右肩,要说崔毒,还真不辜负这个名字,但见他按动铁扇底部的机括,发出一阵异响,‘嗖!嗖!嗖!’三支蓝汪汪的扇骨便朝薛道峰的后心射去。

面对四人的攻击,薛道峰不敢怠慢,身子往下一沉,双腿如弹簧般压缩发力,腾空而起,翻过崔毒的头顶,顺势一脚踢出,将他踢到自己刚才站立的位置。

“废物!”黑衫儒生短剑频闪,劈落那带毒的扇骨,又斜身一挑,把迅疾而至的断剑拨飞,再左手一搭,扣住崔毒的寸关尺,狠劲一拉,身形飘忽间,让崔毒脱离的刀光的覆盖,捡回一条命来。

“薛老三交给我!”黑衫儒生松开崔毒,不屑地道:“你们带人向里杀,别在这里碍事!”

“给我拦住他们!”薛道峰此时铜棍在手,信心大增,带着寨兵阻住去路,瞬间,双方便厮战起来。

薛道峰大棍平旋,一招‘横扫千军’,将冲过来的两名黑衣人击飞,又一连攻出四棍,棍影如山般,瞅准崔狠砸去。

崔狠虽排行在二,但武功确是岭南三煞中最高的一个,他见大棍风势劲急,知道不能硬拼,忙将身子一晃,斜划数步,一招“独劈华山”,鬼头刀发出急促的呜咽悲鸣,唬唬向对手脑袋斩去。

薛道峰左腿后撤,双脚碾地,弓步转身,使出‘举火燎天’式,想借着自己力猛棍沉,将对方的鬼头刀磕飞。

第六十七章 灭寨 三

‘噹!’得一下,兵器相交,崔狠这下乐子可大了,连人带刀被震出七八步开外,差点来个‘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坐倒在地上。

薛道峰看的清楚,立即身随棍转,打翻几名阻路的黑衣人,挫步扬腕,一颤棍头,迅雷般朝崔狠的前胸点去。

面对如此凌厉的攻击,好不容易站稳脚跟,双臂依旧发麻,使不出力气地崔狠挡无可挡,他知道自己的性命即将不保,索性两眼一闭,光棍似的,拎着鬼头刀,站在原地等死,可就在这时,一道青芒从他身后乍起,电光石火间,向薛道峰的咽喉刺去。

就算一棍子能把崔狠戳死,自己的咽喉也要被敌人的利刃割开,想通此点,薛道峰故技重施,左手一压棍尾,右手腕斜挑,铜棍由下而上,带起一股劲风,朝对方的短剑撞去。

和想象中不一样的是,铜棍与短剑交击,没有发出兵刃碰击的声音,那黑衫儒生,也并没有被震退,而是借大棍之力,连人带剑,激射飞起。

一愣神间儿,黑衫儒生动作再变,出乎意料的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手中短剑连晃,散作片片青光,迎头向对手罩落。

薛道峰仰首一顾,不禁暗暗惊骇,铜棍急忙向上挥起,使一招“祥云护顶”,迎了上去,但听得一阵‘叮叮当当’之声,如玉珠落盘般响起,转瞬,剑光与棍影同时消散。

再看黑衫儒生,他只是衣袂飘飘的向后纵出几步,并且还将愣在原地的崔狠带出圈外,而薛道峰的右肩之上,却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剑痕,正不停地涌出鲜血。

由于惯性思维,一个照面儿便吃此大亏,实在令薛道峰又气又怒,当下生出好胜地念头,便不顾还在受创流血的伤口,一口气连续攻出十八招,铜棍划起一片呼啸之声,让丈余范围内尘扬草飞,劲气激荡。

黑衫儒生面露冷笑,不退反进,飞身欺入棍影之内,短剑一扬,顺着棍身急速削下,直斩对方握棍的手指。

这招可毒辣地狠,骇得薛道峰冒出一身冷汗,无奈之下,只得后手握住棍尾,前手一松一转,来个‘翻江搅海’,使铜棍生出螺旋劲力,想将短剑甩脱,哪料对方的兵刃好像磁石一般,牢牢地粘住棍身,继续斩来。

“老三,撤手撒棍!”闻讯赶来的二爷薛道明吼道,谁知还是晚了一步,就见短刃厉芒跃目,藉势前挑,瞬间斩下薛道峰的左掌。

薛道峰痛呼一声,猛然暴退三尺,闭住手肘附近的穴道,扼腕喘息,而额头前的几络黑发却逆势飘飞,在空中凌舞。

薛道明一见兄弟受伤,目毗欲裂,大喝上前,把三弟护在身后,熟铜棍陡然划起一个碗口大的棍花,往黑衫儒生当胸捣去。

黑衫儒生看他棍势惊人,不便硬挡,于是双肩微晃,一个‘巧燕翻身’,轻捷无比的掠至他的右侧,薛道明一击不中,马上拧步转身,铜棍一招“盘龙绕柱”,斜里向对手缠击过去。

看着疾速抢攻的铜棍,黑衫儒生忽然身形下沉,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连出七剑,剑剑方位不同,奇袭对方的下盘。

遭遇如此古怪的打法,薛道明棍招忙变,左腿后提,重心移到右腿,阴阳把一合,将铜棍压转,一式‘拨草寻蛇’,裂出七道棍影,向剑光拦去,剑棍相击的刹那,黑衫儒生左手突伸,一把抓住因震颤而稍显停顿的棍头。

这样的怪招,薛道明还是平生首遇,他赶紧一个‘右弓步’,重心继续后移,双手执定棍身,发力猛抽。

僵持不过片刻,黑衫儒生忽然松手,这一下让薛道明始料不及,他原本用力极大,可在全无防备下,立时把桩不住,向后跌撞出七八步。

黑衫儒生要的就是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趁他身形未稳之际,忽然冲近,一招‘金针渡线’,直取对手的咽喉。

薛道明毕竟是棍法大家,遇此突变,虽慌不乱,双臂一旋一抖,已是迎头一棍,朝对方顶门砸去,正是攻其所不备,要强行转守为攻。

可让人想不到的是,黑衫儒生的短剑竟然脱手飞出,于刹那间,刺中薛道明的哽嗓咽喉,那已到半途的铜棍,只能无力地捶在地上,死死地撑住渐渐失去气息的主人。

第六十八章 灭寨 四

利刃砍劈人肉的声音略带沉闷,但刃锋入骨的声息反倒脆落得刺耳,这样的背景音拌合着挤迫自肺腑的惨嚎,持续不断地此起彼落,好似修罗场一般,哪怕是不见画面,胆小之人置身其中,亦会被吓死的!

随着这种声音的蔓延,约三百余身穿制式统一,各拿刀枪的黑衣人,在岭南三煞等六名小头目的指挥下,冲扑追逐,兵器乱舞,不留任何活口,他们就像群出猎食的恶狼,业已残酷疯狂到近乎兽性的地步了。

“先躲在屋内,不要出来!”,‘神箭小霸王’郭英叮嘱完薛景云,猛一个“朝天腿”,不偏不倚,在钢刀砍到头顶前,一脚将闯进门口的黑衣人踢飞出去,他也跟着冲出房门。

“胡大哥,你没事吧!”郭英暴掠七步,宝剑划过一道半弧,将这个黑衣人的头颅斩下,接着转肩回身,一剑刺入另一个黑衣人的肋下。

“咱老胡是什么人!”胡大海边说,边躲过背后刺来的长枪,反手一刀,由下往上撩,直接把偷袭他的那个黑衣人给开了膛,再一个虎扑,砍山刀掀起冷芒如波,一阵密集的金铁磕击声后,锋利的刀尖将另一个黑衣人活活钉死在树上。

“郭兄弟,咱还是扯呼吧!”胡大海抹了一把溅在脸上的血水,呼哧带喘地道:“薛家寨怕是保不住了!”

“我要去找二叔、三叔他们。”郭英一个肘捶,撞飞一人,接着,右手长剑飞起,划过另一个黑衣人的脖颈,毫不留情地带走了对方性命。

“小白脸,别浪费力气了,你找的人都在这。”淫邪的语声又起:“还是乖乖地让我杀死,好给小娘子找个归宿!”

说罢,但听‘嗖!嗖!’风响,两个鲜血淋淋,死不瞑目的人头骨碌碌地被丢到郭英脚旁,细瞧之下,正是薛道明、薛道峰二人的首级。

“哎呀!”就在郭英吃惊痛心,无暇他顾时,一个手持双钩的黑衣青年人,已从房檐纵下,大鹏一般掩扑向郭英,动作又快又急。

眼看就要钩中时,一柄大刀横空出现,挡在郭英身前,黑衣青年冷哼一声,双钩一交,‘咔嚓’一下,胡大海的砍山刀,竟被他的双钩硬生生夹断,这还不算完,只见他钩分左右,有若电闪,强扣胡大海、郭英的咽喉。

“小心!”,胡大海一个滚地,避过头上的一钩,凭着这股冲劲,挺着剩下的半截断刀,斜扫黑衣青年的脚踝。

此刻,郭英也被惊醒过来,怒吼一声,挥手舞出一朵剑花,将单钩撞开,剑当刀用,搂头便剁。

黑衣青年不慌不忙,左手钩一带,荡歪胡大海的断刀;右手回钩一击,锁死郭英的宝剑,一提一扯间,迅速拉近与郭英的距离,左膝猛抬,狠顶其小腹,这要是被顶上,必定重伤。

危急关头,郭英闷喝一声,腰部使劲,双腿一弹,身子平地而起,躲过这阴险毒辣的一招,转而借势发力,宝剑挣脱束缚,直点对方的胸口。

黑衣青年未料有此奇招,只得顿步后撤,胡大海知道良机不容错过,立马从地上扑起,双手死死抱住对手的小腿,令黑衣青年一个趔趄,差点倒地。

黑衣青年哪见过这种死缠烂打的招法,大怒之下,左钩倒挂,急掏胡大海的后心,老胡也不含糊,右肩一耸,避开要害,令钩锋深深陷入肩头。

“郭兄弟,赶快出手!”胡大海伏在地上,忍痛聚气,竭力喊道。

一见胡大海中钩,郭英立时血灌瞳仁,怒中出击,一剑刺出,直贯入黑衣青年的前胸,‘噗嗤!’一下,又自后背穿出。

“麟儿,你为何不听爷爷的话!”房檐之上的黄衣老者泣道:“也罢,就让爷爷给你报仇雪恨!”一声尖啸中,黄衣老者的左掌由上劈落,势如巨斧开山,力逾千斤,直奔郭英而去。

“带着景云快走!”郭英摆宝剑刚要接招,便被人轻轻一甩,落在圈外,定睛观瞧,原来是岳丈大人薛道远。

交待完毕,薛道远也不避让,同样是左手运集内劲,用一招‘天王托塔’朝对手劈来的掌力迎去。

一个下劈,一个上迎,说来较慢,其实二人速度之快,何异白驹过隙,但听蓬然一声闷响,双掌碰在一起,他们身前顿时激起一阵飞卷的旋风。

“薛寨主果然厉害,再接老朽几招!”黄衣老者知道不把薛道远打倒,孙儿的仇肯定报不了,于是,双掌又连环击出,掌影重叠,掌力沉重,瞬息之间,连续拍出一十八掌。

第六十九章 灭寨 五

薛道远本以为对手硬接自己,挟聚三十余年功力的一掌,就算不受伤吐血,最少也能缓他一缓,然而此人功力之高,非同小可,不但毫发无损,反而一轮急攻,如骤雨狂风,这才发现自己与那黄衣老者,竟然功力悉敌。

“你是北漠的‘夺命老人’费无寿?”,看到对手的闪击身法和武功路数,薛道远封拆住十八掌后惊声道。

“既然知道老夫的名姓,还不束手就擒。”黄衣老者见对方叫出自己的绰号,并不惊奇,阴声道:“看在你功夫不弱的份上,赏你一个全尸!”

看到二弟、三弟惨死,大批寨兵身亡,以及前来祝贺的乡邻、豪友被纷纷屠戮,薛道远突然愤声笑道:“老匹夫,你助纣为孽,死去的孙子就是你现世的报应,今天我就算拼死也会让你付出代价!”

说完,他蓄势待发的一记劈空掌,掀起一股强劲绝伦的掌风,直击过去,掌力威猛凌厉,惊浪骇涛。

“来得好!”黄衣老者自负身份,不闪不避,同样双掌推出,朝前迎去。‘轰’得一声,二人四掌交接,爆出震天声响,‘蹬!蹬!蹬!’各退出七尺开外,方站稳脚跟,俱都是气血上涌,面目潮红。

“晏子丰,帮我拦下杀我孙儿的小子!”黄衣老者侧目向黑衫儒生说完,便又抡双掌,与薛道远打在一处。

两位武林高手,不再以招式分胜负,而是各凭纯厚的内力,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毫无花巧的结束战斗。

“费老放心,那小子逃不走,岭南三煞跟下去了。”‘毒手书生’晏子丰恭声道:“单等您旗开得胜,我们好向教主请功领赏。”

“随我来!”郭英身法如电,剑快如闪,一个黑衣人冷不防下,被宝剑贯胸而过,立时撒手倒地。

薛景云抡剑一格,架住长枪,胡大海纵步跟上,刚抢来的大刀便插入这个黑衣人的胸腹间,紧跟着一脚,将死尸踹出,他们不敢有半点停歇,打打杀杀间,匆匆向后寨的小码头闯去。

“小白脸,晏舵主有令,乖乖受擒吧!”崔狠鬼头刀一晃,连着九刀,向冲在最前的郭英劈来。

郭英知道今日身陷绝地,若不速战速决,只怕真的要命丧在此,于是把心一横,身形不慢反快,如急箭般撞向敌人。

崔狠未料对方有这么一招,只能临时加劲,硬封硬挡,可郭英却是报着拼命之意,宝剑用上全部力气,‘噹!噹!噹!’几声过后,崔狠被震退八尺有余,体内血气翻滚,呼吸已然不畅。

郭英见状,哪肯给敌人喘息之机,趁薛景云、胡大海抵挡另外二煞时,忽然窜起,使出绝招‘夺命连环剑’,朝崔狠当头劈下。

崔狠后退无力,只得斜身闪开,谁成想对方宝剑一圈,如羚羊挂角般,拦腰削到,这一招吓得他真魂出窍,暗道‘不好!’,赶忙两个脚掌发力,抓紧地面,身子猛往后仰,使了个‘金刚铁板桥’,堪堪避过剑锋。

可还未等他起身,郭英的剑势又变,就见他手腕一翻,剑尖笔直朝下,奔崔狠的前胸就扎。

‘扑哧!’一下,宝剑尽数没入崔狠的身体,和其他被杀害的生命一样,他嘶嚎了几个毫无意义的音节后,便恋恋不舍的软倒下去。

薛道远右手抬处,一招‘横锁大江’,直取对方的前心,‘夺命老人’费无寿潜运功力,同样一抬右臂,举掌硬接,‘啪!’的一下,双掌击在一起,竟是谁也不肯先撤手。

“薛大寨主,咱们还有左手,也别空着,就此分个胜负。”费无寿阴森的道,喝声中左手疾出一掌,朝薛道远当胸印去。

“好啊,我也正有此意!”薛道远怒哼一声,同样左手一招,向前迎出。

两人四掌交接,缰持在原处,他们各自运起内力,逐渐加重在掌上的力道,可依旧无法分出高低上下,显然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就在这时,‘毒手书生’晏子丰悄无声息的掩到薛道远身后,扬起手中短剑,觑准他的后心,疾刺而去。

薛道远正在与‘夺命老人’费无寿比拼上乘内力,根本没有余暇闪避这刺来的一剑,他知道自己只要劲力稍微松动,便会重伤在对方的夺命掌下,可要是不管,那尖锐的锋刃也会要了自己的性命。

取舍间,腰部剧痛传来,他不由自主的卸开左掌,功起丹田,硬行扭转了半个身躯,挥掌向后扫去,这一掌正中‘毒手书生’的手腕,痛得他手骨欲裂,急忙撤剑缩手,倒跃而出。

而此刻,‘夺命老人’费无寿的左掌也已拍中薛道远的前心,正待强催掌力,一举震碎对手的脏腑,哪料薛道远口中突然喷出一口饱含内力的鲜血,直射‘夺命老人’费无寿的双眼。

‘夺命老人’费无寿得意之际,闪避不及,两眼顿时血红一片,不能视物,他抓狂似的施出暴击,打得薛道远哼都没哼一声,便仰天跌倒,气绝身亡。

待他刚恢复一丝朦胧,就觉眼前剑光一现,耳边听到此生最后的一个声音:“费老,您都这么大岁数,早该颐享天年了,晚辈成全您,让您享享清福,到那边继续看孙子去吧!”

低流的鲜血映着蔓延的火光,让漆黑的天空泛起暗红,薛家寨似乎是在烈火中呜咽,哭诉着它现在的凄惨,随风奔腾的火势仿佛烧到了水面上,衬托出小船上的两男一女,以及岸边被点了穴道的岭南二煞,他们犹如剪影一般,耐人寻味!

第七十乱一章 海乱 二

蒙古军官台不古低叱一声,从马的得胜勾上摘下镔铁长矛,双手用力一挺,奔方国珍当胸便刺,方国珍只好撤回抓向保长的蒲扇大手,赶紧往旁边一闪,躲过了这一矛。

“南蛮小儿,在本将军的面前还想杀人,确是罪该万死!”台不古一边说着生硬的汉语,一边狠招不断,矛矛都冲着方国珍的致命之处猛扎。

方国珍苦于没有趁手的兵刃,一时间,被铁矛逼的绕着战马滴溜溜打转,万般无奈下,只得打定主意,要险中求胜。

台不古扎了几十矛,却连方国珍的衣角也没碰到,不由得急躁起来,嘴里哇哇暴叫,手上力量加重,招式一改再改,最后干脆把铁矛抡开,当大棍使用,一步一步,碾压对方的活动空间,直到铁矛抽中对方的身体,一裂两半。

狂烈的矛风,让方国珍的呼吸都快感到困难,此刻,他就像一株无依无靠的小草,在暴雨中无助的摇曳,随时都有可能倾折。

‘呼!’一矛砸来,他艰难地侧了侧身,让铁矛贴着左臂划过,也不知是对手用力过猛,还是招数过老,就见铁矛‘嘭!’得一下,将地面砸出一个深坑,土屑炸然飘起,遮蔽了双方的视线。

方国珍等的机会终于来到,就在铁矛短暂的停顿间,他一个虎扑,便把台不古的矛杆抓住,紧接着,双手较力,猛劲朝自己就拽。

‘噗通!’台不古一个没注意,直接被方国珍拽下马来,栽到在地,不等他起来,方国珍便撒手扔矛,快速窜出,将台不古死死地压在身下,攥紧碗口大小的拳头,劈面就砸,一番拳头过后,台不古绝气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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