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舌尖上的异世》 楔子、人生就是要大口大口地活着 法国巴黎。香榭丽舍大街，某三星米其林餐厅内。 “听说那个陆霖，今天就要在这里封刀！” “什么？那个来自中国，28岁就当上了地下厨师联盟里，排名第一的大厨，他居然要封刀？！” “我听说其中有些什么原因……好像他的爱人出了事……” “不知他会选择什么样的菜肴料理，来作为封刀之作……” 不大的餐厅内，传统而精致、雕刻着浮雕小花的天花板下，一群群人用各种语言小声交谈着。桌上精致的马卡龙、炸鱼冰淇淋等开胃甜点丝毫没有引起任何人的食欲，每个人都焦急地望着后厨上菜的方向。墙上古朴的挂钟指针滴答滴答地走着，在还算安静的餐厅内显得格外刺耳。 “出来了！他出来了！” 不知谁下意识的呼喊声，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只见一个身材高瘦的中国男子，单手端着一个被盖好的餐盘，沉默地从后厨走了出来。 “会是什么菜呢？我很好奇……” “可惜了，多好的年轻人，原本一定能引领全世界美食发展到一个新的高度……” “砰！！！” 从大门口传来的巨大撞击声，如同一声惊雷，炸响在整间餐厅内。一队队黑西装、戴着黑墨镜，身材雄壮的男人沉默地从大门口涌入了餐厅里，迅速站在了每个食客的身后；有食客第一时间想拿出手机报警，却被黑衣人立刻夺下。 “所有人。安静。” 最后走入餐厅的男子，却穿着一身纯白色的燕尾礼服，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闲庭信步般地走了进来。能够在今天来到这家三星米其林餐厅的食客，都是有某种身份地位的，顿时有许多人认出了白礼服男子的身份；原本还有人想要振臂一挥的，也在旁边人的小声提醒下，沉默了下来。 “原来，世界地下厨师联盟的新盟主，爱德华沃顿，也要来为我送行啊。真是倍感荣幸呢。” “少废话。你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陆霖，你不能封刀！” 被称为爱德华沃顿的白礼服男子在看到陆霖后，脚步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地，奔到了最前方，一把揪住了陆霖的衣领。而陆霖只是无奈地笑了笑，轻轻将面前的男子推开，把手中的食盘放在一旁，又开始有条不紊地脱身上雪白的厨师装。 “我决心已经定了。那个人已经走了，我已经没有理由，再拿起厨刀了。” “她只是你厨艺道路上的羁绊罢了！没有了她，你的厨艺才能更上一层楼！！” 爱德华歇斯底里地冲着面前的中国男子吼道，点点唾沫星溅在了陆霖的脸上。而脱掉厨师服、整齐地叠放在一旁的陆霖也没有伸手去擦，只是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嘴角轻轻地向上翘了翘。 “……原来，你们害了她，是因为这个原因啊……” “……你不要血口喷人！她是自己喝醉了，自己走到车水马龙的主干道上的……” “算了。我们中国有首诗是这么写的，人死如灯灭，好似汤泼雪，若要还魂转，海底捞明月。”轻声用汉语念出了几句在场没有几个人能听懂的话，陆霖又摇了摇头，“这几句话说的是，无论怎么强求，人死也不能复生。所以，过去就过去了。” “……对，过去就过去了。对于她的事，我们也很抱歉，但就像你说的，人死不能复生，我们还是要继续好好活着……” “你知道，她生前最喜欢哪句话么？” 原本听到陆霖说出的话、嘴角已经露出笑容的爱德华，听到了陆霖的问题后，却愣了愣。 “……什么话？” “人生，就是要大口大口地活着。” 陆霖仰头看向被重重天花板遮住的天空，似是陷入了回忆，脸上掠过一丝幸福的表情。 “……大口大口地，活着？” “嗯。很小女生，很阳光的话吧？我也这么觉得。可是，大口大口吃到的酸甜苦辣，各种滋味，除了自己又有谁知道呢……时间也差不多了，话说，你要不要品尝一下，我倾尽全力、花费毕生功夫，做出来的这一道料理？” 不待爱德华有所反应，陆霖嘴里絮絮叨叨着，一边已经一手抓住了白礼服男子的右臂，另一只手再次端起了餐盘。 爱德华沃顿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轻轻揭开餐盘。台下，被黑衣保镖们制住的食客们，此时也好奇地伸长脖颈，望向陆霖的手心。 餐盘内，没有散发出任何熟悉的食物香气，而是传来了轻微的，液晶时钟跳动的嘀嘀声。 “陆霖！你——” 爱德华骤然缩小的瞳孔，死死盯着面前餐盘内，一捆léi guǎn上鲜红色倒计时已经接近尾声的时钟，又抬起头来，绝望地看向面前死死抓住自己右臂，脸上却正在微笑的男子。 léi guǎn上的时钟，就在这一刻，跳到了“00:00”。 一、穿越了啊 冷。 彻骨的冰冷。 像是每一根都在北冰洋的海水里浸泡过的钢针，深深刺入骨髓中一样。 这是陆霖恢复意识后的第一感觉。 眼前一片漆黑，尝试睁开眼睛，但是失败了。身体动弹不得，耳边似乎有些轻声细语，隐隐约约传来，听不太清楚。不过思绪，却在这漆黑的冰冷中，一分一分地慢慢清醒了过来。 记得上一刻，自己似乎已经在bào zhà中粉身碎骨了…… 那么，现在自己，是身处地狱了？还真是奇怪呢，不都说地狱是炽热的么，为什么会这么冷…… 希望，在地狱里能与她再相遇罢…… “……哥……哥……” 耳边隐约传来微弱如蚊的女声，打断了想要沉睡下去的思绪。原来，地狱中的恶魔也会乱认亲么？陆霖心里不禁一笑，将恢复上来的一丝力气聚集起来，再次试图睁开眼睛…… 然后，他便看到了，面前一头浅蓝色长发，正趴在自己身上哭得稀里哗啦的少女，正在向自己胸口擦着鼻涕眼泪、突然抬起头来，和自己对视着的狼狈模样。 少女的表情，由悲伤，慢慢变得惊讶，最后凝固成了惊喜。刚擦干的脸庞上，晶莹的泪珠再次夺眶而出。 “……哥哥！哥哥醒了！来人啊！父亲大人，哥哥醒了——” 陆霖看着向门外一路小跑、还在门槛上跌了一跤的，大概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女背影，思绪不由得又迷糊了起来。 这是地狱么？看上去似乎不太像的样子啊……倒像是，古代时候的模样…… 眼前的一切，在自己之前28年的人生经历里，只有在电视剧和电影里见到过；看上去更像是中国传统样式和欧式拙劣的拼接，无论任何一个合格的导演，都不会将场景布置成这幅模样。老式的床和家具，欧式的蜡烛和屏风……如果非要形容，可能只有十九世纪晚清时期某些吸收了西方文化的中国家庭会这么布置吧；但是，又看不到任何标明那个时代的标志性东西…… 怎么回事？难道自己还活着？但是感觉又不太对……浅蓝色头发的少女？叫自己哥哥？ 自己的身体似乎也慢慢恢复了控制，陆霖从花纹繁复、但是已经有些破旧的被褥下将手抽了出来，用最大劲捏了捏自己的脸。 痛…… 疼痛之下，他将双手放在了眼前，目光却不由得一滞。 不对，这双手，不是自己的手。印象中，因为自三岁开始就握着菜刀的原因，自己的手指上遍布着伤口和厚茧……再怎么说，也不会是这么一副白皙如同女人般的手掌。 “哥哥！不要乱动！你的伤很重，医生本来都说醒不过来了……” 正在他试图直起身躯在床上坐起来时，刚才跑出房门的，有着浅蓝色头发的少女拿着一个小布包，又小步跑了回来，看见他吃力的动作，顿时着急地冲回了床边，将他搀扶着坐了起来；脱口而出的话语说了一半，却又意识到了什么，及时打住。门口好像有几个人，看见自己醒来，指点了一番，又离开了。 “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眼前脸上写满了关切的少女，陆霖闭上眼睛，轻轻呼吸了几下，才从唇角挤出了几个字。 等等，自己以及少女的对话发音，似乎不是汉语也不是英语，而是从来没有听过的外语……但奇怪的是，自己潜意识里，丝毫没有感到困顿…… 心里面默默感慨了一下，陆霖大概已经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即使再不可能，但事实就在眼前发生了。 穿越重生么……真的是，搞什么鬼啊…… “诶，陆霖哥哥，你不记得了么？你被洛家大xiao jie的‘闪电箭’正面打中，当场就昏迷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医生刚才说，你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了……呀，你会不会，会不会是失忆了！对了，这是医生给你开的药，我都忘了，要赶快吃！……” 面前的少女一看就知道，是平时不常说话的，那种比较腼腆的女孩，骤然说这么多话对她来说也挺有压力，颠三倒四，口齿也稍微有些不清；话说了一半才想起来自己怀中的小布包，轻轻“呀”了一声，自己敲了一下自己的头，又急匆匆转过身去倒热水，样子倒是很可爱。 闪电箭……我还寒冰箭呢…… 陆霖盯着少女端上来的水杯中，完全陌生的面颊倒影，深深叹了一口气。 似乎，穿越到了一个不得了的世界呐…… “陆霖哥哥，你变了……你以前从来不叹气的！你会不会是，真的失忆了？” 当陆霖刚接过少女手中药，就着水吞服下，将水杯递还少女后，少女却没有将杯子放下，而是双手微微用力地抓着杯子边，抿着嘴唇，担忧地看着自己。 “……好像是，脑子里有点迷糊，忘掉了一点东西。能不能把发生了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都告诉我？” 陆霖轻轻点了点头，目光从少女担心的表情上移开，看向墙上挂着的一把刀。 那把刀，再熟悉不过了。 是用来做饭的菜刀。 …… 三天后，陆霖自己的房间内。 由于在少女的强制要求下，陆霖还是在床上躺了一整天，在第二天才起来，被少女搀着在小院里活动了一下。醒来的第一天过后，除了这名少女，和上厕所时搀扶自己的，一名没有说过一句话、老态龙钟的男仆以外，在这片方寸数十平方米的小院里，再没有见过一个人。大部分时候都是小露在陪着自己说话，但少女有时候不在，便在院子里一个人坐坐走走，只是每次走到院门口，都被老仆以身体情况为由客气地拦了回来，倒也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好。 不过自己现在的情况，从少女口中，也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 自己的名字和以前无异，依然叫陆霖，今年20岁，是陆家家主陆天行的长子；不过因为似乎没有什么才能，身份地位在家族里并不高。母亲早逝，蓝发少女则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陆天行的小女儿陆露，今年16岁。自己所在的陆家是厨师料理世家，在这个名为天凡帝国的首都龙落城里，在陆露的口中那自然是“卓有名气”；但是仅从这三天从来没有打扫过的院落，自己房间内许久没有保养过的家具布置，陆霖倒也已经看出了端倪，只是不说破。 对于自己穿越重生的现实，陆霖很快地便接受了。 姑且暂时既来之则安之，已经死过一次，当然不会想不开再去寻短见第二次。 当然，接受了现实，不代表陆霖心里对现况有多满意。其中，当前最不怎么令人愉悦的，可能就是自己的身份了。 犹记得当时听到陆家是厨师世家时，陆霖自己心中，那一瞬间的千般滋味。 分明自己在前一世，已经和她约好，要永远放下菜刀，不再拿起了啊……又何必让我这一世又重生在这样的，料理世家的环境里…… 所以，虽然一开始看到墙上挂着的那把菜刀，心里已经有了思想准备，但是直到确定时，心里未免还是有些失落。 既然已经答应过她，那么，就要遵守约定。即便重生在这样的料理家族，这辈子也不碰菜刀，不进厨房好了。 下定了决心后，陆霖的心态也变得略微轻松了那么一点儿。偶尔一个人闲极无聊时，自然也会下意识地出于职业本能，对老仆每日送上的菜肴自我进行一番评头论足。毕竟是料理世家，在吃的方面肯定不会亏待，每顿菜肴都不重样，对于寻常人来说当然是精美可口；但在上一世已经走到世界厨师巅峰的陆霖眼中，就免不得要吹毛求疵一番了。 比如现在，面前的一盘盘金玉满堂的菜肴，虽然只是家常便饭，但看上去倒也精致。金色的是炒鸡蛋，金灿灿滋润着油脂，冒着泡儿；银色的是米饭，颗粒饱满，散发着香气。翠绿如玉的是手撕包菜，中间间杂着用来出油的五花肉片儿和提味的干辣椒朵儿；还有一碗肚丝酸辣汤，一碟卤花生，几片切好的新鲜水果，这便是一顿午饭。 “真是的，炒鸡蛋居然是炒完才放盐……不知道炒之前放盐更好吃么……米饭泡水洗的时间太长了，煮出来的饭黏糊糊的……如果要我来做，这碗酸辣汤里肯定会再加一点儿淀粉和麻油……” 当然，因为之前下定了决心，这些牢骚，都只是闷在肚子里，打发时间罢了。 事实上这几天，每天的菜肴都像这样，和以前地球上，中国小康家庭的午饭差不多；但陆霖清楚地知道，这里绝对不是中国……和妹妹聊天时，有意无意地擦着边儿提起过以前世界的一些国内外历史；看着妹妹一脸茫然的模样，也只能用自己无意间听说过的异闻笑话，打着哈哈掩饰过去。 从妹妹口中旁敲侧击这个世界的背景，这几天也了解得不是很多，就像陡然让一个地球人简介地球一样，一时间也肯定无所适从；况且自己也不能太过于刻意打听，以免穿帮露馅儿。目前陆霖知道的是，自己生活在一个叫天凡帝国的国家首都，龙落城内，这个国家似乎同时存在着类似于地球上的东方文化和西方文化；另外至于季节时间方面，也和地球也没甚区别，一年十二个月三百六十五天，春夏秋冬四季，一周七天，每天24小时，今天刚好便是七月的第一天；其余的，便暂时不是很清楚了。 不过既然要在这世界上生活下去，自己以后肯定会慢慢了解的，陆霖倒也不是很急。 之前每天都是在厨房里一天到晚地烹饪，穿越以后陡然轻松下来，反倒有些无所适从。但是，陆霖很快地便找到了新的兴趣。 记得她说，自己是被闪电箭打昏的……这么说来，这个世界上似乎有魔法这种东西，如若学习起来，似乎也很有趣的模样…… “小露，你来啦。来，一起坐着吃一点儿，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待到这一天，陆霖兴致勃勃地和一再坚持称自己为“小露”的妹妹谈起魔法时，却被打了当头一棍。 “你真的……连这都忘了么？你忘记了，那个……洛家大xiao jie，为什么要用闪电箭打你的原因？” 看着面前少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陆霖放下筷子，心中不由得有些不太好的预感。这也是少女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谈起致自己昏迷的那件事；在前两天，小露一直对这件事讳莫如深守口如瓶，无论陆霖怎么旁敲侧击都不顶用。 “……确实不记得了。” “……看来你失忆得非常严重，连这种事情都能忘记掉，”少女一改以往的模样，低下头去，“无论是学习魔法，还是使用战技，都需要有与生俱来的‘天赋’支持的。而哥哥你，没有……” 说到最后，少女的声音已经微不可闻。 “你是想说，我没有‘天赋’，对吧。” “啊，不不不，陆霖哥哥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的天赋可能还没有激发……”小露听到陆霖的话，连忙转过身来慌张地摆着手，看到陆霖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脸上的表情开始惊讶，“……你真的是失忆了，以往和你谈起关于你天赋的事情，你的反应不会这么平静的……” “哦，呵呵，是吗。原来这样。那你的天赋又是什么呢？” 陆霖一边应着，一边不由得想象，自己这具身体的主人，以往可能的过去。由于没有天赋，被众人中伤、瞧不起，人前也许还笑呵呵地表示无所谓，背后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鼻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的天赋是水元素亲和！经过不断的努力，前几天才能做到在手指上凝结出来水珠，你还夸过我的，这就都忘了……” 小露伸出一根白玉般的手指，肉眼可见地，指尖上慢慢渗出了一滴水珠，如同露珠般晶莹透亮，又滑落在地上。 “……小露，你不用一再强调我失忆了……对了，我没有天赋，和洛家大xiao jie用闪电箭打我有什么关系？” 原本作为地球人的陆霖，本应为小露表现出的，这一地球上没有的奇妙现象惊讶；但此时，由于自己没有天赋，激动感便低了许多，心里自然也不是那么在意了。心中构思出了几个可能性，陆霖想了想，还是开口问出了一直困扰着自己的，这个最重要的问题。 “……洛家大xiao jie，洛夕，她是你的未婚妻，双方家主以前指腹为婚立下婚约的。由于你到了20岁还……没有天赋，厨艺也……而她又是万中挑一的天才厨师，天赋更是无人能及……所以她想要退婚，你又非常爱她不愿意退婚，争执之下才出了意外……” 未婚妻，指腹为婚，退婚啊…… 陆霖看着面前由于紧张和担心，言语都变得不利索的少女，一手捂住了额头，闭上了眼睛。 还真是，预想当中最糟糕的情况呢……这种只有小说里才会发生的剧情…… “陆少爷，家主听说你可以下地走路了，要求你单独去他书房一趟。这边请，由我为你引路。” 正在此时，从身后传来了一个嘶哑如同拉风箱般的声音，正是到现在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佝偻老仆，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二人身后，稍稍低了低头，语气中却没有半丝谦卑的感觉。 二、家主，和陆家 “嗯，好的，那就麻烦您了。小露，我先去了，等会再见。” 陆霖对此也早有心理准备，因此并没有太过于惊讶的模样，轻轻地向老仆点了点头，语气和蔼。老仆抬起头来，浑浊的目光扫了陆霖一眼，没有说话，自顾自向前走去，陆霖便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终于走出了这个小院，要和家主见面了啊。自己的“儿子”几乎出了性命之虞，即使作为家主，这三天都没有来看望过，从侧面也反映了出来，整个陆家对自己是怎样的态度了。等下会受到无论什么样的对待，陆霖都不会感到意外。 毕竟，自己从实际上来说，已经不是他的儿子了。原先的陆霖可能还会受到家族以及血脉的束缚，但对于重生的他来说，已经无牵无挂了。等会应付一下，若实在不开心，一走了之便是。 也不能完全说无牵无挂吧……毕竟…… 脑海中浮现出浅蓝色长发少女巧笑嫣然的模样，陆霖摇了摇头，嘴角轻轻一笑。 还真是可爱的女孩子呢…… 有点像她…… “……少爷为何发笑？” 正在此时，走在前面、没有回头的老仆突然冒出了一句话，应当是听到了自己的轻笑声。两人穿过一条走廊，又路过了几间库房，库房内香料和食材的味道隔着窗棂散发了出来，一阵阵撞击着鼻腔。库房对面是一小片菜园，虽然面积不大，但是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各种熟悉的蔬菜叶片苍翠欲滴，应当是食材的实验田之类的地方。 从这几天的菜肴，和房屋内、以及现在所见的庭院走廊的布置来看，自己身处的陆家，应当是属于天凡帝国内，“东西方文化”交织的“东方文化”那边。起码现在眼前的场景，就和陆霖以前在南方村落里，见到过的场景别无二致。触景生情，陆霖摇了摇头，思绪又不由得飞到了回忆当中。 记得以前小时候在孤儿院内，自己受到责骂毒打后，最常做的就是一个人蹲在屋后自己开垦的田地里，幻想自己也是一颗扎根在土地里的蔬菜，这样就不会难过流泪了。 菜园，就像幻想中的父母怀抱一样温暖啊…… “喔，没什么。这片田地里的蔬菜，看上去都非常棒啊。” “……嗯？哦。” 从老人的鼻腔中传出了一个向上扬的，表示疑问的音，旋即又被另一个向下的结束音取代，显然是不想继续追究的模样。陆霖收起心绪，继续向前走去。 “前面的房屋便是了。陆霖少爷，请。” 又向前走了一段，走到一间明显门前打扫过的房屋前，头发灰白的老仆停住了脚步，向边上让了让。陆霖点点头，肃整了一下衣冠，站在门前，轻轻敲了三下门。 在他背后，老仆抬起头来，浑浊的目光死死盯着陆霖的背影，眼睛眨也不眨。 “进。” 从门内传来了略带疲惫的声音。陆霖伸手，吱呀推开了房门，转过一道欧式的屏风，就看到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坐在书架前面的书桌前，正在用蘸水笔在本子上飞快地写着什么。陆霖没有出声，而是稍微向旁边站了一点，安静地立在那里。宽大的书桌上，不少卷轴、信件和本子稍显凌乱地堆放着，显然，作为陆家的一家之主，他的工作并不轻松。 中式的书桌和书架，却用蘸水笔写字……违和感也太强了点吧…… 正当陆霖心里吐槽时，从男人的口中却突然传出一声长叹，然后一双大手将写满字迹的纸拿了起来，揉成了一团，扔进了旁边的纸篓里。陆霖这才看到，书桌旁的垃圾桶里，已经差点被废纸团塞满了。 “坐。” 男人这才抬起头来，看着陆霖，丝毫不掩饰目光中的疲惫和烦乱。陆霖四处看了看，只有很远的墙边有一把高脚圆凳，于是便吭哧吭哧地扛了过来，放在了书桌前，端正坐直，与男人对视着。 “……你确实是变了。之前，小露对我说你失忆，我还有些不信，这下我是信了。” “……嗯。” “你还记得我是谁么？” “……你是……父亲大人，陆家家主，陆天行。” “哼！你还记得我是家主？”男人的声音陡然变大，“三天之前，洛家xiao jie在场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是我的错。我承认。以后再也不会犯了。” 陆霖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轻鞠一躬。 既然扮演了这个角色，那暂时还是先入戏吧…… “……哼，你坐下吧。看你的表情，想必连当时发生了什么都忘了，道歉没有半点真心……”看到陆霖立刻道歉的反应，男人的态度却缓和了一点儿，目光中透露出了一丝关切，但很快又隐没在了瞳孔深处。 “……” “只要你还记得我是一家之主，我是你老子，这就够了！”似是意识到了自己口中的言语稍微粗鄙了点，陆天行顿了顿，喝了口茶，“以前的事情，你到底还记得多少？” “……现在头脑还有些混乱，记忆有点支零破碎……” “也罢，也罢。你过去那些陈芝麻烂谷子，全部忘掉，对你来说未尝也不是一件好事……”男人顿了一下，低下头，又抬起头来，“叫你来，是有几件事情要说一下。” “我在听着。” “一周以后，洛家xiao jie会再来一次，继续谈上一次被你鲁莽行为打断的事情。你，应该明白该怎么做？现在陆家正处在危急时期，洛家的几单生意来往对我们非常重要，如果再像上一次那样的话……” “我明白。我会答应退婚的。” “……再像上一次那样的话，陆家就真的到了生死存亡时刻了！什、什么？你说你答应了？” 陆天行不敢相信地，身体向前倾在了桌上，脸上首次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嗯。” 此时说太多，不如沉默，陆霖只是点了点头，便又沉默了下去。 如果是以前的陆霖，一定不会这么善罢甘休；但对于此时的自己来说，所谓的洛家大xiao jie，也不过只是一个从没见过的符号罢了。虽然有点好奇，但也只是停留在好奇的程度；现在的洛家xiao jie，比起这几天一直忙前忙后照顾自己的小露来说，真是连半根指头都比不上。 自己表达出了善意，那么接下来，他应当不会有什么刁难的举动了罢…… 关于当前情况，在这几天时间内，陆霖也有做思考。作为一个穿越者，自己一开始表现得锋芒毕露，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主意。若暴露了自己是穿越者的事实，陆霖可不觉得自己会被当做神祇下凡供养起来；在这样的环境下，后果一定要么是被当做妖人打死，要么是被当做恶魔，烧死在火刑柱上。 现在的开头，总体来说还不错，缓缓图之，偶尔展露一点点自己作为穿越者的优势，以此来争取一个比较舒服和自由的生活……暂时，就先这样吧。 那么，首先尽量争取一家之主的善意，这样在这个家族里当前环境下，自己这具身体，原先没有天赋这一点带来的、身份地位低下的不利因素，应该至少会被抵消一部分罢…… “……答应了……竟然答应了……”面前的陆天行口中不停喃喃着，看上去对陆霖这么干脆的应下，他心里也没有料到，“……答应了便好！那么，接下来要谈的，就是关于你的厨艺。为父知道你没有天赋，但即使没有天赋，也能成为一代名厨！陆家世代以厨艺料理为名，你不能丢了我们陆家人的脸！可你看看，你今年都20岁了，但你做的那些菜，都是什么样子！街边的乞丐都不屑于吃……” “父亲大人，关于这一点，我正好想对您说，这几天我的一些想法。” 陆天行一连串严厉的斥责，却被陆霖平静地打断了。 “……说！” “关于自己的厨艺，我这几天躺在床上，也想了很多，”陆霖坐直了一些，把心里早就酝酿好的话语不急不缓地说了出来，“上天对每个人并不是公平的，就像我没有‘天赋’一样，也许上天，也没有给我做菜的资质。所以，我想暂时放弃做菜，从此之后再不握菜刀，再不进厨房半步。” “你！你是料理陆家的人，是我的儿子！你怎能……” “请听我说完。我并没有说完全放弃厨艺，而是想从另外一方面钻研。我想先研究一下食材的选择、购买和培育，或许在这方面，我很有天性也说不准。” “……食材的选择购买和培育么……你的意思是，你想先从这方面努力？” 原本已经须发皆张的陆天行，听到了陆霖的话语，却陷入了沉思。 “嗯。” “……倒也不是不行。举一反三，从食材方面琢磨钻研，从而成为一代名厨，这样的例子我也听说过几个……好。我同意了。从明天开始，你就跟着小露学习，负责帮忙为陆家的三座饭店选购食材。过些日子，等闲下来，你可以去城外家里的田里去看看。” “谢父亲大人！” 最主要的目标达到了，陆霖不由得心中一喜，站起身来，对面前的男人长鞠一躬。 “那么，你先退下吧，我这里还有不少事情要忙。两个月以后就是小露的入学考试了，我希望你能在这两个月内，尽量多帮帮小露，让她有更多时间准备应对考试的料理菜肴。” “……入学考试？准备料理菜肴？” “具体情况你去问小露好了，不要浪费我的时间……”陆天行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但突然一副又想起来什么的表情，“对了，还有一件事。” “什么？”已经走到书房门口的陆霖停住了脚步。 “你的两个叔叔，你和他们之间尽量再不要发生矛盾了，不要再让我为这些事情操心。” “……明白。” 三、人间烟火气 “诶~？那个洛家xiao jie，过几天还要来呀？” 第二天清晨，陆霖和小露一起坐在老仆驾驶的送货马车上，驶出了陆家大院。老仆的称呼陆霖也是终于知道了，叫做宋叔，据小露说包括家主在内，家里的每一个人都这么叫他的，至于全名就不清楚了。 至于家里的叔叔和堂兄弟们，应当就是自己醒来时，看见门口的那几个人。不过自从自己醒来以后，一次都没有见过；陆霖清楚自己现在身份比较特殊，不招人待见，在没有准备好之前，自然也不会过去自讨无趣。 “是呀。听你的语气，你不喜欢她？” “没人会喜欢她那样的女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大概是因为从家里走了出来，一直有些腼腆的小露，言语表情之间也不由得多了几分灵动，“诶！陆霖哥哥，等她再来的时候，你气一气她吧！虽然父亲大人的命令不能违背，但是让她也生气郁闷一下，你觉得怎么样？” 马车在清晨还没有多少行人的青石板街道上不急不缓地行驶着，少女的小心思在车内一点点发酵着。 “……怎么做？” “动手肯定不行……那你摆出一副很帅的样子，放几句酷酷的狠话吧！比如……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别吧，难道接下来还要立下个什么誓言，三年以后我非要在你擅长的料理上打败你……” “对呀！陆霖哥哥，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说的……” 陆霖看着窗外不断掠过的排排房屋，叹了口气。类似于天津五大道那些随心所欲的“东方式”小洋楼，组成了窗外一道风景线；除了路灯还是煤油灯以外，恍惚间竟让陆霖有一种熟悉和亲切感。包括路上往来行人的穿着打扮，和陆霖一行一样赶清早便支起小摊叫卖的商贩，一瞬间和陆霖记忆中的景象竟有些重叠。 当然，这幅风景画中，还是有许多标志，彰显着与地球的不同。其中最为明显的便是来往行人头发的颜色：简直可以用七彩缤纷来形容，什么颜色都有，像陆霖这样，纯黑色的头发反倒是少数。陆霖初看见时，甚至都以为自己是穿越到了某种类似于日漫番剧的异世界，什么发色都有的那种；一再确定了自己现在的画风并不是二次元，并且从小露那里了解到，头发颜色一般是“天赋”的外在表现，方才逐渐心安。 到现在，陆霖也知道了，自己穿越的陆家，确实是天凡帝国首都龙落城里，还算小有名气的料理家族。能安居在龙落城最繁华的富人区里，多多少少已经说明了这一点。至少，陆家府苑附近的街道两边，大多由红砖砌成的、鳞次栉比的三四层街坊楼房，据小露说，在整片大陆上都很少见，从另一方面，也能体现出这里百姓相对较高的生活水平。 这些日子闲暇的时候，陆霖也终于对这个世界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 这个世界主要由两片大陆构成，名称也很直白，就叫做东方大陆和西方大陆。说起来，这里和陆霖以前所在的地球有很多相似相同之处，西方大陆的文化、衣食住行等方面，和19世纪的欧洲很相像；而东方大陆，则就和包括中亚、东亚、东南亚的亚洲相差不大了。 东方大陆和西方大陆，在中间有一片相交之处。在包括相交处的，两片大陆的北方茫茫沙漠和冰原里，是蛮族所在的区域，除了胆量最大的商人，没有人知道那里的具体情况。而自己所在的天凡帝国，则处在西方大陆和东方大陆两者中间的陆地交界处南方，地理面积相当于原先地球上中国一个省份差不多大小，据说当年是双方兵家相争的要害之地；但是自从不知多少年前、第三次“神陨之战”过后，双方归于和平，天凡帝国也就成为了双方文化以及经济贸易的往来交锋之地，逐渐蓬勃发展了起来。 其中，体现得最为突出的，便是饮食文化的碰撞。来自两种文化的饭店酒馆遍布天凡帝国，厨师在这个国家，也逐渐成为了非常有地位的存在，陆家便是在天凡帝国首都立下根基的，来自东方大陆的料理家族其中之一，在龙落城这寸土寸金的地方有一片府苑，三家饭店。 不过，就陆霖看来，现在陆家的情况，似乎不太妙的样子…… “……不说这个。今天我们要去买什么食材？” “嗯……”只有十六岁，但已经bèi po承担上了为三家饭店购置食材这样艰巨任务的少女歪了歪头，想了想，还是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了一个牛皮笔记本，借着晨光一页页翻看着，扳着手指，“每天的新鲜海鲜是必须要买的，主要买黄花鱼、秋刀鱼、鲈鱼和三文鱼，蔬菜主要买洋葱、芹菜、茄子、香菜、生菜等不太好保存的，干货不用买，今天还要买一些香料，二叔还叮嘱要买一整头新鲜宰杀的牛，包括牛血和牛下水也都要带回去……以及要买二十斤龙里脊……” 听着提起食材就像换了个人般专心认真的少女，口中如数家珍般地报出一样样自己熟悉无比的食材名称，陆霖不由得心里感慨万千。这些食材，前世的自己每样何止触摸过千遍百遍，熟悉到已经渗透到自己的每一根血管神经里；没想到穿越重生之后，在异世界还能再次与它们相遇，一时间竟然有与老＂qing ren＂时隔多年相聚的感觉。 等等。最后，好像混进去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龙……龙里脊？龙里脊是什么肉？” “龙肉就是陆行龙肉的俗称啊，以前你最喜欢吃了呢。你说你特别喜欢那种比牛肉还要粗老一点儿的感觉，很有嚼劲……飞龙肉和真正巨龙的肉这些珍贵食材，市场里是买不到的……” 比牛肉还要老？听上去，倒像是以前地球上自己曾接触过几次的袋鼠肉的感觉。陆霖点了点头，心里已经有了底。 这个世界上，还有自己没有接触过的食材啊……为什么心里，竟然莫名地有些兴奋和期待…… 陆霖和小露一边聊着的功夫，马车已经穿过大街小巷，来到了集市前。黎明的晨光才刚刚开始明媚，菜市场里已经是人头攒动。真正合格的厨师都是踏着第一缕阳光来抢先挑选最新鲜最好的食材，显然，这里的厨师们也深喑此理，一时间叫卖声、讲价声、争论声四起，看上去，倒和战场也没有什么区别。 “三个铜币一斤，不能再少了！” “新鲜的黄花菜！干货便宜卖了！” “那箱带鱼是我先看中的！凤香楼的老李啊，凡事要讲究先来后到……” 随着嘈杂热闹声音，年过半百踱着四方步的老人和行色匆匆的年轻人穿梭在摊点之间，摊点上摆着的是还带着水滴的新鲜蔬菜，在晨曦中闪闪发亮。都知道给蔬菜上喷点水珠会让菜显得新鲜光亮，水系天赋比较高的只需要一只手指尖儿，就能喷出一片水雾，倒也引来一片目光；其余的摊贩就只能趁着没顾客注意的时候，偷偷拎起喷壶喷两下，再喊两嗓子。另一边儿是卖卤货的和卖各种香料的，这两种店得开在下风口或是市场旁边避风处，否则风一吹，同样让人食欲大开的味道顿时能弥漫整片市场；再远一点儿是水产区，冻在冰块里保鲜的海味旁边，有鱼虾从木盆里跳出又落下，溅起一阵水花。视野最远处是卖生肉家禽的地方，隐隐约约能听见家禽的叫声和猪牛临死前的嚎声，也为这清晨的市场增添了几分活力。 都说菜市场是最具有人间烟火气的地方，看来，在这里也是同样。陆霖笑了笑，在熟悉无比的人声鼎沸热闹气息中，和宋叔两三句约好了等会见面的地点，拉起小露柔若无骨的小手，跳下了马车。 “那个……先去挑海鲜吧。等一会儿，最新鲜的鱼就都被挑走了……哥哥你是第一次来菜市场，等会我会手把手教你怎么挑选合格的食材，等多来几次，你再试着亲自挑选……哥哥！你怎么……” 走到了海鲜批发处，小露低下头，抿着嘴角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心拿出当老师的态度。毕竟，自己的哥哥以前可是闹出过将芹菜当香菜、把西葫芦当丝瓜这种笑话，传到了料理圈内，这种笑柄让父亲陆天行整整一个月抬不起头来，自己更是臊得一周没好意思和他说话。 但就当年轻的姑娘下定决心、声音稍微大了一点，刚要准备说教时，却发现方才站在自己身边的陆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蹲在了一箱箱用冰块保存好的海鲜鱼类前面，像模像样地挑选了起来。 “嚯！小兄弟很懂行嘛，这些都是昨天捞上来的大黄花鱼，连夜送来的！咦，这不是陆家的小姑娘么！他是和你一起采购的？以前我从没见过他……” 很明显，小露已经是这里的常客了。摊主看到少女一路小跑地奔了过来，顿时眉开眼笑地招呼着。顾不上回礼，小露连忙跑到了陆霖的身边，凑下了身。 “哥哥，若是乱动破坏了品相的话，可就卖不出去了，会给老板带来困扰的……诶~？“ 已经开始准备对摊主赔礼道歉的小露，惊讶地看到，陆霖手中挑选黄花鱼的动作娴熟程度，完全不像是第一次来到菜市场的人能够做出的。每条黄花鱼在他手中停留不超过两秒钟，就已经根据大小、品相好坏分成了若干组，整齐地堆放在了旁边。 一瞬间，少女的眼中，仿佛一条条黄花鱼都变成了整齐列队、等待检验的士兵，而陆霖就是这只军队的将军，正有条不紊地选拔着即将出征的部下；然而少女的心思毕竟没有细腻到这种程度，只是一瞬间，心里浮现出这样的感觉：“从没有来过市场的哥哥，他怎能如此熟练……“ “嗯？怎么了？这边，我已经挑选好了，这些黄花鱼我们都要了。这里的这些最新鲜，肉质也最好，拿来做刺身或者主菜，这边这些次一等的做熏鱼或者鱼汤……“ 看着眼前的青年站起身来，随意地拍了拍手，黑色碎发下不算多英俊但亲切无比的面庞上露出了温暖的微笑，少女的心中突然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哥哥……真的变了…… “哈！不愧是龙落城陆家，一下就把我家今天最好的一批大黄花鱼挑走了啊！给你们算便宜些，三十个铜币一斤……“ “龙落城陆家？！哎，这不是陆xiao jie么！“ “等等，你们看看，我发现了谁？料理陆家的大公子！居然来了菜市场！“ “大家快来看啊——“ 似乎是听到了摊主的话语声，从少女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吵吵闹闹，随后便是纷乱的脚步声。原本看上去还有些迷糊的少女，脸色微微一变，走到了陆霖身边，轻轻拉了拉陆霖的衣角。 “哥，这些鱼我们不买了，我们走吧……“ “为什么呢？“陆霖歪歪头，表示不解。 “是啊，为什么呢？龙落城的食材批发市场，向来都是谁先看上的好食材谁先拿走。料理陆家的陆xiao jie，为什么要轻易放弃这箱鱼呢？“ 此时，陆霖也看到了，三四个身着锦绣的贵公子，手摇着折扇，在十几个家丁侍卫的簇拥下，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为首的少爷伸脚轻轻踢了踢陆霖已经选好的一箱鱼，嘴角含着笑容，站定在了陆霖面前，一下下地拍着陆霖的肩膀。 “陆家大公子，好，久，不，见，喔。” 四、贵公子（上） “那不是龙落城的严家二公子，严羽阳么！严家以擅长烹饪肉类料理菜肴为名，据说他们的大公子严羽宁，今年才进了皇家做御厨……” “还有最近新晋的新秀，来自西方大陆波洛克家族的小少爷斯卡特，以及来自东方大陆流云国郝家的郝云少爷，和万家的万祥少爷！他们两家最近也都在龙落城里的将军街和洒金巷开了饭店……” 旁边顿时传来阵阵议论声。菜市场最是人多喜欢热闹，一会功夫，周围便被好事的围观人群挤满了。后面有看不见的，甚至站在了小贩的摊桌上；而商贩也乐呵呵地将桌上的蔬菜收拾了下去，看来，这种情况在这里也算经常发生。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陆家的大公子陆霖，竟然敢来市场买菜！还被严家二公子碰见了！” “天哪，这可是大事！让一让，留个位置让我瞅瞅……” 听着旁边人群的议论，陆霖面色不改，只是轻轻将肩头的手推开。这个动作，却让严羽阳的面色稍微变了变，旋即，又抚掌大笑。 “怎么？难道几天之前，洛家xiao jie的招待，没有让你记忆深刻？记不起来我对你说得那些话了？喔，我差点忘了，据说你失忆了……呵呵呵……” “他一直喜欢洛家xiao jie洛夕，但是由于洛xiao jie和你的婚约……所以对你……” 小露凑到陆霖耳边，轻声说道。陆霖点点头，对着严羽阳伸出了右手。 “嗯。我是失忆了。听他们说，你是龙落城严家二公子？初次见面，请多关照。由于失忆带来的种种不便，就请包涵了。” “关照？你们都听见了，料理陆家的大公子，他竟然让我‘请多关照’？！哈哈哈哈哈哈……” 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严羽阳看也没有看陆霖伸出的手，而是向后退了两步，张开双手，瞪大双眼，向着周围人群做出了一个极其惊讶的表情；而他身后的其他几个贵公子，早就笑得前俯后仰，捶胸顿足。 “原来，你连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都全部忘光了？要知道，这片大陆上，将近八成的人都有天赋，没有天赋的人都是废物！就算没有天赋来辅助厨艺也罢，至少还有可能成为二流厨师；但你看看你，厨艺也一窍不通，甚至连芹菜都能认成香菜，这样的家伙，居然还是料理陆家的大公子！哈哈哈……” “以前，我为人处世可能是有些唐突，让诸位见笑了，我这些日子也深有反省……” …… “咦，那边为什么这么热闹？华安伯伯，我们过去看看好不好？” 距离陆霖等人不远处，一老一少拉着小车从旁边路口经过；大约十五六岁左右、一头银白长发在头上挽了个发髻的少年，无意间目光扫见了聚集的人群，顿时走不动路了，踮着脚尖，一副想往里挤的跃跃欲试模样。 “李……少爷，您身份尊贵，那里人太多了，万一出了什么事，或者你的身份被人认出来……” 看上去，少年身份肯定比老者要尊贵许多，老者听到少年这样的要求，连忙轻弯下腰，连连拱手试图阻止。 “哎呀，拜托啦！我一直在西方大陆学西式料理，这里应该没人能认识我的……回来这么多天，一步门都没出过，快闷死了，好不容易跟着你偷跑出来，遇见这种热闹事儿，你还不让我看一下嘛……” 少年嘟起嘴，一下一下跺着脚，一副不开心的模样；被称为华安的老伯长叹了一口气，瞅了瞅身后已经快被各种食材装满的小车。 “那我带你走近一点儿，你站在车上看一眼，我们就要赶快回去了……今天出来时间挺长的了，万一被发现……” “哈，没事啦！若被发现，你就说我命令你带我出来的！要怪也是怪我……” 于是老者拉着小车，和少年一起接近了人群；眼看到了人群边上，不待老者开口，少年早就跳上了小车，站在车边上，扶着老者的肩头，向里面看去。后面的人由于看不到里面情况，几乎都是像少年一样站在高一点儿地方看的，就连旁边的二层小楼上都站满了人；因此，白发少年举动完全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而被将近上百人里三层外三层围起来的，自然就是陆霖一行了。白发少年站着听了一会儿对话和旁边观众们的议论，也就明白了来龙去脉。 “这个姓严的，真不是什么好家伙……我讨厌他！” “……公子您不要冲动，我们只是来看一下，现在我们该走了，公子……” 名为华安的老伯不断催促，但是握紧一对小拳头，义愤填膺的白发少年，看上去却完全没有离开的打算。 正在此时，人群中央的事态又有了发展。 “这些大黄花鱼，一条条都体表金灿灿发光，鳞片完整细腻，眼珠饱满有神，鳃丝清晰，确实挑得不错嘛！不愧是十来岁就出来独当一面挑选食材的陆露xiao jie！那么，接下来你们兄妹打算要买什么食材呢？” “……那些鱼，都是陆霖哥哥挑出来的……” “哈，我知道你是你哥哥自小带大的，和他感情好，不必这样为他说话的，他的情况我们都知道……我这几个兄弟中，万家最近刚在市场里做起了牛肉生意，今天不如我们一起去光顾一下，为万公子家里的生意捧捧场？” 不待陆霖点头，站在他背后的两三个贵公子立刻连声叫好，连同身后的侍卫以及一干看热闹的人群，簇拥着陆霖兄妹，就往前面走去。 “这个姓严的，就是不安好心！自己家里是以肉类料理著名的，就想趁这人多热闹时机，仗着自己对肉类食材的熟悉，想要在挑选食材时候好好羞辱一下什么都不懂的陆家大公子……嘴里说得还那么好听！” 站在车上的白发少年忿忿地低声嘟囔着，脚下却没有停，毫不犹豫地跟在了人群后面。拉着小车的华安老伯望着少年瘦削矮小的背影，叹了口气，也跟了过去。 …… “哥哥，我们还是走吧……现在走还来得及……” 一路被人群簇拥着的小露，使劲挤到了陆霖身边，抿着嘴唇，轻轻地扯着陆霖的袖口。看着身边少女担心的模样，陆霖不禁笑了笑，揉了揉少女如海水般湛蓝的头发。 少女的心思，陆霖当然清楚。 如果以自己原来的水平，过去非得再闹个大笑话不可；但是现在的自己，想要在这里舒心地过下去，有的时候还是不得不迎面去面对一些事情，一味地躲避只会让自己的生活更难过。 再说，刚才自己为了不惹麻烦，都已经摆出认怂的态度了，对面却还不依不饶，甚至说出了废物这种词语……那就怪不了自己出手了。 “唔……哥哥……揉乱了啦……” “没关系的。小露，我记得我们的采购清单里，是有一头新鲜宰杀的全牛。既然万公子家在这里有牛肉生意，严公子又特意带我们去捧场，那就有劳万公子，把你们店里最好的一头刚杀的全牛搬出来，价钱我们肯定……” “不对，是两头。” 众人向市场深处走着，严羽阳微笑着走到了陆霖身边，将陆霖对着万祥摆出来的一根手指压了下去，自己却伸出手来，对着从“万家肉铺”招牌下跑出来的店长比出了两根手指。陆霖向前望去，牛肉店铺里，几个屠宰工正忙着用抹布擦拭悬挂着的大块生牛肉表面，忙得汗流浃背；店长看到这么多人过来，连忙点头哈腰挨个招呼，特别是对严羽阳连做了三个揖，又冲万祥隐蔽地撇了撇嘴，拉着万祥往人群wài wéi走去。 “他不会是店里面没有整牛吧？搞什么鬼……” 原本兴致勃勃的严羽阳看着向人群外走出去的二人，像是被打扰了兴头，朝地上吐了口痰，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在他身旁，视线投向“万家肉铺”里面的陆霖，却轻轻皱起了眉头。 原来，这个世界也有这种情况啊……只是该夸奖他们老实，居然当着所有人的面用抹布使劲擦牛肉表面，还是该说其他人都笨到没看出来…… 不对，在场有很多厨师，眼力应当没有都差到这种地步；唯一的解释就是这门“手艺”是新兴的，其他人之前还没有见过…… 陆霖思考的同时，另一边，万祥和店长也走了回来。来回不耐烦地踱着步的严羽阳立刻便迎了上去：“是不是你们店里恰好没有两头整牛？喂喂喂，不要这样吧，我们可是特地来捧场的！” “啊，不是不是，小的只是不知为何严家二公子今天会大驾光临，特地问了一下我家公子是个什么情况……”店长连忙摆着双手，谄笑着，使劲向着严羽阳作揖，又转向了店内，大声呼喊：“把所有的，宰杀好的整牛都搬出来！有多少搬多少！让严公子和这边料理陆家的陆大公子，好好挑选一下！” “好嘞！！” 店内的伙计们轰然应诺，放下了手中的刀具和抹布，一个个扛着牛肉牛骨架，气喘吁吁地走了出来，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有的整牛，身上的肉已经都去下割好，就整齐地放在一块儿；还有的只是刚刚宰杀放血去了内脏，肉还没来得及从牛身上除下，也被扛了出来。不一会儿，七八头整牛就排成一行，摆在了众人面前的地上，还没有流干净的血水顿时染湿了一小片土地。 “真是新鲜的好牛肉啊……大家看啊，这光滑的肉质，均匀的鲜红色，表面泛着的闪闪光泽，可以说是极佳上品！正巧我家也要买一头整牛回去，不如，我们俩今天在这里即兴比一比，看谁挑的牛肉最好，陆兄意下如何？” 看着地上摆好的一头头整牛，严羽阳嘴角露出了会意的笑容，双手一拍，转向了陆霖。 “比一场！比一场！” 周围人哪有不明白的，在郝云、万祥、斯卡特和他们身后侍从的带头起哄下，顿时响起一阵阵应和的声浪。而严羽阳，就站在漩涡正中央，双手抱在胸前，嘴角带着成竹在胸的微笑，好整以暇地看着陆霖。 “……哥哥确实是第一次来菜市场，我，我来替他……” “不不不。小姑娘，这是我和你哥哥之间的事。还是说……陆霖，陆家大公子，你确定，要躲在女孩子后面？” 少女双拳紧握，看上去下定了很大决心，才站在了两人中间，却被严羽阳轻轻推开了。严羽阳看也没有看小露，目光直直地盯着陆霖。 “……没有什么彩头吧？” 陆霖不露声色地将身躯稍微有些颤抖的少女拉到了身后，思考了一下，声音不大地问道。 “哈，你放心，当然没有，只是随性的比试而已……知道你害怕输了以后拿不出来赌注……” 没有赌注就好啊……省的等会儿，情况太过于难堪…… “喔，那就好，”陆霖摇了摇头，轻声嘟囔了句，走到了一头整牛前面，蹲下身仔细看了看，摸了摸所谓牛身上最好的部位、被叫做“沙朗”的后腰脊处，用手指头压了压，点点头，又站起身来，“既然是严公子你提出的，那么，你先选吧。” “哦？那我，可就不客气占先了！诸位围观的龙落城老少们，在下严家二公子羽阳，就为大家露一手，展示一下严家挑选牛肉的本事，诸位只管学去用！” “好！！” “多谢严公子不吝赐教！！” 严羽阳转过身，向着围观的人做了个罗圈揖，大声呼喝着。而周围人群中，也应景地响起了一片喝彩叫好声，将原本便嘈杂热闹的早市烘托得更为喧嚷繁荣了几分。 五、贵公子（下） “今天运气实在是太好了，既能看到好戏，又能学到严家著名的‘观牛术’，听说无论什么样的牛肉，只需要一眼就能看出来好坏！……” “只是心疼那陆家公子，今天的事情传出去，本来已经渐入颓势的料理陆家更是雪上加霜……” 人群后面，白发少年听着人潮中阵阵交头接耳声，双手不由得攒成了拳，轻轻抽动着。他身体向前倾了倾，似是想跳下小车、挤进圈内，但是又停住了动作，白净俊俏的面庞上表情眉头紧蹙，犹豫不决。 “少爷，公子，您可千万不能进去出风头，否则回去以后，老奴要被家主打死的……” “……我知道。” 白发少年长叹了口气，看着自己身下忠心耿耿的老伯，终究还是忿忿地呆在了原地。而人群中，严羽阳背着双手观察了一圈后，也已经率先得出了结果。 “……这七头整牛中，肉质最好的，应当是这一头了。大家可以看到，最为新鲜的牛肉，应当像这样，闪着一种像丝绸一样的光芒，颜色均匀鲜红，稍离近些，可以闻到清新的肉香。但是，最为关键的一点你们一定要牢记在心！牛肉是否新鲜，一定要看脂肪！大家看，这一块牛肉，脂肪洁白泛黄有光泽，不发绿不晦暗，正是最牛肉最为新鲜的标志！当然，其他几块质量也不错，不过，究竟不如这一头新鲜。我已经选好了，陆兄，你呢？” 随着严羽阳的大声指点，早有下人把指定的大块牛肉悬挂了起来，供在场所有人观看。顿时，又是一阵赞同声，此起彼伏。 “多漂亮的光泽色彩呀！” “看上去就知道，做熟以后肯定很好吃……” “不愧是万家……” 在围观人群的惊叹声中，严羽阳缓步走到了几乎被人忽视了的陆霖面前，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所有人的目光，也跟着聚焦在了陆霖的身上。 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 一瞬间，白发少年的目光中，不由得露出了几分好奇的神色；但是，想起之前万祥和店长走出人群、刚好站在自己身边嘀咕的话语，以及自己在西方大陆的所见所闻，少年的眼神又不禁黯淡了下去。 下一秒，白发少年的眼中，再次闪起了神采。 “……这些整牛，我哪一头都不会选。” 被众人视线聚焦着的陆霖，似是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原本喧闹的人群中，顿时一阵寂静。 “……什……你说什么？” 严羽阳挑起眉头，不敢置信地问道。而严羽阳身后的郝云则一步走上前来，揪住了陆霖的领口，声色俱厉：“是不是你害怕了！想要认输就趁早！” “放开我。我哪一头都不会选。既然没有赌注，这场比赛，就算你赢了吧。小露，我们走，去别家买牛肉去……” 陆霖伸手将郝云推开，向万祥的方向看了一眼，拉起了少女的手，却被严羽阳再次拦在了面前。而白发少年眼中，被陆霖盯了一眼的万祥，脸上的表情已经开始不自觉地微微变化。 “我告诉你！今天你是选也得选，不选也得选！在场这么多人看着，你要想一走了之，岂不显得我严羽阳胜之不武！你……” “……其实，胜负什么的，我真的不关心啊。可我是一名厨师，我要对我家里的饭店负责，所以，我不能买有问题的牛肉回去啊。” …… 如同zhà dànbào zhà般，轻轻而又沉重的，“有问题”这三个字，顿时引燃了整片人潮，争论声此起彼伏。 同时，也在一旁目睹整个过程的小露心里，重重敲击了一锤。 他竟敢对着严家二公子说出这样的话……竟然敢说万公子家里的牛肉…… “他居然说，万家的牛肉有问题？！” “不会吧，我昨天才在那里买的牛肉，还没来得及料理……” “万家最近这几个月发展特别快，该不会，是肉真的有问题？” “我宁可相信乌鸦会说话、猪会上树，也不相信陆家大公子那张嘴！……” “大家都给我安静！！” 严羽阳一声暴喝，顿时压下了所有人的议论。而小露视线里的，一旁捂着耳朵、无奈地嘟囔着“耳朵都要震聋了”的陆霖，也被严羽阳再次拉到了所有人的目光焦点处。 “你刚说什么？有问题？呵，呵，呵，我严羽阳看好的牛肉，你居然敢说有问题？！你现在给我一个解释。否则，你今天没办法好好走出这个菜市场。” “你竟然说我家的牛肉有问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你要知道，你是龙落城料理陆家的大公子，要为你说的话负责任！！在场老少都看到了，料理陆家的大公子竟是这样的人，比不过严公子，就污蔑我家……” 严羽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般，先是瞪大着白眼，双手摊开，转了一圈，嗤笑了三声，然后转过身来，双眼死死盯着陆霖，目光像是要把他千刀万剐般。万家的万祥则是向前一步，唾沫横飞，怒发冲冠；但不知怎地，小露总感觉他好像有些中气不足。 “……大家对不起，我……唔……哥哥你别闹啦……” 看到这番情景，小露刚想下意识地像以往那样，当陆霖犯错时连忙站出来向众人道歉，却再次被一张手盖住了头顶，然后就感觉到头上以前陆霖从来不会对自己做的，有些无礼，但却感觉十分温暖的动作触觉。 自己居然在这么多人面前，下意识地像只小猫一样蹭了蹭……羞死了啦…… 然后，满脸通红的少女便听见了面前男子，平静而坚定的声音。 “……小露，你不需要道歉。虽然以往我总是犯错，但这次，错的，好像不是我啊。” “有意思，呵，有意思。在场这么多人都是见证，那在下就斗胆‘讨教’一下，究竟是哪里有问题？” 严羽阳看上去反倒平静了下来，左手背在身后，右手轻轻地将两人分开，站在陆霖面前，心平气和地说道。但是，小露不经意地看到，他背在身后的，紧握成拳的左手，指甲已经深深掐进了掌心里。 “既然你们想知道，那我就说了。很明显的问题，难道你们都没看出来么？喔，大概是你们没有见过吧……还真是民风淳朴啊，记得以前，这种问题在南宋就有记载了……【注】” 陆霖又摇了摇头，口中嘟囔说着小露从来没有听过的名词，走到了悬挂着的那块牛肉前面，抬起手，食指和中指按在了肉的表面上。 “……这些牛肉，包括你看上的这块，都是，注了水的啊。” …… 一阵沉默。须臾，人群中爆发出比刚才还要强烈的争执声。 “你说什么？注……注水？” “牛肉里注了水？怎么看出来的？分明色彩这么漂亮……” “好好的牛肉，为什么要注水？陆公子，你给我们好好说说！” 顿时，远处的白发少年眼中，围观的人群们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疑问声四起。唯有万家的万祥和肉店的店长，脚下不由得后退了几步，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如同放干净血的猪肥膘般。 “……陆霖！你说清楚！” “……看你们都不知道的模样，本来我不想多说的，解释清楚后，必然还会有小人用此方法谋利……也罢，严公子，我就给你说个明白。大家都看好了。” 人群中心，陆霖按在肉上的手指用了几分力，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然后，陆霖将手指拿开，包括白发少年在内，所有人清晰地看到，一小股浅红色的血水流了出来。 “这，这只是我放血没有放干净……” “注水牛肉，就是屠宰放血后，趁心脏还在跳动，从牛肚子上向心脏刺入一根导管，通过导管向牛的身体内注水。” 陆霖完全没有理会一旁试图解释的店长，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也有可能是具有水元素亲和天赋的人，直接向牛的身体内打水。这样注过水的牛肉，重量比之前能重出三成到四成，而且看上去更新鲜好看；我想大家都知道，一头牛凭空重出来这么多，可以多卖多少钱了。但是这样的牛肉，因为大量的水份破坏了肉质纤维，口感比正常牛肉要差很多，同时难以保存，容易腐烂。严公子你若不信，可以把这块牛肉拿回去，和正常的牛肉分别用同样的方法料理，亲口品尝一下……” “何必拿回去，现在我就来料理！来人，把我随身的折叠炉灶拿上来，再把刚才我在市场那边买的牛肉切半斤！” 一旁的郝家公子郝云和波洛克家族的斯卡特显然性格急躁，立刻大声招呼着自己的家仆。而另一边，听着旁边群众们已经完全不同的议论，面色阴晴不定的严羽阳则从兜里拿出了一张手帕，盖在了悬挂的牛肉上，眼睁睁看着手帕顷刻间被血水浸染湿透后，缓缓地转向了已经面无血色的万祥，话音从齿缝间一个字一个字地迸出。 “……万公子，方才，陆公子所说，可，为，真？” “严公子！严少爷！我错了！都是店长糊涂！我回去就把他家法处置！我……” 万祥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看上去气急败坏恼羞成怒的严羽阳一脚踹了个跟头，倒在地上打着滚；旁边几家的仆从连忙上去劝架，不过碍于严羽阳身份，真正动手拉人的倒也没有几个。不再看这边的景象，白发少年眼珠一转，深呼吸了几下，从小车上跳了下来，华安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白发少年瘦小的身体便已穿插消失在了拥挤的人群中。 路过正在冲着炉灶呼呼扇风的郝云众人，白发少年挤到了已经被百姓层层围起来的陆霖背后。 “没想到啊，这次比试，竟是严家公子看走了眼……” “那么，该怎么分辨注水牛肉呢？” “是呀！陆公子，你为大家来讲一讲！” “注水牛肉其实很好分辨，由于牛肉表面会不停渗出血水，在最初我就看到了，万家店里的伙计在用抹布不停地擦拭，以后买肉前，你们可以先留意一下。还有就是用手指头压，正常牛肉是很有弹性的，但是你们看我刚才手指压下的位置，现在那个坑还没有反弹起来，而且会有浅红色血水渗出来，用刀切也会渗水……” 听着陆霖有条不紊的叙述声，白发少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拍了拍陆霖的肩头。 【注】：南宋人袁采在其著作《世范》里有这样的议论：“鸡塞沙，鹅羊吹气，卖盐杂以灰……敝恶之物，饰为新奇；假伪之物，饰为真实。如米麦之增湿润，肉食之灌以水。巧其言词，止于求售，误人食用，有不恤也。” 六、小水花 “……另外，注水肉的颜色，要更加鲜亮一些……嗯？有什么事么？” 被一群人围着的陆霖感到似乎有人拍自己的肩膀，下意识转过身来，便看到一个大概十五六岁，白色长发挽起发髻，身上衣着像是仆人一般，但气质却与侍仆截然不同的瘦小少年，正抬着头，兴致勃勃地看着自己，眼睛中闪亮着光彩。 “嗯……人群中说话不太方便，过来一点儿……” 不待陆霖再次开口，白发少年便拉着陆霖钻出了拥挤的人群，左右望了一下，方才好奇地再次开口，声音清脆：“我刚从西方大陆最西边的莱恩联邦帝国留学回来，学的就是料理厨艺。注水肉这种弄虚作假的方法，也是才在莱恩联邦帝国兴起，回来的时候，我一路上也没有看到其他国家有注水肉的情况发生，也就是说，应当还没有传到这里来。要不是刚才万家公子和店老板就在我身边商量，我都没看出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嗯……” 看着眼前比自己低一个头还要多，面容白皙稚嫩却又故作老成姿态的少年，陆霖略加思索，心里已经有了应对：“你这么小就出去留学，那你，应当没有去过东方大陆吧？” “……是没去过，怎么啦！我以后一定要去的，听说东方大陆的料理，和西方大陆有很大差异……” “嗯。其实注水肉这种弄虚作假的情况，在东方大陆好几个国家都已经出现了，”陆霖决定睁着眼睛说瞎话，虽然自己不清楚，但是反正今天的事情传出去，肯定有人会用此方法谋利，也总有一天会传到东方大陆其他国家去，“我也是在东方大陆的流云国等国家游历的时候，在一个很偏远的小地方，偶尔不经意之间看到的。” “……喔，原来如此……”少年左手环胸，右手支着光滑白净没有一根胡须的下巴，故作沉思状，“那就是说，你去过很多地方，尝过很多料理了？” “……是啊。” 陆霖暗忖，自己在料理菜肴上，这一点还真没算说谎，于是便点点头。一旁的小露向前走了一步，又退了回去，低下头，双手抱在身前，手指不停摩擦着，似乎有些小心绪。 “我刚才听到他们说，你是料理陆家的大公子……其实，你一定在料理上很厉害了？以前他们说的那些，只不过是你故意装出来的，不想太引人注意……” 少年眼珠转了一圈，突然眼睛中亮起了神采。 “……呃，这个……” “我决定了！认识一下，我是……龙落城林家的，我叫林子越，我要，拜你为师。” “原来是林公子，幸会幸会……啊？” 陆霖的手，下意识地和面前白发少年瘦削的手握在了一起，楞了一下，才反应了过来。而这个时候，甩开了手的白发少年已经向远处一个拉着小车的老仆处跑去，一边跑一边回头挥着手：“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明天一早，我会来陆府行拜师礼——哎呀——” 看着一不小心，被青石砖绊倒跌了个跟头，然后被老仆连忙心疼地扶起来、拍打着身上灰尘的白发少年背影，陆霖不禁哑然失笑，轻轻地摇摇头，又转过来，看着依然站在一旁、不发一语的蓝发少女。 “怎么了，小露？” “……哥哥又油嘴滑舌，胡乱说话。”少女微微转头，不看陆霖。 “怎么油嘴滑舌了……” “分明你一直生活在城里，哪儿都没去过，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就是小时候去过一次的，龙落城外面咱们家里的那几百亩农田……” 看来，以前的陆霖是个什么情况，现在的陆霖，倒也是有了一点侧面的了解。陆霖无奈地笑笑，下意识地又伸出手，想要揉少女的头顶，却遭到了头顶本人小小的挣扎和反抗；但是，反抗并没有什么力度，象征性地左右摇晃了几下头以后，浅蓝色如海水般的柔顺发丝，还是乖巧地停留在了掌心下面。 “好啦好啦。以后不乱说话了。我保证。” “……明天，我可不会再替哥哥，去向林家公子道歉了……” “小孩子一个，看我随便开口，就能把他忽悠得找不到北……” “……不能随便忽悠喔。人家是诚心来学习的……” “……对了，宋叔在哪里？咱们还要买好多菜呢。” “菜的话，你不用担心，我经常来这里，和他们都熟，我们挑好的食材，都会直接送到宋叔那里去……对了哥哥，你真的不为过几天洛xiao jie再来准备一下？” “……对喔。先继续采购，一边买菜一边商量……” 陆霖一拍脑门，才想起来还有这一档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麻烦事儿。于是，陆霖和小露两人轻声讨论着，跟着逐渐散去、口中连连称叹“看了一出好戏”的群众百姓一起，逐渐汇入了批发市场拥挤嘈杂的rén liu中。另一旁，郝云和斯卡特先尝了一口左边炉子上锅里的牛肉，又尝了一口右边的，然后呸地一声吐在了地上；满脸恼怒的严羽阳正要拂袖而去，脸上、身上印着好几个脚印的万祥依然跪在地上，抱着他的大腿不肯松开。旁边偶尔路过的、手中提着大袋小袋食材的人，间或驻足注视一下，经过旁边好事者简单讲述后，又点着头离开。市场熙熙攘攘，人头攒动，远方地平线上，初升的朝阳已经开始耀眼，闪烁着夺目的光芒。 方才发生的事件，就像一滴小水珠，落在菜市场这片湖泊里，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荡起一小片波澜，又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归于以往的平静。 …… “李……公子，方才您实在是太冒险了，太冲动了，那么多人，万一有个什么闪失，老奴我……” “哎呀，华伯伯，不都说了，以后要叫我林公子嘛。我刚灵机一动想出的名字，林子越！好听吧~” 菜市场外面，白发少年坐在老伯拉着的，装满各式食材的小车上，拐进了一条小巷。片刻之后，小巷里一辆密闭的马车驶了出来，驾车人戴了一顶草帽，细看之下正是华安老伯；而清脆的声音，则从车厢里传出来，轻快而灵动，显然声音的主人心情不错。 “好好好，林公子……您刚才的行动太危险了，那么多人……” “哎~呀~！华安伯伯，这句话你都重复第五遍啦！” “……下次，就算林公子，林少爷您再怎么求我，我都不敢再带您偷偷跑出来了……实在是太危险了……” “嗯……说不定，明天还要再出来一次……” “林公子，林少爷，您刚才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楚……” “没事啦！嘿嘿……” 毫不起眼的马车在龙落城里拐了几个弯，东绕西绕，穿大街走小巷，在穿过一条几乎没有人烟的巷子后，马车却是转头一拐，拐向了旁边皇城后方的一个矮小的侧门。戴着草帽的华安老仆左右看了一眼，然后冲看门的士兵亮出了一块小银牌。士兵点点头，转身用钥匙打开了高大的棕红色皇城墙下，三道黄铜锁锁着的侧门，马车立刻行驶了进去，就像从来没有在皇城外出现过一样。 “快点！快点！趁没有被发现——” 驶进了皇城城墙后，车内的声音稍微急促了一些，然而在穿过了两条长长的雕花廊道、拐进了一个大院时，马车的速度，却陡然降了下来，停在了路边。 “怎么停下啦！还没到呢……” “哟。让我们看看这是谁，大清早就偷偷摸摸溜出皇城回来了。” 一个温柔平静的男声，从车厢的外面响了起来。坐在车厢里的白发少年身体陡然一震，原本还带着喜悦的表情，也渐渐地平息了下去。 “……二哥，早……早上好。” 情知已经没有办法继续在车厢里呆下去，白发少年伸手推开了车厢的帘布，走下了马车。华安老仆已经跪在了一旁，深深低着头，草帽放在身边；而在老仆的身边，站着一名银白色蓬松头发、穿着米色休闲紧身宽袖服，胸前口袋里露出半截纯白方巾的男子，面带笑容地看着从马车上走下来的他。男子身后，站着几名身着白红相间军服的士兵，面无表情。 “早上好啊，我亲爱的……小月妹妹。” 被“他”称作“二哥”的男子点点头，微笑着走到了“他”的身边，脱下手上的白手套，露出白净细腻的手指，然后解开了“他”盘在头上的发髻。顿时，一头如雪般的披肩银发散落了下来，足垂至腰。 而她，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静静感受着身后脖颈处，传来的手指尖温度。 “……父亲，不知道吧……” 又过了许久，才从她口中，传出如同蚊呐般的声音。 “……瞧你，出去一趟，身上都脏成什么样了。脸上也是，很不错的易容术，我差点都认不出来你了呢。” 银发男子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保持微笑着，轻轻用指尖划过她沾有一点灰尘的小巧面庞。 “我先去洗漱打扮……” 像是慌忙逃跑般，她连忙小步跑向了大院后面的一间单独的、装饰清新素雅的房屋，头也不回地，噔噔蹬跑上石阶；房屋门口有几个早就站在那里的侍女，轻轻行礼后，为她打开了门，随后跟着走了进去，又从里面将门关上。银发男子则看着她一头银发微微散开的背影，微笑着，闲庭信步地跟在了后面。华安老仆依然跪在院落门口，一动不动。 “……让您久等了，二哥。” 过了一会儿，房屋的门又打开了。穿着一身纯白色连衣裙，领口、袖口、裙摆处有着繁复蕾丝花边，头上戴着一小顶珍珠银饰的她，怯生生地站在了门口。少女脸上原本有些硬朗的线条，此时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吹弹可破的雪白肌肤，浅浅的腮红和唇彩。 “呵，真不愧是天凡帝国的李令月小公主，不知怎样的青年才俊，才能配的上你的美貌……” “……二哥言笑了。” 与银发男子满脸如同阳光般温暖笑容相对比的，是被称作李令月的她，脸上一直没有变过的，平静沉默如同一潭湖水般的表情。 “哈，不必这么冷淡嘛，我亲爱的妹妹。毕竟自从你留学后，我们也已经数年未见，可你回来以后就一直这样……” “……父皇，不知道我出去了吧……” 在银发男子温柔的目光注视下，她缓缓地将眼神转向了一旁。 “父亲依旧很忙，天还未亮，就和内务大臣、外交大臣等一起商议，准备接见来自西方大陆奥匈帝国和艾诺利亚帝国的使节……临走之前，他还专门嘱咐我来看看，关于两个月以后的入学，小月妹妹，你准备得如何了。” “……我……我在龙落城里，为我找了一个学习东方大陆料理的老师！” 停了片刻，她戴着长手套的双手轻轻握了握拳，似是下定了很大决心，霍然转过头来，直直望着面前的银发男子。银发男子眼神一闪，脸上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吃惊表情，然后又恢复了温柔的笑容。 “喔？是谁？是不是因为，我为你找的那些老师你不太满意，所以你要把他请进皇城里——” “……不是的。哥哥你给我找的老师也很好，但我，我想自己……我没有告诉他我的身份……我出城时候，扮成了男孩子……我想……” 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小，有些字句完全听不清楚。 “你是想，每天出城，去他那里学习？” “……嗯。” 女孩轻轻地点了点头。 一阵沉默。 “……有意思……好，我答应了。” “……什么？！真的？！” 如同一滴小水珠落进了湖泊，原本平静的湖面溅起了小水花，荡起了一阵阵涟漪。女孩抬起了头，眼睛闪闪地，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银发男子。一头过腰的，如白雪般的银发在空中散开，又缓缓地下垂，落了下去。 “是啊，当然是真的。毕竟小月你今年都15岁了嘛，再过一年就可以出嫁了，是成年人了。作为哥哥，一直像以前那样管着你也不太好，现在，也要尊重你的想法了。” “……二……哥……” “当然，第一个前提，就是你自己必须加班加点完成皇城里那些老师的课程了。” “嗯！我一定完成——” “其他人我不保证，但至少父皇和大哥那边，我会想办法不让他们知道的。还有，你绝对不能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清楚么？我会帮你捏造一个假身份，当然也会派人暗中保护你的安全，希望你除了学习以外不要再惹其他什么事情。” “谢谢，谢谢二哥，我一定不会泄露身份，一定乖乖的——” “那就这样吧。我还有事情，就先走了。你也要抓紧时间准备今天的功课，老师们就快要来了。” “嗯。二哥辛苦了。” 双手提起裙角行了个礼，她目送着银发男子一行人走出院落，方才轻轻地小声尖叫了一声，又陡然捂住了嘴，欢快地跑回了房屋内，一下扑倒在软绵的天鹅绒床垫上，抱着枕头，来回打了几个滚，又抑制不住自己，抱着枕头钻进了被子里，轻轻笑着，两条小腿一上一下拍打着床面。 以后，终于可以每天出去玩了……闷在这死气沉沉地方的日子，终于到头了…… 至于那个好像叫做陆霖的“老师”，虽然还蛮有意思的，以免哥哥去打探，自己就姑且去听上几次好了……但是如果无聊的话，以后就不去了，专心逛街…… 少女从被窝里钻了出来，目光穿过雕花窗棂，越过窗外皇城如同监牢般的重重房屋围墙，望向远方湛蓝的天空。一群小鸟欢快地鸣叫着，从七月份翠绿的枝头，直飞上蓝天。 至于陆霖这个名字，在少女的心里，如同小水花般，溅开以后，就又迅速地消失不见了。 另一边，银发男子在走出院落大门时，没有回头地做了个手势。原本跪在地上的华安老伯便站起身来，沉默地跟在了后面。 “……中午之前，把今天早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做一份报告递上来。天黑之前，查清楚被小公主当做老师的，那个人的详尽情报，然后给我。” 走出院落许久后，走在前面的银发男子开口了，语气平静。 “……明白。” “公主的安危就继续由你来负责。不要出任何差错。任何。” “明白。” 华安快跑两步走到前面，深深一鞠躬，然后立刻消失不见，动作灵敏程度完全不似一个老人。 而银发男子迎着朝阳的表情，脸上虽然微笑依旧，但瞳孔中，分明，没有任何温度。 七、人生海海 注水牛肉事件后，第二天早上。 “……请问，这里是龙落城料理陆家的府第么？” 正当陆霖和宋叔、小露要乘着马车、像前一天一样出门时，从陆家院落的正门外，传来了小小的敲门声。陆霖揉了揉由于熬夜看书所以有些酸胀的太阳穴，心道这孩子倒是积极，便跳下马车，推开了门；然后，白发少年便欢快地跑了进来，冲着陆霖就是一鞠躬。 “老师老师，我来拜师啦——” “啊，好，进来进来……” 一边揉着头，陆霖一边和林子越重新走回了正厅。少年的老仆挑着芹菜、莲子、红豆、红枣、桂圆、束脩等六样拜师礼也跟在后面走了进来，浑浊的眼睛一点光泽都没有，倒是和宋叔有几分相似。 “就不搞那么复杂的拜师训话一套了，毕竟我们年龄相差不大，象征性地交换一下礼物就行了。” 走进正堂后，林子越和陆霖两人一起向中堂前挂着的，大大的一个“厨”字鞠了三躬，就算完成了拜师仪式。宋叔将白发少年的老仆手中东西接下，小露也从房间后面找出了回赠的《厨经》、葱、芹菜等回礼，用盘子装好捧在手里，就算交换了拜师礼物。 “……我也是第一次当老师，以前没有经验，不过既然你来了，我就试着把我知道的，都努力教给你好了。” 交换完拜师礼物后，三人坐了下来。小露倒上了茶水，但是年轻的少年却非要坚持给陆霖端上第一杯茶；推辞了两下以后，看少年意志坚定，陆霖也就没有拒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嗯！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那我就先大概讲一下以后怎么教你，”陆霖想了想，继续说道，“我觉得，厨艺是一门需要实践的课程。以后每天早上，你和我们一起去市场买食材，在路上我给你讲一些理论方面的东西，买完食材以后，再去我家酒楼的厨房里，看大师傅怎么做菜，在一旁学着；不忙的时候，你也可以亲手做一下。不知道这样有没有效果，总之，先这么来吧。” “好~” “那么，就从今天开始。出发吧！” “嗯！老师老师，今天打算买什么菜呀？” “基本每天都是那些菜。今天趁买菜的时候，先给你讲一下怎么挑选新鲜蔬菜好了……” 三人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林子越向老仆交代了几句，三人便爬进了原本就有些拥挤的马车座位里；小露坐在了陆霖左边，然后，白发少年瘦小的身体便挤在了陆霖的另一边，和小露一起，左右两人把陆霖挤在了中间。 于是跟着陆霖和小露一起早上选购食材的，从注水牛肉事件后的第二天开始，便多了一个人。包括坐在最前面赶车的宋叔在内，乘坐着四人的马车吱吱呀呀地驶出了陆家大院，进入了批发菜市场，挑选食材。 第二天，第三天，乃至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都是如此。 在挑选食材时，陆霖免不得要被各家的摊贩老板指点一番；毕竟闹出了那样的事儿，在这座小江湖一样的菜市场里，已经是可以流传的大新闻了。 购买挑选完后，马车便依次向陆家的三家饭店运送食材。最后送到陆家家主陆天行管辖的饭店百味阁以后，休息一会儿，喝杯茶，陆霖就带着少年去了后厨。毕竟陆家是东方大陆过来的料理家族，天香楼更是传统的东方的饭馆；这里厨师的料理手法，对于一直学习西方大陆烹饪方法的林子越来说，一切都是新鲜的。 陆霖对林子越讲课的同时，小露一般都会站在旁边，偶尔也会插一两句话。每当陆霖不经意看向她时，浅蓝发少女的目光中总会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然后在陆霖的注视之下，瞬间又会变得清澈如水。 当然，虽然违背诺言，进了厨房，但陆霖还是绝对不会碰菜刀一下的。 这些日子下来，和百味阁的几个人，也渐渐地熟络了起来。 百味阁是三层的、类似于之前地球上那种中式的，青砖红瓦的小楼。据说在前几年全盛的时候，连伙计带厨师掌柜，总共有二十多人；甚至在高峰时期，有时候还能请来龙落城里有名气的，天香楼的清倌儿姑娘来抚琴唱曲儿。但现在，三楼的戏台早已灰尘密布，整座百味阁里也只剩下了五个人。 现在百味阁掌柜的，是从年轻时候就一直跟着陆天行的老人，今年也有五十多岁的伍兰英，十分受陆天行信任。饭店里两个伙计其中之一的，也是他今年刚进城的侄子伍千梁，一般被叫做小梁，平时性格很是活跃；另外一个伙计则要沉闷许多，名字也很简单，叫做王二，大多数时候都是闷声不响，专心干活。主厨是个叫赵盛的胖子，给他打下手的是他的学徒吴小顺，在陆霖给林子越讲课的时候，两人偶尔会交头接耳一阵，再看向陆霖的目光时便颇有不屑，显然对陆霖的印象不怎么好。 不过陆霖也不是多在乎。观念这种东西，想要转变的话，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够一蹴而就的；以后日子还长，总能改过来的。 闲来无事时，也会随便谈论一下国事。 天凡帝国现任的皇帝叫做李治，在位已经二十几年；没有什么突出功绩，不过也没有什么过错，至少在陆霖听上去，他在大家中的口碑还是不错的。毕竟只要能让百姓吃饱穿暖，没有战事，就算是个好皇帝；据说西方大陆上那些列国总是不停地在互相打仗，每年天凡帝国都会接受不少从西方过来的，逃难的难民。 皇帝有三个弟弟，都封为了亲王，分别是越王爷、齐王爷和魏王爷，也都住在龙落城里；在赵盛等人口中，那便当然是高不可攀，飘在云端的大人物了。其中越王爷和齐王爷的风评还不错，就是魏王爷的口碑要差很多了，据说是个花天酒地的家伙，经常还有强抢民女的情况发生。 至于皇位的继承人，现在还没有决定；皇帝李治有两个皇子一个公主，大皇子李辰芳常年率兵在北方抵抗蛮族，留在首都龙落城里的二皇子李辰轩，现在也偶尔开始参与政事了，但是按照以往皇位传承的规矩，都是要立长子的，因此到现在，继承人还没有定，倒也成为了百姓口中的一个话题。 每天就这么过着，陆霖逐渐也习惯了新生活。就连一开始觉得有些别扭的，东西方文化蛮横不讲理的交汇，街上来往人群花花绿绿的头发颜色，慢慢地也就习以为常了。 只是，偶尔还是会想起来，以前的世界。 在讲完课、林子越离开后，陆霖养成了一个习惯，便是每天上午抱着一只黑猫，搬个板凳坐在百味阁门口，晒太阳。 黑猫是某一天陆霖坐在百味阁门口，用一根咸鱼干吸引来的。当时瘦小的身躯还没有巴掌大小，看上去连半岁都没有，显然饿了很久；陆霖、小露、小越三人调理照顾了它很久，毛色才逐渐有了光泽。由于猫咪通体黑色，只有额头上有一道白毛，于是陆霖决定将它命名为奥利奥；小露和小越不止一次问起这个名字的意义，陆霖也只是笑笑。 百味阁坐落在长乐街上，虽然比不得洒金巷之类的龙落城内主要商业干道，但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繁华路段了，按照地球上的说法叫商业综合体。龙落城全大陆闻名的便是饮食，自然这条街上最多的也是饭馆；三四百米长的街道，门面大大小小，放眼望去大部分都是各式餐厅饭店，西式的也有，不过这条街上，还是东方大陆的饭店更多一些。 这样的地方，饭馆之间的竞争肯定是非常激烈了，能存活下来的每家餐厅，几乎都有那么几样招牌菜，有那么几种压箱底的手段。以往陆天行的这家“百味阁”，能够立足下来的凭据，是陆家秘传的香料配方；但是慢慢地，生意也变得不温不火了起来。 长乐街和其他商业街一样，早上虽然说还是有些行人来往，但进饭馆吃饭的并没有几个，直到中午时刻，才能好一点儿。不过，最近街对面的店铺，看上去原先门面似乎换了个主人，正在装修翻新；刺鼻的油漆味甚至飘到了街道这边，过往行人路过这里时，行走速度便更快了。 不过陆霖并不是多在乎。比起以前地球上装修的味道，此时的气味已经近似于可以忽略了。 以前的世界啊…… 这些日子，自从安定以后，陆霖总还有一种自己在做梦般的感觉，闭上眼睛，也总是以前地球上的过往。每天醒来，都要花好长时间来确定自己身处的位置，以及确定，自己是否还在梦中。 难道自己，对以前还有牵挂么…… 晒太阳的时候，陆霖脑海里，一般都是这些胡乱事情纠结着。 说起对以前世界，除了物质上的享受以外，值得留恋的，亲人，恋人，都已经没有了，实在不能算是有牵挂；但对自己现在的情况，虽然小露和林子越确实对自己很不错，经过了注水肉事件后陆天行的态度也大有改观，但是陆霖，却总有一点儿格格不入的感觉。 就像身处电影院当中，冷眼看着电影里的人物上演着悲欢离合一样。 人生海海。浮云开外。挥手拜拜。 这一天的陆霖送走了林子越以后，依旧坐在门口晒着太阳，手上无意识地轻轻捋顺着趴在自己腿上的奥利奥的毛发，不知怎地，脑海里突然蹦出来以前自己年轻时候拿来当做qq签名的十几个字。细细品着，陆霖不由得笑了笑，摇了摇头。 现在自己还真的是在浮云开外了，只是对过去挥手拜拜……好像有点难呐。 “就算是整个世界，把我抛弃 而至少快乐伤心我自己决定 所以我说，就让它去 我知道潮落之后一定有潮起 有什么了不起” 于是陆霖莫名想起上辈子地球上，五月天这首名为《人生海海》的歌，下意识地轻声吟唱了几句。原本热情的歌曲，从此时陆霖的口中轻声唱出来，却更像抒情的民谣一些。猫咪趴在膝头，眯着眼睛接受着抚摸，肚子里发出一阵阵“咕噜噜”的满足叫声。 整个世界把自己抛弃啊……还真的是…… “……这是，陆公子，自己作的歌曲么？” 歌声停下后，身旁一个人声，却有些突兀地响了起来。陆霖抬头看去，只见拿着扫把的，平常不怎么说话的伙计王二，正立在自己身边，看来是无意间听到了自己的歌声。不知怎的，百味阁里，奥利奥唯独十分惧怕王二，看到王二走了过来，“喵”地一声，从陆霖的膝头跳了下来，一溜烟蹿进了百味阁内。 “啊，随口胡哼哼几句罢了。” “……还，不错。” 王二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补了一句，继续拿着扫把扫地去了。陆霖摇了摇头，笑了笑。这几句歌词倒也挺巧，对过去的陆霖和现在的陆霖都可以通用；因此随便地胡哼了出来，陆霖本身也没有太多在意。 自从穿越以后，陆霖也不是没有想过，“借鉴”一下地球上之前原来的东西。这里的文化和地球又十分相像，像其他穿越小说那样抄诗抄文，一鸣惊人，陆霖也曾认真考虑过；但问题是书到用时方恨少，自己上辈子几乎都泡在厨艺上，那些优美的诗词文章，确实记不起来多少了。倒是各种歌曲，自己闲暇时候倒没少听，以前在ktv也算麦霸一号的人物。 难道自己以后要去青楼卖唱？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便被陆霖毫不犹豫地否决了。好像除了厨艺以及相关的一些知识，自己能拿出来的，还真没有太多东西；不过自己对现在这个世界还不算太了解，等到彻底了解以后，再做定夺也不迟。 注水牛肉事件后的这些日子，送完菜下午回家后，陆霖几乎都泡在了陆家的书房，倒是被陆天行和小露另眼相看了一番。泡在书房的目的，第一是想要尽快了解这个世界，第二，则是想要为自己找一个奋斗努力的方向和目标。 上辈子自己以厨艺顶尖为目标，最后却落得那样下场；所以重生后的人生目标，首先被陆霖排除掉的，就是厨艺。原本陆霖对魔法什么的很感兴趣，但反复确定了自己确实没有任何“天赋”以后，陆霖也只好先暂时断了这个心思。 这个世界上，所谓“天赋”的东西，据统计基本上九成以上的人都有。即使大多数人可能一辈子都和普通人差不多，水系天赋最多就是让手心变湿一点儿，火系天赋就是让自己手心变热一点儿，就像森林里，大部分的植物不过是土地上的小草；但至少有了“天赋”，就可以通过后天的努力，使自己天赋慢慢变强。 但问题是，陆霖现在，连“天赋”这颗种子都没有，更不用说想要长成小草或者参天大树了。 所以，除了对这个世界的认同感外，自己的未来，该怎么过下去，也是陆霖这些日子在烦恼的源泉之一。 没有目标和动力啊。 买菜与讲课，平淡与烦恼中，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对面的饭店逐渐地也快要翻新完毕，不知使了个什么法子，油漆味也都散掉了。 唯一有那么一点儿不同的是，自从那天听到陆霖哼歌以后，扫地的王二，每天扫到大门口时，都会在陆霖身边坐一会儿。有时候两人会随便聊两句，有时候陆霖还会随意哼唱两句流行歌，有时候便互相无言。毕竟陆霖心里有心思，王二看上去也不是个擅长说话的人。 于是，一周过去，便来到了洛家xiao jie约好的，再次上门来退婚的那天。 八、女孩的心思（上） “……所以，那天到最后啊，据说那万家肉铺，当时就被严家公子叫人来砸了个稀烂，注水肉也全扔了……” “店铺被砸都是小事！我听说，济云街上的那家万家酒楼，好像也开不下去了，这几天之内就会转手……” 清晨，通往陆家府第的青石板道路上，吱呀吱呀的马车声，打破了沿街的寂静。几辆马车的最前面，侧面写着一个“洛”字的车厢内，她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其他几个从一开始就叽叽喳喳不停的侍女，闭上了眼睛，向后靠在了车厢壁上。 一周前的早上，批发市场的那件事情，很快便发酵成不同的版本，传遍了整个龙落城料理界。记得自己正在料理房内准备两个月以后的入学考试菜肴，听到匆忙跑进来的侍女“陆霖在菜市场把严家二公子的脸打了”的话语，当时手里就一个哆嗦，把一整大勺盐都倒进了锅内；虽然后来听侍女讲清楚了，不是真的打了脸，而是陆霖在比试挑选牛肉中赢了，但是自己的心里，直到现在，还是平静不下来。 真是的，为什么都过了一周了，直到现在，遇到的每个人都在说这件事儿……陆霖陆霖陆霖，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 心里虽然略有烦躁，但是现在，还不能不去想。 虽然说退婚的决定是父亲做出的，但自己不置可否的态度，又何尝不是心里默许了呢。犹记得小时候为数不多的每次见面，每次父母指着那个小男孩，笑着说“这就是你未来的丈夫”时，自己心里虽然羞怯，但还是脸颊通红地就被他拉着一起玩去了。 那时候，印象里的他还挺开朗，怎么到现在，变成众人口中的一个笑话了…… 她叹了口气，扶住了额头。毕竟自己不是没有“天赋”的那少部分人，更不是怎么学做菜都学不会的笑话；自己是洛家最有潜力的女儿，无论在天赋上还是厨艺上，都是同龄人里最强的那一等，自然没有办法设身处地，推己及人。 虽然大概能理解，但是，肯定没办法认同他的作法罢……为什么要自甘堕落…… 当年一起两小无猜玩耍的同伴，现在自己的厨艺和天赋，已经成为同龄人的佼佼者了……为什么另一边，却会差得那么远…… 分明小时候还约好，以后要做好吃的给我呐…… “洛xiao jie，这是要退还的彩礼清单，由于您坚持出发得早，后面的人现在才清点完毕，请您过目……” “……好。” 她睁开眼睛，伸手接过车窗外递来的一张纸条，却没有看，而是将纸条折了个对折，放进了怀里。 只希望这次，不要出现上次那样尴尬的情况罢……都怪他，哭着喊着，跪在地上死皮赖脸地抱着自己的大腿，自己恼怒之下才给了他一记闪电箭的……自己绝对不是故意的……对！绝对不是故意的！ 她使劲地摇了摇头，然后手指下意识地捻着一缕金色的鬓发，任凭闪着金光的发梢在指尖旋转着。晨曦从车窗外斜斜地投进来，为她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xiao jie真是漂亮呐……” “是啊，怎么看都不腻……” 她陡然瞪大眼睛，坐在对面的两个侍女便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又开始咬起了耳朵。 自己这次之所以选择大清早便上门，就是不希望再在他家里多待哪怕一秒。稍微晚点，上午去的话，肯定会被留下吃午饭；下午登门，又显得不够礼貌。 等会最好就是进门以后，把彩礼放下，他一点头，自己立刻扭头就走，不多停留一秒，连茶水都不喝一口…… 当然，至于注水肉事件，肯定也是他想办法弄虚作假，想为自己搏些名气…… “洛xiao jie，陆家已经到了……xiao jie！” “……喔？嗯。……算了，你们帮我把东西抬进去以后，就都在马车上等我，我去去就回来。” “xiao jie，别！你别一个人面对他……” “他不敢对我怎么样的。如若再如何，那就再……” 她回过神来，蛮横地拒绝了侍女想要一起进去的要求，手指上闪现着电火花，从已经停稳了的马车上走了下去，眼前便是陆家大院的正门。似乎是得到了通知，掉了些许红漆的大门已经打开，一个中年男子正笑呵呵地站在门口，看来是在等着自己。 “洛xiao jie，实在不好意思，还要麻烦你再次上门。” “……见过陆叔叔。没有的事，没有麻烦。” “来，请进，这边请——” “……陆叔叔不必这么客气，……陆公子呢。” 奇怪，像上次和上上次，自己还没走进门，他就会扑出来才对……怎么这次，自己都走到正厅门口了，还没有看见他的身影…… “啊，犬子今天一大早，天不亮就和小女陆露出门，去市场为三家饭店采购食材去了……他说，前些日子闹出那样的麻烦事儿，最近去晚一点儿的话就经常被围观，到时候就很麻烦，很难脱身……不好意思，要么，洛xiao jie先喝杯茶？” 虽然嘴里说着“麻烦”，但是陆家家主陆天行的老脸上，此时分明满布着得意的笑容。 真是的，不知道今天我会来么！居然大清早就溜了，是不是因为不想见我……还洋洋得意地说“因为麻烦”！不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碰巧赢了严家公子…… 该死的混蛋陆霖！ “……嗯，好。” “请坐，请坐。宋叔，麻烦给洛家xiao jie，泡上昨天才从霓虹国运来的抹茶……关于之前便提过的那几单生意，洛xiao jie可否透露一下，洛家家主意下如何……” …… “阿嚏！” 坐在已经空了的马车前面，陆霖使劲揉了揉鼻子，心想昨天是不是锻炼得有点过头，出了一身汗以后，似乎有感冒的先兆。 “哥哥，没事吧……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等会回去，我给你熬姜汤……” “没事没事……” 今天林子越据说要晚来一会儿，于是早上去采购食材的便只有小露和陆霖两人。惦记着今天洛xiao jie会来，两人没有什么耽搁，送完菜后便立刻返回了陆家。陆霖接过了坐在身旁的小露顺手递来的手绢，心里还是想着锻炼的事情。 经过了这几天的活动，他发现，自己现在的这具身躯，身体素质确实是差得很厉害。 厨师这个职业对体力消耗也非常大，所以自己以前每天都要去健身房，保持自己的体能；但现在，这具20岁的身体明显之前从没有进行过任何锻炼，运动量稍微大一点儿就气喘吁吁，显然不行。即使自己已经决定不握厨刀，但身体毕竟是做好其他一切事情的本钱，于是在确定自己的伤势已经恢复以后，加强锻炼，就被陆霖提到了日程上。 不过陆霖显然高估了现在自己这具身躯的体能。昨天下午的第一天运动，在龙落城里顶着来往行人的目光，跑步跑了大概两公里左右，就感到头晕目眩全身虚汗，不得已之下只能半路打道回府，回来以后就感觉身体略有不适。看来，想要增强体能，是一项任重而道远的事情。不过陆霖也不是很着急。 毕竟，还有多半辈子要在这个世界活着。 等到体能恢复一点儿以后，可以尝试回忆练习一下，上辈子自己了解的地球上那些武术、格斗，以用来防备不测……现在，就先每天做一两遍广播体操，逐渐把身体活动开来好了。 “诶，哥哥你有没有准备好，今天洛xiao jie要来……到最后也没商量出来该怎么招待，而且林公子昨天说了今天要来晚一点儿，今天到时候可能会碰上……” 小露看到陆霖陷入了沉思，小心翼翼地在一旁开口了。 “这有什么好准备的？”陆霖挠挠头，“来就来了呗，该怎么招待就怎么招待……毕竟是她提出来退我的婚，我总不可能，把她当神供起来……我还忙着要给林公子上课呢。” “……哥哥，你真的失忆了，连她都……” “怎么？” “……没事。” 陆霖看着低下了头、似乎心里有事的少女，一头雾水。毕竟自己最不擅长的就是感情方面，在上一世也是这样，从来没有搞清楚过女孩的心思，就连以前，也是她主动先表白的，表白以后还骂自己木头了好几天。 也罢，小露都说没事了…… “到家了。咦，哥哥你看，怎么这么多马车停在院子里？” 陆霖从车上跳下来，看着黑色的车厢上，一个金圈中的“洛”字，心里已经有了数。 真是的，来这么早……想连早饭和午饭一起蹭么…… 毕竟是想要与自己退婚的家伙，陆霖就算心里再平静，对她再好奇，第一印象肯定是不怎么样的。恶毒地揣测着，这个洛家大xiao jie说不定是膀大腰圆五大三粗，一顿要吃三个东坡肘子的那种姑娘，陆霖和小露一起，推门进了正厅。 一推开门，陆霖就看到了，一个约十**岁，眼眸翠绿，稍微带点自然卷的金色长发披在身后，穿着却是一身纯黑色的男式正装，看上去干练无比的美少女，听见了开门声后，本能地抬起头来，眼睛不眨地，与自己对视着。 这个女孩，应当就是自己从来没见过的未婚妻，洛夕了。 原来这么漂亮啊……难怪之前的陆霖，爱她爱得死去活来的…… “唷，你来了啊。” 随意地抬起手打了个招呼，毕竟眼前的洛xiao jie虽然漂亮，但自己在上一世，由于身份原因也不是没少见过měi nu，加上现在心里，之前她的身影还有些挥之不去，所以陆霖也只是稍微惊叹了一下眼前女孩的美貌，便平静了下来。 但是身边的小露，以及坐在洛xiao jie旁边的陆天行，一看到自己抬起手来，身体本能地就有了反应动作。陆天行双手按住了座椅扶手，眼看就要站起来，小露则下意识地就将自己的另一条手臂死死挽在怀里，身躯也紧紧贴住自己，倒像是要控制住自己，防备自己做出什么事情的模样。 以前的陆霖，还真是…… “放开我吧，没事的。那个，刚才帮忙往饭店里搬菜，身上衣服有点脏，你等一下，我去换身衣服……” 轻轻地将像藤蔓一样盘在自己胳臂上的小露推开，陆霖又冲着眼前第一次见面的金发少女抱歉地点头笑笑，正要向后院自己的房间走去，却发现房间里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太对。 包括洛xiao jie和给就座二人添上茶水的老仆宋叔在内，房间内其余四人，都用一种异样而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房间内一时鸦雀无声，窗外八月的夏蝉不知疲倦地鸣叫着，阵阵蝉鸣传了进来。 “……那个，我脸上有脏东西？” 陆霖左右看了看，纳闷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句话不说还好，说出口以后，几人目光中的意味，却更加一言难尽了。 “……啊，那个，没事，没事。你快去换衣服吧，换完赶快出来说正事……” 感觉到了房间内气氛好像有些不对劲，还是陆家家主笑着拍了拍手，打破了沉默。陆霖点点头，目光又看向了坐在陆天行旁边的金发少女。 然后，陆霖就看到，原本直勾勾盯着自己的金发少女，一看到自己的目光望了过来，便轻轻哼了一声，头转向了一旁。 记得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自古金发多傲娇啊…… 无奈地摇头笑着，陆霖再不多犹豫，转身向后院走去。 身后四双目光，一直目送着他，直到他离开视线外。 九、女孩的心思（下） 陆家，会客厅。 “啊啊，不好意思，犬子可能有点事儿，我这就让小露去叫他……小露！你去看看，你哥哥怎么这么慢……” 洛夕目光扫过桌上已经只剩残渣的点心盘，和已经添了三次的茶水杯，深呼吸了两下。而坐在她侧对面的陆天行，此时脸上的表情已经有点尴尬，连忙招呼着那个之前也见过几面的，叫小露的女孩子去后面查看。 该不会是不敢过来了吧？ 洛夕如是想着，心里没来由地稍微有些烦闷焦躁。方才陆霖推开房门、走进房屋时，自己都下意识地想揉揉眼睛，差点以为看错了人。 自己本来都做好了再来一发闪电箭的准备，但原本见了自己就像失去了理智般的陆霖，竟然会那样随意地，对自己打招呼！ “唷，你来了啊。” 直到现在，这句轻松如同家常般的声音还一直盘旋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与其相伴的，还有那张挂着轻松淡然笑容的脸。 可恶……他居然，敢用“唷”，来称呼自己，那口吻语气，感觉就像对街边卖烤红薯的大婶打招呼一样…… “……那么，就是说这几单生意，你的父亲，是没有意见的了？” “……嗯。只要解除了婚约，大概这几天，就会有账房来与你们家详谈。” 口中随便应付着面前的陆家家主，她使劲把自己戴着破布小帽、穿着碎花布套袖和围裙，手中拿着秤盘秤砣站在十字路口的炉子旁，大声吆喝着“烤红薯”的形象从脑海中打消掉，但是心里，却感觉更加闷堵了一些。 刚才他那副模样，肯定是装出来的！对，他这几天一定是练习了很久，在自己面前才能装出那副模样！不过也只能装那么一小会儿，这不，他就已经不敢出来再跟自己见面了…… “……啊，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刚才过来的路上遇见了二叔和三叔，耽搁了点时间。茶水点心可还合口味？” 正在此时，从走廊那边传来了一阵稍快的脚步声；随着脚步声一起的，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便再次传入了耳朵。几瞬之后，那个在心里不知被骂了多少遍可恶的男子，就再次站在了自己面前，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眼神平静地看着自己。 他一定是故意让自己等这么久，想吊自己胃口，现在正等着看自己笑话！……可恶可恶可恶…… “……还好。多谢款待。” 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已经凉掉的抹茶。 “洛xiao jie，犬子也向你道过歉了，请不要放在心上……不知洛xiao jie今天前来，所为何事？” 似是怕气氛变僵，陆天行连忙在一旁打着圆场，明知故问地问道。 “……今天我来，是为了上一次没有谈拢的，关于我和他之间解除婚约的事情。” 她撇了一眼面前可恶的青年，不再看他，而是侧转过身去，看向陆天行，表情也严肃了几分。 本来还想为前几天的事对他道个歉……哼！谁让你故意这么对本xiao jie…… “……婚约的事情，洛xiao jie你也知道，是当年我和你的家父，双方指腹为婚订下的，小时候你俩关系也都一直不错……要么，洛xiao jie你再考虑一下？毕竟陆家和洛家的关系，一直都……” “不必多讲。我意已决。”她坚定地摇了摇头，打断了陆天行的话语。 刚才在过来的马车上，本来是构思好了几句客套话、准备此时拿出来赔礼道歉的，但不知为何，现在一句都不想讲出来。 “……是么，那可真是，太可惜了……陆霖，洛xiao jie是这个意思，那你……” 似乎没有料到拒绝的语气会这么坚定，陆天行的脸色也稍微变了变，但还是努力保持着笑容，转向了一旁可恶的家伙，开口询问道，不停使着眼色。 然后，接下来自己便听到了，从那个可恶家伙的口中，传出的轻描淡写，平淡如水的回答。 “那就，退婚吧。” …… 一小阵寂静。 “你……你答应了？” “你答应退婚了？” 少女清楚地听到，同样的，不敢置信的询问声，同时从自己和陆天行的口中传了出来。 为什么，之前一直不肯答应，甚至以死相逼的他，这次，会答应得这么爽快！？…… “嗯。谈恋爱结婚这件事儿，我觉得，本来就要两情相悦才行；既然洛xiao jie不愿意，我也没办法。” “……我给你说！退婚这件事，是我们洛家主动提出来的！不是你提出来的——” 她突然站起身来，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声音突然变大。 “本来就是你提出来的啊……这是当年指腹为婚时，留在我家这边的衣襟，昨天我让小露找出来了，找了老半天才找到……” 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里，她木然地看着面前的男子将一条已经完全褪色的布条递到了自己手里，自己又茫然地从兜中，取出递了几次都没有递出去的，原先留在自己这边的布条，递给了他。【注】 “……好。之前的彩礼和我们洛家的赔礼，都在外面……” 她听着自己口中发出的木然声音，头脑一片空白，就像没有准备好迎接这个结果一样。 这就……结束了？ 和面前这个男子，自小的婚约，就这么……解除了？ “……喂，你怎么呆住了？莫非……你要反悔了？” “谁会反悔啊！！” 她陡然反应过来，自己握着布条的手还停留在他的手心，连忙立刻将手松开，掏出白手绢使劲擦拭，脸颊滚烫。 可恶……自己怎么刚才会突然呆住，还让他握着手握了那么久，可恶可恶可恶……该死，脸上不要再发烫了，都让他看笑话了…… 她盯着面前正在微笑着的，可恶至极的男人，愤愤地一跺脚，正要扭头向外面跑去，外面院落的大门却再次被推开了。 “老师，我来啦……诶，今天有客人么？” 随着推门声，一个银发扎起发髻、瘦瘦小小的少年出现在了门口，探头探脑地望着，大概是看到了院落里停着的几辆写着“洛”字的马车，有点踟蹰。少年的出现，顿时吸引了房间内所有人的注意力，也打破了此时的尴尬局势。她“哼”了一声，目光也越过了眼前的陆霖，向前方看去。 奇怪……这个少年，看着怎么有点眼熟…… 心中纳闷之际，洛夕倒是有点不太想走了，想留下来看看，这个男孩子过来找陆霖，到底是准备做什么。 可恶的陆霖，他不知道今天和我有约么？竟然还约了别人…… 她心里忿忿之际，陆霖已经快步向门口的少年迎去：“怎么来这么早……进来吧，吃早饭没有？” “老师，你这边是不是还有其他客人……我来得是不是有点不是时候……” “没关系，这边的事情已经谈完了。” 她看着两人肩并肩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了房门。不知怎的，这个少年的脸庞，怎么看，怎么有点似曾相识的模样…… 头发的颜色代表着自身天赋的属性，白发一般代表的是光系，在整座龙落城里都是极为罕见的，自己知道的只有几家……那么，这个白发少年…… 正当洛夕心里用排除法揣度猜测少年的身份时，陆霖已经开始向陆天行介绍少年的身份：“父亲大人，这就是我这几天新收的徒弟，你一直都还没见过，林子越林公子。林公子，这是家父，陆家家主陆天行……” 林子越？！ 洛夕突然想到一个读音非常相像的名字，心中陡然一惊。再看向少年侧面的脸庞线条时，就已经从脑海中，搜索匹配出了一个见过几次面的，还算熟悉的长相模样。 他，或者说她，不应该是姓李么？为什么会是林公子？难道，陆家人还不知道……不过也难怪，陆家的产业一直没有做大，在龙落城里只能算中下等，还接触不到这个地位…… 洛夕思索的同时，这边也互相介绍完毕后，陆家家主便以有事为借口先离开了。小露看上去和“林公子”也十分熟悉，三个人站在那里，交谈甚欢；站在这里的自己，反倒是屋内最无所适从，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人了。 告退的话，显得没有礼貌；但是站在这里，似乎也有些尴尬…… 洛夕正在走与不走之间犹豫着，这时候，“林公子”才半转向了洛夕，似乎是故意不露正脸，怕洛夕这边认出来：“这位姐姐，莫非就是师娘……” “不是的喔。原本可能会是，但她不答应，今天过来就是和我退婚的。” 自己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回答应对，陆霖已经随意地说出了口，语气中听不出来半点惋惜。 “诶……原来是来和老师退婚的啊……可惜了，好漂亮的姐姐……” “是呀。我也觉得很漂亮。” “那我们快点开始今天的课程吧！我每天出来时间有限，回到家里还要学习……” 不知是不是刻意地，无论“林公子”还是陆霖，都没有过来和自己相互介绍认识的打算；两人看上去心照不宣地互相点了点头，陆霖回头嘱咐了一句小露“帮忙招呼好洛家xiao jie”后，便肩并肩向后院走去。 然后，空旷的大厅里，就只剩下了洛夕自己，和小露。 大眼瞪小眼。 “……那个，我再去给你拿些糕点……暹罗帝国的芋头酥……” 浅蓝发的女孩低着头，一溜烟跑掉了；房间内，就只剩金发少女一人，无所适从地站在原地。 难道我，不是今天的主角么…… 少女听着屋外传来的蝉鸣，心里五味具杂的同时，突然泛起一阵淡淡的失落。见小露还没有回来，她不知为何，一抹好奇心油然而起，四处张望了一下，便朝着陆霖和“林公子”消失的方向，记忆里小时候去过几次的那个小院，蹑手蹑脚地走去。 “看来，今天是不用出去实践了，那就来上理论课吧。今天，我们就先概括地讲一下东方大陆料理的种类和特点，以及和西方大陆料理的不同……” “老师，你和那个洛家xiao jie是怎么回事啊？她看上去很不高兴的模样……” 刚走到小院门口，她便听到了“少年”清脆的声音。听见提到了自己，她连忙慌张地躲到了一丛竹子后面，竖起了耳朵。 真是的，为什么要躲起来…… “喔，她啊，”陆霖的声音顿了顿，“我其实也不太清楚，因为，我失忆了。” “失忆了？！” “失忆了！？” 她捂住了口，才阻止了自己下意识的声音传了出去。而那边陆霖的声音还在继续：“……好像还没对你说过是吧？听我妹妹说，前些日子，她就过来了一次想要退婚，但是当时我不答应，她就一闪电箭把我打昏了，然后我就失忆了……虽然日常以及料理上的知识还记得一些，但是人际关系什么的，却是都忘光了。” “哇，那个洛家xiao jie真是凶狠……” “倒也不能都怪她，听别人说，我好像以前，性格脾气、为人处世也确实不怎么样……不说这些了，说正题吧。东方大陆和西方大陆的料理差别，我想先从两边大陆的文化差异来简单讲起……” 后面的，洛夕已经听不太清楚了。取代了之前，现在脑海里回荡的，满满都是那几个字。 “我失忆了。” 之前侍女在家里八卦时也提过，他好像失忆了的情况，但自己一直以为只是个玩笑借口，也就一笑置之了；但是，今天自己看到的他，确实好像……真的失忆了…… 难怪，他今天对我的态度，就像个路人一般……但自己毕竟还是他的未婚妻啊，他怎能那么对自己，那种态度…… 都是自己的那一发闪电箭，害得他失忆了……可是他刚才不都说了，不能都怪自己，毕竟他以前那副模样…… 不过，现在的自己，似乎已不是他的未婚妻了啊…… …… “……所以，西方料理和东方料理主要的区别，就是我刚才讲的六点：食材原料选取上的区别，厨具的区别，加工时刀工上的区别，烹调方法的区别，用餐氛围和份量的区别，以及口味上的区别。但随着现在东西方大陆的文化通过天凡帝国发生交汇，东方和西方的料理也在互相影响，界线差别也在一点点模糊……小露，你怎么站在外面？” 陆霖无意间抬起头来，发现雕花镂空的窗棂外站着一个端着点心的蓝发少女，正是自己的妹妹小露，不知站在那里听了多久。被自己叫出了位置后，少女脸颊陡然一红，端着一碟金huáng sè的酥点，小步走了进来。 “……你们看到洛xiao jie了么……我刚为她准备糕点，准备好了以后，才发现她、她不见了……” “……不见了？” 陆霖这才回忆起来，似乎一开始外面是有一个人影走过，不过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洛夕，于是摇摇头：“我也不太清楚，林公子，你看到了么？” “没有没有！”少年的头摇得像拨浪鼓，“而且，老师我不都说了好几次，叫我小越就好，‘林公子’显得多生分……” “……好吧，那估计她自己先走了，不管她。小越，今天的课程就到这里罢。要留下来吃午饭么？” “不了不了！家里要我正午之前必须回去！”不知为何，少年在听到自己叫他“小越”的时候，笑得格外灿烂，“那，我就走了，陆老师！我明天一定会早早来！——” “好的，那你回去路上小心点——” 看着林子越愉快地一路小跑出去的背影，陆霖转过头来，望向突然开始偷笑的小露：“怎么了妹妹，什么事让你心情这么好？” “……呼呼，没有啦……就是，就是你不觉得，今天……噗嗤……那个洛家大xiao jie，今天肯定很、很郁闷么？” “很……郁闷？” 陆霖挠挠头，回忆了一下刚才的情况，似乎除了自己随意开的那个玩笑让她反应有点过激以外，好像也没有什么郁闷的反应，一直都是凶巴巴地板着脸…… 只是，当时自己接林子越进来时，不知为什么林子越会小声对自己说“不想和她多接触”……难道他俩之间互相认识？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那就不关自己事了。 “……哥哥真是笨蛋，这都没看出来……呼呼……算了不说她，我还记得哥哥说了，换好衣服过来的路上，遇到了二叔和三叔，耽搁了时间……” “……嗯，是的。他俩找我，聊了一会儿。” 陆霖回想起刚才的交谈，原本还轻松的表情，也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注】：旧时指腹为婚时，怕男女长成后，互不相认，或一方不守信诺，将衣襟裁为两幅，各执一幅为凭证者，称“指腹裁襟”或“指腹割衿”。《元史刑法志二》：“诸男女议婚，有以指腹割衿为定者，禁之。”亦作“指腹裁襟”。明汤显祖《牡丹亭硬拷》：“我女已亡故三年，不说到纳采下茶，便是指腹裁襟，一些没有。 十、纠结 “那个……刚才，你没有和他们吵起来吧……” 陆霖从少女端着的食盘里拿了一块以前产自tái wān、马来西亚等地，在这片大陆上则是来自暹罗帝国的芋头酥，咬了一口，细细品尝着芋头糯糯的甜味和沙沙的口感，看着面前小心翼翼望着自己、表情有些忐忑的少女，心里则构思组织着合适的语句。 事实上，刚才和那两人的聊天对话，虽然只有简单几句，但确实不能用愉快来形容。 “听说，洛家大xiao jie又来了？” “哼，某人又要去丢我们陆家的人了……” 自己从房屋走出来时，两个中年男子已经站在了走廊门口，倒像是专门在那里等着，想要好好羞辱自己一番的模样。虽然自己这段时间都没有见过，但是和陆天行有几分相似的相貌和衣着，还是让陆霖很快地认出了二人的身份。 二叔，陆文龙。三叔，陆小凤。 之前当陆霖听到小露介绍这两人名字时，嘴里的一口茶水还是没忍住，像花洒一样喷了一墙；所以，在听到自己的一个堂哥一个堂弟分别叫陆逊和陆游时，陆霖已经有了部分免疫力，只是半天没喘过气来，稍微有点呼吸困难。 还真是够碰巧的，把自己以后想给孩子起的名字全都用完了…… 所以，搁以前的陆霖，听到这样的话，很有可能便争吵起来；但现在的陆霖，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强忍着心里的笑意行了个礼，却让那两人看上去有些无所适从。 不过，那和抗金名将以及古龙书中大侠同名的两人，很快就找到了反击点。 “喂！小子，站住！我俩有话，要你带给陆天行！” 说话口气毫不客气之下，当时为了不使矛盾闹大，自己也只能无奈地站住。 “两位……叔叔请讲。” “一个月以后，到八月初，可就是陆天行和我俩的约定到期的日子了！如若你们的那家饭店还没有转亏为盈，可就要遵守约定，将家主位置以及那家饭店让出，并且把只有家主才掌握的秘制香料配方，也一并交出来！” 还真是……一点儿都不留情面啊…… “哦，知道了。我会告诉父亲大人的。”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自己也是思索了一会儿，平复了一下情绪，才回到大厅里的。现在听到小露提起，陆霖不由得又开始思索考虑。 “……哥哥，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喔，没事的。你放心，没有和他们吵起来，就是……”陆霖摇摇头，表示没事，“咱们的那家饭店，是不是……最近生意不太好？” “……他们给你说，那个约定的事情了？” “嗯，说了。” “……真的是……” 然后，陆霖便罕见地看到，浅蓝发少女低下头，小声咒骂了一句。 “……生意是不太好，因为严家，借着大公子入选皇家御厨之际，在咱们饭店对面新开张了一家分店……我听说，都是二叔这边帮忙严家张罗的……哥哥你说，都是一家人，他们何必，要做到这种地步……” 陆霖叹了口气，轻轻把小露搂进怀里，而女孩也没有挣扎，只是趴在肩头，小声啜泣了几下。 原来那家装修翻新的饭店，是严家的啊。这还真的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现在陆家的三家饭店，是由上一辈的家主，老陆爷子在临逝前分给了这一代的三人，一人掌管负责一间饭店；但是陆家在龙落城打下一小片天地的立命之本，陆家的秘制香料配方，却是牢牢掌握在家主的手里，按时定量配给至每一家饭店。 本来，陆家在以前老爷子的手里，借助这秘制香料刚在龙落城里闯出了一番名声时，天不遂人意，老爷子就在这紧急关头撒手人寰，临终时为了求稳将家主位置交给了自己三个儿子里最为保守的老大，也就是陆霖的父亲陆天行。 站在当时的角度，不能说老爷子最后的决定一定是错的；但是，过了几年之后，尤其是当竞争对手逐渐地也试验仿制出了秘制香料的味道后，作为一个普通人，陆天行太为保守、只想守成的性格，还是导致陆家的产业，一点点走着下坡路。 那么问题来了，自己要不要出手帮忙呢…… “小露，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陆霖摇摇头，决定将这个问题再放一放，“距离你的入学考试时间越来越紧迫了……给哥哥说一下，你现在准备的情况吧。” “……嗯……现在大概已经有了构思，但是具体做什么还没有想好……” 少女揉着眼睛，从陆霖的怀里站了起来，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再次露出了勉强的微笑，“……要么，哥哥帮我出一下主意？东方大陆的甜点、主食，肉类和海鲜料理，我都会做一点儿……” “嗯。这些日子闲下来的时候，我帮你尝尝味道好了。” 之前陆文龙说的，小露准备的考试，便是陆天行自知自己能力有限、于是花费了自己这一支近乎四分之一的钱财，才打通关系，为小露争取到了苍澜贵族学院入学录取测评的资格。 苍澜贵族学院虽然地处天凡帝国国内，但并不是天凡帝国独立承办的学校，而是由天凡帝国的“快刀”叶家，东方大陆的“十里香”南宫家、“玉满堂”柳家，西方大陆的“焚天烬”莱因哈特家和“枉断肠”诺曼家，料理世界五大顶级家族鼎力携手办起的，面向全大陆招收最顶级厨师学生的学院；由于天凡帝国处于东方和西方大陆交汇处，所以才将学院设立在此，甚至不受天凡帝国的皇帝管辖，而是直接听命于五大家族的决定。 所以，从这所学院成功毕业的学生，立刻就会成为全大陆各国皇室或者著名饭店的眼中明珠，受到最尊敬的待遇。可以说，苍澜这两个字，就代表着厨师料理世界里的王牌：从这里走出的每一个厨师，都是料理界里的明星，毫无例外。 当然，这样的学校，为了确保学院里的每个学生都是真正的精英，对于学生的选拔招收，自然是严苛无比。 虽然入学考试题目一直都是公开的，很简单，只有一道题，就是只要在规定的三小时之内，不论内容，做出一道让在场三位考官都满意的料理即可；但是，据说这看似简单的题目，淘汰率却高达95%，也就是说一百个考生里，只有5个甚至更少，能做出让考官满意的菜肴。甚至著名饭店的掌勺主厨去参考，也经常有不合格，被淘汰拒绝的。 因此，无论陆天行还是陆露，对这次考试都格外看重。陆天行甚至有将小露手上的工作全部交出来、让她专心准备考试的打算，但是被小露以食材还未挑选好为借口委婉推辞了，还是跟着陆霖每天早上一起赶早市，买菜送菜。 不过，这几天无论是谁，心里其实都有些烦恼。 知道陆霖已经晓得家里的明争暗斗以后，小露似乎和陆天行单独说了什么，自此以后，两人的愁眉苦脸便不再瞒着陆霖。 陆霖与陆天行见面的机会极少，似乎他正在想方设法筹备新的渠道，想要再开一家店，意思却是把当前的百味阁放弃掉；但本来手头就捉襟见肘，倒是一直没有什么结果。而小露，偶尔也会在陆霖面前露出几分对未来的惘然表情。 “实在不行，我就每天早上推个小车去卖烤红薯……” 好不容易打发掉小露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陆霖却还没有任何行动，只是每天照常。就这样，退婚事件后，每天送菜、教课，下午无事便四处走走或者品尝一下小露准备考试的料理，撸一撸奥利奥，站在冷清的店里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下做一遍广播体操，活动开身体后再在龙落城里大街小巷中跑一跑步，这样平静的生活，过了一周以后的早晨，百味阁内。 “自古以来有句话，叫做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是传说中，当今这世道，武道强者东方西方大陆加起来，却只有天下第二，没有天下第一。大家可知为何？听说三年前，这‘天下第二’ 25岁一人一剑便打遍天下无敌手，但却从来只肯自称‘天下第二’……“ “好了，小梁你别闹了！有这空坐在店里磨嘴皮，不如去门口吆喝几声，看能不能拉几个客人进来……啊，陆公子，陆xiao jie，林公子，你们来了。“ 宋叔这两天不在，便由陆霖赶着马车，带着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少女，担起了买菜送菜的任务。一开始的两天，当然几家店里都会有些口舌，担心陆霖会再搞出什么差错；但是几天过后，口舌也就渐渐平息了。这一天当陆霖等人走进百味阁时，便看到性格活泼的小梁，一只脚踩在板凳上，一副说书先生模样地口沫四溅；但是立刻，就遭到了伍掌柜的批评。 “吆喝什么呀，你看看对面……啧啧啧，我可不想这时候出去，被人当猴儿看笑话……千味居！怎么不说万味……” 小梁“呸”地一声，收起嬉笑表情，不屑地向门外对面看去。虽然只是上午九点多，但在百味阁的街对面，崭新的、连油漆都还没干的“千味居”牌匾下，食客已经在店外排起了队伍。陆霖上次在市场见过的、严二公子带着的一个亲信站在门口，对着排队的食客们连连拱手道歉，但脸上的笑容，却是怎么都遮不住的。 “什么笑话！招揽顾客，本就是你应做的事情……不过，毕竟那家新店前两天刚开张，而且据说那严家推出了一味改良过后的新料理，只在这家店专卖，而且每天只卖三百份……想咱们这家店刚开的时候，不也是……” 伍掌柜声色俱厉的批评，到最后，却变成了一声摇头叹息。 原本百味阁的生意就不怎么样，这两天在对面严羽阳的“千味居”开张以后，彻底没了生意。甚至前天，一天到晚只有两个客人；当昨天陆霖帮着店内把原本准备好但是全部都坏掉发臭的食材倒掉时，店内每个人的脸色，都臭得和那些食材一样。 “提当年有什么用……现在有本事把顾客吸引过来……” “……别说了！……陆公子，陆xiao jie，还有林公子，不好意思，今天，想吃点什么？” 伍掌柜一拍桌子，却又摇了摇头，转向了刚帮忙卸完一车菜、走进大堂里，四处找水盆毛巾的陆霖。 “伍老板早上好，我又来打扰了。我听说对面新开的店里，有新的料理？所以才吸引了这么多人……”林子越一蹦一跳地迎了上去，自从跟着陆霖学习以后，似乎她每天心情都非常不错。 奥利奥看到了林子越，一个飞扑，从桌子上扑到了林子越的怀里，显然这个动作双方都非常熟悉了。 “……林公子，其实也不算新料理，就是土豆炖牛肉……但第一天吃过的食客，全部都赞不绝口，称赞严家再次将这道料理推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那，咱们店能不能做？” “当然能做的，能做，提前炖好的牛肉还有……赵盛！小顺！来一份土豆炖牛肉……” 陆霖耳朵里听着林子越和伍掌柜的对话，以及后厨传来的阵阵抱怨声，伸手将奥利奥提着脖子拎到一边，心里却还在思索着，这些日子以来一直纠结着自己的烦恼。 究竟，自己要不要出手帮忙。 倘若不出手的话，那么自己“父亲”这边一支，肯定就是直接被废掉了。那么现在的自己，还算不错的平台就要重新开始；当然，连带着自己的父亲，以及小露，都要被打落到比较糟糕的地步，但也不至于不能接受。 但是出手呢？ 若自己出手帮忙，首先就会引起周围人很大的关注，毕竟自己之前是那个废物模样，到时一定很难自圆其说；再就是，虽然借助自己上一辈子的知识、破局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甚至把这家饭店做大做强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对自己来说，很有可能就要bèi po破掉自己立下的誓言…… 分明怎么看，自己都不应该出手，但为什么，现在的自己还在纠结…… “老师，喂，老师！你在想什么？王二已经把土豆炖牛肉端上来啦！” 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思绪，陆霖抬起头来，看见林子越眨着眼睛，好奇地盯着自己。被丢到一旁的奥利奥也闻到了香味，目不转睛地蹲在一旁，看上去随时可能会跳上桌子。 “……喔，没什么。吃饭，吃饭。一边吃，我一边给你们讲土豆炖牛肉这道料理的来历，小露你要多吃点儿……” “可是老师，你刚才给我的感觉，就像周围的一切都和你无关，你虽然坐在这里，但其实是活在另一个世界那样喔。” 啪嗒。 陆霖刚刚举起的，手中的筷子，掉在了桌子上。 十一、土豆炖牛肉（一） “老师，你怎么了？” “哥哥，怎么了？” 几乎是下意识地，小露便叫出了声；然而身边的少年似乎也不遑多让，紧跟着就放下了筷子，凑到了陆霖的身边，一脸关切的模样。 “……嗯，没事。” 小露面前的年轻男子低着头，稍微停了停，然后再次抬起了头，脸上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 这一刻，小露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哥哥，陆霖，似乎整个人的气质，在一瞬间都变了。 虽然说自从他失忆醒来时候，自己就已经感觉到了，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的陌生感；不过很快，自己也就接受了。无论是否失忆，毕竟他是自己的哥哥，从两小无猜年龄一直青梅竹马到大，更不用说有血浓于水的亲情在内；可是，虽然自从他醒来以后，看上去更加和蔼，不像以前那么锋芒毕露或者小孩子气，对自己和身边人也更加温暖了，但少女敏感地感觉到，在表面的和蔼以及温暖后面，是一层淡淡的、然而坚固无比的，灰色的隔阂。 就像时刻存在的，一朵铅灰色的阴云一样，笼罩压抑在这个年轻男子的身上，成为了他内心深处的保护色。抑或又像一把铁锁，牢牢锁住了心扉，不透出一点光亮。 但就在此刻，陆霖抬起头，露出微笑的一刹那，小露似乎看到，原本紧闭的心扉，打开了一条缝隙。 就像透过重重乌云的第一缕阳光一样，照在了自己的脸上，和心里。 “……老师，你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虽然陆霖的嘴角只是轻轻地上扬了一下，但旁边的林子越，还是问出了此时小露心中的疑惑。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陆霖又笑了笑，拾起筷子擦了擦，夹起了盘中一块牛肉，“……就不多说了。来，吃饭，小露，小越，你俩赶快吃，边吃边听。土豆炖牛肉可能大部分人都以为是东方大陆的料理，但其实，这道菜是从西方大陆传入东方大陆的，比较早的菜肴之一，经过了广泛传播和同化以后，逐渐地，也成为了东方大陆各大饭店里的一道家常菜。赵盛师傅和小顺做的这盘土豆炖牛肉，就含有许多东方大陆料理的特色……看好奥利奥！别让它爬上来！……” 后面陆霖说的，小露就都没有听进去了。此时她的心里，只有一个感觉：哥哥终于，变得快乐起来了。 虽然只有那么一点点，但毕竟，是一个好的开始啊。 “小露，你愣在那里干啥？快吃肉，多吃些，长胖点儿，你太瘦了……张嘴，啊——……” 正当自己发呆的时候，就看见一双筷子夹着一块挂着金色汤汁，每根纤维都一清二楚的牛肉块，递到了自己的面前。而筷子的主人，此时正温柔地看着自己，目光中满满地都是暖意。 然后，少女再不犹豫，一口将牛肉咬下，咀嚼了起来。吃完一块，又从碟子里再夹了一块，却是不肯将头抬起来了。 “对了，小露，我记得你说过咱们家在城外有一片田地？” 正当蓝发少女低着头像小羊一样拼命咀嚼、以此来掩盖自己小心思的同时，便听到了自己小心思来源的疑问；少女刚要张口回答，却被牛肉噎住了，咳嗽了两声，接过陆霖连忙递来的一杯茶水，喝了两口，才点了点头，顺手将偷偷爬上桌子的奥利奥一把单手抱在了怀里。 “嗯，那片地里主要种的是各种蔬菜，旁边的小农庄里，还养着一些鸡鸭牛羊。” “抽空我想过去转一转……这里的食材应当都是纯天然，没有什么添加剂的罢，”少女听着面前的男子一边说着偶尔会蹦出来自己听不懂的词语，一边摇着头，“对了，稍微留点肚子，就别吃主食了。等会，我们去对面的千味居再吃一盘土豆炖牛肉。” “什么？陆公子你想要去对面吃一顿？！” “陆少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露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的小梁，以及一边用油腻的抹布擦着手一边从后厨走出来的主厨赵盛，两人却抢先一步站在了陆霖的面前质问道。一旁扫地的王二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又继续不紧不慢地一下下扫着。 “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嘛……咱家店也能做土豆炖牛肉，为啥对面的店里做得就那么好吃那么吸引人？” 陆霖手中的筷子一下下点着面前的盘子边，发出叮叮的声音：“说不定尝了以后，咱们也能仿制出来，或者改良一下，比他们做得更好吃呢。” “可是陆少爷，你的身份……” “陆公子，我支持你，你就去吧。” 正当跟在赵盛后面的吴小顺想要劝阻时，却被从柜台后面缓缓走出来的伍掌柜打断了。 “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要不是因为我这掌柜身份，我都想过去尝一下……只要你不担心，你就去吧。” “在龙落城里，我的名声反正都成那样了，过去再吃一顿，就算传到父亲大人那儿估计也无妨了吧……”陆霖耸了耸肩，这个动作让小露觉得稍微有点奇怪，“能够学到点什么当然是最好，学不到的话，就当请他俩吃了顿好东西嘛。” “……明明肯定是我请的……” 少女低下头，一边抚摸着猫咪，一边小声嘟囔了一句。陆霖哈哈干笑了两声，表情有点窘迫。 不知怎么回事，自己的哥哥自从醒来以后，变得什么都好，但唯一的缺点就是变得爱丢钱了。身上不管有多少钱，一个铜币也好，一个银币也好，只要从家门口走出去，除非握在手里面，否则过不了几分钟，肯定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自从第二天小露把采购的钱给了他、却在路上就丢得一干二净，连续丢了两天以后，小露便不肯让他身上再装哪怕一个铜币了。 “……好了好了，不说了，我看大家都已经基本吃完了，那我们去排队，我先过去了……” 陆霖站起身来，脚步有些慌忙地，向着对面“千味居”下方的队伍走去；小露看着他慌张逃跑的背影，不知怎地，突然就“噗嗤”一声，掩着口，笑出了声。 …… 今天，严羽阳心情挺不错。 两周前，砸了万家的两家店后，为了避免予人口舌把柄，虽然自己不能明目张胆地将店铺直接纳入手中，但在自己有心的穿丝引线之下，还是将万家的两家店铺以远低于市场价的价格盘给了和自己交好的郝家。自己则抽身事外，倒是从两边都拿了不少好处。 而这些好处，正在向更大的好处转化着。 “严公子，您来啦！” “严老板，恭喜发财……” 他从马车上下来，还未站稳，陆家叫做陆文龙和陆小凤的两个中年男子便满脸堆着笑地迎了上来，那形象实在不能不让人联想起某种见人便摇尾巴的动物。 不过，即使自己不怎么喜欢，但自己表面上的功夫还是得做足。 毕竟现在新开的这家店，原本预计要到8月上旬才能开门营业，现在却提前了将近二十天就开张了。一方面是自己追加投入了从万家那里捞的钱，另一方面，关键还是面前这两人的跑前跑后。 当然，陆家这两人的目的，自己也是很清楚的。他俩在第一天，便竹筒倒豆子地都交代清楚了；自己虽然讲道理不怎么喜欢这种窝里斗的行为，但是送上门的肉，吃肯定是要吃的，不可能放过。 “东方大陆流云国的王家、赵家、东方家，西方大陆的德普家族、波洛克家族、弗里曼家族等，都在楼上等着……” “这是他们的礼物清单……” “是严公子！严二公子！” “严二公子来啦！” 几人从后门走进千味居，陆文龙递上一张红箔，严羽阳还没来得及细看，便被店内人声鼎沸的食客们认了出来，顿时一阵热闹。 “……我是严家严羽阳，这家店的老板，今天多谢诸位捧场，如果觉得好吃的话，也请麻烦多多宣传……” 费了不少功夫，几人才从已经带了点儿狂热的人群中挤了出来，上了四楼，严羽阳便看到六七个眼神相较之下沉稳许多的人，在空旷的大厅内或走或坐；看到自己到来，纷纷站起了身行礼。 “不必，都坐都坐，饭菜马上就来……” 一边说着，严羽阳一边环视了一圈，眉头刚刚轻皱起来，一旁的陆小凤连忙凑在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严羽阳点点头，眉间再次舒展开来。 “还有些客人没到——不过不管他们了，我们开始吧。首先，感谢在场的各位朋友，能在百忙之中参加我严家新店的开张庆祝宴……” 手中举着酒杯，脸上露出笑容，口中说着约定俗成的客套话，严羽阳心里想着的，却是那一个不在场的女子。 洛夕。 听到陆霖居然答应了退婚时，自己当时的第一反应甚至不是惊喜，而是怀疑，以为自己听错了。那个一直以来像狗皮膏药一样黏着洛xiao jie不肯放手、甚至以死相逼的，陆家的废物大公子，陆霖，竟然答应退婚了？！ 在确定了消息的真实以后，随之而来的，便是抑制不住的狂喜。 随着自己哥哥进入了皇宫，成为了御厨中的一员，严家在龙落城的地位也一跃到达了料理界的中上游。虽然和最顶尖地位的“五大家族”等还有不小的距离，但是，和一直以来底蕴雄厚的洛家，此时的差距也几乎没有了。 当然这只是客观上的条件。从主观上来说，每次当严羽阳想起洛夕，金发脸庞上那高傲的表情神态是，总会感觉，自己的心里就像开了一家火锅店般。 既滚烫，又火热，还有一种让人欲罢不能的冲动。 自己的这场庆祝宴，第一张递出去的请柬便是送向洛家的，算是自己向洛家主动递出的一个信号；据递请柬的仆从说，洛家家主答应得非常干脆，现在看来，问题还是出在洛xiao jie的身上。 大概是因为刚退了婚，为避免流言蜚语，不好意思来罢…… 只要没了婚约，以后的时间还长着呢…… “……再次感谢诸位，就不吊大家胃口了，现在就请诸位品尝一下我们这家店的招牌菜，严氏土豆炖牛肉！” 严羽阳心里想着，口中的应酬话也刚好说完。一直候在门外的小厮，也恰到好处地将一大锅冒着热气和香气，金huáng sè汤汁咕嘟嘟翻滚着的土豆炖牛肉端了上来，放在了大厅内的雕花红木圆桌正中央。 “这土豆口感，竟然做得像糕点一样绵软，入口即溶！整个口腔都被温暖的酥酥软软感觉填满了，满满的幸福感……” “挂着汤汁的牛肉更是软嫩鲜香，嫩而不烂的牛肉纤维在舌尖和上颚之间一丝丝裂开，肉汁四溢，像是在舌尖跳舞一样，将肉汁的鲜味和香味传递到口中的每一个角落！” “汤汁中的微辣与甜味，以及咸味过后，后味的一点点清香，更是让人食欲大开……” 耳中听着座上每个人的赞誉之词，又一起举杯喝完一杯酒，微醺之下，严羽阳站了起来，走到了窗边，伸手推开了窗户。霎时，窗外龙落城的繁华结晶，千味居楼下熙熙攘攘的排队人潮景象，随着八月里清晨舒爽的夏风扑面而来，严羽阳不禁舒服地长出了一口气。 那感觉，像是未来就在自己面前缓缓展开一样…… “严公子，大家都等着你喝第三轮酒呢……等等，你看下面，队伍末尾那边那三个人——好像有些眼熟？” 酒酣之下，陆文龙也走到了床边，拍了拍严羽阳的肩头，目光却凝滞在了下方的人群中。 在那里，黑色碎发的男青年，白色头发挽了个发髻的少年，以及一头秀发如天空般湛蓝的少女，就站在排队的队尾，互相交谈着。 十二、土豆炖牛肉（二） “哟，这不是对面百味阁老板陆天行的大公子陆霖，和陆露xiao jie么？没想到啊。你们肯大驾光临，真是让我的小店蓬荜生辉啊！” 正和林子越说着陆霖以前糗事的小露，突然发现一直试图阻止自己的陆霖，目光突然抬了起来，投向了自己身后。小露情不自禁转过身来，便看到了之前在菜市场见过的，龙落城严家二公子，严羽阳，带着三四个没见过的人，从千味居向这边走了过来。他的声音特别大，把“百味阁”几个字咬得重重的。 “那就是对面饭店的人？” “竟然还敢过来吃饭……啧啧啧……” 听着周围传来的议论声，小露情不自禁地向陆霖身后躲了躲，避开那些不怎么友善的眼神；但陆霖就像没事儿一样，向前走了两步，抬起了右手，声音平和。 “嗯。听说你们家，那个改良过的土豆炖牛肉挺好吃，我就琢磨着过来尝尝，说不定能学到什么。记得你是严家的……” “我是严家老二，严羽阳。这家‘千味居’是我名下的饭店……” “啊呀，看来以后我们就是对门儿了。以后请多关照……” “彼此，彼此，哈哈。” “看前面队伍，还要等好久的样子……你们每天只卖三百份，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吃得到……” “都是邻居了，怎么可能要你们排队，哈哈。正巧我在上面正有一场宴席，土豆炖牛肉也是刚端上来，要么，一起上来吃？” “那多不好意思……” 小露看着身边，嘴里虽然说着“不好意思”、但是脚下却丝毫没有犹豫，像相识许久的朋友一样，和严羽阳肩并肩向千味居里走去的陆霖，抿了抿嘴唇，还是拉起了身旁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少年林子越，快走了两步，紧紧跟在了陆霖身后，一只小手轻轻地拉起了陆霖的衣角。走在前面的青年似是感觉到了，回过头来，微微一笑。 不知为何，小露突然觉得非常安心。虽然青年已经再次转过身去，但小露还是冲着背影，轻轻点了点头。 于是，几人一起走进了千味居。 走过拥挤的人群和一楼时，免不得听见一些口舌。身边白发少年似乎有些气不过的样子，好几次想出口反驳，都被小露拉了回来。 “不好意思，让诸位久等了。刚才看到了对面百味阁的陆公子和陆xiao jie在楼下排队，就把他们也带上来一起吃……再添三幅碗筷！这位是陆霖，这是陆露姑娘。对了，这位是？” 走上了三楼，严羽阳拍了拍手，顿时吸引了大厅里所有人的注意。小露一边回着礼一边看到，众人站起身来，礼貌性地拱着手，眼中的意味却是再明显不过的了。 “我姓林，叫林子越！是陆霖老师的学生，跟着他学料理厨艺！” 还没有等陆霖来得及介绍，林子越便抢先一步跳了出来，脸上一副颇为自豪的模样。却未想到，这样的反应，却引起了其他人的一阵小声哄笑。声音不大，但却听得一清二楚。 “没想到啊，那个废物陆霖居然收了徒弟……” “真是让rén dà开眼界……” 眼看原本一脸自豪的少年，脸色开始慢慢变得有些不对，还未等少年有进一步的反应，陆霖却先一步走上前：“嗯，是的，林公子刚从西方大陆留学回来，两周前在龙落城的市场，他看到了我讲注水牛肉的场景，就找到了我，想跟着我探讨交流一下厨艺方面东西方的差别……” “……啊，哈哈，这样的么，”小露明显地看到，在听到“注水牛肉”这几个字时，严羽阳的脸上稍微抽搐了几下，又朝圆桌上暗暗使了个眼色，端起了酒杯，“坐吧，随便坐，空位置还多。今天是我千味居私下里的一个小型开业庆祝宴席，请的都是自己人；陆公子，今天我们就把酒言欢，不醉不归！” “是啊！不醉不归！……” 其他人也纷纷举起了酒杯，但小露看到，众人的目光，分明都聚焦在了陆霖的身上。 然后，在众人的道道目光中，陆霖瞥了瞥自己身旁的，两个来的时候就已经摆好碗筷的空位，摇了摇头，端起了茶杯。 “……不好意思，前些日子卧病在床，这诸位都知道的，现在每天都还吃着药。医生还专门叮嘱了不能饮酒，我就以茶代酒吧……” “陆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霖端起茶杯的手，被坐在陆霖身边的一个男子按了下去。小露认得，那是在济云街上最繁华十字路口的，“正兴楼”赵家的小公子，脾气一直不怎么好，以前还闹过一点小矛盾。 随后，一杯酒，递到了陆霖面前。 “今天是严公子的好日子，别人喝酒你喝茶，是什么意思？” “难道，你对严公子有意见？” 眼看气氛越来越不对，而严羽阳却是微笑着，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小露抿了抿嘴，站起身来，走到了陆霖身边。 “……哥哥真的不能喝酒，医生叮嘱过的，你们就……” “怎么？你想替他喝了这杯么？” “……我……” “不行。女孩子不许喝酒的。” 小露刚想接过酒杯的手，却被陆霖缓慢而坚定地按了下去。 “……实在抱歉，今天情况特殊，改日必定上门赔罪。我们今天来，只是想品尝一下严家改良过的特制土豆炖牛肉，如若必须喝酒的话，那我们……” “都坐在了这张桌子上，你不喝酒，就不许……” “……既然老师喝不了酒，那我这个当学生的，来替他喝！” 还未等小露和陆霖反应过来，一旁的林子越已经拿起了酒杯，仰起头，一口干完，用袖口擦了擦嘴角，眼神划过桌上每一个人，“砰”地一声将酒杯顿在了桌子上，原本白皙的面颊上立刻飘起了两朵红晕，又伸手想要拿起酒壶。 “今天，老师，该喝多少酒，我，全都奉陪！……” “林子越。住手。小露，把他扶好。” 陆霖站起身来，表情平静。全场沉默。小露将已经开始摇摇晃晃的少年掺了起来，林子越好像没有重量的身体半靠在了自己的身上；然而少女置若罔闻，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前方陆霖的身上。 “……本来只想请我妹妹和学生吃点好吃的，借着方便，上来尝一口你们家土豆炖牛肉，却又闹出了这一档事儿……本来还想着能不出矛盾就不出矛盾，可以合作一下，互利双赢什么的……” 陆霖低下头，盯着面前大锅里还冒着热气和香气的土豆炖牛肉，轻叹了一口气，嘴里轻声嘟囔着，“算了。小露，准备走吧。严公子，祝你生意兴隆，我们就先告辞了，改日再见。” “……等一下。” 严羽阳也站起了身。小露看到，他脸上原本的微笑已经荡然无存。 “怎么？严公子还有什么事？” “你们上来赴宴，却一口菜都没吃，岂不，显得我严羽阳招待不周？！” “……也罢，”陆霖摇了摇头，拿起了筷子，没有坐下，“那我，就吃一口。” 房间里安静无比。每个人都盯着陆霖的筷尖，从锅里轻轻夹起了一块挂着汤汁、稍微泛着焦huáng sè的牛肉，放在鼻尖闻了闻，接着送进了口里，慢慢咀嚼了几下。 “……不愧是严家改良过的土豆炖牛肉，确实好吃。我学到了。那么，多谢严公子款待，严公子，诸位，告辞。” 然后，小露就看到那个黑色碎发的瘦高身影，转身走向了楼梯口。小露连忙半搀半背起已经开始胡乱嘟囔的白发少年，小步追了上去。 “……等下！你和洛家xiao jie……” 待到楼梯下了一半的时候，从后面传来严羽阳焦急的呼声。而陆霖的脚步只是稍微顿了顿，声音不大但清楚地说了句“已经退婚了”，便走出了店外。 …… “……今天，这酒我非得全喝了……哎，哎？这是在……” 李令月突然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坐着的椅子向后“啪”地一下，歪倒在了地上，连着瘦小的身体也摔在了木地板上；少女皱着眉头揉着屁股坐了起来，这才看清楚了自己现在身处的地方，不由得脸颊发烫。 真是的，丢人死了……作为天凡帝国的小公主，怎能做出这种丢人的事儿…… “喔，你醒了。” 一只大手伸到了自己的面前，李令月抬起头来，便看到自己认的这个便宜老师正微笑地看着自己。少年，或者说少女脸颊再次一红，却还是伸出了手，然后被一股大力拉起了身。 “小越，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明白么？我的情况，这几天也给你说过，你没有必要……” “……可你，是我的老师啊。我作为学生，怎么能让老师……” 口中一边说着，少女一边揉着头，努力回想着方才冲动下做出的行动，脑海里拼命为自己找着借口。 事实上，少女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自己就站了出来，做出了作为皇室成员来说大不韪的行动；目前唯一的，还算合理的理由就是，他，是自己的老师。 第一天原本只是抱着过来姑且听听的念头，但在听完一堂课以后，自己的想法便完全改变了。在此之前也从未想到过，有人可以将枯燥又要求精细的厨艺讲得这么深入浅出；回想起自己以前那些老师们授课教授西方料理时，只会面无表情地讲“几时几分放下几分之一勺调料，火候调成什么颜色”之类的死板套路，相比之下，可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当然，仅是学识渊博，还不足以构成让少女做出当时举动的理由；作为小公主，自小到大见过的学者也能塞满几辆马车了。更主要的原因，则是因为自己对他的认可：无论如何，面前的这个青年，确实是自己15年来遇到过的，最有趣的，也是同自己距离最近的男子。 之前，自己从小便受到了皇室的严格教育，几乎没有什么朋友；童年唯一的一个玩伴，也因为仆役身份的原因，双方都被责骂了一顿以后便没有了什么交集。出去留学的这几年也是，任何想要和自己有些交集的异性，无论年龄大小，在得知自己身份后要么就敬而远之，要么就换上了一副自己自小就看习惯了的，戴上了一层面具的嘴脸。至于家人，父皇终日忙碌，很难才能见一面，大哥虽然心善，但实在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至于二哥…… 而现在，被称为老师的这个人，对自己的态度，却和自己以往接触过的任何异性都不一样。温柔，没有架子，但是该严肃的时候又一丝不苟，自身又博学多才，又有超出同龄人的沉稳和成熟…… 不对不对，再怎么说，都是自己隐瞒了身份和性别的原因吧…… 但是自己见过的其他男子，即使自己隐瞒了身份，也不可能做到，像他这样的地步罢…… 不知怎地，少女的脸颊愈加发烫。嗯，一定是酒喝多了，以后再也不喝酒了。正当少女下定决心时，一个瓷碗从桌子上推到了少女面前。 “我说没必要就没必要。无论如何，下次不许这样了，听话……喂，你没事吧？看你坐在那里，半天不说话——醒酒汤来了，喝一点儿。” “……哦，没事没事……” 少女接过瓷碗，一饮而尽，目光不由得瞥到了旁边的蓝发少女身上，慢慢平静下来的同时，心里不由得又冒出了一点小小的羡慕。 要是自己的哥哥，能像陆霖这样该多好，可以有他一直陪着自己…… 但自己即将进入学校学习，这一年时间里，即使天天偷跑出来继续当他的学生，一年以后，还是要嫁为rén qi，远走他乡。作为已经15岁的公主，对自己的未来当然非常清楚：现在天凡帝国和其他国家的外交状况似乎不太理想，因此在学校学习一年后，待自己成年，肯定就要嫁给不知道哪个国家的王子，为了政治进行联姻，这是无法更改的命运。 那么，只希望这一年的时间，过得慢一点好了…… “咳咳，既然小越你醒了，那么继续刚才的授课。今天的事情是我不对，本来想节省点排队时间，却让你俩都没有吃到……” 正当少女为自己的小心思感到有些悸动又害羞不已，一把抓过奥利奥揉来揉去掩盖自己表情，把奥利奥揉得喵喵直叫时，坐在旁边的陆霖轻咳了两声，敲了敲桌子，“不过，问题也不大。他们的土豆炖牛肉确实好吃，但是我们饭店，也未免不能做出来……” “什么？陆公子，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百味阁里，看上去依然没有什么生意，包括掌柜、两个伙计和两个厨师都坐在旁边的另一张桌子上；听到了陆霖这样的话语，那个叫做赵盛的胖厨师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啊啊，其实并没有什么玄乎，赵叔你先坐下，别激动，我慢慢讲。小露，小越，你俩刚才有没有注意到，他们店里的土豆炖牛肉，牛肉块是什么颜色的？” 陆霖看上去稍有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提出了一个问题。正当李令月努力地回忆自己酒醉前看到的景象时，一旁的小露，却怯生生地开口了：“……我记得，他们家的土豆炖牛肉，似乎看上去，牛肉块外表有一层焦huáng sè……” “没错！小露加一分。那么你俩再回忆一下，早上我们在这里吃的土豆炖牛肉，牛肉块外表又是什么颜色的？” “就是牛肉煮熟以后，普通的暗棕色！”白发“少年”连忙举起了手，生怕落后。 “宾果！两个人都答对了。其实最主要的差距，就出在这里。” 陆霖打了个响指，赞许地拍了拍掌。身后一桌五人此时都安静了下来，沉默地听着；但陆霖似乎没有继续讲下去的意思，而是转向了林子越：“你是留过学，学了西方料理的，那你能不能讲一下，西式料理中，怎么样能将牛肉外表料理出焦huáng sè？这样又有什么好处？” “一般来说，牛肉在进行快速煎炸以后，外表会呈现出焦huáng sè，这样可以在牛肉的表面形成一层‘保护膜’，能够锁住牛肉内部本身的美味，譬如牛排在不完全煎熟时，外表就会呈现焦huáng sè，而里层牛肉本身的滋味也不会被高温破坏殆尽……” “啊！我明白了！” 正当李令月侃侃而谈时，身后的胖厨师赵盛突然一拍大腿站起了身，恍然大悟地自言自语：“严家肯定是在炖牛肉之前，首先对牛肉进行了快速煎炸处理！这样在下一步的长时间炖煮时，汤汁完全渗入了牛肉之后，会被外表的这层‘保护膜’紧紧地锁了起来，使得肉块的味道更加美味，而且外部焦黄的‘壳’和内部鲜嫩的口感形成对比，让牛肉的口感更加吸引人！我，我这就去实验着做一下！” “……别急，赵厨师。他们改良过后的土豆炖牛肉，可不止这一点和咱们家的不同喔。小越，我再考考你，一般来说西式料理在处理牛肉的时候，通常会加什么与众不同的调味料，来衬托牛肉的味道？” “一般来说会加入葡萄酒，用甜味和果香来衬托，但是如果更苛刻一点儿，想要从甜味的层次感来凸显牛肉味道的话，还会再加入一点儿番茄酱……” 不大的百味阁里，“少年”清脆的声音在大厅内回荡着。在他身前，黑碎发青年点着头，微笑着，蓝发少女则是双手支起了下巴，专心地倾听。旁边的桌子上，胖胖的厨师不知什么时候掏出了一个小本子，圆整虎眼，奋笔疾书，一边听一边记，生怕漏了一个字的模样；其余几个人也均半张着口，一脸惊讶地看着这边，合不拢嘴。名叫王二的伙计刚把大厅打扫完，将一簸箕垃圾倒入了门外的垃圾桶；大门外，被赶出屋子的奥利奥趴在阳光下，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街道对面，“千味居”的牌匾下，排队的食客依然像一条长龙一样，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上午已经开始炽热的阳光透过窗棂和大门，照在百味阁里每一个人的身上；看来，今天又会是一个好天气。 十三、土豆炖牛肉（三） 由于准备新的牛肉还需要三四个小时，必须赶在中午之前回去的小越是等不上了，又坐了一会儿，说了会话后，还是只能先一步回家。看着白发少年瘦弱但充满活力的、向外跑去的背影，跑到门口，站在阳光下还转过身来使劲地挥着手道别，陆霖笑了笑，心底莫名感觉一丝温暖。 似乎，这个世界……还是挺有意思的嘛…… 打消掉心里的情绪，陆霖沉下心来，开始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 拿出新的料理，从口味上压过对面严家很容易，陆霖心里起码知道有四十种能够打败对方的牛肉料理菜式；但是要拿出得合情合理，不被人怀疑，而且关键是要想办法让目前的这家店扭亏为盈，那就需要下一番功夫去布置安排了。 陆霖的右手食指敲着桌子，陷入了沉思。一旁的小露则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陆霖的面颊，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陆公子，陆xiao jie，新做好的土豆炖牛肉来啦！陆公子您尝一下，是不是和对面的一个味道！……” 从后厨门口传来的，伍掌柜欣喜的声音，打断了陆霖的思绪。抬头望了望门外的天空，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下午。街道对面，千味居下的队伍也变短了许多，想来是每天限定的三百份土豆炖牛肉已经卖完；剩下的人，应当都是不死心，想要再碰碰运气的食客。陆霖将目光收了回来，拿起筷子，从盘子里夹起了一块外表泛着焦huáng sè的牛肉，先夹到了小露的碗里，自己才再夹起一块。 “……唔，好吃！和早上吃的相比，好吃了不少！” 大概是因为过了饭点儿，少女显然有些肚饿，不待陆霖再次给她夹起，自己先就着白饭，一口饭一口菜地大口大口吃了起来。陆霖也吃了两口，点了点头。 “不错！和对面的味道已经很相近了……多出来的香味，我想，是你放了陆家的秘制香料？” “没错！我发现在出锅时候加一点儿，能更加提味！……” 陆霖看着伍掌柜旁边，脸上一副洋洋得意表情的胖厨师，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却无奈地轻叹了一声。毕竟陆家是正统的东方料理世家，就算做这样来自西方的菜肴，也情不自禁地要融入一些东方的口味特色。 陆家的秘制香料，在陆霖尝来，其实也就是和之前地球上的十三香差不多，是多种香料混合起来的产物；可能还加了一些这个世界独有的香料，比十三香的味道还要更冲一点儿。但事实上，过多混杂的香料味道，反倒掩盖了牛肉本身的肉鲜味；倘若将香料种类降到只有两三种，或许味道会更好一点儿。 不过，毕竟是掌勺厨师，在听了方才小越的介绍以后，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玄机，仿制出了口感、口味都和对面差不多的土豆炖牛肉，这个胖厨师，也可以说有那么一点本事。 “……那么，陆公子，他们家的土豆炖牛肉，咱们也能做了，要么咱们立刻开始吆喝？” “对对对！这下，咱们店的生意肯定能好起来……” “等等。” 陆霖看着兴奋的伍掌柜、赵盛和小顺，摆了摆手，一盆冷水浇了上去，“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们如果把这道菜推出去，当食客吃到和对面味道差不多的土豆炖牛肉，心里会怎么想？” “……这个……” “他们会认为，我们，是在抄袭。因为是对面先推出来的，一般人都会有一个先入为主的想法：我们百味阁看对面生意好，于是使了什么卑鄙手段搞到了菜谱，妄想跟着捞一笔。这样的话，没有达到效果不说，更是砸了自己牌子。” “……那，陆公子，你说该怎么办？” “我们都听你的！你只管说！” 看着对自己态度有着截然不同转变的百味阁里几个人，陆霖深呼吸了几下，方才开口，将刚才自己构思了半天的方案，逐字逐句地说了出来。 “对面想用土豆炖牛肉这道菜来在这条街上站住脚，而且位置恰好还在我们对面，那我们最好的方法，当然还是用这道菜打回去。我们虽然知道了对方菜谱里的诀窍奥秘，不过首先，我们要针对这道菜进行一些改进……然后，对面用了每天限量供应这个方法来促销，我们针对他们的促销招引顾客方法，也要相应地制定我们的招揽顾客策略。我有一个想法，不过前期，可能会有些比较大的开支，我先说出来，你们觉得可以，我们立刻就可以行动……” 一时间，百味阁的大厅内只有陆霖不急不缓，不大不小的声音持续回响着。门外的街道依然热闹，和店里相比，就像是两个世界般。 待到陆霖讲完，其他人却低下了头，似乎都在深思；店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安宁。陆霖也没有急着催促，而是端起了一杯茶，慢慢地喝着。 “……陆公子，你说，你的办法，成功率，能有几成？” 最后，还是伍掌柜先开口了，他抬起头来，盯着陆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总比什么都不做，看着对面日进斗金的要好。” “……好。我答应了。就按照陆大公子的方法来，我们，准备行动。” 伍掌柜双手握紧成拳，停了几秒，眼睛闭上，再睁开时，瞳孔中已经充满了坚定的神采。 “……不用先请示一下陆天行家主么？” “不用。以他的性格脾气，免不得又要婆婆妈妈地犹豫半天……这里我是掌柜的，我现在说了算！” 伍掌柜一拍桌子，倒是把一旁陷入沉思的小露吓了一跳。不过其他人，除了一直以来没有什么表情的王二以外，却都被伍掌柜的这番话激起了斗志。 “好！既然伍掌柜这么定了，那么，我们就按照陆公子的方法，赌他一把！” “赢了天香楼喝花酒，输了济云街讨饭活！” “早就看对面那个牌匾不爽了……” 陆霖看着你一眼我一语的众人，摇了摇头。 这时，陆霖才发觉，相比之下安静地坐在众人中的小露，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脸上笑容灿烂。 …… “所以说，我宝贝的小月妹妹，昨天早上就为了给他挡酒……喝醉了？” 戴着白手套的手指尖轻轻将报告合上，借着摇曳的烛光，华安看到，面前的男子似笑非笑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是！属下本来想当场予以那些宵小惩罚，但您的命令是在保证公主的性命安全下不得暴露身份出现，而且……” “而且你也是存着想让公主多经历一些事情，成长一下的想法对吧？知道你是为了公主以后考虑……毕竟我那个妹妹，现在都快到嫁人的年龄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不懂世事……坐吧，我想和你聊会儿天，放松一下。今天又和齐王爷废话了半天，真的是，最讨厌这种不坦诚的人了，甚至连每个动作都要揣度一下有没有深意……” 白发男子摇了摇头，将报告放在了旁边桌上，按着头，揉着太阳穴，眉头蹙起。华安见状，连忙上前想要关心，却被他拦住了：“不碍事，你知道的，lǎo máo病了，用脑过度就会这样……别站着了，你先坐那里给我说一下，你觉得我妹妹的那个老师，他打算怎么破这个局？给我当当乐子消遣好了。” 深夜皇城内，二皇子的住处和其他皇城的房间无异——一样的的阴沉，空旷。由于房间太大而侍从太少——无论是皇帝、两个皇子还是小公主，他们似乎都不怎么喜欢太多侍从——所以偌大的房间内，就只有二皇子的声音，轻飘飘地在昏暗的房间内回响着，烛火随着声音摇曳着，整个西式布置的房间内显得格外阴森。从乳白色带着有节奏感曲线的家具、墙边装饰的繁复雕刻花边可以看出，二皇子李辰轩，显然是属于比较喜欢西方大陆文化的那一派人了。 老人看着面前男子苍白的面庞，低下头，不可见地无声叹了一口气。再次抬起头来时，浑浊的双目似乎也清明了一点儿。 “当天品尝严家土豆炖牛肉时，被严家以及周围一群旁附于严家的小家族弄了个灰头土脸后，那陆家小子就似乎要铁了心搞严家。品尝完严家的土豆炖牛肉后，当时我就在他饭馆坐着，亲口听见了那陆家小子诱导着留学西方的公主，将严家的秘传牛肉配方透露了个一干二净。现在陆家长房，也会了严家的秘制土豆炖牛肉这道菜。” “有意思。我记得听你说过，这陆家小子以前近似个泼皮无赖，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连天赋也没有，就会花天酒地……怎的现在似乎有所变化？” “就是报告上说的，据说那小子被洛家大xiao jie电击昏迷过后，整个人似乎都和过去有所不同……” “喔？照你说，那些不开窍的都得被电一电才行……”白发男子轻轻一笑，“既然陆家也会了那土豆炖牛肉，现在他们打算怎么做？立刻也打出来招牌，和严家对着干么？” “并不是。当天那陆家小子和众人复刻出来严家的土豆炖牛肉后，并没有立刻推出，而是那小子做了一系列安排部署……这是他接下来安排的几件事情，请皇子过目。” 似乎早料到二皇子会有疑问，华安枯槁的手从怀里又掏出了几页纸，双手递给了白发男子。二皇子李辰轩接过纸页，细细翻看着，间或眉头蹙起，但到最后，眉间却舒展开来，点了点头，将纸页合了起来。 “果然是个有趣的人……看来我妹妹的眼光还不错，找到的这个小子，倒也可以当她的老师了。” “需要属下暗中予以陆家帮助么？” “不需要。你就一直旁观就行，发生了什么情况，除了保住公主安全以外，不要有任何动作。另外，我还有个任务要交给你。” “皇子请讲！” “你培养的那些能用的人手，这几天可以挑选几个能用的，给我带来吧。你出去了以后，我这边事情有些多……父皇要我这边帮忙负责外交，和西方奥匈帝国、日不落帝国和法兰西帝国等的使臣打交道，协商今年通商相关的事宜，我得摸清楚他们有什么底牌……话说这个陆家小子，会不会是个人才呢……” “要么，属下回来帮忙皇子？据我探知，陆家长房那里似乎有个战斗力不凡的人，但是现在还没有确定是谁，只能确定战斗能力应当不比我差。有他在，小公主应当不会出什么事情，我……” “不。你一定要保护好小公主。寸步不离。” 华安的语句被白发男子冰冷地打断了。老人连忙站起来，深深一躬到底。 “属下明白。” 十四、土豆炖牛肉（四） 陆霖可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天凡帝国的二皇子惦记上了；此时的他，正在为接下来的计划忙碌着。 陆家后院房间内，闪烁的油灯下，陆霖正在用依然不怎么习惯的蘸水笔，在纸页上飞快书写着什么，小露坐在一旁，怀中抱着从百味阁抱回来的奥利奥。最近奥利奥晚上总是溜去厨房偷吃百味阁的食材，不得已，只能随身抱着，不过也不是多碍事。 “我们能拿到的最便宜价格，牛肉可以到多少钱一斤？当然一定要保证质量。” “二十铜币一斤。自己家里在城外也养着几头牛，要么……” “不要动家里的东西。二十铜币一斤是吧，好我知道了。那么土豆呢？” “一个铜币一斤。如果量大，可以拿到两个铜币三斤。” “磨好的精粉呢？” “这个家里存量还有很多，不需要再购买……” 就这样，陆霖不停地书写着，偶尔停下来问一句，坐在一旁的小露便回答一句。不多时，一页纸便被密密麻麻的记号填满，陆霖又拿过一页。在一旁的小露专心致志看着，卧在少女膝头的奥利奥也格外安静，没有出声打扰，只是一对金huáng sè的眼珠在烛火照耀下闪闪发光。 “呼……真是的，蜡烛灯光太暗了，我迟早琢磨把电灯搞出来……差不多店里情况我都了解了。近一年的账本我也看完了，现在每道菜的成本，合计下来每道菜的利润我也算好了。接下来我要算一下，如果按照计划实行的话，参与活动的每道菜新定价……” 一边嘟囔着不知所云的话语，陆霖“啪”地一声把旁边一摞账本往旁边一扔，伸了个懒腰。这个世界的金钱主要有三种，金币、银币、铜币，1金币等于100银币，1银币等于100铜币，而1铜币的购买力和原先地球上1元钱差不太多。至于重量单位、时间单位、长度单位等，就都和地球上没有什么区别了。 “要么，休息一下？今天哥哥你从吃完晚饭后一直写到现在，已经快要凌晨零点了……” “你要困的话，你先睡去吧。我还有几个关节没有想明白，还想再做一套预备方案……我们的时间不多，只有不到一个月了。明天早晨的采购我已经给宋叔说过了，我就不去了，专心做准备。” “嗯……不困……” 虽然嘴里这么说着，但似乎被提醒了，小露掩着口，轻轻打了个哈欠，“我还能坚持一会儿。倒是哥哥你下午锻炼了那么久，现在还不早睡，身体会垮掉的……” “我也没事。最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稍微有点儿动力去做的事情，现在还算精神……不过，小露你不会感觉到奇怪么，我是不是和以前有些不太一样……现在做的这些，你以前应当都没有见我做过……” 陆霖看着身边安静的少女，想了想，还是把自己一直以来心里担心的一点问了出来。 “嗯……不会感到奇怪的喔。”少女歪着头想了想，给出了一个陆霖意料之外的答案。 “为什么呐？” “因为，毕竟你是我哥哥嘛。以前我陪你的时间也太少了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少女低下了头，“……以前和你交流的也比较少，不知道哥哥你在外面都做了什么，大多都是听别人说的那些话……说不定哥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在拼命努力着呢……所以……” “哈。原来这样。” 陆霖习惯性地摸了摸说话声音越来越小的少女的头顶，不再提休息的事情，继续伏在案头，奋书疾笔。小露站起身来，为陆霖面前已经空了的茶水杯续满；被少女放在一旁的奥利奥已经睡熟，小小的呼吸声在不大的房间内格外清晰。 深夜里，不眠的人还有很多。 陆家另一处房间内，陆天行再次将桌上一张写满字的纸张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长叹一声。 严羽阳看着陆文龙和陆小凤两人不停地数着一堆铜币、银币，最后得出一个数字后，三人喜笑颜开。然后，严羽阳从钱堆里拨出了大约四分之一堆，推向了陆文龙和陆小凤。 洛夕拿着一封封面上写着“洛夕亲启”，落款为严羽阳的信，在烛光下纠结了很久，手上做出了想要撕掉的准备动作，最后叹了一口气，拆开了信件，阅读了起来。 皇城内，皇宫书房和二皇子的房间，也依然灯火通明。穿着睡衣的李令月小公主踮着脚尖，悄悄摸摸地从卧室溜了出来，看了一眼亮着灯光、有侍卫把守的两处，又小心翼翼地向皇家厨房摸去，准备去偷吃夜宵。 但是，这一晚最热闹的地方，还是在长乐街上。 三个黑衣人顺着街道两旁的房顶，如同一阵风般飞快掠过；不甚明亮的月光下，几乎看不清楚三人的身影，如若有普通人经过，定然只会摇摇头，以为自己眼花看错。唯有阵阵惊起的麻雀，标志着三人前行的方向。 “万公子，到了。” 倏忽间，三人停了下来，蹲在了一处房顶上。其中一个黑衣人指了指街道下方，长明灯笼照耀着的“百味阁”和“千味居”的招牌，另一个黑衣人点了点头，目光中露出了几分狠厉之色。 “听说，这边这家的小子，指出了咱家牛肉的问题？” “对。他家对面的千味居，就是严家新开的馆子。” “火油都准备好了么？等会三声鸟叫，我们同时放火……” “……抱歉。对面那家饭馆，你们随便烧。这家百味阁，你们，不许动。” 从三人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平淡的声音。三人陡然一惊，手下动作却毫不犹豫，顿时分别向三个不同方向跳开，刹那间，夜空中三道闪光划过，随着破空声，飞向了声音的来源！ 然后，便没有了任何声息。 然而三名黑衣人如临大敌般，看着站在自己包围圈内的，一个戴着一顶缺了个豁斗笠的人，安静地站在那里，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 “叮当，叮当，叮当。” 斗笠人伸出左手，三枚闪着惨白色光芒，显然锐利无比的飞刀便一枚枚掉在了房顶的瓦片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万公子？好像听少爷说过这个称呼……” “动手！” 被听到自己来历的黑衣人低低咆哮一声，三人同时拔出腰间短刀，向着包围圈中央的斗笠人扑去！其中一人在空中的身影近似于瞬间消失般，另外一人的刀上蕴绕起了雷光，最后一人的身影扑在半空中时，竟同时分出了数个分身，刹那间屋顶刀光萦绕，被踩碎的瓦片四处飞溅！ “……影系，电系，幻系的天赋么……” 平淡的声音毫无波动地响起，第二瞬，斗笠人的身形便消失在了原地！ “叮——” 短暂而刺耳的金铁交鸣声中，三把短刀同时飞向了天空，然后在空中散成了碎片！而三个黑衣人则同时向后跳了一大步，同时捂着自己的右腕，满眼不可思议的神色，盯着再次出现在三人中间的，戴着斗笠的身影！ “你们走吧。我不想再出手的。” 从斗笠下传出一声轻叹，语气中满是萧瑟。然而三个黑衣人听到此话语，眼中的不可思议，却慢慢变成了暴怒！ “我万家，在流云帝国可是以武立家的！三人合击阵型迄今未有人po jiě，今日岂有后退之理？” “不想出手，你以为自己是那个就会逃避的‘天下第二’……” “就算是‘天下第二’，今天也要在这里交代了！” 咬牙切齿的声音从三个黑衣人口中传出，随着最后一个黑衣人一声暴喝，三人再没有任何顾忌；一人再次消失在原地，一人手中擎出一条金属锁链，瞬间一条化出千万条，另一人则全身萦绕电光，抓过锁链编织成的网向前冲去，霎时间光芒大作，闪耀着电光的金属锁链如同天罗地网般，向着斗笠人铺天盖地般压下！ “……不错的配合……” 消失在原地的黑衣人，此时已经借着金属锁链网营造出的耀眼气势，扑到了斗笠人身后！耳中听着依然平淡如水的声音，作为合击阵型真正的杀招，他的手中已经多出了一把几乎全透明的，只有一臂长的短刃；再不犹豫，他双手紧握透明短刃，毫无风声地向着斗笠人的背后腰部脊柱处捅去，之后只需要轻轻一划，像往常一样，面前的身躯便会变成两段，熟悉的血腥味…… 下一瞬，他眼中的景物便全部都倒转了过来，头顶的月亮变到了自己脚下；耳朵中传来阵阵破风声，尚未反应过来，自己背部便传来了沉闷的撞击和疼痛感，然后便是电流导入身体的刺痛和平衡器官受到重创带来的眩晕。 发生了……什么…… 他咳出了一口鲜血，这才看到，自己的背后，竟然是另外两名黑衣人同伴！而斗笠人的身影，已经远在了十余米之外！自己引以为豪的透明短刃，此时却被斗笠人两指夹在指尖，似乎饶有兴趣地观看着。 他在一瞬间，双指夹住了自己的短刃，然后把自己甩飞了出去，连同自己的两名同伴，同时撞飞了十几米远…… 常年厮杀战斗的经验，让他本能地在脑海中瞬间还原出了刚才发生的那一幕，然后立刻被自己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推翻。 这怎么可能……除非，他真的是…… “……真是麻烦……” 在昏迷之前，他眼中的最后一幕场景，是昏暗的月光下，斗笠人嘟囔了一声，拿起身旁早已准备好的扫把，沉默地开始打扫屋顶的碎瓦片。 …… 当陆霖和小越一起乘着家里的另一辆马车来到百味阁时，已经是接近11点了。 百味阁隔壁的，专卖龙肉的“龙玉轩”，像个水桶一般胖胖的老板娘顾婶儿正站在街道正中间，指天指地的骂街。陆霖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不知怎的，她家房顶整齐的青瓦片莫名有一大片变得乱七八糟，不少碎瓦片掉在街道上。王二低着头，默不作声地把掉在自家门口的碎瓦片一下下地扫到龙玉轩门口；于是，老板娘的骂声更大了几分。 摇了摇头，陆霖向王二打了个招呼，马车停在了后院里，走到大厅时，发现包括小露和宋叔在内，百味阁所有的人都在等着自己，目光或期待，或复杂。心里再过了一遍已经推演了数遍的方案，陆霖将腋下夹着的几大叠资料“啪”地一声放在了桌子上，清了清嗓子。 “店里正好没人，把门一关吧……华安叔，没事，你不用走的，坐那里听也行。既然昨天，大家都决定了相信我，陪小子我这么闹腾一番，对面的千味居又确实有些欺人太甚，以及众所周知的，陆家内部的一点儿原因，那么今天，大家就准备开始吧。” “……成……成功率有多少？陆大少爷，你的方法……能行么？”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正是一旁的小梁。 “成不成的，总得试试看吧。我只知道，什么都不做的话，那成功率肯定是零，对吧。” “我……” “小梁，别说了！昨天大家不都已经认可了么？”看小顺还想开口，伍掌柜立刻声色俱厉地打断了，然后又转向陆霖，拱了拱手，“陆公子，你继续吧。就按照昨天定的计划，你来安排全部。百味阁的人，包括我在内，你，随意使唤。” “既然伍掌柜您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客气了。”陆霖点点头，从桌上的纸页中拿出了一张，“那首先便是伍掌柜。您昨天说过，您比较清楚熟悉这条街上其他店铺老板？那么今天下午，您约一下和严家关系不亲密，至少是中立态度的那些饭店掌柜们，请他们来我们百味阁吃一顿饭，最少要请到十个人以上，饭局上你要把这张纸上的信息都透露出去。” “好。”伍掌柜拿过纸张，再不说话。 “接下来是王二。昨天我叮嘱你去打听的，关于街上印刷行，能够接下我们这一单生意的有多少家？” “总共有5家。” “那么，你拿着这30个银币，我不管你雇佣多少人，怎么安排，总之今天晚上太阳落山之前，这条街以及邻近的两条街，一万份传单必须全部发出去。接下来三天，每天都再追加发五千份传单，钱用完以后再来我这里领。这张纸上是传单内容，你的任务比较重，现在就出门吧。” 王二点了点头，将银币和纸页揣进怀里，戴上一顶缺了豁儿的斗笠，向门外走去。 “赵盛叔，小顺，明天可能要辛苦一下你们了，务必凌晨3点就开始准备食材，明天会是一场硬仗……建议你们考虑一下，按照这张清单上的数量准备食材，还需不需要雇佣一些临时帮工？需要的话，我这里预留出了10个银币……” “你给我俩一人5个银币，我俩给你凌晨两点来！要什么帮手，还有可能把咱的料理秘诀偷学了！”赵盛胖乎乎的手一挥，状态豪迈。 “好。既然赵叔你都这么说了，那就这么定了。然后是小露和宋叔，关于食材的采购，今天下午主要采购这么一些食材……” “小梁，你负责联系一下街头那些闲散人员，能联系到地头蛇、帮派什么的最好，要他们明天派至少二十个人提前过来，做什么事情我来安排；价格我的底线是一个人一天50个铜币，如果你能谈得更低，其他的钱就都归你。要是你一个人不敢去，就等伍掌柜联系完以后，和伍掌柜一起去……” 一五一十地安排完以后，看着顿时变得空空荡荡的百味阁大厅，陆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做了几个身体的伸展运动，视线转向旁边满眼闪着光，发着小星星的林子越，以及一旁半眯着眼，像是在打瞌睡般，手上轻轻抚摸着奥利奥的老人，华安。 “哇，老师你好厉害……你以前可没说过，除了料理以外，你还会做生意……” “哪里哪里，只是胡乱琢磨的主意，还不知道能不能成……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吧。” “好一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陆公子，你特意把其他所有人都支开，是有什么话想要说吧。” 老人突然开口了，声音中听不出喜怒。陆霖为老人端上了一杯茶水，想了想，点了点头：“是的，我把他们都支开，就是想趁没有人的时候问一下，这些日子一直没有问出口的问题。林家，以及林公子，真正的背景来历。” 十五、土豆炖牛肉（五） 洛夕看着手中铜镜里，自己的面庞，许久方才叹了口气，右手食指点了一丁点儿胭脂粉，在脸上点了两点，又用兔毛做的小刷子几下抹去了大半，仅留下了一层淡不可见的粉红光泽。 “xiao jie不必这么刻意精心打扮……咱家xiao jie，怎么样儿都漂亮！那个什么严家二公子，不值得咱家xiao jie这么费心思！要是进了皇家厨房的严大公子，那还可以考虑一下……” 站在身后，用小梳子一下下轻轻梳理着头发的侍女小织，像喜鹊一样不停叽叽喳喳着，反倒让自己心情更为烦躁不安了。洛夕扭过头，狠狠瞪了小织一眼；小织吐了吐舌头，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停住不言。 最近两天，洛家的人都知道，不能在大xiao jie面前提两个名字：一个是陆霖，一个是严羽阳。前者自不必多说，虽然成功退了婚，但那天退婚回来，洛家大xiao jie整整摔碎了一整个厨房的瓷碗瓷盘，也不知道在陆家到底发生了什么，洛夕本人更是一句话都不肯透露；后者的话，则是在退完婚的第二天，严家二公子的信便送了过来，关键是洛家家主，洛夕的父亲，看上去态度还很支持。毕竟，小门小户的姑娘一般十六岁订婚十七岁出嫁，即使是龙落城的洛家，现在洛夕十八岁了还没有对象，确实也有一些流言蜚语传了进来。 真是……我自己的事儿，为什么比我还操心……不行的话，干脆不嫁了！谁说女子身不能做出一番事业，据说西方大陆的日不落帝国，现任的皇帝就是叫做伊丽莎白的女皇…… 虽然烦躁，但是今天的赴宴，还是要去的。无论严羽阳对自己如何，就算是为了洛家和严家之间的利益关系，便理应去祝贺一番。 “礼物准备好了没有？准备好了，我们就出发吧，早点过去，早点结束……” “早点过去，早点结束？好像前几天去陆家的时候，xiao jie也是这么说的……呀！别敲我头，xiao jie我错了……” 她看着尖叫着抱头鼠窜的小织，无奈地叹了口气。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女仆，确实被自己惯得有些不成样子，说是主仆，却更像是姐妹关系。 不过这样也挺好，弟弟还小，同龄的那些其他家族的xiao jie们基本上一天到晚都在研究琢磨怎么打扮得花枝招展勾引少年，也没有太多共同语言……如果没有小织的话，自己一定会挺寂寞的吧。 当脑海里浮现出“寂寞”这个词时，思绪便情不自禁地向自己一直本能拒绝的某方面浮想而去；洛夕使劲摇了摇头，再次打量了一番铜镜中自己的衣着打扮，确定没有问题后，便走出了房门，坐上了马车。 “xiao jie，我听家里的小周说，严家二公子这次又把店开在了长乐街陆家的店对面！听说开业前三天，基本上半条街的顾客都在严家店门口排队，三天时间，竟然没有一个人去对面陆家的饭店吃饭！xiao jie你说啊，你要是陆公子，会不会气得睡不着觉？” “如果我是陆公子的话，肯定会想办法挽回一些人气，至少推出一些新的菜肴料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对面的新店把自己的顾客全部都抢走。不过至于那个陆公子，他……” 洛夕下意识地正要说出“什么都做不到，只会抱怨发火”之类的话，但那天退婚时，黑发青年淡定的态度和神采顿时浮现在了眼前；于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难道，自己对他，竟然还有些小期待？！ “xiao jie你不都说了嘛，要不是咱洛家前两天和陆家的那单生意，陆家家主的板凳，可能都要换个人来坐了……啧啧，我看哪，说不定是陆家家里的其他人联合严家，想要借此打压家主这边……” 不知道自己侍女误打误撞之下竟然猜对了事情缘由的洛夕，听着马车车轮碾过青石板的滚滚声，陷入了沉思。 如果自己是百味阁的掌柜，该做些什么，才能想办法扳回这一城呢…… 构思了几个主意，但要么实现起来成本太大，要么时效性不强，不能立刻解决问题。一直以来，想要像男子一样，在料理方面成就一番事业是自己的理想；但遇到了现在这样的实际问题，果然自己现在解决起来还有一定难度，还需要多磨练一番才行。 只是，自己好像下意识地，就站在了陆家这边出谋划策…… “xiao jiexiao jie！已经到长乐街啦！请柬上写的，严家的店铺叫什么名字来着？我好像记得小周说过，是个什么百味还是千味，忘了……” “……请柬上没有写，只是写了，‘整条长乐街最为热闹，客人最多的饭店’。” 她收回思绪，再次打开请柬确认了一下，摇了摇头。 “最为热闹，客人最多……还真是莫名的自信呐。xiao jiexiao jie，有人在敲马车窗户，要不要打开看看？” “……嗯？打开吧。” 马车行驶进长乐街后，行驶速度骤然变慢了起来。已经接近中午12点，正是各家餐馆每天热闹红火的第一波时间段；作为龙落城里数一数二的繁华路段，往来行人已经是摩肩接踵，络绎不绝。洛夕从推开的马车窗里向外看了一眼，不知怎的，感觉印象里，今天长乐街的rén liu量，比起往常还要更多上几分。 “您好，请看一下传单，谢谢！” 随着声音，一张印着硕大字迹的纸张递了进来，怀里还抱着一沓纸页的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在马车外小小地鞠了一躬，便又去寻找下一个目标了。 “新款土豆炖牛肉……每天前两百人，免费品尝？！……xiao jiexiao jie，前面，前面到啦！那家店铺前面排着好长好长的队伍，应该就是这里！” 小织草草地看了一眼少年递进来的传单，视线便被外面吸引住了，抓住洛夕的手掌连连摇晃。听上去外面人声鼎沸，马车也似乎被人潮挤得走不动路的样子，洛夕向小织点了点头，两人便掀起了车帘；洛夕率先走下了马车，小织捧着一盒礼物跟在后面。 而现在的长乐街中部，又怎一个人声鼎沸能够形容！ 足有十数米宽的街道上，此时街道的一边，已经站满了人，放眼望去看不到尾，队伍竟排了上百米长还有余。每个人都拿着一份和小织手里一样的传单，不停望着前方，面露焦急神色。几个身着杂役服装的年轻人跑前跑后，给排队的人递上瓜子和茶水，连连道着抱歉；当然，最令人注意的是，阵阵香气从队伍的终点那边传来，闻上去有烧熟牛肉的肉香、多种香料的香味和一点儿刺鼻的辛味，弥漫在整条长乐街上，不由得令人食欲大开。 “哇……这就是严家的店？排队的人也太多了吧……这一天能赚多少钱啊？不对，传单上好像说的是前200人免费吃……店家会赔还是会赚？” 即使前两百人免费，只需要控制其他菜品的质量，有今天这么大的rén liu量，即使亏也亏不太多；最主要的是达到了宣传效果。 洛夕心里想着，一主一仆沿着拥挤吵闹的队伍慢慢前进；队伍终点的大门口上，“百味阁”三个大字已经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了。站在门口的小二歇斯底里地喊着“不要挤，一个一个来”，旁边两个人努力维持着秩序；不过还好，龙落城里的rén dà多都还有教养，看上去暂时没有出现莽撞或是插队的现象。随着排队的人一个个走进去，大门的另一边，也不断有人捧着盛有食物木盘子走出来，就或站或蹲在路边，开始大快朵颐。刚才闻到的香气，便是来源于路旁这一排人。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站在门口吃？店家不让在店里吃么？还是桌子不够用了……这里三层楼，应该够坐的吧？” 洛夕心里正疑惑时，一旁的小织倒没有多想什么，拉过一个队伍里的路人便问道。 “是这样，这家店老板的规矩，每天早上免费的200份土豆炖牛肉，无论身份贵贱，只要排在前两百名，人人有份，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但是免费领到的土豆炖牛肉，必须站在店门外面吃……真的是，况且这家店的土豆炖牛肉本来就好吃，现在咱，站这里闻着都饿了……” “可是我觉得，前面排队的人加上已经在吃的人，应该人数远远不止200个了吧？” “因为在200份土豆炖牛肉发放完以后，店家还会对排队的前300人发放一个什么‘等待补偿优惠券’，收集5个优惠券可以免费在这家店点一道不超过50个铜币的菜，或者凭优惠券可以点任意一道菜打七折……我昨天也来了，你看，这不已经拿到了一个！既然土豆炖牛肉做得这么好吃，其他菜的味道肯定也不会差……你们不会是来插队的吧？我可是从早晨7点就站这里排队了！” 看着身边男子警惕的目光，洛夕抱歉地笑笑，拉着正要争论的小织，艰难地分开人群，继续向店门口走去。 “不愧是严家，就是大手笔，这么厉害！靠这么一手宣传，传单加上免费发放，现在全龙落城的人估计都知道‘百味阁’这家他们家的新店了！以后的生意，定然会蒸蒸日上……xiao jie你看，站在店门口的那个，是不是严家二公子？长得还算一表人才嘛，xiao jie要是嫁过去，倒也不算太亏……痛痛痛！xiao jie我错了，别打我……” 洛夕收回握成拳的白皙手掌，顺着小织指着的方向看去，然后面色便是一变，呆立在了原地。 “xiao jie，xiao jie怎么了？xiao jie……” 感觉到了一只手掌在自己面前不断晃动，洛夕方才回过神来，拉起小织，转头向另一边疾步走去，不发一言。 “怎么了xiao jie？为什么一看到他就跑？难道你和他之间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么？可他不就是你今天要见的严羽阳……” “……不是。他是陆霖。” “他是……啊？！他是陆霖？！” 小织方才反应过来，惊讶地将嘴巴张成了一个“o”型，甚至能直接塞进去一只煮鸡蛋；活泼的小侍女回头看了看人潮涌动的“百味阁”门口，又转回身来，看着现在两人面对的，一个客人都没有，门可罗雀的“千味居”，一脸茫然。 “……不是……不是说，严家的店已经将陆家所有的客人都抢走了么？可是现在……” 小织的手颤抖地指了指这边，又指了指那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两人站在路中间，看着泾渭分明的街道两旁，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怎么会……情况怎么会变成这样？自己路上过来的时候构思了千种方法，但没有想到，现状居然比尽自己最大想象力能想到的还要离奇…… 现在……还要去严家的新店里庆祝么…… “老板！老板！给俺来一份土豆炖牛肉！” 一个粗大的嗓门，打断了洛夕的思绪；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身高足足有两米，肩宽有普通人两个宽，身上腱子肉几乎将破烂的衣服撑爆的，小山一般的光头壮汉，背着一个衣着同样破旧的老妇人，迈着大步，跑向了“千味居”门下，咚咚的脚步声顿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好的好的，您请进，现在我们店的招牌菜，闻名龙落城的严氏土豆炖牛肉每天只卖300份，一份只要1个银币……” 站在千味居门口，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几个店小二看到有客人前来上门，连忙欢天喜地迎了上前，一个将老妇人搀着，一个拿出了菜单和纸笔。 “什么？还要钱的哇？俺听说不要钱，俺家里又好久没吃过肉了，俺娘又特别想吃一顿肉，所以俺背着俺娘天不亮就出门，一口气跑到这里，怎么还要钱的哇？” “那就是说，你没有钱了？” 听到了这样的话，搀着老妇人的小二放开了手。老妇人颤颤巍巍地摇晃了几下，幸好壮汉就站在身边，扶着了壮汉的身体，才没有跌倒。 “俺……俺现在确实没有钱！但是俺……” “没有钱，是想来吃霸王餐啊？滚滚滚！一边儿去！呦呵，挺横的啊？是不是想吃点苦头？！” 店小二粗暴地推了壮汉一把，没有推动；抬起头来，与壮汉憨实但为难的眼神对上，确认面前这壮汉是个老实人以后，撸起了袖子，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可你们，不是说不要钱的么……” “我叫你滚，听到没有？！严家饭馆的门口，你也敢撒野？！” 不说还好，壮汉说出这句话后，几个伙计的面色瞬间就全变了。为首的小二一巴掌再次推在了壮汉的胸口，壮汉刚要发作，却被旁边的老妇人拉了一把。 “石头啊，是咱搞错了，免费发牛肉的是对面那家……我们走吧，这么长的队伍，看来今天是轮不上咱家了……” “……可是……” “这位老奶奶和这位兄弟，请问，是不是想要尝一下我家店里的土豆炖牛肉？” 洛夕正站在一旁看着，从身后突然便传来了，熟悉而可恶的声音。下意识回头看去，只见那个这几天一直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的可恶面庞，像是没看到自己般，径直走向老妇人，温柔地搀扶住了老妇人瘦若枯槁的胳臂。 “是是是！俺家已经两个月没吃过肉了，俺饿着无所谓，饿着娘叫不孝！俺听说……” “石头，住口。这位公子，是这边这家店的老板吧？公子是个好人，但可不能为了我们娘俩，坏了必须排队才能吃到的规矩……石头，我们走。” 老妇人却像是有些大户人家气质，轻轻推开了要把自己往店里搀扶的陆霖，有些困难地行了个女礼，表情严肃。这番话语却不像是以退为进，想要用计进饭店白吃一顿的说辞，倒像是老妇人心中真实的想法。 “规矩这种事情，就是用来被打破的。况且为了您儿子的一片孝心，难道不应该请您两位吃一顿么？大家说，对不对！” 陆霖的声音放大了几分，旁边一直看戏的人群中，顿时报出了一阵应和叫好声。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我是老板，我做主！小露，小越，快把老太太往二楼的包厢里面掺过去！……” 不待老妇人再次开口，陆霖大手一挥，从身后跑出来的一“男”一女立刻便搀着老太太向屋内走去，人群自发地为几人让开了一条道路。不免有人在一旁多嘴多舌，然而洛夕面前的陆霖恍若未闻，这才转过身来，笑盈盈看着自己和小织。 “唷，这不是洛家大xiao jie嘛。怎么，也想尝一下我们家新推出的土豆炖牛肉？来，一起进店吧。请你俩吃一顿，这个主，我也能做。” “……谁要吃你请的！” 洛夕转过头去，拉起小织，便快步走过了街道，越过了正想前来打招呼的店小二，走进了“千味居”的门内。 十六、土豆炖牛肉（六） “我们店才开了六天！六天！！这就一点儿生意都没有了！！这才是他们店推出土豆炖牛肉的第二天！第二天！！……洛，洛xiao jie，您来了。请坐，坐这边。想吃点什么？其他人也都到齐了，就等你了。” 当洛夕跟随着小二的指引，走上三楼，走到包厢门口时，就听到了包厢里传出的发脾气声音。拉开了门，洛夕看到一圈人围着桌子坐着，而以前见过两面的严羽阳，手里正高举着一个茶壶，想要往地上摔；这时，他的视线也转了过来，顿时讪讪地将茶壶放下，招呼着自己，另一只手拍着主座旁边的空位。洛夕一言不发，并没有走过去，而是挑了个离严羽阳座位最远的位置，坐了下来。小织将抱着的礼盒放在了桌上，打开盒盖后，站在了洛夕身后。 “这是洛家为庆贺严家新店开张，特地送上的，来自西方大陆艾诺利亚帝国的一盒阿尔巴白松露。我代表洛家，在此谨祝严家生意兴隆红火。” 洛夕口中说着，心里却叹了一声。这盒白松露自己垂涎了许久，一直想试试顶级的白松露做调味的西式料理是什么味道，但是父亲每次都严词拒绝了；现在竟为了和严家搞好关系，不吝于将这盒昂贵的食材送了出来，看来是真的对严家有了攀附的想法。 “……啊啊，好，谢谢，谢谢。阿尔巴白松露，我也早有耳闻，……”严羽阳应付着，心思显然没有在白松露上多放，“我向诸位介绍一下，在座各位可能有的还没有见过，这是龙落城料理洛家的大xiao jie，洛夕；洛家主要精通的是东西料理的综合与创新，想必大家都知道，洒金街里的‘落星坊’，就是洛家的产业。洛xiao jie，我也向你介绍一下在座各位吧，都是我的朋友。这一位是来自西方大陆的斯卡特波洛克，波洛克家族主要以西方甜点闻名……” 洛夕机械地点头笑着，应和着严羽阳的介绍，心里凭空生出了一股不适感。 等会吃两口菜，就以身体不舒服为理由早点离开吧……总感觉坐在这里，全身的不自在…… 洛夕环视了一圈，发现整张桌子上就自己一个女宾以后，很快地便下定了决心。而另一边，严羽阳也已经介绍完了一圈人，站起身来，拍了拍手。门外早已准备好的伙计很快便端上了一大盆土豆炖牛肉，另有伙计给在座的每个人杯子里都倒上了酒。 “来，洛夕姑娘，你还没尝过我家的严氏土豆炖牛肉吧？今天这第一筷子，就由你先来动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 严羽阳笑着，将冒着热气的菜肴向前推了推。盛情难却之下，加上圆桌边一圈十数双目光的注视，洛夕并没有拒绝，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外表焦黄，挂着热乎乎汤汁的牛肉，闭口轻轻咀嚼着。 嗯……好吃倒还算好吃了，烹炸过的牛肉完美地将汤汁锁在了肉块的纤维里，牛肉本身的鲜香和香料的香味非常好地融合在了一起……但是，这道菜和刚才自己在街道上闻到的味道，相比之下，总感觉好像差了点儿什么…… “怎么样？我严家特制的牛肉，可还好吃？” 洛夕抬起头来，看到严羽阳以及其他人期待的目光，停了停，一口咽下牛肉，点了点头。不知怎的，她明显感觉到，在座其他所有人似乎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那，比起陆家的牛肉呢？“ 从桌上的不知哪个角落，突兀地传来这样的声音。整间包厢内顿时鸦雀无声。严羽阳看上去尤其紧张，死死盯着自己，就像生怕自己口中说出什么一样。 “……嗯……我没有吃过陆家的土豆炖牛肉，不清楚那边的味道如何。但我个人觉得，严家的土豆炖牛肉味道，无论和谁家比，应当都不会落于下风的吧。“ “好！！“ 洛夕逐字逐句地组织着语句，为了加强话语的可信度，她还特意地再夹起了一块牛肉，刚夹起来，便听到严羽阳一声叫喊；她的指尖轻轻一哆嗦，牛肉块又掉回了菜盘内。 “我要向陆家提出比试！三天之后，长乐街上到底是谁家的土豆炖牛肉更好吃，非要分出个高下不可！到时候，洛xiao jie你一定要前来，看我怎么把陆家打个落花流水，那时再来吃我的庆功宴！“ “……嗯……“ 她微微皱起眉头，还没有再次开口，在座的其他人，已经立刻开始附和着，喧嚷叫嚣。 “什么陆家，根本不值一提！“ “陆家大公子，那连天赋都没有的废物……“ “到时候，严二公子一定要让他在整条长乐街的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今天这杯酒，就当是提前为严公子庆祝胜利了！来，干杯！“ 一阵热闹喧嚣声中，每个人都站了起来，举起了酒杯。洛夕环视了一圈，也站起身来，拿起了茶杯。 “不好意思，我从小到大没有喝过酒，我就以茶代酒……” 当洛夕说出这句话时，突然觉得场上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太对。所有人都看着自己手中的茶杯，目光中百味交陈；有不满，有恼怒，有不快，唯独没有的，就是赞许。 “你，能不能喝酒。” 严羽阳走了过来，伸出一只手，将她面前的酒杯端了起来，眼神与洛夕平视，表情无喜无悲。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家xiao jie都说了不能喝酒！……你别动我！放开——” 身后的小织刚要站在自己的面前，却被旁边的一个人拽着胳臂拉开了。洛夕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 “……我若是不喝呢？” “你要是不喝，今天就不许——” “闭嘴！！！” 严羽阳突然大怒，一把将一旁那个出头的人扇到了地上，“这是洛家大xiao jie！洛xiao jie若是不想喝酒，那就不喝了！” 一面说着，严羽阳一面转了过来，手中的酒杯还是没有放下，一字一句地说道：“不过今天，你能给我这个面子么？就喝一杯。这一杯。” “……小织。我们走。” 洛夕一把拉起捂着右胳膊，表情看上去有些疼痛不适的小织，扭头就往楼下走去。有人想要拦下，但是看到了洛夕指尖上已经在跳动的电芒，退回了原地。 在身后，传来了瓷碗瓷杯摔碎在地上的稀里哗啦声。 …… “严公子，别打了……再打下去，要出人命了……” 严羽阳看着倒在地上滚来滚去，满头青紫伤痕，脸上已经肿到看不清楚原先面庞的身躯，又跺了两脚，方才停住；正是刚才那个喊叫着“不喝酒就不许走”的人。好像家里是做水产品生意的鱼家，名字记不得了；不过无所谓，大不了换一个水产品进货商就是。 包厢内，原本香味四溢的一盆土豆炖牛肉已经连着摔碎的瓷盆散落在地上，同样摔碎的还有酒壶酒杯，夹杂着鲜血铺满在地上，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格外难闻。严羽阳倒是没有多在意，扯过一把椅子，就那么坐在了洒在地上的菜肴中间。 陆家。陆家。 陆霖。 都是他，才导致的这一切。 新店没了生意。洛夕与自己闹崩。 都是因为他。 “好了，现在剩下的都是自己人了。斯卡特波洛克，你去通知一下楼下，今天关门，不做生意了。所有千味居的人，都给我上来。” 环视了一圈少了一半的人数，严羽阳开口了，表情平静地说道。斯卡特点了点头，立刻拉开了门，向楼下走去；严羽阳深深呼吸了几下，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 自己的脾气还是太暴躁了一点儿，容易激动。以后一定要改。不过现在目前，有更重要的问题需要率先解决。 “严公子，所有人都来了。” “把他抬出去，扔到大门外面。把这里打扫一下。” 严羽阳漠然看着眼前忙碌的一伙人，待到包厢再次恢复干净亮丽，三四个人坐在自己身边，而千味居里厨师、掌柜、伙计、打杂等总共13个人站在自己面前时，方才再次开口了。 “你们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没有了生意……陆家的土豆炖牛肉，到底是什么味道的。为什么这两天能够盖过我们。” 沉闷凝重的气氛之下，店铺里所有人面面相觑，一阵沉默。 “……他们用免费的方法，吸引了人气……” “……第一天本来他们那里没人的，好像他们请了托儿，在我们排队的队伍里喊了几声，就有很多人跟着一起过去了……” “……他们还发了传单，还制作了优惠券这些以前从来没听过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在严羽阳的冷峻目光下，还是有人开口了。有了第一个便有了第二个，你一言我一语地，一句句说着。严羽阳表情保持不变，只是偶尔点点头。 “不对。这些都不是重点问题。我料到了严公子会有此疑问，因此，我俩刚从他们百味阁的后厨，趁他们忙碌不注意时，拿出来了一些牛肉的预先处理食材，请大家看一下。” 这时，包厢的门再次被推开了。陆文龙和陆小凤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来不及行礼，陆小凤便从身后提上了一个食盒，放在了桌子上，又从食盒里端出了一盘还冒着热气的牛肉块。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些牛肉块上！严羽阳的眼睛眯了起来，嘴角逐渐咧出一丝冷笑。 “这分明是我们的牛肉处理方法，预先在猪油里煎炸过，从而保证在下锅炖煮时能够充分吸收汤汁！……” “他们怎么会我们的处理方法？” “……难道？！” 想到这一层的千味居众人，顿时所有人面色都变了，互相对视着，不信任和猜疑逐渐弥漫开来。 “呵呵，呵呵。我严羽阳自认为待你们不薄，你们中间居然出了内鬼，把严氏土豆炖牛肉最为关键的一步泄露了出去……今天，如果找不出来是谁泄露的，我就——” “严公子且慢。” 斯卡特波洛克开口了，打断了严羽阳接下来的话语。严羽阳询问的眼光望了过去，却得到了一个“这里人太多”的眼神；严羽阳会意，伸手挥了挥，于是其他人都走了出去，包厢里仅留下了严羽阳、陆文龙、陆小凤、斯卡特四人。 “你想说什么？” “我觉得，不一定有内鬼。”斯卡特认真地说道。 “什么？！” “你也知道，前些日子陆霖那小子吃了一记闪电箭昏迷了，自从他醒来以后，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和以往相比聪慧了许多。记得严公子你说过，他来这里吃了一块土豆炖牛肉？他一口就尝出了咱家牛肉的做法，也不是没有可能呢。” “这怎么可能……那你的意思是，千味居里没有内鬼了？” “不。”斯卡特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千味居里一定有一个内鬼，向陆霖透露了咱们的牛肉做法。这才是关键所在。” 严羽阳的眉头皱了起来，片刻之后，骤然展开。 “我明白了。” 十七、小秘密 关于洛夕和严羽阳之间发生的这一段小小不愉快，陆霖当然一点儿都不知道了。即使知道，也只会当做耳旁风，听完就忘——因为这两天实在太忙了，最忙碌的时候，甚至连续几个小时，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白天时候，在早晨10点开业之前，要做好一应准备；开业以后，从10点一直到下午两三点，都要不停地安排处理各种突发事件。诸如有人闹事，食材突然不够，优惠券发放出现问题，等待的rén liu量太多，厨师太累要求换班等等，都是立刻需要协调解决的问题。 直到下午两三点以后，才能稍微轻松一点儿，不过也轻松不到哪里去。由于发放出去的优惠券数量巨大，传单这种第一次在龙落城里出现的产物宣传效果又实在太好，依然有不差那些铜钱的顾客，络绎不绝地前来品尝土豆炖牛肉和其他各式菜肴。百味阁内，原本空旷冷清的三层楼再次坐满了顾客，陆霖自己也经常要客串一把店小二，来回递菜，打扫桌子，忙得不亦乐乎。 一直到晚上9点，百味阁打烊关门时，陆霖才知道，对门千味居在下午递来了一张“宣战帖”，言明三天以后，就在这条街的正中间，比试看哪家的土豆炖牛肉更好吃。 “哥哥，我们该怎么办……毕竟我们的牛肉处理方法还是学的对面，如果比试的话……” 累得连说话力气都没有的小露，看到了“宣战帖”以后，还是强打起精神，问向正在桌前奋笔疾书，挑灯夜战的陆霖。奥利奥窝在陆霖的身边，满足地打着瞌睡：这几天它在百味阁里外，仗着自己可爱，牛肉可没少吃，肉眼可见地胖了一圈儿。 “他要比试，那就比试呗……” 陆霖随口回了一句，又继续沉入数字的计算当中。记账核账，了解清楚收支，是这次计划最为关键的一点，必须根据今天各类菜肴的成本利润，及时进行价格等各项的调整，保证利润，这是这次计划最为关键的一环，陆霖实在没有办法交给别人，只能自己亲自来做。 “可、可是，我们毕竟……” “这次比试，正好也是宣传我们百味阁的一次好机会。或者还是说，你信不过咱家土豆炖牛肉的味道？” “……不是信不过啦，只是到时候，如果对方指出我们的方法是抄袭对面的……” “凭本事尝出来的，怎么能说抄袭？每一家饭馆还都有炒鸡蛋呢，你说是谁抄袭的谁？” 小露被陆霖一番看似有道理的胡搅蛮缠堵了回去，沉默了半天。正当陆霖以为她已经回去睡觉了的时候，弱弱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可是、可是，我还是觉得不太对……” “……没有关系的，你听我说。”陆霖干脆放下笔，端起桌上的浓茶大喝了一口，“如若真出现这种情况，我们不承认就完了，就说是我们自己研究发现的。就像炒鸡蛋一样，每一家饭馆的厨师都会炒，难道都是抄别人的么？肯定是自己发现鸡蛋可以这么做的。不说这个了，小露，你来看看，今天我们总共赚了多少钱。” 陆霖用指尖点着纸张最后，用这个世界文字写下的一个硕大的数字符号。小露好奇地凑过身来，然后惊讶地叫了一声。 “这……这么多哇？！” 奥利奥被小露突然的叫声惊醒了，不满意地“喵”了一声，换了个位置，继续趴下了。然而陆霖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奥利奥，一把抓了过来，一边上下胡乱抚摸着，一边听着手下传来的接连不断“喵喵”kàng yi声，一边说道：“总体来说和我预计的差不多，甚至要多一些，因为我没有想到以前竟然从来没有人用过‘发传单’这种方法来进行宣传，第一次嘛，效果肯定会好一些……不过接下来的几天，盈利就不会这么多了，应当会慢慢地变少。相对之下，我们进货也要注意了，逐渐减少进货量；毕竟食材不新鲜就不好吃了，我们不能砸自己的招牌。” “是啊，我们也不可能一直免费发放土豆炖牛肉，按照计划就是发一周时间……这一周过后，生意会不会变成原来的样子？” “当然不会，”陆霖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不把“会员制”这种留住稳定客源的大杀器放出来，准备留到以后再用，“我们可以通过推出新的菜肴料理、同时进行相关优惠的方法，保持我们店的吸引力。或者继续推行每次吃饭送一个什么小玩意、集齐几个小玩意可以免费之类的方法，这样总会有客人来的。最为关键的是，我们要借此机会，在龙落城里打响我们的名号！‘百味阁’这个名号，才是这次能够收获的，最为重要的东西。有了声誉，就一定能赚钱。” “话说，父亲大人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咱这几天搞的事情呐……我让宋叔想办法，把他拖在了咱家在龙落城外面的农场里，预计最多能拖10天。10天过后，父亲大人回来以后，知道了哥哥做的这些事情……” “没关系的。毕竟咱们不但赚了这么多，而且还避免了把百味阁交给二叔三叔他们的命运，父亲到时候，肯定夸我们都还来不及呢。” 虽然陆霖口中这么说着，但心里还是敲起了小鼓。和自己名义上的父亲，陆天行，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陆霖已经感觉到了，那就是一个普通的中年男子，坐上了家主的位置——视野不开阔，只想着守成，纠结于蝇头小利得失，以及自己座位的牢固。 尤其是因为父亲的原配、也就是自己的母亲，因为生自己难产而逝，续弦之后第二任妻子也因为同样的原因亡故后，自认为自己有克妻之命的陆天行再也没有续娶，所以大概一个人的时间太久，性格愈发固执倔强了。 当然这些都只是作为家主这个身份来评价。作为父亲的身份来说，他至少还是关心自己的——虽然看上去显然更喜欢小露一些。 不过，以他对自己家主权利的掌控欲来说，陆霖已经料到，待到他回来以后，自己的一顿骂估计是少不了的了。只希望陆天行的怒火不要烧到小露以及百味阁的那些人身上就好。 想到百味阁，陆霖不由自主地便想到了林子越。这几天林子越也穿上了店小二的服装，跟着陆霖一起忙碌，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一般，倒让陆霖对这个少年有了几分好感。 但是那天，把所有人都支开以后，最终还是没有问出林子越的真正身份。 自己私下也拜托对龙落城熟稔至极的宋叔去打听过，龙落城所有姓林的家族，但是结果都没有“林子越”这么一个小公子。那天自己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发问了，却得到了这样的答复： “关于少爷的身份，抱歉必须保密。你只要教好少爷就行，以后肯定会有不菲的报酬。” 需要保密的身份……那就是不能让自己一个普通人知道的了。无非是某身份地位尊敬的家族，其中某一支的公子罢了；可能是为了避免家族其他族人知晓自己偷偷摸摸努力，所以才隐瞒身份……等到从自己这里学到东西以后，回去在家主面前一鸣惊人，把以前看不起自己的那些同龄人全部都踩在脚下，诸如此类…… 以前没少看小说和各种宫斗戏的陆霖，在思索到这里时，脑海中情不自禁地脑补出了电视剧里都能拍好几集的一出大戏；当然，自己在这部戏里的角色，就是那种“大隐隐于市”的“世外高人”了，唯一的作用就是传授主角“绝世神功”。 不过，那些和自己，估计就没啥关系了吧…… 关于林子越的来历，陆霖也不是没有考虑过皇室，不过在对皇室有了一番了解以后，便全部排除了。 住在龙落城里的三个亲王，越王爷李桢不知为何并无子嗣，齐王爷李祐倒是有四个儿子和几个女儿，不过最小的儿子也已经有二十岁了，和林子越的年龄不符。魏王爷李泰只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不过由于他一直风评不怎么样，一天到晚花天酒地，到了将近四十岁才得子女，现在一对子女只有八岁和十岁，更不可能是了。 至于皇帝家……将近三十岁的大皇子，二十几岁的二皇子，以及从来未在世人面前露过面的小公主……首先就被陆霖过滤掉了。 总而言之，既然对方不希望自己知道身份，那自己肯定即便想查也查不出来什么。最好的做法就是保持现状，不去在乎身份，当好自己老师的角色便可。有时候，知道的多，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想通了以后的陆霖，便把这件事情抛到脑后去了。不过自从问出口之后，这几天小越看着自己的目光里，偶尔就会有些歉疚，有时候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陆霖权当是年轻人对自己的仰慕，没有理会太多。 “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基本上做完了……小露，你说咱们继续趁热打铁，趁着现在人气高，推出一些新的料理品种，你觉得怎么样？” 收回心思的陆霖，伸了个懒腰，伸手抓向刚刚从自己手里逃脱的奥利奥。黑猫灵巧地躲过了这一抓，跳到了桌子上，回头鄙视地看了陆霖一眼，又一个纵身，撞翻了笔筒，从窗口跳出去了，消失在了黑夜里。 “这只猫，快被哥哥你惯得没样子了……哥哥你打算推出什么新料理？西方料理么？可是咱们店的厨师好像不会做西方料理……要请新的厨师么？” “不不不，一家饭店在没有做到非常大之前，必须要保持一定的纯粹性。既卖东方料理又卖西方料理，只会贪多嚼不烂……我的意思是，我看菜单，为什么没有龙肉卖？” 陆霖拐了十八个弯儿，终于拐到了自己好奇已久的龙肉上来。 虽然自家店隔壁就是专卖龙肉的“龙玉轩”，陆霖这些日子也不是没有吃过，确实如小露所说，肉质纤维非常老，要嚼半天才能嚼动；但是“龙玉轩”里的龙肉，烹饪方法都是统一的一种：烧烤。唯一的差异就是在配菜和调料的味道选择上，大多数客人进到店，便是一块足足有几斤的，烤好的大肉块加上调料和配菜摆在面前。 作为一名厨师，陆霖心里早就痒痒的，一直想用其他方法做一下试试；即使自己不能动厨刀，指导着小露或者小越做，差别也不大。 “……不行的喔。” “为……为什么？” “首先，陆行龙是天凡帝国法规里明确规定的，禁止随意tu shā的牲畜，只有拿到资格证的商户才有资格tu shā做成料理，其次，陆行龙的肉质里好像比其他肉多了些什么东西，必须用大火直接烧烤才能做熟，用其他方法做，肉都熟不了……”小露耐心地解释着，突然瞳孔一亮，“诶？哥哥你难道是想做飞龙肉或者巨龙肉？那些龙肉更是奇怪，根据龙的种类不同，有的只能蒸，有的只能焖煮，甚至有的用冰块冰一下就熟了……做那些珍贵龙肉的方法都是被五大家族之类的豪门垄断了，像我们这种小家族，拿到龙肉也做不熟，更别说做成菜了……” “……喔，是这样的啊。” 陆霖脸露失望表情，心里却暗暗记下了。 “不过，要说新的料理，我这几天正好有个新的主意……”看到陆霖脸色不好，小露连忙开口说道。 “是什么呀？” “现~在~保~密~！等我抽空多试验几次，做好了以后再给你尝尝！那我先去睡觉了，哥哥你也早些休息呀——” 看着像一只花蝴蝶一样飘出门外的小露，陆霖不禁失笑，旋即，又摇了摇头。 像这种只剩自己一个人的夜深时分，陆霖都会突然非常渴望烟草的味道。 虽然说在上一世，自己作为厨师，敏锐的嗅觉和味觉是必须的，自从决定走上了厨艺这条道路，就戒掉了香烟；不过当自己穿越了以后，经常便会极其怀念，自己年少时抽到的第一根烟，当时那种头晕目眩然后大脑一片空明的状态。 无论是小越，还是小露，都有不告诉自己的小秘密。 但自己，又何尝不是有事情，隐瞒着他们呢。 作为灵魂不知穿越了多少时空的，来自异世界的访客，这种刻骨铭心的孤寂，看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也许是一辈子，都没有人可以倾诉了吧。 还真是，寂寞呐…… 陆霖站起身来，看向窗外的夜空。由于没有光污染和大气污染，夜空中的星星格外明亮。这里的星空，和原先地球上能看到的星星位置也不一样，这一点陆霖早就确认过了。 方才溜出去的奥利奥，不知何时，蹲坐在了窗台上，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男子，好奇地歪了歪头。 于是下一秒，陆霖一把擦干眼泪，蛮横地抓起奥利奥，开始揉搓。 十八、对决（一） 三天后，长乐街的早上。 早在两天之前，另一份传单也传遍了整条长乐街，乃至于整个龙落城。虽然自从陆霖这划时代意义的大陆上第一份传单出现后，各种各样的传单立刻也都如雨后春笋般出现，洒遍了龙落城的每一个角落，并以龙落城为中心向周边极快地辐射着，但是都没有陆霖的第一份传单，和这第二份效果好，传播力强。 这份传单的内容是，严家即将和陆家，于8月1日在长乐街上，举行“土豆炖牛肉”的对决。输者自此以后，不得再售卖这道料理。 内容虽然简单，但是效果和影响，可以说是bào zhà性的。 现在龙落城内，也不是没有诸如此类的料理对决，但一般都是私下解决或者友谊性质的，极少有像现在这样，光明正大地摆出近似于不死不休的局面。虽然赌注不大，看上去只是一道菜的事，但更多的，则是关系着陆家和严家的脸面。可以想象得到，无论哪家获胜哪家败北，自此以后胜者在长乐街上自然声名鹊起，甚至会传遍整个龙落城；相对之下，败者的地位肯定会一落千丈，自此以后都要背上失败者的名号。 传单发出去的第二天，严羽阳亲自去了百味阁，和陆霖谈了一下关于对决规则的事宜。 当天店wài wéi满了想要看热闹的好事者，但是两个当事人都表情平静，不了解的人甚至会以为他们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自然是让好事者们大失所望。 “该不会是这两家联合起来，搞的一次噱头吧？” 不禁有人这么怀疑，但立刻便被一旁知道来龙去脉的人打断了：“才不会！别看他们这样，其实严二公子连生吞陆霖的心都有！严家的新店才开了几天，主打菜便是土豆炖牛肉，结果陆家立刻也……” 于是，流言蜚语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了，几乎每个料理家族的家主桌上，都会放着一份事情来龙去脉的报告。 对决规则很简单，双方各出三名厨师，将灶台搬到街中央，当着所有人的面从头开始制作土豆炖牛肉，然后交予评委品尝评定。共有三组评委，第一组评委是专业评委组，共有三人，分别是来自负责全大陆餐馆厨师评定星级的、美食协会的专业美食家阿贝尔，苍澜贵族学院的资深料理教师吕明远，和龙落城里有名的三星老厨师，以前曾当过皇室主厨的霍文斌。以他们三人作为专业评委，资格肯定是足够的了。 由于这是两家餐馆之间的对决，餐馆毕竟是要面向大众的，因此第二组评委便是届时在现场抽取25名群众组成的大众评委组。如若前两组评委，专业和大众的意见没有达成一致，则由第三个神秘评委做出最终裁判。第三个评委的身份并未公布，只是陆家和严家在这一点上达成了一致，对评委的身份表示认可，想来此人的身份地位肯定并不简单。 就这样，在所有人的期待当中，对决的这一天终于来了。 早在前一天晚上，两边用来对决的料理炉灶便已经在街道中央支了起来。为了让所有人都能看清楚料理烹饪时的情况，炉灶下面的台架子足足支起了将近两米高，分别支在了道路的左右两旁。相对应的，另外支起的两个看台，则是供专业评委组就座的看台，和为大众评委组准备的评议室。为了确保公平，专业评委组的点评是全公开的，大众评委组则需要依次进入评议室进行品尝，事先不告知两种料理是哪一家的，品尝以后做出优劣决断，以此往复。 于是，当这一天清晨，陆霖看着长乐街上相比以往更热闹非凡的景象，台架旁边警戒线外拥挤热闹的人群，道路两旁各家餐馆饭店窗口攒动的人头，甚至连房顶上都坐着不少人，不由得揉着太阳穴，开始头痛。 似乎，比自己想象中的局面还要大很多啊…… 不过事已至此，倒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再次检查了一遍头天晚上便已准备好的用具食材后，陆霖点点头，于是王二和石头便扛着各种食材、厨房用具等走出了百味阁门口，顿时引来了外面人潮一阵阵呼喊声。 自从那天请石头母子吃了一顿饭以后，老妇人不肯平白无故接受自己的恩惠，非得和石头一起留下打工还债不可，说什么都不肯走。在了解了石头家里的情况之后，父亲和几个兄长早年先后战死在北方蛮族手里，仅剩下这孤儿寡母，陆霖干脆就拍板决定，留下了这母子二人。目前看来这决定还不算坏，虽然石头确实有一身蛮力，一个人能当三个人用，但是一顿饭就要吃掉五个人的饭量；当然陆家本来就是开饭馆的，就算石头的饭量再大几倍，也都还养得起。 因此，石头这几天，每天憨厚的脸上无时无刻不在表露着幸福的傻笑。据他说“一辈子都没想到过，能像这样天天能吃饱”，陆霖估计现在就算用棍棒打，也把他打不走了。 “我……我有些担心……咱们不行就算了吧，向严家认个错……” 往日里神采飞扬的伍掌柜侄子伍千梁，此时却怯生生躲在大门后面，仅露着半个脑袋，小心翼翼地看着外面的人山人海；但凡有一点目光望向这边，就像乌龟一样立刻缩了回来，身躯颤颤发抖。 “说什么胡话！都到这份儿上了，就算认错，严家能放过咱们？咱们以后怎么在龙落城里面过？不敢看就给我滚后面洗菜去，别站在门口！” 看到自己侄儿不争气的模样，伍掌柜气不打一出来，两脚将小梁踹到了后厨去，自己却叹了口气，低着头坐在了椅子上。 “难道，伍掌柜你也没有信心？” 陆霖在外面转了一圈，觉得太吵，确定王二和石头的布置没有什么问题后，又走进来时，便看到了这一幕。摇了摇头，陆霖从柜台后面拿出了一壶酒，给伍掌柜倒上了一杯，自己也拿起了酒壶，停了一下，还是放下了。 这个世界上的酒度数普遍不高，就算最烈的酒，也不过和地球上的清酒差不多。陆霖也尝过一次，但是被小露以“医生不让”为理由整整数落了一天，后来便不喝酒了。 尽管，从陆霖“昏迷”苏醒到现在，已经一个月时间过去了。 “……要说不担心，那肯定是假的。活了将近五十年，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场面……不过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撑着了。” 伍掌柜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长出了一口气，面色才看上去好了一些。心想着等再过些时间自己能喝酒了，非得试试一个人放翻一桌不可的陆霖，再次给伍掌柜添满酒；但是伍兰英摆了摆手，把酒杯推到了一边。 “不喝了，以免误事。还有多久开始？” “不到半个小时。……伍掌柜，您确定等会您要亲自上场？我听说，您已经多年没有进过厨房了……” “唉。不亲自上场，总感觉心里不安……虽然是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儿，但毕竟，我从百味阁这面招牌在长乐街上挂起来，在这里也呆了将近十年了，虽然这次比赛……我去看看赵盛他们。” 身躯已经稍微有些佝偻的中年人站起身来，向后厨走去。陆霖抚摸着跳上自己膝头的奥利奥，注视了片刻伍掌柜的背影，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小杯，一饮而尽。 “老师，老师，外面的专业评委们已经来啦！老师您……” “嗯。我现在就出去，和他们打个招呼，见一下面。小越你去后面，看看赵盛师傅他们准备得怎么样了，如果差不多的话，就都出来吧。” 陆霖点点头，站起身来，习惯性地摸了摸白发少年的头顶，向门外的一世热闹走去。 …… “洛xiao jie，您肯接受我们公子的邀请，前来观看我们严家和陆家的对决，我们严家感到荣幸至极。对于前两天发生的事情，严公子表示……” “算了，我没放在心上。” 洛夕和小织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走过不断对自己鞠躬赔礼的一个西方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千味居，走上了二楼。依旧是前几天的那个包厢，临着街边的位置，不过看上去这几天似乎有所改动，相邻街道的墙边拆掉了一大部分，做成了露天的小阳台，阳台上放着六七把椅子，正是观看这次比试的最佳场所。椅子上已经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人，听到包厢门开声音，纷纷站起身来。 “洛大xiao jie，前两天是我太鲁莽，别放心里……” “洛xiao jie，我向您道个歉！” 洛夕看着眼前凑来的一张张笑脸，心底叹了口气。 自从答应了父亲大人“必须同意严家的邀请、前来观看对决”的命令之后，当时自己就预料到了，现在这令自己不怎愉快的一幕。如若是朋友或亲人，应付一下心口不一的场合倒也无妨；只是和这些以后应该再也见不到面的人花费功夫虚与委蛇……简直就是浪费人生。 “嗯，没事。” 洛夕点点头，走到了最边上的位置坐了下来，小织站在了身后。 不行。以后自己总还要像男人一样，成就一番事业的，这样的场合应当还要经历无数次。权当是为以后做准备练习，逐渐习惯这样的氛围罢。 “……那么，严公子在哪里？我没有看到他呢。” 洛夕转过身来，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问向其他人。又是刚才那个领自己上来的西方人开口回答了，洛夕依稀记得上一次宴席上严羽阳介绍过他，叫做斯卡特波洛克的：“专业的评委们已经来了，严二公子下楼去迎接了，你看，那就是。您找他有事？需要我去叫他么？” “不需要。我就问一下。谢谢~” 洛夕努力挤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目光顺着斯卡特的手指方向，再次投向楼下。下方评委席上，三名专业组的评委已经就座了，陆霖和严羽阳站在一旁。看上去三位评委都对严羽阳印象非常好，四人谈笑风生；而站在旁边的陆霖每每试图插话，但四人都像没看到一般，不过陆霖看上去也不气恼，就那么安然地站在那里，间或观看一眼自家正在整理收拾锅碗炉灶的几人，眼中露出了几分关心的神色。 “xiao jie，你的目光怎么一直盯着陆家公子呐？” “谁……谁盯陆霖了？他们都站在一起，你站在我背后，怎么看出来我盯的谁……好哇你！居然套我的话，找打！” “呜哇！xiao jie你心慌什么！干嘛打我！痛……” 坐在旁边人的聊天内容，已经在谈论到陆霖输了以后，庆功宴上该怎么庆祝了。虽然知道，陆霖这次应当是真的输多赢少了，但是洛夕，还是心底莫名地有那么几分期待。 虽说现实不相信奇迹，但是万一就发生了呢…… “各位龙落城的朋友们，大家好！我是小萱，担当这场料理对决的主持……比赛还有10分钟就要开始了，在此期间，我先向大家介绍一下对决的双方，以及规则……” 正在此时，一个衣着光鲜的少女从千味居下方走了出来，站在了评委台前方，手指先在空中点了几下，然后身体旋转了一圈，向着周围的围观群众们招了招手，开口说话了，声音却像是从自己耳边传来的一样，看来应当是音系天赋擅长者。当小萱出场时，全场爆发出热烈的呼声，看上去这个女孩在龙落城里人气非常高，应该是有不少拥簇者。 “……那么，比赛即将开始了！在开始之前，两位餐馆的主人，想对自己的对手说些什么呢？” 简单介绍了规则和对决的百味阁和千味居之后，名叫小萱的主持，一手一个将陆霖和严羽阳拉到了场中央。在两人的面前分别用手指轻轻点了两下空气后，严羽阳志得气满的轻咳声，陆霖平静的呼吸声，便传到了在场每个人的耳内。 与此同时，两边的厨师也都做好了准备，各式各样的配菜，瓶瓶罐罐佐料，以及今天的主角，一块块色泽光鲜的牛肉都摆在了最醒目的位置，吸引着每个人的目光。 “陆霖，这次，我一定会赢。” 严羽阳转向陆霖，一字一句地说道。 “喔。那，祝你成功。” 陆霖点点头。 “好的！严家公子对陆家做出了胜利的宣言，而陆公子也十分绅士地对自己的对手送上了诚挚的祝福，那么我宣布，比赛，正式开始！” 随着小萱的手向下大幅度的挥舞，不知谁准备的炮竹飞上了天空，一声沉闷的巨响。 对决，开始了。 十九、对决（二） “对决正式开始！双方的厨师都开始忙碌了起来，在此，能否请我们专业组的评委首先为大家简要介绍一下土豆炖牛肉这道料理？” “好的，就由我来吧。土豆炖牛肉这道菜，发源地来自西方大陆的奥匈帝国，但是在‘第三次神陨之战’时，由战地上的厨师传到了东方大陆，从而在东方大陆流行开来，反倒成为了东方料理中的一道家常菜【注】。顾名思义，这道菜最主要的原材料……” 看到双方的厨师已经开始紧锣密鼓地处理食材，小萱转向了评委席。在点过手指以后，评委席上，戴着单片眼镜、来自西方大陆的阿贝尔首先开口了，旁边两个评委，吕明远和霍文斌颔首认可。洛夕有点不想听台上的长篇大论，站起身来，拍了拍已经从身后跑到面前，双手抓着围栏，兴奋地看着双方对决的小织后背。 “小织你说，两边这次对决谁能赢。” “我不知道……我才学做菜，切出来的土豆丝都歪七扭八的……总之他们看上去都很厉害的样子……” 小织摇摇头，表示自己看不出来。正在此时，身旁传来了一个男声，正是斯卡特波洛克：“那么，洛家xiao jie认为，这场对决谁会赢呢？” “现在还说不准。但从食材的选择上来看，陆家却先输了一筹。” “为什么呀？”小织闪着眼睛，表示不解。 “呵，洛xiao jie好眼力。这位姑娘请看，众所周知，土豆炖牛肉这道菜里，牛肉最好的选择便是牛眼肉。虽然叫做牛眼肉，但是这块肉取自牛的肩部，也就是牛背上两侧前面，牛脊背第七根到第十根肋骨之间，牛外脊肉与牛上脑肉之间的那块肉。”虽然听说波洛克家族擅长的是西式甜点料理，但面前的斯卡特波洛克，看上去对肉类料理也很熟悉的样子。 “这么复杂？在我吃起来，所有牛肉都一个味道……” “不是的，牛身上这一块儿的肉脂肪含量更高一些，肉质也更嫩一些，口感非常好，适合烤、煎、炖等多种料理方法。现在台下的两边，陆家和严家都选的就是牛眼肉，特点就是脂肪的白色和牛肉的红色相间，非常容易看清楚。” “那为什么我家xiao jie说，陆家在食材上劣势了呢？” “因为我们家的牛眼肉不仅仅是牛眼肉，而且每一块，都是‘霜降雪花’牛肉。洛xiao jie您肯应邀前来，我很开心，感到非常荣幸。” 正当小织不停发问时，从身后又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洛夕没有转头，就已经听出来声音的主人。 “早上好，严公子。” “早上好。我刚听到，你们在谈论这次比赛？这位姑娘，你看一下我们家牛肉和陆家牛肉的差别，我们家的牛肉，每一块上面的脂肪都十分均匀地分布在了牛肉当中，形成了大理石一般的花纹，如同雪花一样漂亮，所以叫做‘霜降雪花’牛肉，是牛肉里最高档的一种……” 看上去严羽阳，似乎因为站在自己身后、听到了自己对双方的评判以后，现在心情非常好，甚至有耐心向自己的小侍女解释“霜降雪花”的来由；洛夕不再说话，继续看着下面。 毕竟做的是同一道菜，此时两边的厨师的处理手法，现在进行的步骤看上去都差不多。一名厨师负责将牛肉切成大约3厘米大小的小块，另一名厨师负责处理配菜，还有一名厨师不约而同地将一口大锅架上了炉灶，点燃了火，放入了油，开始“热锅”。两边在配料的选择上似乎有一些区别，不过这个距离，倒是看不太清楚了。 “一般来说，在东方料理的家常做法里，土豆炖牛肉的做法已经大大简化了。根据地区不同，有的地方会选择把牛肉和酱料一起炒来入味，很多餐馆甚至不会去炒牛肉，而是选择简单腌制以后，和食材一起直接下锅烹煮。不知道今天陆家和严家的厨师，会选择怎么料理……” 评委台前，小萱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貌似这个主持不仅仅是一个花瓶，倒有那么一些真材实料。严羽阳依然在向小织介绍现在严家厨师进行的每个步骤，音量保持在自己正好可以听到的地步。 不知怎的，洛夕的目光下意识地在场上四处环视了起来，寻觅在场上消失了的某个人。找了几圈，没有找到；然后洛夕将目光向上抬了一点儿，便看到了自己寻觅的目标。 此时的陆霖，和蓝发少女以及白发“少年”站在百味阁二楼的窗边，位置正好是自己的对面。陆霖正不停地向两个年轻人讲说着什么，一只黑猫蹲在他的肩头；小露和小越则是连连点头，望向他的目光中充满了仰慕；看起来，陆霖一点儿紧张感都没有，反倒是一副置身于局外的无关看戏人士模样，轻松自如。 然后，洛夕便看到对面那个可恶青年恰好也抬起了头来，和自己的目光对视上了。 像是偷吃东西被抓了个现行般，洛夕脸颊陡然一红，连忙低下了头；接着心里面又感觉不对，再次将头抬了起来，狠狠地瞪了对面一眼，又将视线转向一旁。 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现在还能表现得这么云淡风轻？ 难道，他不知道他和陆家，马上就要输了么？还是他对这场对决的胜负完全不看重？ 洛夕心中焦急，但现在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借着敲打小织的头，一下下来发泄情绪，敲得小织抱头哀嚎，倒是吸引了楼下一片人的注意力。 事实上，到目前为止，没有人看好陆家，和陆霖。 毕竟和成名已久，以肉类料理著名龙落城，至今已经繁荣兴旺三四代的严家相比，才在龙落城立下脚跟还不到十五年的陆家，简直就像老鹰与小鸡之间的实力对比——大多数人也许还不认可这个比喻，因为至少小鸡还可以用尚未发育完整的爪和喙来抵抗一下。 据说，这次的对决，连龙落城里的地下赌庄都没有开盘设赌——毕竟是结果已经注定的局，当所有赌徒都买陆家输的时候，这场赌局根本没有存在的意义。现在围观的大多数群众，所以与其说是来看对决，不如说是来看严家如何欺凌陆家，给自己茶余饭后增添一点儿谈资。 甚至当自己得知信息时，第一反应也是陆家其实已经和严家约定好，借着这次注定会失败的对决，为自己打响一点儿知名度——毕竟能和以肉类料理闻名龙落城的严家同台对决，从某方面来说，已经证明了自己的一部分实力。 不过当自己知晓了陆家和严家之间的仇恨关系，确定这场对决是双方都认了真的，想要借机致对手于死地的对决之后，陆家，以及现在站在自己对面的陆霖，反倒像是蒙上了一团迷雾，让自己看不透了。 难道……陆霖他，真的能赢？ 这样的念头刚刚在脑海中生成，就被她立刻打消了。真是的，怎么可能，他凭什么能赢…… 不对。 但是似乎，前几天在这条长乐街上看到的情形，确实，是陆家赢了呀…… “兹拉——” 从下方，街道左右两边的灶台上，同时传来一声热油爆炒的声音，围观群众齐声叫了声好。原来是双方锅内的油都已经预热完毕，同时将已经切好并经过简单腌制的牛肉块倒进了锅中，顿时空中腾起一阵肉香。 这一步，双方竟然不约而同地，选择首先对牛肉进行煎炸处理！ “好，现在双方的牛肉都已经开始烹饪了！”作为主持兼解说，同时在两边料理炉灶前转悠的小萱，自然不会在此时直接爆出双方采取的料理手法，以便给对手提示，“看上去处理方法比较相似呢！不过，在对配料以及佐菜的处理上，双方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同。看起来严家选择先制作处理调料以及汤汁，而陆家这边……他们似乎对土豆有一些想法，选择了先对土豆动手……” “昨晚上准备考试准备得太晚，现在我有些累了。严公子，这边有没有空着的厢房，让我休息一下？等会评判的时候叫我一声。我知道为了使牛肉彻底入味，现在炖肉这一步，至少要炖两个小时的……” 看着双方将用来炖牛肉的汤准备好，把煎炸好的牛肉块都放进了锅内后，洛夕轻掩着口，做足了大家xiao jie样儿的打了个哈欠，转头看向严羽阳。 “不是炖两个小时，而是两个半小时。厢房当然有。请跟我来，这边。” …… “好了，经过了两个半小时漫长的等待，陆家和严家的牛肉，终于要出锅了！我们刚才看到，在烹煮过程中，双方的处理方式还是有较大差距的。严家选择全封闭烹煮，而陆家的厨师，平均每隔半个小时会打开搅拌一次，最后更是添加了一些神秘的调料汤汁……现在两边的土豆炖牛肉都已经在装盘了，让我们翘首以盼吧！好的，首先端着餐盘，自信地走向评委席的是严家的厨师……” 小露正死死盯着严家厨师手里的那盘菜，心里紧张到说不出话时，只听旁边的男子拍了拍自己肩膀，轻轻笑笑：“别担心，他们输定了。” “……诶？为什么呀？” 小露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询问，旁边的小越抢先好奇地问出了声，脸上写着大大的不解。 “因为他们先上菜的，先把菜端给了评委。” “啊？因为这个，所以他们就输定了？” “是啊！你俩没有听说过一个定理，叫做‘先上必输’么？” “……没听过……” 然后，小露就看到站在身旁的陆霖转过身来，郑重地看向自己和小越：“要记住！和别人比拼料理的时候，一定要后上菜！先上的话，一定会被评委判输的！这是我的两个好朋友，一个叫做刘昴星一个叫做幸平创真，两个喜欢和别人对决料理厨艺的家伙，通过自己的经历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 “幸平创真？听上去像是霓虹帝国的人……老师你有这样的朋友呀？什么时候介绍给我认识一下……” “啊，哈哈，这个……可能有点难度，他俩现在不在天凡帝国……你们看，评委已经尝了他们的土豆炖牛肉！准备认真听评委点评……” 陆霖“哈哈哈”地大声笑着，僵硬地转移了话题。不知为何，听着身旁自己哥哥的声音，原先心里的紧张情绪，也因为这么一打岔，而缓和了许多。 哥哥……是故意说这些，来缓解我和小越的紧张情绪么？ 看着陆霖依然在那里，一脸严肃地给小越讲着“先上必输”的逻辑，小露突然感觉心里一片豁然。即便知道哥哥十有**又在那里胡说八道，即便这场比赛有极大可能性会输，小露在这一刻都感觉没有关系了。 无论事情会发展成怎样，像这样的哥哥，才是自己想要的呀…… “好！！” 突然，从评委席上传来的一声近似于咆哮的短促吼声，打断了小露的思绪。一直卧在陆霖肩头打盹的奥利奥被吓得身躯呈弓形，“喵”地一声原地向后跳了起来，被小露接了个满怀，抱在了怀中，轻轻安抚着。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评委席上，坐在最左边的美食协会评测员阿贝尔，方才的叫好声，正是从他的口中传出的。 “严家的这道土豆炖牛肉，真可以算是世间美味！” 紧接着，第二个评委，叫做吕明远的苍澜贵族学院教师，也点了点头附和道，表情意犹未尽。而第三个评委，老态龙钟的霍文斌厨师正满脸幸福地慢慢咀嚼着，一下下点着头，脸上的每条皱纹都似乎能绽放出一朵花儿；不必多言，从表情就能看出他的态度。 “三位评委，竟然同时给出了极高的评价！那现在就请诸位评委，对严家的土豆炖牛肉进行点评吧！” 小萱在场中央旋转了一圈，伸手向评委席示意。三位评委互相看了看，目光交流了一下，还是坐在最左边的阿贝尔轻咳了一声，看向已经走到场地中央的严羽阳，开口了。 “众所周知，牛肉是肉质比较老的一种肉类料理，但是严家所做的土豆炖牛肉，当牛肉块被我轻轻咬开时，当时我甚至感觉到，自己吃到的并不是牛肉，而是豆腐，并且是当稍微有些坚硬的表皮咬开后，内含的每一根肉纤维都在舌尖化开，将汤汁的鲜味和牛肉本身的香味完美奉献给舌尖的豆腐。严家已经做到，让我的每一口品尝，都变成一次美味在舌尖绽放的享受。能不能告诉我们，你们严家，是怎样将牛肉烹饪到如此美味的？当然，如若涉及到了严家的不传之秘，那不说也罢。” “无妨。为了堂堂正正地打败陆家，今天，我就把严家这一秘方公之于世！” 严羽阳环视了一周，朗声说道；甚至不用小萱的音系天赋辅助，他的声音便已经传遍了四周。顿时全场传来一片热烈的叫好声，络绎不绝。 “首先第一步，我们将简单腌制过的牛肉用猪油进行快速高温煎炸，待到外表成焦huáng sè便立刻捞出。此时牛肉的外表已经被炸干，但内部其实还并没有熟，肉质的水分也被油的高温封锁在了里面。当然，这只是保证牛肉内部鲜嫩，具有层次口感的第一步。这是我们严家独创的方法，在龙落城里还没有其他人使用过！” 待到叫好声平息了一点，严羽阳又开口了。小萱在一旁恰到好处地接过话尾：“那么，照严公子所说，还有第二步了？” “没有错。要想使牛肉的肉质鲜嫩，单靠高温快速烹炸是不够的，一定要有第二步辅助才行！这里的秘诀，就在于炖牛肉的汤汁里，我们加入了这样的佐料。” 严羽阳微笑着，走上了评委席，怀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玻璃瓶，为三位评委依次斟满了一杯，示意评委品尝。评委纷纷拿起杯子，喝了一小口以后，面色再次一变。 “这竟然是……葡萄酒？” “对！正是葡萄酒！” 严羽阳高举起手中的瓶子，酒红色的光辉在接近正午的太阳下闪耀着光芒，“我们在制作汤汁时，加入了葡萄酒！平常饭馆在这一步上会单纯地使用番茄酱和砂糖，这样虽然能保证外表的颜色和汤汁的浓郁，但是无法让汤汁的鲜美彻底渗入肉质内部！经过无数次实验，我们用葡萄酒代替了砂糖，同时也略微减少了番茄酱的使用，反复调整每种调料的比例，才调配出来这样的汤汁味道和效果！” 严羽阳话语落音之后，一片短暂的沉寂。下一刻，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和叫好声从四周响起，而严羽阳就站在声浪的正中央，嘴角露出一份自信的笑容，望向了小露身边的男人。 “好！葡萄酒所独有的酸甜味和醇厚香气，极大地提升了汤汁和牛肉的细腻和回味，同时也让这道菜更能够激发食欲，不愧是以肉食料理闻名龙落城的严家！这道菜，我们三个评委一致表示，非常满意！最后我们给出的得分是，99分！” “……99分啊……确实有点高呢……” 陆霖笑着向下方的严羽阳招了招手，站在身旁的小露，清楚地听到了他口中的轻声呢喃。 “哥哥……” “别担心。接下来，轮咱家的了。咱家的菜是我出主意改进的，现在，轮我下去了。你就在这里看着吧，别担心我，没事的。” “……嗯……” “……对了，满分值是一百分吧？” 小露呆呆望着陆霖向楼梯口走去的背影，当陆霖走到门口时，突然转过头来，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是呀，怎么了？” “我怕满分不是一百分，而是一百五什么的，让他们输得太惨。” 陆霖笑了笑，消失在了小露视野里。 【注】：土豆炖牛肉起源于匈牙利，在匈牙利被称为beef goulash，被誉为匈牙利的国菜之一，此后，它传入了前苏联，成为了前苏联所谓的“gong chǎn主义”生活典范，更进入了中国普通百姓家庭，成为中国的一道家常菜。 二十、对决（三） “喂，你真的不打算下去么？” 林子越戳了戳呆呆站在二楼窗前的小露肩头，而小露只是一动不动，定定地看着下方。 “……不了。下去的话，让他看见，会让他分心……” “你不下去，那我下去了！” “……下面人那么多，咱们店门口都站满人了，哥哥也是费了好大劲儿才挤进去的，你怎么进去……” “我叫石头帮忙啊！” 逗了逗被小露紧紧抱在怀里、一直在试图逃跑的奥利奥，小越望了望楼下已经挤到了场中央的陆霖，和已经端上了评委席的、陆家这边的土豆炖牛肉，便跑下了楼，跑到了店门口围观人群的后方，拍了拍体型最为魁梧，如同小山一般的，站在最后面的背影。在他后面没有人，因为站在他后面，连头顶上的太阳都看不见，更不用说看比试了。 “咋啦，林家的公子哥儿？找俺有事？” 林子越使劲拍了好几下，到最后甚至用上了小拳头，石头才反应过来，然后林子越便看到一颗憨厚的大头凑了下来。 “能不能帮个忙，帮我挤进去……我想呆老师身边，至少离他近一点儿……” “好啊，没问题！来，坐稳了！” 还没等林子越反应过来，一只比“他”腰身还要粗的胳臂就伸了过来，一把将“他”揽到了肩头上，安顿坐了下来。还来不及害羞，自己身下，粗壮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不好意思让一下！借过一下！” 与其说“借过”，不如说是野蛮地向前穿插；林子越只见石头向前面的人潮中伸出双手，然后向左右一拨，人潮中间便被拨开了一条路；如此反复几次，便来到了人群的最前面。 “俺就送你到这儿了！俺得回去了，站这里把后面人都挡住了……” 回头冲石头笑了笑表示感谢，林子越正要迈步入场，向陆霖身边走去时，却被一左一右两只手同时拉住了。向左右一看，左边的是华安叔，右边的则是石头的娘亲，自称邵氏的老妇人；此时两人均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林子越吐了吐舌头，乖乖地站在了两个年龄差不多大，约莫都有六十来岁的老人身边，不敢造次了。 “奇怪，刚才我下来的时候，评委们不是正在品尝咱家的土豆炖牛肉么？怎么我挤到了前面，这么长时间了，他们还在吃……” 林子越站在原地，向不远处的评委台上望去，只见三位评委再不复方才吃到严家土豆炖牛肉时的满足表情，而是纷纷蹙着眉头，只是手上动作不断地，一筷子一筷子夹着面前盘中的牛肉，不停地往口中送着。不只是小越，围观的群众也都心生疑惑，阵阵议论声响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到底陆家的菜，是好吃还是不好吃？” “说好吃吧，他们的表情又不对；说不好吃吧，他们又一口一口地吃个不停……” 又过了一小会儿，好像是面前的土豆炖牛肉都被吃完了，林子越很明显地看到，三名评委吃完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约而同地拿起方才严羽阳斟上的葡萄酒，一饮而尽，望着面前的空盘子，脸上似乎有几分意犹未尽的神色。 “是不是还想吃？还想吃的话，我们这里还有。” 另一旁，陆霖在小萱的帮助下，开口说话了，语调不急不缓。在他身后，另有人将多做出来的另一份送向了稍远处的大众评议室。 “……不了不了，再吃下去的话，肯定会吃撑了的……” 最左边的阿贝尔回了一句，然后，三位评委面面相觑，表情复杂，一时间，竟没有人开口。 “那么，对陆家的土豆炖牛肉也已经品尝完毕了，请三位专业评委点评！” 见评委席上半天没有动静，小萱走向前来。 “……这个，陆家的土豆炖牛肉也是非常好吃的，虽然口感与严家的土豆炖牛肉相仿，但是从口味上来说，却是天差地别。陆公子，能不能说一下，你们陆家的这道土豆炖牛肉，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做到什么？请各位评委说清楚一点儿。” 小越前方的陆霖，望了望评委面前的空盘子，有点明知故问意思地问道。 “……做到……让人停不下来，只想一口一口地吃下去……” 阿贝尔咬着牙，看上去让他说出这样的评价，对于资深美食评测家的他来说，实在是有些为难。 “很明显啊。我不像刚才严家，用葡萄酒和番茄酱对土豆炖牛肉进行勾味，做出来的土豆炖牛肉，主味更偏酸甜一点儿。我用了辣椒。” “我知道你用了辣椒！！” 阿贝尔的表情有点气急败坏，“我的意思是，为什么你用的辣椒，能让我们产生如此欲罢不能的口感！” “……相比于严家以牛肉的鲜香作为主打，汤汁的鲜味以及酸甜仅作为配角地位存在的味道，陆家的土豆炖牛肉，则更像一团火焰：热情地向整个口腔扑来，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纯粹的辣椒味便已经融入了舌头的每一个角落，让人忍不住继续吃第二口，第三口……” 坐在阿贝尔身边的吕明远开口了，点着头，目光看着眼前的空盘有些迷离，似乎还沉浸在方才口里回荡的辣味当中。 “而且最主要的是，这辣味丝毫没有喧宾夺主，因为最香浓的的辣味，正是从牛肉块里面渗透出来的！当把牛肉块咬开以后，本以为辛辣的味道会因此而减少几分，却没想到，牛肉块内部被包含着的，带着牛肉本身滋味的滚烫辣味汁水，再次对口腔进行了第二波冲击，如同海潮一般……” 最后的霍文斌，在前一场品尝严家牛肉时没有开口的老人，停了片刻，也一字一句地道出了自己的意见。 三位评委都发表完自己的意见之后，场上陷入了一个短暂的沉寂。 “华安叔，这几位评委是什么意思……到底咱家的牛肉，是好吃还是不好吃啊……” 眼见没人说话，性格活泼的小越还是忍不住了，拉了拉旁边老人的衣袖。 “公……少爷，现在其实纠结的不只是场下的人，最纠结的，正是场上的评委。” “诶？为什么？” “因为看上去，咱们家的牛肉太好吃了，才让他们做不出来决定啊。” …… “那，三位评委也品尝过陆家的牛肉了，请问三位评委对陆家土豆炖牛肉的打分……” 小萱看场上陷入了尴尬，硬着头皮走上前，催了催，但是却被霍文斌打断了：“不急。我们还想听一下，陆家这道菜到底是怎么做的。陆公子，可不可以请你来说一说……当然不能说的话，我们不强求。” “当然可以说。我们陆家土豆炖牛肉的主要调味酱，是磨好的甜椒粉、几根烤红椒、番茄糊和醋混在一起打碎搅拌制成的，然后锅里烧开油，把逆纹理切丁的洋葱和盐放进去，直到把洋葱用油熬化以后，再把刚才制好的辣椒酱放进去，酌量加一点儿水，香料只放几片提味的月桂叶。 按照这样做成酱汁后，再把处理好的牛肉及雪里蕻等配菜放进去，确保酱汁包裹好牛肉以后进行焖煮，每30分钟搅拌一次，当肉炖煮到可以用筷子插穿时，加入牛肉高汤和另外处理的土豆，全部煮熟，上盘前加入一些酸奶油和一点儿醋，以及盐和胡椒，等到酸奶油化开以后充分搅拌就完了。” 陆霖说完之后，全场又陷入了沉寂。 无他，因为陆霖说得实在太详细了！不像严羽阳只点出了做菜的重点，而陆霖，完全就是把整道菜的制作步骤一五一十地清清楚楚讲了出来！ 场边上围观的人，有的还在皱眉思索这样制作的可能性，更多的人已经开始拿出纸笔，拼了命地想趁着记忆还清晰，把这道菜的配方记录下来。 相比之下，台上的三位评委，却瞬间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阿贝尔像是一瞬间醒悟了，用极快的语速，近乎于自言自语地说道：“原来是这样！开始几乎不加水，仅用油和辣椒酱等佐料本身的水分进行的炖煮，使得辣味在炖煮过程中充分包裹并渗透进了牛肉里，无论是洋葱还是月桂叶，都是为了辣味而烘托！为了保证辣味的纯粹，甚至没有加酒、糖或者酱油等来破坏味道，整道菜的其他佐料都是为了衬托辣味而存在的！ 而最后的酸奶油，更是关键所在！众所周知，我们在吃了甜味东西以后，再吃辣的东西会感觉更辣几分，在最后一步加入的酸奶油，更是将原本的辣味又向上提升了一个档次！但是酸奶油早加也不行，早加的话，奶油的味道会被高温破坏……” “所以，你们最后究竟给陆家的土豆炖牛肉，决定打多少分呢？” 小萱的催促打断了阿贝尔的自言自语，三位评委互相看了彼此一眼，却再次同时低下了头，抿起了嘴。 难道……真的如老师所说，先上必输？难道我们能赢？ 正当小越胡思乱想的时候，台上的三位评委你推我我推你，最后还是由阿贝尔举起了一个记分牌。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记分牌上！ 记分牌上写着大大的两个数字。 98。 二十一、对决（四） “98分！陆家的土豆炖牛肉，仅以一分之差，在专业评委这里败给了严家！仅以一分之差……” 随着小萱不可思议语气的宣布，以及长篇观众的阵阵哗然之声，小越依稀看到，站在评委台附近的陆霖转过身来看向这边，有些无奈地眯起眼睛笑了笑，嘟囔了一句，口型好像是“怎么先上必输定律不顶用了”类似的话。 “……评判98分的原因，是我们一致认为，这道菜的辣味过重，部分掩盖了牛肉本身的香味；比起严家以牛肉香味作为突出点来说，究竟略输一筹。” “居然得了98分！” “差一点就要赢过严家了！” “没想到陆家竟然这么强的吗……” 听着身边人的议论声，小越心里五味陈杂。其他人不知道，小越可是很清楚，陆霖在背后到底为这道菜花费了多少心思。反复的试吃，不断地调整口味以及调料比例，吃到上火，满嘴冒泡，方才推出了这么一道料理；当然付出肯定有回报，这几天络绎不绝食客给的好评已经说明了一切。 虽然现在的成绩，事实上来说已经出乎了小越的意料，能够以仅差1分的成绩败给严家，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陆家已经赢了。这么多天跟着老师学习，小越也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不懂人情世故的“少年”；现在的小越甚至可以想到，即便陆家输掉比赛，当这个消息传遍龙落城之后，陆家的地位，以及这家“百味阁”的生意，也必然会蒸蒸日上。 只是，终究没有赢啊…… 老师现在，心里在想着什么呢？ 小越看向场地中央，陆霖一个人孤零零地垂手站着；没有人在乎他，所有人都在为严家呐喊，陆霖在热闹中抬起头来，望向天空，白云苍狗。 此时，如果自己站在他身边，他心里一定会好受许多罢…… “那么，让我们来看一下大众评委组的评分吧！由于保证大众评分的公平性，本次对决的大众评判环节，通过匿名投票方式，每次大众评议室内只能进入一名之前在场随机挑选出来的大众评委，进去以后同时品尝两道没有做任何标记的土豆炖牛肉，并在自己认为好吃的那一盘下投下一票。评议前、评议中整个过程由音系天赋的人进行了声音隔离和环境隔离，保证评判的公正。那么，是时候揭晓大众评议的结果了！如果这一次依然是严家得票数较多的话，那么严家就将在本次对决中取得胜利——有请唱票人！” 随着小萱一番热血澎湃的宣讲，再次将场上气氛炒到了gāo cháo。人群中铺天盖地般喊着“严家，严家”的声浪，一阵阵ci ji着耳膜。场地中央，严羽阳走向了陆霖，两人肩并肩地面对着，不知在说些什么，严羽阳笑颜展开；陆霖则一直平淡地微笑着，似乎自始至终，这个表情都没有变过。 “那么，最终结果出来了！总共25名大众评委，给出的投票结果是……等下，我再确定一下……” 小萱三步并两步地跑向了拿着投票结果的人，一把将写着结果的纸页拿在手里，刚要大声念出口，瞳孔却瞬间缩小了，似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怎么了？” “快说啊！卖什么关子！” “难道……” 看到了小萱的迟疑，不禁有好事者大声叫唤道。然而小萱不顾周围人的吵闹，再次向监督投票的人低声再三确认，方才一脸难以置信地，回到了场中央。 “严氏土豆炖牛肉……8票！” “陆氏土豆炖牛肉……17票！” “大众评判环节……陆家……获胜！！” …… 赢了？！ 居然在第二个环节里……陆霖的土豆炖牛肉……赢了？！ 还没等小越反应过来，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了一阵不满的呼声。 “作弊！陆家作弊！” “怎么可能是陆家赢！” “让那些投票的人出来！审问一下，是不是收了陆家的钱！” 站在陆霖旁边的严羽阳，笑容也在瞬间消失了，一甩手，快步走到了监督投票的人那里，一把揪住了面无表情地抱着投票箱的男子，咆哮声似乎经过了小萱的放大，全场清晰可闻：“这不可能！你们肯定作弊！我们严家的土豆炖牛肉，怎么会输给陆家！” “……我们永盛坊，在整个大陆上各个国家里，大大小小的赌场共有五十四个，受人委托监督过的赌局对决不下千场，其中只有四次监督人忍不住做了弊，最后全部都被扒皮抽筋，然后点了天灯。我是龙落城的负责人赌十七，方才的投票过程，我们全程有幻系天赋的人进行了记录，这是刚才记录的水晶球，你要看一下投票全过程么？事先说好，如果你在看完以后，在没有找出我们帮助陆家作弊的证据之前，依旧污蔑我们作弊，那么整个永盛坊将视你们严家为敌。” “厉害啊，快顶的上摄影机了……” 正当小越目不转睛地看着场上情况时，一个稍微有些慵懒的感慨声音从身边传了过来；小越想也不想，一把扑向了男子的怀中，抬起头来，睁大眼睛，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稍微有些哽咽：“我们赢了！老师，我们这一场……赢了！你刚才在说什么呀……我们赢了……” “呵，没什么。赢了就赢了，不用这么开心……鼻涕都抹到我身上了。” 小越这才感觉到了自己现在动作的不合适，“腾”地一声从陆霖身边跳开，低下头用手帕使劲擦着脸，羞得不敢抬起头来。另一边陆霖依然在絮絮叨叨着：“怎么像个女孩子一样这么害羞，男孩子要更大气一些，你可别像小露那样，动不动就害羞到话都说不利索……嘛，小露正说你呢，你就来了。停停停，别往我怀里扑……奥利奥你凑什么热闹！还有石头，小顺，哎，你们要干什么，别把我举起来，我怕高，伍掌柜你赶紧拦一下他们……救命啊……” 看着手舞足蹈地被百味阁众人举了起来的陆霖，小越“扑哧”一声笑出了眼泪，又掏出了手帕，帮旁边同样眼中闪着泪花的小露擦了擦眼睛。 “赢了呢……” “嗯。” 一对年龄差不多的“少年”少女看了看彼此，同时点了点头，眼睛中闪着光芒。场地中央，严羽阳似乎已经查看过了水晶球，面色阴沉地走回了自家千味居下方，却是再没有开口提“作弊”了。看到严羽阳如此反应，周围对结果不满的人，声音也逐渐小了下来；人群中仍有想要闹事的，在几声闷哼之后，也沉默了下去，应当是暗中维持秩序的人出了手。 “只是我稍微有点好奇，分明咱家的菜评分还要低一分，为什么那么多普通老百姓选咱们家的菜更好吃呀？该不会是老师他提前有什么布置……” “提前布置不太可能，毕竟有永盛坊监督着；应该是咱们的菜更辣一些，相对来说对味觉的冲击更直接一些，俗一点的说法就是‘比较下饭’，更符合大众的口味……或许还有其他方面的一些原因……” “……那么，依照对决的规则，最后我们将请出‘神秘嘉宾’作为评委，为本次对决一锤定音，做出最终结果的判定！” 两个小年轻叽叽喳喳的同时，主持人小萱丝毫没有打算留给陆家过多的庆祝时间，似乎也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地，掏出了一张纸，语速极快地念着，“这位‘神秘评委’，其实全龙落城的人们都已经很熟悉了，他被称为‘龙落城第一公子’，在美食、书画、音乐上都有深刻的研究……” 当听到“龙落城第一公子”时，小越的脸色顿时大变，拉了拉身旁的小露：“我……我突然肚子不舒服，我先走了，等会老师问我去哪，你就说我先回家了……” “咦？林公子你身体不舒服呀？要不要吃些药？我知道一个很不错的医生……” 还没等小露说完，林子越已经拉起了同样面色微变的华安，消失在了人群中。 …… “……下面有请‘龙落城第一公子’，李治东！” 随着小萱的声音，在场围观的群众中顿时爆发出一阵阵尖叫声，放眼望去，竟全是年少的女孩子在不停歇斯底里尖叫，一个个表情狂热；刚被众人放在地上的陆霖无奈地摇了摇头，两只食指塞住了耳朵。 看上去，这个“龙落城第一公子”，和地球上的明星差不多啊…… 随着隔着塞住耳朵的手指，依然能听见的阵阵尖叫声，一个二十来岁，身材高挑、面孔白皙、长相英俊的男子，穿着一身丝绸长袍，微笑着从千味居走了出来，走上了评委席，向四周抱了抱拳，顿时又引起了一阵阵狂热的尖叫呐喊。周围维持纪律的人，甚至有些拦不住近似于疯狂的人潮向前涌动；又有一小队侍卫官兵跑进了场，才堪堪保证了秩序。 还真是闹得有些大啊……连官家的人都惊动了…… 陆霖一边想着，一边望向台上的李治东。 不得不说，单从外表和气质上来说，就算把他扔到21世纪上的中国娱乐圈，也绝对能够立刻凭长相大红大紫；无可挑剔的举手投足一行一动，怎么看都是当明星的一块好料。 只是他现在的这副模样，似乎和他父亲，齐王爷李祐的期望，有些背道而驰。 齐王爷李祐共有四个儿子，从起名上来看就知道，齐王爷在年轻时候心中到底有一番怎样的宏图大志：李治东，李平西，李ān nán，李荡北。不过由于天凡帝国本身的客观原因，处在东西大陆这两大势力之间，近些年和两边的外交关系都有些紧张，原本满腔热血的齐王爷也无可奈何，只能安心在龙落城里做一个富家翁，不过听说偶尔还是会去皇城内和皇帝李治探讨一下国事；相比整日花天酒地的魏王爷李泰，和据说阴气沉沉没有子嗣的越王爷李桢来说，确实是百姓口中评价最好的一个亲王了。 不过他的大儿子，继承了他最大期望的李治东，却愈发有些向魏王爷学习，成日里沉迷钻研美食音乐这些“歪门邪道”的倾向……在谈论起这些时，龙落城的百姓们无不叹气；所谓败家子弟，差不多就是这“龙落城第一公子”李治东在众人背后的称呼了。 以他的身份，作为这次对决的最终评委，确实也是实至名归。不过刚才好像看到，李治东小王爷是从千味居的门里走出来的…… “……能够担当这次对决的评委，品尝到两种风格完全不同，但又确实是同一道菜的两种美食，也是我的荣幸。可否有请陆公子和严公子上台来？我想看一下，能够琢磨出这样美食的，会是怎样的青年才俊。” 正在思考的陆霖，陡然间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下意识抬起头来，便看到李治东笑吟吟地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向自己。陆霖也不犹豫，抬步向评委台上走去，站在了李治东的身边。 “呵，两位果然都是一表人才，”李治东的目光从走上台的陆霖和严羽阳身上掠过，聚焦在了重新端上来的两盘土豆炖牛肉上面，“不愧是能够研究出如此美食的人。刚才我在千味居里，听着三位评委的点评，肚子里早就饥肠辘辘了；我就不客气，直接开动了。” “哪敢哪敢……” 毕竟是小王爷身份，三位评委连忙站起身来，向李治东行礼；李治东看也没看，拿起筷子，从严羽阳面前的盘里，夹了一块牛肉和一块土豆递进嘴中，喝了一口水漱了漱口后，又品尝了陆霖这边的牛肉和土豆。场边一片寂静，所有目光都盯着小王爷英俊的面庞，以及正在咀嚼的动作，等待着最后的结果宣判。 “不错。两边的菜都很好吃，我都很喜欢。但是，究竟这是一场事关名誉的对决，总要分出个高下。在宣布我的结果之前，我想先问三位评委一个问题。” 李治东放下筷子，拍了拍手，旁边早有严家的侍女上前为他净手擦嘴。小王爷倒也没有推辞，双手拂了一下衣袖，背手站定，目光却投向了三位评委。 “……小王爷请问！”三位刚坐下的评委赶忙再次站了起来。 “我想问的是，你们刚才，到底是怎么做出评判结果的。” 李治东英俊白皙的面庞上，表情突然变冷。 二十二、对决（完） “……小王爷息怒！我们刚才，确实是秉着公正的态度，认真品尝了双方的土豆炖牛肉，才得出的结论，陆家的土豆炖牛肉确实也是极佳的，只是比起严家来说……” 眼看面前英俊的男子有发火的先兆，三位评委连忙站起身来，连连道歉。陆霖和严羽阳也不知道小王爷为何突然发火，站在旁边，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刚才我在听你们点评的时候，我就在好奇一件事情……你们应当还记得，今天评判的这道菜，叫做什么名字吧。” “……是……土豆炖牛肉……” 即使小王爷是明知故问，三位评委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 “说得好。土豆炖牛肉，嗯。既然知道是土豆炖牛肉，那么为何你们的评判里，全篇都只是在提牛肉，对于另一道主要材料，土豆，为何只字不提？！” 李治东“啪”地一声，将手中的筷子摔在了桌子上。三位评委全身一哆嗦，手指颤栗地拿起自己的筷子，分别各夹了一块土豆，开始品尝。 “……这……这！” 当两种不同土豆块分别入口以后，三个评委的面色再次大变，甚至不敢再抬起头来面对李治东。 “说啊。为什么不说话了。还是你们认为，土豆在这道菜里，只是普通的配菜，不值得你们开口品尝？” “……不是，不是的……是我们错了！请小王爷责罚……” “哼！” 李治东一甩手，转过身，看向严羽阳和陆霖时，面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严公子是么？你也品尝一下陆家的‘土豆’吧。尝一块试试。” 严羽阳阴着脸，也品尝了一块以后，瞳孔顿时缩小，呆立在了原地。由于此时小萱并没有给台上附加扩音的效果，因此围观的群众并不知道台上发生了什么事，阵阵喧闹起哄声顿时响了起来。 “怎么了嘛！” “快点宣布结果，在等什么——” “小王爷，您说句话啊！” “既然你们那么想知道结果，那我就告诉你们，”李治东看了看小萱，小萱立刻会意，在空中点了点手指，顿时小王爷的声音全场清晰可闻，“我判定，陆家的土豆炖牛肉获胜。就这样。” …… 全场不知第几次的突然寂静。 然后，瞬间爆发。 “陆家！” “龙落城第一公子，竟然判了陆家获胜！” 已经回到千味居二楼的洛夕，掩着口，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 陆霖……他居然赢了！ 李治东居然判定陆家获胜！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为什么？ 眼前的一幕幕，像是大铁锤一般，一下下将少女的认知敲砸粉碎。这还是以前那个纨绔子弟、称之为“废物”都毫不为过的陆霖么？竟然在肉类料理的对决中，正面胜了严家…… 不，一定不是他的功劳。一定是陆家厨师废寝忘食，早就研究出来的新料理，却被他拿来成就了自己的名声…… 少女心乱如麻的同时，千味居台上台下，也炸开了锅。 “凭什么！” “凭什么说我们严公子的土豆炖牛肉不如陆家！” “小王爷，你一定要给个说法……” “似乎在场许多人都不服气，那么，记得你是叫小萱吧，”李治东随意地抬起手，“看来你也略懂料理，那你上来品尝一下双方的牛肉，再着重品尝一下双方的土豆，然后告诉大家，两边土豆的不同之处。” “既然小王爷所命，那么小女子就不得不从了~” 看来主持人也是李治东的拥簇，听到了小王爷的召唤，连忙不顾形象地跑上了台，先是对着小王爷行了个礼，然后轻挽起袖子，品尝了一下双方的菜肴，霎时全身如同触电一般。 “这……为什么同样是土豆，口感会相差这么多！陆霖，你们家的土豆……为什么会是这个口感，这个味道！相比严家的土豆，更加酥软香甜，入口即化，完美地衬托和突出了辣味……” 女孩的声音响遍了整个对决现场。包括洛夕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陆霖的身上，等待着他给出说法。 “喔，其实那准确来说并不是土豆，而是土豆丸。首先将土豆去皮切碎冷却，再加入高筋面粉、胡椒、鸡蛋、切碎的香芹叶然后搅拌，搅拌均匀以后捏成土豆块的形状，放进高温油锅内快速过一遍定型以后，再放入锅中和牛肉一起炖煮。放的时间不能太早，否则丸子会被煮化开，在快要出锅前十分钟左右放，确定能够煮熟便可。这样的缺点是牛肉在炖煮的过程中，汤汁不会有传统的土豆炖牛肉那么浓郁；不过我们这道菜本身就是想要突出纯粹的辣味，所以才选择这么处理。” “……你，你这根本不是土豆炖牛肉，是土豆丸炖牛肉！……” 从旁观席上传来一声尖叫，然后似乎自己都觉得自己没有道理，声音低了下去。 “喔，我就怕会有你这种较真儿的人。所以在炖煮牛肉的时候，我还是放进去了一些切好的土豆，提前进行了翻炒处理。喏，这个就是土豆块儿……和定了型的丸子有点像，还真不好找呢。” 陆霖用筷子夹起了一块土豆，在众人面前晃了晃，丢进了嘴里，笑了笑，不再说话。 事实上，关于“土豆丸到底算不算土豆”这个问题，如若认真争论下去，会得出什么结果那就真的说不准了；但是陆霖，那个可恶的家伙，竟然连这一层都想到了，这样就没有办法对他做任何指责了…… “难怪我会吃到这样的口感……原来是做好的土豆丸啊。在原先传统的土豆炖牛肉这道菜上，大胆进行了创新，提升了口感和味道……那么，主持人，宣布最后的结果吧。” 李治东走过依然站在原地，低着头的严羽阳，走到了陆霖身边，亲切地拍了拍陆霖的肩膀，然后握了握手，两人开始笑着交谈什么。另一边，小萱抿了抿嘴，终于还是开口了，向在场所有人宣布了出来，这一个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料想到的结果： “本次料理对决，总比分2:1，陆家的土豆炖牛肉获胜！！” “喔喔喔喔喔——” 除了百味阁那边的几个人以外，全场没有人欢呼。所有围观群众依然站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着，等待着，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在等待什么。 “本次对决，真的可以说是一波三折！在开始之前不被看好的陆家，以一分之差在专业评委组那里惜败以后，竟然……” 小萱依然在喋喋不休地说着，然而洛夕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她只感觉到头脑一阵阵的眩晕，现在即使小织对她说今天的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想来她也不会感到意外了。 那个人……他怎么可能获胜？怎么可能？ 然而事实就摆在眼前。坐在洛夕身边的，严羽阳同时请来的其他几人也都呆在了原地，像一具具僵尸般；有人破口大骂，一脚踹翻了桌子。唯有斯卡特波洛克面色平静地走下了楼，走到了此时已经没有人关注的严羽阳身边，不知在说些什么。 怪不得大众评委，绝大多数选了陆家的菜，原来却是因为土豆的原因……作为矜持，台上的评委只会浅尝辄止地尝一两口牛肉，作为配菜的土豆一般他们是不会尝的…… “最后，请……请获胜者发表获胜感想……” “……还有这么一个环节？真是……我没什么感想，都是厨师们的功劳，我自己又不会做菜，只会品尝一下味道，和出一点儿主意。如果有掌声的话，请送给他们——” 视野里，所有人目光焦点的陆霖，把站在人后面的三个厨师一个一个地拉了出来，拉进了场内；显然他们还不适应被上千人注视的场合，一个个显得格外拘束。唯有站在最前面，年龄最大的那个厨师，洛夕记得好像现在已经是百味阁掌柜的中年男子，腰板挺直，眼中似乎泛着泪花。 片刻后，人群中传出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在所有掌声中，陆霖本人，是鼓掌最使劲卖力的那个。在他的感染之下，掌声逐渐地也热闹了起来。 毕竟，他们是胜利者。他们在土豆炖牛肉的料理对决上，以弱敌强的不利情况下，光明正大地打败了以肉类料理闻名的严家，他们此刻，理应受到祝贺。 “这个陆家，好像有些实力……” “他们家的饭菜一定很好吃！抽空我请客，大家去那里聚一下！”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晚上……” 听着楼下传来的阵阵议论声，洛夕也轻轻举起了双手，一下一下地鼓着掌，鼻尖甚至有点儿发酸。 自此以后，百味阁和陆家家主这边的危机，肯定便迎刃而解了，生意也会蒸蒸日上，更进一步。至于陆霖，这个以往被龙落城料理界视为“废物”的可恶家伙，也会为自己正名……为什么自己会替他开心呢，分明都已经退婚了…… “那么，今天的对决就到此为止……” “等一下。” 金发少女心乱如麻时，从场地中央，传来了一个冷冽的声音。原本已经开始陆续离场的众人，听到了这个声音后，也纷纷停在了原地。 “……严公子，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对决已经结束了……” “是的，对决已经结束了。我们严家，获胜了。” 严羽阳一把拨开了小萱，站在了陆霖面前。 全场落针可闻般的沉寂。 二十三、输 “严……严公子！现在结果都定了，您就别……” “该不会是因为受到打击太大，发疯了吧……” 听到严羽阳的话语之后，原本已经准备离开的李治东，倒是好整以暇地留在了原地，看着严羽阳，一副饶有趣味的表情；小萱则是左看看又看看，一脸茫然，不知道如何是好。片刻之后，周围的议论声也响了起来，有胆大的，便开口喊叫道。 “我没有发疯。正因为你们被评判为获胜，所以这次的对决，是我们严家，最后，赢了。输的，是你们陆家！” 严羽阳死死盯着陆霖，由于背对着千味居，洛夕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听语气，似乎每个字都是用尽全力从嘴角挤出的一样。 “看来……严公子似乎有些不服？” 原本已经快要走回百味阁楼下的陆霖，也转过了身来，淡然地看向了严羽阳。 “不。你们的味道确实比我们的好。我承认这一点。” “那为什么，你还要说是严家赢了呢？今天我就站在这里，听你说个明白。” 李治东也开口了，看来是下定决心把这件事管到底的模样。 “因为，”严羽阳低下了头，再次抬起头时，声音陡然变大，“因为，陆家在处理牛肉时，最关键的一步，是抄袭了我们严家秘传的牛肉做法！所以说，陆家赢了，其实就是我们严家赢了！！” “什么？！” “陆家的土豆炖牛肉，牛肉做法是……抄袭严家的？” 顿时，场内外爆发出了阵阵比刚才听到陆家获胜还要大的议论声。李治东转向了陆霖，皱起了眉头：“可否有此事？他说你们的牛肉处理方法，是抄他们家的……” “当然没有啊，”陆霖耸了耸肩，“虽然我承认，我们的牛肉处理方法和严家的处理方式很接近，但这是我们厨师研究自创的方法……” “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么，陆，家，大，公，子。在我们严家之前，从来没有任何一家东方餐厅，采用和我们一样的处理方法，为什么你们的牛肉，会和我们的处理方法一模一样？” 严羽阳近似于咬牙切齿地，打断了陆霖的话语。陆霖的表情无奈：“好吧好吧，我承认，那天去你那里吃了一口你们严家的土豆炖牛肉以后，我就有了灵感……我自己品尝以后研究出来的，总不能说是抄袭吧？” “是啊！凭本事尝出来的，肯定不算抄……” “陆家公子骗人的吧？哪有人能只吃一口，就能尝出来一道菜怎么做……” “我要有本事能一口就尝出来一道菜怎么做，我家隔壁卖秘制糕点的摊铺早就关门大吉了……” 听到了陆霖的声音，周围顿时又是一阵议论声四起，赞同声与质疑声都有。小织也凑到了洛夕的身边：“xiao jiexiao jie！如果是你，你能不能简单地只尝一口，就尝出来这道菜的做法？” “简单一点儿的应该没什么问题，可以尝出来放了什么调料，大概能清楚料理方法……但是如果有以前没见过的处理方法，或者步骤再多一些，味道再复杂一些，就没有办法了。” “那严家的土豆炖牛肉呢？” “怎么可能……” 正当主仆二人互相咬着耳朵时，严羽阳再次开口了。 “陆霖，你是铁了心，要说谎到底么？” “……我哪里说谎了？我们店里的人都能作证……” “好，好，好。倘若你真的是一口就尝了出来，那我严羽阳自然无话可说，只能道一声佩服；但是作为一个以前连西葫芦和丝瓜都分不清楚的废物，分明你就是偷了我们家的制作方法，然后在原本的食谱上进行了自己的改造，但是核心，依旧是我们的处理方法！” “严羽阳。说话，要讲究证据。”听到了“废物”两个字，陆霖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明明是我哥哥在尝过以后，回去就和小越一起，把你们牛肉的处理方法一五一十地重新复述了出来，凭什么诬陷我哥哥偷了你们家……” “你要证据？！那好，我给你证据！” 严羽阳气极反笑，冷哼了一声，拍了拍手，一个仆役一般穿着的人便躬着身从千味居方向跑了过来，战战栗栗地站在了严羽阳身后，抬起头看了陆霖一眼，又低下头去。 “这是我家千味居厨房里，马上要升砧板的，叫做赵三的打荷【注】，陆霖你应该很熟悉才对。” “……我熟悉他？这是我第一次见他，以前从没见过……” “……陆霖！就是你，私下用陆家的秘制香料配方，换了严家的土豆炖牛肉菜谱！你还说以后一定会在严公子面前替我多说几句好话，让我早日升上炉头，你……你怎么能说不认识我！” 在严羽阳的示意之下，叫做赵三的打荷站了出来，指着陆霖，断断续续、中气不足地大声喝道；但是在陆霖冰冷的目光下，连话都没有说完，就又钻回了严羽阳身后。 “陆家的香料配方？！” “居然用陆家在龙落城立住根基的重要之物换取了配方……” “……呵，有意思。”站在一旁的李治东听着人群中的议论声，嘴角轻轻上扬了一个弧度。 “……所以，陆家的秘传香料配方，现在已经在你的手上了？” 陆霖首先没有否认自己，而是突兀地开口问了这么一句。严羽阳定了定，然后狞笑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深蓝色封面的笔记本。 “这，这不是一直保管在陆家家主陆天行手里的香料配方么！” “为什么，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陆霖，你这个不肖后辈！……” 陆文龙和陆小凤“恰到好处”地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冲了出来，身躯因为激动而颤抖着，冲到了严羽阳身边；陆文龙一把抓过笔记本快速翻看着，再抬起头看向陆霖时，眼中已经燃烧起了火焰。 “……呵，呵呵……二叔，三叔，你们……没想到你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居然这么光明正大地……” 陆霖低下了头，双肩轻轻地一耸一耸着，看不清表情。小露上前想要查看陆霖情况，却被轻轻地推开了，只得站在陆霖身边试图辩解，若不是小萱恰到好处地加上了扩音，没有人听得见她在说什么：“……二叔，三叔，这难道不是你们把配方偷了出来，给了严家，反倒诬陷陆霖……” “呵，我就知道你们会这么说。你还在等什么？还不快点站出来，说出你看到的事实？” 严羽阳的声音陡然变大，目光却盯向了百味阁的方向。然后，一个陆霖和小露都很熟悉的人，从百味阁里哆哆嗦嗦地走了出来，也走到了场中央。 “小梁！你……” “……我，我那天晚上在百味阁里睡觉，由于天气太热没有睡好，半夜醒来，就看到了陆公子和这位叫做赵三的，在千味居门口碰面，然后就进到房里去了！我，我很好奇为甚陆公子要和千味居的人见面，就偷偷摸摸溜到千味居窗边，没有听见他们说什么，但是就看到，就看到陆公子把这个蓝色封皮的笔记本递给了赵三……啊！叔叔……” “我打死你这个吃里扒外的混账东西！！打死你——” 还没等伍千梁说完，伍掌柜便冲进了场，一脚将小梁踹得趴在了地上；但是显然伍掌柜并没有任何战斗能力，自己也由于这一脚的惯性向前打了个踉跄，随即立刻被旁边李治东带来的，负责控制场上秩序的侍卫们拦了下来，向场外拖去，口中兀自破口大骂着。而被踹倒的小梁在地上打了个滚，却是连滚带爬地冲到了严家人群中，躲着不肯出来了。 “陆公子，你看，我们家的人证，你们家的人证，以及物证都在这里了，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么？！” 严羽阳一把将笔记本从陆文龙手中夺了回来，向陆霖的方向走了几步，手里笔记本轻轻在空中挥动着，格外显眼。而陆霖就那么站定在原地，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小露在旁边哭叫着“这都是你们准备好的，你们这是在诬陷”，但是没有人听她的。 “啧啧啧，没想到，陆家公子竟是这种人……” “竟然私自用自家的立家根基，去换对手的菜谱……” “抄袭了严家的牛肉秘制处理方法，还敢大言不惭地说自己获胜了……” 洛夕听着周围人潮中爆发出的一阵阵议论，只感觉这些议论指责，像无数把利剑一样，从四面八方向陆霖刺去，用满含恶意的利刃，一下下洞穿着场地正中央那个身影有些单薄的青年身躯以及灵魂。 “……xiao jie，他……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吧？” “……我也不知道……” 他……不会真的做了这些事情吧……要么，他为什么从中间开始就不否认了……不对，他不会这么做的…… 正当洛夕心慌意乱，左右摇摆不定时，一直站在旁边看戏的李治东，走向了陆霖。 “陆公子，你要承认么？对方的证据可是非常充足呢。其实承认了也无妨，即便抄袭了严家的牛肉处理方法，但毕竟你们陆家的土豆炖牛肉是经过改良再创新的，我依旧认为你们陆家有不俗的能力……” “……承认？呵，开什么玩笑。没有做过的事情，为什么要承认。” 又停了数十秒，被所有人目光注视的陆霖终于抬起头来，表情平静。严羽阳大怒：“现在证据都已经板上钉钉了，你这废物，还要抵赖到什么时候——” “……准备得挺周全的……既然你们拿出了这么多‘证据’，那我，看来只能用一个方法，来证明一下我没有抄袭，是全凭自己尝出来的好了。严羽阳，你家的厨师，总共会做多少道像这种严家秘传的，别人不知道做法的料理？” “你这不肖东西，还不快点承认——” “陆霖你什么意思！你想要做什么——” 而此时的陆霖，就像是没听到自家二叔和三叔的大声呵斥一样，只是看着面色逐渐变了的严羽阳，轻声说道： “不管多少种秘制料理，你尽管让你的厨师去做，端出来。每盘菜我只尝一口，我就当场报出这盘菜的菜谱，和制作方法。只要有一盘没有报出来菜谱或者报错，算我输。你的厨师无菜可做，算你输。” “怎么样，严公子？你，敢赌么？” 【注】：除过总监和厨师长以外，中餐厨房分工主要有七大工种，按照地位从低到高分别是水台、打荷、砧板、炉头和上什，另有烧腊负责烧烤、卤味，点心负责制作点心。 二十四、赢 “你，敢赌么？” 轻轻的几个字，如同千钧般，重重捶打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死寂。 然后，全场爆发出了迄今为止最大的，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 “答应他！” “答应他！” “答应他……” 阵阵有节奏的鼓噪起哄声中，陆霖向前迈了一步，表情从容不迫。而声浪漩涡正中心的严羽阳，则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反应过来以后，又向前走了两步，咬牙切齿。 “好，好。陆霖，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我看你能尝出来多少种料理！” …… “咦，今天，不是你的老师和严家公子要进行对决么，怎么提早就跑回来了？” 李令月从马车上跳下来时，便看到穿着休闲服、戴着白手套的银发男子，正坐在自己的花园石桌前，好整以暇地小口品着茶，似是专程在等待自己的模样。少女完全不因为自己的哥哥清楚两家对决这件事情而感到诧异，看上去少女也清楚，自己的二哥，肯定对自己身边的事＂qing ren＂物有所调查，否则也不会放心自己在那里学习。 “……辰轩哥哥，早安……我先去洗漱一下，请等我片刻……” “不必了。你打扮成男孩子的模样也挺可爱的……来，坐。” 李辰轩放下茶杯，招了招手，少年打扮的少女便乖巧地坐在了他的身边。一双带着白手套的手轻轻将头顶的发髻解开，银白色的披肩长发如瀑布般倾泻了下来。 “你不担心你的老师么？” “不是很担心，毕竟我的老师，他可厉害了……”少女在银发男子的目光注视下，最终还是低下了头，“……其实我也想在那里继续看的，但是最后的评委，是李治东……我怕他认出我来，所以就……” “喔，原来这样，那个不务正业的家伙……”李辰轩点了点头，“确实被他看到以后，又免不得一番闲话……” “二哥，没关系的，我已经拜托华安叔，把我送回来以后就立刻返回会场，有最新消息就会立刻派人传回来的。不过二哥为什么要在这里等我？是有……什么事情要对我说么？” “是有一些不怎么重要的事情。再过十天左右，我们天凡帝国的皇室要召开一个为期三天的正式宴席，宴请奥匈帝国、阿美利加帝国和艾诺利亚帝国的使节，为他们饯行。到时候，需要你也出场参加。” “又是这种麻烦事情……”少女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我能不能不去……我还要跟老师继续学习呐……” “不行。” 银发男子的声音温柔而坚定：“你必须参加。这是国与国之间的交际，这次他们来的使节身份地位不一般，都派出了自己国家的皇子，所以为了礼节，你必须参加，而且要和以前一样，准备一下你在西方学到的料理，到时候现场做给他们，以表示我们对他们的尊敬。” “可是二哥，我最近一直在学东方料理……” “不行。必须做西方料理。等到接待来自东方大陆的帝国使节时，你再做东方料理好了。为了确保你的料理不会出现问题，这两周时间你就不要出去学习了，呆在皇宫里，专心做准备。正好接待完使节后，就是苍澜贵族学院的入学考试了；虽然你已经被内定入学，但是必要的考试流程也是要走的，就顺便一起准备了。你的老师那边，我会让华安帮你请假的。” “……好。” 清楚地知道自己二哥脾气性格的小公主，没有再提出反驳意见，只是低下了头。 “……这些日子帮你隐瞒偷偷溜出皇宫学习，我也冒了很大风险，”似是想要对自己的妹妹有所弥补，银发男子的声音又更加温和了几分，“就算是帮二哥一个忙，好吧？等这次忙完以后，二哥保证，以后尽量少管你的事情，你想要继续跟着那个叫陆霖的学习，你就继续……” “……嗯……” “报告！报告……” 正当此时，一个侍卫快速地跑了进来，看到坐在那里的二皇子后，连忙单膝下跪行礼。 “看来，是华安那边的新消息传来了……递上来吧。” 侍卫不敢怠慢，连忙从怀中抽出一封信件，双手恭敬递给了李辰轩；少女也顾不得继续闹情绪了，凑在了自己的二哥身边。 “……你的老师，果然厉害呢。在土豆炖牛肉上，能赢过那个我也听过几次的，在龙落城里以肉类料理著名的严家，着实是有一定水平的。” “嗯！” 少女重重地点了点头，拿过信件，反复观看着，喜形于色。 “我记得皇家的厨房里，好像也有一个姓严的厨师……” “嗯，那是严家的大公子，这次老师的对手是他的弟弟，严家二公子……” “报，报告！” 正在此时，相隔没有多久，第二个侍卫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李辰轩看过信件以后，面部表情不变地递给了少女：“你看看吧……有点心理准备。事情……似乎变得有意思了起来。” 少女接过信件。 然后，一页页信纸，从少女的指尖滑落，掉在了地上。 …… “……这是虾仁炒甜椒。鲜虾去壳去泥，加入油、蒜末和盐浸泡，另用米酒、豆瓣酱、白醋、酱油、麻油、糖、淀粉和花椒粉混合成酱汁。切好蒜片和红椒备用。锅内倒油，冒烟后加入甜椒翻炒，炒软后捞出，放入蒜片红椒翻炒，加入虾仁翻炒，再加入酱汁，酱汁炒干后加入甜椒炒熟，即可。这盘菜问题在于虾仁腌制时间太短，没有入味……你们不用这么急着端上来的。我们，有的是时间。” “……第……第四十八道料理了……” “四十八！陆公子尝出来第四十八种料理的做法了！！” 旁边围观的人，大多数已经麻木，口中只是单纯地重复着一个数字。自然有rén dà声喊着数字向门外跑去，然后将这个数字传遍每一个关注千味居内发生了什么事的人的耳中。 “四十八种菜……” “大多数厨师，能不能做出来四十八种不同口味、不同做法的料理还难说……” “陆家的小子，这一记打脸也太狠了……” 外面天空中，太阳已经逐渐向着西方地平线倾斜而下。沉稳坐在千味居一楼大厅的陆霖，就像是没有听到门外水泄不通围观人群的议论声一样，背对着门口，左手扶着额头，右手拿着一双筷子，轻轻地一下下点着面前新端上来的菜肴盘边，发出叮叮的响声。 陆霖面前，能够围坐十五人的大圆桌上，此时已经放满了菜肴！ 直径两米多的红木圆桌面上，已经被花花绿绿，琳琅缤纷的菜肴放满，放眼望去正不知道多少盘，竟是将圆桌放得水泄不通。新来的菜已经只能叠在其他菜肴之上，已经叠了三四盘了。有的菜肴还冒着热气，最远端的则已经冰冷。 “……哥哥……差不多了吧……” 小露站在陆霖的身后，声若蚊呐。陆霖没有回头地摇了摇头，声音平淡中带着疲惫：“不。直到他们承认我没有抄袭以外，我不会走。” “……现在已经没有人怀疑哥哥了……再继续下去的话，我怕……我怕哥哥身体吃不消……” 陆霖一下下地使劲按着太阳穴，深深呼吸了几口气，端起旁边的开胃茶，小喝了一口。不敢喝太多，因为毕竟肚子容量有限；就算是每道菜只尝一口，但累积下来四十八道料理，也已经让陆霖已经感觉有些吃不下了。 他们看上去是故意的，绝大部分做的是肉类料理，汤和素菜就没有几种……这是要故意逼自己吃撑，主动放弃么？不对，好像严家就是以肉类料理闻名龙落城的…… 天不亮就开始准备对决，直到现在还没有休息一刻，加上长时间集中精力，专心致志品尝菜肴并且报上菜谱，连续数个小时后，陆霖其实已经疲惫无比，思绪也开始逐渐变慢了起来。现在陆霖最为渴望的，便是一张柔软的大床……不说柔软了，只要给一张床，甚至一张沙发也行，陆霖相信自己只要倒在上面，一定会立刻睡死过去。 真是的，他们难道就真的打算和自己硬耗下去么？一定要找出来一种自己吃不出来做法的料理？难道他们没有发现，端上来的料理越多，自己今天这打脸的一巴掌就越疼么…… 迄今为止四十八盘菜，也不是没有出现过混杂各种奇怪东西、或者说胡做一气的菜肴，不过被自己点出来以后，大概自从第十二盘菜开始就没有出现的严羽阳也清楚，再搞这些乱七八糟的，反倒是自己这边更加难堪。 再坚持一下吧，到第五十盘菜，品尝完以后，就要找个理由，停下来好了……差不多就行了…… “第四十九盘！第四十九盘菜上来啦！” “第四十九盘！” 从后厨传来的声音，再次让陆霖精神一振。听上去好像报菜名的小二换了一个人，至少声音，不像刚才那样萎靡了。 还剩两盘，品尝完这两盘就结束了…… “这道菜名为‘橙皮驴肉’，也是严家著名的驴肉料理之一。请陆公子品尝。” 陆霖抬起头来，看到一直没有出现的严羽阳，却是亲自端着一盘菜，走了上来，轻轻将菜盘放在了陆霖的面前。 “严公子。你……” “没事。能够连续品尝出我严家四十八种料理的陆公子，值得我严羽阳亲自为他端一次盘子，做一道菜。这盘菜是我亲手做的，你尝一尝吧。” 严羽阳表情平静，后退了两步，垂手站在一旁。陆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棕红色的驴肉，放进了口中。 “……不错，严公子好手艺。比起我这个从来不会做任何一道菜的人来说，确实厉害很多了。” “……你说你不会做任何一道菜……有人信么？” 陆霖自己也笑出了声，却是又夹了一块肉。 “橙皮的酸甜和清香，与驴肉的劲道产生了美妙无比的反应，一点点麻辣恰到好处地提升了整道菜的口感……实在是太好吃了，我再吃一块，不算违反规则吧？” “当然不算。陆公子请便。” “……这道橙皮驴肉，其中驴肉的处理是关键。首先，严公子你肯定是早就把新鲜驴肉用葱、料酒、姜片、盐等调料腌制入味以后，才放在卤水锅里卤熟的。” “不错，继续。”严羽阳点点头。 “橙皮和驴肉都切成丁备用，接下来将盐、酱油、醋、醪糟汁、白糖、香油等各适量，混合成糖醋汁。然后用类似于处理牛肉的方法，用大约六成熟的热油将驴肉丁快速烹炸一遍后捞出来，接着把干辣椒节、花椒、陈皮、葱丁、姜片、甜橙皮等一起放进锅里略加煸炒，再放入驴肉、陈皮……还有话梅。全部翻炒匀以后，淋上糖醋汁，慢慢炒到汤汁变干，最后，最后……放一点儿红油，汤汁完全炒干以后装盘即可……” 陆霖一边品尝着菜肴，一边凭着自己记忆中这道菜的做法，以及严羽阳的料理手法，慢慢地复述着这道菜的菜谱。只是陆霖，连自己都没有发觉，自己的说话声音越来越慢，越来越小。 第四十九种料理了……最后一种，尝完最后一种……就结束了……就赢了…… 思绪停顿在这最后一刻。眼前的一切都在天旋地转，天花板、严羽阳的面庞、小露的哭喊声，都从视野里逐渐向后拉伸，远离。 最后一切，都归于黑暗。 二十五、对手与队友 陆霖突然惊醒。 像是出窍的灵魂凭空坠落到**里一般，陆霖猛然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眼前的一切似曾相识，依然是昏迷后醒来躺在床上，床头依然趴着一个浅蓝发色少女。太阳光从窗外斜斜射入，竟然已经是早上了。只是不知道，这次自己究竟昏迷了几天。 全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还真的是…… 分明不想打扰少女的安眠，想要自己轻轻爬起来、然后将少女抱shàng chuáng睡觉，平日里轻松无比的动作，在此刻却难若登天。尝试了两次后，陆霖还是垂头丧气地看着被自己吵醒了的小露，揉着眼睛望向自己。旋即，少女的表情变成了似曾相识的惊喜。 “哥哥！哥哥你终于醒啦！” “……嗯。” 从喉咙深处发出的这个声音，几乎耗尽了陆霖最后的力气。小露倒是很清楚陆霖现在的情况，示意他不要从床上下来：“你……又昏迷了三天。医生给你强灌了一些药，可能会让你全身没有力气一段时间……” “……发生了……什么事。” “都怪严家！你在品尝严家的菜时，第十几盘菜是五花肉金针菇卷，然后你又吃了橙皮驴肉……严家肯定是故意的！知道金针菇和驴肉这两种食物相克，不能一起吃，会引发人昏迷……”【注1】 看着小露义愤填膺的模样，陆霖虽然身体使不上劲，但是思绪依然转得飞快。 没想到这个世界上，也有食物相克这种说法…… 陆霖在上一世已经做到了厨师巅峰的位置，当然知道，所谓的食物相克说法，全部都是谣言。没有任何两种或几种食物是不能一起吃的，记载中出过的问题，都是食物不洁、饮食过量、体质过敏等偶然因素被人当做了患病因素，强拉因果。【注2】 那么，自己当时的昏迷……是短时间摄入了大量食物，导致脑部暂时性供氧不足么？ 陆霖回想起品尝最后一道菜，橙皮驴肉时，严羽阳的的表情，心中已经明白了些许。 “……那么，最后的结果……” 吃力地问出了声后，陆霖便闭口不言，努力和铺天盖地的睡意作斗争，强行听完了少女一五一十地讲述了那天对决事件的后续。听完以后，陆霖呆了一下，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心里却无奈地笑了声。 任谁都没有想到，原先被炒得沸沸扬扬，甚至一度成为龙落城里一大焦点的严陆两家对决，最后会以这样雷声大雨点小的方式结束收尾。 当天陆霖昏倒以后，首先反应过来的严羽阳，所做的反应可谓教科书一般标准：立刻呼叫医生，同时第一时间呼唤人将整桌菜肴看管好，包括厨房的厨师、所有料理的原材料都封存了起来，等待验证——最后当然是什么都没有发现了。陆霖昏迷的期间，严羽阳也提着礼品上门看望过数次，各方面礼节都做得非常到位，让原本想对严羽阳发火的小露，也寻不着任何理由。 至于陆霖昏迷的原因，那自然便是小露所说的，“驴肉和金针菇不能同吃”了，严羽阳在当场便做出了深刻道歉，并且主动承认了对决的失败，承诺从此以后不再售卖土豆炖牛肉。 由于严羽阳的一系列公关措施做得实在太好，态度诚恳，挑不出来任何刺，大方承认错误和失败，通过这件事，反倒在龙落城的百姓口中立下了良好的口碑。生意虽说没有恢复到之前门庭若市的地步，但也基本上和现在的百味阁相差不远了。 陆霖敏锐地发觉到，最为重要的是，百姓口中的yu lun方向，被严家暗中操控改变了。这件事情当中，“严家诬陷陆公子偷了配方”这样的本质内核被极力淡化，反倒是“严家光明正大承认对决输掉”和“陆公子在品尝严家菜肴时昏倒，严羽阳的一系列处理方法”这两点被无限放大。摆出良好的态度，主动承认小错误，从而掩盖更大的错误，严家这一套组合拳无论是谁，都要叫一声漂亮。 当然，作为当事人的陆霖，心里却是明镜如台。 食物相克本就是不存在的，即便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也不会出现自己刚把驴肉吃进口就立刻昏迷的现象。虽然菜肴里没有检验出什么，但是这个世界上可是有天赋、魔法、战技等违反科学常理存在的事物，为了避免继续更大地出糗，用目前未知的方法将自己弄昏迷，然后立刻进行危机公关处理，将群众的视线转移到这上面，应该便是严羽阳当时所做的了。 另外，能够“雷声大雨点小”结束的另一重原因，便是自己的“父亲”，陆天行，还是在料理对决以后的第二天，从城外回来了。 此时陆霖刚刚昏迷一夜，如若陆家抓住严家的把柄不放，继续采用传单等方式进行宣传，那么严家少不得也要小吃一个亏，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让龙落城百姓的口风如此统一；但是急忙赶回来的陆天行，依旧以一切求稳的态度，首先和前来探病的严羽阳不知达成了什么一致条件，再然后便是撤换了百味阁里的所有人手。陆霖和小露苦心积虑构思琢磨许久的，百味阁新的菜谱以及价格定位、宣传促销方法等，全部被陆天行否决掉，回归了原先的模样。接下来，陆天行便什么事情都没有做——任由严家掌控了整件事的话语权。 虽然不知道陆天行和严羽阳究竟谈了些什么，但陆霖听到小露说到这里时，还是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 陆天行的思维，还是停留在自己是弱者一方、占了便宜见好就收的阶段，丝毫没有发现，百味阁经过这件事后，此时的地位和名声，已经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利润从来都是自己争出来的，而不是靠别人赐予的，显然陆天行还没有认知到这一点，还是抱着小富则安的心态来处理，自然会做出如此的决策，却是让百味阁众人这几天的心血白白付之流水了。 然后，便是“百味阁”众人的去留问题了。 很明显，陆天行由于“百味阁”竟然失去了控制这个原因而变得愤怒无比，回来的第二天就重新招揽了一批人，把原先百味阁里的五人，不对，算上石头和邵氏以后的七人全部都换掉了。石头、邵氏、赵盛、小顺、王二等人清清白白，没有任何错误，便被陆天行以“准备开拓新店”为由留在了家府中；叛逃严家的小梁姑且不说，至于伍掌柜，第二天就被陆天行赶出了陆家。 “……父亲大人……还是给了伍掌柜一笔钱的……” 看着陆霖越来越不善的表情，陆露小声地分辩了一句，但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分辩毫无力度，也不禁低下头去。 “……伍掌柜……以后打算怎么办？” “听他说，他这辈子也只会开饭店了，其他什么事都不会，就在龙落城里找个角落，开家小饭店养老好了……” “……咱们这几天，赚的钱有多少？拿出来一半，入股。当然不能让父亲知道。” 陆霖一开始便预料到了，陆天行回来以后可能情况不会那么好，但也没想到会糟到如此地步；不过幸好陆霖未雨绸缪，做了两套账，给陆天行看的自然是假账了，从这几天的利润里暗中扣下了将近三分之一，算起来竟然有将近十个金币了。钱虽然不多，以前陆霖在地球上时，亲手做出来的一道菜也拍卖过这个价钱，但对于现在一穷二白的陆霖来说，算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了。 “一半可能不太够……我再从我攒的钱里拿出来一些吧。毕竟伍掌柜这些天……” 小lu diǎn点头，似是下定了决心。陆霖张了张嘴，却也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好啦，知道哥哥你之前肯定没有攒下钱……我的就是你的，别分那么细。安心躺下睡觉吧……再有不到两周就是苍澜贵族学院的入学考试了，这些天，哥哥你就帮我好好把关好了！那么，我先去准备了，等会再来……” 端起药碗，一勺一勺地将一整碗药都喂给了陆霖以后，小露放下药碗，冲陆霖挤出了一个笑容，向门外跑去。 小露马上就要考试了啊……时间还过得真快呢。 转眼间，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就已经一个多月了…… 分明身躯已经疲惫到极点，却急切睡不着。陆霖测过身来，看着窗外喊着口号锻炼身体的石头以及一下下扫着落叶的王二，心里一种莫名情绪泛上头，说不出的滋味。 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努力做的第一件事情，就这样失败了啊…… 本以为有着穿越者的优势，打垮一个严家还是手到擒来，但最后还是败在了自家人的手里，还连带着一群人都受到了关联。方才小露跑出小院以后，陆天行那严厉的责骂声，隔着几道院落都清晰可闻地传入了耳中，想来她受的委屈更多一些，只是不在自己的面前表现罢了。 原本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不想亏欠这份好意而帮忙出手的……目前看来，似乎亏欠的却更多了。 好像，自己和这个世界，关系也越来越密切了呢…… 陆霖长出一口气，不再多想，静静看着天花板。视线侧方，奥利奥灵巧地从窗口跳了进来，蹲坐在了陆霖肩边，然后卧了下来，盘成一团。 然后，一人一猫同时闭上了眼睛，肩并肩地进入了梦乡。 【注1】：在中国传统的观念传言中，驴肉和金针菇同食会造成心绞痛。 【注2】：2018年3月15日，央视315晚会一号消费预警明确发布：食物相克说法都是谣言。过度关注食物相克，会影响我们摄入食物的多样性，食物相克传言是站不住脚的。 二十六、对与错（签约成功加更） 小露从陆天xing fáng间里走了出来，尽量不去在意方才已经近似于恶言恶语的痛斥。但走到自己小院门口时，听着树上夏蝉无至今的聒噪，还是忍不住掉了几滴眼泪。 “陆xiao jie，心情不好？” 从身旁传来了另一个女声，带着关切的意味。陆家二房三房的女眷都不在陆家大院里住，院内也没有女仆厨娘，那么声音的来源，就只有一个人了。小露连忙擦了把泪，转头看向一旁的老妇人，脸上做出一个笑容：“……不碍事的，邵奶奶，我没事，我……” “家主看上去是在训你，但其实，也是在训我们哪。所有人都听到了。只是让xiao jie你一个人正面面对他的怒火，把对我们所有人的不满都担了下来……我替石头，小顺，王二，赵厨师他们，一并谢谢你了。” 一边说着，老太太的瘦弱身体一边就向下颤颤巍巍地躬去，竟是想向小露行礼；小露连忙向前，扶住了邵氏的胳臂：“不敢不敢，您别……我，受不起……” “这一拜，不只是拜你，同时……也是想要拜一下陆公子啊。一直想当面对陆公子说声谢谢，但前些日子公子太忙，待到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了，公子却又……听说你今天去看他，他已经醒了？” “嗯，今天才醒过来，看上去情况还不错。医生也说没什么大碍，安心恢复，按时吃药就行了。” “没事儿就好。今天本来我准备了些干货，若是公子再不醒来，我就去龙落城内光明神教的神殿，去为公子祈福……” 小露这才看到，邵氏的手臂上挎着一个布包的篮子。 “那现在，我哥哥已经醒了，光明神教的神殿又在城里最远的那边儿……” “既然公子醒来，那我更应该去一趟了，去替公子还愿。不过，xiao jie可否有空，再听我这个老太婆唠叨几句？” “……邵奶奶请讲。”小露表情认真了几分。 “我们这老一辈人啊，思维观念，可能跟不上你们年轻人了，”邵氏一只手轻轻锤了锤后腰，“像我对饭店该如何招揽客人，就顶多能想到，找几个嗓门大的站店门口吆喝了。” “那，您的意思是，我们做得……不对么？” “不。” 邵氏坚定地摇了摇头，表情严肃，“做得对不对，总要用事实来说话。有时候，我们这老一辈的经验是对的，不过这次，很明显，你们才是对的了。” “那、那父亲大人，他还……”小露的声音又有些哽咽。 “都说了嘛，我们这些老一辈的，对你们的做法，可能就会不太理解。但你们要相信，事实证明你们是对的，就要坚持下去，别因为不正确的打击而灰心丧气。至于家主，你也别太放心里了。毕竟他也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想要努力地为公子和xiao jie您，拼一个更好的生活呢……他只是不理解你们的行动，而且倔强了些。不要去在乎他，做你们应该做的事吧。那边似乎有人来找您了，陆xiao jie，今天就到这里吧。” 小露看着稍微佝偻着身躯、挎着篮子，一步步向外面走去的老妇人，心里五味陈杂。但就在此时，身后宋叔的声音打断了少女心里繁杂的思绪：“陆xiao jie，又有客人来访了。家主在忙，让你替他去招待一下。” “嗯，知道了。麻烦宋叔先去给客人倒茶，我去收拾准备一下就来——” 片刻之后，拭去泪痕、重新梳妆打扮了一番的小露，面带微笑地推开了前厅大门。 映入小露眼中的，赫然是两张还算熟悉的面孔。 洛家叫做小织的女仆，和在菜市场里见过一次的郝家公子，郝云。 此时这一男一女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彼此，气氛剑拔弩张，眼中冒着火花，似乎随时能够吵起来，竟到了对走进大厅的小露视而不见的地步。 “哼——好男不与女斗。” 在小露轻轻咳嗽了一声，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后，郝云才不屑地将目光转开。另一边，小织顿时像炸了毛的奥利奥一样跳了起来：“你也算是好男？！当初和严家一起欺负陆公子的事情都忘完了？” “那也总比退了陆家婚的，现在还来假惺惺地来看望的某家要好。” “你才假惺惺！你们整个郝家都假惺惺！我们洛家的xiao jie，这几天都没有休息好，都是在担心陆霖，甚至都快要生病了……” “我只是看不惯严家的做法，专门前来向陆公子为以往所作所为道歉的，何来假惺惺一说？你们洛家……” “好啦好啦！” 在旁边听了几句的小露，早就清楚了来龙去脉；眼看两人又有吵起来的倾向，连忙开口阻止，“两位先尝一下这盘乌梅糕吧！我们陆家厨师自己做的，配着红碎茶一起吃，味道会更好呢！” “哼！” 两个人再次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才扭过头，不看彼此。小露微笑着在两人之间的座位上坐了下来：“家主事情繁忙，因此由我来接待二位，不敬之处请原谅。不知两位今天前来……” “就是想了解一下陆公子的病情罢了！这是xiao jie让我带来的礼物，希望陆公子早日康复……” 小织模仿着自家xiao jie的模样，扭头噘嘴，看上去老大不情愿地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礼盒。小露打开来，见是一支老山参，点了点头，又盖起盒盖收了起来。另一边，郝云的神情也严肃了下来：“正如陆xiao jie刚才听到的，我代表郝家来，一方面也是想了解陆公子身体情况，另一方面，是向陆公子道歉，希望与陆家和解……” “二位尽可放心。昏迷了三天后，兄长刚刚正巧已经醒来了，只是现在身体还很虚弱，又睡下了，就不带二位去看望了。” “醒来就好，就好……” 听到陆霖已经苏醒的消息，小织和郝云同时长出了一口气，神态也轻松了许多，看上去这两个的模样倒不像是作假。小露一边察言观色，一边开口说道：“……那不知为什么，郝公子今天会特意上门道歉……我回想了一下，郝家好像并没有做出来什么对不起陆家或者我哥哥的事情……” “……注水牛肉那次。” 郝云低下头，不想多说的模样。陆lu diǎn点头，又摇摇头，表现出和少女年轻完全不符的成熟：“……过去的事情了，我和哥哥都没有在意。” “你们不在意不代表我不在意，”郝云不耐烦地摆着手，“总之当时那件事，我郝云做得不对！不过当时的情况，一是和严羽阳认识不久，觉得他人不错，就想帮一下他，二是当时也比较激动……” “听你的意思，似乎现在，对严二有了些不一样的看法？” 小织一副大xiao jie的模样，翘着手指拿了一块乌梅糕，斜着眼睛看向郝云。郝云右手轻轻一拍桌子，长叹了一声：“……自从注水牛肉那件事以后，严羽阳在我们面前时常提起陆公子，对决这件事情后自然更甚；只是严羽阳以往还罢了，他虽然好强、爱记仇，不过以往行事倒还算光明磊落；但是这次土豆炖牛肉对决到最后，他居然用出了那样的阴招，趁人不备，将相克的食物摆在陆公子面前……以往的严羽阳可做不出来这种事情。如果我继续在他那个圈子里呆下去的话……” 小露和小织抿起嘴，似乎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了，郝云话中的深意。郝云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 “总之，我来这里，也是想提醒一下陆公子——严羽阳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这件事情肯定还没完。” ……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陆霖基本上都是躺在床上度过的；待到第三天，才能勉强下床走路。 即便行动不方便，每天陆霖依然要坚持下床活动，不肯多坐或是多躺。 关于自己的身体不是“食物相克”导致的，这个问题陆霖也向小露等人提过几次，但没有人相信。尤其当邵氏、宋叔等老人以坚定不容更改的语气反驳了以后，陆霖便不再提起。 看来，已经根深蒂固的思想，不是自己一时半会能够改变的……特别是自己现在这么一副没有说服力模样的时候。 不知为何，陆霖自从自己醒来以后，一直觉得四肢无力，没有精神，大部分时间只能在床上躺着，不想动也不能动；自从小露见完小织和郝云，和陆霖说了谈话内容以后，陆霖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不再吃药了。即使不得不当着小露的面儿把药吃下，回头小露走后，陆霖也会全部抠吐出来。 虽然停药前两天，陆霖变得虚弱无比，连原本能做到的下床行走都困难无比；但逐渐地，陆霖身体也慢慢恢复了过来，也不像之前的几天那样，思考困顿了。不知这药是医生故意加入了些催眠的药物，还是郝云明里暗里提醒的严家的后手，陆霖心底暗暗想着，等身体恢复以后一定要调查一番。 陆霖醒来后的第二天，严羽阳又来看望过一次，是陆天行接待的。至于严羽阳和陆天行谈了什么，陆霖不得而知，只是在严羽阳来过以后，原本已经从陆家大院里消失了的陆文龙和陆小凤二人，又神气活现地重新出现在了陆霖面前，陆霖心里大概便清楚了。 自然，免不得要好好安慰一顿心里不痛快的小露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小露来陆霖小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偶尔前来，也只是匆匆地说几句话，便又急忙离开。留给她的准备时间已经不多了，正是到了关键时刻；不过陆霖每次问起她的准备情况时，都会以“哥哥身体不好，医生说了不能让哥哥多劳神操心”为理由而堵了回去。 陆霖只能通过王二、小顺等人旁敲侧击打听，好像是小露在尝试练习一些新的烹饪方式时，遇到了难关，目前急切无法攻克；再多的也打听不出来了，貌似所有人都站成了统一战线，为了陆霖的身体，一致不想让陆霖为此事操心。 不过这几天，自己每天的食谱上，似乎鱼总是没断过……陆霖笑了笑，大概已经清楚小露在练习什么了。 林子越在对决完后的第二天，就再没有来过，只是托叫做华安的老仆送来了一封请假信。随着请假信来的，还有大量的各种礼品补品，想来也是清楚了陆霖这边发生的事情。经小露查点，补品里有几种很是名贵，却是让小露等人小小地吃了一惊；不过陆霖早就料到，微笑不语。 自从小露和陆霖不能早晨去买菜送菜以后，担负起清晨为三家饭馆采购食材的任务，就落在了王二、小顺和石头三人身上。 对决事件过后，甚至是陆家二房三房的两家饭馆，也跟着沾了些名气，客流量有了不小幅度的增长。每天要采购的食材数量，也不比往常一辆马车就能拉完了，现在则需要两辆马车才行。 听小露说，陆天行已经和几家大的菜商敲定了长期的供货合约，但是在合约没有正式履行之前，还是要继续每天这样的采购。以往资金和客流量不足，没有底气签订；据说签订合约那天，陆天行一个人很是喝了几杯酒，想来心情不错。 这天清晨，自从王二等人坐着马车吱呀吱呀地出了门，小露和邵氏也出门去采购小露准备考试用的几种比较特殊的调料，陆天行则是应邀不知去了哪里，前一天晚上都没有回来，陆霖醒来，在院落里拄着一根木棍转了两圈，这才发现，偌大的陆家大院，竟只剩下自己一人了。 真是的，不知道咱现在是重病号么……一个看护的人都不留…… 陆霖一边摇着头，一边拄着木棍向餐厅走去，心里想着不知道小露今天会给自己留什么样的早点。小露知道陆霖喜欢吃甜，每天早上都会换着花样的做甜点；从流云帝国的馅饼、糯米糕、南瓜饼、蝴蝶卷、桃酥、红糖包子、炸糕、糍粑，到霓虹帝国的麻糬、铜锣烧、赤小豆糕、京果子，每天至少两种，现在陆霖吃了四五天还没吃到重样儿的。 照这样下去，自己病好了，也胖了…… 自己病成这幅模样，每天还坚持锻炼，拄着个拐杖在这四方小天地走来走去，如果有微信计步，估计每天都两万步向上；即便如此，估计也逃脱不了变胖的命运吧。陆霖想着，突然听见小露的院落那边似乎有脚步声。 “小露，你回来啦？” 陆霖轻声叫唤，即便声音不大，在空旷的院落里，除了清晨就开始聒噪的夏蝉以外，还算清晰可闻。 然后，那边的脚步声就消失了。 没有人应答。 糟了。 陆霖心想。 二十七、小事 “哎，是不是我听错了……” 陆霖一边念叨着，一边向餐厅里面步履蹒跚地走去，一边走着还一边摇了摇头，似乎在感慨自己耳朵不好。走进了餐厅后，陆霖伸手拿起今天小露准备的青团和绿豆糕，两种都是绿绿的甜点各吃了一口，轻轻嚼着，摇头晃脑，一副享受的模样。周围一片安静，陆霖嘴里的吧唧声，就连房间外面都能听到。 “吃得好饱……回房睡觉……” 陆霖嘟囔着，又喝了一点儿水，拄起拐杖，慢悠悠地向自己的房间一步步走去。从餐厅到陆霖的小院要经过小露的院子，陆霖走过的时候也只是貌似无意地扫了一眼，看着大开的房门，摇摇头，嘟囔了句“出去也不把门关好”，就继续向前，不多理睬。 刹那间，从陆霖脑后，传来一阵破空风声！ 就在同一时刻，陆霖放开了双手一直拄着的木棍，身体直直向前扑倒！ 看上去就如同手突然没有扶稳一样，但就在陆霖向前扑倒的一瞬间，一阵刺骨般冰冷的刀光，正正从陆霖头上掠过！ 而陆霖，就在身体正要扑倒在地上的一瞬间，右手前伸，身体向左蜷缩，做出了一个翻滚的动作！ 说时迟那时快，从陆霖头上掠过的刀光，一瞬间变换方向，向下狠狠扎去！但就在同一时刻，陆霖已经向左前方翻滚而去，这一刀正正地扎在了原本陆霖所在的青石板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带起了一小串火星。 “唔……” “你小子！！” 陆霖闷哼一声，身体却没有爬起来，连滚带爬地，向一旁滚进了自己的院门。身后偷袭者似乎也没料到，自己看上去必中的两刀，在面对陆霖这个伤病人时竟全部挥空，身躯向前不平衡地打了个踉跄，站起身来，怒喝一声，拔刀就追。 看上去……是个普通人的模样，不像是专门的战士或者杀手……但也至少练过一些…… 由于与地面撞击带来的脑袋中一阵阵闷痛，陆霖咬着嘴唇，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眼看身后追兵又至，陆霖扶着墙，扭头看了一眼蒙着面、单手持着bi shou的不速之客，跌跌撞撞地消失在了房屋的拐角处。 “别跑！你死定了——” 身后蒙面rén dà吼一声，追过墙角，在他面前，却是一扇大开的窗户，陆霖早已消失不见。蒙面人毫不犹豫，单手撑着窗边跳进屋子…… “梆！” “啪嚓——” 由于室外光亮，室内昏暗，蒙面人一瞬间恍惚中，一个重物已经冲着自己的头顶砸下！ 千钧一发之间，蒙面人身躯稍微侧了侧，一个花盆就在下一刻砸在了肩头，然后掉在地上，碎了一地，蒙面人手中的bi shou，也在这一砸之下，“叮当”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然后，蒙面人就看到，自己面前一个身影，毫不犹豫地向自己脚下扑去，竟是要抢夺bi shou！ “休想——” 蒙面rén dà喝一声，一脚向陆霖踢去，自己身体借着冲势向前，率先一把将地上的bi shou抓在了手中！ 但就在此时，他突然感觉自己的大腿侧面一痛！低头看去，刚才被自己踢倒的陆霖，一手抱住了自己的大腿，另一只手死死握着摔破的花瓶碎片，手指边都被割破了也不顾，将碎片的尖头狠狠地扎入了自己的大腿侧面，鲜血飞溅！ “去死啊啊啊！” 剧痛之下，蒙面人手中的bi shou，狠狠地刺入了陆霖背后腰部！ 陆霖原本死死抱着蒙面人的手，也在这一瞬间松开了来。蒙面人正要拔出bi shou再刺，陆霖半跪在地上的身体却突然向旁边一滚，腰间插着bi shou侧倒在一旁，又双臂撑地，颤颤巍巍地再次半跪在了那里，抬起头，与蒙面人对视着，丝毫不顾自己腰间伤口鲜血如喷泉般向下流淌。 那一瞬间，蒙面人竟以为自己的眼中，看到了一头受伤的猛虎！ “你死定了啊啊啊啊——” 下一刻，蒙面rén dà怒，伸手再次抓起旁边花瓶碎片，想要扑向面前男子，却因为大腿受伤而向前摔倒在地；待到蒙面人再次站起来时，房间内的陆霖已经消失不见，唯有地上的一条血迹和血脚印，清楚地指明了方向。 “你跑不掉的！别跑——” 自己伤到了腿，而对方却伤到了要害，而且在情报中，他只是个全身没有力气、连八岁稚童都不如的废人！蒙面人牙关颤抖，随手扯下旁边窗帘在自己腿上伤口一捆，一瘸一拐地，沿着地上血迹，向前追去。 沿路鲜红的血迹非常明显，从房内一直向前，滴落在青石板上。蒙面人扶着墙，一走一跛地追着；突然觉得手上一黏，蒙面人抬起手，见自己扶着的地方，有着明显的血手印，还没有干。而沾着血的bi shou，就扔在一旁，寒光发亮。 看来，就在前面了，他也快不行了……连bi shou都握不住了…… 不过是一个快要死的废人！ 夏蝉不知疲倦的聒噪声中，蒙面人扔掉花瓶碎片，拿起bi shou，咬咬牙，继续沿着血迹向前追逐；又拐过一个弯，只见腰间和下半身已经被鲜血的红色近乎染满的身影，摇摇晃晃地走进了一个门，然后身躯一软，向前扑倒，消失在视线中。 是……死了么？ 即使死了，也要再确定一次！至少必须亲手把头割下来……自己的腿，这次出去如果不及时治的话，可能要跛一辈子了…… 由于已经有过一次在房间内被偷袭的经历，蒙面人这次小心无比地，握紧bi shou，一步步向房门走去。 走到房门口，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并排的三个炉灶，以及锅碗瓢盆，原来是陆家的厨房。地上一条鲜红的，如人般宽的血迹一路向里，在血迹的尽头，一具全身被鲜血浸透的身躯俯卧在地上，背部一起一伏，看上去还有一口气。 “死吧！！！” “啊啊啊啊——” 蒙面人再不多虑，身体伏下，手中bi shou狠狠地向面前男子的脖颈处扎去！ 正在这一瞬间，自己身下的男子却突然翻了个身，一直缩在身下的手向空中一扬，白色的粉末扑面而来，蒙面男子只感觉脸上眼睛里顿时一股灼痛，顿时痛吼出声！ 但是，bi shou处传来的感觉，还是扎在了肉里！ 剧痛之下，蒙面人手上更用了几分力，全身的力气，都压在了入肉的bi shou尖上，甚至感觉到了bi shou穿透了身下的**，刃尖扎在了地面！ 就在此时，蒙面人的耳中，清楚地听见了“噗呲”一声，像是装满水的猪尿包被扎破一样。 下一刻，从胸口传来的疼痛，和潮水般的无力感，同时泛上脑海。 生命的最后一秒，蒙面人使劲睁开了已经被生石灰腐蚀到接近于瞎了的双眼，想要看清楚身下的情况。 只见身下躺在血泊中的男子，全身鲜血地，冷冷看着自己。自己手中的bi shou，从他的锁骨下穿过，将他钉在了地上；而他的一只手由于沾满鲜血后又抓了生石灰，此时正撇在一旁，一下下地抽搐着，另一只手，则握着一把切肉尖刀，一半已经没入了自己的左胸膛里。 男子平静而冷漠的瞳孔中，蒙面人的整具身躯，慢慢地歪倒了下来，滚落在血泊中。 陆家大院的远一点儿地方，蝉鸣声中，似乎传来了少女的尖叫。 …… “xiao jie，xiao jie！出、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不是给你说过，没事儿干别来打扰我么？不到一周就要入学考试了……” 洛夕停下手中锅铲搅拌汤汁的动作，转过身来，狠狠瞪着从门外慌慌张张跑进来的小织。若搁往常，在自己这样的目光下，小织早就退出去了，但是今天，小侍女显然没有离开的打算。 “真的，真的出大事了！陆霖，陆霖他……” “……不着急，慢慢说。陆霖又怎么了？” 慌忙之下，小织怎么说都说不清楚；洛夕这才认真起来，示意小织先坐下。小织坐了下来，组织了一下语言，方才开口。 然后，洛夕手中的锅铲掉进了汤锅里。 皇城内。 二皇子李辰轩手里拿着一份密报，表情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忠心的老仆华安。 “你说，这份报告……该不该让小月公主看到，她的老师现在身负重伤，很有可能不行了。” “……我认为，还是不让小月公主看到为好，以她的性格脾气，肯定会来责难您为何没有保护好陆霖，说不得还会不管不顾地跑出皇城……” 华安低下头。 “之前记得你报告过，他身边还有一个与你战斗力不相上下的人，这小贼挑的时机倒也好，趁陆家就剩陆霖一人时潜入……说是单纯地想谋财，谁会相信呢，呵。不过不排除这种凑巧情况罢了。” “目前得知的情报，只有他谋财起意的证据，不过据我的调查，在陆霖出事前两天，陆家的二院三院就有意识地将自己在陆家大院的人以各种借口转移走了……” “调查那么多作甚？不过一介平民罢了，不值得为他操这么多心。” 李辰轩“啪”地一声将简报扔在了一旁的桌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华安再次低下头：“是。” “不过，你抽空去一趟陆府，以小月的名义，把咱们最好的伤药和补品都送一点儿吧……小月那边就不让她知道了，咱们替她把心尽到，就行了。” “是。” 华安点头，倒退几步，走出了房门。 严家。 一间密室内，昏暗的光线下，两个人盘腿而坐。 “没想到你随手布置的一步棋，竟然起到了这么样的效果……据说陆霖已经伤到可能随时会死的地步？” 严羽阳拿起酒杯，痛饮了一口，露出狰狞的笑容。坐在他对面的斯卡特波洛克点了点头：“虽然陆家封锁了消息，对外只说陆霖受了伤，但我还是从陆文龙他俩那里听说了，陆霖身上中了两刀，一刀从锁骨下面穿过，一刀扎在了后腰上，都是近似贯穿伤……也是他运气好，这两刀都避过了大血管和重要器官，否则这两刀的任何一刀都可以让他当场死亡；不过即使如此，一天过去了，陆霖现在仍处于失血过多的昏迷当中，能不能醒来还是未知。” “最好永远都别醒来——话说回来，你的布置不会出什么问题吧？到头会不会查到我们头上？” “不会出什么问题，万无一失。去行刺的那个家伙，本来家境就贫穷，他的结发妻子病重在床已经很久了，他的邻里都知道。因此听说陆家前些日子赚了钱，前去行窃，被陆霖撞到一怒之下杀人灭口，动机理由非常合情合理。他家人不知道他的这个决定，而我也已经和他说好，无论是在陆家还是最后被抓到牢里，他肯定会死的，死之前一口咬定自己是见财起意就行，我会给他的妻子一笔重金。说到底就是用他自己的贱命，买他家老小平安——没想到他被陆霖杀了，倒省了我一番去牢里打点的资金。” 斯卡特波洛克笑笑，摇摇头，继续说：“其实本来没指望他对陆霖做什么的，本来的计划是让他去陆家里放一把火，造成些损失就是了……没想到，他为了他的结发妻子，也是拼了啊。社会底层的贫困……” “听说，郝云在事发之前去过陆家？据说是上门道歉？” “是的。” 听到郝云的名字，斯卡特波洛克的脸色也沉了下去，“如果说唯一的纰漏，那就是郝云这里了。不知道郝云会和陆家的人说些什么……这场事件过后，我准备再观察一下，先放着陆家不动，不行的话，就先把郝家搞垮吧。” 在说起“把一个家族搞垮”的话语时，斯卡特波洛克表情丝毫没有任何变动，看上去无论是算计陆霖，还是搞垮别人，对他来说就像是吃饭喝水一般的小事。 二十八、冷暖 陆家。 “怎么样？哥哥现在的情况……” 小露心急如焚地在院落里踱着步，看到背着药箱的医生从陆霖的房间里走出来，连忙走上前询问，双手交叉在身前握紧，指尖颤抖。面露疲色的医生只是摆了摆手：“……情况还好，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到前面去，我一起说吧。” “……好……” 强行抑制住焦急的心绪，小露引着医生，一路走到了前厅。前厅早已坐满了人，陆天行、赵盛、小顺、宋叔、邵氏、石头等都翘首看着这边的方向，看到医生走了过来，陆天行立刻站起身来。 “医生，我儿现在……” “……所有人都放心，陆公子现在，已经确定没有生命危险了。万幸的是，他的伤口没有出现恶化，我又为他好好处理了一番，过些日子应当便无恙了。” 医生抹了把汗，拿起茶杯使劲喝了几口，方才开口说道。顿时，房间内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气。 “那他……什么时候能醒来……” “……这就不知道了。如果有更好的补品和伤药的话，想来会恢复得快一点……” “方才，据说是公子的学生家里送来了一些药，我不太懂，大夫您看一下，这些药可否对小儿的病情有效？” 陆天行从旁边拿出了一个盒子，打开放在桌面上，顿时盒内传来一阵清香，室内所有人的精神陡然一震。 “这药……好药啊！是顶级的伤药，和补血的阿胶，以及这些……就恕我学识浅薄，看不出来是什么了，但想来也肯定是非常好的药……有这些药，陆公子应当就能在这几天之内醒来！” “那真是太好了……小露，既然陆霖没事了，照顾他的事儿就都交给王二了。你专心准备几天以后的考试吧，这几天，就别朝他那边跑了。” 晓得陆霖并无大碍后，送走了医生，陆天行立刻转向了小露，语气虽平常，但依旧一副不可忤逆的态度。小露转过身，轻叹了一声，正要转身离开，却发现一个穿着皂色官府衣着的人，也不敲门，便从正门走了进来。这人最近几天也是陆家的常客了，小露当然认得，正是龙落城里负责陆家这片街区的治安官，蒋泰。 “蒋大哥，今天又来看现场么？” “不是的，小露姑娘，今天主要是来和你们谈一下我们对凶手的调查情况，然后听一听，你们会不会知道些什么。陆公子现在情况如何？” “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医生说这几天就能醒过来……” 蒋泰向陆天行拱拱手，摘下皂色官帽，自顾自地坐了下来：“没有事就好。行刺陆公子的凶手姓任名刚，在家里排行老五，街坊邻居一般就叫他任五。兄弟几个都是花拉子模帝国的人，只有任五一个人来天凡帝国闯荡，和家里早就断了关系，因此可以排除家族这边原因……” “说重点。别说这些无关的。” “……任五来龙落城里后的生活一直不怎么顺，本来也没什么手艺，天赋也没什么用，只能打打短工维持生计；最主要的是娶了一任体弱多病的妻子，近几年一直卧病在床。街坊邻居都知道任五家境不好，为他的妻子几乎花光了所有赚来的钱，最近他似乎一直琢磨着怎么弄到钱。据他的邻居说，前几天他在长乐街转了一圈后，回来也不打工了，然后有人就看到他在你们陆家附近出没，似乎在踩点……” “那，照你这么说，他就是看到陆家生意兴旺，起了歪心思，纯粹的想要谋财了？不存在其他人指使？”邵氏在一旁开口问道。 “目前来看，是这样的。任五平时生性孤僻，也很少与邻居打交道，我们能探听到的暂时只有这些，还请你们谅解。陆公子虽然动手杀了人，但事实是任五想要谋财害命在先，因此陆公子肯定是无罪的，你们放心……不过如果再没有新的线索，那么这件事情，也就只能到这里了。你们真的没有新的线索了么？” 蒋泰点点头，表情严肃。小露想了想：“哥哥出事之前，龙落城郝家的郝公子前来过一次，为他之前做的事情道歉。在谈话中，他隐约提起了，严家可能会对我们陆家有不利的举动……” “严家？那个料理比赛中输给你们的严家？” “对，就是……” “陆露，你不要多嘴多舌！准备考试去！” 陆天行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小露的讲述。另一边，蒋泰低头，做沉思状：“严家……也不是没有可能。听上去你们没有更直接的线索或者证人证物？” “啊，哈哈，都是她在胡说，您不要放在心上……小露，你还不快走，留在这里干什么？！” 陆天行一面把小露往门外推，一面回头，点头哈腰地笑着。蒋泰站起身来，再次拱拱手：“这个情报……我们接下来会去尝试调查的。谢谢你们的配合，打扰了。我可能以后还会再来。” “您这就要走了么？不留下喝杯茶……” 当小露走到院落里时，还能听到陆天行的声音。小露又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十五岁少女不应有的烦恼神色，不过又回想起了之前邵氏说的一番话，心里面好受了一点儿，但终究不太痛快。 还是先去准备考试的料理好了……等到哥哥醒来，尝到自己研究琢磨、练习了这么久的料理，心情一定会非常畅快的罢…… 想通了的少女，脚步轻快了些，向自己的专属料理厨房走去。 …… 陆霖突然睁开眼睛。 身边哗哗的翻书声突然一顿，似是感觉到了陆霖醒来的动作；旋即，翻书声又响了起来。陆霖吃力地侧过脸，看到了王二正坐在窗边，一脸淡然表情地翻阅着书本，翻过一页，又翻过一页。 “不要……乱动。要喝水么？” 王二没有转头，手上的书本又翻过一页。陆霖轻轻点了点头，王二这才放下书本，端来了一杯水。 “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痛么？” “……还好。有点痒。” “痒就对了。听说你的学生给你送来了很好的伤药，这才两三天时间，就快愈合了。就是手上被生石灰烧出的伤，可能以后会留一点儿疤。” 王二把水杯放在一旁。一阵短暂的沉默。 “……当时，你流的血，足以致死了。能不能说一下，当时你……是怎么做到的？本来就身体虚弱，身受重伤，却依然把比自己强壮的一个人……” 又过了一会儿，王二像是自言自语般地开口了。 “没有想那么多吧，就是想活下来……毕竟已经死过一次了，不想再死，想活着。” “确实，听说上一次，洛xiao jie那一记闪电箭也让你昏迷了好几天，差点死掉。” 王二点点头，再次翻开书本。 再次默契的沉默。 奥利奥跳到了窗台上，似乎盯着窗外枝头的麻雀，蠢蠢欲动；正当奥利奥弓起身，扑出去的一刹那，麻雀“叽”地一声，扑闪着翅膀飞走了。 “……小露呢？” 这次，是陆霖打破了沉寂。 “小露在准备考试……距离考试只有两三天时间了，现在没日没夜地泡在厨房里。” 然后，在王二不急不缓的讲述中，陆霖也清楚了现在小露的情况。 这几天，小露也已经确定好了自己要做的料理，至于是什么料理，王二也不清楚，只是听说是鱼类的料理菜肴。由于决定用霓虹帝国的手法，和小露之前擅长的流云帝国手法有一些差异，因此在练习时耗费了大量的精力；不过，目前最为重要的是，还没有确定给小露当做助手的人选。 苍澜贵族学院的入学考试，是允许考生有一个助手，协zhu kǎo试的。毕竟很多菜肴在制作时，如果只靠一个人的话，务必耗费大量的时间精力。当然，不靠助手，一个人参加考试的话更好，会有一些分数加成。 但是，助手的身份，是有xiàn zhi的。必须为从来没有在任何料理学校学习过、没有厨师资格证，且年龄不超过20岁的人才能担当，这也是为了避免出现助手太强、完全是助手ti kǎo的情况。天凡帝国对于厨师的要求管控很严，饭店里的厨师没有厨师资格证，是不允许独立制作料理给客人的；如若被发现，饭店和厨师都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因此，这三条限定条件，基本限死了通过助手来帮zhu kǎo生考试的情况。毕竟首先厨师是需要长时间日积月累才能水到渠成的职业，20岁只是这个职业的入门；其次，虽然也不排除20岁就有十分厉害的厨师，但是这样的人一般来说要么在料理学校进行过学习，要么就已经拿到了厨师资格证，在饭店里有了丰富的实战经验。 当然也不排除有名门大家，专门为了自己的子弟，私自培养用来帮zhu kǎo试的“职业助手”，这一点也是允许和默认的。究竟苍澜贵族学院里有“贵族”这两个字，面向的对象大多数也是料理名门；即使学院有“五大家族”支撑，但想要维持生计，还是要靠贵族们的资金支持才能继续的。学院每年的入学名额极其珍贵，因此名门大家培养出的“职业助手”，都是自家极其稀缺的资源，一般都是被雪藏，不会轻易让其他家族知道，甚至之前有出现过“职业助手”被àn shā的情况。所以，像陆家这种小门小户，想要找一个这种“职业助手”，一般来说是不可能的了。 找不到“职业助手”，为了稳妥，陆家只能求其次。目前确定的人选，是一直跟着赵盛主厨进行学习的吴小顺，今年刚刚满20岁，各方面都还符合条件，跟着赵厨师也学习了一两年，刀工什么的也已经基本合格了，算是勉强可以当做助手。不过听说，小顺一直不肯当这个助手，好像有什么自身原因，这就不得而知了。 “……所以，最后小顺答应了么？有没有其他人选？” 陆霖心想，如果林子越还在的话，倒是可以让他来帮这个忙，可惜请假了。 “家主好像许了不少好处，加俸升职什么的，他才勉强答应了下来。再找其他人，也来不及了。” “嗯。再找其他人，也没时间磨练配合了。” 又陷入一阵无话。 “陆公子。” “……嗯？” “……你，自从一个多月前醒来，就和以前……有些不一样……” “……不只是你一个人这么说了。”陆霖轻笑一声。 “醒来后，你每天坚持做的……那些奇怪动作，”王二似乎在逐字逐句斟酌语言，“是在锻炼身体么？” “哦？……嗯。” 陆霖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王二说的是自己每天做的第八套广播体操；本想咧嘴笑笑，笑容到了嘴边，却只变成了简短的一声应和。 第八套是自己以前年轻时候做的，记得现在，第九套广播体操都已经出来了…… “那些动作……确实很简单有效，但也过于简单了，效果也有限。……你如果真的想让自己身体变强一点儿……等你恢复以后，我……可以教你一些更有效的动作。” 王二似乎下了好大决心，才开口说出来这番话。 “……为什么？” “因为，你这些日子……对我还不错。” 陆霖愣了愣。 这也能成为理由？ 虽然王二确实因为脾气比较闷，话语少，在店里地位也最低，无论小顺还是以前的小梁都能呼来喝去；自己只不过每天和他一起在门口并肩坐一坐，随便说几句话，竟然也算对他不错…… “……而且，我觉得公子应该用的上。至少下次再出现这种事情……” 王二抿了抿嘴，没有继续说下去。 “啊……啊。好吧。那么，话说，你其实是不是很厉害？因为某种原因，隐居在百味阁里……” “厉害算不上。只是我和公子一样，是没有天赋的人，自己闲来琢磨的罢了……应该是比正常人厉害一点儿。” “那你果然就是隐居的高手了……你到底有多厉害？讲一下你以前的故事吧。放心，我不会，给其他人说的……” “这个，以前的事情……我认识一个唱歌很好听的人，等你养好伤了，我带你去见见……” 正当王二蹩脚地想要转移话题时，却听见了陆霖轻轻的鼾声。王二摇了摇头，看了看窗台上望着天空中的飞鸟，似乎怅然若失的奥利奥，再次翻开了手中的书本。房间内再次回归了安静，阳光暖暖地从窗外斜射而入，在王二的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边。 窗台上的奥利奥终究放弃了外面的小鸟，转身看着熟睡的陆霖，眨了眨眼睛，想要跳过来看看，却又胆怯地望向了拦在中间的王二。 王二合上了书本，对着奥利奥轻轻伸出了手，动作缓慢温柔。 奥利奥全身炸毛，“喵”地一声，原地向后跳去，跳出了窗外，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王二的动作僵在原地。 阳光落在他的脸上，一半光明，一半黑暗。 …… “小王，我替你看会，你休息会儿罢……记得你说，你今天出门还有事么？你先去吧……这猫今天怎么了，蹿得那么快……”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从门外传来的缓慢脚步声，邵氏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放下脸盆，用毛巾沾着热水擦了擦陆霖的脸，抬起头来，冲王二笑笑。 “……嗯。” 王二点点头，拿起放在桌上的缺了豁斗笠，走出了门。门外是坐在小马扎上的，身材魁梧如同小山般的石头，自打陆霖出了事后，石头除了吃喝拉撒睡，其他时间都呆在陆霖的房前，不肯离开超过十米。看到王二走了出来，石头挥了挥蒲扇大小的手，“嘿嘿”一笑，算是打了招呼，又低下头专心对付一张烙饼；王二伸手掰了一块烙饼，在石头幽怨的眼神中，戴上了斗笠，走出了陆家大院。 沿着陆家门口的繁华热闹街道走了一段，王二停下来，左右看了看，拐进了一条小巷。轻车熟路地在小巷内叫卖的摊贩处里买了一点果子，几样吃食，王二继续踩着石板，向深处走去。越向里走，人烟越来越少，石板上的青苔也愈加旺盛；又走了一会儿，王二停在了一间破败近似于倒塌、外人看来一定会认为早已荒废无人住的房屋门口，轻轻咳嗽了两声，敲了敲门。 “谁呀，打扰老子休息——啊，您来了，请进，请进……” 一个头上包裹着纱布的男人骂骂咧咧地推开了门，看到缺了豁的斗笠后，满脸的不耐烦顿时变成了谄媚的笑容；王二也不多话，抬脚迈过了只剩下一半的门槛，走进了门，另外两个躺在床上、全身包扎着绷带的男子便映入了眼帘。看到标志性的斗笠，两名男子慌忙从床上跳了下来。 “您……您终于来啦，请坐请坐……” “那天以后，您不但没杀我们，还把我们安置在这里，我们……” “停。” 王二举起了一只手，三人顿时停住了声。王二把手里拎的东西放在了桌上，沉默了一小会，像是组织了一下语言，方才再开口：“你们的伤，应该好得差不多了吧。” “没有问题！已经基本好了！” “您手下留情了，我们没啥事的……” “既然伤好了，我要拜托你们，去做些事。” 王二再次举起手，三人神色一凛，齐声答喏，等待着王二的后文。王二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递给了为首的男子：“流云帝国的万家，我也曾有耳闻。既然你们是万家的人，那么在不被人所知的情况下，调查清楚这几个人，最近这段时间的动向，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那当然了！” “这可是我们家族的老本行——” “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们一命，我们肯定把您交代的事情办清楚……” “……那好。一周以后，我来取结果。要调查了解什么事情，上面都有写，我就不多说了。” 得到了答复后，王二再不多话，扶了扶斗笠，转身向门外走去。身后的男子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句：“您……到底是不是那一位……” “……” 王二脚步停了停，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背影消失在了小巷口。 二十九、考试 八月流火。 龙落城内，经历了数场足以被整个料理界津津乐道许久，就连菜市场的摊贩们互相之间也会谈论几句的大事件过后，又来到了一年一度的苍澜贵族学院入学考试期了。 整个入学考试期间维持三十天。苍澜贵族学院在全大陆都有测评点，三十天时间内，超过十五个考评组从苍澜贵族学院出发，前往整个大陆，对之前报名、符合资格的考生进行测评。第一站自然便是距离苍澜贵族学院最近的地方，天凡帝国的龙落城了；考评组们将会在此停留三天，对之前报名的三十名考生，分别在城内的五个测评点依次进行测评。考生是否录取，考评组当场就会给出结果。 当然，有些“考生”，可能就不需要去测评点进行考试了。 齐王府内。蝉鸣连天。 “小王爷，您看……要么咱象征性地做一道炒鸡蛋？” 之前曾作为土豆炖牛肉料理对决的评委，苍澜贵族学院的老师之一，吕明远看着面前身着丝绸长袍、风度翩翩，摇着扇子的贵公子，苦笑了两声，还是上前一步，陪着笑。而他面前的“龙落城第一公子”李治东，眉头稍微蹙起来，似乎思考了一下，过了许久，才点点头。 “也行吧……不让你们为难。这炎炎夏日，就让你们尝一下本公子最拿手的料理好了！” 李治东刚开口，后面的仆从便端上了早已准备好的，三个红通通的西红柿。李治东伸手拿起西红柿放在案板上，接过仆从递来的菜刀，刷刷刷几刀，将西红柿全部切成了片。从整齐的刀工可以看出，小王爷肯定也练过一段时间刀上的功夫；只是这功夫，是杀人的功夫还是做菜的功夫，就不得而知了。 “好了！请各位评委老师品尝一下，我费尽全力精心制作的料理，火山下雪！” 吕明远恍惚之间，李治东已经将切好片的西红柿全部收到了盘中，又抓起一把白糖，零零碎碎地洒在了西红柿片上，便拿起旁边仆从递来的毛巾，擦了擦手，后退两步，看着自己的作品，满意地点了点头。没等吕明远反应过来，李治东自己便拿起筷子，夹了一片西红柿，先尝了起来。 “……不错，这道火山下雪，刀工精致，用料讲究，味道清凉甜爽，真是夏日里能品尝到的极佳美食！” 平心而论，这么热的天，吃一口白糖拌西红柿，感觉还真不错。吕明远和旁边两个评委互相对了一下眼神，点点头，其中一人便开口评论道。 “那么……我的考试算不算通过了呢？” “当然！当然算通过了！小王爷这道料理这么优秀……” “得了吧。” 李治dong tu然意兴索然，摆了摆手，旁边的仆人便把盘子撤了下去。吕明远不知所以，赔笑问道：“小王爷……怎么？” “听说……这次考试，有人在永盛坊，开了赌局？” “是……是的。准确来说，每年都有赌局……” 吕明远所说，倒也不为假。每年在永盛坊开赌，赌每个考生是否能够通过考试，也已经成为了龙落城的一项不成文的传统。就像一项每年固定的娱乐活动，几乎全龙落城的百姓，在此期间都会或多或少地去永盛坊投一点儿铜币，赌一下某个考生是否能够通过考试，怡情娱乐。当然，根据考生的不同，赔率有高有低；像洛夕这种众所周知实力强大的考生，自然考过的赔率就很低，考不过的赔率就很高。这几天，关于考生们的资料，在龙落城里也炒热了起来，加上因为陆霖发起、而被众人争相模仿的传单，龙落城里的各大印刷行，也跟着这股热闹小赚了一笔。 “那么……赌我考上或者考不上的赔率，你们知道不知道有多少？” 看着面前似笑非笑的李治东，吕明远连忙低头：“哪有，谁敢在您这里下盘口……您肯定是在永盛坊里没有盘口赌局的了，小王爷您放心……关于其他人，我倒是知道一些。” “喔？看来你对这个很懂嘛。是不是也往里面投了一点儿？说说看吧，你知道哪些情报。” 自己可不是投了一点儿……为了想趁这次自己了解的那一点儿nèi mu，趁机搏一把富贵，自己把自己近乎三四年在苍澜贵族学院任教的积蓄都投进去了…… 当然这些肯定不能说出来，吕明远笑了笑：“我确实知道一点儿。这次被所有人看好的考生，也就是赔率比较低的，众所周知的便是料理洛家的洛夕，严家的严羽阳这两人，另外郝家的郝云、斯卡特家族的斯卡特波洛克等人也都是考上的热门，如若压这些人，应当都是稳赚不亏的。有热门的，肯定也有冷门的了；像陆家的陆露，今年只有十五岁，看好她能够考上的人就不是很多了，她的赔率就很高。” “陆家的陆露……是上次和严家进行料理对决的那个陆家么？”李治东似乎来了兴趣，身体往前凑了凑。 “没错，正是他们家。这个陆露，是陆天行的女儿，陆霖的妹妹，听说陆天行花了大价钱才买到的这个考试名额；不过由于陆露年龄太小，加上一些其他的……原因，看好她的人并不多。” 在说到“其他原因”的时候，吕明远的声音刻意放小了些，可还是被李治东听到了，饶有兴趣地追问道：“什么其他原因？能不能说说？” “听说……似乎有人在永盛坊里投了一大笔钱，买陆露这次考试考不上……” 即使周围没有其他人，另外两个评审老师也早已识趣地退到了房外，吕明远的声音还是情不自禁地压低了下来：“以往年的惯例，这肯定就是有大户在里面操盘了……想要通过什么手段，一方面让陆家这次的考生考不上，一方面从中再赚取一笔……” “那这样的手法，永盛坊不管的么？这样难道不算作弊……” “当然不算了。永盛坊的盘，只是开考生能不能考上，至于其他人在其中怎么操控，反正盘口和赔率总是永盛坊开的，怎么样永盛坊都能赚。” “有意思……” 李治东手里的折扇轻轻摇着，“啪”地一声，折扇合了起来，转向了立在旁边的仆人：“阿忠，听到了没有？去，把我去年存下来的那些金币都拿出来，全部买……就买陆家的陆露能考上好了。” “小王爷请三思！” 听到了这样的话，吕明远大惊失色：“您……您不是刚才都听到了么？已经有人摆明了要对陆家不利，您还……” “正是因为这样，才有趣嘛。” 李治东抚掌，英俊的脸庞上满是畅快的笑意：“必赢的赌局有什么意思！既然陆家之前已经创造过一次奇迹了，在所有人都不相信能赢的时候，赢了严家，那这次她为何不能再赢一次呢！赌博的乐趣，不就是相信会有未知的奇迹他娘的会发生么！” 听着龙落城第一公子畅快淋漓的笑声，吕明远心里，不禁突然生出一个荒谬的想法。 或许，自己应该抽空再去永盛坊一趟，把自己押在陆露不能考上的赌注，全部改成她能考上。 就像李治东说的，万一，奇迹就他娘的发生了呢。 …… “陆xiao jie，准备好了没有呐？” “就快好了，马上——” 小露用布轻轻擦拭着自己熟悉的菜刀，收拾了一下心思。 要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今天小露排在了离陆家最近的考场里，第二个出场，11点到下午2点这一场，正是围观群众最多的时候；更何况是关乎自己前途命运，乃至陆家长房前途的重大事情。虽说自己已经将接下来要做的菜，每一个步骤都练习熟悉到滚瓜烂熟，试吃的几人也都表示没有什么缺点，但究竟，自己心里还是没有底。 话说，自己的这道菜，还一直没让哥哥吃过呐…… 想起还卧病在床的陆霖，小露的面色又沉了下去。现在的陆霖正处在大伤初愈的阶段，虽然已经能下床行走了，但气力连小孩子都不如，做什么事情都得别人照顾着才行。那一场惊心动魄、将近半个陆家都沾满血迹的搏斗，陆霖实在是失血过多，即使有林子越送来的好药，但毕竟失去的气血，不是一天两天能够恢复的。 哥哥这些日子太苦了……等自己忙完考试，无论是否考上，都要好好地陪在他身边一阵…… 选定了菜刀、出刃刀和生鱼片刀后，小露重重地点了点头，下定了决心，走出了房间。房门外，石头和赵盛拿着锅和砧板等大件，王二则提着一个竹篓，看上去是特地准备好的食材。虽说考试的地方已经为考生们准备好了各种各样的食材和调料，但是特殊的食材，一般来说主食，都是由考生自备的。 “你们……你们谁看到小顺了啊？我找遍了整个陆家，都没有看到他！” 正在此时，陆天行心急火燎地从门外跑了进来，环视了一圈四周，像热锅上的蚂蚁般。随着陆天行焦急的吼声，众人的面色也都变了。 “什么？小顺不见了？” “俺从昨天开始就没看见他……” “这里也没有！怎么办啊……” “赶快分头去找！” “……算了，不找了。我一个人也行。走吧，现在已经十点了……过去就差不多了。” 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个情况，众人目光注视下的小露，轻轻地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 “怎么不找了？他可是你这次考试的助手——” “不用了。没有他，我一个人也行。哥哥有人照看么？” “俺娘看着呢，陆大xiao jie你放心！” 得到了回复的小露摆了摆手，再不说话，一个人率先向门口走去。陆天行一跺脚，向另一个方向走去：“你们跟着陆露先去考场！我再去找一下吴小顺……该死，他还收了我的钱，紧要关头……” 于是几人乘上了马车，便向测评点赶去。测评点距离陆家不远，马车行驶了几分钟就到了门口；苍澜贵族学院的测评点，都是“五大家”的酒楼，小露的考试便是在“快刀叶家”的“一叶坊”进行的。在前一天，酒楼的一楼大厅便被改造布置过，正中间是灶台，距离灶台几米外的距离便是考官座席，再往后就是一排排供观众观看的座位了。大厅周围，二楼三楼的看台也都设有座位。 当小露等人从马车上下来时，一叶坊周围已经围满了人，想来里面也已经座无虚席。每个人手中都握着永盛坊发行的赌劵，看上去都是tou zhu了的百姓群众们，纷纷等待着里面的结果。 “菜已经端到考官桌上了！朱家的公子做的是煎烤鱼片……” “考官开始品尝了！” “考官的表情似乎不太好……” “完了！这次我要输得倾家荡产了……” 听着身边的纷杂议论声，小露面色不变地亮出了考试的凭证，向考场中走去，王二等人跟在身后。从人群中零落传出了一阵支持鼓励声，看上去是买了小露能考上的赌徒；不过大多数的人只是冷眼看着女孩，更有嗤笑和不屑；然而蓝发女孩都当没看见一样，一个人走在最前面，走进了一叶坊。 “朱家公子，你可知道，你这道煎烤鱼片有什么问题？” “……不知道……” “你看看你考的这些鱼！你在切鱼片时，根据鱼肉纹理切出了薄厚不一的鱼片，这一点值得夸奖；但是你根本就没有注意到，由于鱼片薄厚不一，鱼片烤熟的速度也不一样！” 当小露走进考场时，就看到背对着门口，坐在考官席最右边的考官，左右手各拿起了一片鱼片。虽然看不到正面，但听声音也能听出来，此时考官的表情会是什么样。 “朱公子，还有在座各位，都看看！左边的鱼片都烤焦了，右边的鱼片里面还有夹生的腥味！这样的煎烤鱼片，你怎么能端上来给别人吃！不合格！下一名考生，准备吧。” 看着场中青年失魂落魄往下走的模样，以及身后爆发出的阵阵嘘声以及喝倒彩的声音，小露站在原地，深深呼吸了几下。 “加油，你可以的！” “我把我所有能支配的钱，都赌了你赢！加油，陆家xiao jie——” “我也是！赔率那么高，人生我今天就搏他一次了——全看你了，陆xiao jie！” 听着身后众人的鼓励声，小露拿着考生的凭证，从人群中走入了场中，转过身来，对着三位考官深深鞠了一躬。 “诸位考官好，我是龙落城料理陆家的陆露。接下来，我要做一道来自霓虹帝国的料理。” 三十、酱烧鲷鱼（上） “喔，看上去我们来的时间点刚好嘛……陆家的xiao jie刚好上场，嗯嗯，还挺可爱的……” 三位考官身后，距离前面灶台最近的第一排座位上，吕明远看着身边忙不迭让出座位、点头哈腰的一个不认识的家伙，再看了看身边毫不客气拉过椅子坐下，还招呼自己坐在旁边的小王爷李治东，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点头应是，勉勉强强地坐在了一旁。 不过，难道李治东，对陆露起了心思…… “胡想什么呢，听说她今年过完生日才16岁，还没发育完全，不是我的菜……前面三个评委都是你们苍澜学院的老师么？介绍一下吧……不用打扰他们了，就这么指一下，给我说一下就行。” 大概是自己的心思都写到了脸上，李治东笑骂了一句，又随意地指点着前面的评委席。吕明远刚要招呼几位评委，却被英俊的小王爷阻止了。 现在距离正式开始还有十余分钟时间，场上几个仆从在收拾着上一名考生留下来的东西，蓝发女孩和陆家的几个人帮着忙。场下无论是考官还是观众们，都在随意地交谈指点着，气氛轻松。 “……不都是学院的老师，但是也差不多。坐在最左边，深黑色头发，不怎么说话的青年，是这家‘一叶坊’的老板，也是苍澜学院的‘三客卿’之一，叶夜。前年以全学院第一名的成绩毕业后，学院想聘请他回来当教师，被他拒绝了，只肯以客卿身份，偶尔出席一下学院的事务。 正中间的中年人，是这次考试的主考官，白皓。他的年龄比较大了，在学院里教学料理也已经有十数年时间；因此虽然不是‘五大家’的人，在学院内也评上了教授职位，自己更是拿到了美食协会颁发的‘金牌厨师’认证，算是一个实力派了。 最右边的考官，年龄也不大，是学院聘请的，来自霓虹帝国老牌料理家族，明智家族的明智秀行，刚才大声批评朱家公子的就是他。我和他打交道不多，只知道他脾气不太好，个人特别擅长霓虹帝国的各式鱼类料理，另外和他一起聘请进学校的还有他妹妹明智小百合，其他的就不太清楚了。” “谁在叫我？啊，原来是吕君。这位是……” 吕明远一一介绍过去，在介绍到明智秀行时，似乎被他听到了，然后三个评委也都转了过来；看到了龙落城里赫赫有名的李治东后，三人连忙想要站起身行礼，却被李治东一手一个地按住了。 “我是好不容易才趁人不注意溜进来的……你们可别让其他人发现我在这里啊！不然家父知道了，回去肯定又要说我不务正业了，哈哈……” 见小王爷并没有摆出架子，几人也都轻松了下来，随意地攀谈了几句。坐在正中间的白皓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看向了吕明远：“对了，我听说院长已经不在学院里了，会不会来龙落城里，亲自督查考试现场？” “很有可能！” 吕明远面色一肃，重重地点了点头，“咱们苍澜贵族学院的院长，一向以做事天马行空著名……他极有可能因为一时兴起过来看一看！说不定，现在就在后面哪个座位上坐着呢！” “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只需要做好自己考官的本职。无论院长看不看，这都是我们应做的，为苍澜贵族学院，挑选出合格的学生。至于院长在或不在这里，并不重要。” 一直旁听着众人说话的叶夜终于开口了，语调如同寒铁般，冷冰冰地没有感情。众人面面相觑了一阵，还是明智秀行率先点了点头：“叶君说的极是。我们，只需要做好我们自己的工作，不让院长挑出问题便是。” “不聊了，就要开始了。” 随着场内时钟的敲响，三位考官也调整了坐姿，端正坐好。坐在正中间，叫做白皓的主考官轻轻咳嗽了一声，场内逐渐也慢慢安静了下来。 “你，可是接下来要参与考试的考生？” “是。” “那，开始吧。你有3个小时的时间，期间场上所有食材任选，也可自带食材，但自带的食材需先行让我们检查后方可使用。我注意到，你们提了一个竹篓？” 白皓敲了敲桌子，台下的少女点了点头，从王二手中接过竹篓，提到了台前，打开竹篓盖子，双手伸进去，用力一捞。 “哗——” 一条足有小臂长，看上去有七八斤的，头大嘴大眼大的，鱼鳞泛着红光的金褐色大鱼，挣扎着被提了出来，三位评委一时不察，顿时被溅了一些水花。蓝发少女却似早已习惯了的样子，双手紧紧握着鱼身，走到了台前。 “这是我们自带的食材，一条活的红鲷。” “喔？之前你说要做一道霓虹帝国的料理……那看来是要烹饪这条鲷鱼了？” “是。” 三位评委中，倒有两位将目光转向了明智秀行。来自霓虹国，年轻的考官点了点头：”不错，鲷鱼是霓虹帝国传统鱼类料理里最为著名也最为常见的料理食材，看上去这条鲷鱼十分新鲜，期待着你的表现。” “这位考生，你可否有助手帮助？” 白皓叫住了正要往下走的小露。少女还没有开口，已经从台上退了下来的赵盛连忙大喊：“我家xiao jie的助手身体不舒服，要晚到一会儿……” “助手身体不舒服？要晚到一会儿？” 三名考官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白皓敲定了主意：“规则上说考生不能迟到，但确实没有说助手不能迟到。那么，就按照你有助手协助来进行评定分数了……即使到最后你助手都没有来。你可有意见？” “……没有。” 少女双手死死掐紧鱼身，脸上却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那好，开始吧。在开始之前你能不能先透露一下，打算怎么烹饪这条鲷鱼？是直接做生鱼刺身？抑或是烧？煮？烤？炖？炸？” “我打算做，酱烧鲷鱼。” “酱烧鲷鱼？很传统也很有名气的霓虹国鱼类料理！好，你可以开始了！” 少女点了点头，双手抓着鱼，向台上走去。坐在吕明远身旁的李治东却好奇地开口了：“我也算对美食小有研究，也知道鲷鱼是海产鱼，怎么能活着保存到这里？再怎么说龙落城距离海边也有两三日的车马……难道是传说中的‘空间’系天赋？” “如若准备大量的新鲜海水，一路不停换水，还是可以让海鲜存活一段时间的。另外据说还有用冰系天赋进行冰冻的方法，不过效果可能就差一点儿。明智秀行，你擅长霓虹国的鱼类料理，不如你来为我们解说一下？” “解说，不敢。互相，交流。” 明智秀行操着生硬的大陆通用语，先向小王爷点头示意，方才看着台上少女的动作，继续说道。 “酱烧鲷鱼，这道料理在制作的时候，总共有4个难点，其中3个难点，都是因为鲷鱼本身食材的材质决定。她用的红鲷，是非常珍贵的料理食材，如若处理不好，就是浪费。现在，她就会遇到第一个难点，如何宰杀鲷鱼……喔，不错，她居然使用了我们霓虹帝国独特的杀鱼法，‘活缔’【注】，非常优秀！这是很多霓虹帝国厨师，都没有掌握的技巧！第一关，过了。” 只见台上的小露，左手死死按住鱼头，右手则拿出一根长钉，对准红鲷脑部死死刺入。方才还在跳动的鱼，身躯陡然一震，鱼鳍开始抽搐，然后无力的摊开，最后完全不动；鱼嘴大大张开，身体完全僵直。 然后，小露拿起出刃刀，使劲从鱼侧面插入了鱼头下方，又用出刃刀在距离尾鳍一点儿的距离拼尽全力斩了下去，最后，小露又拿出一根细铁丝，小心翼翼地从红鲷的鼻孔穿入，一点一点儿地将细铁丝穿入整条鱼身，最后从鱼尾巴处穿出；一股股血液从鱼尾巴、鱼背和鱼鼻处流淌而出，直到这一步，少女方才长出了一口气，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 “非常娴熟的手法！这第一关，完成得十分漂亮！” 看到小露又在鱼鳃下面重重划了两刀，最后把鱼扔进了早已准备好的一盆清水中，明智秀行情不自禁地拍了拍手。 由于鱼放血还要十多二十分钟时间，小露把身上的血水简单清理了一下后，在一旁整齐堆成小山的食材中翻找了一会儿，翻找出了两根牛蒡，开始清洗，然后用小刀简单去皮。 眼看进入了一个比较放松的时间段，几位考官和台下观看的群众们也轻松了起来。吕明远随意地开口问道：“你们昨天当考官，有没有印象非常深，非常优秀的考生？” 坐在前排的三人互相看了看，点点头：“印象最深的，还要说是洛家的洛夕了。她不愧于‘天才’的称呼，的确可以当得起这一代的天才之名，仅仅是东方料理里一道简单的‘饺子’，就被她别出心裁地做出了花样，无论在馅料还是外皮上都下了不少功夫，这等厨艺火候，可能比学院里很多学生都要强很多。我甚至怀疑，她来到学院里，究竟能学到多少东西。” “不过毕竟学院一方面主要是拓宽学生们的视野，规范学生们的操作，另一方面也是教会学生们用天赋来进行料理，将自己天赋的优势融入到料理里……这些，却是外面学不到的知识了。” “对了，刚才我进场的时候，好像也看到了洛夕……听说她以前是陆家陆霖的未婚妻？” “啊？是那个料理比赛里胜了严家，然后又连续品尝出来四十九种菜肴做法的陆霖的未婚妻？” “不过据说已经退婚了……” “台上的考生，要准备料理红鲷鱼了。” 由于言语不太通顺，一直插不进嘴的明智秀行终于说话了，这边陷入浓浓八卦之中的众人方才停了下来，再次将目光聚焦在了面前的台上。众人的聊天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想来台上的少女也能听得一清二楚；但是少女恍若未闻般，只是拿起了出刃刀，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已经放血完毕，放在了砧板上的鲷鱼。 “霓虹国的料理里，鲷鱼很难处理，原因在于它特殊的肉质。它的骨头和鳍很硬，肉又特别松软，在切鱼片鱼的时候，很容易出现问题。要么切的不好，要么片的厚薄不一，极其影响料理品质。这，就是她要面对的第二关难点了。” 【注】：活缔{活け締め、活〆}，是日本源自江户时代宰鱼技巧的统称，在日文中，意为“活着时便终结生命”，已经有350年的历史。“活缔”总共有七步，刺破鱼鳔、放松、刺入脑子、切断脊椎、切掉尾巴、破坏神经、解僵。 三十一、酱烧鲷鱼（下） “所以，这，就是小露接下来要面对的难点了。怎么切好鱼，关系着整道料理的品质。” 一叶轩二楼，某个看台上。洛夕专心致志地看着台下小露的动作，眼睛不眨地；在一旁的小织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小手掩着嘴，张望着四周，显然有些坐不住的模样。 “xiao jie真是博学多才……东西方料理都这么精通……” “少来了，拍马屁都不专心。你好好看着，虽然她做的是霓虹国的料理，但是刀工做法，在东方流云国和很多西方料理里都是共通的，你可以学着些。” “咱家只要xiao jie做饭好吃就行啦！我就只管吃就行了……” “到底谁是xiao jie谁是丫鬟？” 洛夕伸出粉拳，刚要敲在一旁已经抱好头的小织头顶，却看见旁边站着一个相貌猥琐，佝偻着身躯，穿着普通粗布衫，手里端着一个茶盘的老头儿，正眯眯盯着这边笑着，看上去像是酒楼里的仆役。既然被人看着，洛夕这拳头自然不好意思落下去了；只是老头儿看上去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却是端着茶盘，径直坐在了洛夕这张桌子旁，放下了茶壶和茶杯。 “老人家……您……” 洛夕刚想说自己这桌没点茶，却看到老头自己给自己斟满了一杯茶，却是开始自酌自饮了。原来并不是仆役，而是和自己一样，都是来看考试的；只是看着面前老头儿一副自来熟的猥琐模样，洛夕心里就一阵阵不痛快。 “怎么？这里的位置有人么？还是要赶我老头儿走哇？” “没人倒是没人……只是……” 二楼看台上，空着的座位确实还有几个，不过都没有洛夕这张桌子的位置好。方才身后也不是没有人想要坐过来，但是认出了洛夕的身份以后，也只是窃窃私语了几声，终究没人敢来——毕竟洛夕一闪电箭打晕陆霖，这件事在龙落城料理界已经广为人知了；没想到此时却被一个糟老头抢了先。 “没人的话，那就和老头儿拼个座，一起看吧！” 洛夕看着面前糟老头咪咪笑着的猥琐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却又不能对着老人发火，只是“哼”地一声，转过身去。然而老头却有些不依不饶的模样，自顾自地又开口了：“方才我老头儿在你身后听了半天啦，你这个小女娃长得标致，讲得又很有道理，看来一定很厉害哇！喏，台上的小女娃终于要动刀了，率先就选择了从最难处理的鱼头开始切……居然用的是切梨法，没有乱切一气，看来也是有高人指点过……” 听到“切梨法”三个字，洛夕的神色方才微微一正。看上去这个糟老头，也并不是如外表那样一无是处，也是有几分料理本事的。 此时台上的小露，将鱼头切下以后，竖着将鱼头摆好，一手捏开鱼嘴，刀尖从鲷鱼头的两颗前齿中间使劲切了下去，然后往下压刀尾，将鲷鱼头从中间切成了两半，再切掉了连接鱼鳃和胸鳍的部分，动作娴熟。但毕竟只是十六岁的少女，鲷鱼骨头又特别以硬出名，连续几刀下去，少女的鬓角渗出了细微的汗珠。 “真是的，切鱼头这种粗活儿就应该找助手来干嘛……这都过去半个多小时了，助手还没有来……” 不理会老头儿的自言自语，洛夕继续专心致志地看着。当看到小露把鱼头里面清洗干净、又在鱼眼睛下面划了一刀，内侧和鱼嘴附近也划了一两刀后，方才轻出了一口气。 “鲷鱼的鱼头处理完了，这个难关算是过了一半儿吧。接下来就是处理鱼身了。” 从腹部将鲷鱼切开、清洗完内脏后，小露又持刀在鱼背顶端侧面划了一道口子，然后将出刃刀插入了其中，沿着鱼肉的纹理，小心翼翼地横着片下了一整片鱼肉；另一边也照办。这样，一整条鲷鱼身就被切成了两片鱼柳，和中间带中骨的部分，总共三部分了。 “非常优秀的‘三枚切’技术！简单去除一下鱼刺以后，这切鱼一难关，就过了！” 听着老头儿的话，洛夕不禁点了点头，旋即又立刻停止动作，转过头，瞪了老头儿一眼，又继续望向台下。老人看上去倒是不在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小女娃，总是老头儿一个人干讲，也忒无聊了些。就算老头儿考考你，这宰鱼、片鱼两关都过了以后，接下来处理鲷鱼的难点，在哪里？” 听到了老人发问，洛夕的神色再次正经了一些：“接下来，就是要用‘霜降法’。来去腥和保鲜了。用好‘霜降法’，也是鱼类料理能否可口的重要关键之一，难点就在于热水的温度……” “霜降法？霜降法是什么？”一旁的小织发问了。 “霜降法就是用热水烫一下切好的鱼肉，经过这样的处理，鱼肉表面会变白，因此叫做霜降法……你认真看着，前两关都过了，她这一关应当也没什么问题。” 台上的小露，此时在炉灶上烧起了热水，趁烧热水的空隙之间，清洗已经去鳞切成块的鱼肉，然后沥干水分放进了碗里。热水烧开以后，小露却没有直接将开水倒入鱼肉碗中，而是闭上眼睛，似乎默数计时了十几个数，才将一个木盖盖在了鱼肉碗上，又小心翼翼地将稍凉一点儿的热水浇淋在了落盖上。看到少女这样的举动，小织满脸的疑惑和不解，而洛夕和糟老头，两人却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不错。霜降法时热水温度太高，会把鱼皮烫破，这样做出来的料理不好看也不好吃；热水温度太凉，又无法去除腥味……把刚烧开的水稍微凉一下，凉到八成，用来‘霜降法’就会刚刚好！这样鱼已经彻底处理好了，剩下的就只有烹饪了。这条鱼处理得这么好，应当没有什么问题了。” 一楼台下，看着小露动作的三名评委也在不住点头，显然对少女十分认可。小露却自始至终没有抬起头一下，再次清洗了一遍已经发白的鱼肉后，开始将之前去皮清洗好的牛蒡切成细条，盘旋放在一旁自己带来的煮锅锅底，放了一圈又一圈，一条又一条。 “她……她这是在干什么呀？” 小织再次不解地开口了，却发现身旁两人都是一副赞赏的神情，竟没有人回答；不得不再问了一次，洛夕才不耐烦地开口了：“因为她要做的是酱烧牛肉，等会要在煮锅里煎熬汤汁，先放牛蒡再放鱼肉，可以避免鱼肉等会烹煮时粘在锅底……连这一点细节都能想到，这道料理，应当没有什么问题了。” “嗯，小女娃说的很对！处理环节到现在，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出，现在就只剩下烹煮和调味了……调料放好，煮熟收汁，就可以上盘了！看得老头子我都馋了，很想等会儿下去尝一块鱼肉……” “那鱼肉不是给你吃的，是给三个考官吃的。” “嘿！我老头儿想吃的美食，哪还有吃不到的……” 两人在斗嘴的同时，小露已经将鱼肉一层层地铺在了牛蒡上。先放了“三枚切”里切下的中间背骨，然后放鱼边肉，最后将鱼头放在了最上方，鱼眼睛向上。一层层摆完以后，少女长出了一口气，将煮锅放在了点燃大火的炉灶上，向里面加了一些白酒，又拿起水瓢，正要准备往里面加水…… 就在此时，所有人预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啪嚓。” “轰——” 一阵火光冲天而起！ 台上的少女尖叫了一声，端起旁边清洗鱼肉的水盆，一整盆水全部泼向了灶台！旋即，又是一阵水雾腾空而起，三位评委全部站了起来，满脸的不可思议神色。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呼。 水雾慢慢散去后，满面焦黑的少女，呆呆地站在了原地。 “天哪……” 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的小织，一只手掩住了嘴。坐在洛夕身旁的老头儿，手中茶杯里的茶洒了一身。 炉灶上的煮锅，已经碎成了几块。 煮锅里的食材，牛蒡、鱼肉，全部变成了炭黑状，躺在了被水浇灭的灶台底部，和灶台里的煤炭、木炭混在了一起。 完了。 洛夕向后跌坐回了座位，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掩住了面颊。 …… 完了。 小露呆立着，耳中脑海里，此时此刻只有这两个字，盘旋回荡。 完了。 全完了。 自己努力准备了那么久，全完了。 还有伍掌柜，赵厨师，王二，石头，邵氏，父亲，哥哥的期待。 以及他们在自己身上的投入。 全完了。 一点儿都不剩，全部变成了炉灶里的灰炭了。 都完了。 什么都不剩。 自己这时候应该哭的吧？为什么一点儿眼泪都流不出来？ 太累了。 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模糊。 已经到极限了。 这些日子里自己没日没夜的拼命努力练习，被鲷鱼坚硬的鱼鳍和骨头割破手指，手上的伤口都不计其数了；就连睡觉，梦里都是在反复不停地切鱼，烹饪。 都完了。结束了。 还有台下那么多的人在看着自己。考官在看着自己。一楼，二楼，三楼。所有人都看着自己。 众人的目光，很重的啊。都要压得自己抬不起腰了。 自己一直强撑着，强撑着。 眼看就要做成功了。 全部，完了。 好累啊。 已经……不行了。 似乎听到了台下传来的争执声。是赵盛的声音么？不要再为我说话了，那个考官说的对。这口锅是自己背来的，自己这些日子一直在用它来练习做这道菜，并不是考场提供的煮锅，因此考场没有错。考试继续。 可还要继续么。 都完了。 那口煮锅一定和自己一样，都太累了。 所以碎成了碎片。 所以，自己，也该不行了。 该结束了。 完了…… 正当小露闭上眼睛，身躯轻轻向后倒去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了，一双手臂从后方搀扶着了自己，并不是很有力度，但却温暖无比。 然后，自己这些日子里，最惦记的一个声音，就在自己耳边，轻轻地响了起来。 “我是她的助手。我来晚了。” “既然考官允许考试继续，那么，我们就继续考试吧。” “就让我，来帮你吧。” “小露妹妹。” 三十二、天妇罗（一） “哥哥……” 小露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抬起头，仍还有些模糊的视线内，陆霖面庞的线条坚毅又温柔。少女揉了揉眼睛，确定现在的情况，并不是自己的臆想；自己现在真的就半倚在哥哥的怀中，被他从背后稳稳地支撑着。 没有倒下。 少女心头一暖，原先眼眶中不知道跑哪里去的酸润泪水，此时竟全部有想要夺眶而出的冲动；鼻头抽动了两下，还是忍住了，只是使劲冲着身边的男子咧出了一个自己都知道难看无比的笑容。 哥哥来了。 就像自己小时候被欺负时，哥哥总会第一时间站在自己身后一样。 但是，这次不一样呀…… 自己用来做料理的食材，全部都完了…… 小露看着面前炉灶内已经彻底焦黑的鱼肉，眼眶又是一酸；但此时，身边的陆霖再次开口了，声音不大： “我是她的哥哥，陆霖，我来当她的助手。需要检验我的资质，是否符合助手的要求么？” “不需要了。毕竟你的情况，我们也早有耳闻——” “连西葫芦和丝瓜都分不清楚的家伙！还需要检查什么？等会切菜别切到手了！” 从人群中传来几声阴阳怪气的尖叫，顿时引来一阵嘲笑声。看来，相比这几天发生的事件，还是陆霖之前给龙落城料理界留下的印象更深刻一些。然而陆霖恍若未闻，只是点点头：“不需要最好，节省时间。我希望你们可以检查一下炉灶，看一下刚才我们的锅烧裂开，是炉灶的问题还是我们锅的问题。这边还有几口多的灶，刚才我听见了，考官说比赛继续？那我们就继续考试了。” “没问题。我立刻派人检查。” “只是……你们只剩下不到40分钟了，而且食材都……” 坐在正中间的考官挥了挥手，立刻有人跑上台，开始检查炉灶；甚至一名年轻的考官也走上了场，和仆役们一起，掏着灶膛。他身旁的考官也开口了，操着不怎么流畅的大陆通用语询问道。 “鱼肉……大多数都成这样了，我们当然要换一道料理做了。时间还够，40分钟？挺多了。” “做太简单的料理，肯定通不过的……” 小露拉了拉陆霖的衣袖，但陆霖恍若未闻，继续道：“你们的考试规则里，没有说不能临场换料理吧？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们，就要开始了。” “怎么可以！之前她都说过要做酱烧鲷鱼了！” “一开始她也向考官说过，要做一道霓虹帝国的料理——” 听到陆霖这样的话，从三位考官身后的观众席里，顿时爆发出一阵阵不满的意见。三位考官互相交谈了几句，又转过身和第一排的两人交流了一下，又是主考官开口了，伸出了两根手指：“虽然没有说不能临场更换料理，但毕竟考生之前也报过了要做的料理名称和种类；当然现在食材都已经损毁大半，我们也不会强人所难。可以更换料理，但有两个条件：第一，必须是霓虹帝国的料理；第二，料理中必须含有鲷鱼作为材料之一。那么，现在开始吧。” “你这不是为难人！鲷鱼都成那样了，还怎么拿出来做料理——” “你们准备的食材里就没有鲷鱼，现在出考场买也肯定来不及……” 立刻就有小露的支持者，零零碎碎地在后面喊了几声；但主考官只是微笑地看着台上，对意见充耳不闻。 “好。很公平的条件……那么，小露，我们开始吧。” 陆霖拍了拍小露的肩头，身躯突然一摇晃，险些站不稳的模样，扶着桌边，小口小口地喘着气，面色苍白。 “哥，你行不行，你的身体……” “……没事。我还能撑一会儿……快点开始吧。按我说的做。” 小露想要搀扶陆霖，却被陆霖轻轻又坚决地推开了；少女的目光中，略显瘦弱的黑发青年伸手抓向面前的厨刀，手在半空中停了停，动作定格了一下，最后依然坚定地将厨刀握在了手里。 手臂有些颤抖。 “先去拿一条海鳗，再拿几条带头的虾，以及一些蕨菜、荠菜、刺嫩芽、蒲公英、当归等野菜，都用凉水洗干净，然后等我命令。” “嗯。” 少女点点头，跑向了一旁的食材堆。 …… “xiao jie你说，他要做什么？鱼片都烧成那样了……” “……我也不知道。考官都说了，料理里要含有鲷鱼……他应该是想办法尽可能地抢救一些食材吧。” 看到陆霖拿起厨刀，走向一旁检查炉灶的几人，交涉了几句，然后从炉灶里拿出了一些烧黑成团的鱼片，冲洗了一下后，放在砧板上用手中厨刀开始不快不慢地切割着，洛夕摇了摇头，抿起了嘴。 他……真的可以么？ 记得上一次，他当着自己的面儿，想要给自己做菜讨自己欢心，结果切出来的土豆丝比大拇指还要粗，最后炒的时候更是连焯水步骤都没有，土豆丝在锅里粘成了一团，盐还没有糖放的多，要多难吃有多难吃…… 只是看他现在的样子，好像……还有点像模像样？ “小女娃，你说，如果是你，此时此刻该怎么办？” 坐在洛夕身边的老头儿开口了，伸手敲了敲桌子。洛夕看着陆霖一点点儿地将焦炭下面的干净鱼肉鱼骨都清理出来，零零碎碎地大概聚集了有婴儿拳头大小那么多，叹了口气：“只剩下这么一点儿食材，而且都被炉灶里的炭火烤干得差不多了……用常规的方法肯定没法做了。我比较擅长做各种带馅料的料理，如果是我，可能会考虑把剩的这点儿鲷鱼肉再切碎，混在馅料里，做成料理……不过鱼肉都烤干了，就算混在馅料里，口感和味道都不会太好……” “看上去，那个叫陆霖的小子，比你的处理方法要好呢。你看看他在做什么？” “他在……这是？！” 只见台下的陆霖，拿了一些泡发海带扔进了锅里，放在炉灶上开始加热，洛夕恍然大悟：“他要做一次高汤！霓虹帝国料理里最常用的原料之一，一次高汤！被炭火烤熟烤干的鲷鱼肉，正好用来代替一般用来做一次高汤的鲣鱼片！制作时间也很短，正好符合当前情况……我知道了！他一定是想做筑前煮、炖煮丸子之类的霓虹国煮菜料理，用一次高汤来煮！不过，他让小露拿的那些食材……” “不对，你再看看。” 老人摇了摇头，嘴角渐渐咧起了笑意。陆霖拿起了少女递来的，最难处理的海鳗，随手操起锥子从鱼脸处钉在了砧板上，口中不停向少女发着命令，手里却丝毫没有停下。 “烧一锅开水，锅里水不要太多。” “把四只虾的虾壳一剥，虾头切下来，虾头里的眼珠和虾籽等清理干净。” “去拿一把小银鱼，盐水泡上。” “水烧开了！把带毛的野菜都扔进去，数十下以后立刻把锅从火上拿开。当归削皮后滚刀切，再泡进醋水里。” “拿两个鸡蛋打匀，再去拿些蛋糕粉和玉米生粉，把这两种粉拌匀，分别放好……” “拿一些葱、姜、蒜都切成末，分别放好……” “拿一些鸭儿芹和花椒芽，鸭儿芹切成大拇指长的条，花椒芽撕碎……” 一条条简单明了的命令，不停地从陆霖的口中传出，命令之间的时间把握得刚刚好，完全没有浪费小露任何一点儿时间。与此同时，陆霖手上的海鳗，内脏杂质也已经清除完毕，只见陆霖一手按住鱼身，一手将出刃刀插入了背鳍，围观的众人还没有看清，海鳗体内的中骨就已经和鱼肉骨肉分离开来；然后鱼身表面的鱼骨、鱼皮、鱼鳍，也都在陆霖的刀下纷纷落了下来，动作干脆利索，就像是鱼肉和刀尖，一起在他的指尖指挥下共同起舞。 “我都没有看清楚……动作好快……” 小织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台上的陆霖。另一边，已经大概猜出来要做什么料理的洛夕，早就吃惊地长大了嘴，目光中全是震撼神色。 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陆霖么？ 分明听说身受重伤，刚才站都站不稳了，手上的刀工还这么出色，看上去就像厨刀是他的身体一部分一样……更不用说他对食材和整道料理制作的把控，丝毫没有浪费半点时间…… “这个小子，很厉害嘛！” 一旁的老头儿呵呵笑着，方才严肃的神情荡然无存。台下，陆霖处理完海鳗时，另一旁煮着海带的锅刚刚沸腾；陆霖迅速将海带捞出，又将鲷鱼肉片扔了进去，待到锅再次沸腾后，拿起锅，撇去汤上的浮沫，小心地用棉布蒙住了锅口，将锅内的高汤过滤了出来。小露那边的虾和野菜也都处理完毕，经过热水焯过的各种野菜散发着翠绿的色调，切好的当归也用醋水浸泡过以后拿了出来，盐水泡过的银鱼也沥干了水分。各种各样的食材已经全部处理完毕，放在不同的容器里，整齐地摆放在了案板上。 “看上去，准备工作已经都完成了嘛。处理这么多种不同食材，居然只用了20分钟……接下来就是上锅然后调味了。虽然处理步骤很好看，但不知道味道究竟怎么样……希望这小子，不要让老头儿我失望。” 洛夕听着身边老人的自言自语，心里莫名地也有了些期待。 究竟……会做出一道什么样的料理呢？ 三十三、天妇罗（二） “所以，这就是你们说的……那个分不清芹菜和香菜，西葫芦和丝瓜的，根本不会做菜的……陆家大公子？” 吕明远一脸尴尬地看着身旁饶有兴趣看着台上的小王爷，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陆霖前几天的事件还没有流传到苍澜学院，反倒是之前流传已广的笑话，相对来说更加著名一些；毕竟天凡帝国料理界的家族里，不会做菜的大公子就这一家了，别无二号。最前面的三个考官，此时白皓和明智秀行的神色也略显尴尬，不停地说着“我们接下来一定好好排查一下他的资格”，唯有检查完灶具，从台上走下来的叶夜表情不变，眉头微皱，似乎在思考什么。 此时的台上，下锅之前的准备工作，已经到了尾声阶段。 陆霖似乎看上去并不打算浪费做完高汤后的鲷鱼肉沫，沥干以后，又拿出了一多半再次交给了小露不停地翻炒，自己却拿起了打好的鸡蛋和蛋糕粉、玉米粉混在一起的混合粉，把两者混合搅拌了起来，想了想，又从桌上拿起了一个瓶子，往里面加了一些液体。 由于鱼肉沫非常少，更加上又分了一次，分量就更少了，炒了没有几分钟，就全部变成了酥软的鱼肉松，加了些调料翻炒均匀后盛了出来。陆霖又开了两个灶，一个开始热油，一个则倒入了米酒和少量的红糖，开始熬煮。 “明智老师，现在……你应该能看出来他们要制作什么料理了吧？” “嗯。非常明显。他们要做的是，我们霓虹国最传统也最著名的料理之一，天妇罗。” 吕明远点了点头，到了这一步，当陆霖做出了面糊时，凡是有一些东方料理基础的厨师，就都看出来了。 天妇罗是霓虹国料理里对于面糊油炸食品的总称，之前陆霖将鸡蛋和面粉混在一起做的面糊，就叫做天妇罗衣。很明显，天妇罗料理里，最为重要的便是这面衣了，直接影响口感和味道；一般来说饭店里简要的制作方法就是将鸡蛋、凉水和蛋糕粉混合在一起，目前能看到的是，陆霖新加入了一些玉米粉，以及那未知的液体，不知会对面衣有什么新的影响。 “那么小露，现在开始，我给你递一个，你炸一个。每一个炸两三分钟即可，你来具体判定时间。” “好。” 此时，距离考试结束时间也只剩下15分钟左右了。陆霖把之前备用的一小点鲷鱼肉，和盐、姜末以及其他的一些调料一起封装在了一个小布包里，扔进了沸腾的米酒锅中，随便加了些酱油便置之不理，拿起小刷子，先往各种食材上轻刷了一层面粉，然后开始裹面衣。 “马上就做完了啊……还真是好奇，等会做出来会是什么味道呢。” 看着其他几人都陷入了沉默，吕明远只好没话找话地说道；但此时，从后排的座位中，突然传来了一阵阵争执吵闹。 “你明明趁我不注意拿了我钱包，快给我交出来！” “谁动你东西了，血口喷人——” “肃静！考场肃静！否则立刻逐出，交给官府……” 维持纪律的侍卫连忙上前阻止，但争执的两人看上去丝毫没有停下来的势头，已经传来了厮打声和椅凳倒在地上的声音。坐在最前面的五人纹丝不动，吕明远清楚地看到，小王爷脸上露出了一分嗤笑的表情，扫视了一圈前方的三个考官，鼻孔轻轻哼了一声。 “快点！快点把他们拉出去——” 似是感觉到了身后李治东的不满，白皓站起了身，拍着桌子，转向身后，大声咆哮道。 正在此时，变故突生！ 从众人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强烈的光芒，竟是这两人在打斗时使用了天赋！ 整间一叶坊的大厅，顿时被乳白色的光芒充满！即使背对着打斗现场，吕明远依旧眼前一闪，眼中的光影痕迹久久不能消去。 糟了，那么正对着打斗现场的台上…… 想通关节的吕明远，立刻抬头看向台上！ 只见青年已将少女拉到了身后，紧闭双眼，眼眶下已经流出了泪水；他的左手依然不停地给食材上裹着面衣，然后交予右手，扔进油锅里炸着，动作丝毫没有停顿！ “啊呀——” 正在此时，依旧站在那里的白皓突然大叫一声，身体向下一伏，一个拳头大小的炽红色火球就在同一时刻从他方才站着的位置飞过，正正向台上的兄妹二人打去！ 火球术！ 这，才是隐藏在光芒下的杀机！ 想来都知道，这一记火球术打在目前的台上，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 “哼！” 从考官席的最右侧，传来一声冷哼。吕明远看到，坐在那里一直没有动的叶夜，向前伸出了右手，死死握成了拳，手背上青筋暴露。而此时，近乎于已经飞到了台上青年面前的火球术，就那么陡然消失在了空中，空气里传来一阵阵刺骨的森寒。而叶夜本人也面色苍白，鬓角渗出了几滴汗水，显然这样陡然发动自己的天赋，对他来说也是损耗极大。 是了，叶家全家都是冰系天赋，叶夜公子更是叶家天赋最为出众的几人之一……刚才若是没有他出手，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吕明远刚要抬起手，擦掉额头上吓出的冷汗，抬起的手却凝滞在了半空中。 一道如闪电般的银光，不知何时从一叶坊三楼的看台，飞向了台上的二人！ 在此时，坐在最前方的几人，方才听到尖锐的破空声！ 原来之前的闪光和火球，都只是为了这一道攻击做伏笔！正好挑在众人的注意力都被打斗和火球吸引住的时刻，心思不可谓不恶毒之极！ 任谁都没有想到，原本平常无比、每年都会进行的苍澜贵族学院考试，竟会有人当场做出刺杀之举！眼看下一瞬，台上的两人就要被这一道银光贯穿！ “叮——” 说时迟那时快，一声比方才还要刺耳的破空声从台下响起，吕明远只感觉到耳稍一热一痛，原本已经就要贯穿两人的银光，便被身后飞去的不知什么东西击飞到了一旁，斜斜地插在了墙上，原来是一把飞刀，寒光四溢。 看来，一定是随身保护小王爷的人出手了……这一击后发先至，竟能精准地击中飞刀，这种身手，也就只能是官家的人才会有了…… 吕明远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忍不住看向身旁的小王爷，只见他也一脸茫然，手上还端着茶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吕明远心里不禁一惊。 难道……不是小王爷的人？！ “……小露，快一点。锅里炸的要糊了。” 叙述虽长，但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前后可能一分钟都不到。台上男子的声音依旧平淡，就像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哇……哥哥，我早就知道……我不考了，咱们下去吧……” 蓝发少女方才瑟瑟发抖地从陆霖身后站了起身，突然又跪倒在了青年身边，抱着青年有些瘦弱的身躯，嚎啕大哭。而陆霖只是放下锅铲，摸了摸少女的头顶：“别闹。就快完成了……快一点儿。” “……嗯……” 少女方才再次站起身来，接过了锅铲。 正在此时，台下传来了一阵阵呼喊。 “都这样了，考试还要继续么……” “火球术和刀子都差点打到台上了，你们这些考官还不叫停！” “你们是成心的吗！” “……永盛坊的赌票上，每个考生的盘都会限定为当天考试时间的，某考生在某年某月某日的入学考试里考中或考不中。” 吕明远小声地对着旁边小王爷嘀咕着，李治东只是轻轻颔首，表情不变，看不出来心里所想；但最前面的主考官白皓还是坐不住了，喊了两声“肃静”以后，又敲了敲桌子：“台上的考生……由于出现了一些突fā qing况，你们是否要停止考试……” “……距离结束，应该没有几分钟了吧。” 台上的青年仔细地将最后一点食材涂上了面衣，交给了小露，方才抬起头来。 “嗯，只剩5分钟了……” “那就，考完吧。” 青年看着少女将最后的虾头、虾身一块块放进了油锅里，方才疲惫地将一旁已经煮好的，由于加了酱油而呈深黑色的米酒端了出来，撇去浮沫盛进小碗里；又拿出了两个碗，手速飞快地在料理台上取了各种食材调料，分别放进碗里混合搅拌。看来这三个碗内，就是天妇罗的蘸酱了。 “好了，这样……就完成了。你……端上去吧。” 陆霖一手扶着桌边，看着小露将已经油炸好的各种食材装进了盘中，另一只手捏起少女炒好的鱼肉松，零零碎碎地洒在了食材上，身躯又是微微一晃，面色惨白。少女连忙扑到他身边，却被他一手推开了。 “应该……没什么问题了。你把菜端上去吧。我休息一会儿……” 口中一边说着，青年的身躯，一边轻轻地向旁边斜着倒去。 三十四、天妇罗（三） “陆公子！” “陆少爷——” 看见陆霖倒了下去，台下顿时传来一阵惊呼。吕明远看到，两个人连忙跑上了台，扶住了青年的身躯。不过看上去青年只是脱力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惨白，但究竟没有昏厥过去，身上也没有什么伤痕，吕明远这才替身旁面无表情的叶夜松了口气。 在自己饭店里举行苍澜贵族学院的考试，却出了这种事情……还好陆霖和陆露没有出什么事，如若再有人受伤或是怎么，那可就不止雪上加霜了，叶家在天凡帝国的位置都有可能被撼动。毕竟现在叶家是当之无愧的天凡帝国巅峰料理世家之一，掌控着天凡帝国料理的方方面面，更是苍澜贵族学院“五家族”其中一员，而叶夜更是学院的客卿；有不少料理世家对他们的位置虎视眈眈，或许这次的事件，就是从叶夜这个突破口，对整个叶家的一次挑衅…… 不过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考试居然还能坚持到最后，也算是奇迹了……不出所料的话，陆露的考试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只要菜做得不是太难吃，能过得去，应该就能被录取……只是可惜了自己赌她不能考上的那些积蓄…… 正当吕明远看着前面三名考官拿起筷子，心里胡思乱想时，从大厅后方的门口处，再次传来一阵阵喧闹。身旁的李治东皱了皱眉，白皓等人也都放下了已经拿在手中的筷子，转身向后看去。不看则罢，看到了以后，吕明远也将眉毛蹙了起来，心里只想着：这个人怎么来了？ “喔，你们继续啊，我刚在门口听到了，现在考生菜刚做好，刚端上来是吧？我就是刚好路过，进来看一下。诶，这不是昨天给家弟监考的白考官，叶考官和明智考官么？真是巧啊，幸会幸会。还有这位，是学院的吕老师吧？” 一个身着紫色绸缎衣服，腰间别着一块玉牌，约莫三十来岁的男子径直走了进来，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两个小厮。门口的门卫刚想阻拦，却被看清楚玉牌的其他人挡了回去。 “严……严家大公子，严御厨，欢迎欢迎。” 吕明远看着三名考官站起了身，自己也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目光却瞥到坐在身旁的小王爷李治东，早在来人走近之前便不动声色地溜到了一旁，自己只得握住了面前来人的手，脸上堆着笑。没有错，来人正是这些年兴起的龙落城料理大家族之一，严家进了天凡帝国御厨房的大公子，有着“年轻一代料理天才巨星”称号的，严羽阳的哥哥，严羽宁。 “不用这么客气，你们还是赶紧品尝菜肴吧，不要错过料理的最佳品尝时间……我就坐这里，和吕老师随便聊聊好了。” 一边示意着前方三位考官，左右看了一下，严羽宁便坐在了小王爷李治东离开时留下的，吕明远身边的空座上。吕明远心底苦笑了一声，脸上的热情表情依然未变：“不知严公子今天到来，是为了……” “我也只是恰好路过罢了，不过听说有人在考场里闹事，毕竟自己的身份所在，皇帝对这次考试也很看重，特地叮嘱过要我保证考场的公平……因此进来，主要是保证考试公平进行，确保考生能够顺利考试的权益。哈哈，毕竟苍澜贵族学院每年都要向天凡帝国皇室输送一批人才，这也算是在下的一些职责了……” 严羽宁笑笑，声音不大不小，在全场安静的大厅内格外清晰。 吕明远心底再次苦笑了一声。说是维护公平，确保考生的权益，怎么会掐着事情刚闹完的点儿进来……分明就是想要确保考试的“绝对公平”，让几位考官无法因为方才的事件，对陆露有任何的偏袒…… “听说令弟也已经确定录取了？真是恭喜恭喜，不愧是料理严家，一门两天才，以后说不得严家就会有两位御厨了……” “哈，谢谢，家弟不成器，当不上如此称赞。前些日子的料理对决，还不是就在陆家手里，跌了个大跟头……” 看着前方三位考官已经开始品尝少女端上来的天妇罗，吕明远和身旁天凡帝国有史以来年纪最轻的御厨看似随意地聊着，气氛融洽。少女依然站在那里，已经拭去了之前脸上的泪痕，面色平静；偶尔看一眼台下角落里的陆霖，眼露关切。吕明远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经意地开口了，声音压低：“听说料理对决的事过了以后，令弟就把那家‘千味居’转让脱手了……” “嗯，是的。年轻人不成器，这次吃了点亏，权当让他学些东西了。” “坊间谣传，令弟将这一大笔钱，都投在了这次永盛坊开的赌局里，只是不知道投的哪一场……” “家弟已经二十出头了，他要做什么事情，我这个当哥哥的也不能干预太多了。出手千味居我清楚，但他接下来用这笔钱做什么，就不是我知道的事情了……既然你都说了是谣传，那肯定便是谣传了。” 吕明远暗自观察着身旁严大公子的神态，只见提到赌局和资金时，他的表情丝毫未变，谈起来也丝毫不避讳，莫非……是真的不清楚严羽阳的事情？可是据自己的信息，这次陆露的考试中，严羽阳可是费尽心力聚集了一批巨款，不但把自己变卖“千味居”的钱投了进去，还连同了很多家…… “说的也是。前面三位评委似乎也品尝得差不多了……” “嗯，就听一下他们的点评吧。希望他们能做出公平公正的评价。” 毕竟这个话题有些过于敏感，吕明远不再多提，指向前方。前面考官席上，三位考官都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当然也都听到了，严羽宁声音不大，但却咬得重重的，“公平”和“公正”两个词。 “……首先，不得不说，在出了方才的意外以后，依然能用方才失败了的食材，临机应变做出符合要求的霓虹国料理，这一点非常好。当然也为我们广大厨师都提了醒，在烹饪之前一定要检查好厨具，避免发生刚才的事故。对了，方才我们已经检查过了，原先的料理事故是由于考生自带的煎锅底部有裂痕，在这一点上，要扣掉考生的一些分数了。” 沉默了片刻后，还是白皓轻轻咳嗽了两声，率先开口了。由于刚才已经认定炉灶并无问题，是陆露带来的锅出了问题，而且考官之一的叶夜也亲自确认过，结论应当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了。 苍澜贵族学院的入学考试，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会带一口底部有裂的锅……这种手段，真的是…… 还有，白皓对刚才的袭击事件只口不提，应该也是没有想好怎么处理罢……至少吕明远认为，把自己放在白皓的位置，这么短暂的时间，也没办法想出好的解决方案。又或者是原本已经想好了，却被突然不请自来的严羽宁弄得打乱了计划……但这件事一定是要解决的，不知道等会儿，他们会怎么处理袭击的事情。 “那么，接下来对这道‘天妇罗’的霓虹国料理点评，就交给来自霓虹国的厨师，明智秀行老师来罢。明智老师，请。” 白皓对身旁的考官点了点头，明智秀行倒也没有多客气，便继续操着有些生硬的通用语，开口了。 “天妇罗，是最能代表霓虹国料理的美食之一。虽然，看似只是简单的，把食材用面糊裹起来，随便油炸的食物，但是一道好的天妇罗料理，必须达到三点：挂糊要薄，沥油要净，口感要又脆又香。而这三点，最主要的，还是在于面糊，也就是所谓的‘天妇罗衣’。” 一边说着，明智秀行一边用筷子夹起了一只炸虾天妇罗，向众人示意：“就是外面这层金黄面衣，几乎决定了整道天妇罗的口味和品质。为了突出食材的本质，天妇罗衣在挂糊时，要求非常高。面衣太薄，会使食材在下锅接触热油时无法提供足够的保护层；但是面衣过厚也不行，会让天妇罗要么显得像气泡球一样过于膨胀，不好看也不好吃，要么就会让外皮过于厚实，口感变成面包一样。而且关键在于，要保证蔬菜、肉类、鱼类等不同食材的天妇罗，每一只炸出来都酥脆爽口，是非常困难的。” “啰啰嗦嗦说了那么多，那考生到底做得怎么样啊！” 后面有人不耐烦地高声叫道，旋即又被守卫立刻制止。而明智秀行似乎完全没有听到喧闹般地，身体突然前倾，声音也陡然变大：“你们的天妇罗衣原料，究竟是怎么配成的！” “回考官，用了蛋糕粉和玉米粉，用鸡蛋和凉水搅拌而成的……” “不！一定不止这些！” 明智秀行粗暴地打断了少女的回话，声音中甚至透出了几丝狂热，“单纯地多加了玉米粉，是做不出来这样的‘天妇罗衣’的！为什么，为什么你的天妇罗料理，每一只天妇罗都可以炸到外皮酥脆蓬松，又完全没有影响到食材的，这样令人惊讶的完美地步！我观察到你们在油炸时，已经注意了油炸的温度，不同食材用不同的油温和火候来油炸，但是仅仅这样，是不够的！即便注意到了油温，天妇罗也会出现第一批炸出来食材酥脆爽口，后面几批慢慢会变得粘稠油腻的情况！ 为什么，为什么你的天妇罗料理，炸出来的每一只都是完美的形态！这是为什么！” 三十五、天妇罗（完） 三十五、天妇罗{完} “每一只天妇罗……都是完美的形态？！” 洛夕死死盯着台下明智秀行手中筷尖，披着金色外衣的炸虾天妇罗，表情惊诧。坐在一旁的老头儿也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眼神锐利：“金发的小女娃，你来说一说，你觉得吧，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不太清楚……虽然我做的天妇罗不是太多，但我也知道，做面衣时，只要稍微有一点儿过度搅拌，或者多静置一丁点儿时间，就会变得粘稠厚重。面衣是陆霖制作的，他很有可能放了什么其他的东西，解决了过度搅拌或者静置产生的问题……” “陆霖？是台下那个帮忙的青年助手么？” “……嗯……” 洛夕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经意间，竟随口说出了那个一直不想提及的名字，不由得低下头去，看不清表情。一旁无聊的小织却好像找到了话题的突破口，眼睛一亮：“诶，你不知道陆霖么？这些日子在龙落城里可有名啦！我给你说……” “多嘴！” 洛夕刚要伸拳，却看到老头儿正在笑眯眯看着自己，再加上一旁躲在老头儿身后、呲牙咧嘴做着鬼脸的小织，一时气结，转过头去，不再理睬这边一老一小。那边没了管束的小织，气焰更加嚣张：“话说这陆家大公子，以前曾经是xiao jie的未婚夫，但是……” 耳中听着小织像竹筒倒豆子般，一五一十地讲述着自己最不想听到的那个人的事件，洛夕心底就莫名感觉无限烦躁。强迫自己将注意力再次集中在台下，洛夕只见坐在角落的那个可恶男人，在身旁两人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这个问题，我来解答吧。我在制作‘天妇罗衣’时，往里面加了，酒。” “酒？” “加了酒？” 几乎是同一时间，台下评委、身旁老头儿，以及洛夕的口中，同时传出了下意识的惊诧疑问声。而缓慢走到台中央，站在蓝发少女身旁的面色惨白的青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嗯，是的。我在自己琢磨研究料理的时候，发现制作天妇罗衣等面衣，或是西方料理里的派皮、馅饺皮等面制品时，混合搅拌的过程中加入一些酒，会让面糊或者面团，维持柔软的特性。” “……真的吗？只是简单地多加入了一点儿酒？在烹饪之后不会散发出酒味么？” 仿佛不敢置信地，坐在评委席正中间的白皓再次追问了一句。陆霖的神情看上去疲惫不已，似乎刚才在台上的劳累，到现在还没有缓过来：“……是的。只是多加一点儿酒罢了。不会有任何酒味，因为酒味都在烹饪的过程中散发了……当然不能用果酒之类的有味道的酒了……” “完全没听过，也没有想到！这样的理论，闻所未闻……” 听到了陆霖的回答，台下也传来了阵阵议论声；身边的老头儿则是第一次皱起了眉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当中。洛夕也尝试着思考，但究竟没有什么经验，对此理论也是第一次听说，无奈摇了摇头，退出了思考模式，这才反应过来，心底不禁一阵阵地震惊。 之前看到他的临场应变，料理时的娴熟动作，就已经是厨艺精通的模样，完全不像之前那样一窍不通；但自己仍没有想到，他已经脱离了一般厨师的地步，在固有的理论基础上进行了突破，有了自己新的创造和理论…… 而且，最为关键的是，他居然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虽然说出来以后就只是一个简单的步骤，但他难道没有一点儿藏私的意识么，不知道就算这么一个小的秘诀，在市场上都是价值千金！ 也许就因为加酒这么一步，一家饭店甚至一个家族，就有可能在龙落城崛起…… 洛夕稍微冷静了一下，一个更加不可思议的想法，在心中突然发芽抽枝。 难道说这么一个秘诀，在他眼里只是不值一提的事物罢了…… 正当洛夕心猿意马之际，台下三名评委在交头接耳了一番之后，还是白皓开口了：“……那么，先不说加酒的事情，请明智老师继续刚才的点评吧……” “……刚才说到，这道天妇罗料理最为关键的一点，面衣，完成得十分完美。” 似是强抑住心头的激动，明智秀行的声音带着一点儿颤抖，“在这一点上，我们三位评委都给出了极高的评价。最后就是整体的评价，这道天妇罗料理共准备了三种不同的蘸酱，分别是一次高汤为底的海味蘸酱汁，青葱、姜末为底加上米酒酱油等调料做成的姜汁酱油蘸酱，和蛋黄沙拉酱、青柠汁以及甜辣酱混合成的蒜泥辣椒蛋黄蘸酱。三种不同口味的蘸酱，从三个不同的角度突出了包括银鱼、海鳗、虾，以及各种蔬菜做成的不同天妇罗口味，可谓搭配得天衣无缝。总体来说，这是一道非常出色的料理！” 明智秀行声音落下后，全场一时间，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每个人都知道接下来的步骤，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主考官白皓的身上。 “……所以，我们三位主考官一致决定……” “等一下！” 不知沉默持续了多久，白皓才像是肩头顶着千斤压力般，站了起来，艰难地开口，正要宣布结果，却被身后台下角落里一个声音打断了。白皓立刻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转身望去：“你有什么疑问么？” “刚才在考试的时候，出了那么多问题，先是锅裂了，助手又来得那么晚，然后还有人捣乱……这次考试，真的算数么？！” 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站起身来，尖叫了一声，又坐下了，隐没在了人群里。像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台下围观的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了阵阵喧闹。 “是啊！出了那么多差错……这次考试早就应该叫停了吧！” “不如让考生重新考吧，在没有这些干扰的情况下……” “反正都做出来这么好的料理了，再考一遍也肯定没问题……” “还有那个助手的资格，也要好好审一下……” 听着台下的声音，洛夕心里五味陈杂。关于入学考试和永盛坊开的赌局，以及有人重金买入陆露在今天考不上等幕后消息，作为自小生活在龙落城里的洛夕，自然也是清楚一些分毫的。 没有想到，看到小露出乎意料地要考上了，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竟光明正大叫嚣着，想要否决台上两人近乎是拼着生命危险才完成的考试和料理！ 但最为关键的是，他们似乎还站在“理”的一方，究竟考试的过程中，确实出了很多差错……现在场上的两人，该怎么办才好，如果再没有别的方法手段，那可能也只好接受结果，延期重考了…… 只是可惜了台上的那份天妇罗，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 洛夕深深叹了口气，这才反应过来，坐在自己身边的，看上去猥琐无比的老头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 “所以，关于这次考试，两位考官的意见是？我更倾向于依照大众的意见，要么就延期再考……” 身后的叫嚣声依然不绝于耳，吕明远看见前方白皓顿时轻松下来，和左右两人商量的笑容，心底只感觉一阵阵的反胃。 刚才发生事故的时候，为什么不停下来？都以为台上连食材都没有了的少女输定了，没有想到陆霖突然跳出来，以一己之力硬生生挽回了局势，现在却又想反悔…… “我，弃权，不发表意见。” 明智秀行使劲地摇了摇头，干脆闭上了眼睛，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开始假寐，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白皓笑容不变地看向了叶夜：“那叶客卿，你的意见是……” “混账。” “……什么？” 似是没听清楚，从冷冰冰表情下吐出的两个字，白皓不敢置信地又追问了一句，于是便得到这样的冰冷回答：“……分明已经得出了结果，考生的菜肴完全没有问题，在制作过程中更是付出了比平时艰辛千倍的努力，现在却要否决……这种混账事情，我，不赞同。” “……叶夜，你不要过分了！毕竟这次考试，是在你的饭店里，出了那么多事情，你……” “我去处理那些捣乱的人。” 完全不打算和白皓继续理论，叶夜站起身来，冰冷的眼神扫视了一圈后面鼓噪的人群，径直向外走去，仅留下白皓尴尬地坐在原处。然而白皓尴尬的表情也只停留了一瞬，下一刻，他转向了坐在吕明远身边，一直微笑着，看着场内局势的严羽宁：“……既然现在我们三人，一人赞成重考，一人反对，一人弃权……那么，身为天凡帝国的御厨，您的意见……” “我只是个外人，掺和进你们学院的考试，不太好罢。” “哪有哪有！您请讲……” “我的意见，那自然是要保证公平了。这次考试出了这么多差错，对考生来说很不公平，应当给予她公平的环境，让她在完全不受影响的环境下考试，得出的结果才算是……” “哈，没想到啊。口口声声谈着公平的严御厨，反倒是来这里，行最为不公平之事的。” 一个熟悉的男声就在此时，打断了严羽宁的话语。严羽宁、吕明远和白皓三人转过身，只见方才不知消失去哪里的李治东，突然出现在一旁，双手环抱胸前，脸上挂着嗤笑。而台下的众人，看到李治东的出现，顿时又是一阵骚动。 “没想到他也来了！” “龙落城第一公子……” 严羽宁表情微微一变，也站起了身，拱了拱手：“没想到小王爷也在此观看考试，失敬。只是你刚才所说的，为何我在此，就是行最不公平之事了？” “考试本是考生的事情，今日发生的种种事端，均是对考生的阻碍，加大了考试的难度；既然考生都没有表示停止，反倒是在重重阻碍之下，费了比平时多出不知多少努力才做出的料理，却因为你们几人的私念就要否决，这岂不就是对他们心血的最大不公？！你们严家二公子不知这次赌了多少，竟能劳烦你这个当哥哥的出面保驾护航……” 像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听到小王爷的声音，台下顿时大哗。吕明远一手扶住了额。 原本这种开赌局的事情，虽然是众人皆知的，但是默认地也不会拿在明面上来说……自己为什么要多嘴多舌，把赌局的事情告诉小王爷！这下小王爷和严家的仇，算是彻底结下了…… “喔？可我为什么听说，小王爷这次也在赌局里投了不少，而且是赌这名考生今天能够考上？” 严羽宁稍微愣了愣，旋即冷笑，毫不犹豫地也道出了石破天惊的话语！原本台下近乎一边倒的风声，再次因为严羽宁的话，迅速转变了风向！ “原来小王爷也参加了赌局！” “眼看不对劲就出来说话，没想到一向风流倜傥的龙落城第一公子，竟然也是会为了钱出面的人！” “你怎么能这么说，毕竟小王爷也是人，也要吃饭穿衣的……” “不知陆家私下给他送了多少礼……” 任谁都没有想到，事态会发展到这种地步。身处两人之间坐着的吕明远只觉得芒刺在背，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远离这是非现场。 严家势力之雄厚，隐约有角逐五大家族的倾向，如若让严家以及附属势力知道小王爷起兴参与赌博是自己多嘴多舌的缘故，自己可能也会遭受池鱼之灾…… “两位请停一下，不如我们就按照小王爷所说的，问一下考生的意愿吧！” 眼看两人之间的huo yào味越来越浓，身为主考官却被晾在一旁的白皓连忙居中调停。李治东冷笑了一声，再不开口说话；严羽宁也停止了争持，望向了台中，一直被众人忽视了的兄妹二人：“也好。这位考生，你的决定是什么？你可要想好了，谨慎再谨慎思考以后，再做出决定。” “这位考生，如若重考的话，我等考官一定给你创造一个绝对公平的环境，保证你这次考试，一定能够发挥出该有的实力！……” 听着严羽宁的口气有些近似于威胁的意味，白皓连忙在一旁补充，这句话可又有点像近似于直接打出包票的含义了。 而台上的蓝发少女，眼神有些茫然，看了看身边的青年，又低下头，似乎思考了一下，刚要开口，却被一个从大门口传来的声音打断了。 “陆露！你，你等一下！” 三十六、龙门 小露听到熟悉无比的声音，抬起头，这才看到自己的父亲陆天行气喘吁吁地从门外一路跑进来，穿过了重重人群，站在了自己面前，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不知为何并没有守卫阻拦，大概是已经了解了陆天行的身份罢。 “……父亲大人，您……您怎么来了……没事罢……” 少女连忙小步跑到中年男子身边，轻轻帮他抚通着后背。而头发已经花白了一半的中年男子只是摆了摆手：“我没事，倒是你……听说你在考场出了事，我就连忙从家里赶了过来……你怎么样？没受伤吧？” “我没事，刚刚考完，还算……顺利……” 小露心头一暖，声音略微有些发颤，眼泪差点因为那句“怎么样”而落下来。然而陆天行的下一句话，却把原本身处阳春三月的少女，直接打入了数九寒冬： “闺女，咱们这一场放弃吧……不考了，回家。” …… “……为什么？” 小露放开了扶着陆天行的手，向后退了一步。陆天行反手握住小露的手，向前走了两步，凑在少女耳边，声音刚好只能让台上的三人听到：“不能考上啊……今天不能考上……不然的话，陆家，陆家就彻底完了啊……” “……怎么回事。说清楚。该不会是你买了小露考不上……” 小露恍惚之间，身旁的青年伸出一只手，缓慢疲惫但坚定地把自己拉到了身后；口中说出的话，更是在原本已经震撼不已的小露心里，再次击下重重一锤。 父亲大人……该不会真的…… “没有，但是你二叔和三叔……我也是才知道，他俩竟然把积攒了多年的积蓄……” 陆天行痛苦地闭上眼睛，看上去这样的情况，也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哥哥……” 小露咬着嘴唇，望向身旁的青年。陆霖也似无奈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所以……父亲大人您的意思就是，即使他们做出了那么多对不起咱们长房的事，为了打压咱们，偷了秘笈还诬陷到咱们头上，现在反倒要我们为他们做的错事买单？” “……可毕竟他们也是陆家的人啊！我是陆家家主！要考虑整个陆家！……” “即便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想分裂陆家？”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他们已经向我保证，再也不会做出那些错事……” “……果然是他们找你来求情的。” 陆霖再次深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而台下也传来了阵阵不满的叫喊声：“你们在台上嘀咕墨迹些什么！还不快点做决定！……” 陆天行再不说话，只是希冀地看着少女。少女双手攒成拳，低下头，眉头紧皱，旋即又松开手，望向身边的青年。 “……哥哥，你希望我怎么做……” “你怎样都好。无论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少女瞳孔中，面色苍白的青年，嘴角向上温暖地扬了扬。少女轻轻地点点头，拨开了站在自己身前的中年男子，望向了三位考官，向前走了一步：“三位考官，我已经决定好了。” “是么？快说！” “希望你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一瞬间，少女眼中，整间一叶坊内，从三楼到一楼，无数道目光同时聚焦在自己的身上，或希冀，或恐吓，或惶恐；小露再不犹豫，轻声说出了口。 “我决定……不重考。就依这次考试的成绩和结果，来评判吧。” …… 鸦雀无声。 一小阵死寂。 一叶坊内，每个人的表情，都在这一瞬间变了。 向前伸出手，想要尽最后努力阻止或是挽留的陆天行，伸出的手无力地向下垂了下去。 原本已经带着胜券在握笑容的严羽宁，霎时面若冰霜。 闭着眼睛的明智秀行，和小王爷李治东，嘴角同时向上咧起。 再下一刻，台下爆出了阵阵纷杂的喊声，有愤怒，不甘，喝彩，威胁，但这些少女都听不清楚了。 此刻的小露，只感觉内心轻松无比，仿佛有一只小鸟在心头歌唱。 终于结束了……没有白费哥哥的这一番努力…… “……既然考生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么，依照流程，我要宣布本次考试的结果了。天凡帝国龙落城考生，陆露，在一名助手的协助下，所做的料理为霓虹帝国传统料理天妇罗；经我们三名考官一致认定，符合通过考试的条件。陆露，恭喜你通过本场考试，成为苍澜贵族学院的学员之一。现在你可以做准备，9月15日准时前来……” “我不认可！！！” 一声暴喝，突然从台下响起，打断了白皓的声音。众人望去，只见一个青年站在严羽宁身边，气急败坏地指着台上，却正是严羽宁的弟弟，严家二公子，严羽阳。 “这位公子，现在结果已经定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严御厨，请解释一下令弟的行为。” 看到不是严羽宁在说话，正在宣读着结果的白皓，面色也冷了下来。 “对不起，家弟鲁莽，让诸位见笑了。” 严羽宁先是按着严羽阳的头，向四周坐了一圈揖致歉后，方才再次开口：“但是之前我已经说过，这次考试出现了那么多情况，已经不能算是一场公平的考试。对考生来说不公平，对考官来说，也是不公平的。毕竟可能会受到那些事件的影响，评分时会给考生打‘感情分’……” 随着严羽宁的声音，台下大多数已经面如死灰的群众，眼中再次闪起了光，纷纷跟着呐喊，顿时一叶轩里又掀起了一阵声浪。 “严大公子说的对！” “说不定那道菜根本就难吃无比……” “肯定是考官为了补偿，才让她考上的！” “……静一静。” 严羽宁压了压手，示意了一下，方才继续说着，向前走了一步，声音慷慨激昂：“作为天凡帝国御厨，我有资格确保未来可能进入皇室御厨的每一个人，都是苍澜学院用公平公正的方式挑选出来的！所以我认为——” “闭嘴。” 一声若有若无，却响彻了整间一叶轩的叹息，打断了严羽宁的慷慨陈词。严羽阳和一众不明所以的群众还在兀自大喊着“是谁”，严羽宁和几名考官，面色却全都变了。 “……什么时候，苍澜学院的入学考试，也轮得到外人说三道四了？” 随着声音，一个身躯佝偻，身着仆役才会穿的粗布衫的老头儿，拄着一根枯树枝般的拐杖，从台后不知哪里一步步地走了出来。严羽阳刚想跳出来，却被严羽宁一把拉到了身后。 “您的意思是，在下说的那些，不对了？” “当然不对。” 像变戏法般地，老头儿扔下拐杖，从背后神奇地摸出了半盘炸好的天妇罗；严羽宁还没有反应过来，老头儿左手端着盘子，右手执筷，一块天妇罗已经递到了严羽宁的面前。 “来，尝尝。” 严羽宁表情冷峻。 老头儿面庞带笑。 严羽宁伸手拿过天妇罗，放入口中，咀嚼了两下。 然后，严羽宁拉着身后还想叫嚣的严羽阳，扭头就走，丝毫不多话，不做过多停留。 “小女娃，恭喜恭喜，成功通过考试。菜做得不错啊，挺好吃的。” 小露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老头儿便笑吟吟地走到了自己面前；虽然不清楚这老头儿是谁，但看上去肯定地位不低，小露连忙深深一鞠躬：“还是要感谢您，关键时刻站出来……这道菜大多都是哥哥的功劳，其实我，我并没有……” “老头儿我一直看着呐。无论是之前的酱烧鲷鱼，还是这道天妇罗，你的努力，功不可没啊。” “您过奖了……我……我……” 提到酱烧鲷鱼，小露心里一酸，眼泪又差点掉下来；老头儿关切地摸了摸少女的头顶，又走向了站在一旁的陆霖。 “年轻人，我见你资质不错……要不要跟着你妹妹一起，来苍澜学院学一下料理厨艺啊？” …… “年轻人！喂，年轻人！” “……啊？” 之前老头儿那句话的开头实在是过于熟悉，恍惚间陆霖竟以为自己又穿越回了地球，正坐在电影院里，看着一个乞丐一边说着“骨骼惊奇”之类的浑话，一边硬把一本破烂不堪、封面印着“如来神掌”的小本子往对方面前推；待到反应过来时，面前的老头儿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左手挠着头，脸上也露出了些不愉快的神色。 “我说！我看你资质不错！要不要！跟着你妹妹一块儿！来苍澜贵族学院学料理！……” 似是当面前的少年耳朵有问题，老头儿又大声地重复了一遍；不说则好，这句声若雷霆的话在一叶轩里响起时，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离场的群众中，再次爆发出一阵惊讶声。 “那个老头儿是谁！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陆家这次可是发达了！” “真没想到，原本以为陆家这次倒霉定了，没想到一次进了两个人去学院……” “请三思！您，您请三思——” 其中声音最大的，却是主考官白皓，只见他连跳带跑地，从考官席上跑了过来，鞋都跑丢了一只，站在了老头儿的身边，神态焦急。 “喔？白皓老师，你倒是说说，我怎么就要三思了？” “之前不是答应过，您的这个特选名额，要留给魏王爷家十一岁的小王爷么？您都和我们说得好好的……” “那就再加一个名额不就完了？真是的，一点儿都不懂得变通……就挂在我名下！其他五家族的人问起来，让他们找我要解释，不为难你们！” 老头儿大手一挥，佝偻的身躯下倒是露出了几分豪迈，完全无视了身旁苦笑的陆霖：“我说……我还没答应到底去不去呢……” “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老头儿看上你了，你跑也跑不掉！” “可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好吧……” 老头儿无奈地扶额，再次抬起头时，神色已经严肃。 “我，苍澜贵族学院现任院长，胡明，正式邀请你加入苍澜贵族学院，请问你是否愿意？” 听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陆霖并没有第一时间答复，而是望了望身边满眼不可思议的小露，沮丧与惊讶并存的陆天行，以及台下张大嘴合不拢的赵盛等人，再次抬起头，望向门口的一抹阳光。 “换个环境……似乎也不错。好，我答应了。” “好！” 老头儿一把拍在陆霖的肩头，“你就跟着你妹妹一起报道！剩下的事情，交给这个白皓老师来处理。老头儿我有事，就先走了……” 话音刚落，这名一点儿不像院长模样的老头儿，便大笑着向门外走去，不顾一众想要献上殷勤的人，消失在了门口。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陆家那个废物公子，竟然被苍澜学院的院长看中……” “我莫不是活在梦里？” 此时，台下赵盛等一众人方才在各种唏嘘惊叹声中，激动地跑上台来，围着陆霖和小露两人，个个面色激动，却是一时半会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听你们说苍澜贵族学院似乎很厉害的样子……话说，这样算不算鲤鱼跃龙门呢？” “什么？什么鲤鱼……跃龙门？” “算了，当我没说。” {第一卷：龙门，完} {敬请期待第二卷：笑华年} 第一卷完，本卷小结。 首先感谢各位读者，肯看我的书~在此先拜谢一下。 先随便聊一下写这本书的来由吧。俗话说“民以食为天”，但其实令我很好奇的是，关于美食的网文，和其他同类型比起来其实并不算多。有一天下班，路过楼下露天卖炒面的小摊点，想买一份炒面带回去当晚饭吃，看着掌勺的师傅熟练地热油、炒菜、下面、撒调料等步骤过后，扑面的香气就从锅中传了出来，再想象到等会自己就能美美地吃到这锅炒面，哇，顿时就感觉莫名满满的幸福感。 当时，就萌发出了想把这种幸福感通过文字的方式传递给其他人的想法；文字是情感的载体，我是个实干主义者，接下来就开始做准备，买书，写大纲，思考剧情，写存稿。 为了准备这本书，你们可能不知道我费了多少力气。这本书是从今年4月份开始准备，收集材料准备素材的，为了确保我笔下的美食料理知识准确无误，我花了一两千块钱，买了很多国内外专业的料理书籍。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不是内行人真的不会了解，做菜这种每个家庭都掌握的学问，真要研究到特别专业的地步，也是非常高深莫测的。火候到什么温度，锅内食材用什么样的手法翻炒烹饪，食材中的某种化学物质之间会产生什么样的化学反应，从而让菜肴更好吃或者更难吃，一长串的分子式看得头都大了两圈。然而这些肯定不能直接抄进小说的，要融合在剧情里，以大家都能看懂的方式，告诉读者们：这样做菜就会很好吃，其实是一件蛮累的事情。 希望我在书中写到的这些料理知识，能够让读者看到并且用到，也是我的一个初衷——毕竟吃到好吃的，是十分幸福的事情嘛！这样，看我书的人就会有了双重幸福了。 当然你们可能想不到，最心累的不是这个，而是夜深人静繁星点点一个人坐在电脑前敲键盘，看着书上各种被烹饪的鲜美菜肴照片的时候……用两个字来形容，就是自虐。 当时那个难过啊，感觉面前有一头烤全牛自己也能吃的下。于是每天晚上都要买夜宵，一边写一边吃，然后写这本书的时候，这一段时间胖了将近十斤…… {另外还有荒野大镖客2、克苏鲁的呼唤、怪物猎人世界、王者荣耀……无数游戏的you huo啊，11月还有宝可梦let“sgo……为了写这本书，我现在荒野大镖客2直到现在才打完第一章……嘤嘤嘤。} 回归主题。不知道在你们的眼中，作者最痛苦的是什么？对于我来说，不存在灵感不足的情况，我手头有足够支撑我写完三四本书的灵感思路{并且都有了大纲}，最后决定挑这本来写；也不是深更半夜一个人码字的孤寂，把自己脑海中自认精彩的故事，想要表达的情感，甚至一些道理通过文字记录下来，对我来说是很愉悦的事情。 针对我个人，最痛苦的，也最需要恪守的，是两个字，克制。 我极力克制着自己的表达yu wàng，时时刻刻压抑着自己，提醒自己，你要写出让读者满意的剧情和文字，而不是把你心中想要表达的东西一股脑地倒出来宣泄。脑海中构思的世界，费了三四个月才写完的数万字大纲，自己看来精彩纷呈的多条剧情线，上百个有名有姓各种各样的人物……真的想像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儿展现给你们看；然而我要克制住自己的表达yu wàng，要像新婚之夜揭开新娘的面纱般，一点点揭露，一点点展开，确保在完全展现在读者面前时，是她最完美也最漂亮的那一刻。 为此，我反复修改大纲，删去了原先大量的不重要的设定和剧情线，又新添进去了许多。写出每一段每一章文字时，我都会反复阅读数遍，你们看到这里时的第一卷内容，三十多章我写了将近三个月，反复修改甚至重写，确保自己想要表达的剧情以及情感，能够以自己认为最完美的方式展现给你们。 尽管如此，写到这里的时候，我还是稍微有一点儿不太满意的：比如挑选的几道菜，除了土豆炖牛肉以外，其他的可能稍微不那么常见；以后我也会注意一下，尽量多选取一些常见的家常菜，和那些不常见的“大菜”交替着来写。还有本卷最后的结尾部分可能稍微有些仓促，谋害主角的人虽然自食恶果，但毕竟不是主角亲手打垮的，可能会让人有些遗憾。这些剧情，就只好放在下一卷来写了，也会是下一卷的一个重头戏。 那么，再次感谢各位读者！第一卷只是开始，希望各位能够和我，以及主角一起，继续异世界精彩的旅途。谢谢大家！ …… 龙门： ……龙门之下，每岁季春有黄鲤鱼，自海及诸川争来赴之。一岁中，登龙门者，不过七十二。初登龙门，即有**随之，天火自后烧其尾，乃化为龙矣。{三秦记} 敬请期待下一卷：笑华年 三十七、风平浪静（第一更） 距离龙落城里那场令人津津乐道的苍澜贵族学院入学考试，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周。 然而进出陆家的人，依然络绎不绝。当然，前来庆贺的已经寥寥无几了；每天进出的人，都是那么几个：永盛坊的赌十七，以及他的几个手下，进进出出地搬着陆家里的东西，装上马车，然后运走到不知何处。 陆天行、陆文龙、陆小凤三兄弟，在那场考试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据赵盛说，陆天行是远去了东方流云帝国，陆家发源地的那边，试图凑一笔钱，好让龙落城的陆家不至于在这次风波中彻底垮掉；至于陆文龙和陆小凤，那就不知所踪了。 在这次赌博中，陆文龙和陆小凤竟是偷出了陆家在龙落城的地契做抵押；为了赎回地契，此时也不得不下血本了。几天时间内，陆家的大院里，每间房屋内除了必要的生活用家具以外，已经被搬得一干二净。 陆家尚且如此，陆霖听说这次投入最大的严羽阳，已经输得近乎于彻底倾家荡产，所有严羽阳名下的饭店酒楼，都被抵押了出去。不过也只是口头听说罢了，而且这次破产的只有严二这边的一支，并没有波及到整个严家。 不过，现在大院里的几人，大多数还都是心情愉快，充满希望的——至少绝大多数人是这样。 毕竟，苍澜贵族学院的入学资格，“对于咱家来说，那可是多少钱都换不来的！更何况是一次考上两个！过不了几年，陆家肯定比现在还要发达几倍！”赵盛总是把这句话挂在口边，以至于陆霖都有点听腻了。 至于大院里心情不怎么样的，就是陆家二房和三房的儿子，陆逊和陆游两人了。 之前这两人，一直在外面打点陆文龙和陆小凤的其他生意，也是接到了消息后才匆忙赶回来帮忙处理家里事情的。这两人一胖一瘦，一矮一高，站在一起的话，恰似一个胖土豆旁边站了一根瘦竹竿；当第一次见到两人时陆霖深深叹了口气，为这两人占用的名字，之前地球上的那两人，感到深深的不值。 因为此，陆霖便从心底不想和这两人打交道，恰好这两人也对陆霖没什么好感，可能更多的是因为嫉妒心作祟；发生了几次口角冲突，造成了一些不愉快后，两边之间就形同陌路了。 不过总体来说，这几天时间，陆霖过得还是蛮滋润的。 之前陆霖的伤势，在家里几人的照料之下，现在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但即使陆霖一再表示自己已经几乎完全痊愈，小露等人还是不乐意让陆霖多干一点儿活，于是陆霖每天的工作就是像个老头儿一样，揣着手东走走西看看；间或和小露一起去百味阁坐一会儿，有了陆霖和小露的名号坐镇，却让百味阁的生意这几天小涨了一笔。 但是，现在的百味阁里毕竟都是陆天行新招的一批人，要想让他们再听从陆霖的话搞些什么幺蛾子，却是做不到的了。 这些日子里，另外的收获，就是来自王二这边了。 在确认陆霖的身体已经恢复到可以进行一些运动以后，王二也不多话，立刻拉着陆霖，开始进行之前允诺过的行动：教陆霖一些新的锻炼姿势。王二教的动作奇怪无比，很多动作和姿势都是违反身体常理和正常行动方向的，有些动作像瑜伽，而更多的则根本无法描述；开始两三天，陆霖只感觉全身像是被捶打揉搓过一般地难受，但是适应了以后，确实感到自己的身体素质，和以前相比，有了一点儿提升。 在锻炼时，陆霖也没少追问王二以前的经历。 现在陆霖可以肯定，自家这个不怎么爱说话的店小二，以前肯定有一段不同寻常的经历；至少这些身体动作、锻炼姿势，就不是寻常人能够琢磨出的。但是无论陆霖怎么问，直截了当也好旁敲侧击也好，王二还是不肯吐露分毫；只是对陆霖任何天马行空靠谱不靠谱的猜测，不承认也不否认罢了。 在闲暇时，王二提到的一则消息，也让陆霖很感兴趣。据他说，他认识一个人，“唱歌很好听，是目前见到过最厉害的，什么时候介绍你们两人互相认识交流一下”。这则消息不由得让陆霖唤起了心中之前的一个模糊想法，以自己记忆中过去地球世界里成百上千首流行歌入手，在这个世界里发展娱乐业？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当然，这几天是没有空去见了。一方面要准备入学，一方面要照看家里的生意，还要顾及向永盛坊变卖家产抵债这边的事情，看来要想见王二介绍的这个人，得等到入学之后再抽空了。 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就是对之前陆霖受伤、以及这次小露考试时受到的那些阻碍，这一系列矛盾的源头，来寻个说法了。 陆霖很清楚自己的脾气性格。自己绝对不是什么能忍则忍的善良主儿，或者不如说大多数时候，自己在克制心里面那头随时可能蹦出来的猛虎。上一世就能抱着léi guǎn和爱德华同归于尽，这一世前些日子更是凭着病躯硬拼死了一个五大三粗的成年人；之前不太想惹麻烦，另一方面也是没有彻底融入这个世界，但现在连厨刀都重新拿起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关于重新拿起厨刀，打破自己的誓言，陆霖每每想起时，也不知道当时的自己，为什么就突然决定放下了。 仿佛就像一拍脑门般，突然做出的决定，但又何尝不是这些日子里，陆家，自己身边的人，事件的潜移默化；不过具体的原因，陆霖已经不想深究了。 陆霖现在还记得，再次拿起厨刀的那一刻，心里那块自从穿越来以后一直积聚、压抑的阴云，一瞬间全部烟消云散了，全身通畅无比，甚至因为兴奋而有些颤抖。临时用只剩下婴儿拳头大小的一块鲷鱼肉，融入到天妇罗的制作中，这种发挥对于以前的自己来说也实属于有些超常发挥。 既然决定把以前的都放下，重新拿起厨刀，彻底融入这个世界，那就在这个世界大展拳脚地活一番罢。 做出了这样的决定，那之前自己一直隐忍着的严家，以及陆家二房三房等，自此正式进入了陆霖的视线。 考试过后的第三天，王二不言不语地递给了陆霖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件，里面尽是陆霖这些天想要知道的情报：关于自己第一次比试对决，连续品尝四十九道菜后昏迷的原因，昏迷醒来之后医生的用药有无问题，那天趁没有人在、溜进自家，差点导致陆霖再死一次的任五等，相关方面的报告，可以说是十分详尽了。 虽然难免有些讶异王二是怎么弄到这些的，但陆霖也没有继续追问情报的来源，而是专心思索接下来该采取的行动。陆霖心里清楚，递上这份情报，算是王二对自己一个无声的交代：他的身份确实如陆霖所猜想的那样，并不寻常。至于接下来王二什么时候肯对自己交底，陆霖一点儿也不急。 人生嘛，还长着呢。自己还要在这个世界活一辈子呐。 据王二递来的情报，在之前的土豆炖牛肉对决、后面拖成了自己的个人秀时，严家那边确实有人去了城里的一个药坊一趟。至于拿了什么药目前已经不得而知，因为那家药坊里当天的医生、伙计等全部都在接下来几天之内不知所踪；不过王二还是想办法搞到了当天药坊的账本，有几味能配成强效mi hun yào、但平时很冷门的药材，确实少了几分。 接下来就是陆家以来一直熟悉的，给陆霖看病的那个医生了。 这次的调查要顺利很多，非常顺利地找到了那个医生。也不知道王二找的人到底使了什么方法，医生很干脆地交代了，确实有人塞了一笔钱，让他给陆霖的药里加上一点儿能够催眠、使人肌无力的药物。至于为什么，医生也不知道，仅是因为对方给的钱太多、以至于到了让人无法拒绝的地步。那是个西方人，身材瘦高。 接下来，则就是差点致陆霖于死地的事件了。 据王二的调查，虽说那个叫任五的口风十分严，事件发生之前的口供和治安官蒋泰调查到的别无二致，但王二经过调查，还是发现了一些端倪。 任五的妻子在安葬了任五以后，便立刻搬离了原先的贫民窟，把原先的房子转租了出去。王二的人设法租下了那间房，再和任五妻子签订合同时，原本据说贫穷且体弱多病的任五妻子，居然穿上了绸缎衣服，气色也好了许多。王二的人稍微跟踪了一下，到无人处正要使些手段询问时，却得到了任五妻子这样的反应： “你们肯定是杰克陶德的人！我在家里隐秘地方留着信息，如若我死了，肯定是杰克陶德杀人灭口！” 得到了名字的王二又回到了贫民区，询问了一番后，得知前些日子确实有个西方人经常和任五见面；虽然杰克陶德这个名字听上去就知道是假名，但结合之前的情报，王二的手下找人画了一幅画像，再拿去给贫民区任五的邻居看时，纷纷确认杰克陶德，就是画像中人。 画像就附在情报信后面，画中人，陆霖也见过几次，只是印象不太深罢了。 一直跟在严羽阳身后的，斯卡特波洛克。来自西方大陆阿美利加帝国波洛克家族，擅长甜点。 最后就是小露在考试的时候，那些捣乱的人了。 虽然那些人都被蒋泰或者叶夜关押了起来，但王二还是想方设法和他们见了一面；尽管每个人口中，对于指使他们的那个人，姓名众说纷纭，但王二将画像拿出来时，每个人都点了头。 那么至此，事情的来龙去脉就基本上都清楚了。 知道该找谁麻烦以后，陆霖反倒不着急了。不管是严家，还是波洛克家，都不是自己现在能够对付的。虽然王二可能很厉害，他一个人能把严公子和斯卡特波洛克全解决掉，但是接下来很可能就要面对严家和波洛克家漫无止境的反扑；再者以陆霖稍微有点完美主义的个性，要么不做，要做肯定是要斩草除根。怎么样将龙落城里如日中天的严家，和迄今一点情报都没有的波洛克家族搞垮，这件事不是能够一蹴而就的，需要从长计议。 这天陆霖正在家里和小露一起收拾东西时，有个许久未见的人，突然登上了门。 三十八、拜访（第二更） “不好意思，这样贸然拜访，会不会有些唐突……” “没有没有，郝兄请进，屋里请，这边……” 陆霖看着提着大包小包礼物的郝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搞不清楚此人的来意，但还是将满脸神秘笑容的青年迎进了屋内。宋叔提走了礼物盒，小露端上了茶水点心，又退了出去，仅留下石头像门神一样坐在门外。 “首先，我代表龙落城郝家，先恭喜一下陆家，这一届同时考上了两个苍澜贵族学院……” “郝兄客气了。据我了解，这一届你也考上了，以后我们免不得要互相照顾。我对那里不是很熟，可能到时候要多麻烦你了。” “陆公子，你这就谦虚了，现在这一届知名度最高的学生，除了洛夕和严羽阳以外，大众口中相传的就是你了……啊，不好意思。” 似乎意识到了自己提了不该提的名字，郝云连忙站起身来，拱手道歉；陆霖摆摆手，表示不以为意：“没事，都过去了……不过郝公子今日前来，应当不只是祝贺这么简单的罢。” “嗯，确实有其他事情，”见陆霖谈及了正事，郝云的面色也正了正，“我今天来的主要目的，是替小王爷来送上请柬的。” “小王爷？哪个小王爷……你说的是，李治东？” 反应过来的陆霖，接过郝云递来的请柬拆开来，署名处果然印着“龙落城第一公子”李治东的yin zhāng。信件内容很简单，就是邀请陆霖和小露，于明天晚上七点在天香楼一聚，把酒言欢，再没有写其他的；然而陆霖还是反复将这两行龙飞凤舞的字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这才点点头：“既然是李治东小王爷的邀请，那我和陆露自然会按时赴约。原本我就想拜访一下小王爷，为对决以及考试时的事情当面道谢，但由于身份地位原因……不过郝公子能否先透露一下，小王爷为什么会突然兴起，邀请我陆家兄妹二人？” “其实也没什么事，互相认识一下罢了……你陆家一门有了两个苍澜学院的学生，可不要再把自己当成以往那种小门小户了。毕竟我们整个天凡帝国能够进入苍澜贵族学院入学的，加上已经毕业的学生，也不过百人，其中还有一大部分都在皇家御厨中。我相信，陆家在你兄妹二人的努力下，以后肯定是龙落城里的名门望族之一！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郝兄言笑了。不过，为什么是郝公子来替小王爷送请柬？” 陆霖眯上了眼，盯着面前的男子。而郝云则似乎早就料到陆霖会这么询问，无奈地耸耸肩：“毕竟我可是把严家惹了，我总得给自己在龙落城里找一个依靠……正好小王爷李治东最近和严家不太对付，而且小王爷的脾气也比较对我的口味，就暂且替他跑跑腿做做事……” “把严家惹了？怎么回事？” “还不都是因为你！” 说到这里，郝云似乎一肚子的委屈正好找到了突破点，狠狠地一跺脚，把轻摇漫步走进屋里的奥利奥吓得“喵”地一声，扭头一溜烟溜走了，“那天来你这里给你们提醒的事情，不知怎的就被严二知道了……分明都给你们提醒过，你还是出事了，不过这也没法，也不能确定这事情到底是不是他们做的……那些日子我不想和严二在面子上弄得太僵，也没有来探望你，今天来其实也是想陪个罪；哎，即便如此，还是和严二彻底闹掰了……” 郝云无奈地挥了挥手，看上去这些时间里，可能和严家发生了什么不愉快。 “原来如此……我大概明白了。” “时间不早，我先走了，明天晚上天香楼见。” 郝云站起身来，走到了门口，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事似的，回头问道：“对了，陆公子你还记得之前注水牛肉事件时，被严羽阳赶出龙落城的万家么？最近我听说他们又开始在龙落城里活动了……这件事情，你清楚不清楚？” “万家？当然记得。不过我自那天后就再没见过他们……关于他们的事情，今天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喔？是这样么……”郝云目光中，一抹失落神色稍纵即逝，“那不好意思，当我没问过……据我了解，最近有人在调查严家，我觉得很有可能是万家的人想要回来对严家复仇呐。你也要小心，当时可是陆公子你拆的他们家的台，我担心万家的人再对你们有什么不利……” “我知道了。多谢郝公子提醒。” 虽然心知肚明调查严家是怎么一回事儿，但在和郝云关系更近一步之前，这些现在还不能说出口；陆霖也只能点头谢过郝云的好意，将郝云送出门，刚走进了正厅，还没坐定，小露便突然从后面跑了出来，面色有些通红。 “哥哥，我刚才在后面都听到了……我们明天，是要去天香楼赴宴是么？” “嗯，没错。怎么了？” “……那个……”小露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那个，我能不能……不去……” “喔？为什么？……我明白了。” 看着面前蓝发少女通红如苹果的面颊，陆霖这才反应过来，摇了摇头。 要问起龙落城里最著名的场所，几乎百分百的龙落城本地百姓都会告诉你一个地方：天香楼。虽然龙落城以美食著名，但最闻名天下的天香楼，反倒不是饭馆，而是一间青楼。 平日里，陆霖也没少听赵盛、小顺他们吹牛，其中提到最多的，也最令几人向往，每当提起都会流口水的烟花之地，就是天香楼了。据说里面的小吃酒水和同等重量的金币一样价钱，当然姑娘们更是个个貌若天仙，随便一个侍女，出来都可以当做其他地方的台柱子；其中最著名的有两个红牌，一个来自西方大陆法兰西帝国，名字陆霖怎么听怎么觉得有点耳熟，叫做苏菲佛莱尔；另一个则是来自东方大陆流云帝国，叫做柳小楼。 之前在伍千梁、吴小顺等人口中，这两个女子都是“妖怪”级别的，具有“一见面就能把男人当场吓死，因为从来没有人能想象到女人能漂亮到这种地步”的美貌；陆霖很是怀疑，照这么的说法，这两人到底是漂亮到极致还是丑到极致，还有待商榷。 不过，无论在穿越之前或是之后，陆霖都没少见měi nu：别的不说，退了婚的前未婚妻洛夕，就已经可以算是很漂亮的了；自家的小露妹妹是还没长开，现在只能用可爱来形容，等过几年眉目长开了，应当也不亚于洛夕的美貌。因此，陆霖平时对这些也不过只是抱着听听的态度，并没有太多的期待。 当然，如若有机会能见一下的话，陆霖当然也不会客气。 这次赴宴，正好见识一下这个世界的娱乐业，究竟发展到了什么地步…… 不过郝云来找自己的主要目的，陆霖心里大概也有了数。 龙落城郝家，虽然不及严家、叶家等，但还是比陆家要知名许多，主要擅长的是东方大陆的各种糕点制作。之所以郝云向自己扔出了橄榄枝，在刚才的对话中已经近乎算是明示了：想要和陆霖一起抱团取暖，共同结成对抗严家的小团体；毕竟两家现在都和严家交恶，如果能抱成团的话，在龙落城内、以至于在苍澜贵族学院里，都会好过许多。 听说严羽阳这次考试也考上了……看来以后，不免还要经常打交道…… “哥哥……所以……” “喔，不好意思走神了，”陆霖将思绪收了回来，看着面前不停捏搓着手指的蓝发少女，温柔地笑了笑，“既然妹妹不想去，那就不去了。” “可是……” “没关系，小王爷那边由我来解释。再怎么说，女孩子去那种地方都不好……” “……不是啦，”小露抿着嘴唇，摇着头，“我也听说过那种地方……我是担心，哥哥，哥哥去了那种地方，就，就……” “担心我什么？” “……哎呀，就是，就是……担心哥哥学坏……” 看着脸颊如同熟透了大虾般，鲜红欲滴的少女，陆霖不禁失笑，决定不逗自己可爱的妹妹了：“好啦好啦，我知道。我带上一个靠谱的人去，让他看着我，不做什么过分事情，好不好？” “……那你，那你带上石头去！” “石头……？！” 陆霖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副这样的画面：雕栏玉砌的天香楼内，众美人花容失色，颤颤栗栗缩在角落，石头一个人坐在大厅中间，左手猪肘子，右手猪蹄地左啃一口右啃一口，满嘴流油…… “……别吧，石头那副长相会吓到别人的，毕竟这次我要和小王爷谈事情，要给他留下个好印象……我带王二过去，怎么样？” 小露低下头，两只手指纠缠了好久，方才再次抬起头来：“……那好。你等一下，我跟王二说去，要让你时时刻刻保持在他的视野内不许离开……就连，就连上厕所……” “好啦好啦，都依你，你说了算。” 三十九、天香楼（一）（第一更） 第二天，晚上六点半。 天香楼所在的街区，是整个龙落城最繁华的街区之一，洒金巷。据说当年“第三次神陨之战”时，天凡帝国当时的“军神”陈庆得胜归来，却把皇帝赏赐的金银珠宝沿路抛洒，以资助当时由于连绵战火受苦的百姓们，因此而得名。逐渐地，当年军神跑马洒金经过的路，却成为了龙落城内最为繁华，声色犬马之处。 由于马车不允许进巷内，陆霖只能拜托宋叔将马车停在街口专为停放马车设立的院内等待，自己则和王二一起，信步走进了洒金巷。 虽然天边已经昏暗，但整条洒金巷依旧亮如白昼。站在街口，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上面写有大大的“洒金巷”字样的牌坊，足有数层楼高，据说是上一任皇帝亲笔所书，龙飞丰富。牌坊下，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各式各样风格的四五层楼房，雕栏玉砌的屋檐立柱窗棂上闪烁着五光十色的光彩，除了各式的花灯外，更有光系、幻系天赋的人附上的各色魔法光彩，绚丽多姿。 灯火阑珊的街道中央，是熙熙攘攘的人潮。龙落城最为热闹繁华的夜生活正要在这里拉开帷幕，从街道各个方向，乃至于全城、全大陆想要赶这一份儿热闹的人儿，如逐火的飞蛾般向巷口涌去；放眼望去，人海汹涌，向前看不到头，向后望不到尾。 “嚯，热闹啊。” “是啊。很热闹。” 而此时的洒金巷内，又怎一个“热闹”可以形容比拟！ 灯红酒绿的酒楼门前，搔首弄姿的měi nu或是小二声嘶力竭的呐喊已经不能引起老饕们的主意，唯有门内传出的香气，才会让最挑剔的食客驻足半刻。卖吃食和卖小玩意儿的小摊小贩，和杂耍艺人、来自东方大陆的说书先生、西方大陆的吟游诗人们，穿着各式衣服，见缝插针地站在街道上人群中，各凭本事地表演叫卖，倒也纷纷聚集了不少人气。单纯只会用天赋耍两下的艺人在这条街上只会被嗤之以鼻，只有将天赋和祖传的真本事融合在一起，玩出别人从没见过的花样才能在这里有一席之地。一时间，叫卖声、叫好声、小儿的哭声、大人的笑声，嘈嘈嚷嚷四起；花香、肉香、各种甜点香味等各种香气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不同发色、国籍的人们，在这条街上拥挤着，推搡着，争吵着，前进着；街道两旁的楼上，红的、绿的、黄的、蓝的、紫的，不同灯光下映照出的人们或举杯，或嬉笑，或叫好：整条洒金巷里，确实好一番热闹景象！ 陆霖摇着一把十个铜币顺手买的纸扇，一幅读书人潇洒模样地走在人群中；王二落后半步跟在后面，无可挑剔地一幅家仆模样，只有在陆霖停在某个小摊或是酒楼前时，才会上前简要介绍两句，或是从腰包里掏出铜币。不一会儿，陆霖左手上便多了两串吱啦流油的烤脆骨，右手则是冒着香气的鱿鱼烧，折扇和一袋瓜子都递到了王二的手里，边走边吃，不亦乐乎。 “前方那栋楼，便是天香楼了。” 在喧闹的人群中穿梭了将近半个小时后，王二指着街旁最显眼的一栋楼，拉住了陆霖。陆霖抬头看了看，点了点头。 之所以说天香楼最为显眼，是因为它一栋楼就占了其他三栋楼的街面店铺；虽然看上去只有三层，但却和其他五层楼房差不多高度，每层都高出了一截。当然最为醒目的，是近乎于围绕了整间楼阁的，挂在雕有莲花、牡丹等花饰的装饰下面，薄如轻纱的粉红色帷幔；随着夜风吹起，轻柔的歌声从窗棂中传出，帷幔下笙歌藕臂若隐若现，更激起人无限遐想。 “呦，陆公子，你来了。” 天香楼的楼下，郝云正伸头伸脑地张望着，看到陆霖来了，顿时大喜，甩掉了身边几个想要把自己拉进旁边楼内的姑娘，快步向陆霖跑去，一手揽住了陆霖的肩头。 “郝公子，现在小王爷……” “嘘！” 陆霖口中刚刚蹦出来那三个字的时候，郝云连忙一手捂住了陆霖的嘴，还警觉地四处张望，一副生怕别人听到的样子。 “……唔唔……要，要被你捂死了……” “喔，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要知道，‘小王爷’这个称呼，在龙落城里可是独一无二，只属于那一个人的！……但是你想象一下，如果小王爷出现在这种地方的话，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确认了并没有人注意后，郝云这才放开了手，压低了声音说道。陆霖点点头表示理解，又摇了摇头：“……今天不是他的邀请么？这样的话，今天他……” “别出声！等会别声张，跟我来，你就知道了……” 郝云神秘地笑笑，拉上了陆霖，向天香楼里走去。 “不知二位……” “已经有人在里面了。” 轻车熟路地推开了迎上来想要缠住自己胳臂的一个女孩，郝云拉着陆霖，一路向里走去。 走进了天香楼，陆霖微不可闻地轻叹了口气。虽然天香楼外面的气氛氛围营造得确实不错，但里面的布置，却还是免不了俗。整座天香楼是传统的“回”字型建筑，无数张桌子摆放在大厅中，正中间留空出一个小高台，看来是歌姬表演的地方；一楼大厅的灯红酒绿，华美是足够了，然而嘈杂纷乱，究竟还是让这里多了几分脂粉气。身为厨师，上一世的陆霖自然不免出入各种高级场所，看到此情此景，心中不免萌发出“假若我来打理这间天香楼，又当如何如何”的想法；当然现在只是想想罢了。 “来，这边……” 绕过了几张举着杯子、怀里搂着美人的桌子，抬腿跨过了醉倒在地还嚷嚷着要酒喝的两个醉汉，郝云引着陆霖和王二，一路走到了偏角落的位置，只见一个满脸胡渣、露着胸毛的壮汉坐在那里，正一杯杯地不住饮酒；旁边的姑娘看着壮汉这副豪迈模样，即使有胆大的、想过来蹭点打赏的，也被一旁穿着管事服的妇女拉住，摇了摇头。 “这，这是……” “哈，我就说他认不出来了吧！来来来，郝云，罚酒一杯！” 壮汉拉着陆霖，不由分说地按在了雕花圆凳上，从胡渣下的口中发出的声音却熟悉无比。陆霖这才恍然大悟，正要行礼，却又被“壮汉”按了下来。 “别这样，今天这里没有什么王爷……我都打扮成这副模样了，你还没有明白么？来，举杯……” 打扮成壮汉模样的李治东提起酒壶，伸手给陆霖和王二倒满，丝毫没有在乎两人身份的模样；陆霖连忙双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砸了砸舌头。 “前味浓郁，后味香甜，喉咙中泛着清香，久久挥散不去……好一壶桂花酒。” “没想到，陆公子也是个懂酒之人？”小王爷来了兴致，身体向前凑了凑。 “毕竟家里是开饭馆的，饮酒品茶什么的，也略懂一些皮毛。” 陆霖心里想着什么时候把高浓度白酒做出来，好好ci ji一下这个世界上人们的口舌，口中也不多废话，直入主题：“之前料理对决，以及妹妹的考试上，都多谢您了，之前一直没有机会当面道谢。不知小王……不知您今天请我前来天香楼，是为什么事？” “没什么事儿，就是觉得你做饭手艺不错，想认识结交一下，以后也让自己的嘴多享受享受……对了，你妹妹怎么没有来？” “……她今天，身体不太舒服……” “哈。倒也是我有点考虑不周，只惦记着这里的桂花酒了，忘了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李治东见陆霖脸上露出了几分为难神色，点了点头，一副了然的神情，“不过这里的山楂糕和水晶饼味道也不错，你可以等会打包一点，回去带给她吃，我也祝福她身体早日康复。” “那我就代她，道一声谢了。” 陆霖微笑着举起酒杯，一旁的郝云见两人相谈甚欢，插嘴道：“陆公子你可能还不太清楚，这位兄弟，今年也考入了苍澜贵族学院！所以今天这顿私人酒席，其实是他的庆祝宴。” “啊？没想到，您竟然也有一手好厨艺，不愧是……” “没有没有，只是家里面出了些力罢了，我其实是从来没进过厨房，什么菜都不会做的……这句话可是实话。进了学院以后，可能还要多靠陆公子和郝公子的扶持了。” “没有问题。” “那当然。” 陆霖和郝云齐齐向小王爷拱了拱手，陆霖的心里，也算是稍微安了一点儿。 平白无故吃这顿饭，毕竟心里会有些忐忑；现在得知李治东也是有所求自己以后，陆霖才觉得心中踏实了不少。 “但是以您的身份，为什么会想要去学院里学习料理？” “……据说今天，天香楼里的两大红牌很有可能会出场登台！陆公子之前可曾见过苏菲或是柳小楼？如若没见过的话，嘿嘿，今天可有眼福了……” 陆霖刚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一旁的郝云便立刻转移了话题，并且暗中向陆霖使了个眼色。陆霖会意地点点头，不再究底，婉拒了走到身边的两个姑娘，接着郝云的话说了下去：“……早有耳闻，但确实都没见过。据说两人都非常漂亮，但是一山不容二虎，我更好奇的是为什么天香楼里会同时有两个这么出名的红牌……” “一山不容二虎？这个说法倒是新鲜，不过很有道理……我也只是听说，之前天香楼里是只有柳小楼一个红牌的，但小楼姑娘近两年来总是身体有恙，几乎不怎么接待客人，苏菲则是天香楼的掌柜最近几个月新捧红的红牌，可能是想要取代柳小楼罢……” 正当几人随意八卦时，整间天香楼的大厅中，顿时爆发出了一阵阵呐喊叫好声。桌上四人停止聊天，随着众人视线望去，只见天香楼内的灯火瞬间熄灭了一半，但却有一束光打在了大厅正对门的前方，三楼正中央凸出的圆台上。 看来，天香楼里的花魁其中一人或两人，即将要出场了。 四十、天香楼（二）（第二更） “……我先去方便一下。少爷您别乱走，小王爷身边，至少肯定有高手保护……” “嗯。快去快回……” 陆霖心不在焉地点头答应了王二一声，全神贯注地看着三楼台上。只见三楼灯光聚焦之处，后面的门扉缓缓打开了，一个高挑的人影沐浴在白光中走了出来，轻轻对所有人行了一礼，然后抬起头来，撩了一下披肩长发。 而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顿时点燃了台下所有人的热情！ 一瞬间，坐在一楼大厅的酒客中，爆发出了一阵如同风暴般的呐喊！无论刚才是否对身边陪酒的姑娘立下海誓山盟，许下万种承诺，在她走出来后，仿佛天香楼中其他所有的美貌，在她面前都失去了色泽，变得苍白无力。 灯光下，一袭水蓝色无袖长裙，双臂上缠绕着丝带的西方女子似乎不知该怎么回应众人的热情，像是会说话的眼睛眨了眨，清纯而成熟，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完美结合在同一张脸庞上露出了些许不知所措的表情，停了片刻，又再次行了一礼，霎时又引爆了一阵欢呼。 这一刻，她当之无愧地成为了天香楼内的焦点，独一无二。 “不愧是天香楼两大红牌之一，苏菲……陆公子觉得如何？” “嗯，不错。” 陆霖点点头，和小王爷以及郝云互相对视了一眼，脸上露出了成年男子心照不宣的笑容。 平心而论，苏菲的容貌，在陆霖两世见过的měi nu中，确实算顶级漂亮的了。西方大陆女子的高挑xing gǎn身材，优雅出尘的气质，在大红大绿、嘈杂纷扰的天香楼内，像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引人瞩目。 两大红牌之一的苏菲，已经见到了，那另外一人，柳小楼，又会是什么模样…… 正当陆霖胡思乱想时，从在座等人上方二楼的位置，传来了一阵阵不怎么和谐的吵闹声。 “我们要看柳小楼！” “柳小楼在哪儿！” “老子……” 听着楼上开始传出的阵阵谩骂声，陆霖稍微皱了皱眉头。郝云却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常事儿了。想也能知道，每次她们其中一人出场，就肯定会有另一派的拥簇出来闹点儿事……老板管都管不住的那种。现在只要闹得不是很过分，都不管了。” “可是……这叫做闹得不过分么？” 陆霖指了指头顶上已经开始动手动脚、推搡叫骂，桌凳倒地甚至碗碟破碎的动静，耸了耸肩。李治东撇了撇嘴，郝云也蹙起了眉头：“今天似乎真的有点过分……要么，我上去看看？” 此时大厅内这边，原本欢闹的气氛，也由于陆霖头顶上这场吵闹而渐渐冷淡下来。就连台上原本一直看上去假装不在乎这边的苏菲，眉间也肉眼可见地，轻轻蹙了起来。 “诸位，不好意思，实在对不住，我这边立刻解决！今晚诸位的点心酒水，都免一部分单作为补偿！只是那边二楼的人身份有些特殊，还请诸位暂且冷静一下……” 大厅远处一头仍在热闹，但距离陆霖不远处，这边通往二楼的楼梯口，已经聚集了不少想要上楼理论一番的酒客。看上去似乎是今晚天香楼总管的一个胖子站在楼梯上，不停地点头哈腰，赔礼道歉；但他身后站着的几个五大三粗，膀大腰圆，双臂环抱胸前的几个仆从，却是站成了一堵人墙，严密地封死了上楼的路。 而二楼引发争端的位置，那些始作俑者，似乎丝毫没有因为下面的冲突而停下的意思，反倒更加热闹了几分，各种脏话层出不穷，就差掀桌子了。 “上面的是什么人？” “坐了最好的位置，还能让天香楼这么对待……” “这可是龙落城的天香楼！在座的诸位哪一个不是没点儿身份的人！……” 不免有人吵吵嚷嚷，然而胖子就像没听到般；陆霖身旁的郝云站起身来，向远处走了几步，抬头望了望上面，又走了回来，脸色已经阴沉如锅底般。 “果不出我所料，是奥匈帝国、阿美利加帝国和艾诺利亚帝国的那些混蛋……” “怎么是那些家伙？！” 听到这样的答复，李治东的表情也沉了下来。唯有陆霖不明所以：“怎么了？那些人是谁……” “……那些，是这三个国家的使节。前些日子还来了我家，应父亲大人的邀请在我家吃了顿饭。” “即便是使节，也不应该有如此表现……出使其他国家的人，不应当都是那种非常稳妥的人么？” “问题就在这里。这次来出使的，都是这些国家的皇子！” 提到“皇子”这个词的时候，陆霖清楚地听到了，李治东口中上下牙齿狠狠碰撞的声音。 “……陆霖兄弟，你可能不太清楚，以为每个国家的皇子，都能像我们天凡帝国尊敬的大皇子和二皇子那样，不惹事，还能分担朝政。这次来出使的，都是那些国家里压根儿就不可能有继承皇位机会的，不知道第十几皇子朝后了；知道此生无望那个位置，他们最擅长也最喜欢的，就是仗着自己的身份地位，胡作非为，昨天甚至当着父亲大人的面儿，想要和我一起长大的侍女陪寝！……在他们自己的国家里，可能还会碍于皇室地位身份收敛一些；但是出了国，有了自己国家在背后撑腰，知道其他国家尤其是像天凡帝国这种，不敢对他们怎么样，他们简直是……” “砰！！！——” 巨大的撞击声，打断了小王爷的慷慨陈词。 一个比起站在那边的天香楼总管还要肥一圈的胖子，从陆霖头顶上方砸穿了天花板，正正掉了下来，摔在了陆霖三人面前的圆桌上，将桌子砸成了几瓣后，连同肥大的身躯一起，陷入了地板内部。 胖子的胸口处，衣衫尽碎。一道肉眼可见的刀痕，近乎于将他前胸的衣着全部搅烂！ 若不是胸口处戴着的一个不知用什么天赋制成的护符，散发着阵阵蓝绿色如同护甲般的光芒，很明显胖子当场就会被这一击一刀两断！ 即便如此，胖子luo lu出的胸口处，依然多了一道深红色的淤痕。而胖子本人，业已经在重击下口喷鲜血，昏倒过去。 “……这，这是……奥匈帝国的十一皇子，马克西米海登……” 李治东和郝云同时站起身来。手向腰间摸去。 陆霖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微微张开口，顺着破洞，向上面看去。 一个拿着长刀，蒙面的男子，向下的视线正好和陆霖对上。 片刻的死寂。 …… “啊——” 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的女子凄厉尖叫，响彻整间天香楼。 同时，也像拉开今晚天香楼真正大戏的帷幕！ 随着刺耳的尖叫声，全天香楼人的目光全部聚焦在了这里！ “杀人啦——” “救命——” 下一刻，像是开了个头般，从陆霖附近开始，人群纷纷尖叫着，推搡着，一窝蜂般向外逃跑；由于大厅门口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想要凑过来看清端倪，两股人潮在大厅门口附近僵持，一时间急切双方都不得进退。 而眼尖的陆霖已经看到，纷乱的人群中，竟是有数个眼露冷光的人从怀中掏出了面巾扎在了脸上，摸出腰刀，径直向陆霖这边快步走来！ 绝对不能被卷入……这是一场有计划有组织的，针对这三个国家使节的àn shā！ 从头顶上方传来了刀剑相交的声音，顷刻间，又传来了躯体倒在地上的闷沉声。陆霖和郝云、李治东对了一下眼色，三人再不犹豫，正要顺着墙边离开，李治dong tu然脚步凝滞，脸色一变。 “光明的神在上，别扔下我不管！救，救救我！” 陆霖顺着小王爷的视线向下看去，只见倒在地上坑里的胖子，伸出了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了小王爷的脚踝。李治东踢了两脚，没有踢掉；奥匈帝国的皇子似乎认准了自己手中的这根救命稻草，在地上滚了两圈，竟是全身贴了上来，上半身箍紧了小王爷的小腿，紧抓不放。 “该死……” 眼看戴着面罩的几名杀手越来越近，一路上的人看到了面罩和手中的刀，都纷纷让开了路，陆霖和郝云也上前狠狠踢了几脚，完全没有效果。胖子身上的护身符似乎是一次性的，已经坏掉了，不再闪烁光芒；尽管胖子满脸鲜血，鼻青脸肿，但似乎抱得却更紧了一些。 “不要杀我们！我们，我们是无辜的——” 从事件发生到现在，叙述虽然长，但也不过发生在一两分钟之内。最前方的杀手已经接近到了几步之内，陆霖连忙摆着双手，试图阻拦片刻。 “对对对！我们绝对和他们没有任何瓜葛！” “我，我们是齐王府上的人！根本不可能是那三个帝国的使节！” 生怕对方不相信，伪装成壮汉的小王爷，连忙掀起了衣服，亮出了自己腰间挂着的玉牌。 原本刀已经垂了下去的杀手们，看到玉牌以后，俱“嘿嘿”一笑，为首与陆霖对视的杀手眼神中，更是毫不隐瞒地透露出了嗜血之意。 “没想到，居然碰到了前些日子招待了这些家伙们的，齐王爷的人，真是运气不错啊！” “居然与这些死一万遍都不足惜的家伙们同流合污……兄弟们说，该怎么办？” “一并，杀了！！” 四十一、天香楼（三）（满百收藏加更） “该死——” 为首的杀手话音刚落，站在最前方的陆霖连咒骂都来不及，脚下用力，身躯连忙向一旁闪去！ “刷——”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冰冷的白光，已然从陆霖方才站着的位置由上而下划过！ 来不及再顾及郝云和李治东两人，陆霖借着身体倒下的惯性，向着侧面一个飞扑，再次躲过了为首杀手的第二刀后，操起身旁的圆凳砸向了杀手；顾不上立刻在空中被劈碎的圆凳，又扔过去了一个酒壶和一个瓷盘，虽然也瞬间粉碎在了半空中，碎片四溅，将脸上划出了细小的伤口，但也成功拖延了宝贵的几秒钟。 王二不是说，小王爷身边一定会有高手么！但唯一跟着的郝云，现在完全吓傻在了一旁，一点用都没有！ 关键时候，王二也…… 正在此时，从陆霖背后，突然传出了一丝刺眼的白色光芒，像破开夜空的第一缕晨曦般夺目。 下一瞬间，光芒陡然大盛！ 就连背对着光芒、第一时间就闭上了眼睛的陆霖，此时都感到眼前阵阵刺痛，眩目的光斑几乎占据了全部视野；几秒钟过后，确定光芒已经消失，陆霖方才睁开眼，果不其然，面前所有的杀手都痛苦地捂着双眼在地上翻滚着，从眼窝里甚至流出了两道鲜血。天香楼大厅内，一多半的人也都头晕目眩，呼天抢地，痛苦呼喊声络绎不绝。 不过这光芒，似乎有点熟悉，记得在哪里见过…… “快跑！他们有‘疗’系天赋的人！” 从陆霖的身后传来了一声大吼。陆霖转身看去，只见小王爷一手扶着墙，气喘吁吁，身体微微颤抖，似乎很疲惫的模样；郝云也已经反应了过来，使劲扳着地上胖子抱着小王爷的手指，“嘎巴”一声扳折了一根后，胖子才终于松开了手，在地上打滚惨叫。 而此时，大厅正中央上方的空中，飘起了一个绿色的光点。一阵温和的淡绿色光笼罩了整个大厅，陆霖只感觉全身温暖，眼睛的刺痛正如潮水般褪去。 但此时，这温暖的光芒，对陆霖众人来说却无异于打开了地狱的大门！ “向楼上跑！快——” 此时，唯一的出口处被哭闹叫喊的人潮挤满，想要从那里突破逃亡显然不可能；天香楼一楼又没有窗户，唯一能够逃出生天的路线，只有楼上了。 片刻之间，陆霖便已想清楚其中关键，一把拉起小王爷和郝云，跑过踉踉跄跄想要从地上站起来阻拦众人的杀手们，推开挡路的人，逆着人潮，向大厅的另一个楼梯口跑去。 “是光系天赋！” “有皇室的人在！” “是齐王爷一系的，说不定是小王爷，一起杀了——” 身后胖子的惨叫声，在几声咒骂和阵阵刀剑砍入**的闷响中沉默了下去，接着传来的就是纷乱的脚步声。陆霖三人跑上了楼梯，扛起楼梯口的花瓶向身后的追兵砸了下去，立刻便有两个杀手随着花瓶清脆的破裂声，沿着楼梯一路向下滚去；然而更多的持刀蒙面杀手从一楼的各个角落向这边赶来，三人不敢停留，继续向上跑。 “他们究竟来了多少人！是把整个杀手工会都雇来了么！” 三人跑上了二楼，可以看到二楼对面，之前各国使节所在的地方依然在爆发着小规模的战斗，几个人躺在地上生死不知，另外几人挥舞着兵器，背靠背结成防守的战阵被十几人围攻着，身上也俱是鲜血淋漓，显然支持不了太久。另有几名杀手注意到了陆霖这边，目露凶光，从两边向这里快速赶来。 “下面的要追上了！” “继续向上，二楼也有杀手——” 此时二楼三楼的普通酒客已经所剩无几，大多数要么跑到了一楼，要么就找房间藏了起来；陆霖使劲推了推身边二楼房间的门，很明显门后被什么挡住了，急切之间无法推开。眼看两边的杀手越来越近，而脚下楼梯口的杀手们也现出了身影，三人咬咬牙，只得继续向上。 “救救我！救命！我的侍女，她们，她们把门堵住了——” 待三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三楼时，只见之前站在那里、如天使般高贵而难以接近的苏菲，正缩在角落的一张桌子下面，指着左边的房间，瑟瑟发抖。众人环视了一圈，心情也随之沉落了下去。 为了突出两名红牌，天香楼三楼这边并没有像二楼做成“回”形回廊，而是封死了两边，做出了一个小平台。 也就是说，三人此刻，已经跑到了死路上！看着左右两边均紧闭的门扇，三人俱是一愣。 “就在楼上！上面是死路！” “诛灭国贼，就在此时——” 然而楼下传来的阵阵呼喊声，已经容不得几人此时有任何迟疑了。从楼梯口下方，第一个手持利刃的杀手已经露出了头，面罩下的眼神中，散发着像要吃人的凶光！ “死！” 距离三楼平台还有数米远的距离，这名杀手左手一抓扶栏，左臂瞬间隆起，曲臂蓄力，全身竟如同炮弹般，右手持长刀跃过将近三米高度，直直扑向陆霖，刀光快如雷霆！ “小心——” 郝云的声音还没出口，电光石火之间，刀尖已然刺到了陆霖面前！甚至连杀手瞳孔中的血丝，面罩下的狞笑声，此时都近在咫尺！ 一瞬间，几乎是下意识地，陆霖的身躯本能地做出了，这些日子王二教授的那些奇怪动作之一。只见陆霖双脚扎定原地，上半身却以常人无法理解的一个角度折向侧后方，刀尖几乎是贴着陆霖的鼻尖向前刺过，却是刺了个空。 下一秒，陆霖单手抱住了从自己面前上方飞过，面露惊骇之色的杀手，右脚向下一跺，腰部猛然用力，狠狠地将杀手从空中，头向下摔在了地上！ “嘎吱——” 从这名杀手脖颈处，传来了清脆的骨头折断声。而一旁的郝云和小王爷，此时才反应过来，一人从地上扶起陆霖，另一人拿起杀手的长刀。 “没想到，陆公子，好身手……” “……他们又上来了！两个！” 甚至赶不上大喘气几口，从楼梯口便再次冲上来了两名持刀杀手，看见地上倒着的同伴尸体，脚步不由得一滞。 来不及出声提醒，陆霖眼中露出一抹狠色，双臂抱起身旁花瓶，身体伏低，低低咆哮一声，竟是一马当先，率先向两名杀手冲去！ “呯——” 在一旁苏菲高八度的尖叫声中，扔向两名杀手的花瓶，毫不意外地在空中爆裂成了碎片。而此时，陆霖自己，借着花瓶爆碎的霎那，也贴近了两名杀手的身边！ “呀啊啊啊——” 双方口中同时发出了声声怒吼，两名杀手的刀同时向着陆霖斩来，却被斜刺里的另一把刀在空中格挡住，变了方向。 “趁现在——” 小王爷歇斯底里地在耳旁大吼，陆霖不及思考，右拳握紧，借助着冲势，拼尽全力挥出！ 然而毕竟陆霖从没有练过什么拳fǎ gong夫，借着小王爷的刀劲，两名杀手同时后退了半步，正好避过了拳峰；下一刻，陆霖的肩头暴起了一道血光，却是一名杀手在后退时胡乱劈中了肩膀，陆霖的那只手便软软地垂了下去。 借此机会退后了两步的两名杀手，手中长刀一转，一把长刀上燃烧起了通天火光，另一把的刀刃上却传来了阵阵腐臭的味道，看上去竟是驱动了“天赋”！ 丝毫不打算给这边任何喘息机会，下一秒，两名杀手再次持刀向前挥劈，陆霖正要闪躲，却被身后一道如同白练般的乳白色刀光又逼退了回去；看似无形的刀光划过身边墙壁，竟留下了拇指深的刀痕！ “快！我坚持……不了太久……” 小王爷李治东手中的长刀，此时已经变成了一把由白色光芒组成的，足足有两米长的巨刃，又拼命挥舞了两下，再次逼退了想要上前的两名杀手，逼下了不大的平台。从楼梯下方，此时更多的杀手也聚集在了楼梯下面，在烛火和刀光的映照下，阵阵寒光闪烁。 小王爷身边，确实没有高手。因为，小王爷本身就是高手。 只是，看来他并不擅长持久战，抑或是之前最开始的那道白光爆发，耗费了太多精力…… “砍断楼梯！快——” 眼看楼梯下的杀手又要再次发起攻击，有的人手中已经聚集起了火球寒冰箭等各色光芒，一旁的郝云连忙大喊。小王爷顿时会意，再次大吼一声，手中刀光芒再次大盛！ 只见空中一道白光闪斜斜过，陆霖面前足有三四米长的一截木制楼梯，顺势便炸成了片片碎屑！连同下面的楼梯，甚至两三名杀手一起垮落了下去，一直垮到了二楼，看来下面的杀手们，一时半会应当难以上来了。 而劈出这惊世一刀的小王爷李治东，也瞬间如同扎破了的气球般萎靡了下去，手中的刀落在了地上，身体也向一旁软软地倒去。 下一刻，陆霖和郝云连忙拉着小王爷向一旁扑倒，两三个火球以及几把飞刀便如同冲天的飞鸟般掠过，贴着众人的头皮，炸开在了天花板上。 “撞门！快——” 郝云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不顾手心被地上花瓶碎片划破的伤口，指着右边门框上挂着“柳”字的木门，口喷白沫地吼着。 记得苏菲说，另一旁她的房间门被侍女堵住了……那么只有这边，是唯一的生路！ “当心——” 正在此时，一直躲在旁边角落的苏菲，突然发出一声尖叫！众人尚未反应过来，阵阵弓弦声和尖锐破空声突然从三楼其他方向发出，无数道冷光如同暴风骤雨般，向着这边倾泻而来！ “是军用弩——” 正要站起来的陆霖，连同小王爷等一起，被身后的一个身躯再次扑倒在地，顿时一阵冷风从头顶上方划过，接着便是无数的撞击声响起，“嘣嘣”声不绝如缕；陆霖抱着头趴在地上，艰难地抬头看去，只见无数支弩箭钉在了众人面前的木门上，密密麻麻。 与此同时，从压在自己身上的温软躯体上，涌来了一阵暖流。陆霖回头望去，两支弩箭钉在了苏菲的后背上，水蓝色的长裙此时已经被血液浸透，完全变了颜色。 若不是有栅栏挡下了一半的弩箭，若不是苏菲及时扑倒了众人，现在三人已然像刺猬般被钉死在了那里！ 而此时，弩箭的发射也停了下来，再次上弦的弓弦绷紧声，和阵阵吼声也再次传入了众人耳内。 “有人被射中了！再来一轮——” “刚才是‘光刃’！小王爷的绝技！小王爷就在那里！” “杀了小王爷，杀——” “快，快撞门——” 被压在最下面的小王爷虚弱地抬起了手，手指却指向了方才苏菲躲着的方桌。郝云和陆霖顿时会意，郝云虎吼一声，扛起了方桌，将桌面背对着栏杆外当作屏障；而陆霖则借着郝云的掩护，身体蜷缩成团，使劲向扎满了弩箭的木门撞去！ “咻，咻咻——” “砰！！” 不顾第二轮弩箭不停从身旁掠过，陆霖的肩头狠狠撞在了钉满了弩箭的木门上，木门应声而开；来不及检查身上伤口，陆霖连忙拉扯着苏菲和小王爷，在背负着方桌的郝云掩护下，四人冲进了房间内，关上了房门。 四十二、天香楼（完） “快，快搬东西……” 冲进门的几人，在用桌椅柜子将房门连同旁边的窗户堵了个结实后，方才倚靠着墙壁坐在了地上，精疲力尽地喘着气。房间内装饰奢华无比，鎏金红漆的家具看上去便名贵无比，但此时谁也没有兴趣在乎关注了。 “……幸好他们没用三段击，否则我们就完了……对了，他们，不会放火烧楼吧？” 陆霖将肩膀上扎着的箭头木屑一根根拔了出来，随手撕下了一条窗纱胡乱包扎了几下，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道。 “……不会，这条街上所有楼房都经过防火处理，这是官家的要求……三段击，是什么？” “……回头再说……” “……居然用了军队制式的轻弩想要杀我……大皇子……” 另一旁的郝云，呲牙咧嘴地处理着身上的大小伤口，唯一没有受伤、但看上去虚弱无比的李治东，口中嘟嘟囔囔着，强打起精神，想办法处理着已经倒在地上，身躯微弱起伏的苏菲背上插着的两根弩矢。由于手头没有工具，小王爷只得俯下身，咬断了弩箭箭身，一边包扎着，一边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 “……你，你们是什么人……” “谁！谁在那里！出来！” 从房间里面，传出了微弱的女子声音，却再次让几人的神经绷紧到了极致。随着郝云的喝声，一个身披着红色睡袍的女子，哆哆嗦嗦地从后面走了出来，颤栗的手中握着一把眼看就要从手里滑脱的，一寸长的水果刀。 “……你们，你们是谁！不要过来！过来奴家就，奴家就自尽……这不是苏菲姐姐么！发生，发生了什么！你们把她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她的话。即使在这样的危急时刻，陆霖、郝云、李治东三人，还是不约而同地呆了一呆。 因为，面前的女子，实在是……过于漂亮了。甚至已经漂亮到，一瞬间让几人忘记了现在的危险处境，注意力全部被女子容貌吸引了的地步，脑海中一片空白，找不出合适的语句表达此时感受。柔弱与倔强，清纯与妖孽，娟秀与妩媚，千种气质在女子身上完美合而为一，最后化为了无穷的，诱人的魅惑：如若用一个字来形容，便是妖；两个字，祸水；三个字，狐狸精；四个字，倾国倾城，祸害天下。陆霖甚至感觉，自己之前见过的，世间所有女子，在她的容貌面前，都只能惭愧退场；地球上历史中，所谓祸国的褒姒、妲己，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但也就是那么一瞬间。 下一刻，似乎从本能中，陆霖从这绝世容颜中感觉到了一丝危险，就像面对着花纹美丽的毒蜘蛛般，下意识地向后挪了挪身躯。而女子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掩住口“呀”地轻叫了一声，连忙扯过一条轻纱，遮住了自己的面庞。 “姑娘就是柳小楼罢？我们不是坏人，我们被外面的人追杀，苏菲姑娘为了救我们，中了两箭……” “哎呀！快让奴家看一下……” 眼看面前的女子扔下水果刀，扑向俯在地上的苏菲，手忙脚乱地撕扯着小王爷刚扎好的伤口，这一番全然不似做作、反倒像出于真心的模样，陆霖轻轻咳嗽了一声，心里诧异着自己一直感觉到的淡淡危险感，开口说道：“柳……姑娘，现在并不是时候，我们先从这里逃出去再说……” “对呀！你们，赶快从这边逃！这边有一条暗道，直通外面……可奴家，奴家只是个弱女子，和你们一起只能成为累赘，要么奴家在这里阻拦他们，你们快走！……” 看着面前女子再次倔强地拾起地上小刀握紧，摆出了想要阻拦敌人、却更加激起雄性本能保护欲的模样，陆霖深深叹了口气。不待郝云正要拍着胸脯表示“我来保护你”的决心，陆霖一把拉起面前女子柔若无骨的小手，率先走在了前面，小王爷背起了依旧昏迷的苏菲，跟在了后面。 “……为什么你刚才不从这里逃跑。” “……因为奴家，一个人从这里出去的危险，不比留在那里少……奴家的容貌，自己也清楚一点儿……” 掀开了床铺旁边衣箱下的暗门，几人鱼贯而入，下了一段长长的楼梯、又沿着地道走了一段路后，再次掀开一道暗门，从距离天香楼有一段距离的一个不起眼房间内走出，看着依然五光十色，但却已经空无一人的街道，陆霖不禁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叙述虽长，但从出事到现在，前后不过十几分钟；但对于这几人，却无异于生死关头转了一圈。 “……时间也差不多了罢。城防军，该到了。” 跟在后面的李治东，却深深地长叹了一声。 随着叹息声，四面八方的地表开始震动，传来了不绝于耳的隆隆声。先是全身着披挂，骑着两米多高陆行龙，手擎长枪的骑兵队伍，在距离天香楼百米的街道上列成了阵，做好了冲锋的准备，然后便是一队队背着长弓的弓箭手穿插着站在阵脚，弯弓搭箭，每一支箭矢都对准了天香楼。最后，手持军刀和塔盾的步兵方阵如潮水般，沉默地从已经列好的军阵中穿梭了进去，冲到了天香楼下方将天香楼包围后，同时举起盾牌，列成了层层盾墙；随着队长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所有步兵的军刀刀柄整齐划一地敲击了三下盾牌，发出了三声震天动地的闷响。 早有士兵发现了站在路中央，浑身血迹的众人，想要上前盘问时，却看到了撕下脸上伪装、神情疲惫的李治东，手中举着的玉牌，不敢怠慢，连忙跑回去禀报。 不一会儿，身着银胸甲，头戴银覆面盔的一个将军策马而来，翻身下马，摘下头盔，半跪在了李治东面前：“蒋泰，龙落城城防军第一师第三团团长兼东区治安官，向李治东小王爷报道！末将来迟，请小王爷治罪！” “……免礼。起来吧。你，应该已经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末将清楚！末将……” “……不，你不知道。” 李治东摇摇头，向前走了两步，凑在蒋泰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蒋泰脸色先是大变，然后咬了咬牙，重重地点了点头。 “……有活口的话，全部给我送来，不要让其他任何人知晓，你们那里更是一个活口都不能留下。就这样，来辆马车，我累了，回去休息了。陆霖，你跟我来吧，我家的医生还不错，你的伤口需要尽快处理一下。” 于是陆霖、郝云带着昏迷不醒的苏菲，以及死死抓住遮脸面纱、瑟瑟发抖的柳小楼，和李治东一起，坐上了马车，一路向齐王府行去。马车后方，是士兵们开始鱼贯进入天香楼的场景；阵阵喊杀声响起，又被抛得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分毫。 坐在马车上，陆霖才发现一点，之前说去方便的王二，直到现在也不知所踪……不过他不是什么平常人，应当没什么事吧。 真是的，如若王二在身边，也许就不会这么危险，一开始就逃出来了…… 心中责备着王二，在马车的起伏颠簸中，之前积累的疲惫瞬间铺天盖地涌来，陆霖合上了眼，进入了梦乡。 …… 陆霖再次睁开眼睛时，天色已经亮了。 稍微活动了下，身上不出所料地缠着几层纱布，全身散发着药膏的味道。 如果让小露看见这幅模样，免不得又得哭上两三天了…… 陆霖无奈地笑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熟悉全身伤病后躺在床上的醒来模式了，甚至一点儿都不着急，还有余力胡思乱想。 不过这次的伤，和上次比起来，伤得确实不重，大多都是表皮伤。令陆霖感觉疲惫的，更多的是之前在天香楼的十数分钟内，时时刻刻行走在钢丝绳上般的惊险，直到现在陆霖回想起时，都感到一阵阵的窒息。 等会回家，该给小露编什么样的谎呢……这可算是和王二逛青楼夜不归宿坐实了…… “身体恢复得怎么样？感觉好些了么？” 正在此时，房门突然推开，已经恢复了以往风流潇洒模样的李治东摇着折扇走了进来，右手提着一袋东西，随便扔在了一旁的桌子上。陆霖慌忙想翻身下床行礼，却被小王爷用折扇按住了肩头：“看上去问题不大，都能活动了。不必这么拘谨，咱俩现在也算是一起搏过命了……对了，这是天香楼的水晶饼和山楂糕，你还记得么？我给你推荐过的，味道不错，让你带给你妹妹。昨天那份丢了，我让他们重新送了一份……” “……多谢了。” 陆霖把原本已经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点点头，拿起一块山楂糕，吃了一口。酸酸甜甜，口感冰凉舒爽，确实好吃。小王爷在桌边也坐了下来，拿起茶壶，倒上了两杯茶水，递给了陆霖一杯；看着陆霖一口喝干杯中茶，又续满新的一杯后，方才清了清嗓子。 “等会，你要去见一下我父亲，他想看看你……不过他就是个糟老头儿，没什么好说的。现在，我知道你肚子里装了一箩筐问题想问，尽管问吧；当然不能告诉你答案的，我就不说了。” 四十三、齐王府内 “所以……你真的、真的就只打算问这两个问题？！” 李治东看着翻身下床、开始穿衣整理的陆霖，伸出一只手却凝滞在空中，看上去有些焦急，又有些不知所措。陆霖已经清楚了这个小王爷并不是那么在乎身份地位，说话语气也随意了许多：“嗯，就这两个问题。这个水晶饼和山楂糕的配方，你说你随后找他们要；到了学院以后的分班问题，你说你也不知道……就问了两个问题，你还都没给出答案。那要么我再加一个问题，你的父亲，齐王爷李祐脾气性格怎么样？我先准备一下，以免等会儿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 “……不对，你明明知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些……” “那你也应该知道，我想知道的，不是你想说的那些。”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了一下。 李治东眼神锐利。 陆霖满不在乎地转过头去。 “好了好了，算你赢了……” 李治东投降似地举起双手，摇了摇头；陆霖穿好了鞋，微不可闻地轻叹了口气，站在了小王爷的身边。 “你看，我只是个小厨师，家里面有个不温不火的饭店……” “……我明白。只是就算你不想参合这些事情，那些人也已经看到，你走进我们齐王府的门了……” “那些人是谁？” “看，你果然还是在乎的。” 小王爷拉着陆霖坐在了桌前，自顾自再次倒满茶，一饮而尽，“长话短说罢。天凡帝国位于东方大陆和西方大陆之间，就算小孩子也知道要在两者之间做个选择；所以现在，国内有两派，没日没夜地为投向哪一派而争得不可开交。” “继续保持现在这样，墙头草两边倒的情况不好么？” 陆霖闲来也听家里百味阁那些人争论过，倒也不至于完全不清楚这些；然而小王爷只是摆摆手：“我那皇帝舅舅，一辈子最大的功绩，就是努力保持我们这棵墙头草不至于被哪一边的风吹垮……然而今年年初，就传出了他身体不适的消息……等等！皇帝身体不适，这个消息你一定不能向外面人说！” 突然醒悟过来自己无意间说了不该说的话，李治东连忙站起身来，面色严肃。 “你刚说什么了？我什么都没听见。不过连你都知道……那基本上皇室的人，也都知道了罢。” “……于是，帝国的两名皇子，为了这个皇位，分别便支持着东方和西方大陆。大皇子支持东边，二皇子支持西边……为了这近在咫尺的皇位，以及各自的利益，他们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来。昨天你所见的，只是其中很小的一点罢了。” 李治东又叹了口气。陆霖拿起了山楂糕，咬了一口，语气不经意地问道：“那你，以及齐王爷，该不会真的就站在二皇子身后摇旗呐喊了罢？” “……连你都能看明白，我又何尝不知？这种队伍怎能是轻易就站的！原本我也是有一番雄心壮志，想要做出一番功绩，或是率领铁骑踏破北方蛮族……但是家父，非要……你真以为我想当这个‘龙落城第一公子’，想把时间都浪费在书画音乐上么！……” 有着英俊相貌的小王爷右手握拳，轻轻砸在桌子上。 屋内沉默了片刻。 “……对了，苏菲姑娘的伤势怎么样了？还有小楼姑娘，我想向她俩当面道个谢。若不是她们两个，现在我还能不能坐在这里，都是问题。” “……苏菲姑娘昨晚只是从未经受过如此痛楚，痛昏过去了，身上的伤倒是无碍，两支箭都没有伤到要害处，只是可能身上要留下疤痕了……柳小楼姑娘现在在照顾着她。”换了话题之后，李治东的表情瞬间便恢复了寻常。 “最难消受美人恩呐……小王爷您比较擅长这方面，能不能帮我想一下，该怎么向她道谢，送些什么好？我最不擅长的就是和女人打交道了，未婚妻都跑了……” “‘最难消受美人恩’……能说出来这样的句子，谁会相信你不擅长和女人打交道啊……”李治东撇了撇嘴，“不过你要真不知道的话，我倒确实有个主意。你可以亲手给她做一次吃的，招待她一下；现在你也是苍澜贵族学院的学生了，做出来的饭菜，就是寻常人吃不到、极为珍贵的礼物了。” “多谢小王爷指点！”陆霖站起身来，抱拳行礼。 “那，时候不早了，我们去见我父亲吧。见完以后，如若有空的话，再带你去看看那两个姑娘。” “好。” 脑海中突然闪过柳小楼妖孽般的倾城容颜，陆霖使劲用手拍了拍双颊，跟在了李治东的身后。 …… “免礼吧！就是你，救了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一命？！” 片刻之后，陆霖站在了李治东口中所说的“糟老头”面前。长鞠一躬行过礼后，陆霖这才抬起头来，对视着正前方坐在太师椅里，声若雷霆，满头乌发，唇上留着美髯，身躯壮实，看上去精神无比的五十多岁男子。男子身后站着几人，却不知哪些是仆役，哪些是其他小王爷了。 “救命的功劳不敢当，当时事态紧急，不如说是我凭靠着小王爷那出神入化的刀上功夫，才保得一条命……” “哼！我那儿子，我自然知道他那三脚猫功夫！以为去过边境，和蛮族的前哨打过两场架，就真当自己天下无敌，敢和‘天下第二’叫板了！小子，你就别谦虚了，该是你的功劳，少不了你一份！” 齐王爷李祐重重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水杯都跳动了一下，站在陆霖身边的李治东连忙应声跪了下去；正当陆霖站也不是跪也不是时，身躯稍稍有些发福的齐王爷又拍了拍手，站在身后的仆役立刻端上了一个小盘，盘中放着数十枚金币，闪闪发光。 “拿着！这是你应得的！” “……父亲大人年轻时曾在军队里待过不少时间，性格……比较豁达直爽……你拿着就是……” 一旁的李治东早已偷偷站了起来，凑在陆霖身边咬着耳朵。陆霖这才接过金币，再次躬身道谢。 “你既然收了我齐王府的礼，我也就不把你当外人了！你叫陆霖，今年也考上了苍澜贵族学院是吧？我那儿子不成器，整天研究吃食、画画、弹琴这些歪门邪道，非要也去那个学院里学些东西……不过既然决定了去做，那就一定要做出一番成绩的！陆霖，到时候你帮我好好看着他，让他别沉迷其他的事情，真真正正地学点东西回来，省的我这老脸到时候没光彩！” “是。” “还有，听说，你身手也不错？他这次去学习，是必须要一直伪装成普通人的，我不想让他凭借着自己身份，又胡搞些什么名堂！到时候，他的安全，也交给你了！” “……是。” 陆霖再次低头拱手，心里一苦。就连装进腰兜里的金币，此时都变得沉重无比。 这算什么道谢啊，分明就是用钱，给李治东雇了个秘书加保镖…… “好了，就这样吧！你的妹妹，从今天早上开始就等在这里了，不要让她等太久了！你退下吧。” 眼看齐王爷李祐挥了挥手，端起茶杯，陆霖也只得把一肚子腹诽的话都埋在了心里，行完礼转过身，向着门口已经眼泪盈盈的蓝发少女走了过去。 …… “这就是你拜的老师？看上去，也不过就是个普通人。” 李治东见陆霖走出了门外，正要告退离开，却听到从大厅的屏风后面，传来了一个自己最不想听到的人声。 李治东正想溜，随着声音，两个同样银发如雪的人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一男一女。男子身着西式礼服，戴着白手套，胸口的口袋露着半截雪白色方巾，冲着自己微微一笑；女孩则只有十五六岁大，身着西式束腰裙，看到了自己，脸颊却突然一红，低下头，双手提着裙角行了个礼。 “……见过二皇子，小公主。” 眼看溜不掉了，李治东只得单手抚胸，行了个标准的西式礼节。二皇子点点头，目光再次落在了身边的女孩身上：“你不是一直吵着想要见他，现在见到了，又不肯出去……” “……二……哥！我怎么能用这幅模样去见他！他一直以为我是个男……” 披肩银发如水般的女孩顿时大羞，揪着李辰轩的衣袖，头埋在双肩里扭来扭去。李治东茫然地开口了：“这是怎么回事？我可没听说过，天凡帝国的小公主什么时候找了个普通人当老师，而且碰巧还是他……” “这个，哈，还是让小月亲口给你解释一下好了。说起来你应该还见过她跟在陆霖身边，在土豆炖牛肉、你当评委的时候……” “二——哥！哼！……” 小公主一跺脚，向后面跑去。二皇子李辰轩望着消失在拐角的女孩背影，无奈地笑了笑：“……抽空再给你具体讲吧。她让我来拜托你，等到时候去了苍澜学院，也要假装不认识她。似乎她暂时不想让陆霖知道自己的身份……” “是，知道了。” 李治东不冷不淡地回了一声，向旁边挪了一步。 “不必总是这么冷淡嘛。……算了，说正事罢。” 面容苍白的青年无奈地笑笑，转向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靠在椅背上，闭眼假寐的齐王李祐。而李祐的眼角，在听到这句话后，也终于挑动了几下。 “……哦？终于肯说正事了？” “呵，小公主顽皮，是我管教不严，让叔叔见笑了。” “……我就只有一个问题……” 齐王李祐双手扶着座椅扶手，身躯缓缓凑向前方，眼睛睁开，盯着李辰轩的眼睛。 “你告诉我，昨天天香楼那件事，是不是你们做的，想栽赃在大皇子身上。” 四十四、心善 “喔？” 李辰轩挑起一根眉毛，面露惊诧。而齐王李祐似乎并不满足于此，又追问了一句：“到底是不是？是的话也无所谓，只是下次要提前给我说一声，毕竟我儿李治东这次差点……” “我怎么能做出来，让表弟遇险这种事情？” 李辰轩走上前，拍了拍李治东的肩头，即使被李治东闪开了也不在意，目光一直盯着齐王李祐：“正好，我刚才也想问，这次是不是你们齐王势力做出来的事情，竟然舍得把‘龙落城第一公子’扔进去使苦肉计，以便撇清和自己的关系……” “……那，难道说，真的是大皇子一脉……” 听到了二皇子这样的答复，齐王李祐稍微有点花白的眉毛，蹙成了一个“川”字。 “可是我那亲爱的大哥，此时不是还在北方边境线，和蛮族玩过家家么……” 齐王摇摇头，不再看二皇子，而是转向了站立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李治东，“抓到的活口，嘴里有问出来什么情报吗？” “被城防军包围后，天香楼内一半杀手当场就服毒自尽了，留下来的都自称只是‘爱国志士’，受到一个名为‘蝴蝶’的人召集，说是今晚有那几个西方大陆国家的使节会在这里享乐……” “蝴蝶？！” “又是他？” 听到李治东的回报，两人都小小地惊了一下。 “已经是不知道第几起，‘蝴蝶’策划的，对西方大陆的人动手的事件了……” “不过这次，和以往不同的是，有了军队制式的弩！” “弩箭是我们天凡帝国自己产的，但所有的弩身都没有编号，查不出来是从哪个部队流出来的……” “那难道就不能清查所有部队，看哪里少了弩么？！” “现在正是北方和蛮族打得焦灼时，我们帝国又不缺钱，每支部队都会有一批备用弩放在库房，具体数量只有领军的人才知道……根本查不出来！……” 李治东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旋即，屁股上便挨了齐王爷重重一脚。 “要你这个废物有什么用！情报都问不出来……要不是平西，ān nán被派去给皇室采购了，荡北那混小子非得学着你去北方战场瞎混，怎么能轮的上依靠你这不中用的！” “别责备表弟了嘛。他性格和善……” 二皇子拦下了想要抄起拐杖的齐王爷，温和地说着，“不管这些弩是从哪只军队流出来的，总之是从军队里出来的，这就够了。只要是从军队出来的，那么，肯定就是我们现在率军的，我亲爱的哥哥的错嘛。” “……说的也是……” 李祐扔下拐杖，重重地点了点头，胡须一阵颤抖。 “老夫明天就进皇城，和皇兄好好理论一下，关于大皇子率兵军纪不严、差点致使我儿丧命的事！” …… 陆家。陆霖的房间内。 小露坐在陆霖的床边，咬着嘴唇，看着躺在床上的陆霖，一言不发。 “……小露？” 陆霖伸出手，想要像往常那样摸摸少女湛蓝色的头发，被少女一把推开了。 “……为什么不说话……别，别哭啊……” “……哥哥，你可知道，我有……我有多担心你……” 陆霖慌张地坐起身来，四处望了望，拿起枕巾，想要擦拭少女脸颊上滚落的泪珠，却再次被少女推开了。小露用手背擦了一把眼睛，又低下头去。 “……昨天，你去了天香楼，我就和赵盛他们，在后面跟着……你刚进去没多久，里面就传出了喊杀声，然后我就看见，里面的人挤在门口，拼了命地想往外跑，有人被撞倒在地，然后就被后面的人踩过去……当时我想冲到门前，看看被踩倒的那个是不是你，被赵盛叔拦下来了，他说公子命大，肯定没事的，我就在外面一直等，一直等啊……里面不停传来惨叫声，每有人喊一声，我的胸口就像被什么揪了一下……结果你到最后，都没有出来……军队都来了，把里面的坏人都杀了，我哭着跑进楼里面，一具尸体一具尸体地往过翻找，也没，也没找到你……” 陆霖看着面前眼眶红肿的少女，心中暗暗叹息了一声，没有再多说话，只是将少女单薄的身躯轻轻拥入了怀中。小露这次没有反抗，只是将脸颊深深地埋在陆霖的胸口，肆意妄为地抹着眼泪和鼻涕。 “……哥哥，答应我，以后不要……不要再这样了。” “……嗯。” 得到了陆霖的回复，小露这才抬起头来，面庞像熟透的大虾，揪着陆霖身上的绷带不放：“……让我看看伤口……哥哥你旧伤还没好，又添新伤……哎呀，不要老盯着我看嘛……” “我没事，旧伤基本上都好了，新伤都只是擦破了点皮肉。……说说上学的事情吧，我记得是后天，我们就要先行去学校报道了，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已经差不多了呢。” 听到陆霖转移到了自己一直想说的话题，少女眼睛一亮，似乎忘了刚才自己羞涩的模样，一五一十地叙述了起来。 苍澜贵族学院，全大陆最大的美食学院，就坐落在距离龙落城不远处，大约三十多公里的苍澜山上。整个山头方圆十公里的范围，都被料理五大家族从天凡帝国租赁了下来，当做学院用地。于是，这一片地区也被大张旗鼓地修缮过，除了建起幢幢楼房以外，更是模拟出了各种环境，山地、平原、湖泊、森林、沙漠等，用来培育各种食材。 学院内，同时就读料理课程的学生，不超过一千人，而教师的数量和学生数量竟是相差无几，奉行绝对的精英化教育。学生的评定，共分为三等、二等、一等三个等级，一般来说新入学的学生都是三等；待到进行一些基础的理论学习后，再根据自己的主攻方向，选择相关专业的导师，进行下一步的学习。需要强调的是，三等评级之间，并不是说就读一年便可升级，而是要进行“升级考试”，做出能够让考官满意的料理后方可晋级；由于考试严格，在学院内一直卡在三等无法晋级的，也大有人在。 事实上陆霖兄妹二人，现在要准备的，也并不是很多。 既然是贵族学院，衣着、生活用品什么的，包括一日三餐，以及平时练习使用的食材，自然是学院全部供应的。甚至包括厨具，学院也全部提供；像陆霖这种，厨艺已经到了返璞归真的地步，不是太在乎，不过大多数学生更愿意使用自己携带的厨具罢了。 当小露提到厨具时，陆霖心里不由得想起另一件事。 关于之前的入学考试，最后唯一剩下的一点，就是对当时小露在考试时、突然破裂的煮锅的调查了。小露也清楚陆霖这些日子一直在追查这些事情，当陆霖向王二提出、彻底追查谁在小露的厨具上动了手脚时，少女突然闯进了门，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冲着陆霖，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当时，陆霖便明白了少女的心思，便再没有提，将这件事搁置了下来。 即使这件事情，是所有的事件里最好追查、最容易知道结果的；但只要追查出来，陆霖知道，现在陆家仅仅勉强维持的、这种表面上的和气，势将顷刻瓦解。 这姑娘，还是太心善了…… “小露……” “嗯？” 少女眨了眨眼睛，不解为何陆霖突然叫自己。陆霖又在心里轻叹了声，表情略微严肃了点：“等到了学院里，我不一定一直在你身边，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啊。学院里听说安保严密，虽然不会出什么安全方面的事情，但如若有人欺负你，你一定要及时来找我，我来为你出头……” “不会啦！我肯定不会惹事的……倒是哥哥，你自己要小心点呢！我在学院里有认识的朋友，之前就和她已经联系过啦~” 小露在学院里有朋友？陆霖稍微讶异了一下，倒也立刻想通了关键。之前在考试时，小露挑选的料理，酱烧鲷鱼，是她以前从来没做过的霓虹帝国菜肴，显然是有其他人指点过；既然是学院里的朋友，那么这一切便说得通了。 “喔？什么时候认识的？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到时候介绍给我认识一下吧。” “讨厌，怎么可能是男孩子……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很久之前就认识啦，来百味阁吃过饭的，你也见过一两次……喔，你都忘了……” “……没关系。重新认识一下就好了。” 陆霖笑着，将手掌轻轻按在了少女的头顶上，向后一下下捋着如海水般湛蓝而柔顺的发丝。奥利奥从窗口蹿了进来，坐在两人身边，眯起了眼睛，似乎等待着陆霖像抚摸小露一样抚摸它。 自己在苍澜贵族学院里，除了郝云和李治东，以及严羽阳、斯卡特波洛克这几个仇人以外，有没有认识的人呢？ 对了，自己的那个便宜学生，小越，似乎也参加了苍澜贵族学院的入学考试，不知道考上了没有……应该问题不大，他的厨艺也已经很不错了，希望到时候能够见到吧。 好像还有自己的那个‘前未婚妻’，很久没见过的洛大xiao jie…… 算了，现在不是琢磨这些的时候。 “小露，王二在家里么？去叫一下他，我有些问题，想要问一下。” 四十五、入学（上） 转眼间，就到了陆家兄妹两人入学的日子。 “我说……不过考上了苍澜贵族学院，用不着这么大张旗鼓罢……邵奶奶，不必给我们塞这么多东西，从学院坐马车，一下午就能回家了……” 陆霖看着夹街欢送的，整条街上的男女老少，无奈地摇了摇头。王二拉着敞篷马车跟在后面，一旁的邵氏笑眯眯地为两人上下打点着行李，不停地给马车后面已经鼓鼓胀胀的包裹里塞着各种东西；石头正因为不能跟着陆霖一起去学校而生闷气，坐在一旁的石墩上甩开膀子狠狠啃着烧饼，一口接一口。奥利奥灵巧地从房顶上跳了下来，坐在了马车的顶上，又被赵盛抱了回去，不甘心地张牙舞爪。 “这也很正常呀，哥哥。一方面，他们希望等我们学成归来以后，能够互相提携帮助，一方面也确实为这条街上出了苍澜学院的学生，心里感到高兴。这就是邻里之间嘛！” 小露一边笑着，一边拉着陆霖向各家打着招呼，行事作风成熟老练，丝毫不像个15岁的少女。一路上免不得要被各家笑眯眯的长辈夸奖一番，陆霖也只得面带微笑，点头回礼。 “嚯，你这边挺热闹的呀。我那边那条街就没这么大动静……需要拿这么多东西么？” 不知什么时候，郝云凑到了陆霖的身边；陆霖头也没抬：“你终于来了？那我们准备走吧。你不带什么行李么？还有那个……董公子呢？他什么时候来？” “行李我让家仆随后送过去。至于董公子，他自己先去学院了，让我们到时候在那里见……出发吧。” “好。” 郝云翻身跳上了敞篷马车，伸手将陆霖和小露拉了上去。王二手中长鞭一挥，马儿嘶鸣一声，正要昂首挺胸向前走去，却被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拦了下来，也是一个陆霖见过好几次的熟人了。 “我正好巡逻这边，路过这里，看到有热闹便过来，没想到是你们……恭喜恭喜。” 坐在马上，身着便服的蒋泰双手冲着马车抱拳，陆霖兄妹二人连忙回礼。 “原来是蒋大人。前些日子的事情，多谢您了……” “谢不敢当，份内之事。过些日子，可能要召开对扰乱令妹考试的那些人的审判，到时候一定要来。” 陆霖和蒋泰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蒋泰便骑着马离开了。王二再次挥动了长鞭，马车轮子碾过青石板，一路向城外跑去。 望着蒋泰远去的背影，陆霖的心思，不由得又飘到了前几天，天香楼的那件事上。 天香楼的袭击事件，最后蒋泰这边，给出的官方说法是“一个黑帮帮派针对天香楼进行的有预谋袭击，目前该帮派已被彻底剿灭”；当然这样的说法只是对外，不过其中有什么nèi mu，便是陆霖现在不太想知道的事情了。 包括之前在齐王府，听完李治东和盘托出的所有情报以后，陆霖思考良久，最后决定还是不要趟这趟浑水。虽然自己在袭击中也差点丧命，但陆霖现在只打算将这份仇，暂且记在那个叫做“蝴蝶”的人身上，而不是某一方势力的头上。 陆霖很清楚，现在的自己，在以国家为单位，甚至代表某个大陆的势力面前，依旧如同蚂蚁一般脆弱……即便有穿越者的优势，也不过只是胳臂稍微粗那么一点儿的蚂蚁。在没有培养起完全属于自己的势力之前，贸然参合这种游戏，危险系数还是过大了。 毕竟，现在的自己，真的是想好好地过这重新开始的人生。况且也已经有了对自己来说重要的人，不能再做什么太行险的事儿了。 过好自己的生活，保护好她，就是陆霖现在全部的心愿。 说起保护，这几天究竟还是太忙，没有来得及去向曾经保护了自己的天香楼两名红牌道谢…… “……呐，哥，在发什么呆呀……是不是很期待重新上学呢？” “唔……还好吧。” 女孩的声音在一旁响起，陆霖回过神，见小露手中拿着不知什么时候从包裹里翻出来的蛋糕，递在了自己的嘴边，那当然是不客气，张嘴咬下了。 这个世界的教育机制，和之前地球上十九世纪的情况也相差无几。龙落城内一般来说，每片街区会有一个类似于私塾一样的学堂，招收六到十二岁的少儿，进行基本的识字及常识教育，当然不是免费的了。十二岁之后，基本上就要根据家人的打算，有针对性地学习专业知识，为以后做准备了。据小露说，在龙落城外，不识字的人也比比皆是。 “你们以前是在学堂上学的罢？听上去就很幸福，可以逃课偷懒……我可就惨了，是我家里请的私人教师，完全没法偷懒……”郝云在一旁，面露羡慕神色。 “诶？那岂不是说，你小时候都没有一起玩的小伙伴了？” “是啊！天天都坐在书房被死死盯着……” 郝云像打开了话匣子般，和小露便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马车走出了龙落城城门，向着不远处一片青翠的山头驶去；陆霖看了看远方，视线又重新聚焦在了赶车的车夫，戴着缺了豁斗笠的，王二的身上。 这几天时间，王二最后究竟还是没有对那天晚上，天香楼内莫名的消失，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 固然已经给出了解释，“自己当时肚子不舒服，去方便的时间长了点，回来的时候便已经找不到几人了”，但王二实在不是什么擅长说谎的人，几乎任何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话语的真假；解释完后，王二自己也知道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因此只是连连道歉，再不多解释什么的了。 陆霖本想发上一顿火，但看到王二脸上毫不掩饰的愧疚神色，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 就算心里有怨气，也应当朝着那个叫“蝴蝶”的人身上撒；出了事先冲着自己人发脾气找不是，这种寒人心的事情陆霖还做不出来。 只是这件事情过后，陆霖每天锻炼身体的力度，又更重了几分。 有一点值得一提的是，当自己向王二提起“蝴蝶”这个词的时候，王二的脸色好像变了一下。 他应当知道什么，就是不肯说……等以后有空非得好好盘问一下…… “……陆公子，陆xiao jie，前面就到山脚下的报名处了，要填了表，拿了报名牌以后才能继续进山……” 身旁的郝云拍了拍陆霖的肩头，手指向前方，一座巨大牌坊下的几间房屋。牌坊上写着“苍澜贵族学院”几个字，牌坊后面，便是向上的盘山路；在路口站着几十名年轻人，几个一群地围成了堆，有的还摆着桌子，倒有点像上一世陆霖印象里，大学时候迎接新生的场面了。陆霖点了点头，和小露以及郝云一起，下了马车。 “来自天凡帝国龙落城，陆霖，陆露，郝云三人……咦，你就是那个今年院长特招上来的，叫做陆霖的学生？” 进入房屋，递上了身份证明的文书后，几个坐在桌后的，看上去像是教师的人很是将陆霖从上到下好好打量了一番，看得陆霖浑身不自在，“啧啧”地交头接耳了一阵后，才在几人填写好的表格上盖下了章。 由于房间内的人并未刻意压低声音，因而当陆霖三人走出房屋，便听到从牌坊下，举着诸如“霓虹料理协会”、“面点交流会”之类的牌子，向这边指指点点的学生群中，传出一阵纷杂议论。 “那就是今年院长特招的，唯一的那名学生？！” “听说院长连魏王爷的小公子都拒绝了，就为了招他……魏王爷的公子最后都只能挂名在副院长名下！……” “不知道他究竟塞了多少金币……” “嘘！咱们的院长岂是金币能收买的？我听说，他其实是院长的私生子！……” “……都在这里站着做什么？新生来了，做好迎新工作。” 从盘山路的路口，传来了一个淡淡的女声。虽然声音不大，但在一阵嘈杂声中，却显得格外清楚。议论声戛然而止，所有学生都下意识地面色一变，身体立直，望向了路口。 接着，一名身着黑色长衣，深灰色长发，表情冷若冰霜的年轻女子，便从盘山路的拐角处走了出来。虽然女子再没有任何动作和言语，但所有学生都似乎大气不敢出一口，一直目送着女子走过自己身边，走到了陆霖等人面前。 “叶……xiao jie，好久不见……” 原本口舌伶俐的郝云，此时也变得有些结巴，连忙拉着陆霖，冲着眼前的女子行礼；被称为“叶xiao jie”的女子也只是点了点头：“喔，是郝公子。很高兴再见到你。祝贺你考上苍澜学院。” “……我也是，我也很高兴……” “这两位，就是今年来自龙落城的，陆霖和陆露？” 女子转向了陆霖两人。陆霖点头：“你好，我是陆霖，很高兴认识你，请多关照。” “你们的事，我也听说了一点。希望你们不要在学院里惹事。” 淡淡地留下一句话后，女子从陆霖等人身边走过，牵起拴在牌坊下房屋旁的一匹骏马，策马扬鞭而去。望着女子消失不见，牌坊下的学生们，包括郝云在内，才长出了一口气。 “那个姑娘是谁？看上去很酷的样子……” “酷？！” “喔，酷就是冷酷。” “……没错，她是挺冷酷的，和她哥哥一样……她就是料理五大家族之一，叶家家主的小女儿，学院三客卿之一叶夜的妹妹，现任苍澜贵族学院学生会会长，一等学员，叶子墨。” 四十六、入学（下） “这么长的名号啊……所以她刚才不做自我介绍，是因为嫌麻烦么？” “嘘！” 郝云一把掩住了陆霖的嘴，警惕地向四周望了望，确保没有人听到后才放开，面色严肃。 “我只是随口……” “但是这种玩笑，开不得！” 郝云干脆把陆霖拉到了一旁，“你难道不知道，她是苍澜贵族学院里目前当之无愧的‘料理第一人’，被称为料理界的‘绝世天才’？以及她雷厉风行的做事态度，女神般高傲难以接近的气质，以女子身份却稳坐学生会会长无人提出任何异议，你可晓得她在学院里有多少拥簇者？几乎大半的男学员都是她的忠实追随者，若让他们听到你的玩笑……” “好啦，我知道了……以后我注意点就是……” 陆霖无奈地笑笑，点点头，拉着两人再次坐上了马车。 盘山路并不长，马车约莫行驶了十几分钟，路过一片片种植着各种蔬菜的梯田，又穿过一片青翠的小竹林后，数幢东西方样式结合的三四层楼房，便出现在几人的面前。 楼房样式并不花哨，但胜在干净整洁；加上坐落在竹林里，四周花香鸟语，倒也别有一番气质。楼房外表大开的窗口，有的冒出阵阵白色蒸汽，想来里面正在进行精心的烹饪；许多学生打扮的年轻人几个一堆地站在楼下，有的大声吆喝，有的则拉着看上去和陆霖等人一样的新生，不知在推销什么。也有人看到了陆霖这边，正想走来迎接，却被其他几人拉住了，只是站在远处指指点点。 “哈，你们终于来了，我快无聊死了……” 一个满面胡渣的壮汉无聊地靠在路旁的树上，看到陆霖等人，顿时大喜，迎上前来。小露被壮汉凶恶的面庞吓了一跳，身躯往陆霖身上缩了缩：“哥，这是你朋友么……我怎么，以前没见过，这么凶的……” “……当、当然是我朋友了，前两天在外面遛奥利奥的时候认识的……十分不好意思，董公子，我妹妹有些怕生……” 陆霖连忙向再次由于恶趣味还是不知什么原因、非得假扮成看起来比石头还要凶的壮汉，正咧着嘴大笑的小王爷李治东连声道歉。然而小王爷看上去并不在意，反倒颇有些“感觉良好”的意思：“也确实是我不对，长得太凶，不该出来吓人……你好，我是陆霖的朋友，我叫董志，今年也一同考进了这里。以后我们就是同学了。” “……你、你好……我，我朋友来了，就在那里等我，要么，我先过去了……” 在陆霖的一再眼神示意下，小露才不情不愿地下了车，和李治东握了握手，旋即手便指向众人的身后，目露惊喜。众人转过身去，见一个身着文静朴素的姑娘小步走了过来，轻轻地行了个礼，面带温柔微笑：“诸位便是陆露的好友，以及兄长了吧？我听陆露xiao jie说过，今天会一起来。我是她的朋友，明智小百合。” “明智小百合……明智……你是妹妹在考试时，那个叫做明智秀行考官的……” “嗯，明智秀行正是兄长。这位就是陆霖君了吧，小露经常向我提及你呢。” 几人又寒暄了几句，小露便指着后面楼下不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新生到来之后，要首先进行选导师的步骤；热门的导师要进行预订，甚至通过导师严格的考核才能被选上……我和她已经都定好，要选她的哥哥，明智秀行作为导师了，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提前预约？” 陆霖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纷纷摇了摇头。小露叹了口气：“也是，我忘了说了……不过哥哥应当不必操心吧，毕竟是院长特招进来的，导师应当就是院长了……” “哎呀，真是麻烦……咦，这不是个熟人么？” 壮汉模样的李治东烦躁地跺了跺脚，四周一张望，顿时大喜，伸胳膊从旁边来往的人群中抓过来一个人。陆霖一看，也算认识，是曾做过土豆炖牛肉对决评委、在小露考场上也有一面之缘的，叫做吕明远的老师。 眼看吕明远正要张口喊叫，李治东从怀中摸出了一块玉佩，在他面前亮了亮，顿时吕明远的表情，便从惊讶变成了无奈。 “……见过……这位是……” “我是董志。来自天凡帝国董家。” 互相打过招呼后，见四周没有人注意这里，李治东一把将身材不甚高大的吕明远胁在腋下，搂着肩头低声嘀咕：“所以到最后，你那场考试的赌局，到底赔了多少？” “……小王爷就别拿在下消遣了，这几年的积蓄，几乎全赔进去了……要不是听了您的话，在开考前借了点钱又压在小露身上，就真的要喝西北风了……” “那，我帮你补一部分亏空，你把我们两个收到你名下，如何？” 李治东放开了吕明远，指了指自己和郝云。吕明远一脸苦笑：“如若能有些束脩那当然最好，但就算没有，小王爷的命令，我怎敢不从……对了，陆霖公子，我也正在找你；院长让我告诉你，他去西方大陆远游了，让你在学院里自己找个导师，好好学习料理，待他回来以后会有考校。” “那既然，收两个也是收，收三个也是收……” …… “那么，哥哥，还有吕老师、郝公子、董公子，我和小百合就先走了！记得快去挑选宿舍，新生的宿舍是要自己去占房间的！明天的新生会上见~” 陪着众人在教学楼前的办事人员处进行了登记，将陆霖、郝云、“董志”三人的名号都挂在了吕明远的名下后，小露便和明智小百合从马车上拿下了行李，和众人道别后，向着竹林的一个路口走去。 “还要自己占房间？” “快去抢！” 陆霖看着两个像是老小孩一般，怪叫一声，肩并肩蹿进人潮，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二人，不禁失笑，然后，又轻轻叹了口气。 记得在以前地球上时，像自己以及郝云、李治东这些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许多都还在大学内，像面前的这些学生一样无忧无虑，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能不能约到自己心仪的姑娘。但这个世界上，连只有十五岁、即将十六的小露，行事为人都如同大人一般，俨然能够独当一面；更不用说李治东了，直接就卷入了皇位争夺这样的大事中……即使并非他所愿。 怎么突然又想起以前的事了？ 大概，是面前的情景，和印象中自己以前呆过的学校太相似了罢。 一样是翠绿的竹林，带着青春独有明媚气息的来往学生们，耐心向闪烁着求知yu wàng光芒瞳孔解答疑惑的老师，以及亭亭玉立站在路边，引起一众路人回头的漂亮姑娘，都和以往简直别无二致…… 等等。 这个漂亮姑娘似乎看着有点眼熟。 “唷，这不是洛姑娘嘛。” 陆霖微笑着，走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盯着自己看的金发黑衣姑娘。洛夕看到陆霖走来，显然有些慌张，立刻转移了视线，左右张望了一下，头又扭向了斜上方，望着头顶竹稍随风吹动的青翠竹叶，嘴角不自觉地略微噘起，模样甚是可爱。 “……陆、陆公子，是你啊。” 眼见陆霖已经走到面前，看来再装看不见也没法装下去了，面前的女孩只得不情愿地将视线再转回来，嘴角依然噘着。 “是我。好久不见，最近可好？” “……陆露考试的时候，其实，我也在……” “喔？那就是说，你看到我做菜了？” “……嗯。” 似乎觉得一个简单的声音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情绪，洛夕顿了顿，声调稍微高了一点儿，“……你，你的厨艺分明那么好，以前给我做的菜却那么难吃！” “啊，那是因为，以前是逗你玩的。” 陆霖玩心大起，促狭地回答道；但看着面前少女瞬间脸色通红、显然有发作倾向的模样，连忙摆手解释：“啊，不是这样的，说实话，以前我做菜只能做成那样……也不对，解释起来很麻烦，总之我以前也不是故意的，我以前也尽力了……” “谁要听你胡说八道！” “那么，洛xiao jie的意思是……” “……你，你什么时候重新给我做一次……” 正当陆霖看着洛夕低下了头、气氛似乎慢慢变得微妙起来时，旁边突然蹦出来一个穿着亮丽活泼的姑娘，“啪”地一声拍在洛夕的肩头上：“xiao jiexiao jie！给你说呀，我刚又见到那个叫做郝云的可恶家伙了，和他狠狠地吵了一架……诶，这不是陆公子嘛？你在这里干什么？是不是惹我们家xiao jie生气了，为什么我家xiao jie脸色这么难看？！” “……这个……” “不要理他！小织，我们走！” 仔细想想，自己好像还真的惹她生气了，于是不知道怎么回话的陆霖，刚迟疑了片刻，便看到洛夕气鼓鼓地一把拉着叫做小织的侍女，扭头便走；小织还回过头来白了陆霖一眼，举起小拳头挥舞了两下，以做shi wēi。 所以说，到底要不要自己重新做一道菜吃啊…… 陆霖摇摇头，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迈开脚步，向反方向的，路牌上标有“男子宿舍”的路上走去，王二将马车停好，背起包裹不声不响地跟在后面。 一路上的学生，想来也对陆霖这种初进学院、四处张望的新生司空见惯了，没有过多瞩目，只是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边走边聊；闲着也是闲着，陆霖随便找了个小团体缀在后面，竖起了耳朵。 “……刚才那个新生是谁？看上去那么嚣张……” “居然敢口出狂言，说什么‘叶子墨也肯定不过如此’……” “一定是来自天凡帝国龙落城的陆霖！我听说他是院长的私生子，仗着自己被特招进来的身份，肯定嚣张……” 听到这里，陆霖不禁哭笑不得；自己刚来，什么事儿都不知道，就莫名替别人背了个黑锅。 然而，学生中传来的下一句议论，却让陆霖全身颤抖，面色瞬间苍白，刹那间只感觉天旋地转，呆立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不，不是陆霖。是一个来自西方大陆的家伙。” “我听说，他的名字，叫zuo ài德华沃顿。” 四十七、似是故人来（上） 爱德华沃顿。 edwardwalton。 这个名字，曾犹如最深沉的梦魇一般萦绕在陆霖的心头，也是陆霖穿越到这个世界以后，很长一段时间萎靡不振的主要原因。 本以为，这个名字会在前些日子重新拿起菜刀时，就被自己连同所有的过去一起全部放下了，没有想到…… 不，一定不是他。只是重名而已。 就像自己这具身躯的主人本来也叫陆霖一样，这个世界上肯定也有叫zuo ài德华沃顿的人，现在只是偶然间遇到了…… 一定是偶然。 对，只是偶然。 只是偶然。 “陆公子？少爷？” 耳边这才响起王二的声音。陆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抬起头来，见王二站在自己面前，单手扛着如同小山般的行李，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眼中微带关怀之色。 “我……” 陆霖口中吐出一个字，顿时感觉全身无力，虚弱地坐在了地上，双手扶着头。王二蹲在了陆霖面前：“少爷，怎么了？看你脸色非常不好。” “……没事，我休息一下……” 陆霖摆摆手，又坐了一会儿，方才被王二再次拉起来，继续向前。 一路上，陆霖尽可能地不去想有关爱德华，以及和前一世有关的任何事情；但是走到了男子宿舍区，看到几幢楼下的空地处围着数十号人，陆霖便本能地觉得不妙，拉着王二，想要远远地绕开。 “……居然敢对会长大人口出不敬！” “刚来的新人，怎敢如此嚣张……” 即使陆霖已经很努力地拉着王二想要绕开这片是非，但奈何王二背后的包袱实在太大，周围闻声而来的人群，还是把两人逐渐地向争执发生的中心推搡而去。 “……迄今为止，我只见过一个人厨艺比我强，而那个人，不是你们的学生会会长。既然你们不服，那我就要向她提出挑战……” 隔着几层群情激奋的学生，陆霖清楚地看到，一个金发青年背对着自己，站在人群的正中央。虽然被成百人包围，但青年丝毫没有任何惧意地款款而谈着，语气坚定而富有自信。 与自己印象中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王二，我们快走……” “嘿！陆霖，你也来看热闹啦！” 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陆霖拉着王二，正要拼命向外挤去，却被一只大手抓住了自己的肩头。慌张之下，竟然没有注意到，李治东假扮的壮汉正巧就站在自己的身边，咧着嘴，嘿嘿直笑。 然而陆霖此时已经丝毫顾不得李治东了，而是立刻看向了人群中央。而听到声音的金发青年似乎身躯微微一震，也同时转过头来，望向了这边。 两股目光，在空中碰撞到了一起。 然后各自分开。 “……我道歉。确实有些太过于自大了。我还有事情，麻烦能不能让一下……” 目睹着金发男子的态度突然出现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围观的学生们，此时大多脸上都露出了一拳打空在棉花上的不痛快。但毕竟对方已经道了歉，而且由于精英贵族学院的性质，在场的大多数学生或多或少地都有那么一点儿背景；出于家教修养以及对对方的忌惮，并没有人提出反对或者想要阻拦，只是看着金发青年从人群中离去的背影，然后人群也四散离开。十几个留在原地的学生们聚成团低声议论着，这个突然跳出来又突然认怂的青年的相关。 “奇怪，怎么你一来，他就走了，该不会他说的那个比他厉害的人，就是你吧……你们俩以前认识么？” 李治东挠着头，表示不解。陆霖摇摇头：“不认识，第一次见。你和郝云都挑定了宿舍么？我先和王二一起去把行李放下，收拾一下房间。” “好，那你先去，我和郝云先去转转，晚饭时候在学院的食堂再见。新生的宿舍楼是院子最左边那栋，每人一间房间，不过好的房间应当都被抢完了，只剩下最高层角落里的……” “好的。那么晚上见。” 陆霖和王二一起走到了李治东手指的楼，在一楼办妥入住手续后，询问得知，果然只剩下最高层的一排房屋了。宿舍楼有六层，在这个世界自然算是高楼了；但在见惯了真正摩天高楼大厦的陆霖眼中，倒也没有高到不能接受的地步。选定了最角落一间房后，王二和陆霖一起，对仅有不到二十平米的房屋进行了简单的收拾。 “那么，少爷，我现在就回去了。有什么事情，写信或者回来找我便是。” “嗯。过两天我会回去一趟，处理一些事情。路上小心。” 送走了王二以后，陆霖坐在床边，闭上了眼睛。双手握成拳，握紧又放松，握紧又放松。 然而心情究竟难平。 没有错。 那个人，就是爱德华沃顿。 即使外表长相和以前的那个爱德华完全不同了，但是目光对上的那一刻，陆霖就知道，就是他。 自己当时，抱着léi guǎn和他同归于尽的，地下厨师联盟盟主，也是上一世最大的仇人，导致陆霖穿越至此的罪魁祸首。 爱德华沃顿。 “啊啊啊啊——” 陆霖双手抱头，发出了阵阵痛苦的吼声，索性回身一拳重重地打在了墙上，墙壁发出了沉闷的声音，留下了一个血印。 从手指关节传来的刺骨疼痛，反倒让陆霖的思绪稍微清醒了一点儿。 虽然已经几乎确定就是他了，但是说不定，只是自己由于太强的主观意愿而认错了人，这样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只不过微乎其微罢了。 无论是不是，首先要做的，就是收集他的情报了。 陆霖可不觉得，如果真的是他，和自己之间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上一世的他刚接过父亲的盟主职位，正是人生得意之际，却被自己突然的袭击命断黄泉；如果陆霖是爱德华、并穿越到这个世界的话，那也肯定会对陆霖做些什么动作的。 不过，待一开始的心慌意乱过后，陆霖心中，又莫名涌上了一股暖流，嘴角莫名咧起一丝笑容。 如果真的是他…… 那么，自己在这个世界，就不孤单了。 至少会有一个灵魂，明白自己心中一直以来的孤寂，可以与自己处在平等的地位，进行没有任何障碍的交流了。 就像是浪迹天下无法归乡的游子，突然听到来自家乡的口音。 如若我和他，两个人联合起来，那么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到…… “咚咚咚。” 门口突然传来的敲门声，让陆霖已经平复下来的心脏再次开始剧烈跳动起来。咬了咬牙，陆霖摸出了自从王二走以后就藏在身上的剔骨刀，向门口走去。 “来了——请问是谁？” “我住在你隔壁，刚刚搬进来，想要打个招呼——” 原来是隔壁的学生，看来自己方才那一拳，动静稍微大了点。听到不是爱德华的声音，陆霖方才松了口气，收起了剔骨刀，拉开了门。 然后，陆霖小小地吃了一惊。 一个坐在轮椅上、即使在屋内也戴着帽子的白净瘦弱少年，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眼镜，温和地冲着陆霖笑着。最为醒目的，是他的轮椅扶手边的一对机械手臂，隐约竟有一些莫名的科技感。看到陆霖的视线聚焦在机械手臂上，少年又笑了笑，右手推动了几下扶手上的拉杆；顿时，右边的机械手抬了起来，摘下了头顶的帽子，做了一个摘帽礼。 “原谅我腿部有疾，不能站起身行礼了。正如你所见，我是个光头，所以一直戴着帽子，请不要见怪……我的天赋是‘金属’，可以简单控制一下自己接触到的金属物体，所以这对机械手也算不上什么太厉害的东西，只是能帮我自理一下生活罢了。啊，还没有进行自我介绍，我是艾伦弗莱尔，来自艾诺利亚帝国弗莱尔家族，来这里学习香料的制作配制……” 似是已经习惯了陆霖这样惊诧的视线，少年微笑着解释道。 “我叫陆霖，是天凡帝国龙落城的本地人。进屋内聊吧……” 还未等少年反应过来，陆霖已经走到了轮椅后方，推着轮椅进了房间，拿出了点心，又开始烧水泡茶。 “尝一下吧，我妹妹根据龙落城天香楼的配方仿作出来的山楂糕。味道还不错，有原版的九成滋味了……配上红茶，味道更佳。” “那就敬谢不敏了。嗯，山楂的酸甜和红茶的醇厚搭配在一起，口感果然不错……” 艾伦点点头，控制机械手放下了茶杯，视线似乎扫过了墙上的血拳印，但却像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陆霖同学是么？我听说过你的名字；或者不如说，在全校学生中你都非常有名气。我还以为，像你这样被院长特招进来的学生，会有比较特别的待遇，怎么和我一样住在了最高层？我是因为行动不太方便，来得晚了一点儿……” “喔，由于刚才楼下的吵闹，来得晚了一点儿。你也应该听到了，爱德华沃顿……” 说到这里时，陆霖突然灵机一动：“你和他一样，都是来自西方大陆的新生，那你知道不知道他什么情况呀？我很好奇他……” 四十八、似是故人来（下） “爱德华沃顿？” 艾伦想了想，点点头：“我知道他。在来学院的路上时，我正好和他同一辆马车，还受了他不少照顾。总体来说，他为人很不错，极具有感染力和号召力……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他，就是，太阳。” “太阳？” “嗯。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个人光芒，只要他出现，天上的星星一颗都看不到的那种……而他也确实具有相匹配的实力。在马车上，同样是新生质疑他的厨艺，他当场下车找了家饭店，一对多进行了料理对决，前前后后一共把那整个车队十几号新生，都在各自擅长的料理上打败了……你也知道的，都是考上苍澜贵族学院的，厨艺在当地都可以算是同龄人的佼佼者，他却……” “听上去很厉害。那你和他进行了对决么？” “没有……我是唯一一个没有质疑他，也没有和他进行对决的人。” 说到这里时，艾伦自嘲地笑了笑，“你也是厨师，难道认为我会用这对靠摇杆操作的机械手臂进行精细的料理工作？做些简单的菜肴还行，但是要想在这里立足……还是算了。所以我主要是来这里学习香料配制，以及家族企业管理的，我是弗莱尔家族的长子，我们家族又以香料著名西方大陆，这里也有开设相关的课程。” “……不，相信我。以后用摇杆操作的机械手臂，一定会比人工还要精细，而且精细许多。” 陆霖不禁想到地球上的工厂、车间、流水线，斩钉截铁地说道。 “哈，谢谢了，不必安慰我，我懂的……刚才说到哪了？对了，由于我没有跟他对决，他似乎对我印象不错，所以主动说要承担照顾我的职责，就把房间安在了对面，现在他应该正在里面休息，等会帮我挪轮椅，和我一起下楼吃饭……要我介绍你们认识一下么？” “啊，这个……” 正当陆霖慌张不知所措时，从走廊的隔壁传来了敲门声。 “艾伦？艾伦在么？我是爱德华，天色不早了，一起下楼吧……” “我在隔壁呐，等一下……” 还未等陆霖反应过来，艾伦的两只机械臂已经做成了喇叭的手势，举在了面前，冲着门外喊道。艾伦转头看到陆霖瞬间惨白的脸色，微笑着安慰道：“不用这么怕他，爱德华其实就是性格脾气稍微直爽了点，人也稍微自我了一些，其实为人还是蛮不错，挺好相处的……” “……不，不是……你不知道……” “没事的，相信我。爱德华，我要出来了——” 陆霖徒然地伸出手想要阻止，然而艾伦的机械臂，已然缓慢而坚定地伸向了房门的把手…… …… 多年之后，陆霖回想起这一幕的情景，依然如同在眼前历历在目般。不羁而潇洒的金发男子，左手抓着门把手，右手随意地整理着衣领，嘴角带着自信的微笑。太阳光从侧面走廊的窗户斜斜地照下，在青年的身上镀上了一层光辉；从室内看上去，简直就像是青年自身，在散发着炽热的光芒。 “原来，艾伦你在这里呀。你是住在这间的新生么？我是爱德华沃顿，就住在你对面，以后就要互相帮助，一起生活了。” 金发青年开口了，声音不急不缓，具有磁性，是任何人第一印象都无法有恶感的那种。 “嗯，我在这里。这是住在我隔壁的新生，他叫……” “……我是陆霖，来自天凡帝国龙落城陆家。很高兴认识你。” 陆霖站起身来，走过轮椅，向着爱德华沃顿伸出了右手。 两只手握在了一起。 两股目光在空中交汇。 “喔，原来你就是陆霖呀。来到学院以后，除了叫叶子墨的学生会会长，我听到最多的，就是你的名字了。” “彼此彼此。我听到最多的，也是爱德华沃顿这个名字。” “哈哈，那还真是巧呢。” “是啊，真巧。” 两个人就那么右手紧握在一起，面带笑容，貌似随意地聊着天；在后方坐在轮椅上的艾伦咳嗽了两声：“看来两位一见如故……但是别站在门口寒暄嘛。要么我们去食堂？作为料理学院的食堂，我还真的很好奇，他们会有什么样的菜肴供应给我们这群全大陆顶尖厨师呢。” “……好。艾伦，你的轮椅……” “我自己一个人的话，是用两条机械臂辅助往下走的，就是很累也很慢……如若你们能帮一下忙的话，那再好不过了。” “这是当然。” …… “那，xiao jiexiao jie，我就走啦……你一个人不要感到寂寞，赶快认识些新朋友呀……” “我看，会感到寂寞，舍不得分别的是你才对罢。两个小时前你就说过要走的话了，但自此以后一直拉着我东逛西逛，要不是家里的车夫老陈催了三遍……” “哎~呀~！” 小织娇嗔一声，却扑在了洛夕的怀里，眼睛闪闪着，似乎有泪水要溢出：“xiao jie，没我在，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这句话你说过三遍。” “我每周都会来看你的，xiao jie……” “这句话你说过五遍。” “我会想你的，xiao jie……” “这句话你说过不止十遍了！快走，不然天都要黑了！” 洛夕提着小织的耳朵，将顽皮的小侍女拎上了马车。狠狠心，不理会身后马车窗口哭得稀里哗啦的小织，洛夕转身跟着人潮，向食堂走去。 之前也曾有过几次在外住宿的经历，洛夕心里倒不至于很慌张；不过以前都有那个古怪精灵的家伙陪在身边，这次却不同了。 真正意义上的一个人出门在外。 刚才在女子宿舍里收拾房间时，也和邻近房间的几个女生都打过了招呼，送上了小礼物。都是来自流云帝国里家族的女孩子，看起来似乎以前就认识；对待自己也还算热情，不过究竟没有她们彼此之间熟络。 不过这样也好，维持好表面功夫就够了。自己来学院，究竟还是想学些东西的，不像她们大多数一样，“家长给我订的目标，就是钓上一个有才有为有权的金龟婿！”仿佛这里并不是学院，而是相亲会场般。 观念不同，那自然谈不太合。被问了几句“你看上了哪家的公子”却没回应后，彼此便友善地告别了。 难道女子就不能像男子一样，在料理上做出一番事业么？现任的学生会会长叶子墨，不就是女儿身……为什么就非得通过攀附男人来达到目的？ 想到这里，洛夕更加心烦意乱：因为诸如此类的话，自己的父亲在临行之前，也是交代过的；记得还说了什么“两个月找不到，我就给你指定一个”的，每当自己想起来时，都想不顾风度气质破口大骂的话语。 “诶，同学小心！看着点，前面有人呐……啊啊，不好意思冒犯了姑娘，在下斗胆敢问姑娘芳名……” 洛夕心里忿忿想着，脚下步伐飞快，不留神撞上了前面的人；前面的人正要发火，看到洛夕的相貌后却立刻改口，刚想摆出一幅贵公子的模样，洛夕却已经走过了他身边，走入了人群中。 之所以会不小心撞到，也是有原因的。 已经到了临近饭点的时候，食堂里自然是人山人海；但和洛夕想象得不太一样，大多数人却站在桌椅之间的过道处，围成了一个圈，似乎在看什么热闹。 “……我给你们说，今天这比试，你们是逃不掉了！” “竟敢在学院里对会长大人出言不逊……” “刚来的新生，连用‘天赋’进行料理都没学过，就敢说自己的厨艺比会长大人强……” 关于学生会会长叶子墨，来到学院之前，洛夕也早有所知；或者不如说，一直是洛夕想要在料理上战胜的目标。在入学之前，洛夕做得最多的工作，便是研究叶子墨曾做过并流传出来的每一道菜；在公众的料理对决上，光明正大地打败叶子墨，是洛夕给自己定下的，来到苍澜贵族学院学院的最主要目的，没有之一。 对于自己的厨艺，洛夕还是很有自信的。 不过，是哪里的新生，居然刚来学校，连“天赋料理法”都没有学过，就敢说出会长不如自己这样的话……即使是自己，虽然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但也仅仅计划在第一学期结束后，才敢试着进行挑战…… 洛夕心里想着，目光下意识地向人群中望去，然后脚下一绊，差点摔倒在地上。 陆霖！ 怎么会是他！…… 只见一个金发青年站在人群中，一人舌喷众人，竟然还略微占了上风；而推着一个轮椅、站在青年身边的陆霖，以及轮椅上坐着的一个戴着帽子的瘦弱青年，一脸无奈地看着正在围观自己的众人，满脸都是“我怎么能笨到被身边这家伙卷到这种事儿里面”的表情。 “……你一直口口声声说比我们都强，甚至会长都不如你，那你可敢与我们就在这里，进行一场料理的对决么？” 正在此时，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个看上去像是领头的学生，站在了三人面前。 四十九、白切鸡（上） “对决？求之不得。说吧，你们是要一个一个上，还是一起来？我全接了。” 此时的洛夕也已经知道，这名金发男子，就是在这届新生中闹得沸沸扬扬的爱德华了。在传言中，这名男子气焰极其嚣张，根本没有将任何同辈学生放在眼里；现在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只是为什么，刚到学院的陆霖，在第一天就会和这种家伙混在一起…… 看来也只能用“混蛋之间是会互相吸引的”这种逻辑来解释了罢。 “呵，你是想故意挑拨我们群起围攻，好在输了以后拿‘人多欺负人少’当做借口是不是？不欺负你们。你们有三个人，我们也出三个人。我流云帝国简超，倒想见识一下敢于口出狂言的你，以及被院长动用私权选进学校的陆霖，到底有什么本事！” “他是流云帝国擅长煎炸的简家公子，我听说过他的名字……” “我要来！我今天看他们不顺眼许久了！” 听到简超振臂一挥，身后围观的学生们顿时群情激奋，吵吵闹闹。在喧闹声中，洛夕看到陆霖推着的轮椅上，戴着帽子、一直坐在那里的少年怯生生地举起了手：“可是我不会料理……我只会调配香料，来这里也是学习香料调配的……” “谁相信你不会料理！来苍澜学院，不都是为了成为一代名厨的么！” “肯定是怯场了！” “在室内还戴着帽子，一点都不懂得尊敬别人——” 瘦弱少年的话语，立刻又掀起了一阵波澜。不知谁趁乱在人群中使用了风系的天赋，一道猛烈而急促、但却没有杀伤力的风瞬时挂过，将瘦弱少年的帽子吹飞在了地上，露出了闪亮发光的光头，于是又引起了一阵嘲笑。 此刻，洛夕看到，原本表情还无所谓的陆霖，面色渐渐变冷。 “……既然要对决，那么就来点彩头罢。如若我们赢了，方才那个用风系天赋吹起我朋友帽子的，是谁？还有带头来闹事堵我们，把我们从宿舍楼下一直堵到食堂的你，简超，必须当着所有人的面，向我们三人道歉。” “那你们要是输了呢！”立刻有rén dà喊。 “如若我们输了……” 陆霖弯腰捡起地上的帽子，端端正正地戴在了瘦弱少年的头顶上，前后整理了一下，方才抬起头来。 “我们三人从此之后，再不踏入教学楼一步，不上一节课。” 刹那间，原本哄闹的人群一片沉寂。 包括洛夕在内，在场的每个学生都知道，这样的赌注究竟有多重！来到全大陆最有名的苍澜学院却不上课学习，对想要学到顶尖料理手艺的他们来说，造成的损失简直如同活生生割掉身上一块肉！ “怎么样，敢赌么？” 见没有人应答，陆霖向前又走了一步，语气平淡。简超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可，可你们只有两个人，那个少年没办法参加……三个人还可以用三局两胜制，两人的话……” “老师！怎么是你——” 突然，从场外传来了一个音调略高，像是还没有换过声的男孩声音；随着惊喜的喊声，一个洛夕曾见过一面的，瘦小的银发少年挤进了人群，站在了陆霖面前。 “喔？是小越啊。好久不见，果然如我所料，你也考上了这里……不过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我先处理一下这件小事情……”看到银发少年后，陆霖冰冷的脸庞上才露出了一丝笑意。 “老师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刚在场外都听到了，这些坏家伙……” 一边说着，银发少年一边转过身来，单手叉腰指着前方：“你们这群家伙，人多欺负人少，丢人现眼……我是龙落城林家的林子越，这场赌局，算我一个便是！输了的话，我也不去上课了！” “……好！我们应下了！评委的话，就由在场‘美食评审专业’的同学们来担任，他们的职业要求就是不得有任何偏向，否则一旦被发现，将终身无法从事料理相关的职业，绝对保证公平！来罢，既然是我们提出的对决，那你们来决定对决题目！” 被小越正正指着鼻尖的简超，显然也动了真火。旋即又有两个面色阴沉的学生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站定在简超的身边；没有其他人表示反对，看来也和简超一样，都是公认的所谓料理强者了。 “流云帝国马海飞，奥匈帝国凯利凡尔纳，以及我，流云帝国简超，同为今年入学新生，正式提出料理对决！” “好——” “必胜——” 随着简超斩钉截铁的声音，从学生群中，立刻传出了一片欢呼叫好。而另一边的四人，却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半点影响，陆霖正向着爱德华和坐在轮椅上的少年连声道歉：“……不好意思，刚才我有些冲动，没和爱德华以及艾伦你们讨论过、就私自订了赌约，要是真输了的话，就全怪我罢……” “……怎么会。” 被叫做艾伦的少年摇头笑了笑：“你肯为我出头，我也很开心……只是我确实不会做任何料理，帮不上忙，感觉很惭愧……” “没事，你坐那里看着，为我们加油助威便是。那么爱德华，你的意思……” “反正是必赢的赌局，你随便定什么条件，我都没意见。”爱德华不在意地轻轻挥挥手，随意地活动着身体关节，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还有你，小越。谁让你不听话，来参合这种麻烦事的……” “痛……老师别敲我头顶，真的痛呀啊啊啊……” “……你们闹够了没有！快点决定对决项目！这么多同学还在等着吃晚饭——” 简超看上去忍受程度终于到达了极限，冲着这边大喊道；陆霖和爱德华对视了一下，爱德华点点头，陆霖这才嘟囔着“堵着食堂的明明是你们，现在却率先喊饿”之类的牢骚，向食堂的打菜窗口方向走去。 和其他地方的学院食堂一样，为了方便学生打餐，厨房就设在了打菜窗口后面，用玻璃隔开，也方便学生直接观摩做菜的全过程。人潮自动向两边散开，陆霖走到了打菜窗口前：“不好意思，麻烦问一下，今天的肉菜材料是什么——” “又要进行料理对决了是吧？真是的，又没法准时开饭了……今天本来是要给你们新生**肉的，但现在……” “那好！我决定了，这次对决的主题，就是‘鸡肉’了。诸位谁有意见？没有意见的话，那就准备开始吧。” …… 看上去，在这里进行料理对决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早有在一旁看热闹的老学生开始搬动桌子，摆出了评委席；音系天赋的学员布置着传声的天赋，几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子一边补妆一边跃跃欲试地互相对望着，似乎都有想当主持人的念头。 “听说，现在陆霖已经拜在你的名下了是吧？和小王爷，以及龙落城郝家的公子一起。” 在人群外圈远一点儿的地方，几个人远远立定，看着场内的事态发展。被问到话的吕明远无奈地摇摇头：“别提了，我正走着小路哼着歌，一不留神就被小王爷抓去了……” “那你要不要考虑，把那个爱德华也收下？” “别别别，白皓老师您别开这样的玩笑，真要这样的话，我还在学院里混不混……” “说起收学生，听说这一届学生里，最尊贵的，莫过于天凡帝国的小公主！” “就是不知道会拜在谁名下了……” 正在此时，场中央的六人，一番商议后，也已经确定了彼此的对手，三双手握在了一起；打饭窗台后面，学院的厨师早就自觉地让开了灶台，六人立定在锅台前，沉默地用抹布擦拭着厨刀。 “我是你们熟悉的小萱！这次的料理对决，依旧由我来做主持！年轻的新生之间，才来学院的第一天就碰撞出了属于青春的火花……本次料理的对决主题，是鸡肉！对决采用三对三的规则，哪一边有两人及以上获胜，即视为获胜！现在由我先来确认一下人员分组以及各自选择的菜肴……” 一个吕明远也曾见过，或者不如说在学院里也小有人气的女孩子跳了出来，正是曾经主持过土豆炖牛肉对决的小萱。看到她以后，一旁正在补妆的女孩子们齐声声地叹了口气。 “陆露同学，你哥哥在那里……你不担心他么？” 站在白皓及吕明远身边的，是明智秀行，以及陆露和小百合两个女生。小百合看到陆露脸色不太好，关心地问道。 “肯定担心了。可是担心有什么用呢……他总是这样，一会儿不见，就惹下事情，以前是，现在……也是……” 少女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几分迷茫。 “那你不过去看看他么？” “……不过去了。就站在这里吧。以免他分心……” “好的！现在我已经拿到了对决双方的名单，以及各自要做的菜！第一组，由陆霖对阵马海飞，两人选择的料理菜肴……都是白切鸡！第二组，由林子越对阵凯利凡尔纳，两人要做的菜分别是宫保鸡丁和法兰西焖鸡；第三组，由引起对决事件的爱德华和简超进行对阵，他们要做的菜……也都是盐焗鸡！一次三对三的料理对决，竟然有两组选择了同样的菜肴，可谓针锋相对，互不相让！现在我宣布，苍澜贵族学院本届新生第一次公开料理对决，正式开始！” 随着用音系天赋布好了扩音的，小萱的宣布，三对三的对决，正式开始了。 五十、白切鸡（中） “霓虹帝国料理，擅长海鲜，不擅长鸡。还请两位老师，多多解说。陆露，小百合，你们也认真听。料理，就是不断学习借鉴。” 一直没有说话的明智秀行开口了，语调一如既往地生硬；白皓和吕明远对视了一下，吕明远做了个“请”的手势，于是白皓便不客气地开始解说了起来： “在场三个人做了四道菜，其中白切鸡，又叫白斩鸡，以及宫保鸡丁和盐焗鸡，都是东方大陆的美食，其中白切鸡和盐焗鸡，属于东方大陆流云帝国的南方菜系。 南方菜系主要讲究的是凸显食物自身的鲜美，相对其他菜系来说，口味大多稍微清淡一些，更多的是想要通过调料、香料，尽可能地发挥食材自身的原汁原味。这次的白切鸡，就是最符合东方大陆南方菜系思路的一个例子了，你们可以学习借鉴一下。 至于法兰西焖鸡，那就等会儿再说吧。” 白皓在这边讲解的同时，厨房内的六人，也同时开始了动作。厨房里的鸡都是杀好拔了毛放过血，但还没有去内脏的新鲜鸡，于是六人的动作目前出乎意料的一致：将整鸡清洗以后，开始去内脏。 “去内脏的时候，不要粗心大意地忘了去掉鸡脖子上的淋巴结，剖开肚皮下刀时要小心尽量不要切到内脏；然后用手把内脏尽量完整地掏出来，鸡胗、鸡心、鸡肝可以留下，其他都扔掉……台上六个人的手法都很熟练，就只有那个叫林子越的，可能稍微慢了一点儿，不过他的年龄比较小，倒也能接受。” 在白皓解释期间，几人也都去好了内脏，支上了锅。 “既然陆露的哥哥在场上，那我们今天，主要来关注白切鸡好了。这是一道比较简单的菜肴，广有流传，虽然细节做法可能稍微有点不同，但大体上都没什么区别：把鸡下锅煮，煮好以后捞出来改刀切好装盘，调好酱汁就行。不过口味的优劣，就在那些细节上了。” “其实还有两点关键点你没有说吧……” 站在一旁的吕明远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白切鸡还是有两点很重要的技巧的，你都没有说出来……”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当然不能说出来了。我个人认为，这两点将成为对决双方最为关键的制胜点，所以我希望陆露和小百合，两个女孩子认真仔细看好，自己亲眼所看到的，总比我口中随便说出来的要印象深刻……” “我倒觉得，敢站在台上进行对决，这两点技巧他们肯定都知道了。我更倾向于会是一场刀工的对拼，或者在酱汁上有什么推陈出新之举……” 正当吕明远和白皓争执不休时，台上又有了新动作。陆霖和他的对手马海飞，同时将接满水的煮锅放在了火上，然后把切好的葱段和姜片扔进了锅里。 另一边，在做宫保鸡丁的林子越，也将鸡脯肉从鸡身上切了下来，开始切丁；他的对手，瘦高的凯利凡尔纳，却同时支起了烤箱和油锅开始预热，在洗好的鸡上撒了一把盐巴和胡椒进行腌制，继续开始切洋葱和芹菜等配菜，同时处理好几件事也丝毫没有慌乱，想来是熟练至极。 最后也是最为众人瞩目的，爱德华和简超那一组。爱德华简单地将鸡洗净后便放进了蒸锅中，而简超却“嘿嘿”一笑，把鸡用米酒和姜末腌起来以后，却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个瓦锅，开始向瓦锅里放盐。看到简超拿出了瓦煲锅，围观的学生中间，发出了一阵欢呼声。 “盐焗鸡那一组，爱德华要糟……” 看到这样的情景，白皓和吕明远同时皱起了眉头。一旁的明智秀行不明所以：“为什么，两位老师，这么说……” “盐焗鸡，最正统也最好吃的做法，就是把腌好的鸡用纸包好以后，用装满盐的瓦煲锅煨熟……显然刚才有人帮了简超！不然的话，他哪里来的瓦煲锅……这下爱德华肯定要吃亏了。” “不过看上去，爱德华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显然他还有什么后手……” “嗯，不管他，他又不是我的学生。我还是专心看陆霖这边好了，我可不想以后每天去宿舍单独教他……” …… 食堂的另一边。 五大三粗的李治东和郝云躲在角落，望着台上窃窃私语。 “作为龙落城第一公子，我也算是交际广泛了；但那个叫爱德华的，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 “我手里有西方大陆所有国家，所有比较出名一点儿的家族的资料，也基本上都有印象。沃顿这个家族……我从来没有听过。” “照你这么说，他就像是……平地里冒出来的一样？” “嗯。莫名其妙地就出现了。我听说还是在别人的考试时，他突然冲进场chā jin去，品尝了考生做的菜以后，给出的评定，甚至比考官还专业……当时主考官就不服气，也是气上了头，说是你如果能用三种以上方法把考生做的那道菜做出来，而且比考生做的还好吃，我们就破格连你一起录取；结果他不但做出来了，而且用了五种不同方法……” “这……这是妖怪吧？！” 李治东满脸胡渣的脸庞皱成了一团，左右看看没人注意，一口唾沫钉在了地上。郝云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个披上伪装了以后简直如同释放了天性般的小王爷，也摇了摇头：“我也是前两天来学院之前，才从家里渠道知道这个人，目前能打探到的情报就只有这些……” “……有意思。真的有意思。看来这一届苍澜贵族学院的学生，会很热闹啊……” 小王爷看似在应着郝云的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郝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自顾自地找着话题：“……据说之前来自西方大陆的使节团，对，就是在天香楼里全部去见了光明神的那些人里，也有几个本来要来学院上学的学生，于是就腾出了几个名额，现在西方大陆上各大料理家族正为这几个名额争得不可开交……” “我对这些不感什么兴趣。对了，那你认识不认识，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年轻人……” “这我当然知道了，”郝云来了兴致，“他叫做艾伦弗莱尔，别看坐在轮椅上，其实也是个厉害角色……” “喔？我听到你们提到了我的名字……”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斜后方传来，郝云和小王爷俱是一惊，转过身来，戴着帽子、坐在轮椅上的瘦弱年轻人看着两人，脸上露出了温和的微笑。 “啊啊，我们是陆霖在龙落城的朋友，也是今年的新生，刚才看到你和陆霖在一起，就打听了一下你的名字……” “原来是这样。我住在陆霖的隔壁，今天下午才认识的……” 几人互相介绍了一下，握了握手。 “我的身体你们也看到了……既然认识了，那以后在学院里，也免不得要麻烦你们……” “好说好说，认识就是缘分。……那爱德华呢？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爱德华？他就住在我和陆霖的对面……” “……原来如此……” 郝云和李治东彼此对望了一眼，点点头：“那等他们比完了以后，能不能介绍认识一下？” “当然没问题。既然你们打听了我的消息，那应该知道我不会料理，只会配制香料；所以能不能麻烦给我解说一下，现在厨房里面的情况？我看着很着急，但是又看不懂……” “麻烦这个词就太客气了。以后都是朋友……其实我也不会，咳咳，我也有些不太明白他们现在如何了，郝云你呢？” 小王爷看向郝云，郝云眨眨眼，站起身来，看向了厨房。 在众人说话的期间，厨房里的三组对手，此时也已经完成了对食材的初步加工。 陆霖和马海飞这一组由于菜肴原因，目前是最轻松的，整只鸡已经扔进了滚开的煮锅里，下一步就是等待鸡煮熟了；在做宫保鸡丁的林子越，此时已经将鸡脯肉丁切好装盘，向盘中加入了黄酒、盐、胡椒粉、玉米粉和鸡蛋清，搅在了一起腌制，又开始在切葱姜蒜和干辣椒。在他身旁，在做法兰西炖鸡的凯利凡尔纳，则是手里端着油锅，将刚才的所有材料用油进行了煎煮之后，将鸡身翻了个过，然后连锅一起端下了火，盖上锅盖并用铝箔纸包裹严实后，放进了一旁的烤箱。 最后则是爱德华和简超，做盐焗鸡的这一组了。简超将腌制好的鸡用纸层层包裹了起来，塞进了装有盐的瓦煲锅中，盖上了瓦煲锅的盖子，放在了火上，锅盖周围用湿毛巾填好缝隙，然后shi wēi性地用挑衅的眼神看向爱德华。爱德华这边锅里的鸡还没蒸熟，正闲的没事干靠在灶台边，于是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 “接下来，除了做宫保鸡丁的林子越以外，其他人就都是等鸡熟了才能进行下一步；还好他们选的鸡都不大，否则那可有的等了……即便如此，还是要等不少时间。我看到食堂外面那边有卖小吃的，要么我去先买点小吃回来，都先填一下肚子？” 五十一、白切鸡（下） “经过了漫长的等待以后，所有对决选手的菜肴都即将要出锅了，已经到了最后的润色调味阶段……让我们拭目以待对决的结果吧！” 虽然烹饪鸡是一件漫长的工作，但多亏了小萱灵活地调配着场上的气氛，讲了几个关于学院的趣闻，又针对每个人的料理均进行了一番解说，这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竟没有人感到厌倦或反对；当然，小萱本人的魅力，以及食堂外卖小吃的摊点，也是功不可没。食堂内已经弥漫着鸡汤独有的清香，勾引得人食欲大开。 “所以……最先结束的，是广为新生所知的新生陆霖，和他的对手，来自流云帝国，同样在新生中广为所知，以东方料理闻名的流云帝国马家，马海飞！他们两人同时选择了白切鸡作为对决的题材，现在请拭目以待，评委对两人料理的评价！” “所以，是你先上还是我先上？” 随着小萱的声音，马海飞挑衅地看着陆霖，而陆霖则摆了摆手：“你先你先……这么多人看着，让你出个风头。” 正当马海飞将菜盛盘、向评委桌端去时，却看见陆霖凑到了一旁爱德华的耳旁，用让全场人刚好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你知道‘先上必输’这个原理么？我听说在料理对决的时候，千万别先上菜，否则就输定了……” “……没听过诶。不过很有道理的样子……等会我也后上好了……” 在台下，明智小百合看着陆霖和爱德华一副嚣张的模样，以及爱德华愤怒但却无可奈何的表情，早就笑得弯下了腰，直不起身。一旁的明智秀行转向了吕明远：“‘先上必输’的说法，吕君可曾知道？我从来没有听过……” “……那就是那个混小子胡说八道的，别当真。” “那么请吕君解释一下，刚才你所说的，白切鸡的两个关键点罢。” 看着明智秀行充满求知欲的眼神，吕明远只得讪讪地笑道：“我还以为你忘了呢……其实在刚才，陆霖和马海飞都已经做过了；只是因为毕竟是同一道菜，两人的料理步骤相差无几，所以你没有看出来也是理所当然。” “正因为没有看出来，所以才要，请吕君解释……” “好吧，”吕明远看着评委台上的评委纷纷用筷子夹起了盘中沾着红色卤水汁的白切鸡块，开始品尝，面色也严肃了起来：“白切鸡想要做好，最为关键的有两点。 一，是食材的选择。并不是所有的鸡都适合做白切鸡的，只有最多两三斤的嫩鸡适合，最好为一到两斤的仔鸡；如若鸡选择得太老，在水中煎煮的时间务必会拖得很长才能煮熟，而且就算煮熟了，肉质依然会很老，口感会很差。流云帝国特产的，羽毛黄、爪黄、喙黄的‘三黄鸡’是制作白切鸡的最佳选择，不过现在厨房里没有的话，就要用仔鸡了。当然这一点，台上的两人都注意到了，选择的鸡都不是很大…… 二，就是鸡在煮好以后，从煮锅里拿出来时要进行的必不可少步骤了。陆露，小百合，你们还记得陆霖和马海飞，在把煮熟的鸡拿出煮锅时，他们先做了什么步骤么？” “……好像是，立刻将鸡浸入了另一旁准备好的水盆里……” 小露没有开口，只是轻皱着眉头沉思，反倒是一旁的明智小百合率先回答道。 “对！这就是制作白切鸡最为关键的一个步骤，名为，‘过冷河’！” “过冷河？” 不仅是明智秀行露出了疑惑的神情，陆露和小百合，以及身边的几个围观的学生，此刻都看向了吕明远。 “所谓过冷河，就是将烫熟或者煮熟的食物，从煮锅内捞出以后，迅速泡在冷水里面的这一步骤。经过这样的处理，会让煮熟的食材散发的香气和水分，迅速被外面的冷水锁在内部，从而达到提升口感、保证香味的目的。我们较常见到的‘过冷河’处理，就是在做面条时，将煮好的面捞出锅后迅速过一遍冷水，这样处理过的面条就会十分劲道、爽口好吃，同时还不粘连。不过，大多数餐馆都不知道或者出于节省时间，在制作白切鸡时都会省略掉‘过冷河’这一步，做出来的白切鸡，滋味自然要大打折扣了……” 听着吕明远的解释，无论是明智秀行，还是一旁的其他学生，均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白皓却打断了吕明远的话：“那照你这么说，两人都注意到了要‘使用仔鸡’和‘过冷河’这两点胜负手，那么这一场的胜负，你觉得该如何评定？” “……还是，只能看刀工了吧。或者两人在白切鸡的调味卤汁上，会有不同？” “可是我分明看到，两人做卤汁的调料好像没什么太多差别……” 正在两人争议时，台上作为评委的几个高年级学生轻轻咳嗽了一声，在小萱的音系天赋加成之下响彻了整个食堂。于是所有人安静了下来，目光聚焦在了台上。 “……众所周知，白切鸡是用鸡做食材的料理中，比较简单的一味料理，关键点在于鸡的选择，以及过冷水的步骤，这一点我刚才已经注意到，两位对决的选手都做得很好了；那能不能请马海飞同学说一下，你认为相对于陆霖来说，你的制胜点在哪里？” “很简单。我的制胜点，也是陆霖肯定做不到的一点，就是我使用了‘天赋’！” 马海飞十分自信地走到了评委台前，先望了陆霖一眼，然后用筷子夹起了一块挂着红色卤汁的鸡肉，以便让所有学生都看清楚。 “天赋？！”所有人小吃一惊。 “对！我的天赋是‘寒’系的，可以将某一片空间内的温度暂时降低。大家看，我切下的鸡块，切口处和其他平常所见的白切鸡有什么不同？” 众人随着马海飞的示意望去，但由于鸡块太小，大多数学生只能茫然地摇摇头。但是马海飞身后的评委，却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原来如此……你在切鸡的时候，一边切，一边使用了‘天赋’，降低了切口处的温度！所以你切鸡的切口，十分光滑平整，甚至连一点儿毛边都没有……所谓美食料理，视觉上也必须给人以美的感觉，才会使人胃口大开……” “不仅如此，这样还能确保鸡肉的水分以及香气，不至于从切口处流失！而据我所知，龙落城的陆霖，是一个不会任何天赋的家伙！所以，这场对决，我赢定了！！” “陆霖不会天赋！” “这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居然……” 随着马海飞的声音，场下的学生中，顿时又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议论。 “……那么，马海飞的这道白切鸡，肉白汁红，清淡香嫩，很好地保持了鸡肉的鲜嫩口感。尤其是恰好地使用了‘天赋’，更使这道菜锦上添花……最后我们给出的评分是，90分！” 听到了分数，马海飞才满意地走了下台，走过了已经将鸡肉切好装盘的陆霖身边，还故意探头望了一眼，十分夸张地摇了摇头，叹了一声，显然对陆霖的刀工多有不满。 “那么，陆霖，轮到你了。请上菜。” 看着陆霖将外表看上去无甚区别，同样是浇着卤汁的白切鸡端上了评委桌，明智小百合不禁拉了拉小露的衣襟：“你哥哥……他居然不会天赋！那他该怎么赢！白切鸡的做法，刚才老师也说了，本来就步骤简单，没有什么可以创新的点……” “……没关系。”小露摇了摇头。 “怎么能没关系！你不担心他么……” “……我是很担心，但是担心也没有用吧……之前分明都答应过我，不会再涉险的，结果他又是莫名其妙地就站在了风口浪尖上……所以到最后，他一定也能赢的罢，就和往常一样……” 小露抬起头来，对着小百合露出了一个微笑。 “所以说啦，担心也没有用……反正他一定能赢，我就不担心啦！我现在反而在担心林子越，他的对手，那个叫凯利凡尔纳的，看上去很厉害的样子……” “……陆霖，他一定能赢么？……” 小百合再次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台上，只见几位评委已经夹起鸡肉，先放在鼻尖嗅了嗅，然后开始品尝。 在鸡肉入口以后，几乎是同一时刻，几位评委的面色瞬间都变了！ “这……这种口感，为什么比方才那盘白切鸡，要更加嫩滑！” “相对之前马海飞同学的那盘鸡，这一盘鸡肉完全没有任何粗老的口感，鸡皮也没有一点儿收缩，就像这只鸡还活着一样！……” “最不可思议的是，鸡肉里还散发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甜，更加突出了鸡肉本身鲜美的滋味！……” “陆霖同学，你是怎么做到的！快说，你究竟做了什么，才会让这道白切鸡，如此好吃！！” 五十二、宫保鸡丁，和法兰西焖鸡 评委的话语，让原本已经自信满满的马海飞以及在场所有的学生，顿时变了表情。 “……喔，我加了桂花。” 再次成为全场焦点的陆霖，脸上的表情却依旧很随意轻松，仿佛这种足以震撼在外面都可以成为一方名厨的、评委席那些高年级学生的事，在他看来完全不值一提般。 然而这种轻松随意的表情，在洛夕的眼里，就近似于可恶了。 居然能想到加桂花……这种类似于神来之笔的料理操作，在他口中，竟然这么随意！…… “桂花！居然是桂花……可是你究竟在哪一步加入了桂花？如若是在一开始烹煮时加入桂花，那么鸡的原汁原味就会被桂花的味道抢占上风，完全就不是白切鸡了；在鸡煮熟以后，经过‘过冷河’步骤，就改刀上盘了，究竟在哪个步骤加入了桂花……难道……” “没有错。我就是在‘过冷河’的步骤里，加了桂花。” “……在过冷河的步骤？！” 洛夕和评委再次下意识地同时反问了出口，只见陆霖表情无奈，摊了摊手：“是啊，就是在过冷河的步骤……我和马海飞不一样，他可能只是单纯的用了冷水，而我用来‘过冷河’的汤汁，是把姜沫、葱段、香菜在锅里用油爆香以后，加水，加一点儿盐，加入桂花，烧开煮沸再冷却后制成的……用这样的冷汤来‘过冷河’，鸡肉里当然就会有桂花味道啦，而且也会让鸡肉口感更好……” 整间食堂里，分明站满了人，此刻却鸦雀无声。唯有陆霖平淡的声音，在大厅内回荡着。 洛夕恨恨地咬住了嘴唇。 为什么，为什么他又像以前那样，这种完全可以当“镇店不传之秘”的特殊处理方法，就这么随意地说了出口！ 他难道不知道，这种处理方法有多么珍贵吗？？？关键是这种处理方法，自己又是从来都没听过…… 这个可恶的家伙！！ “……陆霖的白切鸡，评分，99分！第一场，陆霖获胜——” 洛夕望着陆霖走过失魂落魄的马海飞身边，看也没看马海飞一眼，而是径直走向准备上菜的林子越，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心里才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林子越……极有可能，是天凡帝国皇室里的那一位！！ 自己在退婚时，见到“他”的时候便产生了怀疑，也曾暗地里调查过，但却一无所获；在龙落城里也找到了几个“林”家，但都要么没有林子越此人，要么信息甚少，如同刻意隐瞒一般。 待到这次考试之后，自己一定要好好和他，不，很有可能是“她”，仔细说个分晓……为什么会莫名地出现在陆霖的身边，还称呼陆霖为“老师”！ 正当洛夕心中暗暗下定决心的同时，这边的林子越和陆霖似乎争议了几句，冲着陆霖摇了摇头，坚定地端着已经装好盘的宫保鸡丁，向评委处率先走去。可能是在争论先上后上这个问题罢，现在的陆霖，还真的是很有可能在这种完全无关紧要的细节处纠结。洛夕不再看陆霖，而是看向评委席。 “好的，对决选手第二组的林子越，也将自己的作品，宫保鸡丁，递上了评委台！众所周知，宫保鸡丁是在东方大陆上的一道流传十分广的菜肴，根据地域不同，食材、调味等也会有略微的不同。我们可以看到，林同学选用了鸡脯肉和干辣椒等，所以他做出来的宫保鸡丁会略微偏辣一点儿……现在还是请评委来对这道菜进行点评！” “好，那我就简单地说一下。” 评委们品尝了几口宫保鸡丁后，纷纷点了点头，眼神互相交流了一下后，开口点评了，在小萱音系天赋的加成下，声音响彻全场。 “刚才主持人小萱也提到了，林同学使用了鸡脯肉作为宫保鸡丁的原料。诸位都是学料理的，一定要注意，鸡脯肉是肉质纤维比较紧密短小、不容易入味的鸡肉部分，所以在制作宫保鸡丁时，在切下鸡脯肉后，一定要用刀背或是其他硬物拍打几下肉，将肉‘打散’一些，这样做出来的鸡丁才会口感鲜滑；否则口感将会很老且木，非常不好吃。而林子越同学，显然很好地注意到了这一点细节。” “不但口感非常不错，颜色和口味也是俱佳。色泽红润优良，鸡肉口感鲜香嫩脆，复合的味道咸辣中略带了一丝提味的酸甜……我还品尝出，你的宫保鸡丁，味道比起大众餐馆里的，要稍微鲜香浓郁了一点，林子越同学，你可否告诉大家，你这道宫保鸡丁的调味料汁的配置？” 随着评委的提问，林子越也丝毫不怯场地走到了台前，款款而谈：“我的调味红汁，是由酱油、盐、黄酒、胡椒粉、花椒粉、白糖、米醋、玉米粉以及奶汤调配而成的，幸好厨房里居然备有极其难制作，要将鸡鸭以及猪骨猪蹄猪肚等加上葱姜料酒熬煮很久才能做好的奶汤，否则可能确实做不出来这么鲜香浓郁的口味。” “居然使用了高汤中的奶汤……可谓是吹毛求疵，刻意去追求味道的极致了……” “宫保鸡丁原本是家常菜，经他这么一做，倒成为了一道比较名贵的菜肴……” 在座的都是学料理的学生，可能除了李治东和艾伦以外，其他人都不会搞出把奶汤当做是牛奶这种错误；听到了林子越的解释以后，所有人都恍然大悟。 “……那么，经过我们的评定，林子越的宫保鸡丁，最后得分为：95分！” 听到了自己的分数比刚才那个马海飞要高，甚至和陆霖做出的菜肴分数也相差无几了，银发的男孩这才一路小跑回了陆霖的身边，仰着头，露出了一副等待夸奖的表情。陆霖也配合地揉了揉少年的头顶，丝毫不顾台下众人的目光，露出了几分宠溺的神色。 如果，“他”真的是皇家里的那个人，陆霖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的态度对“他”…… 但如若让自己找到了确凿的证据，那还是必须要告诉陆霖的。 现在皇室里，两位皇子争权的情况，洛夕也不是不清楚；但凡稍微了解点nèi mu的人，这段时间都尽可能地少和皇室打交道——换个词叫做“敬而远之”。当然，更多的则是如同跗骨之蛆般分别向两边凑，想要赌一下荣华富贵……有时候代价就是自己的性命，比如前几天天香楼里的那件事，洛夕事后也听到了一点内部消息，只是不太清楚具体细节罢了。 可是那个可恶的家伙，分明和自己已经没有半个铜币的关系了，为什么自己还这么在乎他？ 都是因为自己太心善了罢。 强行给自己找了个借口，让自己小鹿乱撞的心情平复了一点儿，洛夕揉了揉脸，将目光投向了端着一盘切好的鸡肉，面无表情走上场的西方人，凯利凡尔纳。 “话说刚才都没看到他做什么太多操作，就是把在锅里连同洋葱、红萝卜、芹菜、大蒜等食材一起油煎上色好了的鸡，连锅一起放在烤箱里焖……焖好了以后，用滤网将肉汁都过滤了出来后，再次把肉汤倒在鸡肉上，加了些柠檬汁、盐和胡椒粉就完成了……” “很狂放的烹饪料理手法，不知道口味如何……” 正当场下议论纷纷时，评委们面色却全部变了，各个面露惊讶，旋即不停动筷，大快朵颐，吃得是满嘴流油，台下学生目瞪口呆。 “这道菜……和我以前吃过的鸡不一样！” “本以为用油煎过，又经过了长时间的烤箱焖煎，肉质会比较干，皮会比较脆，结果恰好相反！” “简直软嫩多汁到像是在吃水果一般，难以置信的嫩香和爽口，肉味更是浓郁到不可置信！各种蔬菜的味道也极好的融入到了鸡肉和汤汁当中，柠檬汁更是使味道更加鲜明的精妙之笔！……” “简单狂野的料理方法，竟然做出了如此好吃的美食！……” “凯利同学，可否分享一下，为什么这么简单的方法却做出了这么好吃的鸡肉？” “……很简单。我不想解释。答案都在案桌上放着。” 来自西方的瘦高厨师却似乎不像是那种喜欢过多言谈的家伙，用手指了指自己桌上剩下的一些原材料，便闭口不谈，只是在所有人惊诧的眼神中走了下去，消失在人群里。 “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桌子上就剩了一些铝箔纸……” 其他人不解，洛夕却是瞬间明白了。 秘诀，就在于那些铝箔纸。之所以鸡会如此鲜美多汁，是因为在连锅一起放入烤箱里之后，用铝箔纸紧紧将锅包了起来，隔绝了空气；而且锅内并没有用水，而是纯用油进行了烹煮，火候也进行了把控，这样导致了鸡肉不会过干，而且在小火焖煮时，将所有的水份都最大幅度地留在了食材内；最后再用从鸡肉中渗透出的肉汁，原汁原味地做成了用来调味的肉汤，才做出了如此浓郁鲜美的焖鸡肉。 林子越的菜也不能说差，但问题就在于没有过于鲜明的点……这场的结果，也就显而易见了…… “现在我宣布，凯利凡尔纳得分，97分！第二局，凯利凡尔纳对阵林子越，凯利凡尔纳获胜！” 五十三、盐焗鸡 “真是有点可惜呢，这个叫做林子越的同学做的宫保鸡丁，都得了那么高分数，却还是输了……如果对上第一个马海飞，也能稳压一头的……” “白皓老师，我看你是有点见猎心喜罢？那个林子越年龄还小，你想把他收在自己名下，慢慢培养，以后必成一代名厨，我说的对不对？” “怎么可能收他，你没有听到他叫陆霖老师么？陆霖是你的学生，我如果收了林子越，岂不平白无故比你辈分低了一级……” 明智小百合很清楚，包括自己的哥哥在内，现在在场的三名老师都知道小露是和林子越认识的；现在说着这些开玩笑的话语，更多的是想宽慰小露的心情。 而且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最后的胜负关键，影响到陆霖、林子越等人这场比赛的输赢，已经全部决定在最后的那个金发男子身上。 问题，也就出在这里。 虽然**肉料理的比赛题目是陆霖提出的，但是简超在短暂时间内就能想到必须借用特殊的烹饪料理道具瓦煲锅、才能制作的盐焗鸡作为自己的题目，同时还吃定了爱德华习惯和对手做同一道料理这么一个点。先不说摆明了就是欺负爱德华没有人帮助，单纯是这件事情反映出的，简超背后庞大的势力，短暂的数分钟时间内就能将瓦煲锅准备好，哪怕这场比赛侥幸获胜，以后爱德华、陆霖等人在学院的日子也不会很好过。 “那么，你我的菜肴，谁先上？” 在台上，简超已经将瓦煲锅从火上端了下来，一副挑拨寻事的态度，望向了旁边的金发男子。而爱德华则是看着自己的蒸锅，头也不抬地：“我的鸡距离做好还差最后一步……你先上吧，刚才先上的都输了，这次我听陆霖陆公子的……” “哼！这次就算你后上菜，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看你没有瓦煲锅，怎么做盐焗鸡！你就好好地继续无谓拖延罢！反正胜负，已经决定了！” 简超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密封的瓦煲锅，此时盖在盖上的湿巾已经全部变干；只见简超拆掉了油纸，单手一提，一只金黄透亮、泛着油光的整鸡便从瓦煲锅内提了出来，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顿时引来了一阵叫好声。简超也不改刀，就将整只鸡摆了个“一鸣冲天”的姿势放在盘里，点缀了些绿叶菜放在盘里，就那么单手托着盘子递上了评委台，趾高气扬。 “居然连鸡，选用的都是‘三黄鸡’，这种食堂厨房里没有的品种……” “瞧那金黄的色泽，真是漂亮……” “简超赢定了……” 随着人群中的阵阵议论声，评委们戴上了手套，将整鸡用手撕开，开始分食。小百合此时已经无心估计评委那边了，而是小心翼翼地看着身旁的陆露，生怕她情绪突然不稳。 “小露……你，没事罢……” “……我没事。” “可是这一场……就算那个叫爱德华的有通天本事，但他没有瓦煲锅……啊不对，我不是说陆公子他们就输定了，只是……” 小百合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口，连忙试图弥补，然而越解释越不对；但是小露只是轻轻挥了挥手，什么话都没有说。 “……小露？” “我都明白的。我已经在准备，等会儿向所有人道歉的话语了。” “道歉？” “嗯，道歉。” 说到这里，蓝发少女扬起了头，看向什么都没有的天花板，似是在出神：“应该和你讲过，这几年时间里，我已经习惯为哥哥做的各种事情道歉了。他总是像这样，莫名其妙惹上事情，然后我就去向别人道歉；待到他失忆了后，虽然像变了个人一般，一开始消停了两天不惹事了，然后却更加变本加厉……你是不知道这段时间，他究竟惹了多少事情，甚至差点连命都丢了……分明他刚答应过我，不再惹事情的，但是他到了学院，立刻又……” 小百合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轻轻地揽住了身旁蓝发少女的肩头。少女转过身来，朝小百合微微一笑：“不行的话，我就再去道歉嘛，就和以前一样……道完歉以后，哥哥应该就没有事情了，可以继续去上课……” “……嗯。到时候，我陪着你一起去……况且那个叫爱德华的，还不一定会输，对吧。你看爱德华的表情，和你哥哥刚才的表情一模一样，两个人很像，都是那么云淡风轻……” “……或许是呢。” 小露也随着小百合的目光看向被众人忽视了的台上，只见爱德华悠然地调配着一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然后从锅里捞出了蒸熟的整鸡，迅速扔进了盆中，就开始轻声吹着口哨东张西望，一副悠然自得满不在乎、完全不像是在比赛对决的模样。 难道……他真的认为自己会赢？ “评委们已经品尝好了简超的盐焗鸡料理，现在请评委们做出点评！” 小萱富有活力的声音，打断了小百合的胡思乱想，也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了评委席。 “盐焗鸡是东方大陆一道非常具有特色的料理，最为特色之处，就在于它的制作过程和所需食材、烹饪用具。而简超同学，就在刚才用行动，为大家展示了这道料理的特殊点。 制作过程虽说简单，大家刚才也都看到了，就是将去皮去内脏的鸡用泡有姜末的米酒涂抹全身后，包在油纸里后，放在装满食盐的密封瓦煲锅里用‘焗’的方法进行烹饪，待到鸡熟后上盘即可；但是在具体的料理时，还是有很多点要注意的。而简超同学，就很好地做到了这一点。……” …… “……盐焗鸡首先要注意的就是食材。和之前陆霖同学的那一组白切鸡一样，最适合做盐焗鸡的，也是‘三黄鸡’，不但色泽好看，而且肉香浓郁。这一点上，显然这边的简超已占据头筹……” “从侧面也反应出来，我们这些人到底有多不招人喜欢了。” 郝云正在向一脸茫然的艾伦以及小王爷李治东解释着，突然听到了身旁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惊喜地转过身来；只见陆霖笑眯眯地站在三人身后，跟在身边的，是一脸不开心的少年林子越，正被陆霖的一只大手按着头揉来揉去，亦步亦趋地走在后面。似乎是有点怕生，林子越看到众人尤其是凶神恶煞模样的小王爷以后，更是向陆霖身后躲了躲，只露出了半个头。 “陆霖！你怎么和他下来了？不是正在比赛么？” “我们两个的菜都做完了，难道还要站在台上被其他人当猴看么？没想到你们和艾伦都认识了，也省了我介绍的功夫。对了，这是我之前给你们说过的，我的学生，林子越。来，小越，向大家打个招呼，男孩子要大方点——” “……大，大家好……” 似是因为方才输了比赛，精神不佳，瘦小的少年只是凑出了半个脑袋点了点头。 “……不好意思，他性格比较内向，加上刚输了比赛……” “说起比赛，陆霖你觉得，这场比赛……爱德华能赢么？” 郝云清楚地看到，在小王爷提起爱德华的时候，陆霖的身躯有一个不明显的停顿和颤抖，旋即又恢复正常。 “虽说简超这边的准备更充足一些，但是爱德华的料理……我恰好知道一种不太寻常的盐焗鸡做法，和他现在的做法很像……” “……这道盐焗鸡，鸡肉味美咸香，制作过程精妙讲究，最后我们给出的分数是，97分！” 就在众人议论的同时，台上的评委也已经做出了对简超料理的评价。分数虽然没有陆霖那么高，但也和现在的最高分持平了。于是，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聚焦在了最后一个选手，爱德华的身上。 “等等，不要急，就差最后一步了……大功告成！” 只见爱德华左手一把将方才蒸好的整鸡，从不知盛有什么原料的盆中提出，右手的菜刀早已准备好，三下五除二地将整鸡改刀成了小块，盛在了盘子里，哼着小调递上了评委席；然后又向台下张望了一圈，看到了陆霖这边的众人，便面带微笑地使劲挥了挥手，顿时又招来一阵不满的嘘声。 “……分明已经快输了，还这么得意……” “等着收拾东西回家吧！反正你们也上不了课了！” 听着身边阵阵带有敌意的恶语，陆霖面色丝毫未变，艾伦无奈地摇摇头，林子越则面色一暗，低下头去。 然而站在台上的爱德华，却显然不是那种能忍住事情的角色。 “……只会躲在人群中嚎叫的弱者……” “你们有本事上台来对决啊！起码他们三个是光明正大的与我对抗，而你们只会躲在人群中，和周围同样是弱者的家伙聚在一起叫唤，听到了同伴的和声，就以为自己很强……” “甚至不想把你们比作蝼蚁，因为蝼蚁多了还能咬死大象，而你们人数再多，没有像简超这样的领头人，都是一盘散沙……” “而且最关键的一点，你们都错了。输的那个人，从站上台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是他，而不是我！评委，不必作点评了，直截了当地告诉所有人，我的料理分数！他们不配知道我是怎么在没有条件的情况下，做出更加美味盐焗鸡的做法！” 台下一片死寂，而爱德华显然不满于此，伸手直接指向了评委席！ “……98分！” “第三场对决，爱德华，获胜……” 五十四、庆贺（上） “这……这怎么可能！！！” 食堂内又沉默了片刻。旋即，爆发出一阵暴风骤雨般的呼喊声！其中声音最大的自然就是简超，他一个箭步冲到了爱德华的面前，想要用手揪住爱德华的衣领，却被爱德华伸手打了下来。 “怎么？对决料理失败，就想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动手么？再来的话，我可不会客气了。” “我不信！！我怎么会输！！！你一定是作弊，用‘念’系天赋控制了评委——” “算了。看在你比起其他人，至少还和我正面进行了对决的份上……” 爱德华也不多话，转身从评委们的面前拿起了一块鸡块，塞在了正在大喊大叫的简超嘴里。简超先是一愣，然后下意识地大口大口咀嚼了起来，旋即，面色变得惨白，呆呆站在原地，喃喃自语；立刻又想到了什么似得，急忙跑向了之前爱德华的灶台处。 “为什么……为什么你没有使用瓦煲锅进行盐焗，鸡肉却比用了瓦煲锅的我更加肥美，而且还多出了浓厚的五香味……原来是猪油！蒸好的鸡放进了加有盐的猪油盆里进行上味，盆内还放入了花椒、八角、大茴香、小茴香、沙姜等五种香料碾成的粉末……” 而另一旁的郝云这边，爱德华已经和众人进行了简单的自我介绍，众人正在因陆霖一再反复强调的“先上必输”原理争论不休。 “小越，我都给你说了，一定要后上，后上，你不听，你看输了罢……” “可是老师，料理的最佳品尝时间是做好之后的三十秒，如果我晚端上去的话，口味就会变差了呀……” “是啊陆霖，我觉得你的学生说的对。虽然我不太懂料理，但是如果说料理的评分在做出菜以后就已经确定了，那么先上和后上也没什么差别……” “这是玄学！玄学懂不懂！” “玄学？玄学是什么意思？” 郝云敏锐地发现，在说着这种“先上必输”和“玄学”之类的莫名其妙字眼时，陆霖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注视着爱德华；然而后者恍若未闻般，只是大幅度地挥舞着手臂，神态激动：“我说诸位，既然料理对决赢了，那么趁着天色还没黑，我们干脆今天晚上去龙落城的天香楼好好地庆祝一下，诸位意下如何？我请客！” 艾伦立刻就提出了反驳意见：“可是现在已经快晚上六点了，到了天香楼就晚上十点了，肯定就回不来了……” “我听说，陆公子就住在龙落城里，反正这几天时间都是迎接新生、以及留给新生和导师之间交流的时间，学院里都没有课，就算在外面留宿也无妨……” “爱德华说的极是。我也觉得应当庆祝一下……而且我觉得今晚在这里已经没办法好好吃饭了。我家确实就在龙落城里，只是因为最近一些原因，家里的布置可能寒酸了点，如果诸位不介意的话，住我那里也无妨……” 陆霖口中所说的“没办法好好吃饭”，起码这一点，是所有人都认可的：大多数学生正眼睛冒火地盯着这里，如果目光也能有温度，那么陆霖等人早就被目光灼烧成了灰烬。 “既然没有人反对，那就这么定了罢，准备出发，我记得学院里有提供租赁给学生进城的马车……不过在出发之前，还有一件事情，要先解决了……” 见再无人提出反对意见，艾伦也点了点头，又是爱德华率先开口了，俨然一副团队领导的模样；但在话音落下时，他却走向了台上状态如痴如癫、不顾形象地品尝着爱德华所做菜使用的各种原料，就连菜刀都想用舌头舔一下的简超。 “还记得之前，陆霖和你们约定好的事情么？就现在罢。当着所有人的面，向我们道歉。还有那个用风系天赋的是谁？让他也出来。快一点儿。” “爱德华！你别……” 顿时台下就有学生大叫道，却被爱德华一个冷眼硬生生打断了。 “如果我们输了，你们会对结果有任何意见么？恐怕不但不会，而且每天都会派专人来监督我们有没有去上课罢……” “爱德华大人！是我们错了！我替我们所有人道歉！请让我以后跟着您学习料理厨艺罢！我之前不该质疑您的！都是因为我听从了……唔唔唔……” 台上发生的事情，却让所有rén dà跌眼镜；只见简超三步并两步地跑到了爱德华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抱住了爱德华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不过爱德华反应也很快，在简超口中即将说出一个名字的时候，及时地捂住了他的嘴。 “……也罢。既然你在这么多师生面前做出了如此丢脸的举动，那我就认可你的道歉。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啧啧，收服小弟全靠打，王霸之气一抖擞，吓得对面纳头便拜……” 郝云身边的陆霖似乎在酸溜溜地嘟囔着什么，看到爱德华走了过来，连忙停住了口。爱德华完全没有听到，满面微笑地看向了艾伦：“这样的结果，可还算满意？不行的话，我再去把那个用风系天赋的给你揪出来当面道歉……” “不必了。” 艾伦摇了摇头，“最关键是对你的诬蔑，我的事情都是小事……既然事情解决了，那我们就动身出发，去天香楼罢。我很惦记那里的山楂糕呢……” …… 一路无话。 虽然到达洒金巷时已经晚上十点，但洒金巷依然如同之前一样灯火通明，就像前两天的事件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人类是一个容易遗忘伤痛的种族，看来在这个世界上也是同样，在众人来到天香楼的门前时，天香楼已经像之前那样，顽强地继续营业了，穿着花花绿绿衣服的漂亮姑娘们站在门口，向来往的客人挥着手；楼上的帷幔依然在随着夜风飘扬，就像里面从来没有传出过任何血腥气一样。 “不愧是龙落城最出名的地方……好漂亮……” 初次到来的林子越看着花花绿绿的天香楼外，如是赞赏道。比起上一次陆霖三人造访天香楼，这次多了林子越、艾伦和爱德华三人。郝云提议将吕明远等一众老师叫上，遭到了众人的一致反对；林子越则提起了陆霖的妹妹陆露，据说在学院里碰见了，却被陆霖以“女孩子不能来这种地方”作为理由回绝了。 不过陆霖觉察到，当自己这么说的时候，林子越原本白皙的面庞上突然晕起了一些绯红，一直到现在还消散不去；大概是因为年龄太小、来这种地方不太合适罢，不过向自己的爱徒展示世间百态、促进成长本来就是陆霖计划的教学内容一环，心里也只能多念叨几声罪过，反正你以后肯定会感激我之类的话了。 “对了，陆霖你可以去问一下那个主管，这里的厨房能不能让你借用一下……” 在门口的姑娘们看到了马车上苍澜贵族学院的标识、尖叫着呼朋引伴将六人引进了天香楼以后，面容凶悍的小王爷突然拉住了陆霖，戳了戳胳膊肘，挑了挑眉毛。 “诶？为什么要让老师去借厨房呀？”林子越在一旁却是听到了，凑上前来。 “因为，你的老师陆霖，要给这里最红的红牌，苏菲和柳小楼，去做好吃的！” “哇，老师你真厉害，居然认识这两个红牌！” 听到了小越的惊叹声，艾伦也驱动着轮椅凑了过来：“陆霖同学居然认识这里的苏菲和柳小楼？在西方大陆，我也早有耳闻……如若能够见一面的话，那确实是意外之喜了。” “……我去试试。那你们先就座罢，我可能要等一会儿再过来……” 撇了一眼不嫌事情多的小王爷，陆霖也想起来了，确实自己应当以什么方式回报一下对两位姑娘的感谢；之前事情繁杂，既然现在有了机会，那么依照小王爷所说，刚好借用这里的厨房亲手为两个姑娘做上两三道菜作为道谢，也算是借花献佛了。 看着五人在上一次的老地方就了座，陆霖摇摇头，向总管走去。 交涉过程很顺利，毕竟事情刚刚发生过，主管对于陆霖的相貌还记忆犹新，在陆霖提出了要求以后，也是满口答应了下来；至于立刻就转身大呼小叫地吆喝着楼里的厨师跟在陆霖后面、看能不能偷学上学院学生一招半式的话，陆霖权当没听见。 做些什么好呢？回想起山楂糕和水晶饼等甜点，再看到身后厨师们渴求的眼神，陆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陆霖先抓起了一把供酒客们下酒的炒熟瓜子仁，和熟面粉、做水晶饼的青红丝、桂花、白糖、花生油等拌在了一起拌匀，做成了馅料；又把生熟面粉过了一遍箩，加入了白糖、生鸡蛋、花生油、水、碱面等，揉捏混合成了面团，再把面团揪成了一个个小块，按扁成了圆皮，将馅料包进圆皮中，制成了圆饼状，最后再在圆饼上面刷了一层鸡蛋液，便推进了烤箱中。 “大功告成！这样的香甜桂花松酥，她们一定会喜欢的。” 许久没有亲手做过甜点的陆霖，情不自禁先拿了一个咬了一口，自己把自己夸了一句以后，便提着装有桂花松酥的食盒，向三楼的方向走去。 二楼通往三楼的楼梯处有守卫看守，不过有了总管的许可，陆霖自然是通行无阻；陆霖在二楼一众酒客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走上了三楼，却站在楼梯口，开始纠结。 左边是苏菲的房间，右边是柳小楼的房间……先向哪边送呢？ 脑海中突然回忆起之前在柳小楼房间里感觉到的，若有若无的危险感，陆霖不禁打了个寒颤，再不多想，走向左边，敲响了苏菲的房门。 五十五、庆贺（中） “不好意思，苏菲姑娘现在身体有恙，不能见客……” “麻烦先给苏菲姑娘说一下，就说陆霖求见……” 意料之中地，从门内传来了侍女这样的回应。陆霖也不着急，安静地站在门外；又过了十几分钟，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身着朴素的小侍女用奇怪的眼神，上上下下把陆霖打量了一番后，方才引着陆霖，向房内走去。 和陆霖印象中的，隔壁柳小楼的房间内布置迥然不同，这边苏菲的房间，却和陆霖之前在电影里看到的、西式的贵族居室陈设差不多了。走过有着华丽繁复雕饰的乳白色家具和绘有天使图案的地毯，陆霖看到，面色苍白的苏菲正半躺在高脚软床上，似是听到陆霖进来的脚步声，吃力地转过头，露出微笑。 “……陆公子，原谅我无法起身相迎了……” “没关系。躺在那里就好。这是我做的桂花松酥，来，躺在那里，尝一口——” “我……我只是个出卖长相和歌舞的女人，怎能劳烦，劳烦进了苍澜学院的陆公子这样……” 尽管这么说着，苏菲还是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陆霖细心地擦拭掉女子嘴角的残渣。 “别客气。毕竟你救了我的命，这是应该的。” “我……陆公子您，是不是已经去学院了……苍澜学院的，生活怎么样……” “别多说话。安心躺着。” 然后，陆霖便开始轻声讲着今天学院里发生的事情，声音不快不慢。方才讲到料理三对三的对决，却听到了来自床上女子轻细而有规律的呼吸声，原来苏菲已经睡熟。 “麻烦等苏菲姑娘醒来后，替我告诉她，我以后会再来。” 似是因为长时间的讲述，将自己这些时间积累的压力都释放了出来，陆霖站起身时也感觉到舒爽了许多；最后望了一眼熟睡女子清秀的面庞，向侍女留下自己以后还会再来的口信后，陆霖提着食盒，再次站在了柳小楼的门前。 虽然已经经过了简单的处理，但是那天弩箭在墙上、门上留下的痕迹，依然清晰可辨。脑海中不禁回忆起前几天在这里发生的，惊心动魄的一幕幕，再看着楼下觥筹交错、花天酒地的和平景象，恍惚间，竟有些宛若隔世的感觉。 似乎从楼外传来了阵阵疾跑的马蹄声，为这花花世界里添上了一个不和谐的音符。龙落城里什么时候都不会平静，陆霖记起了小王爷说的这样一句话；摇了摇头，为自己莫名其妙的多虑感到有些可笑，陆霖抬起了手，正要敲门，手却凝滞在了空中。 和之前一样，一股莫名其妙的危险感从门内散发了出来，仿佛自己不是在敲门，而是在向巨大的蜘蛛网上自寻死路地扑去，身体的每个毛孔都在呐喊着，想要远离这道看似普通的房间。 下一刻，陆霖坚定地敲了三下门，发出清楚的咚咚声。 “有人吗？柳小楼姑娘……在吗？” 没有人回应。透过窗纸看到，屋内亮着微弱的灯火。 “请问，柳姑娘在吗？我是龙落城陆家的陆霖……” 天香楼外，又有一支马队跑过。陆霖手上稍微用了点力，门却“吱呀”一声，自己打开了。房间内闪烁着些微烛光，但更大部分被黑暗所笼罩，和门外灯火光明的花天酒地相比，如同两个世界般。屋内好像没有人，一阵风从窗外吹过，帷幔被斜斜地吹了起来，猎猎作响。 “我要……进来了……” 再次不确定地询问了一句，陆霖提着食盒，刚刚迈过门槛，在陆霖身后的屋门，却“吱呀”一声，闭上了。 “是……陆公子呀，奴家方才在梳妆，没有听到……请先坐在外屋罢，待奴家整理一下，再出来迎接……” 从闪有暗红色烛光的内屋传来了熟悉的，充满了魅惑的女声。陆霖松了一口气，刚从食盒里取出桂花松酥，放在了桌面上，便看到一个仅仅身披大红色轻纱薄裙的女子，从屋内款款走了出来，正是给自己留下了深刻印象的，天香楼红牌之一，柳小楼。 上一次见到她时，正处在性命攸关的紧急关头，没来得及仔细打量，即便如此，女子的妖媚依然在陆霖心中狠狠刻下了一笔；这次，陆霖终于得到了机会，认真地看着在闪烁的烛光下，向自己缓缓走来的女子。 这一望去，饶是陆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仍然不由得稍微愣了愣神。 暗红色的烛光下，仅着了贴身裙摆的女子玲珑剔透身材显露无疑；不堪一握的腰身，半遮半掩的xiong bu，无不散发着诱人的魅惑，然而这份魅惑与她的神态相比，依然要逊色一筹。涂了一点殷红、如同新鲜苹果般水嫩的轻轻翘起小巧嘴角，似乎盈盈含着笑意的、水汪汪媚意荡漾眼睛和向上勾起的眼角，完全足够让任何一个成熟的男性都没有抵抗能力：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从骨子里透着妖媚的女子，祸国殃民，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但是和上一次一样，即便眼前的女子确实是陆霖两生所见最为漂亮，但陆霖依然莫名感到了阵阵危险，而且这危机感比起上一次更甚；下一刻，陆霖的眼神已然恢复清明，站起身来，向柳小楼轻轻地拱了拱手。 “上一次，多谢柳姑娘救命之恩。若没有柳姑娘引路，最后关头被堵在这里，那末可能，陆霖此时已经不在这人世间了。因此，我是特地向柳姑娘道谢的，特地自己做了些甜点，不成敬意。” “……奴家当时也是危险无比呢，若没有公子等人的保护……叫柳姑娘就太见外了，陆公子，能叫我小楼么？” 似是惊讶于陆霖竟能这么快恢复，柳小楼露出了些许惊讶的神色，旋即轻轻一笑。女子带着笑容的，烛火下的面颊上，似乎没有血色，白净如玉。 “……小楼姑娘，您客气了。尝一下我做的桂花松酥罢，味道应该不错……我对自己的手艺，还是有些自信的。” “那奴家就敬谢不敏了……” 柳小楼又一手拢着身上披着的轻纱，另一只白皙的手臂向桌上的桂花松酥伸去。不知怎地，女子的动作似乎不是很连贯，身躯稍微有些颤抖。 “……小楼姑娘的名字，让我不禁想起来，曾读到过的一个句子。” “什么句子呀？奴家很好奇……”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 陆霖口中一边随意说着，一边无意识地低下了头，看到了一举一动、一颦一簇都妖媚至极的女子白净胳膊上，纹着一只血红色的，展翅飞舞的蝴蝶。 陆霖的视线凝固在了纹身上。 柳小楼抬起头来。 两人的目光相交在空中。 “啊呀，被发现了。” 柳小楼浅浅一笑。 在这一瞬间，陆霖一直感觉到的，若有若无的危险感，突然爆发到了极致！ 下一刻，陆霖脚下重重一跺，身躯急忙后退，毫不犹豫便立刻向门口的方向扑去！ 然而两条柔软的丝带如同水蛇般，在同一时刻，已经缠上了陆霖的脖颈和腰身！ 未待陆霖反应过来，如同千钧般的力道便从丝带上传来！ 指尖已经接触到门把手的陆霖，一刹那间竟被丝带拉着飞了起来，在空中划过十数米的距离，撞开了里屋的门，重重摔在了里屋的墙上，喷出了一口鲜血！ 下一瞬，陆霖的身躯从墙上向下摔落，仰面躺在了软绵的床垫上；一个身影越过烛火，骑扑在了陆霖的身上，双手狠狠地掐住了陆霖的脖颈。 女子的双目中，此时弥漫着的，全部都是冰冷杀意！ “我……唔唔……” 陆霖双手死死地抓住了柳小楼的手臂，尽最大力道向上抬举着，然而效果甚微；缺氧的窒息感已经涌上了脑海，陆霖的眼前开始发黑。 “我……不是……他们一伙的！” “……我……可以……帮你……” “我……我……王二让我来……找你……咳咳咳……” 箍住脖颈的手突然放松，陆霖剧烈地咳嗽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前也逐渐恢复清明。 “……你和王二，什么关系。” 然而骑坐在陆霖身上的柳小楼，只是把手稍微放松了点，眼神依然冰冷如铁。陆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说错了哪怕一句，那双手便会再次向自己的脖子掐下！ “王二……咳咳咳……是我家的佣人……我家店里的店小二……” “你说谎！王二那种身份，怎么可能去当店小二！” 柳小楼低低咆哮一声，双手正要再次掐下，却被屋外的一阵嘈杂声打断了动作。两人就这么僵持着，一动不动，竖耳听着门外的动静；陆霖借此机会，偷偷用眼角撇了撇床头，却看到了一些沾着鲜血的绷带，和散发着熟悉清凉味道、前些日子经常涂抹在自己身上的伤药。 “……我是龙落城城防军第一师第三团团长兼东区治安官，蒋泰。这是官符。” “将军请留步！楼上，楼上是两位红牌姑娘，苏菲和柳小楼的房间，不方便……” “今日奉旨搜查抓捕天凡帝国顶级悬赏匪贼！如若阻挡，以包庇罪一同处理！” 随着一个陆霖熟悉声音的怒吼，披甲戈士的隆隆脚步声回荡在走廊上，如同阵阵雷霆！ “砰！！” 下一刻，房门被重重地踹开了。 五十六、庆贺（下） “小心！匪贼极度危险，时刻做好战斗准备——” 随着蒋泰的声音，一整队长刀出鞘的士兵快步跑入了房内。最先跑入内屋的士兵看着眼前的情况，原本杀气腾腾的面庞顿时愣了愣，又连忙退了出去；不多时，披甲挂刀的蒋泰便急步走进了里屋，也瞬间呆在了原地。 “蒋泰将军……我在里面都听到了你的声音，还来不及反应……” 仰躺在床上，衣衫不整，将骑坐在身上、只着薄裙的柳小楼拥入怀中的陆霖，扭过头来，一脸无奈地看着蒋泰。 “你……是陆霖、陆公子？”蒋泰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 “是啊，我们今天白天不是还见过面……将军你难道忘了么？” 似是怕柳小楼zou guāng，陆霖的双手攀上了柳小楼luo lu在外的胳膊；而柳小楼也配合地像猫一样俯下了身，一手抚摸着陆霖的脖颈和锁骨，胸口紧贴在陆霖的胸膛处，脸颊轻轻蹭着陆霖的侧脸。陆霖清楚地听到了，立在一旁几个士兵的咽口水声音。 “我……我怎么可能忘了！我只是没想到，天香楼最出名的红牌姑娘柳小楼，陆公子，你你……” “还请千万不要向外人声张，我和小楼姑娘的关系。” “……这个，我当然晓得，晓得……毕竟柳姑娘名声远扬……” “那么，将军……” 陆霖向蒋泰眨眨眼，又看向了门口的方向。 “……非常对不起！打扰了陆公子和柳姑娘！所有人，撤退！” 待到一众士兵走出了门口，蒋泰似乎才想起来了什么，背对着里屋，开口询问道：“那你们……有没有看到什么嫌疑人物，受了重伤的……” “我们一直都在这里，谁也没有看见。” “……好，我知晓了……所有人！撤退！去搜查苏菲的房间……今天看到的不许说出去！……” 蒋泰最后一个走出门去，只是在关上门的时候留下了一句话。 “……陆公子，柳姑娘，匪贼极度凶恶，望两位千万小心，如若遇见切记不可力敌，请迅速逃跑、并向我治安处汇报行踪。” …… 待到走廊上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不见了，柳小楼又俯在墙边，将耳朵凑在墙上听了许久，才翻身从陆霖的身上滚到了一旁，和陆霖一起肩并肩躺在床上，小口小口地喘着气。 “……极度凶恶的……匪贼？” 陆霖平息了一下呼吸节奏，费力地转过头，却发现柳小楼正好也在转头看着自己，微张的小口喘息难免让人想入非非，只得又将头转回去，盯着天花板上挂着的半明半暗长明灯出神。 “奴家可不是，什么极度凶恶的匪贼……” “……在说这种话前，可不可以先把你的手从我脖子上拿开……” 然后陆霖就感觉到了，一直放在自己喉咙处、柔软无骨的小手微微震了震，旋即指尖轻轻地划过自己的下巴，掠过唇尖，最后食指停留在鼻尖上，其余几指温柔地抚摸着面颊；自己甚至能够嗅到女子指尖上淡淡的，不知是胭脂还是体香的味道。陆霖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眼睛挤成了斗鸡眼，死死盯着眼前晶莹的指尖。 “不要这么紧张嘛，奴家又不会吃人……陆公子今年多大了？”正当陆霖紧张到全身肌肉绷紧时，旁边的女子突然声音发嗲地，莫名其妙问了一句。 “……20，过完年就21岁了……” “嘁，小孩子一个。” 指尖的主人顿时意兴阑珊，弯指成圈，“啪”地一声弹在鼻尖上，旋即收回。陆霖捂着鼻子，腾地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却发现身边的女子已经脱掉了长裙。 “你，你……你要干什么……” “……拿着。换药。” 一只手将陆霖刚才匆忙之下藏在枕头下的伤药取了出来，又递过一卷绷带；陆霖这才看到，脱下长裙的女子背上，斜斜缠满的绷带上已经渗出了血迹，看来是刚才在和陆霖打斗时，伤口崩裂了。陆霖收起所有的心思，轻轻拆下显然是匆忙胡乱缠上的绷带，顿时一道深可见骨的新伤口就显现在眼前。 “……这样不行。伤口都没有清洗干净，里面还有泥灰。我去端盆水……” “没关系……奴家体质特殊，不会留疤……” 尽管口中这么说着，柳小楼还是没有做出拒绝的举动；待到陆霖打了盆水回来，便看到女子已经趴平在了床上，背部chi luo。 “……奴家还在想呀，如若奴家数十声，你还不回来，你就是负心扔下奴家不管、偷偷跑了……那么奴家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这个负心汉找回来……” “都伤得这么重了，少说话。” 陆霖清洗伤口的手故意稍微重了一点儿，顿时女子的身躯便颤抖了几下。 “你……你好狠……公子你才是极度凶恶……” “我要上药了。忍着点儿。这药我前些日子常用，我知道很痛的。” “嘶——” 又是一阵身躯颤抖后，空气中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寂。烛光下，女子的皮肤似乎慢慢泛起潮红。 “……这次就你一个人么？还亲自去了，伤得这么重……你的人呢？”沉默了半刻后，还是陆霖自顾自地开口了。 “……公子，你是听谁说的这些事情？” 柳小楼不答反问，见陆霖没有回答的意思，轻叹了口气：“一定是小王爷告诉你的罢……公子请听奴家一句劝，离皇家的人远一点儿。为了他们自己家里的事，他们已经有些不择手段了，千方百计想要扩大自己的势力，甚至连公子这种厨师都想有招募的心思……” “多谢小楼姑娘提醒。我自有打算。绷带的话……毕竟男女有别，还是姑娘自己来吧。我在外屋等着。” 陆霖将洁净纱布按在了伤口上，旋即转过身，走出了内屋，坐在了桌前；看着桌上仅被吃了一个的一整盘桂花松酥，陆霖笑笑，拿起一个，却是自顾自吃了起来。 当吃到第三个桂花松酥时，从屋内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陆霖抬头望去，只见柳小楼披着一件长衫，款款走了出来，为陆霖添上了茶水，然后双腿并拢坐在了陆霖身旁，含情脉脉地看着陆霖。 “……怎么了，摆出这样一种表情……” “奴家很好奇公子你嘛。” “好好说话。”陆霖转过头去。 “……王二，他叫公子你来做什么……” 陆霖心里不由得开始佩服自己当时的灵机一动。若不是在最后关头喊出了王二的名字，自己现在的尸体应该刚刚开始变凉吧。 只是这王二，果然认识柳小楼……那天第一次来天香楼的神秘失踪，可能也和柳小楼有关系…… “你能不能先告诉我，王二的真实身份……” “他真的在你家做店小二？他没告诉公子你他的身份地位？！” 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柳小楼掩着嘴，上气不接下气地笑了半天，才正色回答道：“既然他不肯说，那奴家也肯定不会告诉你了……公子你就好好猜吧！” “……王二听了我唱歌，然后他说，他认识一个人，在天香楼，唱歌非常好听，让我有空来找一下……” “陆公子唱曲儿好听？”柳小楼眼睛一亮。 “应该不好听罢……”陆霖想了想，“只是可能歌词，和作曲……和普遍大部分青楼的不太一样罢了。” “那陆公子，可否能为奴家吟唱一首，让奴家也见识见识呢？刚才你可是弄得奴家好痛……” 看着眼前翻脸比翻书还快，盈盈笑意，媚意横生，丝毫不像身负重伤、刚才还与自己殊死搏斗的柳小楼，陆霖无奈地叹了口气。 “今天就算了，下面还有朋友在等着，而且我唱歌确实不怎动听……不过倒是想起来一首歌的词，很适合小楼姑娘，权当方才失礼的赔罪好了。” 分明自己差点被掐死，为什么还得自己赔罪……要不是这女人和王二似乎有些关系，自己肯定不会这么对她…… 丝毫不肯承认自己是因为柳小楼美色、才做出如此让步态度的陆霖摇了摇头，看着柳小楼一幅不肯善罢甘休的模样，还是讨要了笔和墨，在纸上开始书写。柳小楼听话地站在一旁，倒有些“红袖添香”的感觉了。 “念奴娇……听上去像是词牌名？” 这个世界上，也有类似于之前古代中国的唱词、词牌，对此陆霖倒也清楚。 “算是罢……别说话。” 陆霖大笔一挥，开始在纸上一行行向下写： 江山如此多娇 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好句子！没想到料理世家的陆公子，竟也是如此文采飞扬！” 柳小楼低声默念了几遍，禁不住出声赞叹，却像是发自内心的；然而待到柳小楼继续向下看的时候，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美人如此多娇，英雄连江山都不要……再美的江山都比不上红颜一笑……陆公子真是打趣奴家了。” “岂敢。我个人觉得，小楼姑娘的容颜相貌，确实当得住这几句夸奖了。” 陆霖笑笑，继续向下写；但当写到“红尘反复来去，美人孤寂有谁问”时，却听得柳小楼低低叹息一声。 “小楼姑娘，怎么……可是写得不好？” “不。词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对了，陆公子还没有说，为什么今天……肯帮奴家……分明奴家都那么极度凶恶地对你了……” 总不能说你的手自始至终一直放在我脖子上，我害怕你和我同归于尽罢。陆霖心里嘟囔了句，假装思考了下，才斩钉截铁地给出了自认为最合适的答案： “我也，不知道。” “……今天天色晚了，就到这里罢。陆公子还没写完？那就等下次罢。刚好给你一个再来见奴家的机会……奴家要休息了，这就为公子送别。” 眼见柳小楼莫名其妙地使起了性子，冷着脸，从一旁把自己才写到“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纸张直接折叠收了起来。陆霖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是向门外走去，看着柳小楼关上了门。 女人啊，你的名字，叫善变…… 陆霖感慨着，拐弯走下了楼梯。 在门后，柳小楼从门缝盯着陆霖离去的背影，手中紧握着写有小半首《念奴娇》的纸，咬紧了嘴唇。窗外帷幔再次被夜风吹起，轻舞飞扬。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五十七、夜深 当陆霖走下楼梯时，却发现原本人声鼎沸的一楼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无数双目光注视着楼梯口，陆霖左右看了看，好像除了自己，身边再没有其他人了，纳闷地挠了挠头，走向了李治东等人坐的那一桌。 “十分抱歉，在上面遇到了点事情，下来的晚了一点儿，好像都快凌晨十二点了……你们，你们这是什么表情？” 只见坐在座位上的众人，林子越红着脸低着头、不停搓着手指，爱德华则挑着眉毛，一脸“你懂得”的表情的微笑；艾伦叹了口气，不再看陆霖，郝云则和李治东在窃窃私语：“……陆公子这一手妙啊，瞬间就变成了天香楼两位红牌的座上贵客了……要知道有多少富商一掷千金都见不到她俩一面的……而且……” “怎么了？我不过是为上次的事情向两个姑娘道谢……对了，之前的事情还没有给你们几个说过……” “不用说了，郝云都和我们解释过了。问题是，把你做菜的时间刨去，你还在两个红牌姑娘专属的三楼呆了一个多小时，下来的时候衣冠不整……”小王爷指了指陆霖被拉开的衣襟，“你自己说，你让包括我们，所有天香楼今晚的客人们怎么想？” “……有胭脂的味道。” 由于轮椅原因、只能坐在最外面的艾伦，鼻尖抽动了几下，淡淡地补充道。 顿时，所有人都呆住了。 郝云跳了起来，一个箭步冲到陆霖身边，揪着陆霖的衣领：“是苏菲还是柳小楼？肯定是苏菲，你趁着她卧病在床，趁机上下其手，大占便宜，作为一个弱女子她只能逆来顺受……不对，这不是苏菲常用的胭脂味！竟然是柳小楼！柳姑娘！！我的梦中完美＂qing ren＂！你——” 已经来不及纠结为什么郝云会知道苏菲常用的胭脂味道了，陆霖向已经组织着侍从向这边走来、准备维持秩序的胖总管打了声招呼，应了句“把账算在龙落城陆家”的话后便拉着众人，推着艾伦的轮椅，连忙向天香楼外走去。在楼内，其余客人已经开始眼睛冒火，已经有人站起身来，但顾忌着膀大腰圆侍卫，一时还没有冲上前来。 待到坐上了马车，远远驶离了天香楼、洒金巷后，陆霖才长长地吁了口气，转头看向郝云。 “既然艾伦、爱德华和你的学生在后面那辆马车里，听不见我们说什么，那我就直说了。今天的事算是我不对，但你要理解，我也是为你好……只是用的方法稍微激进了点。” “……如若我们再出来晚一点儿，我觉得，前几天的事情就要再次上演了。” “我宁可用这种方法，让你对她俩死了心——” 郝云的声音稍微大了点儿，“难道齐王府上上下下都看不见这两个姑娘长得漂亮？连小王爷，还有齐王李祐都没能把她俩留在齐王府，你可知道她俩背后的背景？就连我都没有办法查明，对于你来说，朋友一场，我劝你离她俩远一些。点到为止。因此，刚才在天香楼里出此下策，也是情非得已，希望陆霖你能理解。” “……明白。” 陆霖点点头，不再多说。 “……至于刚才在楼上，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事，我就不问了，也不会去调查。总之，你……” 郝云也打住了话题，深深叹了一声。一旁坐着的小王爷反常地一直没有开口说话，而是透过马车的帘窗向外望着夜空，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那，小王爷，今晚我们就不回齐王府了罢？暂且先去我那里住着，住一晚或者两晚再回学校，可好？” “好。” 一阵沉默。 “……对了郝公子，既然到陆府还有一点距离，我有两个问题想要请教一下。” “请教不敢，但说无妨。” “我发现你的消息似乎很灵通……那你知道不知道，严家二公子，严羽阳，今年是不是也考进苍澜学院了？他最近有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动向？还有他身边一直跟着他，叫做斯卡特波洛克的……” “我的消息，是比一般人灵通点儿……看来陆公子是想有所动作了？”郝云面色也认真了起来，不答反问道。 “暂时还没有动作的打算，不过就想做些准备罢了……” “我可以告诉你，他俩，都进了苍澜学院。不过他俩的身份，两个料理家族的少爷，连继承人都不是，在苍澜学院里就没有在外面那么有地位，能够一呼百应了。毕竟这一届新生里可是有小王爷，和从未在人前露过面的天凡帝国小公主李令月，据说在那晚天香楼的袭击事件中还有幸存的西方大陆某个国家皇子，也进了苍澜学院，这些学生才算是有势力有地位的……” “……果然他俩也进了学院啊。” 陆霖摇摇头，又追问道：“既然有那么多有地位的，那今天爱德华的事情，他们为什么不出面……” “……你会在乎地上蝼蚁的呐喊声么？” “……第二个问题，刚好也是关于爱德华的。你知道不知道，爱德华的相关情报。” …… 回到陆府，虽然只是一天没在，早晨出发晚上回来，但陆霖已经觉得如隔三秋。将众人都安顿下来以后，腹中涌起阵阵饥饿感，陆霖才回忆起自己晚上除了三个桂花松酥以外，什么都没吃。 身为厨师，自然不会饿着自己；陆霖溜进厨房，左右瞅了瞅，打了两个鸡蛋在碗里，加了些盐和胡椒粉搅匀，又拎出了白天做菜剩下的一点儿火腿、香菇，都切成了豌豆大小的小丁。一旁开了火的灶上，平底煎锅早已烧热，陆霖给锅里倒了点香油，就把搅匀的鸡蛋液均匀地倒入了平底锅中，上面撒匀了火腿香菇丁后，把鸡蛋卷了起来，放在了烤盘里，然后整个推进了烤炉中。 “陆公子……还没睡觉么？” 待到陆霖将烤炉里烤好的火腿蛋卷取了出来、刚切成斜刀片装好盘，准备大快朵颐时，从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没有感情的声音。 “王二……你不也还没睡。” 陆霖端着盘子转过身来，这才看到王二站在身后，左手端着一盘拌着辣椒面的卤猪头肉片，右手提着一壶酒。 无需多言，两人便坐在了陆家大院花园里的石桌前。已然是夜深人静，初秋的季节里，蛐蛐儿们正拼尽力气发出这个夏天最后的鸣叫，蛙鸣声在一旁附和着；深蓝色的夜空中繁星点点，陆霖专门确认了一下，没有银河，也没有夏天晚上夜空中最明显的大熊星座。 “那，先喝一杯？” “嗯。” 两人举起酒杯，在空中相碰。然后拿起筷子，开始沉默地吃菜。陆霖显然是饿了，一小会儿功夫，火腿蛋卷就被解决了多半。 “我今天晚上去天香楼，又见到柳小楼了。” 待到两人又碰了一杯后，陆霖一边自斟自饮，一边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着，“我差点被她杀了。” 王二没有回话，只是伸向火腿蛋卷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 “最后时刻，我喊出了你的名字，她才放了手……不过我倒没有多怪她，毕竟身为‘蝴蝶’，要想在龙落城里活下去也不容易……况且还有你这层的关系。” “……” “哈，你一定是在心里笑话我，肯定是被她的花容月貌迷住了……不得不承认，她是很漂亮啊……很漂亮。” 陆霖眼神迷离，抬起头望着月亮，满饮了一杯，然后把手中的酒杯放在了桌子上；盯向王二时，目光已经清澈坚定。 “所以王二啊，你可以告诉我，你的身份，以及柳小楼真正的身份了罢？” …… 又是一阵沉默。 “……还，没到时候。” 王二低下了头，连喝了三杯酒，身体微微一晃。 “也罢……” 陆霖失笑，又为王二的杯子添满。 “……真的，还没有到时候……到了适当的时候，公子不问，我也会说的……” “好啦，不说这个。前两天我不是从齐王府那里拿到了一些金币，然后交给你了么？你有没有把那些金币，以及我写的一些东西，交给伍掌柜？” 听到了陆霖开始谈正事，王二也抬起了头来：“今天都交过去了。按照公子你的吩咐，没有让陆家的任何人，包括陆xiao jie之内知道。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伍掌柜似乎对你写的东西有些意见，觉得不太好做到，托我向你转达，让公子你什么时候和他面谈一下……” “好，我知道了。” 于是两人再次沉默了下去，开始一杯接一杯地对饮。桌上的下酒菜已经吃完，王二似乎酒量不太好，已经有些摇摇欲坠；陆霖的身躯也开始轻微摇晃，但依然坚定地为两人的酒杯一次次添满。 “我说，王二……” “陆……公子什么事。” “这酒度数真低……我迟早，迟早做出来度数更高的烈酒……” “度数是……什么意思？” “……当我没说。” 陆霖不知第多少次斟满再一饮而尽，声音也逐渐地含糊了起来。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流浪在永远回不去的异国他乡，你……你突然遇到了多年以前的死敌，之前曾是你……最好的朋友，同时也是最了解你的人，虽说仇恨可以说早就一笔勾销了……你会和他重新、重新开始做朋友，共同在异国他乡……重新开始么？” 五十八、城中小游（上） 第二天早晨，陆霖从自己房间里走了出来，迎着初升的阳光，接过宋叔递上的毛巾胡乱擦了一把脸，只觉得神清气爽。奥利奥适时地迈着标准的猫步扭着腰走到了陆霖身边，轻轻地蹭着陆霖的小腿，肚子里发出阵阵咕噜咕噜的声音。 由于这个世界上的酒确实度数不高，昨晚那场两人对酌，最后还是陆霖将喝得不省人事的王二背回房间的；但是这种酒量，对于穿越来的陆霖来说，就只能算刚刚漱口开胃了。 要么，先把高浓度酒想办法搞出来？反正在自己现在能做的事情里，这也算是最简单的了…… 心里一边想着，陆霖一边将众人送上了回学校的马车上。既然已经报过道，也知道未来一段时间里学校都不会有什么重要事情，陆霖准备再多留一天，顺便将剩下的一点儿事情处理完。 然而在最后，其他人都上了马车时，唯一剩下的银发瘦弱少年林子越，却倔强地摇了摇头。 “我都好久没有见老师了！我想和老师多呆一会儿！老师你很久都没给我上过课了……” “那好，今天你跟着我罢……我也很想知道这段时间你过得怎么样。今天可能不会教什么料理方面的东西，不过就当是社会实践课，带你随便看看，顺便聊聊天……” 陆霖想了想，接下来要处理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太见不得人或者惊世骇俗的，便点头答应了。少年显得很兴奋，脸颊红扑扑地，自从其他人都走了以后便一幅想要说话、但又强行忍住，就像是做好了暑假作业等待检查时的模样。陆霖看在眼里，却也不戳破，自己的学生能够认可自己这个老师，却也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 由于王二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醒，宋叔又要去给饭馆送菜，陆霖只好自己驾上了马车。而不太安分的林子越在马车里没坐多久，就凑前来挤在了陆霖身边，看着晨光下往来行人，听着客商叫卖声、马儿稳步前进的马蹄声和车轴转动的声音，眼中闪着年轻人所独有的晶莹光彩。 这样才像是十五六岁该有的模样嘛……小露，也太早熟了一点儿…… “……小越，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啊？有没有落下料理功夫？” “没有呢！我可累了！一方面要准备苍澜学院的考试，一方面同时，家里……还来了一些很讨厌的客人，但是哥哥就非得要我每天做菜去招待他们……” “喔？很讨厌的客人？有多讨厌？” “他们不讲礼貌，而且非常任性……哎呀总之就是很讨厌啦！不想说他们……对了老师，你知不知道过两天学院里有一次对新生的测评？” “对新生的测评？” “就是类似于‘摸底考试’一样，算是学院对新生的一个初步了解罢，之前的入学考试毕竟只有几个考官在场……据说所有新生的成绩都要制成排名榜，贴在学院里呢！” “原来是通过排名次的方法，激起学生们的好胜心以及学习的yu wàng……我知道了。” “诶，老师你怎么这么厉害？我为什么就没有想到……” “所以我是老师，你是学生嘛。” 两人说说笑笑着，马车已经到了一处官府门前，偌大的石碑上刻着“城防军第一师兼东区治安处”字样。陆霖在路边停下了马车，拴好了马，早有门前值岗的两个士兵上前盘问，看到陆霖的相貌以后，均露出了奇怪的神色。 “我是龙落城陆家的陆霖，你们应该见过我的，我这次还是来找东区的治安官蒋泰……” “……确实见过。进去吧。这位是……” “我的学生。” 当陆霖和林子越一起走进了大门、向院落正中央的正殿走去时，一路上看到陆霖的士兵，脸上的表情都变了，凑在一起窃窃私语；陆霖有点摸不着头脑，林子越却像是听到了什么，霎时羞红了脸，拉了拉陆霖的衣角。 “……老师，你，你真的和天香楼的柳姑娘……在床上……” 饶是一直在林子越面前表现得风轻云淡的陆霖，此时也有些挂不住脸了，脚下速度顿时加快了一倍，几步走到了正殿门前，扣了扣门；旋即，里面便传来了中气十足的声音：“来者何人？” “龙落城陆家，陆霖……” “……哦，哦，进来吧。” 像是喝水呛到了的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以后，声音再次传出；陆霖无奈地走了进去，就看到了已经算是熟人的蒋泰，正在收拾洒了一桌的茶杯。 “……陆公子今日前来，可是为了前些日子天香楼的事件？还是发现了匪徒的行踪，想要来向本官报告？如果是因为昨天的事前来问罪，那本官就借此机会，再给公子陪个不是了。” 看上去由于有小王爷的这层关系，蒋泰对陆霖挺客气，也没有摆什么官架子；不过在说起“天香楼”三个字的时候，蒋泰还是故意咬得重重的。 一旁的林子越再次红了脸，陆霖心里暗骂了句，摇摇头：“不是，我没看到过什么极度凶恶的匪贼……我这次来是想询问一下，关于家妹那次考试，那些扰乱考场纪律的犯人，准备什么时候进行审判？是否问出了一些新的情报？” “关于那些人的审判……”蒋泰神色正了正，“恰好在刚才，刚刚结束。昨天晚上我本想通知你参加的，但是昨晚上……” “……好了好了，别提昨晚……那么，判决结果如何？” “本官记得，你曾让你的人送来过一幅画像，说是问出来了他们的幕后主使；但当本官再拿着画像去询问时，他们又矢口否认，咬定了是自己当时一时冲动的所作所为。本官还专门去调查了那幅画像的人，叫做斯卡特波洛克的，结果他的不在场证据十分充足，当然也没有任何与牢内犯人们勾搭的证据……” “明白了。这些我都有心理准备，已经预料到可能是这样的结果。”陆霖点了点头。 “问了几天依然没有进展，所以只能按照这样的结果来进行判决了……结果简单来说，就是罚了他们一笔钱，用来给你们陆家赔偿，同时将他们流放到天凡帝国东方边境处服苦役，修筑边境工事两年时间，明天就押解出城……这样的结果，本官知道你可能不太满意，但也只能这样了。” “罚金有多少？” “既然你刚好来了，那么正好把罚金给你，在这张回执上签一下字。” “……五十个金币，已经不少了……那么就这样罢。”陆霖接过旁边小兵递来的布包，客气地微笑着。 “对了，关于陆xiao jie考试时，锅突然炸裂开……” “这件事就不用大人您出面解决了。我们陆家自行解决就好了，您明白的……” “……本官晓得了。” 看着陆霖诚恳的模样，蒋泰却是叹了口气：“不过，本官要先提醒你一下，不要想再做出什么多余的事情。这件事情已经结束了。毕竟你和本官也算已经相识，如果你披枷带拷地站在本官面前，两边都不太好看……” “我自然不会做什么多余的事情。” 陆霖又是微微一笑，正要拱手告退，却听到蒋泰叹了口气：“还有昨晚上的事情……本官不是说你和柳姑娘，是关于那个匪贼。那个匪贼关系重大，陆公子一定不要与匪贼沾上哪怕任何一点儿关系，否则的话，本官也没法……” “明白了。多谢大人提醒。如果知道匪贼的消息，我肯定会第一时间来报告。” …… 当陆霖两人走出大门时，陆霖明显地感觉到，身旁的小越似乎情绪有些不佳。 “怎么了，小越？” “没什么……关于老师和小露姐姐的那场考试，我其实，也听到了一些消息……还有老师在家里受伤的事情……” 两人再次坐上马车，向城里另一个方向驶去。 “说起来，还要多谢你送来的伤药呢。否则我也不会痊愈得那么快……” “……都是学生应该为老师做的。” “不不，这世界上没有什么‘应该’或是‘不应该’，一切都是出自自己内心的选择罢了。既然你向我送了伤药，我肯定要为你这份心意道谢了……” 正当陆霖打算长篇大论说教时，眼角却看到，自己身边的年轻学生低下了头。 “……其实，老师当时在台上，应该很慌张害怕罢？还有之前在家里的时候也是……都差一点，就死掉了呢……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也想象不到具体的情况，只是觉得，老师肯定很害怕……很辛苦……” “……没关系的。” 陆霖一手握着马缰，一手拍了拍少年的头顶。 “……有很多事情都是预想不到的，在反应过来以后，就已经发生了，没有办法逃避。在这时候，害怕、慌张这些情绪都是没有用的，只有去拼，尽自己最大努力去做，去寻求解决方法，靠自己的努力抓住一线生机才行。毕竟你也要成长为一个合格的男子汉，以后也有可能会遇到这样的情况，到时候，一定不要被害怕的情绪所左右行动，去拼就对了。这些话你一定要记住喔。” “……嗯，我记住了。那么老师，我们现在去哪里呢？” 少年侧过身去，不让陆霖看到自己的表情，过了许久，方才轻轻点了点头，再转过身来时，已经恢复了满面阳光。 “去找一个你认识的人，伍掌柜。” 五十九、城中小游（下） 待到陆霖和林子越来到伍掌柜新开的餐馆时，已经中午时分了。 “没想到，竟然是陆公子亲自来了……我……” 坐在门口、像陆霖以前那样晒太阳的中年人伍兰英，看到了驾着马车的熟悉身影，连忙站起身来迎接；在他身旁的青年伍千梁，却一溜烟蹿回了屋内。 “伍掌柜不必这么客气，太见外了。” 从马车上跳下来的陆霖，连忙拦住了想要行礼的伍掌柜，顺便看了看周围环境。伍掌柜新开的这家名为“陆客来”的餐馆，位置已经近乎于贴近龙落城城墙边上了，也没有在繁华的街道上，位置相比之前的百味阁确实差了很多；楼也只有两层，看上去只是进行了简单的重新装修，就开张营业了。 “陆公子……是不是觉得这个店名不太好？” 见陆霖盯着门上的牌匾，伍掌柜连忙在一旁询问道。 “……伍掌柜，你这又是何必……你都从陆家出来了，却还要取这样的店名……” “没有公子您和陆xiao jie的照顾，我也是开不起这个店的……钱都是您和陆xiao jie的，我也只是依旧做回原来的事情，为陆家当掌柜罢了。” “不，都说好这是您的店……” “陆公子这话再别提起，就当是我为小梁赎罪了。” “……好罢。” 看着面前男人坚定的眼神，陆霖也只好摇头作罢。 “陆公子，还是您为餐馆重新起个名字吧！这几天一直没什么客人，我也早想换了，而且毕竟您和陆xiao jie才是股东……” “嗯，刚好我也不想让别人知道陆家与这里的关系……悦来？龙门？不对，我们不提供住宿，而且我也不希望店里一天到晚打架……醉仙楼？花满楼？摘星楼？用在这么小一个店上也太张扬了……不如就叫万达酒店？还是算了算了……” 陆霖不再推辞，开始皱眉思考；一旁的林子越和伍兰英就听着陆霖口中不停嘟囔着，最后一拍大腿：“……就叫觅香园好了！店现在虽然小一点儿，客人循着香味就找来了的意思……” “好！我明天就把新牌匾换上！来，陆公子，林公子，店里坐……小梁！还不赶紧出来，向陆公子道歉！！” 伍兰英大喜，立刻将两人引入了店内，同时大声向后厨喊道。随着声音，一个青年不情不愿地走了出来，低着头，站在了陆霖面前。 “……陆公子，对不起，当时，我……” “不必说了，都过去了。况且到最后，我也赢了不是？” 虽然心里依然对伍千梁颇有微词，但毕竟伍掌柜就在身边，陆霖也不好发什么脾气；待到小梁退下后，陆霖才转向了为自己两人倒上茶水的伍掌柜：“我听王二说，你觉得我的构思实行起来有些难度……可不可以具体谈一下？是资金的问题么？正好我今天又带来了五十个金币……” “诶，老师你有什么计划呀？”林子越在一旁好奇道。 “……不是资金的问题那么简单，正好林公子也在，不妨也让林公子来评判一下。是这样的，你的老师，陆霖公子想让我逐步开始合并统一整个龙落城的，那个词是什么……” “流动餐饮业。” “对对，‘流动餐饮业’……其实就是在街边卖小吃，卖早点或者夜宵的那些摊贩们。” “这怎么可能做到……老师，这也太困难了罢……” 看着林子越讶异的表情，陆霖笑着摆了摆手：“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主要是我听王二说了，伍掌柜的店位置不太好，客观条件暂时没有办法改变的话，就只能从其他方面想办法做好了。” “陆公子的方法是，我们首先研究出一些比较特殊的小吃，或者是对已有的常见早点夜宵、比如馅饼包子面条炒饭等进行改良，得出更好吃的制作方法，然后将这些吃食的制作方法告诉那些‘流动餐饮业’的小摊小贩。” “为什么要告诉他们呢？告诉了他们，岂不人人都知道，都会用更好吃的方法来做了……” “他们如若想做的话，就必须挂上我们‘陆客来’……不对，现在是‘觅香园’的招牌了，然后利润也要给我们一点儿分成。”伍掌柜耐心地解释着。 “我还是不太理解……既然他们都会做了，为什么还要给我们分成？他们大可不理睬我们，自己卖自己的就是……” “这个问题解决起来，其实也很简单。前期只需要卡住一些关键就行了，比如陆家特有的香料，他们必须使用我们的招牌、交了提成以后，我们才定期定量给他们香料之类的关键。等到中后期，有人完美模仿出了以后，到时候我们就做品牌，只有我们‘觅香园’品牌的才是正宗，其余都是假冒伪劣……” “……不愧是老师，竟然想得这么远……我觉得完全没有问题，为什么伍掌柜却又说有难度不好做呢？” 小越心悦诚服地看着陆霖，又眨眨眼睛望向伍兰英，表示不解。 “……我开饭馆有些年头了，我很清楚，在其他行业里的一些规矩，放在这一行里，可能就行不通了。就比如第一步，在控制了成本的基础上，其实每一家的饭菜做得好吃与否，到了顶尖水准都是差不多的；如若想做的比其他家更好吃，就务必要提高成本代价……也就是说，在同样的成本下，我们的制作方法，其实和其他家相差不会太大；那么凭什么，那些摊贩们要选择挂上我们的牌子，卖用我们的方法做的料理？而且还有很多人完全不接受新的、更好吃的，他们宁可保持现状。” “等等，伍掌柜，我有些听不懂了……”林子越抱着头，一脸茫然。 “伍掌柜的意思……我打个比方吧。比如现在，这杯茶的成本是10个铜币，而那些摊贩用老方法可以卖到20个铜币，也就是净赚10个铜币。那么现在，假如换成我们‘觅香园’的方法，那么在原有的基础上，假设他们要交3个铜币的提成，那么现在他们的成本变成了多少？”陆霖端起了两个茶杯，放在了林子越面前。 “13个铜币……我又不是小孩子！” “所以，他们至少要卖到23个铜币才能保证和以前的利润一样。事实上根据市场的规律，一般来说要卖到25个铜币或者更多，他们才会接受改变，因为改变是有风险的，要把风险成本也算进去……但伍掌柜的意思是，我们新方法做出来的这杯茶，只能卖到22个铜币或者21个铜币，而且还有很多人因为习惯原因不会来买……这样那些摊贩肯定不会选择我们了。” “那我们把价格定在23或是25个铜币不就好了？” “但是定到这样的价格没有人买怎么办？人们认为你这个东西不值这个价钱，最后还是要降价……” “那这么说，伍掌柜说的也很有道理诶。”林子越又望向了陆霖，期待地等着解答。 “其实这个问题也不难解决……想办法从一开始就为‘觅香园’的招牌打广告做宣传，再加上一些特殊的、在别家100个铜币也买不到的独一无二竞争点，以及改进生产方法，在生产过程中降低成本就行……伍掌柜，令你为难的，还有其他方面吧。” “……嗯，陆公子果然厉害，竟然能推敲到这一步……” 伍兰英点了点头，声音也低沉了下去：“当陆公子给了我金币和这些构思时，我就尝试着先和这临近几条街上的摊贩沟通了一下。确实，刚才提到的这些问题虽然存在，但是都正如陆公子所说，是可以解决的；但还有一个问题，是很难解决、甚至几乎暂时解决不了的。” “什么问题？”陆霖面色凝重了起来。 “那就是，地头蛇和帮派。” “地头蛇？帮派？” “是的。龙落城里每一片街区，以及东西南北四个大区，都有大大小小不等的地头蛇帮派霸占着，几乎所有的摊贩，乃至于饭店等都要按时上交一定的‘保护费’……像我们有门面的餐馆还要好一些，按时交费不招惹就行了；但是街边的流动摊贩，他们基本上就完全在这些地头蛇和帮派控制下，倘若挂上了我们的牌子，他们会认为是我们对他们的挑衅，想要从他们碗里面抢食……我问过很多摊贩了，原本都对我们这种、陆公子叫‘加盟’的新构思很感兴趣，但就因为帮派的存在，他们不敢这么做……” “……必须要挂我们的招牌么？不挂的话，岂不就是不挑衅了……” “小越，你还是没懂。我构思中最重要的一步，就是想让他们都挂上我们的牌子；如果不挂的话，那我不如费心思去计划其他事情……” 陆霖摇摇头，又点点头，站起身来，看向中年男子伍兰英：“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解决这件事情的，解决之前您还可以轻松一下，解决完以后，您以后的生活可能就要累一点儿了……这里是五十个金币，您都记在账上，继续作为我对‘觅香园’的投资好了。至少把外墙和内墙的漆重新刷一遍，家具也都换一遍罢，看这凳子和桌子上的虫眼以及裂痕……那么今天就这样，我要走了。” “……不留下来吃完饭再走么？” “不了，等会下午我们要回苍澜学院，走得晚的话，到那里就天黑了，你也知道学院在山上，天黑不太安全……另外关于这个构思中存在的问题，我大概也有解决的思路了，想早点回去完善一下。” “好，那公子慢走，路上小心。” 六十、哈姆雷特 “老师老师，我还不想回去呐……这才和你一起出来一早上……” 马车行驶在回学院的路上。坐在陆霖身边的林子越一直嘟着嘴，抱着伍掌柜临走时候硬塞的一包各种零嘴不停地啃着，像一只冬天刚过的小松鼠。 “听话，毕竟我们是学生……对了，说起学院，入学后有没有新认识几个朋友？” “还没来得及认识呐。就只认识了你的那些朋友们，爱德华，艾伦，郝云，董志……” 说到“董志”的名字时，小越的面色稍微变的不自然了些。陆霖连忙追问：“该不会是被董公子的相貌吓住了罢？别看他长得豪爽了些，人其实还不错的……” “……我知道。他是个好人，我不怕……” 小越低下头去，陆霖又继续问道：“那其他几个呢？郝云，艾伦，还有爱德华……” “……他们人也都很好，昨晚上吃饭的时候很照顾我……” 小越的声音逐渐低沉下去，然而陆霖并没有在意，心里在想着方才突然想起的一件麻烦事情。之所以想要急着回去，很大一部分就是想要处理。 爱德华。 如果，爱德华真的是那个爱德华…… 姑且不提以前做过的事情。自己以前的那些所作所为，他只要稍微有心查一下，难免会露出一些马脚，但都还在自己勉强可以解释的范围之内。 只是自己，如果还想用地球上的知识在这里做些什么的话……无论是刚才的“加盟店”运营构思，还是简单一点儿的高度数酒，抑或更久远一点儿的，电灯，味精，现代的流行歌曲，娱乐产业……都难免要撞上爱德华这堵冰山，被他发现自己的身份。 所以，解决和爱德华之间的纠葛，已经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情况。 首先要确定他究竟是不是，彻底确定答案的那种。不是的话自然最好，也就省了很多麻烦事情；不过真若不是的话，陆霖心里还是稍微有那么一点儿失落的。 毕竟，那是在这个世界上，真正能够理解自己孤寂的灵魂了。 但如果真的是他呢？ 他在前一世，是自己的死敌；对于他来说，也正是自己抱着léi guǎn，将人生事业正走到巅峰的他带到了这个世界上……所以他对自己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和态度呢？会不会像自己这样矛盾？抑或仇恨？抑或…… 一瞬间，陆霖只感觉自己被哈姆雷特附了体，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爱德华或者不爱德华，这是个问题；陆霖烦躁地摇了摇头，却看见身边的小越正以一种委屈的眼神，仰着头看着自己。 “老师，我错了……我不任性了，咱们回学院，别生我气了嘛……” “……没有生你气。是我自己想起了些其他的事情。” “没有生我气呀？那就好那就好……”少年轻轻地拍着胸口，“老师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也可以给我说呀……我说不定，说不定能帮上老师的忙呢……” “嗯。如果有需要你帮忙的事，我一定会说的。” 看着小越关心的面庞，陆霖心里稍安。自己的这个学生听话是听话，也够体贴的，唯一的缺点就是性格有点太软绵，不像个男孩子……本来陆霖都做好和十五岁顽皮捣蛋男孩勾心斗角的准备了，小越这么听话，反倒把自己的很多准备都白白浪费了。过些日子等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了，非得想办法进行一些特训，培养他一些男孩子应有的阳刚之气才行。 无论如何，等到回学院后，一定先解决和爱德华的纠缠。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逃避了…… “说说你在学院的事吧。你跟了哪个老师？这次的摸底测验又打算做什么料理呢？” “看来老师心情变好了呢。你猜，我不告诉你~” …… 本来已经坚定了决心的陆霖，回到宿舍楼后，深吸几口气，站在了爱德华的门前，刚咚咚敲了两下，自己身后的门却应声打开了。 “陆霖么？你终于回来了。爱德华现在不在宿舍，他又进龙落城里了。据他说他想找一些比较特殊的东西，要明天或者后天才能回来……你找他有事么？” 艾伦摇着轮椅，从房间内走了出来。陆霖露出了吃面包时蘸有果酱那面掉在了地上的表情：“没……没事。等他回来再说也行。” “嗯……我觉得，你精神状态好像不太稳定……是因为昨晚柳姑娘的事情么？我个人觉得，当自己有些迷茫不知所措的时候，不如先专心致志，做好手头能做的事情……总比在焦躁中浪费时间要好些。” “……说的很对。谢谢了，艾伦。” “不客气，之前你不也为我出过头……朋友之间不用这些多余话。如果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提就是。” “……好像还真有些事需要你的帮助。我记得你是‘金属’系天赋？可以简单控制金属？” 艾伦正要摇着轮椅返回自己的房间，却被陆霖叫住了。 “是的，没有错……怎么了？” “那就是说，可以把金属制品进行简单的控制变形、组合了？” “没有到那么强大的地步，不过进行一些局部简单处理组合还是没问题的……你是想做些什么东西么？新的厨具还是奇怪形状的刀具？我确实可以帮一点儿忙，只要你说得清楚一些就行。” “不是厨具也不是刀具……可能还挺麻烦。今天已经晚了，我回去画个图，明天再说吧。” …… 第二天。 “所以，你想让我帮忙做的……是这个东西？” 艾伦的两只机械手拿起了一张图纸，凑在了眼前，仔细琢磨了一番后抬起头来，盯着陆霖的黑眼圈，疑惑地问道。 “对。不需要做很大，一开始我只是想先做个实验；等到以后成规模大批量生产以后，可能还会有一些小部分的改进……” “停停停。你可否先告诉我，这是做什么的设备……虽然看上去也没甚非常特殊的地方，外面的铁匠也能做出来……” “做烈酒用的。” “……没想到，你真的就这么说出来了啊……”艾伦的机械手扶住了额头，“其实你不说也无妨的……不过烈酒是什么酒？和现在的酒水有什么区别？” “等做出来以后，你尝一下就知道了……这个装置，对于你来说好做么？由于只是一次小的实验，做一个能摆在桌子上的模型大小就好。” “不难。我房间里供我平常使用的金属边角料就够了，不过可能要今天下午才能做好……话说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参加摸底考试？这几天是学院里新生摸底考试的时间，任何时候去都可以，做一道自己拿手的菜肴，当场评分。” “那我现在就去……你不用去么？” “我是来学习香料配置的，不用去参加……你快去吧，等你下午回来，我这边刚好做完。” …… 苍澜贵族学院内。教学楼通往宿舍院落的竹林路上。 两个女子并肩踩着青石板，偶尔低声交头接耳。 虽然现在季节还是早秋，夏日的酷暑还未完全散去，两名女子的穿着却截然不同，且和当前时令格格不入。有着深灰色长发的女子穿着黑色长衣，散发着冬天般寒霜冰冷的生人勿近气息；走在她身边的，另一名火红色短发的女子却是身着xing gǎn暴露，像是自己故意将袖子裤腿裁短似的短衣短裤，短衣外面披着连上半身都遮不完全的黑色小皮衣，全身散发着如同夏日般火辣炽热的魅惑诱人味道。 不必说，这两名女子走在一起，自然是非常引人瞩目的。 “……妮可，听说你的哥哥，也在新录取的这一批新生之内？” “对呀！我最亲爱的哥哥，他居然还记得我这个宝贝妹妹，不远千里过来陪我了呢！好想快点见到他呀……你说他看到我，会不会，会不会非常激动和兴奋？” 被称为妮可的，身着xing gǎn的火红头发女子如同稚童般，拉着身旁黑长衣女子兴奋地又叫又跳，全然不顾四周来往学生的眼神。 “……你也是进入学生会的二等学员了，要注意自己的身份和一举一动。你的言行举止代表着学生会……” “好啦，子墨姐姐，我知道我知道……人家就是太开心了嘛！” 叶子墨看着身边显然左耳进右耳出完全有听没有懂的女生，开口想要说点什么，最后还是微不可闻地摇了摇头。 “我哥哥住在几楼呀？子墨姐姐你肯定知道……” “最顶楼，六楼。” “哇，那些管理宿舍的人好狠，难道他们不知道我哥哥上下楼不方便么？那住在他相邻宿舍的都是来自哪里的学生，是不是我知道的那些、来自西方大陆的贵族学生？以他们的贵族风度，肯定会照顾我哥哥的！……” “……住在他隔壁的，是院长特招的新生、来自天凡帝国龙落城的陆霖。住在对面的，是来学院第一天、就放出话说我也不过如此的那个新生，爱德华沃顿。” “怎么会这样……” 妮可的表情顿时如同喝了一大口没加糖的苦咖啡般，紧紧皱起了眉头；旋即又像看到了绝境中的救命稻草般，扯住了身边女子的黑色长衣袖，眼角含泪：“那，能不能给哥哥他换个宿舍……不奢求换到一楼了，至少别和那两个人住在隔壁……” “……抱歉，但就算我想为你的哥哥换寝室，也要先找到肯和他换的人。” “你是学生会会长呀！你说一句话，肯定有人和他换！” “我不能公权私用在这种地方。” “可是那陆霖，分明是校长特招进来的，在昨天的摸底考试里成绩都将近垫底了！爱德华更是，连考试都没有参加，直接缺考……哥哥，会被他们带坏的呀……” 两人边走边说，已经走到了男子寝室的院落。 “这就是男子寝室么？和我想的不太一样啊。本以为很危险，其他男生一看到咱们两个měi nu就会扑过来呢……原来也不过如此啊。” 一众男生的目光中，在叶子墨面前如稚童般的女子，却变成了一副丝毫不亚于叶子墨的成熟模样。但这显然无损于她的形象，反倒更加吸引了一众目光。 “我不觉得学院里会有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那种伤风败俗的事。” “子墨姐，我就开个玩笑，干嘛那么认真……对了，男子寝室都会像那一间一样，会冒烟么？” 妮可不屑地环视了一圈视线聚焦在自己xing gǎn穿着上的男生们，手指却指向角落一栋楼的顶层六楼。可以清楚地看到，从六楼左边第二间房的窗户里，正向外冒着滚滚浓烟。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冒烟的那间宿舍，就是你哥哥艾伦的房间。” 六十一、作对 当妮可伸出长腿、一脚将房门跺开的同时，跟在后面的叶子墨便看到，两个青年正凑在一个通有三条管子的圆柱体铁皮筒前，似乎正在仔细地研究什么；听到了巨大的跺门声后，也只有坐在轮椅上的青年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又将头转了回去。 两人身后贴近窗口的方向，有一个密闭的的容器正架在火上烧，火堆散出的，向窗外飘去的滚滚的浓烟，正是两女在楼下看到的烟雾；容器和铁皮筒之间最顶上也有管道相连，下面也有管道，却是不知在做什么了。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奇怪的味道，有些酸和刺鼻。 “我觉得你的设计还是有问题……直接对盛酒的容器加热，还是不能很好把握你说的那个温度区间……就算用水冷也不顶用……” “再等一会，如若不行，就换下一套，加热水然后通过管子把热水通过去的方案……” “可是学生会会长来了。看她的表情，好像是不希望我们继续下去的样子……” “谁来都不管！今天非得把这个做好才行……啊、啊，是叶会长您来了？不好意思，有失远迎……你也看到，我这边有点忙，有什么事的话，要么改天？” 看着眼前蹲坐在那里的略显消瘦青年，伸出一只手算是打了招呼，连站起身来的礼节都欠奉，叶子墨还没有说话，身旁的妮可已经率先一个箭步冲了前去，揪住了男子的衣领，顿时一阵连珠炮似的语音便响彻在了小房间内。 “你是陆霖还是爱德华？为什么在我哥哥的房间内做如此危险的事情？你知道不知道这样如若引起失火的话、有多危险？啊，是艾伦哥哥……好久不见，只是在叙旧之前，我想先把这个危险的人从你身边驱逐开……” “……别闹。正到紧急关头，有事情等会再说……陆霖你看，有冷凝的液体流下来了！好像这一次能够成功……” “但是速度太慢了些，还是需要改进……叶子墨会长，你、你在做什么？” 眼看面前的两个青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打算，艾伦更是控制着一对机械手臂，丝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妮可锁在了旁边，叶子墨终于还是走进了烟雾缭绕的小房间内，伸出一只手，在面前如同赶苍蝇般地挥了挥。顿时一股狂风从叶子墨的指尖发出，将所有的烟雾都向外吹散而去，同时也吹息了火堆；与此伴随的后果，就是由铁皮制成的、脆弱不堪的设备，也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散落了一地。 此时，一直蹲坐在那里的青年才无可奈何地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看向了自己。 “……在宿舍内未经允许擅自生火是我们的不对，但是从昨天下午一直到现在，我们熬夜改良了三次的东西，就被你这么随手一摆……不过算了。本来就还要继续改良重做的。那么艾伦，我先回去休息一下，不打扰你和你妹妹叙旧，晚些再继续罢。麻烦叶会长，能不能让一下路……” “你这是什么态度！诚心诚意地道歉！叶子墨可是……” “……我来说罢。” 叶子墨伸手阻止了处于爆发边缘的妮可，向前一步，站在了黑发青年的面前。 “学院是供全大陆想要成为一代名厨的学生们学习的地方。陆霖，我记得我应该和你说过，希望你们不要在学院里惹事。但是前天你们刚来就引发的冲突、私自召开料理对决，我还没有找你们谈话，你现在又在宿舍内做这种危险的事情……我可以理解为，你想要故意与我，以及与学院作对么？” “……不愧是学生会会长，戴高帽的水平就是高……” “你说什么？” 眼见面前带着黑眼圈的青年似乎完全没有听进去自己的话，而是耸了耸肩，谐谑地笑了笑，即使一直古井不波的叶子墨，此时心里竟也莫名有了几分怒火。 “一件完全不是我们主动引发的事情，再加上这一件由于你们学生会引导不力、没有告诉清楚我们，如若做类似的实验有没有专门试验场所的事情，竟然就能升华到我想要和整个学院作对……不过说到底，确实是我们不对。我诚心诚意地向您道歉，这样总行了吧？” “学生的主业是学习，如若你的成绩不错，那我自然无话可说；但是陆霖同学，你在昨天的摸底测试中，成绩近乎于全校新生垫底，却不思如何提高自己厨艺料理水平，而是在琢磨这些邪道歪门……我能不能先问一下，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我是在做……唔唔唔！” 黑发青年刚要说出口，却被背后的一对机械手立刻捂住了嘴；这一举动反倒让叶子墨心中的怒火更旺了几分。 “看来你们不愿意说？那好罢。陆霖，你随我来一趟。我认为你需要对我好好解释一下。” “我不想去。为了做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我一晚上没有睡觉了，现在我只想休息。” “我认为你有必要，全面认真地学习一下学院的各项规章制度，包括学院内专门供学生做实验的地方。不过只有升上了二等学员，才有资格进行申请独立的实验室。” “我觉得我在宿舍里自学这些制度就行了……不要填处罚书！我跟着你去就是了……” 目睹着自己掏出了处罚表、写下了“恶意破坏学院设施，根据规定罚禁闭三天、并处罚金10枚金币”的黑发青年，最终还是服了软。不过叶子墨丝毫没有任何成就感，心中的烦乱感觉却更胜了一筹。 “那末，妮可，你就负责向你哥哥解释清楚学院的规章制度罢。最好换个地方，女生进入男生寝室，就算是学生会成员有此特权，也非常不妥当……我先带他走了。” “好的子墨姐，别忘了换寝室的事情~……” …… 陆霖从叶子墨的学生会办公室走出来时，天色已经全黑了。 感受着周围传来的，各种带有向往嫉妒的眼神，陆霖心中就禁不住地想要腹诽。跟如同冰山一样的一个女人面对面坐了一下午，被逼着将学院所有的规章制度用手抄了一遍这种事情，难道是很值得羡慕的事情么…… 唯一还勉强说得过去的是，叶子墨在知道误了食堂开饭的饭点以后，居然亲手做了两人的晚饭；虽然只是简单的炒饭便餐，但是水准和火候、以及炒饭的味道，也确实是非常不错的了，勉强能达到陆霖上一世收的徒弟的水平，难怪能当上学生会会长。 这算是打个巴掌赏个甜枣么……还真是简单直接明了的手段呢。 不过这件事确实是自己错在先，倒也怪不得别人。原本已经鼓足了劲想要找爱德华一探究竟却没找到，心里一肚子火没处散发，干脆就立刻拉上了艾伦想要开始做高度酒，所以做出了在宿舍生火这种危险事情；在抄书的时候，陆霖也慢慢冷静了下来，细细思量了一下，自己这两天确实稍微有些上头过火了。 在和爱德华摊牌之前，自己再怎么样也应当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行，同时不能被他影响太多自己原本的计划。 像是从伍掌柜那边开始，慢慢发展一点儿在龙落城里自己的实力，这才是比较重要的事情；以及自己的高度酒做出来了以后，该怎么进行推广，这种技术很容易就被打探出来，怎么样赶在其他商家之前在市场上先站住脚……要做的事情有许多，不能因为爱德华一人而影响了自己的前进脚步。 但是自己，为什么突然想做这么多呢？ 陆霖也趁抄书的时候，认真思考了一下，最后得到了一个结果。 自己感到危险了。 是的，危险。 本以为自己具有着穿越者的智慧，以及比这具身体原本年龄大七八岁的心理年龄，可以过得比较舒服自在，但到了这个世界以后，短短三个多月的时间内，依然遇到了多次性命危机。虽然最后都化险为夷，但多数难免都只是凭着运气以及别人的帮助。 倘若再遇见类似的事情…… 既然已经决定了在这个世界抡圆了好好活下去，而且有了对自己来说重要的人……那么，最后剩下的答案就很简单了。 为了自己。为了自己重要的人。 只能继续向前。 想通了一切关键的陆霖，上午被打断实验、又被逼着抄了一下午书的郁闷心情也缓解了许多。正当陆霖琢磨着，该去找自己的导师吕明远还是干脆就继续赖上叶子墨，想办法为自己在学院里搞一个实验室，抑或干脆在龙落城里为自己置下一片房产、只是有些不太方便的时候，有两个人突然拦在了陆霖的面前。 “……听说，你就是那个被校长特招进来的，天凡帝国龙落城陆霖？” “我就知道，这个名号迟早要招来麻烦事情……之前不是已经进行过料理对决了么？你们已经输掉了……怎么？要打架么？我喊学生会会长了啊。”陆霖无奈地看着满脸不善的两人。 “怎么可能做出打架这种没有风度的事情……之前的事归之前，而且和你对决的都是三等学员……而我们两个，是二等学员。作为前辈，我们只是很好奇，能够让院长特招进来的人，到底有什么本事罢了。” “又要料理对决么？我能不能不答应……而且我今天已经很累了，明天……” “如果你不跟着我们走的话，那么，我记得陆公子还有一个妹妹也在学院里上学？” “你们想要做什么。” 陆霖的脸色，瞬间冷了下去。 六十二、芙蓉蛋汤，和宋氏鱼羹 “其实也没有打算做什么，就想认识一下陆xiao jie，或许可以发展一下关系……” 两人见陆霖面色不善，却笑了笑：“当然不会是你想的那样，毕竟学院里都是有身份的人，要搞出什么事情的话，纠纷动不动就会升级到无法控制的地步……况且你也是院长特招进来的，我们还想在学院里安心读完毕业，不会做出什么过分事情的。不过……” “……我想了下，你们两个来找我比试，应该不是你们两个人自己的意思罢？应该还有其他事情……但想要故意激怒我，却是你们两个自己的主意了，对不对？” 随着陆霖的话，两人的脸色变了变，旋即又恢复了正常。 “……听说你以前就是什么都不懂的纨绔子弟，看来全都是谣传啊……没有错，是有人相托，想要让我俩来与你见一下面，能够确定你的料理水平最好。自我介绍下罢，我是马明，他是瑞文凡尔纳，苍澜学院二等学员。之前前两天，在你们手下失败的马海飞和凯利凡尔纳，正是我们两个的弟弟。” “马公子和凡尔纳公子……我知道了，原来如此，是想借此机会为弟弟找回场面么……” 陆霖摇着头，“上一场的三对三料理对决，我对马海飞和凯利凡尔纳两人的印象都很深刻……不过那场纠葛主要是简超和爱德华之间引起的，与我关系不大；我不清楚你们两个为什么要找我，就算寻仇，也应该去找爱德华才对。” “不不，我们两个就是受邀来找你的，不是寻仇……” “那，能否告诉我你们是受谁之邀？又有何事？” 两个男子相互对视了一下，摇了摇头：“在告诉你之前，还请你露一手料理水平才行。毕竟我们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我如果不答应呢？” “那我们可就保不准会发生什么事情了。或者我们直接去找陆xiao jie进行料理对决……” “那好罢。对决就免了……既然两位是学长前辈，那权当我为两位学长做点什么夜宵，在两位学长面前露丑求指点好了……” 见陆霖态度放低了下去，马明和瑞文凡尔纳均露出了赞赏的笑容。 “指点不敢当，毕竟你也是院长钦定的学生弟子……不过今天晚上，学院食堂的菜确实过于油腻了些，能否请陆公子为我俩做一道饭后爽口的汤食，清一清口中的油腻滋味？” “……好。” 陆霖深吸一口气，和两人一起走向了食堂。时间已经到了夜晚九点，食堂内除了打扫卫生的厨娘以外，已经没有其他人；看到三人前来，均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但看见三人继续走向了后厨以后，也就了然地继续忙手边的事，不再理会。 “还请两位稍等片刻……” 陆霖强压下心头的情绪，翻检起了做完晚餐后剩下的食材，片刻后，心中已经有了数。 “既然两位想喝点清淡的汤，那我就做一道芙蓉蛋汤好了。” 陆霖先挑了几个草菇，快刀切成片以后放进锅里，加水开始熬汤，又捡了一些剩下的鸡肉和火腿，都切成了丝。然后陆霖挑了两个鸡蛋，打破以后弃掉了蛋黄不要，只留下了蛋白，放在碗里加了些水搅匀以后，用碟子扣住碗口放在了另一口蒸锅上。 此时草菇汤已经开始煮沸翻滚，稍等了片刻后，陆霖将草菇全部捞出来，又把切好的鸡肉丝和火腿丝都倒了进去；待锅中汤再次翻滚时，陆霖从蒸锅中取出了蒸熟的蛋白，用小刀一片片地将蛋白削入了汤锅中，最后放了一点儿盐和香油。 “已经做好了，请两位品尝。这道芙蓉蛋汤，解油腻最好不过。” 待陆霖向汤里又放了点香菜、盛好了两碗汤端上了桌以后，马明和瑞文凡尔纳倒也不客气，用勺舀起蛋汤，吹了两口热气，开始品尝。 “不错，味道十分清鲜，确是解了口中的油腻。” “做法虽然简单，但细节处依然非常考究，蒸好的鸡蛋白如同豆腐花一样嫩滑，不散也不硬……” “最值得夸赞的是，分明是一道肉汤，但由于用了草菇作为汤底，品尝起来却像是素汤一样清香了；但又有鸡肉和火腿作为提鲜，刚好弥补上了素汤鲜味不足的缺憾……” “那么，现在二位可以说了罢？汤也品尝过了……” 正当陆霖等着两人开口时，却看到两人诡异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不过这道汤也太简单了，略显有点清汤寡水，作为夜宵不能顶饱……吃不饱的话，我可没有什么心情开口啊。” “是啊，如若有一道充饥的羹菜的话那再好不过了……” “……那就请两位再等一下了。” 陆霖也不多话，再次走回了厨房，挑了一条鳜鱼，三下五除二地去鳞去内脏去骨，将鱼肉切成了片以后放进了蒸锅里，又将火腿、草菇、香菇、竹笋等辅料切成了细丝，放进了猪油炝好的锅中，煸炒辅料到爆香后，加入了一些米醋和胡椒粉。 这时候，鳜鱼肉也已经蒸好了。陆霖将蒸好的鱼肉用筷子拨碎，连同炒好的辅料一起放入了煮锅中，加水煮沸；再放了一丁点盐和酱油后，开始向煮锅内加生粉打芡，一边打芡一边缓慢搅动。待到鱼羹再滚沸时，关火盛碗，洒了一点香葱丝作为点缀。 “……请两位，品尝指点。” 当陆霖再次将鱼羹端上了桌时，马明和瑞文凡尔纳，均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竟然是流云帝国宋家的招牌菜，宋氏鱼羹【注】！没想到在苍澜学院，也能品尝到远隔千里的美食！……” “鱼羹色泽清亮，汤汁薄厚均匀，料理手法和真正宋家所做相比，也相差无几了！味道滑润鲜嫩，甜酸的汤羹和胡椒的香味，更突出了鱼肉的鲜美……” “……那么两位，现在可以说了罢。” 看着两人呼哧呼哧地将鱼羹吃了个干净，抹了一把嘴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模样，陆霖再次深深呼吸了几下，站定在了两人的桌边。 “但是，我还……” “……算了，马公子，不要再为难陆公子了。能让院长钦定的新生为我两人做这么两道菜，已经足够了。” 瑞文凡尔纳按下了身旁的马明，看向了陆霖：“今天这两道汤菜，虽然不是什么主食，但也已经足够说明了你的料理水平。我也就不绕什么圈子了：你是否知道料理界的五大家族？” “我当然知道。天凡帝国的叶家，东方大陆的南宫家、柳家，还有西方大陆的莱因哈特家族和诺曼家族，都是全大陆顶尖的料理家族……” “知道就好。那么你可否知道，作为五大家族之一，同时也是艾诺利亚帝国掌权的家族，莱因哈特家族，他们的五皇子理查德莱因哈特，今年也作为入学的新生，来到了苍澜贵族学院……” “他是西方大陆来天凡帝国的使节团其中的么？我听说前些日子艾诺利亚帝国、奥匈帝国等的使节，在天凡帝国龙落城里的天香楼出事了……”陆霖警觉地发问道。 “没想到你也知道这个消息，不过也难怪，你就是龙落城的本地人……对。他就是前来出使天凡帝国的西方大陆使节之一，我也就不绕圈子了：现在理查德皇子还要在学院里呆一段时间，由于之前在天香楼的事情，他想要在学院里建立属于自己的势力……陆公子，你可愿意加入理查德皇子这边？” “……如果我加入了，有什么好处。” 陆霖闭上了眼睛，脑中开始紧张思索。 “理查德皇子，可是五大家族的莱因哈特家族一员！这意味着你，甚至整个陆家，自此以后都和莱因哈特家族有了联系！有很多事情，只要借着莱因哈特家族的名号，就能方便许多！况且从现在开始和理查德搞好关系，待到他毕业后正式有了自己的权利和势力，那我们这一批人可就是所谓的同甘共苦过的心腹，能够拿到最好的资源，得到最好的照顾——” “听上去不错。还有呢？” “那不说太远，就说近一点儿的罢。听说你现在似乎在学院里遇到了不少麻烦？我认为以理查德皇子的地位和能力，他完全可以为你摆平这些事情，你以后在学院里的生活也会顺利许多。” “那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拒绝了，那么以后在学院里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我可没有这么说过。陆公子你自己思考罢。”马明微微一笑。 “……关于这件事情，我要思考一下才能决定。现在肯定无法立刻给出结果……” “嗯，我们明白。但希望你不要让理查德皇子等太久……皇子因为前些日子没有看到天香楼的柳小楼姑娘，最近的脾气可不太好。” “那是自然。就这几天会给你们回复。也麻烦你们特意来传话了。” 正当几人互相面带微笑地看着彼此时，从食堂厨房窗外突然传来了陆霖熟悉的，今天一天都绕在耳边、冰冷不带感情的声音： “食堂厨房不允许学生私自进入。你们在干什么。” 看到了学生会会长标志性的深灰色长发和黑色长衣，三人互相默契地点了点头，然后撒腿便跑。 【注】：本道菜为杭州著名菜肴，宋嫂鱼羹。 六十三、情报 “……子墨姐，我给你说啊，我哥哥不知道怎么回事，说什么都不肯换宿舍，我和他说了一下午他都不听……咦？食堂厨房里那个，不就是陆霖么！他在干什么？！” 叶子墨顺着妮可手指的方向看去，今天在自己对面坐了一下午的熟悉身影，便再次出现在了自己视野里；手中刚刚放下汤勺，正和自己有点印象的、学院里的两个二等学员不知在说些什么。在他们身边，是冒着热气的煮锅和火炉，隐约传来了食物的香气。 还未等思考，下意识的阻止询问话语已经说出了口；结果就和自己预料的一样，三人扭头就跑，扔下了还冒着热气的汤锅，不管不顾放在那里。而妮可已经跟在后面推门进了厨房，毫不犹豫地从锅里盛了两碗羹，自己先抱着碗，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啊~子墨姐，晚上喝这个真是太棒了~！子墨姐也来尝一下嘛~” 还未等叶子墨反应过来，一碗鱼羹已经推到了面前。 “这样不太妥当……” “哎呀子墨姐，你要这么想，如果我们不喝掉，这些食材就都浪费了，肯定会被收拾倒掉……院长不是教过我们嘛，‘食材是非常珍贵的东西，不能随便浪费啊’……” “……有道理。” 与其说是被妮可说服了，不如说是被眼前这碗鱼羹散发出的酸甜鱼香味说服了；叶子墨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鱼羹，先放在鼻尖嗅了嗅，然后再不犹豫，放入口中。 “好吃……太好吃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那个陆霖做出来的……刚才一定是我看错了！这一定是那两个二等学员做的！区区三等学员陆霖，怎么可能做出来这么好吃，酸甜鲜香的鱼羹……唔，我要再吃一碗……” 看着妮可端着碗、再次跑向煮锅的背影，叶子墨强按住了也有些想再来一碗的心思，盯着自己面前的空碗，开始出神。 能做出这么好吃鱼羹的陆霖，为什么在入学时那么重要的摸底考试里，做出了成绩那么低的一道菜？ 如果是为了不想过于引人瞩目，虽然可以解释，但他难道不知道，以他被院长特招进来的身份，考那么低的成绩，反倒会更吸引注意力罢……以及他白天在宿舍里，搞鼓的那些稀奇古怪的装置…… 陆霖，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子墨姐！你在发什么呆呀！要不要再来一碗？” “……不必了。吃完了我们就走。身为学生会的成员却在食堂关门后偷吃，这样的行为若被看到，会有损学生会形象。” “现在又没有其他人在，子墨姐你可以不必这么严肃的……” “快一点。我不想等你。对了，明天你去收集一份陆霖在入学之前的资料情报给我，我有用。” “好~的~不过子墨姐，你要他的资料有什么用呀？” “……有用就是了。别多问。” …… 陆霖跑回宿舍楼时，看到郝云正坐在宿舍楼门前，嘴里叼着一根草叶，正望着着漫天星空出神；看到自己跑来后，欣喜地站了起来。 “我听说，你被叶子墨那个女人抓走了……没有事罢？” “没事，只是被她罚着抄了一下午的学校规章制度……对了，我正有事情要找你。李……董志董公子呢？” 丝毫不惊讶郝云为什么知道自己的动向，陆霖左右看了看，便拉着郝云向宿舍楼内走去。开学第一天，郝云和小王爷的一路奔跑最终还是有那么些效果：两人抢到了五楼角落的两间寝室，就住在陆霖的下面。 “他也回龙落城了，好像家里有些事要处理……你又有什么事？是又要问谁的情报么？” 进到郝云的房间后，陆霖小心地前后望了望，方才关上了门；郝云则随意地躺在了床上，微闭起了眼睛。 “……算是罢。你知道理查德莱因哈特么？” “你被他们的人招揽了？”郝云坐起身来。 “差不多……” “……我确实知道他的消息，但是我想先和你谈一谈，把一些事情说清了。” 郝云看向陆霖，神色稍微正经了些。陆霖点点头。 “这么长时间下来，你也应当清楚了解，我的情报算是比其他人稍微灵通点儿……不瞒你说，我们郝家，虽然看上去是料理世家，但本质上，就是做情报生意的。虽然我们两个、还有小王爷，现在可以说是过命的交情；但是兄弟亲，账算清，你总不能一直从我这里拿免费的情报，这可是我吃饭的家当本事。” “我理解。那么你的情报我该付出什么代价来换？金币么？” “兄弟之间的，谈钱就俗了……你这两天在宿舍里，和艾伦一起在做什么东西？我闻到了酒的味道，是想做一种新酒么？” “说到底，你还不是为了钱……” “哈，哈，”被揭穿了的郝云丝毫没有任何不好意思的模样，“有好处当然要兄弟一起赚了，总不能你吃肉我喝汤……” “不是不可以。但如果用这个来换莱因哈特的情报，那你的筹码，还远远不够。” “我当然明白。那么这样，”郝云想了想，“不管你做出了什么酒，做出了以后打算怎么在市场上推广开，我这边都会用我手头的资源，对你的行动进行支持和配合。计划由你来敲定，做出的新酒冠上你们陆家的名头，我只负责出钱出人力等资源来配合……不过最后的利润，刨去我的成本以外，我要拿到四成。” “四成太多了，最多两成……” “三成！不能再少了！” “两成半。” “成交！” 两人在空中击了掌，算是成立了协约。陆霖看着郝云咧开到嘴角的笑容，像成功地偷吃了老母鸡的狐狸一般，心里就有些莫名地不爽：看来自己还是让太多了。 “……但是你的成本不能另算，另外，你不得将我的方法以及品牌私自售卖或者拿去用，必须经过我的许可。而且在合作期间，我想要的情报，你都要无偿地提供给我。” “我就知道陆霖你会说这些，如果赚不了钱，我真的是亏大了……但毕竟是第一次正式的合作，为了保证我的诚意，那就都依你，就这么定了。关于制酒这件事情先放下，我先把你要的情报告诉你好了……在告诉你之前，你可不可以先告诉我，你是否打算加入理查德莱因哈特那边？” “初步估计是不加入罢……我暂时不想掺和到东西方大陆、以及天凡帝国之间的这些事情里去。” “你掺和或者不掺和，是由不得你的……”郝云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不过不打算加入莱因哈特势力自然最好，如若你打算加入，我估计你听完我的情报，也会打消这样的念头。” “怎么？” “莱因哈特家族的名号你也知道，‘焚天烬’，是从西方大陆语的‘十分擅长使用火’意译到大陆通用语的。所以他们家族的人，包括理查德莱因哈特在内，在料理上都是以火候著名的，无论烹饪任何料理，掌握火候只能用得心应手来形容……这是因为他们家族，毫无例外都是火系天赋者，同样他们家族所有人的脾气也都像烈火一样火爆。冲动，任性，且刚愎自用，这是对莱因哈特家族每个人最好的评价。” “但这也不足以构成让我放弃他们家族的理由。你的形容换些词语来说，也可以理解成热情、有活力、敢做敢拼、有进取心、坚定不移……毕竟他们是艾诺利亚帝国的掌权家族。你应该还有其他的理由罢。” “没有错，这正是我接下来想告诉你的。” 郝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继续说道：“我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你在龙落城的老朋友，严羽阳和斯卡特波洛克，已经加入了理查德莱因哈特的势力。” “……你应该一开始就告诉我这则情报。还是说你想等我加入了以后吃瘪，然后再看我笑话么？” “怎么可能……”郝云转过头去，“对理查德莱因哈特，你还有什么想要了解的么？” “他的个人战斗能力如何？” “每一个火系天赋的人都是天生的战士。” “……其实问题还有很多，不过我稍微有些混乱，等我认真梳理一下再说罢。聊些其他无关紧要的，关于艾伦那个叫做妮可的妹妹……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艾伦提过？” 陆霖的脑海中，理查德莱因哈特、齐王李祐、二皇子李辰轩、柳小楼等人之间，慢慢地如同一张网一样互相连接了起来，但急切不得清晰，反倒乱成了一团；陆霖使劲摇了摇头，生硬地转变了话题。 “你看上了妮可同学么？这样也好，早点忘了苏菲和柳小楼……”郝云冲着陆霖挤眉弄眼。 “……今天看她似乎对我很不友好的样子，我在想要不要提防一下她，她好像也是学生会里的……” “妮可从三等学员开始，就加入了学生会，一直跟在叶子墨会长的身边，两人关系十分亲密。至于艾伦为什么没有提过她，也有些说来话长了，碰巧我也知道一些端倪……你还记得艾伦在自我介绍时，曾说过自己是来自西方大陆哪个帝国的罢？” “我记得，也是艾诺利亚帝国。” “妮可的头发是什么颜色的？” “火红色，怎么了？” “那你应该就知道，艾伦为什么不愿意提起自己的妹妹，又为什么千里迢迢来到苍澜贵族学院的原因了……” “……我不知道。”陆霖疑惑地看着郝云，一脸茫然。 “……我也只能言尽于此了。艾伦也是朋友，我不便多说，你可以自己去问他……”郝云叹了口气，“今天就到这里罢。已经很晚了，我听说你昨晚都没有休息……” “嗯，那我回去了。” 当陆霖走到门口时，郝云才像刚想起来一样，在后面提醒道：“对了，今天下午的时候，爱德华也从龙落城里回来了，回来以后他就一直在找你，好像有什么事情……” “……好，我知道了。” 六十四、爱德华（上） “……我觉得，这里可以改进一下，把这一块和这一块封死，效果或许会好很多。” “可是如果这么做，罐中如果一直烧热的话，可能会导致罐子炸裂……” 当陆霖走上如同dēng tiān ti般漫长的十余节楼梯时，便听到了走廊里隐约地传来，自己此时最不想听到的声音。似乎爱德华正在与艾伦争执着有关制烈酒设备相关的问题，陆霖走到艾伦的房前，果然两人正围着已经重新拼好的设备，正在指指点点，听到陆霖的脚步声也只是不抬头地招了招手，示意陆霖进来。 “罐子炸裂的问题，我觉得可以安装一个压力阀，当罐子内的压力达到一定程度，就可以把阀门顶开，释放压力……陆霖，你看着我做什么？” “……你们两个讨论的时候，没有关门，我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 “喔，无妨的。我早就打探过了，除了我们这几人以外，六楼所有的新生在考完摸底考试以后，都趁着这几天没有课的空闲进龙落城里去了……” “对了，你这几天为什么着急进城？连摸底考试都没有参加。” “那种考试，有什么参加的意义和必要。就算简超等人考得分数再高，他们也已经输给过我们……至于进城的缘由，我突然想起来想买一些有趣东西，而且我早就听说龙落城的美食之名了，之前上一次只品尝了天香楼的糕点，我还有些意犹未尽，就顺便走遍了龙落城几条著名的街道，一家接一家地逐个吃了过去……啊，人生果然就是要大口大口地活着嘛。” 陆霖的瞳孔陡然缩紧。 爱德华露出了笑容。 狭小的房间内，顿时沉寂到落针可闻。 “你们两个是怎么了，怎么突然……都不说话了……” 一旁的艾伦摇着轮椅走到了两人之间，抬头左右看了下，也打破了空气中窒息到极致的气氛。 “……没事。陆霖，等会要来我房间看下我买了些什么东西么？保证会让你惊喜的。我先回房准备一下，你们两个先聊一会儿。” “什么东西？我也想看……嗯，我知道了，那明天再说，晚安。” 艾伦又看了看陆霖和爱德华两人，点了点头，再不说话。 爱德华率先拉开房门，走了出去；艾伦看着全身颤抖、面色发白的陆霖，摇了摇头，为陆霖倒上了一杯透明的液体。 “……这就是用你的设备，把将近三公斤酒进行处理后，就只剩下了这么一点……我尝了一丁点儿，觉得又苦又涩，还很火辣。不过待到全部咽入口中后，却有一股莫名的清香。是你想要做的么？” 陆霖劈手将杯子从艾伦的机械臂上拿过，想都不想地，大口全部喝下，顿时脸上泛起了一阵潮红。 “……这，就是我想要的。度数有点太高了，接近纯酒精了……难怪你会说苦涩……” “……你和爱德华，看来以前肯定认识，而且彼此之间有什么纠葛罢……我就不多问了。等会过去处理好。毕竟，都是朋友了，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嗯。” 陆霖再次举起杯子，将杯中最后几滴酒全部倒入口中。 “其实我从一开始，就觉得你们两个有很多相像之处……而且上一次三对三的料理对决中，我感觉，你们两个如若一直这么站在一起，我当时就只想到了一个词语……所向无敌。” “所向无敌……么？” 陆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 没有回头。 …… “咚咚咚——” “请进。门没锁。” 陆霖推开了门，走进了屋内。 面庞英俊的金发青年坐在床上，冲着陆霖笑了笑。 陆霖反手关上了门，坐在了爱德华对面的椅子上。 “……你刚才喝了酒？” 沉默了片刻，还是金发青年率先开口了。 “喝了一点。完全就是纯酒精……” “纯酒精……医用酒精的浓度是有毒的。等会多喝点水。” 从爱德华口中吐出的这句话，是英语。 熟悉的英语。 一阵沉寂。 “那你就是……爱德华沃顿么？”陆霖抬起了头，同样用的英语作问。 “是的。我就是爱德华沃顿。那你，就是陆霖了？” “嗯。” 下一刻，陆霖拔出一直藏在袖中的短刀，身体突然爆起，毫不犹豫地，向着面前爱德华的心口刺去！ “叮当。” 尖刀从陆霖的手中，掉落在了地上。 “我可是有天赋的，我的天赋是‘控’，能够短暂操控身边两米范围内的物体，对有生命的物体无效。不过由于我天赋不熟练，一次只能操控一个物体，而且现在只能让它脱离原主人的控制，持续时间也只有两分钟……” “去死啊！！” 不待金发青年说完，陆霖再次怒吼一声，握紧拳头，冲着爱德华的脸颊，狠狠地砸下！ “……别以为，我就只会用天赋！我以前被逼着练过跆拳道和泰拳的，刚才这一拳，算是让你的——” 被一拳砸倒在地的爱德华，慢慢地站了起来，伸手擦了一把被拳头砸出的鼻血，嘴角咧出一丝笑容，挑衅地向陆霖招了招手。双眼通红的陆霖发出了如同猛兽般的低声咆哮，再次冲向面前的男子，挥拳打去，却打了个空。 下一刻，一只强有力的拳头，便正正地印在了陆霖的脸上！ “但这一拳，算是我还你的！竟然抱着léi guǎn——” 爱德华的话还没说完，已经被陆霖的一击窝心脚踹在了墙上，捂着肚子扭曲着身体，吐了一口huáng sè的胆汁。 “——抱着léi guǎn，把我连你自己，一起炸死了啊！” 眼看陆霖又再次冲向了自己，爱德华也大吼了一声，拼着脸上挨了一拳，一记鞭腿从下到上甩在了陆霖的侧脸上，顿时将陆霖踢飞了几米远，背部狠狠地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天花板上也应声掉下了一层灰烬。 …… 十五分钟过后。 鼻青脸肿、满身脚印的两人，分别坐在房间的两个角落，死死地盯着对方，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原本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房间，此时已经凌乱不堪，牙刷、杯子、衣服等各种杂物散乱地扔在地上；就连木制的座椅，也都碎成了几块，散落一地。 “……还打么？” 原本的英俊脸庞，此时已经完全看不出来形状的爱德华，手扶着墙边，身躯颤抖地勉强站了起来，背靠着墙。 “……打。” 由于嘴角被打破，声音有些含糊的陆霖，吐了一口血水，也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然后，两个人再次举起拳头，踩着各种杂物，踉踉跄跄地，向对方冲去。 一声闷响。 两人再次同时倒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还，还打么？” “……打。” 陆霖翻了个身，半跪在了地上，拼尽全力想要站起来，却摔倒在了地上，仰面朝天地躺着，喉咙发出了阵阵如同拉风箱般的声音。 而近在咫尺的爱德华，情况也好不到哪去，身躯在地上蠕动着，沾满血迹的脸颊蹭着地面，想要起身，连续失败了几次后，干脆也趴倒在了地上，却是莫名其妙地笑出了声。 “……说会话吧，陆霖。” “……好。” 陆霖擦了一把糊着眼睛的鲜血，费力地转过头，正好看到脸肿成猪头模样的爱德华，恰好也正在看着自己。 “……其实啊，陆霖，我在第一天到这里，听到你的名字时候，我就认出你了，就算你相貌完全变了……” “……我也是。我只是一直不敢去确定你是你……你怎么认出我的？” “……你的眼睛。” 爱德华伸出虚弱无比的手，指了指陆霖的眼睛。 “我的眼睛……？” “……你的眼睛，是我上一辈子看到的，最后的，也是留下印象最深的东西。” 一阵沉默。 “……所以，这两天时间，我去龙落城里，打探了一下你的消息……待到打听到你被一道闪电打了以后，整个人都和以前不同了后，我就彻底确定了……之前我也不敢相信……” “那你呢？爱德华，你又是怎么……” “没什么好说的。穿越到了为情所困想要zi shā的，家里只剩自己一个的单身农民身上……然后，我就想继承上一辈子未完成的事情，成为世界料理界的主宰，就来了这里，就遇见了你……” 陆霖不再说话，只是点点头。 但爱德华在沉默了片刻后，继续开口了。 “有件事，我还是想要告诉你……其实，你之前的女朋友，不是我动手的……” “呵。你认为我会相信你么？” “你不信，我也要说……真的，真的不是我做的，是那些美食家们听你要隐退，出了钱……但确实我也有错，我知道了却没有告诉你，因为你的料理技术……我……” “……别提了。过去的事，我都放下了。” “都放下了，为什么你刚才还要杀了我？” “毕竟……” 又一阵沉默。 “陆霖，你来到这个世界后，有没有感到非常孤独？那种无人能理解自己，无人可倾诉的，全世界仅剩自己一人般的孤独……” “……曾经有过。” “所以，陆霖你应该能明白，那天在人群中看到你时，我有多么激动……我又怕你是陆霖，又怕你不是陆霖……” “……我也差不多。但是没想到啊……” “嗯。我也没想到。穿越什么的，你们中国网文里的东西……” “……我是没有想到，你，爱德华，也穿越到了这个世界。” “这句话，原封不动还给你。我更没有想到。上一世和我同归于尽的家伙……” 突然间，两人都不说话了，只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呵呵呵呵……” “哈哈哈哈……” 然后，从两人的口中，几乎是同时爆发出了一阵笑声。陆霖笑得气都喘不上来，爱德华则笑出了眼泪；接着两人干脆都坐了起来，看着彼此如同猪头一般青紫肿胀的脸庞，又是一阵大笑。 眼中闪着泪花。 “哈哈哈哈……还，哈哈，还打么？” “打，哈哈哈，怎么不打……” 两人再一次站起来，脸上一边似哭似笑地笑着，一边再次挥起拳头，向着对方打去。 只是这软绵绵的一拳打出去以后，却同时搭在了对方的肩头上。 两人相视着。 “同样来自地球的人……” “嗯，来自地球……” “以前的事情，真的都放下了？” “放下了。” “还打么？” “……今天暂且不打了。” “好。” “但是陆霖，你要知道，我不想打不是因为打不过你，我一直没有捡你掉在地上的那把刀……” “……我准备了两把刀。而且本来想用绷带，把两把刀都缠在手上的……” 六十五、爱德华（下） “爱德华，我要先把不中听的话说在前面，我还是不能完全相信你。只不过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你活着对我的利用价值，要比你死掉更多一些，所以才暂时和你休战……” “彼此彼此，我也一样。任谁也不会对一个杀死过自己的人，一开始就放下所有戒心罢……不如把话先说清楚，以后行事也方便一些。” 虽然夜已深，但草草处理完身上伤口的两人依然没有任何困意。陆霖回了自己的房间一趟，把早就预料到会发生类似情况、提前准备好的伤药拿了过来，然后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杂乱的房间。 拿伤药时，陆霖特意留意了一下，自己刚才的打斗有没有引起同一层的其他学生、尤其是艾伦的注意。但显然爱德华说的是实话，这一层的其他学生看起来都进城去了，没有一个人出来探查情况；而艾伦的房间门也紧闭着，似乎并没有受到两人打斗的影响干扰，陆霖心里这才稍安。 至于刚才自己和爱德华的谈话内容，甚至于一些大吼声，虽然声音大了一点儿，但因为两人用的是这个世界上除了两人以外无人能懂的英语，所以陆霖反倒不担心被别人听到了。 “对了，给你看一下我买的东西……刚才给你说过的，我去龙落城里买了很多很有趣的东西。不知道你来到这个世界上后，有没有注意到这些？” 当两人上完药以后，爱德华从柜子里拎出来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像献宝一样放在了桌子上，顿时勾起了陆霖的兴趣和注意力。 “是些什么？” “天凡帝国由于地理客观因素，据说是全大陆经济发展最好的国家，所以在这里买的东西，应该就很具有代表性了……这也是我千里迢迢从西方大陆跑来的原因之一。” 爱德华伸手解开了包裹，顿时一大堆小玩意稀里哗啦地滚满在了桌面上。金发男子缠满绷带的手随手拿起一个东西，就开始向陆霖讲解。 “这是一个皂荚。作为中国人，我想你对它的作用应该很熟悉，它是中国古代用来洗衣服的‘天然肥皂’。这个则是一块所谓人工制成的肥皂，摸起来很油腻，因为我问过老板，它是猪油和皂角粉、香料以及碱等天然材料混合制成的。” “我大概明白你想要说什么了……” “别急，等我说完。” 爱德华摆了摆手，又拿起了一把小花锄：“这是这个世界上普通的铁器。然后我专门去了一趟铁匠铺，拿了一块还没铸成铁器的生铁块，来，你仔细看一下。” “嗯……”陆霖看着手上和后世锃亮铁块相对比，明显有杂质、气泡的铁块，若有所思。 “然后，我买了很多布料，包括棉布、丝绸和麻布等，你也可以看一下……不得不说它们做得真的质量很好，以纯手工的角度来说，包括手工的晕染上色，你看这繁复漂亮的花纹……还有蜡烛，对，蜡烛。” 爱德华随手点燃了一支蜡烛，阵阵黑烟从蜡烛的上方冒了起来。 “这支蜡烛，燃烧起来还是有黑烟的，因为里面掺杂了很多动物脂肪，包括蜡烛芯，也没有浸泡处理过……我列举了这么多，你应该明白什么意思了吧？” “在你拿起皂荚的时候我就清楚了。你是想说，这个世界的科技发展水平，有些脱节于他们的文化水平，普遍来说较低……我也早就观察到了这一点，这个世界整体的文化水平应当在十九世纪左右，但是科技水平却要落后将近一到两个世纪，大概正好在十八世纪英国工业革命前夕。” “那你有没有思考过，如果我们从这里入手……尤其是蒸汽机和珍妮纺纱机……”爱德华的眼睛闪着光。 “当然思考过。不过毕竟我擅长的是料理，而不是科学方面的知识，很多东西都只清楚大概的原理；想要将脑海中那些模糊的原理化成实际，需要大量的时间反复试验……但至少我清楚应该向哪个方向去试验。我想你也一样。” “赞美地球上的教育系统……据我这些日子上的观察，现在这个世界上，关于科研以及教育相关，几乎都是你们中国小作坊耳口相传的方式，最多也只是像苍澜学院这样了。况且苍澜贵族学院，也是全大lu du一无二的，并且只教授料理相关……至于较为普遍的启蒙学堂，最多也只是教孩童识字和简单算术，几乎没有进行科学研究方面的人和机构……” “这很正常。” 陆霖思考了一下，才说道：“因为这个世界上，有地球所没有的东西：天赋。虽然我个人没有任何天赋，但从我这段时间的观察发现，由于基本九成以上的人都有天赋，这个世界反倒对天赋的发掘和利用，做到了我想象中的极致。 无论任何职业，学堂以上所谓的更深层次教育，就都是对天赋的发掘和培养了，就连街边的小摊小贩，也都能用天赋来使自己卖的东西锦上添花……几乎就是普及教育了。包括我们就读的苍澜贵族学院，你清楚的，在传授基础的料理知识以外，也主要是培养学生用天赋进行料理。” “所以用游戏的术语，简单来说，就是这个世界的科技树点歪了……” “倒也不能这么说……” 听到了来自地球熟悉的梗，陆霖不禁失笑，“这只是这个世界上的人们从实际出发，所做出的必然选择罢了。毕竟天赋立刻就可以学以致用，而科学技术的研究，一般则需要大量的专人，经过长时间的积累、反复的试错才能收获成果……就像地球上如果有魔法的话，我觉得工业革命可能会推迟很久才能到来，一样的道理。” “那么……” 爱德华扬了扬手中的皂荚，冲着陆霖挤眉弄眼。 “……不是这么简单的。毕竟我们以前关系就还算亲密熟悉，我很明白你，你一直以来都有些急功近利了……确实，以我们大脑中的知识，可以将这个世界搅得天翻地覆；但这需要时间，大量的时间，以及人力、物力、权力和势力。先驱者总是背负着披荆斩棘开拓道路时的巨大风险，你回想一下你们西方中世纪对于科学先行者的态度，烧死在火刑架上的人有多少……我现在很想在这个世界上大口大口地好好活着，在没有一定的实力之前，不想贸然做取死之道。” “虽然你口中是这么说的，但你还不是做出了烈酒……而且这世界的光明神教，就我观察并没有西方中世纪黑暗时期那么可怕，是一个很温和的宗教。” “做烈酒，也是我思考了很久以后才做出的决定。毕竟在已有的基础上进行改良，人们会比较容易接受，一下拿出来也不至于非常突兀……而且这也是我较为熟悉的料理方面了，脑海中有现成的知识。像你刚才列的例子，化工业、铸铁，提高生产力的蒸汽机和纺纱机，我可能就需要很多时间去试验才能拿出成果。当然，最关键的是，烈酒的生产较为容易，也很快能转化成财力……” “没想到，你比我想象中，想得还要远很多。” 爱德华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又开口问道： “那你的计划是什么？从做烈酒开始，下一步呢？” “……我一直以来的计划，都是基于只有我一人来做的。现在既然遇到了你，那我想我们，可以好好地商量一下……” …… 第二天，当鼻青脸肿、满脸青紫的陆霖和爱德华出现在艾伦面前时，艾伦却出乎意料地没有过于惊讶，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旋即，又摇了摇头。 “和我料想的一样，果然你们之前就认识……事情都解决了罢？解决了的话，我有些话想要和你们说。“ “嗯，都解决了……你有什么事情？“ “关于我妹妹。她有些任性，昨天给两位有些添麻烦了……希望你们能理解，她本性不坏，只是想为我好一点儿……“ “那你的意思，我们就是致你不好的缘由了？“ “不是。请莫开这种玩笑，能够结识到你和爱德华这样的朋友，是我艾伦弗莱尔的荣幸。” 虽然昨晚嘴角被打破了，说话有点漏风，不过陆霖心情不错，随便地开了个玩笑；但看着艾伦脸上少见地表露出了认真的神色，陆霖才连忙改口道歉。 “……首先为我妹妹的行为，向你俩表示歉意，请多包涵……以后有机会的话，也会让她来亲自对两位致歉的，她只是现在没和你们接触过，不清楚你们的本性。” “说这些话做什么，我们还需要你的帮忙呐。关于你和陆霖这两天在做的制酒设备，昨天晚上我们两人讨论了很多，有许多地方需要改进，比如我们再多设计一条管道……” 正当爱德华侃侃而谈时，坐在轮椅上原本认真倾听着的艾伦，突然飞快地眨起了眼睛；陆霖顿觉不妙，拉了拉正讲到兴起的爱德华，然而已经晚了。 一个几乎毫无感情的声音，从陆霖和爱德华背后响了起来。 “你们在商量什么制酒设备。……学院里禁止一切形式的斗殴，并且有严格的保安，为什么你们两个人会受伤这么严重。请给我解释。” 六十六、不引人注目的开始 “……昨天晚上，我和爱德华一起，不小心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陆霖转过身来，正想要冷嘲暗讽几句为什么学生会会长一天到晚尽往男子宿舍跑，话刚到口边却突然咽了回去，改成了连自己也不相信的无力辩解。 在面色不善的叶子墨和妮可身边，一头蓝发的少女抿着嘴，定定地看着陆霖，眼中闪着泪光。 “……哥……你又惹事情了……” “我……你……你怎么来了？” 陆霖感觉自己就像是做错事被当场抓住一样，只好僵硬地转移了话题；然而小露却似乎不打算放过陆霖，向前走了一步，抬起了手臂，手指尖轻轻抚着陆霖脸上的伤口。 “……还疼么？” “不疼了……” “……哥哥你刚来学校，第一天就又惹了事，和人对决的时候，你不知道我在台下有多担心……然后你赢了也没来找我，我也不知道你在学院过得怎么样，他们有没有再来报复，于是我就想来找你，刚好遇到了叶学姐和妮可学姐，就一起来了，果然……哥哥你又……” “……小露，听我说。这段时间事情比较多，确实有些没顾上你……而且可能还要继续再忙一段时间。不过相信我，我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陆霖回忆起来到学院的这两天，确实莫名其妙发生了许多事情；而且可以预料到，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自己还将继续在忙碌中度过，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得出声安慰。 为了重要的你，那我就去努力一下罢…… “嗯，那我……就再相信哥哥一次……以后不要再惹事了……” 小露轻轻点了点头，退回到了叶子墨身后。而叶子墨身旁的妮可早就站到了艾伦的身边：“哥，不是和你说过了么，不要和这两个人凑在一起，你为什么不听我的？我这几天就想办法为你调换宿舍……” “……你们说完了罢。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么？” 无视了一旁艾伦“同样是妹妹，差距怎么就这么大”的略带幽怨眼神，陆霖看向了表情如同寒铁一般的叶子墨：“如你所见，我们在试着研究一种新型的制酒设备。学院应该是鼓励学生进行自主研究创造的罢？料理本身就是一种充满想象力的艺术，如若禁锢了思想，那么种类繁多五花八门的美食就不会被创造和制作出来，并代代传承下来了……至于身上的伤，真的是我们两个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去摔的。” “充满想象力的艺术么……” 学生会会长口中低声复读了一遍，又望向了一旁已经有些不耐烦的爱德华：“……关于陆同学说的，是真的么？你们两个一起从楼梯上摔了下去，摔成了脸上以至于全身都是伤痕的模样？如果陆霖有威胁你的行为，你大可不必担心，就算他有再大的权利，在苍澜贵族学院里也……” “哎呀，都说是真的了，我俩肩并肩上楼梯的时候，正迈上最后一阶台阶，我的脚不小心踩空了，拉着他也一起沿着台阶滚了下去；滚到了五楼后，他想扶着我起来，结果由于身体疼痛，我又被他扯倒了，两个人一起又滚到了四楼……需要我们再为你演示一遍么？” “……学院确实鼓励学生进行发明创造。不过我应该说过，只有升到二等学员或者以上，才有资格拥有自己的料理实验室。你们想要做些什么的话，就先认真听课学习，努力升到二等学员罢。正式的基础课程从一周以后开始，我不希望听到你们旷课的消息。” 叶子墨虽然依旧没有表情，但从语气中陆霖明显听出，她似是强忍着自己的怒火、不去看手舞足蹈的爱德华，语速加快地说了一长串以后，扭头就走。小露也跟在了后面，而一旁试图劝说艾伦的妮可在又一次失败以后，也一跺脚，稍微有些气急败坏地走在了最后。 “现在，应该没有人再来打扰了罢。我们可以好好地继续商量一下设备的改良了……”爱德华望着叶子墨远去的背影，不屑地瞪着眼睛。 “……其实还有一件事情可能需要你们的帮助……算了。这件事有机会再说罢……现在主要的问题，是我们没有合适的场地继续进行实验了。如若再在宿舍楼里进行实验，务必会引来很多麻烦，显然学生会会长已经将你们两个列入了重点观察目标……” 艾伦的视线，却一直放在自己妹妹火红色的头发和火辣的背影上，本来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旋即深叹一口气，将表情隐藏在了帽子下面。 “……那看来，我们只能先换个场地了。陆霖，先在你家里如何？距离上课还有一周时间，龙落城距离这里也不算太远……” “在我家里？不算太好，我家的情况有点麻烦，我的两个族弟和我不怎么合得来……随后再给你们解释，毕竟保密性工作还是很必要……不过我确实在龙落城里还有一处地方，那里比较安静，也没有谁知晓，就先去那里进行实验罢。”陆霖想了想，已经有了答案。 爱德华点点头：“既然有场地，那再好不过了。艾伦，你愿意帮我们这个忙么？这是我们的事情，却要让你也费心费力，如若不愿意也能理解……” “你也在说多余的话了。由于我的身体情况，很少有人肯将我当做朋友，能帮上你们，我也很开心。况且我也很想好好游览一下龙落城的风景……而且以后，可能还有很多麻烦事需要你们的帮助。” “那好，收拾一下，我们就出发吧。” …… 托郝云向小露传达了自己回龙落城的信息之后，自从这天开始，陆霖、爱德华、艾伦三人，便在龙落城的觅香园定居了下来。 为了方便进行以后的实验，陆霖干脆向艾伦借了些金币，把觅香园后面的几栋民居都买了下来。由于地处偏僻，倒也没花多少钱，只是拆除和再建工作还需要一点儿时间，即便不惜雇佣了有“石”系天赋和“力”系天赋等的劳工，看来这几天时间内，也是做不完的了。 因此，现在几人的实验和设备改进，只能暂且放在觅香园后院的仓库里进行。 经过了三四天的日夜不停闭门造车之后，第一批可以拿出来的成品，终于从觅香园的后院产出了。酒精度数据陆霖和爱德华评定，大约在六十度左右，口感也比较接近地球上中国的粮食酒了。 虽然烈酒是做出来了，但现在依然存在一些问题。最为关键亟待解决的有两点。 第一是制作成本偏高。陆霖等人现在的设备，是将这个世界上大约有后世一二十度的酒进行蒸馏，购买这些酒水就是成本中最大的一头。在陆霖的记忆中，白酒应当是将粮食等原料进行发酵酿曲，然后直接进行蒸馏的，为了以后大规模的生产，设备和制酒过程还需要进一步的改良。 第二，则是口味问题了。现在做出来的烈酒，只能勉强用“能喝”来形容，距离陆霖想要的醇香浓厚还差一些距离。这必须在原料的配比及蒸馏过程中反复试验才行，所以陆霖也不是很着急。 另外就是口味略微有些单一了。毕竟后世的烈酒不止中国白酒一种，简单划分就有白兰地、威士忌、伏特加、琴酒、朗姆酒、中国白酒等六种，而且每一种烈酒的原材料、酿造方法都不相同，更别说每一种酒下面还有无数种分类。还原不同白酒的制作方法，这方面的工作目前主要由熟稔世界名酒的爱德华来做，和改良目前已有设备的工作同时进行；当然，也一时半会儿无法看到具体成效了，但三人都信心十足。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有陆霖和爱德华、这两个几乎可以问鼎全大陆顶尖厨师的存在，闲暇休息功夫当然不吝于为觅香园做那么几道菜，觅香园这几天的生意却也变好了不少，在周围也小有了名气，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陆霖这几天也曾试着在临近的街道上和小摊小贩进行交谈，以便了解之前伍掌柜曾说过的问题，试着打探一下关于帮派和地头蛇的情报。不过一是由于陆霖有些面生，二是这些摊贩们似乎得到了统一口径的命令，一个个守口如瓶一问三不知；陆霖也只能无功而返，心里叹着果然专业的事情还是得让专业的人来做，什么时候还是要再麻烦郝云一下。 当然，陆霖在抽空的时候，也会回到陆府处理一些杂务，自然免不得和一直呆在陆府，现在代替陆天行、陆文龙和陆小凤掌管家事的，陆逊以及陆游一胖一瘦两人，发生一些小的冲突。陆府内，为了偿还永盛坊债务的家具变卖已经到了尾声阶段，在外的陆天行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筹集了一笔资金送回了陆府，算是缓解解决了当前的问题，不过依然没有回来继续主持陆家的打算。至于陆逊和陆游似乎在计划安排着什么，一看见陆霖就开始小声嘀咕，陆霖自然也是不会理会的了。 转眼间，一周时间已经过去，到了三人不得不回学院上课的日子。 六十七、开学 和陆霖预想的情况完全一样，即便这个世界的学院，在正式开学上课的第一天，依然免不了诸如开学典礼、教师讲话，以及学生会会长发言、新生代表表态等这一套。站在人群中的陆霖不禁有些怀念，若干年前自己也曾像这样，站在地球上某家料理学校开学仪式的新生人群中，从此开始了自己的料理人生；现在在不同的世界里重新经历一遍，心态自是大不相同，莫名竟有了些奇妙的感觉。 台上的发言教师代表，正是陆霖等人的指导教师吕明远。据陆霖无意中偷听到、之所以这个在学院里不是那么有名的家伙此刻能够站上台，完全因为他本人是天凡帝国龙落城的人，不牵扯西方或者东方任何一个派系。而学院里另外一个比较适合这项工作的院长，此时正不知云游四海到了何处；因此，无论是台下的学生们，还是吕明远本人都没有特别惊讶，显然已经习惯了此。 “听说他就是陆霖的指导教师……” “不仅如此，据说因为全校没有人肯当那个刺头爱德华的指导教师，所以最后把爱德华，也强行安排在了他的名下……”、 “那可真是，够倒霉的了……” 听着身边学生的轻声窃语，陆霖也不禁失笑。经过了刚入学的那一场比试，加上之前就流传的一些风言风语，现在全校学生尤其是新生中间，其他人包括学生会会长不说知晓与否，陆霖和爱德华的名字已经率先口耳相传了。 不过大多数人目前只限于听说过两人的名字，但不知道相貌；像身边的两个学生，就完全不知道站在自己身边的就是学院里的两大刺头之一，否则一定不会这么淡定。 大概也清楚自己并不怎么受学生们期待，吕明远只是草草地讲了几句，勉励了一下学生“须努力学习，攀登料理世界的高峰”便下台了；接着，从人群中传来一阵山呼海啸的呼声，原来是学生会会长叶子墨，走上了台。 之前郝云曾说过，叶子墨在学院中有极多的拥簇，此时明显能体现出并不是一句空话。虽然叶子墨的讲话内容和吕明远不过大同小异，不过站在学生的角度又重述了一遍，但台下的学生们依旧能做到，叶子墨每讲一句话都激起一阵鼓掌欢呼、不嫌疲惫，陆霖也觉得饶有兴趣。 但接下来，陆霖耳中听到的、由音系天赋加强过的女子冷淡声音，却让陆霖差点喷出一口血；饶是如此，也弯着腰咳嗽了半天。 “……料理是一种充满想象力的艺术，我希望在场所有苍澜贵族学院的学生，在做每一道料理时，都能将其当作艺术品，精心打磨雕琢……” 我的原话，可不是这样说的啊喂……你这个少女，真没想到抄起别人的话来，也是脸不变色心不跳的…… 由于咳嗽得有些厉害，叶子墨接下来说了什么，陆霖都没有听清；只是听到身边的学生们再次传来了一阵骚动，却不知为何了。 “……最后发言表态的新生代表，会不会是天凡帝国的小公主！“ “我也觉得很有可能，毕竟从身份地位来说，这届新生里，就数算是半个东道主的天凡帝国小公主最高贵了！就算艾诺利亚帝国的理查德莱因哈特也要向后排……“ “……但小公主之前从没有在大庭广众下出现过，我也不知道这次会不会出现……有人要上台了！是个女生！“ 顿时，台下的热情再次被点了起来。陆霖也向台上看去，只见一个金发黑衣，神情平静中带着高傲的女生走上了台，在台前站定。 这个少女，陆霖倒也认识。 正是洛家大xiao jie，洛夕。 “……她，就是天凡帝国公主么？“ “应该不是，小公主只有15岁，不会这么成熟……“ “但她也很漂亮，很有气质的样子！……“ “我决定了！等会就去打听她的消息……“ 听着台下传来的阵阵议论声，洛夕面色不变，清了清嗓子，站在了音系天赋聚成的阵阵扩音波澜后方。 “尊敬的老师们，诸位同学，大家好。我是代表全体新生进行表态发言的本届新生，来自天凡帝国龙落城洛家，洛夕。 就在刚才，尊敬的吕明远老师和叶子墨学姐，已经都说了很多。吕明远老师说，料理如同高峰，需要去攀登超越；叶子墨学姐说，料理如同艺术品，需要去雕刻琢磨。 我不知你们心中的料理究竟是什么，但在我心中，料理注定是一条需要披荆斩棘，越过重重障碍，甚至全身鲜血淋漓才能抵达目标的一场修行。 无论做每一道菜的过程，又或者是学习料理本身，均是如此。 我知道我说的可能有些夸张，大概有同学已经开始发笑了：区区厨间小技，在除了天凡帝国以外甚至都有些上不得台面，为什么要上升到如此地步；但我觉得，在场每个进入到苍澜学院的学生，内心深处，其实应当都想过在料理上一鸣惊人，一飞冲天，成为举世名厨的罢。 而我，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 我希望所有新生，都能回忆起自己选择料理这条路时的决心，以及第一次做出的菜被别人认可时，那一刻的喜悦；还有为了来到苍澜学院，包括学习料理的过程，自开始到现在，付出的一切艰辛。 对于我们全体新生来说，我们是幸运的。最困难的一段路已经走完，进入了苍澜学院后，光明就在眼前。我们已经比大多数厨师所站的位置要高很多，但黎明前的黑暗是最浓郁的，终点前的一段路是最艰辛的。因此，在学院里这段修行学习生涯，我谨代表全体新生表态：我将认真学习，刻苦钻研……“ 后面一段类似于表态的话，陆霖就没有怎么认真听了。不过就之前的这一段话来看，反响还不错，至少陆霖身边的大部分学生，脸上都露出凝重而认真的神态，更有些比较年轻的学生，甚至攒起了拳头，暗自为自己鼓着劲。 真没想到，原来自己的那个未婚妻，心里是这样想的啊……难怪以前要和被称为废物的自己退婚…… 开学典礼，也就在洛夕慷慨激昂的宣誓表态中，圆满地拉下了帷幕。学生们开始散场，免不得谈论一番学生会会长、爱德华和陆霖，或是今天初次在学院所有人面前露面的洛夕。陆霖嘱咐爱德华照看好坐在轮椅上不太方便行动的艾伦，自己则向着导师吕明远走去，准备交涉接下来上课的事情。 交涉过程总体还算顺利，当陆霖搬出了小王爷作为挡箭牌以后，吕明远也就只能看上去无可奈何地答应了，陆霖几人可以随时翘课的请求。不过陆霖明显地发觉了，转身离去的吕明远，嘴角分明带着得意的笑容，显然对于自己包括小王爷在内等几个刺头，他本来准备的处理方法就是听之任之，不过碍于教师的身份不好意思主动提出；现在陆霖率先说出了口，简直就像瞌睡送上了枕头，他当然乐得顺水推舟。 既然已经回了学院，那么今天就姑且听一天课，然后明天再返回觅香园，继续之前的研究好了……现在已经有了部分成品，是不是应该找郝云商议一下，准备向市场上开始推广，然后利用推广后回收的经费，进一步扩大生产规模…… 陆霖一边思索着一边行走，全然未曾留意眼前的道路，额头“扑通”一声撞在了路旁的树上，这才捂着头退后了几步。 然后，陆霖就听见树旁边站着的人，忍不住窃笑了一声。陆霖抬起头来，这才看到，自己以前的未婚妻洛夕，正站在树旁看着自己。虽然脸上还是一副高傲的表情，但是腮帮子已经有些略微鼓起，两只小手也握成了拳，在身边轻微地颤抖着。 “你呀……想笑就笑吧，别忍着……” 陆霖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金发少女下意识地回了一句“谁要笑啦”，然后两人便相顾无言地站着，谁都没有再说话。洛夕将头转向一边。 “你的演讲挺不错的……” “你上次在料理对决中很厉害……” 过了十几秒，两人又像心有灵犀般，同时开口，又同时尴尬地闭上了嘴。 究竟还是陆霖打破了难堪局面，继续了话题：“……说真的，刚才你的演讲确实挺不错。完全没有想到，竟然是你代表新生上台发言，我听到身边的一片鼓掌叫好，还有想打探你消息的呢……” “……我从12岁开始就和父亲一起处理事务了，这种演讲，根本不在话下，小菜一碟……” “那你站在这里做什么？我记得这是去男子寝室的路……” 陆霖的话刚说出口，就看到眼前少女的面颊顿时飞上了两朵红云；少女一跺脚，看上去正想扭头离开，但还是攒着双拳忍住了，咬着牙说道：“……我随便走走，不行么？对了，上次你答应我的事情，你还记得不？” “喔，好像是答应过你，要给你重新做一次菜的……”陆霖挠挠头，“也行，就当是给你庆贺一下，刚好现在也没什么事……你干嘛这副表情看着我？我招你惹你了……” “我……” “老师，老师！好久没见你了，原来你在这里呀——” 正当满脸怒容的金发少女从牙尖迸出了一个字时，从旁边突然又传来了一个欢快活泼的声音，向着陆霖跑了过来。 六十八、蒸虾饺，和炸百果年糕（上） 当一路小跑过来的林子越、或者说天凡帝国小公主李令月，看到了陆霖身边的洛夕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躲藏了，只得装作没看见般，站定在了陆霖的面前。 “喔，是小越呀……好久不见，自从上次在我家住过一宿后，好像有一周多没见到了……” “是呀！老师你这段时间去哪里了？我一直在学院里找你，但一直都没找到……我还以为老师你出事了呐……” 听到了自己的这句话，面前的男子好像才反应了过来，拍了拍额头，抱歉地笑了笑：“前些日子有些事情要处理，所以我又回龙落城了，这段时间有点忙，忘了告诉你一声……” 而此时，身旁自己一直想要忽视掉的洛夕，终于还是开口了：“……陆霖，距离午饭还有一段时间，是时候去履行你的承诺了。” “啊，这个，好……” “……老师答应了她什么承诺呀？我和老师都很久没见了，想和老师多呆一会儿……” 不知为何，看着陆霖身旁的洛夕，林子越心里就莫名地有一点儿不痛快。眼见陆霖正欲迈步前行，林子越干脆伸出双手抓住了陆霖的衣袖，轻轻摇晃着，抬起头来眨着眼睛。 林子越十分自信。 以往在龙落城的街道上，每当自己使出这一招时，都代表着自己看到了好吃的，想要陆霖买回来、或者直接回百味阁想办法让赵厨师做出来；而且这一招也屡试不爽，每次自己使出这一招后，年龄不大的老师都会摇着头，一边叹着“你这样根本不像15岁的少年，倒像是十二三岁般”，一边从兜里掏出仅有的几个铜币，抑或干脆转头喊着赵厨师的名字进了百味阁的厨房。 但今天，这一招似乎没有以往那么好使了。 “……我记得，你是叫林子越罢？我们以前，似乎见过面。” 洛夕终于还是看向了自己，面色冷淡；但是在说到“似乎见过面”时，她明显地刻意加重了语气，还微不可闻地眨了眨眼睛。 “啊……是的，我们好像见过一次……” 林子越口中回答着，脑海中飞快地思索。 果然，自己还是被她认出来了么…… 自己去西方大陆留学之前，很小的时候曾和经常跟着家人一起进皇城的她是形影不离的玩伴，留学的这段时间里更是一直有书信来往、保持着联系，但都这么多年没见过了，她是怎么一眼就认出来自己的…… 糟了，她该不会趁现在，把自己的身份告诉老师罢？ 正当林子越慌张失措、心乱如麻时，洛夕又冲着“少年”的方向眨了眨眼睛：“我就说嘛，你有点眼熟。我很理解作为学生的身份，你和陆霖很久没有见面，彼此都很想念；但今天，他确实和我有约在先……要么，你和你的老师约个时间，改天再……” “无妨，我觉得可以带上他嘛。反正我就是教他做料理的，刚好可以让他在我身旁看着……还是你有什么话，想要单独对我说？” 就在已经理解了洛夕话语及眼神含义的“少年”，心灰意冷转身准备离开之际，却听到了身后如同阳光般温暖的声音。 “……怎么可能想和你单独说话！！……你，你想带上他，那就带上……” “是呀。我以后在学校的时间可能不会太多，好不容易现在有时间，也很想和我的学生多呆一会儿……刚好你们也借机互相认识了解一下，以后可以互相照应。” 看着洛夕一幅说错了话但又不好意思纠正的模样，林子越重新走回了陆霖身边，得意洋洋地向洛夕挑了挑眉毛，又看向了身旁的男子，再使用一招欲擒故纵：“老师，你和她有什么事情？如果我真的不方便去，那我就不去了……” “怎么会不方便，只不过答应为她专门做一道料理而已……” “可是老师，你都没有专门给我做过料理呀。” 口中下意识地说出这句话时，林子越也被自己惊吓住了。 自己这句话，显然有点胡搅蛮缠的意味……之前跟着他学习的时候，不知吃过多少次他指点赵厨师做的料理；虽然不是他亲手做的，但他指点步骤之详细，和他亲手做的也差别不大了。 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反应？ 为什么自己在听到，陆霖要为洛夕亲手做一道料理时，心里会莫名地不痛快？ 刹那之间，“少年”心里已经闪过了无数个念头，然而如同缠在一起的线团般，杂乱纷扰理不出头绪；身旁的男子则是不确定地自言自语着：“……说起来，我好像还真的没给小越你亲手做过料理……” “……现在已经十点多了，你们还要在那儿站多久？料理是很费时间的事情，再这么墨迹下去，可就赶不上午饭了。” 就在此时，自己越看越有点不太顺眼的洛夕恰到好处地开口了，打断了身旁男子的思绪；而陆霖的注意力，也果然被成功地转移了开来：“说得也是，那我们边走边说吧……不过我不太想去食堂做，前些日子在食堂太引人瞩目了，再去做的话难免又是一堆麻烦事……洛夕，你有专门的、可以用来料理的地方么？” “我当然有。摸底考试名列前茅的三等学员，可以破例享受二等学员的待遇，拥有自己的料理实验室……而我的成绩是新生中第一。这边走。” “没想到啊，你的成绩居然是新生第一……难怪他们会让你来做新生代表……” “我本来也以为会是天凡帝国小公主来做新生代表的，但他们觉得我成绩突出，就让我上了……” 林子越跟在陆霖和洛夕后面，看着前面相谈甚欢的两人，在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情况下，莫名的妒忌之意在“少年”的心中慢慢地发酵升腾着。 以往，老师的身边，明明都是我和他一起并肩走的…… “老师！等会也顺便给我做一道料理吧！” “少年”终于有些忍不住了，冲着前面的一对人影大叫道。 “……啊？好的，没问题……” …… 三人沿着竹林路又走了片刻，便到了山峰上的另一处，层层平房坐落的山坡上。洛夕推开了一间约有五十平方大小的房间门：“就是这里了，学院里为我配备的料理实验室……食材很齐全，包括一些加工过的食材都有，想要某些特殊食材的话也可以提前申报……陆霖，你打算做什么料理？” “你想吃什么？” “我不知道。”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回答，复杂点的解释就是‘我也不知道我要吃什么但你必须做得满足我的心意否则我就是不满意’……还好我刚才在路上思考了一下，”陆霖叹口气，一边摇着头一边向灶台走去，“距离食堂午饭还有两个小时，此时不适合吃什么大鱼大肉的硬菜，我做些点心小吃好了……你在那里坐着等我一会儿，小越，你来我身边，看着我做，我给你讲。” 林子越刚要向陆霖走去，却被身后的洛夕一把拉住了，只得拒绝道：“……不了，老师，我也走得有点累，而且我想和洛夕姐姐说会儿话……” “那好吧。你们稍等片刻。” 陆霖看了一眼肩并肩坐在门口长凳上、冲着自己微笑着的两人，耸耸肩，转过身去，走向了灶台，开始烧热水、洗虾；而就在陆霖转过身的一刹那，这边两个女孩脸上的笑容，瞬间都消失了。 “……尊贵的天凡帝国小公主，没想到竟是打扮成了男孩子模样混在学院里，难怪没有人见到过……他还没发现你的身份？” 由于一直保持着联系，两人本来就关系密切，洛夕的话语也很直接明了，低声问道。 “何止没发现身份……他连我是……我是女孩子都没发现……一直以为我是男生，还要培养我的男子汉气概呢……” “哈哈哈哈哈哈……” 洛夕一手捂着嘴，笑得花枝乱坠。将虾洗好剥完皮的陆霖奇怪地回头看了一眼，转身继续处理食材，将猪肥膘扔进了烧开的热水里，又将虾肉剁成泥，冬笋切成细粒。 “……不笑了，说正事。你们怎么认识的我就不问了，反正肯定是你从皇宫里偷跑出来无意撞上的，以他的身份还没办法通过正常途径接触到你……那就是说，你一直以男生‘林子越’的身份，跟在他身边学习了？” “嗯。” “你今天为什么非得跟着一起来？分明我都那么用力向你使眼色了。” “我不知道。” “你还打算瞒着你的身份到什么时候？你自己心里也清楚，这样下去肯定不行，迟早有一天你要让他知道你身份的……” “……我不知道。我就是看着你俩在一起，我就不开心，想跟着……” “那你知道什么？”洛夕佯怒。 “我知道，现在这样就挺好，能呆在他身边听他讲课，偶尔听他说点听不懂的胡话，看他在台上大放光彩，我就挺开心的。如果再能为他做点什么就更好了，比如上一次料理对决，我跑上台的时候，真的是，又紧张又开心……” “……小月公主，你今年多大？”洛夕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今年十五，过完年就十六了……怎么？” “确实也到时候了。”洛夕轻叹一声。 “什么……” “你，喜欢上陆霖了。” 六十九、蒸虾饺，与炸白果年糕（下） “啊——” 林子越捂着双颊，发出了轻声的尖叫。正在把虾肉泥、盐、煮好切好的猪肥膘丁、冬笋粒、白糖、胡椒粉、香油等食材混合在一起搅拌做馅儿的陆霖，也随之转过头来：“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没事，刚跑过去一只老鼠……你继续做你的，动作快一点儿，我们两个都饿了呢。” “好……” 看着似乎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陆霖，再次专心致志投入到了料理中，开始将澄面过箩，洛夕再次望向了林子越：“我真想给你找面镜子，让你自己看一下，你看他时候的眼神……” “……原来这种感情就是喜欢啊。那好吧，我喜欢他。” 林子越闭上眼睛，再睁开时，方才慌张害羞的模样已然消失不见，而是已经带上了坦然自若的微笑。 “……这？你……” 此时，反倒是洛夕露出了略显慌张的表情，双手抓住了“少年“瘦弱的胳臂，语无伦次：“但是，你……你是……你的身份……你怎么能……” “嗯？我喜欢他，和我身份有什么关系？还是说，我作为公主，就不能喜欢他么？” “但你也明白的……” “……是的，我明白。但我现在不想去想那些。就像现在这样，一想到等会儿就能吃到他亲手做的东西，我就觉得挺好……” 林子越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挑起一根眉毛，望向了洛夕：“……我突然明白了。原来，你也喜欢陆霖，对不对？” “……怎么可能！我都和他退婚了，半点瓜葛都没有了！” “那你为什么，反应这么激烈？感觉比我都紧张的样子，脸都红了呢。” “……哪有！这种可恶的家伙，我怎么可能……” “如果我刚才没有看到某人冲着某人喊道，‘是时候履行你的承诺了，’我就相信了呢。” “……那又怎么啦，是他很久以前就答应过我的事情，倒是你，明明是他答应给我做料理，你却非得跟在后面来蹭饭……” 原本还在谈心的一“男”一女，瞬间气氛变得剑拔弩张。陆霖在房间的另一头，哼着两人听不懂的小曲儿，把加了开水烫熟、然后又焖了五分钟的澄面取出了锅，摔在抹了猪油的案板上，揉搓透后用刀切成了小块剂子，然后一个个地按成了圆皮，向里面包着馅儿，看上去已经沉浸在了料理的世界里，完全没有留意到这边的情况。 “他是我老师，我跟着他学料理，天经地义……但你已经和他退婚了，为什么还要缠着他？” “我和他是朋友，不行吗？自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就算退婚了没有在一起，让他履行一下承诺，有什么问题？” “可是我听他说，他好像已经失忆，记不得以前的事情了……” 刚说出口时，林子越就知道自己一不小心说错话了；但又因为和洛夕正处于有些敌对的状态不好意思认错，所以林子越只是立刻住了口，小心翼翼地看着洛夕。果然，洛夕的表情立刻黯淡了下去。 “……可我当时，也不想那样做的啊……” 正当林子越想要开口安慰时，金发少女却再次抬起头来，看向前方正在做饭的背影，眼神恢复清明。 “……但如果再来一次话，我应该，还是会打出那一记闪电箭的。小月你可能不知道，当时的他，是一个很不令人喜欢的人，和现在完全不同，做了些很过分的事情，我才打出闪电箭的……但做过就是做过了，导致他失忆，事情也发生过了。我最近在考虑，什么时候光明正大地，向他正式地道个歉……小月你说，我什么时候道歉比较好？” “什么时候道歉都不好。” “为什么？”洛夕不解地看向林子越。 “因为，我不想你和他重归于好。” “原来如此……” 洛夕盯着林子越的眼睛。 林子越毫不迟疑，坚定地回望了回去。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要强，不肯服输呢……洛夕姐姐。” “彼此彼此。” “这可是我的初恋，不会让给你的……” “我突然觉得，他失忆了可能也不错，或许可以一切归零，重新开始……” “……你们两个，在窃窃私语什么呀！我做好了，蒸虾饺，来尝一下！” 正当两人目光不停摩擦碰撞，甚至已经到爆出了火花的时候，陆霖的声音突然从两人身边传来；吓得洛夕和林子越同时身上一颤，旋即，两人却同时低下了头，面色通红，死死盯着眼前桌上白里透红的蒸虾饺，一动不动。 “……没、没说什么，老师……” “你、你为什么要管我们说什么呀！反正肯定和你无关……” “好好好，我知道了。来，蒸虾饺要趁热吃……要我给你们准备些蘸汁么？其实虾饺什么都不用蘸，就很好吃了……快吃呀，怎么都不动筷子？” 在陆霖的连声催促下，洛夕横了陆霖一眼，方才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如同水晶般透亮，能清楚地看见里面红色虾仁馅儿的虾饺，品尝了起来。 “嗯……外观晶莹透明，尝起来的话，面皮口感柔润，馅料咸鲜香嫩，用猪油来突出了虾肉的鲜味和口感……以你的水平来说，已经算还不错的了。” “那就是说，我答应你、为你做料理的这一件事，就算过去了？” “……等等，我还有事情，正好想……” “……老师老师！你说话不算数！” 洛夕说了一半的话，却被旁边突然跳起来的林子越打断了。而陆霖的注意力，也因此转移到了小越的身上：“怎么了，小越？你为什么不吃呢？” “那是老师给洛夕姐姐专门做的料理嘛！我不好意思吃……” “没关系，她一定不会介意的。对吧，洛夕同学？” “……我怎么可能会介意……没关系，一起吃……” 正当洛夕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费了很大气力才勉强挤出了笑容时，林子越却冲洛夕偷偷挤了挤眼睛，又再次望向了陆霖。 “但是，我今天不想吃咸的东西，想吃甜的嘛……而且老师，你都为洛xiao jie亲手做了一道料理了，就不能为我，也亲手做一道甜味的料理么？” “嗯……” “刚才，老师你可是也答应过我了嘛……” “好，那么小越，你也稍微等一下。很快就好。” 看着陆霖再次向灶台走去的背影，林子越这才转向了洛夕，脸上挂着胜利者的微笑。 “你……” “我可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和老师在我面前和好的嘛。……嗯，确实好吃，不过我相信，等会儿老师为我做的会更好吃一些~” 林子越也不用筷子，顶着洛夕如尖刀般的目光，从洛夕面前的盘子里拿了一个虾饺，扔进了嘴里，吧唧吧唧地吃了起来。 “小越，如果没事的话，你可以来我身边看着，我要做的这道炸百果年糕很简单，一看就懂……” “好~的~我现在就来——” “……你看，这边是加了水、已经在锅里蒸熟的，江米粉做的面坯，这边是我切好的桃仁、瓜子仁、青梅、冬瓜条等果料丁，现在我先把白糖趁热混进面坯里，要分几次掺入，再抓一把果料丁扔进去搓匀……来，你也来试一下，记得一定要分批次掺入白糖……” 洛夕尽量不让自己去在乎前方灶台处的两个人，但奈何房间里就这么大，林子越又好像刻意没有压下声音，清脆完全不像少年的笑声阵阵传入耳中，让洛夕甚至有种想要推门出去的冲动。 陆霖你这个混蛋，难道还没发现，“他”根本不是男孩子么！虽然也确实可以用变声期来解释，但是“他”的一举一动，难道你还没察觉么……真是两个可恶的家伙…… 一瞬间，洛夕心中萌发出了站起身来、大声向陆霖揭露小越真实身份的想法，但又立刻被掐灭在了摇篮里。 毕竟，刚才林子越在说出“我现在不想去想那些，就像现在这样，我就觉得挺好”的那句话时，眼中一瞬即逝的黯淡神色，还是被洛夕清楚地看在了眼里。 身为皇家的人，自己的命运，是由不得自己的，想来，她也应该很清楚…… 所以，她才会在自己揭露出她的内心真实想法后，直接坦然地就选择面对，并且接受了。 哪个少女，不希望在自己年轻时候，遇见那个对的人呢……就连小月，也尽量不想让自己的人生留下遗憾。 可对于自己来说，那个对的人…… 总之应该，肯定不会是眼前的这个可恶家伙了吧。 对，一定不是他…… “……现在把切好且放凉了的面坯，用手拍成长方形的块状，然后卷起来，抹上桂花酱和玫瑰酱，就做成年糕坯了……接下来我们做年糕外面的那层脆皮糊，把面粉、水、香油、泡打粉混在一起，再打进去一个鸡蛋，搅匀就行了……来，把年糕坯切成片，挂上做好的脆皮糊，放在锅里油炸成金huáng sè，这道炸百果年糕就做好了……小心点！别让油烫到手……” 房间内的灶台前，一对师生依然在继续着料理的制作和教学，黑发年轻老师的关心教导声音，和更加年轻的、银发学生的嬉笑声，不绝于耳，喋喋不休。而在房间的另一头，一个金发少女呆呆地坐在那里，盯着面前小半盘已经有些放凉了的虾饺，出神了。 但如果不是他的话，刚才自己，为什么要脸红呢…… 真的是，可恶的家伙……可恶至极…… 七十、商议 为洛夕和林子越分别做好了蒸虾饺和年糕后，两人就以还有事情为借口和陆霖道别了。不知为什么，陆霖总觉得两人的表情神色不太对劲；不过陆霖并没有往心里去，而是在思考着，接下来自己要做的事情。 如何将手上的白酒推广出去，在上一周觅香园的生活中，三人已经讨论了许多种方法；但具体可行与否，还需要进一步的商议，而且很重要一部分因素取决于郝云能够提供多少资源，这也是今天陆霖准备和郝云商量的最重要议题之一。 另外就是关于酒类市场，现在龙落城里相关方面的情报以及数据。从地球穿越过来的爱德华和陆霖两人，哪怕陆霖以前接触过的商业相关方面不多，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更不用说爱德华曾是地下厨师联盟的盟主；两人都深知情报和数据对于下一步发展的重要性，也已经制好了一张表格，需要郝云这边提供相关的情报数据。 现在关于高度酒的经营，股份划分也已经确定了。由于郝云已经占了两成半，经过陆霖、爱德华、艾伦等三人商量之后，剩下的七成半股份，最后决定由陆霖持三成股份，爱德华持两成半，艾伦持两成；因为郝云已经明确表示不参加决策的商议，所以三人议定，如若进行决策的话，需要经过三人投票决定，其中陆霖拥有一票否决权。 剩下的，就是陆霖自己这边的，关于整合流动摊贩的私事了。 从送别两人，到中午吃饭，乃至到下午上第一堂公开基础课的时候，陆霖都在思考这些问题，不停在纸上写写画画；至于任课教师白皓讲了些什么，自然全部都没有听了。 陆霖总觉得自己又忘了什么事情，但是能被忘记的，那自然就不重要；所以下课以后陆霖也没有继续纠结，直截了当地找到了郝云。 “怎么样？是在龙落城里研究出了些什么成果对吧？让我先见识一下……” 回到宿舍楼里后，郝云看着陆霖郑重地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瓶子，也不客气地伸手接了过来，打开盖子先放在鼻尖上嗅了嗅，然后仰头灌了一大口，顿时又全部喷在了墙上，使劲咳嗽着。 “这……这味道也太……” “可惜啊可惜，这可是我们做出来最好的样品了，就被你先浪费了一小半……” 陆霖一边摇头叹着，一边取出了两个杯口仅有拇指大小的小杯子，郑重其事地倒满了两小杯。郝云疑惑地看着陆霖的举动，还是拿起小酒杯，小心翼翼地尝试了一口，方才点了点头。 “原来是要这样喝……感觉这酒就像把粮食的精华全部都浓缩在了一起般，虽然入口辛辣，但是咽下去后留在口中的浓烈清香味道，却是现在市场上的酒完全达不到的程度……这样一壶酒成本多少？” “成本？我可不可以不告诉你……” 看着郝云的表情，陆霖还是认命地摇了摇头：“……现在的话，这样一壶酒的成本价格，单论原料和加工人力的话，应该是现在市场上大多数酒的十倍左右，这还没有算我和艾伦、爱德华的人工费，以及制酒设备研发制造的费用等。不过等到可以大规模生产的时候，我有信心将它的成本降低绝大部分……这些可是商业机密！你要答应我，一定不能把这些当做情报卖出去！” “放心，等到市场上其它酒家开始进行模仿的时候，我会把你的这些情报，全部掺上水份、做成半真半假的以后再匿名卖个好价钱，狠狠坑他们一笔……听你的意思，已经做好大规模生产的准备了，想要先谋划一笔资金；那么你打算怎么做？怎么进行推广？还是需要我这边的资金支持？” 重头戏来了。陆霖坐在了郝云的对面，又自斟自饮了一小杯，清了清嗓子。 “你刚才也品尝过了这种烈酒，应该就能明白，这种酒刚开始推出的时候，在喝惯了普通酒的这个世界上，可能会稍微有些困难。我的计划是，一开始首先要寻找类似于‘领头羊’的人，率先带起喝这种酒的浪潮。我很肯定，烈酒以后肯定会大受欢迎，不只是因为它的口感，更因为它容易让人喝醉，给人带来满足和愉悦感；但首要目标，还是要先打响烈酒的名号，让世人知晓。 推广这一点上，我目前有两个计划。第一，通过受人关注的名门望族进行推广，在上流社会率先推广开。一个很好的榜样就是李治东小王爷，以他‘龙落城第一公子’的身份，若开始喝这种酒的话，一定会在龙落城里带起一股浪潮；但是我这次回学院没见到他，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第二，是通过大多数百姓家喻户晓的著名酒楼等进行推广，比如龙落城的天香楼。如果每个陪酒的姑娘在陪客时都加上‘客官我们这里新上了一种口味特别浓郁的酒，但是很容易喝醉哟，不知客官有没有勇气尝试一下呢’这么一句话，不出三天，我相信烈酒的名号肯定就在整个龙落城里打响了……但是怎么和天香楼谈，利润分成什么的这些细节问题，可能就需要你的帮助了。” 郝云死死盯着陆霖，似乎因为刚才那几口烈酒下肚的原因，脸颊也变得通红起来，眼神有点迷离。陆霖本能地向后退了退：“你……你这是什么表情？我说的有什么问题么？还是你……你已经喝醉了？” “我在想，你一定是个经商的天才……为什么我刚才觉得这么难做的事情，在听了你的方案以后，顿时就觉得豁然开朗，感觉这次不大赚一笔，根本就说不过去……说句老实话，现在你在我眼中就像用金币堆成的一样，金光灿灿。” “……别说多余的，先告诉我，你能在这两点上提供什么资源和帮助？” “陆公子啊，我感觉你搞错了些什么……” 郝云叹了口气，也学着陆霖的模样又喝了一小杯，长吐一口酒气，才继续说道：“我所指的资源，都是一些硬件上的资源，比如我可以帮你雇几十个人走遍龙落城大街小巷一边吆喝一边发传单，或者在必要的时候为你提供一些金币，以及提供你想要的情报；但是你刚才讲的这两点，我能做的事情，还真不太多…… 陆霖你先别生气，听我说完。第一，在上流社会进行宣传，这一点我建议你抽空和小王爷好好谈一下，他应该在这两天就会回学院了。由我来间接地谈，还不如你亲自和他说……还是你认为，我一个卖情报的，能够轻易和真正的上流社会打交道做生意？想要达到你计划的宣传效果，帮助推广的名门望族如果不是天凡帝国皇家、五家族这个层面，那么效果肯定甚微……就算我可以用金币铺路，但投入的金币数量，势必多到无法接受的地步。 第二，在天香楼等著名酒楼进行宣传，我依然觉得你去谈，比我去谈效果会更好。毕竟你和天香楼两个最大的红牌关系不错，如果能借助她们的关系、说动她们帮助你的话，那这烈酒肯定就不愁销路了……当然仅止于谈生意。多余的事情，一点儿都不要做，多余的念头，一点儿都不要有。这是作为朋友，我劝你的。” “确实，在一开始，还是由我来谈会更好一些……” 陆霖点点头，沉思了一下，从怀中拿出了一页纸，递给了郝云。 “其实关于我们的烈酒，我还有第三方面的经营方案……以后再说吧。既然你在我刚提的两方面都没有办法提供太多帮助，那你至少把这张表上我列出的情报信息，在几天之内收集齐，同时准备几十到一百个金币，以及数十个劳力，我可能很快就都会用到……其实我很头疼的还有一点，但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现在我这边，人手严重不足啊。” “……现在龙落城市场上，销量最高的二十种酒，平均日销量和价格……” 郝云接过纸张，反复看了几遍后，小心翼翼地收进了怀里，“好，这些情报我很快就能搞到。以及你刚列的那些，我在三天之内就能准备完毕。人手不足？去雇人不就行了……” “我说的是，真正能够用的‘自己人’啊。雇来的人我用起来肯定束手束脚，很多方面都没办法让他们涉及，可以让他们做的非常有限……但要想培养一批‘自己人’，也不是一朝一日可以做到的……” 郝云点点头：“培养心腹要趁早。现在还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一起走下去的人都才是忠心的……要不，什么时候我带你去奴隶市场看看，或者去龙落城里收留孤儿的慈善堂之类地方，收养几个孤儿？虽然年龄可能小点，跟在身边过几年就能做事了，而且如果有漂亮的nu nu或者孤女……” “……nu nu什么的还是免了，培养心腹……等忙完手头这些再说。那我准备一下和小王爷要谈的事……不过话说回来，小王爷最近怎么了？前些日子就见他心情不是很好，这几天甚至连人都见不到……” 虽然知道不会有其他人听见，郝云的声音还是压低了下去。 “小王爷，他最近遇到麻烦了。” 七十一、麻烦事 同一个晚上。 李治东觉得，自己要遇到麻烦了。 虽然前几天就得到了通知，不过自己一直都选择性地逃避了这件事情；但到了最后要面对的时候，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咬着牙地迎上去。 今天，是大皇子接受调命，从前线调遣回龙落城的日子。 作为一个从未贪恋过龙落城繁华富贵、平生只对杀人放火感兴趣，自从长到能拿动军刀的年纪就几乎一直呆在边关与北方蛮族战斗的人，李治东还是非常熟悉他的。因为，之前自己曾在他的手下，亲身实地干过一段时间的大头兵……深深地了解他的脾气和性格。 想来，背上了莫名其妙的罪名、被强制遣返回龙落城的他，现在的心情肯定不怎么愉悦罢……尤其是，所有人都很清楚，明摆着是自己亲兄弟从中作梗的情况下。 但是对于小王爷李治东来说，因为大皇子李辰芳心情不好而导致的麻烦，和他现在所面临的麻烦相比，已经不是一个数量级的了。 “治东！你走快些！别一个人在后面磨磨唧唧地……” 我本来就不想去，难道你们不清楚么？李治东心里默默腹诽着。 走在李治东前面的，正是齐王爷李祐，和天凡帝国的二皇子李辰轩；两人策马扬鞭走在最前方，后面跟着一众步行披甲持戈士兵，再往后，便是捧着各种犒劳用的鸡、牛、羊的仆从们了，队伍从齐王府一直向前，穿过夜色下的龙落城大街小巷，一路向城门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大皇子在回城的时候，并没有选择在正午或者白天，而是选择在晚上夜深人静时。 因此，迎接的这支队伍，就颇有了些锦衣夜行的感觉；不过走在最前方的二皇子和齐王爷依旧看上去心情非常不错，高头大马踩在青石板上的马蹄得得声，和轻松聊天声音及爽朗的笑声，一路顺着夜风传进了李治东的耳内，有些刺耳。 当然会心情不错了，因为你们两个，据说刚取得一场大胜、正把北方蛮族杀到血流漂杵地步的大皇子，就被皇帝一纸命令调了回来…… 当仪仗队立在了北城门口时，月亮已经飘上了中天。三声沉闷的号角声过后，队伍安静了下来，唯有树立在城门上的旌旗，被夜风卷起，猎猎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从北方的地平线处，大路上传来了阵阵如雷鸣般的马蹄声；随着马蹄的声音，地平线上阵阵扬起的灰尘，如同滔天的潮水般。滚滚向城门这边卷了过来。 即使知道是友军，李治东此时的心脏，依然禁不住重重跳动了几下。 卷杂着灰尘的骑兵队，在城门外大约还有一公里左右，军规中不被判定为攻城行为的距离时，停了下来。已经可以看见军队中飘扬的旌旗，以及在月色下闪着黯淡光芒的盔甲和刀兵。 一声沉闷的号角，在远方旌旗从中响了起来。 “天凡帝国征北将军李辰轩，奉皇帝之命，返回龙落城！！！” 传令兵嘹亮的声音划破了夜空。 接下来便是大约五百名士兵整齐划一的吼声。 “回城！回城！！” 而在李治东的身边，齐王爷扬起马缰，从仪仗队中策马向前走了出去，迎向了五百名骑兵，李治东和二皇子跟在了后面；当齐王爷走到距离骑兵队三百米时，勒住了马缰，脸庞上两道浓黑的眉毛下面，幽邃的目光逐一扫过甲士上沾满尘土和血迹的五百名骑兵，旋即中气十足地大声吼道： “奉皇帝命令，恭迎大皇子回城！大皇子，请！” 随着齐王爷李祐的声音，一个身材高大魁梧、身着黑盔黑甲的骑士，从五百名骑兵中策马走了出来，旋即翻身下马。站在了齐王爷的面前，双手拄剑。 “末将身着铠甲，不便行礼，请恕罪。” “那末，请，大皇子，卸盔甲刀兵，交军印！” 立刻便有几个小兵走上前，接过了骑士身上一件件卸下的黑盔黑甲，早有人从身边递上了便服。在军前穿戴完毕后，李治东便看到，自己心中一直以来的梦魇，大皇子李辰芳，就那么站定在了所有人的面前，手中托着一方yin zhāng，面色平静。 “儿臣李辰芳，已奉父皇之命回城。现交上军印。” 随着冰冷如铁的声音，军印已经交到了齐王爷的手中。 “大皇子，辛苦你了！你在北方的功绩都已经被我们一笔笔记录在案，日后皇帝必有封赏……” “……不必多说了。没什么好说的。” 李辰芳看也不看齐王爷，而是径直向齐王爷身后的，穿着一身西式礼服、胸口别着白色手帕、戴着白色手套，脸上咪咪微笑着的男人，一步步坚实地走了过去。 这一刻，李治东的心脏，近乎已经跳到了嗓子眼上。 然后，两个同样银发的男子轻轻拥抱在了一起。一个高大魁梧，坚硬如铁；一个风度翩翩，温文尔雅。 “辛苦了，哥哥。” “没有你辛苦。毕竟你谋划了那么多……” 拥抱仅持续了片刻就分开了，两人平静地看着对方。 然后几乎在同一时刻，两人均把视线转开。 “这就是征北将军的军印么？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沉重呢……” 无视了从齐王李祐手中接过军印的，二皇子李辰轩的声音，身材高大威猛、如同一尊铁塔般的男人。却径直走向了站在旁边的李治东。 “……很久不见。你的身体看上去又弱了很多，很长时间没有操练了罢。” “大皇子慧眼如炬，说的极是。这些日子，准确来说从很久以前、我从前线下来的时，我就开始一直再没怎么锻炼过了，现在我比较擅长的是美食和音乐方面……” 李治东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巨大的、如同锅底般的铁拳，便遮天盖日的向脸庞上砸了过来；李治东只感觉头脑一阵晕眩，尚未反应过来，身体已经飞出了几米远，撞在了身后的人群中。幸好士兵们把李治东及时地接了下来，不然这一拳一摔，非要摔出内伤不可。 即便如此，原本英俊的小王爷脸庞上，此时也已经像开了个染料铺一般，红的，白、黄的、绿的，各种颜色糊满了脸颊。 “谢……大皇子……不杀之恩！” 李治东挣脱了想要扶着自己的士兵，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却向着面前的男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废物。” 大皇子再不说话，从端着各式水果、猪肉等贡品的仆从中穿了过去，走进了城门。 没有回头。 “……看上去，你似乎……还很想回到军队里？” 从身后传来了闷声闷气的询问；李治东想也不想地，正要快步跟上大皇子向前的步伐，却被一只粗大的手，从背后死死扣住了肩头。 “二皇子在和你说话，你为什么不回答？” “……呵，有什么好说的。难道你们不知道我的志向？我现在去苍澜学院学美食，难道是我心中所愿？” “你的志向，我不关心，也不想关心。等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上战场，和北方那些不怕死的蛮子们只管拼个你死我活去，反正我有的是儿子，不差你一个……但现在，作为齐王府里的长子，你必须告诉我，你到底打算站在哪一边？” “……我就知道你想在这时候逼我表态……真是麻烦死了……” 李治东使劲地甩了两下手，甩开了身后的束缚。 “那正好，我趁现在告诉你，不管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我哪一边儿都不想站……我现在只想去做我想做的事情，一点儿都不想掺和到你们这些破事情中来……” “放肆！狡辩！胡闹！这些事情，是由不得你的……” 身后的话还没说完，李治东已经翻身上马，不回头地，再次向城门口一路策马扬鞭而去。 背影像极了之前走进城门的大皇子。 …… 另一边，学院里面。陆霖遇见或者说即将遇见的麻烦事情，倒也和李治东相差无几了。 昨晚，和郝云两个人商量好有关于酒水销售推广的事后，陆霖又提起了关于觅香园附近地头蛇的事；但在听到陆霖说起这些事情时，郝云却皱起了眉头。 “打听出他们，其实不算太难，问题是每个帮派或者地头蛇，肯定都有自己的情报组织，而且你千万不要小看他们在自己那片地方的势力……我并不想给自己招惹麻烦，所以我打算从资金流向等方面来做调查……这样的话，可能就比较慢一些，大约两周左右的时间给你答复，行么？” “好的。我也不是太急……现在我的精力还都在造酒上。” “另外，我还有一个关于推广酒，很重要的情报……” 第二天白天，陆霖向吕明元老师道过别，心中思索着昨晚郝云提供的那个重要情报，准备走出学院时，之前自己忘了的那件事情，终于浮上了眉目。 两个人站在路中央，死死盯着陆霖，面色不善。 “啊，原来是马同学和凡尔纳同学……不好意思，一直没有给你们答复，因为我还没有想清楚，耽误了点时间……” “……你不要再骗我们了。你根本就没把我们的话放在心上，我们两个这段时间一直在找你，但你根本就没有在学院里边……我要警告你，莱因哈特，现在已经很不开心了……” “……不开心的是你们两个，而不是莱因哈特罢……” 陆霖摇摇头，“……那么正好，我现在就把答复告诉你们：我不打算加入莱因哈特的势力。我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忙，如你们所见，这段时间我都不在学院里，而是焦头烂额地在忙自己的事……所以我估计，没有什么功夫和你们混在一起，非常抱歉……” “……即便加上我的邀请，你也不愿意加入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马明和瑞文凡尔纳的身后转了出来。陆霖的瞳孔略微缩小了一下，旋即又恢复正常。 正是自己之前在龙落城里，算是最大的敌人也不为过的，严羽阳。 “原来是严公子。好久不见。” “陆公子你也是。最近可好？” “托你的福，过得还不错。不过我确实没有想到，一直以来心高气傲如你，竟然也肯加入别人的……” “……此一时彼一时罢了。” “我就不多废话了。你很清楚我们以前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为什么你还想要来邀请我？” “之前的事情，过去都过去了，而且我受到的损失丝毫不比你少……人都是会犯错的。如果你想要听我道歉的话，那我在这里，现在向你诚恳的道歉。事后，我反复地思量过，你之前说的‘双赢’，其实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案，但当时自己确实有些冲动……” “……那你可知道，你的冲动，让我差点付出性命代价。” “……那件事情我不太清楚，但我确实也听说过，陆公子你曾在家里遭受过袭击，身受重伤……” “呵。还不肯承认么……算了，我就直截了当地告诉你：我们之间，还没完。我加入你们或是合作什么的，不可能，永远都不可能的。死心吧……” 陆霖不再看脸上阴晴不定的严羽阳，正要离开，却被马明和瑞文凡尔纳拦住了：“你不要以为我们给你了面子，你就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莱茵哈特那边可是……” “莱因哈特那边怎么了？你们是想要做些什么吗？那我告诉你们，尽管来。有什么招数，我，都接着。” 陆霖从两人之间穿过，没有再回头。 “真是麻烦啊……” 七十二、严羽阳 虽然遇到了一些不怎么令人愉快的麻烦事情，但究竟，自己的生活还是需要继续的。从学院回到龙落城以后，陆霖又和爱德华艾伦等三人，投入了到了紧张的白酒制作过程中。 不过在这天，夜深人静的时候，三人再次聚在了觅香园内，开始商量今天郝云带来的，新的情报。 无论是在地球上，还是在穿越后的这个世界，每年的秋收季节，不同文化的各个国家都会不约而同地举办盛大的节日典礼，以此来庆贺作物的丰收。作为大陆经济中心的天凡帝国更不例外，在龙落城举办的丰收庆典，已经成为全天凡帝国每年固定的一场狂欢盛宴，吸引着全大陆慕名而来的游客。 在这样的狂欢典礼上，当然少不了美食、酒水、小吃，以及各种各样的表演了，自然同时也成为了龙落城中，各家饭馆、厨师一展拳脚，展现自我的绝佳舞台。好吃的美食在这样的公平竞争环境下当然不会被埋没，甚至饭馆以及厨师的名号都会因此而驰名远扬；相对的，如若哪家饭馆吃食不令人满意，那么以后在龙落城里的生意，可能都要难做几分。 相对应的，对于各家商户来说，此时也是将自己商品进行展销的最好时机。丰收庆典上本来就会有很多眼尖的商家，一边暗暗留意着当下流行的潮流，一边寻找着赚钱的机会。如有特别出众的、受到大众欢迎的商品，当场接到大量的订单，也是很常见的事情。 所以，如果陆霖等能够在丰收庆典上把烈酒推广开来，那么不说赚个钵满盆盈，但至少下一步的、扩大生产规模等发展所用的资金，肯定是不愁的了。 丰收庆典大约在十五天左右以后进行，为期三天。这十五天的时间内，陆霖等人需要尽可能的去多做一些烈酒，以备需求。另外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和小王爷李治东，以及天香楼里的两个红牌姑娘进行联系了。这样盛大的活动，作为龙落城里的著名人物，肯定都会去参加；倘若能通过这几人进行推广，一炮走红，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当陆霖正在正在紧锣密鼓地为丰收庆典做准备时，另一边，严羽阳也正在和人说着什么。 “严羽阳，你是怎么回事？不是向我保证过，一定能让陆霖拜服在我的名下么？为什么没有成功？” 莱茵哈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脸色阴晴不定的严羽阳，狠狠一拍桌子，桌上茶水杯跳动了几下。 “……不怪严公子，都是那个陆霖，根本就看不起您！我们特地对他说了、莱因哈特大人很看重他，但是他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还说什么‘完全不可能，死心吧’……他完全就没有把您放在眼里！” 马明和瑞文凡尔纳，看到严羽阳半天说不出来话，连忙在一旁添油加醋地补充着。 于是身材壮实、有着一头血红色碎发的理查德莱茵哈特，发怒了。 “他算什么东西！无非就是仗着自己被院长特招进来……” “要么，您就开口吧，让我们所有学院里的弟兄，对陆霖以及他身边的那群人，开始实施制裁行为……” “……呵，其实，你们和陆霖之前也是有恩怨的吧？” 发怒过后的理查德莱因哈特，嘴角却嗤出了一声冷笑。 “我很了解你们想要把陆霖踩在脚下的心情，我看着我家里的那些蠢货哥哥弟弟们时，心绪也差不多……但是，想做就自己去做，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讲起来，我和他现在也算是无冤无仇，他自有志、不愿臣服于我，我也无话可说，你们却非要让我跟他对上……以为我看不透你们，想要把我当做刀来使的想法么？” “这……哪有，陆霖他确实对您出言不逊……” “……帮助你们解决陆霖，不是不可以，否则也未免寒了跟着我的、你们的心，但现在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你们可能不知道我来这里的真正目的，但至少你们应该听说过这样的小道消息：作为艾诺利亚皇室，莱因哈特家族这两代的人，火系天赋的运用越来越差了，据说是火系天赋的血统太单薄……” “……您的意思是，您来这里的主要目的，是想找一个同样身为火系天赋的女子，作为王妃……”立即有人在旁边不确定地开口问道。 “……没有错。而且我已经有目标了。待我忙完这件最重要的事情之后，自然会帮助你们收拾陆霖，这段时间你们先做计划……不要再为他的事来打扰我了。” 说完这些话后，莱因哈特便带着一众人转身离开了，仅留下严羽阳一人，立在原地。 “严公子，你看上去，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从严羽阳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严羽阳转过身，便看到瘦高的斯卡特波洛克正看着自己，眼神似笑非笑。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么？当初我非要说服你一起投奔莱因哈特，你当时就对我表示不可，但还是拗不过我……呵呵，结果到现在，哼，就是个空有名号的花架子，一心只想着男女之事……但现在既然已经到了亲信的位置，我又不好退出，否则还有可能招来报复……” “……我明白你的心情。我并不是来看笑话，而是想要说服你的。” “哦？说服我什么？”严羽阳挑起眉毛。 “确实前一段时间的各种事情，对严公子您来说是不小的打击，我也明白你对陆霖的恨意……但现在我个人认为，你需要先把这些情绪放在一旁，去做更有用的事情，而不是一味和陆霖铆劲……” “……你说得对。是我钻牛角尖了……” 严羽阳点点头，“那么，说些正事罢，关于这次丰收庆典……我委托你定的货，现在情况如何了？” “完全没有任何问题。我们斯卡特波洛克家族，最擅长制作的虽然是甜点，但对于葡萄酒，我的了解还是比较深的，这次我特地向我的合作家族进货了大量的优质红葡萄酒和优质白葡萄酒，这是合作家族提供的样品……” 斯卡特波洛克从怀中掏出了两个小瓶，分别倒满了两杯。 “你看，红葡萄酒犹如红宝石般，白葡萄酒却像钻石一样，都是顶级的好酒，已经在酒窖里存放了数年……我相信我们的酒可以在丰收庆典上拔得头筹，至少在果酒这方面，应该无出其二了。” “那就好……毕竟这次，我可是把我最后剩下的资金，全部都投进去了……该死的陆霖，如果没有他，我现在……” “严公子，你的心情，我很理解。这次你应了莱因哈特的命令去招揽陆霖，即便心里有一肚子火，但还是为了在莱因哈特面前表现，想要做最大的努力，却奈何那陆霖……听你的口气，他应该已经知道我们做了些什么了。是我不对，我当初不该采取那么冒险的行动，我没有想到他可以绝境求生……如果当时我的做法没有那么激进的话，或许现在的情况会好很多……” “……做过就做过了，没有什么多余要说的。” 严羽阳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不是最擅长把别人搞垮么？那么现在你只需要告诉我，怎么把陆霖搞垮就行！我需要的是你的具体做法，而不是需要你在这儿安慰！我不需要安慰，我是龙落城严家的二公子……” “好的好的，我明白，稍安勿躁。” 斯卡特波洛克微微一笑：“要做计划很简单，问题在于，现在我们身处学院当中，做很多事未免束手束脚……比起对陆霖动手，我更倾向于先搞垮整个陆家。虽然陆家的那两个，在上次跟着你的赌注中也输得一塌糊涂。把陆家将近过半的家底都赔了出去，但现在据我得到的消息，不管是陆天行还是陆文龙、陆小凤，他们在外都筹集了不少资金，堪堪将陆家支撑了下来。” “那你的意思，还是要继续对陆家的产业下手？” “不。陆文龙和陆小凤和我们有协约，我们的敌人只有陆天行那一支……据我打探，陆霖这段时间一直不在学校。似乎已经和吕明远教师达成了协议，在背地里做着什么事情，可能和想要复兴陆家家主这一支有关……我想一方面打听远在外地的陆天行的消息，一方面搞清楚陆霖在做什么，同时对他们正在做的事情下手……” “好，我明白了。但是那这段时间，按照你的意思，我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当然不。我认为，严公子你是时候去追求洛夕了，将陆霖以前的未婚妻收下，本身就是对陆霖一记极大的打击……而且我昨天才看到，洛夕和陆霖还呆在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似乎他们之间，还有一些什么藕断丝连的关系……” “砰！！” 严羽阳一拳砸在桌上，“你确定你看到的是他们两个？该死……本以为洛夕退了婚，就已经和陆霖毫无瓜葛了，没想到陆霖那小子居然还……“ “所以说，我觉得严公子你这边，也要加把劲了。你对洛xiao jie的心思，我也一直很清楚……” “好，好，好。” 严羽阳牙尖迸出了三个“好”字，深深地呼吸了几下，“该死的陆霖……那么调查陆霖以及陆天行最近在做什么的事，就交给你了，拜托。我现在就去找洛夕。” 七十三、丰收庆典前的插曲 自从那天品尝过陆霖亲手做的菜肴以后，洛夕就一直陷入在了纠结当中。 每每记起前几天自己和林子越、或者说李令月，当时气头上来说的那句话，“或许可以一切归零，重新开始”，洛夕就感觉面颊像被火烧火燎了一般，滚烫到疼痛。 难道自己，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竟然是这样的么…… 不，一定不。绝对是哪里搞错了。 心中又羞又恼之下，洛夕决定不去想陆霖，而是准备专心投入到紧张的学习中。一开始老师们讲的课程虽然简单基础，但也提到了很多自己以前忽视了的小细节；尤其是关于西方料理的阐述，对于一直以来基本只接触东方料理的自己，确实受益匪浅。 但问题在于，貌似陆霖这个人，不是自己不愿意想、不愿意见，就不会闯到自己生活中的。 下课时，洛夕一直以来作为目标的叶子墨，却突然找到了自己。 本以为叶子墨是因为自己在开学典礼上的表态演讲、想要与自己认识一下什么的，自己也早已准备好了诸如“其实我早就晓得你了，你就是我要打败的目标”之类台词，洛夕却听到了这样的话语： “据我了解，你和陆霖之前有过关系。你是否知道，他现在在哪里。除了第一天上课以外，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我有事情要找他。” “……不知道！我和他早就没什么关系了！” 心中又气又恼之下，洛夕的声音不禁大了些，顿时引来了一众目光。而站在自己面前的叶子墨也没有发火，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喔，他最后一次出现时，我看见你和他走在一起，本以为你们还有什么关系的……那看来我搞错了。” 说完以后，叶子墨转身就走，竟是没有给洛夕任何辩解的机会。看着叶子墨如同冰山般离去的背影，洛夕叹了口气，但心里却止不住地萌发出了一丝好奇和疑惑。 为什么，陆霖这个刚来学院、而且只上过一节课的家伙，会和叶子墨有关系，叶子墨又为什么要找他……该不会他俩之前就认识，学院院长就是为了叶子墨，才把陆霖特招进了学院，许诺等两人都毕业之后就立刻成亲…… 意识到自己头脑中想法，止不住地向越来越奇怪方向发展的洛夕，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在学院里现在除了陆霖以外自己第二不想见到的人，又一次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严羽阳。 关于严羽阳最近的情况，洛夕也是了解一点儿的。似乎由于某些原因，原本虽然被陆霖打败、但也勉强能维持生计的千味居，也被折价抵卖了出去；开学时候见到他，也一改以往意气风发的模样，而颇有些心灰意冷的感觉。 自己在那时，也忍不住宽慰了几句；但自此以后，他好像就有些缠上了自己了。 “严公子，你好，又见到你了……” “……洛xiao jie，今天我是专门来找你的。我有话想要对你说。请和我来。” “……在这里说，不可以么……” “请和我来。” 严羽阳没有回答洛夕，只是又重复了一遍，洛夕只好跟在了严羽阳的后面，到了不被人注意的僻静地方。 “就在这里说罢……再往里走，就、就是没人去的竹林里了……” “……好。洛xiao jie，请听我说。” “我听着……” “我喜欢你。请问洛xiao jie，你是否愿意嫁给我，成为我的妻子？” “不愿意。” 毫不犹豫，甚至没有任何思考，拒绝的话语已经脱口而出；而面前的男子，也意料之中地面色沉了下去。 “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你。我不想嫁给你。” “我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你没有做错什么。我只是不喜欢你。不想和你一起度过余生罢了。” “你是不是因为陆霖！是不是因为心里还有他，所以不愿意——” “……和他没什么关系。只是单纯地不喜欢你罢了——” “你犹豫了！你回答的时候犹豫了！一定是因为陆霖！因为那个该死的家伙！你已经和他退婚了！为什么你的心里还有他！为什么——” 在严羽阳提及陆霖时，洛夕心中确实犹豫了片刻，然后严羽阳突然就如同疯癫了般，扑了上来，将洛夕推在了墙上，双手死死卡住洛夕的脖颈。洛夕手指尖想要凝结起闪电，但由于脖颈疼痛，一时竟无法成功。 难道，自己竟然就这么…… “是谁，是谁在那里……来人啊，有人行凶——” 正在此时，从旁边传来了一个女孩的声音。严羽阳立刻撒手就跑，仅留下洛夕瘫在了地上，小口小口地喘息着；旋即，一个蓝发的少女出现在了洛夕的面前，半蹲下身，向洛夕伸出了手。 “洛xiao jie，你没有事罢……” “……我没事。多谢你了，陆xiao jie……” 洛夕拉住了小露的手，勉强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仪容。 “刚才跑走的那个人，看着似乎有些眼熟……” “是严家二公子，严羽阳。” “那我们等会赶快去向老师或者学生会报告……” “……嗯。” “他为什么向你行凶？是想要抢你的钱么？” “……不是的。一言难尽……” 洛夕叹了口气，拉着小露坐在了一旁，几句话讲清楚了以后，两个少女同时长叹了一声。 “没想到，严公子竟然这样……但是洛xiao jie，难道你真的对哥哥……” “……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嗯，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现在对他是什么感情，为什么非要想吃他亲手做的料理，为什么在……在某个人对他表示好感时，心里会不愉快……” “谁对我哥哥表示好感呀？”小露突然好奇。 “……没有谁，我说错话了……总之我不太清楚，自己现在怎么回事……对了，陆xiao jie，我能和他一样，叫你小露么？” “当然好呀。这样亲切多了。” “那么小露，你对你哥哥，心里是什么情感，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尤其是在他、在他失忆之后……” 听到了洛夕的问题，蓝发少女陷入了回忆。 “确实，哥哥从失忆之后，变化蛮大的……以前他也是很疼我的啦，但是失忆以后，明显能够感觉到他的用心，而不像以前那样有些敷衍……有时候我感觉很好，但有时候也会为他忘掉的，以前那些和我的事情而难过……至于现在，我有些害怕。” “害怕？” “嗯……害怕。哥哥失忆刚苏醒那段时间，我总觉得哥哥特别陌生，后来变好了许多，但是再往后的哥哥……就像完全换了个人般，以前也惹事情但是都不大，但现在，动不动就惹一些很大很大的事情，总是莫名其妙地把自己陷入极其危险的处境……我很担心他，但是我发现我再怎么担心都没有用，和他说，他也不听……” “……辛苦你了呢。” “我真希望，这句话是他说的……” 洛夕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抚摸着小露如水般湛蓝柔顺的长发。 “洛xiao jie，你知道么，我以前对你的印象，总觉得你是个很凶的女子，每次见你都在对哥哥发火……但今天，你肯听我说这么多心里话，我……” “不凶一点儿，没办法呀……”洛夕轻叹一声。 “那现在，你还对哥哥凶么？” “这……” “哥哥现在，是个可温柔的人啦！不要再对他凶了……如果你还想和他重归于好的话。” “啊？我，我还没打算和他重归于好……我……” “……休息得差不多了吧？我们去找老师报告刚才的事情吧！然后去吃饭……洛姐姐，我能和你一起吃午饭么？洛姐姐应该在学院里不认识太多人吧，我还想给你介绍一下我的朋友，明智小百合……” 看着洛夕局促不安的模样，小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站起身，拉起了洛夕。 “走吧，一起去……” …… 身处龙落城的陆霖，当然不知道在学院里发生的，严羽阳向洛夕表白被拒、自己妹妹和前未婚妻重修于好的这一段小插曲，而是专心致志地准备着接下来的丰收庆典。能否让烈酒在这世界上一炮走红，就看这场庆典了；目前在小规模的试喝以及试售环节，都还表现的不错，陆霖、爱德华、艾伦三人充满了信心。 小王爷也在前几天回到了学院，在从郝云那里得知了陆霖这边正在做的事后，干脆也翘课不上，和陆霖三人一起窝在了觅香园。至于李治东本人究竟遇上了什么麻烦，是否妥善解决，任凭陆霖怎么问李治东也不肯开口；不过关于在丰收庆典上的宣传，小王爷当然是满口地答应了下来。 “这酒的味道……确实冲了一些，但也的确喝着酣畅淋漓。如果价格再能降下来一些的话，我想军队里的人应该会很喜欢，喝着格外暖和，在北方的冬季肯定能大卖……陆霖你在做什么？” “都说酒味道冲，我就想自制一点儿勾兑酒的东西……我在做的这种东西叫小苏打，兑进水里以后就是苏打水，苏打水可以用来兑酒，也可以用来做很多饮品……” 小王爷看着陆霖把碱面泡进水里，混在一起后放在了支架上，另一边却把发酵过的面和白糖、水混在了一起放在了陶瓷罐子里，然后密闭封好，仅留一个出气的管子，连通在了支架的下面。 “这边罐子里做的是二氧化碳，碱面和二氧化碳以及水反应生成碳酸氢钠，也就是小苏打……奇怪，我干嘛要给你说这些……” 听着陆霖嘴里念叨着听不懂的话，小王爷摇了摇头，自顾自离开了。 陆霖和天香楼这边，谈得也很顺利。经过了多日，苏菲终于可以下床行走了，但要想表演可能还要一些功夫调养；柳小楼则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帮陆霖的烈酒进行宣传，只不过提了一个条件作为交换。陆霖想了想，也答应了柳小楼。 至于对觅香园附近帮派的调查，郝云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不过看来要等到丰收庆典过后才能有结果了。 忙碌中，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丰收庆典的日子。 七十四、丰收庆典（一） 金秋十月，丹桂飘香。 早从一周前开始，天凡帝国龙落城里的各家旅店客栈，就已经陆陆续续地住满了全大陆慕名前来的游客们。不出几天时间里，龙落城内已经充斥着陌生的面孔，用带着好奇心的目光，审视打量着整座城市。 而此时，龙落城里的所有商户、餐馆等，也纷纷开始忙碌了起来。 原本天凡帝国就是以美食著名于全大陆，到了此时，龙落城里的大大小小饭馆餐厅，均拿出了比往常热情百倍的态度和干劲。无论是不是在庆典区域或是主干道上，只要吆喝声音够响亮，饭馆门内传出的菜肴味道够香，总有远道而来的食客肯踏过门槛。 拜陆霖所赐，传单这种新奇的东西成为了今年龙落城里的新潮流，稍微大一点儿门面的餐馆，不印点儿传单雇几个人来发都会被左邻右舍瞧不起。现在但凡是个游客随便找一条热闹点儿的街道转一圈，手上拿到的传单都可以用布袋装了；城内印刷馆的老板口喷白沫地大声对徒工们喊着“不许偷懒”，转头数着口袋里的金币，喜笑颜开。 当然也有好学一点儿的饭店老板，深刻地研究了陆霖当时和严家对拼土豆炖牛肉时候的案例，过了一个晚上就拿出了与其说是学习不如说是照抄的各种优惠方案。一时间，散发各种优惠券，免费试吃活动，不知从哪条街道开始，旋即也风风火火地席卷了整座龙落城；就连城墙脚下平时面黄肌瘦的乞丐，这几天也蹭吃蹭喝得面色红润嘴角流油。 这些还都不是主干道和庆典活动区的风景，只是现在龙落城内的寻常景色。倘若漫步到龙落城正中心，被指定为庆典活动的主干道，朱雀大街上，那热闹景象就更胜一分了。 早从一周前开始，蒋泰等所属的治安官和城防军就忙碌了起来，将宽达一百五十米，长约两公里的朱雀大街划分成了数个区域，每个区域中又用白灰在街道上划分好了方块儿，以供出租给到时在街道正中央摆摊设点的商户餐馆。街道两旁的房屋酒店，时时可见人们爬上爬下地挂花灯挂彩布，心思活络些的更是定制出了巨大的牌匾、祈天灯等，已经堆放在了院内，就等庆典到来之际悬挂上去。 从庆典开始三天前，得到了允许、早已饥渴难耐的各家各户，便开始在朱雀大街上布置自家租赁好的区域。小门小户、最为常见的就是搭一个摊位，稍微有点钱的能够租下连续两三个小方块儿，可以摆一些凳子、用木头竹子扎起遮风挡雨的天顶。 至于财大气粗的，如叶家的一叶坊、洒金巷的天香楼、洛家的落星坊等，更是连续租了长宽数十米的方块区域，看他们的架势，若不是有城防军高度不得超过十米的严格规定，大有在街道上重起一座酒楼的意味。即便如此，洛家、叶家等豪门大户还是仅用了一天半时间，就借助木系天赋的劳工，用竹子和木头搭成了高度正好十米的两层酒楼，正在做最后的防火以及室内布置工作。 当然，民间的这些布置再热闹，也气派不过官家。 整条朱雀大街上最为显眼的，首先便是城门进来时，朱雀大街上的入口处搭起的，高达数十米的巨大牌坊，上面用竹条扎成了“承天之命，不凡于世”几个大字，每个字都有数米高大，正是天凡帝国国名的来由。 其次再向里走，两公里长的街道，中间部分的花灯区，最大的花灯也自然是天凡帝国皇室搭起的，一头仰首展翅、口中紧咬一把宝剑的巨龙，巨龙翼展竟然能笼罩将近半条街道，甚至将钟楼都笼罩在下。 最后则就是街道末尾、皇城门前的广场上了，几百米长宽的广场正中间，由原木层层垒成的接近百米高的篝火台，将会在庆典最后一天的晚上点燃，以做庆祝，以及用来向上天祈福来年平安丰收。 待到一切都布置妥当了以后，所有人都期待着的、十月六日的晚上，当太阳缓缓地沉入了地平线以后，从巨龙翼笼罩下的钟楼处，通过音系天赋的加成，传起了六声沉闷的钟响，响彻了整条朱雀大街。 而这钟声，也标志着天凡帝国龙落城的丰收庆典，正式开始！ 就在同一时刻，街道两旁以及中央，所有的花灯瞬间同时亮起，将整条数公里长的朱雀大街照耀得宛若白昼！ “真是……他娘的热闹啊……” 即便在后世见识过国庆节假期晚上的王府井大街和春熙路，此时的陆霖，仍然忍不住嘴里蹦了句脏字出来。 陆霖这几天，可谓是忙得热火朝天，因为需要陆霖管理负责的、在朱雀大街上的摊位，总共竟有三处之多：以卖吃食为主的百味阁，以卖酒为主的觅香园，以及在酒水商品展销区还租下了一处柜台。因此，陆霖这几天时间内甚至每天只睡了四五个小时，剩下的时间都在来回奔波处理事务；待到花灯正式亮起的这一刻，才来得及擦一把汗，停下来休息一下。 “公子这几天辛苦了……您做得够多的了，接下来交给我们吧！往年的陆公子可是什么都不做只管逛街游玩的，突然这样，我们也很不习惯……” 陆霖望着同样疲惫，但依然面带满足笑容的伍掌柜，刚想拒绝，话到口边却笑了笑：“……那好，我去转一转，你们先看一会儿店，招呼一下客人。也不用刻意地叫卖，先随缘卖着，等到展销柜台那边的成绩出来以后，有得是大家忙的……王二，你跟着我吧。” “好。” 王二也不多话，戴上了缺了豁儿的斗笠，跟在了陆霖的后面。伍掌柜等人笑笑，都知道陆公子没办法一个人上街这件事，因为陆霖口袋里最多只能装不超过十个铜币，否则必丢；嘱咐了几句王二“看好陆公子安全，不要出什么事”，也就放心让陆霖两人出门了。 去哪里转转好呢？ 连续连轴转忙碌了多日，突然闲了下来，陆霖陡然间还有些不太适应。去哪里转呢？陆霖走入了摩肩接踵的人群中，干脆决定漫无目标地，信步跟着人潮向前走去。 “……没想到，夹杂在两片大陆中间的天凡帝国，反倒是最为和平的地方……” “是啊，眼前这种盛世场景，也就只有目前大陆上还算和平的天凡帝国，才会有了……” 听着身边人群中传来的讨论声，陆霖不禁陷入沉思。 迄今为止，在这片大陆上，自己除了遇到的几次险以外，尚未和战争有过任何直接或者间接的牵扯。但陆霖心里很清楚，自己生活的这个国家，乃至整个世界，并不太平。 和蛮族在北方的战争且不必说，上一个陆霖比较清楚的，在两方势力中间夹杂着的所谓和平国家、中立势力，是二战前的波兰。然后，二战爆发以后，所有地球上有过历史基础的人就都知道了：一场完美的、堪称教科书般的，近乎于将整个波兰犁平了的闪电战，成为了二战的起点。 而现在天凡帝国身处两方之间，虽然现在处在和平年代、并没有战争，但是前些日子的，柳小楼策划的对西方使节团的àn shā行动，如若说不是东方西方大陆之间暗潮涌动的其中一小股，陆霖都不相信。 这段时间，陆霖开始比之前更加努力的做事，想要组建自己的势力等等，很大一部分也正是这样的原因：危机感。虽然不知道自己在发生危机的时候能够掌握多少力量，在时代的潮流之前、自己这只胳臂会不会能比挡路的蚂蚁稍微粗一点儿，但去努力做，总比什么都不做好那么一些……至少在心理上，也算是个安慰。 想那么远干什么，现在手头的事情都还处理不完呢。 陆霖摇摇头，不禁为自己有些过于杞人忧天的想法感到可笑，专心致志地沉浸在当前的热闹中。随手拿一串玲珑剔透的糖葫芦咬一口，又抓过来一个冰淇淋，反正自有王二掏上钱币，一边品尝一边想着如若是自己做该怎么改进才会更好吃，旋即又为自己下意识的职业病感到半分羞耻半分自豪；陆霖信步走在热闹嘈杂的人群中，哼着没人能听懂的小曲儿，王二在身后半个位置跟着，一言不发，不过手中也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苹果，边走边啃。 果然富二代是个好职业……这样子还真让人有些沉迷呢。 然而好时光总比想象中要过得飞快许多。 正在人潮中闲庭漫步的陆霖，突然看到一个在五彩斑斓灯火中不那么和谐的，笔直的黑色窈窕身影，心中暗叫不好，连忙扭头想拐进旁边卖馄饨的店铺，一阵风刮过后，肩头却已经被一只手抓住，动弹不得。 陆霖转过身来，无奈地看着面前一头深灰色长发、面无表情的女子。一旁本来已经隐约做好出手姿势的王二，看到了陆霖的表情后，也停下了动作，继续低头对付手中还剩一半的苹果。 “……叶子墨学姐……真巧，在这里能碰见你……见到你我很高兴……” “你的表情，没有一点儿表示着高兴的意思。” “我真的很高兴，不要这么较真嘛……那我还有事情，我家的店在那个方向，我要先过去看店了，我们就此道别……” “我和你一起去。” “……你说什么？一起去？为什么……” “因为我有问题想要问你。既然你有事，那就你做事情，我提问，你回答。你答应过我不会逃课的，为什么除了第一堂课以外，你从来没有上过课。” 所以说世间最头疼最难对付的，就是较真了的人；如果还有更难对付的，那就是较真了的女人了。陆霖一手扶着了额头：“我逃课是不假，但在我印象里，好像是你单方面对我说不希望我逃课……然而我并没有答应你吧？答应了的事情就要做到，我还是有这个操守的……” “……确实，你没有答应过。” 面前的女子认真地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但是作为学生会会长，我有监督每个学生上课、认真学习的权利和义务。你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我会酌情予以处罚。” “学院里天天有学生逃课……为什么非要抓住我不放？” “因为我知道你逃课了，而且现在你就在我面前。如果我连在面前的你都不抓，那我又有什么理由去抓别人？” “好吧，你赢了……” 陆霖双手举起，做投降状，“你还记得，上次你在我们宿舍楼里看到的设备么？学院里没有我能够继续实验的地方，因此我在龙落城自家的房子里做实验，进行设备的创造发明和改良……这些可是句句实话，没有半点谎言。” “那我还是要给你处罚。” “为什么？虽然我没去上课，但我们在研究的设备，也和料理有关系……我们在想办法对现有的，市场上流行的酒进行改良，本质上也是对酒类的学习和研究……” “……改良现有的酒？” 听到陆霖的话语，一直如同冰山般的叶子墨，脸上的表情终于微微变了一下。 “对，改良并制造出新种类的酒……” “……我不相信。我不信你们这些刚进学院的新生，能够做到如此地步。除非，你带我去看一下、让我品尝一下。” 看着叶子墨坚定的神情，陆霖叹了口气。 “那好。请跟我来。” 七十五、丰收庆典（二） “陆公子，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啊，这位，这位莫非是料理叶家的叶子墨xiao jie……快请进，请进，里面坐……” 回到了觅香园这边搭建的摊位处，由于位置稍微有些偏僻没什么客人、正站在店口无事可做的伍兰英掌柜，看到了陆霖领着一个女孩子回来，先是一喜，旋即大惊，连忙点头哈腰地招呼着，暗中还向陆霖使着眼色。 “奇怪……伍掌柜您以前认识她？” “领口别着叶家标志徽章的年轻女子，全大陆也只有叶子墨xiao jie一人……之前不知叶xiao jie今天会光临敝店，实在有失远迎……” 叶子墨耳中听着伍掌柜的客套话，客气地点着头，眼睛却扫视着店铺内的布置。 觅香园租的这片地方，自然比不上前面一叶坊、天香楼等的大牌场地，总共也就租了差不多四五个方块、大约三十多平方米大小的一片地盘，加了顶棚和围墙；然而就这三十余平米的地盘，却还有一大半被一道西式酒吧里的吧台拦在了后面，吧台后面是酒柜，酒柜上摆着装有不同颜色液体的玻璃瓶子，看上去倒有些像药店的感觉了。隐约能透过酒柜之间的走廊缝隙，看到酒柜后面还有一片空间，却是不知做什么的了。 “设备呢？” “拜托了我的会长大xiao jie，设备那种东西怎么可能放在这里……不过架子上都是用设备做出来的新种类酒，你想尝尝看么？” 陆霖先是无奈地耸耸肩，然后又指着架子上各式各样的酒瓶，像献宝一样，眼中闪着光芒。 “都是新种类的酒？为什么有这么多颜色……都可以品尝么？” “……本来想在丰收庆典前把基本的酒类都搞出来，然后可以配鸡尾酒的，但时间仓促，连琴酒、朗姆酒和威士忌等最为基础的基酒都没办法做出来，现在只是大概做出来了伏特加、苦艾酒、白兰地以及白酒，而且口感连及格线都还有一段距离……啊，这些名词都是我们制作酒的时候为了区分随意取的，不要在意。我想想，用手头这些酒水，能配出来什么鸡尾酒让你试一下……” “听上去，你想把这些混合起来让我喝？不需要那么麻烦。就你刚才说的第一个，叫做‘伏特加’的酒，拿来。” 陆霖正盯着酒架发呆思考，陡然听到身后女子这样的声音，顿时一惊。 “……叶子墨会长，我建议你如果想要试喝烈酒的话，先不要喝伏特加！先从白兰地开始，比伏特加要好很多！伏特加太……” “都是你改良出的酒，我为什么就不能喝伏特加？拿伏特加来。” “相信我，会长大人！我真的是为你好！请先尝试一下其他的……” “你的反应，有问题。我就要伏特加，不要其他的。” “好罢……” 陆霖又叹了口气，从酒架最下面拿了一个瓶子出来，为叶子墨倒上了一杯伏特加，顿时刺鼻的气味便弥漫了吧台附近；叶子墨皱着眉头，看着陆霖手中的酒瓶，迟迟不肯动手拿起杯子，又抬头盯着陆霖。陆霖顿时会意，摇着头，给自己又倒满了一杯，然后拿起杯子一饮而尽。 “啊……舒服。糟了，这一杯的度数应该在六七十度了，应该给你拿四十度的伏特加，叶子墨你等一下——” 陆霖习惯性地砸了咂嘴，长出了一口酒气，这才陡然反应过来不对，连忙想要阻止面前的女子，然而已经晚了。叶子墨看着陆霖喝完了整整一杯，毫不犹豫地，自己也拿起杯子，一口喝完了杯中酒，然后低下了头。 门外的热闹声传了进来。房间内一片沉默。 叶子墨的肩头耸动抽搐了两下。 “伍掌柜！你带着小梁，和王二赶快出去！这里由我来照看！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起码她认识我，不会做出来什么过分的事情……出去时候记得关上门！——” 小梁看上去原本还想取笑两声“孤男寡女”什么的，但看着陆霖和伍掌柜严肃的脸色，吐了吐舌头，最后一个走了出去。 “会长，你没事罢……” 看着伍千梁关上了门后，陆霖深吸了一口气，摆出了一副大义凛然悍不畏死的、英雄走上断头台般的表情，从吧台里走了出来，站在了叶子墨的身边，轻轻扶了灰发女子的肩头。 “是……陆霖同学么……我……没事啦……” 从灰发女子低着的头下面，传来了含混不清的声音。一只手臂也与此同时，攀上了陆霖扶着肩头的那只手。 “果不其然喝醉了啊。……这下，麻烦大了……” 当陆霖试图扯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没有扯开的时候，就知道情况不妙了。 果然，在下一刻，灰发女子的整个上半身，都扑在了站在一旁的陆霖怀中，胳膊死死地抱紧了陆霖的双臂和腰身，脸颊埋在了陆霖的胸膛处。 “我才没有喝醉啦……只是觉得有点头晕，有些累……想找个什么东西，靠一下，抱一下……” 和往常毫无感情的语调完全不同，此时灰发女子的声音却如同小母猫般软糯，一边轻声哼唧着，一边还用侧脸颊一下下地蹭着陆霖的胸口，眯上了眼睛，红润的脸庞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会长大人，叶子墨学姐，请放开我，请自重……” 虽然被漂亮的女人抱住、脸颊躺在自己的胸口，可能对任何男人来说都是非常享受的事情，但显然不适用于一墙之隔外就是丰收庆典的现在。陆霖强硬地压下了心中冒出的一些莫名念头，使劲地挣扎了几下，刚从怀抱中抽出了一只手、想要将女子推开，却被女子抱得更紧了些，甚至有些喘不上来气的感觉。 “不要……我才不要放开你呢……放开了你，我去抱谁……” “……你可以去抱妮可，去抱你哥哥叶夜，可以抱的人有很多，总之你先给我放开……” 陆霖口中随便应答着，手上使劲地，试图将紧箍着自己的手指扳开。 “……妮可？哥哥叶夜？都不行的，不能抱他们……” 灰发女子抬起头来，瞳孔中没有焦距，脸上的表情有些茫然，“我是苍澜学院学生会会长，料理五大家族里、叶家的叶xiao jie……所以不能抱妮可，不能在别人面前露出疲惫的姿态……哥哥也不行，自小就是哥哥要求我……” “……所以你就能抱我了嘛！？不许抱！” 陆霖大喝一声，趁身前女子分神的瞬间，又将另一只手臂从怀抱中抽了出来，旋即一手使劲扳着手指，另一只手臂架在两人之间，把女子使劲地向外推。难免会接触到胸前一些比较**的位置，但此时也不是在乎这些的时候了。 “我就要抱……” “放开！” “不放……” 两人一来一去的拉扯战，最后究竟还是陆霖取得了胜利。只见陆霖怒目圆睁，再次大喝一声，脸上甚至绷出了青筋，终于将女子推了开来，立刻向后一个纵跳，喘着粗气地看着叶子墨；而灰发女子也因陆霖的这一推而摔倒在了地上，双臂习惯性地向前扑却扑了个空，抬起头来，茫然的目光看着已经距离自己几米开外的陆霖，面颊上突然两股眼泪，就从眼眶中流了下来。 “……我只是，很累了……想找个什么抱一下，休息一下，就这么……就这么难吗……” “……不许哭！” 眼看叶子墨似乎有嚎啕大哭的倾向，陆霖没辙了，只得一边口中训斥着，一边把吧台前边的几个凳子摆成一排并拢；而现在的叶子墨显然很吃训斥这一套，看上去原本已经到了口边即将爆发出来的哭声，硬生生被陆霖这一怒喝，又逼退回了肚中。 “我给你说啊，你再哭，我就把你扔出去……” 嘟嘟囔囔着，陆霖还是走向了叶子墨，而斜坐在地上、眼中泪花又开始闪烁的灰发女子也像稚童般，下意识地向男子伸出了双手。 “……嗯……” 下一刻，陆霖俯下身，一个公主抱将叶子墨抱了起来，轻轻地放在了并成一排的高脚凳子上。 “……放开我，我给你倒杯热水或者蜂蜜水醒酒去……” “不要。” “那你要这样抱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 “……真是，麻烦啊……” 陆霖干脆松开了手，任凭女生如同树袋熊一般挂在自己胸口前，自顾自地取过吧台桌上的伏特加和酒杯，又给自己倒满一杯，一口饮尽，仰天长叹。 这他娘的……怎么就变成这种展开了…… 你酒量差，你倒是早说啊…… “我好困，但是睡不着……你给我讲故事吧。” “……好好好，给你讲故事，等一下我想想讲什么……你想听白雪公主的故事，还是想听牛郎织女的故事？” “都想听。” “……从前，在西方大陆上有一个国家，这个国家的皇后生了一个公主，皮肤像雪一样白，于是国王就给她取名为白雪公主……” 陆霖的故事才讲了个开头，就感觉一直挂在自己身上的手臂突然一松；陆霖向下看去，只见灰发女子已经闭上了眼睛，安静地躺在了并排的凳子上，胸口有节奏地轻微起伏着，显然已经睡熟。 只是右手，还死死抓住自己的衣襟。 陆霖干脆搬了个凳子，也坐在了旁边，又过了大概十几分钟后，女子的手才渐渐地松开。陆霖轻轻地抽身站起，走出了门。 “……她在里面睡熟了，别进去。我现在去苍澜学院那边找一下学生会的人，把她领回去。” 七十六、丰收庆典（三） “艾伦，你说陆霖现在在做什么，会不会和咱们两个一样无聊……你在看什么书？” 酒水商品展销区的最角落一个小柜台，爱德华望着坐在角落轮椅上、借着亮如白昼的灯火挑灯夜读的艾伦，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商品展销区这边，相比于其他区域来说要安排得更拥挤一些，每一家可能就只有几平米、至多十几平米的空间，用来摆放陈列商品，进行宣传。在这寸土寸金的竞争环境里，用天赋造出来些什么光彩都只能沦落为最低等的宣传方式；经过了长长的朱雀大街洗礼，能够走到这里的客人早就免疫了绚丽多彩的效果，唯有每家队伍前排起的长长队伍，以及队伍中各种老油条商贾们给出的苛刻评价，才能真正地吸引到顾客。 所以，地理位置偏僻、基本上在展销区的角落，又门可罗雀、看上去冷冷清清的爱德华艾伦这边，自然清闲到稍微有些无聊了。 当然也不是没有顾客试着前来品尝，但绝大多数人在品尝试喝了第一口之后、便连忙接过爱德华早已准备好的冰水，一边漱口一边溜之大吉，所以从开始到现在，丰收庆典的第一天晚上已经过去了两三个小时，爱德华和艾伦仅仅卖出去了三瓶酒，签了两个小额的订单，其中一个订单还是来自百味阁的友情订。 “我在看军事方面的书……记得对你说过，我们弗莱尔家族并不是料理世家、而是军人世家，家族里除了我和妹妹以外，都是艾诺利亚帝国率军的将领……” 艾伦头也不抬地回答道，手上的书本又翻过了一页。 “你已经决定来学习料理了，还放不下之前的……” 角落里，轮椅少年手中“哗哗”翻动书页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爱德华也沉默了下去。 “……不好意思，我……” “没关系。我身体什么样子，我自己也清楚的。” 艾伦摇了摇头，表示不介意。 “……陆霖也真是，明明计划从明天才开始，今天就让咱们两个守在这里，说是先占个位置……要不要干脆我们把店门一关，我推你出去转转？外面这么热闹……” “……不必了。我不喜欢热闹。你出去转吧，我留在这里看店铺就是……” “……那我出去了，等会儿就回来。遇见什么大事情，等我回来一起处理。也不必担心我照顾不了自己，你也清楚我有这对机械手。” 想来是觉得方才那句话出口后，现在两人继续这么面对面呆下去未免有些尴尬；爱德华冲艾伦点了点头，自己便走出去了，仅留轮椅上的艾伦一人独自捧着书本，安静地坐在没有人注意的角落。 好像从记事开始，当发现自己好像和同龄的小孩不太一样，没有办法自由奔跑的时候，自己就已经习惯了这么一人坐在轮椅上，安静地呆在角落看书了。偶尔也会有想加入的想法，但总被他们的一句句“废物”，以及一双双鄙视的眼神再次逼回了角落里。毕竟军人世家，无论男女，能够骑上战马或者陆行龙上战场的，才是合格的弗莱尔家族成员；自己被要求学料理，也是不得已的下策了。 好像爱德华、陆霖等人，确实是自小到大，自己接触到的人中首先主动表示善意，肯把自己当成朋友的了…… 心中浮起一丝淡淡的温暖，艾伦将手中的书放在了一边。反正也乱了心思，看不进去，倒不如像爱德华所说，好好地看一下这盛世风景；艾伦抬起头来，向柜台外面看去，由于在最角落的位置，正好能看见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没有兵荒马乱可真好啊…… 即便现在东方大陆和西方大陆之间的战争已经停火，东西方大陆各自的内部，也永远是战火不断的。东方大陆还能好一些，以流云帝国一家独大，除了其他几个小国家偶尔闹些事以外、大部分时间还算和平。但西方大陆中，阿美利加帝国、奥匈帝国、艾诺利亚帝国、日不落帝国、法兰西帝国等几个国家，彼此之间实力都相当，互相之间的摩擦从来都没有停过，今天和好明天打仗的情况，也已经成为了一种常态。 就是不知道，天凡帝国里这一片和平，能够维持到什么时候了…… 艾伦心中感叹着，目光无意间向街道上看去，然后差点从轮椅上掉了下来。 大街上，一头火红头发、穿着xing gǎn暴露的女生，正拿着菜刀，一边怒吼着一边追杀一个黑发青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打闹成分居多一些，因此也没有人阻拦，反倒是指指点点地看着热闹；然而黑发青年已经开始有些喘气疲惫，左右看了一下，竟是向艾伦这边跑了过来，衣服胸前敞开着，有些凌乱不整。 “艾伦，等你妹妹追过来了，就说我从那边跑了……” “……陆霖，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妹妹要追杀你？你这模样，难道你把她……” “……回头再对你解释！我先跑了……” 陆霖左右看了一下，看着妮可正提着菜刀向这边走来，全身又是一个寒颤，立刻猫着腰从柜台后面溜走了。随后，自己妹妹熟悉的声音便从身后传了过来：“陆霖，你今天死定了，别想跑！……诶，这不是亲爱的艾伦哥哥么？你为什么在这里？” “……你为什么要追陆霖。难道他对你做什么了？” “哼！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妮可声音放低：“……就是我们学生会会长叶子墨，居然在陆霖家里开的觅香园里，喝醉酒睡着了！最关键问题是，陆霖过来告诉我们的时候，衣冠不整，一看就知道肯定对叶xiao jie做了些什么，肯定一开始就是陆霖的阴谋诡计，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给叶xiao jie灌了**汤……总之我先把他抓回去，关起来打一顿，肯定没有错……” “……他如果真对叶会长做了什么，也不必特地去通知你们罢？” “我不管！反正叶学姐在他那里喝醉，陆霖衣冠不整，这总是事实……肯定没冤枉他！我刚才看见他向这边来了，哥，你能不能告诉我他向哪边跑了？” 艾伦看着自己油盐不进的妹妹，无奈地摇了摇头，随手指向了陆霖逃跑的反方向。 “好，我知道了，谢谢哥哥！” 眼看妮可转身就要向陆霖逃跑的正确方向追去，艾伦不禁愕然：“我指的明明是这边……” “我可是你的亲妹妹，怎么可能不明白你心里想的！” 妮可回头一笑，正要迈步追去，手中的菜刀却“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惹火的身躯也停在了原地，脚下反倒后退了一步。艾伦看向了妮可面前的方向，面色也是一变。 一个火红色头发，身材壮实的青年，正双手抱在胸前，眼角嘴角流露着玩味的笑容，看着兄妹两人。在红发青年的身后，跟着数个人，正上下打量着艾伦这边的酒水柜台。 “……尊敬的理查德莱因哈特皇子，没想到能在异国他乡见到您，我很意外。请恕我不能起身行礼了。” “弗莱尔家族的兄妹……见到你们二人，我可一点儿都不意外呢……呵呵呵呵……” 理查德莱因哈特向前走了一步。妮可面色惨白，向后退了两步。 “为什么要后退呢，我的妮可小猫咪？你可知道，我这一年来找你找得多辛苦，后来才知道，你居然跑到这里来学习料理了……听话，小猫咪，在外面玩够了，是时候该回家了。来吧，不要跑，听话……” “……我说什么都不会嫁给你的！如若嫁给你，我宁可去死！” 妮可的声音，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力，顿时引来了许多旁观者，指指点点。 “喔？看来小猫咪在外面的一段时间里，磨砺出了尖牙和利爪呢，真是不听话……” 方才在微笑着的理查德，面色突然一沉。 “妮可弗莱尔！你要违抗我，艾诺利亚帝国五皇子，理查德莱因哈特的命令么？” “我……” “……这里不是艾诺利亚帝国。这里是天凡帝国。理查德皇子，我很尊敬您，但这并不构成你在这里威胁我妹妹的理由。我妹妹已经说过不愿意了，请您不要再纠缠。” 艾伦驱动轮椅向前，伸出一只机械臂，将妮可拦在了后面。 “呵，哈哈，弗莱尔家族里出了名的、坐在轮椅上的废物，还想要保护自己的妹妹么？真是兄妹情深啊……严羽阳，马明，瑞文凡尔纳，斯卡特波洛克！都给我上！把那只野猫给我过抓来，再把这个柜台砸了……” “……我听见，有人想要在这里闹事。” 一个清冷的女声，突然从艾伦背后传来。原本已经在理查德身后摩拳擦掌、听到命令正要一拥而上的几人，包括理查德莱因哈特在内，听到声音后，却突然停在了原地。 “……怎么会，你一定是听错了，叶子墨学姐……我刚才说的是，让这几个人过去看看柜台里卖的酒，对不对？我和我的这几个朋友，严羽阳和斯卡特波洛克，也在这次的酒水展销上有柜台，想要交流一下……” “那我就站在这里，看着你们交流。” 随着声音，深灰色长发、身着黑衣的女子走到了艾伦和妮可的身边。不知怎么，艾伦似乎觉得，平时站在那里便如同万年不化冰山般的叶子墨，此时的身躯，竟稍微有些站立不稳的感觉。 “好。我艾诺利亚帝国正是以葡萄酒出名的，供应了全大陆将近四分之一的葡萄酒……正好，我们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现在好好地来交流一下，彼此的酒。” 理查德莱因哈特再不看叶子墨，而是盯住了一直将妮可护在身后的艾伦弗莱尔，嘴角向上呲起。 七十七、丰收庆典（四） “居然是艾诺利亚帝国的皇子！” “我听说，艾诺利亚帝国的葡萄酒，虽然现在不能和稳坐大陆第一宝座的法兰帝帝国相比，但也足可以称得上是大陆第二了……” “现在，作为艾诺利亚帝国皇子，他居然想要和这边的人交流酒……这已经不是交流了，而是砸场子吧……” 听着旁边围观群众的议论声，艾伦面色不变，妮可则凑到了叶子墨的身边，小声问道：“会长大人，你怎么过来了……不是喝醉了在休息么……” “我刚醒来，听说你在追杀陆霖，我就出来找你……” “该不会，那个混蛋小子真对你做了些什么吧！所以你现在出来，想要和我一起追杀他！……” “……不。” 叶子墨缓缓地摇了摇头，却是将身体半侧了侧，不让妮可看见自己的表情。 事实上，一两个小时之前的那场闹剧，叶子墨心中还是有一点儿朦胧印象的。 犹记得当时，一杯刺鼻辛辣的液体入喉后，上一秒自己还在强忍着不把胃中翻江倒海的酒水吐出来，下一秒身边的一切就都变了；变成了自己自从六岁懂事以后，就从来没有在自己生活中出现过的，温暖的橙色和粉红色，如同一场梦一般。 在梦境中，自己仿佛变成了只有六岁大小，还是一个什么都害怕的小女孩年纪；然后自己熟稔的那些人都不在，正在惊慌害怕之际，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自己虽然不熟悉、但却感觉温暖异常的男子，下意识地，自己就抱紧了他，不肯松手。印象里他似乎训斥了几句自己，但是就连训斥声，也让自己莫名地有安全感，想要去依赖，不肯松手。 然后，自己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方才醒来的时候，叶子墨差一点儿就要以为刚才的都只是梦境、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当自己伸出手掌，看到手掌心握着的一枚纽扣时，梦境中一切的情形，突然就和记忆里的现实场景一一对应了起来：自己曾多么羞耻地趴在一个还不是很熟悉的男子胸口处、以及向男子用如同小女孩般的语气撒娇，在男子想要推开自己时、自己还在挣扎中抓掉了他胸口衬衫的纽扣等，全部都回忆了起来。 然而叶子墨宁可不回忆起来这些。 以后在学院里，该怎么样面对他……身为学生会会长，居然做出那么羞耻的事情…… 要不要干脆就按妮可说的来做，抓住以后，打死算了…… 正当叶子墨表情努力保持不变、内心却在构思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时，前方却又传来一阵骚动。定睛看去，原来是理查德莱因哈特，派自己的人拿了两瓶酒过来，打开了酒瓶，顿时一阵葡萄酒独有的酸甜酒香便弥漫了全场。 “这是我们艾诺利亚帝国顶尖的葡萄酒，名为‘阿曼罗尼’。每年天凡帝国举行丰收庆典的十月初，也正是我们艾诺利亚帝国的农夫采摘葡萄的时候；吸收了一整个夏天的阳光，每串葡萄树只摘收最顶端最甜的两串葡萄，然后放在酒窖中风干三个月才进行榨汁，放入橡木桶中陈酿五年，最后在放入玻璃瓶或瓷瓶中经过十年的陈酿，才能做出这么一瓶顶尖的，可以称之为‘阿曼罗尼’的葡萄酒。” 理查德莱因哈特微笑着，将杯中如鲜血般的葡萄酒盛入了旁边人早就准备好的高脚杯里。随着酒液的翻滚倾泻，阵阵浓郁的红色浆果香气从杯口中喷涌而出，充溢四周。 “来，品尝一下吧。” 叶子墨为艾伦和妮可各自端上了一杯，其他酒杯早有旁边虎视眈眈的品酒家或酒商争先拿走；正当叶子墨回头、发现已经没有酒杯时，理查德莱因哈特却变戏法地从背后又端出了一杯。 “品尝一下罢，尊敬的学生会会长。这一杯酒算我敬您的，为刚才可能有些过激的言行道歉。” 叶子墨点点头，接过了酒杯，轻轻在手指尖摇晃着杯脚，顿时一阵阵更浓郁的果香便散发了出来。 现在的场合，以对方皇子的身份，确实也不适合当面闹得太崩，否则不太好处理。 “多么丰富而饱满的口味！焦糖和麦芽，以及如同樱桃般的葡萄果香在口中旋转着，不停ci ji着舌尖……” “回味长久，从舌头到口腔一直到喉咙深处，全部弥漫着甜蜜的果味，已经一分多钟了还没有消散……” “好酒，真的是好酒……美味呀美味，不虚此行……” 不多时，待简单的醒酒过程后，每个人便都迫不及待地举起酒杯品尝了起来；旋即，便传出了此起彼伏、发自内心的赞美声。叶子墨也尝了一口，确实口感细腻甜蜜优雅，回味绵长，正如诸位老饕所说，是顶级的好葡萄酒。 此时，在听到了众人的评价、尤其是品尝过美酒的几人，不待多说，视线纷纷已经聚焦锁定在了身旁坐在轮椅上的瘦弱青年，目光中或期待，或讥讽，不一而足，不过意味都很明确。 “现在，艾诺利亚帝国的五皇子，理查德莱因哈特，已经拿出了我们能拿出最顶级的葡萄酒进行交流了。而你们，又要拿出来什么样的酒呢？” 站在理查德身后的马明开口了，叶子墨依稀对他有些印象，似乎是今年在二等学员里成绩比较突出的一人，似乎前些日子还向自己递交了加入学生会的申请。等到回学院就把他的申请否决掉，叶子墨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但此时，马明的这句话，却恰到好处地点燃了围观群众的热情！ “就是啊，快点把酒拿出来交流啊……” “还是说你们，根本就拿不出来能够与‘阿曼罗尼’相匹配的酒？差一点也无妨，反正肯定比不过……” “这样也敢来参与丰收庆典上的酒水展销，难怪刚才这里一个客人都没有……” “啧啧，还是趁早关门歇业罢……” 而此时，在众人视线中心、一直戴着帽子、坐在轮椅上的青年却低下了头，抿起了嘴，显然不怎么习惯这样的场景，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于是，围观群众的叫嚣声更猛烈了几分。 正当自己身边的红发少女咬着下嘴唇握起了拳头，想要走上前理论时，叶子墨身躯却微微一震，耳中便已经听到了，之前曾在梦中出现过的，熟悉的男声。 “阿曼罗尼么……还真是熟悉的名字呢。你说是不是，爱德华？” “真没想到，在这里也能品尝到意大利……艾诺利亚帝国的名酒。那咱们该拿什么酒出来呢？” 随着一唱一和的两人声音，理查德背后、正要走出来挑衅的严羽阳一众人，个个面色阴晴不定地站在了原地，忿忿地看向了叶子墨身后。 “喔？这不是严二公子么？自从千味居一别，许久不见。还有马明学长和凯文学长，以及这位似乎是斯卡特波洛克……啊，叶……叶子墨学姐，你也在呀，好久不见……” 从自己身后，黑发男子和金发男子悠悠然走上了前，挨个打过了招呼，故意掠过了最显眼的理查德莱因哈特；但当陆霖转过身、看见自己时，原本脸上轻松洒脱的表情，瞬间变得像生吃了一口苦瓜一般，嘴角抽搐着。 “……陆、陆霖同学，你怎么来了……” “喔，这位就是学生会会长叶子墨？幸会，我是爱德华沃顿。看来叶子墨学姐还不清楚，这家酒水柜台，是我、陆霖以及艾伦同学一起合力开设的，刚才听路人说出了事情，我俩便立刻赶过来了……” “爱德华同学，我听说过你的名字。原来这里是你们开设的……” 虽然爱德华及时地插入了自己和陆霖的谈话，让尴尬没有再继续蔓延下去，但叶子墨视线无意间扫过陆霖的胸口前时，陡然发现陆霖胸口衬衫纽扣明显地少了一颗，顿时目光就凝滞住了。 “……你们的闲聊寒暄，差不多，该结束了罢？” 一旁愠怒的声音传来，正是被忽视了的理查德莱因哈特，语气听上去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陆霖这才转过身，做出一副假装才看到的模样，却是望向了严羽阳：“严公子，这位是你的朋友么？请问他是……” “……他就是理查德莱因哈特，艾诺利亚帝国五皇子。” “哦，原来是理查德皇子殿下，你好，初次见面……” “大胆！对皇子殿下竟然如此无礼——” 陆霖随意地伸出的手，被旁边的马明抢先一巴掌扇开了。陆霖缓缓地收回了手，也不恼怒，只是平静地说道：“看来，五皇子的朋友，不想让我和你交这个朋友……罢了。爱德华，既然如此，他们拿出了葡萄酒来进行交流，我们自然也要拿出来相对应的，葡萄做成的酒才行。你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酒……” “哈，当然。” 爱德华走进了柜台，翻找了一下，拿出了一个装有液体的瓶子，珍而重之地放在了众人的面前。 “居然在‘阿曼罗尼’面前，还敢拿出来葡萄酒……” “真的是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听见陆霖的话语，周围又响起了一阵议论。然而陆霖和爱德华恍若未闻地，一排排好了几个酒杯，又拿起了开瓶器。 “这瓶酒，是我们现在做出来最好的一批酒了，总共也不过做了三瓶……它的名字，叫做白兰地。” 陆霖轻轻一笑，打开了酒瓶，顿时白色稍微泛着淡黄的液体，便从瓶口处倾泻而下，倾入了每个酒杯。 顿时，比刚才“阿曼罗尼”所带来的，还要浓郁数倍的酒香和葡萄果香，如同狂风骤雨般，袭入了在场每个人的鼻中！ 七十八、丰收庆典（五） “这是什么酒！酒味竟然能如此醇正，果味如此猛烈！……” “白兰地！这个名字我从来没有听过！这是什么……” “……你们当然没听过，因为，这是我们才研制出来的新的种类。准确来说现在的这瓶酒，充其量只能称为‘原白兰地’，还没有充分经过陈化的过程……不过也可以喝了。来，诸位，都尝尝吧。这一瓶免费……等下，别挤……” 听到了陆霖的解释，鼻中闻着酒香的酒客们早就忍不住了，纷纷端起酒杯，品尝了起来。陆霖也端起了酒杯，挨个递给了艾伦和妮可；但当发到了叶子墨的时候，陆霖还是发觉到，相比叶子墨平时冷若冰霜的模样，似乎现在，有了那么点不同。 “刚才……” “刚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我都不记得了。” 叶子墨口中回答得干脆，但头还是转向了另一旁。一边的妮可恰到好处地蹦了出来：“喂，叶姐姐，你是不是身体还不太舒服……刚才喝醉了，要么，这杯酒我替你喝了罢……” “……我没事。刚才已经让‘疗’系天赋的同学治疗过，醒过酒了……” 叶子墨摆了摆手，转过身去。而另一边，所有拿着就被、开始品尝的人，却反常地都沉默了下来，间或有人小口地喘着酒气，只是盯着眼前杯中淡huáng sè的液体，定定地出神。 “诸位，可觉得这酒如何？是否能与理查德皇子的‘阿曼罗尼’相提并论？” 没有人回答爱德华的问题。许久，人群中看上去年龄最大的、胡子斑白的一个老人，方才咳嗽了两声：“……我家世代做酒，已经传了一百多年，也曾喝到过酒味如此浓郁、仿佛刚入喉就要使人醉倒的酒。那是在酒窖中隐蔽角落、一直没有被人注意的一桶酒，待到被人发现、第一次开封时，距离封条上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数十年，酒桶里只剩下了少半桶酒。当时我喝到口中的感觉，就和现在你们的‘白兰地’一样，酒味浓郁……但如若你们的酒也是经过了数十年的陈化，酒浆应当是粘稠的，不应当这样清澈如水……” “我们的酒，当然没有数十年的历史；事实上来说，这瓶白兰地，是昨天才做好的。” “昨天？！” 几乎所有人，在同一时刻都发出了惊呼。 “嗯，昨天……其实制酒的过程总共只需要一天时间，之前都在反复地试错，做实验，调口味……事实上这瓶酒只能还算是未完成品，还要经过数年的陈化才会更加美味，现在的味道还是太ci ji了一些……” “昨天才制成？！怎么可能！” 火红头发的理查德一个箭步走到爱德华面前，面孔扭曲：“我从未听说过，一天之内做好的葡萄酒，酒味和果味能够浓郁到如此地步！就算最浓郁的‘阿曼罗尼’，也要经过将近十年时间陈化，酒味还不足你们的酒一半之多……你们是怎么做成的！说！” “不说。这当然是商业机密了。” 陆霖从爱德华身边走出，伸手轻轻推开了将近爆发边缘的理查德，却转向了围观的其余人：“现在，我们的酒也拿出来进行交流了。诸位可满意否？如若满意，有兴趣的话可以商议一下商业的合作……” 没有人说话。 所有人都死死盯着陆霖手中的酒瓶。 一阵沉默。 过了一小会儿，方才有零零星星的声音传了出来。 “……确实，是还不错的酒……或许经过陈化步骤会变成美酒罢……” “但是味道还是太烈了些……可能大多数人不会喜欢……” “口感和味道过于有冲击性……失去了传统品酒的优雅，更像是直截了当蛮横地将酒味灌输入口……” “……那么这次交流就算平手，不分上下罢？虽然都是葡萄酒，但显然陆霖这边的酒，和爱德华皇子的‘阿曼罗尼’不是同一种，就像啤酒和麦酒虽然都是谷物酿造而成，但却根本无法进行比较，因为用了不同的酿造方法……陆霖，理查德皇子，二位看这样如何？” 眼看虽然场上其他品酒的人都发表着中立的态度，但明显能看出都是口不对心；如狼似虎般的目光都盯着陆霖手中的酒瓶、完全因为理查德在场才说着违心的话语，一时场面有些尴尬，斯卡特波洛克从理查德背后走出，笑着拍着手，打着圆场。 “我没什么意见。的确如斯卡特同学所说，这两种酒本质上不是同一种类，强硬比较出结果的话，反倒有些驴唇不对马嘴了……” “……我，不同意。” 本来陆霖的想法，就是打成平手最好，目前陆霖最想做的是安稳做生意，不太想在这样的节骨眼上节外生枝。况且斯卡特波洛克说的也确实没问题，这两者之间确实没办法进行客观比较。 现在斯卡特给了台阶，陆霖自然乐得借机顺台阶下；但看上去，反倒是理查德莱因哈特，似乎不想就此结束的样子。 “理查德皇子，您……” “……事关艾诺利亚帝国，莱因哈特家族以及‘阿曼罗尼’这个称呼的荣誉，既然已经进行比较了，那就非得分个高下不可。就像站在了擂台上，那么活着走下去的，就只能有一个。” “可是这两种酒真的不是同一个种类，没有办法比较……” “我已经想好了。就用另一种方式来进行对决罢。从现在开始，24小时之内，你们的酒，和我们的酒，在此进行销量的对决。让全天下来天凡帝国参加丰收庆典的游客，用手中的金币进行投票罢，究竟是你的酒更好喝，还是我的酒更受欢迎！永盛坊作为监督裁判，谁都不能更改账本，这样何如，陆霖，爱德华！” 理查德向前走了一步，咬牙切齿。陆霖平静地望着面前火红头发的男子，转头又看了看爱德华，两人均轻轻地点了点头。 “刚才你们在这里闹事，想要砸我们柜台，还想欺负我朋友的妹妹，更是想用你们的顶级酒来打我们的脸，我们都忍了……但既然理查德皇子，您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我们也自然没有再退缩之理。只是理查德殿下，既然开赌局了，怎能没有一些彩头？如若我们赢了，理查德皇子您自此以后，不能再和妮可有任何纠葛。” “呵，哈哈，有意思，居然敢拿我的小猫咪作为赌注……那如果你们输了呢？”理查德脸上露出狰狞笑意。 “如若我们输了，我们从此以后不在天凡帝国任何地方售卖酒水，并且我和爱德华，立刻，从苍澜学院退学。怎么样，理查德皇子，可敢一赌？？？” “赌了！！” 理查德莱因哈特重重一拍桌子，哈哈狂笑：“居然敢和我打这样的赌……为了不让人们传出流言，说我仗着莱因哈特家族的名号欺负你们，我再加上一条！如果我们输了，我不仅不会再去纠缠妮可，而且艾诺利亚帝国所有酒类，自此退出天凡帝国市场……” “停停停。五皇子，您真的能做这个主？而且不比我们，你们的酒在天凡帝国驰名已久，倘若你们退出，喜好你们酒的人势必要去邻国高价购买，我们务必会被无数人记恨上……如若皇子真要加条件、且真能够做这个主，我也就斗胆占一下您的便宜，我听说今年你们进了不少酒？我也不要求太多，如若我们赢了，就请你们把现在手上所有的酒，都送给我们罢。” “呵，野心不小，但也不想想自己有没有那个胃口和能力……好，我答应了！” 不顾身后严羽阳、斯卡特突然变了的面色，理查德重重地点头答应，旁边早有好事人找来了永盛坊的人，两人一起在赌约上签了字。 “等着退学罢……” 扔下最后一句话，理查德最后狠狠地瞪了妮可一眼，扭头就走。身后几人立刻跟上，小声地商议着，看来已经在谋划着什么了。毕竟已经经过永盛坊的公证，貌似他们手上的酒存货还不少的样子，如若全部送给了陆霖，不知会亏掉多少。围观的人群也纷纷散场，马不停蹄地将这个劲爆的新闻，传播到丰收庆典上的每一个角落。 “……多谢了，为我们兄妹做了这么多，又把你们拖入麻烦了……妮可，来向陆霖和爱德华道谢。” 陆霖的身后，传来了艾伦略显疲惫的声音。陆霖和爱德华转过身，看见艾伦的机械手臂拉着一脸冰霜的妮可，而妮可明显有些抵触，身体扭动了几下。 “……我其实不太想感谢你们，因为我还是觉得，你们不是什么好东西，做事不论后果，甚至根本没有商量、不知道我们情况就贸然做出和艾诺利亚皇族作对的决定……但我大概明白，哥哥为什么一直站在你们这边了。无论如何，今天，谢谢你们……” “不客气，应该的。毕竟艾伦是我们的朋友……对了艾伦，之前你曾说过、需要我们帮忙的事情，应当就是这一件事吧？”陆霖转向艾伦。 “对，就是我妹妹不想嫁给理查德的事，她为此甚至离家出走，但理查德一直从艾诺利亚帝国追了过来……没有决定告诉你们的原因，是不想让你们承担风险，但现在已经……” “已经发生了，就没办法了。” 陆霖拍了拍一直低着头的艾伦的肩膀，笑了笑，接过话头。 “那就商议一下，该怎么应对好了……24个小时，时间不是很充裕呢，看来今晚上没法睡觉了…… 七十九、丰收庆典（六） 丰收庆典第二天早上。 经过了第一夜的狂欢，现在的朱雀大街上一片狼藉。被雇佣来打扫街道的杂工们无精打采地扫着街道，间或把宿醉倒在路上的行人们搀扶到一边。摊铺基本已经都关了门，但是马车车辆依然来往不停，加紧运输着货物，为从中午便开始的热闹做着准备。 第一天对于所有人来说都只是预热，真正的热闹，从第二天的花灯游行才会开始。不仅是花灯，包括各种杂耍，或是众人期待已久的、龙落城内各家青楼的红牌姑娘们争芳斗艳的歌舞表演，都会从第二天下午开始，彻底点燃所有人的热情。然后直到午夜零点、时间迈入第三天时，天凡帝国的皇帝将会亲自点燃用来祈福的巨型篝火，也代表着狂欢正式迈向尾声阶段。篝火将在燃烧整整一日一夜后准时熄灭，这一日所有的工坊、学堂、农家、军队均停止工作，全民共乐，度过最后的欢乐时光。 当然，作为服务行业的餐馆酒楼等，这自然是最为忙碌的时间段，不存在休息了。 不过今年龙落城的丰收庆典，有很多人提前了将近一天，就开始忙碌辛苦了起来。 “小露……你已经坐在那里一夜了，不吃不睡……至少，把这糖糕吃了去，补充一些体力……” 洛夕揉了一把由于睡眠不足而形成的黑眼圈，接过门外明智小百合递过的一碟糖糕，送到了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蓝发少女面前。然而蓝发少女恍若未闻，只是低着头，两只洁白的小手死死攒成了拳，身躯轻微地抽动着。 “……洛夕姐姐，你说……我哥哥，他为什么说话不算话，他为什么又……又做出这种冒险的事情……” “也不能全怪他，毕竟是对方先挑衅的……” 重复着不知说了多少遍的宽慰话语，洛夕也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坐在了蓝发少女身边。 “……在昨晚，我就已经联系过和洛家比较熟的一些家族商户了，他们都答应帮我这次忙，会去陆霖那里买一些酒的。今天我会回家里和父亲谈一下，再去走动一下亲戚，当然我也会把我攒的钱都拿出来，帮他度过这次难关……” “……不顶用的。” 小露缓缓地摇着头，声音宛若呢喃，“对方可是一个帝国啊……艾诺利亚帝国的五皇子……以前惹了严公子，惹了学院学生就罢了，这次他，竟就惹上皇子了……” “……艾诺利亚帝国距离遥远，不会有什么大事情的，顶多能定义为皇子和他的私斗，应当不会招来艾诺利亚帝国的憎恨……而且说不定，还有胜利的转机和希望……” “洛姐姐，你不知道，我到底在担心的是什么。” 小露轻轻抬起头来，望着门外的阳光，“虽然正如你所说，也不是所有势力都和艾诺利亚帝国交好，这里毕竟是天凡帝国，他还有机会；但我真正担心操心的是，他这样易惹事、不肯罢休的性格和脾气啊……这次他惹了皇子，下次他就能惹上一个国家，照这样下去，他总有一天就会zào fǎn、与天下为敌……” “……怎么可能这么夸张。小露妹妹，你想得太多了……” “我知道我想得太多了，也知道这次其实不怪他……对方都已经踩在自己脸上了，我若是男子身，在当时可能反应比他还要激烈罢；但毕竟，我是个女孩，是他妹妹呀……他，他难道就不知道，他做出这样的事情，我在背后要为他操多少心，担多少惊，吃饭吃不下，睡觉睡不着，他……他就没有为我想过么……明明答应过我不再闹事的……” 终于，小小的啜泣声还是在房间里响了起来。 “哭吧，哭出来，心里，会好受很多……” “嗯……” 蓝发少女又趴在金发少女的怀中哭了一会儿，似是想通了什么，抬起头来。 “……我，我以后再也不管他了……他爱干什么干什么去……” “对，别管他。男人都是这样，受了伤才能记得住痛，就让他吃点苦头……” “我要好好过我的生活，不为他操心了……” “操心他做什么，就算你操再多心流再多泪，他都不知道……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不，我哥哥是例外……他是好东西，只是，我太累了……” “……傻孩子……” 洛夕再不说话，轻轻将小露再次拥入怀中。阳光此刻正好，斜斜地洒入室内；两个女孩并排坐在床上，蓝发女孩轻靠在金发女孩的胸口处，两人此刻一起静静望着门外的光芒和蓝天，脑海中同时想着一个可恶家伙的面庞，陷入了安详的沉默当中。 …… 朱雀大街另一边。 “因为前些日子在学院内你对洛夕做的不理智行为，好不容易才为你做了伪证、让你免受处罚，所以本来都说好不再招摇惹事、安稳一段时间，真的是没想到……” 堆满装有红酒的橡木桶的仓库内，斯卡特摇着头，叹着气。严羽阳则坐在一旁的酒桶上，双手死死地抓着头发，低声咆哮着：“现在已经不是在乎那个事情的时候了！为什么理查德的事情，把我们也牵扯了进去！为什么永盛坊在登记的时候，把我和你所有的酒也都算在了其中……” “因为我们的酒，就是从艾诺利亚帝国买的，想要借此机会，和理查德皇子套近一些关系，并且艾诺利亚帝国的红酒确实是顶尖品质……关键在于，陆霖当时说的是‘你们’，也并没有单指理查德一人，他应当是故意的。” “该死的陆霖，我非要把他……” “严公子请莫动气。请先平静下来，你仔细想想，这次岂不正是将陆霖等人一举打垮的，光明正大的机会？而且毕竟优势在我们这里，我们有艾诺利亚帝国五皇子的名号和旗帜，而陆霖顶多只能仗着‘院长亲自特招入学院的学生’名头进行宣传……基本上所有的人都清楚，哪边能得罪，哪边不能得罪；苍澜学院院长又是出了名的不管事……” “你说得对。是我太急躁了。” 严羽阳平静了下来，随手打开了一个酒桶，为自己倒上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而且酒的优势也在我们这里，我们的酒，确实是好酒，而他们的酒味道有些太冲，昨天也亲口承认过是‘未完成品’了，不一定会被大众很快接受……不过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我们还是要做到我们能做的所有事情才行。现在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距离今天的庆典开始还有两个小时不到。我们昨天商议的准备工作进行得如何了？理查德醒来了么？” “由于昨天妮可的事情，昨晚上他确实喝得有些太多了，刚才我看他的时候，他还在睡觉……不过关于准备的情况，我正要带你去看一看。请跟我来。” 严羽阳扔下酒杯，站起了身。外面太阳正好，日光稍微有些刺眼；在仓库外面，杂工们正喊着号子，一捆捆地把麻绳扎起的传单从马车上往下搬着，已经在地上垒起了堆。 “昨晚上发生事情以后，我立刻带着严家的人，连夜分头带着金币去把龙落城里的印刷行跑了一遍，现在龙落城里的二十三家印刷行，有十九家正在连夜印刷我们的传单，等会还会有两批传单送来。并且我出了双倍的价钱，换得了他们不许印刷陆家传单的协约……” “比起我们的酒，这些都是小钱。随便花。”严羽阳点点头，“人都请好了么？还有摊位的布置……” “昨晚在去完印刷行以后，我又立刻去跑了劳工市场和奴隶市场，以每人每天平均六个银币的价格雇佣了能够进行工作的所有人，共九十七人，这个价格是平时的三到五倍……第一批人已经出发了，去分头布置在朱雀大街街头巷尾的小摊点和售卖点，带着酒水和临时买的水果等礼品。严公子你现在看到的是第二批人，他们主要承担的是发传单工作，第三批人晚一些再到，负责从库房向各个摊点运送酒水以及协调工作。” 随着斯卡特波洛克的手指方向，严羽阳看到，已经有数十号人得到了命令，从旁边的房子里走了出来，沉默地将地上的传单抱起，分发成摞，然后离去。 “他们不会把传单一扔就偷跑吧……” “不会。严家的人全天都会在朱雀大街上进行巡逻，一方面随时待命处理事情，一方面对雇佣的劳工进行监督……其实这些都是小事情。今天丰收庆典决定我们酒水销量最重要的环节，我想你也知道，总共有两方面：一是皇族固定的、每年丰收庆典时在皇城上的酒宴，我已经买通了两个陪酒的侍女，在酒桌上皇族们其乐融融随便闲聊时，故意提起这场对决，以及我们的酒……另外就是在花灯巡演时，各家青楼红牌们的表演比赛环节，那时的酒水销售了。听说天香楼的苏菲和柳小楼前些日子因为天香楼里的事情受了伤，今晚上极有可能不会出场，所以我整整买通了另外三家青楼的当家红牌，只要其中一人夺得今晚花魁的名号，向所有宾客敬酒道谢示意时，都会特意提起是我们的酒……” “……你究竟一晚上做了多少事情。从昨晚事件发生到现在，也不过十一二个小时……” 严羽阳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斯卡特波洛克，而后者只是使劲地揉着眉心：“还好罢，我喜欢这样的高强度脑力和体力工作，与人对决时的紧张气氛，以及最后将对方一击打垮时的欣喜愉悦感……不多说了。你还有什么补充想做的事情没？现在还有一点儿时间可以腾挪安排，但是金钱方面可能就有些麻烦了，毕竟收买侍女和当家红牌，这些花费确实有些过于高昂……” “花费高昂也无妨。有你的这些布置，我觉得都可以在我们的酒上赚回来。多谢你了，斯卡特波洛克。” “不必了。道谢的话，就留到庆祝胜利的宴席上再说吧。” 八十、丰收庆典（七） 与此同时，陆霖走出了觅香园在朱雀大街上开设的酒吧，长吁了一口气。 昨天事件的发酵速度，比想象中还要快许多倍。据早上拿早饭回来的伍千梁说，即便街上素不相识的人，寒暄打招呼时、也十有五六在谈论昨晚艾诺利亚帝国和两个苍澜学院学生立下的，关于酒水和女人的赌局。出乎意料的是，支持陆霖和爱德华的人反倒更多一点儿，大概因为天凡帝国也算苍澜学院的半个主场罢。 当然口头支持是一回事，实际支持暂且就是另一回事了。 知名度提高带来的结果是，从昨晚到现在，上门来品尝酒水的人，比起之前门可罗雀的时候何止是翻了一倍，说是翻了上百倍也丝毫不为过；虽然大多数只是抱着好奇心品尝过后就作罢转身离去，但依然有不少人留下了想要以后进一步合作的意愿和联系方式。 但是，真正当场签下订单的，却只能用寥寥无几来形容了。 不过这一切也都在陆霖的意料之内。 待到凌晨两三点，丰收庆典第一天晚上散场了后，陆霖和爱德华、艾伦，以及听到消息后赶来的郝云关起门来商议了一个钟头，然后连夜去见了几个人，敲定了一些事情后，便回到酒吧里席地呼呼大睡了，直到现在。 如若对方暗中侦查自己，想必也会为自己这边的反应和行动而大跌眼镜吧；一边想着，一边走出“觅香园酒吧”时，陆霖就看到几人正在自家正门对面支起了摊点，挂上了“艾诺利亚帝国红酒”的招牌。似乎这几人不认识陆霖，看陆霖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盯着，顺手就从桌上抓了几张传单塞在了陆霖手里；陆霖拿起传单一看，不禁失笑：这才一晚上功夫，印有“顶级酒水，来自艾诺利亚”字样的传单广告就已经印出来了，说起来，传单这东西还是自己做的祟，没想到今天会反过来用在自己的头上，确实有点奇妙的感觉。 这算是改变了这个世界么？ 应该算的吧。 原本初来到这世界上时，那段时间的看客心态已经悄然无存了。手上的传单已经完全可以说明，陆霖自己在影响着这个世界，而这个世界又何尝不是在影响着陆霖本身；自己早就是组成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了，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彻底融入，不分彼此。 这阳光，还真是温暖啊…… 陆霖眯起了眼，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还能笑出来。” 从身侧突然传来了一个女声。不算太熟，但是认识；陆霖转过身，看向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旁的，穿着成熟xing gǎn火辣、依稀有点像地球上机车女郎的红发女子：“妮可xiao jie，大清早就过来了啊……是要找艾伦么？他昨天晚上忙了个通宵，现在正在抓紧时间补觉，等会下午还有的忙……” “本来是想找他的，但现在我改主意了。” “喔？”陆霖眨眨眼。 “……我想和你谈谈。” 不知为什么，即便自己和爱德华已经算做出英雄救美的举动了，但妮可从昨晚开始到现在，一直对自己都还抱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只是没有以前那么浓烈了。所以陆霖的话语也没有那么客气庄重：“有什么要谈的，做出这么一副表情……先说好，我可不想改口叫艾伦‘大舅哥’……” “看来你不是很忙的样子，已经准备要放弃了么？” “不，现在已经忙完了，剩下的只需要等待和看结果就行了……” 妮可没有回话，只是扭头看了看街对面的“艾诺利亚帝国红酒”摊位，以及将两张传单塞进自己手里的杂工，然后又毫不掩饰鄙夷地看向了陆霖。 “……你有什么话就快说吧，我觉得你，应该不是专门来鄙视我的……” “看来你对今天的赌局有着莫名的自信，那就先不谈赌局好了……我想知道，昨天晚上你和理查德闹矛盾前，究竟，和叶子墨会长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真的……” 说出这句话时，饶如妮可这样、如她的发色般看上去火辣的女子，还是禁不住稍微犹豫磕绊了些许。陆霖心里急速地思考着，然后坚定地摇摇头：“什么都没发生。她试喝了我们的烈酒，然后就醉了，然后我就去找你们了，然后你就开始追杀我了……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我不相信。” “我就知道你不相信。” 两人一来一往说了几句废话后，彼此都觉得无趣，便停了下来。沉默了一小会儿，陆霖叹了口气：“是什么让你得出，发生过事情的结论的？可以说说么？” “说来有些话长了……” “那就边走边说罢。马上临近中午了，今天的丰收庆典就要开始了……”陆霖扬了扬下巴，示意街道上越来越多的行人，“我现在要去一个地方，如果去得晚的话可能就没有位置了，必须提前一点儿去才行……你要和我一起来么？” “今天我会一直跟着你。” “……不必吧，我今天要去很多地方，很忙的……” 陆霖象征性地反对了一下，见红发女子没有答话，也就作罢，自顾自地向前走去。路过一家烧饼摊时，陆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钱包，然后尴尬地笑着，看向了妮可；片刻之后，两人用方才的传单当做衬纸，捏着冒着热气、不停流油的葱油饼，一边吃一边继续向前走。 “我还以为，西方大陆的人，不会喜欢吃东方的食物……” “料理是不分国界的。” “说得好。” “谢谢。” 又沉默地在人群中走了一会儿，走过了朱雀大街的中部，从巨大的飞龙翅膀下穿过以后，陆霖停住了脚步：“到了，就是这里。” “这不是……等会儿几家青楼姑娘要表演的地方……” 妮可看着前方几米开外，约三米多高、数百平方米，被各种鲜花丝带等装饰品点缀的舞台，一时间愣住了。 “啊，没错。再晚些来前排肯定就没有空了，必须得提前来。你看现在就已经有这么多人在了……” “……陆霖，你果然是个混蛋！” 望着突然发怒的女生，陆霖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又怎么了……是你非得跟着来的……” “果然男人没有一个好货色！……” “喂，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离开始之前还有一段时间，应该够你说的了，说完以后你不喜欢，走人就行，或者你现在直接走，我又没拦你。” 感受到周围传来的目光，陆霖的语气也不由得硬了起来。 “就不能换个地方……” “不能。等会儿要看的事情很重要，必须呆在这里。” “看青楼红牌居然是重要的事情……” 两人坐在了最前方角落里的双人小方桌前，茶博士倒上了茶水，妮可付过几枚银币、望着茶博士离开的背影，却低下头叹了口气：“其实你已经做好失败然后退学的准备了吧？昨晚上不过是一时逞强，难怪现在要在这里享受最后的安宁，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这样也好，本来心里对你还有点感谢的情绪，现在就都没有了。” “先说你的事情吧，我的事随后再说……” 陆霖不置可否，只是望着妮可。许久，妮可才又叹了口气，声音也压低了下来：“……在我开始说之前，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和叶子墨会长……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你还记得我、爱德华和简超的那场三对三料理对决么？那是我入学当天，在路上碰到过她一次，当时还不认识；第一次正式见面认识，就是你和她一起到了我们宿舍楼里的时候了，之前再从来都没有任何交集，顶多听说过她的名字……” “我不相信。” “这次可是实话！信不信由你……” “喔，那上一次就是假话了。” “……” 于是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当中。 在两人说话的同时，进到场地中央的观众也越来越多了；虽然是露天舞台，但最前面还是有那么几张圆桌和小方桌，此时都已经坐满了人。放眼向后望去，那更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当然大多数都是男性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叶子墨会长，就特别关注你。” “呃……？关注我？我有什么好关注的？” “还记得你在食堂里做的芙蓉蛋汤和宋氏鱼羹么？那天你们跑得也真是快……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叶子墨就特别留意你，还嘱咐我去搜集你的有关资料，然后经常一个人看很久……当看到你和严家土豆炖牛肉对决、然后一人一下午品尝出来四十九种菜肴味道时，当时她就禁不住开口说道，‘这样的人，一定要拉到学生会里来’……然后她就一直在学院里找你，但一直都没有找到，后来向吕明远老师打听后才知道你翘课了，虽然口中不说，但能看出来她还是有些失落的。再然后，就是昨天了……” “原来是这样，我以为我就是个不怎么听话的普通学员罢了，还不知道我在她心中有这么高地位……” “……关键就在于昨天。你可知道，昨天她……” “她怎么了？” 正当妮可准备继续讲述时，神色却微微一变。从不远处的钟楼里突然响起了悠扬的钟声，伴随着钟声，身后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叫好声、口哨声；当钟声结束了后，一个身着礼服的中年男子从后面的楼上一个前空翻，跳到了舞台正中央，用手压了两下，在空气中点出了几个音系扩音结界。 “诸位，对于这一刻是不是期待已久了呢！！我宣布，今年天凡帝国龙落城‘丰收女神’选拔典礼，现在，正式开始！！” 八十一、丰收庆典（八） 陈苗是龙落城春风楼里一个还算有几分名气的清倌儿姑娘。虽然比不上楼内丁燕等著名红牌，但也胜在有那么几分姿色，平日里也有几个固定指名的客人，总体来说生活还不错。 当然最令春风楼其他姑娘们羡慕的是，在去年天凡帝国皇家的选秀中，陈苗有幸被选为了，需要在节庆日里进皇宫、进行歌舞表演或是陪酒的艺伎之一。对于青楼姑娘来说，这可是非常光彩的荣誉，说明才艺实力达到了足以被天凡帝国皇室认可的程度，同时家境、人品等也均没有瑕疵。 当然最为重要的还有一点，自此以后，陈苗必将衣食无忧了。 被选上后，皇室的报酬倒是其次，更为重要的，则是来自各种各样的委托所获得的酬金了。总会有人在陈苗进皇宫之前通过各种渠道找到她，委托她打听在皇宫中发生的事情，宴席或者表演时皇室以及大臣们的交流内容，又或者类似于今天这样的委托，在热闹之际装作无意地提起来自艾诺利亚帝国的红酒。很明显今天的委托来自商贾人家，之前陈苗也接到过；对于如何行事，陈苗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今天你进皇宫，说不定能陪到‘龙落城第一公子’李治东的身边呢！真要那样，你肯定这几天做梦都能笑醒……” “呸，瞎说什么呢……” 出门时听到其他姑娘打趣，心中想起小王爷英俊的相貌，即使已经在风月场所里滚打了多年，陈苗还是不禁红了脸，笑着骂了两句，便从春风楼里一路乘着马车，到了皇城边上。 马车不能入内，陈苗下了车，掏出腰牌对过画像验明了身份后，又等了十几个少女，便由一个苍老的、叫做“华爷”的白发侍仆领到了皇城墙边上的一处小房间内。几个老嬷嬷搜了身，拿来了更换的衣物后便扔下众人不管。皇室的丰收庆典宴席去年陈苗就参加过，因此心里不慌，掏出随身的化妆用品开始补妆；一起来的十几个小姑娘却都是新人，免不得叽叽喳喳了半天。 远远地，隐约听到钟楼响了几声，过了一小会儿，“华爷”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准备入场了。跳《庆善舞》，由陈苗领舞。跳完舞后陪酒。” 《庆善舞》是从东方大陆流传而来，是很有历史的庆功、庆祝传统舞蹈了，也是作为wu nu必须掌握的基础舞蹈之一。众女均屈身行礼，然后跟着“华爷”走上了城墙上朱雀门的门楼内，一路上到了相比春风楼也毫不逊色的、朱雀门门楼的最高层。已经有数十张案桌摆放在并没有多金碧辉煌、反倒有些简朴朴素的房间内，最上席的位置空缺着，其余两边的案桌后都已经坐着人，无论男女老幼均为一水的银发，正是天凡帝国皇族，李姓氏族众人了。 “华爷”送到了门口便驻足不入，陈苗定了定神，带着众女进入了屋内，先向正席的空位行了大礼，又向两边行女子礼；随后钟鼓琴瑟响起，女子们开始舞起长袖褶裙。 “庆善……哼！” 冷冰冰的声音从正席下左手第一个座席传彻了全场，竟带着一股冰冷肃杀之气。陈苗身边的女孩顿时便有些腿脚不稳，动作慢了半拍，陈苗连忙动作稍微放慢了些，脚步不引人注目地向前靠了靠，尽量遮挡住了稍显纷乱的队形。 “尊敬的大皇子，当下适逢丰收庆典和皇子您平安回归，双善临门，为何不能庆善？”立刻便从对面座席传来了质问声。 “……明知，故问。” 冰冷的声音似乎不善于言辞，但每字每句，却都比乐师的鼓点还要沉重。陈苗尽可能地不去在乎第一座席处如同食人猛虎般的杀气，而是全心全意去顾及身旁已经纷纷开始颤抖、踏不稳鼓点的姐妹们；奈何顾得来这边顾不得那边，终于，还是年龄最小的一个女孩脚下一软，竟摔倒在了地上，音乐也随之停了下来。 “大皇子，当前是庆贺丰收的喜日，能否请您把杀气稍微收敛一些，都吓坏了跳舞的小姑娘……” “就是啊，大喜之日，皇子殿下这样未免冲了喜庆……” 陈苗连忙跑到了摔倒在地、吓得花容失色的小姑娘身边，然而预料之中的责罚并没有到来，反倒是坐在大皇子对面的皇族众人，却一致将矛头对准了正席下的第一席。此时，陈苗才敢偷偷瞄一眼大皇子的方向，只见如同小山般魁梧的银发男子，腰背笔直地坐在那里，如同战斧一般毫不收敛地释放着刺人的杀气；陈苗身躯一震，连忙低下头，不敢多看。 “……身为军人，边疆未平，不懂喜庆二字何来！” “你……” “算了嘛，哥哥。今天毕竟是好日子，全家人坐在这里聊聊天喝喝酒，就不谈国事，不谈国事……你看，坐在你旁边的小月妹妹，都被你吓到了。” 眼看正有要发生争执的苗头，坐在正席右手下第一个座席的人恰到好处地发声了，声音温润柔和。陈苗只感觉如春风拂面般，和大皇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大皇子在听到“小月妹妹”的名号后，原本正要暴起的气息也瞬间收敛了下去，整个人如同顽石般，双手怀抱在胸口，却向后一靠，自顾自地打起了鼾。 “大皇子？大皇子殿下？” 确定了大皇子不似作假、倒像真的睡熟了后，筵席上的气氛顿时便活络了起来。“华爷”此时才走进场，扶起坐在地上惊魂未定的小姑娘，一边向外走、一边轻声宽慰着什么；而一桌桌酒菜也恰到好处地递了上来，陈苗向还留在场上的姑娘们对了一下眼色，女子们便纷纷走向了各个座席；唯独大皇子座席处无人可去，陈苗抿着嘴，最后还是走向了大皇子的方向。 “……不必。” 当陈苗走到距离大皇子五米远时，便听到从看似睡熟的大皇子口中，传来了冷冰冰的声音。 “……这是，这是奴家的本职……” “去服侍旁边的小月公主罢。刚才出去一人，现在小月也是没有人服侍的。” 陈苗望向身边，果然坐在大皇子邻处、有着一水银色长发，容貌玲珑可爱的小公主身边，也没有人服侍；感激地向大皇子行了一礼，陈苗便跪坐在了小公主身边。桌上是青豆虾仁、虎皮鸽蛋、调羹鱼翅、灯笼鸡、四喜饺子和推纱望月汤，两凉两热一主食一汤的筵席，然而小公主看似一点儿食欲都没有，看着陈苗盛起的食物，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 而此时，无论是小公主身边、还是对面的座席上，已经开始了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的酒宴，房间内顿时热闹了起来。二皇子已经说过了不谈国事，既然是丰收庆典的筵席，那么几句话过后，众人不由得便议论起了关于丰收庆典的话题。 “坐在李令月公主身边的，这位可是陈苗姑娘？我曾在春风楼里摆过宴，当时就是你做的陪……陈苗姑娘今天怎没去参加丰收庆典上，青楼红牌们的歌舞表演对决呢？” 一个稍微大点儿的嗓门响了起来，顿时吸引了场上注意力。陈苗心中一喜，站起身来，向微胖的男子行了个福礼：“魏王爷竟还记得我，小女子不胜惶恐……魏王爷言笑了，小女子怎能比的上楼里的丁燕姑娘，说起来，现在似乎正是她在台上表演的时候呢。” “真想去看看啊……希望酒席结束得早一些，我画个伪装，偷偷凑进人群去瞧一眼……” 微胖的男子又开口了，顿时惹得场上一片笑声。 魏王爷李泰，陈苗当然也是知道的，虽然外表不及“龙落城第一公子”李治东，但风流程度不亚于小王爷，和小王爷两人成为了皇室唯二不顾名誉、敢去青楼喝花酒的男子，在龙落城百姓中同样出名。 “魏王爷，你还是不改你风流成性的毛病啊，哈哈……” 另一旁似是齐王爷的男子笑了两声，气氛融洽。魏王爷李泰陪了几声笑，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再次望向了陈苗：“那姑娘能不能为我们讲一下，今年龙落城的丰收庆典上，可曾发生什么趣事？可有歹人作恶、英雄救美等谈资？现在光有酒，没有故事，这酒喝着也无味啊……” 机会来了。 “回王爷的话，歹人作恶、英雄救美什么的，小女子没听说过，只是昨天晚上，确实发生了一件跟酒有关的热闹事情，现在龙落城的百姓们都在谈论着呐。” “喔？和酒有关的热闹事情？说来听听。” 不只是越王爷，除了大皇子以外，场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 “小女子听说，艾诺利亚帝国的五皇子理查德殿下，和苍澜学院的几个学生，叫做陆霖、爱德华、艾伦等的，为了谁家的酒水更好喝而打了赌，从昨晚开始到今日晚上十点整，24小时之内比试看谁家的酒水卖出去的多……我听说他们还立了赌约，如若理查德殿下输了，就要把自己名下所有的酒水都免费送给陆霖；如若陆霖那边输了，自此以后不能在天凡帝国卖酒，同时还要从苍澜贵族学院退学呢。” 在提到“陆霖”的名字时，坐在身旁、原先一直一言不发的小公主李令月，身躯突然剧烈地震了震。 “哈，果然有意思……那陈苗姑娘可否知道，他们两边都是什么酒？在你认为，哪边获胜的机会更大一些？”二皇子笑着拍了拍手。 “小女子不敢多发表意见，但是小女子觉得，还是理查德殿下这边获胜概率更大一些。因为艾诺利亚帝国的葡萄酒，全大陆都非常有名气，小女子也品尝过，的确别有风味，味道可口……而陆霖那边的酒，听说叫做‘白兰地’的，虽然酒气更加浓郁，但口味辛辣苦涩，近乎无法品尝……” “……不，我觉得陆霖这边会赢。” 原本呆坐在自己身边的李令月小公主，突然出声，打断了自己的话语；同时，一股莫名的敌意也从银发少女身上传来。 “……小公主为何这么说？” “……直觉。我直觉觉得，叫做陆霖的那个人会赢……我不喜欢理查德那个家伙……” “哈，差点忘了，前些日子理查德作为使节时，正是小月为他们做的饭菜，好像小月和他们闹了些不愉快，所以才这么说……” 在二皇子的辩解下，原本有些愕然的众人也都点了点头：“确实，听说理查德飞扬跋扈，但他们的酒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好不好喝，自然要尝过才知道。既然现在恰逢酒宴，那不如正好从外面的朱雀大街上，把两种酒都买一些，诸位也品尝一下，凑一下民间的热闹？” 一个声音开口了，陈苗望过去，只见全龙落城姑娘们心中念念不忘的男子，小王爷李治东，从座席上站起了身，微笑地看着全场。 “那当然再好不过。” 八十二、丰收庆典（九） 与朱雀门门楼相隔不远处，青楼花魁，所谓的“丰收女神”争夺选拔表演的现场。 春风楼的丁燕刚刚结束了表演，台下一片欢呼叫好声。陆霖感慨着她确实不愧于名、身体轻巧如同燕子一般，最gāo cháo处的表演竟是将凳子在台上倒着放了几排，仅靠脚尖点在凳脚拇指大小的空余处，依旧如同站在平地上一样翩翩起舞，身态轻盈柔美。果然能被称为红牌、而且具有争夺龙落城花魁的女子，肯定会有几手绝活；但想了下，有可能也是天赋所为，便不那么大惊小怪了。 “谢谢！谢谢众人的支持——如若觉得小女子的表演还看得过去，就请投上一张票……” 表演完以后，就是投票环节了。投票规则很简单，在台下茶博士处用金币购买所谓的“花券”，就是盖有举办这次活动四大青楼yin zhāng的纸条，投在相对应的姑娘名下便是。花券当然会分不同等级，最高等级的花券竟然要十个金币，也就是相当于人民币十万元才能买一张，称之为“彩花”，接下来就是一个金币的“金花”、十个银币的“银花”和一个银币的“铁花”了。自然，在有人投出“彩花”时，茶博士肯定会大声地念出投券人的名号，一方面念给姑娘和青楼听，一方面也是炫耀投票人的财力了。 陆霖看得高兴，正打算向身边的红发女子借上一个银币、投一个铁花支持一下时，却发现妮可呆立在那里，看着台上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从丁燕的表演开始，妮可便再没有说话，只是一直保持伫立的姿势看着台上，比陆霖这个专程过来看热闹的还要专心致志。陆霖仔细盯着妮可典型西方美人的侧脸轮廓，心中正和上一世自己印象里、同样是红发měi nu的妮可基德曼做着对比时，女子突然觉察到了来自身边的目光，于是转过头来，狠狠地盯了回去。 “怎么了，突然这么凶……刚才说到哪里了？对了，叶子墨昨天究竟怎么了，会让你有这种反应……” “……你当真不知道？” “我当真知道什么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今天自从见到我开始，说的话做的事都很莫名其妙……” “那好，我就告诉你，我看你，你还有什么话说。” 妮可又上下打量了陆霖两眼，深深叹了口气，再抬起头时，眼神中怒意更甚：“昨天我把叶子墨背回去的时候，一路上，她都在轻声喊着你的名字，还喊着‘不要’……所以你还要装傻到什么程度？” “……啊？” 这次反倒是陆霖大吃一惊，不由得向后跳了一步。然而妮可看上去丝毫没有放过陆霖的打算，又向陆霖逼近了一步，鼻尖近乎于碰到了陆霖的鼻尖：“最关键的是，她轻声喊的不是‘不要这么做’，而是‘不要放开我’……你明白这两者之间的差别么？” “……妮可xiao jie，我想我们之间一定有误会，一定是搞错了什么。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 “昨晚上，叶子墨学姐在喝醉的时候，可能把我当成了其他人，你明白的，人喝醉就会糊涂……” “我不听！那你告诉我，她为什么喊的是你的名字，而不是我的？！” “我们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你要相信我……” “都说了我不听！还说什么都没发生，那你要怎么解释她手里攥着的，你衬衫上的纽扣——” 陆霖闭上眼睛，长长地呼吸了几下，方才再次睁开眼睛，表情严肃：“……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但你还是要相信我。我们之间，真的没发生过事情。我和她之间，没有你想象的这种关系。” “……昨晚上她醒来时，她也是这么说的。” 妮可的声音低了下去，“……她还让我不要找你。你要知道，这一年时间，我一直跟在她身边，她在我心里就像亲姐姐一样。但我从未见过，她对一个男人如此上心，之前的事情就罢了，尤其是昨天晚上……陆霖，你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我怎么就不是好东西了……” “你这个huā huā gong zi，玩弄了她的心，然后将她抛弃，她还心甘情愿，不肯认为是你的错。” “我的天哪，你到底是看了多少韩剧……” 陆霖一手捂着了脸，为面前女子简直天马行空又合情合理的想象力，不知该哭还是笑；而面前红发女子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打算：“……你今天还不操心自己的赌局，却来看龙落城几大青楼的红牌表演，更能证明你的花心与喜新厌旧。怎么样，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反正说了你也不听，你就留下来一起看罢。关于叶子墨的事，等你心绪平稳了以后再说，我今天，在这里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 “好，那我就留下来，好好看看你的重要事情是什么……” 两人再不说话，再次看向台上。在两人说话的期间，台上丁燕最后的拉票感谢环节也刚好结束，此时正在做着最后的道别：“……再次感谢大家！在最后，我为所有人，无论有没有投我的票，敬上一杯来自于艾诺利亚帝国的红酒‘阿曼罗尼’，来表达我对大家，如同这红酒颜色般一样赤诚真挚的心意……” “嚯，没想到啊，这广告打的……” 陆霖故意出声，然而妮可恍若未闻；陆霖摇摇头，继续等待着下一个女子的出场。 在接下来连续四个女子表演完、都会宣传一下艾诺利亚的红酒后，台下对于艾诺利亚帝国红酒的议论，逐渐也热烈了起来。陆霖似乎感觉到了身旁女子投来的不屑目光，但陆霖决定暂时不去理她。 当然，台上的表演，也是越来越精彩了。 在第三个青楼，名为“醉花楼”的顶梁红牌赵雪儿在舞台上营造了一场鹅毛大雪，站得最近的陆霖甚至感觉到了阵阵寒意。而素衣素裙的女子在雪花中旋转舞蹈着，脚下踩着的积雪慢慢积聚成了一座冰山、将女子的身躯渐渐送入空中时，全场的气氛达到了鼎盛。 赵雪儿这一场舞蹈是叙事类型的，更类似于歌剧一些；在最后一幕，女子单薄的身躯倒在了冰山上、而男主角拿起一瓶艾诺利亚帝国的红酒“阿曼罗尼”，还专门特地在所有人面前亮了一下商标后，才轻轻地灌入了赵雪儿扮演的女主口中；当赵雪儿再次睁开眼睛的一刹那，台下除了陆霖以外，所有人几乎都沸腾了，口哨声、叫好声迭起的声浪，几乎将舞台的顶棚掀翻。 声浪中，有一个声音格外地刺耳。 “我要出一个金币，买那瓶‘阿曼罗尼’！” 瞬间就有第二个声音附和：“我出两个金币！” “我出五个金币……” 这他娘的，小看这个世界了……居然用类似睡美人的故事，加上天赋营造的绝美气氛，以及人群中的托儿来卖酒做广告…… 真想知道是哪个鬼才想出来的点子…… 且不管陆霖内心的吐槽，很快，那瓶阿曼罗尼就以五十个金币的高价拍卖了出去。赵雪儿下场之后，许久没有女子再上场，但人群中却传来了阵阵骚动，“天香楼”这个名号，也一再地在人们的口中流传着。 然而众人等来的，却是之前那个穿着礼服的主持人，一边擦着汗一边走上了场：“……接下来，按照往年的惯例，原本应该轮到天香楼的人上台表演，但是由于大家都知道的，前些时间在天香楼里发生的事情，原本要上场的苏菲和柳小楼，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可能今天……” “……我们不听！” “我们要看苏菲！要看柳小楼——” 主持人的话音还未落，台下便传来阵阵愤怒的咆哮声。陆霖也没有想到，自己认识的那两个姑娘，竟有如此之高的人气。不过她俩的人气，对于陆霖来说，当然是越高越好了，此时的陆霖可不会嫌台下的咆哮声刺耳。 “……你一直等着的，就是她俩罢。” “嗯，就是她俩。” 身边的红发女子终于开口了，声音不冷不热。陆霖点了点头，转过目光，无意间竟看见妮可在擦着发红的眼眶，发觉陆霖在看着自己，连忙转过身，背对着陆霖，不让陆霖看正面。 这姑娘，该不会被刚才的故事感动到了吧……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可能她俩由于身体原因不会表演了，但今天依然来到了现场，现在有请来自天香楼的苏菲弗莱尔姑娘——” 随着主持人的谢幕，以及身后bào zhà般的声浪，一个陆霖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正是大病初愈的苏菲。 等等，苏菲的姓氏……弗莱尔？！ 之前陆霖一直没有注意过，仅记得她叫苏菲，姓氏在耳边一晃而过就忘掉了；现在听到主持人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这才惊觉，连忙望向身边的妮可弗莱尔。 “……没有错。她也是我们弗莱尔家族的一员，准确来说是我的堂姐……她由于忤逆了莱因哈特家族，不肯嫁入艾诺利亚皇室，被莱因哈特家族放逐成了奴隶身份，后来被天香楼买下……莱因哈特家族的人曾发过誓，绝不让她脱离奴隶身份……所以我……” “……难怪你会陪我一直等到最后。难怪你刚才看着台上的眼神不太对……难怪，你说什么都不肯屈身于理查德……” “我现在在想，我会不会也有一天，也会像她一样，以奴隶的身份站在台上，被众人这么肆无忌惮地看着……” 陆霖无话，只是继续看向台上。而此时，台上的苏菲也看到了台下距离自己最近的陆霖和妮可两人，身躯轻轻一震，旋即将目光投向稍远些的人潮中：“……对不起，有些失礼……但确实因为我自己的原因，今天，没有办法在这里表演了，再次向你们所有人致歉……” 苏菲看上去，有些说不下去了，只是轻轻鞠了一躬。陆霖却明白，更多原因是由于此时苏菲突然看到妮可，心中的激动所致。 难怪妮可从一开始就不想待在这里……看到自己的亲人变成奴隶身份，心里的滋味一定不怎么样。 “……不过，柳小楼姑娘，会连我的那一份一起，为大家送上一场盛大的演出……请各位欣赏，接下来，来自我的好姐妹，柳小楼姑娘的演出罢……” 苏菲又轻轻地鞠了一躬，再没有看陆霖两人，而是转身退下了场。 但陆霖身后，从听到了柳小楼名字的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了一阵震天动地的呼喊咆哮！ 八十三、丰收庆典（十） 皇城，朱雀门门楼上。 “确如二皇子所说，这名为‘白兰地’的酒，新颖倒是新颖了，酒味也足，但究竟没有‘阿曼罗尼’的口味醇厚，味道还有些粗糙……” “嗯，这场比试，应当是来自艾诺利亚帝国的五皇子获胜了……” “不如我们就将‘阿曼罗尼’定为今年天凡帝国皇室的tè gong酒好了……” 听着席间众人的聊天，李令月努力控制着面色不变，但目光一直放在方才去楼下转了一圈上来的小王爷李治东身上，双手在桌下死死攒成了拳。 但李治东就像没看到这边如尖刀般的眼神一样，依然在兀自地笑着：“哈哈，是吧，我也这么觉得。而且据他们说，这个‘白兰地’还是未完成版，确实不尽如人意……” 眼看众人谈笑着，在决定了宴会散后就都去订购一些“阿曼罗尼”后就渐渐转移了话题，李令月终于坐不住了，面色苍白，咬着牙，站起身来，向李治东走去。 “怎么了，小月妹妹？可是有什么事情？” “我……我身体不太舒服，能不能陪我出去……” “啊？身体不舒服？是酒菜的原因，还是楼上风大，着凉了？怎么不让陈苗姑娘带你去……” 李治东和二皇子同时站起身，想要搀扶小月。 就在此时，一小瓶酒从李治东怀里滚落了出来，摔破在了地上。 浓香四溢！ “等等。皇子殿下您搀扶小月先去看医生吧，李治东你先留下。这是什么酒。” “味道竟如此香醇！” “还有没有，快拿上来，快……” 待李令月被二皇子和匆忙赶来的侍女向门外搀扶而去，走到门口时，禁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被一众皇族围在中央的李治东。只见李治东这次倒是感觉到了自己的目光，隐晦地向自己眨了眨眼，然后又开始高谈阔论起来，声音在自己身后逐渐模糊。 “……这个酒，是我刚才下去时、无意中在朱雀大街上发现的，好像是叫做……茅台……” …… “丰收女神”选拔舞台处。 陆霖瞠目结舌，看着从台后盈盈走上的，熟悉的女子，柳小楼。 之前虽只见过两次，都是在昏暗的室内场景，即便如此，眼前女子的美貌和妖媚依然给自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尤其在经过了一些凶险又暧昧的“肌肤相亲”之后。 而此时，这个真真正正祸水级别的女人，就这么站在了太阳下，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就算心定如陆霖，一瞬间都因眼前女子的倾国美貌而有些意乱神迷，身后的众多群众自不必说，甚至无论男女老幼，一瞬间都痴呆在了原地；原本嘈杂热闹的数千围观人潮，一瞬间竟然沉寂了下来，唯有呼吸声和心跳声，越来越重，越来越沉。 “奴家，这厢有礼了……” 随着柳小楼轻轻地一行礼，刹那间，有万千粉红色花瓣从舞台上迎风扬起，遮天蔽日！视野中一瞬间被粉红色充斥而满，待漫天花雨落下时，天空，大地，舞台，人群，眼前的一切竟全部消失了，陆霖只感觉自己漂浮在粉红色的空间中，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唯能看到眼前数米开外的女子，身着一身殷红，向自己缓缓走来。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美人如此多娇，英雄连江山都不要……” 终于，在粉红色的迷雾中，眼前的女子终于开口了，随即不知从哪里传来了钟鼓声作为背景音乐，正是陆霖写给柳小楼的那首歌，来自地球上伊能静的，《念奴娇》。 随着歌声响起，女子又倏忽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下一刻出现时，已然如同藤蔓般，轻轻地缠绕在了自己的身上，不知是脂粉香还是体香的香味扑鼻而来；陆霖死死咬住牙关，在粉红色弥漫的雾气中保持着心头一点清明，不去管在自己胳臂前胸口处依偎挑逗的女子，而是尽自己最大力气抬起头，望向了前方。 在前方的雾气中，又有不知多少名看不清相貌的长袖wu nu，身材妖娆多姿，随着音乐漫漫起舞；在这些起舞的歌女正上方，却是有几个人影，如同剪影一般，随着音乐，正上演着一出故事。 为了抵御住you huo，陆霖只得将注意力放在了音乐中如同黑白默片的故事上。 故事简单明了，和原本《念奴娇》这首歌的歌词也非常相称：一个女子爱上了一个男子，男子却始终没有注视过这个女子。于是从来没有画过妆容的女子为了吸引他，第一次画上了红妆，点上了绛唇，身后的追随者也越来越多，最后终于到了倾国倾城的地步，甚至连一国之君主都为之倾倒；最后两国之间因女子的美貌引发了战争，然而那个男子哪怕到最后、女子在战争中香消玉殒时，都始终没有回过头，看过她一眼。 随着故事的叙述，到最后歌曲结束时，陆霖只感觉自己又像是宠爱着美人、却始终没有得到过她的心的帝王，又像是在最后沉默地抱起女子已经冰冷身躯的那个男子，一时间依恋、着迷、后悔、痛苦等百感交集，不由得向前伸出手想要挽留，甚至连自己的身躯什么时候返回了自己控制都不知晓；只见正要远离自己的女子，就这么被自己抓住，停在了原地，手上的温软感觉也传了过来。 骤然间，音乐停止，眼前大片大片的粉红色迷雾陡然散去，就像之前的事情从来没发生过一样；而分明在自己手中的柳小楼，却依然站在自己面前的舞台上，轻轻地向台下众人行了个礼，旋即抬起头来，似是看到了距离自己最近的陆霖，又偷偷冲着陆霖的方向，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柳小楼在台上……那么，自己抓住的是谁？ 陆霖低下头，这才看到，原本身边xing gǎn高傲、对自己抱有毫不掩饰敌意的妮可，正定定地站在自己面前。似是还没有从幻境中走出来，红发女子眼中迷茫无神，眼眶中闪着泪花，却不知道她在幻境中又看到了什么。 而自己的双手，好巧不巧地，正握在她丰腴的胸前。 当陆霖意识到这一点、正要撒手时，已经晚了。妮可的眼神，也在这一瞬间恢复了清明，然后低头看了看覆在自己胸口的手掌，又抬起头来，看向陆霖。 两人一时无话。 “妮可，相信我，这真的是意外……” 陆霖双手举高做出投降状，口中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话语，一时正不知该怎么办时，就看到眼前原本对自己充满倔强敌意的红发女子，双目中涌起了大颗大颗的泪珠。 “陆霖……你，你这个禽兽……” “我……” “你，你不但玩弄子墨姐姐的心，还来这里观看青楼红牌的演出，而且竟然……竟然对我也……” “我真的不是……” “啪！” 还未等陆霖反应过来，脸颊上便响起了清脆的响声，接着便传来了火辣辣的感觉。妮可则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扭头就走，背影消失在了人群中。 “等一下……” 陆霖转身刚要挽留，便被身后纷纷回过了神、向台前如潮水般涌来的人群拦截住了，只得作罢。 这，这都算是什么事儿啊…… 陆霖使劲揉了揉脸，决定暂且不去管妮可和叶子墨这边，而是再次看向台上。 毕竟，这次赌局的胜负，很大一部分就要看柳小楼接下来的表现了。 …… 距离花魁选拔舞台不远处，一栋酒楼上。 几人围着圆桌就坐着，每个人的表情都有些失神。 “真没想到……柳小楼，居然如此，如此……” “不愧为天香楼顶级红牌……真的是……早知我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要让她来代言我们的红酒……” 眼看第一次见到柳小楼表演的理查德莱因哈特和斯卡特波洛克还没有从惊诧和震撼中回过神，口中胡乱地说着，一时半会连合适的形容词都讲不出来，之前曾观看过一两次柳小楼表演、已经有心理准备的严羽阳只得重重地敲了敲桌子：“……柳小楼的天赋到现在还无人知晓，但应该是极为罕见的‘魅’系天赋，所以才能有这样的效果……斯卡特，你的布置准备好了么？” “……抱歉，即使相隔这么远，还是有些失态了。确实没见过如此妖媚的女子，若在‘第三次神陨之战’之前的混乱纷争时期，此女子战斗力绝对可抵一国之军…… 至于布置，已经全部都安排好了。按照现在的结果，柳小楼一定是这次的花魁，被封为‘丰收女神’了；虽然不清楚柳小楼是否和陆霖认识、订下了合约，但为了避免这种小概率事件发生，如若柳小楼等会用来祭天所用的酒、是陆霖的‘白兰地’的话，我安排的人就会不计一切代价地阻止，不管惹出什么dong luàn，都不能让陆霖的‘白兰地’借此推销出去……” “有安排就好。” 严羽阳点点头，望向了不远处的舞台。柳小楼不比其他青楼红牌那样有任何拉票的言语举动，只是安静地站在台上，也不说话；即便如此，台下的群众们依然前仆后继地，手中高挥着花券，如同冲锋一般向着柳小楼的票箱处冲去，场面几乎有些难以控制。 “……我这边，业已经找人说过了，在皇家宴席上、待斯卡特安排的人提及关于酒的事情时，其他酒先不论，一定要跟着斯卡特的人一起捧高‘阿曼罗尼’，踩低‘白兰地’……这次也多辛苦你们了，安排了这么一场盛大的演出，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那几个胆敢向我挑衅的家伙，灰溜溜滚出学校时的模样了……” “客气了，理查德皇子，我们现在在一条船上，这是我们应当做的。下面的‘丰收女神’授冠典礼就要开始了，先一边看典礼一边饮酒取乐罢。区区陆霖……” “好。” 几人再次端起酒杯，开怀畅饮。 与此同时，下方已经戴上了代表着“丰收女神”桂冠的柳小楼，也在千万人的目光中，庄重地将手中的茅台酒摆在了早已搭建好的祭坛上。 八十四、丰收庆典（十一） 丰收庆典的第二天晚上，也是三天当中最为热闹的一个晚上，终于还是到来了。 今年的丰收庆典，对于大多数百姓来说比起以往显然要热闹许多，也多了不少茶余饭后的谈资：无论是从未在众人前面亮相表演过的柳小楼、那惊世骇俗震人心脾的演出，还是艾诺利亚帝国皇子与龙落城一介平民百姓的赌注对决；几乎随便在朱雀大街上找一个人，都能就这两件事其中之一，翻来覆去讲一个小时不重复的。 对于柳小楼的表演，有幸在现场的观众，无分男女老幼，提及时均是一副难以形容的享受与眷恋之情，自然会引起听众的嫉妒。但是对于理查德莱因哈特与陆霖的对决，龙落城百姓们谈论起时，更多的则是遗憾了。 毕竟苍澜贵族学院也是全大陆赫赫有名的顶尖料理学院，好不容易龙落城今年出了这么几个学生，自然每个都宝贝得紧，按照陆霖的说法就是“村里面出的清华大学生”一样；现在陡然因为这件事要退学，提起的人无不摇头叹息。 显然，没有人看好陆霖这边。但不看好归不看好，肯去买白兰地、支持陆霖的龙落城居民，说到底还是只有少部分。 每年的丰收庆典，都必定会带火一种酒，就是由评选出的“丰收女神”所献给神明的那种。出于传统习俗及想讨吉利彩头的习惯，几乎所有的商行、餐馆都会大量采购被献给丰收神明的这种酒水；往年的“丰收女神”评选，自然少不了各家酒商中的暗中操作，也已经成为不成文的惯例。然而今年横空chā jin去的柳小楼确实是无敌般的存在，让原本以为“阿曼罗尼”赢定了的酒商们大跌眼镜，纷纷把已经准备好的订单都改成了这种新出现的、名为“茅台”的酒，自不必说。只是“茅台”酒的供货商，名为“觅香园”的酒家表示现在手头还没有这么多酒，需要分批进行发货；这种事情往年也遇到过，由于过于火爆酒水供不应求，酒商及餐馆老板们也没有想太多，当然使出各种小手段想要让自己的订单更早提前拿到、抢先占据市场什么的，就不多提了。 在朱雀大街表面的依旧热闹景象，及繁华下面的各种暗潮涌动之下，太阳终于落山了。很快，距离理查德和陆霖赌约的时间线，也只剩下了最后的一个小时。 早在两个小时之前，全大陆最大的赌坊永盛坊，便已经派出了驻扎在龙落城的几乎全部工作人员，对陆霖和理查德的账本进行核查。自然，在时间截止之前，结果是不会公布的。相比理查德这边、如疯狂一般不知雇佣了多少人在街道上发传单拉顾客，陆霖那边却是什么应对都没有的沉寂，更是让龙落城的百姓们扼腕痛惜。 “……好的，只要洛家能答应在下冯家的这些要求，我冯某人肯定会去订购一批‘白兰地’……” “请冯叔叔快一点儿，时间马上就截止了……” 从冯记酒商走出来的洛夕，抬头看了看已经全部漆黑的夜空，这才陡然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在整条朱雀大街上来回奔波了整整一天。虽然知道自己的这些努力可能不过杯水车薪，但洛夕还是想尽可能地多做一点儿，说不定就差自己的这一份订单，那可恶的家伙就不会从学院退学。 但究竟更多的，只是心里的慰藉。 想要向他道歉、却说不出口，因此借着这种方法来还欠他的人情么？洛夕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每当和自己谈生意的老板、习惯性地问起“听说你已经拒了陆霖的婚、为什么还要为他做这么多，是不是重新有联姻的打算”时，自己心里都会一阵阵的不舒服，却也只能笑着回答“不是的，只是受家父的委托而已”。 然而自己今天早上出门时，才因为这件事情，和父亲大吵了一架。 此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还有哪一家可以争取的店没有跑…… 洛夕拿出一张写满店名的纸张，在最后“冯家”的名号上画下了一个圈，这才发现，原来纸上的数十家名号，都已经画上了圈，而此时的时间也不足够自己再跑一家了。 要去酒水展销区那里，看最后的结果么？ 虽然理性告诉自己还是不要去的好，去了只是徒增不愉快，但洛夕还是下意识地迈出了脚步，汇入了共同赶往酒水展销区、想要凑这份热闹的人潮中。 为什么还要期待有意料之外的奇迹发生……是因为他已经创造了太多次奇迹么…… 不，奇迹不会有的。 和以往不同，这次的情况，太明显了。且不说“阿曼罗尼”铺天盖地般的宣传和海报，在花魁选拔时一瓶酒当场拍卖出了五十个金币的噱头，随处可见的摊点，仅是艾诺利亚帝国五皇子的名号，就已经足够让大众做出决定。 那为什么，自己的脚步还是停不下来…… 恍惚之间，洛夕已经走到了被众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的酒水展销区前。正在发愁如何才能挤进人群时，却感觉到旁边有人在拉自己的衣袖。 “是想要进去看看么？” 洛夕转身，便看到男孩打扮的李令月小公主，调皮地向自己眨了眨眼睛。 “你怎么跑出来了……此时你不应该在……” 洛夕向皇城的方向努了努嘴。李令月，或者说林子越开心地笑了起来：“我当然是偷跑出来的……放心，有我在，肯定能挤进去……” 这时，洛夕才看到有一个身材壮实、面貌凶悍的人跟在林子越身边，印象中也和陆霖在学院里共同出现过，似乎是叫做董志的人，也正在上下打量着自己。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林子越会和董志在一起，可能董志是林子越的保镖吧，但洛夕还是点了点头：“那我就跟在你身后了。不过……你清楚现在的情况么……” “当然清楚！” “少年”的声音轻松愉悦。 “那你还……” 洛夕本来想说“那你还能笑得出来”，但后半句话还是忍住没有说出口，和林子越一起跟在了壮实的董志身后，向人群中穿插而去。不得不说董志显然武艺不凡，手上有那么些力气，双手向前一插，向两边一拨，人群中立刻就出现了通道；忍受着两边不善的目光，心中暗道着得罪，洛夕和林子越跟在了董志的后面，一路向前走到了人群包围圈的最里面。 “……距离最后结束，还有十分钟的时间。我的小猫咪呢？让她出来。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把她领回家了……” 方才突破人群，洛夕就看到，有着一头火红色头发的理查德莱因哈特，大马金刀地坐在一个酒桶上，在他身后，竟是堆积成小山般的酒桶和酒瓶，即使还隔着几米距离，洛夕都能闻到从酒桶酒瓶中散发出的葡萄酒香。在理查德背后，有自己的熟人严羽阳，斯卡特波洛克，另有两个人不认识，不过也都是一副成竹在握的表情。似乎看到了自己，严羽阳的面色稍微变了变。 而自己心中一直念念不忘的那个可恶家伙，就正和爱德华一起，推着一把轮椅，站在理查德的对面，身后也没有其他人，看上去形单影只。洛夕有想站在陆霖身后的冲动，但还是忍住了；林子越正要走出人群，却被旁边的董志拉住了，摇了摇头，气得“少年”狠狠地跺了跺脚。 “……艾伦的妹妹身体不舒服，可能等一会儿才到……尊敬的理查德殿下，你把所有的酒都搬来，是准备等会直接给我们么？” “啊？哈，哈，哈，”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理查德愕然，和旁边的几人对视了一下，方才拍着酒桶笑出了声，但眼中丝毫没有任何笑意：“陆霖，你在逗我么？我就是想让你们，以及所有人都看到，在艾诺利亚帝国的葡萄酒面前，你们的酒就是一个笑话……快点把妮可叫出来！我没有那么多耐心！” “……很不好意思，我想，在接下来的人生中，理查德殿下您必须学会什么是耐心了。因为……” 陆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从场外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顿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陆霖！你要对我负责任！” 洛夕和林子越两人不识得发声的人，正茫然时，却看到陆霖、爱德华以及轮椅上的艾伦，加上理查德莱因哈特，四人的面色顿时都变了。 旋即，一头红发，穿着xing gǎn的女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站定在陆霖面前，脸上带着决绝的倔强表情，眼中含泪：“我已经想通了。既然你对我做了那样的事情……” “……妮可，你听我说。我真的……” “我不管。我已经决定了，你都对我做了那样的事，从此之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 “嚯——” “高明啊高明，竟然直接选择对她下手，这样无论输赢，艾诺利亚帝国的皇子都不好再对她动手了……” “没想到啊，居然直接用这种方法！不愧是龙落城的陆公子……” 围观的人看到这样的情况，哪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顿时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起哄喧闹声。董志嘴角和眼角抽搐着，最后貌似暗中比了一个大拇指；一旁的洛夕早已经咬碎了口中牙，面色铁青，林子越一开始还不明所以，在听得身边好事者解释了两句后，立刻张牙舞爪，口中发出了阵阵小狮子般的咆哮，想要向陆霖冲去，却被早已准备好的董志一把抱在怀里，捂住了嘴，兀自双手挥舞着挣扎。 难怪这可恶家伙几乎什么都没有做……原来居然，居然早就打算用这种，这种禽兽般的方法来应对！！…… 正当洛夕又气又羞又恼，想要一跺脚扭头就走却又舍不得的时候，却听得坐在那里的理查德，冰冷的语气犹如即将爆发的火山般：“……这就是，陆霖你说的，需要我，以后有耐心的理由？！” “妮可！你先别闹！” 陆霖大声喝道，不顾被艾伦轮椅上机械手死死抓住的妮可，望向了理查德：“……确实发生了一些事情，但这和我们之间的对决无关。我想说的是，你，以及你们……” “居然不是这女人说谎，而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 理查德抬起头，站起身来，表情扭曲如同恶鬼一般，“……等到结果出来后，我要用最残酷的方法对待她，我要在你的面前，让她生不如死，让你亲身体会到我现在的痛苦……陆霖！！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理查德莱因哈特，此生最大的仇敌，至死方休！！” 若不是旁边维护秩序的城防治安部队，洛夕相信，此时的理查德，应该已经冲了上前，将陆霖当场撕成了碎片。然而陆霖却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转身望向站在一旁已经准备好宣读结果、但却因为众人之间纠葛而等在那里的，永盛坊的裁判官：“……赌十七先生。我们立下的赌约里，如若我获胜，理查德殿下不能与妮可xiao jie有任何纠葛……其中应当包括不能间接或者直接，对妮可xiao jie进行伤害和攻击吧？” “这是自然。伤害和攻击行为，也包括在纠葛当中；如若理查德殿下违反了赌约，我们永盛坊的规矩，一向都是七倍奉还……无论对方的身份。这是永盛坊一直以来的规定。而且根据现在的情况，如若你方获胜，我们也会提供一段时间的，对妮可xiao jie的保护服务……当然不是免费的。”赌十七淡淡地说道。 “陆霖！你死定了！到现在居然还想着获胜！你……” “……那么，麻烦赌十七先生，宣读结果吧。劳驾您等这么久了。” 陆霖不再看理查德，而是冲着赌十七点了点头。 包括洛夕、林子越、妮可、理查德等，在场所有的人，瞬间都安静了下来，无数双目光死死盯着站在场中央的永盛坊龙落城负责人。 落针可闻。 洛夕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赌十七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密封的信封，拆开了火漆封缄，取出了一张纸，拿在手中，轻轻展开。 “本场龙落城酒水营销销量对决，对决甲方：理查德莱因哈特，严羽阳，斯卡特波洛克，马明，凯文凡尔纳。对决乙方：陆霖，爱德华沃顿，艾伦弗莱尔。相关人员：妮可弗莱尔。” “甲方24小时之内酒水销量：1453金币，28银币，23铜币。” “乙方24小时之内酒水销量：4607金币，3银币，0铜币。” “对决结果，乙方，陆霖等人，获胜。” 八十五、丰收庆典（十二） “这……这怎么可能……” 洛夕后退一步，只感觉天旋地转，头脑晕眩。 四千六百金币的营销额！一日之内！ 要知道，自己所在的洛家，在龙落城里也算是中等偏上的家族了，但一年也都赚不到这个数字！而之前的陆家，由于生意不景气，听说一年的收入也不过几百金币……自己原本以为，他能卖到几十金币，最多上百金币就是上限了…… 即便这些金币可能是未来几年的合约，但是陆霖，他怎么可能，在一天之内卖出这么多的酒！ “这是假的吧……” “不可能，怎么可能……” 就算龙落城是全大陆可以说经济最发达的地区，十枚金币省吃俭用的话，也够一个普通家庭生活一年；而百枚金币，可能一个普通人一辈子，也无法积攒下来。 但赫然间，这样一笔巨款在一天之内，由面前几个脸庞还有些稚嫩、还是苍澜学院学生的年轻人赚到，在场围观的人首先第一反应不是惊讶，而是表示了质疑。 关键最为可怖的是，这些人今天一天的营业额就是四千多金币……那么他们手上的酒，以及他们的技术和产业，又该价值多少…… 难道，是从来没有帮人做过假的永盛坊，这一次…… 念头刚冒出来，洛夕便打消在了心头。 自己为什么要怀疑他……难道此时，不应为他的胜利而感到开心么？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怎么可能是真的。” 首先反应过来的，正是艾诺利亚帝国的五皇子理查德莱因哈特，只见他脸上青筋暴露，冲到了赌十七的面前，大声吼道：“一定是统计错了！他们怎么可能卖到这么多！我专门派人一直盯着他们的白兰地销量！一天时间里，他们的白兰地，只卖出去了几十个金币！怎么可能有四千多，怎么可能是我们红酒的三倍以上！！你们永盛坊帮他们作弊——” “理查德皇子殿下，请您冷静。在你们的赌约里，明确写明了是双方的‘酒水销量’，并不只单纯包括‘白兰地’这一种，就像你们的酒水销量中，除了卖得最多的‘阿曼罗尼’品牌以外，‘蕊恰朵’、‘梵圣托’等品牌种类也计算在了内。的确，在统计中我们发现，‘白兰地’并不是他们卖得最多的酒。” “……他们还有什么酒！该不会是……” 理查德低吼一声，突然似乎想起来什么似的，抬头望向了面色平静的陆霖。 “没有错。我们还有很多种酒，‘白兰地’只是其中的一类酒的总称……这次我们卖得最多的，是‘白酒’。准确来说，是‘白酒’中的‘茅台’……我想这个名字你应该听到过。”陆霖还没有开口，爱德华却已经开口回答了。 “……果然是‘茅台’……我早就应该想到……” “但是就算加上茅台酒，销量依然应该比不上我们。出于柳小楼的宣传、以及我对这个新兴品牌的兴趣，我也派人专门估算了经过柳小楼宣传后，‘茅台’酒在朱雀大街上的实时销量，最后也不过只有一千金币左右，还不及我们的一千四百金币……” 斯卡特站在了理查德的旁边，平淡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可置疑。 “喔，最大一笔订单不是来自朱雀大街上的，事实上我也没想到能有那么多……不过赢了就是赢了。你还有什么意见么。”陆霖向着皇城的方向努了努嘴。 “没有了。我们输得心服口服。恭喜你们获胜。” 斯卡特面无表情地向着陆霖和爱德华，目光尤其是在陆霖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方才拱了拱手，又望向了赌十七：“我记得赌约中是这么写的，如若我们输了，我们就要把我们手头的酒，都送给陆霖他们？” “嗯，是这样没错。” “那么也就是说，在没有送给陆霖他们之前，我们手头上的酒，还是我们自己的，可以随便处理了？” “是这样。而且由于没有约定具体时间，理论上你们也可以永远不送给他们，或者全部卖掉……但当他们以此为理由，来向我们控诉你们恶意拖延的时候，我们肯定是要追究的。” “拖延？卖掉？不可能，不会的……” 斯卡特摇摇头，拉起立在原地不动的理查德和严羽阳，回头向堆积如小山般的酒桶酒瓶走去。众人正不明白他们要做什么时，只见斯卡特俯身伸手从地上拿起了几把手斧，递给了身旁的几人，每人手里一把；然后在围观众人震惊的目光中，率先抡起斧头，向面前的酒桶劈去！ “这——” “天哪——” “光明神在上——” 在众人的震惊呼喊中，存放了不知多少年头，不知价值多少的美酒，就这么被一桶桶砍开砍碎，倾泻而下！扑鼻的酒香顿时弥漫冲天，理查德、斯卡特、严羽阳、马明、凯文五人，每人的身上都被如同鲜血一般的美酒所染红浸透，依旧不停地挥舞着斧头，向已经碎开炸裂的酒桶酒瓶，狠狠地，一斧一斧地砍下！即便香浓的美酒在地上积成了坑洼，几人的脚背鞋面都陷在了血红色的葡萄酒中，也没有停下一刻！ 赌十七想要上前阻拦，却被陆霖一只手拦了下来。 “……那么，如你所见，陆霖，我们所有的酒就都在这里了。请你们收下。” 待到所有的酒桶酒瓶都被砍成了碎渣，在地上的美酒所积成的水潭中浸泡漂浮时，斯卡特方才停了手，扔下了手中的斧头，全身披着不断向下滴的血红色酒水，转过身来看向陆霖。另外几个全身均湿透了的人，也都停了下来。 “好的，谢谢。”陆霖点了点头。 “那陆公子，回见。” “陆霖，你死定了。我再重复一遍，以我莱因哈特家族的名义起誓，你，死定了。” 斯卡特也点点头，然后已经恢复了平静表情的理查德走上前，对着陆霖伸出了大拇指，狠狠地从右向左划过自己的脖颈。 这个姿势，洛夕很清楚是什么意思。 随即五人转身离开，人群似是被如同从厮杀战场中活着走出的五人所惊吓到了，自觉地让开了一条道路，目送着他们消失在了视野里。 …… 皇城内。 酒宴早已结束，但两个银发青年依然相对而坐着，互相望着彼此。 一个身材高大魁梧，一个气质绅士温柔。 在他们中间的酒桌上，摆着一瓶“茅台”，一瓶“阿曼罗尼”。 没有下酒菜。 “我们兄弟俩，上一次这样面对面喝酒，应该是十年之前了罢？来，大哥，我敬你一杯……” 气质温柔的男子拿起“阿曼罗尼”的酒瓶，为两人面前的酒杯倒好了红酒，自顾自举起了杯子；而坐在他对面的男子不为所动，只是沉默地盯着对方。 斟满红酒的高脚杯停在半空中。 空气凝滞了片刻。 高大魁梧的男子拿起“茅台”酒瓶，一手刀劈掉了瓶口，然后酒瓶和高脚酒杯碰在了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大哥，你可真的是，一点儿都没变……” 二皇子摇了摇头，嘴角无奈地笑笑，又为自己再次斟上了红酒。而坐在他对面的，坐姿笔直的高大男子，依然没有任何说话的打算。 “……听说我们的父皇大人，对征北军新任将领的任命，以及对你的任命都已经下来了……” 貌似平常的一句话，却使得大皇子瞬间手臂面颊青筋暴露，毫不收敛的杀气刹那间弥漫了整间房屋，所有的油灯蜡烛霎时一阵闪烁！ “……哎呀，大哥你放心，我不可能派我的人去，估计我的人还没到北方蛮族的战场上，就被你的人在半路上先杀了吧……征北军新任主将是袁蒙，副将是吴均，你肯定都认识，这样的结果你应该满意了罢？” 像是没有感觉到杀气一般，二皇子拿起酒杯，和桌上的茅台瓶子自己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抬起头笑笑。一直沉默的大皇子表情终于松动了分毫：“……进取不足，守成有余。” “放心，父皇不会把你好不容易练出来的部队搞垮的，他不会寒你的心……另外，给你的新职位，不出所料应该是禁卫军兼城防军总统领。你看，父皇还是信得过你的嘛，把这样的位置交给你……” “……呵。” 似是嗤笑，又似是叹息的声音从大皇子口中传出，带着茅台浓郁的酒香。 “不说咱俩之间的事儿了，你又不肯多说，又不肯给我好脸色……说说小月妹妹吧。她刚才跟着齐王爷家那个李治东偷跑出去朱雀大街上了，这你应该清楚；但是她今年在龙落城里找了个青年男子，当老师教她料理，这件事，你就不知道了吧……” “嗯！？” 从大皇子鼻腔中传来沉闷粗重的，向上扬的鼻音。相比之前的语调，这对他来说似乎已是非常惊讶的疑问语气了。 “等她回来，你可以好好和她谈谈，毕竟她今年也已经十五岁，过完年就十六岁了，不是当年那个小丫头了……你明白我什么意思的……” “哼！！” 大皇子重重一拍桌子，旋即拿起茅台酒瓶，大口大口地灌了好几口，又长出了一口酒气。 正在此时，华安悄无声息地从楼梯上走了过来，双手将一封信放在了两人之间的桌上，又倒退着转身离去。二皇子眼神示意了一下大皇子，见后者没有反应，便拿起了信件，展开看了两眼，却轻笑出了声。 “没想到啊，小月妹妹的老师，竟然就是这个‘茅台’酒的制作人之一，名叫陆霖的家伙……之前酒宴上曾提到过的、他和艾诺利亚帝国五皇子的对决，就因为你的订单，一举打败了那个叫理查德的家伙呐……仔细想想，十有**是李治东那小子在其中掺和帮了忙，故意摔碎酒瓶什么的……” “……酒，是好酒。” 看着大皇子李辰芳一口将酒瓶中剩下的白酒喝光，又用手刀开了一瓶，二皇子李辰轩点点头：“看来他的酒很合你心意……酒是好酒，至于人怎么样，那就你自己什么时候去看看吧。我已经看过了……” “……人，如何？” 李辰芳难得地问了一个疑问句，虽然只有三个字。二皇子想了想，又笑了笑： “只是一个，挺有趣的小厨师罢了。” …… 而此时，被天凡帝国的二皇子评价为“一个挺有趣的小厨师”的陆霖，正在为一些事情头疼烦恼着。 妮可站在他的面前，一言不发。 八十六、丰收庆典（完） 虽然因为陆霖和理查德这边的比试已经结束，围观的群众已经散了多半，但由于距离凌晨零点点燃篝火还有一段时间，倒也依然有不少人饶有趣味地留在了原地，想看看这一对男女之间事情的继续发展了。 “……做酒卖酒的事情，我能帮忙一起；这种事情，还是你自己处理吧……在店内和那些过来买茅台的酒商们一直在签合同谈价钱，我现在累了，我先休息去了……” 爱德华拍了拍陆霖肩膀，转身离开了。艾伦则驱动着轮椅走到了陆霖和妮可两人中间，左右看了看，机械手拉了拉妮可的手臂，却被妮可一把甩开。 “哥，不要管我，我今天非要和他说清楚……” “……我从来都没有管得住过你，否则你又怎么会远走他乡……既然这是你的选择，那我会尊重你的决定。” 说完了后，艾伦又望向了陆霖：“……你我朋友一场，多余的话我也不想说。事实上我现在心情很矛盾，就是那种想揍你一拳然后和你一起喝一瓶酒的感觉，不知你能不能理解……无论如何，对她好点。她毕竟是我妹妹，亲妹妹。” “我明白。回头让你揍一拳，再和你好好喝一顿。” “那好，我不管你们了……我也走了。早些回来。” 然后，艾伦也驱动着轮椅，跟在了爱德华后方。于是场中央就只有陆霖和妮可两人了，当然，还有混在人群中，远远看着这边的洛夕、林子越和董志三人。 “我赌十个铜币，陆霖肯定到最后会答应，毕竟没想到艾伦的妹子这么漂亮，就是犟了些……你们两个怎么不说话呢？” 即使知道董志是在活络气氛，但洛夕依然什么话都不想说，只是和林子越一起，肩并肩看着场上。不知什么时候，两个女孩的手已经牵在了一起。 “……对决已经结束了，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吧。要换个地方么……” “不。今天就在这里，在所有人的面前，我，要和你说清楚。” 妮可坚定决绝的表情，让洛夕不由得联想起光明神教里最为坚定的苦修教士，以及扑火的飞蛾；不知为何，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两者，此时却像在场中红发女子的身上合二为一了一般。 “那好，那我就一次和你说清，省得以后麻烦……首先是关于今天下午的事情。无论如何，我向你道歉，我不该触碰你的xiong bu……” 当这句话说出口时，妮可面部表情微微一变，眼眶中似乎又闪烁起了泪花；洛夕身边的林子越又想向前扑去，当然被董志拦下。 “……这件事情，是我的错。你误会也好相信我也好，我向你真诚道歉。需要我做出什么补偿也行，只要合理，我都会接受。” “你想付出的，就，仅仅只是补偿么……” “……至于昨天关于某人的事情，”陆霖看上去并不打算接妮可的话，而是自顾自地说着，“在这里谈不太好，所以我只能告诉你，那确实是你的误会。我和她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千真万确。在这件事情上，是你搞错了。” “可她明明对你……” “先不说那个！现在在说的是你我之间的事情！” 陆霖大手一挥，表示不想多提；然而在洛夕的耳中，这句话却不亚于晴天霹雳。 陆霖，他居然除了妮可之外，居然还跟别的女人有纠葛…… 洛夕不由得看向身边的林子越，只见天凡帝国的小公主此刻已经不挣扎了，只是低下了头；再抬起头时，洛夕差点以为她的瞳孔正在燃烧。 而自己此刻，难道也不是被嫉妒什么的熊熊火焰在烧烤着么？ “……那好。那就谈一下你我的事情。我要跟在你的身边。” “我不都向你道过谦了么？你需要什么补偿，你就提出来，为什么还……” “我要的补偿，就是你。” 一阵沉默。 “这话就没办法继续谈下去了……”陆霖抓狂般地挠着头，“除了这个以外，其他的补偿都行……” “我就要你。不要其他的。” 相比陆霖的抓狂，妮可却显得十分从容镇定，像即将赶赴战场的士兵一般，面无表情的坚定。 “你不是很讨厌我么？给出我理由……” “首先，你对我做了那种事情，我需要你对我负起责任。其次，你不是个好东西，花心且好色还喜新厌旧，我不能让你继续祸害其他人尤其是她……” “……第一个理由就罢了，第二个算什么理由！” “……她对我很好。这些时间，一直是她在照顾我，我要回报她……” 即使围观的其他人听不懂，但此时的洛夕，哪还不清楚妮可口中的“她”究竟指的是谁！ 难道，学院里的那个传言是真的……陆霖，这该死的家伙，真的和学生会会长叶子墨…… “……除此之外，你其实还想回报我，对不对。为了回报我订下赌约、让理查德以后再也无法纠缠你，但是理查德在临走之前放了狠话，你就想通过在我身边这个方法，让仅能保护你的永盛坊，同时也保护我免遭理查德的毒手……” 陆霖深深叹了口气。妮可没有说话，但看她的表情，似是默认了陆霖的说法。 “但这都只是你自己的一厢情愿！且不说你对我的认识完全都是主观错误的，你想保护我，你问过我需要保护么？我身边有很多厉害的人，有一个可能是天下……算了不说他，还有一个人，壮实到能一拳打死一头牛，比那边的董志还要魁梧……” “所以说，你是不肯接受我了？” 红发少女平静的话语，打断了陆霖的急速陈词。 “是。我不肯。因为很莫名其妙，而且没有合适理由。” “那好，决斗吧。” 妮可也不多话，从腰间拔出了两把细剑，“当啷”一声，将一把剑扔在了陆霖的脚下。 “……决，决斗？” “对。决斗。你赢了，我走。我赢了，你跟我走。” “可我不会任何剑术……换一个决斗方法怎么样？” “换什么？” “料理。我们都是苍澜学院的学生，而且，我只会这个了。” “……好。” …… 不多时，在好事者的帮助之下，两口灶台很快地便在朱雀大街上搭了起来，自然有更多的百姓加入了围观的行列当中；陆霖背对着妮可的方向，望着案板上的菜刀，定了定神，开口说道。 “既然是我提出的料理对决，那么，由你来决定对决主题好了。” “……好。对决主题，就是，‘伤心’。” “……” 陆霖无语，开始检查着手边的食材，将心思全部沉浸在接下来要做的料理当中。 以“伤心”为题的料理？吃着让人感觉到伤心难过么…… 一般来说，若不在这个场合，那陆霖的第一反应就是做一道极其难吃的料理，自然会让人伤心难过了；但既然是料理对决，肯定不能这样做。陆霖情不自禁地想起来前一世看过的一部电影，以及电影里那句经典的台词，心里已经有了数。 陆霖先把番茄和洋葱切成了大块，将一半的番茄和洋葱、大蒜以及少量的辣椒放进锅里煎煮，留下一丁点儿洋葱圈备用，另外一半的番茄则捣成了番茄糊，与此同时开始预热烤箱。当平底锅里的各种蔬菜都软化了以后，取出来全部捣碎搅拌成了泥备用，然后洗好米，沥干水分，炒锅中大火热了一两分钟油后，又将洗好的米倒进油锅中，一边搅拌一边煎炒。 待到米饭通体变成金huáng sè后，转成中火，加入了蒜末和少量的红辣椒再次煎炒了一两分钟，当蒜和辣椒的香气泛上来时，陆霖将之前打成了泥的番茄洋葱、番茄糊都倒进了炒锅，加了水、盐和一丁点儿芥末后，待到锅内的汤饭开始沸腾，便盖上锅盖，连锅一起放进了预热好的烤箱。 放松下来的陆霖此时才听到，从背后传来了一阵阵议论声，忍不住转过头去，然而两人之间的空隙已经被围观群众所站满，看不清妮可那边在做什么料理。 在紧张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偶尔搅拌一下烤箱锅内的饭时，半个小时转眼即逝。时间，也来到了接近午夜。陆霖从烤箱中取出了锅，将汤汁已经全部被米饭吸收了的饭盛在了碗里，最后加入了一点儿香菜搅拌了一下，将之前剩下的洋葱圈点缀在了这碗橙红色的米饭上。【注】 不但加了洋葱，还是生洋葱和熟洋葱齐头并进，而且还放了一丁点儿芥末……这样的饭，比起食神的“黯然**饭”，应当更会让人感受到伤心和难过了吧？可惜除了已经走掉的爱德华，没有人会应景地喊出来“这是怎么了，我怎么会流泪，有一种哀伤感”；否则自己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说出那句“是洋葱，我加了洋葱”的，一直想在人前说的台词了。 心里一边想着，陆霖一边端起了米饭，转身向妮可的方向走去，人群也自发地为陆霖让开了一条道。 然后，陆霖呆在了那里。 妮可那边的灶台，和一开始一模一样。 她完全没有动手。 什么都没有做。 除了决绝的脸庞上，似乎多了几分伤心。 “你果然……做了一份伤心给我……” 妮可拿起饭勺，吃了一口，然后就将米饭放在了一旁。 “我是女孩子……无论如何，被别人拒绝，我难道不会伤心么……而你，真的就认真做出了一份伤心给我……” “这……难道不是料理对决么……” “陆霖，你难道没有想过，在我最无助的时候突然站出在我前方时，当我的胸口被触碰时，当我以为某人必输但又胜利时，我会有什么样的心绪……你说我一厢情愿，难道你不是么？你完全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会向你提出这样的要求，只是站在你的角度，理所应当地为我找着理由……” “……” 陆霖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沉默。然而面前的女子似乎不打算继续说下去了，只是转过身，向人群外走去。 “这场料理对决，你赢了。我输了。我走。” 红发女子的头顶，绽放起一朵朵巨大的烟花，爆裂在夜空中；不远处的钟楼处传来悠扬的钟声，原来已经到了午夜。陆霖背后陡然传来一阵冲天的火光，想来应当是广场上的巨型篝火被点燃了，将整条街照亮如白昼。 就在同一时刻，妮可背影所在的位置，也突然燃起了熊熊大火，将红发女子的身躯全部笼罩在了火焰当中！！ 陆霖想也不想地，在地上还残留着的、葡萄酒积成的水潭里打了个滚，然后冲进了火焰里。 【注】这种米饭做法为墨西哥饭，根据剧情需要有部分改动。 八十七、微妙（上） 龙落城盛大的丰收庆典结束，已经过去了一周。时间也来到了十月中旬，秋风开始萧瑟。 但是关于一周前的丰收庆典，发生的事件以及所带来的影响，依然在不停地发酵，蔓延，向全大陆传播而去。 其中最为出名的，莫过于艾诺利亚帝国皇子理查德莱因哈特，与苍澜贵族学院学生陆霖的那一场对决了。情节起自英雄救美，或者站在另一方的角度叫做痴心不悔；过程曲折离奇，柳小楼如传奇一般的表演更是为故事添上了不少光彩；至于结局，当然是一般民众最喜闻乐见的，穷小子翻身，抱得美人归了。因此，经过了东方大陆的说书先生和西方大陆的吟游诗人，双重艺术加工之下，很快各种各样的版本便以龙落城为中心辐射开来。 至于故事的主人公，不乏好事者想要上门一探究竟，但却不约而同地被一个带着缺了豁儿斗笠的男子，以及一个比黑熊还壮实的壮汉，以统一的“少爷回学院学习了”的理由拦了回去。而苍澜学院又是不对外人开放的，好事者们也只能作罢，反倒更为陆霖增添了一份神秘的色彩。 但事实上，陆霖并没有回学校，依然在陆家大院，自己的房子里呆着。 不是他不想回学院，如果能选择的话，陆霖倒更想回去好好躺在那宿舍六楼自己的房间给自己放那么几天假，什么都不想不管，谁都不见的那种。 但现在手头的事情，还有很多不得不做。 且不说关于自己和爱德华、艾伦等人捣腾出来的那些各种各类的烈酒，设备需要改进，过程需要保密，单是各大家族、酒商明里暗中想要刺探情报的人，就已经足够几人应接不暇了。光明正大的还好推辞，至于暗中潜入觅香园后面的，每天王二和石头都能从后院扔出去不少家伙；虽然设备都已经拆除，准备在城外重新谋划一片地方、将产业做大，但毕竟后院还堆放着大量的原材料，在铺开市场之前，陆霖等人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哪怕一星半点的情报。 除了制酒的事情，还有很多人，不是陆霖不想见就能不见的。 “来，陆霖，吃药了……” 心里不由得吐槽了句幸好自己不叫武大郎，陆霖还是接过了药碗，一饮而尽。一旁的红发女子收起了空药碗，又细心地帮陆霖擦了擦嘴。 身边这个红发女子，就是陆霖不想见的其中之一了。 那天晚上妮可转身离去后，正巧走的便是觅香园摊位的方向，在同一时刻燃起了大火。由于觅香园摊位里存放着大量的烈酒，而对于这个世界上第一次接触烈酒、想要毁掉陆霖所有存酒的凶手来说，显然不清楚烈酒是一种十分危险的kě rán wu。 即使朱雀大街上，早就准备好进行消防工作的城防军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但由于不清楚烈酒着火不能用水扑灭、反倒会让火势愈发旺盛这一点，一开始效果并不太好，调来的水系天赋者们几乎没有用武之地；最后还是调来了众多的火系天赋者，用天赋对熊熊大火进行控制和吸收，方才逐渐将火情解决。 不过，用火系天赋对火焰进行控制这一点，还是在城防军看到一个火系天赋的女孩抱着一个男子，控制着身边火焰、从火场中冲出来时，才灵机一动发觉的。若不然，这场大火，还真有可能将整条朱雀大街燃烧殆尽。 从火场中冲出来的，自然便是抱着陆霖的妮可了。 陆霖再次苏醒过来时，已经是两天以后了。 由于印象中还停留在自己一把将红发女孩扑开、自己却被一根bào zhà掀飞的梁木砸了个正着的那一刻，陆霖下意识地便从床上蹦了起来、口中喊着“当心”，却扑了个空；然后就感到自己的手被身边的人捉住，下一刻，身旁红发女子的娇躯就扑到了自己的怀中。 然后，她就赖在自己身边，不肯走了。说什么都不肯。 身体上倒是没有受太大的伤，由于妮可及时地对身边的火焰进行了控制，除了被砸到时吸了一口灼热毒气晕了过去以外，其实并无大碍，医生也只开了一些调养的药，嘱咐好生修养就是。 只是陆霖和爱德华的那些库存，却全部付之一炬。 在扑灭了火灾后，从之前存酒的地方，城防军发现了两具已经完全焦黑、根本无法分辨出身份的尸体，想来就是纵火者；但此时肯定没有人会傻到跳出来承认，在天凡帝国皇帝正暴怒如雷的时刻，据说蒋泰明年一年的俸禄都被罚没了，如若抓不住真正的幕后主使，可能还有降级的处分。 当然，怀疑最大的理查德莱因哈特、斯卡特波洛克、严宇阳众人，第一时间就被控制了下来，进行盘问，但每个人都有着确确实实的不在场证明，也没有发觉这几人与纵火事件的直接关系证据，请他们在治安处喝了好几天的茶以后，也不得不放他们离开。 不过陆霖很清楚，这件事就是他们所做的。他们的酒都没了，自然也要毁掉自己全部的酒，这很公平。斯卡特临走时那一声“回见”，已经就是向自己最明显的提醒了。 只能说幸好毁掉的酒，相比四千多金币比起来确实不多，而且在事件发生时、自己认识的人都在这边看自己的热闹，到头来反倒只有自己受伤，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但自己当时下意识的那一冲一扑，没有想到，竟带来了这样的后果…… 望着房间内几天下来，俨然已经把陆府当作自己家、开始布置整理的妮可，陆霖就是一阵阵头疼。 打又打不过，哄也哄不走，艾伦也不肯管，其他人更全都当起了吃瓜看戏群众…… 正当陆霖长叹一声决定先不去管她、先继续思考整理下一步要做的事情时，王二却从前厅过来，带来了陆霖第二不想见但又不得不见的人物来访消息。 …… 站在陆府门口的叶子墨，正被坐在一旁看门的、强壮到如同一座小山般的石头，上下打量到开始不自在时，那个叫做王二的家仆终于从里面出来了，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向府内伸出了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自己旁边一众人也想跟着进去，却被站了起来的石头一手拦在了身后，顿时嫉妒与怨恨的眼神便盯了过来。 叶子墨只能假装没有看到，跟着沉默不语的王二，一路向府内走去。陆府规模不大，但胜在精致；不过一路上叶子墨已经敏锐发现，这种大家族应有的很多家居布置都没有了，仅留下地上的印痕，看来陆家之前破产的事情并不是谣言。 又走过一条走廊，叶子墨就看到了，这些日子一直在心中挥之不去的那个身影，正坐在小花园的石凳上，抚摸着一只趴在膝头，通体发黑、仅额头上有一道白色的猫；看到自己出现，顺手把猫递给了身边的红发女子，站了起身。 “叶学姐，由于各种原因，没有办法出去迎接你，怠慢之处敬请见谅。” “不必，陆公子客气了。” 开头还不错，如果双方能一直保持这样客气的距离感下去，那就再好不过了。 “请坐。” “陆公子请。” 叶子墨心里想着，坐了下来。陆霖拿起茶壶，为两个女子都倒上了茶水。 “不知叶子墨学姐今天前来，有什么事情？” “听说陆公子对决获胜，但在后面失火时又身负重伤，作为学生会会长的身份，觉得应该前来恭贺和看望一下……” 正当叶子墨琢磨着，这样的话语是不是显得有些太亲密、让他发现了自己真正意图时，陆霖却长叹一声。 “其实，你还有其他事情吧。不必拐弯抹角了。” “……我……” 叶子墨突然心头一颤，不知说什么才好时，却听得陆霖继续说道：“你是想来见她，和她说说话的对吧。我先回避一下……” “你若跑离了我视线之外，我今天晚上就一定要睡在你的房间里。” 坐在自己和陆霖身旁、之前一直一言不发的妮可终于开口了，双目盯着陆霖。陆霖无奈地点点头：“我就在那边台阶上坐一会儿，晒会太阳。你们谈好了叫我一声，刚好我也有些话想光明正大地和你们两个好好说说，不过我觉得你们两个先谈一下可能更好些……我先过去了。” 说罢，叶子墨就看着，一年时间内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妮可，此时的目光却紧紧跟着陆霖、寸步不松，直到陆霖坐在了房间门口的石阶上、招呼王二也坐了下来，向这边招了招手时，方才转向了自己。 两人对视着。 妮可率先将头转向了一旁。 “……如果子墨姐，你也是来劝我从他身边离开的，那就免了。我的心意已经定了……” “我之前只是听说，没想到是真的。你真的打算……” “嗯。” “是为了让永盛坊保护你的人，连同他一起保护么？” “……我就知道，叶子墨姐姐你会这么问……” 红发少女轻轻一笑，表情洒脱，“如果我说，这只是原因之一呢？” “你果然……” “嗯。” “可他看上去不喜欢你。” 当叶子墨说出这句话时，就感觉到不妙；果不其然，眼前的红发少女眯起了眼睛，在自己面前第一次露出了捉摸不透的微妙表情。 “子墨姐姐，你似乎暴露了什么……我的事先不论，能不能告诉我，你今天过来到底是想要做什么的……” 八十八、微妙（下） 不大的小花园里，两个少女之间陷入了沉默。阵阵鸟叫声和那边陆霖的声音同时传来：“……王二，我新写了一首歌，洛家xiao jie不知怎么知道、柳小楼的那首念奴娇是我写的后，就非要我也给她写一首……我唱给你听一下，你发表一下意见？” “好。” 然后，抑扬顿挫的歌声就传了过来。叶子墨强迫自己不去听什么“可能我浪荡”“阴影魔障”之类、听上去就不正经的词，而是认真地看向妮可：“就是如他所说，我想和你谈一下。你已经决定一直呆在他身边了？” “是。” “作为学姐，我尊重你的决定，但我首先想提醒你，你对他并不是很了解，贸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不了解也无妨，时间很长，我想我可以慢慢来。” 妮可微微一笑，眼神似乎陷入了回忆中，“……我是军人世家的女子，感情比较直接。小时候我就决定下了，谁能在决斗中打败我，我就嫁给谁；然后在去年，理查德想要用武力等手段想把我掳走时，我又决定，谁能把我从理查德手中救出来，我就嫁给谁……现在他两者都占了。” “这样会不会……” “你觉得我还需要找多少理由，才会被你们认为‘不莽撞’？莽撞这个词，我这几天听太多了……” 妮可语速快了一些，“而且我确实很喜欢他，不管你们信不信，就是一见钟情……至少让我陪着他，直到理查德那边对他没有什么威胁罢。也算我还上他这份情。” “我只是很关心你，如果你感到勉强，其实不必……” “我并没有感到勉强。现在勉强的好像是他吧，哈哈，”妮可笑了几声，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好了，子墨姐姐，这下你可以老实告诉我，你究竟今天想要来做什么了……” “就是想要和你谈清楚。现在已经谈清了，我的目标已经达到了。” “子墨姐你知不知道，虽然你总是面无表情，但是你在说谎时，左手无名指会一直下意识不停地敲着桌子。” “啊，有么……” 叶子墨立刻看向自己的左手，然后顿时便明白了，抬起了头，看向带有狡黠笑容的妮可。 一阵稍微有点尴尬的沉默。 陆霖的歌声从那边传来：“……我没有说谎，我何必说谎，爱一个人没爱到难道就会怎么样，别说我说谎，人生已经如此的艰难，有些事情就不要拆穿……” “……我承认，我确实想要和他讲明白，关于那天晚上的事情。” “你们果然发生了什么——” “……没有，真的。什么都没发生。只是讲明白。你可以旁听。” “那就好，我还当子墨姐你要和我抢男人……” 妮可长吁一口气，然后两人便又沉默了下来。陆霖那边的歌曲也到达了尾声：“……我没有说谎，祝你做个幸福的新娘——我的心事，请你都遗忘。王二，怎么样，好听吧？” “好听。” “嘛，我就觉得这首歌不错。祝她做个幸福的新娘，很符合现在我俩的身份。那王二你说，洛家xiao jie，听到这首歌会不会很满意？” “……我觉得，她会再给陆公子你一发闪电箭。” “诶？！为什么……啊，你们两个不聊了么？都看着我作甚，是被我的歌声吸引了吗？我给你俩说啊，我不会再轻易给人写歌了……” “……陆霖，你过来吧。我们谈完了。” 确定了妮可心意的叶子墨，为了不暴露太多不应该有的心思，叫着陆霖。随即，口中依然嘟囔着“怎么会再挨闪电箭，我非得唱给她听不可”的男子，便走了过来，看到自己，眼中露出了光彩：“叶学姐，艰巨的任务你完成了么？劝服她不要再……” “……你死心吧，陆霖。没有谁能说动我。” “所以正如妮可所说，我没有说动她，”叶子墨望了一眼甚是得意的妮可，语气平淡，“现在我们来谈之前的事情好了。正好也在妮可面前说清楚，以免她产生误会。” “正有此意。我也正要说这件事情。妮可你听好了，我们之间什么事都没有……” “我那天晚上喝醉了，扑在了他的身上。与他什么关系都没有。是我喝醉后自己的举动。也请陆公子不必太在意，毕竟是喝醉之后，当时我确实有些无法控制自己。如若当时的出丑为你带来了麻烦，我在此向你道歉。” 一边说着，叶子墨一边向陆霖鞠了一躬；抬起头来时，只看见妮可一手揪着陆霖的领口，而陆霖则双手捂着脸，发出阵阵绝望的，如同哭泣般的笑声。 “……叶学姐，你是来捣乱的么……还是说，你其实是个不会说话的老实人……” “我想了几天后，觉得说清楚比较好一些，因为毕竟不是你的错，而是我的错。所以我今天专程上门，向陆公子您道歉。不过还请陆公子保守秘密，毕竟出丑这件事情，我不想让其他人知晓，否则对我继续开展学生会的工作有所阻碍……” “陆公子哎！有两个人非得进来，这两人加起来比俺壮，俺拦不住啊！他们进来了啊——” 正当此时，从门口传来了粗壮的吼声，随即，从小花园门口便走进了两个人。 …… 当扮成董志的李治东走进陆府的小花园时，就看到陆霖拼命地摆着手，解释着“真的没有任何关系”之类的话，而苍澜学院学生会的会长和副会长，两个女孩都站在他面前，气氛诡异而危险，怎么看怎么像三角恋的互相争斗现场；而自己身边的人，看到了这一幕，鼻孔中传出了重重的“哼”声。 这下，糟糕了啊…… “啊，是董志公子……你来的正好，请问有什么事情……这位又是……” 还未等李治东提醒，看见了自己陆霖，立刻两步跑到了自己面前，一副解脱的欣喜表情望着自己，又看向了自己身边的人。 “这位，这位是……是你学生林子越的哥哥，叫林方，对，林方！他是皇城里那位下了订单的，委托他前来和你谈酒水生意……” “……堂堂三尺男儿，为人师表，竟和多名女子纠缠不休，成何体统！” 身边的“林方”重重一跺脚，脚下青砖应声而碎。陆霖一缩头：“你是林子越的哥哥？幸会幸会……至于纠缠，也不是我想纠缠的……是她们……” “我要好好考虑一下，继续让家妹在你这里学习的事情。” 听到了这样的话语，陆霖的表情认真了下来：“我认为，你不能干涉林子越的决定。他之前也和我说过，他的家人不太赞成他的决定，但我个人觉得，作为即将长大chéng rén的少年，一定要有自己的主观主见，不能事事被其他人操控，毕竟男人总是要自己撑起一片天的……等等？家妹？？？” “……你听错了！是家弟！不对不对，是林家还有一个xiao jie，本来准备也在你这里学习的，但是林方看到你现在这样的情况，心里就有些意见……对不对，林方公子？” “……正是如此。” 李治东拼命地在背后拉着穿着便装的李辰芳，后者方才点点头，再不多说。 “吓死我了，我还当林家真要再送来一个女孩让我教，那我可教不了……” 陆霖看上去并没有怀疑，轻轻拍着胸口，一副受了惊吓后的表情，又看向了“林方”：“林公子如此魁梧，和我家那石头也相差无几了……既然受了皇城里大皇子的所托，那您应当不是文人，而是武将吧？是不是称呼您为‘林将军’更好一些……” “……就叫他林公子吧，这样亲切一些。我们还是谈正题吧，关于酒水方面……” 李治东敏锐地发现李辰芳由于听到了“将军”两字、表情稍微有些微妙变化，连忙在旁边圆着场。 今天的陆霖还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嗯。那请屋内坐。叶子墨学姐，妮可，我稍微失陪一会儿……” 陆霖向屋外的两个女孩打了招呼后，将两人引到了屋内，泡上了茶水，却又在李治东的眼神示意下换上了烈酒。 “既然是来谈酒水生意的，那我们就公事公办罢。之前托董志公子带进皇城的‘茅台’，不知林公子您有没有品尝过，我这里还有一点儿存货。这是茅台酒，请二位品尝。” 一边说着，陆霖一边为两人斟满了散发着酒香的清澈酒水，又像变戏法般地，从后面拿出来了一堆瓶瓶罐罐。 “这一瓶里，是你们下订单第二多的白酒，名为‘二锅头’。它的制作过程比‘茅台’要简单许多，因此价钱相对来说要低廉，当然口感口味也不如茅台了。这一瓶是‘白兰地’，就是和理查德当时对决的那种酒，林公子应该有所耳闻；这一瓶是‘伏特加’，也是一种烈酒。我们向你们交付的订单，都会以您现在品尝到的这几种酒为基准来进行供货，当然‘白兰地’和‘伏特加’，以后我们还会有很多品种和口味的改良产品，到时候我们还可以再进行生意商谈……” “……确实，都是好酒。” “林方”在陆霖的指点下，依次进行了品尝，然后沉沉地点了点头，再次望向了陆霖。 “……但我还有一事想问。最便宜的，而且能够燃烧的酒，是哪一种？生产制作工艺是否售卖？” 八十九、入秋 送走了林方和李治东之后，陆霖的心情，依旧十分沉重。 虽然在发明研制出烈酒的同时，陆霖就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但是绝对没想到来得有这么快。新科技的应用推进永远是在战争中，陆霖现在算是深有体会；自己的酒刚造出来没多久，就因为朱雀大街上的那一场大火，立刻就被天凡帝国的军队方盯上了。 思索了良久，陆霖还是没有告诉他们全部的实情，只是半真半假地说了说，在成本上极尽可能地夸大，说到两人都皱起了眉头的地步，陆霖才知道勉强算是过了这一关。 若让他们知道，平时吃的粮食就能比较轻易地做成这种可以燃烧的武器，那么制酒的工艺，自己肯定就没办法保在手上了。 心想至此，陆霖不由得为自己和爱德华的先见之明感到庆幸。在定价时，两人毫不犹豫地决定将烈酒定为奢侈品，具体差不多相当于地球上同类酒水的十到二十倍；虽然会招来有心人的窥探，但原本的计划就是在烈酒全面铺开市场以后立刻执行精品战略及降价战略，贯彻“人无我有，人有我优，人优我廉”这十二个大字。 不过现在，这样的计划恐怕要改一改了。 叶子墨究竟还是没有等到陆霖出来，留下了“改日再拜访”的消息便离开了。见陆霖面色不善，妮可就也没有再多打扰，只是安静坐在一旁，看着陆霖的面颊，不知在想些什么。 两人这一坐，就是一天。 待到傍晚时分，爱德华和艾伦从觅香园回来后，陆霖方才站起身来迎接。接着，三人也不避讳妮可，开始商量方案的一些改变，以及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接下来数天皆是如此。白天，陆霖在纸上画画写写着，有时候用妮可能看懂的大陆通用语，但大部分时候纸上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鬼画符”般语句；待到晚上，三人便继续商讨，有时间或出现的郝云会加入讨论，有时董志也会加入。 讨论的内容，对于妮可这个只会料理和军事、以及战斗的女孩来说还是稍微深奥了一点儿，大部分都是例如“产业链”“jiā méng lián suo”“品牌战略”之类的，莫名其妙的词语。妮可也曾在白天试图询问陆霖，让陆霖教自己这些东西，但当陆霖耐起性子讲了不到二十分钟，少女熟睡的鼾声便响了起来；一来二去反复尝试了数次，只得做罢。 一周以后，那个叫做林方的林家公子，再次独自上门拜访。这次和陆霖两人的谈话就十分不愉快了，林方甚至一连摔了好几瓶酒，妮可手中紧握细剑站在门外，随时准备着进房间搏斗；但到最后，林方还是气鼓鼓地走出了门，重重地把门一摔，陆霖在门里双手叉腰气势汹汹：“想要用这样的条件合作，你当你是天凡帝国的大皇子啊？！就算大皇子亲自过来……呃，那说不定还能商量一下……” 然后妮可就看着，林方离开的脚步更快了一些，不知是不是被气的。 接着日子又过了一周，龙落城能买到的所有兵书以及言情小说全部看完了的妮可终于觉得无聊了，走向了陆霖：“我不想白吃你家的饭了……有什么我能做的事情么？” “我还当你会早点找我要事情干，”趴在桌上写写画画的陆霖头也不抬地说，“现在我这里正缺信得过的人手。爱德华负责跑生意，你哥哥艾伦负责研发，石头除了看门以外什么都干不了，邵奶奶和宋叔负责后勤，伍掌柜和小梁只能顾得上觅香园那边，唯一一个全能的王二被我指得来回转，还要留神觅香园的情况……就连奥利奥都要负责卖萌和缓解我的疲惫，你说说，你除了晃来晃去想让我分心去攻略你，你这段时间都干了些什么？”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离开你身边的……而且如果你让我晚上进你房间的话，我能做的事情，或许就多了……” “sè you什么的没用，毕竟我可是和柳小楼关系不错的男人……” 陆霖似乎是听到了妮可拳头捏得“嘎嘎”直响的声音，连忙改口，“我是觉得我们之间的感情还需要酝酿一下，才能到那一步……” “那还要酝酿多久？” “如果你能帮我做一些事情，我想就能酝酿得飞快。” “需要我做什么？” “有这么几件事现在需要人手，你挑一个吧。跟着爱德华去龙落城外西边的西野行省跑生意加实地勘测地形，记录相关数据资料；跟着郝云去天凡帝国北方的‘三不管’地区，接近战场的北荒行省去购买奴隶，同时为他做保镖；或者去跑一趟东方大陆的流云帝国，我有一些货物需要从流云帝国进口，赶在冬天下大雪之前要运回来，这是货物清单……” “你就是想把我发配得远远的，不在你身边对不对？” “被发现了么……”陆霖小声嘀咕，“那还有一件事，就是在龙落城内以及附近需要做的，不用跑那么远。我们在觅香园里的制酒设备你也见过了，现在我需要将它们全部运往城外的陆家农场，在那里重新展开生产，但是你懂的，即便是被拆卸开来，依然有不少人对那些设备虎视眈眈，如果不用自己人运输，我们都信不过……” “……我明白了。地址给我。我这两三天就把这件事情做完。我每天晚上都会回来的，你可别想着趁机偷跑了，否则等我找到你，我就……” “我现在忙得要死，没空偷跑和你玩捉迷藏，等我忙完这阵心情好了再说。”陆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妮可深深呼吸了几口气，才从陆霖手上接过了写有地址的纸条，正要走出门，突然又想起来什么的走了回来：“对了，我走了以后，你的安全问题……” “安啦安啦，放心，有石头在……前两天你不都和他扳过手腕了么？还说自己是军人世家，自小习武，一个人能打平常人三四个，结果还不是两只手都没扳得过他两根手指……而且我那学生的哥哥林方林公子，答应过我要教石头几招的，这几天还要来，真是的，我还得操心石头别被他挖到军队里面去……” 听着陆霖的嘟嘟囔囔，妮可心里稍安，瞅了一眼外面门槛上坐着的、如同小山一般的石头，再不犹豫，从陆府里面的马厩拉过一批马，骑着马儿赶出了陆家大院。 旋即，从草丛中、房梁上、树上等各个角落，有无数黑影现了身，跟着妮可一起，向外面飞奔而去，消失在陆府隔壁府落的墙头屋顶。 望着身材窈窕xing gǎn的妮可以及跟在她后方一众黑影消失的背影，陆霖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石头如果放在战场上，陆霖毫不怀疑，他会是第一个撞破城门，冲散敌阵的悍将；但让他当保镖、去小心无处不在的偷袭，难度不亚于把大象从绣花针眼里穿过去。 这下，自己可就危险了呢。 …… 苍澜贵族学院内。 下课后，某间教室里。窗外的枫叶已经全部红透了，稍远一点儿的竹林却还依然翠绿，红绿相间的景色煞是美观；如若放到地球上现代社会，必定会有不少网红或者是文艺青年来此处取景。 但显然，屋内的三人此时都没有看景色的心情。 洛夕、陆露、林子越面对面坐着，一言不发。 最后还是林子越率先开了口：“那个红头发的女人，已经在陆家住了多半个月了。自那天以后，我哥哥就再没允许我去找老师学习过，还专门派人盯住了我……今天找你们两个来，就是想商量一下，该怎么样把那个女人从老师身边赶走。” 依然没有人说话。洛夕知道林子越的真正身份以及心思，当然不会率先开口；只是为什么林子越要叫上小露，就是洛夕不太清楚的了。 很快，这个问题就得到了答案。 “小露姐姐，那个叫妮可的女生，是老师这次对决事件以及接下来受伤的罪魁祸首……你难道会乐意看到，她一直呆在老师身边么？” 被提问到的小露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小露姐姐，你……你不知道？” “嗯……哥哥想要怎么样，就随他怎么样好了。他已经这么长时间没来找过我了，我也不太清楚他现在的想法，以及想做的事情……总之我不想管他。” 说完以后，小露扭头就走，离开了教室。屋内只剩下林子越和洛夕两人，大眼瞪小眼。 “……本来还以为小露会很不喜欢妮可呢，看来这个暂时的‘同盟’，就只有你和我两人了……洛夕姐姐，你有什么好的方法么？” “……没有。” “……我是被关在学院里，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你能出学院，为什么你不去再多找找他，想点什么办法……妮可这样强行赖上老师也太过分了！简直是违反规则！要么洛姐姐，你也去强行赖上他，然后我再把他从你那里抢过来……” “……我不去。他都和我退婚了，而且他前两天给我写的歌你也看过了……祝我做个幸福的新娘……那个可恶的家伙，他根本不想和我有任何关系，我才不会再去主动找他呢……”洛夕摇摇头。 “那该怎么办……” “再过几天到十一月份，有所有学生都必须参加的‘期中测评’，测评内容是在学院山脚下、每个学生将自己拿手的料理展现出来，由慕名前来的龙落城居民品尝进行打分……那时候他肯定必须回来一趟。” “他回来有什么用……就算能见到，那个妮可肯定也一直跟着他……”林子越嘟起了嘴。 “我想，可以趁机能做出什么让他关注的事情，让他的心思主动从妮可身上转移……” “诶！洛夕姐姐这个主意不错！我们来好好商议一下……” 九十、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虽然陆霖心底不想承认，但还是悲哀地发现，把妮可打发走以后，自己竟然觉得有些无聊了。 两周多的“同居”生活，已经让陆霖习惯了眼前时刻有一个xing gǎn而倔强、稍微有点男子气的女子，大多数时候沉默地看着自己，偶尔想点拙劣的小花招来吸引自己注意；不得不说，她还是在部分上有那么些用途的……至少当陆霖用汉字、英语、ā lā bo数字等记录想法和灵感时，旁边传来的好奇中带着点儿崇拜的眼神，的确能让自己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从而工作效率提升许多。 更不用说偶尔端上来的茶水和糕点了。 而现在，唯一知道自己在做事情的，只剩下了坐在小院门口、一天到晚不是跟烙饼过不去就是和烧饼过不去的石头，陆霖曾经恶趣味地试着把烙饼里的肉馅儿全部换成葱花、想要给石头的人生增添一份不同的色彩，结果发现石头根本没吃出来区别，于是又无趣地把肉馅儿加了回去。 就算自己现在在房子里证明出来费马大定理或者哥德bā hè猜想，估计对于石头来说，也没有他手上那张吃不出来味道的烙饼重要罢…… 想到这里，陆霖顿觉无聊，扔下了笔，走出门外，决定休息一会儿。 然而即便手上休息了，大脑暂时还没办法突然放空，陆霖又情不自禁地开始思考关于现在需要解决的另一件事情……关于妮可的处置。 对于妮可这个少女，现在陆霖的感觉很复杂。 虽然一开始有些反感，但这么一段时间相处下来，确实已经回升到了不讨厌、甚至看着还有点顺眼的地步。作为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对自己吐露心扉的女子，说没有半点感情也是假的；但现在还没有确定，妮可究竟是喜欢自己，还是仅为了报恩而强迫呆在自己身边，又抑或只是一时的冲动……而且基于上一世的情况，陆霖现在对感情确实有点畏首畏尾，有些放不开手脚；因此现在自己说喜欢，或者说去喜欢，都还有一定的距离。 说起感情方面，似乎要解决的，还有洛夕和叶子墨。 学生会会长还好说一些，权当是喝醉酒以后的误会，过去就过去了；但关于自己的前任未婚妻，且不说之前她慢慢展现出的态度，前些日子丰收庆典里她为自己尽可能做的努力，陆霖也是后知后觉清楚了的。 处理这些问题，感觉比解决哥德bā hè猜想还要头疼啊…… 陆霖可不觉得，作为穿越者，自己就有随心所欲肆无忌惮玩弄感情的资本和权利——自己还没有恶趣味到，把快乐建立在关心自己的人的痛苦上。因此越思考就越头疼，越慎重就越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陆霖干脆一口烈酒闷下去，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壶二锅头，全部都抛之脑后。 不知是不是因为喝得有些过快过猛，陆霖只感觉到庭院的风似乎大了一点儿，吹得枯黄树叶落了一地，脸颊有些刺痛。天气开始变阴，旋即便有小雨，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 一场秋雨一场寒啊…… 只是这寒气，未免太重了一点儿。 陆霖打了个哆嗦，正要往房间里走，却陡然看到在细雨帘幕中，一个灰发灰裙、刘海近乎将淡灰色双眼都遮住了的，约莫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单手抱着一个打着补丁的兔子布偶，不知何时起站在了花园围墙的墙角。 寒气，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 “小姑娘，你……迷路了？要进来喝点热水么？”陆霖站在房檐下喊道。 “你是，陆霖？” 前言不搭后语的疑问，从小女孩的口中说出。 语气似冰。 “我就是陆霖……你是……” “死吧。” 小女孩扔下布偶，右手中不知何时擎出一把短匕，寒光闪烁。 一瞬间，陆霖只感觉铺天盖地的杀意，比上次面对柳小楼时还要剧烈的、致死的危险感，从小女孩单薄的身躯内爆发而出！ “石头！救命——” 陆霖再不犹豫，口中慌忙大喊，身躯已经向一旁扑出，滚倒在泥水里。 “轰！” 几乎同一时刻，小女孩擎着短匕的身躯，已然从陆霖原先站着的位置划过，重重地撞在了墙上，竟将红砖砌成的墙面撞开了一个大洞！ “石头——” 眼看房屋墙上的破洞中，灰发下淡灰色没有感情的瞳孔再次闪现，陆霖亡魂皆冒，想要再躲闪却已经来不及，只得放声大喊。 “死吧……” “休想！！——” “啪——” 刹那间，女孩淡淡的声音，石头如猛虎般的大吼声，和石块炸裂的声音，同时响彻了小花园，碎石飞舞；在泥水地里滚爬了两步的陆霖，回头只看到石头单手握着只剩下半截的石制假山，喘着粗气，背对着站在了陆霖面前。 而他的对面，正是单手握着短匕的灰发女孩，面无表情。她手中的短匕已经弯曲成了“u”型，拿在眼前看了看，索性扔在了一旁的泥地里。 “不许你杀俺家陆公子——” “你，拦不住我。” 下一刻，如同山岳般壮实的石头，单手挥舞着比他自己还要高大的半截石头假山，怒吼着，和仅有不到一米四身高、羸弱瘦小的小女孩，就像黑熊和小白兔，极其不成比例的两人如炮弹般，再次狠狠地，硬碰硬地撞在了一起！！ 甚至连他们两人周围的雨幕，都因为两人的速度和力道，而在空中改变了方向！ “轰！！——……” 一阵比刚才还要剧烈的石块碎裂bào zhà过后，陆霖擦着脸上被碎石划出的血迹，不敢置信地看到，在飞舞的碎石以及雨幕中，被打飞的，竟然是比对方壮实无数倍的石头！！ 只见石头雄壮如小山般的身躯，在花园的草地花坛中划出了一条长长的痕迹，连续撞折了三四棵碗口粗的树，方才停在了墙边，半跪着身，吐了一口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而始作俑者，比小露和林子越还要瘦小一圈的，灰发灰裙的小女孩，却是定定站在原地！ 一滴滴鲜血，从她的拳尖向下滴淌着，混合着细雨，滴在地面积起的小水潭里。 滴答。 滴答。 “……他娘的，逼俺用十成的力气……俺娘交代过从来不许俺用的……” 正当小女孩迈步走向半躺在地上的陆霖时，从旁边传来了石头低沉的吼声。小女孩脚步定了定，然后脚下狠狠一跺，周围地表顿时向下陷出了一个大坑，而女孩的身躯也随之再次凌空飞起，如一道灰色闪电般，直冲向已经动弹不得的陆霖！ “轰——” 就在同一时刻，石头壮硕的身体从斜刺里撞出，连同着空中的女孩一起，两人同时撞进了一旁陆霖的房间内，再次在墙上撞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接着，已经连续遭到重创的房屋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哗啦啦”地，垮塌了半边，刚冒起一阵烟尘，又被细雨打压了下去。 然后，陆霖只感到从垮塌了一半的房间内，随着石头的一声声怒吼，地表传来阵阵震动，仿佛在房间内搏斗的不是两个人类，而是两头大象，不，两头洪荒巨兽一般！ “啪——” 然而这样的搏斗并没有持续多久。旋即，一个巨大的身躯再次从已经垮塌了一半的房间内高高飞出，划过十几米远，重重地摔在地上，砸出了一个深坑；而已经满目疮痍的房间，终于不堪重负，“啪嗒”一声，全部垮塌了下去。 下一刻，塌成废墟的房屋处，最大的、一块约有数平方米的青瓦房顶被一只瘦小的手臂举了起来，扔飞到了一边。已经衣衫褴褛的灰发灰裙少女，定定地站在废墟中，然后迈步走了出来，走在细雨里。 “……他……他娘的……十成力气还不如她……看来俺要用十二成的力气了……” 单臂扭曲着，脸上一片血污的石头，再次从坑中摇摇晃晃地站起，然后扑倒在雨地里，发出沉闷的声响；当满身泥水的他想要再次站起身来时，却被一个戴着缺了豁儿斗笠的男子按住了。 “王二……”陆霖的声音都在颤抖。 “剩下的，交给我吧。” 王二将石头扶到了一边，然后闲庭信步地向小女孩走去。而一直都面无表情的小女孩，却第一次如临大敌般，竟后退了一小步，身躯略弯，做出了最适合发力的动作。 “你……很强了。非常强。” 王二站定，摘下斗笠轻轻放在一旁，点了点头。 灰发女孩没有说话，只是又后退了一小步，然后脚掌向后一蹬，用比刚才还要快、力道还要大的速度，近乎已经看不清般，径直冲向了陆霖的方向！ 她脚下的房屋废墟，就因为她的借力一蹬，竟有一多半碎砖碎木等，向后溅起了近三层楼高，飞上了天空！ “但是……” 空气中传来王二若有若无的轻叹声。 王二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下一瞬，王二又站回了原地，就像从来没有挪动过脚步一样。 他的腋下，多了一个被胳膊死死夹住，双手双脚拼命扑腾，如撒娇嬉闹般的灰发小女孩。 “听话。” 王二的另一只手，一个弹指弹在了灰发小女孩的脑门上。 然后小女孩身躯便软了下去，不再动弹。 陆霖愕然，如同石化般。 九十一、小雨（上） 当妮可忙完了一天的事情、晚上回到陆家大院时，却看到府邸周围围着一圈圈的人，指指点点。 一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妮可面色一变，扔下马匹，使劲向人堆中挤去，就听见陆霖熟悉的声音从人群最里面传来：“……蒋泰大人，真的是我在府内做实验bào zhà了，你也知道我最近推出的那些酒……过些日子还会有新品推出，到时候一定会请您先品尝一下……” “……你后院的那些痕迹，你自己心里也有数。既然你说是做实验bào zhà，那就按做实验bào zhà处理罢：由于惊扰邻里的罪名，罚你三十金币，从此以后不得在此做实验，如若再犯，加倍处罚。我们走。” 然后，穿着官服、腰间盘刀的一个官员便从陆家大院门口走了出来，后面一众官差跟着鱼贯而出。而头上扎着绷带的陆霖则在门口招着手，颇有几分青楼小厮的模样；但现在明显不是取笑的时候，妮可连忙跑上前，双手捧着陆霖的面颊，仔细查看了一番，确定并无大碍后，才狠狠地踩了陆霖一脚。 “陆霖你……” “……进去说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陆霖也不多说，转身便向门里走去，意识到自己稍微有些过分的妮可却也不好意思道歉，只得抿着嘴跟在了后面，邵氏在身后关上了门。 “……等会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不要有太大惊讶……” 虽然走在前面的陆霖已经出声提醒了，但待到妮可走进大门后，还是情不自禁地捂住了嘴，惊讶地小声喊出了口。 原本还算秀美的陆家大院，此时竟已变得像被飓风海啸洗礼过一般！无数碎砖碎瓦四处散落着，遍地狼藉，宋叔正在默不作声地在清扫。 当妮可走过陆霖的院落时，惊讶感更是到达了极点，原本已经非常熟悉、自己已经无数次想要在夜晚溜进去的房屋，此时已经只剩下了一堆废墟；陆霖最喜欢的小花园更是惨不忍睹，即使下了半天的小雨、冲刷掉了不少痕迹，但作为军人世家的妮可依旧能看出，有两个极强的强者曾在这里战斗过。 “……有人……来过了？和石头……” 之所以能立刻判定出是和石头进行搏斗，是因为当妮可走入以前陆家家主陆天行所在的后院房间时，一眼便能看到最为显眼的，全身包扎着绷带、右臂更是绑着夹板的石头，正忿忿地看着房屋的另一个角落。 而被石头注视着的角落里，一个灰发灰裙的十三四岁女孩，身材瘦削，手中抱着打有补丁的长耳兔玩偶，正在小口小口地吃着蛋糕，满嘴白色的奶油；似乎听到自己走了进来，女孩抬头望了一眼，又低下头去，专心对付起来面前的蛋糕。王二坐在她的身边，闭目养着神。 “陆霖，你又把不认识的女孩子带回家了——” 妮可下意识的话音刚出口，这才发现，坐在房间中的其他人，爱德华、艾伦、郝云等，包括陆霖在内，均以一种奇异而难以形容的眼神望向了自己。 “……首先，我从来没有领回家不认识的女孩子，要算起来的话这也是第一个……” 最后，还是陆霖咳嗽了一声，打破了诡异的沉默，“……再其次，她并不是我领回来的，而是她主动找上我的。” “……我一会儿不在你身边，你就又做禽兽行为了，连这么小的女孩子都不放过……” “咳咳，我想你又搞错了什么……她是来杀我的杀手。” “她？这么弱小的一个小女孩，是杀手？你……你们不是在开玩笑吧……” 妮可正要反驳，却发现房间内其他人的目光并没有嘲笑之意，原本坚定的声音，也不由得渐渐小了下去。陆霖看上去疲惫地挥了挥手：“郝云，你来解释一下吧……我今天已经解释够多次了。” “……妮可xiao jie，你应该听说过，和永盛坊一样、在全大陆都设有分部的杀手公会吧？虽然被大多数国家都列为非法组织，严格予以打击，但是一直依然存活在阴影里的一个公会组织……” “我当然知道，据说曾经西方大陆奥匈帝国的一任皇位继承者费迪南大公，就是死于杀手公会的刺杀……” “……杀手公会里的每个杀手都有编号和代号。编号越向前的杀手就越强，编号前十的杀手，更是全大陆百姓口中的传奇，各个国家所有高官名门的梦魇，但由于杀手本身的特殊性，几乎没有人清楚前十名杀手的真正身份……接下来你听到的，我希望你不要对任何人说。这则情报泄露出去，足以致命，相信我。” “……难道她、她是……”妮可已经猜到了什么，瞳孔逐渐缩小。 “……没有错。她正是杀手公会编号排名第一，全大陆最强的杀手，代号为‘小雨’。” …… “小……雨？” 妮可喃喃着，似乎不能将“全大陆第一杀手”的名号，和面前这样瘦弱的小女孩联系在一起；旋即又想起来了什么，连忙又出声询问：“那、小雨她都是全大陆第一杀手了，陆霖为什么还能活着……” “……听上去你似乎很希望我死掉的样子？”一旁的陆霖就不乐意了。 “不是，我只想问一下……” “……喔，因为石头很厉害，和她打了个两败俱伤，我们剩下的人就一拥而上把她制住了……” 妮可怀疑地，左右看了看满身绷带的石头和看上去一点儿事情都没有的小雨，怎么看怎么不像两败俱伤的模样；但想来或许是用了什么天赋控制的原因，于是继续发问：“那为什么不把她送去治安处？还要把她留下来……” “杀手公会有个规矩，对同一个目标一次只能有一名杀手接单，如果把她送走了，下次来更厉害的怎么办？诶不对，好像没有更厉害的了……你想想看，全大陆第一的杀手，那出入牢房岂不跟回家一样轻松！把她送到官府，过两天她跑出来又要杀我，石头岂不是又要受一次伤，还不如把她留在身边看着……” 听到了陆霖的话语，石头的呼吸声逐渐粗重，满脸通红，如同水牛一般呼哧呼哧地喘着；一旁的艾伦叹了口气：“好了陆霖，我知道你现在想要活跃一下气氛……实话告诉你好了。妹妹，这次的计划是我们一起制定的，想先把你引开，然后以陆霖自己为饵，看能不能把理查德那边的危险后手引出来处理了，如果是他们那些人本人来刺杀陆霖，那刚好一网打尽……当然如你所见，这个计划本身有一定的危险性，稍微有些出乎意料，没想到他们竟然雇了全大陆第一的杀手……好消息是全大陆第一杀手都折在了这里，那么陆霖本人以后应该就安全了。” “陆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计划……你……” “告诉了你，你会答应么？” “当然不会答应了！” “那不就对了……” 陆霖叹了口气，又转向了郝云，“已经确定是理查德皇子雇佣的她么？” “当然已经确定了——莱因哈特家族在天凡帝国的产业，就在丰收庆典过后，几乎所有的流动资金，巨额的钱便从账户上消失了；然后她就找上了陆霖……想知道请动小雨这样顶级杀手的代价是多少么？”郝云自问自答地说着，“至少不低于两万个金币……” “……十万金币。先全款付清。” 一直没有开口说过话的小雨轻轻地开口了，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她，又继续低头吃起了蛋糕。 全场沉默。 “……陆霖，你知道不知道，我现在想把你切成片儿卖给理查德……不对，我每几天割你一点儿肉拿去卖，等肉长好了再割……” 爱德华随口开了个玩笑。 没有人接话。 每个人都面色严肃，望向了陆霖。 “十万金币啊，真的是，钱多到一定地步就难以理解了……不过问题不大。这可是他们的流动资金，一下子亏空这么多，理查德他们应该一时半会儿再凑不齐这么多钱了。幸好他们没有到不顾国际关系，从艾诺利亚帝国直接调军队来对我进行围杀，应该是理查德皇子没有这个权利……据郝云你的情报，理查德皇子主要负责的是莱因哈特家族天凡帝国这边的经济产业，对不对？” “嗯，没有错。由于天凡帝国是全大陆经济的中心，所以虽然他只负责了天凡帝国的经济产业……说白了就是以莱茵哈特家族的餐馆为核心，以及延伸出去的一系列产业，但依然在同一辈的几个皇子中，当然除了皇太子以外，也算是十分具有实力的皇子了。” “那么现在，就又有一个目标需要去努力了……” 陆霖伸了个懒腰。所有人都在等他说下半句。 “……这个目标就是，让理查德彻底破产，把莱因哈特家族，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赶出天凡帝国。” …… 又是一阵沉默。 然后郝云率先开口反驳：“这怎么可能！对方是五家族！全大陆料理五大家族之一！更是一个国家的掌权家族！你在说什么梦话！我知道你现在和莱因哈特家族结上仇了，但你的仇敌目前只有理查德莱因哈特一人，就算反过头来、让能打过小雨的石头去刺杀理查德，都比你这个目标要容易实现许多倍！” 角落的小雨抬起头来看了郝云一眼，又低下头去。 “让石头去刺杀？然后呢？石头和理查德以及保卫理查德的人同归于尽，纠纷升级到国际层次，接着我们所有人被天凡帝国和艾诺利亚帝国全世界追着跑？再说我是会让石头去送死的那种人么？石头你给我坐下！就算你乐意，我也不会答应！” 陆霖摆出一副陆家家主长子的模样，狠狠训斥了看上去跃跃欲试的石头，旋即又望向所有人，“而且打垮莱因哈特家族在天凡帝国的产业，其实并没有想象得那么难。这次他们把天凡帝国所有的流动资金都亏空掉了，就算从国内再调资金过来，务必需要时间，而这段时间内他们以餐馆为核心的产业还要继续运行，可能为了弥补亏空，还会做一定程度的挣扎，我们就从这里入手……” “可是他们可以借贷……”不知是谁举起了手。 “好问题。所以在做计划时候，也要把这一点加上……” 然后，小屋内就传来了阵阵热烈的，妮可一点儿都听不懂的讨论。屋外的小雨依然不停下着，红发女子望着灯火下群情激奋的众人，目光中不由得带上了一丝惘然。 包括自己以前印象中、只会窝在轮椅上摆出一副懦弱姿态的哥哥在内，现在的他们，是真的在讨论怎么样打垮，料理五大家族之一的，莱因哈特家族……即使只是打垮在天凡帝国的产业，也是自己从来没有想到、和敢去想的…… 而他们，真的敢去想，而且敢去做啊…… 可是现在首先要处理的，难道不是坐在角落的小雨么？ 妮可看了看房间内，包括王二和石头都偶尔插两句话的热闹讨论现场，自己则趁人不注意地溜到了房屋内另一个没有参与讨论的小女孩身边。看上去娇小柔弱的灰发女孩一直安静地对付着面前的蛋糕，小口小口地细心吃着，另一只手紧紧抱着打着补丁的长耳兔布偶，这番模样实在让妮可无法与杀手这个词联想在一起：“……你，真的是……全大陆第一杀手？来杀陆霖的？” “……嗯。” “那你刺杀失败了，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还没有失败。我从没有失败过。我留在这里，就是在找机会杀掉他。陆霖不死，我不走。” 小雨抬头望了妮可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把手中最后一点儿蛋糕小口小口地吃干净。 扑面的寒意和杀气，刹那间从灰发少女的身上迸发而出。 妮可瞬间如坠冰窟，全身颤栗。 九十二、小雨（下） 同一时刻，龙落城某偏僻房屋里。 理查德莱因哈特正在愤怒地砸着屋内一切能够砸的东西，地上全部都是坑洼和碎片。斯卡特波洛克和严羽阳坐在一旁，沉默地看着红发男子尽情地宣泄着怒火。 “……理查德皇子，差不多了罢。已经将近三个小时了。” 又沉默了一会儿，斯卡特波洛克开口了。严羽阳也低声说道：“……损失惨重的不只是殿下你一人。我这边所有的资金，以及斯卡特所有的资金，都投入到酒里去了，现在朱雀大街上还弥漫着酒香……” “可我花了十万金币！十万！足够在西方大陆上打一场战争了！莱因哈特家族在天凡帝国所有产业的所有流动资金以及今年的收益！全部都扔进去了！结果就只拆了陆家两间房子？杀了陆霖则罢，问题是就只打破了陆霖的头……公会还说会派出全大陆前十名的杀手，我连那杀手姓甚名谁、什么长相都不知道，结果，就这么没了？！就算一枚一枚金币往陆府里砸，都够把陆府砸平了吧！可恶，该死的杀手公会，该死的陆霖……” 眼看理查德正要举起房间内唯一完好的东西——桌上的油灯——向地上摔去，身后一只手却突然抓住了红发男子的手腕。 “……现在杀手公会还没有传来任务失败的消息，应当还会有刺杀行动，直到陆霖死为止。理查德殿下，请稍安勿躁。” 理查德回过头，恶狠狠地望着严羽阳，最后还是重重叹了一声，回头坐在了凳子上，双手死死地抠着头皮。严羽阳拍了一下红发男子的肩头：“想开一些。至少我们比马明和凯文凡尔纳要幸运……幸好没有去觅香园放火……” 然后，斯卡特波洛克的声音，跟着再次在房屋内响了起来：“……不得不承认，是我们小看了他们。看来陆家里有不得了的人，说不定陆家是从‘第三次神陨之战’之前就传承下来的古老家族，能够把杀手公会的前十名杀手都打跑，这样的底蕴，已经比得上很多小国家的皇室了……但是接下来，妮可应当不会轻易离开陆霖身边了，有永盛坊那些不要命的人保护，下一次刺杀就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那就先不说刺杀陆霖的事情了。如若再不成，我就从国内调我的人过来……说说你们罢。你们一直跟着我，不但没有好处，反倒都跟着我赔了进去，我心底也很过意不去。现在我在冲动之下用了家族在天凡帝国所有的流动资金和今年的收益，如果没有什么弥补的话，我是没法向家族交代的。你们想必也是。” 看到理查德恢复了平静和理智，严羽阳点点头：“那皇子殿下您的意思是……” “……不必叫我皇子殿下了。就叫我理查德吧。也不必用‘您’这样的敬称了，我们三人现在，也算是同甘共苦过了。” 严羽阳心中微微一暖：“……好。理查德你是不是准备做些什么？我们，又能提供什么样的帮助？” “确实准备做一些事情，需要和你们商议一下……今年还有两个月左右到年末，年末之前，我准备以龙落城为核心，做一件大到足够弥补现在亏空的事情。” “足够弥补亏空？两个月之内赚十万金币么……现在莱因哈特家族在天凡帝国所有的餐馆店铺，以及各种产业，每年的收益加起来不过一两万金币吧……”斯卡特皱起了眉头。 “当然两个月内可能赚不到十万金币，但考虑后续的收益，绝对是要高于十万金币的。这样我还可以用‘将十万金币拿来开拓市场’作为理由，免遭处罚；你们若能跟着一起做的话，应当也能从中获益到足够弥补你们的亏空。” “看来，理查德皇子……理查德你应该已经有了计划。能不能具体说一下？但问题是我们现在手头没有足够用来运作的资金……”严羽阳眼睛亮了起来，又黯了下去。 “我当然已经有了计划，才敢这样放手用十万金币换取陆霖一条命的。资金方面，就可能需要你们两个一起帮忙，从银行借贷了，我一个人的借贷金额可能不足以实现……” “如果计划可行的话，我们当然会竭尽全力，即便借gāo li dài也无妨……还是先听一下你的计划罢。” “好，那我就开始讲了。众所周知艾诺利亚帝国的料理，在全大陆人们的印象中是属于优雅高贵的高档料理，必须配合着艾诺利亚帝国特产的红酒一起享用；因此我们莱因哈特家族的餐馆以及围绕餐馆的其他产业，都是根据这一点进行发展的。但现在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我们现在手上所有的红酒，都已经被我们几人砸烂在了朱雀大街上；因此没有了红酒的艾诺利亚帝国高档料理市场，今年肯定收益不好甚至有所亏空，所以我就在想，开拓新的市场，从平民料理的角度来做……借助苍澜学院‘期中测评’的机会进行宣传，从龙落城开始……” 小屋内，三人商议的声音逐渐低沉了下去，看来将会是一个不眠之夜。 …… “妮可，你为什么一动不动呆在了那里？爱德华、郝云以及你哥哥都走了……喔，对，是小雨没有蛋糕吃了……” 陆霖送走了几人，回头看见妮可正定定站在小雨面前，全身发颤；再看了看小雨，陆霖心中顿时了然，又从旁边的架子上拿了一块蛋糕递在了灰发少女的手中。顿时，房间内的温度便恢复了正常，灰发灰裙少女的目光再次被眼前的蛋糕填满，又一言不发地，开始小口小口地小心吃了起来。 “……她，她刚才很可怕……你不怕的么……” 直到此时，妮可看上去才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但说话语气还是稍微有些颤抖。 “喔，我一开始也像你这样，不过现在都习惯了。” “但是她……她还是坚持要杀了你……你还亲手递蛋糕给她……”妮可脸上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我知道她要杀了我。没事的。” “可是……” “哪来那么多可是，赶快睡觉去！” 连凶带哄地将妮可赶回了自己房间，确定其他人都走远了后，陆霖转向了坐在小雨身边的王二，深深鞠了一躬：“……今天的事情，多谢你了。而且以后可能还要继续麻烦你，在此我也提前先致谢了。” “……不必。你能和石头一起，帮助瞒下来我出手的事情，我就很感激了。” 王二低下头，盯着地板。 然后三人一言不发。陆霖站在门口，仰头看着已经逐渐放晴的夜空；屋内小女孩小口小口吞咽的声音，在安静的陆家院落中十分明显。 “……现在没人了。陆公子，你不打算问我的身份么？” 又过了一会儿，从陆霖背后传来了王二略带嘶哑的声音。 “到了这时候，问和不问，又有什么区别……”陆霖摇头笑笑。 “……说的也是。” “你想讲么？”陆霖转过头。 “现在还是……不太想讲。有些事情我还没有太想明白。但如果你好奇，我可以讲出来……” “我干嘛要好奇一个男人……比起你，我更好奇你身边的小姑娘……” “……呵，果然是陆公子你的风格……有时候不羁洒脱，有时候又非常倔强执着，有时候糊涂有时候清醒……” “我没你形容得那么帅气，我只是单纯地好奇她为什么不继续试着动手杀我了而已。” “……因为我打不过他。等我能打过他，我再杀你。” 女孩清脆而冰冷的声音突然插入在了两人的对话之间，却让陆霖和王二都愣了愣。 “为什么一定要先打过他……你可以趁机偷袭我……” 停了片刻，陆霖情不自禁地站在了对方的角度开始考虑谋划。 “因为我必须正面打得过所有人，才能想杀谁就杀谁。偷袭，不算。” 即使在说着这样的话语，女孩的声音依然清脆。 “为什么一定要想杀谁就杀谁……打打杀杀的多不好……” “因为我要杀人赚钱。我除了杀人什么都不会。我要赚许多许多的钱，一直不停地赚下去。” “也是个苦命的家伙啊……” 陆霖没有问小雨为什么要赚钱，而是长叹了一口气。王二跟着叹气。 “……还想吃蛋糕么？” 过了一会儿，听得后面咀嚼吞咽声又停了下来，陆霖再次开口问道。 “想。” “今晚上不能吃了。睡前吃太多甜食会牙疼。” “……喔。” “今天的蛋糕是买来的，明天我做给你吃。我告诉你，我做蛋糕可好吃了——” “好。” 女孩清脆的声音依旧冰冷，但听上去明显轻快了几分。 还真是个简单好懂的家伙啊…… “那，就都晚安，回房睡吧。明天还要商量计划对策。我先回了。小雨，给你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等会王二带你去，而且你明天要帮着一起打扫收拾院子。” 陆霖摆摆手，正要走开时，身后沉默了半天的王二突然又开口了：“……陆公子。不管你猜到了什么，或者心里是怎么想的，我希望我们还是保持现在这样的关系，不要因为我今天……而改变什么。我发现，我现在这样在你身边……可能就快要想通了……” “继续这样么……好啊，我求之不得呢。” 陆霖笑笑，转身离去。 九十三、暗潮初始 于是从第二天开始，除了陆家院落里多了一个一直捧着蛋糕、抱着兔子玩偶的灰发小姑娘以外，一切都再次迈入了正轨。 一开始几乎所有人都提出了反对意见，不同意陆霖将小雨这个想要取自己性命的危险杀手留在自己身边，至少也要加上一些什么xiàn zhi，比如关起来之类的；但当陆霖以两块蛋糕作为条件，让小雨表演了无论多么结实的铁链都捆不住、一拳能随便打穿一面砖墙的战斗力之后，反对声便出奇地都消失了。 既然知晓了从目前能达到的物理客观条件无法xiàn zhi住她，那么确实关起来还是不关，放走还是不放，区别都不大。虽然对陆霖提出的“她说她打不过石头，要等到能打过石头的那天才会再取自己性命”这一点，众人还有些存疑；但从目前来看她一时半会还没有动手的打算、而且放走以后可能会招来新的杀手，所以众人也就默许了陆霖这次稍微有些任性的决定，私下叮嘱石头一定要时刻留心，自不必多说。 只是石头本人每次听到这样的话，情绪都会陡然变激动；不过在陆霖的炊饼投喂之下，也就立刻老实了下去。 陆霖本人倒是很不以为意，因为王二自从那天开始，便再没有离开过陆霖和小女孩身边，超过二十米的距离。 真正亲眼见识了王二的水平以后，陆霖虽然口中不说，内心已经膨胀到恨不得希望理查德再派十个八个杀手过来，一口气将艾诺利亚帝国的家底全部都败光在陆家小院这一片方寸之间；若不是小雨不肯走，而王二也声明在先、绝对不会答应陆霖任何主动出手的计划，而且陆霖还想要尽量维持和这个基本上已经板上钉钉的“天下第二”之间现在的关系，陆霖早就开始计划怎么追着理查德一路追回艾诺利亚帝国，好好享受一下人挡杀人神挡杀神的kuài gǎn。 而且从事实上来说，繁忙之际，看着可爱的十三四岁小姑娘安静地小口小口吃蛋糕，肯定比看着熊一般的石头大嚼特嚼着炊饼烧饼要养眼许多。 最为关键的是，小雨自己不肯走，也不肯同意任务失败，非得打败王二然后杀了自己不可。陆霖口中说着没法，心里暗自得意不提。 固然，这些只是闲事罢了。 每天晚上和爱德华、艾伦、郝云之间的商议，也越来越晚了。原本爱德华的去开拓市场、郝云的去北方购买奴隶等行动，都因为计划的改变和接下来的“期中测评”而不得不往后推迟了一些。 当第三天，在陆霖阅览完郝云递来的一厚叠资料、晚上和众人进行了一番激烈的争论之后，陆霖的手掌，重重地拍在了大厅正中不知什么时候立起来的、已经写满了字的黑板上。 “既然所有的问题都已经解决，也没有人再提出异议，那就这么定了。距离期中测评还有两周时间，代号‘殴打理查德’的行动，正式开始。” …… 作为龙落城里，手下有将近二十人的“铁盾帮”黑帮老大，殷辰的生活，并没有街坊邻居以及手下眼中那样潇洒。 虽然在所谓自己的“地盘”，横竖两条加起来不到三百米的街道上，几乎所有的店铺老板、包括那家由于丰收庆典上一举成名的“觅香园”伍掌柜在内，见到自己都要尊称一声“殷老大”，但殷辰依然不是很开心。 且不说和隔壁街道“乔家帮”隔三差五的摩擦，养活手下一众小弟、每个月至少五个金币的支出，以及听说由于大皇子成为了城防军统领、城内治安变严格许多，被治安官蒋泰隔三差五请去治安处喝茶的事情，在另外一件事面前，这些都是小事。 “红花”。 这个名字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便成为了临近数个大大小小帮派的梦魇；如同一张大手一般，将龙落城将近一半的黑帮强横地笼络在了旗下。也有仗着自己手下有那么几个强人、不想听“红花”使唤的帮派老大，但凡三天之后，肯定就能听到莫名暴毙的消息。 自从有了“红花”以后，每个月的收入上缴一笔都是小事情，最为关键的是，“红花”总是隔三差五从各个帮派“借”走人手、说是要帮助完成任务，但“借”来的人手从来都没有归还过，这一点就让包括殷辰在内、几个帮派老大非常不痛快了。 虽然帮派之间打打杀杀，死人是常事，但死在一个莫名其妙蹦出来、骑在自己头上的名号手上，那意味可就不同了。 于是前些日子，在暗地联系之下，几家帮派老大连同数十名好手对“红花”的首领进行了一次围攻，甚至在围攻之前还特地联系了治安官蒋泰、抱着哪怕不成功也要拖着一起向官府同归于尽的想法，以赴死的决心展开了行动。 但意料不到的是，“红花”的首领即便在被偷袭、身受重伤的前提下，依然在那一天逃脱了。 然后就是对各个帮派高层的腥风血雨洗礼。 殷辰到现在都还无法忘记，那天由于喝醉了酒，去得有些晚了，当自己赶到时围杀行动已经开始，然后提着钢刀的自己就看到，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下、看不清身型男女的“红花”首领，在人群中左突右突、如入无人之境的一番tu shā画面；当时自己喝进肚里的酒，就全部化成了一股热流从裤腿中流了出来，手中的钢刀也落在了地上。甚至连“红花”首领从自己身边离去，自己也只是呆立在原地不敢动弹一步。 也因为此，自己的头颅才得以还完整地长在脖子上。 真是的，再赚一笔，自己非洗手不干不可……这样的日子，已经没法过了…… 眼看到了十月月底，众多小弟嘴上不说、但眼中已经闪着嗷嗷待哺的闪闪目光，手里摸着怀中唯一剩下的十来个银币，殷辰心里不禁咒骂了一句。 要么，真按照那个新加入的、叫做吴小顺的小弟出的主意，找那个前些日子大出风头的觅香园，狠狠地宰他一笔？碰瓷、堵门什么的，这可是自己的老本行…… 但当临做决定时，自己总还是拿不定主意。毕竟街边巷尾的谈论中，关于觅香园幕后真正的老板陆霖，那可是能把艾诺利亚帝国五皇子理查德，逼到砸了自己手中所有美酒的角色；就算只是个料理世家的公子，拿捏自己这种小帮派头目、估计还不是手到擒来…… 但是自己现在背后也有了“红花”撑腰，就算出了什么事儿，从一开始就表示要罩着自己、但却什么都没有付出过的“红花”，这下也总该帮一次忙了吧？ 正当殷辰左右拿捏不准主意，心里暗暗咒骂都是因为自己这样优柔寡断、所以帮派才迟迟没有做大的时候，一个穿着长袍、脸上戴着面纱的人，突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兄弟是走哪条道的？走大街还是过独木桥？又或是想讨碗茶水喝？” 像这样神神秘秘不表露自己身份的人，这么多年下来，殷辰倒也见得多了，心中不慌，开口问道。 “……我听不懂你们的话。我是打听到你们的消息，想要有件事委托你们帮忙……” 面前戴着面纱的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虽然压低了声音，但老练的殷辰还是一下就听出来是女子的声音。 “……既然能打听到我们，那也应该清楚我们是干哪一行的。只要钱够，很多事我们都能干……大多数你想要我们干的事情。” “钱当然是够的……” “那就好说，好说。不知你想让我们干什么？起哄闹事三个金币起，打人五个金币，打断胳膊腿要加钱；砸店十个金币，如若有兄弟被抓住坐牢，坐一个月加两个金币。杀人的事情我们不做，请自己找杀手公会……” 既然听出来对方是雏儿，殷辰便毫不客气地将价格向上翻了好几倍。然而对方只是摇了摇头：“……都不是。我想让你们帮忙，和我们一起演一出戏……就是我们这边一个人被你们bǎng jià，然后另一个人从你们手上把他救走的戏……” “喔，是你们家公子看上了某个xiao jie，想要演一场‘英雄救美’啊。明白了……” 殷辰砸吧砸吧嘴，啧啧了两声，心里想起自己快三十了还是没对象、要不要找手下的小弟也这么演一出的时候，面前的蒙面人却摇了摇头。 “……不对，我们这边，是被你们绑走的……到时候你们，一定要瞒着过来救人的那个公子……” “原来是你们家xiao jie看上了某个公子？哈哈哈，真是没想到，不都说女追男隔层纱，却非要用这种方法，你们家xiao jie也是个有趣人……” “……我们这边，这个，也是公子……” 然后殷辰，便和身后的众多小弟们一起呆住了。 “……咳咳，我明白，我明白了，只要有钱，我们都能做……这个活儿难度比较大，而且我的兄弟们可能有被官府抓的危险，这么着吧，一口价，五十个金币，先付二十金币，事成之后再付三十金币……” “好。这是二十个金币。” 眼看着面前的人毫不犹豫地从怀中取出了钱包，数了二十个黄澄澄的金币出来，殷辰和身后的小弟们，眼中情不自禁都露出了贪婪而凶狠的目光。 “姑娘家一个人出门，带这么多金币，莫非不觉得有些沉……” “想要抢么？尽管来。” 眼看面前蒙面女子手上聚起了将近一米长的闪电光芒，殷辰的面色又恢复了往常：“怎么会，开个玩笑……那就这么说定了。这个活儿，我们接了。” “那就三天之后，再在这里，商议时间地点以及具体事项。” …… 同一时刻，陆霖正和小雨一起，坐着王二赶的马车，前往天香楼。 九十四、剪不断 关于之前想要做“加盟”但却被帮派阻止了的事情，当郝云查探到，龙落城现在控制众多帮派的，名为“红花”的组织，头目前些日子遭人背叛，身受重伤却依然从自己人以及官兵的手中杀出了一条血路时，陆霖就猜到该去找谁了，没有要求郝云继续查下去。 真的没有想到，才麻烦过柳小楼，又要去找上她了…… 但是在出门时，一直坐在那里吃着蛋糕的小雨，却也默不作声地跟着上了马车。 “你是我的目标。你只能被我杀死。我不能让你被其他人杀掉。” 如果没有后面两句，第一句话陆霖还是挺喜欢听的；不过带上了小雨就得带上王二，不知怎么，王二一听到要去天香楼时，一直没什么表情的面庞上，第一次显露出了一丝不乐意的神色，但最后还是沉默地坐在了车夫的位置上。 现在这辆马车，就算直接闯龙落城的皇城，闯到皇帝的面前应该都没什么问题吧…… 打消掉一些无聊的胡思乱想，陆霖望着窗外来往人群，陷入了沉思。 郝云已经查探到，从前天开始，莱因哈特家族名下的所有餐馆及附属的各种产业，都开始有了动作。和陆霖等人预想的一样，为了弥补巨额资金的亏空，理查德莱因哈特果然准备做些什么事情；首先从西方银行贷了将近两万枚金币，然后立刻将金币又都投了出去。目前能查探到比较明确的资金动向是，理查德似乎购买了大批的肉猪以及肉牛，从天凡帝国各个地方开始向龙落城运输，预计一周之后就能陆续运到；另外就是城内的各大木工、铁匠处，都接到了数额不等的订单，定制一些零部件，看上去应当可以组装成什么东西。 回忆起以前自己熟知的意大利美食，陆霖不禁一笑。 既然你们要动手杀我，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不过心狠手辣的前提，是自己这边的一系列准备要先做好才行。有了来自于酒水的订单，现在陆霖并不太缺钱，缺少的是将钱生钱的办法，以及能够保护住自己以及这些钱的权力和身份地位。 钱生钱的办法陆霖有的是，但身份地位，就需要慢慢谋划了。即便身边已经有了几个战斗力逆天的存在，陆霖可不觉得单凭几个人的力量就足够以护得自己及重要人的一世平安；况且身边这几人目前都还处于不可控状态，陆霖也不打算去琢磨怎么控制他们。 现在和李治东的关系还不错，毕竟同生共死过，也还对的上脾气。但他与其说是小王爷，还不如说是后世的明星，影响力是有的，权力就算了。不过现在通过酒水，也已经与天凡帝国大皇子搭上了线，要么从这条线上挖一挖？似乎主意不错，只是林子越的那个哥哥，叫做林方的林家公子，却又实在和自己不怎么过得去…… 完全不知道“林家兄弟”两人身份的陆霖沉思着，突然感觉自己的衣袖被拉了拉，打断了思绪，便抬起头来。 马车里没有第二个人，那么拉自己衣袖的人也就显而易见了；只见小雨如同没事人一般坐在那儿，眼神却凝固在了窗外一排排的早餐铺上。虽然现在是上午九点，去往天香楼的路上比不得晚上那么热闹，但道路两旁依然是数不尽的各式摊点，来自西方大陆的面包、蛋挞、三明治、牛角包、麦片粥，来自东方大陆的水煎包、油条、汤圆醪糟、抄手、烧饼、肠粉、米粉和陆霖个人最喜欢的胡辣汤，种类繁多，让人目不暇接。 “早上不是在家吃过早点么？又饿了？” “不饿。” “想吃那边的菠萝包么？” “想。” 过了一会儿，马车里的两人，一人手中多了一个菠萝包，对着啃。 陆霖发现，这个全大陆第一杀手似乎只对各种甜食感兴趣，一点儿其他味道的食物都不肯吃。心里盘算着自己擅长的那些甜点，诸如布朗尼、慕斯、蛋卷、沙琪玛，各种口味的冰淇淋和蛋糕更不必说，陆霖和小雨、王二一起走进了天香楼。 早上对于各大青楼来说是休息打扫时刻，楼内没有客人，只有几个仆役们，无精打采地打扫着一夜狂欢散场过后的大厅。自然有人迎上前来，想要把陆霖等往外赶，却被认出陆霖的，那个胖胖的总管拦住了。 “陆公子，多谢您上次肯教授我们楼内厨师糕点制作，现在桂花松酥也成为了我们的一道招牌糕点，客人们都赞不绝口……今天前来，可又是来看望苏菲姑娘和柳小楼姑娘？两位姑娘现在都在，苏菲姑娘刚还在那边吃早茶，就是不知道柳小楼姑娘是否起床梳洗完毕，要么我让人去通告一下？” “那自然再好不过，麻烦了……” “啊，是陆公子。” 陆霖正在犹豫要不要只见柳小楼、不见苏菲时，身后已经传来了苏菲的声音。胖主管向陆霖眨了眨眼睛，自去通知柳小楼不提；陆霖无奈何，只得转过身来。 “苏菲姑娘，好久不见……” “……你们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我的弟弟和妹妹……现在可好？” 望着眼前闪着泪花的女子，陆霖心中轻叹了一声。 自从妮可的事情发生了以后，艾伦便不似以前那样和陆霖熟络了，不过事情还是在用心在做。陆霖回忆起来，艾伦在第一次和众人一起来天香楼时，就应该从郝云口中知道了苏菲的身份，但不知为何一直没有提起过；应该有什么内情，或许自己应当找他谈一下，顺便补上欠他的那一拳。 还有妮可。自从确定了陆霖暂时脱离被刺杀的危险以后，妮可这几天便一直在奔波转移制酒设备的事情，每天晚上回来也只是打了招呼后便回房沉沉睡去，看上去好像被自己那天的一番话ci ji到了，拼了命想要做些什么，即便自己不擅长。 然而他们心中想的，自己真的清楚么？ “……都，挺好的。”陆霖点了点头。 “过得好，就好……可不可以拜托陆公子向他们转达，一定不要，想为我做些什么蠢事……” 苏菲看起来说不下去了，眼中含泪地向陆霖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这种如同flag的话语，如果转达了的话，那他们一定会做出些什么蠢事的吧。 不过说起蠢事，可能在外人看来，没有比自己现在正做的事情更蠢了…… “好，我会转达的。” 陆霖冲着背影喊了一声，不顾苏菲有没有听到，便跟着一旁的胖主管，几人一起上了楼。 …… “听到陆公子今日前来的消息，奴家喜不自胜。是又要想为奴家写词么？” 依然漂亮到摄人心魄的柳小楼站在门口，看见陆霖前来，眉目中流露出了几分喜色；但当柳小楼看到陆霖身后跟着的两人时，面色还是微不可察地变了变，旋即又恢复了万人迷的笑容，拉起陆霖的手臂，走进了房内。王二跟在后面，关上了门。 “最近比较忙碌，写词的事情且先推后，今天我想找你谈一下……” “……先不要说正事，先和奴家叙叙旧嘛。不知陆公子得了什么奇缘，竟然和‘天下第九’相识，这要传出去，不知有多少人要羡煞公子……” “天下第九？不是天下第……” “诶？难道陆公子你不知道么？小雨姑娘可是全大陆评选出的‘天下第九’，不过没有人知晓她的具体模样就是了……当然不包括奴家在内，奴家一眼就认出她了呢。陆公子是怎么与她相识的？奴家很好奇，这个后来的女人是怎么先奴家一步，抢占了公子身边的位置……” “……原来是‘天下第九’啊。怪不得那么厉害……” 虽然不知道柳小楼为什么突然打断了自己的话，陆霖看了一眼旁边自顾自吃着桂花松酥的灰发少女，摇了摇头，“……我倒是一点儿都不好奇，小楼姑娘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现在你如果说自己是个什么‘天下第几’，我也丝毫不会感到意外。” “那奴家说，奴家是‘天下第七’，陆公子你信么？” “当然信了啊。你说什么我都信。” “无趣……” 柳小楼脸上的笑意瞬间散去，冷了下来。正当陆霖不知道她为何翻了脸时，又听得柳小楼冷冷地说道：“今天你和小雨两人来找奴家，究竟有何事？无事的话，奴家有些累了，烦请改日再叙。” “两人？我们是三个人……” “哪来的第三个人？奴家分明只看到了两个，请陆公子不要说笑话。” 现在就算陆霖反应再慢，也感觉到了不对之处，回头看了看坐在旁边的王二，只见王二低着头，一言不发，如同木头般。 看上去，之前自己在柳小楼的《念奴娇》表演时，在幻觉里看到的故事，那个从不肯理睬女主的男主人公，十有**，就是王二啊…… “……小楼。我……” “我不想听。给我出去。” 正当陆霖脑海中瞬间补出了一部几百集的电视剧，霎时又因为回忆起曾和柳小楼的香艳一幕而心惊胆颤时，王二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而柳小楼的反应也很直接，手指向门口一指，连“奴家”都不自称了，语气冷漠。 “……好。” 王二不多话，拉开门，走了出去。 在他关上门的一刹那，一个花瓶砸到了门上，然后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所以只有两个人嘛，公子还说自己不是在说笑话……说吧，陆公子今天前来找奴家，究竟所为何事？” 九十五、理还乱 当陆霖从柳小楼的屋内走了出来时，就看到王二一个人靠着墙坐在地上，身旁放着一瓶茅台酒。 由于觅香园当时的存酒基本都毁之一炬，现在能拿到这种名酒的餐馆，龙落城里独只有天香楼一家；与此匹配的是它的价格，几乎相当于同等重量的金币了。王二看到陆霖走出来，向陆霖举起酒瓶；但陆霖只是伸手将他拉了起来，顺手接过酒瓶，扔到一边。 “没想到，王二你这种英雄，也还是免不了难过美人关……走吧，接下来还有事情，要赶快去谈订单才行，时间紧迫。”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是过不去柳小楼那一关，和她关系不大……而且我也不是什么英雄，或许真如她所说的那样，我现在根本就不算个人……” 王二摇摇头，声音又低沉了下去。陆霖想也没想地一巴掌扇在王二后脑勺：“乱想什么呢，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不应该听她那个狐狸精胡说八道！现在不是在这里喝闷酒的时候……你怎么不躲开？” “为什么要躲……你还真用力了，打得有些痛。还有，柳小楼她肯定听到了你说她狐狸精。” “听见就听见，我还怕她不成……” 似乎由于陆霖这一巴掌的原因，王二的眼神变得没有那么沧桑了，揉了揉后脑勺，方才转向了明显中气不足的陆霖：“……等会儿关于羊肉的订单，我有一些擅自的安排，想带你去见个熟人，他那里应该很容易弄到陆公子你想要的羊肉数量。小雨要留在这里么？” “刚才在最后，柳小楼把我骂了一顿，说是这么漂亮一个小女孩扔到我们的大男人窝里，没一个人想起来给她打扮收拾一下的，简直可惜了她的长相……于是就非要把她留下来好好梳妆打扮一番，让我晚上再过来把她领回去。” “哦。那走吧。晚上我不来。” “看你的模样，也没打算让你晚上来……对了，小雨真的是‘天下第九’？” “嗯。” “那柳小楼……她真的是‘天下第七’？” “……嗯。” “我的天，你不早说……” “陆公子切莫声张。若传播出去，会引起很麻烦的大乱。很麻烦。” 生怕陆霖不清楚严重性，王二特地强调了两遍。 “这我自然了解。” …… 坐在王二驾着的马车上，陆霖陷入了沉思。 之前和柳小楼的谈判，比陆霖要想象得艰难许多。虽然一开始柳小楼便毫不犹豫地承认了自己作为“蝴蝶”，又身为“红花”首领的事实，但在接下来的商议以及价钱方面，柳小楼却宛若一只铁公鸡一般一毛不拔，硬生生将合作的价钱压在了自己心理承受的底线上。单是和柳小楼的合作费用，就花掉了陆霖现在手里的将近一半金币。 真是的，你和王二闹别扭，却把气撒在我头上算什么回事儿…… 免不得腹诽几句后，陆霖心中又开始计算了起来。 现在一切都还进展得算顺畅，但自己现在很难干涉的变数，主要有两点。 一是不清楚银行的借贷能力及条件。现在全大陆有两个银行，分别是西方银行和东方银行，都是“第三次神陨之战”之后的、由两边大陆所有国家联合起来搞出的产物；现在且不论这两个银行之间在天凡帝国这片中立之地上的明争暗斗，如若理查德莱因哈特能够从两个银行里无限进行借贷，还款期限和利息又无限低，那陆霖的计划就干脆别实施了，所有人一起卷铺盖尽早从龙落城里滚蛋出去更直接一些。 当然也听郝云有过介绍，无论是哪一边的银行，实际可控的资金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毕竟不比后世的欧盟之类经济共同体，现在东方大陆和西方大陆自身内部就是矛盾迭出，共同组建银行只是合作对抗另一边大陆的手段。实际上当每一个国家都抱着出工不出力的想法时，这个银行能做到的事情就极为有限了，没有地球上银行那么大的能量和影响力，充其量只能算是个稍微大点的钱庄，最大的业务就是收贷放贷。 当然这也和这个世界上的发展有关，目前与其相信把钱放在银行里，无论两边大陆上的大家族还是小百姓，目前都还是更倾向于把金币埋在自家后院里。 因此，就算理查德是艾诺利亚帝国的五皇子，他想要借贷，也不是想借就能随便借的。 思考到此，陆霖心里已经有了结果。 看来，这次将会是一场豪赌了…… 第二就是关于双方的料理，在大众中的认可度了。虽然根据前一世的记忆，近乎于作弊地，陆霖已经清楚了理查德准备要做的料理品种，自己也拿出了应对方案，但毕竟时间有限，没有提前在大众中进行调研。料理不比解数学题，答案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关于美食一千个人可能有一千个不同嗜好口味；万一己方的料理，在这个世界上并不如理查德的料理受欢迎程度高呢？ 真要输了，自己就把家当全部一卖，浪迹天涯海角，在两个大陆上流浪去……上一辈子就想走遍全世界每个角落，但被俗世事情羁绊着一直没做到；如若实在不行，刚好就在这个世界上把心愿一了…… 想开了的陆霖，被柳小楼添了堵的心情也变得好了许多。而此时，王二驾驶的马车也来到了龙落城里一处偏僻的小巷，停在了一间荒凉破败、近似于倒塌的房屋前，跳下马车，敲了敲门。 “……前辈，您好久没有上门了，不知找我万家三人又有何事……这，这不是……陆家的陆大公子……” 过了一小会儿，房门打开了，从门内走出来一个陆霖已经没有印象的青年人，先是谄媚哈腰地对着王二笑着，随即看到王二身后跟着的陆霖，脸色不由得变了。 “你是……” “看来陆公子早就忘了。也罢，毕竟已经过去几个月了……之前夏天时候，注水牛肉的事情，陆公子还有印象么？”青年轻叹一声。 “你是，万家的万祥公子？”陆霖愕然。 …… “……所以当天，承蒙这位前辈留手，我万家三人才得以活到现在，后来还为前辈做了些事情。说起来当天也是猪油蒙了心，才会想到对陆公子的店铺出手……” “过去，就都过去了。” 小屋内，几人寒暄了一会儿后，也均都感慨万分。之前曾是敌对的双方，现在不能说完全已经一笑泯恩仇，还是有那么些许尴尬；但毕竟听万家的三人所说，之前王二拿到的情报就是三人所提供，而且现在三人的仇恨更多地则是在严羽阳的身上，因此相谈基本也还算愉快。 “对于现在的你来说，也许当时只是件小事，过去就过去了……我们在这里听到陆公子接下来的一系列事件，和严家进行土豆炖牛肉对决，被苍澜学院院长特招进学院，以及丰收庆典上的事情，直到现在都还感慨，当初怎么会认为陆公子你是个废物……” 说出“废物”两个字时，万祥小心看着陆霖的脸色，见表情没有变，方才安心地继续说下去，“但对于我们来说，当时的失败，就改变了我们的人生轨迹啊。本来寄托了万家的厚望，带着重金来天凡帝国龙落城发展，虽说确实是我们不对、做了注水牛肉这种亏心事，但也因此被严羽阳那家伙，趁机把我们几乎所有的家当都吞没了……现在我们三人有家不敢回，生怕受到家族责罚……” “我明白了。难怪王二要拉着我来找你们……” 陆霖点点头，“你们做的事情确实不对，现在不过几个月时间，注水牛肉已经蔓延到全天凡帝国的肉类市场了。但先不说这个。我现在确实能帮你们一把，准确来说是我们互相帮助；我现在需要大量的、共计几千个金币的，以羊肉为主，包括牛肉、猪肉以及海鲜等种类在内的食材，一周之内必须拉到龙落城里，不知你们万家能不能吃得下？能不能按时运到？” “能能能！当然能！” 万祥大喜，激动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我们东方大陆流云帝国万家，做的就是肉类生意！不瞒你说，能吃下你这笔生意还要保证按时运到龙落城的，可能龙落城里，现在就只有我们万家了！因为我们早从前几年开始就谋划向天凡帝国发展生意，在天凡帝国境内有很多商铺……” “既然能成，那当然好。刚才我的事情也给你们讲过的，帮助我，就是帮你们自己打垮严羽阳……” “能让我万家在龙落城里重新立足，陆公子你就是我万祥最大的恩人！更不用说打垮严羽阳了，这件事，我们定当竭尽全力！” “那好。关于合同的草拟以及预付的定金，还有这笔生意的细节问题，请万公子与我一起回陆府细谈……” …… 同爱德华、万祥等人商谈完合同的事情，看着万祥风风火火地离开、据说要立刻连夜出发行动的背影，陆霖伸了个懒腰，却看到红发女子推着轮椅从后面赶了上来。 “有空么？陆霖。我们两人想找你谈谈。” “现在……正巧有空。应当不是谈妮可和我之间的事情吧……” 听到陆霖的话语，两人却出奇地没有什么反应，沉默了一会儿，坐在轮椅上、帽子下面的瘦弱光头少年才开口了：“当然不是。你们两个的事情你们两自己解决……听说，你今天去了天香楼？” “……我知道你们要谈什么了。” “苏菲姐姐有没有问你什么？托你向我们带什么话了么？”妮可焦急的声音响了起来。 “……当然。她问你们现在过得好不好，我说挺好的，然后她就托我告诉你们，一定不要为她做什么蠢事。” 陆霖沉思了一会儿，还是把原话说了出口。 “……确实是苏菲姐姐会说出的话呢……” 艾伦喃喃地说道。陆霖没有接话，只是安静等待着兄妹两人的反应。 又过了一会儿，艾伦和妮可对了一下视线，兄妹二人点了点头后，同时向陆霖低下了头。 “请……务必帮助我们，把苏菲姐姐从莱因哈特家族手中解救出来！” 九十六、奴隶 “看来你们兄妹两人还算清醒，知道是从莱因哈特家族手中救她，而不是从天香楼救她……否则我想，你们早就凑齐了赎金把她赎出来了吧。” 听到意料之中的话语，陆霖没有先给出回复，却是反问了一句。艾伦兄妹点了点头：“这我们当然清楚。天香楼也是姐姐bèi po无奈的最好选择了，否则沦落到大家族内去做奴隶，以姐姐的相貌及身份，想来肯定会被摧残折磨……只是还没有彻底确定莱因哈特家族是怎么控制姐姐的，让姐姐心甘情愿呆在天香楼里……” “那你们现在有什么情报吗？又有什么计划？需要我做什么？过于愚蠢的主意，我可不会考虑。” “……控制住一个人不情愿做事无非两方面，从客观上的xiàn zhi和从主观上的约束。我们打听到，天香楼附近有一家莱因哈特家族名下的、名为维托里奥的餐馆，很有可能里面平时有看管xiàn zhi姐姐行动的人在；另外据我们打探到的消息，姐姐之前的＂qing ren＂现在也在天凡帝国，似乎与莱因哈特家族的人来往十分密切……” “这个＂qing ren＂是投靠了莱因哈特家族，还是被莱因哈特家族挟持？” “两者都有可能，”艾伦声音低沉，“这才是麻烦的地方。关键姐姐对他用情深刻，之前就是为他而不肯嫁入皇室……” “莱因哈特家族，没有用你们的亲人做威胁么？” 当说出这句话时，陆霖明显地感觉到，即便一直情绪波动相对不大的艾伦，此时也咬紧了牙关。 “……从我和妮可离开弗莱尔家族、来到天凡帝国以后，弗莱尔家族的一切事情，就都与我们无关了。” “我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好吧，首先告诉我，你姐姐＂qing ren＂的名字，然后其余的我们从长计议。” “陆霖你愿意帮忙了？”妮可眼睛一亮。 “毕竟我现在正在做的，就是打垮天凡帝国莱因哈特家族势力，如果和现在的计划不冲突的话，那当然会尽力而为了……毕竟，我们是朋友嘛。” “……只是朋友么……” 妮可低声喃喃道，而艾伦则毫不犹豫地跟着开口了：“那个男人的名字，叫阿贝尔。” “好，我知道了。阿贝尔？貌似有点印象，应该什么时候见过……那就这样，我去天香楼接小雨了，剩下的事情等晚上再商议罢。去劳工市场以及奴隶市场的郝云应该快回来了，你们先准备一下……” …… 待陆霖来到天香楼、从依旧臭着脸的柳小楼那里将小雨接出门外时，这才发现一直xiàn zhi着小雨的王二不在身边，心中陡然一惊。 不得不说，柳小楼不愧为天香楼第一花魁，在打扮上非常有一套；当陆霖来的时候，第一眼竟然差点没有认出来小雨。本以为柳小楼只是简单为小雨梳妆整理一下，最多会为她换个发型、整理一下衣衫；结果没有想到的是，柳小楼竟将小雨全身上下的打扮都换了，将有些破旧的灰色连衣裙换掉，换上了一身西式带有花边的深灰色公主裙，配上了黑色长袜和圆头小皮鞋；原本还有些蓬乱的披肩灰色长发也梳理整齐了，在鬓角处别了一朵乳白色的小花。现在如若说小雨是某个国家的小公主，想来第一次见到的人，也不会有任何意见。 “真的是，非常可爱漂亮！” 陆霖毫不吝惜地给着赞美之词，并试图借此转移小雨的注意力，不让她注意到王二其实没在身边。 自己竟然忘了，上午王二说过的话……现在他大概也许可能应该就在附近，只是不愿意见柳小楼、所以没有现身罢？ 但小雨显然没有意识到这点，只是一直抱着同样被修缮一新的兔子布偶发着呆，偶尔上下打量着全身都换过的衣服，稍微有些手足无措；听到陆霖的赞美语句，方才抬起头来，冰冷的小脸上，目光中稍微有些迷茫。 “……可爱、漂亮……么？” “嗯！很可爱，很漂亮！” 然后小雨再没说话，只是沉默地抱着兔子布偶上了马车，一路上一言不发，甚至在路过甜点摊的时候都没有任何表示，却让右手里一直死死攥着几个银币、已经准备好买甜食转移她注意力的陆霖有些意外。 一路无话。待回到陆家大院的时候，马车还没有进到门内，赶车的陆霖就听到了院内传来的阵阵喧闹声。 “啊，陆霖，你回来了。按我们订的计划，我把龙落城奴隶市场中所有符合要求的奴隶都买了回来，目前共236人，总共花了600个金币。由于按照计划要求，要尽可能追求奴隶数量及奴隶的可控性、尽量保证不会出现闹事不服从等情况，所以大多数都是妇女和老人，以及部分的轻度伤残男子，青壮劳力很少……毕竟时间有限，目前这次的行动只能先这样了，等到‘期中测评’结束以后我再去北方一次。” “那他们在闹什么？” 陆霖跳下马车，看着迎上来的郝云。郝云叹口气：“……你进来就知道了。这件事情需要你来拿主意，我不能做主……咦，跟在你后面的这个，是小雨？我根本没有认出来。不过你还是少和柳小楼接触，我给你说过很多次了……” “……让我进去看一下。” 陆霖不及和郝云多解释，牵着马走进了院门。然后就看到，上百个衣着褴褛不堪，全身肮脏的妇女老人，正站在夜晚的寒风中，双目无神，死气沉沉。有一些妇女正在哭泣，被旁边的人拉了一把，似乎指点了一下这边、说着“主人来了”的话，才努力忍住了哭声。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独臂的男子和一个满脸老年斑的老人，望向陆霖的眼神中多有一些其他滋味，但还是在陆霖的目光扫视之下，臣服地低下了头。 “他们身上没有绳索或者铁链，也没有人看管他们——那他们为什么不跑？” 陆霖端详了一下，却向身边的郝云提出了心里的疑问。郝云也不多言，指了指站在距离陆霖最近的一个中年妇女的脸颊；陆霖这才看到，一个圆形的、包含着繁复花纹的纹身，就印在了妇女的脸颊上，似乎还发着一些魔法光芒。 “那是奴隶的印记，在没有得到主人的许可、用特殊的天赋制成的纹章将印记消除之前，不但不能享受普通百姓的待遇、不能有任何私人财产，而且如若偷跑，任何人都有杀死他们或者将他们抓捕回去向原主人讨赏的权利……这是这一批奴隶的纹章。滴上一滴血，就只能你来用了。” 郝云随手扔过来一个yin zhāng，陆霖接在手里端详了一下，便揣回了兜里。顿时，奴隶们的头更低了。 “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陆霖，目前算是你们的主人了。” 陆霖向前走了两步，声音尽可能大了一些：“我家的规矩比较简单，好好做事就有饭吃，有工资，有奖金，以后也会有机会帮你们消除奴隶身份。当然你们有什么合理的要求也可以提一下，我会尽量满足。从明天起就要忙碌起来，希望你们努力……” “……这样的话，我们听过太多了。” 为首的、印记烙在脖颈上的老人深深叹息了一声，颤颤巍巍地向前走了两步，身旁的独臂男子连忙搀扶着，两人走到了陆霖的面前，跪在地上，磕了两个头。 “……多谢主人宽恕我们的冒犯。我们既然进了陆家的门，必会好好做事，不过在此之前，能不能听一下我们的一个很无礼、很任性的要求……” “站起来说吧。我家没有跪着说话的习惯和讲究。” “请主人听完我们的要求，我们再站起来！” 似是得到了讯号，奴隶群中几乎所有的妇女，都“呼啦啦”围了过来，跪倒了一地，不顾秋夜青石板的寒冷。身旁的郝云却退后了一步，将主位置让给了自己。 “你们先讲。”陆霖平静地点点头。 “……我们乞求仁慈的主人，可以将这些母亲的孩子们，也一并买回来！尽管我们知道这样的要求很无礼，但那些孩子们也都已经可以做事情了，不是白费您的金币和粮食！我们……” “那些孩子大都只有五到十岁，做不了我们的事情，再长大一点儿的，都会被当作劳力卖出去。关键这些孩童，他们的价格还很高，因为各种各样你明白的原因……” 郝云低沉的声音适时从后面传来。听到郝云的话，一众奴隶立刻跪在地上拼命磕头，有几个妇女面前的青石板都被鲜血所浸满。 “停下！” 陆霖大声喝道，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妇女们磕头哭喊的动静更大了。郝云毫不犹豫地上前踹倒了一个，正要擎出皮鞭时，却被陆霖拉了回来，重重地摇了摇头。 “这些是我家的人，要管教也得我来……我购买奴隶的预算金币是不是已经全部用完了？” “嗯，已经没钱了……” “那就借你的钱，到时候以一比五的比例折进给你的回报里。明天还得麻烦郝公子你再跑一趟，把那些孩子们都买回来。他们的住处这边我再想点办法。” “……我就知道，陆霖你就是个烂好人……” 郝云忿忿地瞪了陆霖一眼，扭头便走。陆霖这边面前的奴隶们还在发呆，在老人的眼色指示下，立刻此起彼伏地呼喊了起来：“仁慈伟大的主人，我们必将忠心、竭尽全力……” “……别这样。我不吃这套。等会我找人打水过来，所有人用皂角洗过澡以后，我再安排今晚的晚餐和住宿。现在你们先给我推选出来三个头领，然后列好队准备洗澡！更换的衣服明天再说。你们只有一晚上的时间休息，明天就要干活了，所以，都吃好睡好！” 似是不习惯现在的场景，陆霖拉着小雨，也离开了。旁边自有宋叔和邵氏安排布置奴隶们不提。 待到走回了自己屋子，陆霖才小心翼翼地转向身后一直一言不发的女孩：“小雨，这样的处理你应该满意了罢……可以把bi shou收起来了么？” “嗯……” 此时，灰发女孩手中显露出的bi shou尖，才滑进了衣袖内。小雨似乎不想和陆霖交流，抱起兔子玩偶就走；只是在走到门口时，有意无意地撩了一下脑后的长发。 月光下，女孩的脖颈后，清晰地显露出了一个圆形的、带有复杂图案的纹身，闪着黯淡的光泽，上面留着几道用锐器深深刻下的伤疤。 九十七、陆家的新员工们 陈子阳已经不记得，自己在肮脏恶臭的奴隶笼中呆了多久。 作为东方大陆桑海帝国边境南疙瘩村里的农夫，于蛮族入侵时，凭着一腔热血和同乡的十几个青壮一起拿起了锄头农叉想要抵抗，最后却还是倒在了蛮族的流星锤下；待到再次醒来时，已经被挑了右脚脚筋，和其他临近几个村子的人关在了蛮族军营里。 尚未等蛮族的巫医进行治疗然后运入北蛮内地，这个蛮族军营就再一次被天凡帝国的征北军攻破了。没有天凡帝国百姓身份的陈子阳，就只能拖着一条跛腿，被军队连同其他差不多身份的百姓，以及一路掳掠的蛮族牧民，卖给了奴隶贩子。 然后就是长久的徒步跋涉，以及到了龙落城奴隶市场后、终日关在奴隶笼中不见天日的，漫长而日复一日的生活。什么疙瘩村头的翠翠，自家的一亩三分田，已经全部在奴隶笼里肮脏恶臭的泥地中遗忘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出于本能的进食，饮水，以及偶尔眺望一下不远处遥远的阳光。 在这样的环境中，生离死别，以及死亡，都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每天奴隶笼里都有新来的和被拖走的人，最后像陈子阳一样一直留下的，就只剩下同样卖不出去的老弱病残，以及妇女儿童了。 不知什么时候，自己有一天就会像邻村的刘三，和蛮族混血的翰达尔一样，默默地死在这一片小地方，然后被拖出去…… 正当陈子阳这么想的时候，拿着皮鞭和捕奴拷的奴隶贩子头目突然大步走了过来，大声地咆哮道：“都他妈的给老子站起来！有贵人要把你们这群没人要的jiàn huo都买走，你们要去享福了……郝大少爷这边请，这个笼子里的虽然身体稍微有些残疾，但都还有一点儿力气，有的甚至还识字……” 然后，自己就和同笼的几十个不同程度残疾的奴隶，连同隔壁笼子里的一群妇女老人，一起被卖到了陆家。 对于自己的未来，陈子阳心里还是有数的。 像自己这种价钱比妇女还要低的残疾奴隶，即便有幸被买走，最好的结果就是在某个作坊里日复一日地进行重复的工作，混得一口饭；只要不遇到那种将奴隶当成玩偶恣意处置，当作箭靶、练武人桩，甚至有吃人癖好的买家，那已经是上天有幸了。 毕竟奴隶没有人权，无论在东方大陆还是西方大陆上任何国家里，杀奴都不是什么大事。 但好像，自己遇上的、这个叫做陆霖的新主人，和在奴隶笼中听到的各种传闻传说，都……不太一样。 第一晚答应了那些妇女们将孩子赎回来且不提，当天晚上所有被买回来的奴隶就都吃上了热乎乎的、没有发霉也没有掺沙子的米粥，还被半强迫地冲了一个澡……记得上次冲澡是一年前？还是两年前？ 当然这些都还可以用主人家里是开餐馆的不缺粮、陆霖自己又爱干净来解释，但接下来第二天，这个年龄不大的新主人一系列举动，却着实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早上醒来，在吃过加有青菜和鸡蛋，甚至还有香油的拌汤后，两百多人再次聚集在了一起。陈子阳敏锐地注意到，自己的新主人，正在吃的早餐和自己一模一样，也是一碗拌汤，没有任何差别。 “……你们可能很好奇，从今天开始，你们的工作内容是什么？在此之前，我先简单讲两句，算是提一下要求和想法。首先，把对我的称呼，‘主人’这个词给换了！我又不打算去抢圣杯，你们也不是从者英灵，应当没有人叫赛博的罢？当我没说，那边那个给我把手放下……总之你们叫我‘陆公子’就行，这是命令！以后不许叫我‘主人’！你们也不要自称‘奴隶’了，以后你们的身份就是我陆家干活的员工！这是今天要说的第一件事情……” 似是因为看到一个皮肤黝黑，身躯肥大、腰围八尺的女人怯怯地举起了手，年轻男子口中不停地嘟囔着，面色稍微有些气急败坏，低着头来回踱了几圈；正当一众奴隶们心中惴惴不安时，男子再次开口了：“……第二件事，就是关于你们昨天的要求。我的人已经去奴隶市场购买你们的孩子了，最迟今天下午就能回来，你们放心，我陆霖还是说到做到的，希望你们也能说到做到，好好工作。 那第三件事情，就是关于你们接下来的工作内容了。你们可能很好奇，我一个开饭馆的，买你们这么多人准备做什么？没错，就是买你们回来做菜的。可能有人会做菜，有人不会做，这都不是问题；接下来的几天之内，我都会和你们生活在一起，我来教你们怎么做，做什么，非常简单，希望你们认真学习，好好记住每一个步骤。我们这几天要学的主题只有两个字，烧烤。今天首先从肉类烧烤讲起……” 接下来，所有人便在昨天推选出的三名首领带领下，围成圈安静地排排坐好，看着圈中央的男子口中不停讲解着；他的手上也没有停，在搭建好的简易灶台上，飞快地处理着各种食材。偶尔讲累了，也只是喝口水休息一下，继续不停地讲。 作为之前囚笼中资历最久的一人，陈子阳和隔壁囚笼的、似乎是那群妇女的首领，叫做蒙达的老人，以及另外一个囚笼里推选出的、名为阿布杜戈的独臂蛮族男子，三名被推选出的首领视线互相碰了一下，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和惊讶。 这个新的主人，看上去竟然是认真的，想要教会自己这些奴隶怎么去做烧烤…… 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不知道我们是奴隶么？ …… “陆霖，你要的那些流鼻涕的小孩，我给你都带回来了……他们不比这些成年人，还很不听话，我全部交给你了，我不管了！真的是，一路上没把我烦死……” 陆霖刚讲完最简单的烤羊肉串、以及拓展地讲完了烤全羊的过程，准备讲烤猪里脊和烤猪排，心里想着是不是要在龙落城内再租一片地方用来专门制作烤全羊时，一大清早便出门的郝云便出现在了自己身后，面色不善地从自己面前的烧烤架上拿起流油的羊肉串，张嘴便啃。陆霖清楚地听到周围奴隶，不，员工们的咽口水声音。 “总共有多少人？他们现在在哪？” “你可能不敢相信，总共有将近两百个小孩！花了我整整五百金币！这是我手头现在所有的钱了！陆霖我给你说，这下你可就欠我两千五百金币了……看你在讲课，我让宋叔和邵氏在外面看着他们，没让他们过来。” “没关系，过几天就都赚回来了，少不了你那份……走，让他们进来吧，也让这些家伙安安心；讲了一早上了，我也休息一下，处理一些其他事情。” 陆霖也顺手拿起了几串烤好的羊肉串，和郝云一边吃着，一边走出了被改造成奴隶们生活学习的，自己原先住的院子，走出院门的时候扔给了坐在门口的石头一串，奥利奥一串；不顾立刻争夺打了起来的一人一猫，两人走到了外面的大院，陆霖就看到，上百个流着鼻涕，全身肮脏，身上穿着破麻袋般的孩子们，都眼中闪着星星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烤羊肉串。 “都进去吧，你们的娘亲应该都在里面。里面有为你们准备好的拌汤，别吃太多，中间炉子上的烤肉串不许吃，吃完拌汤以后让你们的家人给你们洗个澡……” 得到了陆霖的许可，孩子们欢呼一声，穿过陆霖的身边，向院子里跑了进去，顿时就听到院中传来了一片热闹的，母子重逢时的哭喊声。 “怎么样，这时候感觉还不错吧？”陆霖转向郝云。 “也就那样吧……反正到最后，他们的感激心还不都落到了你身上，和我没啥关系……” 郝云口中说着，头却转到了一边。 “真是麻烦你了，昨天晚上还要特意出来扮黑脸……” “那还不都是怕你镇不住这些人？我给你说，他们都是从北方战场上抓来的，都见过血，就算只是妇女老人和伤残，也不是你一个自小生活在龙落城富贵乡的公子哥儿能轻易管住的，这不昨天刚回来，就集体给你了个下马威……不过目前来看，你这种管理方法倒也不错，比我料想的要好很多。只是你要当心他们越往后越贪，胃口越大……” “我当然明白。多谢你操心了。” 陆霖心中泛起一丝感动，拍了拍郝云的肩头。郝云也伸手勾住了陆霖的肩膀，原本正经的眼角嘴角一瞬间向上弯了起来，声音压低：“哎，陆霖我给你说啊，以我多年的经验，你买回来的这一批孩子里，有好几个蛮族混血的小女孩都是美人胚子，再养几年的话就很明显了……” “……真不知道这时候该夸你眼光好，还是该骂你看不懂情况。我能不能活到几年以后还是未知，先把眼前这个坎迈过去再说……对了，你见到爱德华没有？昨晚上我忘了问他事情的进展，我想找他谈一下。还有你答应我的，你那一百号人什么时候能到齐？他们也要听课的，我也有任务给他们。以及委托你调查的，关于阿贝尔的情报……” “陆霖你真的是，偶尔也要学着幽默和放松一下，一直紧绷着筋，当心累垮了。刚才我回来的时候正好碰到爱德华也回来了，现在应该就在房内；我的人手调集起来还得两天，你先把你买回来的这两百多人教好管好再说。至于阿贝尔的情报，我明天给你。” “好。” “对了，昨天小雨穿的那身挺漂亮的，怎么过了一晚上，就又换回原先的那条破裙子了？该不会是你……”郝云又挑起了眉毛，意味深长地看着陆霖。 “……她可是要取我性命的杀手，我怎么敢做出你想象的那种事情……不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么，你自己去问一下？” “算了，我还想多活几年……不是谁都能心大到像你一样，带着一个要杀自己的人满大街跑的……” 郝云重重地拍了拍陆霖的肩头，自顾自地走了。 九十八、章鱼烧 居然得到了“心大”的评价…… 陆霖摇摇头，回身望着一直跟在自己后方十米处，已经穿回了原先衣服的灰发小女孩，心里不由得回忆起来，昨天她撩起自己头发、露出后颈上奴隶标记的那一刻。 就像冰山化开了一个角落的感觉。 再加上她一直在拼命努力做杀手赚钱、以及昨天的一些莫名奇妙的举动，一个不算复杂的故事，就已经昭然若揭了。但估计任谁都想不到，就是这么一个不复杂的故事，最后竟然酝酿出一个只有十三四岁的天下第一杀手——说是狂战士都不为过，现在回忆起她当时瘦小的身躯毫不畏惧地与石头正面硬碰的打斗，陆霖都能感觉的到，一种简单决绝的情绪。 自己能心大到如同郝云说的这样，也许正是因为感觉到了她的简单吧。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对自己有过直接的杀意，有的只是想完成任务的心情。但现在，一直以来一往无前的信念被王二拦住了，所以才选择留下来，就是这么简单。 不过昨天，那个撩头发的动作…… 陆霖不再多想，走进屋内，开始和爱德华商量计划的进展。 在这次宏大的计划中，爱德华主要负责的是待陆霖和帮派的头目谈过以后，开始说服并整合街上的流动摊位，以及为彻底铺开的那一瞬间，做一些其他客观方面的准备。当然爱德华不会笨到街上一个个小摊小贩挨个去跑去谈，在柳小楼给出了帮派头目的名单以及联系方式后，需要做的就只是召开几次ji hui罢了。 固然，借助着帮派来统一街上流动摊贩，未免有些仗势欺人的感觉；给完巴掌以后，甜枣也是要给的。现在，陆霖和爱德华正在谈的，就是关于这个“甜枣”怎么给的问题。 “陆霖，距离你给那些人讲完课还要多久？有很多被我说动、想要转行烧烤的人，都在等着你的这些学员呢……” “估计还要有三到四天。这些就先不谈，应该绝大部分都是不太想转行的吧？我们主要的问题就是来自于这些人，怎么样才能让他们挂上我们的牌子。” “就按照我们的计划，先要给他们一些好处才行。这就是你拜托艾伦闲暇无事时做出的模具？我怎么忘了这是做什么的……” 爱德华手中举起了一个能够折在一起的，两半边上都有整齐半圆球形坑的铁制模具，眼中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这个你肯定吃过，是日本……不对，是霓虹帝国的特色小吃，正好我去做一些，拿过去哄那些新买来的孩子好了。不过说实话，我真的在龙落城里还没看到过这种小吃，不知道是没有传过来，还是在这个世界上没出现……” 于是两人来到了厨房。陆霖把已经准备好的樱虾磨成粉，然后将红生姜切成沫，再把低筋面粉、生鸡蛋、山芋粉、冰水，连同樱虾粉和红姜沫都混合在了一起，做成了面糊。看着爱德华疑惑的目光，陆霖笑了笑，在切完葱以后，又不知从那里摸出来了处理好的章鱼，切成了1立方厘米左右的小丁。 “原来你是要做章鱼小丸子！我明白了！确实简单好做好吃，符合流动摊点的要求，还容易推广……” 看到章鱼丁后，即便对东方料理不熟悉的爱德华，也瞬间明白了，喊出了声。 “是啊，任谁一看就能会做，但是面糊的配方就很难复刻了，我们还可以把面糊的配方掌握在自己手里。” 陆霖口中说着，手上也没闲，将模具里刷上了一层底油，架在炉子上加热，然后趁机切了一堆黄油小块，待到模具被彻底加热后，将面糊倒入了模具上的每个小孔里，又迅速地放入了小黄油块。等了一小会，看着模具孔里的面糊已经开始凝结时，陆霖快速地将切好的章鱼丁依次放了进去，又依次放入了一小颗芝士{奶酪}粒。 “啊，传统的章鱼烧确实不放芝士的，只是个人爱好罢了。” 感觉到了身旁爱德华诧异的神色，陆霖随口解释道，将切好的葱段依次加进去后，又在模具上倒了一层面糊。待到面糊有点变成膜状时候，陆霖摸出了一根细竹签，依次将模具中小丸子挑得翻了个面，让里面和模具接触的、已经烘烤好的部分翻了上来。 看着还要有一两分钟才烘烤完毕，陆霖这边正要开始准备章鱼烧酱，想了想，又望向了爱德华。 “章鱼烧酱有很多种口味和制法，我就简单点做了，调配那什么伍斯特沙司太麻烦……反正现在不是什么料理对决，就不做那么正宗了。” 虽然口中说着嫌麻烦，陆霖还是将海鲜酱和甜酱混在了一起，另一边在沙拉酱里又加了一丁点芥末，做成了棕红色和白色的两种酱。此时，模具里的小丸子们也都烤成了黄褐色，散发出了诱人的香味。 “做好了！闻到这个香味就不禁回忆起当年，我上学时候最喜欢吃这个了……来，尝一个？” 陆霖将模具里的章鱼小丸子都装上了盘，仔细地先撒上了棕红色的酱，又撒上了白色的酱，撒了一把海苔粉，最后抓了一把做汤用的鲣鱼片，随便地洒在了上面，便端到了爱德华的面前。 “不错不错，真的鲜香好吃！我能不能再吃一个……” “这些是给那边的孩子们吃的，你在这里凑什么热闹……嘛，那就这么定了，如果想要‘加盟’我们的流动小摊贩，就给他们提供章鱼烧的制作方法？要不要免费提供模具？烫烫烫……” 虽然嘴里这么说着，陆霖也情不自禁地拿牙签串起了一个小丸子，扔进了嘴里，边嚼边说。 爱德华伸手再次抓向盘中的小丸子：“虽然可以免费提供模具，但是模具的钱，得从咱们供给他们的，特制的‘章鱼烧粉’里赚回来才行，不然我们就亏死了……不行，我也要再吃一个！” “那这个模具我就留下来了，你再向艾伦要一个模具去，我刚才调好的章鱼烧粉还剩一些，你也都带走，现场做给那些人尝一尝。能不能和他们谈成，就看你的了。” “没问题。上一世，我最擅长的也就是谈生意了。” 两个嘴里鼓鼓囊囊的青年目光交汇，相视一笑。 “那陆霖，我走了。你也赶快把那批人都训练教好。” “放心。” …… 正如陆霖所料，章鱼小丸子这种小吃立刻得到了孩子们的极大欢迎，陆霖也趁机用剩下的章鱼小丸子将孩子们都乖乖控制在了一起，不再追逐打闹。 院子里面的扩建工作正在进行，石系、土系和木系天赋的劳工们互相配合着，飞快地建造着一栋三层的楼房，楼房上整齐地排列着一间间十五平米左右大小的房间。由于陆霖完全没有要求房屋外形，仅要求质量和速度，因此进度飞快，眼看在天黑之前应当就能完工；只是确实丑了一些，只能说是木头和泥巴混合成的产物。 此时陆霖才看到，之前新员工们推选出的三个首领，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的面前，眼中都闪着复杂的目光。 “正好，在继续下午的教学之前，我也要找你们谈一下。蒙达，陈子阳，还有这位我记得是叫做……” “阿布杜戈。意思是展翅飞翔的鹰。主人……陆公子如果记不住，叫我阿布，就行。”独臂男子立刻用生硬的大陆通用语回答。 “好吧，那就叫你阿布了……”陆霖咳嗽了一声，以掩饰尴尬，“你们三个作为被几百人推选出来的首领，应当比较能代表其他人了。来到这里已经快要一天了，你们感觉怎么样？还有什么要求没有？或者有什么想法想要和我谈谈？” “……没有。事实上，我们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啊，那个奴隶贩子说得是真的，我们真的是来享福的啊……陆公子现在给我们的待遇，给我们吃饱饭、新衣服，在其他家族里，就算是身体完好的青壮年奴隶，也是得不到的啊……” 站在中间，满脸老年斑的蒙达开口了，语速缓慢而沉重。 “我都说了，你们不是奴隶，而是我的员工……” “不不不。就算陆公子你这么说，我们还是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 蒙达枯槁的手臂指了指自己额头上醒目的奴隶印记，顿了顿，似是思考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当然，我的意思，不是想让陆公子把我们的奴隶身份解除……我也清楚啊，昨天我们出声要求陆公子把那些娃娃们都买回来，让她们母子团聚，确实已经很过分了，没想到陆公子您居然就答应了下来……所以我们不敢再要求太多了。在这里，我们三人是想代表所有人，向陆公子您道一声谢……” 随着蒙达的声音，三个人同时向陆霖跪了下来，重重地磕了三个头。陆霖也没有去搀扶，安静看着三人磕完头，站起身来。 “此时，如果我说我们之间同样都是人、身份平等什么的话，就太虚伪了。不过我还是更喜欢把我们之间的关系维持成老板和员工这样，你们为我干活，我给你们应有的回报。就算是你刚提到的，去掉你们奴隶身份这件事，在你们付出了足够的努力后，我会答应的。” 听到陆霖的回复，三人面色一喜。 “的确，陆公子如若那么说，我们反倒不会相信了……我们三人来，另外就是想和陆公子您商量一下，如何管理的事情。两三百人的团体，没有一些规矩不行。” “我们认为，不必给我们，这么好的待遇。我们，还什么都没有做。做了事，给奖赏。做不好，处罚。”阿布跟着蒙达的话，生硬地补充道。 “不，现在的这些，保证你们吃饱喝足只是最基本的……等到你们跟着我学完，真正开始做事后，我会根据工作内容和成果，给你们发酬金，甚至于解除奴隶身份。当然你们刚才说得很对，需要立一些处罚的规矩制度，不认真做事、违反规矩、捣乱的该怎么处罚，这些规矩你们商议一下，明天告诉我。” “谨遵公子吩咐。”三人再次鞠躬。 九十九、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过了一夜后，蒙达、陈子阳和阿布三人果然给了陆霖一份制定好的规矩制度。无论是从字迹还是从内容上，陆霖都从这张制度中，感到了明显的、来自军队的气息，看来应当是那个叫做阿布的独臂男子所为；不过军队出身这一点对于陆霖现在来说也没什么用，只是点点头收了下来。 能够让他们自发地去管理自己……应当算是收服了吧？ 处理好了新员工们的事情，陆霖又把精力放在了另外一件事上。 若说起陆霖这群人里，除去陆霖以外最忙的，那就只有艾伦了。当陆霖在地下室找到艾伦时，坐在轮椅上的少年正抱着毯子，冻得瑟瑟发抖。当然这也不怪他，不知为何，地下室里堆放着大量的冰块，在冰块的对面，有着一些巨大的铁皮罐子，俱紧闭着。 “陆霖……阿嚏！你一定要帮我们救出来苏菲姐，看在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事的前提下……阿嚏！” “放心，郝云已经把阿贝尔的资料交给我了，我都计划好了……记得你不参加‘期中测评’对不对？到时候阿贝尔那边就靠你了，我让石头和王二跟着你。” 陆霖走上前，为轮椅中的瘦弱少年把毯子掖得更紧一些。而艾伦只是盯着面前的罐子出神：“……那好。但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啤酒发酵的时候，要放在这么冷的温度下进行处理，无论东方大陆还是西方大陆，都没有像你这样的处理方法……” “等过几天‘低温后熟’过后，你再尝一下这些啤酒，保证会有完全不同的体验。” 陆霖神秘地笑笑，不再言语。 啤酒虽然无论在地球上还是在这个世界上，早早地就被发明了出来，而且广泛传播；但是在地球上，待到十九世纪有了冷冻机后，人们才开始对啤酒进行“低温后熟”，就是在经过一段时间常温发酵后、再将未完全发酵的啤酒放在零度左右的低温度下进行发酵，经过了这样的步骤后，啤酒内才会冒出泡沫。当然，这个世界上的啤酒，自然现在就都没有泡沫了。 之前陆霖也尝过这个世界上的啤酒，发现没有泡沫的啤酒，对习惯了地球上啤酒口味的陆霖来说，简直要多难喝有多难喝{具体请参考开了瓶后常温下静置若干天的啤酒}；这次刚好准备以烧烤为主题进行推广，说起烧烤那必须冒着白色泡沫的冰啤酒才是绝配，于是索性让艾伦将啤酒“低温后熟”的工艺趁此机会也做出来。 不过这个工艺估计就很难保密了，稍微探查一下就能发现究竟。因此陆霖本来打的主意，也就是趁这次和烧烤一起绑定着，大赚一笔然后抽身。 “同样的，像这样储藏制作啤酒的冰窖，我委托我妹妹在龙落城里又租了两三个地方，并且购买了用来酿啤酒的设备、原材料后，……阿嚏！我们在丰收庆典上赚得的四千多个金币，就全部都花完了，仅剩下最后的两百多应急的金币……能不能成功，就看光明之神的安排了。” “好了，你不必在这里多呆，当心真的感冒……说起光明之神，你相信神明么？” 陆霖想把艾伦从地窖里推上去，却看到艾伦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我这次配成的金属原料，能不能保证在低温下不漏酒，之前漏了好几次，两三大罐啤酒原浆都报废了，我感觉很可惜很心疼，所以我要在这里继续看着……说到神明，我实在不愿意去相信他，因为如果神明能听到我的祈祷，那么我应该早就能从轮椅上站起来了……不过有的时候，比如现在，若不向神明祈祷，我又不知道该向谁祈祷事情能够成功。陆霖，你呢？” “我觉得啊，你可以向自己祈祷。” “嗯？你不相信有神明么？这句话可不能在外面说，当心那些狂信徒……” “我当然相信有神明的……” 陆霖闭上眼，心中不由得感慨。原本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无神主义者，但在穿越到这世界上后，就不由得自己不去相信一些唯心主义的东西了。 “那你……” “但是我相信，神明赐予我们的，是能够让我们解决事情的双手和头脑。所以与其向神明祈祷能否成功，不如向自己祈祷，确保自己尽了最大的努力。自己才是决定自己能否成功的神明，能不能成功，都是自己决定的——我是这么认为的。” “……自己，是自己的神么……” 艾伦喃喃着，陷入了沉思。 陆霖不想打扰瘦弱青年的思考，正要退出地窖时，却又听得艾伦说道：“我妹妹……最近也很忙很累。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你也去看看她……好像，你已经很多天没有和她说过话了。” “……嗯，我现在就去看看她。” 脑海中划过红发少女稍微有些倔强的脸庞轮廓，陆霖点了点头。 …… 陆霖去找妮可的同时，龙落城内，一条背街的小巷里。 “……所以，这就是你们的计划？到时候你们家的林子越公子，在‘期中测评’后就走到苍澜学院那座山的边界处，然后我们把他绑走，留下要赎金的信息？” “嗯……放心，到时候他一定会走到学院的外面，不会在学院里，让你们难做。我已经看过地方了，这里有一片树林，你们再在沿路留下一些明显的痕迹，到时候你们就在这里，森林中荒废的伐木小屋中，假意和赶过来救援的陆公子搏斗一番后，抛开林公子逃跑就可以了……” 蒙面的女子摊开了一张地图，在地图上指指点点。殷辰看着女子无意中露出的洁白后颈，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但还是强忍住了心中的那团火焰。 毕竟对方可是能够将闪电在手中凝聚成形的人，就算自己连同身后的小弟们一拥而上可能会成功，自己也必定会重伤；相比起来，还是自己的小命，以及即将到手的几十个金币更重要一些。 “好。就这么定了。到时候我们的人会穿红色长袍，假装在那里卖糖葫芦；定个接头暗号吧，你让林公子过来买糖葫芦的时候，问一句‘糖葫芦有冰镇的没有’，我们的人会应一句‘冰镇的没有，奶酪泡过的倒是有，要不要跟着来瞧瞧’，然后林公子跟着我们的人走就行了。” “‘糖葫芦有冰镇的没有’……‘冰镇的没有，奶酪泡过的倒是有’……好，我都记住了。尾款在事成之后，第二天还是在这里，我会再付给你们。” 殷辰看着，金发的蒙面女子用心地将两句话抄在了纸条上，才再次抬起头来。 “好的。提前说一句，不要想着赖账……任谁都不会想赖我们这行账的，你应该明白什么意思。如果你不想你家里三天两头丢东西着火的话。” “那当然。我家里也是做生意的，很清楚诚信的必要。” 眼看再没什么要说，蒙面女子便像模像样地拱了拱手，自行离开了。殷辰望着女子穿着长袍的背影，情不自禁地幻想着长袍下，会有什么样的窈窕身段。 那个什么陆公子，竟然能放着这样极品的女人不管，却和身为男人的林公子不清不楚……啧啧啧…… 要是我的话，肯定先把这个金头发的女人拿下了再说…… “……老大，那个叫爱德华的，马上就要和这两条街道上的摊贩们来开什么交流会了，你看作为摊贩们的召集人，我们是不是，要过去露个脸……” 身旁不长眼色的、叫做吴小顺的小弟，恰到好处地打断了殷辰的幻想。殷辰刚要发火，却强忍住了，只是鼻孔重重哼了一声。 “走！地方在哪，现在就过去！等会看看那个叫爱德华的人有没有眼色，如若他懂事肯乖乖奉上金币的话，咱们就不干扰他的事情，否则……” 心里抱怨着“红花”首领前几天莫名其妙下达的，必须配合这个叫zuo ài德华的人、不得予以干扰的莫名其妙命令，殷辰努力地将满腔烦躁和怒意都转移到爱德华这个名字上，一边走一边大喝道；但出乎意料的是，这次并没有听到，已经习惯了的、身后小弟们无精打采的应和声。 殷辰陡然转过了身。 身后原本跟着自己的几个小弟，包括吴小顺在内，全部横七竖八地躺倒在了地上。 一个身躯佝偻着的老人，不知何时站在自己后方。 “……你是哪家的人，我给你说，我可是被‘红花’罩着的……” 能够一瞬间无声地放倒自己的几个小弟，那显然不是自己能够应付的！殷辰面色煞白，一步步倒退着，双手在面前胡乱摇摆，口中喊着“红花”的称号；但老人根本像没听到一般，只是淡淡地留下了两个字。 “聒噪。” 随着声音，原本在自己面前的老人，突然消失不见！ 然后，殷辰只感到脑后传来了一阵尖锐的破风声，随即眼前一黑。 待到殷辰再次醒来时，发觉自己已经被死死地捆了起来，躺在冰冷的石砖地上。费力地抬起头来，殷辰看到一个穿着西式礼服、胸口露出半张叠好的白色手帕，戴着白色手套的银发男子，正坐在椅子上，微笑地看着自己；而把自己dǎ dǎo了的老人，却半躬着腰，站在银发男子的身边。 烛光闪烁。 “……你醒了啊，放心，我只想问你几个问题……” “我什么都说！不要杀我！关于‘红花’的事情，关于我们‘铁盾帮’，您问什么我答什么，只求不要杀我，饶我一命——” “……红花什么的，我暂时不太感兴趣，不过等会儿听你说说也无妨——” 听到了殷辰的讨饶声，银发男子似乎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又将身体稍稍凑前，饶有兴趣地盯着满脸泪水鼻涕的殷辰。 “——我想知道，你今天下午和那个女子，订下了什么样的协约。说。” …… 听到殷辰一五一十地交代完了以后，二皇子挥了挥手，便有人将一直喊着“饶命”的殷辰拖了下去。 “……原来，我那不听话的妹妹，竟然琢磨着要做这样叛逆的事情啊……看来那个叫陆霖的家伙，可能比我想象得还要有趣一些……” 望着银发男子微笑的面庞、但瞳孔中分明冷酷如冰的目光，华安连忙上前，深深一鞠躬：“需要我将陆霖杀了么？尽管他收服的那个名为石头的下属，据我观察战斗力很强，但为了天凡帝国小公主的名誉，我拼得重伤应当能够杀死石头，再杀死陆霖……” “不必。总是打打杀杀的可不好，而且我哥哥已经当上了城防军统领，你这是在给他难堪。” 二皇子李辰芳摇了摇头，却又像想起来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目光发散，嘴角向上翘起，露出了一排整齐而洁白的牙齿。 “我突然想到一个好计划，就是得委屈一下我那亲爱的妹妹了……不过她肯定不会在意的吧，毕竟，我可是她的哥哥啊，她那么喜爱我，华安你说对吧，哈哈哈……” 深夜，龙落城皇城中，灯火摇曳的大厅里，传来阵阵快活的笑声。 “……这天凡帝国龙落城，也未免，和平太久了……” 一百、前夕 然后，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跳动着，来到了十一月中旬，苍澜贵族学院“期中测评”的前一天。 期中测评的方式，上文也已经介绍过，是学生自行在苍澜学院山脚下支设摊点制作美食，供慕名前来的龙落城居民们进行品尝打分。 虽然比不上之前丰收庆典那样具有影响力，但对于龙落城本地的居民来说，却也算得上每年的新年庆之前，最后一场关于美食的小狂欢了：对于绝大多数民众来说，能够免费吃到苍澜学院学生制作的料理，这样的机会究竟还是不多的。 对于学院的学生们，这场期中测评，不但关乎自己的成绩、能否顺利晋级，更重要的是在大众面前的表现。毕竟都是全大陆顶尖的年轻一辈料理人才，难免都有些想要表现和得到认可的yu wàng；众所周知天凡帝国龙落城的民众是全大陆最挑剔的老饕，如若在期中测评上表现出色，无论自己，还是自家的家族，都会瞬间出名，扶摇直上。 然而，难就难在怎么能够吸引食客了。 摆摊点现场做美食供游人品尝，和进行料理对决、或是制作用来当做考试题目的料理，完全是两个概念。举个简单的例子，食客可不会乖乖站在那里，等你花费三四个小时的功夫才端上来一盘菜肴；有这段时间，早把其他各家的美食依次吃到撑肚皮为止了。 因此，这场期中测评，更多考察的是每个学员作为厨师的综合素质，不单纯是做菜那么简单；无论在料理的选择，摊点的布置，以及是否和其他人合作等方面，都是每个学生需要考虑的重要因素。 早在一周前，就有机灵的学生们开始向龙落城里跑，收集各种制作摊点的材料，以及龙落城里当前最流行的美食信息。在期中测评的前一天，苍澜贵族学院的山脚下，大大小小的摊点已经都纷纷支了起来，只等明天的到来。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一直跟着我忙学生会的工作……” 山脚下，大大小小错综有秩的摊点前，两个女子正在做着最后的巡逻检查。看着走在前面的蓝发少女背影，回想起这几天自从她加入学生会后，一直忙碌、从来没有停息过的姿态，很快便得到了学生会里其他所有人认可的她，叶子墨不由得开口抚慰道。 “……没有关系。这是我应当做的。” “也都是因为副会长妮可这段时间，由于你明白的原因，所以很多事情都压在了你的身上……你是不是和你哥哥闹矛盾了。这段时间没有听你谈起过他，‘期中测评’也不和他一组。” 听到叶子墨的话语，陆露的身躯轻轻颤抖了一下，却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走着。 “我哥哥最近一定很忙，我只是不想打扰他……昨天回龙落城采购时，我看到家里多了好多好多不认识的人，我都不敢走进家门了，只敢呆在远处远远地看了看，就看到他一直忙碌奔波指挥着家里的上百号人，然后一辆辆马车从家里跑了出去……他的身边除了妮可以外，又多了一个我不认识的，有着比会长你的发色稍浅一些的灰发小女孩，看上去十分冰冷难以接近，但我哥哥他，就能若无其事地给她喂蛋糕……” “你是想说，你已经不了解他了么？” “……嗯。” 蓝发少女点了点头。两人路过一块立着标牌上写着“陆霖、爱德华、郝云、董志、妮可”的，相比周围单人或双人拼凑的摊点占地面积要大很多、还什么都没有布置的空地，不约而同地，脚步都没有停下，继续向前走去。 “还有半天时间，他们应当会来提前布置的。如若下午还没有来布置，我就去龙落城里找他。” “……不用。我哥哥他们一定会全部都处理好的，不需要多操心。” 蓝发少女的语气突然变得坚定无比，却让叶子墨稍微有点意外。 “我个人认为，陆露同学，你应该和你的哥哥好好谈一下……” “……没有什么好谈的。” 两人又沉默地走了一会儿，蓝发少女转过身：“……会长，我听说，是不是学院学生会的成员，相比普通学生来说，去其他国家料理学院以及高档餐厅交换留学的机会更大一些？” “没有错。这是对学生会成员无私奉献工作的奖赏机制。新的一批交换留学活动，会在新年过后，明年一月份确定……你想要出去交换留学？” “嗯。我想去。我自小到大都没有离开过龙落城以及周边，突然记起来哥哥无意中说的一句话，‘要么旅行，要么读书，身体和灵魂，总有一个应该在路上’，就突然很想出去看看走走……” “……我明白了。我会帮你留意安排。” 叶子墨原本劝诫的话语已经到了口边，却咽了回去，只是点了点头。 …… 在距离两个各有心思的女生不远处，理查德莱因哈特、严羽阳、斯卡特波洛克、马海飞、凯利凡尔纳等几人，正沉默地布置着摊位。巨大的招牌，半人多高的铁架，以及在摊位前的一排排桌椅都安置完毕后，五人方才凑在了一起，警惕地看了一圈周围，确定没有人注意这边后，红发的理查德方才开口了。 “……龙落城内，所有能够布置的，都已经布置完了。在这边的‘期中测评’上打响名号以后，龙落城内所有的摊点立刻全面铺开营业，同时进行宣传。我们预定的目标是占领龙落城内两成以上的流动摊点市场，希望在明天一天就能达到一成以上，至少每条街道都要有我们的人……至于打开新市场以后，给你们的好处，我就不多说了。都是自己人，不会亏待你们的。” “嗯。” 其余四人点了点头，见没有人再说话，斯卡特波洛克才从怀中拿出了一张纸条，慢条斯理地展开，递给了身旁的理查德。 “关于现在的布置，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让理查德聚集大家前来，是想说一下另外一件事……昨天我在龙落城中采购时，无意间看到了两个帮派之间在殴斗，最后通通被治安处抓走的场景。这没什么好说的，帮派之间互殴再常见不过；但是我无意中发现，其中一个帮派中的成员，在现场争斗中掉落的一个腰包里，除了几个金币以外，还有这么一则消息：在明天‘期中测评’时，他们要配合陆霖的那个学生，林子越，演一出’英雄救少年’的戏……” 随着斯卡特波洛克的讲述，纸条在其余众人手中传阅着。每个看过纸条的人，都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头。 “……斯卡特，有什么话你直说吧。”理查德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 “我知道在场的几人，包括我在内，都和陆霖有着不同程度的仇恨关系……不要动怒，我只是在叙述事实。前些时间里，针对陆霖的刺杀想必你们也都知道，到现在都还没结果。因此对在龙落城里的，处于保护中的他本人动手，可能短时间内还比较困难；但如果在这次‘期中测评’上，通过他的学生设计的这场戏，把他独自引到陷阱中，我们就有机会了。” 看着均面色严肃、陷入沉思的几人，斯卡特波洛克又补充道：“我特意找治安队的小队长确定过，本来要配合演戏的、那批叫做‘铁盾帮’的人，全部都被抓了起来，一个不漏；同时治安队也对演戏这回事情一无所知。也就是说，由我们来代替‘铁盾帮’演这出戏，完全不会被发觉揭穿，而且有很大概率可以借此顺水推舟杀死陆霖。怎么样，要不要趁此机会行动，由你们来决定。” “……我本来不太想在计划外有什么节外生枝的举动，但如果能够杀死那个陆霖的话……” 理查德莱因哈特站起身来，重重地一拍桌子。 “……那就借此机会，杀了他。没有人有异议罢？” 在理查德的目光之下，所有人都缓缓地摇了摇头，眼中露出了几分凶狠神色。 “没有人反对的话，就决定了。斯卡特，既然你提了出来，那你肯定已经有计划了吧？” “嗯，是的。我预料到所有人都会答应，因此已经计划好了。现在我们已知的是，陆霖身边保护他的、战斗力最高的人是石头，所以如果期中测评时，石头跟着陆霖一起的话，那么我们的计划，就改成将林子越骗到树林内后直接杀死。杀死他的学生，也算是我们先让陆霖为他的所作所为付一点利息。但如果石头没有跟着陆霖的话，我们就全部按照这张纸条上的计划来做，我建议我们几人不要亲自出面，由我们各家族或者是雇佣来的人来做，这样尽可能规避风险……” “……不。我要亲自参与。” 理查德莱因哈特按住了斯卡特波洛克的肩膀，阻止了斯卡特想要继续说下去的举动。 “我一定要亲手将那个人撕碎，一点点撕成肉沫，亲眼看着他在我的面前，惨叫着流干最后一滴血，方才能够罢休我心头的怒火……我想你们几人的想法也都一样。” “那就，这么定了。” 一〇一、人生一串（一） 11月11日。 某种角度上对很多人来说，非常漫长的一天，开始了。 凌晨2点，龙落城陆府。 “虽然不太想走夜路，但是从这里到学院山脚下，马车要走三四个小时才能到……等会我们就轮流在马车上休息，轮流赶马车好了。” 灯火下，陆霖、郝云、爱德华和妮可四人把最后的一些东西搬到了早就准备好的，陆家最大的一辆用来拉货的马车里。石头和王二在一旁帮忙，邵氏和宋叔端上了热茶和点心，坐在轮椅上的艾伦，则静静看着众人忙碌的身影。 数百名已经穿上了新衣的陆家新员工，以及郝云的一百人，安静而沉默地站在旁边。每个人的目光闪亮。 “哥，我在那里露个脸，在老师那儿签过名然后随便做些什么，就立刻赶回来。你不要太操心了，现在先去休息一会儿吧。” 似乎看出了艾伦心里的担忧，妮可走上前，为坐在轮椅上的青年细心整理着衣衫。 “……休息不了。今天陆霖你们不在，龙落城里所有的事情都要我来负责，我要抓紧最后一点儿时间再查漏补缺一下，安排一下事务……” 艾伦摇着头，轻轻地用机械手臂将妮可推开。 “那么，就交给你了，艾伦。虽然我们那里要打响名号，但胜负场还是取决于你这边。如果我那里一切顺利，我会让郝云也跟着妮可回来，学院那边有我和爱德华来应付就行。至于救你姐姐的事情，我已经吩咐过石头、蒙达、阿布等人，今天都根据你的指示来行动，由你来具体判定行动开始时间和时机，我就不多干涉了。” 陆霖冲着艾伦点点头，便再不多话，翻身跳上了马车。 “我们走了——晚上见。” “……嗯，晚上见，一路走好。” 简单到就像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的出门道别。 马车压过青石板，消失在龙落城的夜色深处。 “……那么，现在开始安排事情吧。两个小时以后，所有人出发，负责物资食材运送的组拿着信物去和万家进行对接，让万家的人帮忙向城内各个仓库运输食材。负责散发传单、进行宣传的组……跟着摊贩负责今天烧烤的组，一定要先去抢占每条街的最有利摆摊位置……昨天报名‘敢死队’，负责闹事的是哪些人？站出来，你们另有任务……” 旋即，瘦弱少年平静而有力的声音，回响在整间陆家大院内。除了他以外没有人说话，唯有夜空中不断盘旋的蝙蝠，好奇地掠过陆家大院上空，又扑闪着翅膀，消失在夜色里。 马车上的陆霖，此时正在反复思考整个计划的来龙去脉，试图确保不管发生任何事情都有相关的应急预案。但立刻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自己已经在棋盘上落过子了，就断没有反悔的可能性；最不济就是从龙落城落荒而逃，有王二和石头护着，或许还可以再算上个小雨，有这三人保护着自己，总之逃跑应该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奇怪，为什么要把想杀了自己的小雨算进去…… 陆霖摇摇头，又开始思考学院里的事情。 原本以为自己能够好好地在学院内度过一段愉快的学生生活，到现在却发展成了这幅模样，也是之前没有预料到的。要么，忙完这些事情以后，好好地在学院里休息一段时间，全心全意地当一段时间的学生，去上课，去食堂吃饭，偶尔看着路边的女学生发发呆？似乎挺不错，可以考虑一下…… 不过想起学院，就不由得想起学院里的那些人。 说起来的话，不管是自己的学生林子越，还是妹妹小露，好像都有很久没有看到过了，也不知他们的学校生活过得怎么样…… 希望今天的“期中测评”上，能够看到他们罢。 …… 上午6点，苍澜学院。 晨曦刚刚在山边露出些许光亮，苍澜贵族学院的山脚下，一缕缕炊烟便飘上了天空。 尽管苍澜学院的“期中测评”主要面对的是来自龙落城的民众，而龙落城到这里还有一段距离、高峰期要从上午十点才算正式到来，但依然不乏全大陆慕名而来的其他老饕，前一天便在苍澜学院山脚附近扎下了帐篷，只等着这一天的到来，从而第一个迈进不算开学季、一年只对外人开放一次的苍澜贵族学院，首先品尝到全大陆最为顶尖的料理。 “那边正在忙着搭摊位的，好像是吕老师你的学生啊……哈哈哈，没想到还真有临时才开始搭建的学生，都不知道这样被老师们看到，肯定会扣成绩的。对了，他们好像也没怎么来上课？” “啊、啊，是的，他们有些特殊情况，我批过他们的假了，可以不用来上课……” 吕明远听着身旁白皓老师爽朗的笑声，只恨不得低头找个地洞钻进去。明智秀行和明智小百合跟在后面，突然看到了什么新鲜的东西，惊喜地跑了过去，旋即一人手中端了一个纸盒的丸子，一边吃一边走了过来，走到了吕明远和白皓的面前。 “吕老师，我跟你讲啊，你要拿出做老师的威严，和他们好好地谈谈，课程还是要上的，否则这么辛苦来苍澜学院上学又有什么意义……明智老师，这是什么丸子？看到你们两个很惊喜的模样，是霓虹帝国的特产么？” “是的，吕老师，白老师，这是霓虹帝国奥萨卡地区才有的特产小吃，名为章鱼烧！我没有想到，竟然在这里也能尝到来自家乡的风味，一时之间，有些感动……” 明智秀行没有说话，表情依然冷峻，只是不停地吃着盒子中的章鱼小丸子，丝毫没有和白皓以及吕明远分享的打算。小百合稍微有些尴尬地笑笑，胳膊肘戳了戳明智秀行，见后者没有反应，只得又从一旁的小摊上拿了两盒章鱼小丸子过来，递给了吕明远和白皓。 “味道确实不错，好吃，又制作简单方便……以后一定会在全大陆流行开的！到时候无论在哪里，你们都能吃到家乡的味道了！” 白皓品尝了两个后，毫不犹豫地予以了非常高的评价，料理台后的两个学生也喜笑颜开。由于看到了这边几人的吃相，零零散散地也有游客过来品尝，在吃过了章鱼小丸子后均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在一旁的计分板上、标志着最高分“特等”的那一栏里，留下了只有游客才能使用的魔法yin zhāng印记。 “……我很好奇，他们是怎么知道，这种只有奥萨卡才有的，还没有流传开来的小吃做法。” 一旁的明智秀行吃完了丸子，抹了抹嘴，语气依旧生硬。 “或许是在那边呆过的学生吧……”吕明远并不在意，挥了挥手，“我们现在也大概环视过一圈了。要不要坐下休息一会儿？” “……我和我妹妹再走走。” 似乎因为吃到了章鱼烧这种令来自霓虹帝国的二人十分出乎意料的小吃，明智秀行拉着小百合自行离开了，看上去似乎还想继续发掘一些惊喜。吕明远则和白皓一起，随便在一家做米线和馄饨的摊前坐了下来，操办摊位的两个学生不敢怠慢，连忙倒上了茶水，正待问向二人想要吃什么时、却看到白皓挥了挥手，便知趣地退下了。 “白皓老师，你是想有什么话对我说吧……” 吕明远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望向了不远处忙碌搭建摊位的陆霖等人，以及更远一点的地方，属于理查德莱茵哈特等人摊位处，偌大的、一团火焰为标志的招牌。 “确实。我很好奇一些事情，就想问一下吕老师，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你名下的那些人里，”白皓四处看了看，压低了声音，“有某个国家皇族的子弟吧？否则以你认真的秉性，也不会放任他们到如此地步……” “……不愧是白皓老师。” 吕明远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深叹了一口气。白皓的眼神发亮了些：“那是其中的哪一个？陆霖？不对，陆霖的资料我们都很清楚……那是爱德华？郝云？还是董志？” “其实告诉你也无妨，以咱们两人这么多年的关系，只是希望你别向外人说……” “那当然了。” “……是董志。他就是‘龙落城第一公子’，李治东。” 吕明远像是放下一块心头大石般，抬起头来，就看到白皓苦笑着望向自己：“原来是他，我早应该想到，当初就是你为他监考……也难怪你对他们这么放任了，有小王爷这个棘手的家伙在，确实怎么管教都不好……” “……这种事情还罢了，真正棘手的事情，才正要发生呢。” 两人相谈时，那边的陆霖众人也已经将摊位搭建了起来。天边也逐渐发亮，太阳正在慢慢地翻过地平线，毫不吝惜地将光芒再一次洒在这片大地上。 “吕老师，你的意思是……” “白皓老师，你这就有些明知故问了。丰收庆典上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 吕明远抬头望了望远方代表着莱茵哈特家族的火焰标志，表情不言而喻。 “……确实，今天最需要关注的，也就是这两家的人了……” 白皓也跟着叹了口气，再不言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逐渐地，从龙落城方向来的人也越来越多了。这时候，从陆霖那边的摊位处，传来了一阵喧闹，竟是已经围起了不少人。 “走，去看看！” 再不犹豫，吕明远和白皓立刻站了起来，向那边快步走去。 一〇二、人生一串（二） 上午7点，龙落城。 “今天，是我们维托里奥餐厅，为莱因哈特家族开拓新道路的关键时刻！所有人都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胖胖的老板冲着手下的员工们大声吼道，员工们轰然应诺，纷纷推着前几天在餐厅里已经练习熟悉许久的餐车，从餐馆门口出发，向大街小巷走去。 同样的场景，也出现在龙落城里其他大大小小附属于莱因哈特家族名下的餐馆处。龙落城的居民们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些新加入流动摊点行业的大军，但究竟还是看的人多，买的人少。 毕竟正值一天的清早时刻，作为早餐来说，烤肉还是稍显油腻了一些。 不过所有人都还信心满满。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自己这些餐车暂时没有太好的位置摆放了，每条街上最好的位置，已经被那些卖油条包子豆浆的摊贩占了下来。估计要等到早上过了以后，到下午这些人才会收摊回家。 同一时刻，苍澜学院山脚下。 陆霖看着眼前的理查德等人，打了个呵欠：“尊敬的理查德皇子，你们要在这里闹事么？听说在学院区域内闹事，后果非常严重，我很想见识一下……” “不。我们只是来看看，你们准备做什么料理……” 虽然口中这么说着，但理查德等人的面色，显然都不怎么好看。 “喔，刚才我路过你们那里时，看到你们似乎打算做烤肉……真巧啊，我们也打算做烧烤。” “是啊，哈哈，真巧。” 理查德死死盯着陆霖。陆霖再次打了个哈欠。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摩擦碰撞出了火花。 就当围观的所有人都以为两边要发生冲突的时候，从人群中突然冲出来了两个身着苍澜学院教师衣服的人，喘着粗气，站在了中间：“陆公子，理查德殿下，我们学院是料理学院，若有冲突矛盾，请用料理来解决，千万不要动手……” “我们本来就没打算动手呀！而且本来就准备比拼一下料理，你说对不对，理查德殿下？” “……啊，哈哈，没有错。不过不是进行料理对决，而是准备比拼一下双方料理的受欢迎程度，具体就是比试今天试吃双方料理食客的数量，以及最后的评分……同学之间，肯定要有良好的竞争嘛。” 理查德向陆霖伸出了手。 两人的手握在了一起。 “对，这样就好……而且只能是纯友谊性质的比试，不能有任何彩头和条件，我和白皓老师会始终监视着你们。” 看上去生怕两人再订下什么条件，吕明远立刻补充道。理查德笑容一滞，陆霖却像没事儿人一样松开了手：“当然，我们可是很友好的，怎么会订下让对方退学之类的彩头，你说对吧，尊敬的理查德殿下？” “是啊，我们彼此对彼此，都，很，友好，呢。” …… 看着理查德离去的背影，以及将理查德和陆霖再次要进行对决比试的消息带向四面八方的、逐渐散去的围观群众，陆霖无趣地摇了摇头：“是不是反派都很流行要先过来放一通狠话，然后再被对方打败？而且他的话放得一点儿也不狠不帅，要我肯定就会这么说，‘陆霖，你注定要臣服在莱因哈特家族的光辉之下，放弃无谓的抵抗与争斗吧，至少让你退场的时候不那么狼狈……’” 听着陆霖像模像样的搞怪，身后的妮可“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旋即又恢复了平常的表情。爱德华却走上前：“那陆霖，我们这场比试，要努力获胜么？要不要放他们一马？” “当然要努力获胜了，我可没有怜悯敌人的习惯，即使已经知道他们注定在龙落城里会一败涂地……准备打起精神吧。已经八点多了，第一批从龙落城里出发的民众，应当就快要到了。龙落城里的事情就交给艾伦，我现在就专心致志地在这里好好做一天的料理，把那个鼻孔长在脑门上的理查德皇子，打他个落花流水……” 与此同时，理查德莱因哈特那边。 “已经确定了，陆霖身边没有任何战斗力强的人。石头、董志等看上去强悍的人都不在，郝云和爱德华一看就知道没有什么战斗力，唯一要提防的就是军人世家出身的妮可……” 说出妮可的名字时，严羽阳不禁抬起头，小心地看了理查德一眼。 “那么，就按原计划行事。妮可如果敢跟着陆霖一起来救人，那就让她，也别回去了……” 理查德握紧了拳头，缓缓地举在面前，目光如狼。 拳头上燃烧起了火焰。 …… 上午11点，苍澜学院山脚外的道路上。 虽然从龙落城出发时，陈苗已经吃了一点儿甜点填肚子，但毕竟三个多小时的车程下来，肚子还是饿了。 “丁燕姑娘，你那里买的什么章鱼小丸子还有没有？我饿了啦……” “早被你们抢着吃完了，还来找我要，一个个都不怕吃胖吃丑的死丫头……” “好不容易才求妈妈放我们出来，我今天可不管什么了，非得吃到撑为止！” 不大的马车里，顿时传来一阵女孩子嬉笑打闹的声音，正是龙落城春风楼里的姑娘们，今天被特赦允许出楼来，参加这一场吃货们的盛典。不知怎么的，出发时陈苗总觉得，今天龙落城里卖吃食的摊车似乎比平时要多出来不少，街道上多了许多生面孔。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陈苗并没有多在意。 “姑娘们别急，已经到门口了，马车不让进去……我去存一下马车，你们就先在门口领yin zhāng然后进去吧，不用等我，下午四点的时候再在这里集合。” 随着外面传来的马车车夫喊声，马车停了下来，即使穿着便装也依然青春靓丽的姑娘们纷纷下了车，顿时吸引了一众目光。 此时陈苗才看到，苍澜学院山脚下，已经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在自己众人面前，同时十几条队伍一字排开，逐一领取着用来打分评比的yin zhāng才被放入内场；虽然看不到内场的情况，但阵阵腾空的炊烟，以及随风飘来的香气，已经让人食欲大开。众人的身后，大路上马车延绵不断地正向这边赶来，望不到尾。 毕竟每年都来参加，陈苗等人也已经轻车熟路了，左右瞅了瞅，挑了个最短的队伍，跟着领了一个小指大小的yin zhāng，走进了内场。 “陈苗姐，丁燕姐，你们知不知道哪家的东西好吃呀！我已经有点忍不住了——” 望着前方向两边排开、左右望不到头的大大小小摊位，以及络绎不绝穿梭在摊位之间的人群，有一半的姑娘已经欢呼着冲了进去；另外和陈苗以及丁燕关系好的几个，却还是强忍住了yu wàng，流着口水，跟在了两人的身边。 “一定不要见什么吃什么，切记！首先要观察一下，摊位后面的究竟是三等学员还是二等学员，一般来说二等学员做的要好吃一些；再其次不要笨到去吃面和米之类的主食，也不要吃冰的东西……” 一边谆谆教导着经验，几人一边向里面一些的位置走去，陈苗身旁的丁燕突然指着一个醒目的火焰招牌，兴奋地跳着脚：“我知道那家！那是莱因哈特家族的标志！他们的东西肯定好吃！” “那就，先去看看吧！” 反正时间还长，现在也暂时没有目标，陈苗等人当然没有意见了，便一起走向了火焰标志的摊位处。作为料理“五大家族”其中之一，莱因哈特家族自然被全大陆人所熟知，当陈苗等人走到时，摊位前已经聚集了上百号人，有几十人自觉地排起了队，剩下的则围观在摊点前，想要先瞧一下再做决定。 “他们家做的是什么？” “这个味道……是烤肉！” 不待陈苗回答，身旁的小女孩已经欢呼一声，挤进了围观的人群中。陈苗跟着挤了进去，目光顿时便被烤架上的烤肉所吸引，再也挪不开了。 “我们这里，是来自艾诺利亚帝国正统的烤肉，‘波尔凯塔’【注】！喜欢的话，请排队品尝，然后拿起你们的yin zhāng，在那边的记分牌最上面留下印记——” 只见烤肉架上，巨大的、被捆扎好的脆皮烤肉卷正在炭火上翻滚着，看上去已经烘烤到差不多成色了，橙红发黑的脆皮上流着“滋滋”的热油。脆皮烤肉卷旁边，是切成大块的一些其他肉排，同样也都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不过正在进行烤肉的不是理查德皇子本人，陈苗稍微有些失望。 “听说不远处那边的陆霖，做得也是烧烤！” “什么？听上去，这次陆霖和理查德莱因哈特这边，又再次对上了？” “是啊！而且好像那边的烧烤，更好吃一些——” 听着人群中的窃窃私语，正在烤肉的男子面色稍微变了变，却还是专心地处理着面前的烤肉，在刚放到烤肉架上的牛肉、羊排上洒下盐粒和孜然，然后将旁边已经散发着肉香的，稍带焦黄的肉排取下来，由旁边另外一人切成条状装盘，递给早已等待多时的食客。 “外焦里嫩，不错，好吃。但是未免太大了些，而且烤的时间也太久了——” 陈苗看着大块的肉排，正在犹豫要不要排队尝一下的时候，却感觉衣袖被自家的小姑娘扯了扯。 “走，去陆霖那边！我听说，那边的烤肉更好吃，还几乎不用排队——” 还没待反应过来，陈苗就已经被拉向了陆霖的方向。 【注】：波尔凯塔：porchetta，烘烤脆皮猪肉，意大利著名菜肴。 一〇三、人生一串（三） 中午11点30分，龙落城。 “阿贝尔先生，您预订的马车已经到了，请您下楼。” 之前曾为陆霖和严羽阳做过土豆炖牛肉的，美食协会的专业美食家阿贝尔，正在有条不紊地对着镜子打理着领结。听到楼下来自莱因哈特家族的管家声音，阿贝尔应了一声，再次拿起梳子梳理了一下打上发蜡的头发，方才走下了楼。 “根据预订计划，阿贝尔先生您现在需要立刻赶往苍澜学院山脚下，品尝理查德皇子的烤肉，并当场予以评价，我们的人会将您的评价立刻传播开来。”年迈的管家为阿贝尔披上了外套，并不忘提醒道。 “我明白了。希望那位皇子足够慷慨，能够给我我应拿的那一份金币……” 一边嘟囔着，阿贝尔一边走上了马车。车夫是一个戴着缺了豁儿斗笠的人，看不清长相；阿贝尔吩咐了一声“前往苍澜学院”后，便靠在马车车厢里闭目休息。戴着斗笠的车夫沉默地挥动了缰绳，马儿便拉着马车，沿着道路向城外跑去。 马车行驶过的道路旁边，来自莱因哈特家族的厨师推着餐车，眼巴巴地看着道路十字路口的黄金位置，那几家卖早餐的摊贩，终于开始有了收工的迹象。 “……终于能占到这片位置了，如果让店长知道，我们清晨7点出门都还没有占到最好的位置，回去以后一定会遭到责骂……” 来自莱茵哈特家族的厨师自言自语着，正要将自家的餐车推向十字路口时，却绝望地看到，那几家卖早餐的摊贩虽然收起了卖剩下的油条、包子、豆浆等，却又毫不犹豫地从摊位下面支起了烤架，看上去完全没有离开的迹象。 “这是五个银币，能不能麻烦你们让一下位置，我们从早上7点就等到现在了……” 莱因哈特家族的厨师咬着牙，还是走了上前，从兜里摸出了几个银币，然而对方完全没有想要接过银币的意思：“早上7点？我们在凌晨5点就到了，为什么要让给你们？” “可是，今天对于我们非常重要，还请麻烦……” “对于你们重要，对于我们就不重要了？我们的老大给了我们死命令，今天从早到晚，必须在这里一直呆着，胆敢离开，回去要挨鞭子呢！” “从早到晚？!”来自莱因哈特家族的厨师眼前一黑，“可是，你们不是卖早点的么？为什么要待到晚上……” “谁告诉你，我们只卖早点了？” 之前还在卖油条的摊贩嘿嘿一笑：“我们不但卖早点，还卖午餐、晚餐、夜宵，烧烤才是我们的主业……我看你们好像也是卖烤肉的，要么我们等会儿比一下，看谁家的烧烤摊儿吸引的顾客更多，你觉得怎么样？……” …… 同一时刻，苍澜贵族学院山脚下。 “妮可，等会儿不行你就和郝云一起先走吧，去你哥哥那里……这里有我和爱德华其实就够了，大不了少烤一点儿，在这里输给理查德也无所谓的……” 陆霖和爱德华并排站着，面前数米长的烤架上一排摆开了穿着竹签的烤羊肉、烤牛肉、烤筋、鸡腿、骨肉相连、香肠、腰子、烤鱼、烤鸡翅、鱿鱼，等等肉制品，素菜有茄子、韭菜、玉米、蘑菇、土豆、山药、西兰花，全部架在炭火上散发着热气。陆霖一只手不停地翻着食材确保不会烤焦，一只手拿着小刷子，向各色食材上刷着油和调料，动作行云流水，有一种特殊的美感。听着鸡肉在炭火上的炸响声，看着陆霖的动作，鼻中嗅着食材从生变熟传来的香气，围观的群众不禁眼中发亮，有的嘴角已经流下了口水。 “再来一把羊肉串！五个鸡翅——冰啤酒请自己去接，我这边忙不过来啦——” 郝云端着盘子，不停地从爱德华手中接过烤好的菜，一边喊着一边把烤好的菜向食客们传递而去，看上去扮演小二的工作已经让他乐在其中了。爱德华又把新的食材再次添在烤架上，由陆霖继续进行处理，偶尔帮着郝云递一下菜肴；而妮可正站在陆霖的侧面，双手伸向炭火，看来能够保证同时烘烤这么多烧烤菜肴还没有出现烤焦烤糊的情况，都是因为她在控制着火势的功劳。 “我不。很久都没有呆在你身边了，今天我哪里都不去。” 红发女子揉了一把被烟熏了的眼睛，倔强地摇了摇头。陆霖忙中偷闲地回头从桶里接了一杯冰啤酒，一口干下去，畅快地出了一口气，却看着旁边的红发少女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于是陆霖只得回头再接了一杯，递给了妮可后，妮可也不避讳，跟着一口饮尽，抹了一把嘴。 “好好好，不想去就不去……” 想起这几天女子所做的事情，几乎是为了陆霖的计划全心全意付出，陆霖也就没有再勉强。又继续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烤肉上，陆霖再抬起头时，却看到几个姑娘站在了自己面前，其中为首的是一个见过一次的人，正是那天在“丰收女神”选拔时，第一个上场的，来自春花楼的丁燕姑娘。 “啊，你是春花楼的丁姑娘么？你那天的舞蹈跳得很好看，我还为你投了一张票呢……来，先尝一下味道？” “你是陆家的陆公子吧？丰收庆典上，当时我记得你就是和夫人，站在最前面看我的表演呢……不过你当着自己夫人的面向我搭讪，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呀？” 丁燕倒是一个性格比较开朗的女子，也不客气地从陆霖手中接过两串烤肉，回头分给身边的姑娘一串，然后打趣着陆霖。陆霖这才发觉，身边的妮可脸上已经挂上了一层寒霜。 “她还不是我的妻子呢……哎，妮可你别生气，你应当记得，这是那天第一个表演的丁姑娘，我还向你夸过她的舞蹈，难道你忘了……” 陆霖试图同时向两边解释着，然而越解释妮可的脸色似乎就越差，最后干脆转过了身，不再看陆霖。丁燕看着陆霖促狭的模样，不由得捂着嘴，笑出了声：“看来陆公子实在不怎么擅长对付女孩子呢……有空来春花楼玩，我会好好招待你的！再来四十串烤肉、十个鸡翅、十串香肠、十串蘑菇，我去那边等着了。咦，这个冰啤酒很好喝呀！不愧是善于做酒的陆公子，这么好喝的冰啤酒，和你的烧烤真的是太搭配了！” 一边赞赏着，丁燕一边拉着几个女孩子转身离去，坐在了陆霖烧烤摊前面的桌椅上，看来一时半会儿没有离开的意思了。妮可再次转向了陆霖，陆霖从红发少女的眼神中分明读出来了“你要敢去春花楼我就敢杀了你”的意思，不由得一缩脖子。 诶，我为啥要害怕她……她和自己现在还什么关系都没有呢…… 就在此时，妮可的表情再次变了，抿了抿嘴，看上去想要转身离开，但似乎犹豫了一下，又还是站定在了原地。陆霖又将两把骨肉相连递给了爱德华，再次抬起头，便看到了围着自己这边摊位的几十上百人中，不知何时两个很熟悉的身影，已经站在了人群的最前方。 “小露妹妹，叶子墨学姐……你们，怎么来了。” “……你的妹妹现在加入了学生会，在跟着我做事情。对‘期中测评’现场的巡逻，确保每个摊点都是学生亲手进行烹饪、同时维护秩序，是我们学生会的工作。” 不冷不热地解释完以后，叶子墨又转向了妮可：“……请你来跟着我一起巡逻。这是你的责任。” “……子墨姐，我可不可以和你谈一谈？这里人太多……” “……好。” 叶子墨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和妮可一起走开了。只剩下蓝发少女，定定地站在陆霖面前，看着陆霖，然后默不作声地走到了陆霖身边，帮着陆霖进行烧烤。 “……小露。好久不见。” “嗯。” “最近在学校生活怎么样？过得还好么？” “还好。” “你是不是生我气了？我最近很忙，确实没有空去找你……” “没有。” “可你明明就是生气了的样子，还说没有……” 陆霖试图像以前那样，将手放在少女的头顶，却被少女躲开了。 “……没有生气。没有。” “好罢，我就当你没生气了……” 陆霖郁闷地摇了摇头，心里暗自嘟囔了一句女孩的心思真难懂，也不再说话。爱德华识趣地走开了，仅留下沉默的兄妹两人。 “……哥，你是不是忘了些什么事情……” 又过了一会儿，小露方才再次开口。陆霖不解：“忘了什么？我不记得了……” “……看来哥哥你的确忘了。算了……” 小lu diǎn点头，从陆霖身边走了出来，站在了陆霖面前。 “什么事情，你直说就好……最近我太忙了，可能真的忘了一些事情，但小露你要相信，这都是为了你和我以后……” “……嗯，我知道哥哥很忙呐。我不在的时候，哥哥要注意身体，不要累着了……无论你做什么，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我还要去巡逻，就先走了……” 看见叶子墨和妮可从一旁走了回来，小露冲着陆霖露出了一个微笑，然后转身走回了叶子墨身边，和学生会会长一起离去，再没有回头。 “你也一样，别累着了，过好——” 陆霖冲着小露的背影招手，然后转向了妮可：“你俩刚去谈什么了？能告诉我么……” “……没什么。” 望着妮可欲言又止的神色表情，陆霖心底不由得再次感慨。 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非要这么神秘、让人猜不透…… 果然，女人才是这世上最难懂的生物。 感慨完毕后，陆霖再不多想，把所有注意力都投入到了烧烤当中。 一〇五、人生一串（五） 下午2点30分，龙落城外，森林中。 “现在，你应该已经认清楚了情况罢？毕竟这位石头兄弟，是能和全大陆第一杀……咳咳，总之这位叫石头的兄弟很厉害就是了，你就不要想着反抗了。” 望着倒在地上气喘吁吁的阿贝尔，不顾一旁看着王二、眼神中带着幽怨的石头，艾伦咳嗽了几声，心道差点说漏嘴。 “……说吧。你想要我做什么。” 看上去阿贝尔似乎已经认命了，坐了起来，双手抱头。 “听你刚才说，你已经是莱因哈特家族的人了？那你知道不知道暗中监视我姐姐苏菲的维托里奥餐厅？” “你们，是想把苏菲救出来？”阿贝尔抬起了头，警惕地望向了艾伦。 “……是啊。本以为莱因哈特家族是拿你当做对我姐姐的威胁，所以第一步先把你从他们手中救出来，结果现在发现好像不必了……于是接下来，我要把对我姐姐的另一个威胁解决了，再去救我姐姐。” 艾伦点点头，完全没有否认。阿贝尔面色一变再变，最后颓然地抓了一把身旁的青草：“……我也是没有办法，才屈服于莱因哈特家族的……今天莱因哈特家族有个大计划，维托里奥餐厅里大多数人应该都被派出去了，但是里面应该还有几个很厉害的人，用来监视苏菲……” “他们的大计划，我知道是什么。先不说这些，既然如此，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就算是你来回报欠下我姐姐的人情罢。等做完这件事以后，我放你走，从此以后你阿贝尔，和我弗莱尔家族姐弟之间再无任何瓜葛。” “什么事情？如果我能做到的话……” “我和我的石头兄弟想要混入维托里奥餐厅，把里面的人一网打尽，确保再无后患后，再去救我姐姐。但如果直接进去的话，肯定会被那些厉害的人发觉……我不想把事情搞太大，所以就要麻烦你一下了。我和石头伪装成你的朋友，你负责把维托里奥餐厅的大门骗开，让我俩进门以后，就没你事情了。” “……让我负责骗开门么……” 阿贝尔低头想了想，又抬起头来，双眼通红。 “……好。这件事情过了以后，我们之间，再无纠缠！什么时候出发。” “就现在吧。从这里回去还要一个多小时……” …… 同一时刻，苍澜贵族学院山脚下。 “说好为我们宣传造势的阿贝尔，怎么到现在都还没来！该死，眼看再有不到两个小时，期中测评就要结束了！……” 理查德莱因哈特忿忿地大吼着，在摊位后面来回踱着步。正在摊位前烤肉的严羽阳没有说话，斯卡特波洛克一直风轻云淡的面庞上，也稍微有了一些不耐烦之意：“……目前的情况来看，陆霖那边的食客很明显比我们的食客要多很多，近乎于今天来过期中测评现场的食客们，就都知道陆霖的烧烤了，相比之下我们的烧烤就没有给他们留下太深的印象……” “他们怎么会跟我一样，也选择烧烤！”一个拳头砸在了桌子上。 “……也许应该只是凑巧吧，请理查德皇子息怒……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根据计划，我们一定要在来参与‘期中测评’的食客们心中立下口碑，至少留下深刻印象。” “他们都不过来吃我们的烧烤，怎么给他们留下印象！阿贝尔又没有来——” “等等。似乎有个重量级的人物来了，不知道是不是阿贝尔……” 随着严羽阳的插话，理查德等几人抬头望去。旁边早有眼尖的学生奔走相告着：“霍文斌来了！苍澜学院今天特邀来进行点评的嘉宾——” “霍文斌是谁？” 理查德看着被众人簇拥而来的老人向这边走来，然后一脸茫然地望着身边众人，严羽阳连忙解释：“他曾经是天凡帝国的皇室主厨！现在虽然退休了，也是名誉三星厨师，在龙落城里说话份量非常重……” 还未等严羽阳解释完，霍文斌似是已经看到了理查德这边莱因哈特家族的偌大徽记，再不犹豫，迈步向这里走来。几人连忙肃立了一下站姿，即便是理查德皇子，也从座位上跳了下来，站在摊位后面，冲着走来的老人行了个后辈礼。 “不错，很有教养的莱因哈特家族小伙子……你是五皇子吧？你的哥哥阿朗索莱因哈特，曾在我手下学习过一段时间，我对他印象很深刻……” 霍文斌连忙向前两步，虚掺了一把理查德，气氛融洽。作为皇室成员，理查德当然清楚此时应当如何应对：“……不敢当。四哥现在已经进了家族核心圈里，有了自己的封地和军队，不是我这种闲散皇子可以去比的……那还请霍老点评一下我们的料理菜肴？” 听到理查德夸自己曾经的徒弟，霍文斌苍老的面颊上绽放出了笑容：“那是当然。你们做的这个，应当是艾诺利亚帝国的特产美食，‘波尔凯塔’罢。我当年游历全大陆，在艾诺利亚帝国品尝到时，印象非常深刻。就由我为大家来介绍一下罢。” “好！” “谨听霍老教导——” 身边顿时传来一阵叫好应和声。霍文斌也不推辞，向前走了一步，用铁钳夹起了烤炉上的，足足有碗口粗、小臂长的一截层层卷成卷的，正在向下滴油的烤肉：“正统的‘波尔凯塔’，一定要用猪颈后的一整大块带骨猪肩肉来制作，事先将猪肉表皮划开切过脂肪层，然后从侧面切开，里面抹上粗海盐、蒜末、鼠尾草、茴香和迷迭香等调味。最后用线绳将肉像这样扎起来，外面再抹上一层盐，再放在烤盘中进行烘烤——尤其重要的是火候，当然火候对于擅长使用火的莱因哈特家族人来说，自然是小菜一碟了。” 这老头儿，毫不犹豫地就把我们的特产料理制作方法透露得一干二净—— 看着旁边已经有人掏出小本子专注记录的模样，理查德脸上笑着，心里面已经开始咒骂。 眼看这一整块猪肉还没有完全烤好，霍文斌点了点头，将猪肉放了下来。早有好事者在一旁撺掇：“那边的龙落城陆家公子陆霖，今天做的也是烧烤，要和理查德皇子进行对决！不如霍老去那边再点评一下……” “陆霖？我有印象，之前我似乎主持过他和龙落城严家二公子的土豆炖牛肉对决……那好，我就过去看看。” 听到了陆霖的名字，霍文斌露出了一丝好奇的神色，便随着众人向陆霖的方向走去。理查德等人面面相觑：“……他，不是代替阿贝尔来为我们造势的么？” “应该是的吧……我跟着过去看一下。” “……无论是不是，马上下午四点钟就到了，就算输了这一局……” 望着离去的群众们，理查德脸上露出了几分狠色。 …… 下午3点，距离理查德等人不远，陆霖的摊位处。 “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人竟可以将看上去最为简单的烧烤，精心处理到如此地步！你们的牛肉和猪肉串，之前都肯定有经过卤汤泡制罢？卤汁的味道被炭火完美地锁在了肉里，配上你们特制的起泡冰啤酒，实在是极为完美的搭配！以及你们在烤茄子上打的溏心鸡蛋，和秘制的蒜蓉以及蘸酱……更难能可贵的是在烧烤过程中的细心之点，烧烤韭菜时提前用水浸泡，确保韭菜不被烤焦；以及每一串的形状都十分圆润完美的烤香肠，能不能告诉我，是怎么做到的？” “这都是昨天陆霖让家里的员工，一串串香肠都挨个仔细扎眼放过气的，就是为了保证烤肠的形状，其实也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 长袖善舞的爱德华站在最前面，略带几分羞涩和不好意思的回答着老人的问话。不顾人群中似乎有人满面怒容地拂袖而去，陆霖望向身边很久没有见到过的便宜学生：“小越，你不去你那边呆着，这样真的好么？不怕学生会的人来检查吗？” “当然不怕！学生会的人现在都不在这里，都回学院里了！” 少年的回答干脆而利落。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小越如此肯定，但陆霖还是摇了摇头：“听话，毕竟我和理查德在对决，有你在这里，被人看到了会说闲话的……早些回去吧，等我这几天忙完了，再继续之前还没有给你上完的课程。” “……老师，你变了。” 然而小越并没有丝毫准备离开的迹象，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目光中有一种陆霖看不太懂的神色。 “我怎么变了？” “要是以前的话，老师才不会在乎和那什么理查德皇子的对决呢，反正老师肯定赢定了，就算我在这里，有些闲话也无所谓的罢……” 听着少年的话语，陆霖陷入了沉思。 是自己变了么？ 好像吧。 自从做出了白酒开始，慢慢地也就逐渐在乎起了得失，确实不再有以前那样置身事外的洒脱…… 这样是好还是坏呢？ “……既然如此，那你就呆下来罢。确实我们好久没见了，也想和你好好聊聊。” “我偏不！老师你想让我留下来，我就偏要走！我要等着你来找我……哼！” 林子越跳出了摊位，冲着陆霖做了个鬼脸。 在陆霖看不到的，少年的背后，两只小拳头紧紧攥着，稍微有些颤抖。 一〇六、人生一串（六） 下午4点，龙落城内。 “您是……阿贝尔么？您现在不是应该出现在苍澜学院那里……” “……啊，我早上早早地就去了，已经忙完回来，现在想带我的两个朋友过来休息一下，他们一直想尝一下维托里奥餐厅里的特色奶酪和海鲜浓汤……” 随着阿贝尔略显仓促的声音，后面一个壮汉推着轮椅，从餐厅正门走了进来。侍者斜着眼睛看着阿贝尔：“我觉得，你是还忘不掉苏菲罢，没事干就找各种理由向这里跑……等等。你的这两个朋友，我上次好像在打探陆家情报时，在陆家见过——” 阿贝尔瞬间脸色苍白，双手连忙在面前挥舞着：“不，你一定是认错了，我怎么可能和陆家的人混在一起……” “……让我再好好看一下——去死！！！” 侍者脸上露出了不相信的模样，向艾伦的方向走了两步，看上去想要看仔细一些；但就在一瞬间，侍者手上突然擎出了一把长剑，竟是从手臂关节中直接伸出来的，口中大吼着，直刺向了艾伦！ “……啊，本以为还能多伪装一会儿的……” 随着一声刺耳的金属碰撞声，被吓得瞬间滚倒在地上的阿贝尔就看到，艾伦轮椅上的两只金属手臂死死地卡住了剑身，而此时剑尖距离艾伦的面部，只有不到十公分的距离。一旁名为石头的壮汉伸出两只手指，提着长剑，连同拼命挣扎的侍者一起提到了半空中，然后一拳打在了肚子上。霎时，一个身影从阿贝尔的头上飞了过去，斜斜地贴在了一旁的墙上，撞翻了一个花瓶以后滚倒在地上。 而艾伦帽子下的表情，自始至终没有变过，只是轻轻地嘟囔着：“真是想不通，这个甚至能媲美一个国家里最强战力的家伙，是怎么被陆霖招揽到的……石头哥，交给你了。能不能尽量别闹出太大动静？” “没问题。俺最会的就是打架了，不过陆公子和俺娘一直不让我动手——” 石头双手搓着，嘿嘿直笑地，向听到了动静、拿着各种武器，出现在楼梯口的十数人走去。 艾伦在后面，用机械手臂轻轻地将店门关了起来，拉下了窗帘。 …… 同一时刻，苍澜学院内，学生会办公室。 “……我最后再确认一遍，妮可，你，真的要退出学生会？” 看着正在收拾整理文件、向陆露小声叮嘱着，交接着工作的妮可，叶子墨还是忍不住了，不知道第多少次开口问道。 “子墨姐，无论你问多少遍，我都是这个回答……我不做学生会的工作了。” 红发女子没有抬头地，再次有耐心地回答了一声。 “即使你那边很忙，我也可以先给你留下学生会的位置，等你忙完了以后再回来……” “不了。” 妮可的回答简单明了。 “为什么？是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么？如若我有疏忽做错的事情，请你说出来，我可以向你道歉……” “不。你不清楚……” 妮可终于转过身来，嘴角嗫嚅了两下，只是再次摇了摇头：“……你不清楚。算了，过不了多久，子墨姐你就理解了……” “有什么事情不能向我说的么？你和陆霖才认识这么短的时间，和我都认识这么久了……” “……不是关于他的问题！” 红发少女的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旋即又低下了头，深深叹了一声：“……总之你什么都不清楚。过些日子，你就知道了……现在我要下去找他了。子墨姐，再见，多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以后有缘再会……” 叶子墨看着关门走出去的背影，没有再挽留。一直看似平静的表情，最终嘴角还是抽动了几下，低声地念着一个名字。 “陆霖……” …… 学院山脚下。 “没有想到啊，你的学生，这下可给你脸上贴金了啊，哈哈……” “不敢当，白皓老师，你的学生也很不错，我教的这些还是太顽皮了，不好管呐。” 虽然口中这么说着，吕明远的脸上却满是笑意，不停地向过来恭贺自己的学院其他老师打着招呼。 “顽皮点好啊，年轻人就是要有活力才行……刚才霍文斌老爷子可是不遗余力地向所有老师都夸了一遍陆霖他们的烧烤，这下学院里，就应该再没有人传你不管教学生的闲话了。今天晚上，你难道不去天香楼摆一桌？” “别了，要真去天香楼摆宴，让我家里那口知道了非把我腿打断不可……” 两人望着不远处围绕着陆霖摊位、想要品尝一下烧烤或是偷学个一招半式的学生们，似是想起来什么，白皓又开口说道：“话说在霍老亲自宣布了这场对决结果后，我就再没有见到理查德皇子他们……对了，你不上前去祝贺一下自己的学生么？” “我若是理查德他们，现在也不会呆在这里……不过白皓老师你说的有道理。走，和我一起去吧。” 于是两人穿过正在陆续离开的人群，走向了陆霖，就听得陆霖正在对郝云和爱德华在说着什么：“……我在这里等妮可，你们两个收拾东西先回吧。从城里传来的消息还不错，接下来可以准备实行第二阶段，只是不知道艾伦那边……啊，是吕明远老师和白皓老师，两位要再尝一点儿烧烤么？就是已经收摊了，只剩下一些放凉的烤肉，没有热的时候好吃罢了。” 看见三人规规矩矩地向自己行了礼，以及耳中听到周围学生们指点着“这就是打败了莱因哈特家族的，陆霖等人的导师”之类话语，吕明远心情非常愉快：“不必了。以后还有机会吃到……不过你们竟然能够在对决中赢过理查德，确实我们都没有想到，作为老师，在此祝贺你们的胜利，也希望你们不要骄傲，继续攀登料理界的高峰。” “这一次只是侥幸罢了。在霍老看莱因哈特家族那边的时候，他们的特色美食‘波尔凯塔’还没有烤熟；而我们的烤肉都是一烤就熟了的，先把老人家肚子填饱，他自然就没办法再去品尝理查德皇子那边的烧烤了……如果真凭实力和料理口味的话，我们还不能确定能够稳胜呢。” “哈哈，没想到，原来你们是这么赢的，那确实有些胜之不武了。不过赢了就是赢了……” “……我可不可以，和你的学生交流一下，烧烤方面的技巧。我们霓虹帝国，‘炉端烧’作为传统的烧烤方式，也十分有特色。” 从旁边传来了发音生硬的大陆通用语，原来是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的明智秀行。吕明远点点头：“那当然好了，就请明智老师好好指点一下我的学生，让他的料理水平更上一层楼。” …… 在和明智秀行交流了数十分钟的烧烤以后，陆霖才陡然发觉，已经快到5点了。 由于苍澜学院距离龙落城还有一段距离，因此为了方便大多数人能够及时赶回城内，“期中测评”早在4点刚过的时候就宣布结束了。此时留在场中的群众已经不多，大多都是学院的学生，呼朋唤友地收拾着摊位。 郝云和爱德华那两人，还真的没等自己，先走了啊。看来自己等会要自己回去了，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多余的马车，说不得，还要和别人拼车才行…… 陆霖四处张望着，果然看到了一个熟人，心中一喜；但还未等陆霖走上前，这个熟人却先一步冲到了陆霖面前，死死抓住陆霖的衣袖，面色慌张。 “怎么了，洛xiao jie？发生了什么事……” “林子越！你的学生，林子越，和我一组的，在结束之后我就没看到他！” “……先镇定，镇定下来。没事的，这是在学院的山脚下，说不定他提前回学院了呢。” 陆霖正要抚慰面前惊慌失色的金发少女，却看到洛夕使劲地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了一只鞋子。 “我刚才在场地里找了一遍，最后在最贴近那边树林的位置，发现了这只鞋……如果小越他提前回学院，应当不会把鞋子扔在那里，我觉得事情可能不妙……你快来跟我看一下！” “好。” 陆霖的面色也沉了下来，跟着洛夕，向山脚最旁边位置的树林走去。 …… 时间往前拨一点儿。 林子越紧攒着双拳，望着树林边上扛着扎满了糖葫芦的架子，戴着面纱，穿着红色长袍的人，不知不觉手心中已经全部都是汗水。 由于最近二皇子那边的事情比较多，以及自己女扮男装的身份，再加上放心苍澜学院的安保，华安就没有像以前那样一直贴身保护着自己。 这次，自己真的是要去独自涉险了……万一出了什么事情…… 要么，不去了，算了？ 这样的想法刚从脑海中萌生出来，就被林子越扔到了脑后。 自己明年就十六岁了。 无论西方还是东方大陆，十六岁的公主，都会立刻有其他国家的皇子来求亲，都会立刻被嫁出去的…… 想到自己明年已经注定了的命运，林子越咬咬牙，走向了穿着红色长袍的男子。 “公子，是来尝糖葫芦的么？期中测评都快结束了，也没几个人来……” 不知怎地，林子越只感觉面纱下的眼神似乎有点熟悉。 大概是因为自己太紧张了吧，林子越深呼吸了几口气，平静了心神，才开口说出已经不知在心里复述过多少遍的话语：“……糖葫芦，有冰镇的没有？” “冰镇的糖葫芦？那个没有，奶酪泡过的倒是有，公子要不要跟着来瞧一下？” 听到了之前约定好的暗号，林子越再不犹豫，冲着戴着面纱的人点了点头。 戴着面纱的红袍男子，看着林子越将一只鞋脱了下来，珍而重之地放在了树林外一处不是太显眼的地方。 然后，赤着一只脚的少年，跟在比自己高大一头、扛着糖葫芦架的男子身边，走进了树林里。 一〇七、人生一串（七） 4点30分，苍澜学院山脚旁边的树林边上。 “你就是在这里发现的鞋子？” “……就在这里，我在发现鞋子后就立刻把周围都找遍，人都问遍了，只听说林子越是跟着一个卖糖葫芦的人，从这里走进了树林，就再没见他出来过！” “那个卖糖葫芦的人……会不会是林子越的朋友？”陆霖抿起了嘴。 “不可能！我这些时间一直和他在一起，从没见过他和其他人接触过……这里！这里有挣扎殴斗的痕迹！” 洛夕发出了小声的尖叫，指着树林前方一片显然有过搏斗的空地，断裂的树枝和被压倒的一大片灌木、以及树干上挣扎的的抓痕，全身颤抖，再说不出话来。 “冷静！可能只是猎人在这里狩猎过的痕迹……” “不！你看这里——” 洛夕从灌木中捡起了第二只鞋子。 陆霖的脸色愈发铁青。 “向这个方向走了！快——” 两人再不犹豫，顺着路上明显的，一条被人踩出来的、新鲜的道路，向前追去。 …… 同一时刻，在两人前方三四公里处，密林中。荒无人烟，不见天日。 “……麻烦你将我扛着了，实在不好意思……” 一个身材健壮的红袍男子，一侧肩头像扛着猎物般扛着一个瘦小身躯，沉默地在密林中艰难地向前行走着。红袍男子偶尔停下来，单手展开一张地图看一下，又将地图收回怀中，继续向前。 不知过了多久，肩头上瘦小的身躯开口了，似乎是因为自己不能行走而麻烦对方，感到十分愧疚。 “不麻烦。其实我很好奇，你怎么就肯放心被一个陌生人绑走，不担心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那个陆公子，一定对你很重要吧？” “……嗯。他最近身旁有了一个女孩子以后，一直以来就都不怎么搭理我，我才想出来这样的主意……而且你们是洛夕姐姐花钱雇来的，我，我相信你们，再说了，我、我也是男孩子，我为什么会害怕发生什么事情……” “喔？难道你不知道，即便是男孩子也会发生某些事情的，……” 红袍男子顿了顿，似是发现了什么似的，语气变得诡异了起来：“……不对啊，你说你是男孩子，但是你在宽松外袍下面的身体，为什么这么柔软、还有轮廓？” 顿时，被扛在肩头的瘦小身躯开始剧烈颤抖。 …… 龙落城内，维托里奥餐厅里。 阿贝尔全身颤栗着，看着面前大厅内横七竖八被dǎ dǎo，昏死在地上的十数人。而始作俑者，拳峰上沾着血，健壮到完全不似常人的、名为石头的壮汉，只是身上多出了几道不轻不重的伤痕，虽然流着血，但本人就像毫无觉察到一样，活动着脖颈和全身关节，颇有一些意犹未尽的感觉。 “……好了，这应该是最后一批了。我上去检查了一下，再没有能够藏人的地方，还好餐厅内没有女眷，不然处理起来还要更麻烦一点儿……对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坐在轮椅上的青年，借助着两条机械臂从楼梯上费力地走了下来，冲着石头点了点头，方才像意识到什么似的，转向了阿贝尔。 “我……我……不要杀我灭口！！” 福至心灵般，阿贝尔顿时跪在了地上，冲着轮椅跪了下来，拼命地磕着头。然后阿贝尔只听到从轮椅的方向传来了一声轻叹：“是我考虑不太周到了，你现在确实从这里不太好出去……那这样吧。你跟着我们一起，然后过些日子、等事情平息了再放你走。” “好！好！只要不杀我，什么都好说——” “……我看上去有那么喜欢杀人么？” 艾伦无奈地摇了摇头，驱动着轮椅打开了通向内院的门：“里面都搞定了，进来收拾打扫。外面没有人罢？有两个，行，没有跑掉的就可以……动作快，当心他们的人回来了。” 随着艾伦的声音，几个戴着斗笠的人迅速地跑了起来，扛着大厅里昏死过去的人体，向内院的马车上搬去。阿贝尔在艾伦的眼神示意下，也爬了起来，跟着坐上了外面戴着莱因哈特火焰标志、四周几乎全部密封的的马车上。待到大厅内的打斗痕迹被草草处理过后，几辆装满人的马车从维托里奥餐厅的内院驶出，一辆拐向了旁边不远处的天香楼，其余几辆则向城门口驶去。 马车驶过街边十字路口时，来自莱因哈特家族的小厨师眼角余光中看到了火焰标志，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嘟囔了一句“马车上的人怎么不认识，是新来的么”，便又将注意力全部放在面前已经快要烤熟的肉排中。好不容易来了两个客人，可要抓住对方的口味了。 想到这里时，小厨师又禁不住望向了前方十字路口，最热闹的那家摊点处，眼角甚至流露出了几分殷羡的神色。 今天的销售任务，铁定是完不成了，到现在只达到之前出发时，总管规定的十分之一……只希望晚上收摊回去的时候，不要被总管训得太惨吧。 当然小厨师还不知道，那个印象中非常凶的总管，此时正鼻青脸肿地，躺在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马车中。 与此同时，苍澜学院山前的道路上。 和众多马车一起，骑着马向龙落城赶的妮可，突然勒住了马缰。 一个不算熟悉但是认识的，逆着众多马车向苍澜学院方向行走的身影，站在了自己面前。 “你……你怎么来了？现在都结束了……你一个人走来的么？” “……嗯。我自早上开始就没有看到陆霖，于是想要找他。听说他来了这里，我就来了。” “你难道不会坐马车或者骑马么……” 妮可叹了口气，又突然想起来了，连忙问道：“可是陆霖已经从这条路上回去了，难道你没有遇到他么？如果你从龙落城一直走来的话，应当能碰见他的……” “……我没有遇见。如果遇到，我一定能认出来他。” “那就是说，陆霖还在苍澜学院里了。不对，如果他回学院的话，应当能和我碰上……” 一股不祥的预感突然涌上了红发少女的心头，毫不犹豫地，妮可拨转了马头的方向：“来，上马！和我一起回学院山脚下找他——” “……嗯。” 抱着兔子布偶的小女孩想了一下，点了点头，跳上了马匹，坐在了妮可后面。 …… 傍晚6点，树林深处。天色已经逐渐昏暗，一旁已经垮塌了大半的木屋墙上插了两只点燃的火把，勉强照明了一小片空间。 “来了，斯卡特波洛克回来了!” 随着严羽阳的声音，或者来回踱着步、或者焦虑地坐在一旁的几人，均抬起头来，望向了树林深处的小道。只见一个瘦高的男子，肩上扛着被麻绳胡乱捆着、使劲扭动着，口中塞着一团破布的少年，正向这边深一脚浅一脚地赶来。走近了后，严羽阳等人才发现，一直一丝不苟的斯卡特波洛克，脸上竟然有几道指甲抓出的血痕。 “怎么回事，怎么回来这么晚？我们到这里都很久了，你才过来……” 看着将身上少年扔到一旁，从严羽阳手中接过纱布擦拭着脸上伤口的斯卡特，理查德不禁开口问道。而斯卡特只是摇了摇头：“路上出了点儿意外，她想逃跑，花了点时间把她zhi fu，还要一路留下供陆霖追逐的痕迹，所以过来得慢了一点儿……不过这里确实很安全，距离最近的人家也有将近五公里远，发生什么事情，动作幅度大一点儿，应该暂时都没有人发觉了。” “他为什么要逃跑？不是说好了，你要一直扮演那个什么‘铁盾帮’的人，把他哄过来再zhi fu的么？是在路上被认出来了罢……打斗的时候没有引起周围人注意吧？” “放心。在zhi fu她的时候，周围已经没有什么人了……不是我被认出来，而是我认出来了她，其实是个女孩子。” 一阵短暂的沉默。 “……什……什么？陆霖的这个学生，竟然是个……女孩子？！” 众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如同毛虫般蠕动的“少年”，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几人脸上露出了彼此都了然的笑容。而地上的“少年”，不，少女，看着众人不怀好意的目光，眼中两股泪水已经决堤而下，被塞住了的口中发出阵阵不明意义的“呜呜”声。 “原来如此，我就说为什么一个男孩子，要安排一出这样的戏码……嘿嘿，原来是个女孩呀。” “理查德殿下，你应该不介意我们先做些什么事情吧？算是先从陆霖的学生这里，收一点儿利息……” 马海飞和凯文搓着手，望向了理查德莱因哈特。 “当然不介意。等会陆霖来到这里的时候，他看见的话，心情应当会非常愉快的……该不会陆霖还不知道，你是个女孩子的情况吧？哈哈，那就更有意思了~——” 理查德走上前，玩味地挑起女孩的下巴，对视了片刻，手中的小刀瞬间挑断了捆着女孩的绳索。女孩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塞在口里的破布都来不及取下、就向后方的森林中跑去，但却被一旁早就准备好的马海飞和凯文再次扑倒在地。女孩蹬腿踢倒了一个，却被另一个人强硬地按住了身体；只见马海飞嘿嘿直笑、正要撕开面前少女的衣服时，左眼前却突然一黑，然后便是一阵剧痛。 “唷，这只小猫咪还蛮有活力，很难管教的嘛……” “这biǎo zi，居然用手指戳我眼睛——今天你和你老师，都死定了——” 听着一旁理查德的嘲笑声，单手捂着左眼，马海飞怒吼一声，正要向再次逃出了几步的女孩冲去时，一旁的凯文早就有了行动。只见他单手按在了地上，几乎是同一时刻，在逃跑的女孩前方脚下，突然伸出了一条指头粗细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了女孩的脚踝！ 正要冲入漆黑森林中的女孩，身躯一晃，向前重重扑倒在了地上！ “嘿嘿，你再跑啊？让你再跑啊——” “小biǎo zi，你叫什么名字？不过叫什么都不重要了，反正你马上就要——” “啪！！” 正当凯文和马海飞向坐在地上、使劲抓扯着缠着脚踝的藤蔓，脸上露出绝望神色的女孩一步步走去时，一枚石子，和一发闪电箭同时从森林中打了出来！ 被石子击中侧面额头的凯文，和被闪电箭打中的马海飞，身躯晃了晃，栽倒在了地上。 原本正在看热闹的理查德、严羽阳和斯卡特三人，瞬间站起了身。 三人的对面，一男一女，从树林中走了出来。 一〇八、人生一串（八） “……没事了，我们来了。” 陆霖脱下外套，披在衣服已经被扯烂了些许，露出大块肌肤的林子越身上，顺便帮“他”扯掉了死死塞在口中的破布。林子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紧紧抓住披在身上的衣服，颤抖着靠在陆霖的身侧。 “洛夕！你怎么……” 严羽阳上前一步，却被理查德一手拦了回去。 红发男子的手上开始燃烧着火焰：“我不喜欢说太多话。一路上的痕迹，是我让斯卡特故意留下的，目的就是要把你引来——陆霖，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了。” 陆霖点点头，伸手抄起旁边一根木棍，但金发少女的身影却拦在了自己的面前：“你打不过他！我来拦住他，你带着小越快跑……” “想跑？！不管你是谁，今天你们两个，都死定了！！” 理查德怒吼一声，顷刻间火焰燃烧着全身，脚下一蹬，全身化为一条火龙，向着陆霖的方向挥拳扑来！分明已经是晚秋时节，在场所有人却只感觉到如同身处炽热炼狱之中！ “快躲——” 眼见这一击无法硬挡，陆霖怀中抱着小越，右手死死抓住绑住小越脚踝的藤蔓，全身发力，向一旁滚扑而去！藤蔓连同泥土从地中被连根拔了起来，两人重重地摔在了一旁，来不及顾得怀中小越情况，陆霖连忙向场上看去。 只见向另一个方向扑倒的洛夕，也再次站起了身，从身边枯树上折下一根手臂长短的树枝，下一刻，树枝上已经被金黄泛白的电光所环绕！ 一刹那，金发少女身边萦绕的电火花，和红发男子全身燃烧着的烈焰，竟将这一小片区域照亮如同白昼！ “你们快跑，我拦住他——” 金发少女咬紧牙关，手上带着电火花的树枝便向理查德挥去，电火花在空中陡然变长，竟是变成了一根长约两三米的电鞭，在空气中挤压出一连串噼啪响声，抽打在烈焰环身的理查德身上！而洛夕空着的左手，一支闪电箭也已经凝聚而成！ “这等强度，就想拦住我！？” 尽管全身已经被电火花环绕，理查德脸上表情却丝毫没有任何变化，反身一拳，砸在了电鞭上！原本闪着光芒的电鞭，竟被这一记火焰拳砸得纷飞消散在了空中！ “快跑啊！还在等什么——” 洛夕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左手闪电箭再次挥出，不待闪电箭再次被一记焰拳打散，双手却握在一起举向了空中，旋即狠狠向前挥下！只见一道手臂粗细的闪电从双手间发出，如同一棵被锯倒的擎天大树般，重重地砸在了理查德的身上！ 原本全身燃烧着的理查德，也在这一瞬间，消失在了刺眼的电芒当中！ 来不及继续看下去，陆霖慌忙抱起林子越，正要向身后跑去时，两个身影却站在了陆霖的面前。 “想跑么？不可能。” “陆霖！！你给我去死——” 随着斯卡特淡淡的声音，陆霖只感觉脚下陡然一滞，眼角余光看到，不知何时双腿双脚上已经凝聚了一寸厚的寒霜！下一瞬，大吼着的严羽阳，拳头却已经砸在了陆霖的侧脸上！ 这一击的力道，竟将怀中抱着林子越的陆霖，砸得向后倒飞而去，飞过了数米，背后重重撞在了一棵树上方才停了下来！ 而下一刻，愤怒的严羽阳冲势未减，身躯一转，竟凌空跃起，一记鞭腿带着凌厉的破空声，向着陆霖的面颊再次扫去！ “啪——” 陆霖只来得及稍稍扭头，让头部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击，然而严羽阳这一记鞭腿，依然在踢断了陆霖身后小腿粗细的树之后，再次踢在了陆霖的肩头上！下一刻，陆霖终于再无法抱住林子越，两人再次被踢飞到了数米外，在空中散开，倒在了地上。 “……我的天赋是‘力’系，今天，我就要把你一拳拳砸死在这里，砸碎成肉饼……” 望着再次捡起一根木棍，嘴角流着血，摇摇晃晃站起来的陆霖，严羽阳露出了狞笑，双手握拳，向陆霖一步步走去。 “……我，死不了……” “什么？你说什么？难道死的人是我？！” 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严羽阳嘴角已经咧到了耳边，舌头舔着嘴唇。 “……就是，你……” “去死啊啊啊！！——” 一声暴喝之下，严羽阳再次向面前的男子挥出右拳，眼中却突然一痛，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另一只手也挡向了眼前；下一刻，严羽阳只感到太阳穴一阵剧痛，身躯竟有些站立不稳，差点摔倒在地！ “‘力’系天赋的人，果然都很耐打么……” 使劲揉了两把眼睛，严羽阳陡然回身，就看到陆霖手中的木棍已经断成了两节，而向自己扬了一把不知什么时候抓起的沙尘的始作俑者，正摇着头，将断裂的木棍交到了左手，右手却重新拿起了一根木棍，挥舞了两下，擦了一把嘴角的血，看向了自己。 此时的陆霖，全身散发出的气息，是严羽阳自始至终没有见过的，平静，漠然，甚至还有一丝冰冷，以至于已经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的那种感觉。 “……这样的……闪电……拦不住我！！” 正在此时，从两人身旁突然传出一声暴吼！只见原本压在理查德身上碗口粗的电芒，此时却只有筷子般粗细；而一直被电芒困在原地的理查德，全身火焰再次大盛，竟是一手拍碎了面前的闪电，脚下狠狠一跺，另一只手携着如同人头大小的火球，向着不远处全身颤栗、如同脱力般的金发女子，如猛虎般扑了过去！ “陆霖——” 金发女子脚下想要挪动，却如同生根了般动弹不得，只来得及双臂交叉在前、口中发出绝望的呼喊声，众人就看到，原本正正冲向洛夕的理查德，在半空中却被一个身影撞偏了方向！ 正是舍弃了严羽阳，趁理查德不备、反身撞向理查德的陆霖，只见他不顾理查德全身围绕着烈焰的灼烧，肩头狠狠地撞在了理查德的侧身，左手中断口如刀般的断裂木棍，也死死插在了理查德的腰间！ 然而下一刻，理查德右手上的火球，反手就砸在了陆霖的背上！只见一阵如同焰火般绚丽的bào zhà后，陆霖身体打着旋儿向一旁再次倒飞出去，在地上翻滚着、犁出了一条带有炭黑色的印痕，方才停了下来。 “……你们这些人，居然能伤了我……” 理查德伸手拔出了插在腰间的木棍，不顾身上流着鲜血的伤口，缓缓地转过了身。 “……居然！敢伤了我！！” 惊天动地的咆哮，顿时响彻了全场！！ “……即使你的实力，已经足以担当一支军队的连级将领，”理查德指向了已经脱力倒在地上的洛夕，然后又望向了在地上蠕动、试图再次站起来的陆霖，“即使你，陆霖，能够在料理方面，打败作为莱因哈特家族一员的我……” “……但是，你们今天，全部都要死在这里啊啊啊啊啊！！！——” “你，休想！” 一个清冷的女声，打断了理查德如疯癫般的嘶吼。 “是谁？谁！？” 理查德霍然转头，向声源处望去，只见一个双手各执一把细剑的红发女子，从树林中走到了洛夕和陆霖的前方。 “……是我。妮可弗莱尔。” “原来，是我亲爱的小猫咪……” 理查德不再看陆霖和洛夕，而是死死注视着红发女子，笑容中带着残暴：“没想到，小猫咪也有敢向主人举起爪子的时刻……是什么给了你这样的胆量？” “……我，不会让你，再伤害他们分毫。” 妮可双手举起刺剑，在面前举成了一个“十”字。月光透过林梢，两把细剑剑刃上同时闪过一道寒光。 “喔？我亲爱的小猫咪，竟然真的要反抗我了……” 妮可不再回话，只是手中原本银光闪烁的，两把交叉在一起的细剑上，陡然燃烧起了熊熊火焰！ “……那就，给我去死吧！！！” …… 月光下，龙落城城外的道路上。 几辆马车向着城外一个方向不停行驶着，车轮滚滚。 “真的没事了么？” “真的，没事了……阿贝尔在后面的马车上，一直听从莱因哈特家族命令看住你的、维托里奥餐厅里的那些人，也都被解决了，后面几辆马车上都是……” 为首的马车内，艾伦望着眼前，脸上依然表露着不敢相信神采的苏菲，温柔地轻轻握住了女子的双手。 “……原来，没事了啊……” 惊诧的表情，最后还是变成了流着眼泪的惊喜。艾伦掏出手帕，轻轻地擦干了面前女子脸上的泪珠。 “从此以后，姐姐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我已经用其他人的名号，将你从天香楼赎了出来……” “开始新的生活么……那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 “去陆霖在龙落城外面的庄园。在那里我已经都安排布置好了。” 提到了陆霖的名字后，马车中姐弟两人一阵沉默。 过了一小会儿，苏菲才再次开口：“……我刚才听你说，这一切都是多亏了陆霖陆公子，是么？” “没有错。我们姐弟，以及妮可妹妹，这些日子都是托陆霖照顾了……” “那他现在在哪里？我想向他当面道谢。” “他啊，现在应该刚赶回龙落城里罢。毕竟城里还有些事情，可能明天或者后天，姐姐就能见到他了……” …… 树林中。 全身伤口、衣服被火燎到有些破烂的妮可，再次试图拄着仅剩的一把细剑站起身来，试了两下，没有成功。另一把细剑扔在一旁，已经扭折成了如同麻花一样的形状；在不远处，是靠着树、坐倒在地上的洛夕，腰间和腿上都有一处如同bào zhà产生的伤处，应当是刚才产生的。 而稍微远一点儿的地方，是嘴角、眼角不停流着鲜血，全身多处焦黑手握着仅剩下数寸长断茬木棍的陆霖，再一次从地上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冲向面前的男子，然后被一拳打飞；再次扭动着，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抓住身旁的树干，终于还是站了起来，再次冲向前，然后再次被打飞。 在这几人周围的一整片空地上，到处都是火烧火燎的痕迹，以及断裂的树木树枝；有的切口平整，有的则断茬锋利。甚至一些树枝上，还在燃烧着细小的火苗。 “差不多，游戏该结束了。陪你们玩得够久了……” 腰间多出了一道深深伤口，双臂上鲜血淋漓、甚至还跳动着微弱电火花的理查德，口中喘着粗气，但是身躯依旧岿然挺立，就像身上的伤口都不存在一样，眼神中和全身上下，依然燃烧着熊熊火焰。 另一旁大口大口喘息着、似乎每把陆霖打飞一次都拼尽了全力的严羽阳，听到了理查德的话语后，重重点了点头，向陆霖迈步走去。 “……他是我的目标。不许你杀他。” 冰冷如霜的声音，从陆霖的身边响起。 严羽阳停在了原地，理查德也诧异地扭过了头，两人看到，一个单臂夹着兔子玩偶，有着灰色披肩发、灰色连衣裙的，面无表情的十三四岁小女孩，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没有再次站起来，在地上扭动的陆霖身边。 “你，又是谁？算了……不管谁要拦我，今天，都要死在这里！！” 严羽阳还未开口，理查德燃烧着的身躯，已然卷起一股热浪，冲过了自己身边！ 一〇九、人生一串（完） 树林中一片寂静。 严羽阳长大了嘴，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单臂夹着兔子玩偶的小女孩，只是向前伸出了另一只手，便挡住了理查德气势汹汹的，燃烧着的拳头！ 而她瘦弱的，如同一阵风都能吹倒的身躯，竟然纹丝未动！ 只是头后面披肩的灰色发丝，随着阵阵烈风向后飞扬而起，又缓缓地落下。 “吱啦——吱啦——” 火焰灼烧着**的声音，从拳头和手掌接触的地方阵阵传出。然而女孩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冰冷地望着面前的，全身燃烧着的男子，挡住拳头的手掌，五根手指渐渐合拢。 “啊啊啊啊——给我放开——放开啊！！——” 理查德怒吼一声，另一只手死死握着自己拳头被抓住的那只手臂，双脚拼命地蹬着地面，身躯用力地向后拔，脚下甚至蹬出了两个坑；然而无论怎么努力，甚至额头青筋暴露，自己被握着的那只拳头，依然停留在女孩甚至没有丝毫摇晃的手心中！ 下一刻，女孩抬起了手臂，向身侧一甩。 “砰砰噼啪啪啪——” 一连串如同竹筒爆豆般的声响，响彻在了林中。 理查德冒着火焰的身躯，接连向后撞断了四五棵碗口粗细的树，方才落在了地上，生死不知；在他身前，被撞断的树木接连不断地向两旁倒下，溅起阵阵泥土。 “……这……这……” 严羽阳口中喃喃着，脚下忍不住向后缓缓退去；然而才向后退了一步，女孩就似听到了脚步声般，向这边望来。 可笑自己还是所谓的“力”系天赋，在这个怪力少女面前，可能连婴童都不如…… “我，我不杀他！让我走，让我走……” “……请住手。否则，我手上这个人，就死定了。” 方才一直没有出现的斯卡特波洛克，此时却从小屋后转了出来。他右手握着一把尖刀，而左手手肘中勒着的，正是之前倒在地上的林子越。 “放她下来！”一旁的洛夕大喊。 然而斯卡特看也不看这边，只是胳臂勒着林子越，向理查德和严羽阳的方向慢慢走着，目光从没有离开过正在将陆霖缓缓扶起来的小女孩半步：“……我看到你很厉害，你一人就能将这里所有人都轻松地杀干净……但是即便你速度再快，我也有信心在你杀死我之前，将我怀中的这个人杀死。怎么样，我们三个人的性命抵我怀中这个人的命，你们赚了！” “……被他抓住的那个人，是谁？”小女孩望向被自己搀扶起来，靠着树才能勉强站立的陆霖。 “那是我的学生……你说吧，斯卡特。怎么样才能放开她。” 满面鲜血的陆霖单手扶着树，喘了好几口气，方才抬起头，望向了斯卡特。 “你们就保持这个距离跟着我们三人，不许再向前。我们的马车就停在从这里出去几公里外的路边，等到我们上了马车、跑开十几米以后，会把林子越从马车上推下来。你可能怕我会反悔，放心，你身旁那个女孩，一定能在我们马车逃跑出几十米之前，就扔过来什么东西把我们所有人都砸死——我也不是那种喜欢不遵守诺言的人。” “……好。” 在斯卡特的眼神示意下，严羽阳将全身火焰已经熄灭、胸膛微微起伏的理查德背在了身后，面对着众人，一步步小心地向森林后方退去；而倒在地上的妮可和洛夕，也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跟着陆霖和小雨，保持着十米左右的距离，一步步跟着斯卡特波洛克。至于躺在地上昏迷的马海飞和凯文，没有人在乎他俩。 “那么，陆公子，以及陆公子的朋友们……后会有期。再见。” 待到背着理查德的严羽阳上了马车后，马儿刚刚迈开了步伐，车夫位置的斯卡特波洛克就将昏迷过去的林子越推下了马车，扬尘而去。 陆霖走上前，将陷入昏迷的林子越小心地抱了起来。望着很快消失在道路尽头的马车，众人没有再说话。 “……在马车上简单处理一下后，回龙落城吧。这幅模样，回学院不太好说得过去，而且我的伤药都在陆家院子里……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吧。你们的伤有没有关系？” 看着几人都摇了摇头，陆霖也就不再多话，辨别了一下方位以后，踏着月光，向马车的方向走去。 …… 林子越突然从床上惊醒，“腾”地一声坐了起来，却撞到了床头的木板，抱着头揉了好半天，不过也因为头上的疼痛，从昏迷前自己被一人死死勒住的窒息恐惧中清醒了过来。 自己……现在这是在哪？ 身旁是陌生中带着熟悉的环境，看上去像是一户家境尚可的人家，不过总有一丝熟悉感，仿佛自己以前来过一般；窗外天色还未亮，床头柜上的油灯摇曳着一明一灭的火花。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林子越连忙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随即捂着脸，死死地压制住了自己下意识的尖叫。 和自己料想的一样，自己穿在身上的衣服全部被换过了，身上的几处擦伤也经过了细心的包扎。 但是，但是……这样，自己的男扮女装的身份…… 当林子越抬头望到，墙上挂着一个大大的“陆”字时，哪还不明白自己现在身处哪里，立刻又钻回了被窝，将被子蒙在了自己头上。 天啦……这可怎么办，怎么办呀…… 一瞬间，连同刚才经历过生死之间的事情，都似乎变得不那么真实了；但是少年，不，少女狠狠地捏了捏自己的脸颊，这才确定，之前发生的一切，并不是梦境。 总还是要出去面对他的……不过自己这一次，似乎闯祸闯大了…… 听着外面似乎传来了几人说话的声音，羞怯和好奇之间，究竟后者还是占了上风；林子越鼓起勇气，借着烛火将衣服整理了一下，正要将一头银发挽成男式的发髻，想了想还是停住了手，任由皎洁月光般的发丝披在了肩头，小心翼翼地，从房门走了出去。 “……你们今天，惹下dà má烦了，如果理查德成功回到龙落城，将消息递回艾诺利亚帝国的话……我的人已经连夜出去打探消息了，如若龙落城内莱因哈特家族的人有什么行动，会第一时间回来汇报的。” “在让石头跟着艾伦出门的时候，这麻烦就已经惹下了，区别只在于严重程度而已……不过应该还好。毕竟两边都没有死人。你以后不要再做这种用手掌去硬碰火焰的事情了，知道没有？如果对方手中的是bi shou尖刀，难道你还要去用身体硬接么？” 听到了陆霖的声音，林子越心中经过一番天人交战之后，还是从门口小步走了出来。顿时，包括自己全身绷带、却还在给面前灰发灰裙的小女孩手上包扎的陆霖在内，大厅内几人，都转了过来，看向了自己。 “唷，你醒来了。” 陆霖抬起空闲着的一只手，看上去随意地打了个招呼。 “……嗯……” “女孩子打扮的时候，你要可爱好看很多呢。为什么非要装成男孩子……” “我……” 正当林子越羞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陆霖又转向了一旁的郝云：“那么今天晚上就到这里吧。你也辛苦了一天，我也准备等会去好好休息一下……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好好休息就是了。” “今晚我就不回去了。你也早些休息。” 送别了眼神中有些诧异的郝云，陆霖的手上也没有停着，在一旁安静坐着的灰发女孩手上绷带打了个蝴蝶结收尾后，又转向了面颊滚烫、正要借机和郝云一起告退的林子越，语气平和：“既然你来了，我们就好好谈一下你的事情。洛夕已经把来龙去脉都告诉我了……” …… 与此同时，龙落城外不远处，早上艾伦将阿贝尔挟持的树林内。月色明媚。 严羽阳悠悠从地上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被五花大绑地捆住了，动弹不得。身旁的斯卡特和理查德也是如此，两人正拼命扭动着身躯，奈何和自己一样，口中都塞着一团破布，说不出来话，只是“唔唔”地哼着。 刚才……发生了什么？ 记忆回溯到昏迷之前的最后一瞬，似乎自己正坐在马车里，宽慰着苏醒过来的理查德，然后马车瞬间就支零破碎了，自己胸前遭受了重重一击…… 究竟是怎么回事？自己不是反复确定过，陆霖他们并没有追上来么？？ “啪，啪……” 正当严羽阳苦苦思考时，从面前传来了不轻不重的脚步声，立刻吸引了三人的注意力。三人均使劲地抬起头来，只看到一个身穿仆役衣裳的老人，缓缓地走到了三人面前，仔细打量了一番三人的面庞，点了点头。 “是严家的二小子，还有波洛克家族的小家伙啊……” 故意跳过了理查德，老人从背后抽出了一把细剑，不顾众人陡然瞪大的眼神，想了想，又慢慢地说道：“严家老大的菜还是做得挺好吃的，而波洛克家，上面的意思是暂时不要把你家拖进浑水里，一点儿一点儿来……所以你俩放心，今天你们两人死不掉了，不过为了让你俩保密，只能委屈你们去北方先呆一阵子了……” 一边说着，老人一边从旁边拖过来了另外两人，正是马海飞和凯文；毫不犹豫地，老人手上的细剑便贯穿了两人的咽喉！ “唔！唔唔唔……” 严羽阳等三人拼命扭动着，然而老人恍若未闻般地，又在两具尸身上捅了几下后，提着滴着鲜血的细剑，走向了理查德莱因哈特。理查德的身躯原地停住不动了片刻，然后仿佛发疯了般，使劲拼命前后扭动，甚至连塞在口中的布都吐了出来！ “……我是理查德莱因哈特，艾诺利亚帝国的五皇子！你，你不能杀我，别过来，你——” “唰。” 一声轻响过后，理查德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股股鲜血，从他的脖颈向外喷涌而出，洒在土地上。 理查德莱因哈特瞪大的双眼，在月光下，渐渐失去了神采。 “那就，委屈你俩再睡一会儿好了……” 然后，老人走了过来，一脚一个，将严羽阳和斯卡特都踩晕了过去。 一一〇、林子月 对于龙落城里的很多人来说，漫长的一天，终于算是过去了。 然而，真正的风波，才刚刚开始。 由于担心第二天理查德莱因哈特发动的报复，以及众人计划的，在商业上关于全面铺开流动摊点的战略、和针对莱因哈特家族经济上的打击也正到了关键地步，因此陆霖这天晚上，究竟还是没有睡觉。 不过第二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城内莱因哈特家族的各大产业出奇地平静，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任由市场被陆霖等人逐步吞噬。坚信事出反常即为妖的陆霖，毫不犹豫地进一步加大了行动的力度；然而无论陆霖如何挑衅，莱因哈特势力都没有任何反应，如同砧板上的猪肉一样，任由宰割。 且不管这一整天陆霖如何在与空气斗智斗勇，直到第三天，郝云从门外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连水都不及喝一口，便直接冲进了陆霖的书房，冲着陆霖大吼：“大事不好了！” “不要急，慢慢说——” “你们真的没有对理查德下死手么！理查德的尸体，被发现在龙落城外的森林里，死因是细剑割喉，死前身上曾遭过很大力度的打击——难道还不是妮可和石头做的？？” “什么？！” 陆霖还来不及愕然，就听得正门口传来了阵阵喧闹。 马上，一队队官兵就跑进了陆家大院内，领头的蒋泰手握军刀，面色阴沉地快步走到了陆霖面前：“陆公子，打扰了。我们在奉命抓捕杀害艾诺利亚帝国五皇子的凶手——我听说，你的院内有一个平时身上佩戴着细剑的红发女人？而且陆公子能不能解释一下，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前天晚上的时候，你又去了哪里？说！！” “……前天是苍澜学院的‘期中测评’，你应当知道的，而我是苍澜学院的学生……当天我和我的朋友，洛夕、妮可，以及我的学生林子越，在结束了以后就立刻返回了陆家大院里，哪里都没有去，不知将军为何怀疑到了我们身上？当天晚上我们在这里、什么地方都没有去，我想我家里的上百名员工，都可以为我们作证；至于身上的伤……我们在回龙落城的时候，马车突然散架了，我们几人当时身上就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你这种话，想要骗谁！？” 蒋泰勃然大怒，一拍桌子，打断了陆霖的回话：“任谁都知道，现在天凡帝国里，你和理查德已经是不死不休的死敌！现在理查德殿下死在了龙落城外，而你的家里，偏巧有一个用细剑的红发女子，而且她和理查德也有不死不休的过节，偏巧你们也在同一时刻受了伤——你说，不是你们干的，龙落城里还有谁！” “正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和理查德莱因哈特的过节，因此才有很大可能，我们是被栽赃陷害的！而且我们确实没有说谎，等我叫一下林子越——” 陆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着谎，目光却看向一旁的郝云。郝云会意，立刻跑了出去，不多时，一头披肩银发的少女便走了进来。 “蒋泰将军，我和我的老师等人，当天晚上确实哪里都没有去，我用我和我大哥的名义担保。凶手真的不是我们，另有其人。” 看到了林子越的面庞，蒋泰脸上的表情一变再变，目光在陆霖和林子越两人之间来回摇摆了数个回合，终于还是站了起身，沉沉地向陆霖抱了抱拳。 “既是如此，那么打扰陆公子了。走。” 说罢，蒋泰最后再看了林子越一眼，然后挥手示意所有人随着自己一起离开。陆霖望着蒋泰离去的背影，又看着身旁从男孩身份变成了女孩、自己还没有习惯过来的林子越，眼神复杂。 之前众人就讨论过，如果因为理查德受伤、有官家的人找上门来该如何处理，当时林子越就毫不犹豫站了出来：“如果治安处的人来，那么我就出面来为所有人来作证。看在我哥哥的份上，他们不会为难我们的。” 虽然陆霖明白，那个叫林方的人可能是军队中重要执权人物，但从今天蒋泰的反应来看，似乎比自己想象中的地位还要高一些……甚至连理查德被刺杀的事，由于林子越的一句话，都能当场应付回去…… 不过看着身旁自从蒋泰走后就扭扭捏捏、满脸通红的女孩，陆霖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前天回到陆府后，听到洛夕一五一十地坦白、林子越其实是女孩子，由于嫉妒一直在自己身旁的妮可，从而找到洛夕、共同导演了这一出剧本后，陆霖当时就呆住了。 回忆起自己，从第一次见到林子越开始直到现在……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发觉，她其实是姑娘身呢？？ 之前的一些小动作小心思，现在回忆起来，分明都十分明显了，可笑自己，还一直想培养这个便宜学生的男子气概…… 但无论是男是女，她做了错事，闯了祸，总归要批评处罚的。 前天她醒来，自己正要硬下心狠狠批评她一顿，责问她为何要用把自身置于险境这种愚蠢方法吸引注意力时，却听到少女面色通红但理直气壮地说道： “因为我喜欢你！你身旁有了那个妮可，不理我了，我就想让你注意我，关心我！” 然后，自己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事情本身是错的，但如果非要用同样不讲道理的感情来解释，似乎……也能说的过去？ 当然，自己下一刻就恢复了理性，板起脸来一五一十地将林子越严厉地批评了一顿——站在老师对学生的角度，不包含任何男女之间情感的那种批评。 但在批评完，看着少女梨花带泪的模样，就突然不清楚该怎么办了。 师生恋？ 这个想法刚刚冒出头，就被掐灭在脑海里。毕竟在之前，林子越一直都是以一个男孩子的形象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突然变成了一个女孩……这找谁说理去啊。 就算要接受事实，也得先花一段时间来习惯才行。 这已经是第二个对自己表露心意的女孩了……到底该怎么处理才好…… 因此第二天，陆霖尽量躲着林子越，脑海里也努力不去想，全心全意地扑在了对付理查德的事业工作当中。而林子越也很配合地，每当遇到陆霖时都默契躲开，看上去也对身份陡然的转变有些不知所措；就连第二天的三餐，两人都没有在一起吃，而是心领神会地，端着饭碗各自离开。 但在今天，当林子越出现在自己面前、解决了蒋泰的麻烦，而郝云、小雨等其他人也知趣地离开、为两人营造出一片空间后，陆霖就知道，这一关，逃不掉了。 “……坐吧。有些事，想和你好好地谈一下。” 陆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林子越乖乖地坐了下来。 一阵沉默。两人互相望了一眼对方，然后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转开。 “……能不能先告诉我你的真名。林子越……应当是化名吧。不像女孩名字。” “……就叫林子月……不过是月亮的月。你还是可以叫我小月的……” “原来如此。那么，小月，……” 陆霖方才开口，便看到面前银发女孩羞涩地低下了头，不禁有片刻的失神；暗中重重地掐了一把大腿，陆霖才继续说道：“……你也应该知道，我找你过来，是准备谈什么的。” “……嗯。” “关于你……咳咳，……其实是女孩子的事情，我也一直没有想到。所以之前，对你说的有些话，以及一些要求……可能稍微有些过分，请你不要太在意。” “没有！老师一直以来都教得很好，不存在……过分的事情……” 少女突然抬起头来，面色坚定，但声音又慢慢地小了下去。 “……没有就好。那么，关于你……嗯……关于你对我……那个的事情，你知道的，我……” 陆霖也突然结巴了起来，脑海中拼命组织着语句，但话到嘴边就变得支零破碎，最后甚至到了说不出口的地步；而面前的女孩，低着头，双手死死地抓着裙子，间或抬起头来望向陆霖一眼，又极快地低下头去。 “……我这几天，也想了很多。说实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你的感情，因为完全没有准备，太过于突然……” “……嗯，我……我知道的。也是我太唐突冒失了，不应该，做出那样的事情……” 少女声如蚊呐，裙子在手上纠结成了一团，露出了两截雪白的小腿。 “不过，有一点我想让你知道……我和妮可，暂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那种关系。而且……” “真的？！” 林子月双手陡然放松，突然抬起头来，目光中满是惊喜。 “嗯，真的。虽然说现在我也不清楚算是什么关系，但……应该暂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不过……” “原来不是啊，害我白担心了……对了，老师如果苦恼的话，也请听我先说几句，好么？” 陆霖的话语，被少女打断了。 “啊？……嗯，好啊。你先说。” “……其实我啊，也没想那么多，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情暴露了自己……自己的真实情况，原本也想让你一直都不知道的……” 少女抬起头来，停了停，原本绯红的面颊也看上去逐渐冷静了下来，慢慢而坚定地说着： “……但是现在，老师你知道了，那就不一样了。作为一个女孩子，我想我应该让你知道我的真实想法……至少要为我之前的行动做一个解释——虽然依旧不怎么合理就是了。” “我明白。错就是错……” “……我知道我错了。但老师，你听我说——” 少女突然站了起来，双手握在胸前，眼中闪着光芒。 “——我想要的，其实很简单。只要你像以前那样，天天呆在我身边教我东西，就可以了……不要动不动就把我扔在那里不管，我，是你的学生呀……” 一一一、忙碌的时光 姑且算解决了林子月这边的事后，陆霖又立刻投身到了，接下来一系列事情的处理中。 由于已经得知理查德身死的消息，那么莱因哈特家族一系列反常举动，也就不难理解了。趁他病要他命，现在陆霖当然不会放过痛打落水狗的机会，趁莱因哈特家族还没有做出反应、派来新的人之前，尽可能地吞并着腾出来的市场。 原本陆霖已经做好了，理查德莱因哈特可能会再从银行贷款和自己打经济战的准备，包括向郝云借的预备资金、和小王爷和柳小楼等人打过招呼等；但现在理查德死后，那些准备也就都成了无用功。 另一个值得一提的好消息是，理查德身死后，西方银行立刻对理查德的贷款进行了追讨，而把资金都投入出去了的莱因哈特势力，自然一时半会拿不出钱了，因此只能将不动产变卖进行抵债。 因此，陆霖倒是趁机用之前的预备资金，从西方银行的手中买下了龙落城内莱因哈特家族的两三处房产。当然，都冠上了“觅香园”的牌匾。 还有对现有市场的巩固，以及对流动摊贩的收买宣传等，这些工作，主要是由爱德华来负责。就连陆霖也不得不佩服爱德华与人打交道的能力，短短两周时间，龙落城里每条大街小巷上，无论是卖什么吃食的小摊点，已经有将近一成，摊车的角落上都挂上了代表着“觅香园”的，一朵盛开的小花标志。 而这些，就意味着数不尽的金币流入。 另外一件事情，是对自己的数百名新员工进行培训教学。之前为了和理查德争夺时间，确实有些赶鸭子上架的模样，仅是进行了一周简单的培训后就让他们匆忙上岗，甚至在“期中测评”当天还出现了有十几人逃跑的情况；不过在蒋泰将逃跑的员工都送了回来、而陆霖又按照陈子阳、蒙达和阿布等人制定的规矩，毫不犹豫地将这些人的“员工”身份剥夺、重新送回了奴隶市场后，剩下的人也就断绝了诸如此类的心思。 毕竟，陈子阳等三人手中的皮鞭，抽到脊背上是真的很痛；而且不管男女老少，关系亲疏，他们三人都严格按照规矩行事，手下丝毫没有任何留情。 不过比起吃鞭子，员工们更害怕被送回奴隶市场……就算傻子都知道，哪边更好一些。 关于对员工们的培训工作，还是由陆霖亲自做的。教完了一些基础的料理以后，陆霖开始琢磨制定着识字、数学等一系列在陆霖看上去应当普遍推广的基础教育，不过这些都只是想法和雏形，暂时还没有时间去进行。 关于在陆家住着的其他几人，王二和宋叔正在培养专门用来进货的一批人才，而郝云则专心致志地为陆霖准备着各种情报消息；陆霖一直想让郝云什么时候抽空去一趟北方，继续之前计划好但是没有实行的、购买奴隶的计划，但苦于没有空闲，也只得暂且作罢。 至于再没有回到学院的林子月，反倒取代了之前妮可的地位，一直呆在陆霖身边晃来晃去，偶尔问几个问题，不过大多时候都安静地和小雨并排坐着吃甜点，看着陆霖忙碌，偶尔露出开心的笑容。 似乎对她来说，这样的生活就非常满意了。 洛夕偶尔会从学院里，以看望林子月为借口赶来，然后一起吃一顿饭，再回学院。 在闲暇时，陆霖还抽空去了一趟城外，到了自己一直念念不忘的、陆家在城外的大宅里，住了两天。 艾伦和石头那天在龙落城里做的事情并没有隐瞒太久，很快就被发现了，因此暂时回不得城里。妮可则是因为要避嫌，蒋泰这些日子依然隔三差五地上门来找陆霖“谈心”，所以急切之间回不得城，也留在了城外的农宅当中，帮着艾伦一起做事。 不顾妮可和林子月见面时，一大一小两个少女互相瞪眼斗气的模样，陆霖立刻和艾伦钻进了房间内，闭上门开始商谈。 这一谈，就是整整一天。 在陆霖临走时，已经有一队队雇来的工人开始对整个大宅进行翻修，甚至将距离大宅最近的数十亩农田里，刚刚播种好的土豆、西红柿都刨了出来，开始打地基盖房子，看来是在准备一些大的动作。硬下心不去看站在被翻开的农田外、佃户们眼泪婆娑的身影，陆霖只是一家留下了数个金币当做补偿以后，又坐上了归程的马车，返回了龙落城。 时光就在众人这样的忙碌中，一天天过去了，到达了十二月的中旬。 无论龙落城的内外，天空中终于开始飘下了雪花。 …… “小露，你已经确定要做交换生，去阿美利加帝国了么？” 苍澜学院内，叶子墨拿着一张报名表，望向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雪花飞扬的蓝发少女。 刹那间，少女的背影也融入了雪景中，成为了一幅绝美的画面。 “……嗯。” 虽然没有听见，但叶子墨分明觉得，面前的少女轻轻叹了口气。 “那么，你呆在天凡帝国的时间就不足一个月了。在紧接着新年庆之后的，期末考试过后，就必须动身出发了……” “……我知道的。” “那你，真的不回去看看你哥哥？” “不了。” 蓝发少女的声音坚决而果断。 …… 龙落城门口。 “这就是，我弟弟丧命的地方么？” 一个穿着斗篷、骑在马上的男子，低头问向身边牵着马的仆从。 “……不是。据说殿下您的弟弟，是在城外不远处，那一片森林里……您要过去瞻仰凭吊么？” “不了。我和他关系没有那么好，而且以他倔强的性格，应该也不想看到我……” 男子翻身下马，摘下蒙着头顶的、落满雪的斗篷，露出了一头火红色的头发。 “但他究竟是我亲弟弟啊……这一趟来，我非得好好看一下，那些导致我亲弟弟丧命的家伙……” …… 龙落城内，陆家大院中。 由于这场雪实在有些大，出摊的员工们也都早早地回来了。眼看雪景确实漂亮，陆霖不禁动起了一些久违的享受心思；用不了多久，整个陆家屋内和里院，便支起了一个个小火炉，火炉上架起了一口口汤锅。早有勤奋的员工在后厨内，把豆腐皮、粉条、土豆、牛羊猪肉、蘑菇香菇、青菜莲藕等切好洗净，一碟碟地端到了每个围坐在火炉旁边的人群身边；锅内，放着干辣椒、花椒等香料的红油底料瞬间化开在滚烫的热水中，顿时一阵阵扑鼻的香气，从每一口锅内腾空上天。 “不错，陆霖你配的这个底料，已经和我尝过的，正统川味火锅底料味道差不太远了……”金发的爱德华待到锅内又翻滚了一小会后，伸出筷子蘸了一点儿，吮了一下筷子尖，冲着坐在身旁的陆霖点了点头。 几人坐在前厅的屋檐下，一边赏雪一边等底料彻底化开；员工们也很知趣地没有挡着几个老板的赏雪兴致，没有人坐在前院。 “川味？川味是什么味道？”听到了爱德华的话，一旁的林子月好奇地抬头看向陆霖。 “川味就是在东方大陆流云帝国里，西南地区的一种流行味道。” 面不改色地说着信口拈来的谎言，陆霖拿勺子搅拌了一下锅内的料，感觉差不多了，先把难熟的土豆片往里面拨了一些。土豆片下锅时推开了一片红色油花，顿时又有一股热气从锅内涌了上来。王二闷不做声地跟着往锅里面下粉条。 “说起来，陆霖，好久没见你妹妹了……就说，怎么总感觉少些人。”郝云端着一叠肥牛，望着锅内，却叹了口气。 “确实好久没见她了，什么时候我回一趟学院……说起来，少的人多了，董志、艾伦、妮可、石头都不在。不过提起董志，他最近在做什么？我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我听闻，是被他父亲关起来了。具体原因现在不太好说……” “嗯，那就不说了。” 看着锅内已经再次沸腾，陆霖伸出筷子，从郝云手上盘子中夹了一片肥牛，开始在锅里来回轻轻涮动。从来不肯吃除了甜食以外任何味道食物的小雨，并没有坐在几人身边，而是在众人面前积满白雪的前院中，自顾自地堆起了一个兔子模样的雪人。若不是她的眼神一直保持冰冷，陆霖差点以为她已经忘了自己杀手的身份；不过现在只看背影，也已经和普通的十三四岁小女孩相差无几了。 “陆公子，我记得您说过，这火锅和咱家的白酒是绝配……我特地留了一批龙落城外新产出的白酒，要不要现在拿出来？” 第一次和众人坐在一起吃饭的伍掌柜显然还有些拘束，但是陆霖一把拍在了伍掌柜的肩上：“早说啊！快去拿，就说这顿火锅宴少了些什么……对了，给那边的员工们，每个火锅都发一瓶！不过叮嘱好陈子阳阿布他们，如若有谁胆敢喝醉，我就罚谁清醒过来后，在雪地里光着身子跳兔子舞！” “好嘞！” 伍掌柜高兴地答应了一声，回库房去取酒了。陆霖看着伍掌柜一路小跑的背影，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拍了一下头：“对了，说起白酒的话，今天好像是林方过来和我们商量剩下白酒交货的日子，前些日子他派手下的小兵过来通知了一声……刚好我们现在吃火锅，等他过来，一起吃好了。” “……林方……是谁？”林子月诧异地望向了陆霖。 “林方？林方是你大哥呀，你难道连你大哥的名字都忘了？” 陆霖望向身边正将筷子伸入火锅里，挑捡着肥牛的银发少女，不可思议地问道。 “大哥……？！” “砰！” 就在此刻，众人面对的大门被用力推开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陆府的门口。 林子月陡然面色惨白。 “……大哥……” 不待林子月反应过来，林方已经快步走了上前，一把拉住了少女的手，蛮横地拉到了身后。 “给我走。回家。” 一一二、林方 “为什么！我不要回去，大哥——” 林子月先是试图挣扎，然后发觉挣扎无效后，又改用撒娇攻势；然而无论怎么样，林方都只是纹丝不动。一旁的小雨没有见过林方，正向前走了一步，却被陆霖拦了下来。 “……你从没告诉我，你会表露自己性别。尚未婚娶，却在别人家连续过夜，成何体统！给我回去！” 暴喝之下，林子月究竟还是低下了头，跟在了林方后面，走出了门。待到上马车时，林子月还是回过头来，不舍地看了陆霖一眼，然后被一旁的小兵拉进了车厢，扬长而去。 “……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陆霖和林方肩并肩看着远去的马车。陆霖注意到，身旁的男子，和石头差不多大小的右拳攥紧又放松，攥紧又放松。 “好。” 陆霖拉起小雨，却被林方拦住了：“……就，我们两人。放心，我，不会动手。” 看来，他已经看清楚自己心里想的了么…… “……那好。林公子，请。”陆霖向院内伸出了手。 两人走过内院，路过一桌桌热闹的火锅宴席。即便是冷峻如林方，还是禁不住左右多瞥了两眼，看着在座穿着整洁干净衣服、面带笑容，但脸上分明印着奴隶yin zhāng的人们，依次向陆霖熟络地打招呼情景，原本紧蹙起来的眉头也逐渐放松了一点儿，似乎若有所思。 “本来想叫你一起吃的，但确实……我没有想到，看上去林子月xiao jie在我这里留宿，她没有告诉你，你并不知情。是我的错。” “……” 看着林方毫无任何反应的，刀砍斧削般的坚毅面庞，陆霖开始叙述起来从林子月认自己当老师、每天过来学习的情况，以及进入学院以后、帮自己进行三对三对决等一系列事情，一边讲，一边有意无意地带着林方穿过了整个陆家大院。当然，前些日子小姑娘的任性之举，则被陆霖以众人已经全部统一好的口径、在从学院回龙落城的路上马车突然散架，林子月受了一些轻伤从而发觉了她的性别身份等，想要简单带过。 但就在讲到林子月受伤的时候，原本如同泥雕般的、毫无反应的林方，瞬间勃然大怒，面孔狰狞，一把将陆霖揪起，单手拎在了空中！ “……我，没事。 面色通红发紫的陆霖，先连忙扭头阻止了不知何时跟在身后、即将冲上前的小雨，然后双手抓住面前男子的手臂，小心地将自己放了下来：“只是在手臂和腿上的一点儿皮肉轻伤，甚至都没有留下伤口……林公子如若不信的话，等会回去可以自行查看。” “……哼！” 扔下一声重重的鼻音，林方率先走进了尽头的小屋内。陆霖站在原地，疏理了一下气息，苦笑了一声，也跟在了后面，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有什么事，林公子可以说了。现在这里，就我们两人。” “……你什么时候娶小月。” “……啊？” “我在问你，你什么时候，娶，小月。” 看着面前男子，死死盯着自己的、如同上一世曾见过的野狼般的目光，陆霖知道，林方并没有在开玩笑。 “我不明白林公子你在说什么……” “难道，你准备说，你不娶？” 林方的声音逐渐变大。一股似乎有实体般的杀意，从男子的身上一缕缕地散了出来。 “……我想，林将军，不，林公子可能误会了什么。我和她……” “她在你家住了这么久，你难道，不想，娶她？！” “可是我们家里还有很多其他人！” 陆霖也被面前男子咄咄逼人的气势弄得有些恼怒，干脆一拍桌子，“你也看到了，外面有那么多人！都是我的员工！一半都是女人！按照你的说法，难道我都要娶了当老婆？她是我的学生！我是她的老师！不是你想的那样！至少现在不是……” “……说了这么多，你就是想说，你不准备娶她？” “我……” 脑海中不禁想起林子月对自己坦白心意的瞬间，陆霖原本准备迸出口的硬气话，不由得也软了下来。 “……你不明白。你不明白她的身份……” 望着突然哑口的陆霖，林方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原本的冲天杀意，也霎时收敛无形。 “她……她的身份？” “……原本，只要你说出，你愿意，那么我就算再怎么努力，也会想办法，让她嫁给你。但是既然陆公子，你不愿意的话，我的妹妹，你是娶不到的……你，娶不到的。” 似是为了肯定自己话语的力度，林方重重地将最后几个字又重复了一遍。陆霖脸上露出了莫名其妙的神色：“据我观察，龙落城的风气还是很开放的，婚娶之事虽然不乏父母指名，但如若两情相悦，只要身份相差不是太大，一般来说也不会阻拦……林家的xiao jie，难不成要比天凡帝国的小公主还难娶么？” 林方转过头去：“……总之，此事，就这么作罢。包括你作为她老师的身份，从今以后，也自此断绝。她，不再是你的学生，以后也不会，再和你学习了。” “我是否继续教她这件事情，应该不是你来决定的罢。林公子，我认为你可能干涉得稍微有些多了……” “你不明白。算了，之后再对你讲……谈酒的事罢。上次据你说，你的酒，能够阻止伤口恶化？” 眼看林方再无谈林子月的任何兴致，自己再怎么追问也只是沉默地摇头，陆霖心中暗叹一声，开始以尽可能简单的科普形式，讲起来白酒杀菌消炎的作用。 “……所以，你的意思，白酒能杀死那些，让伤口恶化的、看不见的小虫子？” 听完陆霖的解释后，即便一直脸色冷酷的林方，目光中也不由得显露出了几分好奇。 “是的。不知林公子你可曾注意过，幼兽受伤时，母兽会为幼兽舔舐伤口的举动？因为在口水中也含有少量的能够杀死小虫的成分，同样的，在伤口附近抹上白酒，从原理上是一致的，而且比口水更有效……现在大陆上医生中流行的，用火烧灼伤口等方式，本质上也是在杀死那些虫子，但涂抹白酒能够起到持续的杀虫作用……” “……如果，你所说为真，那么，我要替我营下的，未来被你的白酒救下的将士们，在此先向你，道谢。” 即使陆霖连忙推辞，如同铁塔般的林方还是站起身来，坚定地向陆霖深鞠一躬。 “……林公子请放心，我在城外的作坊已经开始扩建了，首先就会制作较容易做出来、杀虫效果也非常好的‘二锅头’，至于工序复杂、难以制作的‘茅台’，我还要四处寻觅具有‘陈’系天赋的人，将数年的陈化时间缩短到短短数周甚至数天时间内才能制作出来极少的一点儿，所以交货可能会慢很多……对了，关于用‘陈’系天赋使酒进行陈化这一点，烦请林公子不要向外界透露。” 说到生意上的事情，陆霖不由得正了正色。之前制作出第一批数十斤茅台，近乎花费了三个“陈”系天赋人的所有精力，乃至于到现在几人都还没有缓回来、在城外陆家大院当宝贝养着，只等他们再次恢复然后继续造酒；郝云也在四处打听具有“陈”系天赋人的消息，奈何这种天赋十分罕见，而且大多做得都是见不得人的事情，因此到现在，也还没有什么消息。 “那些之前，为不值钱玩意做旧后伪造古玩的人么……没有想到，陆公子竟也能，将他们的作用发挥出来。真的是，知人善用。” “客气了。我没有天赋，不依然做大了事业，在料理上打败了理查德么？我认为，人都有自己的优点和长处，只是要放对位置，就像马车上每一根铁钉都要钉到他们该有的位置上，马车才能跑起来……” “……有理。” 房间内的气氛逐渐缓和了下来。陆霖为林方倒上了红茶，却被林方瞪了回去，苦笑地又换上了白酒。 “好酒……陆公子，我有一事相求，不知陆公子可否应允？” “林公子但讲无妨。” “我想请，陆公子来我军中，从军。” …… 待到将林方送走以后，陆霖还是忘不掉林方在最后，严肃面庞上的诚恳表情。 但是……从军？去当兵？ 对于陆霖这种上一辈子只看过电视剧和参加过军训，这一世也只是在民众口中听到过战事的人来说，还是稍微有些突兀。虽然陆霖知道，自己如果得了林方赏识、去当的应该不是兵、至少手下也会有那么一点儿人，但陆霖还是毫不犹豫地推辞了。 毕竟自己的事业已经开始，不可能抛弃现在的一切。况且这个世界是真的不太平，战场上的残酷，陆霖在信息极度发达的上一世，也从互联网等各种渠道了解过些许；虽然这个世界上目前还没有火枪这样的热武器，但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有天赋，要说起来，可能比上一世的战场更加残酷一些也说不准。 而且陆霖也不会天真地以为，自己其实是不世的名将，上了战场就能带着手下rén dà杀四方；就像自己刚才对林方所说的那样，每个人都应该找准自己合适的位置，去做合适的事情；自己最擅长的是厨艺，还是老老实实当个厨师，安安稳稳地开饭店、做出来更多的美食才对。 刚才的这一番话过后，自己和林方的关系，应该还算不错了罢。即使回绝了他，但他到最后也留下了以后可以找到他的联系方法……这样自己，是不是也算有军方背景、可以在龙落城里稍微横着走一点儿了？ 不过陆霖回忆起来，林方在最后走的时候，有意无意地透露出的一点儿信息，不禁收起了心中的得意，面色还是沉了下去。 由于之前天香楼的西方大陆各个国家使节遇害事件，现在第二批西方大陆各国的使节，从十二月月初起，已经开始陆续抵达龙落城。 而其中，就包括理查德莱因哈特的哥哥，艾诺利亚帝国四皇子，阿朗索莱因哈特。 一一三、风雪中的三处小景 同一时刻，龙落城内。 原本站在城门口的主仆二人，已经走入了龙落城内。带着斗篷的男子重新用斗篷遮挡住了一头红发，看上去与街上普通的行人无异。 “章鱼小丸子！十个铜币一盒！” “热红薯！热腾腾的烤红薯！” “上好的桂花松酥！和天香楼大师傅学来的做法，保证好吃——” 逐渐地，斗篷男子和仆人走到了朱雀大街上。虽然漫天大雪，但作为龙落城内最繁华的街道，大街两边依然有不少小贩冒着雪叫卖着，而他们摊点上冒出的阵阵热气，无疑是冰天雪地里最好的招牌。孩童们在大街上堆起了雪人，又很快被家长们以避让马车为由拉了回去，哈着通红的小手，红扑扑的脸蛋上兴奋神色依旧不退；城防治安部队一边抬头望着雪景，一边骂着娘一边扫着积雪，间或有马车从宽阔的路中央行驶过，又消失在一片洁白当中。 “这里的东西，还是很好吃的嘛。你要不要尝一下？” “……谢阿朗索殿下，不必了。” 不顾倔强的仆从，斗篷男子笑着，每一个摊点都买了一些吃食，边走边吃，不顾落在身上的雪花。待到走到叫卖着“大冬天就要吃烤肉！两位客人，里面请，保证暖和”的，衣服上印着盛开小花标志的店小二身边时，斗篷男停下了脚步，望向了大路中央。 “是这里么？” “……就是这里。当时理查德殿下就是站在那儿，一斧一斧地劈碎了，价值数千金币的红酒……” “啊，两位客人也知道之前丰收庆典上的事情？我给你说啊，当时情景可壮观了！从橡木桶中流出的红酒像鲜血一样，瞬间将这边整条街都淹没了啊……” 站在“觅香园”店牌下的店小二听到了两人的聊天，快步走上前应和着，手上做着夸张的动作，脸上全是自豪的表情。 “喔？是么？那看来当时一定很有趣了。” “是呀！你不知道，当时理查德的面色到底有多差……” “……主人，差不多到时间了。” 眼看斗篷男子有想要停下来、饶有趣味地继续听面前小二吹牛的倾向趋势，仆从连忙拉了拉他的衣袖，男子这才醒悟过来：“噢，听得稍微有些出神……我们继续走吧。确实，有些磨蹭太久了呢……” 然后两人，在大雪中迈步走向了朱雀大街的尽头，龙落城的皇城。在他们身后，店小二挥着手：“一定要来尝尝我家的烧烤，和陆公子在苍澜学院山脚打败理查德的做法一模一样，可好吃了——” …… 距离主仆二人不远处，龙落城皇城内，角落位置的一间孤零零房屋内。 “……不得不说，严公子，你现在的料理手艺，已经是历代御厨里最好的了……就连之前的那个霍文斌，此时可能，也已经远不如你了……” 戴着白手套、笑容一丝不苟的银发男子，慢条斯理地用餐刀切着面前冒着热气的牛排。在他身旁，一名身着紫色绸缎衣服的男子垂手站立着，腰间一块写着“御厨”两字的玉牌，和窗外的雪花一样白净透亮。 “……您过奖了，二皇子。而且，不必叫我严公子，叫我严厨师即可。毕竟你我身份……” “哈，不必在意这种细节嘛。毕竟我们相识也已经很久了，当时犹记得我还年幼时，在龙落城街道上闻到了你家牛肉的香味，情不自禁地就走进了店内，然后……” “……二皇子如若真有这种叙旧的心思，那能否请您先告诉我，我的弟弟，现在在哪里。” 听到了身后男子的声音，二皇子手上的餐刀停了下来，然后轻轻地放下餐刀，转了过来。 “……别这样嘛，我们好久没有这样单独见过面了，我还是想先叙叙旧的……” “我的弟弟虽然不成器，而且好像冒犯了小公主，但那毕竟是我弟弟。” “你还知道，他冒犯了小公主啊。” 银发男子的声音突然凛冽，如同窗外的冰雪。 “……我为我弟弟的错误向您道歉！如果我能做什么弥补的话，我一定竭尽全力……不过请二皇子无论如何，不要加害我弟弟……” “你放心嘛。我不是那种喜欢乱杀人的家伙，除非在必要的时候……他现在应该还很好，但是能不能活下去，一方面要看他自己有没有活下去的yu wàng，另一方面……你明白的，就取决于你了。” 李辰轩又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就像刚才的表情，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我知道了。需要我做什么。” “需要你做的事情有很多。比如今年，父皇想要在皇城的新年庆上，再从苍澜学院招收一批‘皇家采购’，无论如何，你必须帮我拿到西方大陆的采购权。必须，帮我拿到。” “好。” 严羽宁深深地低下了头。 “那就这么说定了，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另外，你抽空也去我大哥那里，朝他道个歉罢。” 得到了严羽宁的回复后，二皇子不再看他，而是望向了窗外纷飞的雪花。似乎因为从二皇子口中听到大皇子名号而感到诧异，严羽宁又抬起了头：“……为什么，你会让我去他那里道歉……” “……因为，虽然我和我那个大哥确实不怎么对付，但是对于我们唯一的妹妹……我们两个，可都是很喜爱关心的呀。” 银发男子又笑了笑，摇摇头：“只是，那个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长大了，不听话了呀。不听话，就要受到处罚，我想一下该怎么处罚比较好……算了先不想了，我等的人就快到了。你去吩咐后厨，准备上菜。” “是。” …… 与此同时，距离龙落城数百公里开外，天凡帝国北方，接近边境处。 数百个戴着脚链、衣衫褴褛单薄的人，沉默地在小腿深的风雪中，顶着风向前行进着。四周一片荒芜，视野中所见的，除了白茫茫的雪花，就是白茫茫的雪原；偶尔有几棵枝干歪曲扭斜的树木，倔强地从雪地中探出头来，随即被凛冽如刀的寒风吹得前后摇摆。铅灰色的阴云始终压在众人头顶，就像永远都散不开一样；从天空中向下俯瞰，仿佛一小队花色的蚂蚁，爬行在巨大而洁白的床单上，坚定而缓慢。 “就快到了！你们这群该死的家伙们，再加把劲，不要停！想想之前倒在路上的几百人，现在你们距离营地只有最后一点儿路程了，难道想和他们一样倒在雪地里，尸体被冻得梆硬，直到春天才能化开，然后被乌鸦和豺狼吃得只剩下骨头架子——不想死的，给我走！向前走！！你们这群犯了罪的家伙，只有往前走，才是活路！” 数十个骑在马上、身着棉布铠甲的士兵们，来回在像犯人的队伍前后左右巡视着，成为了这片雪原上唯一具有生机活力的景象。为首的小队长一边挥舞着马鞭一边放声大吼，恣意的吼声随着凛凛寒风，肆无忌惮地向后飘扬而去。 即使在风雪中，他手里的马鞭鞭梢，依然能够准确地抽打在任何一个步履稍微拖沓了半分的罪人脊背上，发出清脆的爆鸣。有人沉默地倒下，立刻被tuo guāng衣服拖了出去；而旁边的罪人们就像没看到尸体一般，只是抢夺着刚刚扒下来还有体温的破旧衣服；在吃了两鞭子后，也就又恢复了平静，继续向前。 “……严公子，这件给你吧。我前天抢了一件，现在……还好。” 严羽阳沉默地从身后斯卡特波洛克青紫冰凉的手中接过衣服，立刻迅速地披在了身上；揉了揉眼睛，强迫自己不去看已经导致多人目盲的前方雪地，但依然感到了眼中一阵刺痛。由于换衣服慢了半步，背后还是意料当中地吃了一鞭子；前几天背上被鞭打的、还没有完全愈合的伤疤感觉又渗出了血，不过也几乎都感觉不到了。 “……等到回去……一定要让陆霖好看……一定要……” “嗯。等回去了后，杀了他。无论如何，无论怎样，杀了他。” “杀，杀……” 两人口中喃喃着，继续迈着已经冻僵的双腿，跟着前方的痕迹，向前步行着。 就在此刻，从众人侧前方的风雪中，陡然传来了尖锐而刺耳的哨音！ “快跑！所有人，不想死的给老子跑起来，快——” 原本还悠闲自在的小队长突然面色大变，挥舞起马鞭，一阵没头没尾地乱抽乱打后，双腿一夹马肚，率先向前，如同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罪人们，只是下意识地跟着一起向前跑了起来，原本还算整齐的队伍瞬间大乱。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下一刻，从侧方，一阵阵狼嚎，和比狼嚎声还要粗犷的吼声，由远而近地响了起来，地平线上卷起了阵阵雪花！ “是蛮族！蛮族——” “跑啊——” 不待有人反应过来的尖锐哭号，严羽阳和斯卡特波洛克两人，早已拼命拨开挡在前方的人潮，一马当先，竭尽全力地向前冲去！ “喔喔——喔喔喔——” “唰，唰唰——” 几乎是瞬间，滚起的雪潮就已经接近到了大部队附近！嚎叫声和破空声同时在侧方响起，严羽阳下意识地一缩脖子，就看到跑在自己前方的一个人，只来得及惨叫一声，就被来自身后的标枪死死地钉在了地上，雪地里顿时绽放开了一朵血花！ “跑，严公子，快——” 身后的斯卡特一把拉起严羽阳，向着部队的另一侧穿插跑去，身旁一个又一个奔跑着的人倒在了标枪之下。随即，骑着比这边士兵高大将近半头的骏马、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依然几乎不着片缕的，皮肤古铜色的士兵们，犹如羊群中混入的狮子一般，从人群中穿插而过，手上挥舞着半米多长的斩马刀，每一刀劈下，伴随着一声惨叫，都有一道血迹挥洒上了天空！ “快！前面——” 一个翻滚躲过了背后的一刀后，两人抱成团在地上滚了几圈，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了一个小丘顶端，然后两人顿时停住了脚步。 在两人前方，是列成整齐队伍，整戈待发的，黑盔黑甲的骑兵。 长矛长刀闪亮，旌旗舒展飞舞。 “杀——” 为首的骑兵队队长向前挥动了长刀。 “杀！杀！杀！” 一瞬间，数千名骑兵同时怒吼三声，如一阵风暴般，冲过两人身边，向着两人身后如同修罗场般的惨烈战场直冲而去，马蹄如雷！ 两人脚下一软，同时跪在了地上。 “是，我们的部队……” “活下来了……” 一一四、两个灰发的女孩子（上） 这场风雪又过了几天方才放晴。十二月十八日，陆家大院门前。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叶子墨现在确实不想来找陆霖。不只是因为以前尴尬的那一幕，更为重要的是，在经历了那一幕后、一直习惯学生会会长位置，等待着陆霖主动来找自己的叶子墨，却发现对方完全没有将自己当回事，只是自顾自地忙碌着自己的事情，从来没有想过因为那天的事情、想要有更多的说法或者交流之类。 是自己，被小觑了么。 生性冷淡的叶子墨，倒也不会有诸如恼怒或者其他什么小女生的情绪，但当想起来的时候，肯定会有些不愉快的。与此同时，心里面那种许久没有过的，那一点儿名为不服和攀比的、带着一丝炽热的心思，也在不经意之间，一点点地萌发了出来。 我倒想好好看看，你究竟有什么能耐，如果只是停留在打败理查德那种地步，也就不值得自己继续关注了…… 心中这样想着，当叶子墨扣了几下门环、大门从里面打开时，叶子墨的瞳孔突然缩小。 一个和自己一样有着灰色头发，面色冰冷的小女孩，正站在大门之间，单手抱着一只兔子玩偶，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我是苍澜学院学生会会长，叶子墨。你是……” “陆霖不在。请回吧。” 自己刚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触摸面前虽然长相和气质完全不同、但分明如同自己年少时候的她，门内的小女孩却只扔下了一句冷冰冰的话语，就要关上大门。 “请等一下。……” 顾不得太多，叶子墨一手抵住了门闩：“我有很重要的事要找他，你知道陆霖在哪里么？可以麻烦你带我，去街上找一下他么？” “……我知道。等下。” 听到“去街上”三个字的时候，不知是不是错觉，叶子墨只感觉面前小女孩眼睛似乎亮了亮。 然后叶子墨就看着，小女孩“噔噔蹬”一路跑了回房间，然后左手拿着一把大铜锁，右手拿着一块蛋糕，胳臂下还夹着一个玩偶，姿势别扭地又跑了回来。叶子墨连忙接过大铜锁，锁在了门外。 “这边走。今天他们在城外舍粥。让我看家。” “原来在舍粥啊……” 想起前几天的大雪，叶子墨点了点头。 龙落城虽然人民富裕程度在全大陆数一数二，但无论任何地方，总有贫苦和富裕之差。而且全大陆都知道龙落城富裕，如若发生灾祸什么的，第一逃荒的目标肯定都会想到龙落城，因此龙落城外常年都有一片“贫民区”，都是没有身份和路引、从全大陆逃荒至此的人居住的地方。虽然城防军几乎每周都会定时来清理一批人，抓去充军或是做苦役什么的，但对于这些灾民来说未必也不是一条活路，因此全大陆慕名而来的人就更多了。 不过也难怪女孩听见出门这么开心了……自己一个人在家，不闷才怪。 “对了，你是……”突然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这个第一次见的小女孩身份姓名，叶子墨转向毫不客气坐上了自己雇来马车的少女，开口问道。 “我是，要杀陆霖的杀手。” “……什么？你说什么？” 女孩两口吃完手中的蛋糕，望向露出不可置信表情的叶子墨，又望了望车窗外，似是回忆了一下，才再次开口：“不对，我说错了……我不是杀手，我是他的奴隶。我叫小雨。” 口中说着，为了加强自己话语的可信度，自称小雨的女孩还特意背朝着叶子墨，撩起了自己颈后的头发，露出了奴隶的身份yin zhāng。 漂亮可爱的十三四岁小女孩，奴隶身份，陆霖一直没来找自己和小露…… 即便如叶子墨这样冷淡如同冰山的人，此时心中，也有一团火焰莫名地熊熊燃烧了起来。 原来一直不肯见小露，不来找自己，是这样的原因……虽然听说过大陆上很多对年龄比较小的女孩的特殊兴趣，但没有想到，陆霖居然也是这样的一个…… 禽兽！ 回忆起很久之前妮可曾经在自己面前控诉过、陆霖花心禽兽的场景时刻，叶子墨此时只想将陆霖当面用斩肉刀剁成一条条的、然后撒上盐挂屋檐下风干；努力耐下心中这口恶气，叶子墨双手抓起小雨瘦弱的手臂：“陆霖……他，他对你还好吧？……” “他对我……很好。非常好。” 转着眼睛想了想，小雨冷冷地给出了这样两个评价。 “很好，非常好？怎么会？他没有欺负你么？没有让你做什么奇怪的事情？……你的手心为什么受伤了？身上为什么有那么多伤疤……” “他从没有欺负过我。身上那些伤疤，都是以前我自己弄伤的……手上的也是。” “你不必多说，一定是他欺负你了，逼你这么说的。等会儿，我会帮你出头。他是多少钱买下你的？我要以三倍，不，十倍的价钱把你从他手上买走……” 然而无论叶子墨怎么说，小雨的面色始终都是冰冷的，看上去没有任何温度的那种。 但这反倒更加激起了叶子墨心中的怒意。 好好的漂亮小姑娘，竟被陆霖整治成了这番模样，身上全是伤口，甚至听到自己要帮她的时候都笑不出来…… 就这样，马车载着一大一小两个灰发姑娘，一路走到了城门外，停在了贫民区外面。带着十几人在十字路口，一字摆开了几口大锅、煮着带有青菜叶和肉丁的白粥的陆霖，正从灾民手中接过缺着豁儿的土碗，舀了一大勺后又递还了回去：“每个人都有！人人有份！不要急不要抢，慢慢喝当心烫……哎，叶子墨学姐，你怎么来了？喔，原来是小雨领你来的。” 陆霖将大勺子顺手递给了旁边同样有着奴隶印记的人，向叶子墨这边招了招手。小雨立刻从叶子墨身边跑开，小跑到了陆霖侧身边，抬起头，冷冰冰地盯着陆霖；陆霖摇摇头，向一个只有一条手臂的，壮硕的男子打了声招呼，然后拉着小雨，走到了一旁墙后。 叶子墨连忙双手握成拳快步跟上，就看到陆霖从怀中不知道哪儿掏出来了一小块蛋糕，递给了面前的小雨，然后小雨就抱着蛋糕小口地吃了起来；虽然冰冷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身躯却明显地向陆霖的方向靠了靠，任由陆霖的大手轻轻地将自己的头发一丝丝捋顺，像抚摸小猫一般。 不知怎么的，叶子墨看着这一幕，内心深处最不愿意有的一种感情，突然蹦了出来—— 羡慕。 如果也有人给自己递蛋糕吃，帮自己捋头发…… 不对，现在不是羡慕的时候。叶子墨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走到了陆霖面前：“我找你，有话要说。” “有什么事情？如你所见，叶学姐，我现在很忙……” “……两件，不，三件事情。首先，这名叫做小雨的女孩，是……你的奴隶？” 然后叶子墨看到，陆霖的面部，瞬间变成了一种非常奇怪和复杂的表情：“……嗯，算是吧。怎么？她……难道是你失散多年的妹妹？头发颜色都差不多……” “……不是我妹妹。但我想把她从你身边买下来。你开个价格吧。” “我不卖。”陆霖毫不犹豫。 “三倍。” “不。” “十倍。” “学姐我给你说，就算你能掏得起买她的钱，她也不一定会跟着你……而且我估计你十有**掏不起。听你报到十倍，我确实动心了，我都想和她商量一下让你把她买走，反正她肯定还会溜回来，但毕竟咱俩是熟人了，我不能这么坑你……” 听着陆霖的话，叶子墨没有回答，而是转向了小雨：“你愿意和我走么？” “不愿意。”小雨也毫不犹豫。 “……好吧，”叶子墨烦躁地轻轻摇了摇头，发现事情好像不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等会再和你追究她身上伤口的来历，我先和你说其他两件事情……” “她身上的伤，你以为是我弄的？”陆霖夸张地睁大了眼睛。 “嗯。” “好吧，我已经知道，我现在在你眼中是个什么样的形象了……你继续说吧。” “第二件事，就是建议你什么时候去看一下小露，和她好好谈一下……不过看你现在的模样，估计也不会去的吧。直接说第三件事，也是过来找你要说的最重要一件事情，就是你被选中了。” “被选中什么了？能直接说完么？” “……你被学院选中，参与今年天凡帝国的新年庆，以及参加今年天凡帝国皇室的人才选拔。” …… 龙落城内。 阿朗索走进了维托里奥餐厅，然后小小地吃了一惊。 “这……这是我当年在这里开的维托里奥餐厅么？怎么变成了这幅模样？像是有一头大象在大厅里横冲直撞过、然后再被二十只猴子重新摆好座位，再有一个月没有打扫过一样……餐厅里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一个……” “您是？” 餐厅内唯一的一名小厨师，无精打采地抬起头来，一点儿生机都没有的目光望向了这边。 “我是阿朗索莱因哈特。来接管理查德莱因哈特殿下在龙落城里的相应事务……” 听到了“莱因哈特”的名号，面前原本心如死灰的小厨师，像是不可思议地揉了揉眼睛。 阿朗索摘下斗篷，露出了一头火红色的头发。 小厨师眼中泛起了豆大的泪花。 一一五、两个灰发的女孩子（下） “好了好了，没事了，起来吧，我来了……” 阿朗索轻轻拍着小厨师的后背，而抱着阿朗索双腿的小厨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这些日子以来自己的惨状，以及陆霖和觅香园究竟有多可恶，断断续续地，也把这段时间的情况讲了个大概。 “我都知道了……没关系，放心，我来了。我会好好收拾他们的。你刚才说，陆霖他们的觅香园，现在主要靠烤肉和白酒，以及各种合作的摊点抢占了市场？” “嗯……是的。” 小厨师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妥，竟然失态之下，抱着艾诺利亚帝国有实权的四皇子嚎啕大哭了这么久，连忙站了起来，不住地弯腰致歉。 “没关系，我不太在乎礼节什么的……既然是这样，他们是想通过自身觅香园的招牌名气，迅速抢占市场啊。这样做确实不是不可以，我那亲爱的弟弟也从正面踢到了铁板上；不过，这种模式，想要摧毁的话，也不那么困难……” …… “新年庆？人才选拔？都是些什么鬼……能不能解释一下？” 陆霖又向身边的小雨投喂了一块蛋糕后，望向了面前的叶子墨。学生会会长虽然表情没有变化，但从她微微颤抖的双肩可以看出，她似乎已经忍耐到了极点。 “……我记起来，你失忆了，因此不知道这些也情有可原。皇家的新年庆，是每年第一天都会在龙落城皇城内召开的盛大筵席，同全天凡帝国的百姓共同庆祝新年。同时龙落城皇室李家，当然会在这样的筵席上举办各种各样活动，以用来招待臣子和各国的使节们。 其中最传统的一个活动，就是邀请来自各国的青年才俊进行各种方面的，带有比试性质的表演——由于你明白的原因，天凡帝国不能在武力上或是文采上表现得太突出，所以会特意有一项厨艺表演，也算展示天凡帝国的特色——今年天凡帝国选中的，就是你。” “为什么是我？”陆霖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尖，“你不行么？你哥哥不行么？天凡帝国这么多名厨，为什么让我上场？” “因为必须是苍澜学院的三等学员才行，二等和一等学员就有些过于以大欺小了，我在三等学员时也上场过……放心，不止你一个人，还有几个你的熟人，比如洛夕xiao jie和你的妹妹等。作为优惠，你们在新年庆上的表演以及随后的人才选拔，就可以作为你们今年这一学期的期末成绩。” “还有选拔？……是那个皇室的人才选拔么？” “是的。每年天凡帝国的皇室都会从学院内挑选一批人才，补充进为皇室工作的队伍当中，比如御厨队伍里，以及负责采办各种食材的皇室采购，等等。这是很荣幸的事情，你也知道，天凡帝国是全大陆在饮食方面最顶尖的存在，其中皇室又是全天凡帝国最顶尖的部分。严家就是因为严羽宁进了御厨，才一飞冲天……” “我对这不感兴趣。” 陆霖摇了摇头，自己还没有一天到晚被关在皇家厨房里不得外出的想法；至于后者那个什么皇室采购，不管怎么看上去，都像是之前印象中古装剧里太监干的活……虽然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太监，但为了一个所谓的名号，就断了自己的自由，陆霖肯定不会答应。 “你不感兴趣？” 叶子墨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的惊讶：“你要知道，多少人争破头、想要争这个机会都求不来。这两者都很自由的，在工作一段时间或者完成一两个工作任务后，都可以申请辞职，而名誉是终身的……而且由于人数众多，实行的是轮班制，平均一周才去工作一天、平时也没有什么事情，完全可以去做一些其他的……你，居然不感兴趣？”、 “是这样的话，那我考虑一下吧……” 陆霖口中应付着，但心里依旧不以为意。 记得各种宫廷戏里，死得最多的就是这些为皇室卖命的底层人……自己还是有多远躲多远好一点儿。 实在不行的话，就在那什么选拔上，放放水，做一道炒鸡蛋好了…… “……那就这样。我已经带到了话。请你于12月31日当天准时去龙落城皇城报道，记得带上自己的学院学生证明……现在说完这些了，我们可以好好谈一下关于小雨的事情。回答我，陆霖，她为什么遍体鳞伤，你究竟对她做了些什么。” 望着心里想法都写在了脸上的陆霖，叶子墨摇了摇头，然后面色重新恢复了正经严肃。 …… 接下来的争论就比较无聊了，基本上可以归结成以下四句话： “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我不相信你什么都没有做。” “我要说什么你才能相信我。” “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你。” 然后回到起点，周而复始。 关于小雨身上的伤疤，陆霖也是听帮她洗澡、为她准备换洗衣物的邵氏提过，女孩的身上，几乎到处都是不同大小新旧、已经完全愈合的伤疤。 最为重要的一点，绝大多数的伤疤都在正面，背后几乎没有伤痕。 回忆起小雨之前在自己面前展露过的两次出手情况，那种一往无前的决绝气势，陆霖基本上也就明白，这些伤痕是怎么来的了——但问题也就在这儿，这些完全没有办法，向面前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叶子墨解释。 小雨的身份，是绝对不能暴露的——这一点王二反复向陆霖强调过。如若暴露了，那么全天下的诸如天下第十第十一，或者杀手榜上第二第三的，那自然就有想法了；而且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天下第九的高手、第一的杀手都在陆家院子里折了戟，那岂不是说，陆家里面还有比天下第九更厉害的人…… 如若被这些跗骨之蛆黏上，到时候陆霖等人可能就算想逃，都无处可逃了。 因此，此时陆霖也只能将那几句话来回重复了。毕竟自己确实什么都没有做——不过刚才的摸头除外。刚才的摸头，是一个多月以来，陆霖与小雨进行的第一个肢体上有触碰的动作，之前的递蛋糕等不算。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福至心灵地，望着小雨身体稍微倾了倾，就伸出了手……现在回想起来，和一个想要杀自己的杀手关系发展成这样，估计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毕竟投食各种甜点到现在，也已经一个多月了，按照游戏里的说法就是，好感度刷够了罢。 不过上次好像看到她和王二在一起交谈着什么，要不要问一下？或者还是算了，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 “……既然她不肯跟我走，而且她也明确表示你并没有做什么，那么这次，我就相信小雨了。不过以后我会常来看她的……你去继续舍粥吧，不打扰你了。” 在陆霖发呆的片刻，叶子墨弯下腰，和小雨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见小雨先是坚定地摇了摇头，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叶子墨才站起身来，望向陆霖。 “学姐慢走不送~” 心叹一句，以后可能又多了个蹭饭的，陆霖拉着小雨返回了舍粥的现场，就看到郝云正在四处张望着，看到自己的方向，面色一喜。 “刚才我看到叶子墨来了……她是来找你的？” “嗯，她专门来告诉了我，我被选中参加龙落城皇家的新年庆和人才选拔等事情……” 待到和郝云一五一十地说了相关消息以后，郝云也摇着头：“虽然正如叶学姐说的那样，有各种各样的好处，但我的意见和你一样，也是尽量不要参合到皇室的事情里去。之前各国使节身死的事情，经过这么一两个月的时间，也已经在西方大陆上传开，各国过来追责的人一定会参加这次的新年庆，说不定也会暗中操纵人才选拔……新年庆你可能逃不掉，但是选拔上，还是能放就放。” “那么今天舍粥的情况如何？有没有招到适合加入我们陆家的员工？” 陆霖冲郝云眨了眨眼。原来，这才是陆霖出城舍粥的最主要原因——他看上了这里的这些贫民们。由于之前接触过的各种网文里，像这种人堆中，都会有几个埋没着的人中龙凤；就算没有也无妨，能够扩充一下自己的员工队伍，也未尝不可。 “比想象中的还要糟糕。” 郝云却叹了口气，望着不远处依旧排成队等待着舍粥的人们：“像你这样有着慈善心肠的人，龙落城里也不少。所以他们大多数都习惯了这样伸手讨饭的生活，你看那边，和咱们家一起舍粥的，还有洛家和赵家的人……我宁可去奴隶市场买，也不想在这里招人。你能懂我什么意思么？” “我当然明白。招不到就算了……对了，你刚才说，和咱们家一起舍粥的，有谁家？” “洛家和赵家，怎么了……” “……我先撤了！你在这里帮我再顶一会儿！” “那你先回去吧，万家的万公子，正在府内等你回去谈继续合作的事情呢。你先不要直接拍板，等我一会儿回来，用我的情报至少能让他压价压一分……” “好，那我等你回来。” 一一六、所谓荣华富贵 回到龙落城后，陆霖本想叫上爱德华一起，和万祥进行生意谈判，毕竟说起生意场，还是爱德华更胜一筹；但是爱德华不在，也只能作罢。 现在，陆家的生意已经全面在龙落城里铺开，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以烤肉和白酒为主的觅香园主店和各大分店，是陆霖系列产业的主要中坚支柱，负责打响名号。街头巷尾的，或是加盟进觅香园，或者干脆就是陆家的员工推着的摊车，成为了最主要的收入来源。 发展的前期，陆霖和爱德华两人主要敲定了热狗、章鱼小丸子、杂粮煎饼等，几种囊括东西方口味、且易于推广易于制作，并且都是经过地球上不知多少亿人的选择才剩下来的著名小吃，在流动摊贩中进行推广。目前看来效果还不错，当然很快，仿制品也在龙落城里冒出了头。 对于仿制，陆霖和爱德华并不操心。一批批用来装小吃的，上面印刷着“正统xx小吃，认准觅香园标志”的纸袋纸盒，已经在城内各大印刷行开始紧锣密鼓地印刷制造当中。而且就算这些没有占领市场，陆霖和爱德华脑海中还有层出不穷的其他小吃配方做法，大不了多换几个就是。 但现在无论烤肉店，还是热狗、章鱼烧和杂粮煎饼，里面都少不了肉食。肉食不比蔬菜，难以运输、难以储存，因此稳定的供应商十分重要；万祥也很清楚这一点，在讲价的时候，不断强调自己的优势，紧咬着价格死死不肯放。 “之前‘双十一’那一场期中测评，你也看到过我们的供货能力了！除了我们万家，大陆上没有任何一家能够支撑得起你们觅香园现在这样的肉类消耗！为了供应你们每天的肉类需要，我们已经在龙落城里城外建立了数个专门的储蓄点和加工点！ 你知道城外上一周要为你们觅香园，总共杀掉了多少头猪么？5000头猪！还不算牛羊！还帮你们进行了初步的处理，按你的要求，全程有冰系天赋的人进行陪同运输！陆公子，虽然你帮了我，但是降价这种事情……如果你降价，那即便我们的关系再好，这生意，也没得谈了。” 看着面前慷慨激昂的万祥，陆霖笑了，为两人再次添满茶水：“我还说我不会谈生意，没想到你比我更不会谈……5000头猪可不是小数目，加上你们建的这些场地和设备，为了保障正常运行，想必你已经把从我这里拿到的第一笔钱全部投入进去了吧？那如果我突然不想和你们做生意了，你一下找不到像我这么大的下家来吃掉手上的货，岂不是要赔得连裤衩都不剩……” “陆公子，你不是这样的人，对吧？我们合作这么愉快，你……你不会做出来这种卸磨杀驴的事情吧？” 万祥脸上流出了冷汗，陆霖眯起了眼：“那，降价的事情……” “……降一点儿，意思意思就行了，我，我现在也很困难……” “和你开玩笑的，咱们俩好不容易确定了这么好的关系，怎么会让你赔？肉价就不降了，不过运输费和粗加工费用，你就看着降一些好了。” “好说，好说！现在每头猪的处理价钱，我给你降一半！” “而且，你要签下我的‘独家供货’合约，一年之内不能向龙落城内其他家族供应肉类，只能向我陆家供货……” 当陆霖提出这一点时，万祥的脸上顿时如同吃了一大口炒糊了的土豆丝一样，苦着脸，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你！我万祥，就把以后的荣华富贵，都压在陆公子你身上了！” …… 敲定了一单大生意，为自己大概省下了几百个金币的陆霖心情大好，刚送走了万祥，正逗着坐在门前的奥利奥，就看到爱德华吹着口哨从门内走了进来，明显心情也不错。 “我刚才还在找你，想让你和万祥谈一下生意上的事情……这几天很少在陆家大院里看到你了，你最近在忙些什么？” “喔，现在大多数我能拉拢的摊贩已经都拉拢完了，总是呆在这里，吃你家的饭却什么事情都不干也不太好，我出去自己找了些事情做。” 爱德华谦虚地笑笑，陆霖心里却微微一震。 “你是……打算和我分开做事情么？” 两人之前微妙的沉默。 “还没有到正式和你分开的地步……进房间说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于是两人再次坐回了房间。爱德华见陆霖不开口，自己却先出声了：“……原本我们的计划就是先以你这头做大，然后我再去做一些其他事情，这样无论我们哪一边有风险，还有另一边作为支撑。怎么？舍不得我走了？” “……倒也不至于。我知道你一直待在陆府，现在一直在为我的事情忙碌，不算是自己名下的，肯定心里面有些不平。毕竟我们俩都是穿越……” “嘘！” 爱德华眼疾手快地捂住了陆霖的嘴，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人，距离两人最近的小雨也没有注意这边，方才小声继续说道：“……那个词以后再不要提。我们已经是这里的人了。不过你说的也对，毕竟之前你是我手下，现在倒变成我是你手下的关系了，我肯定心里有些意见。” “嗯，刚才是我唐突了。” 陆霖点点头，诚恳地道了歉。对于爱德华说出的这番话并没有任何反应，显然是意料之中的了。 “所以之前，我和你也谈过，也达成了共识，我们最好还是分头进行发展，然后在发展的过程中互相扶持。两个人呆在一起，而且专业知识都差不多，还是有些浪费和可惜。” “那爱德华，能不能告诉我你在做什么？我又能帮上你什么忙？” 当陆霖问出口时，就看到爱德华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事实上我要做的事，是想帮你的忙——让你名正言顺地拥有荣华富贵。” “要帮我忙？要让我光明正大什么？荣华富贵？” 陆霖本能地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只见爱德华身体微微凑前，表情严肃了起来：“来到龙落城以后，我也打听了你的许多事情。人们之前对你评价最多的，就是‘没有天赋的废物’……关键词，没有天赋。” “嗯，所以呢？我现在依然没有天赋，但是照样过得很好……” “不不不。” 爱德华竖起了一根手指，轻轻来回摇了摇，“天赋非常重要，据我的观察和了解，这甚至于是这个世界的一块敲门砖——如若没有天赋，或者天赋能力差，都会被狠狠地鄙视，瞧不起。全大陆大约有一到两成的人没有天赋，但是你的那些员工中，有六成左右的没有天赋——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对吧？” “你是想说，天赋低或者没有的人，以我和我的员工为例子，就容易被划分到比较低的层面上去？” “非常正确。因此，最近我在四处打探了解，究竟怎么样才能让没有天赋的人重新拥有天赋。一方面是想以此作为商机，开拓出新的市场，一方面也是为你好，想让你重新拥有天赋。” “听上去很诱人，也许是个不错的主意。但是——” 陆霖陷入了回忆当中。关于如何让像自己一样的、没有天赋的“普通人”重新拥有天赋，陆霖在来到这个世界上以后也不是没有打听过相关的消息，但获得的信息无一例外都是失败。无论在西方大陆还是东方大陆，自从有记载以来，没有任何一例相关的成功案例。 没有任何一个。 “我知道很困难，你也一定查过；但正因为困难、没有人去涉及，我才会去准备投身当中。你想一下自己曾经遭受的那些白眼和不公正对待，人们的有色眼镜，等等……从某方面来说，这也算是在这个世界上的福利事业了。” 爱德华看到了陆霖踟蹰的目光，连忙继续解释着。 “……先不论你要做什么，既然你有了决定并且肯告诉我了，那肯定就会有相关配套的行动方案。我不相信这些都是你一时热血冲动所说出来的，以你的为人，不到非常确定的时候是不会讲出口的……” “那是当然。首先，我准备建立一个民间性质的组织联盟之类的，名称就叫做‘无天赋者联盟’类似这样；接下来广招社会上比较有名气的家族里，那些有地位的、但是没有天赋的人加入这个联盟，然后通过他们提供的资金和人脉，进行研究。 你想想，差不多一两成的无天赋概率，那些名门望族里，每一家总有那么几个没天赋的人吧？我所考虑的收益，就是从这些人手中赚来的……” “……而且最关键的是，这样你就有了各大家族的人脉，这才是你最终想达到的目的吧。有了这些人脉，接下来无论你想开展什么样的活动，都有了很坚实的支撑。” “没错。” 被陆霖毫不客气地指出了心中最真实想法的爱德华，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有了人脉，才算有了支撑和保障，这样才能真正拥有荣华富贵。现在我们就算做再大，也不过只是‘龙落城陆家’之类的，顶多再有一个苍澜学院学生的名号；这样还不够，远远不够。” “好的，我明白了。听上去还可以，你如果想做，那就去做吧……” “那么陆霖，你要不要加入进来？成为这个‘无天赋联盟’的，最铁杆的元老，以后也有你一定的权力和分红……” 爱德华的眼神中透露着金币般you huo的光芒。 “……我加入可以，元老什么的就算了，我手头的事情还很多，估计可能忙不过来你那边的事情……不过我会给你一些金币支持，作为起始资金，如果你想要人，我手下的员工也可以暂时先借你一些先用着。” 陆霖慎重思考了一番以后，决定暂时还是先拒绝为好。如果自己真的加入进去成为元老什么的，那么爱德华肯定毫不客气地把自己用得团团转；提供资金和人员支持可以，自己就算了，手头现在的事情还忙不完呢。 “钱的话我够，卖酒和卖烤肉分给我的钱还能支持；人员的话，我更想自己雇佣。” 听到陆霖不肯过来帮忙的消息，爱德华的眼中露出了不加掩饰的失望，但又立刻打起了精神：“既然你本人不肯过来，那不介意我拿你的名字打打名号吧？现在你在龙落城里也算是个小名人了。而且在发展的初期，我还要和你商量一下怎么运作运行，在我还没有培养出来新的人之前……毕竟你也算是股东和元老之一了。” “这些当然没有问题。” 一一七、陌生感 12月21日。距离年末还有10天。 陆霖坐在苍澜贵族学院学生会办公室，稍微有些局促不安。叶子墨在专属的办公桌前处理着各种文件，偌大的房间内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女生间或抬起头来看陆霖一眼，又低下头去。 “我妹妹……还有多久忙完事情过来？” “……我也不太清楚。到了年末，很多事情要忙，做年终总结，帮助老师出考试试题，汇总学生平时成绩……另外多嘴一句，我擅作主张，把你以及你那几个熟人的平时成绩都填成了60分及格。本来有很多人向我反映，要求把你们的平时成绩改为0分的，但都被我拒绝了。” “那就，多谢了。” 房间内再次陷入了沉默。有个学生跑进来，和叶子墨商量了一小会问题后又离开了。 “……对了，我劝你不要到31号当天再去皇城，建议你和洛夕同学以及你妹妹联系一下，提前几天去。因为你们可能要准备数十人的宴席，仅凭一天时间可能准备不好——你也是厨师，明白我的意思。” “谢谢关心。” “不必，我也是为了学院的风评。” 正当陆霖搜肠刮肚地找着话题时，屋门再次被推开了。蓝发少女抱着一叠文件走了进来，先是将文件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才转向了陆霖，双手交叉握在身前，沉默地望着面前的男子。 “小露，你和你哥哥去聊一聊吧。很久没见了，应当有许多话想要说……今天下午就算给你放假好了。” “……好。” 小lu diǎn了点头，走在了前面，陆霖跟在身后。 适逢年关岁末，天气寒冷，学院里并没有多少学生，偶尔碰见的，也都步履匆忙。两旁的树木已经枯黄、看不到树叶，唯有一丛丛竹林和稍远一点儿的棵棵松树依然倔强地青绿着，算是学院里除了灰黄以外唯一的颜色了。 一阵冷风吹来，陆霖下意识地走上前，把少女脖颈上围着的围巾又扎紧了一点儿。少女也没有动作，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等待着。 “……我听叶子墨学姐说了，你要去阿美利加帝国留学……” “嗯。” “其实我挺意外的，而且阿美利加帝国那里，说实话好吃的并不多，他们做料理不讲究精细，更多追求的是方便快捷……值得学习的，确实不如其他国家那么多，不过也胜在杂糅，我听说其他国家的美食在那里都能吃到……” “你是要，阻止我去么？” 小露转过头来，看着陆霖。陆霖想了想，却摇了摇头：“……不。我不反对你留学，趁年龄不大的时候多出去走走，也是好的……如果这是你自己的决定的话。” “那我就去其他国家。” “还是阿美利加帝国吧。其他国家之间听说战火不息，不太太平，阿美利加帝国至少距离天凡帝国比较近，而且也比较和平。” “好。” 两人一时又无话，并肩向前行走着。有只毛茸茸的松鼠从两人面前蹿过，一溜烟跑进了树林里，消失不见。 “……咱家的奥利奥，现在比那只松鼠可要胖多啦……它有时候在你房门前一蹲一天，哪里都不去，毕竟以前除了我以外，都是你在喂它呢。” “那现在是谁在喂奥利奥？” “……一般是邵氏，前些日子是妮可，现在小雨偶尔会帮忙喂一下。” “小雨，是谁？” 然后陆霖开始慢慢地讲述，这些日子里的事情，从10月份的丰收庆典开始讲起，然后小雨对自己的刺杀，“期中测评”时、学院内和龙落城内同时对莱因哈特家族的打击，雇佣奴隶等等；除了小雨刺杀那里隐瞒了一下王二的出手，以及不能讲的爱德华实际身份以外，其余甚至连“期中测评”结束当天和理查德的生死搏斗、包括林子越其实是女孩子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讲给了小露。 而蓝发少女，就一直走在陆霖的身边，静静听着，没有插一句话。待到陆霖口干舌燥地讲完、讲了现在爱德华正在准备成立“无天赋联盟”的事情之后，小露才抬起头来，望着陆霖。 “怎么了，妹妹？我这段时间，总体来说过得还算好，一切都还在计划和掌控当中，你……” “哥哥，你这段时间……累不累？” 小露摇了摇头，却问出了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还好吧，不是很累，还能撑下来……” “不累就好。其实我也挺开心，以前哥哥做什么事情，都需要我在背后帮忙，大多数事情都会做错，然后我就要去弥补、去道歉……现在似乎不用了呢，哥哥自己就能处理得很好，我很开心呐。” “那是当然。人总不能一直活在过去，要有进步才行的嘛……就像你，也在努力学着料理一样；我听说学院去留学的学生，回来以后都会默认直接升入二等学员，这样距离你毕业就更快了，到时候你一定会成为一名好厨师的。” “嗯……” 小露看上去想说什么，但究竟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低下头去，点了点头。 陆霖没有看见的，少女垂在袖中的双手，死死握成了拳，又慢慢地，无力地放开。 “我会想办法，找柳小楼和郝云等人，在那边暗中保护你的，所以你放心。如果你想在那边试着开个小饭店的话，我也会给你帮助，你不知道，现在咱家可有钱了，不像以前，几个十几个金币就要纠结半天，现在就连百味阁都重新装修两遍了，正在想着要不要把隔壁顾婶的‘龙玉轩’也盘下来……” “……不必了吧。我还挺喜欢顾婶的，还想回去再吃她家的烤龙肉呢。那现在有钱了，你有没有联系过父亲……” “我试着联系过，但由于他出去以后，和家里这边一直是单向联系的，现在只知道他在东方大陆上，但是联系不到……如果联系到他的话，我会让他尽早回来的。希望他在新年庆的时候能回来吧，全家人一起团团圆圆一下。” “……那就好。”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小露再次抬起头：“……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我们25日一起去皇城里吧，到时候我和洛夕姐姐一起从这里直接出发，我们在皇城见。” “12月25日么……” 陆霖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语气稍微兴奋了一些，“要么，你和她24日一起来，我们聚一下，逛逛街，第二天再一起去吧！我听说在西方大陆很多国家里，12月24日晚上，都会和关系要好的人一起庆祝的！” “我为什么没有听说过这件事情……” 小露摇摇头，又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那好吧。我和洛姐姐24日会回来。” …… 与此同时，龙落城内。 “这是您要的相关情报，都在这里了。” 一叠情报放在了维托里奥餐厅的大厅桌子上。阿朗索拿起来一页，随便看了看又放了下去：“做的不错，有这些就够了。辛苦你俩了，肖恩，乔治。” 站在阿朗索面前的，被称为肖恩的仆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至于被称作乔治的小厨师，听到了阿朗索莱因哈特的赞赏，显然心里还有些不安：“殿下，这都是我们应当做的，您不必……” “不不，做得不错就要夸奖，这是我的原则。那么情报有了，不知道我飞鸽传书传回去要的东西，能不能按时收到……” “……殿下！这是从艾诺利亚帝国快马送来的，指名由你来签收的特急加密包裹，请签收一下！” 正在此时，一名传令兵从店外急匆匆地冲了进来，从背上背着的布袋里取出了一个用小牛皮紧紧包扎的包裹，放在了桌上。阿朗索在回执单上签了字后，面色逐渐严肃了起来，竟是亲自起身关了门，在大厅内确认了一圈房屋内没有旁人后，方才再次走向包裹，双手戴上了手套，小心翼翼地将牛皮包裹拆开。 “你们小心一点儿，虽然对人好像没什么危害，但是现在还不确定……” 看见乔治和肖恩有些好奇地想要凑前，阿朗索立刻出声提醒，乔治听到后连忙后退：“如果是非常秘密的东西，我就不看了，我就先离开……” “不，你们不但要看，而且还要带上它的一部分。” 阿朗索口中说着，手上也已经拆开了牛皮包裹。牛皮包裹下面，竟又是一层鞣制好的皮包；连续拆开了三层后，一块大概十几斤的生猪肉，就摆在了大厅的桌子上。由于现在天气比较寒冷，猪肉并没有什么太变质的迹象，只是稍微有些不新鲜了，轻微的臭味散发了出来。在猪肉的旁边，是一袋浸了血水的玉米、大米，大概有两三斤。 “这些是……” 小厨师乔治还是好奇地问出了声。阿朗索只是摇了摇头：“过几天，你们就知道了……现在把猪肉切成几份，然后饲料也分成几份，混进泔水里，然后想办法把泔水送到那几家你们发现的、有生猪储存的地方去……这个工作应当不难。” “是下毒么？可是就这么一点儿，能毒死多少……？”乔治不禁发问了。 “没有毒，人吃了也没事，不然我也不会让你们离这么近了。不过……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 阿朗索只是摇了摇头，不再看面前的猪肉，眼神有些迷离：“这样做，好像有点不太公道……希望他们能够控制住吧。否则的话，就稍微有些麻烦了……” 一一八、平安夜（上） 12月24日傍晚，龙落城，洒金巷口。 如若说在大雪纷飞的龙落城内，夜晚还有唯一一处热闹地方，那就只有全年似乎都不会停歇的洒金巷了。虽然相比之前夏秋时节，来往行人穿得厚了些，天气冷了些，但这里的热情却丝毫未减。除了卖冰镇糕点糖水的，全部应景地换成了各种热气腾腾的美食以外，和陆霖印象中之前的热闹红火相比起来，别无二致。 “所以说，你给小露说的，什么西方大陆的人家会在这天晚上庆祝，是真的么？我为什么也没有听过？” 洛夕跟在陆霖身旁，不依不饶地继续发问着；陆霖面色稍微有些尴尬，不由得求助地望向了身旁的爱德华。爱德华倒也不客气，拉着洛夕就开始解释：“……当然有这样的习俗。在我的家乡，有着这样的传说故事，每当12月24日，在这一天的夜里会有一个穿着红衣服、戴着红帽子，驾着驯鹿雪橇的老爷爷，挨家挨户为听话的小朋友送上礼物……” 看着洛夕的注意力已经被吸引走，陆霖才放松地出了口气，伸手从路边卖糖葫芦的小贩架子上拿了两串糖葫芦，递给了身后跟着的，两个年龄差不多大的蓝发和灰发小女孩。小露和小雨今天看上去都特意打扮过，小雨更是穿上了压在箱子里许久没有穿出过的、柳小楼为她挑选的那身小公主一样的洋装。 望着两个小姑娘同时开始小口小口地啃着糖葫芦，陆霖心中不禁有一种淡淡的满足感。此时，郝云却从身边赶了上来：“我刚问了一下那边卖章鱼烧的人，自从拿了我们的章鱼烧去卖以后，到现在一个多月时间，总共净利润是一个金币……在龙落城同群体里算是中等偏上的收入了，他对现在的情况还挺满意。对了，街口天香楼的迎宾看见你和我了，托我来问一下等会儿要不要去天香楼坐坐……” “他今天敢去天香楼！带着小雨和小露，要是去天香楼的话，我……我就……” 洛夕略显羞怒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但也突然意识到了自己这样类似于女主人一样的发言似乎不太对，声音立刻逐渐小了下去。郝云、爱德华和万祥三人不禁笑出了声，王二的肩头也颤抖了几下。一旁稍远处跟着的伍掌柜和邵氏温和地笑着，最后面第一次被邀请加入这个团体的蒙达、陈子阳、阿布三人不敢露出什么多余表情，只是窃窃私语了几句，又目不斜视地跟在了后方。 “那，洛xiao jie就打算怎么样呀？” 一众人里最为调皮的伍千梁凑上了前，却被陆霖一个巴掌扇在了后脑勺上，直接扇了回去：“要你多嘴！对了，伍掌柜，你和小梁以及邵奶奶看着什么好吃的，等会儿多买一些，让宋叔明天带给城外的石头和艾伦兄妹，还有今天家里有事没来的赵盛叔一份。今天没有办法把他们叫来一起，我也感觉稍微有些遗憾呢。” “多谢陆公子了，现在还惦记着我那孩儿……” 邵氏连忙上前道谢，却被陆霖扶住了：“哪有，他现在不能进城，还都是我惹的祸……您没有怪罪我，我心里已经很过意不去了。” “我们娘俩承蒙公子收留，已经是陆公子您手下的人了，怎么能让陆公子为难……” 眼看邵氏还要继续说下去，陆霖连忙使了个眼色，伍掌柜便立刻拉着邵氏，和宋叔以及自己的侄子小梁一起离开了。 “那边似乎有热闹，走一起过去看一下？” 看着洛夕依旧有些尴尬，面庞在灯火下红扑扑的，陆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转移着话题，手指向了前方众多人聚集着的地方。 于是十数人一起走向了人群。走在最前面的小雨和王二两人，一人一边看上去没有用什么力气，人群就自动分开了一条道路，让陆霖这一群挤了进去。 原来里面，是一个杂耍班在临时搭建成的舞台上正在表演，不过表演内容，确实比陆霖想象中和印象中要炫酷许多：一个穿着紫色衣服的女孩单手一挥，空中飘落的雪花便纷纷扬扬地向舞台上汇聚而来，另外一个穿着蓝色衣服的女孩便迅捷地向雪花上跑去，每跑一步，雪花在她的脚下就瞬间形成了一阶台阶；当向空中旋转地跑上了三四米后，蓝衣少女伸手一挥，脚下冰雪做成的台阶瞬间便燃烧了起来，向上盘旋成了一条火龙，直冲上天。而蓝衣少女单手擎着盘旋扶摇直上的火龙，旋转着，在空中一边飞舞一边落在了地上，轻轻地向在场众人行了个礼，身上衣服竟没有半点烧灼破损。 “好！！” 陆霖不吝惜地立刻拍手叫好，这场景够酷炫，比起上一世在游戏里或者在电影中看到的效果要好看多了。跟着陆霖一起，人群中也响起了一片掌声。蓝衣少女和紫衣少女都看向了这边，紫衣少女马上端着一个盘子就走了过来；陆霖尴尬地望向身边的郝云，郝云无奈地摇摇头，从怀里摸出了几个银币丢了上去。一起这么久了，也知道陆霖身上没法装钱这一点坏毛病。 “也就是在天凡帝国里，有着这样天赋能力的人才会去做杂耍啊，真是祥和……在我们东方大陆，无论这两个女子，刚才用的是幻系的天赋、还是自己真实的bing huo天赋能力，都肯定会被军队强征入伍的……” 一旁的万祥感慨了一声，却看到自己身旁，独臂的阿布摇了摇头，不禁望向了阿布：“我说的，难道有错么？” “……没有错。只是战场上，不会这么花哨。” 一直以来不多话的阿布似是感到了所有人目光都聚集在了自己身上，立刻低下了头弯下了腰，再不多话。而台上，两名少女下台以后，又有两个看上去和石头差不多的壮汉走上了台，虽然是大冬天，但两人上身luo lu着，似是完全感觉不到寒冷；两人同时拍了拍长满胸毛的胸膛，发出了阵阵吼叫，顿时又引起了一阵叫好声。 “这是要表演什么？” 正当陆霖脑海中恶趣味地联想起摔跤时，答案已经有了分晓。一名壮汉躺在了地上，另一名壮汉满面通红，用力地将一整块磨盘大的、如同石碑般的石头放在了躺在地上壮汉的胸口，然后从台下又拎起了一把锤头足足有人头大小的铁锤。 “有没有力系天赋或者力气大的，上来砸一锤！且看我兄弟胸口碎大石！如果我兄弟眉头皱一皱，今天我们在这里收的钱，全部双手奉上！” 听到了“钱”和“力气大”两个词，陆霖只感觉身边啃完了糖葫芦的小雨目光顿时一亮，虽然表情依旧冷冰冰地，但明显有一种跃跃欲试地倾向，伸手拉了拉陆霖的衣袖。 陆霖连忙一把拉住了小雨的手，用力地摇了摇头。开玩笑，要让小雨一锤砸下去，估计不只是他身上这一大块石头，连壮汉带身子下面的舞台，可能都得变成两截。 “没有人来么？没有人来我就自己来了！众人都看好了，绝对没有用‘防’系天赋保护，纯粹靠身体扛！胸口，碎大石！！” 手举铁锤的大汉围着场边走了两圈，再不犹豫，重重一锤砸在了躺在场中央大汉身上的石头上！只听“轰”地一声，陆霖甚至感觉到脚下土地一震；再望向场上，果不其然地，足足有一尺厚、半人多大的巨石，顿时碎成了两三块。而躺在地上的大汉，也随之跳了起来，生龙活虎，拍着胸口使劲嚎了两声，又引起了一片叫好声。 没想到，这种以前世界上传统的杂耍项目，在这里也有啊，虽然自己以前也只在古装电视剧里见过…… 陆霖这次并没有叫好，而是稍微有些走神；身边的几个反倒喊了起来，毕竟胸口碎大石的视觉效果还是挺震撼的，在不了解原理的情况下。 说起来，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不知不觉，已经半年要过去了呢。 这半年时间内，自己从没有到现在这样的情况，应该算是，还不错吧？ 虽然树立了不少敌人，但是也有了身边这些人，自己的事业也发展得还不错。 就是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不过未来的不可知，不正是前进的原动力么…… “有谁，能把这块将近五吨重的铁锁举过头顶，今天所有收入，我兄弟双手奉上！看好了——” 场上的壮汉似乎为了表示自己力气巨大、刚才那一锤并没有放水，两人又从台下呼哧呼哧地扛上台了一块如同案桌大小的，一米多长、半米宽、将近一米高的铁块，“咣当”一声扔在了地上，顿时地表又是一震。那个举锤的壮汉站定在了铁块有把手的一侧，深深呼吸了几下，双手用力，如同陆霖腰身粗细的胳臂上肌肉轮廓迸显，青筋直露，壮汉面色通红，大吼一声，竟双手将这块铁锁举离了地面，然后慢慢地举过了头顶！ “厉害了……” “就算‘力’系天赋的人，估计也举不动这一块铁锁，更不用说普通人……” “好！厉害——” 在众人的叫好声中，壮汉“啪”地一下将铁锁扔在了地面，顿时砸出了一个深坑。 “有谁能举起来！还有谁——” 不顾台上壮汉的大吼，陆霖仍然沉浸在思索当中。记得上一世，世界举重世界纪录，必须算能举过头顶的，是不到三百公斤。就算顶级的大力士，不用装备的话，深蹲也不过能举半吨，才能勉强将半吨的东西抬离地面，还有可能是在服用药物的情况下；而面前的大力士竟然举过了头顶，要知道，从地上举起到过头顶，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那么也就是说，如果台上的壮汉用了“力”系天赋，这个世界上，“力”系天赋的人，差不多能够爆发出的力气，就是正常人的最多二十倍左右吧。毕竟严羽阳也是“力”系天赋的，但是之前和他搏斗的时候，陆霖也没感觉到有多突出凶猛，可能最多有两三倍力气。 大概因为自己身边有石头和小雨这两个人，不，可能还要再加一个王二，有这三个人，所以自己对力量的认知总有些偏差罢。 等等，小雨呢？ 陆霖突然感到场上和场边一片寂静。 再抬头望向场上时，只见原本呆在自己身边的灰发小女孩，此时已经站在了台上，一手举着比自己体型还要大的铁锁，感觉就像是举着糖葫芦般随意，还随便挥舞了两下，带着风声；胳臂下夹着兔子玩偶的另一只手，已经伸向了两名目瞪口呆瞠目结舌的壮汉，意思不言而喻。 “你给我下来！快走——” 陆霖冲上了台，一手拉住了女孩伸出的手掌，一手遮住了脸，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不顾女孩手中铁锁掉在后面沉重的闷响。拉着小雨连续跑了好几条街道，跑到再没有人注意处，陆霖先回头确认了一下所有人都跟了上来，方才双手叉腰，正要准备训斥，却看到小女孩一手捂住了侧脸，冷冰冰的小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不适的表情。 “怎么了？刚才举重把身体伤着了？” “……牙痛。” 过了几秒钟，从小雨的口中才挤出了两个字。 陆霖一手捂住了脸。 “……以后，不许吃甜食！” 身后的众人也逐渐都赶了上来，洛夕、王二见过小雨的力气，小露、郝云和爱德华也都知道，因此表情没有太多惊讶；而万祥和三名员工首领，此时望着小雨的脸色就完全不对了，万祥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小雨：“她……她……” “她是力系天赋的！刚才那个铁锁，里面是中空的！” 扔下了一句话，不管四人将信将疑的表情，陆霖气得转身就走。在陆霖身后，小露想了想，还是拉起了一手捂着侧脸的小雨，小步跟在了后面；其余人也松松散散地跟着，或走或停。 不行，今天好不容易所有人一起出来，尤其是还叫了小露，不能这样生气…… 在人潮中走了十几米，陆霖叹了口气，还是走到了一处卖小玩意儿的摊位前，开始挑挑拣拣。 “你是……陆霖陆公子？” 耳边传来了一个温和的声音。陆霖抬起头来，只见一个戴着斗篷的男子站在自己身旁，微笑着看着自己。 斗篷下面，灯火下，露出了几缕血红色的发丝。 一一九、平安夜（下） “您是……” 陆霖警觉地向后退了一步，面前的男子也掀开了斗篷，露出了一头红色的碎卷发，温和地笑笑：“我是阿朗索，阿朗索莱因哈特。初次见面，以后请多关照。” 莱因哈特！！ 陆霖心中陡然一惊，全身肌肉绷紧，但神态却恢复了平常，轻轻行了个礼：“向您致敬，远道而来的艾诺利亚帝国四皇子。不知您是怎么认出我……” “喔，我和其他几个国家的朋友一起在这里领略龙落城的繁华夜景，然后我家的小厨师突然认出你来了，就想着过来打声招呼——毕竟你和我那不成器的弟弟也是旧相识了，我听我家的小厨师说过。” 陆霖眼角的余光看到，确实有十几个人也跟在阿朗索的后面，正缓缓地向这边走来。 “对于令弟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深表遗憾。” “我弟弟？喔，他的死，真的和你没关系么？” 阿朗索玩味地挑起嘴角。陆霖笑笑：“怎么会有关系，我只是个小厨师，侥幸在料理上胜出了理查德殿下一筹……” 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陆霖没有回头，只是感觉到两双小手一左一右地拉住了自己的手臂，心中便安定了下来。 而此时，看到这边双方各十余人对峙了起来，围观的群众也逐渐多了起来。 “那不是陆家的陆公子么！” “他对面的那个，和理查德一样有着血红色的头发！” “听他刚才自我介绍，好像是阿朗索莱因哈特——” 和理查德的性格不同，阿朗索似乎有点不耐烦被人围观的感觉，重新戴起了斗篷，挥了挥手：“既然你说没关系，那我就相信你了，希望我们以后能成为朋友。听说你被选入了天凡帝国的新年庆？我的小厨师也被选入了呢，期待到时候能和你们有一场精彩的对决——对了，为了表示友善，我准备了一份礼物给你，但愿你收到时能够开心。” “什么礼物？” 陆霖轻轻皱起了眉头。与此同时，有个人跑到了万祥的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万祥的面色稍微变了变，转身离开了。 “过几天你就清楚了……那就这样，我和我的朋友们先走了。新年庆的时候再见。” 友善地挥了挥手，阿朗索拉了拉裹在全身的斗篷，目光扫视了一圈陆霖身边人们，便和自己这边一众人离开了。隐约还有诸如“那个就是陆霖小子”“阿朗索大哥你怎么没有当街收拾他一顿”之类的话语随风传来。陆霖望着前方一群人渐渐远去的身影，这才转过身来，耸了耸肩：“看来今天的出行游玩，不太顺利呢……很抱歉各位，看上去又遇到麻烦了。” “我们……是要回去了么？” 陆霖看到，站在自己身旁的蓝发少女抬起头来，望向了自己。 “……听你的吧。你说回去，我们就回；如果你想再走走，其实也不是那么着急的，我已经预料到了艾诺利亚帝国可能会有人再来，有相关的准备……” “那可是阿朗索！阿朗索莱茵哈特！不比理查德，他是有实权的，甚至可以调动部分军队！陆霖你……” 听到陆霖的话，一旁的郝云连忙冲上前，情绪激动。但陆霖只是摇了摇头：“说不定他专门过来，就是为了让你这样自乱阵脚，他才好找到破绽。听他刚才的意思，是准备在新年庆上做点什么，我们还有几天的准备时间，也不多这一时半会儿。所以小露，还是你决定吧，继续逛街，还是回家。” “我们，回家吧……” 陆霖看着小露最后又望了一眼繁华的街道，正要拉着自己转身往回走，表情稍微有点依依不舍时，却发现所有人都停在了原地。 一名头戴斗笠、遮住了绝大半边面颊的女子，站在所有人面前。看到自己拉着小露转过了身，便凑到了两人的面前，斗笠下的脸颊轮廓惊艳到让人窒息，猩红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微笑。 “奴家没有想到呀，原来陆公子的妹妹，也是个美人胚子……要不要跟着姐姐？姐姐保证你过两年以后，肯定能变成一个祸害人间的……” “别闹，小楼姑娘。你把我们拦下来，究竟想要做什么。还有，你别打我妹妹主意……” 陆霖一只手拦在了柳小楼的面前。柳小楼无奈地轻叹了一声，语气中全是娇嗔：“还不是看陆公子你来了洒金巷却不上天香楼找奴家，奴家有些寂寞……好了好了，陆公子你别摆出那副表情，并不是奴家有意拦你们，而是奴家被你们拦下来的呢。” “……我大概明白了。” 陆霖招了招手，一旁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王二便走上前来，和陆霖一起，拉着柳小楼拐进了一旁的小巷里，却不知去谈论什么了。 待到陆霖和王二从小巷中走出来的时候，便看到所有人的目光中都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的神情。 “刚才去做什么了？”这是郝云。 “那就是柳小楼姑娘？可以比得上我想象中的海伦了！你们中……你们东方大陆有两个词语，叫做‘红颜祸水’‘倾国倾城’，说得就是她了吧？”这是爱德华。 “没想到，陆公子……原来真的和从不见人的小楼姑娘有联系……”这是万祥。 至于家里的三个员工首领，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也透露着钦佩。唯一没有什么变化的应该只有小雨了，沉默地捂着侧脸，似乎还在忍着牙痛的困扰。 “哥哥，我能不能去找柳小楼姑娘……” 当陆霖走到小露面前时，蓝发少女却拉住了自己的衣袖，低着头，半天才嗫嚅出了一句。 陆霖脑海中顿时浮现起，清纯可爱的小露满脸浓妆、像柳小楼一样涂着猩红嘴唇的模样，顿时勃然大怒： “不许去！” 另一边，阿朗索望向了身边大多数时候都在沉默的仆役肖恩：“刚才跟着陆霖的那些人，他们的信息你能不能收集一份给我？要尽可能全一点儿的。” “可能有些困难。我从乔治那里听说过，之前理查德他们曾经也做过类似的事情，但是陆家很明显有高手存在，而且他们其中的郝云本身就是数一数二的情报商人，对于情报信息的看重程度以及作假隐瞒等，都十分有经验，不是我们能轻易获得的。” “原来是这样……” 阿朗索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他身边的人，困难的话就算了……那至少，不在他身边的人，就比较好接触和收集情报了吧？我对刚才那些人里，其中一个很感兴趣，不知道是不是他身边的……” “男的还是女的？”立刻有人凑上前来，露出了饱含深意的笑容。 “当然是女的了啊！我为什么要对男人感兴趣……不过，我今天想要等的人，还是没有追上来啊。稍微有点扫兴呢……” …… 同一时刻，皇城内。 与二皇子的宫殿相对角的另一边，院落中不似二皇子那边有着秀气的假山园林小亭，而只有一片落满雪的大院空地。空地最后方，有着孤零零的一座一层小房子，贴着皇城最外面的城墙。 屋内，三人相对而坐。 一瓶白酒放在桌案上，酒瓶口bèi gān净整齐地削在一边。没有人说话。 许久，坐在主座上的银发男子才举起酒杯，另两人也举了起来。 “以后，都是同袍了。满饮。” “干。” 三人同时仰头，一饮而尽。 “从今天后，就算我那老爹提着刀来找我，我也不会回家了……蒋泰将军，以后就多仰仗你了。” “仰仗不敢，小王爷殿下也曾是大皇子手下一员猛将，这么说太抬举我了……反倒是以后，我要多仰仗小王爷能经常在皇帝面前露脸的机会，替我多美言几句呢。” 蒋泰连连拱手，向面前相貌英俊的青年端起了一杯酒，却被李治东推回去了。 “既是同僚，那便再无身份差别。一起，喝。” 两人酒杯一碰，发出清脆响声。大皇子李辰芳从跑进来的小兵手里拿过一封信，扫了一眼封皮，却是看也没看地就递给了蒋泰。 “你们，治安处的军务。” 蒋泰感激地看了一眼面庞坚毅的李辰芳，手上麻利地拆开了信封，看了看信件后，面色正经了些：“我的人观察到，阿朗索莱茵哈特等第二批使节团，在洒金巷和同样来逛街的陆霖等人相遇了。” “什么？！” 小王爷李治东的面色顿时变了，一拍桌子，却被李辰芳的眼神瞪了回去：“坐下。听他说完。” “小王爷稍安勿躁，两边只是接触了一下，互相打了招呼以后就各自离去了，并没有发生任何身体或者言语上的冲突。相反，两人之间气氛，据说还……不错。” “不错？不错就见鬼了……不过没发生什么事情就好，陆霖也真是，怎么能趁这个时候跑到洒金巷去……” 蒋泰没有应李治东的话，而是望向了李辰芳：“……他们见面结束了后，两边似乎都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阿朗索他们专挑人少的地方走，似乎忘了使节团曾在这里出过事一样……” “那陆霖他们呢？我们重点盯控的目标呢？” 听到大皇子的话，蒋泰的脸上露出了奇怪的神色。 “陆霖……他和我们的盯控目标接触了一下以后，盯控目标就自己回去了……我们的人听到，好像是她邀请陆霖去天香楼，但是陆霖由于身边有女眷、所以拒绝了……” 没有听到大皇子有反应，蒋泰和李治东互相对望了一眼，又小心翼翼地同时望向了大皇子。果不其然，虽然李辰芳毫无表情，但是放在桌上的手已经握成了拳，略略地抽动着。 “……大皇子……殿下？” “哼！” 从冷峻面孔上传来了重重的鼻息，李治东一缩脖子：“看上去今天晚上应当不会出什么事了，那……先不说这个，说一下北方的情况吧。我很久没有接触过第一手来自北方的情报了，现在北方是什么情况？和我们打交道的是白蛮还是黑蛮？” “……白蛮。黑蛮，打垮了。” 大皇子眼睛一闭，似乎还因为刚才那件事心情不怎愉悦，不想多说。蒋泰转向了李治东：“上一场胜仗过后，虽然黑蛮依旧表面上占据着边境，但由于损伤过重，尤其是杀了额勒古哈等一两名有地位的‘坎坎儿’后，黑蛮在蛮族中话语权已经大不如主和的白蛮。虽然黑蛮依旧想在边境挑起战事，但白蛮已经开始逐步接手边境了——因此，无论对我们，还是对东西方大陆，现在蛮族要收敛许多。东西方大陆也想借此喘息的时间，尽快平和自己境内的局势，以及向我们进行扩张。” “难怪二皇子那边会这么着急地同西方大陆那些混蛋们打交道，原来是边境和平了，就想引狼入室了……” 李治东恍然大悟：“那我们，也应该借此机会拿下东方大陆的皇室采购！不能把这一项落在二皇子或者王爷手里，尤其是不能落在我父亲那边！” “……嗯。” 大皇子李辰芳沉思了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李治东又发愁地双手揪起了头发：“但再怎么样都是他们占优势，毕竟可以借着上一次西方大陆使节团全部死在龙落城来做文章要赔偿……大皇子殿下，听说你这段时间旁听了他们和我们外务部的谈判，能否透露一下他们提的条件？” “哼！不提也罢！” 不说还好，提到外交时，大皇子面色顿时变了，咬牙切齿地，一拳重重砸在桌子上，案桌顿时少了小半截。 “……你别说这个，最近所有人都在为此而恼火……” 蒋泰深深叹了一口气，自顾自地又倒上了一杯酒：“他们要求我们天凡帝国面对西方大陆那边的边境全面开放，撤走守军，同时放开经商关卡，关税减免至原本的四分之一……” “这……这怎么可能答应？！这和mài guo有什么区别！！” 李治东的脸色也变了，咬紧牙关，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齿缝中迸出来的。 “别说了，东方大陆也不是什么好货，他们不知从什么地方打探到了西方大陆要的赔偿，他们也找我们的人说了，如若答应了西方大陆的条件，那他们至少也要享受到一半的条件待遇，否则就重兵压境……你懂的，东方大陆没有西方大陆那么内乱，说重兵压境那可就真的会压……” “要这么说的话，我反倒希望，黑蛮继续把控蛮族的话语权了。” 英俊的小王爷长叹了一声，拿起酒坛，为三人已经空了的酒杯再次斟满。 “……一切，就都看几天之后的新年庆了啊……” 一二〇、十二月二十五日 第二天上午，陆霖和小露、洛夕等三人，站在了皇城门前。 由于陆霖三人没有什么身份，而且现在正处在和西方大陆的谈判关键时期、不能放人进出以免泄露情报，所以三人进了皇城以后，在新年庆结束之前是不得出城的。 因此在前一天晚上，叮嘱打点完陆府的事情之后，陆霖又最后不放心地给艾伦写了封信、交代他帮忙照看着一应事务，遇到事情立刻和郝云以及伍掌柜三人共同商议，这才出了门。 现在陆霖所营造的，陆家的一切生意经过了一个多月的磨合，已经逐步走上了正轨，陆霖几乎不需要再插手太多了。伍掌柜又雇佣了几个信得过的人帮忙照理分店，陆霖之前抽空也都见过面，并且托郝云查过家底，方才放心。 家里的新员工们这段时间内，也已经习惯且服从了三名首领的命令。陈子阳、蒙达、阿布三人负责挥大棒，陆霖负责给甜枣，分工明确，逐渐有成为陆霖第一批信得过手下的趋势。 任陆霖没有想到的是，家里面所有人，最舍不得陆霖离开的，除了奥利奥以外，竟然是小雨。 早上陆霖准备走出陆家大院门口时，刚推开大门，就看见小雨抱着兔子玩偶站在大门前，也不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陆霖，一动不动。陆霖摸了摸灰发小女孩的头顶，正要从她身边走过时，却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如同被钢箍锁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怎么了，小雨？” “带上我。” 女孩的回复简洁明了。 于是陆霖又不得不花费了半个小时时间，向女孩详细解释了这一次为什么不能带她、自己具体什么时候回来，并且在许下了一连串诺言、最后甚至连不能吃甜食的禁令都取消了之后，小雨才不情不愿地慢慢把手松开。 “……如果，你在一月一日没有回来，我，就去皇城里找你。” 看着女孩坚定的眼神，陆霖毫不怀疑她会不会说到做到——有想法不可怕，可怕在于有没有能够实现想法的能力。 陆霖一边回忆着一边向皇城里走，总感觉好像忽略了什么，但是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了，和小露以及洛夕亮过了自己的身份标识和苍澜学院的学生标志后，在侍卫尊敬的目光下，三人走了进去，拐角处的门口正有一个熟人，冲自己微微笑着，招着手。 “啊，你居然在这里……好久没见你了。” “你也是。好久不见。” 陆霖走上前，和李治东轻轻拥抱了一下。 “您……您是小王爷李治东么？您好，很荣幸见到您……陆霖，你是怎么和他认识的？你们的关系……” 身后的小露没有什么反应，大概已经习惯陆霖层出不穷的给自己带来的惊喜了；洛夕却十分惊讶，话都有点说不太利索，走上前向小王爷行了礼后，用怪异的眼神看向陆霖。 “喔，你应该记得，他之前当过我和严羽阳的裁判，自此以后就有些私下的联系……” 望着洛夕狐疑的目光，陆霖也有些无可奈何。见到李治东有些过于兴奋了，竟然忘了在小露和洛夕面前，之前小王爷一直都是以“董志”的形象出现的；现在看到两人关系如此亲切，当然会凭生怀疑之心。不过现在也不是解释的时候，陆霖开口问道：“你等在这里，是肯定有什么事要说吧。” “嗯，主要是向你们几个解释一下接下来的情况。从今天开始，你们三人住在皇宫偏院，和侍卫们住在一起，等会会有人带你们去，这个先不说，主要要和你们说的是接下来新年庆的安排。你们也很清楚，自己是来做什么的罢？” “我们是厨师，当然是来做菜的了……”陆霖撇撇嘴。 “没错。但你们三人要准备的，不是简单的一两道菜就行。你们要负责做一桌至少足够十五人吃的筵席，作为东方一系的厨师，也就是说按照平时做法的话，至少要十几道菜才行。你们是代表天凡帝国的厨师新秀，一定不能输给另外两桌。” “十几道菜啊……那还好。不用做一百多道菜那种大型筵席么？” 陆霖听到大型筵席，第一反应就是上一世的“满汉全席”共一百零八道菜，正在评算估计就自己这边三人能不能完成满汉全席，同时尽力回忆那一百多道不重复菜的菜谱时，却看到英俊的小王爷摇摇头：“不用不用，现在的皇帝不喜欢那么奢侈，十几道菜就够了。况且还有东方大陆和西方大陆两家的青年厨师代表，他们也都要按照这个标准各做一桌筵席的，到时候哪一家的筵席好吃，就看你的水平发挥了。记住，千万，千万不能让天凡帝国丢脸。” “这个放心，其他的方面不说，厨艺的话，我还是挺有自信的……” 似乎因为陆霖自信表情的感染，小王爷原本认真的态度也放松了下来：“那就好，我相信你。这几天时间，你们需要什么食材，尽管向我来提……御厨那边是严羽宁主管，可能会对你们稍微为难一些，但我也已经和他打过招呼了，你们尽量不要和他碰上就是，有什么需要找我。建议你们今天和明天就定好菜谱，尽早把食材需求清单交给我，我也知道有些食材准备可能不是那么容易，需要提前做好准备。” “没问题。”陆霖点点头。 “另外就是，在筵席过后的天凡帝国皇室人才选拔了。现在还不清楚参加这一轮的人有几个，但应该不会少于二十人。第一名会直接被录入天凡帝国皇家御厨当中，第二名和第三名会被委以皇室采购的职位，帮助皇家进行料理食材的采购，四到十名也会有相关的荣誉和奖励；当然十名以后，就什么都没有了。参与人才选拔的人，就不限于青年才俊了，可能会有老厨师上场；但这个的话，我还是希望你……” “不用说，你肯定是希望我取得前三名吧？想都不要想。我还暂时不想为皇室干活……当个饭店小老板多轻松，何必要为皇室卖命。” 还未等李治东说完，陆霖立刻便打断了话语，坚定地摆了摆手。 “我还没……” “什么都不用说。我已经决定了。” …… 龙落城里另一处。 “这是您要的资料，阿朗索莱因哈特殿下。” 名为肖恩的仆从将一叠资料放在了坐在那里、小口品着红茶的红发男子面前，然后转身就走，似乎不想在这个不务正业的男子面前多停留哪怕一秒。阿朗索倒是面露惊喜地将资料拿了起来：“别急着走啊，来聊一下嘛……就你拿到的资料来看，你觉得这个女孩子怎么样？” “……殿下喜欢就好。” “肖恩，我是很认真地在和你讨论……” “从人品，素质方面来说，无可挑剔，甚至比殿下您更好一些。但是从家境来说，她肯定是不如您了。具体情况都在上面，您自己看吧，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我还有要忙的工作，就先走了。” 弯腰向阿朗索鞠了一躬，似乎肖恩很不满意阿朗索在现在这个情况下还不务正业打听女孩消息，再不多说一句，转身推门离开了。阿朗索倒也不以为意，伸手翻开了资料，一行行仔细阅读着，口中念念有声。 “父亲是天凡帝国外务部副部长……自小就十分要强，无论厨艺还是天赋，都是同龄人里的佼佼者……在龙落城里有‘万中挑一的天才厨师’之名……以前曾为陆霖的未婚妻……” “有意思，不错，不错。” 空荡的房间内，回荡着爽朗的笑声。 与此同时，龙落城外，一处猪场中。 “这是第几头了？” 万祥望着猪圈角落里，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一头看上去足有三百斤的猪，紧紧地皱起了眉头。旁边养猪的仆役也走上了前，面容中尽是愁色：“已经不是第几头了……算上前两天的猪，这已经是这个猪场中，第四十三头这样的猪了。” “四十三头？！” 万祥不禁叫了出声，顿时吸引了旁边一众人的注意。 “对，第四十三头，情况都差不多……莫名其妙就不动了，怎么赶都不走，只会趴在地上喘气，口喷白沫，然后过一两天就不动死掉了……” “我进去看一下。” 万祥挽起裤腿，不顾猪圈中肮脏的地表和一堆堆还没来得及打扫的粪便，连口鼻都没有捂，顶着臭气，迈进了猪圈里。 “猪圈中要勤打扫！多雇几个人，水系天赋的最好，勤换干草，勤洒水通风！” “知道了。” 一边叮嘱着，万祥一边跨过一团猪粪，站在了卧在地上的猪身边，仔细打量着。只见侧卧在地上的这头猪似乎意识到了几人进来，耳朵无力地扇了扇，通红的眼睛转了转，喘了几口气，头又倒了下去。 “……应当是得病了。” 万祥将手掌放在猪的脖颈处，感觉到比平时高出许多的体温，和一下下跳动的血管，点了点头。 “得病？不是下毒么？同时这么多……” “你是不是笨！你是不是猪脑子！下毒的话，能够陆陆续续地死这么多！！若是下毒，第一批死猪处理完以后，应该就不会有后续了！从第一头死猪开始到现在，都已经四五天了，饲料全换过了，猪圈全清洗过一遍了，还是有死猪！怎么可能是下毒！！” 像是找到了发泄口，万祥冲着身边的rén dà吼了一通后，才稍微恢复了一点儿平静：“稍微有些失态了，对不住……不过现在……” “万公子，我能理解。没事的，你压力也太大了……不过也只是四十几头猪而已，我们这个猪场，每天都要杀至少五十头猪然后送进龙落城里的，四十几头，问题还不是很大……” “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是，你不知道啊，在城里，以及在其他的几个猪场，都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听到了万祥的叹息，旁边一直波澜不惊的仆从，终于面色也变了。 “其他几个猪场也有病死猪？那，那……” “……那问题就严重了。我怀疑是有人在捣鬼。” 万祥的声音压低了下去：“这两天，我要出去查一下东方大陆那边的几个供货商，看看他们是不是故意供应给我们病猪。说不定也是我万家的哪个仇敌搞的鬼，像同样做天凡帝国生意的安家……” “很有可能。万家突然接了龙落城这么大一单生意，我听说眼红的不在少数。”旁边的仆从也点了点头，认可了万祥的推论。 “总之，这个猪场就交给你来处理了，注意打扫卫生，发现病猪要及时隔离起来……现在有生病后痊愈的猪么？” “……没有。凡是开始发烧、瘫着不动的猪，全部都陆续病死了，无一例外。” “有点麻烦了，真的有点麻烦了啊……对了，病死的猪，人能吃么？”万祥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转头问向仆从。 “我下了一个金币的悬赏，有三个人分别试吃了死猪的猪肉，生的熟的都吃了，现在最久一个，四五天过去了也没有什么事情。不过保不准以后会不会出事……” “……那就这样。” 万祥想了想，咬紧了牙关：“人比猪要脆弱的多。再等一天，如果试吃的人还没有什么事情，杀猪的时候就优先杀病猪，把病死猪的猪肉运到龙落城里去，先不要给龙落城那边通消息……我快马加鞭回去一下，最多两天回来。这几天就这么处理，这里交给你了。我还要去看两个猪场，就不在你这里多留了。” “明白。” 正当两人说话的时候，倒在地上的病猪突然一阵拼命的蹬腿，通红的眼睛向上使劲翻着，嘴角一阵阵喷着白沫，然后全身重重地抽搐了几下，便不动弹了。 “这一头，又死了。” 仆从上前踢了两脚，确认猪不再动弹了以后，转过身来。 “那就处理了吧。我走了。” 万祥不再看倒在地上的死猪，走出了猪圈。 望着万祥离去的背影，仆从方才放开了一直握在袖筒里，没有放开的拳头；掌心上，留下了几个深深的指甲印。 他刚才对万祥说了谎。这个猪场里，已经有一半的猪，或多或少都开始有发热和乏力的症状了。 …… 一二一、十二月二十七日 十二月二十七日。 距离新年庆还有5天。 洛夕发现，自己已经完全看不透陆霖了。 即便已经见识过陆霖创造了多次奇迹，但当结束后自己准备拉着陆霖商量新年庆的筵席菜谱时，陆霖毫不犹豫地摸出了一张纸、刷刷刷抬笔写下了几十道菜名时，洛夕还是呆在了那里。 “冷菜……芥末三鲜，烤火鸡，姜汁蟹卷……热菜，熊掌扒鱼翅，宫保飞龙……点心……水果……总共，总共加上水果，三十一道菜？！” “嗯，总共三十一道。冷菜十二道，热菜十二道，一份汤，四份点心，三种水果。这是我了解的，东方大陆规格比较高的待宴标准了——最高规格的是一百零八道菜，那就算了，我们也只有三个人，做起来怪累的，而且小王爷也明确表示了不需要做那么多。你有什么特别想做的菜么？我们可以根据你擅长的方面，调整一下。” “调整就不必了，我很清楚，像你这样完整的一套菜谱，最好不要做任何调整，无论口味还是营养都已经搭配得很完美了。可是……可是小王爷殿下不是说十几道菜就行了么？” “你好好想一下，”陆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十几道菜，那是及格水平。小王爷都明确表示了，我们这次必须做出彩，不能坠了天凡帝国的面子。真要做十几道菜的话，不说小王爷，咱们会不会被皇帝责怪，都还是个未知——话说这次我们有机会能见到皇帝么？” “应该是有机会的……不要打断话题！这些菜你都会做么？滚龙丝瓜，双冬果子狸……你会处理果子狸么？” 当洛夕下意识地问出口时，就看到陆霖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作为一个厨师，我能够把这些写出来，你说我会不会做？大惊小怪……有这空闲功夫，不如帮我列一下需要的食材好了。芥末三鲜需要海参、鲍鱼和大虾，烤火鸡需要火鸡……” 望着陆霖认真起来的模样，洛夕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和一直沉默不语的小露开始梳理食材。不知道为什么，陆霖的妹妹最近看上去沉默了许多，在陆霖身边时尤为如此。 这一梳理，就是一天。 到了第二天，二十六号早上的时候，几人将梳理好的食材清单和菜单交给了小王爷。小王爷看着一排长长的菜单，没有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冲陆霖点了点头，便自顾自离开了。 26日剩下的时间里及27日上午，三人忙碌着收拾整理专门为这次新年庆，为几人专门腾出来的临时厨房。 然后就到了27日下午。 “所有的食材，按照你们需要的分量都购买了4份，一份用来查毒，一份备用，一份你们拿来做练习，一份到时候用。所以分量你们把控好，不要全部用完了，等会先一起把查毒的那一份和我一起分出来……” 洛夕和陆霖、小露等三人望着李治东身后如同小山般的各种食材，一时竟也呆住了片刻。最后还是陆霖率先开了口：“那就先往厨房里搬食材吧。刚好，小王爷我也有点事情想要找你问一下……” “好。” 长相英俊的小王爷丝毫没有任何架子，穿着锃亮的铠甲，就和其他的侍卫混在一起向厨房里搬运着。厨房中早就有冰块等各种用来保鲜的设施，甚至还有几个笼子用来养活物；凡是能够想到的，里面应有尽有，确实很便利了。 “呼……终于搬完了。你刚才要和我说什么？” 几人看着陆霖一手揪着一只果子狸塞进了笼子以后，小王爷接过小露倒的一杯水，喝了一口。陆霖拍着身上的土灰：“就是想，你现在终于进了军队，应该也能和林方打上交道……我想托你问一下林方，林子月回去有没有受到责罚……以后还能不能来上课了。不能出来上课的话，我可以去教她啊……” 然后，洛夕和小王爷，两人的眼神瞬间就都奇怪了起来。两人互相望了一眼，然后李治东表情有点又有点尴尬，又有点莫名的兴奋：“这……这好像有点难。林方对你说了，以后林子月不能再出来上课了，是这样的么？” “是啊。之后和他谈生意的时候，他一开始说我毁了他妹子的清白，要把林子月嫁给我，然后又说算了，林子月不是我能娶的，说以后我们再也见不到面了……所以我就想问一下林子月现在的情况。毕竟我觉得，人的选择权应当在自己手里，就算林方是哥哥，也不能太多干涉……” 李治东倒没有第一时间回复陆霖，而是绕着陆霖转了两圈，上下打量了一下，挑起一根眉毛：“先不说其他的，你想不想娶林子月？” 洛夕听到李治东的问题后，陡然紧张了起来！ 自己，可是很清楚林子月真实身份的！ “这个啊……” 陆霖挠了挠头，似乎很难回答的模样，踟蹰了一小会儿，方才不确定地开口：“我也不知道……事实上我现在还有点郁闷，因为在我心里，林子月一直是一个男孩子……突然就变成了女孩子、说什么要嫁给我这样的，就算过去了一个月，心里还没有完全接受过来。说实话，我很喜欢她，作为老师和学生的角度，但是谈婚论嫁什么的，可能还有点早。” “我明白了。我会代你去问一下林方的。不过你真的不考虑娶林子月？” 听到陆霖口中说“很喜欢她”时，洛夕心里只感觉“咯噔”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又看向李治东挤眉弄眼的表情，洛夕决定不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扭头就走。 至于在身后的陆霖好像小声回答了句什么，洛夕没有听清楚，也不想听清楚。 自己这是怎么了…… 在身后，陆霖可恶的声音又大了起来：“……你也注意帮我照看一下家里的店铺情况，我现在出不去皇城，总感觉心里有点不安……” 皇城外面不远处，洛府门前。 “我是昨天递过拜帖的阿朗索，阿朗索莱因哈特。请问家主洛兴先生在么？” 听到了莱因哈特的名号，开门的仆人不敢怠慢：“家主没有想到您今天过来这么早，现在去落星坊打理饭馆去了，应该很快就回来——您先跟着我来，屋内坐，然后我去落星坊告知他一声！” 一壶热茶还没有喝完，阿朗索就看到，在之前那个仆人的带领下，一个金发的中年男子快步走了进来，双手在身前身后似乎不知该如何安放，好像不知道该卑躬屈膝还是该摆出家主的威严，最后还是单手握拳，假装咳嗽了两声：“您，就是艾诺利亚帝国四皇子，阿朗索莱因哈特？我是天凡帝国龙落城洛家家主，洛兴。失礼了，不知殿下到来，有失远迎，刚才店内突然有些小sāo luàn，过去处理了一下……” “我就是阿朗索。您好。” 阿朗索站起身来，向洛兴伸出了手。 “请坐，请坐。不知殿下您今天前来，是要……” 两人刚坐下，洛兴身体便情不自禁地向阿朗索的方向倾了倾。 “没有错，就是在请贴上说的那样——” 阿朗索点了点头，神情正经严肃： “我为我自己，来您府上提亲。我，想要迎娶您家的洛夕xiao jie。” …… 龙落城外，万家的猪场门前。 “开门！今天你们必须把事情说清楚——” “让我们进去看看！是不是有病死的猪！” “不敢开门是不是？你们心慌什么？” “是不是把病猪卖到了龙落城里面？说，是不是！” 一匹马飞快地从远方奔驰而来，看到了门前的情景，马上的人却勒住了马缰，正要向另一个方向策马离去，却已经被门口堵住的，上百号人里眼尖的看出了身份。 “那个就是万家的万公子！” “拦住他！不能让他跑了——” 人群中发出一阵呼喊，有几个“风”系天赋和“速”系天赋的人，立刻脚下加快了速度，紧跑了几步，追上了想要反方向逃跑的马匹。正在此时，马匹上的人影一阵晃动，却又消失不见了。 “该死！被他用‘幻’系天赋跑了！” “四处找！‘幻’系天赋的人跑不远的！” 在愤怒的人群后方，有一个半遮住脸的人，趁不注意，溜到了门前，轻轻咳嗽了两声。下一秒，紧闭的大铁门开了一条缝，半遮住脸的万祥立刻溜了进去，铁门旋即在身后死死的关闭了起来，拉上了门闩。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才出去了两天半时间，怎么……” 溜进门的万祥半跪在地上，脸色苍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显然在马上使用这样的幻术，对身体消耗非常巨大。仆从小心地将万祥扶了起来：“……一言难尽。进屋说吧。” “那大门……” 万祥回头看了一眼被撞得砰砰直响的大铁门，每撞一下，身体都情不自禁地跟着颤一下。仆从摇摇头：“从早上开始就这样了……要撞开，也早就撞开了。我已经让人从后门溜出去，去城里找治安处来帮忙维持秩序驱赶人群，应当快回来了……先进屋吧。” “……好。” 万祥两人向猪场最里面的小屋走去。一路上，万祥看着两边猪圈里，几乎所有的猪都病恹恹地卧在地上不动，食槽里的泔水都几乎是满着的，不禁拽住了仆从的手臂。然而仆从就像没有感觉似的，在前方拉着万祥，走进了屋内。 “……刚才外面的情况……” “……万公子，如你所见，我们卖病死猪肉的事，才卖了一天，就不知道被谁发现了。事实上说那些病死猪的猪肉和正常猪肉看上去没有什么区别，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我说的不是外面那些人！不是那些人！是猪！猪！” 万祥的声音又大了起来，稍微有些歇斯底里，“那些猪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打扫过卫生么！让你把病猪都隔离起来！为什么有那么多病猪！看上去可能全部都生病了！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 仆从沉沉地摇了摇头，烦躁地站起身来：“万公子，您交代我做的，我都做了，第一时间将病猪都隔离了起来，更是请了十个水系天赋的人为这里打扫卫生，由于他们嫌脏，硬是要了两倍的工钱，都是我自己掏腰包出的——但是什么用都没有！这两天依然有病猪和死猪出现！我也一点办法都没有……倒是万公子您，这边查清楚了没有？” “……从东方大陆运来的猪，没有任何问题。不是他们做的。我两天时间跑了和我们万家合作多年的，五家生猪供应商，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看来不是东方大陆的人做的，从一开始我就想错了，应该是龙落城里的人搞的鬼，否则怎么可能刚卖病猪一天，他们就找上了门——” 万祥深深地呼吸着，一拳砸在了旁边的墙上。 “试吃的人到现在一点儿事情都没有——要不要直接向他们坦白，其实吃了没有事情？” “根本不能坦白！病死猪肉当好肉卖，会砸了我们万家的牌子，我怕当场我就被他们撕碎了——” “……那该怎么办，万公子？” 正在此时，外面的铁门突然传来了一阵猛烈的撞击，似乎马上就要从墙上被撞下来似的。万祥望向大门的方向，咬了咬牙：“现在我们这个猪场的猪，总共有多少？” “现在有两千多头猪，平均每天流动的，要拉来和拉走五百头猪，其余都是按您之前的吩咐，扩大和当做备用储存，今天的五百头猪在早上就到了……” “叫上所有人！现在，把所有猪都杀了！一头都不剩！” 万祥咬了咬牙，旁边仆从大惊失色：“两千头猪！那可是两千头！平时我们每天只杀两百头的，其他都是活猪，直接运进城里的！两千头猪，我们根本没办法处理——” “杀了以后，简单处理一下就直接往城里运！不能让外面的人看到病猪！只要所有的猪都死了，就死无对证了！快——” “但是两千头猪，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杀完的——” “砰！！” 正当两人来回拉扯时，不堪重负的铁门终于被撞开了。 身着铠甲和zhi fu，手握军刀的士兵们，一队队整齐地跑了进来。为首的人站在了走出门的万祥面前，亮了亮军牌：“我是东区治安官，蒋泰。有人举报，你这里将病死猪肉充当好肉售卖，数量巨大，所以我们来查证一下，请予以配合。” 万祥和仆从互相望了一眼，然后举起了双手。 目光绝望。 一二二、十二月二十九日 距离新年庆，倒数第三天。 龙落城里已经开始张灯结彩，准备迎接新年的到来。和地球上的习俗别无二致，来自东方大陆的各家各户都挂上了大红灯笼，而西方大陆的人家，则是在院内堆起了篝火，门上挂起了鲜花，成群结队地去购置新衣新帽，准备着彩车；虽然看上去没有东方大陆这边热闹，但内心对于迎接新一年的热情，却是别无二致的。 只是在这一片祥和当中，稍微有那么一些不和谐的音符旋律，在龙落城里演奏着。 朱雀大街，觅香园分店门口。 原本因为丰收庆典和期中测评而走红的觅香园，前几天还生意兴隆，如今正是中午、本应最热闹的时候，店门却紧紧关闭着。 西红柿、臭鸡蛋、白菜叶等，堆满在了门前。而且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地增长着，大有将店门堆满的趋势。更多的人站在门前，一边跟着身旁的人高喊着，一边将手中的生活垃圾扔向门口。 大概是因为旁边有成队的城防军围观着，成百上千的百姓们还克制着理智，并没有做出来什么太过激的行动。不过偶尔有扔砖头砸破窗户的，军队士兵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样的场景，发生在龙落城内每一处觅香园的分店门前。至于街道上的小摊小贩们，早就默默地将“觅香园”的那朵绽放小花的标志，从摊车上抠了下来。 至于陆府门前，那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陆霖呢？陆天行呢？伍兰英呢？让他们给我出来！” “老子吃了你们家那么多肉，没想到都是病猪肉……” “赔钱！赔钱——” “不赔钱，老子进去把你们家砸了烧了——” 群情激愤中，从人群里冲出来了一个手握木棍，表情愤怒的男子，正要往陆家敞开的大门内冲去时，却被站在门口、犹如小山般的光头壮汉一手拦下了。只见石头伸手揪住男子的衣领，像捉小鸡般地将男子提了起来，拎在了半空中。 “陆家打人啦——卖病猪肉还要打人啊——” 被揪住的男子放声大喊，四肢在空中扑腾挣扎着，手中的木棍一下下重重敲击在满头满脸西红柿、烂菜叶和鸡蛋的壮汉头顶，打出了鲜血。而石头只是轻轻地将男子扔回了人群，一丝力气都没用。旁边另一名也是全身脏物的，戴着缺了豁儿斗笠的男子，用衣袖上唯一干净的一点儿地方帮石头擦了擦头顶的伤口；而就这个动作，顿时使他变成了众矢之的。 “卖病猪肉，打人还有理了……” “让我们进去，进去！” “我们是来退钱的！俺娘叮嘱，不要我跟你们做生意合作了……” 人群叫嚣着，不断从人群中向两人扔着脏物，但终究没有人敢再上前一步。毕竟石头的体格有目共睹，而另外一个戴着斗笠的男子，虽然看着没什么威胁，但自始至终也没放一个人进去过。 一个灰发的小女孩从大门里走了出来，立刻两枚臭鸡蛋便飞向了女孩冷冰冰的脸庞。女孩闪也没有闪，只是抬起了手，一枚鸡蛋便已经停留在了手指上；正要将臭鸡蛋原封不动地送回去时，却被旁边的王二拦住了。 王二的两只手指尖，捏着另一只臭鸡蛋。 “……小雨，你回去吧。有我和石头在，没有人能从正门进来——你，还是负责看好后院等地方，防止有人跳墙进来。就算进来了，没有先动手就不要打伤，扔出去就行……帮我洗一下斗笠。” 王二干脆把顶满了红黄白脏物的斗笠摘了下来，递给了小雨。女孩沉默地点点头，拿着斗笠，转身又走了进去。 门后，陆家大院里，一队队妇女和身体或多或少有残疾的男子，手中拿着棍棒菜刀铁锨等，严阵以待地望着墙头。看到小雨路过，这些日子里已经清楚小雨身份地位的员工们也都纷纷行了尊敬的注目礼。有人开口打招呼，小雨便点头答应。 毕竟在事情爆发的时刻，最先冲进大院的一些暴徒们，以及这几天零星想要从大院其他方向突破进来的暴徒，都是这个看上去身体瘦弱、不堪一击的女孩，一个个扔出去的。 当小雨走到陆家大院正中间的房屋内时，便看到蒙达、陈子阳、阿布、伍掌柜等人围坐在屋内，个个面带愁色。 “大院里的奴隶们，里面肯定有被收买的，就是不知道是谁……昨晚上凌晨四点放进来了好几个人，差点烧了房子……” “别说奴隶！陆大当家的说过，要叫员工……现在这样情况该怎么办？陆大当家的也没说过，现在这几天爱德华也不在，听说出城去筹划他的事情……我们该找谁拿主意？” 一旁宋叔沉默不语，邵氏连忙从小雨手中接过斗笠，声音颤抖：“小雨姑娘，我那石头在外面……” “……受了点伤。不过没事。” 听到石头受伤，邵氏立刻要往出跑，却被小雨一把拉住：“没事。你，不要出去。外面危险。” “……我当然知道外面危险，看这斗笠都知道……但那是我孩儿啊……” 邵氏抹了把眼泪，拿着斗笠去冲洗不提。一旁伍掌柜看向小雨：“现在情况必须让陆公子知道……小雨姑娘，你有什么方法，可以联系到陆霖么？” “闯皇城。” 女孩的回答简单明了，每个人都可以看出来，她想这么做似乎已经很久了。 “……不能潜入么？” “我不潜入。我只走正门。” 然后坐着的四人又陷入了愁绪当中。 “……要么，我们去找一下爱德华？” “爱德华据说已经出了龙落城，找到他时，可能新年庆就已经结束了。” “但是现在，我们能不能撑过新年庆，还是未知……” 正在此时，大门处传来阵阵喧闹。 “当官的来啦！” “让当官的进去查抄陆家——” 随着喧闹声，众人远远看到一名披甲带盔将军，带着数十名腰挂军刀士兵走进院子，对两边虎视眈眈时刻准备一战的员工们视而不见，直接向正厅这边走来。 “等一下——” 伍掌柜拉住想要上前的小雨。正厅门外，士兵们在门前站成整齐两排，为首披甲带盔将军走进正厅门内，摘下覆面盔，露出英俊面庞。 “你们应当有人认得我。我是李治东，和陆霖，关系不错。我听说了陆家现在的情况，等会我要去皇城和他说现在城里发生的事情……但在我进皇城找他之前，我想从你们这里获取第一手的情况和说明。” 小雨面前，李治东将头盔狠狠拍在了桌上。 “我想要知道，你们是不是瞒着陆霖——在卖病猪肉。如果是真的，那我就替我兄弟清理一下门户，想来他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 龙落城外，陆家新建成的，集酿酒坊、农庄等为一体的庄园门前。 “哥，你今天为什么会想着去农田里走一圈……是和陆霖以及爱德华商量好了，准备开展一些新市场么？可是现在的市场还没有稳固……” 妮可推着坐在轮椅上的艾伦，两人沿着田垄，缓缓从大门向农田内走去。 艾伦自从昨天接到一封信后，面部表情就始终没有展开，甚至处理日常事情时，都因心不在焉犯了数处小错误。如若妮可不在身旁，务必造成不小损失。今天去农田，也许是想要散心，因此妮可没有阻止。 “……不是的。现在龙落城里，发生了一些比较麻烦的事情。” “什么麻烦事情？需要我去帮忙么？” “不行。我们现在无法进城，远距离的话，我们两人能做到的十分有限……虽然我已经尽可能地安排了一些弥补的方案，但估计效果不大。只是这一次，我们好不容易发展起来的基业，可能要毁去大半了……” 艾伦语速缓慢沉重，妮可不明所以：“什么？怎么可能？现在觅香园已经发展得这么好，俨然陆家要成为龙落城里新崛起的料理名门，有什么事情能够毁掉我们将近大半产业？！” “……就是因为发展速度太快，所以根基不稳定啊。如若再过一年半载，待到所有人心都统一齐了，也不会有此事端；但现在觅香园所有的基础，都是来自于陆霖闯出的名声，当他的名声毁了的话……” 艾伦停顿住，深深摇头不语。妮可面色惊慌道：“有什么事情，可以毁掉陆霖这些日子树立起的名声？又是谁想要对付陆霖？理查德莱因哈特不是已经……” “正因为理查德身死在龙落城外，而我们又是直接导致他死亡的因由——至少所有外人都是这么认为的。所以，理查德的哥哥，阿朗索莱因哈特，来龙落城了。” “……阿朗索……莱因哈特……” 红发少女口中喃喃念着，面色逐渐变得惨白。 兄妹两人沿着田垄一路向前，艾伦控制机械手从身边田野里捞起一把泥土，放在指尖轻轻揉搓，任由黄棕色泥土从指尖一点点轻轻滑落。 “……妮可，我有一个很严肃的问题，需要你现在给出答案。” 沉默许久，坐在轮椅上、帽檐下光头瘦弱青年开口说道。 “……什、什么问题？”红发少女心中突然有一种不好预感。 “如果需要你暂时离开龙落城、离开天凡帝国，你会不会想念陆霖？” “为什么要离开？难道是因为阿朗索……可我不想离开，我想留在这里，为陆霖做些什么事情也好……” “……恐怕，这件事情，不能由你了。毕竟阿朗索的目标……” 艾伦再次长叹一声，头微微抬起，望向前方。妮可这才发觉，前方不知何时，有一男子垂手站立于数米开外。 “……二位就是弗莱尔兄妹？” 片刻，从男子口中传来疑问。 “没有错，我们就是。请问您是……” “我叫肖恩。是阿朗索莱因哈特殿下的仆人。” 男子语气淡然。妮可右手握上腰间刺剑剑柄。 “阿朗索殿下大人很赏识两位，想要与两位叙叙旧，不知两位可否与我一起？” “免了。” 艾伦将头顶帽子扶正了些。 “请两位再思考一下，毕竟阿朗索殿下不比理查德殿下那么刚愎自用、脾气暴烈，两位应当可以和阿朗索殿下有很多共同话语可以聊……” “……你从陆家庄园一路跟来，也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带着你来这里吧。” 艾伦没有正面回答，望了望四周。此时三人已经距离庄园两三公里，周围再无任何旁人。 “你不想殃及农庄里其他人，以及那些酿酒设施……” 肖恩摇摇头，再抬起头时，目光已经变清冷：“那就是说，你已经做好一战的准备和决心了？” 未等艾伦再回话，妮可已经手擎刺剑，站在轮椅前，剑身开始燃烧。 “……不。我是想向你，以及阿朗索莱因哈特殿下告别的。” “告别？” “一切的根源，都在于我和我妹妹身上。我知道，我再怎么辩解、说我们没有谋害理查德殿下，你们都不会听，但我又不想和你一起回去过多理论……那就只能告别了。” 艾伦座下轮椅开始发出阵阵震动。未等肖恩反应，艾伦轮椅两侧机械手臂已然抓起面前红发女子，然后轮椅的轮子飞快旋转，激起泥土地上一阵灰尘！ “休想跑——” 肖恩方才反应过来，身躯向前冲去，然而轮椅已经带着两人绝尘而去，仅在田野尽头地平线上，留下一个小黑点。 “……报！报告肖恩大人，一队官兵已然将陆家庄园保护了起来，我们的人还要不要继续呆在那里……” 一个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站在肖恩面前。肖恩思索片刻，摇摇头:“所有人都撤吧。回城，向阿朗索殿下报告这些事情。” …… 这一天晚些时候，陆霖盯着面前风尘仆仆的小王爷，面色阴沉。 “这是艾伦在屋内留下的信件，以及对庄园内一应事务的交接……他似乎已经料到我的人会去庄园找他，抢先一步离开了庄园。算临阵逃跑么？” “……不是。他在信里说得很清楚，他离开的原因，一方面是转移阿朗索的注意力，一方面是将自己置于暗处，这样阿朗索想要再做什么的话，也会有些顾忌……”陆霖摇摇头，目光发散。 “你还真是相信自己的朋友呢……” 小王爷自顾自端起茶杯，目光盯向陆霖，眼神犀利：“那么，现在城内城外的情况，你也都知道了。你准备如何处理？” 一二三、新年庆（一） 转眼间，便到了这一年最后一天，十二月三十一日。 为庆祝新年，皇城内也张灯结彩热闹起来，到处是忙碌的侍卫，每个人脸上洋溢着喜庆色彩，互道着祝福。 由于天凡帝国皇室李家来自东方大陆，当年曾是东方大陆一系，后来独立成国，因此依旧保留着东方大陆大部分习俗。每一棵树上都挂有大红的，写着“福”字灯笼，窗户上贴着红纸裁剪的窗花，就连守城禁卫军身上，也挂上代表喜庆的，用红绳串起的平安扣。 不过这样的喜庆气息，似乎很难吹进皇城正殿旁边一处厨房当中。 “等会儿，晚上就要召开连夜的筵席了……陆霖，你的精神状态没有关系吧？” 自从前两天听到李治东带来的消息后，陆霖便将自己关在房屋内整整一天，因此食材的预处理都是洛夕和小露两人来做的；直到第二天下午，才揉着发黑的眼圈推开门，将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塞给洛夕、叮嘱她交给李治东后，便又回到房间内。 这次陆霖没有关门，洛夕看到陆霖进房间后不过几秒钟，阵阵由于疲惫引起的鼾声便响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陆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陆霖没有让自己看，洛夕自然也不会去主动看的。英俊的小王爷接到信封后，倒也不避讳，就在洛夕面前拆开信封开始阅读，时而眉头舒展，时而眉间紧蹙，最后只是将信封放在桌上，长叹一声。 “你多宽慰一下陆霖，这次的事情，陆家损失着实不少……不过也不怨他，没有想到那阿朗索竟然用了如此狠毒的计策。若真如陆霖信件中写的这样，我要连夜去忙很多事情了，预计要到明天晚上筵席开始时才能回来。你叮嘱陆霖，我会按他写的去做，也会将相应话语替他带到陆家大院里，让他放心就行。最后一天时间，晚上新年庆的筵席就要开始了，希望你们三人能尽快调整状态，不要因为这件事情影响了。” 洛夕点点头，看着小王爷披挂完毕翻身上马，不顾天色已经黑暗，一边呼喊着手下，一边向皇城外飞驰而去。 待到最后一天，也就是十二月三十一日早上时，洛夕洗漱完毕走出房门，意外地看到陆霖正在房前空地上，顶着来往士兵奇异目光，在冬日的阳光下，蹦蹦跳跳地，做着一些看上去很羞耻的动作，面色平和。 “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今天要久违地大干一场了，于是做一下早操，活络一下身体——等会儿我们就要忙碌起来了，听说皇城的新年庆，要一直通宵到明天早上第一缕阳光照在大殿的门槛上才算结束……这世界上茶和酒已经普遍流行了，但咖啡和烟草好像还没有普遍推广开，是不是应该抽空去搞一下这些……” 听到陆霖口中嘟嘟囔囔一些没听过的词语，洛夕有些不明所以：“你在说什么？什么卡费和盐草……不过关于城外的事情，以及陆家，你……” 小王爷和陆霖商量时候，并没有避着洛夕和小露，因此两个女孩子当然也知道事情来龙去脉。 “现在没有办法出城，我只能尽我所能，去做些我该做的事情。但愿不是我想的那样，非洲猪瘟……也希望小王爷和我的员工，能够及时阻止事情的进一步发酵扩散。” “非洲……猪瘟？” “就是从一个叫做非洲的地方传来的猪瘟，”陆霖看上去似乎很不愿意解释这些莫名其妙地名的来历，“通过泔水、蚊虫叮咬、近距离的接触等方式传染。如若防控得当的话，还是很容易控制住的。” “你不去关心陆家怎么样……反倒关心，这个什么猪瘟能不能控制得住？” 洛夕奇怪地望向陆霖。陆霖挠挠头：“毕竟事情因我而起，我又恰好知道该怎么做，当然要尽可能地去做些什么事情。 你可能想象不到，如若让这种猪瘟流行开来，对农民和养猪户们的损伤到底有多大。至于阿朗索，虽然我也没证据是他们做的，但姑且先把仇记在他们头上，还有严家…… 关于我的那些产业，这次输了他们一筹，而且确实对龙落城的民众们造成了影响，是我们的不对，该付出的，那就付出一些好了。等到我拜托郝云查清楚了来龙去脉，自然会有相应的手段——至于已经损失了的，为何还要去在乎？就像一碗汤洒在了地上，打扫收拾了便是，下次小心些，拿碗的手稳当一些就行，为何还要恋恋不忘那碗已经收不回来的汤？” “……可是，终究会有些不甘心的罢。那可是哥哥这些日子了里忙碌的成果，就这么要白白损失掉一大半，那些钱，和哥哥费的那些心思……” 小露从陆霖身后走上来，用手绢温柔地帮陆霖擦着由于做操活动，额头上渗出的丝丝汗珠。 “钱没了可以再赚，赚钱不难，人都在就好。目前还没有收到什么人有事的消息，家里有石头、王二、小雨三人，应当不会出什么事，希望艾伦和妮可能够平安就好……” 当陆霖提起艾伦和妮可时，小露和洛夕同时沉默下去。陆霖叹口气：“他们也是迫不得已……在被抓走和逃跑之间做选择，无论是谁，决定都会是一样的。那我们现在，一起去准备食材？” “……在准备食材之前，要先去外务部那边，对今晚上的程序进行说明，以及培训一下宫廷礼节。” 洛夕开口了，声音低沉。陆霖看上去不解：“听你的语气，好像不是很想去外务部……” “……你果然都忘了。外务部部长，是我的，父亲。” …… 三人在士兵的指引下，走向外务部。洛夕走在前面，低着头：“等会儿不要多说话。我父亲脾气不太好，这次的新年庆由他负责管理，陆霖你应该明白什么意思……” “我懂。等会儿他说什么，我都点头就行了。” 陆霖点点头，心里想着，这就要去见自己之前的老丈人了。之前无论洛夕还是小露都旁敲侧击过，这个叫做洛兴的人，就是使得洛夕和自己婚约告吹的主要推动者，因此他对自己的印象，那自然可想而知。 当然陆霖现在也不会做出、因为洛兴对自己态度如何，从而在新年庆上赌气，不认真做菜这种愚蠢事情。自己的态度和选项永远和自己实力相关，待到自己有说“不”的实力时，才能考虑这样任性一下。 “总之……算了。你忘掉以前的事情，也未尝不是好事……等会看情况再说吧。” 于是三人不再说话，随着侍卫一起在皇城中如同迷宫一样走廊中行走着。皇城里出值的禁卫军和仆人侍女数量并不算多，一路走去，陆霖大约看到有两千多人，在偌大皇城里就显得有些人烟稀少了。 至于男仆是不是“太监”，陆霖之前也曾找小王爷问过，结果得到小王爷的白眼：“这种残酷的事情只有在史书中，第二次‘神陨之战’前有非常残暴的国家这么做过，被后世口诛笔伐了很久；我们天凡帝国皇室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看来果然，不能一直以地球上思路看待这个世界啊。陆霖心中想着，就看到前方洛夕停下来，站在一处雕栏玉砌房屋前，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 随即，门内传出男子声音。洛夕这才推开门，陆霖和小露沉默地跟在后面，跨过门槛。 屋内案桌前，一个金发微胖中年男子坐在案桌后，正伏笔书写着什么。听到三人脚步声，金发男子抬起头来，扫了一眼站着的一男二女，微皱眉头，手上的笔放了下来。可以看出，金发男子年轻时必定是一个美男子，但经过岁月及酒色洗礼后，仍不免得发胖起来，脸上也带有一丝疲倦神色。 “见过外务部部长，洛兴大人。” “见过父亲大人。” 三人同时微微鞠躬。洛兴像地球上陆霖印象中公务员领导那样，鼻腔中轻轻挤出一个音：“嗯。”算是打过了招呼。 “我们今天前来……” “礼节和新年庆的公事，我们往后放一放。先聊聊家常私事吧，我和陆公子印象中也已经有数年未见过了，陆露姑娘倒是见过几次，每次都是来为陆公子上门道歉的，一转眼，却也变成大姑娘了。” 小露随着洛兴的话语，上前再次轻轻鞠躬。陆霖也拱了拱手：“之前年轻气盛，可能行事有些莽撞，如若有冲撞之处，还请洛叔叔多包涵……” “这声洛叔叔，叫的倒是亲切，让我怀念起之前你们小时候的情景了。当时你总是这么叫着我，跟在我后面想要吃我洛家特制的点心，后来那点心就被当今皇帝尝到了，我也被选入了皇宫，不知不觉也干到了这位置上……” 看着面前微胖的中年男子陷入了沉思当中，陆霖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垂手听着。 不过洛兴显然不打算回忆太久。稍微有些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在陆霖身上，面色也严肃了几分：“但确实，你长大以后，变得混账多了。不学无术游手好闲，身为料理世家大公子却连料理都不会——” 正当洛兴说到此时，突然想起来陆霖现在的身份以及情况，无论是之前的料理对决，还是被院长特招入苍澜学院，以及进了学院后发生的丰收庆典、期中测评等一系列事情，顿时闭口不提，只是重重哼了一声。一旁洛夕似乎试图向洛兴使着眼色，却吸引了洛兴的注意力。 “看上去，我的宝贝女儿，你现在似乎和陆霖关系还不错？没有像之前那样，一见面便吵闹或是打起来？” “父亲大人您可能忘了，陆霖他……陆霖他失忆了，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 “所以呢？嗯？” 洛兴挑起眉毛，看向自己的女儿。 “不能用以前的眼光……” “不。我始终相信一点，人的本性是不会变的。从有了心智开始，人这一生的命运，就注定下来了。就算现在他表现出了之前没有的特性，但我依旧认为——” “父亲大人！我们是不是说的有些远了？” 似乎没有料到自己女儿会在这样场合反驳自己，洛兴呆了一呆，一只手立刻举起来，似是想要下意识地拍在案桌上，但最后只是拿起了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 “……那好，不提他。陆霖，你要记住，这次新年庆，我自头到尾都会好好地盯住你！我不相信你的那些好运气可以一直持续下去，至少我希望，你不要将这次新年庆搞砸了！一切都以我女儿为主导，你一定要服从她的指令，尽你可能做好每一道菜，明白了么？” “明白了。” 看上去不放心地最后提醒了一遍陆霖，洛兴又转向了洛夕：“其实，主要是想和你聊一些事情。为父又为你寻觅了一桩亲事……” “我不答应！” 未待洛兴说完，金发少女便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这次不同以往了。你不答应也得答应，答应也得答应——我已经收过对方的定亲礼了。” “那我就和以往一样，把定亲礼原封不动地退还回去。这种事情我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听到这样的话，陆霖望向洛夕的眼神不禁有了些惊诧。然而外务部部长似乎并不打算退缩，反倒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这次和以往不同。这次的定亲礼，你，可能是退不回去的了。” “为什么？龙落城里，除了皇城的李家以外，谁的定亲礼我退不回去？就算是王爷们，之前你不是还想把我硬许给李治东小王爷，不还被我退回去了——” 没想到李治东和洛夕还有这段故事，陆霖砸了咂嘴。但洛兴嘴角微笑依旧没有消退分毫：“我说退不回，那就是退不回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天的新年庆上，我们的皇帝，便会当众宣布你的这桩婚事。” “皇帝……叔叔？我……我还是有机会可以找他……” 听到自己女儿语气有变软，洛兴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因为这次，是来自艾诺利亚帝国的阿朗索莱因哈特，向皇帝以及我提了亲啊！牵扯天凡帝国和艾诺利亚帝国的外交，我的宝贝女儿，你怎么能不答应？由不得你了！” 一二四、新年庆（二） 从外务部大门走出来后，洛夕明显情绪极其糟糕，满面寒霜，从陆霖身边走过，快速向回走去，似乎一秒都不想在这里久留。 陆霖和小露跟在后面，窃窃私语一阵，最后还是陆霖走上前：“其实你可以想通一些，阿朗索给我留下的印象很不错……抛开敌对立场来谈，他比理查德要好很多。” “你是还想吃闪电箭么？”洛夕不回头地说道，手上隐约闪起了电火花。 “我只是想调节一下气氛，让你知道最差不过是什么结果……停停停！” 看到洛夕咬着牙转过身，手上闪电箭几乎凝结成型，一旁的士兵也注意到这边，陆霖连忙摇着手：“先停下，冷静。如果你真的不喜欢他，我们可以想办法，让他讨厌你，让皇帝收回命令，或者干脆直接逃跑去外地……方案有很多，我们可以慢慢想办法，不要因为他而坏了自己情绪……” “……如果真的有这么简单，那就好了……” 洛夕手上电火花瞬间消散无形，原本挺直的玲珑身躯，慢慢地蹲了下来，双手抱着膝盖，将头深深埋了下去。小露也蹲在了洛夕身边，小声在金发少女耳边说了些什么，金发少女摇了摇头；于是小露抬头望向陆霖，眼神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起来吧。在这里不好。” “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那也先起来再说。那边有人来了，让别人看到不太好。” “……嗯。” 洛夕没有抬起头地，向头顶伸出一只手。陆霖拉起手，然后金发女孩站起身来，面部表情已经恢复正常。三人看着从走廊那边走来、望向这边的两个西方人，陆霖转向洛夕：“你认识这两人么？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认识。”洛夕摇摇头。 正当两人议论时，那边两个西方人却没有直接找洛兴，而向陆霖这边走来，为首的男子伸出了右手，态度不卑不亢。 “您好，陆公子。我是肖恩，曾和阿朗索殿下在洒金巷那里见过您；他是乔治，维托里奥餐厅里年龄最小的厨师。这次由我们代表西方大陆，在新年庆上为客人们献上宴席。届时，请多关照。” “彼此彼此。” 两只手握在了一起，陆霖笑笑，转向另一边：“维托里奥餐厅……我记得附近就是天香楼罢？怪不得名字听着有些熟……” “你就是觅香园的老板？” 名为乔治的小厨师倒是露出了好奇神色，陆霖点点头：“是的，怎么……” “之前我在街上做烧烤，没有比过你们家的员工，我感到很遗憾。能得到和你在龙落城皇城里进行公平比试的机会，我感到很荣幸。” “……谢谢。” 陆霖点点头，便和洛夕、小露一起离开了。待到走远以后，小露还是有点好奇地望向了陆霖：“哥哥，那个小厨师，最后看你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喔，事情是这样的，我们用了些不太光彩的手段……” 正当陆霖向两个女孩解释自己从员工那里听到的，之前期中测评时、艾伦在城里做的安排布置时，从走廊那边又走来三人，为首的也是一个熟人：“陆公子，很荣幸再次见到你。我们又要站到同一个舞台上了。” “……简超？你不是一直跟在理查德身边么……” 陆霖看着走来的人，情不自禁皱起了眉头。 来者正是之前曾和陆霖、爱德华、小月一起，在学校食堂进行以“鸡”为主题料理的，简超。在获胜后，简超便时常跟随着爱德华一起行动，偶尔也来陆家大院拜访，对于陆霖等人来说已经不算陌生了。不过陆霖一直对这种临阵变卦的人心里有些提防，没有让他接触核心的东西，最多只是在陆府里吃饭聊天，没有更深一步将其纳入陆家的核心层面，爱德华对此还表示过不满。 “喔，我是东方大陆简家的人，自然要代表东方大陆。介绍认识一下吧，后面的这两位，是来自东方大陆料理家族的安家姐弟，安茹和安祥。安家也是东方大陆上卓有名气的一家了，出名程度甚至不亚于‘十里香’南宫家和‘玉满堂’柳家，为了准备这次筵席的比试，他们从数百公里外的流云帝国特意赶来。” “十里香，玉满堂，南宫……柳家……对了，我想起来了，是东方大陆上那两个‘五大家族’。那看来，这两位一定也是厨艺精湛了。” 陆霖点点头，心里若有所思。明显成熟许多的安茹向陆霖点了点头：“陆公子的名号，我们在东方大陆也听到过些许，今天相见，果然名不虚传。旁边这位便是被誉为‘龙落城天才厨师’的洛xiao jie吧？能见到你们两人，我们姐弟也就不亏此行了。希望在比试时，我们都能发挥出最好的水平，为天凡帝国新年庆献出我们最拿手的料理。” “客气，客气。见到你们，我也很荣幸。” 陆霖和洛夕向后面姐弟二人点点头，六人便各自离开了。洛夕这才望向陆霖，就像之前不开心从未发生过一般：“安家姐弟看向你的目光很清澈，但是简超……总感觉他话中似乎有话，看你的眼神也不太对劲……” “当然。在我刚才看到简超时，就已经感觉到了……不过应当没有什么事情。我们准备好我们自己的就是。一起回去准备食材罢，现在是早上9点，还有一白天的时间，晚上7点宴会就要开始了，在此之前必须要先把十二道凉菜做好，热菜也必须进行到最后步骤，随时可以出锅的那种——我们的时间并不充裕，况且，我们也只有三个人。所以，从现在开始动手吧。” …… 于是三人回到厨房，开始准备菜肴，首先从凉菜开始准备。 说是凉菜，但基本所有的料理，都是经过加热做熟以后放凉的菜肴，几乎并不存在街边饭店里传统意味上的，经过简单“凉调”就能上桌的料理。就算是比较简单的，炒10分钟就好的珊瑚银鱼料理，也需要提前将鱼腌制半个小时；京葱耳丝也是，需要先将猪耳在特制的卤汤里微火煮熟，才能上盘。 至于比较复杂、需时间长的料理，比如烤火鸡，火鸡需要在烤箱里烤制两个小时才算彻底烤熟；芥末三鲜更是要处理海参、大虾、鲍鱼等三种食材，还有彩色兔糕，是要先将兔肉蒸熟捣烂、将蒸兔肉的汤晾凉后和兔肉拌在一起，待自然凝结成冻后才改刀装盘，尤其费时费力。 不过要说最麻烦的，还得数从必须从上午就要准备开始熬制的清汤，用来制作等会宴席上的唯一一道汤菜，清汤燕菜。 所谓清汤，一定要到“汤清如镜”的地步才行。虽然看上去透明锃亮，但制作步骤可不简单：因为要供二十多人饮用，因此要把母鸡的鸡脯肉共四斤，剔下来用刀剁碎成鸡茸；剔过胸脯肉的母鸡全部处理好，装到汤桶理，放葱、姜、加水十斤后，放到火上烧滚，撇去浮沫，再移到小火上保持微开。 这样一直要煮四个小时，然后取出五分之一的汤，晾凉后和鸡茸、葱、姜、黄酒、胡椒粉一起拌匀。剩下五分之四的汤继续要熬到总共7个小时，再加大火烧沸，把之前拌好的鸡茸汤倒进去搅动，再次煮沸后转到小火，撇去最顶上的浮沫，再保持微开状态一个小时，捞出鸡茸沫、把汤用布过滤以后，才算熬制好清汤。最后再把提前洗干净、摘净燕毛和杂质，撕成丝在笼屉上蒸过的燕窝放进去，加一点儿盐，才算做完这份汤。 然而这只是今天要做的一道汤菜。在陆霖交上去的菜单里，有足足三十二道菜！！ 就算最后的西瓜和哈密瓜只需要简单切制一下装盘即可，这两种水果不算，也有足足三十道菜！平均下来，每个人必须处理10道菜，而且必须掐好前后做好的时间！这种顶级的筵席，每道菜尤其是热菜的上菜时间，必须精确到秒，才能保证整桌筵席的口感，保证食客可以获得最佳的享受！ “……所以，这一张是我们三人的分工表，这一张是时间表，每道菜必须在规定时间做好，前后不得出现误差。给你们的任务，都是我经过考虑以后才分配的，应该还有一些余地……不过一直连轴转十几个小时，而且你们两个是女孩子，到后面肯定会有不支的情况，所以如果中途出现什么变故或者突发事件，及时与我说，我到时候再根据实际情况进行临时的调整。” 洛夕和小露看着陆霖贴在墙上的两张大纸，上面用三种不同颜色笔勾勾画画了许多线条和痕迹，然后两个女孩子互相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我们会努力的。现在到晚上7点还有10个小时，每个人10道菜的话，平均一个小时一道菜……倒也足够用了，比较麻烦的是10道菜必须同时穿插着做，容易混乱。” “不要想着同时做10道菜，先做凉菜再做热菜，热菜按照顺序处理……总之，努力吧。” “好。” 三人再不多话，穿上了厨师装，手中握紧菜刀，分别走到各自的案板前，拿起了食材。 一二五、新年庆（三） 下午六点。 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然而龙落城内，无论皇城内外，此时都一番热闹景象。家家张灯结彩，共迎新年。 “驾！驾——” 一个骑手驾着骏马，快速地从龙落城正中央朱雀大街穿过，跑向了皇城。今夜皇城大门敞开，为的是让百姓也看到皇城中庆贺场景，展现出皇室“与民同乐”景象。 只见骑手风驰电掣般，跑到皇城大门门口，守门侍卫正要阻拦，骑手从腰间摘下一块腰牌，在侍卫面前晃了一晃，脚下便又一夹马肚，向皇城内疾驰而去。 “那是……” 年轻的守门士兵正要叫嚷，却被另一个年长的士兵一把拉住了，凑在耳边窃窃私语：“在皇城里骑马快奔，全大陆有这样特权的都不超过五个人！刚才那位如果我没认错的话，是我们这几天新来的长官，‘龙落城第一公子’……” 且不管年轻侍卫的惊讶，另一边，李治东已经策马跑到了大殿旁边，看着洛兴带有怒气的面色，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劳烦洛兴大人您久等了，我总算赶在宴会开始之前回来了……” “你是皇城禁卫军的大队长！你总不可能让大皇子一手操心这次新年庆的安全吧？本来今天应该由你安排布置皇城的守卫，结果你从昨天开始就没了人影，全是大皇子亲自做的……这话传到皇帝耳中，他会怎么想？” “实在很抱歉，我确实有些要紧的事……” 李治东做足了架子连连拱手道歉，心里却轻叹一声。果然如自己想的一样，二皇子那边对于自己重归大皇子麾下没有什么太多阻拦，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如此——介于皇帝和大皇子的身份原因，总不可能真让大皇子去亲自率领禁军保护皇帝；帝王家里没有亲情，说的就是如此。 所以，由于自己父亲的原因，自己就同时被两方推到这个风口浪尖上了……若真出了什么事情，估计首先当头一刀，就是砍在自己脖颈上了。 怎么可能出事情，现在皇帝身体还硬朗，还没有到考虑传位的时候…… 苦恼地笑笑，李治东望向洛兴：“那洛叔叔，您知道大皇子现在在哪么？我去和他进行交接。” “他就在我那边，我把他拉进房门关起来了……如若让其他人看到他领着禁军在皇城里转，赶明天新年的第一天，他这个‘禁军总统领’的位置就保不住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里面的关系厉害……来，和我来，现在你领着人去皇帝面前转一圈还来得及。你的事情，我就不多问了，看你的神色也不像是作假，自己处理好便是……” “那就麻烦洛叔了。” 再次拱拱手，李治东听话地跟在洛兴身后。两人从人少的地方绕了几个圈，走到外务部时，李治东看到李辰芳在房屋内坐着，一口一口地灌着茶水，闷不做声；身后站着几个小兵，有些无所适从。 “大皇子殿下，我回来了！” “哦。走吧。” 李辰芳站起身来，挥了挥手，身后小兵方才跟上，然后被洛兴一个眼神瞪到了李治东的身后。 “那我们就去主殿安排相应事务了，洛兴大人，这次劳烦您了——” 告别了后，和大皇子一起向大殿走去的路上，李治东酝酿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昨天向您汇报的那件事情，我已经基本处理完毕了，安排了几队士兵，按照陆霖的方法，对病死猪进行了集中隔离和处理，希望能够有效……毕竟经陆霖所说，若是真让这种猪瘟传播开来到无法收拾的地步，对于整个天凡帝国，甚至于全大陆，都是毁灭性的灾难。” “……虽说是区区家畜，但也确实关乎民生。我不怪你，处理好，就好。” 大皇子点点头，不再说话。李治东见他心情似乎不好，察言观色地问道：“殿下您似乎精神不足……是因为不能亲自率兵的原因么？” “……不。之前在路上，我见到小月了。她说，她身体不适，今晚不来主殿……” 提到小月公主，李治东也只能摇头叹息：“今晚一过，她就满十六周岁了。你说皇帝舅舅会不会在这次新年庆上，为小月指定结婚的对象？” “但愿，不要。” 李辰芳罕见地用了一个祈使句，旋即又似乎觉得有损自己形象，鼻孔一哼，不再说话。 李治东沉默地点点头，跟着向前走，两人走过一个拐角，大皇子就像没看见前面立着的人一样，直直从身边走了过去；李治东正要向立着的人拱手打招呼，前面胸口别着手帕、戴着白手套，一幅绅士模样的二皇子，却紧跟了两步，脸上带着微笑，重新站在了大皇子面前。 “别这样，就算这里没人不需要装出兄弟情深的模样，但毕竟你是我大哥……和弟弟连一声招呼也不打就走掉，也太过分了一些罢？” “……没有什么好说的。” 大皇子正想继续向前，却被二皇子戴着白手套的手拉住了，转过了头，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愉快。 “我倒有些事情想对你说，两三句就能讲完，我看一下，前后也没什么外人，就在这里说吧。你难道不想知道，最后外务部和西方大陆那些国家，最后的谈判结果究竟如何？” 提到“谈判”两个字时，大皇子霍然转过头。 “快，说！” “不要心急——” 二皇子将揪着自己衣领的手缓缓松开，上下整理被大手弄乱的衣服，方才说道：“之前你知道的，西方大陆的那些条件，我们全部折半答应了下来。边境虽然没有全面开放，不过守军要减少至原先的一半，关税也减免到原先一半，部分商品货物实施免检政策。东方大陆的条件还没有谈下来，不过应该是这个基础上的折半。” “……” “大哥你不必这么生气。你知道的，如果按我的想法，一切按照他们提的条件就好，最近西方大陆由于没有了蛮族祸害，发展蒸蒸日上，如果全面放开的话，说不定也能带动我们天凡帝国……但按照你们的想法，肯定是不允许的了。” “你这样无异于引狼入室！我们定下来的条件是，绝对不能减少守军、放开关税的，为什么还是少了一半？” 大皇子还没有开口，一旁李治东反倒先质问出声。 “看来你还没明白啊。为了将你送到大皇子身边，难道你们不应该付出相应的代价？这是互相妥协的结果，再说你们支持的东方大陆，也跟着沾了光，更方便进入天凡帝国发展了……你们还要怎么样？” “但是这样……这样……” 李治东向后退了一步，总感觉有什么不对，但一时半会说不出来究竟。大皇子却摇摇头：“只是这样的条件……还不够。还有其他条件么？” “……征北军的军费！明年的军费一定会按时送到，而且没有半点克扣！” 二皇子看上去思索了一会儿，方才“咬着牙”，说出了口。 “那就这样吧。我们要去大殿，再会。” 听到二皇子的承诺，大皇子转身就走，再不多犹豫片刻。李治东本想再多问几句，也只得跟在后方。 “……刚才的事情，不要告诉前面几人。父皇没有正式下令，一切都有变数。” 正在此时，大皇子突然凑在李治东耳边，快速地说了几句。李治东抬起头，看到一个精神抖擞、留着美髯的中年男子走在正中央，一个笑嘻嘻的胖子和一个面色阴翳、身躯略微有些佝偻，咳嗽着的中年男子，一左一后跟在后面。 正是齐王、魏王和越王，天凡帝国三位亲王。 “……见过父亲大人，李泰叔叔，李桢叔叔。” 看上去已经来不及躲了，李治东只得咬着牙，向前重重一拜。 “刚才我远远地看见了，还以为你们两兄弟会吵起来，连忙拉着他俩过来准备劝架……没吵起来就好，毕竟亲兄弟，关系不要闹得那么僵……” 齐王爷李祐就像没看见自己儿子行礼一样，正面迎向向自己轻拜的大皇子，虚扶了一把。 “没有吵。我们，关系很好。” “没有吵架就好啊……哈哈，毕竟过新年，皇城里，还是多些喜庆比较好呀……” 听着大皇子说着明显言不由衷的话，三位王爷却同时爽朗地笑出了声。 “还有多半小时，宴席就要开始了，大皇子殿下可是来这里巡查安保和士兵？” “不敢，皇城内的一应事务，我已经交给了李治东……” 距离其乐融融交谈着的几名皇室成员不远处，陆霖等三人垂手站立着，看着带领着一众侍卫、身着紫衣的严羽宁，正在对面前的十二道冷菜进行试毒。 “……这道菜没问题。下一道菜吧。” 一个侍卫手上聚起无色的光球，轻轻压入盘中的菜，等了数分钟，见光球颜色没有任何变化，严羽宁才轻轻点了点头。侍卫立刻如脱力般晕倒在地，第二名侍卫已经补上了位置。 “你们以为，我会在这种事情上卡你们么？不会的。我那不成器弟弟喜欢玩些没用的小花样，我严羽宁可没有那种爱好和兴趣……” 似乎感觉到陆霖有些异样的表情，严羽宁抬起头来：“不过陆霖，我弟弟现在生死不知，这些事情，我可是都记在你头上了。希望你能好好地活到我弟弟平安归来的那天。看来所有的菜都没有问题，全部扣上，然后上桌罢……最后好心叮嘱你们一句：等会在大殿里，不要说话，不要多管闲事。记住你们的身份，你们现在，只是三个厨师罢了。” 一二六、新年庆（四） 十二月三十一日，下午六点三十五分。 待到严羽宁几人将饭菜验毒完毕，三人以及仆役一起将饭菜向大殿中端去时，小露听到前面陆霖自言自语，似乎对之前严羽宁态度颇有不满：“说什么注意身份，好像自己不是厨师一样……” “……哥，别太在乎那些了。他毕竟是皇家的御厨，在龙落城里还是说话有分量的，可能已经养成了这样的说话习惯……” “就算厨师，也是很厉害的职业好吧！我听说在东方大陆，很久以前历史上有一个叫做‘伊尹’的厨师，一开始还是奴隶身份，辅佐着当时叫做‘汤’的皇帝，打败了另一个叫做‘桀’的暴君，统一了天下……” “……哥哥又在胡说了。哪个皇帝的名字会叫做‘汤’……” 小露习惯性地反驳开口，却看到陆霖笑吟吟看着自己：“不生我的气了？” “……我才没有生气……” 蓝发少女低下头去。 “学什么都好，就是别学你洛姐姐的傲娇……” 陆霖说出口时，还特意看了身后端着食盘的金发少女，发现金发少女似乎没有听到后，才继续说着，“……生气就是生气了，我都明白的。不过也怨不得别人，是我这段时间对你关注太少了……我昨天在房屋内不止思考了关于咱们家的事情，还有关于我身边的这些，对我重要的人。 对于你来说，小露，你是我在这世上目前最重要的人了，我所做的这些，很大一部分也是想让你过上比较好的生活，但却忽略了你现在的感受……” “……哥哥你在说什么，这么多人看着呢，回头再说吧……” 小露顿时满面通红，四周望了一圈，确认没有人注意到这边两人窃窃私语，才轻轻地开口说道。 “我听说，你在新年庆之后就要离开了，所以有些话还是趁早说出来比较好。心结宜解不宜结，虽然我觉得这几句话可能没什么太大用处，但说出来，总归比不说要好一些。” “嗯……” 小lu diǎn点头，再不说话，走在最前面。陆霖跟在后面，洛夕走在最后，三人和一众仆役一起，走进了天凡帝国的核心，龙落城皇城的正殿里。 正殿主要以东方建筑风格为主，将近三四层楼高的大厅内，左右两排是雕刻着飞禽走兽的八个大理石石柱，均涂着亮丽颜色的油漆。石柱左右两边站着两排士兵，在两排石柱中央，并排放着三张均能容下二十人就座的长桌和座椅，看来就是今天宴会主要位置了。长桌上并没有太多繁复装饰，而和西方大陆习俗一样，摆着花瓶，花瓶内插着几支花。整间大厅内，除此之外再没有太多装饰，看上去比想象中还要简朴许多。 和天下所有的皇城正殿一样，大厅最前方高出众人的台上放着一张宽大的椅子与案桌，背后则写着大大的，“承天之命，不凡于世”几个大字，明显便是现任天凡帝国皇帝李治的座位。现在座位上并没有人，看来皇帝还要过一会儿才到；大厅内的三排长桌前，此时业已零零散散地有二三十人，或坐或站，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谈论着，应当就是天凡帝国的大臣们，和东方大陆以及西方大陆的使节们了。 小露看到人群中有几个熟人，包括小王爷和之前培训过众人的洛兴，眼角瞥到这边送菜上来的众人，便转过头来，微笑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其余人，小露便一个都不认识了。 “这就是这一次天凡帝国的厨师代表啊……” “冷菜就有十二道，不管如何，看来也是下了一番功夫。” “好吃不好吃，要吃过才能知道。不过还有这样年轻的女孩子，真是人才辈出啊……看到他们，就想到我自己那不成器的孩儿……” 看到小露和陆霖、洛夕三人从仆役手中接过盘子，按照指引一盘盘放在了正中央的桌上，人群中不禁传来一阵小小的议论，旋即又归于平息。 小露趁机向旁边两桌张望了一下，只见左边桌上代表西方大陆的餐桌，上面放着的是餐前面包以及黄油，右边东方大陆的桌上则是放着卤鹅片、酥炸鲜蟹塔、凉拌海蜇丝和绣球鲜虾丸做的锦绣拼盘，相比之下，倒确实是自己这一桌的十二道凉菜最为先声夺目了。 至于两边的厨师，西方大陆的乔治、肖恩，和东方大陆的简超、安祥和安茹，都站在桌前，和其他人交谈着，看到自己这边进来，也用目光打了招呼。 “……我刚才听说，你们两个是龙落城里陆家的两兄妹，现在在苍澜贵族学院就读，是不是？” 正当小露观察着四周时，却听到身边传来这样的询问声。小露向声源看去，只见一个和洛兴一样身着官服的瘦高男子，居高临下地，用不善眼神望着自己。 一旁似乎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小王爷李治东，连忙跑了过来，站在三人身旁：“他是天凡帝国农业部的农业大臣，许青许大人……” “看来，你们和‘龙落城第一公子’关系不错嘛。哼哼，果然如此……” “见过许大人。我是龙落城陆家的陆霖。她是我妹妹陆露。” 正当小露稍微有些不知所措时，陆霖已从身后走到蓝发少女面前，拉着小露一起轻轻弯腰行礼。 “喔？看来果然是你们了？” 许青的声音似乎刻意地稍微大了一些，“我听说，最近这段时间，龙落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用病死猪的猪肉当做好肉来卖，是你们陆家做的事情了？” 听到许青的声音，周边一众正在闲聊的人纷纷停住口，望向这边。小露只感觉一道道目光，像想要将自己洞穿的zhēn ci一般。 “准确来说，并不是我们陆家做的，而是我们合作的供货商万家出了差错。当然我并不是想推卸责任，我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确实拿病猪肉当做好猪肉制作食物，卖了几天时间。我并不否认这样的事实，这是我们已经犯的过失。” “……果然你们陆家做出了这样的事情！那你们还有什么颜面，在这里代表天凡帝国为新年庆献上筵席？” 许青情绪激动，一手举起桌上扣着圆盖的食盘，正要向地上摔去时，食盘却被旁边一只手稳稳地接了下来，放回在了桌上。 “陆霖和陆露进皇城准备筵席时，是十二月二十五日。那时候病猪肉的事情还没有发生，这几天时间他们两人寸步未离皇城，若不是我告知，他们甚至都不知晓外面家里出了事情……” 接下盘子的，正是小王爷李治东。他毫不客气地与许青对视着，英俊的面庞也变冷了下来。 “但难道不是他们，趁着这几天要进皇城准备的机会，之前事先安排计划好用病猪肉来代替好猪肉卖以节省成本，然后打算用进皇城来当做借口脱身的么？他们只是普通的料理世家，只是厨师！为了逐利，他们做出这样的事情，难道不是很合理么？！……” “……许大人，我知道你身为农业大臣，这几天为这件事情焦头烂额，但发火也要找对对象才是。” 李治东打断了许青想要陈述下去的慷慨激昂话语，望了一圈关注这边的众人，沉沉地说道：“你要知道，昨天和今天我带着士兵帮你处理，方法和方案，都是前天我告诉陆公子以后、陆公子连夜赶制出来的。” “这难道不是他提前准备好的应急解决办法……” “许大人，请容我辩解两句。我认为，您搞错了一些事情。” 正当许青和李治东争论不休时，陆霖却在一旁开口了。小露连忙拉了拉陆霖衣袖，但陆霖就像没感觉到一般，继续说着：“……您说我是为了逐利而做的这件事，但是您可以去查我的账本，我陆家从万家那里进猪肉的时候，全部都是按照正常猪肉的价格进货，因此获利的是他万家才对。 而且，我已经拜托小王爷向我家里人转达过了，凡是能够证明买了我觅香园这几天用猪肉做的料理，凭着我们觅香园这几天营业时，随着料理一起分发的、为了庆贺新年专门定做的特殊小礼品也好，特殊的纸包装也好，只要龙落城的百姓来找我们索赔，在1月5日前，每一个小礼品、每一个包装袋，我们都会予以1个银币的赔偿。” “1个银币！” “龙落城里百姓何止百万……” 听到了陆霖斩钉截铁的回答，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惊叹声音。就连许青，也禁不住声音有些发颤：“……1个银币……已经够普通人家生活好几天了，我知道你们陆家的有些小吃，可能只要几个铜币……而且还有可能小吃里没有猪肉，或是有人趁此机会仿制一批包装袋……” “是这样没有错。” 陆霖平静地点点头：“我知道，我这样的决定，不知会赔出去多少钱，或许几千金币，也就是几十万银币，都有可能。但信誉是用金钱买不回来的，如果能用这样方法尽可能挽回一些我们觅香园信誉的话，那么我认为，这样的举动，还是值得的。现在，许大人应该相信，这件事情不是我陆家所故意为之的了吧？” “当，当，当——” 正在此时，大厅正前方侧面的一口钟，被侍卫一下下地敲响了，钟声回荡在大厅内。 大厅中正在热闹议论的众人，纷纷沉默下来，望向最前方。 一个身着白色长袍，有些发福的银发男子，从一旁走到了最前方台上的长椅前。 一二七、新年庆（五） “刚才我在走廊里，就听到你们热闹的声音，看来每个人的精神都不错嘛！喔，原来是东方大陆、西方大陆以及我们天凡帝国的厨师代表都把今晚上筵席的料理端上来了，怪不得，我在这里都闻到香味了呐。” 陆霖望着最前方台上，和自己印象中皇帝形象完全不一样，脸蛋圆滚滚的，身材有些发福，看上去和自己家里伍掌柜有几分相似之处，完全就是饭店老板模样的中年男子，不免心中有些惊讶。 偷偷扫了一眼身边众人，见每个人面色都严肃了起来，陆霖这才确定，站在台上的这个人，就是现在天凡帝国最有权势的皇帝，李治陛下。 “那么，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就开始吧。大家共同举起酒杯罢！” 台上有些胖乎乎的男子笑着拍了拍手，随着听上去毫无任何威严的话语，台下数十人站定，从一旁侍从手中纷纷接过酒杯，半举在了面前空中。 “敬旧的一年，辛勤耕耘，收获佳果。 敬新的一年，风调雨顺，丰收兴旺。 敬所有百姓，平安喜乐，安定幸福。 敬天凡帝国，国泰民安，昌盛万年！” 随着皇帝李治口中念出的敬酒词，包括陆霖和小露、洛夕，以及大厅两边和大厅外的侍卫士兵在内，所有人站在原地，一句句跟着复颂，声音铿锵有力。 念完最后一句后，李治端起面前案桌上的酒杯，一口饮尽，有些发福的双颊上，顿时飘起了两朵红晕；台下所有人也同时仰头喝干杯中酒，陆霖只感觉一阵辛辣的热气直冲下喉，味道熟悉，竟是自己觅香园售卖的“茅台”白酒。 “咳咳，咳咳咳！” 显然在场有许多人还没有喝过陆家的特产高度白酒，一时间有些不适应，大声咳嗽着。身旁的小露和洛夕也轻咳了几声，不过很快缓过神来，身躯摇晃了一两下，站定了身子。 陆霖的背后，皇城外传来阵阵悠扬的钟声，夜空中一阵闪亮，似是有礼花冲上了天空，在天上一朵朵绽放着，旋即便隐约传来了不甚明显的烟花bào zhà沉闷声。 “那么，新年庆筵席，开始吧！” 并没有陆霖想象中长篇累牍大论，皇帝李治放下酒杯，拍了拍手，然后拿起桌上筷子，从面前早已准备摆放好的料理盘中，轻轻夹了一筷，放入口中。眼尖的陆霖发现，那正是自己三人做的料理之一，红白相间的京葱耳丝。 看到皇帝动了筷，台下众人也拿起了筷子，西方大陆的人则拿起了刀叉，开始品尝各桌上的美食。陆霖左边西方大陆的餐桌上，乔治和肖恩也端上了第一道开胃菜，是由吞拿鱼、三文鱼、红虾等做成的生海鲜沙拉，分装在几个盘子里供人取食，佐餐酒则是雪莉酒。 “看上去，还是我们天凡帝国的三位年轻厨师，一开始便有些先声夺人啊，首先就排出了十二道冷菜……听说你就是最近龙落城里，比较出名的陆家陆霖？” 陆霖正要拉着小露和洛夕告退、准备接下来的热菜时，却听见最前方台上，如同饭店掌柜模样的皇帝口中，叫出了自己名字。顿时，所有人的目光便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陆霖向前一步，先弯腰按照洛兴吩咐教授的动作行了礼，然后点点头，面带微笑：“陆霖拜见皇帝陛下。” “年轻人就是精神……不必多礼，能否为我们介绍一下，你们三人准备的这十二道菜，菜名都是什么？有些我还没有吃过呢。” “遵命。” 陆霖又行礼，然后走回桌前，人群自觉为陆霖让开了位置：“这十二道菜为冷菜，分别是芥末三鲜、烤火鸡、姜汁蟹卷、水晶鸭舌、豉油鲍鱼、珊瑚银鱼、彩色兔糕、蜜汁云腿、玉叶花菇、油焖红椒、滚笼丝瓜，以及陛下您刚才品尝过的，京葱耳丝。” “听上去就十分可口诱人，而且味道确实不错……在座诸位，也可以品尝一下，来自我们天凡帝国厨师的手艺。” 听到皇帝李治发话，所有人便围在了中间的长桌前。陆霖和小露、洛夕身为厨师身份，当然不会凑上前了，陆霖遥空向皇帝拱拱手：“我们还有十二道热菜、一道汤菜、四道点心和三种水果需要准备，我们三人就先行告退了。” “去吧。” 看到有些发福的圆滚滚脸蛋点了点头，陆霖便拉着小露和洛夕，一起退了下去。 “刚才你有没有注意到，二皇子一直在盯着你看……” 回到厨房后，洛夕戳了戳立刻着手准备热菜的陆霖。 “哪个是二皇子？人群中那么多，我认识的就只有小王爷和洛兴两人……喔对了，还有阿朗索莱因哈特，刚才出门时候还和我打了招呼。” “……等会儿我再指给你看。按照规矩，这道菜上去以后，我们三人要留一人负责为所有人解释菜名和菜谱，这件事就交给你吧，剩下的热菜处理工作由我和小露来完成。” 陆霖看了看身旁同时在火灶上准备好的十几口锅，想了想：“你们两人能完成么？不行的话，还是你去……小露去的话，有些可能解释不太清楚。” “我不想呆在那里，你明白的……” 洛夕咬牙切齿：“那个阿朗索莱因哈特，看上去是来真的，目光一直在我身上扫来扫去，感觉就像一只蟑螂爬在衣服上一样……剩下要处理的也不多了，很多都是已经做好、只需要回锅加热便可，那几道需要保证风味、必须现做的热菜也已经处理到了最后步骤，你也都叮嘱过该怎么做了。” “那好。” 陆霖不再为难，点点头：“那等会就由我来解说了。你也放心，在这样的场合，阿朗索他肯定做不出来什么的……” “……嗯。” 几人又劳作了一会儿，陆霖看了看时间，又叮嘱几句，将新鲜做好的料理经过试毒后，便推着餐车，快速地向大殿方向走去。 走到大殿门前，陆霖从餐车上拿下餐盘、走进门时，看到左右两边另外两张桌上的菜肴，也已经上了小半。 左边西方大陆餐桌上新增添了第一道主食，是包含着贻贝、文蛤、鱿鱼和虾的海鲜烩饭，以及配着海葡萄的生鱼片，佐酒是白葡萄酒。这么富有地方特色的海鲜口味和上菜顺序，果然是艾诺利亚帝国无疑了。 另一边东方大陆的餐桌上，则看上去华丽了许多。锦绣拼盘过后，他们上的热菜是红烧排翅、油淋龙虾、蛋黄大虾和麒麟鲜鱼，几种大菜装满了偌大的餐盘，备受人瞩目。 “熊掌扒鱼翅，和宫保飞龙。” 陆霖将在锅中焖煮了很长时间、直到彻底煮熟的熊掌扒鱼翅，和宫保方法处理的榛鸡端上了桌，掀开了盖在餐盘上的餐盖，顿时一阵香气和热气冲天直上，引来了一众人的关注。 不过更多的人则聚在西方那边的餐桌前，正中间小王爷英俊的面庞格外引人瞩目，似乎在争论什么，隐约能听见“条约”等字样；陆霖稍微有些好奇，正想凑前去听仔细一些，却感觉到身旁有人在拉着自己。 “皇帝陛下在叫你，你没有听见么？” “抱歉，这边有些嘈杂，没有注意到……” 连忙向面色不善的洛兴行了礼，陆霖跟着外务大臣一起，走到了皇帝身边。早有侍从专门为皇帝各盛上了一份料理饭菜，陆霖走上台时，李治手中的筷子正夹着一块鲜香直飘的飞龙肉，送入口中，点了点头，又夹起了一块色泽黄润的熊掌，望向了身边的陆霖：“味道不错，不愧是我们天凡帝国的厨师，真是年轻有为……” “……陛下过奖了。” “今天晚上还有什么菜？我很好奇。” 和外表看上去一样平易近人，似乎皇帝李治也没什么架子，如同聊家常一般地随意问道。 “除了这两道宫保飞龙和熊掌扒鱼翅，热菜还有桃仁鸭方、干贝虾包、金华鲍鱼、人参凤凰鸡、烤串羊肉、素什锦、乌龙戏珠、双冬果子狸、鸡油鲜竹笋、冰糖甲鱼、清炖蛤蚧等主菜配菜，点心有咸味的龙须面、红油水饺，甜点有豆沙花点和脆皮炸糕，最后的水果有西瓜、哈密瓜和核桃酪【注】。” “总共加起来这么多菜，有些即使我身为皇帝都没有听过吃过……” 李治一边听着，一边轻微地摇着头：“作为厨师，你肯定比我更熟悉料理方面一些。你所了解的，场面最宏大的筵席是什么？有多少道菜？” “……有的。我所了解到，东方大陆历史上最为宏大壮观的筵席，名为‘满汉全席’，一席共有一百零八道菜，至少要分午、晚、夜三餐来吃，甚至分两天或者三天才能吃完一整场筵席……如果陛下有兴趣的话，我可以为您准备一次……” “不要。一百零八道不重复的菜，分三餐来吃，这么奢侈的筵席是怎么发明出来的……发明这种筵席的国家，它还存在么？” “……曾经有过盛世，然后灭亡了。”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 身材略有些发福的皇帝点了点头，话锋突然一转：“和你在一起的两个女孩子，听说一个是你的妹妹，一个是你的前任未婚妻？” 【注】：陆霖这一次的菜谱菜单，来自于rén min dà hui táng一九八四年编制的《国宴菜谱集锦》。 一二八、新年庆（六） “……是的。蓝发的姑娘是我的妹妹，名叫陆露，另一名金发的，以前确实是订过婚的未婚妻，名为洛夕。” “她就是洛夕洛姑娘？” 皇帝李治突然来了兴趣，身体向前凑了凑，“为什么要退婚？看上去你和她很般配的模样……” “……之前的事情，都过去了。结婚这种事情还是两情相悦比较好一些，洛xiao jie不愿意……” 陆霖摇摇头，并没有想要多解释的意思。皇帝看上去也不打算打破砂锅问到底，只是轻轻点点头：“原来如此。” 身份天壤之别的两人，不知算不算刻意的闲聊就到此为止。皇帝不再说话，而是专心对付起了面前的宫保飞龙。下方，正中间天凡帝国的桌上，小露也已经把新上的桃仁鸭方、干贝虾包、金华鲍鱼等几道主辅菜端了上来，另外一边，西方大陆桌上新添了第二道海鲜，是煎剑鱼配牛肝菌和土豆、以及烤海鱼，配酒是干红葡萄酒。东方大陆的桌上，安祥安茹两姐弟则端上了双色排翅、锦花大虾、鸡汁干贝，大多是海鲜，倒和西方大陆的菜谱，隐隐有些想要分庭抗礼的意味。 然而在座众人，将注意力放在三张餐桌菜肴上的，只有极少几个人。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西方大陆餐桌前的，数十人的争论，争论主角是以李治东为首的几个年轻人，和另一边以许青、洛兴为首的几个文臣，此时都已经面红耳赤，口沫横飞。 而穿着显然不同的，西方大陆和东方大陆的使节们，也随之站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不免有些口舌摩擦，但在旁边侍卫以及台上皇帝的目光之下，冲突暂时也只停留在口角上，倒没有人真正敢于动手。不过由于陆霖的白酒ci ji作用下，声音还是稍微有些大，不复之前最开始至少表面上彬彬有礼的姿态。 稍远处，站着四个和皇帝李治一样、有着银发的男子，正在谈论着什么，银发的颜色陆霖怎么看怎么有些熟悉；两个约莫十一二岁的一男一女孩童在一旁，不停在三张餐桌之间来回奔跑着、品尝着餐桌上的美食，看上去，倒有一小半都进了这两个孩童的肚皮。 “……每天几乎都这样，我已经习惯了。” 坐在陆霖身旁的皇帝突然出声，陆霖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对自己在说话，连忙开口应和：“能在您面前露出如此自在姿态，敢于放声议论交谈，说明您获得了他们的信任……”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好了。” 李治摇摇头，拿起空了的酒杯，目光寻觅了一下酒壶，却发现酒壶已经被一旁的仆从拿了下去，不禁苦笑了一声：“你不知道也有情可原，因为他们在争论的内容，可能平时你也接触不到……” “我只是个小厨师罢了，唯一希望的，就是自己平平安安生活下去，像这种国家大事，我很清楚不是我应该接触的。因此，听到什么，我也就只是左耳进右耳出罢了。” “嗯，有道理。” 李治顿了顿，思考了一下，不经意地开口：“……即便身为厨师，日常生活当中也会遇到很多难题需要选择吧。我想问一个你平时可能会遇到的问题，不知你能否为我解答一下？” “陛下请讲。” “现在你在龙落城里开了一家饭店，现在左右隔壁街道上的地痞流氓都看上了你家的饭店位置，都想通过来你家吃饭时候故意闹事的方法，把你的饭店蛮横地霸占下来，现在两边的流氓都走进了你的饭店、你也清楚他们准备做什么，那么，你会怎么做？” “报官啊。” “什么？”皇帝李治一愣。 “遇到地痞流氓，当然是要报官了，让官府来出面收拾他们。我一个安分守己的小厨师，胳臂肯定拗不过大腿，想要保住自家饭店，唯一的做法当然就是报官了啊，正好我和管我家那片区域的治安官蒋泰关系不错……” 陆霖双手一摊，脸上露出了愕然的神色，眨了眨眼睛。 “……你个偷奸耍滑的小子，你明明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答案……” 李治笑骂了一句，神色又恢复了正经：“那假如这座城里没有官府，只能靠你自己的力量来处理，你会怎么办呢？” “那就稍微有些麻烦了……” 陆霖沉思了一下，才斟酌着，慢慢说道：“我只是个小厨师，此时能做的，只有想尽一切办法招待好这两边的恶客了，尽量让他们在自己店里找不到任何出气的把柄……这两边的恶客，肯定也由于对方此时在店内，而有些忌惮，不会轻易动手。那么现在能做的，就只有小心地维持着两边的平衡，给这边上一道爱吃的菜，给另一边肯定也要上一道，不能厚此薄彼，以免挑起事端；尽量避免两边在自己店里打起来，否则砸坏了桌椅，还得自己承担损失。” “那就任由这两边的恶客，一直在店里白吃白喝不出门了？”皇帝的目光雪亮。 “当然不能任由他们白吃白喝。到最后无非两个选择，一是评估两边力量比较强的那一边投靠，把另一边合力赶出去，这样虽然自己的饭店会被抢走，但至少饭店能够完整保留下来……” “有其他的方案么？这个饭店是我辛勤经营起来的心血，我，哪一边都不想投靠。” “……那就只有先同时bāo yǎng着两边恶客，尽量麻痹他们，使得他们更多地将目标针对在对方身上而不是自己身上。与此同时，暗中发展自己的力量，待到能把两边同时一网打尽的同时，再突然下手，关起门来、把两边的主要力量都打死在自家饭店里。” “问题就在这里了，无论我怎么发展，都无法比得上两边恶客的力量啊……” 圆滚滚的皇帝长叹一声，望了望在大声争执着的众人，目光转向台下餐桌上的酒壶，然后又看向陆霖。陆霖会意，走下台从桌上拿起酒壶，又回到皇帝身边，不顾身边侍从的目光，亲手为皇帝斟上了一杯酒。 “这酒是你酿的？味道不错……很苦辣，但是回味清香。而且喝完以后，有些晕乎乎的感觉也很舒服……陆小子，你很不错，我允许你和我一起喝一杯。” “请陛下不要贪恋这种麻痹自己思想的东西，毕竟只是享乐的玩物罢了。” 陆霖倒也不推辞，给自己也斟满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台下大多数人依然沉浸在辩论当中，但陆霖的余光还是看到，那几个银发的男子，其中有几个貌似不经意地望了自己一眼。 “既然知道是享乐的玩物，那你为何，还要把它发明出来？” “因为我想赚钱。” 陆霖诚实地回答道：“因为这样玩物，推出到市场后肯定会受欢迎，我肯定能够因此大赚一笔……事实也是如此。当然它能够受欢迎的基础，必须是人民生活富足了，才会追求更高等的、精神方面的享乐，从这方面来说，都是陛下您治国有方，才能导致我因此小发家致富。” “人民生活富足了么……陆小子，你这马屁拍的妙，我都有些想把你留在身边了。” “不敢，我还是继续开我的饭店就好……” 听到陆霖的回复，李治笑了几声，又叹了口气：“你倒是个懂进退的家伙，知道我家的饭店有危险，不肯跳槽过来……” “既然陛下知道危险，那为何不能把饭店让出呢？” “什么？”皇帝突然一愣。 “其实还有第三种解决方法，我也是刚才想到的。既然这家饭店，听陛下您的意思是肯定保不住了，早晚都会交到某一边的手里，而且自己也争斗不过；那倒不如一边稳住他们，一边把饭店的资源都悄悄抽空，在新的地方、距离这两家恶客远远的地方，重新开一家饭店就是了，现在这家危险的饭店，不要也罢。” “我还当会有什么高论，原来，是劝我逃跑啊……” 李治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失望神情：“我肯定不会逃的，因为根本无处可逃。而且我饭店里的员工，都是没有办法跟着我一起逃的，我不能扔下他们……看来唯一的方法，就是继续维持现状了。不过维持现状是一件很累的工作，还要管着这么一大家子人吃喝、不被两边的恶客伤害……” “……我不会劝您停止，因为这是陛下您的选择。我始终认为，有选择就要有所付出。做出了什么样的决定，就要为自己的决定担下相应的责任，同时会得到相应的收获。您选择了继续维持现状，就要担下这样的劳累，同时也会收获一间继续运营下去的精致饭店，以及店里员工的笑脸作为收获，这很公平。” “嗯，是的，这样很公平……” 李治点点头，神色明显轻松了许多，口中喃喃重复着，突然转向陆霖：“……是的，很公平。很公平。不过陆小子，你真的不想来我的饭店打工？” “……我只是个小厨师，擅长的只有做菜了，对于在国家这么大的饭店打工，我确实无能为力。” “那我就把你招入皇家御厨，让你发挥你的做菜特长……” “……陛下，请不要下这样的命令。因为……” 然后，陆霖三言两语地，简单向李治介绍了自己陆家和严家、以及莱因哈特家族，这段时间的纠葛。圆滚滚的皇帝听得十分入神，还饶有兴趣地问了几个问题，只是在听到林子越、林方等几人的名字时，表情稍微有些古怪。 “原来如此，你不愿意进御厨，我也明白了原因……只可惜，你今天做的这些菜，我可能以后就没有机会再品尝了……” “您是一国之君，想要品尝时，再传唤我来做就是。我自当竭尽全力。” “嗯，好。” 李治轻轻点头，不再说话。 两人轻声聊天的同时，台下的争论，也已经进行到了白热化阶段。似乎由于陆霖的酒劲，两边终于有些动手的征兆。 正在此时，一个金发少女推着放有汤盆的餐车，从门外走了进来。人群正在推搡着，一个人站立不稳，被向门口推去，正好撞在了洛夕推着的餐车上；餐车剧烈摇晃了几下，上面的汤盆向一旁地上倾斜而去，眼看就要摔坠在地上时，却被一个红发的男子稳稳地接了起来。 “请小心一些，美丽的洛夕xiao jie。他们情绪有些激动……” “……请你，让开。” 一二九、新年庆（七） “请你，让开。” 看到站在自己面前阿朗索，丝毫没有任何行动的打算，洛夕又冷着脸重复了一遍。之前在大殿门外听到望到的喧闹，也由于自己这边发生的插曲，而打断了，所有人目光都望向了自己这边。 目光包括坐在最前方的皇帝李治陛下，洛夕从小时候父亲开始进皇城当官到现在，也见过多次了，不算太过陌生；陆霖站在皇帝身边，由于大厅变安静了下来，陆霖的声音也清晰地传了过来：“……那道汤菜便是清汤燕菜，看上去虽然清澈透明，和普通的热水无异，但实际上耗费了好几只母鸡、从今天上午就开始熬制直到刚才，要真的洒了，那可就太可惜了……” “洛夕，不得无礼！” 从人群中央走出来了一个微胖的金发男子，站在面前，大声训斥着；旋即又转向了阿朗索莱因哈特：“不好意思，小女性格顽劣，管教不严，让您见笑了……” “没关系。我喜欢这样的性格。” 阿朗索微笑着摇摇头，又转身望向了众人：“她就是刚才我向你们提过的，即将与我成亲的洛家姑娘。被称为‘龙落城天才厨师’的……” “我不会和你成亲。” 洛夕放下清汤燕菜，转过身来，深呼吸一口，一字一句地说道。 “喔？” 听到洛夕的回复，大厅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阿朗索转过头来，露出惊诧的表情：“可是聘礼我已经下了……” “我会给你退回去。” “但，这是你们皇帝的旨意……” “……” 洛夕不再说话，走向大殿正前方，行了礼后，站在天凡帝国皇帝李治的前方台下，仰起头，一言不发。 “……洛夕，你也是我自小看大的，在我心中，你也和半个亲生女儿差不多了。女大当嫁，今年你已经推掉了陆公子的亲事，所以……” “……我不嫁。” “为何？阿朗索莱因哈特是艾诺利亚帝国四皇子，更是一表人才……” “因为我不想……” “啪！！” 洛夕一句话还没有说完，脸上便挨了重重一巴掌，然后头被洛兴狠狠地按了下去：“给我跪下！向皇帝陛下谢罪！陛下，小女管教不严，出言冲撞，请皇帝陛下饶恕小女的罪过……” “……我不想嫁给他，何罪之有？” 金发少女被按着跪在了地上，倔强地抬起头来，然后脸上又狠狠挨了一巴掌，单手捂着脸。坐在台上的李治摇摇头：“……洛兴，你让开。让她说完。” “遵命……” 看也不看恼怒的父亲，洛夕再次抬起头：“……我不想嫁给他，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一定要找到自己愿意的人……” “住口！不孝的东西，自古以来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能由你胡来！——” “洛兴，停。” 李治再次出声打断了洛兴的话语，目光凝固在洛夕的脸上：“我刚才听到一句很有意思的话。结婚这种事情，还是两情相悦比较好一些……想来和自己不喜欢的人一起过一生，可能确实会非常痛苦。不过，你现在可有喜欢的人？” “我——” 洛夕正要开口，却突然闭上了嘴。 难道现在，要说自己还心仪着陆霖？？ 那自己之前和他退婚的事情，又该如何解释？ 现在可是在天凡帝国的皇城正殿！这样的理由，一定会被当做借口而推辞！ 该怎么办…… “……看上去，可能你心里还没有准确的目标，只是暂时还不喜欢他罢了。我觉得，感情是可以在生活中慢慢培养的，而且我也确实出口答应过阿朗索莱因哈特，我作为一国之君，说出的话不能因你这样的理由而反悔。” “如果非要我嫁给他，我就当场——” 洛夕一句话还没有说出口，就感觉身体不能动弹了，只有眼睛能够转动。一旁的两个侍卫默默地走了过来，将身躯僵硬的洛夕拉到了旁边。 “不孝东西！你知不知道，皇帝已经开口答应过了，哪怕你当场自尽，阿朗索也会带着你的尸体回去！你——” 听着自己父亲字字诛心的话语，洛夕虽然身躯不能动，两股眼泪还是流淌了出来。 “……既然洛夕已经以死相逼了，那么这桩亲事，还是算了。阿朗索莱因哈特，我收回之前答应你的话语。” 正在此时，从台上，突然传来李治这样略显无可奈何的声音。 洛夕和洛兴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 …… 时间向前拨一点点。 看着洛夕向这边走了过来，陆霖便听到身旁皇帝低声说道：“我拿到的报告上说，你之前非常喜欢她，甚至于到了死皮赖脸纠缠的地步，无论如何都不肯退婚……为何突然改了主意？” “……我失忆了，忘了之前的事情，也忘了她。” “失忆了啊……” 皇帝点了点头：“那就是说，我把她许配给阿朗索，你也不会有任何意见了？” “……” “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 然后李治不再理会陆霖，开始和台下的洛夕进行对话。看着台下的金发少女脸上挨了两巴掌、跪在地上又倔强地抬起头时，陆霖不禁有些于心不忍，视线转到了一边。 “……你真的，对她没有任何感情了？” “……” 看着台下洛夕以死相逼的话语还没说出口、就被侍卫用天赋控制着拖向了一旁，眼中绝望的神色，陆霖叹息了一声，还是低声说道：“……我也希望皇帝陛下您能够收回之前的旨意。您刚才都说了，她和你亲生女儿一样，您也应该不希望……” “……陆小子，你不明白的。我也不想……” 陆霖隐约听到了皇帝的叹气。 “但是……” “……就像你刚才所说的，做出选择，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那么我问你，倘若你愿意为我做一件事情为代价，换取我改口、不把她嫁给阿朗索，你会答应么？” “……陛下请讲。” “在等会的比试中，为我赢得向东的皇室采购职位。这就是你需要付出的代价。” “……我答应了。” 思考了几秒钟后，陆霖点头，轻声回答。 “好。” 望着洛夕由于听到身旁一国皇帝改了口、眼中透露出的明显不可思议神色，陆霖轻轻闭上了眼睛。 自己做出这样的决定，会带来什么样的一系列后果呢…… 这些事情，等随后再考虑罢。 “……尊敬的皇帝陛下，我很好奇，您为什么会突然改口，还是因为您觉得作为您‘半个亲生女儿’的洛夕，比我们商谈好的条件更为珍贵么？” 正在此时，一直旁听着的阿朗索走上前，态度不卑不亢，但之前眼中的笑意，却已经荡然无存。 “是的。我突然认为，她比我们之间商议好的条件更为珍贵一些，我更希望她获得幸福的生活，而不是强迫她嫁给她不喜欢的人。” “所以，您就为这样的理由，放弃了之前我们商议好的，将贵国面向我们的关税、仅仅降低至原有的四分之三，这样的优惠赔偿条件？” “……是的。” “那我要善意地提醒陛下您，如果您反悔的话，那我们的关税，就只能按照最开始商定的方案，减免至原先的一半来执行了。” 陆霖清楚地看到，坐在那里的皇帝，虽然表情自始至终没有变过、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但在案桌下面、放在的两只手，已经握成了拳，轻轻颤抖着。 “……没有错。一切按照最开始商定的方案来吧。我已经决定了。这是我最终的旨意。” “我明白了。我没有问题了。真的是可惜呢……” 阿朗索左手抚胸，轻轻行了一礼后，向后退了回去，最后扫了一眼台上的皇帝、陆霖和台下的洛夕后，口中轻轻叹息着，也不知为何而感到可惜。 “……陛下请三思！为小女而减免四分之一的关税，不值得！每年不知会有多少金币的损失……” “不必。我已经决定了。就这样。” 皇帝似乎有些疲惫，只是挥了挥手，再不看一旁跪在地上的洛兴，而是转过身，轻声对着陆霖说道：“……这就是我做出的选择，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你明白了么？” “……我明白了。”陆霖点点头。 “而这，都因为你向我求情，且答应了我的条件，我才会冒着这么大的损失，允诺这件事。若是你等会儿争抢不到向东方大陆方向的皇室采购，那你和你们陆家，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你应该很清楚。” 轻描淡写语句，却讲述着带有杀伐之气的内容。陆霖第一次感觉到，面前这个如同饭店老板般、身材有些发福男子，身上表露出来的帝王气概。 “……我清楚的。不过我可以问陛下您一个问题么？” “讲吧。我大概知道你要问什么……” “……嗯。我很好奇，为什么陛下您，要把这些赌在我这样一个小厨师身上。明明我只是和陛下您第一次见面、只谈了一点无关紧要的事情……” “听了你刚才的那些话，我可不觉得，你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厨师。” 然后陆霖就看到，坐在自己身旁的，体型有些发福的皇帝，轻轻舒展了一下由于久坐而疲惫的身躯，语气中似乎带上了一丝快活情绪。 “……而且，作为一直小心翼翼照料着两边恶客的我，偶尔也会想随心所欲任性那么一下啊……说不定，你就能带来惊喜呢……” 一三〇、新年庆（八） 有着刚才事情在先，就连接下来对东方大陆、西方大陆和天凡帝国的筵席料理评比，似乎都变成了配角。所有人都小声议论着，不乏有人向皇帝李治接连进谏、请求李治收回成命；然而李治恍若未闻，实在被逼问到有些不耐烦，就用“身为一国之君、绝不可能第二次失言”为借口，搪塞了过去。 陆霖站在一旁，心中五味俱陈。 从道理角度讲，如若自己坐在那张椅子上，应该断然不会做出，这样如同儿戏般的事情罢。为了满足自己一个子民不想嫁给自己不喜欢人的心愿，而舍弃向西方大陆进口货物的四分之一税收——虽然陆霖不清楚这个数字大概有多少，但一定，是自己想象不到的巨大。 但站在自己角度，情况却正好相反了。陆霖不由得有些感激皇帝这样的决定。 一方面，洛夕和自己这段时间，确实关系也还不错，基本没有出现之前小露说的那样“凶巴巴”情况，再加上之前也算一场萍水姻缘，望着金发少女在台下面如死灰的眼神，心中滋味的确不太舒坦。 不过，这下无论洛夕，还是洛家，肯定就会被天凡帝国知晓此事的百姓们，安上“祸国殃民”的高帽了吧。 只希望他们可以扛下去…… 陆霖思索同时，下方评比也已经出了结果。 虽然有洛夕事情在先，但评比结果倒还算公正，最主要是场上的差距有些过于明显——西方大陆这边的自助宴席，就算加上之前的餐前面包、海鲜烩饭、生鱼片、煎剑鱼、烤海鱼，以及后上的四季披萨、水果、奶油冰淇淋等配菜水果，总共加起来也不过不到十种样式。 而另一边东方大陆餐桌上，虽然菜式比较花样玲珑，又增添了太阳鱼卷、凤眼鲍鱼、芙蓉尚蟳、山药排骨、糯米鸡汤、水果等，但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来，从菜式、荤素、花样等多方面搭配上，究竟还是天凡帝国陆霖这边的菜肴更胜一筹。 由于每年结果都是这样，无论东方、西方使节还是天凡帝国的大臣们，都没有过多意见，只是互相勉励了一下，又把讨论的重心放在了洛夕这件事情上。 至于两家的厨师，西方大陆这边，肖恩面色平静，乔治神情隐约有些懊悔；东方大陆的简超也面无表情，至于安茹安祥两姐弟，看上去就十分不服气了，年纪稍微小一点儿的安祥看见陆霖望向自己，还举起了小拳头，隐约挥了两下。 “……几国之间青年才俊的文采武学，就留置明天比试罢。现在天色已晚，还是进行另一件事情罢，有关皇室人才选拔。诸位远道而来使节，不必离开，可以留下来共同观礼，观赏一下我天凡帝国诸位青年才俊的本领。” 之前陆霖还有些想不通，像这样皇室人才选拔事情，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为什么偏偏要留在新年庆来做；听到身旁李治这样开口说道，心中才恍然大悟。 就算身处东西方大陆之间，相比任何一方几乎都弱小到可怜的天凡帝国，也总要有向双方展示自己力量的机会和场合。 如若一味示弱的话，对方就完全不会把自己这边当回事；必须要让他们看到自己这边还是有一定力量，倘若要欺辱，也得先掂量一下，天凡帝国这块石头会不会磕掉自己几颗牙。 但展示自己力量的场合和机会，必须十分巧妙才行。如果采取什么常规的阅兵等方式，那东西方大陆各国一定会多疑；用现在这样方法，既不会产生疑心，又从侧面表示了自己国家实力，确实是一石多鸟的好计谋。 想到这里时，陆霖不禁多看了身边胖乎乎皇帝几眼。 看来，他确实为这个国家，操碎了心呐…… 大厅中央，仆役已经将长桌搬到了立柱两边，在中央腾出了一大片空地，又排上了数十张桌椅，当然也为大臣和使节们在两旁摆好了椅案。 看到筵席已经结束，自己也就没有继续站在皇帝身边的必要，陆霖向皇帝再次行礼、互相对了一个心照不宣眼神后，走下了台，走到了写有自己名字的桌前。从大厅外陆续也有数十人走了进来，站在各自对应的桌前。 和陆霖一起的数十名候选者中，虽说是“青年才俊”，但外貌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男女老少都有，但青年男子还是占了大多数。陆霖环视一圈，除了简超和乔治之外，其余人自己都不认识。小露由于年龄太小，而且准备留学，并没有参加这次的比试，此时正站在一旁 不过简超和乔治，这两人是代表东西方大陆的厨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天凡帝国选拔人才的“考场”上？ 正当陆霖心中疑问时，突然想起来大皇子和二皇子这两派分别支持的势力、以及之前在殿前的争论，便也了然了。 形式看上去，比自己想象得还要更加不妙一些啊…… 此时，代替自己站在皇帝身边、一个手握书卷的瘦高男子轻咳了两声。 “诸位都是经过层层筛选的，百里挑一的人才，希望诸位在接下来的选拔考试中发挥自己最大本领，在尊敬伟大的皇帝陛下、以及来自远方的各国友人面前，好好表现自己，争得职位。 本次比试共设10个职位，分别为： 皇室西方采购1名 皇室东方采购1名 皇室御厨1名 皇室禁军小校3名 皇室内务杂务助理2名 皇室记录官2名。 请各位考生首先在面前纸张上标注清自己准备竞争的职位。” 此时，陆霖敏锐地发觉，坐在自己前方的简超扭过头望了自己一眼，目光中意味不言而喻。陆霖摇摇头，在纸张上“皇室东方采购”那一栏里打下了勾。 “……那么，考试正式开始。考试分为三个步骤，笔试，能力展示及殿前应对，最后成绩由三者成绩相加总和。首先进行环节为笔试，请各位考生做好准备，答题时间为一个小时，共有10道题，不得交头接耳，不得抄袭；围观众人不得予以任何提示……” 听到熟悉的声音，陆霖恍惚中竟有坐回地球上学校教室、参加期末考试的感觉；但眼前雕龙刻凤大殿装饰，坐在正前方台上面带淡然笑容望着自己的天凡帝国皇帝，以及身边的其他众人，无不提醒着自己，现在自己身处的环境，以及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陆霖深吸一口气，将心中小心绪都打发出去，专心看向侍从发下来的试卷。 …… “陆露姑娘，你知不知道他们考试的内容？” 蓝发少女正呆呆看着坐在考场中央的那个黑色碎发、身材有些偏瘦的青年身影，旁边突然传来了温柔的问话。小露身躯轻轻一震，抬起头来，便看到一个面庞英俊的银发青年正望着自己，不知是由于刚才激烈争执还是自家烈酒的原因所致，面色稍微有些潮红。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他有些熟悉……好像自己之前就和他接触认识一样…… “……陆露见过李治东小王爷。” “不必这么拘谨，你看你哥哥见我都不客气的，我和他关系很不错……” “……我也不知道他们考试的内容，只听说过似乎很难，包涵算学、常识、经济等多方面问题，尤其是算学……” 正当小露逐字逐句斟酌，小声说着的同时，面前的小王爷眨了眨眼睛，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掏出了一张试卷。 “你……你怎么会有这个？”蓝发少女不禁惊讶。 “几乎每个人都有，不信你看。难道你觉得皇室会让这些人一直无聊地看着，什么事都不做么？” 小露随着李治东的手指方向望去，只见包括坐在台上的皇帝在内，每人手中都多了一张和考生桌上别无二致的试卷，都蹙着眉头，仔细阅读着。 “这样啊……不会有人想办法帮助里面人作弊么……” “不愧陆霖的妹妹，确实冰雪聪明。皇室早就想到这一点了，你放心，现在我们在这里说话或是做手势，里面的考生都听不到看不到的，被‘音’系和‘幻’系的天赋遮挡住了，但我们还是能够看到他们的情况。” 小lu diǎn点头，这才凑到李治东的身边，望向李治东手中的试卷。 “……第一题：皇室在东方大陆和西方大陆，各自分别购买了210个金币的若干箱丝绸，总共加起来花了420个金币。由于产地不同，东方大陆的丝绸比西方大陆丝绸，每箱的价格少1个金币。已知在东方大陆购买的丝绸比在西方大陆多5箱，请问在东方和西方大陆各自购买了多少箱丝绸？这……这种题目……” “……如果我来回答的话，那我只能一个一个数字去试了。不过只有一个小时时间，一个个试的话，很有可能时间会不够用，毕竟总共有十道题……” 李治东耸了耸肩。小露思索了一小会儿，急切间也想不出来正确答案，不禁抬头望向了周围。只见手中拿着试卷的人，无论考生还是周围大臣和使节们，均纷纷皱着眉头，冥思苦想着，更有大臣已经向侍从讨来了纸和笔，写写画画计算。场中央，已经有考生双手揪着头发，露出痛苦表情；也有考生直接跳过第一题，笔尖落在了第二题上，却凝滞在那里，没有继续写下去。 “这种题目……有些太难了罢……” “题目当然要难一些，否则的话，也起不到甄别人才的效果了。不过，似乎对陆霖来说，问题并不大……” 听到李治东略显轻松的声音，小露目光才投向中央位置的陆霖。 一三一、新年庆（九） “唔……二元二次方程组么。设在东方大陆共买了x箱丝绸，每箱丝绸y个金币，则在西方大陆就买了x-5箱，每箱y1个金币，两边相乘都等于210……所以x等于35，y等于6，在东方大陆共买了35箱，西方大陆买了30箱……” 飞快地列好了算式，三下五除二地计算出了结果，陆霖不及多想，迅速将计算过程以及答案写在了试卷上，目光扫向了第二题：“请大概估计龙落城内每天进出的马车数量，并详细写下得出结论的过程。嗯，之前这个数据我拜托郝云曾经统计过，不过直接写下来答案似乎不太好，按照题目的意思，是想要考察常识以及逻辑推理能力么……第三题……第四题，假如你的十人马车队在荒无人烟的山路上遭受了强盗的突然袭击，请简单写出应对方案。这是在考察领导能力和突发事件应急处理能力……第六题，是阅读理解和分析题啊，也不难……” 经过了上一世各种考试，陆霖对于这种情况，可以说是手到擒来也不为过；低头飞快地书写着，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不免引起周围一众目光注意。眼红者有，仇视者有，然而陆霖恍若未闻，笔下一直没有停过片刻。 “走！出来，和我走！” 正在此时，侍卫快速地走到了陆霖另一侧身边，从座位上架起了一个面如死灰的考生，拉出了大殿，想必很有可能使用了什么天赋能力作弊，却被抓了正着。看来皇室的职位确实十分诱人，竟然使得他敢于在一国之君和不知多少人目光注视下铤而走险，可能比陆霖想象得还要重要一些。 “……终于写到最后一题了。这道题目……出题人在想什么？！” 陆霖抖了抖有些发酸的手臂，盯着纸上的，“如果你是皇帝，你会如何治理一个国家”的问题，不禁愕然，抬起头来，目光穿透了层层人群，望向台上的皇帝李治。 恰好同一时刻，胖胖的皇帝也正巧看着自己。 两道目光在空中交汇碰撞。 然后陆霖低下头，抿起嘴唇，顿了顿，不再犹豫，开始书写。 “谈论这样的话题，未免有些逾越身份，请恕我先告罪。我只是一个小厨师，治理国家之类的想法，之前从来没有想过。不过我曾经读到过一句话，‘治大国，若烹小鲜’，意思是，治理国家，就像烹调美味的小菜一样。作为厨师我很明白，想要做出美味的料理，必须要灌注进去自己的真心实意；刀工要精细，翻炒时要小心，油盐酱醋等调料要恰到好处，并且要精心掌握火候，不能过大，也不能过小……” “……时间到。请各位考生停止做答，双手离开桌面，等待侍仆收走试卷后方可起身。” 不知又过了多久，安静的气氛被台上的瘦高男子打破了。陆霖正巧在最后一句话上落下了句号，放下了笔，长出了一口气。 身边其他考生也纷纷扔下了笔，似乎一个个面色都不太好看，有考生还在拼命书写，却被旁边侍仆制止住了，拉扯着双臂，尤想在试卷上最后添加几个字；看到自己的试卷被拿走后，方才如丧考妣般地垂下了头。 陆霖无意中看到，坐在自己侧前方的一个壮汉，几乎所有的题目下都大大地写着两个字，“不会”；但在那道强盗袭击题目下，却长篇大论了许多，看来目标非常明确。 陆霖暗暗点点头，很有可能这场考试的成绩，一大部分并不在于答案本身，而在于自己针对自己想要的职位，究竟写下了什么样的回答。 这样的话，自己写的，会不会有些太多了…… “……你们的试卷，现在皇帝会亲自批阅，并从中择优进行点评。现在所有人请起身，跟我来。你们有二十分钟时间休息、处理自己事情，然后请根据各自所报的意向职业，跟随着相对的人，进行下一个环节。” 李治旁边的瘦高男子挥了挥手，顿时一直笼罩着众人四周的模糊迷雾便散去了，周围大臣和使节们的嘈杂讨论声才传入了耳中。 “题目确实有些难，能够体现水平，有些我要好好思考一下……” “不过就这样的题目，我很怀疑是否能够甄别出人才……” “最后一道题也太过于……” 看着侍仆将一叠叠试卷递到了李治的面前，陆霖向一旁站着的小露和小王爷使了个“一切放心”的眼色，也不管他们有没有看懂，便跟着瘦高男人走出了大殿，走到了一间偏房内。 “想要去方便的，请跟门口的侍卫打招呼，由侍卫带领去，不得擅自出房间。二十分钟以后，听到集合信号，所有人再一起出来。” 房间里早已布置好了一些座椅，桌上放着瓜果点心和茶水，之前考生们应该就是在这里休息。陆霖喝了一口茶水，拿起一瓣切好的柚子，刚咬了一口，却看到一个士兵走了进来，站在自己面前。 “和我出去。有人想要与你谈话。” “是谁？”陆霖没有动，却警觉地问了一句。 “出来。和我走。” 士兵并没有回答陆霖的问题，语气冷冰冰地，再次重复了一遍。门口又走进来两个士兵，一左一右站在陆霖身边，大有陆霖不出去就要使用强制手段的意味；陆霖想了想，还是迈步走出了房门。 跟着默不作声的三名士兵走过了一条走廊，拐了两个弯后，士兵们在一间房间门前停住了脚步，目光中意味不言而喻。陆霖静了静神，敲了敲房门，然后走了进去。 屋内有两个人正在谈论着什么，听到了推门声，均转头望向了房门方向。 其中留着长髯的中年男子，陆霖是认识的，曾有过一面之缘，正是李治东的父亲，齐王爷李祐。另一名同样是银发的青年，看上去年纪却要小许多，和陆霖大约相仿；他穿着精致的西式礼服，胸口别着一块方手帕，手上戴着白色手套，冲着陆霖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却不知道是谁了。 屋门在身后缓缓地关上，发出刺耳吱呀声。 “见过齐王爷，以及……这位公子。” 虽然不知道这位年轻人的姓名，不过和齐王爷坐在一起，身份地位肯定不一般，陆霖还是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听到陆霖的称呼，两人均笑出了声。 “你就是陆霖？不错不错……刚才我站在父皇身边看了一会儿，他第一个看的就是你的卷子，治大国若烹小鲜，这句话，真的说得好。我记住了。” 银发青年率先开口了，语气斯文优雅。 然而陆霖，却顿时冒出了一身冷汗！ 称呼李治为父皇……和反对小王爷的齐王李祐坐在一起…… 几乎一瞬间，陆霖便清楚了这名青年的身份！ “……见过尊敬的二皇子殿下。之前称呼唐突了，请皇子殿下恕罪……” 陆霖连忙再次行礼，银发青年笑着挥挥手：“没有事，不知者无罪嘛。不过你既然清楚了我的身份，能写出那样语句的你，应该也已经清楚，我们两人找你所为何事了罢。” “……我的意向，是皇室东方采购。”陆霖点点头。 “这我们都知道，说些更直接的吧……” 望着两人稍微有些期待和赞许的目光，陆霖深吸一口气，不快不慢地说道：“……我必须拿到这个职位。我会努力去争夺的。” 听到陆霖的回答，齐王爷的面色微微一变，坐在一旁的二皇子，脸上的微笑却自始至终没有变过： “这个想法，是你之前的想法，还是现在的想法？” “……是之前的，也是，现在的。” 一瞬间，房间中空气如同寒冰般凝滞。 “喔？是个有意思的家伙啊……” 二皇子轻轻拍了拍手，身体稍微向前倾了倾：“你居然，真的在我们两人面前说出口了……你难道不担心，自己走不出这间房门么？当然我不是威胁你，我只是很好奇地问一句……” “我认为，无论尊敬的二皇子您，还是齐王，都不会这么做的。” “那可不一定……你可以先说说你的理由么？” “我……” 陆霖正要开口，脑海中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不再多说。 “我大概明白了……那好吧，既然你已经做出决定，那我们就没有多谈的必要了。你可以走了。” 二皇子李辰轩突然意兴阑珊地叹了口气，挥挥手，做出了打发的动作。陆霖点点头，尽量使得自己全身已经绷紧的肌肉放松下来，再次行礼，却被一直没有开口的齐王李祐再次叫住了：“……陆霖，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是要选择数不尽的荣华富贵，还是要继续坚持自己的想法？这是最后的机会！慎重思考一下，做好你的选择！” “……我已经选择过了，不会变了。我要这个东方采购的职位。必须要。” “……好，很好。很好。” 原本已经站起身的齐王，又向后缓缓地坐下，连续道了三声好。 他放在座椅扶手上的手，握成了拳，轻轻颤抖着。 “那，我先行告退了。” 陆霖再次行礼，缓步向后，一小步一小步退着。 “砰——” 正在此时，屋门却被狠狠撞开了，一个rén dà步冲进了房内：“陆霖，你没有事吧？……见过二皇子殿下，见过父亲大人。” 看到破门而入、站在陆霖面前的李治东，李辰轩温和地笑笑：“陆公子他怎么会有事，我们只是刚和他谈论了一下‘烹小鲜’的料理手艺，你说对吧，陆公子？” “二皇子殿下说的没错。我没有什么事。” “……陆霖的第二场比试就要开始了，我奉命带他回考场，在此告退……” 话音未落，陆霖已经被李治东拉出了房门外，快步向返回的路上走去。望着走在前方、一只手拉着自己衣袖的英俊青年，陆霖心中淡淡一暖。 “……你，真的没事？” “没有。” “他们……还有你最后的决定……” “等考完，再和你说吧。事情有些麻烦，可能需要你的帮忙。” 一三二、新年庆（十） 躺在床上的洛夕勉强睁开了眼，便听到一阵小声的哭泣。 “……是谁……我……” “xiao jie，你，你醒了……” 一旁自己的房间内，小织正一边哭着，一边收拾着房屋，从衣箱中取出一件又一件衣服，都塞进了包裹里，掂量了一下包裹太大，又从里面抽出了几件衣服；听到洛夕的声音，惊喜地转过身来，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还是哭出了声。 “……我，我是回家了么……” “嗯。几个人把你抬了回来，然后说让我看着你、哪里都不许去……我朝他们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事的。皇帝最后不还是反悔了么。” “可是xiao jie，xiao jie你也清楚，以老爷的脾气，等他回来非得把你打死不可……所以趁今晚上新年庆筵席还没有结束，xiao jie，我和你一起私奔吧！” 看着面前小侍女抽泣而坚定的面庞，洛夕一时半会儿不知说什么好，停了停，揉了揉还有些发晕的头：“……私奔？我们私奔去哪里？” “去哪儿都好，就是别扔下我！你要知道，这几个月你不在家里，我到底受了多少欺负！阿牛，阿花都轮流取笑我，说是人家去学校都带着侍女，分明是xiao jie不要你了……” 眼看小织又有快要哭出来的倾向，洛夕只得先把自己的事情放在一边，开口安慰：“怎么会……你听他们胡说！学校里面是不允许带其他人的！” “我不管我不管！我这下就要和你在一起……我哪里都不去了……” “……那，好吧。” 心里想了想等会新年庆结束、自己父亲回到家以后，必定会到来的狂风暴雨，洛夕点点头：“好，我们私奔。现在就走。” “……xiao jie，你愿意带上我了？”小侍女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嗯。” “那我们去哪里……xiao jie你已经想好了么？” “我们……” 脑海中蹦出了一个可恶家伙的面庞，洛夕咬了咬牙关。 “我们，先去陆家。” …… 同一时刻，距离龙落城数百公里开外，北方边陲。 “说起来，今天似乎是新年呢……” 营帐外，篝火前。雪花纷飞。 借着跳动的火苗，严羽阳小心翼翼地将斯卡特波洛克胳臂上如同孩童嘴巴一样的伤口，用一根穿着羊肠线的缝衣针缝合了起来。斯卡特波洛克咬着牙，尽管寒风吹着雪花纷飞，头上依然冒出了豆粒大的汗珠。 “嗯。是。” “痛就喊出来，别忍着。” “……嗯……” 斯卡特咬紧牙关，全身一阵颤抖，究竟还是没有喊出声。眼看伤口两边缝合到了一起，严羽阳又稍微用了点力，将羊肠线打了个结，然后从水袋里倒出了一些散发着酒气的透明液体，清洗了一下伤口周边，这个动作又引得斯卡特身躯抽搐了一阵；最后方才小心地用洁白纱布将伤口紧紧包扎了起来，满意地点点头。 “……都是因为上一场战斗里，你杀了三个人，队长才肯把这一小壶酒让给你来用……省着点儿吧。留下来，说不定能救命呢。” 严羽阳听到斯卡特这么说，却摇了摇头：“不用省，据说下一批‘二锅头’就快要运来了，而且沿路上补给线也已经打通了，再不用担心缺粮和缺医疗用品的事儿……说起来这么一小壶酒，已经保证我们小队里三个兄弟的伤口没有感染了，真不知道下次见到陆霖，是不是还得先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一边说着，严羽阳自己却一边笑了起来，摇摇头。 斯卡特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又开口说道：“……等活着回去再说吧。我们已经成功从当炮灰的死囚营晋升到普通士兵营了，只要每人再多杀几个人，获得更多的军功，就有回去的希望了……” “其实可能用不了那么久。这段时间你也发现了，对面蛮族的进攻似乎越来越无力，我曾无意中偷听到了咱们团长和吴均副将军的谈话，据说主帅袁蒙和吴均最近正在和蛮族那边抓紧时间和谈，本来想赶在新年庆之前、就能让我们这支军队班师回城，但还是拖到了今天……我严羽阳长这么大，第一次在外面过新年，却是在这个鬼地方，我自己也没有想到啊。真是世事难料……” “已经在和谈了？”斯卡特眼睛一亮。 “嗯，据说白蛮那边已经派人和我们联系上了……不过黑蛮现在还是不愿意和谈，听说还要再打两三场硬仗，将黑蛮彻底打回边境线后面去才行。什么时候我们天凡帝国国境线内再没有一个蛮族，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两三场硬仗么？我看倒不见得……” 斯卡特活动了一下包扎好的胳臂，将身旁放在雪地上的军刀拿了起来，挥舞了几下，然后收刀入鞘。两人再无话，严羽阳不知从哪里找来了几个土豆，用木棍拨开篝火下面的灰烬，塞了进去。不一会儿取出来时，土豆虽然表面烤焦，但剥开外皮后，便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不禁引来了周围士兵的殷羡目光。 “严兄弟！能不能请我吃一个？” 一旁传来了粗大嗓门的吼声。严羽阳回头看去，只见是和自己一同从龙落城押解到这里的、当初死囚队伍中的一人，叫做殷辰，听他说他以前也是“混龙落城里的帮派老大”，因为“莫名其妙犯了些事情”，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抓到了这里。 不过他的帮派名字，铁盾帮，怎么听着那么耳熟，总感觉以前在哪里听到过似的…… “当然没问题。” 不管之前如何，互相经历了几场浴血奋战，现在也早已变成了可以把后背放心交付的队友。严羽阳笑笑，将一个烤得正好的土豆在雪地里滚了一圈，降了温后，顺手扔给了殷辰。殷辰也不客气，抓起烤土豆，三下五除二地剥开了外皮，便狼吞虎咽起来：“好吃……好吃！等回了龙落城，老子……老子请你去天香楼！” “……还是先活到回去的时候再说吧。而且我早告诉过你，我是龙落城里严家的二公子，我哥哥是御厨严羽宁，你怎么就不相信呢……” “嘿！严家二公子现在肯定正抱着小娘们儿，在自己暖和的大房子里过新年呢，怎么会被派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你说的倒也对。” 虽然从军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但严羽阳的气质秉性，已经和以往大不相同了。现在就算严羽阳站在陆霖面前，陆霖可能都认不出来了：以往张扬不羁的气质已经全部消失，留下的只有沉稳的肃杀之气，整个人坐在那里，就像一把没有出鞘的尖刀般。 而最为明显，也和以往最不相同的地方，在他的脸上。 一道从额头右上方开始，划过右眼、鼻梁和左唇角，斜着贯穿了整张面颊的伤口，在跳动的火焰下，通红透亮。 “新年快乐！老子给你们，带肉回来吃啦——” 听到小队长具有特色的，稍微有些嘶哑的吼声，所有人目光顿时都亮了。只见腿脚微瘸的一个小个子男人，肩上扛着一头死鹿，向众人这边一步步走来。 “人人有份，不要抢，不要激动！说你呢，姓严的小子，我眨眼睛的功夫你就割走了一条鹿腿……” …… 龙落城东方两百多公里开外。天凡帝国与东方大陆交接处边境。疾驰的马车上。 “哥，我们真的……要跑这么远么，这都要出天凡帝国了……” 一个瘦弱的青年和一个红发少女并排坐在马车上。青年沉默不语，红发少女望着窗外纷飞的雪花，有些风尘仆仆的精致面庞上露出了一丝愁绪。 “……我们跑得越远，陆霖那边的麻烦就越少。” “可是，可是……” 看着自己的妹妹抿起了嘴，眼中似乎闪着泪花，艾伦摇了摇头，还是出声解释道：“你可能还不明白阿朗索的目的……他这次来，最主要的，就是想把我们兄妹二人带回去，为弟弟报仇什么的都只是次要，他和理查德关系本来就不好。” “为什么，非要把我们两人带回去呢……” 妮可抬起头，眨着眼睛，表示不解。 “因为你，和我。他一直想把我收到他的军队中帮他做事，然后你也是艾诺利亚帝国里罕见的纯种火系天赋使用者，无论是嫁给他，还是嫁给皇室其他人，都是不错的选择……他想把咱们兄妹二人，彻底绑在他们莱因哈特家族的战车上。你应该不想被他抓回去吧？” “当然不想了！……” “那就是了。我们如果还留在城附近，被他们抓住，后果不言而喻，还有可能被他们当做把柄来要挟陆霖……这几天时间你也看到了，来追捕我们的人究竟有多少，死在你我手下的人估计有十多个了罢？情况和我料想的不同，是我失策了，所以暂时不能回去……” “……那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陆霖？我很久都没有见到他了呢。” 望着自己的妹妹，艾伦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马车窗外大雪纷飞，很快就掩盖了马车后的车辙；停了停，从狭小的马车里传来这样一句话。 “应该很快罢……我从郝云那里得到了些消息，陆霖现在情况也不太妙，可能要做一些他不太愿意做的事情了……” “妹妹，新年快乐。” 一三三、新年庆（十一） 与此同时，龙落城，皇城内。 “这不公平！为什么皇室选拔采购，第二关是进行料理比试——” 一个长相稍微有些尖嘴猴腮的青年，冲着面前的瘦高男子大喊大叫道；他的目光不停往陆霖身上撇去，意味不言而喻。 “既然有考生提出质疑，那我就破例解释一下。每年皇室从两个大陆采购最多的，就是各种特产的食材，而且天凡帝国最驰名全大陆的就是料理，所以要当上皇室采购，必须需要过硬的料理水平——其他人还有什么问题么？如若没有问题的话，那么请依次上前抽签。” 和陆霖想象得差不多，竞选皇室采购的人数，是所有职位里第二火爆的，仅次于御厨——毕竟任谁都知道，“采购”这两个字代表的油水含量。以陆霖上一世的经验，毫不客气地说，单是从供货商指缝中流出来的油星，就够一个普通的三口之家吃喝不愁了，更不用说还能广交人脉。 与陆霖一起竞选皇室东方采购的考生共有八人，其中当然包括简超在内；不过在听到第二关测试项目是料理过后，倒有一多半人脸上先露出了犹豫的神色，看来应该不擅长料理了。 “无论如何，硬着头皮做一道菜罢……西红柿炒鸡蛋总还是会做的……” “就是，说不定他们第一关的笔试，一个字都没有写，和我邻桌的一样……” 听着那边几人互相鼓励打气着，陆霖摇摇头，第一个走到瘦高男子面前，从手中拿了一张签纸，打开来，点了点头，又走了下去。 还未等陆霖思考好该做什么料理时，第二个上前抽签的简超，走到了陆霖身边:“陆公子，你抽到的是什么？” “鱼肉。” 陆霖也不藏私，直接便开口说了出来。简超目光中顿时流露出了喜悦神色：“真巧，我抽到的题目也是鱼肉……我还记得，你和爱德华在苍澜学院食堂中将我打败的那一幕，一直以来都很想和你们再比试一次。既然你不肯老实退缩，那我就只能用实力，将东方采购这个位置争夺到手上了……” “……可是你们刚才的筵席对决已经输了，你为什么会有自信，再赢我一次？” 听到陆霖的话语，简超自信的神情陡然一滞，然后又恢复了正常：“那是安茹安祥姐弟不争气，比不上你们队伍的‘龙落城天才厨师’……这次，只有我们两个，来堂堂正正地对决吧！” “……如你所愿。” 听着简超慷慨昂扬立旗的同时，陆霖心中也已经有了定数，率先跟着指引的士兵走向了早已准备好的灶台。众人比试的场所选在龙落城皇室的御厨当中，一应食材以及料理工具自然应有尽有；陆霖站定在标有自己名字的灶前，心里定了定，在一旁的食材堆中挑选了一条块头比较大的比目鱼，扔在了砧板上。 “你要做什么？”一旁的简超愣了愣。 “烤鱼排。” “那我也做烤鱼排！” 简超一边说着，一边从食材堆中挑选了一条同样个头比较大的，活蹦乱跳的新鲜鲤鱼，拎在手中。 “禁止交头接耳，料理时间一个小时，现在开始……” 随着厨房门口瘦高男子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开始忙碌了起来。 …… 一个小时过后。 陆霖看着一步步走进厨房的严羽宁，心中暗叫了一声不好。 没有想到，这第二关，竟然是由他来进行评比…… 他难道不应该出现在御厨的考试那边么？为什么会过来这里？ 望着简超和严羽宁眉来眼去的姿态，陆霖瞬间便明白了，轻叹了一口气，垂手站在了灶台旁边。桌上已经切好的，外表棕褐色的烤鱼散发出诱人的香味，但陆霖现在一点食欲都没有。 “你们两人做的都是烤鱼排啊……” 严羽宁看也不看其他面色尴尬的、胡乱做了些菜的考生，鼻尖嗅了嗅，信步步走到了陆霖和简超面前：“看上去，虽然都是烤鱼排，但做法有很大差别，你们是在比试么……谁想先让我品尝一下？” “我来！” 简超自信地拍着胸脯，严羽宁点点头：“那好。我品尝的时候，你也来简单介绍一下你的料理做法……” “我的烤鱼排，由于考虑到一个小时时间内，如若进行长时间腌制的话，时间可能不够用，因此选用了比较简单但是美味的香酥处理方法。我先预热烤箱，把活鱼处理好、鱼肉片好后，撒上黑胡椒、盐粒简单腌制，腌制的时候制作香酥外衣。香酥外衣的原材料是面包糠、大蒜末、切碎的欧芹、橄榄油，混合均匀后，打一个生鸡蛋，将腌制了三十分钟左右的鱼肉蘸着生鸡蛋液，裹上面粉和制作好的香酥外衣，放入预热好的烤箱烤制二十分钟，在此期间用西红柿、冰糖、柠檬汁等制作调味的番茄酱，待烤好之后装盘就是……” 严羽宁一边听着简超的介绍，一边用筷子夹起裹着面衣的鱼排，蘸着番茄酱，咬了一口，点点头。众人身后，那些不会料理的考生们，目光露出了羡慕和嫉妒的神色。 “简超的香烤鱼排还不错。陆霖，你做好准备了么？” “请严御厨趁热品尝，我的鱼排，凉了就不好吃了。” 陆霖心中轻叹一声，还是回身将自己的鱼排端到了严羽宁面前。 “喔？很聪明的做法……” 严羽宁用筷子夹了一块鱼排，轻轻咬了一半，眼神中第一次露出了些许惊讶神色。众人都看到，陆霖的烤鱼排，外表虽然是浅棕褐色，但里面的鱼肉依然鲜嫩，用筷子轻轻一拨，一块块碎鱼肉就顺着肉纤维纹理落在了盘子上。 那几个不懂料理的人没有什么反应，简超的面色突然就变了：“陆霖……你的烤鱼，为什么能够这么鲜嫩？不可能！用烤箱进行烹饪，有他的局限性，很容易做成外表烧焦而里面夹生的失败品……你的烤鱼排，为什么外表没有焦糊，里面还全部熟透了……这不可能！” “……而且最为关键的是，外皮丝毫没有烧焦的苦味。” 严羽宁又咬了一口鱼排，轻轻地咀嚼着，再望向陆霖时，表情完全都变了。 “很简单。因为我在烤鱼之前，率先将鱼排在锅中煎炸了数分钟。”陆霖望着不明所以的简超，淡淡地说道。 “烤鱼之前，率先进行煎炸？这样的方法我从来都没有听过……” “……而且就算煎炸，鱼肉在煎炸的过程中外皮也会变糊，你是怎么做到的？”严羽宁打断了喃喃自语的简超，死死地盯着陆霖。 “因为我在煎炸前，在下锅那一面的鱼肉上洒了薄薄的一层糖。” “放糖？” 简超和严羽宁同时呆在了原地，陆霖望着两人惊诧的神色，摇摇头：“洒一点儿糖能够让鱼肉在煎炸时更有味道，而且不会烤糊，难道你们不知道么？” “……继续说。接下来你怎么做？” “接下来就简单了。鱼肉放进煎锅中不去翻动，任由它在油锅里煎炸，直到煎炸出褐色斑点才关火，翻面后，连油锅一起放入烤箱。酱汁的原材料是榛果、红椒、大蒜、柠檬皮，切碎混合好后和柠檬汁、油、辣椒粉、百里香、盐和胡椒调制而成，在鱼肉从烤箱中拿出来后便立刻趁热淋在上面……” 现在，即使是后面不懂料理的几名考生，听到陆霖的解释，望向陆霖和简超的眼神也截然不同了。 任谁都能看出来，两人料理的水平高低！ 一个用的是普通的香酥烤制方法，另一个不但创新了做法，而且甚至连皇家御厨严羽宁，都没有看破其中的奥妙！ “……陆霖，不得不说，你在料理上很厉害。如果没有之前的事情，我真的想破格将你收到我手下，共同为皇帝服务……” 听到这样的话，一旁的侍卫便将后面那些站着的考生们赶了出去。严羽宁恍若未闻，只是继续说着：“……但是，你为什么一直要和我们作对呢？从以前便是，一直到现在，你知不知道，你闯的祸越来越大……” “……用身不由己来当做借口，也未免显得太过于小家子气了。我只能说，到达当前的地步，是我们双方，彼此经过多次选择后的结果。你和你弟弟不一样，或许我们本来能够成为朋友……” “不要提我弟弟！！” 严羽宁突然大声咆哮，声若雷霆：“你知道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新年夜，他却远在千里之外，随时可能会死掉的地方！你还好意思提他！若不是你，我弟弟怎能落到如此地步！” “抱歉，我不太明白，但是……” “……是啊，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连你的行为导致了什么样结果都不清楚，只是在当你的小厨师罢了……‘治大国若烹小鲜’的小厨师。之前我叮嘱过你，不要多说，这些不是你一个小厨师能够插手干预的，你偏偏不听；既然你选择了进场参与游戏，那就做好，一败涂地的结果罢。我言尽于此。” 陆霖安静地看着突然泄了气的严羽宁，一言不发。后者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不过既然你做出了这样的料理，我也不好行事太过分……这一轮，你和简超的成绩相同。准备好最后一轮殿前应对，接受皇帝以及其他大臣的问责罢。你们两人排在最后，半个小时之后，和侍卫一起进殿。” 一三四、新年庆（十二） 龙落城皇城内，一处角落的小房间。 “这是，他，做的饭菜。可能有些凉了，需要，加热一下么？” 一身正式礼服打扮的天凡帝国小公主望着自己面前繁复的菜式，却摇摇头：“……不必了。这样就好。不必劳烦大哥……” “你，真的，不出去？” “……不了。出去以后，让他看到……多不好……” 李辰芳望着自己面前楚楚可怜的小公主，沉默了片刻，方才点点头：“我明白了。那我也不出去，今天新年，我，陪你过。” “可是父皇那里，难道不会责怪你么？” “……没关系。去了，就要吵架；父皇可能也不希望，我出现在那里。” “我明白了……” 小公主低着头，小口吃了一点儿，又抬起头来：“哥哥你说，我这样一直骗他，是不是不太好……” “……我，不知道。” “那就算了，一直，骗到底好了……” 少女望向门外，大殿的方向。 似乎空中，再次落下了雪花。 …… 陆霖伸手接了一片空中飘扬而下的白雪，感受着冰晶在指尖一点点融化的冰凉，还是开口问向了前方带着自己的瘦高男子：“能不能透露一下，等会儿的殿前应对，主要考察什么样内容？有什么形式？需要注意什么？” “……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只是皇帝根据你的意向以及之前笔试答题内容，简单询问几句罢了。每个人也不过一两分钟时间，多也不过三四分钟。” 陆霖点点头，看来这最后一关，就和之前地球上的面试程序差不多了。 只是自己试卷上，似乎回答得太满了一些…… 心中担忧的同时，几人已经走到了大殿门前。大殿内似乎并没有之前那么多考生了，好像经过了前两关的选拔，已经淘汰了一批；不过想来也是，如果五十多人需要一一进行应对，那么时间也未免过于长了些，前两关可以很好地进行第一轮甄别。 所以，看来这个皇室东方采购，最后剩下的，就只有自己和简超了。 正在此时，陆霖也感受到了来自于身边简超的目光，似乎对于刚才料理对决自己明显落入下风的事实，还是有些不服气。 不过他的目光中，似乎还有一丝没来由的自信……究竟是因为什么…… 对于之前二皇子和齐王爷的威胁，陆霖说没有放在心上，那也是假的。不过相比这两人而言，陆霖还是更愿意站队站在皇帝这边——一方面是皇帝确实答应了自己，反悔了之前的诺言，其次陆霖与二皇子这边所支持的西方大陆势力，目前已经有了不可调和的一系列矛盾。 自己只不过来到这世界上半年时间，为什么就身不由己地卷入了这么多事情…… 不过，真的是身不由己么？ 陆霖反思着，心中涌起一丝莫名的情绪。 好像自从自己决定了不再作为旁观者、而是真正入世，融入这个世界以后，现在情况，正是自己一步步选择所达到的结果。也就是说，哪怕再来一次，结果也有可能不会有任何变化，依然会像现在这样。 有选择就要有付出。只是不知道，自己以后还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又会走到什么样的地步…… “进去吧。轮到你们两人了。” 听到侍卫有些不耐烦的声音，陆霖收起心绪，和简超一起，再次迈步走入正殿。 之前自己和东西方大陆厨师所做的三桌料理，经过了这么久的时间，此时几乎已被分食完毕。台下人们依然像自己离开时那样，在争论着什么，甚至于自己两人进来都没有发觉到；好像在自己之前，殿前应对中场休息了片刻，不知在讨论什么事情。 “陆霖，你终于回来了，我就知道你肯定能通过之前的两关……快快快，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人群中，再次成为争论核心的小王爷李治东，无意看到陆霖走了进来，连忙三步并两步地挤出了人群，跑到了陆霖面前。陆霖不解：“……有什么事情……和我有关么？” “他们，他们西方大陆的人，决定要求和天凡帝国联姻，迎娶帝国的小公主！” “喔？” 陆霖不禁心里为素未谋面的小公主感慨了片刻，看来无论在哪个时空，公主的命运都大同小异。 “为什么皇帝不把大臣的女儿或者宗室之女，加封公主名号送去和亲呢？” “本来是要将洛夕封为公主然后送出去和亲的，也不知为何，皇帝突然反悔了……所以西方大陆的使节们，现在就非要要求迎娶小公主，否则就以军事来威胁……” 本以为和自己没有关系，看来，又是因自己惹上了祸端。陆霖摇摇头：“……所以，你要我做什么？我和天凡帝国小公主平生素不相识，虽然心里确实为她的命运感到有些惋惜，但是……” “陆霖，你——” 小王爷听到陆霖的话语，面色顿时一变，正要说些什么，却被一旁不知何时出现的蒋泰拉到了身后：“……陆公子，小王爷和公主关系一向不错，听到公主出嫁的消息，现在有些病急乱投医，请陆公子不要在意。” “……我们的军队，和对方实力差距大概有多少？” 陆霖没有正面应答，却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 “……无论阿美利加帝国、日不落帝国、德意志帝国，还是比较强势的艾诺利亚帝国，军队实力都是我们天凡帝**队实力两倍有余。而且我们国家的军队，大部分都集中在北方迎击蛮族……” 简单两三句话，陆霖便已明白了端倪。望着被几个侍卫拉走的小王爷，陆霖叹口气：“蒋泰将军，您应该也是识得小公主的。想必现在，公主肯定心中会有些不甘罢；听说她今年只有十五岁，过完年刚满十六就要远离家乡……” “……我明白你的意思。身为天凡帝国的一员，我也为小公主感到非常可惜，但好像这件事情已经敲定了……公主按照历年惯例，会在夏天六月份时候出嫁。若你能够成为皇室东方采购，或许你也有机会见到她，希望陆公子能用你的美食料理，让小公主在天凡帝国最后的一段时间里，尽可能地留下比较美好回忆罢。” 蒋泰目光中似乎另有深意，但此刻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殿前的瘦高男子已经再次站在了皇帝身边，咳嗽了两声，然后大厅内再次安静了下来：“……请诸位安静。接下来，今天最后两人，竞选皇室东方采购的陆霖和简超，接受殿前应对。请两位走到台前正中央。” 向蒋泰行礼后，陆霖和简超一起，肩并肩站在了皇帝李治面前的台下。皇帝扫视了一下两人，点点头，语速不快不慢：“是之前为我们献上美味筵席的陆霖和简超么？我都有印象。那么，就开始吧。谁想先来？” “等一下！” 一旁简超正要上前，却被来自旁边人群中的声音叫住了。所有人目光投向声源处，只见农业大臣许青走出了队列，先向皇帝行礼恕罪后，又指着陆霖：“陛下，我注意到，这位陆公子刚才似乎一直站在您的身边，似乎和您相谈甚欢。” “没有错，我和他谈了一些有关于料理方面的事情。不知许青，你有何事情想要汇报？” “我认为，这样对于另一名考生简超来说，是不公平的，因为您已经对陆霖有了先入为主的良好印象。所以我在此恳请陛下，将这两人最后一个环节的殿前应对，交予我们来进行评比。” 许青说完以后，向前长长一行礼，腰身几乎弯到了地上。 立刻人群中也走出了十数人，跟在许青的身后，其中包括洛夕的父亲洛兴在内：“为保证公平，请陛下将这两人的殿前应对，交予我们进行！” “喔？” 皇帝李治的眉毛稍微挑了挑，虽然之前陆霖站在皇帝身边时间不长，但也已经发觉，现在皇帝在案台下的手，肯定已经握成了拳。 看上去，皇帝的这个饭店掌柜位置，当得并不是很顺心啊。要操那么多的心，而且连自己的手下，也不是很听话的样子…… “……我不答应。” 停了片刻，陆霖面前坐在那里圆滚滚的男子，轻轻地摇了摇头。 “陛下，为了这次选拔的公平，请让我们来评比！” “请陛下三思！……” 听到李治的回复，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如丧考妣般，呼天喊地的声音。陆霖冷眼看着大臣们一个个以头抢地的模样，以及站在自己身旁、眼神中不无得意神色的简超，沉默不语。 正在此时，场内情况又有了些变化。 “请陛下务必答应！不然的话，老臣我就，我就——” 已经跪了下来，跪在人群中最前方的许青，向前连滚带爬地爬了两步，眼中全是血丝，使劲用头撞着地面，额头上甚至流出了鲜血。 “这是我选拔自己家的人员，为什么一定要交给你们？你们的心思，难道我不清楚么？” “皇家没有家事，所有的事情，都和全天凡帝国有关！如若陛下不答应，我就——” 许青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满面鲜血，双眼通红。 一股股似乎有些熟悉的，粉红色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了出来。 “——我就，杀啊！！！” 话音未落，许青的身影，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台上的皇帝扑去！ 一三五、新年庆（完） “护驾，快护驾——” 率先醒悟过来的，是站在门口的蒋泰，只见他大吼一声，拔出腰间尖刀，就向殿前冲去！ 而站在大殿中的众人，一瞬间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正呆立在原地！ “啊——” “杀啊——” 就在同一时刻，从大殿中几人的身上，又同时腾起了几股粉红色的烟雾！ 似乎突然发狂的许青，成为了一个引子，彻底引发了天凡帝国皇城大殿中的这场dong luàn！ 只见身上腾起粉红色烟雾的人们，顷刻间双目通红，全身肌肉鼓起，目光中失去了神智；每个人口中都咆哮着，第一时间，扑向了眼前距离自己最近的人！ “啊——” 下一刻，才有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发出了刺耳的尖叫，旋即被肢体撕碎的惨叫声所代替！如同绵羊群内冲入了几只豺狼般，没有受到影响的人尖叫着，想要向大殿两侧的禁军处逃跑，但大多数刚刚迈开步伐，便被身后已经彻底丧失人性的发狂者抓住，然后撕成两半，鲜血喷洒！ “快跑啊——” “关上大门！保护皇帝——” “救驾，救驾——” 蒋泰大吼一声，一刀下去，面前的一个发狂大臣，顷刻间脸上便多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倒在了地上，却又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眼看急切赶不到皇帝身边，蒋泰只能放声大喊，试图提醒。 然而在同一时刻，最先发狂的许青，却已经冲到了皇帝面前！ “妖孽，退下——” 站在皇帝身边的瘦高男子，身体率先动了。只见他脚下微微一动，身躯已经拦在了向后倒在地上的皇帝面前，一拳重重击打在许青的胸膛处！ 然而刚才还只是普通人的许青，此时只是略微一晃，虽然冲势被阻拦了下来，但依然站立着，死死盯着面前的瘦高男子，口中发出了一阵阵愤怒的咆哮！ “皇帝陛下，快跑——” 下一刻，瘦高男子被许青揪了起来，然后重重向着墙上摔去！沉闷一声过后，瘦高男子已经倒在了地上，口喷鲜血，想要扶着墙站起来，却没有成功。一旁的几个看上去就没有战斗力的侍仆，纷纷腿脚颤抖着挡在了许青面前，但也只是多阻挡了几秒钟。 此时许青，已经站在了身材有些肥胖的，勉强站起身来的天凡帝国皇帝面前！ “来吧。我天凡帝国皇室李家，没有一个，是害怕战斗的！” 李治口中说着，右手已经举了起来。 一把乳白色光芒形成的，约一米长的光剑，已经出现在了手上。 …… 时间稍微向前拨动一点儿。 许青扑向皇座的一瞬间，经历过多次危急的陆霖已经反应过来，正要扭头逃跑，却被身旁另一个双眼通红、全身散发烟雾的人拦在了面前，却正是刚才气势嚣张的简超！ “杀，杀——” 危急时刻，陆霖一直坚持着的、之前王二教授的那些奇怪动作再次发挥了用场。不及多想，陆霖迅速向一旁贴地滚去，面前简超的这一扑，却是扑在了另一人的身上；一声惨叫过后，手上鲜血淋漓的简超回过头来，再次盯上了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陆霖！就似乎依然保持着部分失去意识之前的仇恨记忆，简超再次大吼一声，凌空跃起，向陆霖冲来！ “躲开——” 此时，从陆霖身后，之前站在立柱后面的带刀侍卫们业已冲了过来。一名侍卫高呼一声，手举钢刀，从陆霖身边冲过，正面迎向了发狂凶残的简超！陆霖不禁回头看去，这一刀从简超的左肩处划过，一条胳臂随着刀势向空中飞起，溅起一道血迹。 然而这名带刀侍卫，也被简超残剩下的右手，重重地拍击在了右脸面颊上！ “砰——” 侍卫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头颅就被拍击在了旁边的立柱上，脖颈被拍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眼看是活不成了。他手中的钢刀，也随即掉落在了地上。 “杀，陆霖，死！” 眼看简超不依不饶地再次向自己扑来，陆霖咬咬牙，身体向下一个飞扑，顺势抓起地上钢刀，双手持刀狠狠向着简超的腿部横斩而去！ 两人的身躯一上一下交错而过，然后简超的上半身，从大腿处连根被斩断，向下滑落在了地上！ “给我去死啊——” 陆霖也发了狠，趁着双腿被斩断的简超扑在地上还没有转过身，反身一刀，便斩在了简超的脖颈处！看着一颗人头骨碌碌滚远，而地上的身躯抽动了两下，终于卧倒在血泊里不得动弹，陆霖方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拄着钢刀，回身望向大厅内。 只见原本平安祥和的殿内，顷刻间成为了人间地狱！ 虽然带刀侍卫们已经冲入了战场，但奈何战斗力相差有些过大，最为关键的是，发狂的将近十人人已经冲进了人群中，短短的数息之间，已经倒下了十数人！剩余的官员使节，以及还没有来得及退下的考生们一群混乱，乱战中有人率先使用了天赋，顿时一阵敌我不分的天赋魔法四处飞舞，倒是有不少侍卫，被“自己人”的魔法击中，倒在了地上！ 小露！小露呢，刚才还站在这里…… 陆霖急切地四处寻觅着，看见一个蓝发的身影已经退到了几十名带刀侍卫身后，也正着急地看着自己这边，心中方才稍安。 正在此时，一个有些肥胖的身躯，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正正撞在自己身旁的立柱上！ “皇，皇帝陛下……” 下一刻，胸前衣服已经破碎，向外渗着鲜血的胖子从陆霖身旁颤颤栗栗站起，手上却再次擎起了光剑，似乎还想进行搏杀。而不远处的始作俑者许青，此时也已经全身鲜血淋漓，右臂已经消失不见，然而双目中依旧散发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再次望向了陆霖这边！ “该死——” 陆霖拉着已经有些站不稳的皇帝，向立柱后面躲去，下一秒钟，两人身旁的立柱上便传来了沉闷的撞击声！ 不及向后细看，陆霖一把掺起李治，再次向另一处立柱跑去，目光迅速地扫视着全场。 该往哪里躲，该怎么办…… 现在情况最为糟糕的，就是陆霖这边，原本大臣们站着的位置，似乎所有发狂了的人都是天凡帝国的大臣们；而另一边，小露躲藏的方向，东方大陆和西方大陆的使节团位置，反倒情况要好很多，已经有十数人缩在角落抱成了团，不停向前方想要接近的发狂大臣们释放着天赋魔法，堪堪支撑着。 “这边！陆霖，这里——” 正在此时，熟悉的呼喊声从门口方向响起，只见肩并肩的两个男子，一人手中持钢刀，一人手中握着闪电凝结成的剑，同时望向了自己的方向，正是蒋泰和洛兴；看到陆霖搀扶着的李治，两人目光中透露着毫不掩饰的焦急，向这边快步冲来；然而双方之间，依旧有两根立柱的距离。 这短短十数米的距离，此时竟如同天堑般！ “当心——” 蒋泰突然大吼，陆霖来不及思考，肩头和腿同时用力，拉着皇帝李治再次向第二根立柱后面躲去，然而这一次却稍微慢了片刻。陆霖只感觉一股大力从背后突然传来，如同巨锤一般，扫过了自己后背；随着背后一声歇斯底里的吼叫，下一刻，连同自己搀扶着的李治，两人身体就已经飞在了空中，正正向前方的立柱上撞去！ “我……不能……” 空中的陆霖，硬生生抱着皇帝，身躯转变了一点儿方向，避免了两人头部正正撞在立柱上的后果；即便如此，陆霖的肩头还是撞在了立柱上，下一刻，两人同时坠落在了地上，无力地望着身后的许青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去死吧！！” 就在陆霖以为自己必死之际，一个魁梧的身躯从两人身后飞奔而过，一拳砸在了想要再次扑向陆霖和李治的许青！只见原本杀气腾腾、气焰嚣张的许青，竟如同炮弹一般被砸飞了出去，身体越过数根立柱，倒在地上！ “……护驾来迟，请陛下，恕罪。陆霖，没事了。” 另一旁，一个似乎有些熟悉的老人，带着数十名侍卫也冲进了大殿内，将发狂的其余大臣们分割包围了起来。新加入的侍卫们战斗力显然不凡，凶悍的咆哮声立刻便减弱了好几处。 “……立刻，清除所有余孽，不得放过任何一人。” 听着躺在身旁的皇帝声音，陆霖看着林方熟悉的面颊，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 大概数分钟后。 原本纷乱的皇城大殿内，再次回归了平静。 一个个伤者被士兵们引着依次向外走去，不乏有痛苦哀嚎声传来。 “大皇子殿下，所有危险已经祛除，御医马上就到。” 李辰芳抱起了身躯微微颤抖的皇帝，回头看向华安背上、已经陷入昏迷的陆霖，以及纷乱的大殿，倒在地上血泊中的人们，沉默地点了点头。 同一时刻，从大殿外的朱雀大街上，钟楼处传来了悠扬的新年钟声。 一朵朵烟花，腾空而起，在龙落城外大雪纷飞的夜空中炸开，五彩缤纷。 新的一年，到来了。 {第二卷：笑华年，完} {敬请期待第三卷：征铎动} 第二卷完，本卷小结 按照惯例，一卷结束以后，还是来聊聊天吧。 这一卷主要写的是主角的“入世”，以及将故事全面展开。主角的位置变高了，主角的敌人们也越来越厉害了，当然主角的朋友助力们也越来越多的一段情节。 爱德华的加入，想必会让很多读者大吃一惊。不过这也是一开始便写在大纲里的，和主角一起作为“命运的双生子”。不过这一卷来说，他的光彩暂时还被主角压制住，需要再往后一些才能大放光芒了。 这一卷我考虑最多的，是如何将美食融入到整个故事情节中去。细心的读者们想必已经发现，故事的中心慢慢地从第一卷纯粹的美食，变到第二卷的其他上面去了，而美食要素更多的只是作为故事的推进抓手；这也是我想要达到的目的，目前来看效果还不错，磕磕碰碰地终于算讲完了一大段还算完整的故事，主角站到了新的高度上，要面临新的挑战和机遇，尽管目前可能有些不是他所愿的，但总有一天，他要用自己的手，握紧自己的命运——这段奋斗的。 这一卷另外一个目的，就是各个女主的出场和与主角的纠缠，糅合在整个主线当中，以及每个女主的情感变化。小露从一开始的亲近到后面变得有些害怕和担心，林子越的吐露真情，洛夕的纠结，以及新女主妮可的直爽，叶子墨的产生好奇……这还不算小雨、柳小楼、苏菲等其他女角色。同时描写这么多人物，对我来说也是一次挑战，目前来看只能算勉强及格，颇有些贪多嚼不烂的感觉；也算是吸取经验教训，以后在构思剧情的时候要做减法，不能做加法，第一章一直克制住自己，第二章就放得稍微有些过于开了，在此我深刻反思。 关于这一卷的文笔，由于每天白天还要上班，晚上自从上架以后，每天六千字基本占据了我所有的业余时间，所以可能有些疏于修改，我也在等一个比较长的假期，自头到尾全部梳理修改一遍，待到修改完成之后，阅读体验和剧情应该会更上一层楼。 至于主线，目前你们也已经看到，已经慢慢地铺开了。关于主线剧情就不多透露了，请大家拭目以待罢。 最后再谈一下主角的塑造。这一卷读者应当会感觉到，主角和第一卷相比有了变化，少了很多风轻云淡，多了很多人情味，真真正正地像个“角色”，而不是第一卷里，更多的则像一个“看客”。我不想塑造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主角，我想写一个比较鲜活的人物，他也有缺点，有过错，会不知所措，但到最后还是会勇敢面对挑战和机遇，面对自己的选择——这才是我想表达的。 那么，主角也正式要从龙落城里走出去，去全大陆看看了。希望大家跟着主角的脚步和步伐，共同踏上边走边吃逛吃逛吃的美食旅途吧！ 我是不许吃糖。希望大家会继续喜欢支持我的书。 第二卷：笑华年，完。 敬请期待第三卷：征铎动。 征铎：远行车马上挂着的铃铛。 征铎动：来自温庭钧《商山早行》：“晨起动征铎，客行悲故乡”。 一三六、新年庆后（上） 1月2日。新年后的第二天深夜。 “铛铛铛——” 虽然天色已黑，但陆家上下并没有一人入睡。伍掌柜和陈子阳、阿布、蒙达等四人正在陆霖平时呆着的正房内长吁短叹，突然听到大门口传来阵阵敲门声，在寂静的深夜中格外刺耳。 “……俺去！” 一旁坐着的石头站起了身，王二则拉住了想要跟过去的小雨。使了个眼色。小雨再次坐下，面无表情地拿起了一块炊饼，狠狠地一口咬下。 也不知道小姑娘什么时候，开始吃除了甜食之外其他食物的。 “你是……” 石头小心翼翼地取下将近胳臂粗细的铁门闩，身躯抵着门边，将大门拉开了一条小缝。于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面庞便出现在了门缝中央，衣着褴褛如同乞丐般，脸上和着一些泥巴；在女子的身后，跟着一个差不多打扮的男子，也是面容萎靡。 “我是苏菲，苏菲弗莱尔。这里是龙落城的陆府么？” 女子丝毫不因石头的长相外貌而感到恐惧，只是轻轻行了一礼，静静等待着门内的回话。 “这里是陆府没错，苏菲？俺没听过……” “……等一下。” 眼看石头正要闭上门，院中来回踱步的郝云突然出声，叫住了石头的行动。旋即，两个明显经过伪装的男女便站在了众人面前。 “真的是苏菲姑娘……你没有跟着艾伦和妮可一起走么？” “……是我主动要求留下来的。” 接过邵氏端来的洗脸水，将脸上和手上的泥土都洗干净后，露出美貌容颜的女子拢了拢头后面乱糟糟的头发，望向了郝云：“本来在前一天，艾伦便找过我、商量一起逃离的事情，但我还是想要留下来，能够为他们两人分担一部分追兵火力……但似乎，阿朗索对我并没有任何兴趣呢，所有艾诺利亚帝国的人，都去追他们两人了……” “……他们两个不会有事的。如果被抓住，我早就探得消息了。” “……但愿罢。” 女子轻叹一声，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侧了侧身：“对了，我后面的是阿贝尔……你们应该听过他的名字，就是那个……” “我们知道。这一路上，是他护着你一起过来的么？” “是的。多亏了他，我才能从城外一路赶到这里。” 苏菲向身边男子看去，而阿贝尔也不客气地走上前来：“都因为你们的计划，我现在家也没处回了，只能跟着你们一起干了。正好苏菲想要回来和你们在一起，我就帮她一起回来……不过我们两人一路上看到，城内戒备非常森严，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城内，出了非常大的大事。新年庆上，天凡帝国皇帝陛下被‘蝴蝶’的人刺杀，现在正在全程通缉追捕‘蝴蝶’当中。” 听到了“蝴蝶”两字，苏菲身躯有一阵微不可查的摇晃：“真的……是‘蝴蝶’？‘蝴蝶’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在新年庆上刺杀皇帝？没有道理，为什么……” “……已经确定是‘蝴蝶’所为。目前全城实施一级戒备，整座城只许进不许出，士兵们正在挨家挨户搜查‘蝴蝶’的余孽……说实话，看到你们两人出现在这里，我也感觉到很震惊，因为街上的流浪汉乞丐，这两天时间也都几乎全部被抓了起来实施清查……” “那、那陆公子呢？我记得新年庆上，陆公子要进皇城准备筵席，还要参加皇城的选拔……” 苏菲口中刚刚说出“陆公子”三个字时，坐在王二身边的小雨突然身躯一震，单脚踩地，起身正要向外冲，却被王二一手拉住了。 “你哪儿都不许去。不是已经知道，陆霖现在没有事情，在皇城内养伤么？给我乖乖坐下。” 灰发少女转过头，冷冰冰地看了王二一眼，抱起手上的兔子玩偶，沉默不语地再次坐了下来。一旁的邵氏迎上了前：“那我先为两位准备休息的地方，两位想来也已经很疲惫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放心，这里有我儿子和外面这些人在，不会有事的。” “我只希望，陆公子能够平安。毕竟他可是我的恩人……” 苏菲有些说不下去的模样，向众人行了一礼，便匆匆跟着邵氏一起离去了。 待到邵氏收拾整理好房间后离开、苏菲正要关上门时，回身突然发现，一个拉着灰发小女孩的男子，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自己房中的座椅上，目光凛冽。 “……王二……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应该也是‘蝴蝶’中的一员罢。” 男子并没有回答苏菲的问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地，出声反问道。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为什么你要擅自闯入我房间，我有些累了，可不可以等到明天……” “放心。我不会向其他人透露这个消息，只是这个小女孩，这两天她必须跟在我身边罢了，你可以不管她……告诉我。柳小楼，现在在哪里。” 男子缓缓地站起身来，直直盯向苏菲。 同一时刻，皇城内。 陆霖半昏半迷恍惚之间，只感觉有人在自己身旁小声啜泣着，像是女孩子的声音；苏醒又沉睡反复几个来回，终于睁开了眼，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大概，是自己的幻觉罢…… 侧头望着身边陌生的环境，又花费了一点儿时间，陆霖才想清楚现在自己身在何处。虽然口中干渴、腹中饥饿，但陆霖并不急着叫仆人进来，而是望着画有繁复花纹的天花板，以及床头吊着的一闪一闪长明灯，陷入了沉思。 自己在新年庆那晚走入大殿之前，便思索了一万种可能会遇到的情况，即便自己有可能直面二皇子等西方势力的性命威胁也考虑在了其中；但任自己怎么想也没有想到，最后的新年庆，竟然是以这种方式来收尾的。 没有想到啊，之前那天晚上，柳小楼分明答应过自己和王二不再出手的……但她，却还是选择了这种出手的方式，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当天晚上，粉红色烟雾腾起的刹那，陆霖便明白了始作俑者。 只是她，应当没有对皇帝下手的因故吧？从目前的几次出手来看，她针对的目标，一直都是西方大陆的人…… 思索了一会儿来龙去脉，陆霖也没有思考出所以然来，只能无奈地摇头叹息了一声；大概因为声音稍微响了一些，门口侍卫听到了动静，跑了进来，看到陆霖睁开眼睛，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色；不多一会儿，有着重重黑眼圈的小王爷，便和几个背着医药箱的御医快步赶了过来。 “你终于醒了，医生已经检查过，你主要是之前在大殿上用力过大，脱力昏迷了，加上受到了撞击，虽然没有撞到头，但还是受了些内伤……所幸并无大碍，调理一段时间应当就可以恢复了。” 望着小王爷英俊面庞上毫不掩饰的欣喜表情，陆霖突然一惊：“对了，今天是几号？” “1月2日，你昏迷了一天半时间……怎么了？” “皇城内，没有人从正门打进来罢？” “怎么可能会有人从皇城正面打进来，你莫不是脑袋被撞迷糊了……对了，我昨天就去过你们家，给你们家里面人说过你平安无事的消息，你不必太担心。” “你去说过了啊……那应该还好。” 想到家里面那个疯起来应该能够徒手拆掉皇城的灰发小女孩，又想起来王二应当也在家里，陆霖心里才稍安：“多谢你操心了……对了，皇帝陛下没事吧？” “皇帝陛下比你受的伤要稍微重一点儿，不过更多的是皮外伤。现在虽然也无大碍，只是皇帝陛下之前由于操劳国事，身体一直都不是很好，这次受伤，倒是把之前的病根也带着引了出来，因此虽然比你先醒来，但现在也正在接受治疗……你有事情想要觐见陛下么？” “……没有。” 想了想，陆霖决定还是不把柳小楼的事情捅出去了，毕竟有着王二这层关系，而自己和柳小楼也有那么一些不明不白暧昧；果然自己也不是什么圣人，陆霖心里自嘲着。 “说起皇帝陛下……之前大殿上的事情，这几天我忙着抓主谋，到现在还没合过眼，本以为自己会累趴下，但现在都已经累过头，几乎没有知觉了……你没事就好，等会我和你妹妹说一声去。你妹妹现在也还在皇城里，待到明天全部清查过、确认没有嫌疑才能出皇城，这几天每次我见到她，她都会问我关于你的情况呢……” “那就劳烦你了。”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陆霖还是率先开口了：“……当天晚上，死伤情况如何？东方大陆和西方大陆的使节，有没有就此大做文章？” “我本来以为他们会的，但他们都很沉默……后来我仔细想了想，这时候谁先跳出来，谁的嫌疑就最大，毕竟从明面上看是皇帝受到了刺杀，他们自然不会率先跳出来出头了。至于死伤情况……” 提到“死伤”两字时，李治东的神色有些黯淡，“不包括发狂当场被乱刀砍死的八人以外，共有十五人死亡，四十多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死伤的人主要是天凡帝国的大臣和阻拦他们的侍卫，其中有和我关系不错的两个小伙子，本来约好守完新年庆、第二天睡起来一起去天香楼潇洒的，这下可是去不成了……” “……节哀顺便。” “待到让我抓到主谋，我一定将他绑在皇城外的朱雀广场上，一刀一刀，活剐了。我发誓。” 小王爷抬起头来，目光中尽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对了，这段时间，是谁在我身边照顾我的……我似乎听到了女孩子的哭声？是我的妹妹么？” 陆霖看着气氛不太对，连忙转移着话题。 “……哦，你听错了。这段时间，都是侍卫在照顾你，没有别人。” 似是担心陆霖不相信，小王爷顿了顿，再次斩钉截铁地说道：“没有别人。没有。” 一三七、新年庆后（下） 真的没有人么…… 陆霖看着小王爷的面庞，心中不禁开始怀疑；应该是小露偷偷过来照顾了自己、却又不想让自己知道担心罢，陆霖也没有多想，又继续问道：“那么洛姑娘呢？那天她被拖走以后，没有什么事情吧？” 听见陆霖的话，小王爷的神色突然变得古怪起来：“她现在没什么事情，但是……” “怎么会没什么事情？也对，所有人目光都被皇帝刺杀的事情吸引了……不过但是什么？” “但是，昨天新年庆结束之后，外务大臣洛兴就向我们报备了洛夕失踪的事情，说那天晚上把她带回家后，她就失踪不见了。” “洛夕失踪了？！你们找到她了么？”陆霖一惊。 “……听我说完。于是我们就一边找刺杀皇帝的主谋，一边顺带着帮洛家找失踪的大xiao jie；然后我们就找到了你家、顺便给你家人去报平安，猜猜我在你家里看到了谁？” “……不会吧……” 望着露出了牙疼表情的陆霖，小王爷的神色不禁有些幸灾乐祸：“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当我进你家门的时候，就听到洛夕的那个小侍女，正气势汹汹地和郝云在吵架，为的是争论你做菜好吃还是洛夕做菜好吃，旁边人怎么劝都没有用……幸好我用你平安无事的消息引开了他们的注意力，否则我觉得，他们可以从昨天一直吵到现在。然后洛家xiao jie还拜托我，千万别对她父亲说她现在在这里，就用‘发现她俩出城去了、留下了一封想要去东方大陆转一转的书信’当做借口。瞧，这就是那封信，我还没交给洛兴大人呢。” “这……” 陆霖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小王爷站起了身：“我继续去巡夜了。对了，皇帝陛下托我向你传达，等你醒来以后，要带着你去见一下他。你做一下准备，明天早上陛下醒来以后，我就带你过去。” “好。” …… 同一时刻，皇城内另一处房间内。 “你是说，这件事情不是你们做的？” 二皇子看着面前火红头发的阿朗索，温和的面庞上露出了些许惊诧神色；阿朗索则做出了一个夸张的表情：“怎么会是我做的？我不是那种喜欢暴力的人，我更喜欢正面用自己的力量，一点点把对方打垮，然后欣赏对方苦苦挣扎的模样……难道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那就奇怪了，不是你做的，难道是我大哥那边的东方大陆势力？不不不，大哥更不是能够做出这种事情的人，不像我不招父皇待见，他和父皇关系一直不错的……” 李辰轩站起了身，在房内轻轻地踱着步。一旁头上裹着绷带的李祐开口了：“……不管怎么样，万幸的是，我们的人没有太大损失，而且皇室的西方采购也拿到了手里。目标达到了就好，至于大殿内的事情，就交给大皇子和我那不孝儿子头疼去，我已经想好怎么在皇帝陛下面前怎么进谏了……” “嗯。且不论大殿上的事情，目标达到就好……不过我实在很好奇，除了我们，还有谁想要皇帝陛下的命？该不会是越王爷李桢吧？虽然他和大皇子是一派的，但他们之间也经常出现矛盾……” “我觉得不太像。今天我特意去打探过越王李祯的消息，他身受重伤，现在还在昏迷当中。我当面看了他的伤口，和照料他的医生谈了谈，不像是造假……以他谨小慎微的性格，绝对不会做出把自己赔进去的事情……” 几人又商量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得出来结果，李祐摇摇头：“那就姑且根据大皇子那边的口径，先把这件事情按在‘蝴蝶’的头上好了，反正他们头上的罪名多了，也不差这么一件……只可惜皇室东方采购，还是被陆霖那小子拿去了。之前皇帝陛下曾和陆霖，两人窃窃私语了很久，然后皇帝就突然做出了更改决定……不过阿朗索殿下，你真的很喜欢那个叫洛夕的姑娘么？” 一旁一直没有开口的严羽宁，面色微微变了变。阿朗索笑笑：“确实很喜欢，第一眼看见就喜欢上了……不过为了大事，失去就失去了，倒也无妨。皇室东方采购我们本来就做好了被东方大陆那边夺走的准备，现在也算是意料之中，我们还是按照原计划，做好我们这边的事情。” “但现在是那个陆小子得到了东方采购，还不是大皇子那边……你们说，陆霖，会不会是皇帝安排下来的一颗棋子？” 二皇子摇摇头：“可能性不大，我查过陆霖的资料和信息，他以前只是个纨绔子弟，他家人也从来没和官府打过任何交道……不过以防意外，我还是和东方大陆的那帮混蛋们，抽空谈一下好了。” “您和东方大陆的人去谈？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李祐脸色一惊。 “放心，他们很清楚，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便我们双方是敌对关系，该合作的时候，还是可以在某些方面合作的……毕竟如果真要让我那父皇出手搅了局，影响了我们东西方之间在天凡帝国的平衡，他们也不会乐意看到……” 屋内的声音又小了下去，摇曳的烛光下，人影映在窗上，影影绰绰。 只是自头到尾，屋内的人都没有谈论过有关皇帝陛下的伤势，就像被刻意忽视了一样。 …… 第二天，1月3日下午。 陆霖从天凡帝国最有权势人的寝室走出了门，望着直直照耀在自己头顶的阳光，这才惊觉，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又放晴了。 皇城内的积雪还没有消融，房顶和花坛上还都是白茫茫一片，遮盖住了华丽繁复的装饰花纹，也似乎遮盖住了那天晚上血腥的一幕。唯有皇城内明显变多的，配着军刀、来回巡视的士兵，为空气中添上了一丝肃杀之气。 “刚才，皇帝陛下和你谈了什么？” 一直等在门口的李治东迎上了前，神色稍微有些急切。陆霖摇摇头：“没有什么，就是和我谈了谈这皇室东方采购具体该做些什么，又和我聊了聊家常，谈了谈做菜方面的事情……” “该不会是‘治大国如烹小鲜’的做菜方面吧？” “怎么可能。我就是个小厨师，我怎么会‘治大国’……只是聊天放松罢了。皇帝陛下确实看上去很累的样子，那个皇座，不好坐啊。” “确实会很累。说些大逆不道的话，我也曾想象自己若是皇帝、坐在那张座椅上面会是什么模样，然后我就发现，我可能半天都熬不下来，实在太苦太累了，并没有想象中那种风光……” 陆霖一把拉住小王爷，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人注意，方才神色严厉：“……这种话，你怎么能在这里说！这是皇城，里面就是皇帝陛下……” “没关系，他对臣子们一直都很宽松的，否则大臣们也不会在他面前那样闹腾，给你们的笔试试卷最后一题也不会出那种题目了……说起来，你知道不知道，总共五十多份试卷里，你是唯一一个敢回答最后一道题的。其他所有考生，都把那道题空下来了。” “……啊？” 陆霖看着小王爷意味深长的微笑，一时半会不知该如何接话。 “不说了，去找你妹妹吧，你不是打算和她一起回家么？你和陛下聊了那么久，估计她也已经等急了。走吧。” “……好。对了，什么时候你见到林方林将军，烦请转告，请他来我们家一叙，我做菜给他吃，我要好好谢一下他的救命之恩……” 心里回味着，陆霖和李治东两人肩并肩走向了皇城偏院。只见蓝发少女站在房屋门口的阳光下，太阳为她湛蓝色的发丝镀上了一层金边；看到自己前来，少女双目一亮，眼睛中似乎闪着光芒，向前小跑了两步，却又改成小步快走，走到了陆霖面前，双手交叠握在身前，仰起头来，眯起了眼睛，脸上露出了明媚的微笑。 “走吧，我们回家。” 陆霖看着自己面前的少女，心头洋溢起了一阵温暖，不禁将大手盖在了少女的头顶上；然而小露摇了摇头，将手掌晃了下来，右手却牵起了陆霖的手，点了点头。 “……嗯。一起回家。” …… 陆霖和小露没有注意到的，两人身后，皇城的一座三层小楼窗口处。 梳着披肩长发的李令月定定站在窗边，望着牵着手两人肩并肩走出皇城的背影，一言不发。 “……小月。你真的不去见他一面……” “……不去了。” 银发少女轻轻摇了摇头。阳光下，拖在屋内地上的影子晃了晃。 “……你应该知道，这半年时间，父皇绝对不会，让你再出去了。要接受礼节培训，要学习西方大陆的礼仪……” “……嗯，我都知道的。” “那你还……” 屋内，坐在椅子上，孔武有力、看上去如同一块铁石般的男子抿起了嘴唇，刀砍斧劈般坚毅的面庞上，露出了不符合性格的焦急神色。 “没事的，大哥。真的没事，至少我在他身边，已经呆过那么久了呢。在自己心爱的人身边任性了那么久，还是以男孩子的身份，以后回想起来，一定会很开心的吧……” 站在窗前阳光下，背对着屋内的天凡帝国小公主，虽然嘴角在笑，但此时脸上，已经泪如雨下。 一三八、回家（上） “感觉，好像很久都没有回来过了……” “是啊。你已经三个多月没有回来了。” “这些日子，经历了这么多事情……” 站在自家门前，小露反倒有些退缩，身躯稍微侧了侧，怯怯地望着紧闭着的、上面依稀还能看到污秽和划痕的大门，不难想象，之前在经历病猪肉风波时，自己自小生活的这个大院，究竟经历了怎样的风波。 “我这段时间，倒是一直都在。家里面变化有些大，多了很多你不认识的人，不过都是不错的家伙，你不要害怕……” 一边说着，陆霖一边扣响了大门上的门环。门内顿时响起了石头粗壮的声音：“是谁？说话！不吭声不开门——” “赶紧开门！敢把我关在外面，当心今天不给你饭吃！” 陆霖佯装发火地喊道，下一刻，大门“吱呀”一声向两边拉开了，石头憨厚的光头伸了出来，满脸惊喜和不可思议：“陆公子？真的是陆公子！大伙儿，陆霖回来啦，小掌柜和大xiao jie回来啦……” 听到呼喊声，从屋内“呼啦啦”跑出来一群人，看着门口站立着的两人，脸上也都露出了惊喜愉悦神色。陆霖为石头口中这一声“小掌柜”感到既好气又好笑，小露则有些慌张地躲在了陆霖身后，却被陆霖拉了出来，肩并肩站着，蓝发少女紧紧抓住陆霖的手臂，不肯放手。 “伍掌柜、石头、邵奶奶你都是认识的，不用害羞，那边的郝云郝公子你也在学院里见过……这边三个，是家里一批新员工的首领，分别是阿布、蒙达和陈子阳；站在王二身边的是小雨姑娘，比你年龄还小一点儿，来，和他们打个招呼。这是我妹妹陆露，你们应该听过，和我一样在苍澜贵族学院里就读，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还有那边的，那是……苏菲和阿贝尔，你们两人也在这里啊。” 随着陆霖的介绍，阿布、蒙达和陈子阳依次走向前，向小露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小雨则默不作声地望了小露一眼，走到了陆霖身边，安静地拽起了陆霖另一边的手臂，和蓝发少女一左一右地站在陆霖身边，颇有点向小露shi wēi的样子。 “……小雨，关于我晚回来的事情，等会儿再向你解释……苏菲姑娘，阿贝尔，你们两人也在这里啊，正好我本来也打算去城外见一下你们，当初听说你们没有走，我也感觉很意外……那么，一件一件来讲吧。爱德华还没有回来、在龙落城外忙着自己的事情么？不等他了，我们现在开始。麻烦伍掌柜，请您向我详细说明一下，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发生的每一件事情。” …… 一个小时过后。 新招揽的员工为正厅里的几人端上了茶水和各式糕点，陆霖品尝了一下，点点头，虽然自己只培训了几天时间，但在三个首领的管教之下，自己教授的几种甜点样式看来掌握得还不错，拿出去售卖也没什么问题了。 “……那么，具体情况就是这样了。听说现在万祥万公子还被关在蒋泰的治安部那里，我在三十一号那天还去探望了一下他，没有受什么刑，只是精神非常不好。他向我托话说，等到陆公子您回来了以后，一定要迅速去看一下他，他有事要转告……” “我知道了。” 陆霖点点头，表情不置可否，又望向了王二：“那么这几天时间里，没有人受伤罢？” “没有。我一直看着，没有人受伤。在事情发生的开始，我就和阿布等三人把员工都从街上撤了回来，这些日子都再没有上过街，所以员工们情况也好。” 其他人可能认为，陆霖在问家里人有没有在dong luàn中受伤，但陆霖和王二心里都很清楚，陆霖问的其实是小雨和石头有没有把其他人弄伤。毕竟有这两人加上王二在这里，家里人想有人受伤，也比较困难。 “……事情没有闹大就好，我在蒋泰将军面前说话也有底气……阿布，蒙达，陈子阳，麻烦你把所有的员工都叫过来，我有话要说。关于觅香园以后的事情，等我思考一下，明天或者后天再好好商议一番。” 陆霖沉思了片刻，冲着一旁一直站立着的三人说道。三人忙点头退下，不一会儿，从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和喧闹声，在三人的大喝之下又很快安静下去。数百名穿着整齐统一服装的男女老少，在正厅前面的院子里站成了几队，数百双目光望着从正厅内慢慢走出来的，黑色碎发的青年人。两个女孩一左一右跟在青年人身边，灰发少女表情冰冷，蓝发少女则有些害羞，但还是坚定地站在了青年人身边。 “你们应该都认得我，我是你们的老板，陆家的大公子，陆霖。把你们叫过来，是有一件事情想对你们说，首先我觉得很抱歉……” “老板，你该不会要把我们送回去吧？” “现在家里的情况我也清楚！家里面这几天时间，赔出去了好多金币……老板你是不是养不起我们了？” “我们可以每天少吃一点儿！不吃肉，不吃鸡蛋也行，每天喝一点粥就行了！只求老板不要把我们送回去……” 陆霖还没有继续说下去，就被下方众人打断了。看着下面一双双期待的目光，陆霖笑笑：“怎么会。既然进了陆家的门，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家里可是开饭店的，在城外还有很大一片农庄，就算赔了些钱，吃饭方面肯定不会少你们的……我想要向你们道歉的是，刚才我也听到伍掌柜报告说，这些日子里的亏损情况了；这件事情主要责任在我，是我招惹的这些事情，和你们并没有任何关系，但由于我的原因，原本答应过你们、给你们发的工资，可能就要迟一些了。我在此，向你们诚挚道歉……” 听到“工资”两字时，下方又传来了一阵哗然，议论声四起。过了一会儿，才有人不敢相信地问道： “工资？我们还有工资？老板你在说笑吧？我们都是你的人了……” “我们从来都没有想过工资！能有口肉吃，就已经是享福了！” “之前三位首领和我们说起的时候，我还以为老板你在开玩笑……” 望着下方一张张不敢置信的面庞，陆霖心里轻叹口气，摇摇头：“是的，之前答应过你们，会按你们的工作付出相应的工资，但现在可能有些困难了……等到这一段困难时间过去之后，该给你们多少，我都会一个铜币不少的补上，也请你们相信我。” “只要老板你不扔下我们，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们都听你的——” 立刻又有rén dà声喊道。陆霖抿了抿嘴：“谢谢大家……我知道大家以前的生活可能很困难，但这一段时间下来，你们也应该清楚，我陆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说到就一定会做到，接下来一段时间，就麻烦大家和我一起扛过去这段难关……” “好！” “没问题——” 伸手压了压，制止了下面又一阵骚动叫喊，陆霖挥了挥手：“那么就这样。关于你们小孩去学堂学习的事，这几天我应当会在家里呆一段时间，也会把这件事情落实下去。还有可能会从你们中间选一批人跟着我，我有一件事情要去做……过几天，我会让三位首领和你们具体说明的。现在就散了吧，记住坚持做每日练习，这段时间我也会抽空再教你们一些新的东西。” 看着下方议论着向后院走去的数百人，以及在后院门口扒着门探头探脑望着这边、但却不敢过来的孩童们，陆霖拍了拍小露的肩头：“小露，你应该已经看出来他们以前的身份了。不过他们进了我们陆家大门后，不管以前如何，现在的身份就是员工，也希望你不要把他们看低一等或是其他如何。记住了么？” “……嗯。记住了。” 小lu diǎn点头，神色似乎有些复杂。陆霖又把一直拉着自己的小雨推到了前方：“至于她……她的身份比较特殊，你就当做一个妹妹好了。她平常不太喜欢说话，希望你们之间好好相处……” 正当陆霖头疼该怎么介绍小雨时，突然看到王二在一旁对自己使着眼色。陆霖会意，叮嘱小露先和小雨两人一起交流一下感情后，便走向了王二。 “先谢谢你，这几天时间看着小雨，麻烦你了……刚才就看到你似乎有话要说。是关于谁的事情？” “……陆公子，你随我来。” 王二没有回答，转过身，向陆府最里面走去。陆霖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跟在了王二后面。 两人走到了陆府最里面、之前陆霖和艾伦等人做实验的最秘密场所，王二搬开了一个箱子，露出了一条陆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存在的密道；看到陆霖正要开口询问，王二摆了摆手，率先走了下去，陆霖只得跟在后面。 下面，该不会是…… 还未等陆霖反应过来，密道的通道里，突然传来一股毫不掩饰的杀气！ 陆霖全身一颤，王二却向前走了一步，伸出右手，顿时所有杀气都消散无形：“……是我。我和陆公子来了。” “哦，原来是陆公子呀，请稍待奴家梳妆打扮一下，奴家现在这幅模样，可不能见人呢……” 一三九、回家（下） 内院外，两个少女并肩而坐，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小露望着身旁，即便现在是冬天、依然穿着有些破旧的灰色连衣裙，抱着打有补丁兔子玩偶的灰发少女，小心翼翼地侧过头，率先开口了，脸上露出关心神色：“……你是……叫小雨吧？穿成这样冷不冷？要不要添些衣服……” “……不冷。” 灰发少女冷冰冰地望了小露一眼，又低下头去。 “没有关系的，既然哥哥说了、要我把你当妹妹看待，那以后你也是我的妹妹……” “……我不是妹妹。我是杀手。我要杀了他。” “要、要杀了谁？” “陆霖。” 灰发少女的回答简洁明了。小露呆住了：“怎……怎么会，你怎么可能是杀手……” “……她的情况有些复杂，不要听她乱说。” 正在此时，陆霖和王二从里院走了出来，小露明显发觉到，陆霖脸上有不加掩饰的疲惫神色：“她以前确实是杀手，或许现在也是，不过你就把她当妹妹就行，她是杀手的事情不要对其他人说……小雨，你告诉我，牙还疼不疼了？” “……不疼了。” “不疼的话，也要过些日子才允许吃甜食……你们知道苏菲和阿贝尔在哪里么？我有事情找他们两人。” 灰发少女抬起了头，虽然表情依旧冰冷，但目光中似乎有询问意味；陆霖又摇摇头：“你放心，这些日子我暂时不会离开了，等我处理完这点事情，也要好好和你聊一下……” “……在那边。” 小雨指向了侧厅，正当小露纳闷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她是怎么知道两人位置时，陆霖却点点头：“那你们之间先继续聊，我去去就来……小露，晚上由咱们两人为所有人做一次饭菜罢，好久没有回来了，也让大家尝一尝苍澜学院学生的手艺。” “好的。” 听到小露回复后，陆霖便又离开了。停了片刻，小露才小心谨慎地望向身旁灰发少女：“哥哥也这么说了……你真的是杀手？” “……嗯。” 似乎觉得继续解释下去有些麻烦，小雨手心一转，一把不知藏在哪里的，寒光闪闪的锐利bi shou便出现在手心，在小露面前亮了一下后，又收起来消失不见。 “你、你真的是杀手？”小露一手掩住了口。 “嗯。” 小露强忍住想要远离刚才突然散发出凌厉杀气少女身边的冲动，斟酌了一下，才小声地开口继续问道：“我，我还是不敢相信……你为什么要杀人……” “……为了钱。我需要，很多很多的钱。” “我明白了，是有人出钱委托你杀我哥哥，对不对……” “嗯。” “那你……为什么呆在这里，不杀他……” 当小露再次问出口后，灰发少女却罕见地犹豫了片刻，旋即摇了摇头。 “……因为我，打不过石头。等我能打过石头，我就会杀了他。” “是这样的么……” 回忆着刚才陆霖和小雨，两人相处的神情态度，小露陷入了沉思。 另一旁的屋内，陆霖看着在自己面前口若悬河、侃侃而谈的阿贝尔，摇摇头：“……毕竟你之前是莱因哈特家族的人，我暂时不能全信你。这样吧，这几天你先和我一起教我的那些员工们，然后我看情况，会先为你安排一些任务和工作。” “明白。我也不指望你一下就会接受我，毕竟我有前科在先，倘若你一下接受，我反倒会觉得有诈……那就这样。看来你还有话要对苏菲说，我先走了。” “看上去是个明白事理的人……” 陆霖和王二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望向了一直低着头坐在那里，沉默不语的苏菲。 “现在房间里已经没人了，而且你放心，全大陆应该没有人能偷听这里的谈话……” 望着苏菲清秀的面庞，陆霖顿了顿，又说道：“……刚才王二，已经带我去见过柳小楼了。” “……陆公子，你和柳姑娘见过了？” 苏菲身躯一震，突然抬起头来，目光中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我知道的，可能比你想象中要多一点儿。柳姑娘是‘蝴蝶’的首领，我早就知道了，只是我没有想到，苏菲姑娘，你另一个身份居然是‘蝴蝶’的二号人物……难怪你不肯离开龙落城，和艾伦一起逃跑。你的身份，甚至阿贝尔先生都不清楚罢？” “……是的，他只是隐约猜到我有一些其他的身份，但还不清楚我……希望你们可以向他保密，好么？” “这当然没有问题。” 陆霖点点头，不待苏菲回应，抢先继续说道：“之前你们做的事情，柳小楼都向我坦白了。你们趁陪他们喝酒时，把天赋制成的‘引子’种在了他们身上，思索着新年庆在大殿上时、东方和西方两派肯定会吵起来，气血沸腾引发狂乱；主意虽然不错，但你们难道没有想过，这样举动很容易就被追查到？” “……只要能杀了西方大陆那些杂碎，我们怎么样都无所谓！” 望着面前女子倔强神情，陆霖一时半会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沉默了片刻，方才叹口气：“……也罢。虽然我也差点因你们的布置死掉，不过毕竟你们两人都和我身边人有关，我还是会想办法，把你们两个都送出城。” “那就多谢陆公子了！您的大恩大德，我和柳姑娘这一生都不会……” “……别说这些多余的。送你们出城，我也冒着很大风险，而且毕竟你们已经好几次差点置我于死地了，这并不是第一次，之前在天香楼……所以，你们必须付出一定的代价。” “……可是，我们已经料想到这次行动过后、‘蝴蝶’肯定会分崩离析，所以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了，钱也全部用了出去……除了我们两人以外，我们‘蝴蝶’，已经什么都没了，我也不知道该付出什么来报答你……” “刚才我和柳小楼已经谈妥了，你们帮我一个忙就行。至多两周之后，我就要动身前往东方大陆进行皇室采购的工作，到时候我会想办法把你们都带上……” “你是说，想让我们当你的护卫？” “没错。看来不需要和你多说了，你作为‘蝴蝶’的二号人物，也肯定清楚我现在的复杂处境。” “……可是，我一点儿武艺都不会，天赋也是，对战斗毫无作用……” “……这样啊……” 看到陆霖露出稍显失望的神色，苏菲连忙开口：“但是我……我一直负责管理着‘蝴蝶’和‘红花’的一应内外事务，应当在这方面，可以稍微帮上你一些忙，只要陆公子不嫌弃……” “喔？那再好不过了。正巧我这次去东方大陆，还有些其他事要做……” …… 和苏菲又就一些具体事情商谈了一会儿，陆霖刚和王二走出房间，便听到了前院传来的争吵声。 “郝公子，我发现你肯定对我有什么意见，哪里不好走，为什么非要拦住我的路？” “小织姑娘，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这么宽的路，为什么你非得站在我面前？我找陆霖有急事，你快点让开……” “我不管！你先让开！” “我已经让开了，你为什么也要跟着我一起动？” 看着两人如同镜像般，同时向左向右移动、谁也不肯偏让分毫的模样，陆霖摇摇头，方才因为柳小楼偷藏在自己屋内的郁闷心情也减轻了许多，迈步走向两人：“好了，别闹了，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郝云，我听到你说有急事，是什么？” “林方林公子刚才派人递来了拜帖，晚上和小王爷要一起过来吃饭，我们需要赶快提前准备一下，他好像很担心经过了这几天的风波，我们答应他的酒还能不能及时到货，以及之前病猪肉处理后续……另外，他可能还会和你谈一下去东方大陆进行采购的相关事宜，你有什么需求，也可以提前提出来。” “我知道了……” 陆霖点点头，头却转向了一旁：“我都看见你了，躲什么？出来吧。” 随着陆霖的声音，一个金发的少女才磨磨蹭蹭地从树后面走了出来，故意偏着头望向一旁：“……你有什么事情？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先回房子了。” 傲娇，真的是无药可救的病…… “……你的情况，我已经听小王爷说过了。” 陆霖摇摇头，决定还是直截了当地说：“现在你回去似乎也不太好，暂时在这里住下也行，总好过在家里天天挨骂……先看情况吧，等这几tiān huáng城刺杀的风波过去以后，你和洛家，肯定会因为皇帝的决定而变成众矢之的。先在这里躲一阵时间，我去东方大陆的时候你也可以住这里，等到风波平息了再回家……” “……我也跟着你，一起去东方。” 洛夕抿了抿嘴，方才正面对上陆霖的目光。 “你……也要跟着我去东方大陆？” “嗯。我在你这里，迟早有一天会被我父亲抓回去……我还是跟着你一起去东方大陆躲开他的好，否则的话，我怕他私下里把我捆去送到阿朗索的房间里……” “……好吧。” 陆霖虽然清楚，自己这里可能比皇城里还要安全，但望着洛夕带着期待的目光，又回想起她之前在大殿上决绝的神态，话到口边，却还是没有说出来。 “……嗯，那我先走了……” 望着面颊通红的金发少女快步离去背影，陆霖无奈笑笑。 看来，这趟东行之旅，比自己想象得还会热闹许多呢。 一四〇、谈判 听说陆霖准备亲自下厨为全陆家的人做饭，后院的员工们，“呼啦啦”都围到了厨房前，人头攒动，试图透过门窗，多看一点儿老板做菜的诀窍奥秘。 “小露，以前你可能没有试过为数百人准备饭菜，做这样的大锅菜；想要能够保证做出够数百人吃的饭菜，首先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准备材料，荤菜主料要先拌油避免粘连，辅料可以先焯水过油，或者先煸炒到断生再与主料配合着做……” 当小王爷和林方两人走到后院大厨房门前时，便听到厨房里传来这样的话语。外面围观的员工们显然都经过精挑细选，每个人都屏声静气，安静看着房间内黑发青年一举一动，有人甚至掏出了小本子，用明显还不熟练的笔迹试图记录下来。 “等会儿他要请我们吃这个的话，我可不会答应……” 小王爷大概因为自己英俊相貌难得被忽视了一次，语气中不免有些酸楚；林方，或者说李辰芳摇摇头，一言不发。 周围员工，除了那三个首领以外，其他人看上去都没什么战斗力。其中一些身躯有些残废的“员工”，以前明显是军队出身，不知道其中有没有以前自己的部下…… 心里思索着，林方目光又向屋内望去。由于要准备屋外数百人的菜肴，仅凭陆霖和小露两人明显也是不够的，另外有几名员工正在紧张地处理着各种食材。 “哥哥，外面——” 首先注意到两人的，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小露。陆霖这才放下手中的锅铲，冲着外面两人耸耸肩：“如你们所见，我正在为大家准备晚饭……你们想要进来一起做么？” “……我不会做饭。” 林方摇头，但还是和李治东一起穿过人群，走进了厨房，拿起桌上食材看了看，又放在了桌上：“刀工不错。你有练习刀法的潜力。” “这只是厨师的基本功罢了。照你这么说，每个厨师都应该是高手……” 陆霖笑笑，不经意问道：“你们军队中，一般行军时都吃什么？会有像这样的大锅饭么？” “……只有在获胜，庆祝时，偶尔有。大部分时间，干粮。” “我明白了。我知道几种不错的干粮做法，抽空给你说一下，这次去东方大陆我也会沿路收集一些适合做干粮的、还没有被发掘的食材。” “那就多谢了。” 一边说着，陆霖一边从面前巨大的锅中，用大勺舀了一勺的烩菜，拨到碗里，递到了自己面前：“尝一下？虽然是烩菜，但味道还不错的。” 看着面前碗内土豆、豆腐、粉条、白菜、五花肉等各种食材交汇在一起炖成的一碗菜肴，身旁小王爷皱了皱眉头，向后退了一步；林方则接过陆霖递来的筷子，左手拿起碗，也不多说，大口大口地将一碗菜全部都吃了下去，才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吃。今晚，就吃这个。” “……林将军，你，确定？我李治东今天就算饿死，死外面，从这里滚出去，也绝对不会吃这锅里一口菜……” 小王爷望着锅内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嘴角咧了起来；林方也不多言，手腕一抖，筷尖一块五花肉便堵住了英俊男子的嘴，只见小王爷面色瞬间就变了。 “真香！再给我盛一碗！” “啧啧……” 陆霖摇着头，还是又给小王爷盛上了一碗菜。看着旁边呼哧呼哧吃得正香的小王爷，林方又转向了陆霖：“那我们去哪里谈？” “就去后院吧。等下，我先给其他人把饭菜都盛上……” 于是林方耐心地看着，陆霖和小露将盛好的菜依照年龄顺序，挨个递给了伍掌柜等家里的人，叮嘱了一下三名首领后，便拉着蓝发少女和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灰发少女一起，向后院走去：“等会儿要说的内容，不介意让她俩听到吧？我要监督着她，她最近老是喜欢吃甜食，不肯吃菜……” “……没有什么太多秘密。但是仍然希望，不要流传出院外。” 上下打量了一番在自己眼中如同尖刀般散发着血腥气的灰发女孩，林方点点头：“走吧。你应该很清楚，我们要谈论什么内容，希望你早有准备……” “我只希望我们不要再吵起来……” 耸耸肩，陆霖走在了前面，几人走过长长的走廊，走过一片菜地后，陆霖方才停下了脚步：“就在这里吧。那么，是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我先。不知道你清楚与否，这趟东方大陆之旅，究竟你要做什么？” “我很清楚，皇帝陛下都和我交代过了……或者你有些其他事情？” “……没有。你清楚的话，那再好不过。” 当自己说出口后，林方明显感觉到，陆霖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那就是说，我的权力和职能，比想象中要大很多啊……我听说过一句话，力量越大，责任就越大。我可不相信，林将军专程来一趟，只为了向我说这么简单的几句话。” “既然你有准备，那再好不过。确实，我还有其他一些事情，需要你去确定……” 林方努努嘴，一旁小王爷李治东便从怀中取出了一份早已准备好的信封，推到了两人面前。陆霖却没有直接拆开看，而是身躯稍微向后靠了靠：“让我做这么多事情，那么我，能够得到什么回报？” “……回报？” 林方咀嚼着这两个字，陷入了沉默。一旁小王爷恰到好处地开口了：“为皇室做事，本身就是至高的荣耀！这一点难道你还不清楚么？因此为你陆家带来的名声，本身就是……” “虽然我们俩关系不错，但公事归公事，还是说清楚为好。作为军方的代表，我需要你们的一些保证，方便我行事。” “一些保证？” “嗯。” 陆霖笑笑，也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信封。林方拆开后，逐字逐句阅读过去，一直紧皱的眉头方才舒展开：“如若只是这些，我现在就可以代表军方答应下来。” “那就好，关于你们交代的那些额外事情，我也会尽力去做……毕竟有些还是很有风险的，我自然不会因为这些去赌上我的性命。”陆霖看着林方点了头，方才拆开自己面前的信封，随意看了两眼，便扔到了一旁，抚摸着不知什么时候蹿上膝头的黑猫，等待着回复。 “……天凡帝国境内，我还是会，尽可能提供帮助。但在出境之后……一切，只能靠你自己了，不过我想，你的安全，应该问题不大。” 林方看了一眼一旁的灰发少女，陆霖脸上顿时露出了苦笑：“也罢，本来就没有指望你们能够在出境后予以支援……那就这么说定了。合作愉快。” 林方伸出了手。 两只手握在了一起。 “你也听说过的，我本来一直都不想和皇室以及你们有太多交道，但在必须打交道的情况下，相比二皇子那边，我还是比较信得过你们，毕竟我们之前就有过良好的合作关系。” “说起合作，答应过给我的酒呢？” “这一点，我们需要再进行一些商议，你也清楚我们陆家现在的情况，我需要你们军方在我出门这段时间，对酒坊进行保护……” …… 依次谈论过关于酒坊、病猪肉处理，以及就一些细节再次敲定，几人如同菜市场上小贩来回讨价还价了几个来回后，双方神色才终于平静下来。 “既然正事说完，那么，接下来该说一些其他事情了。” 看着面前坚毅男子的神情，陆霖心中一凛。 这才是，今天的主题罢。 “……在此，先让我为之前大殿上的事向你道谢。多谢你救了我的命……” “不必。” 坚毅的男子一手压住了陆霖想要站起来的身躯，摇摇头：“份内之事，举手之劳罢了。你的酒，也救了我很多弟兄的性命，我也还没有对你道过谢……彼此彼此罢。” “好。” 三人又沉默了片刻，还是一旁的小露开口了：“林将军，我很好奇……现在小月怎么样了，很久没有见她，我很想她……” 问得好！ 陆霖心中暗暗夸了一句小露，脸上却毫无表情：“我也很惦记我的学生。不知林将军……” “……正好，我也想对你说。” 林方少见地犹豫了片刻，斟酌了一下，方才说道：“……你大概还有两周时间，处理龙落城里的事。我希望，你在离开之前，和我联系一次，我带你，与她见一面。” …… 送走了林方和小王爷后，陆霖望着身边一直一言不发、端着空碗的两个小姑娘：“正好今天有空，我也想分别和你们谈一下。谁想先来？” 蓝发少女看着身旁一言不发的小雨，停了片刻，向陆霖点点头，自己先走了出去。 于是房间内，就只剩下陆霖和小雨两人，相对而坐。 “……其实要我一个人面对你，心里还是稍微有些害怕的。不过我觉得，有些事情还是想先说清楚为好……” 思索了一下，陆霖还是开口了。灰发女孩面无表情地望了陆霖一眼，又低下头去。 “……到现在，也就不说什么你想杀掉我的话了……如果你想杀，我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而且委托你的人，现在应该已经死了；虽然我心里大概清楚，你为什么想要一直留在我身边，但我还是想听你说一下……” 当陆霖说出这句话时，小雨身躯轻轻颤抖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地站起身，向外走去。 “……我是杀手。留在你身边，就是为了杀掉你。但现在没有理由了，我……” 真是个倔强的，不会表达自己情感的家伙啊…… “听我把话说完。” 陆霖一手拉住了小女孩的手臂：“我并不是想赶你走……我不知道你之前经历了什么，但是我知道，你想要大量的钱，应该没有问题吧？” “……嗯。” “那我在此，和你签订另一个协约罢。我雇用你，你保护我。多少钱由你来决定，你也可以留在我身边和我学一些赚钱的诀窍，你这段时间应当发现了，我还是挺会赚钱的……” “……我是杀手，不会保护人，只会杀人……” 灰发女孩摇摇头，但还是坐在了陆霖身边。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对吧？就像你之前只吃甜食，现在也还不是……” 陆霖将女孩面前的空碗拿了起来，正要以此举例，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少女身后，面色突然变了。 女孩身后小布袋里，分明装着烩菜，看来是想等会找机会倒掉。 被陆霖发现了自己的小秘密，全天下第一的杀手虽然表情不变，身躯却情不自禁地向后缩了缩，似乎在害怕。 “你，你等会必须吃下去两大碗烩菜！” “……嗯……” “……总之，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其实我猜，你想要钱，也是为了保护其他人罢。保护的方法有很多种，就像我手上的刀，可以做出来甜食，也可以做出来咸食；你手上的刀，可以用来杀人，也可以用来保护人。” “是……这样的么？” 灰发少女第一次抬起头来，双眼望着陆霖，目光中隐有期待。 “是的。” 望着面前似乎很少与正常人交流的小雨，陆霖不禁叹了口气。 究竟之前有着什么样的过去，才会让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长成只懂得杀人的杀手…… “……嗯，好。我接受，你的雇佣。” 又思考了一会儿，小雨才微不可闻地点点头。 “好。那，多少钱？太多的话，我一时半会可能拿不出来……” “……一个铜币。” 望着陆霖惊诧的表情，小雨的语气稍微有些慌张：“我不是觉得，你只值一个铜币……只是因为，我之前没有保护过人，可能会做不好……” “……好，那就一个铜币。” 陆霖再不多犹豫，掏出了一个铜币，递到了灰发女孩手里。望着女孩收下了铜币，珍而重之收下的神情，陆霖才长出了一口气。 终于，算是又解决了一件事情…… “……一个铜币，一个月。而且，你必须教我，如何赚钱……” “好。” “以后，可能也需要，你帮我，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 “好。” “而且，在我保护你的期间，我只吃甜食……” “不行！！！” 一四一、临行前（上） 小露在外面并没有等太久，陆霖就和小雨一起走了出来；只是两人的面色都有些奇怪，陆霖的手里还拿着一个空碗，似乎在对灰发女孩说着什么。而灰发女孩虽然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一路走来的小动作，还是让小露明显发现，和之前似乎有了不小的变化。 似乎……她很开心？ “啊，小露，你在这里，正打算去找你呢。你等会儿有空么？” “……爱德华回来了，想和你见一面。” 小露摇摇头，心绪依然停留在刚才爱德华对自己说的、令自己震惊到无以复加的事情上。看着自己的表情，陆霖似乎也明白了：“……那好，我先去找他，等会再和你好好聊聊。” 如果爱德华，真的能让哥哥拥有天赋…… 看着陆霖快步离开的背影，小露轻轻叹了口气。但又想起来自己身边还有另一个人，小露收拾掉心里面的小情绪，望向了小雨：“想要吃点什么吗？刚才你可是一点儿都没吃呢……” “……你会，做甜食么？”抱着兔子玩偶的小雨抬起了头。 “当然会，我会做很多种甜点呢……和我来吧。” 拉起小雨瘦小的手，两个女孩子穿过了院落，向厨房走去。院中其他员工们正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抱着饭碗吃得开心，看到小露前来，纷纷站起身行礼。小露一一还礼，又把跑到自己面前的一个孩童脸蛋上挂着的鼻涕仔细擦干净，拍了拍孩童的头，看着孩童重新跑到了母亲身边、端起了饭碗，这才站起身，正要继续走向厨房，却看到小雨停留在了原地。 “怎么了？有什么事么？” “……你不用做甜食了。” 灰发女孩摇摇头，给自己盛了一碗烩菜，就坐在孩子的身边，一点点艰难地吃了起来。 …… 另一边，房间内。 “我为之前的事情感到很抱歉……我也没想到，我离开以后，家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这不是你的错。而且你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我很明白，你不可能在我这里一直呆下去的。对了，你的那个什么‘无天赋联盟’的事……” 陆霖看着自己面前的，如同阳光般灿烂的金发男子，原本心里酝酿好的那些话语，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嗯，正想和你说这些呢。你应该很明白，我们两人手中，拥有很多其他人没有的资源以及能力，现在你已经开始慢慢发挥使用了；而我这边，我也打算用这个联盟能够募集到的资源，进行一些推广和尝试。和你想要商量的，就是我们之间，尽量不要有交叉之处……你很清楚我指的是什么。” 爱德华小心翼翼地组织着语句，似乎在确保，即便外人听到也不会产生任何误会。陆霖点点头：“那你先说吧。你有什么比较好的想法？难道说，你想尝试‘回家’么……” 听到陆霖的疑问，爱德华深吸一口气，然后望向陆霖，目光诚恳地点了点头。 “是的。我很想‘回家’。成立这个联盟进行研究，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我想借此找到‘回家’的方法……不过当然，研究如何让人拥有天赋，也是其中一部分，等到你从东方大陆回来，应该就可以接受实验，说不定就有‘天赋’了。所以我打算主要从‘科学’的角度进行铺开，这段时间里，我已经在开始试图将以前的数学、物理、化学等科目的书籍默写出来……” “你确定这些有用么？而且一下子拿这么多东西出来，你难道不担心引人注目？”陆霖好奇地问道。 “我必须统一在我手下做研究的人的研究方法！你没有接触过，可能还不了解现在这个世界上所谓的‘科学研究’，究竟有多么不发达……虽然他们对于自然界有了一定的认知，但始终没有像样统一的理论！” “这些我当然清楚。毕竟这世界上有‘天赋’嘛，我知道的一些类似于研究机构或者学校的地方，都主要培养和研究的，是对天赋的开发。” “正是因为这样的局限性，使得之前在欧洲中世纪便有了萌芽的‘科学’，在这里还迟迟没有推广……这是我的机会。经过这段时间的奔跑，我的‘无天赋联盟’已经有了初步的大型，已经有几个大家族愿意为我投资了，下一步我就打算用这些投资，先招一批愿意进行科学技术研究的人才，我会用我手头的这些知识折服他们，同时进行几个方面的研究，以此发展开来。你有什么好的想法么？” “嗯……不如我们先做电灯吧。” 想着每天夜里房间内的昏暗烛火，陆霖随口说道。 “电灯？可是和电灯有关的一系列硬件设备，发电机、电池、电线、灯丝等，都需要解决……一下子做电灯，会不会有点进度太快了？”爱德华皱起眉头。 “你的思维还是固化在原先的模式里……这是一个有巨龙，有魔法的世界啊。难道你忘了，‘电’系天赋的存在？” 另一处房间里，洛夕莫名突然打了个寒颤，总感觉有一些不好的预感，却又说不上来为什么。 …… “所以，暂时就先做这么几样了。蒸汽机，电灯，电报，珍妮纺纱机……” 又过了一两个小时，陆霖将写满英文和中文的一沓纸张扔进了脚旁的火盆里，桌上只留下了一张用这个世界文字写着几个词语的纸。 “颇有点无知者无畏的感觉啊。这些东西真的做出来，我已经想象到对这个世界的冲击了……” 爱德华盯着纸张上的词语，笑了笑，耸了耸肩：“那你呢？我这边的事情暂时就这样了，你又打算怎么铺开？” “我就不和你走同一条路了。我主要还是想复刻一下以前成功的经营案例，将我的饭店慢慢开起来，或许会借鉴一下经营模式……或许娱乐产业是个不错的方向？仅仅是之前的一个传单，现在已经从龙落城里逐渐推广开来，我听说东方和西方大陆现在都有了传单这种东西。或许我会考虑办一下报纸？” “办报纸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我担心，当上层的那些人发现了报纸的作用后，会从你手上夺走……” “这个不用担心。我和军方的关系，目前还不错，他们答应过给我一些支援……” 陆霖又拿过一张纸来，写写画画：“现在构思的报纸，主要就是写一些龙落城里发生的新闻趣事，各个市场上的每日菜价等等无关紧要的内容。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围绕我的饭店进行宣传，之前病猪肉事件把我的饭店名声搞得有些糟糕，我想通过这种持续的宣传方法，先把我的觅香园名声恢复了再说……差不多就是这样。你也看到了，家里面有许多小孩子，他们的家人一直觉得我白养他们、对此很愧疚，一直在向我提，想让他们干些活儿，我思前想后了很久，也只能想出来报童这种事情……” “我感觉可行！” 爱德华来了兴致，接过陆霖手上的纸张，反复看了看：“龙落城本来就是以娱乐为主的城邦，这样的东西，很快就能推广开来！等规模稍微大一点儿，城内的各家饭店酒楼，肯定都会找上门要求在报纸上打广告……” “不。他们也应该会做出来自己的报纸，想要和我们相抗衡……所以我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寻求官家的支持了。不过这里稍微有些难办，我还不想忙碌一整，最后却为皇室做了嫁衣，所以应该先会找林方他们，用在报纸上宣传他们军队前线战绩为交换条件，换得他们的支持。” “不说这些了。你不是要去东方大陆一趟么？我觉得这次是个不错的机会，你可以考虑把觅香园分店开到东方大陆上……” …… 待到陆霖和爱德华一起从房间内走出来时，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全黑了。 冬天的龙落城，到了夜晚，气温已经下降到大约零度以下，哈气清晰可见。有些刺骨的冷风吹在陆霖脸上，不由得让他轻轻打了个寒战，随之头脑也清晰了起来。 “我就在隔壁两条街的位置，重新购买了一处房产，作为我的根据地。有空可以来坐一下，那我就先回了……” 看着爱德华离去的背影，陆霖这才想起来，小露还一直等着自己呢。于是陆霖连忙赶向后院，看到蓝发少女正小心翼翼地从花坛里捡起了一片枯叶，放在手心看着，听到自己脚步声，转过头，露出一个微笑。 “哥，你来了。” “嗯。你一直都在这里等么？” “没有，我刚才去教了一会儿员工的孩子们识字，我没有想到，他们大多数都还不识字呢……” 小露摇摇头，站起身来：“哥哥你知道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冬天，树叶就会变黄落下来呢？” 陆霖脑海中顿时闪过了细胞、越冬休眠等一系列地球上小孩子都知道的生物常识，但话到口边，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轻轻从小露手中拿过落叶：“我也不太清楚，大概就和人长头发、掉头发一样，树木每到冬天都要换一遍叶子，来年才能长出来新叶子吧。” “原来哥哥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呢……” 小露的神情似乎轻快了一些：“这段时间，我甚至都以为哥哥什么都知道，无所不能，都不需要我在身边了……现在我安心多了呐。” “……小露，你什么时候出发？” 沉默了一会儿，陆霖方才再次开口。 “一周以后。我知道你想找我谈什么，但是我现在不想听……这一周，哥哥你哪儿都不要去，陪陪我，好么？” 望着少女清澈的目光，陆霖轻轻点了点头。 “好。” 一四二、临行前（下） 接下来的一周，平安无事。 陆霖抽空托小王爷又找了一趟林方，商议了一下有关报纸的事情，不出陆霖所料，林方很干脆利落地答应了下来。 不过由于报纸的印刷肯定要掌握在自己手里，这就需要陆霖再收购几家印刷行才行；一方面现在陆霖手头确实也穷了，另一方面对于现在的雕版印刷技术，陆霖也有想要改良成活字印刷的想法，所以报纸的铺开，也只能等到自己从东方大陆回来才行了。 经过了之前的风波，以前选择加盟觅香园的街头流动摊点，绝大部分都选择了脱离陆家，对于陆霖来说是个不大不小的打击；因此陆霖也决定改变营销战略，先不管流通摊点如何，专心做门店连锁的经营。至于接下来准备走哪种模式，陆霖只是心里大概有了眉目，还没有完全思索好。 剩下的时间里，处理完觅香园的事情后，陆霖剩下的时间，大部分都在和阿贝尔以及小露一起，教授自家员工厨艺以及其他相关的知识。闲来无事时，也会和小露一起去街上转转，聊聊天，一起逗一下奥利奥；总之尽量让小露在家里最后的一段时间，尽可能地过得开心一些。 在一周以后，小露终于还是走了，和王二一起，由王二负责将小露送到西方大陆的阿美利加帝国。临别前，陆霖本以为小露会有些舍不得，但蓝发少女明显比自己想象中更为坚强一些，只是落了几滴眼泪，便上了王二驾驶的马车。路途大约会有两周时间，也就是说，一个月以后王二才能回来；到时候，陆霖应该已经上路了。 留在家里和这次出行的人选，陆霖也已经准备好了。和陆霖一起去东方大陆的，有小雨、洛夕、小织、阿贝尔、三个员工首领中的陈子阳，若干名员工，以及‘蝴蝶’组织的两个女子。郝云据说也要跟着陆霖一起回一趟东方大陆，向家里报告这段时间和陆霖一起搞出来的名堂。至于王二、石头、邵氏、伍掌柜等人，则留在家里看家，主要以维持现状和持续酿造白酒为主，暂时先不发展新的方向。 听说，艾伦和妮可也是向东方大陆的方向逃去了，希望到时候能够遇见…… 另外，这次去东方大陆进行采购，皇室派出的、和陆霖一起去的人选也已经确定了，是往年一直负责着与东方大陆打交道、外务部洛兴手下的一个官员，名为宋茂。陆霖还专门去拜访了一次，结果不出所料地吃了闭门羹，陆霖就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也再没有过多联系。 还有由于病猪肉事件关在大牢里的万祥。陆霖和小王爷以及蒋泰经过多次商讨，由于陆霖的措施及时，使得猪瘟并没有进一步扩大，蒋泰终于肯松口，同意陆霖保释万祥的要求，不过万祥这段时间只能被软禁在陆家，哪里都不能去，待到事情彻底查明、陆霖从东方大陆回来之后，才可以撤销对万祥的禁足。尽管如此，万祥也已经非常感激陆霖了，看来这段时间在大牢里，他也没少吃苦。 至于皇城里发生的刺杀事件，除了两名主谋没有抓住以外，其余龙落城里整个“蝴蝶”和“红花”组织，全部被愤怒的大皇子连根拔净，事情也算告一段落。不过到最后，似乎也没有查出来主谋的具体身份是天香楼的两个红牌，天香楼对外也宣称的是两名红牌姑娘回家乡探亲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倒让陆霖感觉有些诧异，似乎天香楼背后，应当还有一股势力，就是自己现在不清楚的了。 时间很快到了临行的当天。 “陆公子，进去吧。我妹妹，就在里面等你。” 林方将陆霖带到了龙落城内一处不显眼的院落内，走到院中最里面的房间门前时，停住了脚步。陆霖整理了一下衣着，定了定神，方才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吧。” 屋内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陆霖推开门，惊讶地看到，除了脸上没有经过伪装以外，一身男装、打扮成和以前林子越一模一样的小月，正坐在桌前，定定地望着自己。林方则在外面，吱呀一声关上了门。 “我觉得，这样的打扮，老师应该会觉得比较熟悉，有亲切感……” 似乎由于陆霖上下打量的眼光有些过于直接，林子月脸颊一红，低下头去。 “是很熟悉，感觉就像回到了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打扮成男孩子模样、想要拜我为师的场景……” 陆霖坐在了小月对面，眼神不禁有些恍惚。 注水牛肉事件一直到现在，也已经过去很久了啊……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对坐着，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最后还是小月率先开口了：“我听哥哥说，之前你在皇城大殿上，救了皇帝……老师你没有受伤吧？” “受了点轻伤，都痊愈了。多谢你之前送来的伤药，到现在我都还没有用完……” “那，老师你今天就要离开龙落城、去东方大陆了么？” “嗯。马车队就在外面，等会就出发，去东方大陆，主要去流云帝国，其他几个小国家应该不会去……” 听到“东方大陆”几个字，少女的表情先是一喜，又黯淡了下去。 “我也想和老师一起去……之前老师答应过我，要带我去的呢……” “……那就一起去！我等会儿和你哥哥说一下，带着你……” “……不行的。” 小月轻轻地摇摇头：“我以后出不了门了，家人不让我出门……我今年已经十六岁了，不能像以前那样任性了，必须听话才行。” “……之前我应该和你说过，你是我的学生，我希望你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希望你的人生，不要被其他人所左右。如果你真想和我一起去的话，我想想办法，即便你哥哥不答应，我也应该能够带你去……” 陆霖思索了一下，语气坚定。 以自己车队里那几个人的本事，除非小月住在皇城里，否则从龙落城其他家族里带出去，应该问题不大。 “……不用麻烦老师了。这些，也是我自己选择决定的。” 银发少女抬起头来，努力露出了微笑。 “家人也都很辛苦，我不想让他们为我再操心了，要帮他们承担一些责任和义务呢。老师你说过的一段话，我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有很多事都没有办法逃避，害怕、慌张这些情绪都没有用，只有去拼，尽自己最大努力去做，去寻求解决方法，靠自己的努力才行，所以我不能再逃避下去了，我要去勇敢面对我的未来，靠自己的努力……” “听上去，你似乎有一些事情要去面对……” 陆霖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说道：“不去逃避，勇敢面对是正确的做法，但你是我的学生，能不能告诉我，你要面对的是什么事情？如果你真的不愿意，或者遇到了什么困难，我想我可以帮助你……” “……老师你帮不上的。” 还没等陆霖说完，小月便坚定地摇了摇头。 “这件事，老师你帮不上忙的，是需要我自己去面对的事情，没有其他人可以替代……老师你只需要为我祝福就好了，祝福我平安顺利，祝福我可以坦然面对，这样就好……” “嗯，我会一直为你祝福下去。” 听到了陆霖的回复，少女的神情也明媚了起来，站起了身：“老师，我好久都没有听你给我讲过课了，临别前再为我讲一课吧！就讲桌上这碟点心，这是我亲手做的，老师你觉得味道如何？” “……很不错，不过还有几个点可以改进一下……” 陆霖心中叹息了一声，拿起一块糕点，开始讲解了起来。而少女就站在陆霖的身边，目光在糕点和陆霖的面庞上来回移动着，面带笑容。 又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了重重的咳嗽声。陆霖先是应了一声，然后也站起身：“……那，今天就这样吧。既然你出不了门，那等我从东方大陆回来以后，我再去你家里给你讲课……说起来我还一直都没去过你家呢，我也想和你家人聊一下，希望他们不要管你管得太严格，应该给你自己的成长空间。” “……嗯，好，祝老师一路顺风……” 小月呆了片刻，似乎才反应过来已经到了离别时刻，才点了点头，嘴角嗫嚅了几下，似乎有话要说，但到最后依然没有说出口。陆霖等了一小会儿，还是重重叹了口气，将手掌轻轻放在了少女的头上：“……你说的话，我心里也都记得的。” “老师……”林子月脸颊突然如同熟透的苹果般，低下了头，轻轻地叫了一声。 “……我虽然直到现在，也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回应你的感情，但我向你保证，我去东方大陆这段时间，一定会想明白，等到回来以后，给你一个回复。” “……好。” 陆霖再不说话，转身正要走出门，却感觉到少女的身躯，从身后轻轻地抱住了自己。 “……我会等你回来的，你一定要平安回来，继续当我的老师呀……” 一四三、出行 一月十五日。寒风萧瑟。 一行七八辆马车从龙落城向东的城门，长乐门依次驶出。 最前面骑着骏马的男子，回头望了望将近十米高的城墙，以及远方隐在冬天特有淡淡雾气中的、苍澜学院所在的山头，摇摇头，跳下马来：“我还是不会骑马……坐得屁股有点痛。宋茂大人，你不介意我和你同乘一会儿吧？” 跟在后面的，穿着陆家员工服的人牵马离开不提，一直跟在高头大马后面的马车，一个人头露了出来，带着笑容：“怎么会，陆公子，你可是这一次皇帝钦点的主使，要和我一起共乘，是我的荣幸……” 陆霖也不多言，钻进了第二辆马车里。马车内装饰富丽堂皇，一个中年男子正微笑着，盯着爬进马车的陆霖：“之前在龙落城里，听说陆公子曾来找过我，但那段时间，正是外务部和东方西方大陆使节谈判的重要关头，我那段时间一直都住在皇城里，因此错过了陆公子的拜访，还请陆公子恕罪……” “不敢不敢。这一行，还要依靠宋大人你，我顶多只是个跟着跑腿的……” 两人在马车里说些没有营养的话且不提。后面中间位置的马车里，有一名女子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看着城墙已经在身后地平线逐渐消失，方才缩回了马车里：“xiao jiexiao jie，我们跑出来啦！我们真的跑出来了……” “别闹。让其他人听到，多不好……” 马车里另一名金发女子，轻轻一巴掌打在了活泼好动的小侍女头顶。小侍女吐了吐舌头，望了一眼身旁一直静坐着、面冷如冰霜的灰发小女孩，觉得有些无趣，又看向了洛夕：“xiao jie，你出来这么一趟，该不会真打算一直跟着陆霖罢？” “当然不会。等到了流云帝国，我是要回洛家好好看一下的……当年父亲扔下家里其他人，独自来到天凡帝国龙落城，流云帝国里的洛家人没有说父亲太多闲话、反倒一直保持着联系，这份恩情，我身为洛家xiao jie，肯定要上门道谢。至于陆霖，他爱干什么干什么去。” “当时听说，家主大人是和陆家的家主陆天行一起来的……但这两天和陆公子提起来，他好像也不知道自己父亲究竟去哪了……” 想起来到天凡帝国后，这二十年间洛家和陆家两家近似于天壤之别的差距，洛夕也摇摇头：“那是别人家的事情，不要过多插嘴。对了，我们接下来第一站要去的，是不是朝天镇？我记得那里的杏皮茶很好喝，是当地的一绝。” “朝天镇？去流云帝国边境必经的那个小镇么？我记得听家里阿牛说过，家里从流云帝国进货，一般来说无论往返，都要在那里住一晚上的……” 两名少女在马车内叽叽喳喳的同时，后面又一辆马车内，坐在苏菲对面的女子轻轻睁开了双眼：“已经确定了，后面没有人跟着。” “那就是说，我们已经成功跑出龙落城了？要不要……” 苏菲眨眨眼睛，而坐在对面的，面庞看上去普通无比、但一举一动均烟视媚行，透露着阵阵fēng sāo的女子，轻轻摇摇头：“还是不要了。答应过别人的事情，怎么可以反悔呢，而且还没有出边境，不算真正安全呐……” “……你会趁机去一趟北方么？” 苏菲轻轻摇摇头，就像没打算得到答案一样，望向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坐在对面的女子身躯稍微一僵，又笑道：“为什么要去北方，都已经夷为平地了。听说已经被流云帝国吞并，盖起了新的城邦……” “果然，你还是想回去的。” “如果能路过的话，看一眼也好……” 坐在两名女子身边的阿贝尔，眼观口口问心，一言不发盯着车窗外，就当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 车窗外，一开始还能看到有冒着烟囱的人家，以及被整齐的田垄一块块分割开来、耕作好的田地，路上也陆续有着行人，或者像这个车队一样赶着马车，或者挑着货郎担，在冬天冻硬的土地上前进着，卷起小小的烟尘；到后面，村庄慢慢地少了，道路两边渐渐也变得荒芜了起来。 “现在这里，还算是龙落城的范围内呢……待到明天出了朝天镇，道路便逐渐难走了，以我们的行进速度，可能一直要到十天以后，到了东方大陆的边境时，才会逐渐繁华起来……陆公子来过东方大陆么？” 望着窗外逐渐单调的景象，宋茂从怀里摸出来一小瓶酒，轻轻喝了一口。陆霖摇摇头：“我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苍澜学院了，以及刚才路过的、我家那一片农田和农庄……你是说，东方大陆的边境，距离我们龙落城，只有不到十天的车马途径？” “准确来说，骑快马可能连三四天都不需要，就能到达。天凡帝国毕竟也算半个东方大陆的国家，关键和流云帝国的关系一直也都算还不错，比和西方大陆那些国家的关系要好很多，因此距离东方大陆这边是近一点儿……不过出了朝天镇，那边的路就比较难走了，要小心一些才行。” “比较难走？是山路么？” “嗯，有一条山脉挡在流云帝国和天凡帝国之间，成为了天然的屏障，否则流云帝国也不会这么老实地坐看天凡帝国慢慢做大，你说对吧？不过你不必担心，天凡帝国境内，这边的路总体来说还算安全，有什么事情，也是出了境再说了……” 宋茂望了望陆霖，欲言又止；陆霖则点点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就这样，马车队伍带着各有心事的人们，飞快行驶着，一路不停，到天黑之前，已经到达了第一个城镇，朝天镇。 当陆霖的车马队伍到达镇口时，镇前早有十数人候着，看到了写有“天凡”大字的、马车上竖着的旗，为首胖乎乎的老人笑着，前倨后恭地将陆霖和宋茂从马车上迎了下来：“宋大人，许久不见，我记得您去年来这里时，就夸过我们镇子里的杏皮茶，这次我专门为大人您准备了几斤……这位就是皇帝陛下钦点的东方采购，陆霖陆公子罢？真的是一表人才，比起那‘龙落城第一公子’，应当也差不到哪去……” 听着面前老者的恭维，陆霖笑笑，转向了宋茂。宋茂点点头：“陆公子不必大惊小怪，朝天镇就是靠着往来东方大陆和龙落城的商队才一直存留到现在的……跟在镇长钱华后面的，那些要么是东方大陆的商家，要么就是天凡帝国和流云帝国的车马押运行的人，他们从年前就候着我们了……” “有东方大陆的商家我不感觉奇怪，但是车马押运行？” “陆公子，你总不会以为我们也要负责把货物押送回龙落城罢？那么每年的时令特产该怎么办？而且货物量比你想象得要多很多，毕竟要有上千人的日常开销，还有招待酒席等等，天凡帝国以美食著名，仅仅肉食一项，皇城每年就要吃掉十二万斤的猪牛羊肉，更不用说其他粮食，还不考虑皇城的储备……这么多食材和货物，当然不可能一口气运回去，我们只是去签订合同，然后由商贾负责供应货物。自然，来回押送货物，也属于皇室采购的其中一项……” 陆霖点点头，望了一眼身后正在从马车上走下来的众人：“那我家里的人，可以一起来吃饭么？似乎你们准备得挺丰盛，我觉得就我一个人吃，心里过意不去……” “当然，当然。我早就安排好了，宋大人，陆大人，这边请……” …… 酒过三巡。 坐在主座上的陆霖砸了砸嘴，心里不禁怀念起自家酿的白酒了。看来自己的高度白酒，保密措施做得还不错，关键长时间的发酵技术无法很快复制，暂时还没有流传开来。现在龙落城里虽然已经以喝上陆家的白酒为身份地位的象征，但龙落城外，即便是距离龙落城不远处的朝天镇这里，也都还没有白酒的出现。 “我清楚陆大人家里也有酒坊，穷乡僻壤地方，买不到陆大人家里的特产‘白酒’，还请陆大人见谅……没有好酒，但我们有特产的茶叶，还请陆公子细细品尝。” 一旁的镇长钱华敏锐觉察到陆霖神情，连忙上前，亲自为陆霖倒上了杏皮茶。陆霖摆摆手，接过老人手中的茶壶，却先给坐在自己身旁的小雨和宋茂两人倒上了茶，目光望向宋茂，轻声说道：“之前也没有听你提过，究竟该如何选择这车马押运……有什么可以考评的具体项目么？比如各家的财力、或是人力？” “往年皇室的车马押运，基本就是在座这三家，云家、沈家和冯家。另外有些比较大的商户，比如陆公子熟悉的万家，可能就有自己的渠道向龙落城供应货物……不知陆公子今年，打算如何选择？” 陆霖看着随宋茂指点，酒桌上依次向自己点头致意的三人，摇摇头：“毕竟我今年第一次接手这项事情，很多方面都还不清楚，若是一切照旧，倒也不是不可以……” “陆大人说了，今年的车马押运，一切照旧！” 陆霖还没有说完，宋茂便陡然举起了酒杯。下方的云、沈、冯家的代表也举起酒杯站了起来：“多谢陆公子……” “……且等等。宋大人，我话还没有说完……我是说，一切照旧也行，不过毕竟我第一次来，我还是想实地看一下三家的具体情况，究竟符合不符合持续供应天凡帝国皇室的能力。刚才听你们都介绍过，你们三家都是流云帝国里的大家族？到时候到了流云帝国里，可否能让我上门拜访一下，实地查看一下三家的情况？” “……当然，没有问题。我们三家，都是流云帝国里数一数二的押运行，押运的人都是熟手，而且每一趟押运，都会有专门的武者小队保护，确保不被贼匪或者蛮族截货……” 三人面色不变地坐下身，陆霖突然发现，坐在邻桌的洛夕不停向自己眨着眼睛。陆霖表情不变地冲三家代表点点头，又看向身旁的胖乎乎老人：“失陪一下，我去方便一下就回来……” 陆霖身后，钱华、宋茂，以及在座的云、沈、冯家及其他商贾，互相暗暗对了一个眼色。 一四四、在路上（上） “你不该这么急出来的，而且他们现在，一定会以为你胃口特别大了……难道，这就是你的安排？” 陆霖在外面没有等多久，洛夕便快步走了出来，左右望了望确定没人注意，才小声对着陆霖说道，语气严肃。陆霖挠挠头：“我安排什么了？刚才有哪里说得不对么？” “你都说了，要去他们家里上门拜访……” 洛夕声音又压低了一些，几乎到了听不见的地步：“难道不是去他们家族上门收礼？你刚才酒桌上的话语，难道不是暗示他们送钱送少了？” “送钱？我还没收到钱呢……” “……你真的是什么都不懂啊。” 洛夕叹口气：“按照惯例，酒桌上的每个人，都会给你和宋茂各五十个金币，总共加起来你们每人应该能拿到六百多个金币……这差不多是他们每年能在皇室采购上获得利润的将近十分之一，很公平的，也是约定俗成的价钱。一般来说，像这些做官家生意的，都会拿少则十分之一，多则五分之一的利润出来回报，另外一部分还要打点流云帝国以及两边的边境守军等……” “原来是这样，我确实还不清楚这些……” 陆霖诚恳地点点头：“多谢洛姑娘提醒，现在我明白了。但刚才那些话我已经说出了口，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 “……他们会如你所愿，再给你更多的钱。因为谁也不知道你这个皇室东方采购会干多久，一般情况下，他们不会想和你交恶……除非你胃口实在太大。你知道上一任皇室东方采购的后果是什么吗？被他们将收钱的事情捅到了皇室去，皇帝只得狠心下令砍了脑袋；上上任皇室采购，则是在边境山脉的森林里神秘失踪，直到现在还没有人找到他……” “听起来，是个挺危险的工作啊。” “所以，对于你来说，你如果什么都不懂，一句话不说，也比你现在这样乱说要好……虽然宋茂刚才未免没有仗着资历，想要压一下你的意思，但你只要一声不吭地坐在他身旁，一切由他来出面打点，那他自然也不会为难你。毕竟谁会跟金币过不去呢？这只是你遇到的第一场酒席，你要想一下，到了流云帝国后你还要吃多少场酒席，以及宋茂能够在这个位置上稳稳地呆了十年有余，你就清楚该怎么做了……” “我知道了。我出来时间已经够久了，我先回去……” 陆霖再次恳挚地点点头，便先走回了大厅。大厅中，钱华和宋茂正在窃窃私语什么，望着陆霖走了进来，纷纷站起了身：“陆大人，刚才我们正在谈论你在龙落城里斗败理查德莱因哈特的两场对决呢，不知陆公子可否有兴趣，为我们说一下其中的一些细节？” “当然没有问题。先从丰收庆典说起吧，其实一开始，我心里也很慌张，毕竟艾诺利亚帝国的红酒，在全大陆都很著名……” …… 马车队伍在朝天镇休息一夜后，第二天清晨，再次整装出发。只不过，在原先的七八辆马车后面，又新添了几辆马车，缀在最后面。 宋茂自己专用的两辆马车，也从队伍的最前方挪到了最后面，和那几辆马车一起同行。前方的马车内，便都是陆霖的人了，皇室在临行时配给陆霖的十数名士兵骑着马来回巡逻着，每过两个小时，会换一次班。 “从前面开始，路途就稍微有些危险了，山路难走，可能会有匪贼。虽然我们这支车队人数比较多，也有正规的官兵护卫，一般来说匪贼应当不会打我们的主意；但陆公子请您还是呆在马车里不要出来，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刀枪无眼。” 小王爷李治东在临行前专门向陆霖介绍过的、这次负责护卫陆霖的小队长，名为苏子夜的、一脸正气的青年，策马跑到了和小雨一起坐在车夫位置，亲自驾驶着马车的陆霖身边，先行了个军礼，然后诚恳说道。陆霖指了指前方山路上，远远可以看到的、聚集起的人群：“那些人是匪贼么？需要现在就做好战斗准备么？” “不，匪贼不会这么光明正大出现在路上，一般来说匪贼更倾向于偷袭……那些人，是流民。” “流民？” “就是遭受灾祸、无家可归的平民。天凡帝国的也有，流云帝国的也有，在边境处有很多。这片山脉要一直走好几天，到了边境处才有驻军，山脉南北横跨距离有上百公里，边境守军不可能处处照看得来，这些大部分都是从北方战场上逃难过来的百姓，暂时在山脉里，借着在道路上设卡阻拦来往商队，勉强度日……” “我清楚了。就和龙落城外的难民聚集地里，那些难民们的情况差不多。” “龙落城外的难民，比他们何止幸福百倍……” 两人一言一语说着的同时，马车队也行驶到了聚集起来的流民前，停了下来。 陆霖看到，这数百名流民，大多数都是面黄肌瘦的妇女和老人，却几乎看不到男丁；即便现在是寒冬，大部分人身上仍然都只有几件单衣，缩在一起站在冒着黑烟的几堆篝火旁，脸上表情麻木，唯有望向马车时，目光中才露出了不加掩饰的贪婪神色。士兵们迅速跳上了马，拔出了军刀；望见军刀散发的寒光，流民们下意识地缩了缩，但脚下却完全没有动弹，仿佛扎根在原地一般。在他们中间，几根枯木横在道路的正中央，形成了简易的关卡。 “我怎么感觉，你们小队的一轮冲锋，他们可能就全部没了……”陆霖小声对苏子夜说道。 “不是可能，是一定。甚至不需要我们小队全部，仅仅半队也就是十个人，两轮冲锋就可以把他们全部杀散……但是然后呢？陆公子你想一下，他们当中为什么没有男丁？你愿意接受接下来几天的白天行进和晚上露宿，每时每刻都要小心有没有毒箭飞来、有没有落石砸下或者其他陷阱的情况么？陆公子，你一直生活在龙落城里真是太幸福了，根本不清楚这片大陆到底有多残酷。他们大多数是从北方战场上，从蛮族、天凡帝国、东西方大陆军队以及来自各个国家捕奴团手下，经过重重阻拦逃到这里的幸运儿，千万不要小看他们……” “我明白了。或许，我真的很幸运吧。” 陆霖望了望坐在身边的小雨，见小雨没有什么表示，便冲苏子夜点点头。苏子夜伸出了一只手，然后几名士兵收起刀，从后面的马车上搬下来早已准备好的两三袋粮食，小心翼翼地扔到了流民的面前；为首的老人卸下腰间悬挂的铁片，用铁片割开了麻袋，脏兮兮的手指捏起了几粒粮食，放在口中咀嚼着，脸上露出了一丝幸福的微笑，旋即又从怀中掏出了牛角做的哨子，放在嘴里，拼尽全力吹了起来。 “呜，呜——” 随着尖锐哨声，流民们才沉默地搬开了拦着道路的枯木。陆霖这才感觉到，从道路两旁以及一边不远处的山峦上，似乎有一些动静，又平静了下来。 “陆公子，可以继续前进了。” 看着流min zhu动为马车队让开的道路，苏子夜策马向前，转了一圈以后回来，冲着陆霖点点头。陆霖沉默地挥动了马鞭，马儿嘶鸣了一声，从流民当中穿了过去，后面马车依次跟着。 “……今晚，就在这里宿营吧。我刚才看过了，前面不远处就有水源。” 似乎由于碰到了流民的缘故，陆霖一路上都没有再说话，甚至婉拒了几次来自后面车队的邀请，只是安静坐在小雨身边出神。直到天色黯淡下来，最后一丝暮光也隐没在重峦叠嶂的山丘后，苏子夜才策马走到陆霖身边，开口询问道。 “嗯，就这里。” 陆霖望了望，苏子夜挑选的地方是一片背风的山丘后面，地势不高不低，还有一片平地可以用来扎营，也有比较明显的露营痕迹、显然是这条商路上经常被使用的露营地，便点了点头。得到了陆霖的许可，苏子夜立刻大声命令着士兵们将马车聚集在一起，生火、挑水、扎帐篷、值勤等工作逐一安排了下去，看上去非常熟练。 “一点儿都不好玩……屁股都坐疼了……” 小织嘟囔着，搀扶着洛夕从后面的马车上走了下来，狠狠地瞪了一眼想要和陆霖说话的郝云，却没有吵架的yu wàng，径直向篝火堆走去。郝云拉着陆霖向旁边走了几步：“你后面跟着的马车里，和苏菲一起的那个女人，是不是……” “……是她。” 想了想，陆霖决定不再隐瞒郝云，轻轻点点头。 “我就知道……那大殿上的事情？” “和我无关。我只是帮她逃出来。” “……我相信你。毕竟我也不是天凡帝国的人，犯不着为皇帝操心，再说我都和你绑在同一辆马车上了，你肯对我说这些，也算是你相信我……” 郝云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神情，拍了拍陆霖肩头：“……能把她送走，就尽快把她送走。留在你身边，迟早会出事。兄弟我之前就和你叮嘱过，你不要老做这种在钢丝绳上跳舞的事情……” 倘若你知道王二和小雨的身份，估计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陆霖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下来。郝云想了想，又开口说道：“关于车后面跟的那些人，我都还算熟悉，之前也听过他们名号；不过你想要他们比较详尽的资料，那就要到流云帝国以后、我联系上我的人以后才能给你了。不过，你真的打算和他们做生意，答应下来他们？还是你另有想法，或者天凡帝国的皇帝陛下给你安排了什么秘密的任务？我总觉得，你在谋划着什么，能不能提前和我说一下？” “……没有谋划什么。” “那你为什么要把头转到一边去！算了，我这次会好好看着你，绝对不会让你乱来……” 郝云站在陆霖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要知道，你即将面对的是流云帝国，比天凡帝国实力何止雄厚十倍百倍的，东方大陆第一帝国，以及常年盘踞在流云帝国里的老牌强势家族。这里不是龙落城，就算胡来一点儿也无妨，这里，很危险。你必须小心又小心，谨慎又谨慎才行……无论你准备做什么，记住我说的。” “……我记住了。多谢。” 一四五、在路上（中） 深夜。 睡在帐篷里的陆霖突然感觉到有人在推着手臂，睁开眼睛后看到，一张面无表情的冰冷小脸正望着自己。 “有人要杀你。” 小雨的话语简单明了。 “……什……什么？” 原本还有些朦胧的头脑，在听到不带感情的话语后立刻清醒了过来。陆霖凑在女孩身边，全然不顾帐篷的狭小：“谁？你怎么……知道的？” “有杀气。” 女孩指了指帐篷外面树林的方向。陆霖正要探头，却被女孩按住了：“不要动。你看不到他们。天赋。” “你打算怎么做？” 陆霖定了定神，才想到自己身边有两个可以排进天下前十的人在，似乎不必感到慌张，语气也安心了一些。 “……有两个人。只对你有杀气。” “能不能活捉？” “活……捉？” 女孩稍微偏了偏头，冰冷的目光中露出了一丝不解，但还是点点头：“试一下。我从没有活捉过人。” “好。尽量……” 陆霖点点头，还未做出过多反应，女孩已经从狭小的单人帐篷里爬了出去。陆霖稍微将帐篷门掀开了一条小缝，就看到灰发少女左右看了看，似乎还不太习惯该怎么隐藏自己已经发现对方行踪，原地踟蹰了一小会儿，径直向树林的方向小步走去。 一瞬间，在摇曳火把的昏暗光芒下，陆霖只似看到了，树林中似乎隐约有一道灰影飘过！如若不是小雨之前提醒过自己，陆霖一瞬间近乎会以为自己看到了鬼魂！ 不过，这个世界上既然已经有“天赋”，那么即便有鬼魂，那也应该不是什么太过于惊人的事情了吧…… 正当陆霖心里开着小差时，那道几乎看不到的、就像是周围空气扭曲了一点儿的透明灰影，悄悄飘到了小雨身边，见女孩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没有看到时，便再不犹豫，向陆霖帐篷这边无声地飘来！ 小雨，在做什么？ 对，记得她说过，有两个人…… 但是，灰影就要飘到自己帐篷门前了！ 陆霖使劲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但依然掩藏不住胸口跳动越来越剧烈的心脏。 眼见几乎全透明的灰影已经站在了帐篷门前、正要伸手掀开帐篷门，而距离自己这边最近的守夜士兵也有十数米开外，陆霖握住了怀中临行前准备好的一把尖刀，正要准备打灰影一个措手不及时，站在不远处的小雨，猝不及防，突然动了。 只见灰发少女没有任何预兆般，突然向着自己左边身后方向，直冲而去！ 空气中只留下一道残影，同一时刻，从女孩左后方传来一男一女两声低沉的怒吼，而陆霖面前的灰影，也一瞬间消散在原地，似乎有一层灰纱般的东西凭空从空中落了下来！ “抓活的——” 陆霖冲出帐篷，只来得及爆出一声大吼，下一刻，一个蒙面的青年便从空气中被小雨掐着脖子，按在了地上，双目侧面爆出了青筋；想必如若陆霖声音稍微喊慢了点，青年脖颈此时已经断成了两截。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听到陆霖大喊，周围持刀士兵立刻赶了过来，接着一个又一个帐篷里钻出了人，均望向了陆霖这边，看着瘦弱的小雨抓着和自己体型不甚相符的蒙面男子，表情都变了。 “还有一人。在树林里。” 小雨看着士兵们很快将地上的青年绑成了粽子状，在地上蠕动挣扎着，也不多话，纤细的手臂指了指树林方向。苏子夜立刻带着几个士兵，大呼小叫地冲向了树林；陆霖则蹲在了眼露怒色的蒙面男子面前，一把扯下了男子脸上面罩，面色微不可查地一变。 “……是你么？” “呸！” 被扯下面罩的青年一口唾沫吐在了陆霖面前，然后双眼一闭，似乎不打算说任何话语。陆霖站起身，望向身边其他人：“……我想先和他单独谈一下。宋茂大人，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 “看来，他是想谋害陆大人你？此等匪徒在这片山区里多如牛毛，没什么需要谈的，一刀砍了挂在营地门口，也能借此威吓其他匪人……” “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我还是想和他先谈谈。” “你是这次的皇室东方采购正使，自然由你说了算……不过匪人凶恶，陆大人，你自己好自为之。我先回去了……” 宋茂摇摇头，自顾自先走了，身后一群流云帝国的商贾跟在后方。一旁的洛夕和郝云也递来了关心的目光，陆霖摇摇头：“没事的，他伤不了我……天色不早，你们先休息吧，我是这次采购正使，我有些事情想要先问清楚。” 郝云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清楚小雨实力的洛夕拉走了。身边留下来的士兵忠实地执行着陆霖的命令，将捆起来的刺客扛起来，扔在了营地的一旁，然后站在十数米外，看守着这一片范围；于是，刺客身边就只剩下了陆霖和小雨，刺客本来还想有所行动，望了一眼身边神情冰冷的灰发女孩，以及将这一片区域围得严严实实的士兵们，又沮丧地低下了头。 “你是……安祥，安公子吧？之前在新年庆殿前，代表东方大陆与我进行筵席对决的……” 陆霖伸出一只手，抠了抠躺在地上的青年面颊。刺客听到陆霖的话语，身躯轻轻一震。 “不必这么慌张，天色昏暗，除我以外其他人应该还没认出来你……关键我身边前些时间总有人伪装着相貌，我无聊时，私下里和他们请教了一下伪装的技巧，所以才能看出来。说到底你的伪装技术并不算太高明，曾经有一个女孩子，在我身边伪装成男孩，几个月时间我都没有看出来……在森林里的，应该是你姐姐安茹吧？” 陆霖抬起手指，看着指尖上的染料，轻轻摇摇头。地上刺客身躯又是一震，片刻之后，才低沉地咆哮道：“……你们抓不住我姐姐的！她的天赋，如果单纯用来逃跑的话，没有人能够抓住她！” “看来，你是承认了……” 陆霖左右瞅了瞅，干脆坐在了安祥面前：“说吧，为什么要杀我？你们是哪一派的？我想我们可以先谈一下。这段时间想杀我的人，我想了想，应该不少，我身边这个小女孩本来也是……你们是杀手公会雇佣的杀手么？” “杀手公会？才不是！我们姐弟就是想亲手杀了你——” “别激动。你先搞清楚现在的情况。” 陆霖神情平和：“你脸上专门做了化妆，说明你其实已经做好了失败的准备，心里面并没有必死的决心，看上去也不像杀手公会的杀手……所以我觉得，我们之间可以谈谈。至少我想明白，为什么在你们姐弟眼中，我非得死不可。应该不会是，因为我在新年庆上赢了你们，所以心里不平罢……” 像是被击溃了心理防线般，安祥紧绷的身躯轻轻放松了下来，喘了几口气：“怎么可能为那种理由！就是你昨天晚上在朝天镇，不但答应了那些人的要求，还想要更多的好处——” “我答应他们，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又或者你们安家，是和他们竞争的关系，因为我接了他们的单，所以你看不过去？” “都不是！” 安祥咬着牙：“你这种只认得金币的人根本不知道！你向他们收的每一分好处，都会被他们不知加多少倍，收在我们头上——我们安家，就是被他们一步步逼垮的！原本数十人的大家族，就是因为不肯和他们合作，一年时间不到就沦落到破产的地步，父亲被活活逼死！我们姐弟干脆变卖了剩下所有的家产，向上行贿取得了这次东方大陆年轻厨师的代表，本想借机混入龙落城刺杀之前你们那个皇室东方采购，结果没想到他已经死了……所以我们就想跟着你，看一下新上任的你会不会是个清廉的人，结果不出所料——” “等等。等一下。” 陆霖一个弹指敲在了安祥的头上：“你难道不觉得，你的逻辑有点问题么？你们流云帝国的人逼死了你父亲，为什么要刺杀我？难道不是应该想办法刺杀他么？” “……如果能刺杀他，我们姐弟早就动手了！正是因为……” “我明白了，他那边防卫严密，你们没法动手，就把火撒在了我们头上，想挑软柿子捏啊……” 陆霖摇摇头，对于面前这个脑袋里有些一根筋的青年，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反正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杀了肯定没杀错！就算我们姐弟死了，能够换得你死，说不定下一任东方采购就是个清廉的人……你要知道，那些流民，其中很多都是你们逼上山的！” “我是说，你难道就没有想过，想办法把他们扳倒么？为什么非得做出刺杀这种赌命的事情？” “……如果容易扳倒，我们姐弟早就动手了！因为……” “看来在你们心中，比起扳倒他们，似乎刺杀我要更简单一些啊。” “若不是因为她，我们就……” 安祥望了一眼站在不远处，怀中抱着兔子玩偶，初看之下完全没有任何危险的灰发小女孩，重重叹了一口气，闭上了双眼：“……我要说的就这些了。你也认出了我身份，我死无所谓，可惜不能亲眼看着你死……不过有我姐姐在，你一定会死的，你一定防不住她……” “……真是个蠢货啊……” 陆霖站起身来，长叹了一口气，拉着小雨，向外面看守的士兵走去。 “把他先绑起来，砍树做个囚车关起来好了。今晚上没事了，先睡觉……对了，记得把他嘴堵上。” 一四六、在路上（下） 第二天直到清晨，去追捕另一名刺客的苏子夜等士兵才顶着黑眼圈赶了回来，当然是一无所获了。不过也在陆霖预料之中，毕竟听安祥的口气，安茹的天赋似乎是那种有利于隐藏和躲避的，没有抓住也十分正常。 该怎么利用这个混小子呢…… 陆霖依然没有听苏子夜的一再建议躲进马车里，依旧和小雨一起肩并肩坐在车夫的位置，望着沿路的风景，听着马蹄得得声，陷入沉思。 从马车里伸出了两双白皙的手，一双轻轻按摩着陆霖的后颈，另一双手则悉心打扮着坐在陆霖身边的小雨头发，将一直不怎么收拾打扮自己的小雨，灰色的披肩长发一点点理顺，编成小辫。 “苏……小红，小花，你们之前的钱，都是怎么来的？” “当然都是向他们要来的呀，总不会是凭空生出来的……陆公子缺钱了？奴家觉得，关于钱财方面的事，你可以问一下小红姑娘，她对此可擅长了呢……” 从马车中传出了一阵轻笑声，似乎对于自己的这个化名“小花”，感到一阵阵的得意。轻轻按摩着陆霖肩头的手稍微停了停，又加了些力道：“小花姑娘谬赞了，只是管理了一段时间‘红花’的账务罢了……钱财大部分来源都是依靠小花要得的，我不过稍微打理了一下，保证钱财能够流动起来，持续获利……” “那也很厉害了。我就不太擅长这方面，我只会做菜……” “陆公子是遇到了一些相关方面的烦恼么？或许，我可以帮一点忙……” 苏菲软软绵绵的声音从帘后传了出来。陆霖身体向后稍微靠了靠：“暂时不算烦恼罢，只是脑海里有个大概的计划……不过现在了解的情报太少，要等到流云帝国以后再说了。另外，听说小红你已经向阿贝尔坦白了？” 马车里先是一阵沉默，然后阿贝尔平淡的声音传了出来：“是的。陆公子，你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我觉得坦白了挺好，有很多事情一直窝在心里不能说的感受，我可是非常清楚啊……有个人分担压力的感觉，应当挺不错的，共同承担责任，也是人与人之间感情锁链的一部分嘛。” “……我知道陆公子可能还没有把我们几人当成自己人，即便如此，依然帮助我们一起逃出龙落城，我非常感激。我听说莱因哈特家族也对我发出了通缉令……” “郝云给你说过了？你知道了也好。” 陆霖平淡的声音继续响起：“我也想好了，等到了流云帝国，可能有些任务要给你去做……希望你到时候能不负我希望。” “那当然。我已经无处可去了，只得跟着你干了……老板。” 虽然车内看不见，但陆霖还是点点头，又轻声说道：“关于昨天晚上，小花姑娘，你为什么没有出手……” “那种小喽啰，如果不是陆公子你要求活捉，小雨一个人就能收拾几十个，为什么要奴家冒着身份泄露的危险出手呢？再说了，奴家可是女孩子呀，你要怜惜奴家……” “也对。是我考虑不周了……” 想起马车内坐的这两个女人，陆霖不禁有些头疼，不过一时半会也还没有想出更好的相处方式。相对于身底比较简单的阿贝尔来说，无论这两个女人身上埋藏的秘密，还是两人的身份，都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解决的，只能暂且放下，走一步看一步了。 “陆公子，宋茂大人要我问你，这名匪徒你打算怎么处理？要么我派人，先把他押送回天凡帝国的监狱……” “不必，我留着还有用。一方面威吓沿路的其他匪徒，另一方面，我想把另外一名想要àn shā我的人钓出来……” 策马上前的苏子夜坐在马上一抱拳，向后面宋茂回复去了。在陆霖身边囚车里，手脚被绑住、口中塞着布条的安祥明显也听到了陆霖的话语，恶狠狠地望向陆霖，陆霖只当没看见。 于是一路无话。陆霖偶尔钻到郝云的马车里密谈，休息时，便和洛夕说几句闲话，问一问一直跟着自己的陈子阳、当奴隶之前北方的情况，或是和宋茂随便聊几句与各国使节谈判情况，又或津津有味地听小织和郝云换着花样的吵架；不过更多时候，还是与小雨一起，肩并肩坐在苏菲和柳小楼的马车前赶车，轻声和马车内的三人谈着什么。 但是，陆霖从来没有和后面的商人们坐在一起过。 流民也又遇到过两次，都用和之前同样的方法 于是到了进山以后的第四天。 山路难走，以陆霖估计，车队平均每天只能前进三十公里左右。到了崎岖的地方，也免不得需要马车中的人下来帮忙推车。此时，小雨的表现无异是最亮眼的，一个人就能很轻松地将数个普通人都推不动的马车推上前；宋茂、苏子夜等人也清楚了，小雨是陆霖的保镖，大概是“力”系天赋，自此以后望向小雨的目光倒也多了一点儿敬畏。 “据说这段山路，我们已经走了一多半，最快后天就能出山，到达天凡帝国和流云帝国的边境……” 这一天夜晚休息时，听到苏子夜的话，已经露出疲倦神色的众人，面色俱是一喜。陆霖从行军锅里舀了一碗粥，再次走到了营地角落囚车的前方，将精神已经萎靡不振的安祥唤醒，扯掉了嘴上的布条：“今天吃饭时间到了。你姐姐究竟什么时候来？她再不出来的话，这段山路就要走完了……” “……我在。” 从陆霖身边不远处，幽幽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陆霖手上没有停，拿着小勺，平和而有耐心地一口口喂着安祥，目光却望向了身边的小雨。 “……没有杀气。我感觉不到。” 小雨摇摇头，但目光还是锁定了女声的方向。 “……我对你没有恶意。这几天我一直跟着你们，你对我弟弟还不错……在我们刺杀了你、他还这么鲁莽对你前提之下。” 事实上，陆霖这几天对安祥，怎么都不能用“还不错”来形容。每天只有两次放出来解决个人卫生，还是在十数名士兵的包围之下；其余时间一直都捆着双手双脚堵住嘴，扔在上下颠簸的囚车里，不过陆霖还是在囚车里放了几块布垫，否则在崎岖山路上，非得受伤不可。 “……那么你今天肯露面，是准备和我谈条件了么？” 陆霖望了一下，没有人注意这边，都在热烈讨论边境的情况、出了山进了流云帝国以后自己要做什么，方才继续望向女声的方向。 女声沉默了一会儿，似是思索了一下：“是的。我想和你谈条件。只要能保住我弟弟性命，我可以为你做很多事情。如你所见，我的天赋是‘隐’，可以隐身或是让一个人隐身，持续五分钟，不过隐身以后不能做出剧烈行动……” “不要！姐姐，他就是个混蛋，他——” “给我闭嘴。” 安祥似乎很怕自己姐姐，立刻闭口再不说话；女声语气有些焦急：“如何？陆公子你也清楚，我的能力对任何势力来说，都非常有用——” “隐身啊……真是个好天赋……” 陆霖咂咂嘴，似乎联想了一些什么，然后摇摇头：“还不够。你必须付出更多才行——他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我们抓住的，我想要保住他，也非常困难。前面就要到边境了，他有很大可能，会被移交给边防军……” “那你要我怎么做！我……” 女子声音稍微有些恼怒，但很快又变成了沮丧。 “我需要情报。” 陆霖继续一勺勺喂着神色有些不可思议的安祥，口中轻声说着，“虽然我这边有个专门做情报收集的人，但毕竟你们是本地人，情报肯定更全面一些，另外到了流云帝国以后，我需要你们配合我，做一些事情。” “到流云帝国？可我弟弟在前面就要被移交给边防军……” “我当然早有布置。算着你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弟弟赴死，这两天也应该出现了，因此喂你弟弟的粥里，我下了一种毒药，必须每五天来我这里领取解药、连续一个月时间才能解毒。” “陆霖，你……” 一勺子堵住了面色愤怒的安祥的嘴，陆霖望向了女声方向：“抱歉出此下策，但是为了保证你们在流云帝国能为我做事、不至于出卖我，我只能出此下策。只要你们姐弟肯为我提供情报，再为我做一些不是很困难的事情，我一定会按时提供解药……放心，我是个商人，商人最讲究的就是诚信。” “要让我们做什么事情？”安茹声音带了一丝警惕。 “放心，不是伤天害理祸害别人的事，更不会让你们去杀人……我比较崇尚和平的手段，而且我身边有比你们更厉害的人，不需要你们做这些。” “那要我们……” “到时候，你们自然就知道了。如果你们两人肯答应，在到达边境之前，我会安排一场意外，让你弟弟从囚车里逃出……怎么样，你们姐弟，愿意和我合作么？” 一四七、边境小城 从龙落城出发以后的第九天，陆霖等众人终于走出了山脉，到了天凡帝国与流云帝国的边界处。 一路上总体来说还算顺利。除了中间陆霖这个皇室东方采购正使被刺杀了一次、而且刺客被抓住以后，又被另一名刺客同党劫走，没有成功押运到边境守军处，稍微有些遗憾以外，其他已经可以算顺风顺水了。 看到最前方小山头上，如同守望者一般坐落在山脊上的小堡垒，刺客被劫走后便一直提心吊胆的苏子夜，看上去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脸庞伤露出了些许轻松的神色。一个士兵从马车内拿出了一直压在箱底的天凡帝国旗帜，冲着堡垒上拄着长枪、无精打采的守军摇了摇，片刻过后，一小队人马从堡垒中小步跑了出来，在道路两旁列成了两队。 “看到宋茂大人，我就知道一年一度的皇室东方采购又要开始了……不知哪位大人，是皇帝陛下新任命的采购主使？” 不像其他身上盔甲甲片都残缺不全、手中长枪枪杆上都有虫眼的士兵们，一名身上盔甲最完整也最锃亮、一看就知道是将领的中年男子从几十名士兵后面走了出来，先和迎上前的宋茂握手以后，目光扫视着车队其余众人。陆霖向前走两步，拱拱手：“不知将军如何称呼？我侥幸被皇帝选中，是这次的正使，我叫陆霖。” “将军不敢当，我是这座堡垒的守将韩聪，手底下就一千来人，只能算个大头兵……” 自称韩聪的将军连忙向陆霖行礼，陆霖掏出了皇帝亲手批的文书，交给韩聪身边的传令兵后，便跟着不拘言笑的中年人走进了堡垒。 虽然说是堡垒，但其实就是在山顶上，用泥土和石块围起来的，一片数个足球场大小的小土城，城内的房屋也是用泥土混着草叶、麦秆等砌成的，看肾上去寒酸无比。不过这个堡垒的位置选得十分精妙，陆霖站在三米宽高的城墙上向四周望去，只见四周均是如皱褶般的绵延陡峭山林，唯独一条道路从小城中前后穿过，看来是流云帝国和天凡帝国之间往来的必经道路了，商队如若不想从这里进出过境，至少要绕数十甚至上百公里才行。 城门口设着简单的关卡，众人进城的另一个相对出口，除了陆霖的车队以外，还有一个车队正在受着检查；山坡下可以看到有一座小镇，远远望去倒是人声鼎沸，不知多少道炊烟在小镇中腾空而起。小镇门口又有一个整备好的马车队，向这边山头慢慢走来，看上去这里每天日常工作之一，就是对进出境进行设卡检查收税了。 “我们天凡帝国的边境就到这里。下了山，那边就是流云帝国了。” 陪着陆霖等人在城墙上漫步的韩聪，似乎看透了陆霖心思，指了指下面的小镇：“从流云帝国到天凡帝国的商户，都会在那个‘平松镇’上歇脚，做最后的整顿，才会来我这里通关。毕竟我这里过去以后，要走很长一段的无人山路，因此倒也算繁华。” “为什么，我们不在这边也建一座小镇？” “哈哈，陆公子你真是明知故问了，一路上应该见过那些流民吧，你觉得能够建起来么？”韩聪笑笑。 “我大概明白了……设立国境线的时候，未免不是故意把这段山脉放在天凡帝国这边……” “是啊，兄弟们的日子可是很苦的，我们缺吃的，缺物资，什么都缺，不好过啊……幸好我们和流云帝国的人一直关系还不错，基本上同这边没有什么矛盾，大多数精力都放在山脉里流民的身上。” 陆霖点点头，又望向城内：“韩将军您刚才说手下有一千多人，但是城内的人数明显不够……” “他们去巡逻了。这一片边境线都在山脉上，足足有百余公里，经常有不想交关税的商队想冒险从其他地方穿过，另外还要谨防流民们……所以基本上城内一般只有三分之一的人留守，其他七百多人分成了几个小队，都去这一片山脉里巡逻了。你们没有和其中某只小队撞上么？” “没有……大概因为山里太空旷了。” “是。数百人分散在这么一大篇山脉中，那真的如同大海捞针般，很难碰上……吃饭时间到了，那边的炊烟都升起来了。我这里只有一些士兵们吃的粗茶淡饭，如果陆公子不嫌弃的话……” “当然不会。走吧。” 陆霖又望了望周围环境，点点头，同韩聪一起走下了城墙。小城内，露天的几口大锅下，篝火烧得正旺；不一会儿，食物香气从大锅中便散发开来，是加了肉丁和蔬菜叶的大米粥。 “我们每三天才能吃一次肉，陆公子你们恰好赶上可以吃肉的时候到来，也算幸运了……但你们进了流云帝国后，肯定每天吃得都是大鱼大肉，现在就不要和我的兄弟们抢太多肉吃了，哈哈……” “……多谢韩将军款待。那我们就准备出城了。” 陆霖扭过头，小心地将口中吃到的沙子吐了下来，还是一点点地将粥吃完，放下了空碗，回身望了一圈早已皱着眉头扔下碗的众人，面色平静地向韩聪拱了拱手。韩聪就像没看到地上一碗碗几乎满着没有怎么喝的粥，复向陆霖回礼：“那陆大人，宋大人，一路平安。出了城后便是流云帝国了，那边检验进出边境文牒的入口就在平松镇前，你们沿着路一路下去，肯定不会错过的……” “多谢韩将军提醒。” “啧啧，真是可惜，这么多好粥……” 听着身后韩聪惋惜的声调，待到陆霖一行人走出小城、走到山坡中央时，站在陆霖身边的郝云才忿忿不平地低声说道：“这个韩将军，肯定不对！” “怎么不对了？” “小城里的那些泥巴房屋，就算一间房住十个人，都不够他一千多人住的！而且给我们吃的东西那么糟糕，简直就像故意哭穷一样……刚才我还看到，他和宋茂一起嘀嘀咕咕了很久，宋茂身边跟着的那些商人，看上去也认识他，关系非常不错……” “哭穷很正常，难道要摆出一副大富大贵模样？” “可是……” 郝云挠着头，另一旁洛夕走上前：“……我倾向于，这是他用行动在向陆霖你传递消息，传递的内容很简单：我没有钱。” “xiao jie，那他为什么不直接说，或者向皇帝打报告，请求皇帝为他拨钱呢？郝云你这是什么眼神！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喔？我没有在看你啊，我只是在看不懂人情世故的笨蛋罢了。” “敢说我是笨蛋，我和你拼了——” 看到小织和郝云再次顶了起来，陆霖和洛夕不由得相视一笑。 一走进小城内，陆霖就知道这个韩聪将军肯定有问题。不过陆霖也没有想到，竟然已经表现到这么明显的地步，已经近乎于将手伸到了陆霖面前要钱；不过陆霖没有当场给出回复，韩聪却也没有立刻翻脸，不知在自己身后是不是还和宋茂有什么联系交流，就不得而知了。 “……那，你打算怎么做？” 沉默了一会儿，身边的金发女孩开口了，声音平静。陆霖不由得转头看了一眼她，只见穿着干练的金发女孩正伸手撩起自己留长了的鬓角，轻轻甩了甩头，也正好望向自己。 顿时，两人的目光同时分开。 “暂时不打算做什么。郝云已经提醒过我，情况可能比我想象中要复杂一些……我还是先把最主要的采购工作做完。” “你分明知道我在问什么的……” 金发女子摇摇头，声音有些低沉：“我在问你，你打不打算和他们一起分钱。无论韩聪还是宋茂，意思都非常清楚，想要把你绑在东方大陆采购，这条已经非常稳固的利益线上，而且隐约提醒了如果和他们对着干会有什么后果……” “有钱分？那当然不错啊，有钱拿为什么不一起？虽然我现在是皇室采购，但我本质上还是个龙落城里的小厨师，顶多是个饭店小老板……” “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金发女子望了一眼一旁已经吵得面红耳赤的小织：“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能够理解……不过你想做的应当不止分钱这么简单。否则你也不会故意将那名刺客放走了……” “……你，你看出来了？” “我猜的。不过现在就证实了。” “女人的直觉真可怕……”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准备做什么？” 金发女子转过头，严肃地盯着陆霖的双眼，目光中再没有带任何其他意味，有的只是单纯的关心。陆霖笑笑：“既然你刚才都猜中了，要么，你再猜一次？” “……不想说就算！我饿了，从早上到现在什么都没吃，等会进平松镇里，我要大吃一顿，你请客！……” 陆霖望着莫名其妙发了火、拉着小织便往马车上走去的洛夕背影，笑着摇摇头。 而此时，马车队也已经下了山，踏过象征意味更大一些的、双方各有几名士兵站岗的界碑，正式走出了天凡帝国领土，走进了流云帝国。 一四八、流云帝国 在这世界上，如若非要在全大陆各国之间评选出一个“第一帝国”，无论东方大陆还是西方大陆的人，心里面都只会有一个答案，那就是流云帝国了。 领土占据了东方大陆的四分之三还有余，仅仅一个国家，就有着相当于西方大陆上数个国家土地面积、人口之和，经济总量更是不能同日而语，是东方大陆当之无愧的霸主。其余类似桑海帝国、霓虹帝国、暹罗帝国等，几个国家加起来，也比不上流云帝国的一半。 不过问题在于，流云帝国本身并不太平。 由于领土面积太大，难免会出现一些“天高皇帝远”的情况，几个大省的总督颇有一些自立为王的情况，领土中也有很多山贼土匪，其他几个小国偶尔也会做出些许挑衅举动；关键在于据说由于现任皇帝继位不久、没有太多话语权，权利在分立成几个山头的大臣们之间争夺摇摆，因此才导致了这么一幅国家虽大、但不够强势的局面。 “我本以为，会像之前到朝天镇一样，有官员来迎接我们呢……” 平松镇镇口，简单办好了入境手续后，陆霖望向了身边走下马车的宋茂。宋茂轻轻捋着唇角的一撇胡须：“当然不会。相反，我们需要去拜见他。” “拜访谁？镇长么？” “这里的镇长不需要拜访……” 似乎由于终于能够指教陆霖，宋茂的语气轻松了许多：“再说即便你去找镇长，镇长现在也不在这里。” “镇长不在镇里，那会在哪？” “在距离这里一天车马路程的，流云帝国边西行省首府，安阳城。那可是全边西行省最大的城邦，大约百公里开外，但路途相对来说非常好走，早上出发，太阳落山之前就可以到。而我们要拜访的，正是边西行省总督。今天我建议我们在这里休整一天，陆公子你也是第一次来到流云帝国吧？不妨领略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我们明天大清早再出发……” “好。” 望着已经向自己身后的西方逐渐沉下去的太阳，陆霖点点头。一直候在旁边的云、沈、冯家，三家的代表人连忙凑上前：“我们三家早已为诸位准备好了下榻的地方，请诸位随我来。等吃完饭后，我们三家在这个镇上都有据点，陆大人不是之前就想要看我们三家的实力么？……” …… “我们冯家在流云帝国内，尤其是西部大小城镇里，都有像这样的转运点。每个转运点中至少会常备三辆马车，十个人……” 简单的用餐之后，陆霖和小雨、宋茂等三人一起，在镇内走了一圈，最后跟着冯家的代表人，来到了镇内一处院落中。听着冯家代表人口若悬河地讲着，心中和之前地球上各大快递公司的网点暗暗做了做对比，陆霖点点头：“听上去还不错，刚才看过云家和沈家的情况，也基本上相同……不过你们能够保证大宗货物的运输，以及运输速度和效率么？三辆马车，可能还少了点……” “不少了不少了！如果陆公子敲定了要向谁购买什么货物，我们都有详细的方案，会从首府的转运中心或者相邻城镇调度马车过来进行运输，至于运输速度方面，一直都是我们的强项……” “那好吧。今天就到这里，我想去街上走走。等明天到安阳城，我想看一下你们转运中心的情况再做决定。” 陆霖悄然将冯家代表人递来的一个小盒子又推了回去，不待宋茂等人反应，已经自顾自走出了门。 “这小子，胃口比我想象中还要大啊，听他的意思，还想要更多？” 望着一大一小走出门的背影，宋茂嘴角露出了不屑的嗤笑。冯家代表人额头流着冷汗：“一百金币，已经是我能够做主拿出的最高数额了，他还是不知足……这已经是我预估能拿到净利润的三分之一了，再多的话，我们非要赔钱不可。” “……我也想不通这小子在想什么，等会我要查一下，他在流云帝国是不是还有关系……又或者他打算狠狠捞一笔？难道他不清楚，如若到最后采购价格超过往年太多，皇帝肯定会要他脑袋的。” 三家代表人凑到了宋茂身边：“要么，我们明天见了余总督，和他商量一下，再做定夺？” “嗯，等到见了余总督再说吧……” 已经走到平松镇大街上的陆霖，当然不知道在他身后几人谈论的内容了。踏在青石板铺好的街道上，望着道路两旁如同中国古装剧一般装饰的、木头盖成的酒家饭庄，店门口随风飘扬的旗帜，以及穿着也和印象中明清时期古人无异的匆忙来往行人，陆霖不由得有些恍惚。少了龙落城内随处可见的西方装饰，几乎纯东方的氛围，反倒让陆霖更有了几分代入感，仿佛自己穿越了数百年时空、回到了历史上鼎盛时期的封建王朝；不过和龙落城内一样，无论小摊小贩还是酒楼茶馆，随处可见的大大小小天赋的应用，还是将陆霖拉回了现实。 看上去和距离天凡帝国不远的朝天镇，发展情况差不多……居民生活也很平和，应该是因为在和天凡帝国交通相连的关键关卡处，所以治安方面把控得比较严格。只是不知道物价怎么样…… 正在此时，一直跟在陆霖身边的小雨，伸手拽了拽衣袖，目光盯向了一个小门面前，老板正在卖力翻炒的炒年糕。陆霖点点头，两人便向炒年糕的摊铺走去，刚刚向老板要了两份炒年糕、手向兜中一掏时，陆霖顿时露出了苦笑。 又忘了，自己不能带钱，出门时所有的钱都交给郝云了…… “再来两份。四份炒年糕。不需要打包，就在这里吃。” 从旁边伸过了一只手，将两串铜币扔到了年糕摊上的钱盒里。老板眉开眼笑地点了一遍铜币数量后，自去继续准备不提，陆霖望向身边的一男一女：“多谢了……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就和你们前后脚，到的这里。进去坐着说吧，刚好现在没人……” 之前皇城大殿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安茹，率先向小店里走去。安祥则狠狠瞪了陆霖一眼，又有些胆怯地望了望站在陆霖身旁的灰发女孩，也跟在了后面。两人均恢复了自己原本面庞，没有再做伪装；陆霖拉起小雨，跟在两人后面落了座。 “陆公子，关于解药的事……” 刚一落座，安茹便急不可耐地望向了陆霖。陆霖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小瓶子，小心翼翼地倒了两颗：“不用担心，我说到做到。这几天的先给你们……” “好，陆公子言出有信，那我们姐弟也肯定说到做到。陆公子，你想要我们做什么，说吧。” 安茹看着自己弟弟就着茶水吞下了一颗药丸，神色才安定了一点儿。陆霖想了想：“能不能先和我说一下，关于边境那个堡垒守将韩聪，和与我们一直在一起的云、沈、冯三家以押运为主的家族情况？当然就你们知道的说就行，不知道的，我也不勉强……” “……我很清楚他们。韩聪，押运三家，以及你后面还会遇到的更多人，他们是一整个完整的利益集团……” 安茹沉默了一小会，方才一字一句地说道。陆霖不解：“利益集团？可以具体一些么？” “边西行省相比流云帝国其他行省并不发达，虽然有一片肥沃平原，各种农产品产出还不错，但由于身处盆地当中，极难运输到流云帝国其他行省进行贩卖，主要的贩卖渠道就是天凡帝国，而天凡帝国的皇室采购，又是每年边西行省最大的一块肥肉……陆公子，请你想象一下，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利益集团，才能从上到下垄断天凡帝国皇室采购，甚至包括采购的每一个环节……” “边西行省的总督？” “差不多，不过准确来说，是站在边西行省总督后面的那个家族。至于云、沈、冯三家，你们边关上的韩聪，甚至边西行省总督，都只是他们家族的一颗颗棋子罢了……” 安茹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最后甚至微不可闻，只是用筷子蘸着茶水，在桌子上写下了一个字，然后又迅速地擦去。 “原来是这样啊，那我大概清楚了。先吃年糕，凉了就不好吃了……你们姐弟这几天，麻烦帮我收集一下以下几方面的情报，都很简单，稍微做一下调查就可以统计出来……” 似是早有准备，陆霖从衣袖中掏出了一张纸，平推到了两姐弟面前，然后不快不慢地说着。安家两姐弟认真听着，偶尔提问，陆霖也不厌其烦地解释。炒年糕的小老板也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接着摇着头，又走回了自己的灶台前。 “……你准备，做什么。” 待到安家两姐弟离开以后，小雨将最后一块糖炒年糕送进了嘴里，才抬起头发问。冷冰冰的小脸上，目光中分明写着不解。 “嗯……就算是赚钱吧。我答应过要教你赚钱的，你这段时间都跟着我，一直看着，就学会了。” “……好。” 小雨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陆霖从怀中掏出了刚才装着解药的小瓶：“要尝一个么？” “……这不是，解药么？” “大山楂丸，可好吃了，甜的。年糕不容易消化，来，吃一个消消食……” 一四九、安阳城 在平松镇住了一夜，晚上带洛夕、郝云等自己人出去吃了一顿火锅后，第二天，众人再次踏上了路途。 从平松镇到安阳城，沿途都是平坦的农田；由于身处盆地内，气温比起龙落城来说，还是要稍微暖和一些，但毕竟不是农作物播种季节，大部分土壤还是光秃秃的。 “那边地里的是油菜，等到今年四月下旬、五月上旬就能够收获了，那边的是去年十月份播种下的小麦……等到油菜和小麦收获以后，地里会再种上玉米和红薯……” 陆霖指着窗外农田，向身边灰发女孩一五一十地介绍着。坐在一旁的宋茂捋着胡须尖，点点头：“不愧是在殿前大出风采的陆公子，不但身为厨师，对这些农家事务也有所了解……” “宋大人谬赞了。食材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我们家的食材很大一部分都是自己耕种的，为了做出美味的料理，必须要懂这方面，用合理的方式进行耕作，培育上好的食材才行，因此我也略懂皮毛……” 陆霖不禁想起，上一世身份贵为地下厨师第一名时，爱德华曾专门拨了有数千亩，专门为自己的料理准备的农田，自己无聊时对农作物耕种等也有少量的涉及研究。不过这个世界上显然还没有袁隆平，也没有杂交培育一说，农作物产量总体来说，一般只有上一世地球上三分之一不到。果然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啊，不过陆霖可不打算投身到这方面的研究上，或者等以后家大业大了，专门雇一批人来研究？也不是不可以，或者最简单的，自己先把上一世耕种农作物的一些技巧什么先写出来…… “你知道全边西行省，每年的农作物出产份额么？每年他们的蔬菜和粮食产量，都超过了三百万吨。当然，我们要挑顶级的食材进行采购，我们不买那些供给普通老百姓吃的劣等食材，这样就只剩下了一百万吨可供选择，其中除去要供给流云帝国皇室及其他显赫士族的一部分以外，其余都在我们的采购范围之内……我们的采购计划是，今年一年采购蔬菜总计十五万吨，以小麦、大米为主的粮食总计二十万吨。一些时令的、产量比较少的特产暂时不包括在内。” 宋茂神情严肃了起来。陆霖扳着手指算了算：“不太对啊，一般来说一个人一年只能吃半吨粮，皇宫里总共大概只有两三千人；就算多一点儿，一个人一年要吃一吨粮食，总共一年，皇室也不过需要购买两三千吨粮食，为什么我们要采购这么多？” “当然不止为皇宫的两三千人采购，皇室禁军的一部分军粮以及粮库里的国粮储备，也在我们的采购范围之内。天凡帝国国土面积狭小，为了保证能够养起部队、抵御来自北、东、西三方的压力，现在一直采取的方案就是大力发展国内的商业贸易，用收税赚得的钱再反向向西方和东方大陆买粮草买军备，壮大国力……现在你知道，为了你身边的那个金发丫头，皇帝究竟付出了多大代价了罢？” 一起出来这么多天，宋茂当然也早就见过洛夕了；不过看他的样子，却并不打算掺和洛家和宋家的这些事情，颇有些喝茶看热闹的模样。陆霖点点头：“我没有想到，居然重要到这种地步……难怪无论东方大陆和西方大陆的使节，都想尽办法要减少我们的边境收税。对了，那我们进行的皇室采购，应当不用向我们这边交税了吧？” “当然不需要对我们自己交税了，但是流云帝国会要求我们向他们交税，而且还要交很多的份额……怎么把税款谈低下来，也是主使你的主要任务之一。” “我明白了。多谢宋大人指点。” 陆霖望着面前的中年男子，心悦诚服地拱手弯腰鞠躬。看上去，宋茂应该和之前上一世自己见过的，大多数有那么一点儿权利的，稳定的中等管理阶层差不多：清楚自己这一行的来龙去脉，为人圆滑，懂得按照约定俗称规矩办事，但也会为自己的本职工作操心负责，前面的一系列条件都只是为了做好自己本职工作任务打下基础。 包括他之前对自己的一点儿小苛刻，玩弄的一些小手段，都是为了让采购这件事走上往年那样的正轨，不能说心思是坏的，只能说是为了避免逾越已经约定好的规矩。在现在需要对自己讲清楚一应事宜时，他也会一件件为自己说清楚——当然如果自己再做什么出格事情的话，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联合其他人，把自己想办法一巴掌打压死。 宋茂显然没有想到陆霖会这么客气，愣了愣，还是将陆霖扶了一把：“不敢当，不敢当。陆大人您是主使，我只是个配合工作的副使，为你讲解这些，也是职责所在……前面就到安阳城了，我们是今天就去拜见边西行省总督，还是休整一下再去？我个人推荐明天再去，现在天色也稍微有些晚了，已经到了下午四点……” 陆霖望了望已经出现在车窗外的高大城墙城门：“那就休整一下罢。车马劳顿了这么久，难得到了繁华地方，让大家都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去拜访……宋大人应当对这一套门道流程都十分熟悉了，烦请宋大人安排一下，递上公事拜帖，我就偷个懒，和家人一起去逛逛街了。” “好，我这就安排下去……” …… 当陆霖踏入安阳城时，一瞬间竟以为自己回到了龙落城。同样高大的城墙，四方的街道，只不过街道比起龙落城来说要冷清许多，也几乎看不到来自西方大陆的建筑风格，自然也没有西方大陆的小吃了。陆霖专门问过宋茂，如果把西方大陆那些比较流行的吃食搬到这里会怎么样，得来的却是宋茂如同看傻子一样的眼神；陆霖想了一下，却也一笑置之。 不过，这种熟悉感，倒也真还不错啊……如果在天凡帝国出了什么事，干脆就跑到流云帝国来得了，真的和中国那些古装剧里一样…… 陆霖站在大街道正中央，仔细打量着周边风景，心里默默感慨。街上为数不多的往来行人从陆霖身边路过，大概也都见过外地人第一次进安阳城的模样，顶多飞快瞥一眼，又快步离去。 看上去，城里面的居民，他们的生活水平，无论衣着还是精神面貌等其他方面，似乎比起龙落城……要差很多？下午四点多便已疲惫不堪的神色，和在龙落城里、只有城外难民营里的难民才会穿着的破旧衣服，在这里却已经成为了常态…… “安阳城在流云帝国里，也算得上前十大城市了，城池面积比龙落城还要大一点儿，不过城内人口现在只有龙落城的一半……我听宋茂说了，接下来可能有一段时间，我们都要呆在安阳城里？” 正当陆霖思索时，金发女子从身后走了上来。陆霖点点头：“听宋茂谈起过，听说还挺麻烦的，要经历一系列繁琐的步骤，先要确定采购种类、发布公告、确定入围名额，似乎还有什么投标中标环节……总之前后下来，至少也要两三周时间，多则一两个月甚至两三个月都有可能。” “……那么，我和小织，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了……” “嗯？你们准备去哪里？” “如果要呆这么久的话，我想回洛家在流云帝国这边的家族里看一下……” 洛夕抿起嘴：“你知道的，我们洛家和你们陆家，都是当年从流云帝国分家出去的分支，以前便已相识……在流云帝国的老家，距离安阳城就三天左右的车程，你难道不打算回这边的陆家去看看么？” “……如果有空的话，那当然会回去看一下的。” 陆霖想起自己许久未谋面的，为了之前欠下的债务现在还下落不明，那个名义上的父亲，不由得动了心思。 他应该会回来一趟的吧，想要得到本家的支援……说不定可以在这里打听到他的消息…… 如果陆天行知道，自己已经将陆家发展到原本规模的十倍不止，但又很快地将大部分钱财都赔了出去时，不知他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好。需要我找人一路上保护你么？” “不需要。” 似乎一眼就看穿了陆霖心思，洛夕摇摇头，手指尖电火花不停欢快跳跃着：“你又忘了，我可是很厉害的……当然比不上小雨那么厉害，但是自保已经够了！” “……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陆霖看着面前手指上金色电光不停闪烁的金发少女，努力将建议她拿铜币当武器的想法按在心底。洛夕轻轻笑笑：“就明天吧。我已经向郝云叮嘱过了，让他好好看着你，你一定不要乱来，老老实实按照往年那样办就好。切记不要想打破现有的规矩，它已经稳固地运行了很多年，要打破的话，你必须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明天就不用来送行了。我在你去见那什么总督的时候，自己就走了。” “那好。一路顺风。” “……明天我都要走了，你难道不打算请我在这里吃一顿饭么？” “……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 陆霖小声嘟囔着，看着面前金发少女又有抓狂的迹象，连忙摆着手：“……好好好，洛大xiao jie你在前面引路，想去哪里吃就去哪里吃……” “哼！” 洛夕将头一扬，再不看陆霖，像骄傲的孔雀般径直走在最前面，向城里走去。 一五〇、牵挂 距离陆霖千里之外。 西方大陆，马车上。 “王二……你说，哥哥此时，是不是也到东方大陆了？” “……算起时间，应该差不多。陆xiao jie不必担心，有小雨姑娘在，陆霖不会有事的。” “可我还是担心他，这么多年，我第一次距离他这么远……就算他出了什么事，我也不知道，也不能赶到他身边……” “……请xiao jie放心。陆公子，现在很厉害了，他不会出事。” “……是么……” 一只手撩开了马车的帘布。蓝发少女望着前方逐渐显现在眼前的城池，又回头望了一眼东方的天空。 “但是我，现在就想回去了呀……” 天凡帝国，北方边境。 “……之前，小队长不是说过，蛮族很快就会退兵么，为什么进攻还这么剧烈？” “大概那些黑蛮想要做最后的殊死一搏吧！只要能打过我们身后这个小村，他们就有了和白蛮谈判的资本……” “我要动手了，忍住！” “嗯……呃……痛死老子了！等会老子一定要再杀他两个，才能赚回本！！” 战壕中，满面血污的严羽阳，手握短匕，一刀将殷辰胳臂上嵌着的狼牙箭头剜了出来，又熟练地洒上白酒，简单包扎，丝毫不在乎壮实的殷辰身躯一阵阵抽搐。严羽阳身边，是同样灰头土面，身上绷带已经被鲜血渗红了的斯卡特波洛克，他正小心翼翼地探着头，从两具死尸中间的缝隙，望着前方的战场。 “……先不说杀人的事，刚才要不是我们帮你断后，你就回不来了……现在，我们这个小队只剩下我们三个人了，刚才小队长临死前把队长的令牌交给了我，我就要把你们三个都活着带回去！殷辰，等会你必须听我的，不许再乱冲！” “哈，严少爷你觉得我会听你的？这几天时间我就比你少杀了一个人……” 嘴中骂骂咧咧地，殷辰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扎在了倒在一旁战壕中小队长身体旁边。一个小时之前的那lun gong势下来，在独自挡下了三把斩马刀后，似乎一直不曾倒下的小队长摇摇晃晃地走回了战壕，一屁股坐在那里，就再也没有站起来过。 这样的场景，发生在将近两公里战壕防线的每一处。不用看严羽阳就知道，其他情况比自己这边，只有更糟，没有最糟。 “少说两句话，养精蓄锐，蛮族随时有可能再打过来……” 知道殷辰是想要通过发泄不满来转移注意力，到了战场上，这名前任的黑帮老大在一个多月的鲜血洗礼下，早已变成了合格而嗜血的战士，严羽阳也便没有多追究，望向了身躯稍微有些颤抖的斯卡特波洛克，脸上刀疤通红：“我换你吧，你休息一会儿……前面情况如何？” “上一轮进攻中，他们的损失比我们大，按照这几天的经验，应当还要一两个小时才会发起下一轮进攻……严公子，你来吧，我休息一下……” 刚说罢，斯卡特波洛克的身躯便向后倒去，重重摔在用来灭火的沙袋上。若不是下一刻就响起的鼾声，严羽阳都会以为他力气用尽，死在了那里。 不过，这样的景象，也已经熟悉了。 无论战场上飘荡的硝烟，身旁同伴身躯的颤抖，战场上将死未死人的惨叫，以及生命的逝去，在这短短数十天时间内，都已经成为了严羽阳最熟悉的生活日常。每天就是听着小队长的命令，拔刀冲锋，在对方的刀砍在自己身上前率先杀死对方，看着身边同伴数量一个个减少，一开始还能趁着黑夜从战场上抢下尸体，到现在也只能任由天上盘旋的乌鸦和秃鹫，啄食着前两天还一起坐在篝火前喝酒骂娘的同胞尸身…… 不过从今天开始，连小队长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一切只能靠自己。 要活下去。 这是小队长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在严羽阳耳边轻声说的话。 严羽阳现在还记得，小队长曾经说过自己家里面有一个肥胖的婆娘，和两个不听话的光屁股孩子，只要自己这次回去，军饷就足以让两个孩子进入当地最好的学堂认字，要知道那个村子里能够把小孩送到镇里去认字的，十家里也没有一家…… 队长的那个小村子，叫什么名字来着？高家墩儿，还是五道沟村？记不得了，这几天在自己怀里死的兄弟太多，反正从战场上回去以后，都要一个个照顾好他们剩下家属的…… 正在此时，严羽阳清楚地从尸体间缝隙看到，距离自己数百米处，蛮族黑色的旌旗再次高举了起来，隐隐看见人头攒动，如同浪潮般，脚下大地传来阵阵震动。 “嗖——” 似乎由于自己的目光太过于闪亮，一枚冷箭从百米开外飞了过来，带着风声，扎在了自己面前的尸体上。 “敌袭！敌袭！蛮族又来了啊——” 随着严羽阳的大声咆哮，原本死气沉沉的战壕内，一具具如同死尸般的身躯再次站了起来，摇晃着，拔出了腰间的军刀。 杀气，腾空而起！ 距离即将展开下一场生死厮杀的，战场数百公里开外。 龙落城外，苍澜贵族学院。 “……哥。” 叶子墨望着自己面前，沉默如同磐石般的深黑发男子，犹豫了片刻，还是率先叫了一声。 两人面前的茶杯，茶水散发出最后一丝热气，也不知这两人面对面究竟坐了多久。 “……学生会会长，你做的，很不错。” 又沉寂了片刻，叶夜终于开口了，语气没有丝毫感情。 叶子墨静静地等待着男子继续。不知为何，望着自小到大一直是自己心里梦魇的哥哥，那一头黑色的头发，不禁联想起了此时应该已经在千里之外的另一个黑发男子。 临走时候，他也没有来向自己道别…… 是忘了自己么？ “……但是，我找你来，不是说，学生会会长的事。你清楚，我要说什么的。” “……还请哥哥明说。”叶子墨心里轻轻一震。 “你，为什么，要暗中帮助，陆家。” “……哥哥你知道了？” “我都知道了。陆家觅香园的事情，在短暂时间内便不再引人关注，并且还可以勉强维持营业、没有破产，你究竟借用叶家的关系，说服了多少人不再追究？你又往里面投入了多少金币？” “……” 叶子墨沉默不语。学生会会长的办公室内，虽然生着数个火盆，但温度瞬间竟比窗外还要严寒。 “……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将宝贵的资源，浪费在那个人身上？” “……” “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欢……” “还请叶公子不要动火！” 正在此时，房门突然被推开了，一股寒风吹了进来。吕明远三步并两步地跑了进来，站在叶夜面前：“这一切，都是我拜托叶子墨xiao jie去做的……毕竟陆霖是院长交给我的学生，我总不能看着自己学生出事不管……” “是，这样的么？” 叶夜冰冷的目光扫过吕明远的面庞。吕明远身躯稍微晃了晃，表情却更加坚定：“是这样的。叶公子，作为学院客卿，你应该明白我这么做，是想维护院长，维护学院的声誉。毕竟他是校长亲招进来的学生，名声不好的话，对学院也有影响……” “……好。我相信你。” 黑发男子站起身来，拿起桌上冰冷的茶水，一饮而尽后走向门口。 “下不，为例。” 望着大门重重关上，房间内两人才不约而同地舒了一口气。 “……多谢了，吕老师。茶水有些凉了，我再为您重新烧一壶水……” “……不必了。我听说叶夜进了学院，我就知道是来找你的，究竟你这一段时间在学院里闹得也太大，任谁都知道你想要帮陆家一把。” 吕明远摆摆手，坐在了火盆旁边：“……身为五大家族的叶家xiao jie，你这样的举动，在有心人眼里难免会……” “……但是，他帮过我。所以，我要帮他。” “是这样的么？” 吕明远抬头，望着深灰长发、看上去完全不似花季少女般的女生，摇摇头：“……学什么都好，别向你哥哥学这种死气沉沉的模样。现在叶家都靠他一个人支撑，他必须摆出这副模样；你正是年轻漂亮时候，要活出你自己的模样。想做什么，就大胆去做吧，不要等到以后暗自后悔，到时候就来不及了。” “……我没有，我不是，老师你不要乱说……” 就像被眼前人看穿了般，叶子墨低下头，轻轻摇了摇。 “……这只是过来人的一点儿小小建议，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过罢。陆霖这边，我也会想办法帮忙的……” 吕明远又轻叹了一声，站起身，也离开了。 房间内只剩下叶子墨一人，安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然后，少女缓缓将目光投向了窗外东方。 皇城内，同样有一双目光望着东方的天空。 “公主殿下，今天的西方礼节课程就到这里，请公主殿下牢记，明天我会再来。” 身后的中年女子轻轻一行礼，然后关上了门。而李令月就像没有听到一样，只是站在窗边，望着东边的方向。 …… 一五一、油爆双脆 “xiao jiexiao jie，我想吃那个~~~” 小织指着前方，一个将灶锅摆在店门口的饭馆，又蹦又跳。陆霖和小雨安静地走在后面，看着前方两个女孩子叽叽喳喳，一时间心情平和舒畅。 不管在哪个世界，漂亮可爱的女孩子，永远都是这个世界上的瑰宝呐…… 冬日斜斜的阳光下，临近黄昏，熟悉又陌生的异国他乡青石板路上。小女仆拉着大xiao jie在前面吵吵闹闹，自己则牵着前些日子还想取自己性命、心思却简单单纯无比的杀手小姑娘，影子在前方拖得老长；一时间陆霖竟有些不真实的梦幻感，仿佛身在梦境般。 如果不存在那些尔虞我诈，那该多好…… “那么陆公子，我们就尝尝那个吧。敢把锅台架在店门口吸引客人的，一般来说掌勺厨师肯定都有些本事，味道都肯定不错。” “那就如洛xiao jie所愿……” 于是四人走向了挂着“百年老店”的那家饭馆。一般来说，挂出这样的招牌，大多店里最多不过几年历史，不过面前的这家店可能并不在其中。排队的队伍一直从店内柜台延伸到外面，即便大冬天，每个人都冻得抖抖索索，搓着双手、呵着白色的哈气，但每个排队的人都盯着前方，掌勺厨师来回翻炒着的那口大铁锅。 “看上去，这家主厨确实有点本事，‘翻勺’技术还不错。” 众人站在了队伍最后，两个苍澜贵族学院的学生望了望主厨的手艺，纷纷点点头。 “xiao jie，翻勺……是那个把锅颠起来的动作么？为什么说他技术不错呢？”小织拉拉洛夕的衣袖。 “是的。‘翻勺’看上去简单，但其中大有学问。在翻勺时，一定要掌握好温度；当锅、油、食材、汤汁等的温度都到达足够好的地步，锅中的食材经过几次翻勺，就可以以极快速度让食材均匀成熟，并且匀称地裹上调味汁，尤其一些比较特殊的食材，只有通过这样的方式才有可能被爆炒到火候刚好，形成独特的口感和味道。所以别小看这个‘翻勺’，想要练成这样一气呵成的熟练程度，必须要经过大量练习才行……” 陆霖听着洛夕的讲解，暗自点点头。东方料理里，掌勺大厨一般都是壮实的男子，正是因为这口大铁锅的原因。和西方大陆料理及其他各地美食主要区别之一，就是在于大炒锅不是平底，而是抛物面，厨师可以沿着一条高高长长的抛物线将锅中的食材，通过“翻勺”的手法抛向空中，动作华丽且非常有效。每个水台、打荷想要晋升到主厨上什的地位，“翻勺”是必不可少要掌握的技巧之一。 “……那么陆霖，你也应该已经看出来，厨师在做的是什么菜了吧？看上去还不错的样子……” 站在自己前面的洛夕，突然转过头来，仰起脸颊望向陆霖，金色长发在陆霖鼻尖划过，有些发痒。陆霖揉了揉鼻头：“当然看出来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甚至不用看，我站在这里，闻都闻出来了……他正在做的，是油爆双脆。” “油爆双脆？听上去很好吃的样子……双脆是哪双脆呀？为什么xiao jie说他做的不错呢？” “鸡胗和猪肚。之所以说这家厨师做得不错，首先是因为他刚才翻勺的动作十分熟练，其次在于他掌握了精髓诀窍，同时用了两口大锅。” “为什么做一道菜要用两口大锅……” “小织，住口！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嘛！安心看着，等着吃就行！” 听到洛夕的呵斥，陆霖不禁差点笑出声；误打误撞地竟然和自己前世的梗撞上了，有一种出乎意料巧合的欢乐。拉了拉站在一旁、安静看着厨师翻炒的小雨，陆霖清了清嗓子，不快不慢地讲道： “我来解释吧。刚好他正要炒新的一盘，小织姑娘你可以注意看一下：想要炒好这个油爆双脆，必须要准备两个灶眼两口锅，一个用来‘飞水’，一个用来‘热油’。首先，你看厨师先把两种食材扔到第一口烧有热水的锅里，放食材的顺序也有讲究，要先放鸡胗，过一两秒再放猪肚仁，因为两种食材熟的时间不同，放进去‘飞水’一下，立刻捞出来……” 随着陆霖的讲解，店前的掌勺师傅已经将过了热水的两种食材，立刻扔到了一旁的热油锅中，发出“吱啦”一声，又用长长的锅铲迅速拨散，盛到漏勺里。 “……焯水过油过后，稍微炒一下就可以出锅了。这道菜的技巧在于‘三旺三热’，焯水要旺火沸水，炸要旺火沸油，炒要旺火热锅，这三个过程必须一气呵成，中途不能断，才能做得好吃……” 陆霖讲解的同时，厨师也将经过焯水过油的鸡胗猪肚，倒入了已经煸炒葱姜蒜煸出香味的油锅内，倒了一碗用葱花、蒜片、盐、料酒、醋、淀粉调成的芡汁，开始熟练地翻勺。陆霖抬起头来，这才发现，自己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一圈人，听着自己的讲解。 “这位公子，不敢再讲啦！再讲下去的话，我这家小店的秘传手艺，就全被你透露出去啦！这位公子，您一定是苍澜贵族学院出来的学生罢？还有这几位xiao jie，店里请，店里请……” 不知在旁边旁听了多久的老板，听到陆霖讲解到差不多，嘴上虽然抱怨着，脸上却全是笑容地，将陆霖等人向店内迎去。看上去洛夕还想要推辞一番，陆霖拉了拉，示意了周围一圈眼中带着羡慕，嘴角流着口水的围观人群，也不多话，拉着小雨，率先跟着老板向店里走去；洛夕方才恍然大悟，跟在了后面。 “几位有些面生，应当不是本地人罢？今天多谢几位的捧场，看上去能多卖好几盘菜呐，您几位的这盘油爆双脆，就给您打五折，您看如何？” “那再好不过了，谢谢老板。我们也是走了很久，看到你这家店人气不错，就想尝一尝味道……不过老板，我和我的几位女伴一路走来，看到开门的饭店并不多，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一旁小二将最先出锅的这盘油爆双脆端上了桌，陆霖拿起筷子，却没有夹菜，筷尖在盘边轻轻点了两下。听到陆霖的话语，老板脸上露出了一丝愁容：“……别提了，还不是因为现在菜价太贵，赚不了钱……原本饭馆就是小本生意，一盘菜顶多赚几个十几个铜币，我靠着祖上传下来的这门手艺，才勉强维持不赔不赚；其他饭店，开一天赔一个银币，不开的话一天赔两个银币，勉强支撑一阵以后，就全部都关门大吉想办法盘店转出去了……” “菜价太贵？不至于吧，边西行省本来就产粮，这种大批量买卖的商品货物，价格应当是稳定在一个比较固定的区间，不会涨太多，也不会跌太多……” “……公子一定是外地人不假了。在乡下或者小城镇，菜价粮价是这样没有错，但在安阳城，就不一样了……” 正当老板摇头叹气时，街上突然传来了一阵叫骂声。原本站在店门口的队伍，也纷纷让开了一条路。 “怎么回事？”洛夕放下筷子，转身向门外看去。 “……别提了，肯定是……” 老板一句话还没有说完，门外的叫骂声已经传了进来：“让你私自卖菜！狗东西，敢私自偷偷把菜拉进来卖，你是不想活了么！……” 陆霖站起身，看到几个官差正挥舞着鞭子，追着一个瘦骨嶙峋、挑着扁担，扁担上挂着两个篮子的老人，没头没脸的抽打着。老人躲避不及，一鞭正正抽在后背上，原本穿着就不多的衣衫顿时破开了一条裂缝，渗出了血迹。菜篮中的大白菜也滚到了大街上，散落满地，绿绿白白的新鲜菜叶沾上了泥水，变得肮脏不堪。 “我……我真的不知道啊，各位大人饶命啊，我家里半亩多地，好不容易才种出来这么一点儿菜……” “饶你？饶了你，那谁饶我？你难道不知道，凡是发现城内私自卖菜的，我们回去也都要吃鞭子？！” 官差又是几鞭子下去，老人在泥地里打着滚：“……我是真的不知道啊，要知道的话，我也不会来了……” “难道你没有看见城门口贴着的，‘严禁私自卖菜’的告示么？你的眼睛莫不是长在脑勺后面？” “……报告各位官差，我家家穷啊，祖上几辈都不识字，到我这辈，连老婆都娶不上啊，真的是我看不懂告示，不是故意的啊，饶了我，让我拿着菜出城罢……” 听到老人的告饶声，官差稍微犹豫了片刻，为首的官差反倒抽得更狠了：“饶你？看你就是故意的！我们的人应该挨村挨户都通知过，所有想要进安阳城卖菜的，都会经过夏家人的统一收购，由夏家替你们进城卖，难道你不知道？我看你这老狗东西一定是故意的——” “可是夏家，夏家收的菜价实在太低了啊，今年白菜又多，我实在是卖不出去了啊……” 屋内食客和屋外排队的人，默默看着泥地里滚着的老人，默不作声。小织想要冲出去，被洛夕一把拉住了。 “可是xiao jie，xiao jie——” “安静，坐好。” 小织忿忿地一拍桌子，坐回了原地，赌气地盯着墙，捂住了双耳。陆霖也拉住了同时站起身的小雨：“……你也坐下。等一会儿再说。” “……嗯。” 小雨扫视了一眼外面张牙舞爪的几个官差，沉默地坐回陆霖身边，点点头。 一五二、一手遮天的夏家 “……这下，公子应当就明白了吧。城内一应蔬菜粮食供应，都由夏家一手遮天地包了下来，所以……” 看着门外官差一脚一个将地上大白菜踩碎后远去，放声大哭的老人，店长也看不下去了，只是转过身，深深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洛夕抿了抿嘴：“能不能将那位老人家请进店来，我想请他吃顿饭……” “……不用这位姑娘说，我也会这么做的……” 店长走出门外，前后看了看，确定官差都走远了后，方才和店里小二一起搀扶起了老人，扶回了店内。老人刚才就已经嚎哑了嗓子，现在只是呆呆坐在原地，双目直勾勾地盯着门外碎落在地上的大白菜，一言不发。 “来，喝点吃点吧。您一定是第一次进城，遇到这样的情况，我见过的可多了……这点钱，老人家你先拿上，买你那两筐白菜，应该还有多的。” 亲自为老人端上了一碗热水后，店长又从怀中掏出了十几个银币，塞在了老人手里。只听得“铛啷啷”几声，银币从老人木然的双手里滚落到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那可是我，我好不容易，起早摸黑种出来的菜啊……就这么碎在泥地里，好可惜，好可惜啊……” 听到老人喃喃的话语，小雨和小织两个姑娘又立刻站起了身，却再次被陆霖和洛夕一手一个拉住了。 “……店长，刚才听你说，这样的情况你遇到过很多次？” “是。这位公子你不知道，我在这里开店也有好多年时间了，也就是这几年，新的边西行省总督上台后，就颁布了城内只允许夏家卖菜的禁令……城内几个菜市场，都是他夏家名下的产业，所以价格怎么定，都由夏家一家说的算。就拿白条猪肉举例，其他地方都是十一二个铜币一斤，二十三四个铜币一公斤，这样已经算很贵的了，便宜一些、量大一些的话，十**个铜币一公斤也能拿下来；但你知道不知道，安阳城内白条猪肉价格多少？四十个铜币一公斤！不讲价！开口讲价的话，就被市场里的人提着双腿扔出去……” “……整整翻了一倍啊……” 陆霖手中筷尖点着面前的盘沿，不知在想着什么。一旁洛夕又发问了：“那这样，安阳城里的老百姓吃不起饭，岂不是要zào fǎn？或者往外逃？” “……逃？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官家不给发路引，看门的都不让你出城……我们城里大多数人，都只能靠进城售卖其他东西的小贩，暗地里稍微带那么一点粮食蔬菜，勉强过日子，或者就去买他家的高价菜，这样勉强过着……不过听说有人冒死把这情况反映到了流云帝国里，流云帝国皇室这段时间会来人处理这件事情，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 流云帝国皇室，会来人么？ 陆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信息，暗地记在了心里。 “……给这位老人看身上伤的钱，我来出吧。刚才插队吃你家的油爆双脆，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我家也是开饭店的，知道这十几个银币，赚起来不容易，更何况现在安阳城里又是这样一番情况……” 陆霖摸了摸身上腰包，然后望向了一旁的洛夕；洛夕白了陆霖一眼，摸出了一个金币，丢在了桌子上，顿时吸引了店内一众目光。 “这，这怎么使得……这位姑娘你快收好……” 店长看着眼前散发着黄澄澄光芒的金币，手下意识地伸了出去，又缩回了袖筒里。 “你不用感到不好意思，是这位公子出钱，他家大业大，家里可有钱了……” 洛夕又狠狠瞪了一眼陆霖，赌气地转过身去。店长这才犹犹豫豫地收起了金币，望向了一旁苦笑着的陆霖：“不知这位公子，看您也熟知料理知识，不知您是哪个料理家族的？洛家？万家？该不会是‘五家族’里的柳家或者南宫家罢……总之一定不是夏家就行……” “洛家？洛家在本地很有名么？”陆霖没有回答，反问道。 “洛家可厉害了，要不是有洛家和万家勉强和夏家在做着对，整个边西行省早就被夏家一手遮天了……公子您还没告诉我，您到底是哪一家的，我好以后将这金币还您啊！” “不用还了，就当是……洛家的好了。” 陆霖摆摆手，潇洒地走出门外，洛夕跟在后面，狠狠掐在陆霖胳臂上，将潇洒的模样立刻打回原型：“……胡说什么？你什么时候是洛家的了？” “……可是，现在这金币，确实就是洛家人给的啊……” “你还在胡说！还胡说！再胡说回头给我十个金币！” “坐地起价赚钱也没有你这样赚的，一个金币赚十个金币的生意，我也想做……啊呀呀，别掐了，疼疼疼……别用电系天赋！啊呀——” 店长和老人看着一对男女打闹着走远，身旁跟着两个小姑娘，不禁目光有些复杂。 在店长和老人身后的一桌，一个身着淡绿色书生袍的男子默默地放下筷子，喝了一口茶。另一个穿着灰色书生袍、看着年龄要稍微小一点，皮肤白皙的青年也放下了筷子，望着淡绿色书生袍男子：“……他刚才提到了洛家？但是洛家里的人，印象里没有这么漂亮的金发女孩子……” “我小时候见过，洛家唯一金发的一个旁支，好像分家出了流云帝国，去了天凡帝国龙落城，据说家主还当了天凡帝国的官……” …… “……为什么，你不让我，去杀掉那些人。” 回到房间后，小雨跟在了陆霖后面，一把将门关上，望着陆霖。 “有同情心是好事情，我还以为小雨你当了这么久的杀手，已经不会同情可怜弱者了……” “……这是两回事。如果那个老人，是我的任务目标，我依然会毫不犹豫地杀掉他，但在没有关系时，我依然会想帮助他。” 陆霖本想随便说两句糊弄过去，但看着小雨认真的冷冰冰神态，想了想，从兜里摸出了一个点心，递给了小雨：“你今天没吃什么东西，先吃一点，听我说……你当场杀死他们，也于事无补，顶多能够当场阻止bào xing；但是然后呢？我们是天凡帝国来的使节，刚才街道上那么多人，被其他人看到了，然后我们全部被流云帝国抓起来？” “……我可以àn shā……” “你说出来的话，连你自己都不相信。我可是记得你说过，你只会正面杀过去的……” 陆霖摇摇头，语气诚恳：“如果真的想帮助他，最好的方式，是想办法把这个夏家扳倒。那些官差，不过是夏家和总督手里的刀，打个比方，假如你被一个人一刀捅伤了，你会恨那个人，还是那把刀？” “……但人，不是刀。人，有思想。” “……你说的倒也没错……” 陆霖挠挠头：“那好吧，若还有见到那些官差的机会，我允许你把他们打一顿，就像他们打那个老人一样……不过我们要对付的，是那个夏家。这才是我们的主要目的。” “我可是听见了啊，你果然心里面有鬼主意，准备要对付那个夏家……你还说你什么打算都没有！” 正在此时，大门被推开了，郝云迈着大步走了进来，站在陆霖面前：“你带着姑娘出去吃饭，我为你东奔西跑收集情报，回来就听到你坦白了心里的鬼主意……陆霖，你说你难道不是混蛋么？” “好好好，我混蛋……” 陆霖举起双手：“我坦白，我想对付这个夏家，好了吧？你又带回来了什么消息？” “……一点诚意都没有！根本不像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兄弟……” “……你想要我怎么表达诚意？” “看你的模样，你肯定想在这里闹腾一阵对吧？” 郝云声音压低：“不管怎么样，我们在龙落城里订下的合约，在这里依旧有效就对了。我依旧要两成半，代价是为你继续提供情报……” “这个条件，我不能接受。”陆霖摇摇头。 “为什么？之前不是说的好好的，我用情报换你两成半的收益……” “这个市场太大，我一个人吃不下。我给你郝家一个入场的机会，用这入场机会换你的两成半好处，你觉得如何？凭你自己能力，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我不会拦你。” “……你小子，果然在暗中谋划着大事情……” 郝云将脸凑进陆霖，似乎想看透陆霖心中所想的，却被陆霖一把推开了：“一边儿去，两个大男人离这么近，恶心不……总之你没有意见，那就这么说定了。不过提前给你说好，这次包括我自己在内，我应该会邀请很多家一起，能抢到多少，全看你的本事了。” “去，给兄弟都没一些优惠么？你肯定是占大头不说了，至少让兄弟我拿第二多……” “你放心，这段时间你一直跟着我，你就知道我要做什么了。不会亏了你那份的。接下来，你可以好好说一下你收集的情报了吧？” “……嗯。我主要拿到了云、沈、冯三家车马行，以及现在边西行省总督的情报，然后我顺藤摸瓜发现，这几家的背后，都有一个夏家作为支撑，我顺带着也收集了夏家的情报，结果一回来就听到你……” “别嘟囔了，赶快说情报。” 一五三、不太愉快的商谈 安阳城内驿站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清早，陆霖和洛夕及小织道别后，和宋茂、小雨等三人，在驿站官员指引下，乘上马车，向总督府行驶而去。 不管宋茂怎么说，陆霖还是决定将小雨自始至终带在身边。幸好任谁都想不到，杀手公会第一杀手、天下第九是这么一副模样，因此宋茂也只当陆霖有些什么特殊方面的兴趣，这样的人在达官贵族中比比皆是；而且小雨确实看上去年纪不大，身材瘦削，说是十一二岁都有人信。因此宋茂也没有太当回事，只是叮嘱了陆霖几句便放过了。 马车上。 “那么宋大人，能否为我先简单介绍一下总督的情况？” “总督姓余，名为余正光，是五年前来这里上任的……我对他也不是很了解，之前只见过他一两面，之前都是他的手下夏宗浩与我直接对接的，这次也是我提前递了拜帖、说我们的皇帝换了东方采购正使，他才肯见我们一面。我记得他脾气不太好，总之等会儿小心行事……” 一边说着，宋茂一边跳下了已经停稳的马车，亲手为陆霖拉开了车帘。陆霖心知是宋茂为了烘托自己身份、向外人故意做出的模样，点头道谢，拉起了小雨，在两排侍卫锐利如同尖刀般的视线下，跟着前方的士兵，向总督府内走去。后面陈子阳等家仆卸下一路带着的，天凡帝国特产礼物不提。 “天凡帝国东方采购使节团到——” 几人在偏房等了片刻，随着如同上朝般的、侍仆的大声应报，从正厅内走出了一个五大三粗、如同铁塔一般，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向陆霖和宋茂一拱手，声若洪钟：“非常对不住，之前在后院教小儿骑射，未曾知晓几位使节到来，如有怠慢，请务必不要放在心上！几位请屋内坐，我已命人准备好了早茶，宋茂宋大人，上次一别，数年不见，宋大人风采依旧……” “一切全凭总督安排。我也十分想念总督大人……” 壮实如同将军般的男子先和宋茂打了招呼，然后上下打量了陆霖一眼，点点头：“这位就是宋大人提到的天凡帝国正使陆霖陆大人罢？果然闻名不如见面，陆大人比我想象中还要年轻，真可谓是年少有为啊！” “余总督过奖了。” 陆霖拱拱手，严格按照临行前培训过的礼仪进行回礼。余正光哈哈大笑两声，率先坐上了正席，陆霖、小雨、宋茂等三人坐在了长桌的左手侧，右侧则有一个看上去有些阴鸷的男子坐了上来，冲着陆霖嘴角扯了扯，露出僵硬的笑容，算是打了招呼。背后还站着两个人，也均面无表情；另外有几个穿着仆役服的先生，拿着纸笔坐在了下方，应当是负责记录的人。 “这位是边西行省一直负责贸易的夏宗浩，宋大人应当很熟悉了。关于钱财方面，我就是个大老粗，听不懂，还是你们之间多交流吧，我只负责做决定签字盖章就是，哈哈……” 几人都坐定后，余正光也不多话，三两句将责任都推到了坐在陆霖对面的男子身上后，便拿着茶杯品了起来，有些粗犷的脸庞上带着笑容。 “……我今年刚刚侥幸被我们皇帝委命这个位置，一切都还不太懂，虽然临行前我已经看过我们天凡帝国和你们进行采购的具体流程，但我也很清楚，纸上写的是一回事，实际操作又是另一回事。不知往年这个采购是什么情况，能否先为我简单介绍一下？” 见坐在对面的夏宗浩也端起了茶杯，似乎并不打算率先发言，陆霖想了想，还是先开口说道。 一旁宋茂投来了赞许的目光，面色阴鸷的夏宗浩放下了茶杯：“毕竟涉及贵国皇室采购，为了保证两国之间的友好关系，我们自然不会大意马虎，往年我们流云帝国，一直严格按照合约上的规定进行行事。首先进行招标投标环节，借此选出我们流云帝国民间优质的、可以提供合格货源的供应商，然后集中与我们流云帝国官方签订合同，再由我们与贵方进行直接贸易，按照约定好的金额，与贵方进行交易。” “我大概明白了。通俗一点儿的话来说，就是你们先用招投标选好下家，从下家那里采购好以后，然后再卖给我们？” 陆霖身躯稍稍凑前，双肘支在桌上，下巴架在握在一起的手上，摆出了碇源堂的招牌姿势。夏宗浩点点头：“正是如此，听说陆大人在天凡帝国也有一片不错的家业，对此方面果然是一听就懂。” “……那么，今年也就按照这个模式继续……” “等等。” 一旁的宋茂连忙开口，却被陆霖抬起的一只手打断了。 夏宗浩、宋茂的目光，顿时聚焦在了陆霖的脸上。坐在正席上的余正光，手上正要递到嘴边的茶杯也停在了半空中，眯起了眼睛。 陆霖假装没有看到，举起的右手蜷成了拳，然后竖起了食指：“……我只是第一次承担这项事宜，有些细节我还想再了解得清楚一些。有这么几点我想要知道细节：首先，你们的招投标，是怎么进行的？具体步骤是什么？怎么样可以保证，招投标选中的，就是可以符合我们要求的商户？又怎么保证他们的货物是优质的？” “这个……” “先别急，听我问完。” 陆霖盯着夏宗浩，伸出了第二根手指，接着又伸出了第三根：“其次，他们与你们签订的合同、把货卖给你，价钱是怎么定的？我们和你们之间交易的货物价格，又是如何制定的？我清楚在此之中，你们流云帝国官方肯定要赚取一笔作为税款，但这个数额，是由我们双方商议好的，还是单纯由贵方来决定？我很明白，这次采购是国家与国家之间的贸易行为，不能简单依照市场定价，但是这个价格究竟该怎么定，你们究竟能赚得多少，我很想明白。” “……陆大人，思考得很全面嘛……” 夏宗浩听了陆霖的一连串问题后，却并不着急回答，身躯向后靠了靠，靠在了后面的椅背上，阴鸷的面庞上露出了一抹冷笑。陆霖还正在思索笑容的含义，自己举在半空的手，却已经被一旁的宋茂按在了桌上：“陆大人，你可能……搞错了些什么。” “什么？我搞错什么了？” “这些细节问题，是由下官负责与他们对接的，等回去以后下官自然会为你解释分晓……” “喔，那我们坐在这里谈什么？”陆霖不解地望了望宋茂。 “我们来，最主要的就是拜见余总督，另外进行合约的签字，交付首批钱款，天凡帝国在东方银行的支票陆大人应当也带在身上罢？一般来说，往年您这个位置，主要负责的就是谈预付款的数额……” 陆霖声音平静：“也就是说，除了钱以外，我这个正使，什么都管不了了？” “……陆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往年一直都是这样……” “往年归往年，今年归今年嘛。” 陆霖笑笑，装做没看到坐在正席上，脸色越来越冷的余总督，拍了拍宋茂的肩膀，“我不知道其中的具体环节，所以我想问得清楚一些罢了，为什么你这么大的反应？” “我……” “……陆大人，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好了，不多绕弯了。” 脸上已经完全没有笑意的余正光拍了拍手，屋内一直站在众人身后的侍仆、包括几名记录的先生都退了出去，站在门口的侍卫关上了门。顷刻间，房间内便只剩下陆霖、小雨、宋茂、余正光、夏宗浩及站在夏宗浩身后的两人。 “我一直在说的，都是自己的心里话。” “陆大人，你这就不坦诚了。说实话吧，你到底想要，多少份额？” 余正光眯起了眼，望向陆霖，一字一句地说道。 “总督大人，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陆霖诚恳地说道。 余正光摇摇头，伸出了一根手指。 陆霖望着那根粗壮的手指，也摇了摇头。 余正光眉头一皱，举起了两根手指。 陆霖叹了口气，再次摇摇头。 余正光重重一拍桌子：“两成都不行？陆公子，我警告你，你的上一任只敢拿到一成半！……” “……什么两成一成的，我一点儿都不懂。我一直在强调，我只是想把这其中的环节了解清楚罢了，我对招投标什么的都很感兴趣，想亲眼看一下有没有按照我们合约上流程在走而已，另外就是想了解一下我们之间的这个价格制定规则，余总督为何这么大火气？” “……陆大人，你莫不是……在消遣我？你难道不清楚，你们天凡帝国，国土面积和军队，还没有我一个边西行省的多？” “……我就只想了解清楚这些罢了，这是很合理的要求……” “你，是不是，不想在我这里进行采购了？” 余正光站起了身，如铁塔般的、比陆霖高一头的身躯一步步向陆霖走来，站在了陆霖面前。 若不是早就清楚坐在我对面那个才是正主，我还真的会被你吓住……而且说实话，家里面的石头，以及那个林方将军，比你要魁梧多了，我早就习惯了…… “我也没有办法啊，皇帝陛下要我这次一定看清楚每个过程环节，回去以后要写报告呢！不然的话，我家里面的人就要被砍头……如果余总督不答应的话，那我也只能绕绕远路，去其他行省了，听说流云帝国西北行省，也和我们天凡帝国相接壤……” “……很好，很好。今天我身体不适，改日再谈罢。送客！” 余正光仔细盯着陆霖，片刻后，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一拂袖，转身向后面走去。坐在陆霖对面的夏宗浩也冲陆霖拱了拱手，跟着退下了。 “我们带来的礼物，放在院子中央了啊——走吧。” 陆霖冲着已经看不见的余正光大声喊道，然后拉着小雨向门外走去，神色轻松。 一五四、博弈 “……陆霖，你究竟在想什么！你难道，真的不想活着走出边西行省了么？你要送死，不要搭上我——” 从总督府出来后，宋茂一跺脚，自己坐在了之前拉礼物的马车车夫位置上，一挥马鞭，自顾自先走了，留下陆霖和小雨大眼瞪小眼。 “……刚才，他想杀你。我对他稍微露了点杀气，他才……” “我当然知道。我就站在你身边嘛，看到他眼神不对了……其实没必要的，究竟我们是光明正大走进总督府的，他想动手的话，也不会在那时候动手，不过你说，咱们两人就这么回去，半路上会不会遭到刺杀？” 陆霖神色轻松地挥了挥手。小雨微微蹙起眉头：“我一直在认真听你们说话，还是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生气……”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嘛，他当然会生气了。” “……我没有听懂，你哪里，断他们财路了……” “其实已经很直接明了了，不过你年龄小，没听懂也很理所当然……等我回去和你慢慢讲。不过你要保证，不能讲给其他人听，当然苏菲和柳……小红和小花姑娘除外。等会儿，要不要带着她们一起上街转转？” “……好。” …… 陆霖没有看到的地方，宋茂驾着马车转了一圈，又从总督府的后门绕了进去。似是早有准备，看门的仆役连忙关起了大门，引着宋茂，向屋内走去。 “你说说，你说说，新来的这个采购正使，他究竟脑子里打的什么主意——” 宋茂走进房间时，余正光正在来回踱步，面色焦急；看到宋茂进来后，快步走到宋茂面前，想要一手抓住宋茂衣领，手刚举到半空中却放了下来，只是唾沫星直飞。宋茂转向一旁坐着的，面带阴鸷笑容的夏宗浩：“我不是已经在密信里说过了么？这个陆家的混小子，他是我们皇帝李治陛下钦点的正使，出发前，皇帝把他叫到房间里单独谈了很久，到现在没有人知道他们两人究竟谈了些什么。” “猜都能猜到他们的谈话内容，问题是，他真的能经得起这么多金币的you huo？那可是金币！实打实的金币！我得到的消息，他在龙落城里才亏了一大笔钱，我刚才甚至都出到了两成，这个根本没有人能够拒绝的条件——难道他真的不知道，两成究竟有多少，自己手上究竟要过多少金币？” “大概他以为只是两成的纯利润罢，要是他知道，两成是总钱款的两成的话，他一定立刻就答应了……” 宋茂摇着头，叹了口气。一旁一直沉默的夏宗浩却开口说道：“……不一定。他很谨慎。我身后的人一直拿着天赋做成的魔法水晶，可以把他说下的每句话都录下来，如果他有一句话没有说对，都可以拿来当做对他的要挟……然而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承认过自己会从中捞钱，即便再怎么剪辑伪造也不行。” “是个不好对付的小子啊……你们说，该怎么办？” 余正光轻轻地一拳拳砸在墙壁上，即便看着没有用力，但墙壁上依然刷刷地向下落着灰尘。 “要么，一不做二不休……”夏宗浩目光中露出一丝狠色。 宋茂连忙摆手：“尽量不要。他都说出了‘不行就去西北行省’的话，杀了他倒无妨，但如若我们的皇帝发了火，真的把采购放到西北行省去，这一笔钱可就没有了。我一路上一直在探他的口风，但他一直都没有透露丝毫……而且他身边一直跟着的这个小女孩，是他的保镖，一路上展现了几次身手，很厉害的样子……” “一个小女孩罢了，虽然是凶了些，但一个人能抵得过几个杀手？我还不信了，她是仅存在街头巷尾传说中的，‘天下前十’里的人？” 余正光不屑地挥了挥手：“说不定我一个人就把她杀了……不过按照宋先生的意思，尽量先不要到撕破脸皮那一步。方案很简单，他不是说，想要看一看这个招标投标环节么？我们就按照他想要的招标投标环节，排演一出招标投标环节给他看就行了。至于后面的定价环节，就按照合约中写的来做！我们严格按照流云帝国皇室的溢价，来签订合约！” 宋茂面色一变：“按照合约里写的来？合约中可是明确规定过的，每年天凡帝国向流云帝国进行采购的、每样货物的价格！那这样，你这边能够拿到的份额，可就少了将近一半……” 余正光笑笑，接上了话：“……当然这份流云帝国皇室的文件，究竟是怎么来的，里面的价格究竟是多少比较合适，这一点，我们需要稍微商榷一下了。” 夏宗浩在一旁插口：“那准备这些东西，都需要一定的时间，不是他想看就立刻可以看到的……要做戏就必须做全套，我们要下发招标文书，要‘严格’按照合约中的内容，布置招标会场等等……之前我们从来都没有做过……” “那看来，我必须得大病一场才行了。十天时间，夏公子你这边能不能全部准备好？” “十天时间？布置会场绰绰有余了……不过按照合约上写的，招标文书必须公示十天，然后有五天时间验证各家投标商户是否足够资格，因此还是十五天吧……” “……那就十五天！他想要看戏，我们就给他布置一场大戏台，让他好好看一场戏！不过看戏的代价，就是他一成都拿不到了，顶多半成……就这么定了！” 三人互相望了望，点了点头。 …… 另一边，陆霖和小雨、陈子阳等人一路平安无事回到驿站后，陆霖果然去叫了化名小花、小红的苏菲和柳小楼，加上由于陆霖觉得队伍有些阴盛阳衰、硬拉上的陈子阳，六人再次走到了街头上。郝云不在驿站里，大概是出门收集信息了。 “哎唷，奴家还以为你要把奴家忘了呢，这么多天，一直把奴家冷落在一旁呐……” “……别闹。叫你们出来，也是想和你们谈些事情，只是我觉得一边走一边吃一边谈，心情会比较愉快一点儿。你们有什么想吃的么？” 陆霖控制着自己，尽量不去看即便化了妆隐藏了真实面目、一举一动依然妖娆无比的柳小楼，保持着淡淡表情，环视了一圈众人。没有人说话，只有小雨拉了拉陆霖衣袖，眨了眨眼睛。 “我们都是第一次来，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比较好。陆公子知道什么地方么？”苏菲走上前一步。 “……昨天的确发现了一家不错的饭店，他们家的油爆双脆做得确实还可以……” 一个小时之后，众人再次来到了之前的那家百年老店。老板看到正要排队的陆霖等人，不由分说地，拉着陆霖就往后面雅座走去：“就知道公子你今天还会来，这是专门为你和你的女伴留的位置。昨天那个金发的女伴呢？怎么一天功夫不见，就换人了？难道她不是你的女友或者妻子么？” “……当然不是，老板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陆霖摆着手：“对了，昨天的那个老人家……” “我已经把他看好伤，送出城了。他专门要让我向您说声谢谢，说是一定要知道联系您的方法，他今年和明年种的菜，都专为公子你家提供……” 几句话将昨天的事情大概解释了一下后，望着面色稍微沉重下来的众人，陆霖笑着挥挥手：“总之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再唉声叹气也没有太多意义，不妨想想自己现在要做的吧。小花，小红，两位姑娘，这一路上你们想好没有，以后准备怎么办？” “……陆公子，你这就不要奴家了么？” 柳小楼望着陆霖，目光闪闪。陆霖撇撇嘴：“小花你别闹，我在很认真地和你们说事……算了，小红，你应该很清楚，我帮你们，最多也就帮到这里了。你们总不可能跟着我再回龙落城里，至少短时间内回不去；看在朋友一场的关系上，我现在想最后帮你们一下，帮你们谋一份重新安家立业的家底。” “……我想等我弟弟和妹妹到了再说……我已经拜托郝云郝公子去找他们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他俩……” “等他俩来的这段时间，你们也可以做点事情，并不冲突。而且这个机会，过期了就没有了。” 陆霖口中说着，脑海中不禁回忆起，一直坐在轮椅上的光头瘦弱青年和倔强的红发女子。 确实，好久没见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化了伪装的苏菲摇摇头：“我们两个弱女子，漂泊了许久，确实累了，如果再让我们两人单独支撑起一片家业的话……而且，我们还答应过要还陆公子的恩情呢，总不能这么就一走了之，至少要我们帮你做些事情再走。或者……” “……我懂了。” 陆霖点点头：“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们做这件事情，就算是帮我陆家，在流云帝国这边打开一片空间，开一家分店，这样如何？以我的名义，而不是以你们的名义，这段时间我也会一直尽力操心，阿贝尔以及陈子阳，以及我带来的那些人也一起……只要这件事情做成，就算是你们帮了我的忙。” 众人均沉默了一会儿，细细咀嚼着陆霖的话语。过了一会儿，阿贝尔抬起了头：“陆公子，你想要我们做什么？你应该在谋划一件不小的事……” “是在准备做些事情不假，不过讲起来可能有些复杂，而且现在还有几个条件没有满足，我的时间也不是很多……总之一点一点来吧。今天我和边西行省总督谈判的结果，我也和你们说过了，我估计一段时间之内、他不会再找我谈签订合约的事情、而是专心为签订合约做准备，我们必须在这有限的时间内，做以下几件事情……” 一五五、近乡情更怯 待众人回到驿站后，果不其然地得到了早众人一步回来的，宋茂带回的消息，这段时间余总督身体不适，可能不会和众人再见面了。另外，招标会将会在十五天之后正式开始，这十五天，是在流云帝国进行公示、商户报名投标的时间段。 还有十五天啊……和自己预计得完全一样。 陆霖思索了一下，决定回陆家看一趟。一方面想要得到自己“父亲”的消息，一方面也是出于对这具身躯原本主人血脉的敬意，想要看一下在流云帝国的陆家老家，究竟是什么样的；不知为何，之前陆天行一直也都没有提过，更激发了陆霖的好奇心。 当然，陆霖还有一些其他原因，就不太方便讲出来了。 和宋茂打了招呼，说自己要回老家一趟、大概一周左右回来，听到消息的宋茂，脸上露出了掩藏不住的喜色。三下五除二地帮陆霖准备好了流云帝国境内通行的路引，宋茂还热心地问陆霖需不需要向余总督派人保护，被陆霖拒绝后，又热心肠地帮陆霖等人各自重新准备了一身便装，换下了天凡帝国的衣服。现在，包括陆霖在内，每个人衣服穿着打扮都真正和以前古装电视剧里那样无任何区别了。 第二天，陆霖等人正要出门时，驿站里却来了专程拜访陆霖的人。 “我是霓虹帝国明智家族，在边西行省分店的掌柜，昨天听说陆公子等人千里迢迢从天凡帝国赶来，特地前来拜访……看陆公子等人的模样，是不是我来得不太巧？是要准备出门么？” 明智家族……对了，自己的妹妹，似乎就挂在苍澜学院明智秀行的名下，说起来也和自己有些关系…… 想到这里，陆霖点点头：“是准备出门不假，不过你如果有什么事情，也可以先谈一下，我们也不急这么一小会儿。” “是这样的，我们昨天下午得到了，余总督准备严格按照天凡帝国和流云帝国之间采购物资协议，进行采购招标的信息，所以就想向陆公子打听一下，这个消息究竟是不是真的，毕竟往年一直都没有进行过正式公开的招标，我们只是听说过有这么一回事，但从来没有参与过……如果是真的的话，我们又该准备些什么，怎么入局等方面消息，看在陆xiao jie在我们明智家族大公子名下学习的份儿上……” 比起明智秀行而言，大陆通用语显然顺畅得多的掌柜，一边点头哈腰，一边暗中向陆霖怀中塞了一个小布袋。陆霖右手在怀中摸了摸，感受到了钱币发出的轻微叮当声，面色不变地说：“是真的。今年皇帝给我的命令，首先就是要我监督，流云帝国必须严格执行招标的程序、至于准备的流程，我也比较清楚，可以和你们说一下……” 和明智家族的掌柜又交谈了一个多小时后，陆霖送走了满面喜色的男子，看着男子向回一路小跑的背影，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陆霖，你……不打算吃独食么？你是想……” 身后，郝云走了上来，望着陆霖的目光中充满了不解。陆霖轻轻笑笑：“我是想，把局势搅得稍微乱一下，或许会更好一些吧。” “把局势……搅乱？” “嗯，越乱越好，入局的人越多越好……” 由于陆霖直到现在还守口如瓶、不肯透露下一个阶段究竟打算做什么，郝云也只得无奈拍拍陆霖肩头：“注意一点儿，别把我们自己玩进去了……” “你放心，亏不了你的。” 他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 郝云盯着陆霖平淡而温暖的笑容，心中坚定了要把陆霖自头盯到尾的决心。 毕竟，这次自己，可是把自己能调动的全部资金，都压在了这个黑发青年的身上了。 …… “陆霖，他真的是这么说的？” “千真万确，绝对没有错！他和明智家的人谈论时候，根本没有避着我，就那么直接地说了出来，皇帝给他下的第一条指令，就是让他盯好招标过程……” 当陆霖众人的几辆马车出了安阳城大门时，之前驿站里的小兵，此时却坐在了宋茂面前，言之凿凿地说道。宋茂皱起了眉头，一旁夏宗浩拍了拍小兵的肩膀：“好，我们知道了，你可以下去了……宋大人你看，陆霖的这句话，有几分可信性？” “我认为可能性比较大。之前在余总督面前，陆霖一直没有松口，说什么都必须要亲眼看着招标过程，也许这就是他来的主要目的……” “那岂不是说，我们就非常不占优势了？他如果全部过程都要参与监管的话，除了我夏家以外，其他家族也肯定会像闻到腐臭味的苍蝇般，纷纷围上来，想要分一块好处……” “夏大人，你这个比喻，实在有点儿……不过也确实没有错，钱的味道，确实是腐臭的，完全无误。” 宋茂摇头笑笑，表情旋即恢复严肃：“我觉得，即便他想要全程监督，但有些事情是他监督不到的。” “你指的什么？”夏宗浩身体向前凑了凑。 “即便他想要全程监督招标，但我们依然可以做手脚，比如我们可以想办法围标……” “围标？好主意！在边西行省，说起来能够有足够财力进行围标的，不算五家族和皇室，可能也就只有我夏家了……” “报告！外面又有本地家族，前来询问关于招标的事宜了，请宋大人指示如何处理！是赶出去，还是……” 宋茂和夏宗浩两人互相望了一眼，夏宗浩点点头，宋茂才转向了匆忙跑进来的小兵：“今天上门来询问的，这已经是第三批人了……让他们等一下，等来问的人多了，我在前院进行统一回复。” “遵命！” 小兵行了个礼，又动作干练地跑了出去。房间内两人再次对视了一下，彼此面庞上，都露出了会意的笑容。 …… 宋茂等人秘密商议、应付流云帝国里商户，余总督准备招标事宜等且不提。 1月25日，来到流云帝国的第五天下午。 “前面，就是陆家庄了，距离陆家庄一公里不到的距离，就是洛家庄……我们就这样直接进去么？” 陆霖雇来的马车夫敲了敲马车门，陆霖探出头来，看着村庄路口牌坊上挂着的，写有“陆家庄”字样的牌匾，心中没来由泛起了一阵胆怯。 是自己这具身躯还残留着的意识在作祟么？近乡情更怯…… “先停在庄门口吧，我和这里的人先聊一下，通报一下。” 陆霖跳下马车，向着村庄门口早已注意到自己，探头探脑打量的几个村民走去。望着衣着光鲜的陆霖走来，身上披着粗布má yi、脚上穿着破烂草鞋的几个农民，脸上都露出了警惕的神色，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上的锄头等农具。 “你……你们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要来我们陆家庄！我们这里不欢迎外人——” 看上去，陆家庄的人，生活并不太如意啊…… 陆霖心中想着，脸上露出笑容：“几位大哥不用这样，我也姓陆……我是前些年去天凡帝国龙落城那支陆家的人，这段时间正好回流云帝国有事要办，就想着回这里来看一下……这是我们这一支的铭牌。” 临走之前，陆霖专门找人仿制了一块父亲书房内一直挂着的，一块印有“陆”字的铭牌，在此时正好派上了用场。为首的村民接过铭牌，上下又打量了陆霖两眼，目光中依旧透露着不信任的神色：“你站在原地不要动！你们几个看好他们，我去找村长……” 望着扔下锄头、快步跑回村内的村民背影，陆霖轻轻咳嗽了两下：“陆家庄这些日子是出了什么事么？还有沿路的村庄，都不太欢迎我们的样子，能不能请几位告知一下……” “没有什么事！与你无关！你这逃到天凡帝国，不肯和我们同患难的，不配称为陆家子弟！” “虽然不知道陆家庄现在出了什么事，但我觉得，如果了解清楚的话，或许我可以帮一些忙，现在我们这一支在天凡帝国发展得还不错……” 正当陆霖和几个村民争论，身后听到争论声的郝云、阿贝尔等人已经有想要上前帮忙的趋势时，一个拄着龙头拐杖的瘦削老人快步从村庄内赶了出来，站在陆霖面前，颤抖地伸出了手：“你……你真的是，去天凡帝国的，天行那小子的孩儿？” “正是我。我叫陆霖，是家里的长子。” “……对，对，陆霖，我想起来了，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你还记得不？你一定不记得了……” 老人使劲抬起了如同枯槁的手臂，想要抚摸陆霖的面庞；陆霖轻轻弯下了腰，于是老人枯柴般的，长着厚厚老茧的手指，触碰到了脸颊上，有些冰凉。 “嗯，我确实不记得了。这里就是我出生的地方么？可不可以请您，为我仔细说说，还有现在陆家庄的情况……” “……好，没问题，回来了就好啊，走，和我进村！……你们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帮陆霖，去牵马车拿行李！” 老人拐杖一跺地，须发皆张，几个村民立刻行动了起来，看来这名老人在村内地位应该不同一般了。 “嗯，那我们进去慢慢说吧。我有很多问题，想要向您了解一下呢。” 一五六、陆家庄 “这就是你们家以前的地方，我一直给你们留着，没有分给其他陆家的人，就是想着，你们可能还有回来的一天，至少到此时还有个落脚点儿……” “谢谢村长关心了。” “别叫村长，叫爷爷！以前小时候，你一口一个陆爷爷，叫得可甜了……” 似乎无论任何地方，无论地球还是这里，每个老人都习惯经常性地回忆过去；陆霖假装没看见沿路上随处可见的，空无一人的房屋院落，低头顺耳地站在村长身边：“好的，陆爷爷，多谢您了。” “对嘛，这才听话……我让家里的那几个小子帮你收拾房子着，你们先来我家吃晚饭……不知道你奶奶晚饭做好没有，刚才那几个小子，有没有给你奶奶带到话，说是你们今天要在家里吃饭，不过家里面的荞麦面应该还够……” 老人絮絮叨叨地在前面走着，郝云从身后赶来：“……兄弟，你以前就生活在这样的地方么？你是怎么成为那么厉害的厨师的……” “……好像很小的时候，是在这里住过，然后就跟着父亲来了天凡帝国。我也记不太清了。” “对了，忘了你失忆了……” 郝云点点头，不再多说。陆霖则端详观察着村庄，心中暗暗和自己印象中农村村庄做着对比。 陆家庄，总体看上去，和之前地球上中国最为偏僻落后的村庄差不多，房屋大多都是由泥砖或是原木砌盖而成，家境比较好的在外墙上刷了一层白灰，已经是鹤立鸡群的存在了。屋顶都是稻草，没有什么瓦房，院子是用石头围成的，道路当然也是土路，混杂着羊屎和牛粪。一路上，经常可以听见猪、牛、羊、鸡等牲畜从各家院落传出的叫声，以及妇女大声呵斥孩子的声音；几个大冬天依然光着屁股、流着鼻涕的小孩好奇地望着陆霖一行人，看到陆霖望过来，尖叫一声，又连忙缩回了各家的院落中。 “阿芳！看好你家狗娃，这可是贵客！还有柱子家，你们家的二蛋又乱跑了——” 前方老人又传来了中气十足的大喊，像巡视着自己地盘的老虎般，拐杖将地面跺得笃笃直响；又绕过了一家院落，老人停在了连周围石墙上都刷有白灰，看上去就与众不同的院子门前，拉起了陆霖的手：“老婆子！你看我带谁回来啦——” “谁？你这糟老头子，还能带回来谁？该不会是隔壁洛家庄上的洛三姨吧？你敢把她带回来，我就敢把你那几根胡子全部剪干净……这个是谁啊？该不会是，你刚才叫墩子回来给我说的，天行那小子的娃娃……” 一个身上穿着花花绿绿棉袄的婆婆从里院走了出来，先冲着村长吵了几句后，又转向了陆霖，小小的三角眼中闪着慈爱目光。 “赶紧叫奶奶！她有些老糊涂了，我上次和洛三姨见面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你这老不死的还敢说！” “……陆奶奶，别吵了，我是陆霖，是陆天行的儿子……” “好好，我知道你，你们先坐，我给你做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的东西去……墩子！回来帮忙！别到处乱跑了！打糍粑去……” 听到陆奶奶的喊声，之前站在村口、面色最不善的那个男子才不情不愿地，端着巨大的蒸笼从后屋走了出来，也不说话，将蒸笼内的土豆挨个倒到了石槽中，然后扛起了木锤，狠狠向石槽中的土豆砸去。 “……这些是我的家人朋友，现在我们在天凡帝国龙落城里，家业可大了……” 看着其他人也纷纷找小板凳坐了下来，陆霖逐一介绍了以后，村长瞪起了眼睛：“介绍了一圈，也没听你说哪个是陆家媳妇！是哪一个？这个叫小红的，还是这个叫小花的？该不会是你身边这个叫小雨的小丫头罢……” “……陆爷爷，还是说正事吧。前些日子家里出了些事情，父亲为了筹谋资金，离开了天凡帝国，到现在还了无音讯……他有没有回来过？有没有找您帮过忙？” “陆天行？好像……去年是回来过一趟，但是看了现在陆家庄的情况，只住了一天就又走了……” 老人思考了半天，才不确定地说着，陆霖点点头：“原来这样……那你知道，他后来去哪里了么？家里面那些事情我已经解决了，想要把父亲大人找回来……” 不知为何，当陆霖说出家里的事已经解决了时，老人的神情显然轻松了许多。 “……我，不知道啊。你爹他，总是那么犟，看到我们这里也没钱，第二天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不过解决了就好啊，娃娃你肯定也不容易，受了不少苦罢？” “……还好。没吃太多苦，算是……比较侥幸吧。” 果然老人就没有糊涂的，心里都明白着呢……自己不提，他也肯定不会说…… 陆霖笑了笑，听着一旁墩子挥舞木锤的笃笃声，停了下，又问道：“那陆家庄，现在又是怎么一回事儿？我记得父亲大人以前说过，陆家庄也是流云帝国里比较大的庄子了，怎么现在，成了这副模样？” “……没太大事，就是这几年，听说你们出去的都闯出了名堂，尤其是你爹陆天行，还有隔壁洛家庄的洛兴，去了天凡帝国以后开了自己的门面，有了自己的院子，特别是洛家那小子听说还当了大官……庄子里的人都眼红，跟着跑出去了很多，也不知道闯成功了没有，反正都没有回来过的……庄子里人少了，自然，也就不那么景气了。” “这样啊，难怪我一路上看到很多空房间。” “是啊，人都走了，留在庄子里，肯守着这里一亩三分地的人也不多了……现在菜也卖不出去，菜价那么便宜，种地能勉强保住自己不被饿死，都可以向神烧香磕头了……” “菜价便宜？怎么回事儿？有多便宜？” “……没事，没事。边西行省的菜价都低，运不出去啊，到哪里都一样……只是这片地，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地，总得有人看才行。说实话，你们年轻人，出去就出去了，别在乎庄子里其他人怎么说你们的……” 老人摆摆手，表示不愿多提，只是端起了茶杯，向后靠在了木头做成的椅背上，陷入了假寐。一旁的陆奶奶看到了空，连忙凑了上来：“我听说，和你定娃娃亲的那个洛家大xiao jie，昨天也回了洛家庄！你们俩是不是回来办亲事的？这才对嘛，亲事就要回老家来办才行……” …… 又呆了一会儿，蘸着糖吃过了捣好的糍粑后，好不容易一一回应完隔三差五上门来、眼神就像看动物园里动物一样的，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七大姑八大姨，陆霖便向村长告退了，和众人一起回到了已经被打扫收拾好的院落。 “这下可算是见过老家的人了呢，陆公子，刚才奴家表现得还不错吧？没有在你老家人面前丢脸吧？只可惜没有用本来的面目见，等到再进一步，奴家就……” “……小花，别闹。带你们过来，是为了之前和你们提过的事情。你们也已经大概了解陆家庄是什么情况了吧？不了解的话，等会儿郝云打探信息回来，你们再和他多聊聊。” 看到陆霖严肃了下来，柳小楼、苏菲、阿贝尔和陈子阳等四人也正了正色。苏菲开口了：“要我们扮成陆家庄的人，想办法参与到这次的招标中，看上去比想象得还要困难一些。一路上遇到的村民，都对我们抱着莫名的敌意，陆公子你之前说的、想和他们合作，借他们的名义，看上去不会很顺利……” “……我之前也料想到了，不过我没有料想到会这么不顺利。即便看上去对我最亲的村长，和我谈话之间，也一直有着顾虑和隔阂。我会想办法再和他们谈一下，如若他们再不肯合作的话，之前村长不是说过，在我们之后，陆家庄里也有很多出外谋求生计的人么？不行的话，就伪装成这样的身份。我和他们都姓陆，本来我确实想帮他们一把，但毕竟我家和他们也数十年没有联系过，我们的事情更重要一些，如果他们不肯合作的话，我自然也不会冒着失败的风险去强求。” “但是陆公子你身为皇室采购，招标中却出现陆家，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阿贝尔举起了手。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要你们扮演一下陆家的人，从中参与一下。可能也不需要你们每个人都假扮，挑两个人假扮就好了，我估计顶多只需要假扮几天；剩下的时间里，再扮成我们定好的另外一家。” “我明白了。陆公子是想用陆家当挡箭牌，吸引他们的注意……” “……不用说出来。心里清楚就好。” 众人互相一笑，点点头。正在此时，郝云从门外快步走了进来，将一个信封：“我真的没有想到，和他们打交道有这么困难，就只是想简单问一下他们平常售卖的菜价，以及每年的产粮数额，简直难如登天……这是陆家庄的信息，加上沿路你让我收集的，基本上这一路的菜价信息什么的，你那里都有了，我也可以休息几天了……” “先别忙着休息。还有隔壁，洛家庄呢。” 听到陆霖的话，郝云顿时又低落了下去。陆霖笑着拍拍郝云肩膀：“没关系，这是最后一家了，有这些信息，基本上也就足够了……休息一夜再说，明天，我和你一起去洛家庄。” 一五七、抢婚（上） 第二天，临近中午时分。 陆霖、郝云、小雨等三人站在洛家庄外时，明显感觉到，庄内的气氛，似乎和陆家庄有些不太一样。 “他们……看上去挺热闹的？是过什么节日么？或者有什么聚会……” 听着村内传来的锣鼓喧天声音，郝云不禁纳闷道。小村小庄内，经常会有各种各样自己独特的节日及盛会，陆霖也清楚这一点。 “那看来，我们今天来得还真是巧，说不定能蹭顿饭。记得今天早上村长说过，陆家庄和洛家庄一直关系不错，让我们报他的名号进去就行——” 一边说着，陆霖一边走向了守在村口的青年村民：“我们是……来自天凡帝国的，陆家的人，前些日子应当有同样来自天凡帝国洛家的两个女子回了洛家庄吧？是她邀请我们来洛家庄做客。这是陆家庄村长的介绍信……” “什么？没有没有！没人回来过！你们快走，这里不欢迎外人！快走！！” 听到“天凡帝国”四字后，青年村民顿时面色大变，双手举起镐头，挥舞了几下，将陆霖向后逼退几步：“赶快走！我们洛家庄今天在举办非常重要活动！外人不得进庄！要是不走的话，我可要叫人了——” “……好好好，我们走就是……” 郝云还想上前理论几句，陆霖一把拉住，摇摇头，向来的路走去。拐过一个山坡，三人才停下来，陆霖眨眨眼睛：“他们的表情不太对，好像在隐瞒什么……” “任谁都能发现，听说我们是‘天凡帝国’的人后，他们的表情立刻就不对了。村里面绝对发生了什么事，或许是洛xiao jie……” “我们要想办法进村。稍微绕一下吧，从旁边看能不能绕进去……” 片刻过后。 三人从农地里看守农田的小屋里，一人“借”了一件当地的衣服，用斗笠遮住了脸，从洛家庄一旁的小路，小心翼翼地绕进了庄。除了进庄的大路上有看守的人以外，村里其他地方近乎空无一人，即便如此，陆霖三人依然小心谨慎地向前摸着。 怎么感觉像做贼一样…… “在这样的小村庄里，基本上每个人之间都互相认识，尽量不要和其他人面对面……” “你们三个，怎么有些面生？是哪一家的？为什么在墙根缩着？” 正当陆霖轻声对郝云耳语时，从三人背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妇女的咳嗽声。陆霖三人身体顿时一震，身躯有些僵硬地转过身，只见一个穿着虽然打有花花绿绿补丁、但衣裳干净整洁，显然是只有在重要场合才穿的肥胖妇女，正怀疑地望着三人，上下打量着。 “……我，我们……” “我们是洛三姨家进安阳城打工的三个啊！您不认识了么？我是洛大，他是洛二，这个是洛小妹……听说今天洛家庄要办喜事，我们就马不停蹄地从安阳城赶回来了，骑的马还拴在村口呐！这是三姨要我带给你家的点心……” 正当陆霖瞠目结舌时，身边郝云向前一步，脸上露出了仿佛遇到多年不见熟人的亲切笑容，从怀中掏出了临出门前村长塞给自己的、用来当干粮的一包水晶饼，塞到了中年妇女的手中。肥胖的中年妇女接下水晶饼，表情恍然大悟：“原来是你们三个啊！果然好久没见，艳姨我都不认识你们了……对对对，今天庄子里是有喜事，听说天凡帝国那一支的洛家大xiao jie回了洛家庄，今天要和村长的儿子成亲！你们消息倒也是灵通，估计现在还没拜堂呢，过去还能凑上喝喜酒——” “那就，麻烦艳姨您带路了。” 郝云保持着笑容不变，向前一伸手，做出了“请”的姿势；在肥胖中年妇女掩着口笑着“城里人就是懂礼貌”的一连串笑声中，四人向洛家庄中间走去，一路上不乏遇到村落里的其他人，在看到中年妇女以后便都点点头离去了，显然自称艳姨的中年妇女在本地人缘极好，大家都认得。 “……怎么办？” “进去再说！说不定洛xiao jie专门回来就为了这件事……” 陆霖和郝云窃窃私语时，四人已经走到了洛家庄的正中央。放眼望去，大院内大概有数百号人，或坐或站，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站在大院门口的，是一个穿着深红色长袍、面色喜庆的中年人，带着两个比身旁中年妇女还要肥胖、胸前用红色布带绑着大红色缎花的青年，也都眯着笑眼，向来往客人拱着手，打着招呼。客人与这三人打过招呼后，大门另一边，摆开了一张长案桌，两个穿着书生长袍的男子坐在后面，挨个收着进入大院的客人递上的礼钱，然后在面前的花名册上写下一道道名字。 “啊，这不是小艳么？你也过来啦——跟在你后面的三位是……” “听说咱庄主的两个儿子，三十岁了终于找下了对象，那肯定要过来喝一杯喜酒呀！” 肥胖的中年妇女笑得花枝乱颤，伸手把后面的三人挨个拽了出来：“这是洛三姨家进安阳城打工的三个小子，洛大，洛二，洛小妹……还不快拜见庄主！好久没回来，规矩都忘了么？” “……庄……庄主好。” “啊，洛三姨就在最里面的桌子坐着，她可是代表洛兴那边的证婚人……快进吧，今天人多，里面等会没位置坐了……” 三人依次行过礼后，中年人笑着拍了拍三人肩头，手却向一旁的长案桌伸去。郝云保持着僵硬的笑容，为三人放下了九个银币后，方才走进了大院。 “真没有想到啊，洛庄主那两个傻儿子，竟然也有娶到媳妇的一天……” “而且两个都是如花似玉的姑娘！” “嘘，小声点，庄主就在门外呢，让他听到多不好……” “怕什么，全庄的人都知道他家两个儿子脑袋不太对劲，除了吃饭睡觉以外讲不出来一句完整话的……” 听着院内热热闹闹，人头攒动，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聊天声音，叫做洛小艳的肥胖中年妇女轻车熟路地挨个上前打了招呼，放声大笑着；正当她回头，想将身后三人也一一介绍时，却发现身后跟着自己的“洛大、洛二、洛小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在喧闹的人群中。 “……我怎么感觉，有些不太对……” “先想办法找到洛夕和小织再说，我刚才听见，有人说现在两个新娘子正在后面化妆，化完妆就出来拜堂喝喜酒……” 人群最边上，三人互相对视了一下，趁来往宾客不注意，向里院溜去。奈何刚走了两步，迎面便撞上了一队胳臂上绑着红头巾，端着菜盘，向外面数十张餐桌端菜的人，为首的人喝道：“你们三个，是干什么的？宾客不许进里面，快出去，出去……” “……我们是庄主托小艳姨喊来帮忙的，庄主没想到今天人会来这么多，临时又找了我们过来搭把手……还有多余的红丝带么？” 还未等端菜的人怀疑，陆霖便率先走上前。为首的人脸上立刻露出了愁容：“庄主他早该找人来帮忙了，你们是来帮着做饭的吧？就靠五六个人，给外面将近五百人做饭，也太难为我们了一些，你们再不来，就跟不上拜堂吉时了……你们先把我们几个的红丝带绑上，走，我带着你们去厨房，动作快！” 还未等三人反应过来，为首的男子已经不由分说地将三人拉到了厨房里：“帮忙的人来啦！快点，你们三个先去杀鱼洗鱼，总共要杀五十条鱼，现在一条都还没有杀呢……快点快点！” “……我们真的要在这里杀鱼么？” 郝云学着陆霖，将活鱼从水里捞出来两刀背敲晕，手抓住鱼头位置，一刀背一刀背地向下削着鱼鳞；另一旁小雨也有样学样，不过她省掉了刀背敲鱼头的环节，凡是她从水里抓出来的鱼，当场就没了任何动静。 “先杀两条再说……” 熟练地去鱼鳃、开膛破肚然后清洗，连续杀了两条鱼，陆霖站起身来，甩了甩手，望向了厨房内正在切黄瓜的另一名厨师：“……我听说，两位新娘子从早上到现在，一点儿东西都没有吃，要么……我们去给她俩送一点儿？我看厨房里，早上招待人的点心还剩一点……” “庄主专门吩咐了，不能让她俩吃东西！今天一点儿东西都不能给她们吃，必须等今天晚上圆了房以后，才能给她们吃的！” “啊、啊，我明白了，但是给新娘化妆的那几个婆婆，今天到现在，也不还没吃东西呢。” “知道你们三个是想偷看一下新娘，确实，我长这么大，也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女孩子……” 厨师眯着眼，露出了“我早已经看穿你”的眼神：“看一眼就快去快回！这里活多着呢，眼看拜堂的吉时都快到了，热菜还有三道还没做……快去！” “多谢，多谢……” 三人再不犹豫，胡乱收拾了些茶水点心，端着就往后院走去。 一路上遇到的其他人，看到陆霖三人胳臂上的红丝带，也都没有太注意，甚至还有好心的热闹告知了三人新娘所在房间；当陆霖三人端着茶水点心走进挂有大红绸缎的房屋时，便看到浓妆艳抹的洛夕和小织，穿着大红色的传统红袍，端正地坐在板凳上，几个头上扎着红花的婆婆，正为两个女子的脸上涂着胭脂。不过看上去，两个女子的坐姿都有些生硬，面无表情，如同木头人一般，只有眼中闪着光芒，似乎是泪花。 “好了，我保证，你俩是我见过最漂亮的新娘！只可惜嫁的是那两个傻子，不过也没事，女人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再说也是庄主的儿子，肯定不会亏了你们，等你们有了儿子，那你们立刻就是这个洛家庄的皇后……吉时差不多到了，准备去拜堂吧！” 絮絮叨叨着，两个婆婆从一旁拿起红盖头，就要往两个女子头上蒙去。正当此时，洛夕和小织，也看到了推门进来的陆霖、郝云、小雨等三人，原本无神的双眼，如同溺水之人看到救命稻草般，顿时爆发出炽热的光芒！ 不过下一秒，两个女子的漂亮脸蛋，便被大红色的盖头蒙住了。又有十数人推门而入，不由分说地，搀扶着两个新娘，便向前面走去。 “多谢你们送来的点心，为了给她俩化好妆，我们整整饿了一早上……” 陆霖反手把门关上，拉着郝云和小雨走到了一旁，面色阴沉： “你们也看到了，刚才洛夕的口型，说了三个字。” “救救我。” 一五八、抢婚（中） “兄弟，我是说，兄弟。我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能不能先搞清楚，这两个女人已经和你没有什么关系了，一个已经退了你的婚，另一个更只是小侍女，我们现在身处将近一千人的人群中，你打算就这么，光明正大地从将近一千人面前，把当天结婚的新娘救走么？……好吧，你打算怎么做？我全听你的！” 看着陆霖的神色，郝云跺脚咬牙，脸上露出了视死如归的表情。 “刚才，她们两人的表情，让我不能不救啊……这时候男人挺身而出，还需要什么理由么？更不用说，洛xiao jie这些日子帮了我这么多，也是我做出回报的时候了，现在只有我们，是她们两人的希望……现在最麻烦的是，你也看到了，她们两人应当被洛家庄里的人用什么方法控制住了，没有办法行动，如果先找到解开她们xiàn zhi的方法，当然最好；如果找不到的话，那显然，我们需要稍微用点技巧了……” …… “洛三姨，你家里进城回来的三个小子，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告诉你妹妹我一声？是不是担心他们三人在城里赚了钱、担心我眼红啊？” 洛小艳摇着肥硕的屁股，在人群中左扭右晃地，挤出了一条路，挤到了最前台，冲着同样浓妆艳抹的另一个女子挤眉弄眼。而被称为洛三姨的、在众多中年女人中还显得有那么几分姿色的女人，眉毛却蹙了起来：“什么，小艳妹妹你说我家那三个跑出去的混蛋回来了？你看见他们了？” “刚才我还带着他们进了大院，嚯！你是不知道，你家的洛大，毫不犹豫地就拍了十个银币当做彩礼！那阔绰样儿，我一辈子都没见过！” “嘿，那三个家伙不是说打死都不回来了么？怎么这时候有空跑回来？真是的，要我看到他们，非得好好教训他们一轮不可！肯定是听说了这次的新娘子漂亮，就屁颠屁颠跑来了，都不知道先回家看老娘……” 洛三姨颇有几分姿色的面庞上露出了心痛的神情，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家孩子没先来看自己，还是因为“洛大”阔绰地拍下的那十个银币。 就在几名女子絮絮叨叨说着家长里短的时候，一名身穿礼服的中年男子走上了前台，先清了清嗓子，然后凭空在空中按了几下，看上去也是一个“音”系天赋的能力者。当从前台传来的咳嗽声响彻全场时，院落里原本嘈杂的议论声也逐渐安静了下来，每个人都知道，婚礼即将开始了。 “多谢各位捧场，参加我家两个不孝儿子的婚礼，谢谢，谢谢诸位！” 之前站在门口的庄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带着两个比洛小艳还要肥胖一圈的儿子，走上了台。其中一个叫做洛小虎的，还伸手在一旁桌子上抓了一把，一边啃着鸡腿，一边抹着嘴，满嘴流油；庄主只当没有看见，旁边早有人上前，夺下了鸡腿，帮着擦了嘴。 “多余的话也不多说了，今天是我两个儿子，洛小龙和洛小虎大喜的日子，诸位都是一个庄子里的，也清楚，我为我家这两个儿子寻觅中意的亲家，究竟费了多少力气；前几天，十几年前远赴天凡大陆发展的、我们洛家庄的洛兴那一支，两个女子回乡探亲，与我们家的小龙和小虎一见倾心，我寻思着既然两情相悦，干脆就直接办了婚礼，这样两位xiao jie也有在庄里继续呆下去的理由了；待到我家小龙和小虎都有了孩子以后，再回天凡帝国龙落城……” “洛庄主为年轻人们，真的是煞费苦心啊！多余的话也不多说了，有请两位新娘！” 下方传出了一阵议论，洛庄主只当没有听见，和主持人一起，向旁边让了让。接着，在一个灰发小侍女的陪伴下，两名蒙着红盖头、穿着大红色婚袍的女子，小步走上了台。不知道为什么，两名女子的动作稍微有些僵硬，看上去颇有些不自然。 “这两个女孩子也不容易啊……” “是啊，也不知道洛庄主究竟用了什么方法，才让这两个女孩，肯死心塌地地嫁给那两个傻子。” “嘘！小声点，我听说洛庄主第一天招待她们两人时，茶水里下了药，让人不能行动不能说话……” 台下又传出了一些议论声，在嘈杂声中，两名新娘一人一边站定在了台上，静静站在那里。 “距离吉时还有一些时间，由于这次婚礼十分特殊，是两对新人同时举办婚礼，刚才也听洛庄主说过了，他的两个儿子，也是今天的两位新郎官，洛小龙和洛小虎，分别对两位xiao jie一见钟情；那么我们不妨先让两对新人玩一个游戏，由两名新郎官来猜一下，究竟两个蒙着盖头的新娘，哪一个才是自己的心上人？来，两位新郎官，有请！” 主持人一声令下，两个肥胖的新郎摇摇晃晃地走上了台，互相傻笑着对望了一眼。洛庄主走到了主持人身边，低声耳语：“你怎么想出来这么个主意！万一选错了的话，在庄里这么多人面前，那该多尴尬……” “……没事，你们家里的情况我又不是不清楚，不管你们儿子分别抓住谁，亲事就这么办了，反正他们抓住谁不都一样……现在距离良辰吉时还有一段时间，而且你请的厨师太少，现在饭菜都没有做好，本来此时的环节，应当由新郎和新娘说点什么，或是互相介绍，但是你觉得，无论是你儿子还是这一对新娘，哪一个是可以说话的……” “说的也对……那就依你这么办，不要搞砸了！” 主持人也轻声回道，洛庄主点点头，不再多说。此时，两名“憨厚”的新郎官互相看了看，嘴角留下一条涎水：“媳妇，媳妇……弟弟呀，你比较喜欢哪一个，哥哥，让给你……” “哥哥真是好人，嘿嘿……那我就要离我最近的这个了，远的那个，是哥哥你的……” “好呀，那就这么定了……” 随着阵阵憨笑声，两个肥胖如同猪猡般的青年，一步一摇晃地向两个新娘走去，分别走到新娘面前，终于把持不住想要向新娘扑去时，却被两边早已准备好的人拦了下来。 “两位新郎且不必着急，首先要拜完天地父母，然后对拜，进到洞房以后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她们以后都是你们的人，也不急这一时，好吧？” “我不管我不管，我现在就想要媳妇儿……爹爹……” “……那既然，两个新郎都找到了自己的新娘，正好吉时已到，那么就现在开始吧！一拜天地——” 一旁的主持人也一直看着身旁树立着的日晷，待到日晷影子缩到最短的一刻时，终于松了口气，然后迫不及待地喊出了声。然后，两个肥胖的新郎老大不情愿扭扭捏捏地站在了两名新娘身边，新娘在一旁人的搀扶之下，首先向着正前方天空一拜，算是拜了天地。 “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接着，两对新人拜了笑呵呵洛三姨和洛庄主三下，接着互相鞠了三躬。鞠到最后一躬时，肥胖的洛小龙由于身体重心不稳，向前“啪”地扑倒在地，顿时引来了一阵笑声。 随便笑吧，笑吧，只要今天婚礼可以成功办完，就算是完成了任务…… 洛庄主眼角稍微抽搐着，努力维持着笑容；直到最后一声“送入洞房”响起时，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总之，自家这两个傻儿子，终身大事终于在这一天有了着落…… 虽然自己这么做，对那两个女孩子稍微有些不地道，但也是洛兴那混账不道义在先，首先从洛家庄里跑出去、去天凡帝国龙落城享福，据说还当了大官，都没有说回来帮自己洛家庄一把……对，首先是他们不地道！再说了，自己可是洛家庄的一庄之主，他家的两个闺女嫁了自己儿子，搁以前也算是高攀了，只要生了娃娃以后，洛兴他肯定也无话可说！而且毕竟这里是流云帝国，不是天凡帝国，两边离着不知多少公里远，他洛兴在天凡帝国再有权势，进了这洛家庄也没用，更何况这两个丫头听说是从家里面偷跑出来的，洛兴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这里…… 似乎是由于之前那两个女孩，看着自己的眼神过于愤恨，当洛兴望着两对新人在旁边众人的搀扶下向院内走去时，心里没来由地便纷扰了起来。 只要等过这么一会儿，生米煮成熟饭，就万事大吉了…… “谢谢大家的捧场！大家吃好喝好——” “庄主老爷，不好了，刚才我无意间发现，之前新娘上台时房间内，自家的几个人……” “……怎么了怎么了？慢慢说，不要急……” 洛庄主刚向台下众人打过招呼，喝了几杯喜酒后，一旁等待了许久的小厮连忙跑到自己身边，低声耳语着。 “就是自家看着新娘的几个人，都消失不见了！我找了一圈，才发现他们都被打昏了过去，塞在了衣柜里……” “什么？” 洛庄主一拍桌子，脸上神色一变，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连忙向后院快步走去：“你快去叫人，和我来，去看新郎新娘……” “啊啊啊嗷嗷嗷嗷！！——” 正在此时，从里院的方向，传来了阵阵如同杀猪般的叫声！ 一五九、抢婚（下） 时间稍微向前拨一点儿。 “郝云，这次多亏了你……我之前还从来不知道，原来你的天赋是‘疗’系的，可以帮人解毒……” “快别说了！你知道不知道，刚才我看到面前这胖子向我扑来时，当时我差点没忍住，想一个大脚踩在他脸上！要不是她俩中的毒太深，一时半会儿还走不动路，我才不会陪你演这么一出该死的戏，要让其他人知道，我郝云的一世名声就全部要毁在你手上了……” 洛家庄庄主里院。陆霖和郝云正手忙脚乱地将身上穿着的女式大红色婚服脱掉，换上之前藏在婚房里的普通衣服；小织和洛夕身躯颤抖地坐在一旁散落着花生红枣的床上，一副受了惊的模样，面色苍白。至于两个如同肥猪般的新郎，以及送新人进来的几个家仆，此时已经横七竖八地躺倒在了地上，小雨缓缓地收回拳头，又安静地站在了陆霖身边。看上去幸好两间婚房是连通在一起的，否则以小雨一人，也无法同时制住两间房屋的人。 “喂，你们两个，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走？在这里多呆一秒，就多一分被发现的可能性……” 郝云换好了衣服，又不满地转向了坐在床上的两名女子。只穿着里衣的洛夕和小织互相对望了一眼，然后扶着床边，试图想站起来，但脚下一软，又向后坐了回去。 “看来，一时半会儿还是走不了路……郝云，小雨，来搭把手，先把这些人藏起来再说……” 陆霖摇摇头，伸手打开了床边的衣柜，拖起地上的身躯，使劲向衣柜内塞去。郝云也和小雨一起，一人一个，分别抓住了洛小龙和洛小虎的腿，想要往另一旁箱子处拖；小雨很轻松地便把洛小虎拖到了箱子前，扔了进去，但另一边，洛小龙对于郝云来说，还是过于“壮实”了一些，郝云费力地拖着肥胖的身躯走了两步，自己却“啪”地一声，坐倒在了地上。 “小雨姑娘，还是交给你罢，我实在拖不动他……” “屋内现在情况如何了？两位公子的进展可曾顺利？” 突然，从房外传来了妇女的声音。陆霖和坐在地上郝云面色一变，互相看了一眼，陆霖首先捏着鼻子：“进展很顺利，两位公子正在和新娘**呢……” “顺利就好，不行的话，你们帮忙脱一下新娘的衣服啊！” 屋外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似乎是走远了。几人再不多话，连忙继续将倒在屋内的其他几人向衣柜里塞去，只是在最后，塞到倒在地上的洛小龙时，所有的衣柜和箱子都装满了人，竟是无处可塞。 “……长这么胖，一个人怕是有我三个那么肥……怎么办？” “先藏床上，用被子蒙着……” 正当小雨想要将洛小龙扛shàng chuáng时，房门突然“砰”地一声被推开了，一个仆役站在门口：“老爷不放心，让我来再看一下屋内……这是……” 仆役还没有反应过来，扛着洛小龙的小雨已经扔下了肥硕的身躯，如同闪电一般，蹿到了仆役身边，一手刀砍在了仆役脖子上。仆役连哼都没有哼一声，身躯便向一旁软倒下去，陆霖连忙在一旁接了下来。 然而被小雨扔在空中的洛小龙，此时也正好摔在了地上！ “啊啊啊啊嗷嗷嗷嗷！！！——” 摔在地上的肥胖身躯，从昏迷状态苏醒过来后，第一时间发出了如同杀猪般的叫声！小雨连忙回身，一脚踩在头上，叫声戛然而止，但已经来不及了，门外传来了阵阵纷乱脚步声！ “快跑——小雨，前面开路啊——” 再不犹豫，如同扛麻袋般地，陆霖扛起了洛夕，郝云扛起了小织，两人跟在小雨后面跳窗而出，小雨一拳将后院的墙壁打穿，众人拼了命地向村外跑去。 “……需要我，把他们全杀了么？” 跑在最前面，虽然身躯瘦小如同十一二岁孩童般、但随手便开墙碎石，扔飞了好几个手里拿着农具，想要拦住众人的农夫后，看着后面如同潮水般涌来的人群，冰冷的小脸望向陆霖。 “你，你难道能……” 陆霖扛着洛夕，上气不接下气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小雨点点头：“他们之中，没有特别厉害的天赋使用者。我一个人，费点时间，应该可以。” “……还是别了，你能不能想办法，拦他们一下就行……” “好。” 小雨轻轻答应了一声，站住了脚步，瘦弱的手臂向路旁两人合抱、水缸般粗细的树干抓去，如同插入了豆腐中般，整条小臂看上去毫不费力地便贯穿了进去！旋即，小雨臂膀轻轻一震，不知多少年的老树，竟被小雨这么一提，连根拔起，提到了空中！ “这，这——” 后面追上来的人群看到此情此景，俱惊呆在了原地，再不敢向前，手中的农具叮当掉了一地。众人身后，洛庄主气急败坏的大吼声传来：“快追，给我上，她只有一个人，给我用天赋打她啊——” “轰！！——” 下一秒，斜在半空中的粗大树干被小雨重重地砸在了地上，旁边房屋不堪重负地被树干压垮了，激起了一阵烟尘。小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不敢动弹的村民们，转身向村口走去，跳上马匹，坐在了陆霖怀中；旋即，两匹载着五人的骏马在众人视线中扬长而去，只留下道路上扬起的灰土，久久不散。 …… 回到了陆家庄的陆霖等五人，连村长都不敢再拜访，稍微换了一下衣裳，跳上马车，便一路向安阳城的方向跑去。有些稍微摸不到头脑的陈子阳、苏菲等人了解了情况端倪后，也都唏嘘不已，路上安慰着到现在还有些没回过魂的洛夕和小织，自是不提。 众人马不停蹄地在路上跑了一天一夜，原本将近三天的路程，在第二天傍晚就已经跑到了可以看到安阳城的城外村落中。确认了一下，身后确实没有人再追来，众人方才稍微舒了一口气，跳下了马车，走进了客栈。 “这里应当安全了，在流云帝国，洛家的势力应当还没有这么大，可以蔓延到安阳城边上来……再说这件事本身就是他们理亏，你们两个不要害怕，安心休息一下罢，今天太晚了，城门已经关了，明天我们进城。总之今晚上先睡个好觉，什么都不要想……小花，小红，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明天分头进城，按照我们计划的做，城里再见。” 从马车上扶下了这一天多时间除了个人原因以外一步都没有踏出过马车的洛夕和小织两人，陆霖看着依然神色有些颓唐的两个女孩子，摇摇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才好，只是先扶进了房屋内，和陈子阳、阿贝尔等人叮嘱了几句后，连晚饭都没有吃，便一头倒在了床上，沉沉睡去。 陆霖再次一觉醒来时，是被隔壁传来的阵阵吵闹声吵醒的。 记得隔壁住的是……郝云？为什么传来的，有女孩子的声音…… 揉着由于车马劳顿加上没有休息好而有些发昏的额头，陆霖走出了房门外，望着皎洁的月光，呼吸着冬夜里冰冷的空气，头脑也清楚了一些。 这一趟回老家……没有得到太多自己想要的收获，反倒好像惹了不少麻烦啊…… “……啊，陆公子。” 正在此时，一旁传来了女子轻声的呼唤。陆霖循声望去，看见只穿着睡衣的金发女子，也站在院落内，安静地望着自己。 “你也……睡不着？” “嗯。郝云和小织，他们两人吵了半天了……” 回头望了一眼依旧隐约发出争吵声的房门，两人肩并肩，踩着月光，沉默地往院落中走去。 “那你知道他们俩为什么吵架么？我刚才没听清楚……” “……我……” 洛夕转过脸去，没有回答，片刻后才挤出了一句话：“……陆霖，你觉得……郝云和小织，他们两人……配不配？” “啊？你……你什么意思……” “……就是刚才说的意思呀，你觉得他们两人在一起……配不配？” “这个……” 回忆起两人一见面就吵架的姿态情景，陆霖挠挠头，斟酌着语言：“……总感觉像欢喜冤家一样，似乎很有缘分，但郝云毕竟是大家族的公子……” “等我回去，我会想办法让我父亲把小织收成义女。身份不是问题。” “身份不是问题的话，那就没太大问题了，我觉得他俩……莫名地很合适？”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陆霖不解：“这和他俩在屋内吵架有什么关系？” “……他们，在吵的就是这个事情。” “喔。原来是为了这件事……等等？为了这件事？” “……嗯。” 金发少女又沉默了半天，方才轻轻点点头。即便反应再迟钝，不知怎么的，陆霖也感觉到洛夕身上一直盘踞着的，某种类似于保护壳一般的东西，此时似乎消失不见了。 “……我能理解，毕竟之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你们两人差一点儿就……” 看到面前女孩子脸色一暗，陆霖连忙停了口：“……不说了不说了，都已经过去了，没有事了。这次流云帝国之旅，剩下的时间，我都会想办法好好保护你们的。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情了，我向你们保证。” “……只是……这趟流云帝国之旅么……”洛夕的声音如同蚊子般。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我是说，你看，郝云和小织他们两人……我，你……” “他们两个怎么了？我们两个，又怎么了？” “陆霖，你，你就是个混蛋！！” 扔下一句话，洛夕向自己房间快步跑去，把门重重一摔。 这是怎么了，明明聊得好好的，突然就发火，真是看不透女人…… 陆霖摇着头，也向自己房间内走去。 一六〇、安定的生活 回到安阳城以后，陆霖收拾起了之前遭遇这一段小插曲后的心思，专心致志投入到接下来要做的工作中。 宋茂大概是被一天到晚来驿站问询“招标之事是真是假”的商人们搞得有些烦躁，早在陆霖离城的第二天，就找了个借口跑得无影无踪，仅雇了几个人专门坐在门口，每当商人上门来问时，便给出如出一辙的回答：“是的，一切皆为真，详情请看总督府门前的告示。” 这不就是复读机么…… 距离招标那天还有七天时间。陆霖看着楼下坐在驿站门口、一直重复着那两三句话的几个人，强忍着吐槽的念头，继续趴在桌案边，在纸上写写画画。小雨抱着兔子布偶，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陆霖时而皱眉苦思，时而喜笑颜开的模样，一言不发。 “……其实你可以提些问题的。我会尽量给予解释。说好的教你怎么赚钱……” 在不知沉默了多久后，陆霖放下了笔杆，转身望着自己便如同一个玩偶般，细看之下眉目精致、但却从来不会也不肯打理的灰发小女孩。 “……打扰你，不太好。” 小雨轻轻摇了摇头，咬着嘴唇。陆霖这才发觉，印象中一直抱着蛋糕的少女，此时手中，竟然什么甜食都没有拿。 “是想吃蛋糕了么？” “……嗯。” “牙还痛么？不痛的话就没关系，偶尔可以吃一点儿……走，我带你上街去买甜食，顺便给洛姑娘也带一点儿。一天到晚陪着我闷在这里，又哪儿都不敢去，你们也是辛苦了……” “……不。这样安定的生活，很好。” 安定的生活么？ 陆霖摇摇头，自己怎么觉得，和上一世比起来，现在已经波澜壮阔到不得了了，不说别的，甚至前几天都敢做出来当众抢婚这种事情了，这在以前，根本想都不敢去想。 看来，自己在改变这个世界的同时，也在慢慢被这个世界改变呐。 不过小雨之前，究竟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会认为这样的日子很安定…… “可以讲讲你以前的事情么？我以前没什么可讲的，就是……就是因为没有天赋嘛，然后在家里、在周围一直被欺负，然后暗暗下定决心，在厨艺方面暗自努力，然后就成了现在这样……” 一大一小走在街上，陆霖随口地说着，小雨抱着兔子玩偶跟在身边，寸步不离。冬天已经到了尾巴处，迎面吹来的风也不似以前那么寒冷了，街道上依然有些萧瑟；不过两人此时也不在乎这些，只是漫无目的地转着。 “……小时候，被培养杀人，稍微大一点儿，就杀人，赚钱，杀人，然后就成了现在这样。” 虽然最后一句话和陆霖的结尾一模一样，但之前的生活，说是天壤地别也不为过。陆霖轻叹一声：“可以说详细点么？谁培养你杀人？你杀人的那些钱又去做什么了？” “……培养我杀人的，被我杀了。我赚钱，是为了，和我一样的人，不再和我一样被培养杀人。” 灰发女孩虽然有些言不达意，但陆霖还是听懂了，沉默地摸了摸少女灰色的长发。和小露如同海水般柔顺的头发不同，小雨的头顶摸着稍微有些扎手，如同自己抚摸之前地球上楼下的野猫般。 说起野猫，好久没见奥利奥了，有点想回去撸猫…… 正当陆霖走神时，小雨却稍微往外躲了躲，冰冷的小脸上竟罕见地浮起了一丝红晕。陆霖这才发觉，自己无意识走神时，手一直放在女孩头顶上不放，连忙撤开了手臂；然而灰发女孩脸上红晕更甚，又向陆霖身旁靠了靠，一句话也不说。 真的是，像小猫一样，太近不行，太远也不行…… “……刚到陆家的前几天，我其实，一直在找机会杀你。” 似乎感觉两人之间什么都不说有点尴尬，小雨又开口了，不过话语的内容，却确实不怎么令人兴奋。 “……然后呢？” “然后，我和王二又打了几架，打不过他……然后，然后……” 看着小雨连续憋了好几个然后，依然说不出来一个完整的句子，陆霖笑笑，接过话语：“……然后，就现在这样，从杀手变成了保镖嘛。你应该不喜欢杀人的，对吧？” “……当然，不喜欢。但是，我只会……” “……没关系，从此以后，你还会保护别人了，不必像以前那样，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了……走了一圈也没见到蛋糕店，但是又不敢走远，生怕洛家的人追到驿站来，要么，今天就这么算了，随便买点吃食就回去吧？” “嗯……” 于是两人向最近的一家还在开门营业的点心店走去，刚走到门口时，陆霖突然拉住了小雨：“等等，别进去，里面有情况……不是你想的那种情况，别冲动！快躲起来……” 两人刚刚躲到了一旁招牌后面，从点心店里便走出了两个熟悉的人影，正是郝云和小织，两人互相对望、说说笑笑着，完全没有看向其他地方，就仿佛整个世界只有彼此眼中的那一人一般；郝云手里抱着一个大大的牛皮袋，小织不停从里面拿着零食吃，肩并肩向驿站走去，就算走出了十数米，依然能听到小织的笑声。 “……他们，不吵架了？” 小雨转过脸来，不解地望着陆霖。陆霖摇摇头：“现在已经不是吵架不吵架的问题了，是要看郝家什么时候发喜帖……” “发喜帖？他们，要结婚么？” “看这情况，很有可能，要结婚。” “……结婚，是以后都要一直生活在一起么？” “没有错，一般来说是这样……你还小，别乱想！等再长大些，再为你找个好的对象！” “……喔。” 小雨点点头，站起身来，向驿站走去。陆霖不解：“不买甜点了么？” “……那就，买一点吧。” 没有多少行人的安阳城十字路口，点心店门口，灰发的小姑娘抱着兔子玩偶，看着点心店柜台内由于身上没带多少钱、正一个铜币一个铜币想办法和老板讲价的黑发青年，冰冷的小脸上，目光中第一次显现出了一丝迷茫。 …… 然后生活又回到了正轨。 不过从陆霖撞上郝云和小织在外面一起过后，就再也没有听到过郝云和小织吵架的声音。每当陆霖看到这两人在驿站里无意遇见时，都会假装没看见对方一般，各走各的路地互相离开，似乎在隐瞒彼此亲密的关系；陆霖看在眼里，自然也不会点破。 另外一点就是，从那一天开始，陆霖的屋内每天除了小雨以外，又多了一个人，就是金发的姑娘洛夕。 洛夕自然不会像小雨一样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稍微坐一会儿，就搬着椅子坐在陆霖旁边，一边看着陆霖写写画画，一边提问。由于洛夕身为龙落城名门望族，虽然一直以来学习的都是料理厨艺、没有系统学习过关于商业方面相关知识，但毕竟自小耳濡目染，因此对于陆霖提出的各种商业概念，倒也不至于完全听天书般听不懂；偶尔还会根据实际情况提出几个有建议性的意见和建议，当然大多数时候，提出的意见都被陆霖一一驳回，不过少女也丝毫不气馁，到后来干脆也拿了纸和笔，以自己的方法和思路，学着陆霖笨拙地推演着。 又过了一天，假扮成陆家的苏菲和阿贝尔，以及假扮为赵家的柳小楼和陈子阳，两组人马也在陆霖面前露了面，假装前来问询，准备报名参加招投标。人前面，陆霖自然和他们都假装不认识，但到没有人的时候，陆霖和这几人究竟谈论了多少内容，就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了。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一天，之前一直没有再露过面的宋茂，气急败坏地出现在了陆霖面前：“听说你们前几天回了陆家庄，又去了洛家庄，是不是有这回事？” “当然没有，我们在安阳城外面，随便转了两圈就赶回了城，接下来招标的事情这么重要，你又消失不见，我怎么敢到处乱跑……” 陆霖抠着鼻孔，望着宋茂以及宋茂身后的、似乎是洛家庄里之前厨房切黄瓜的那名厨师，不屑地摇了摇头。郝云站在陆霖身旁，一口唾沫吐在了厨师面前的地上。 “……就是你！前几天，你，还有你，混进了洛家庄里，当场抢走了洛家庄庄主两个儿子的新娘……” “你说话要讲证据，不要信口开河。万一这世界上，有和我们长得十分相似的人呢？万一有人用天赋，变成了我们的模样呢？” “……我们庄上，大大小小几百人，都见过你！还有，还有你身边这个小姑娘，她，她一个人就连根拔起了一棵水缸大小的树，拦住了我们……” 当厨师说出这句话时，就算原本神情有些怀疑的宋茂，此时也不再犹豫，反而将怀疑的目光望向了洛家庄的厨师。 “宋茂大人，你也看到了，他明明就是在胡说……我家小雨只有十三岁，就算我家小雨再怎么厉害，即便是‘力’系的天赋，水缸粗细的树，怎么可能一个人就连根拔起来？郝云，你说对吧？” “是啊！分明就是想要栽赃陷害我们！抢别人家新娘这种事情，只有傻子才能干出来！” 小雨很配合地凑在了陆霖身边，冷冰冰的表情上，目光露出了几分无助。陆霖则在背后踹了郝云一脚，这小子，坑敌一千自损八百，连自己都一起骂进去了。 “现在，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你是别人派来陷害我们天凡帝国使节的，想要损害天凡帝国和流云帝国之间的关系……快滚！再不滚的话，接下来后半生，你就要在安阳城的大牢里度过了！” 宋茂以及一起前来的流云帝**官，毫不犹豫地便当场作出了决定。 于是抢婚这件事情，看上去，暂时也这么就过去了。 到了距离招投标开始还有五天的时间，一个推着轮椅的红发女子，和坐在轮椅上的金发美少女，出现在了驿站的门口。 一六一、风雨将至 陆霖在窗口看到缓缓路过驿站门前的、推着轮椅的红发少女时，心里便已抑制不住激动情绪，三步并两步地跑了下去；但当陆霖站在轮椅前方，发现坐在轮椅上的并不是艾伦，而是一个素未谋面的，穿着洋装的金发美少女的时候，还是情不自禁地愣了愣。 “没有认出来么？” 推着轮椅扶手的妮可狡黠地笑笑，将“少女”头顶的金发轻轻向上提在了半空中。 “原来是假发啊……不是我说你，艾伦，你为什么要打扮成这幅女孩子的模样？” “因为这样可以有效隐瞒身份，躲避追兵，一路下来，效果比我想象得还要好很多，敌人们都在找的是‘坐在轮椅上的少年’，对于我这副模样，他们几乎熟视无睹……” 艾伦熟悉的平淡声音从金发下传出，两只不知折叠在哪里的机械手臂也从轮椅两侧翻了出来，冲着陆霖挥了挥，又迅速地收了回去。陆霖这才确认了身份：“……该怎么说你呢，穿这身女装……意外地很合适很漂亮？上楼说吧，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你……” “我也是。听说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也想和你好好商议一下……” …… 两小时后，陆霖的房间内。 “原来这样，你打算借此机会假公济私，为自己在流云帝国打开一条路。” 面对艾伦和妮可，陆霖没有半点藏私，和盘托出了自己的全部计划；妮可依然闪动着有听没有懂的双眸，艾伦想了想，得出了一个结论，却让陆霖老脸一红，连忙辩解着：“……也不能算假公济私罢，按照我的计划，终归获得好处最多的，是天凡帝国皇室，我不过把其中目前最为不利的几个因素排除掉罢了……” “但无论如何，你必须承认，实际获利最多的，还是陆霖你本人。从长久而言，你打开的通路比短时间获得的金钱更为重要，更不用说在建立通路的过程中，自身获得的利润以及搭建起的情报人际网络……说到这里，我有一件事情想拜托你，不知道你能否答应？” “我大概知道你想要拜托什么。你想要留在这里，和你的姐姐苏菲一起，帮我打理这边的生意，是不是？” “……是的。我想要和姐姐团聚在一起，毕竟和她已经很多年都没有相聚了，再将她一个人放在异国他乡，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当艾伦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一旁的妮可，脸上露出了些许纠结犹豫的神色。艾伦轻轻拍着妮可的手背：“……至于你，我不强求。如果你真的想留在陆霖身边，那就和陆霖一起罢，自己的未来是要靠自己争取的；当然和我一起呆在这里做事，我也非常欢迎。” “……我还没有决定好。让我思考几天……” “好。” 艾伦又看向陆霖：“虽然我不太懂商业这方面，但是我觉得，商业的赚钱，和军事上的攻城略地有相似之处，恰好我在军事方面，即便不能说十分擅长罢，也算是小有研究，我觉得可能可以触类旁通……” “没有错。商场如战场，只不过没有硝烟。”陆霖点点头。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关于你的计划，我个人认为还有以下几点可以改正。陆霖你有些过于心慈手软了，给了他们很多绝地求生的机会，既然已经确定对方是敌人，那就要在允许的范围之内，无所不及地使用各种手段，尽可能地将对方逼到死路上才行……现在，你计划的第一阶段就可以实施了，同时让郝云开始造谣。我们手头总共有多少金币？包括郝云和洛xiao jie可以提供的支援，全部都计算在内。我们的对手，是在边西行省雄踞多年的大家族，财力可能是我们的数十倍都不止，即便有了现在这么一个绝好机会，也必须竭尽全力，一个环节出漏洞都会满盘皆输……” 陆霖盯着女装下眼神逐渐狂热的艾伦，不知怎么的，突然有种想要为对手默哀的感觉。 毕竟，艾伦之前的运筹谋划能力，陆霖一直都看在眼里的。 …… 时间飞速流逝。距离招标开始，最后一天时间。 安阳城，总督府。 “场地都布置好了，也带陆家那小子去看过了。说实话，我没有想到会来那么多商户，难道他们不知道，边西行省是你们夏家的地盘么？一个个敢于搅这波混水，简直无异于虎口拔牙……” 宋茂望着夏宗浩，而后者阴鸷的面庞上，强行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大概，他们已经忘了，我夏家是怎么从各大家族中，把边西行省这块其他家族都看不上的肉抢到嘴里的过程了。不过据我了解，这次敢来参与招标的，大多都是之前从来没掺和过边西行省事情的家族？什么郝家，赵家，甚至连霓虹帝国的、听都没听过的明智家族，都想要来分一杯羹……对了，还有陆家。” “陆家和郝家想要参与，我丝毫不感到意外，毕竟郝家最器重的公子一直都跟在陆霖身边，陆霖他也肯定想为自己在其中谋一份福利……不过毕竟是年轻人，做得太过于明显了，身为皇室东方采购，竟然就敢直接让陆家的人参加招标，也不怕我回去在皇帝陛下面前参他一状……不行，这一状我一定要参，我记下了。毕竟小辈人，就是要长辈多敲打才能成长嘛……” 于是，厅房中传来了众人快活的笑声。笑完过后，宋茂正色：“不过，想必诸位肯定不会让陆家入选了，这个险，我们冒不起。就算那姓陆的小子是开玩笑也罢，认真也罢，总之肯定不能让他入选，以免发生什么意外。说不定，他故意参选是皇帝的旨意，但他忽略了，这里是流云帝国、不是天凡帝国，不是他和皇帝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 “听上去，你倒真像个流云帝国的官员，不像是天凡帝国的官儿了……” “哎，没有没有，我心里还是向着天凡帝国的，但毕竟皇帝身坐高堂，看不清楚下面的具体情况，为臣的得为他分忧解难，按照最合理的方式解决问题才行。他想看公平的招标，我们就给他公平的招标看，这才是为官之道。” “不愧是能在东方采购副使上，稳坐十几年位置的宋大人，受教了。” 一直没有开口的余正光站起身来，向宋茂拱了拱手，目光却望向了一旁沉思着的夏宗浩：“先不说陆家那小子，说些其他事情吧。最近市场上出现了莫名其妙流言，不知道你们两位有没有听到？” “什么流言？”宋茂神色一凛。 “其实也是料想之中的流言蜚语。自从这次招标公开了以后，类似的流言我也不是第一次听到了，不过最近似乎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说有人想要垄断这次招标，想要哄抬粮价……” “哄抬粮价？！” 宋茂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双眼瞪大：“现在又不是饥荒时代，北方战事都要平定了，他怎么哄抬粮价？而且就算边西行省地理情况稍微特殊一点儿，交通不太便利，难进难出，但边西行省每年的粮食蔬菜产量放在那里，怎么可能是说炒起来就炒起来的？” “是啊，我也感到很奇怪，为什么会放出这样的流言？大概就是老百姓们瞎操心罢，粮价高了难道还不好？那些卖粮的农民，一天到晚抱怨粮价低，也是你们夏家做得稍微有些过分，收购的粮价也太低了些……” 余正光摆摆手，夏宗浩则哂笑道：“不用这么低的价格进行收购，那些打通关节的金币都是怎么来的，还有每年给两位的……” 大厅中顿时一阵沉默。宋茂连忙打着圆场：“……好了好了，不说这个。我们围标的那几家确定了么？还有资金问题，以及对明天招标的准备……” “都已经准备好了。明天只是一个初步审核入围商户的过程，也不需要那么紧张，接下来的出价期，才是需要重点关注的。” “总之，小心行事。别忘了，流云帝国皇室，很有可能派人过来处理这件事情，我们也要十分小心谨慎……” …… 总督府外。 一家面馆里，穿着淡绿色和灰色书生袍的两名男子相对而坐。年龄小一些的灰袍青年正狼吞虎咽地吃着大碗拉面，绿袍男子手里拿起筷子，却又放下了。 “我这边一切顺利，也报名参加了招标，剩下日子都一直监视着总督府，目前来看还没有什么太大问题。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将边西行省近乎跑了个遍……信息收集得如何？” “别提了……昨天最后去了洛家庄，庄里的人一看见生面孔，一声呼喊，顿时纷纷提着菜刀锄头铁镐就冲出来了，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骑着马追了我将近一天，为首的那个还喊着‘还我儿媳妇’……想起来都害怕，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各地习俗不一样，这里毕竟是帝国边疆省份，民风可能彪悍一些，辛苦了……” 绿袍男子轻轻拍了拍青年的肩膀：“怎么样？从殿堂上走下来，才发现平民百姓的生活，不太好过吧？” “……叔叔说的是。幸好叔叔坚持要带我到这边来看看……” “只有体验过了，你才能切实体会到不容易，以后做出很多决定的时候，才会真正三思……你说对吧，尊敬的，太子殿下。” 一六二、人心不足（一） “那么，叔叔您这几天有没有调查出来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暂时没有。无论夏家还是总督府内，一切都很循规蹈矩，看上去就是在依规依据地准备着接下来的招投标……” “这难道不反常么？按理来说，他们应该做出一些什么行动，是不是这样，叔叔？” 绿袍男子宠爱地望着自己面前的小青年，摇了摇头。 “傻孩子，你还不懂……战场上所谓最好的迎敌方法之一，便是以不变应万变。夏家和总督有足够的实力，从目前来说，他们是占优势的；他们只需要按部就班地，以正道的方法去做事就是了，不需要耍任何花样。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他们的实力足以让他们碾压过去……无论对手准备使用什么阴谋诡计。” “包括我们么？”灰袍青年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是啊，包括我们。流云帝国现在quán bing不稳，各派割据，都是听调不听喧的那种，各地guān shāng gou jié，都不知道养着多少私军……加上边西行省地理特殊，否则直接派军队过来，直接以迅雷之势查了他夏家和余总督，才是最好的方法。哪怕àn shā，都比现在这样畏手畏脚的调查要好，但那夏家里隐藏的高手和余总督，本身就是差一步到‘天下前十’的十强者行列，绝对可以排进天下前三十……” 绿袍男子又摇着头，叹了口气。被称为“太子殿下”的灰袍青年眨眨眼睛：“所以，你准备……指望这一次，趁着他们天凡帝国来的东方采购使节内不和，那个叫陆霖的家伙准备搞的事情，挖出来夏家和余总督的罪证，从而扳倒他们？” “目前也只有这样了。希望那姓陆的小家伙，不说怎么样，至少可以让余总督这边稍微露出一点儿马脚，我们在陛下面前也有话可说，至少下次来边西行省，不会只有我们两个人这么寒酸。” “那要不要，我们和那叫陆霖的主使私下见个面，互相透透风，商量一下？上一次在那家饭店里，我觉得，他还是个不错的人……” “还是不了。看人不要只看表面，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暗地里勾搭好，专门配合着演一出戏，给我们两边的皇帝看……之前那些使节是什么模样，你又不是不清楚，一个个把金币看得比自己命还重要……我们回吧。一切，都看接下来的几天了。” …… 于是，终于到了第二天上午。 安阳城内，骡马市大街。 虽然叫做骡马市，但从很久以前就不单单只卖骡马牲畜了，而是形成了像天凡帝国龙落城洒金巷一样的，热闹繁华的综合型商业街道，当然这里的饭店酒楼，显然就没有龙落城里那么多了，更多则是一些贩卖各种南北货物的商贾，尤其是可以买到很多来自天凡帝国的特产，因此这条街道，相比安阳城内其他大街，要显得热闹一些。 当然今天，这条街道最热闹的地方，则是在整条骡马市大街的正中心，批发市场里了。 从十几天之前，批发市场就已被总督府征用了下来，进行改造。数天时间内，原本的批发市场，被改造成了类似于竞技场一样的地方，周围是看台，中间大约足球场大小的空地，则布置成了一间又一间用围墙隔开的隔间，用来给参加招标活动的商户入驻。数排隔间的最前方，则砌起来了一个不大的高台，显然是为余总督、陆霖等人准备的席位。 早在三天之前，商户报名就已经截止了，剩下的数天时间，商户们则忙着准备证明自己资格的资料，以及按照传统环节，准备最好的“样品”，作为招标第一天的陈列。 招标共分为以下几个环节。第一天，由陆霖和安阳城官府等人验证报名商户的资格，第二天至第十天，则由各家通过验证资格的商户进行开价，争夺粮食和蔬菜等最主要两方面的采购份额。为了简化招标流程，粮食和蔬菜这两大类分别被分成了十个标段，在最后一天，凡是能够拿出足够财力、且在同样条件下比其他商户出价更低者，则赢得自己所投标标段的采购权。 这样的投标方式，对于每家商户来说，都是一场困难的博弈。 一方面要顾及自己财力，究竟自己手上的资金可以吃下几个标段，把价格压在多少才能保证不亏本；另一方面还要顾及其他商户的出价，以及自己手上已有存货的总价值，如果价格压得太低，自己之前手上的存货就亏本了，当然也不行。更不用说，还有常年盘踞在边西行省的夏家这样的怪物，对于其他小家族来说，究竟是共同抱团对付夏家，还是干脆依附于夏家，这一切，都需要慎重思考考虑。 因此，在投标持续的九天时间内，所有的商户，都做好了发生任何事情的准备。安阳城内以及周边，算学最好的一批账房先生，已经全部被雇佣走了，就为了在招投标环节内能够早一步比对手算出来最优的策略。 不过，所有的商户，首先需要先过了第一关，验证资格的关卡，才有资格进行下一轮的游戏。 与此同时，关于“粮价和菜价会上涨”的谣言，依旧在人群中流传着，而且越流传越广…… “陆公子，你看，我已经严格按照合约，将这次投标在大众面前公开。这几天内，边西行省所有的百姓，都可以进场观看招投标的全过程，这样的安排，陆大人你可还有不满意之处？” “……嗯。没有。很好。” 望着走在前方、面部表情平和，似乎努力假装出风轻云淡模样的陆霖，之前“身体不适”、此时却荣光满面的余正光肚子里暗自骂了几句，还是紧跟了几步，与陆霖肩并肩走着：“……听说，边西行省的陆家，此次也参与了招标？” “那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前些日子绝对没有去陆家庄，也绝对没有和他们谈好这次来参加招标的事情……” 你这样的反应，我要信你就见鬼了。还真是老实好骗，心里想的都写在脸上了…… 余正光心里默默想到，口中却说着：“对，陆公子高风亮节，肯定不会做出这种为自己家族谋福利的事……那么现在，报名参加招标的商户都已经来齐了，总共有多少家来着？夏宗浩？” “总共有24家商户，都是经过了报名时的初步筛选，今天已经全员到齐，准备参与第二轮正式的资格筛选。资格认证由我们流云帝国和你们天凡帝国的官员同时进行，如果想要否认哪一家商户，必须得到双方的认可，抑或有明显不符合资格的情况……毕竟，台上有这么多百姓看着，我想我们双方，都不可能在此时弄虚作假，你说对吧，陆大人？” “对对对！我平生最恨的就是弄虚作假了，等会儿发现哪家商户不符合条件，就算是陆家，我也绝对不会放过！” “好，有陆公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只要验证关卡这一关一过，我还暂时没有想到，你打算在什么环节上卡我们……夏家的资金是在场最多的，另外还有数家由夏家的人伪装成的商户，再怎么着也不可能阻止我们拿到足够的份额！无论怎么样，只要我们拿到了大头，拿到了这次东方采购的主导话语权，其他的都好说…… 余正光笑着点了点头，一旁夏宗浩早已经把录好音的魔法水晶球塞进了袖中。不怕你乱说，只怕你不说；只要你这话说出了口，到时候发生什么事情，就由不得你了。 “那当然，我陆霖向来说一不二，说不放过就不放过……” “大家都听到了！这位，是这次天凡帝国的东方采购正使，陆大人！他刚才说过了，一定保证这次招标的公平，确保每个商户公平参与！大家都记住他的话，如果有不公平，只管找他！” 余正光双手在口边拢成了喇叭状，环视了一圈四周，冲着周围台上坐着的百姓们大声喊道。 “好——” “大人英明——” 本来缓步走进场、走上台的几人，就是台上所有目光的焦点，当余正光大声喊出这几句话时，早已认出他是边西行省总督的百姓们，顿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喊声。 民心还真是容易利用啊……只要给他们一点儿甜头或者希望，他们就心甘情愿地向着你想要的方向走…… 听着台上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余正光突然觉得稍微有些刺耳，晃了晃脑袋，不再多想，抬头看了日头。一旁的小兵跑上来低声耳语了两句，余正光点点头，望向了手负在身后、平静望着场中不知多少人的陆霖：“时间差不多了，陆大人，你要说两句么？” “……不说了，没什么好说的。时间差不多，那就开始吧。” “嗯，那就开始罢。敲鼓！鸣钟！” 随着余正光一声令下，台下两边早已准备好的士兵，手里拿起鼓槌钟锤，狠狠地向鼓面和钟面上敲去。 伴随着阵阵沉闷的鼓声和钟声，招标，正式开始了。 一六三、人心不足（二） “我们这边，由我来代表流云帝国官方，带着几个账房先生，对各家商户进行检查。你们天凡帝国这边呢？似乎除了您之外，没有其他人前来……” 夏宗浩扯动了一下嘴角，努力让自己脸上的笑容没有那么可怕，望向了陆霖。陆霖摆摆手：“别忘了，我在之前可是开饭店的，再怎么说，看账本什么的还是能看得来……就由我跟着你一起吧。” “您身为正使，亲自做这种验证商户资格的事情，怕不是……” “有什么不是的，一个月之前，我也不过和他们一样。就这么定了，宋大人又不肯和我一起，我也只能……” 一边说着，陆霖首先向前走去，夏宗浩紧跟两步走在身旁，两人随意聊着不咸不淡的废话。 第一轮验证商户资格，其实要做的很简单。虽然每家商户面前都摆着代表样品的一些大米小麦，以及各式蔬菜瓜果，但任谁都知道，真正重要的，是在样品后面的，那本代表着自家经营状况的账本。盈亏情况，进货出货库存，资金的流向，不是那么简单就能仿造出来；精明的账房先生翻开账本后，随便找几个不引人注意的关键词前后核对一下，就能很快判定真假。 当然在这24家商户内，即便整本账本不能完全仿造，但稍微改一下关键数据，添一些让自己账面看着好看的项目，相对来说还是比较轻松的。在查到第二家、名不见经传的魏家时，夏宗浩身旁的账房先生便找出了几处非常明显的添改，魏家商户的代表羞愧着脸，自觉走出了场外，连拉来的一两袋大米和土豆都没有拉走。 “陆大人……您不是要查账么？为什么……” 心里想着又赶跑了一个不识相的，夏宗浩回头望向陆霖，只见陆霖正蹲在第三家夏家的门前，抓起了一把豆芽，正认真地来回翻看着，就像手里拿的不是几根豆芽，而是一块宝石。 “是要查账啊，但查账之前，也得看看样品的好坏啊？你看看这豆芽，根太长了，炒熟都是老的，一点儿都不会好吃。如果我们天凡帝国皇帝陛下吃到这根豆芽的话……” “……好了好了，陆大人，我知道你认真仔细了，但你也清楚，这里摆放的只是样品，不代表实际品质，真要卖给你们的豆芽，肯定不会有这么长的根，我们肯定会挑选一遍……” 果不其然，你小子根本就看不懂账本，非要在这里装模作样，还硬要给人添堵…… 一开始这样的情况就在夏宗浩的意料之中，虽然知道肯定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取消夏家的资格，但几句嘴上的客套话，还是非说不可的。 “能挑选一遍，那再好不过。来，夏家的账本，让我看一下。” 陆霖站起身来，随手把豆芽扔了回去，拍了拍手。夏宗浩眼神示意了一下隔间内夏家的代表，代表不敢怠慢，连忙双手捧着账本，递给了陆霖。 之前几家，也没见你这么认真查过账本……我才不信你能看懂呢，分明纯粹就想找茬罢了…… 看着陆霖翻来覆去研读了老半天，已经从头开始看第三遍、似乎将账本当做识字课本一样逐字逐句研读时，夏宗浩终于忍不住了：“……陆大人，我们后面还有二十多家商户，如果按照您这样的检查速度，我们检查到晚上，都检查不完的……” “……没关系，你们先往后查，我对你们夏家的账本感兴趣，我想多看看。” 喂！要不要这么光明正大地说出来……刚才你说过的公平公正呢？！ 就连周围看台上的百姓，好像此时都有些看不过去了，阵阵议论声响了起来；不过令夏宗浩有点意想不到的是，其中大部分并不是对陆霖的批判，反而是……叫好声？ “好好查他夏家！” “就是！他们夏家的账肯定有问题！” “怎么每年收粮价格那么低，原因肯定都在账本里……陆大人您好好打量打量！” 一群刁民，也就只敢在这里张牙舞爪…… 环视了一圈四周，起哄最厉害的那几个，凡是被夏宗浩望到的，都情不自禁地低下了头，缩起了脖子。眼看陆霖还没有任何想要挪步的打算，甚至讨要了纸和笔、似乎打算好好核算一下，夏宗浩拉起正在检查第五家赵家的几个账房，声音故意放大：“走，我们也去先检查他们陆家！我还不信了，我们账本都是真材实料的东西，你能检查出来什么花样？倒是你们陆家，如果让我发现问题的话……” “别别别，有话好好说，我马上就看完，马上就过来……” 夏宗浩身后，陆霖的语气立刻就变了，手上刷刷翻动纸页的声音也急促了起来。夏宗浩脚步反而快了几分，迅速地向之前在台上就看好了的，陆家的隔间走去。 …… 陆家的隔间隔壁。 灰袍青年望着快步匆匆从自家隔间门口走过去的夏宗浩，声音稍微放低了些：“那就是夏家的首领么？看上去比想象中还要不讨喜一些，也忒阴沉了……” “……那并不是夏家的首领，不过也差不多了，是主要负责和余总督进行联系的，夏家二号人物。他们的家主夏宗武，才不会来这种‘无趣低级’的地方呢。” “夏宗武？我有印象，是曾经获得过帝国比武大赛冠军的那个……” “……对。是他。虽然每个人都清楚，真正厉害的高手，像天下前十的那种，根本就不屑于参加这种比赛；但夺下了这样的名头，他的实力据说也和‘天下前十’相差无几了，这是夏家可以盘踞边西行省的主要原因……因为谁都不想和一个随时可以灭自家满门的人作对，你懂么？” “包括……我们家？”太子殿下不确定地问道。 “……是的。包括你们家。” 绿袍男子肯定地点点头：“大陆上像这种强者，虽然大多数都尽量避身于俗世之外、免得太出名头被其他强者盯上，但像他这种，全大陆前二三十的，反倒没有太多顾虑，又拥有足够威慑的武力，又不会被追求胜利的那些强人们当做目标，因此才造就了这么一个怪物……当然也和他们二人的运营及处事有很大关系。事实上，你也应该发现了，你们家的人对夏家的态度也是既爱又恨，一方面既希望他像现在这样、肯为流云帝国出力，另一方面又不希望他一手遮天、把边西行省搞得鸡犬不宁……” “……无论如何，他对百姓不利，这就是不对的。有力量不足以成为可以为非作歹的理由和借口，这些日子我收集信息的时候……” “……你这样想，不能算错，也不能算对。如果他的力量，或者说他力量能够发挥的作用，对流云帝国来说，大于他所祸害的那些百姓可以发挥的作用呢？” “这……” “其中如何衡量，就要看你自己心里那杆秤，究竟偏向哪一边了。李承颐，你总归要坐上那个位置的，多想想这些，总没有错。” 绿袍男子轻轻拍了拍被称为李承颐的灰袍青年肩头，眼神意味深长。 “南宫叔叔……” “……这陆家的账本，是怎么回事！漏洞百出，连最低要求的金额流水都没有达到，你们怎么通过第一轮初审的？！陆大人！你好好看一下，你们陆家这边的账本情况！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两人交谈的同时，就在旁边，夏宗浩勃然大怒，将手上的账本狠狠摔在了随后跟来的陆霖面前。陆霖捡起账本，追在后面：“我觉得，我们可以商量一下……” “没什么好商量的。刚才你已经说过，一定严格保证公平公正……你现在就准备反悔么？” 李承颐抬头望向周围。百姓们望向这边的眼神，也已经不对了。 “没想到这个东方采购也就这样……” “那是当然！当官不就是为了给自己多捞一点儿嘛，其实早就应该想到的！” “陆家出场，陆家出场——” 层起彼伏的声浪逐渐响了起来，陆霖还想再多说两句，夏宗浩却深叹了口气：“……如果陆大人再这么不近情理，我可就要下令动手了。到时候可不要说我给你难堪……” “……你们走吧。算了。” 陆霖疲惫地挥了挥手，陆家隔间里的男女便如蒙大赦般，飞快地跑了出去，显然很清楚自己这边确实不够格，进场全凭的是关系；但现在陆霖眼看已经保不住自己，尽早退场，明显是最正确的选择。 “陆大人英明——” “夏大人英明——” 看着陆家的人，继前面魏家以后成为了第二个被查验不合格、强制退场的商家，围观群众顿时又爆出了一阵叫好声。陆霖脚步蹒跚，看上去有气无力地走到了李承颐面前：“你们是哪个家族？账本拿出来看一下……” “回大人话，我们是流云帝国李家，听说这次边西行省放开了招标，于是我们想来试试机会……” 李承颐小心翼翼地回着话，抬起头来时，却发现陆霖在上下打量着自己：“李家啊……真巧，我们天凡帝国的皇帝也是李家……” “……哈，不止你们，我们流云帝国的皇帝也姓李呢。毕竟天下那么多李家……” 正当李承颐小心翼翼地回着话时，陆霖却快速回头瞄了一眼夏宗浩，见夏宗浩没有注意到这里，立刻凑到李承颐耳边，轻声说道： “……看在你和我们皇帝一个姓，那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自己知晓就是。” “……什、什么？” “粮价，要涨。” 一六四、人心不足（三） “……什么？粮价，要涨？” 还没等李承颐反应过来，陆霖已经背着手，悠哉地走向了下一家。 看来，自己这边虽说过关了，但他这句话的意思…… “他刚才说，粮价，要涨？” 确定陆霖和夏宗浩等几人走远后，李承颐才小声将消息告诉了身旁的绿袍男子。绿袍男子皱起了眉头：“这则流言，不是之前就在安阳城里流传开来了么？一直到现在也完全只停留在流言的地步，我还专门打探了一遍，城内城外的粮价，依旧是现在这么多……为什么他现在又特地这么复述一遍……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难道他真的不认为，看台上那些百姓，看不到你和他之间的小对话么？” “是啊，我也觉得很诧异……南宫叔叔，你怎么看？” 李承颐摇摇头，感觉现在事情的发展，已经渐渐跳出了自己的认知之外，变得无法理解了。绿袍男子面色突然微变：“我觉得，关键不在于粮价要涨的这个消息，关键在于，消息是他亲口说出来的！” “这……有什么区别么？” “区别非常大！打个比方，假如我们现在住的旅店老板告诉我们，以后流云帝国的包子，必须1个金币才能买一个，你会怎么想？” “那他肯定在胡说八道。” “那如果，这则消息是我告诉你的呢？或者更直接点，这则消息是你的父亲，皇帝陛下在朝堂上公然宣布的……” “……我明白了。” 李承颐恍然大悟：“叔叔，您的意思是，现在由陆霖亲口说出来，那么即便它只是流言蜚语，那么也极有可能成真？” “对！本质上来说，陆霖是边西行省很大一部分的粮食和蔬菜的买家，从他口中说出的消息，即便是流言，那也极有可能成真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笃定粮价会涨，又会涨到什么地步……还有，蔬菜价格呢？蔬菜价格是跌是涨？就因为这小子一句话，局势顿时变复杂了……” …… “……就因为陆霖一句话，现在局势，顿时变复杂了。” 当陆霖对沈家商户的代表也低声说了这样的话、而沈家代表转头就立刻告诉了夏宗浩，夏宗浩不敢怠慢，扭头看了看正在对明智家小声商谈的陆霖，连忙奔到了主席台上，小声对余正光耳语道。余正光思索了许久后，闭上了眼睛。 “他想干什么？” “……很明显，下面的那些商户里，还有他的人。我们都被那个陆家吸引了目光，忽视了这一点……” “我还是没有理解你的意思。如果下面的商户里有他的人，他也不必这样，广而告之地几乎告诉了所有商家，粮价会涨……余总督，你有什么思路么？” 余正光轻轻摇摇头：“我暂时也不太懂他的意思。我想，等今天过了以后，我们是时候拜访一下你的大哥了……以他的智慧，想必能够看出来陆霖打算捣的鬼。” “看来，也只能麻烦他了。我总有一种不妙的感觉，好像陆霖，在计划着什么……” “先不说他。现在台下的二十多家商户，通过审核的有多少？被清出场的又有多少？” 余正光和夏宗浩同时望向台下人群。一间间隔间外，陆霖依然在东奔西跑着，偶尔蹲下身，看看陈列在隔间外的粮食和蔬菜；当然大部分时间都在和商家闲谈，也不知在谈论些什么……不过无论余正光还是夏宗浩都可以确定的是，他很大概率会谈起“粮价”，这就对了。 “目前检查过的二十家商户，大部分都通过了审核，加上陆家，总共只有六家被取消了资格。总共到最后留下的，应该在十五家左右。” “十五家？比我想象得多太多了！” “那也没办法，陆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草包，有时候我们故意想让某一家出局，也被他立刻就指出了问题、而不得不作罢……台上那么多人在看着，如果商户一闹，我们就彻底威信扫地了……” “……我明白了。那站在我们这边的商户，包括你们家在内，总共的资金，可以占到一半以上吧？” “占到一半以上都不止，完全可以达到六成以上……余总督你放心，优势，还是在我们这边的。” “资金能占到优势就好，至少陆霖他想玩什么花样，我们都可以直接粉碎掉……啊，陆大人，您已经检查完了？” “是的，已经全部审查完了。24家商户，8家不合格，最后留下了16家……这是名单，请余总督和夏大人过目确认一下。我已经签了字，就这16家商户了。” 两人说话的同时，陆霖也走回了台上，轻轻拱手，就像完全没有暗地里计划什么一样面色坦荡平静。余正光笑笑：“陆大人，作为正使还亲自下场检验，真是辛苦了。等会儿要不要共进晚餐？安阳城里最出名的酒楼，东兴楼的烤鸭可是安阳城的一绝呢。说起来，你们从天凡帝国远道而来，我还没有为你们摆宴接风洗成，也是我的失误……”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提前先谢谢余总督的招待。” …… 当天深夜。 “……我，我真的没想到，那个姓陆的，酒量这么好……呜哇哇哇！” “别、别说了，看他一个人提着两斤的酒瓶、见人就碰，一次一碗，我真的竟然害怕了，呕……” 当陆霖婉拒了余正光和夏宗浩送上的两个měi nu，道别并和小雨及郝云离开了东兴楼以后，一直强撑着的两人终于忍不住了，同时头倾向了旁边，阵阵腥臭之物倾泻而下。一旁侍女见怪不怪地递上了醒酒茶，又弯下身开始收拾秽物；余正光刚想说话，喉咙口一阵涌动，再次弯下了腰。 “……有没有‘疗’系天赋，或者‘水’系天赋的人，帮忙醒一下酒……等会我们还有要紧事，哇……”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勉强醒过酒的两人，才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夏宗浩接过毛巾，擦着嘴：“……算起来，我哥哥应该也要到了，我在酒宴开始之前便派人回家去请他了，只是没有想到，陆霖那家伙，差点把我们都……要么我们还是换一间房？这间房屋内全都是酒腥味，我一闻到就想吐……” “……那就换一间房。我很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你这么着急地将我叫来，我来了以后却看见你们两个都变成了醉鬼……我需要你们，给我一个解释。” 平静的声音，从门口突然传来。两人同时抬起头，只见一个看上去普通平常的中年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门口，望着房间内的目光，隐约带着一点不屑。即便这个男人，相貌普通到可能扔到大街上人群中都找不出来，但余正光和夏宗浩完全不敢忽视，同时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毫无疑问，他，就是流云帝国边西行省夏家的家主，一般不露面的夏家隐藏高手，夏宗武。 “……是这样的，我们连同几家商户，本来想把陆霖灌醉、趁他醉从他嘴里挖出来些消息，结果……” “结果他没有醉，你们却差点被放倒，是不是？” 三人向隔壁已经收拾好的房间走去。夏宗武声音平淡，后面跟着的两人身躯却轻轻一抖。 “……是。我们没有料到，那陆霖酒量……” “别找借口。挨打了要立正，好好反思一下，下次再打回去！别为已经失败的计划找借口！” “……是！” “那么，现在和我说一下，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吧。我也很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你们火急火燎地把我叫来……” 半个小时之后。 当夏宗浩一五一十地将这段时间的事情交代完之后，一直端着茶杯慢慢品茶的夏宗武，方才轻轻放下茶杯，点点头：“我都明白了。看来，这次的天凡帝国正使，是铁了心想要和我们作对……” “正是。但他今天下的这一步棋，几乎告知了所有商家粮价要上涨，我们百思不得其解，只知道一定非常重要，就想找您来商量一下……” “……你们思考问题的时候，要站在敌人的角度来想。他为什么要说这些？为什么要用一种半公开的方式告诉所有人，粮价要上涨？假如你是陆霖，你会打算做什么？” “我们愚钝，想不出来……” “很简单。你们忽视了这次招标的规则，要从这方面来着手思考。” 夏宗武伸出手指，蘸着茶水在桌面上一笔一划轻轻写着，“接下来有九天的时间，我们每一家每天有一次叫价，以及叫出想要占得份额比例的机会，然后公开所有叫价和占比，以各家财力为权重，取平均价格进行定价，并且分标……但是你们刚才提到的，招标规则里有一句话，才是至关重要的，被你们都忽视了。” “什么？”夏宗浩和余正光顿时严肃起来，望向了夏宗武。 夏宗武闭上双眼，再睁开眼睛时，双目中陡然放出精光！ “那就是，规则里面这句话，‘各家商户之间，可以在招投标环节，对手中所持份额进行买卖和再分配’。” 一六五、人心不足（四） “可以买卖手里的份额？！” 夏宗浩和余正光这才看到，自己之前在讲述时递给夏宗武的那份，天凡帝国和流云帝国合约的拓印件，招投标环节上最下方赫然写着这么一条小字，不仔细看都看不到。 “这……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九天时间里，那十份粮食和十份蔬菜的份额，是可以进行买卖的。这是一场博弈啊，一场赌局……” 看着陷入沉思的夏宗武，余正光彪悍的脸庞上露出了不符合相貌的小心谨慎，小心翼翼地问道：“为什么说，这是一场赌局？我现在还没太明白，还请夏家家主解释一下……” “……因为牵扯了好几个方面的价格，所以确实可能稍微难懂了点儿。也罢，那我就来解释一下……” 夏宗武顺手拿起了桌上的葡萄和苹果，放在左右手两边：“假如陆霖要采购的是葡萄和苹果，它们现在的市场价格都是1个铜币。这次招标，就是我们代他采购。所以先打个比方吧，为了保证不亏本，我们至少要报价为2个铜币，而我们手上现在有10个铜币，也就是说我们能以1铜币的价格，共买10个货物，苹果和葡萄随意，然后再2铜币一个的价格卖给陆霖，每一个我们赚1铜币。而陆霖总共需要的是10个苹果，10个葡萄，剩下一半的苹果和葡萄由其他各家来进行采购，这是现在招标的情况。” “嗯，我明白了。那为什么说这是一场赌局呢？陆霖他放出涨价的风声，又要做什么？” “别着急，我来慢慢解释。继续刚才的例子，我们的资金只有10个铜币，那么如果苹果的市场价涨了，涨成2个铜币1个，那么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 “……这个……” 余正光和夏宗浩挠了挠头，一时半会想不出来。夏宗武叹了口气：“其实很简单。由于我们手上只有10个铜币，假如全部购买苹果再卖给陆霖的话，就只能买5个苹果了，共赚5个铜币；但假如全部买葡萄的话，就能买10个葡萄，共赚10个铜币。所以我们肯定会都选择葡萄，而不去投苹果的标。” “对对对，是这样没错！” “但关键问题就在这里，我们能想到这一点，其他商家也能想到这一点；所以明天关于葡萄的竞争，就会非常激烈，为了保证中标，有可能叫价跌破2铜币一个，甚至更低都有可能，与此同时，苹果的标则无人问津……” “……我明白了！” 余正光恍然大悟：“然后陆霖以及陆霖手下的商家，就会趁机把苹果的标以比较高的价格拿到，比如3铜币1个或者5铜币1个，即便没有竞争到也可以收购其他家中得的标段；但其实苹果并没有涨价，市场价还是1铜币1个，他们就能借着中间的差价，大赚一笔！反正陆霖是这次东方采购的正使，花多少钱都是他说了算，这样近乎于光明正大从天凡帝国的国库里捞钱……这下我们都明白了！” “总而言之，粮价上涨是谎言，为的就是让他们能够夺得尽可能多的粮食中标份额，好大赚一笔，同时坑我们一把。这样既光明正大，又合理合法，没有任何漏洞，就算闹到皇帝那里也不怕，还可以主动降价来向皇帝示好……这个陆霖，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狡诈许多啊。” “既然知道了陆霖的鬼心思，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夏宗武望着眼中闪着光的两人，沉沉地点了点头：“敌人想做的，就是我们不想让他做的。所以我们……” …… 同一时刻，安阳城驿站，陆霖的房间内。 “……所以他们这批人，明天肯定会想办法去抢粮食的标段，而且会统一在一个比较高的价格。以我的预计，今天晚上他们应该就会联系所有一起的家族，为明天的竞标围标做准备，统一价格，确定份额……” “不一定。陆霖你要考虑到，有可能会有一些路人家族，发现粮食的价格高，然后跟风投标？” 坐在轮椅上的“金发少女”歪头问道。郝云、洛夕、小雨和妮可坐在一旁听着。油灯跳着忽明忽暗的火花，众人的影子在墙上跳动着。 “这些不是我们要担心的。就算那些家族跟风投标，他们的标段也很有可能被夏家的人全部买走。总而言之，这样夏家就会以比较高的价格，基本全部拿到粮食的标段，看上去能够大赚一笔。” “所以呢？难道就真的让他们大赚一笔？”一直安静着的妮可终于开口了，目光中全是不解。 “怎么可能要让他们大赚一笔。恰恰相反，我们要光明正大地吞掉他们几乎所有的钱，让整个夏家，连同附庸夏家的家族，一起全部破产在这次招标中……” 陆霖轻轻一笑，风轻云淡。 晚冬的房屋中，即便生着火盆，郝云、妮可等人还是感觉到了一阵寒意。 “但还有其他情况，比如夏家并没有中计、而是坚定不移地和我们抢蔬菜的标段份额呢？又或者夏家比较贪心，因为他们钱多，所以同时在蔬菜和粮食两方面进行竞标……”郝云举手提问。 “没关系。即使这样的可能性比较小，但我也都做好了预备方案。而且我还有一手——安茹，安祥，你们姐弟可以出来和大家见个面了。” 陆霖拍了拍手，从众人没有注意到的，空无一人的墙角，突然显现出了一男一女两个人影，沉默地向陆霖拱了拱手。除了小雨面色不变，似乎早就知晓了以外，其他人神情俱是一惊。 “他们两人……我记得是，之前东方大陆参加新年庆的厨师代表……” “嗯，正是他俩。我和他们有一些约定，他们这段时间在帮我做一些事情，你们也看到了，他们的天赋很厉害，很有用……今天剩下的，过了第一关的十六个家族的资料，你们两人都已经收集齐了罢？” 陆霖转向姐弟二人。安祥没有说话，安茹点点头：“……大部分收集齐了，目前为止，我手上有十三家的资料和详情，没有调查清楚的总共只有三家，分别是赵家、李家和夏家，这三家有高手坐镇，我们用天赋混进去的话很有可能被发现。” “……赵家和夏家你们不用调查了，这两家的人我另有渠道。他们都很厉害，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就麻烦了。我不想让你们涉险。” 陆霖接过安茹递来的一叠资料，拍拍头，心想忘了告诉他们赵家是自己人了，不过暂时也无妨，以柳小楼的本事，肯定也早就知道自己收服了这两人。 但是，还有一个李家，竟然也摸不清底细…… 陆霖回忆了一下，脑海里有一些印象，是一个成熟稳重的绿袍中年男子，带着一个有些腼腆的灰袍青年。不知为何，陆霖看到那个灰袍青年，稍微有一些熟悉的感觉，但也不知道这种熟悉感来自于哪里。 总之，看上去对自己好像没有什么恶感……不过以防万一，还是抽空接触一下吧。一边快速翻看着资料，陆霖一边想着。 “……辛苦你们了。等会儿你们找这位郝云郝公子，支取一下你们的工资报酬。今天你们休息一天，明天我从招标现场回来以后，极有可能有新的任务交给你们。就这样，没事了，你们可以先回去休息了，当然留在这里听也可以……没关系，我很清楚，你们和夏家之间的仇怨，我相信你们不会把我的计划透露出去的。” 陆霖心里补了一句，就算说出去，最差的结果大不了让小雨和柳小楼大开杀戒就是了，小雨已经明确表示过，那个夏家的人很厉害，但还是不如她。有这么两个类似于外挂的存在，陆霖才敢这么胡作非为，布下这么一个大局面；否则的话，早就和宋茂一起同流合污，数着归自己那一份金币、安稳做个什么都不管的甩手掌柜了。 安茹正要拉着安祥退下时，安祥却摇摇头，倔强地站在原地：“……我们刚才已经听了一会儿，你们是在商量，怎么对付夏家么？” “是的。你们也听到了，目前我有六到七成的把握，可以让夏家在这一次投标中身败名裂，就是具体实施起来有些麻烦，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能错。” “……有六到七成的把握，已经足够了。我想在这里听，我现在就想知道，夏家究竟会怎么样被毁掉，我一刻都不想等……” “那好吧。但一定要保密，对任何人都不能说……我们这边继续。” 陆霖不再理会神色复杂的姐弟两人，将手中刚才安茹递来的资料迅速分成了三叠：“……所以现在，我已经将资料都分好了，这一叠是归附于夏家的、或者是夏家自己模拟出来的傀儡家族资料，这些是站在我们这里的家族，还有这么几家，是摇摆不定的商家。我们的目标很明确，让跟着我们的家族一起获利，尽量拉拢那些摇摆不定的商家，然后尽全力打压夏家，这些自不必多说。既然已经确定了敌我目标，那么在明天的第一轮投标叫价上，我们需要如此这般这般……” 一六六、人心不足（五） 确定了16家商户后的第二天。 安阳城，骡马市街道正中央批发市场，招标现场。 这一天比起昨天，到场的百姓人数更多了一些，如同足球场大小的市场，已经座无虚席，放眼望去，竟有数千人都在现场观看；尽管冬日的严寒还没完全过去，春天还没有彻底到来，台上依旧人山人海，水泄不通，吵闹纷杂。间杂在其中的士兵们大声吼叫着，组织着纪律。 “……时间差不多到了。陆大人，可以宣布开始了。” 余总督和宋茂望了望日晷，然后冲陆霖点点头。陆霖思考了片刻，也不推辞地站起身来，顿时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早有人用音系天赋，在陆霖的面前布置出了扬声的魔法屏障。 “那好，开始之前，我就说几句。首先恭喜台下的16家商行，通过初选，进入投标的下一个环节；我们天凡帝国今年在流云帝国的皇室采购，就全部靠你们完成了。” 台下16家商户的代表人沉默地注视着陆霖。陆霖顿了顿，环视了一圈四周，又开口说道：“就不说太多废话了，我想规则，各位都很清楚，我就不重复了；我想要强调的事，请各位一定量力而行。因为这次皇室采购，对你我双方而言都十分重要，总计二十万吨粮食，十五万吨蔬菜肉类等，真的是一笔非常大的数额；就算按照两吨粮食或是一吨蔬菜一个金币的价格，总共加起来，数额也绝对已经超过二十五万金币了。这绝不是一笔小数额，无论对于你们，还是对于我们。” 陆霖话音刚落，看台上顿时传来一片哗然。 二十五万金币！！！ 自己居然要亲眼见证，超过二十五万金币的巨额交易！ 这么多金币，足以在西方大陆边缘处成立一个小国家，还绰绰有余了！ 折合chéng rén民币就是二十五亿啊……自己上一世，即便已经走到了全世界厨师的巅峰，也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么多的钱，顶多只是听说过。 不过说起来，爱德华应该接触过这么多的钱罢？也不知道爱德华现在那些研究怎么样了…… 看上去安静地等待着场内喧哗声平息，但其实已经神游天外的陆霖，努力将自己已经脱缰的思绪拉了回来，清了清嗓子，继续说着： “台下诸位都是商人，想必大家都清楚，我在做这个正使之前，也是个商人——准确一点儿是饭店小老板，不过也差不多，我也有自己的生意。前些日子有些亏本，让我清楚明白了一件事情，在此，我想把我的心得，分享给你们，也请你们牢记。” 无论台下的16家商户，还是陆霖身边的夏宗浩、宋茂和余正光，以及看台上的数千名观众，此时神态具是一凛。众人心里都清楚，陆霖的正题，就要来了。 “我曾经听过这么一句谚语，不知你们听说过没，叫‘人心不足蛇吞象’。什么意思呢，其实从字面上就很容易理解。我想大家都见过蛇，至少也听说过大象吧，蛇总是能吃下比自己体型大的猎物，比如老鼠，比如小鸟，都比自己体型要宽大；再大一些的蛇，比如蟒蛇，甚至能吞掉人。但是大象的话——” 一边说着，陆霖一边打着手势，从小小的一点儿慢慢扩大，最后双臂张开，跳动了两下，尽量去比划出大象的巨大模样。看上去稍微有些滑稽可笑，但没有人露出丝毫笑容。 “……所以说，人的yu wàng得不到满足，贪心的话，就会做出来像蛇去吞大象一样的事情。放到我们这些商人身上，就很好理解了——” 陆霖平静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希望各位，牢记我刚才分享的这句话，不要贪心，量力而行。诸位已经入围了，剩下的只有对标段进行分配了，接下来的几天内，诸位切记，自己能吃掉多少，就吃掉多少，千万不要做出来‘蛇吞象’这种蠢事。当心吃不下，反倒把自己——‘啪’。” 陆霖双手在面前，做出了一个花朵绽放的动作，脸上稍微露出了些许微笑。余正光、宋茂、夏宗浩死死盯着陆霖的侧脸，一言不发。 “……那么就这样。二十万吨粮食，十五万吨蔬菜肉类等，各分为十个标段，为了方便诸位投标划分，还可以继续细分一次，最少不得少于十分之一个标段；每次叫价以一个标段为基准，也就是两万吨粮食、一万五千吨蔬菜肉类的金额进行叫价。每家商户每天叫价不得超过三次，我就说到这里，诸位准备开始叫价竞标罢。写好的标书金额请交给隔间门口的士兵，由士兵来交给我们。” 说完后，陆霖轻轻点点头，再次环视一圈，坐回原地。 场上场下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不好意思，气氛搞得稍微有些沉重，哈哈……我估计一时半会儿没有人叫标，我先睡一会儿，有标书递上来了后叫我一声……” 看着余正光、宋茂和夏宗浩铁青的面庞，陆霖打了个哈欠，自顾自向后躺倒在了藤椅上，却真的眯起眼睛，打起了瞌睡。 …… “……南宫叔叔，你打算怎么叫价？由于本来就抱着想要影响这次东方采购的念头，我记得叔叔您并没有把我们所有的资金数额都写到账本上，所以我们的叫价空间比较足够，甚至可以考虑一下试着和夏家叫叫板……” 李承颐望着身姓南宫的男子，而绿袍男子只是摇摇头：“第一轮不急。我们到最后，叫一个比较平均的数值，保证能够拿到部分标段就可以了，甚至只有1标我也能接受……一开始不要表现得这么明显。” “为什么？”李承颐不解。 “一开始，真正有实力的，无论夏家还是陆霖这边肯定联合着的各家商户，都只是在象征性试探价格。最关键是，标段可以互相买卖这一点，我到现在还没有理解，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买卖法？假如我叫到了很多标，但却以极低的价格，比如一个铜币卖给隔壁，这样岂不是……” 正当复姓南宫的男子纳闷时，一旁的士兵却好像听到了这边两人商量的话语，走上前指了指院中立着的牌子，然后不发一语地又离开。李承颐望向公告牌：“标段买卖准则：买方卖方匿名将自己的标段买价或卖价通过士兵递上台，然后士兵会将实时请求交易标段的买价和卖价写在公告牌上，如若两者相等，则产生交易，买方必须偿付卖方相应报价的金币……数额？同时还要交05%的手续费？这手续费是什么意思……谁想出来这样的馊主意？” 距离两人不远处，抄袭了地球上股市的，正打着盹的陆霖，突然响亮地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头。 “……我倒觉得，这样的买卖准则很合理。很好地避免了多家之前便联系好的商行进行围标的情况，同时相较而言，比较公平公正……设立的手续费，更进一步阻止了有心人想要通过操纵这里的价格，从而达到某些不可告人目的的主意。” 绿袍男子捋着下巴上的胡须，一下下地点着头。 李承颐撇撇嘴：“我怎么觉得，这手续费纯粹就是有人想在中间捞一笔……” “……就当是这样吧。总之我们先不要行动，先看第一轮的报价情况，总会有人忍不住的。不知道你发现没有，现在有一点很关键，对于夏家那些人，可能会造成一些麻烦……” “什么麻烦？” “进了投标场以后，我们就不允许和外界联系，不能知晓市场上实时的粮价和菜价，只能等一天的投标以及标段买卖结束以后，才能知晓和做出第二天行动的决断了……” “……实时知晓市场上的粮价菜价，这很重要么？我怎么觉得，等到晚上再知道也无妨，不过一天的时间，就算价格涨跌，幅度又能有多大？叔叔你肯定小题大做了。” “如果在以前，那确实不重要，就算迟一天两天也无妨。” 绿袍男子望了一眼台上熟睡的陆霖，沉沉地叹了口气：“……但现在，别忘了，那个正使昨天曾亲口告诉过所有人，粮价会涨的消息。如果他想做点什么，那一定就在这九天之内……” “南宫叔叔，你就一定确定，他想要做些什么？说不定他只想捞一笔钱而已，我们都想多了。” “……也不排除这样可能。但是……” “有人叫价了！有人叫价了——” 正当两人议论纷纷时，一个士兵手里拿着信封，快步向主席台上跑去，顿时引起了台上一阵骚动。两人停止了讨论，同时向台上望去；只见躺倒的陆霖也从藤椅上坐直了身，和宋茂、夏宗浩、余总督等凑在一起，共同验证了一下信封封口完整后，拆开信封，四人看了看后，均点了点头。陆霖拿起笔，刷刷刷在纸上写了几笔后，交给了一旁伫立的传令兵；下一刻，传令兵的声音响彻了全场。 “夏家投标叫价，粮食采购项目，十标段，每标段一万五千金币！重复，夏家投标叫价，粮食采购项目，十标段，每标段一万五千金币……” 一六七、人心不足（六） “每标段是两万吨粮食，一万五千金币，算起来一吨粮食就是75个银币，一公斤粮七个半个铜币……比我印象中市场上的粮价，要高出不少啊。我记忆中一斤粮不过2个铜币，一公斤粮4个铜币，两万吨粮不过八千金币……陆大人，招标的金额，不管到最后是多少，你们天凡帝国都会认么？” 听见一旁余总督的声音，陆霖强打精神，转过了身：“是的。只要招标过程没有出问题，哪怕到最后出现一公斤粮一个金币的价格，我们也都认。” “那岂不是说，有人可以胡乱叫价，比如一个金币或者一百万金币一标……” “……到那时候，坐在这里的我们作用就发挥出来了。条目上可是明确写着，被我们判定为恶意干扰招投标，要被驱逐出场的。” “喔，原来还有这样的规定……” 余总督挠挠头，讪笑了两声。几人又聊了两句不咸不淡的话，余正光又像想起什么，开口问道：“那按照你们的招标机制，只有更低的价格会被你们录取，那岂不是说，这一万五千金币一标粮食，就是最高价了？因为其他人想要得到标段，就只能叫价比它低……”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不过还有一种情况。” 陆霖干脆坐直了身体，伸出了一根手指：“当第一天的标段被众商户分抢完毕后，在剩下几天内，商户之间互相买卖标段后，根据买卖价格重新定价。比如夏家一万五千金币中了一标，他完全可以挂两万金币一标甚至更高的价格卖……如果有其他商户肯买的话。” “可是陆大人，我还是没有懂，为什么你们非得把简单的招标过程，弄得这么复杂……我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明白里面的弯弯道道……” “喔，这个标段买卖环节是我们皇帝陛下专门要求加上的，他认为这样虽然会麻烦很多，但商户们为了自己最大的利益，都会尽可能地贴合市场价格作出合理的行动抉择，这样在多轮出价买卖后，我们天凡帝国就会得到最贴合市场的，能够接受的合理价格。” 如果真让你弄明白里面的弯弯道道，那我也就不当这采购正使了。 陆霖心里吐槽的同时，不禁想起来上一世的各种股票基金经理，最擅长的就是用一堆乱七八糟的规则和数据把客户弄得晕头转向，在其中隐瞒自己真实的目的，以便获利；想起自己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和他们相差无几，陆霖心情就十分复杂。 只不过将最简单的股票或是说期货市场复制到了这里，市场中只有两种虚拟货物，就已经搞不懂了。话说这算不算用地球上的知识欺负土著？ 总之快点结束吧。自己适合的还是在厨房里做菜炒菜，像这种死脑细胞的事情，再也不做了…… 分明已经到了这场大戏的最关键环节，但陆霖内心深处，却莫名涌出了一阵厌倦情绪。 但既然选择了出演这场戏，那就把它好好演完罢…… “我下去巡视一圈，你们先聊。” 也不待余正光出声挽留，陆霖站起了身，走下了主席台。 …… “这陆霖，一直在下面都不肯上来了，都不知道是不是他故意给我们创造沟通机会，有他在，很多话都确实不好说出口……” 时间转眼便到了下午。下方的陆霖不停在场中间转来转去，留下宋茂、夏宗浩和余正光坐在台上。余正光望着如同蚂蚁一般走来走去的陆霖，哂笑了两声：“我看他也是着急了，想下去和自己的那几家商户沟通，但没有料到我专门派了人跟着他，严防他和商户们说话……看到他现在无助的模样，我就想笑。” “还有他早上说的话，‘人心不足蛇吞象’……呵，摆明了就是对我夏家说的，简直是光明正大扇我们夏家的脸……” 夏宗浩露出了招牌的阴鸷笑容，一旁宋茂摇了摇头：“情况和我们昨天晚上连夜琢磨的不太一样啊，除了早上一开始、你们夏家先声夺人叫出的，一万五千一标的粮食，竟一直都再没人叫标……” “这时候，就拼的是各家的耐心。我们家主夏宗武大人已经预料到了，今天最热闹的时间段，应该就在临结束的一个小时，甚至半个小时之内。除了我们夏家家底雄厚以外，其他小家族，都是谁先叫价，谁就处于被动……” “那这么说来，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听到宋茂话语，余正光望了望身边的日晷，摇头笑笑：“大概太紧张，这不知不觉，一天时间就已经过去了……似乎有士兵，递投标单上来了？” “没错！而且不止一个，三家都同时递上了投标单！” “是五家！不，七家，十家——” “刚递完投标单的，又递来新的了！该死，当初为什么要让他们今天有三次改价机会！” “这完全没办法再唱价格了” 望着一群群蜂拥而上的士兵们，三人顿时有些应接不暇；但余正光立刻拿定了主意：三人只负责检查投标报价单的真伪，取消唱价环节，改为由专门的十数个士兵，将每一家的最新价格写在公告牌上，供各家商户观看；如有新的价格变动，也会立刻进行更改。 “好像十九二十世纪的英国，股票刚出现的时候，也是这么操作的……” “陆公子，您刚在说什么？” “没什么，我自言自语……你们还是按照原计划报价罢。粮食那边暂且不用管，就让他们去抢粮食的份额好了，我们这边只需要稳稳当当地将蔬菜拿下来就行。你们几家的报价，都稳定在这个范围之内，不要太多也不要太少……” 人群一乱，之前一直监视着陆霖的士兵，难免就有些看不住了。陆霖在一个个拿着密封信封、着急奔跑的士兵中穿梭，每一家商行门口都停留了片刻，随意地聊了几句；但只有其中几家商行，得到了陆霖这样的命令。 “陆大人，上面总督大人邀您回去，说是场下比较乱，您一直在下面巡查，怕是有些……” “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 刚刚走到最后一家，李家商行的隔间前方的陆霖，听到身边士兵报告后，抱歉地冲着隔间内两名男子拱了拱手，便向台上走去。 陆霖身后，绿袍男子看着人群中缓步离去的黑发背影，又望了望一旁的公告牌，眉头逐渐蹙起。 “叔叔，怎么了？” “你刚才有注意到，场面混乱以后，陆霖在场内的行动路线了么？” 顺手也写了一封报价单递给了候在隔间外的士兵，绿袍男子目光望着场内热闹景象，口中却低声说道。李承颐挠挠头：“除了我们以外，他在每一家隔间前都停留过，都和代表谈了几句……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么？” “那你可曾注意过，他在每一家隔间前，停留的时间长短？” “这……” 李承颐瞠目结舌，复姓南宫的男子摇了摇头：“不过这也不怪你，要不是我认真观察了许久，也发现不出其中的端倪。他在其中几家前停留的时间很长，但在几家面前，仅简短说了两句便离开了，根据这一点，很容易便把两边区分开…… 现在我已经确定，到底有哪几家，是陆霖手下、或者说听命于陆霖的商户了。最明显的是郝家，他们的公子郝云就在陆霖手下做事，这个自不必说；还有那边来自霓虹帝国的明智家，以及那个名不见经传、之前从来没出现过的赵家，这几家应当就是陆霖的……” “叔叔，您的意思是？” “我想了想，我们还是和陆霖接触一下比较好。至少先确定，我们的任务目标到底是不是相同的，陆霖到底打不打算对夏家动手。”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叔叔你打算怎么接触？直接当面找到他，说我们是流云帝国皇室派下来查办夏家的钦差么？这样会不会有点傻……” “这样当然傻了，类比一下，你在街上走着大路，突然有人告诉你他是某某某帝国的王子，你会相信么？就算他拿再多的什么腰牌文书出来，你也只会当他是个骗子……所以我们得想些办法，侧面接触一下才行。我看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赵家比较可疑，很有可能是陆霖的直系亲信，这么着罢，等会儿今天招标结束以后，我们想办法跟踪他们一下，跟踪到他们屋内，然后稍微用点手段让他们屈服，从他们口中先了解得知一些陆霖的想法再说……” “这个主意好！不过到时候，叔叔你一定要控制下手轻重，别打伤了对面，到时候和陆霖摊底，他又说叔叔你仗着‘五家族’南宫家，风系天赋传承天下第一的名头欺负人，导致难以合作……” 两人议定的同时，代表着竞标结束的钟声，响彻了全场。 第一天的叫价，结束了。 …… 一六八、人心不足（七） 待到陆霖和宋茂等人，连饭都未来得及吃、加班加点将十六家商户各自应得的招标份额计算清楚，踏着星光返回驿站时，却得到了一直候在驿站门口的，郝云的消息： “有人盯上了赵家，想要对小红小花他们下手，结果被小花制住了，他们非要见你一面，希望你赶快过去……” “什么？有人对赵家下手？还想要见我？！” 匆忙拿起凉水杯灌了两口，随手抓起桌上为自己留的烧饼，陆霖赶忙跟着郝云向“赵家”等人租住的客栈赶去。并不是担心苏菲他们出问题，陆霖反倒担心苏菲他们对那些人下手太狠，等到自己赶去时已经变成了死尸，就什么情报都获取不到了。 最好不要是安家那一对傻姐弟……之前已经和他们交代过不要去刺探赵家了，但他们如果真的贪功尽力，也不是没有可能…… “被抓住的，是姐弟么？” “不是，听说是两个男人，手上还有两把刷子，差点逼得柳……逼得小花姑娘用出真本事，才把那两人拿下……” 差点将柳小楼逼出真本事？！ 陆霖脸色微微一变。可以将“天下第七”逼迫到这等地步，那两人应也不是什么寻常之辈。 难道自己和“赵家”的关系，被人识破了？ 仔细想来，自己每次和他们见面时，都带着小雨在身边，再就是今天在竞标会场上有过短暂接触了，应该不会被看出来端倪。 难道，他们之中有比小雨还要厉害的人？但也不对，他们还是败在了柳小楼手上，照这样说，比小雨厉害但是没柳小楼厉害，小雨是天下第九，柳小楼天下第七，难道等会儿自己就能见到天下第八…… 一路胡思乱想着，陆霖来到柳小楼等四人租住的小院，和四人打了招呼、走到后面库房门前，推开门时，却愣了一愣。 “……怎么，是你们……李家的两个？” “……陆公子，陆大人，很抱歉我们贸然做出这样的举动，结果却以这样的方式与你见面，确实也不是我们所愿……能不能先把我们放开？这样不太好说话……” 被绳索牢牢捆住手脚、鼻青脸肿的两人躺倒在地上，脸上露着惭愧的神色。陆霖却没有任何松开绳索的打算，而是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两人面前：“既然你们都落到了这样地步，那有些话我也可以直说了。之前我派人去查过你们的底细，虽然你们明面上的功夫做得很全，但我的人完全查不到除了你们为这次竞标准备的资料以外、任何其他的情报，就像你们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这下你们可以老实交代，到底为什么参加竞标，以及你们真正的身份，究竟为谁卖力了。” “我们可以交代，但是能不能……” 倒在地上的灰袍男子，目光示意着陆霖身后的郝云、柳小楼等人。陆霖摇摇头：“听我的人说，你们很厉害，我担心把你们放开后，你们对我有什么不利举动……而且他们都和我情同兄弟姐妹。没有什么需要瞒住他们的。” “才不要和你当兄弟姐妹……” 身后传来了柳小楼的娇嗔。倒在地上的两人突然面色一变，想来之前，柳小楼应该给他们两人留下了某些深刻的印象。 “……那好吧。麻烦你从我俩腰间右边，拿一下拴着的腰牌，我俩这个姿势，没有办法拿……” 另一边的绿袍男子轻叹了口气，身体在地上蠕动了几下，露出腰牌悬挂的位置。陆霖小心翼翼凑近，拿下了两个腰牌，头也不回地、随手扔向了身后郝云的方向：“一个腰牌上画着云纹、写着南宫，另一个上面画着龙纹、写着李……做工都挺精致，不像是假的。郝云你见多识广，你看看，分别代表着谁家？” “……陆霖，你……你还是把他俩放开罢。反正他俩也跑不掉，先……先不要让他俩躺在地上……” 郝云略带颤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陆霖不解：“为什么？他们俩的身份很尊贵么？” “……陆霖你到底是不是厨师？你难道忘了，大陆料理五家族，‘十里香’南宫家的名号么？另一人身份更加尊贵，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是流云帝国皇室……” “……没有错。我正是‘十里香’南宫家的长老，南宫康。他确实是流云帝国皇室的人，他的名字是，李承颐。” 还未等郝云惊讶完，倒在地上的绿袍男子，已经一五一十地交代完毕，语气中全是消沉。陆霖挠挠头：“李承颐？是谁……没听过……” “李承颐，他就是……” “看来我们流云帝国皇室的地位以及名声，这些年确实太差了啊，甚至天凡帝国的使节，连太子殿下的姓名都不知道……” “……这位，是太子殿下？！快，快松绑……” …… 一个小时以后。 “……所以，我们的计划，大概情况就是这样。如果你们肯一起配合的话，原本六七成的胜率，应该可以提到八成以上了，如果你们确实如你刚才所说，是来对付夏家的话……” 换上干净衣服、被郝云用低等级的“疗”系天赋魔法简单处理过，至少脸上伤势不再那么明显的南宫康和李承颐两人，坐在陆霖面前，努力摆出正经的表情，听着陆霖的讲解，一边听一边点头。陆霖假装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诚恳地盯着面前两人。 “没有问题。刚才听了你的计划，确认你是准备对付夏家以后，无论这次招标行动内，你想要做什么，我们都尽量全力配合。当然前提是，你不会借此机会，对我们流云帝国做出任何损害的行动，否则我们哪怕倾尽我们所有力量，也要把你留在流云帝国的土地上……” “……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影响，所以我尽量把影响降到最低罢。” 想到自己接下来的计划，陆霖自己心里也没有底。李承颐和南宫康看到陆霖踌躇的模样，反倒有些担心了：“当然，我们也知道，为了消灭夏家，必要的一些损失，我们还是可以接受的。那么接下来？” “接下来的环节，正好需要你们的帮助。刚才你们也听了我的计划，我需要你们这般这般……” …… 同一时刻，总督府。 “来，共同庆贺，我们打了一个大胜仗！一切都如我们所料，得知了粮食要涨价的消息以后，各家纷纷对蔬菜的标段疯狂进行压价qiǎng gou，最后堪堪将价格压到了几乎市场上蔬菜的价格，才把蔬菜的标段瓜分完毕！而我们则以比较高的价格顺利拿到了几乎所有粮食的标段，只是在最后环节，由几家围标的商户，象征性地压了一点儿价，最后依然拿到了一万二金币一标的好价格！” 夏宗武举起了酒杯，房内数人脸上都洋溢着轻松的笑容，共同举杯，一饮而尽。 “按照这样的价格，比往年我们垄断招标、五千金币一万吨的粮食价格，每万吨粮食还要多出一千金币的赚头！” “真不愧是夏宗武先生，神机妙断，这样下来，我们可比往年要赚得多太多了……” 听着众人的恭维，如同普通男子的夏宗武，神色却依然保持平静：“……先不要开心得太早。我总感觉有一些问题，就好像陆霖故意挖了个坑让我们往里跳一样；因为到最后关头，和我们争抢粮食标段的商户也不是没有，但比想象中也少太多了……” “那是因为我们财力雄厚！足以把所有标段都包圆！陆霖这种毛头小伙子，手里能有几个金币？唯一的一标粮食，估计就是他能拿出来的所有金币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为了包圆这次的粮食标段，我几乎把全部家底都当做抵押，写在了上面；顺利结束倒还好，如果再出什么意外的话，那就难办了……” 正当几人其乐融融聊天时，从门外突然跑进来一个家仆，在夏宗武身边耳语了几句。夏宗武轻轻点了点头，脸上表情不变；家仆深深鞠了一躬，又跑了出去。 “怎么了，哥哥？应该是很重要的消息罢，我记得那个仆人是你的贴身耳目，若没有重大事情，是不会打扰我们的……” 夏宗浩望向了夏宗武，而后者只是摆了摆手：“我去方便一下……等会儿就回来。” “我知道了。” 夏宗浩顿时会意，待夏宗武离开房间数分钟后，也跟着走了出去。走出房门外，只见夏宗武抬头望着天上闪闪星光，虽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缩在袖子里的双臂，竟是在轻轻颤抖着。 “……发生什么事了？哥哥似乎心情很差的样子……” 毕竟一起长大、一起生活了数十年，夏宗武的一些微小神情变化，全部被夏宗浩收在眼里；见后面没有人注意，方才走到夏宗武身边，轻声开口问道。 “……我们，被陆霖耍了啊……” “怎、怎么？何出此言？” “我先告诉你，你先不要对屋内其他人说……且待我思量一下，究竟如何应付比较好。” “好，可到底是什么事情……” 夏宗武长叹一口气，望向身边一脸茫然的，自己的弟弟：“……粮价，真的涨了。” “什么？！” 一六九、人心不足（八） “……哥，你说，粮、粮价，真的涨了？涨到什么地步？和我们的价格还相差多少？” 敏锐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夏宗浩，立刻一连串问题如同连珠炮般地蹦了出来。夏宗武摇摇头：“现在我也只是刚刚得到消息，不知道涨了多少，也不知道涨幅……市场上具体的价格，要等到明天农贸市场开门以后才能知晓了。” “可那时，我们不也都身处招标现场，没有办法和外界联系了么？” “……是啊……” 夏宗武深深叹了口气，一直平淡的眼神中，第一次露出了一丝狠色：“你们不用管。我明天会想办法，第一时间将粮价的变化传入场内。这件事交给我，你们只需要在场内随机应变即可。” “我明白了。” 夏宗浩重重点了点头，目光却瞥向了依然传来阵阵快活笑声的房间内：“那一切拜托哥哥。明天我会小心谨慎的。对了，这件事情，要不要告知屋内他们……” “……暂时就不了。现在这则消息，究竟是真是假还没有判定，倘若直接告诉他们，若消息为假，反倒会让大家做出错误判断……等我今天晚上及明天探得真实了，再想办法告知场内的你们。” “好。” …… “……所以现在这个时候，边西行省贴近龙落城附近的地方，粮价，应当已经开始稳步上涨了，后面可能会蔓延到整个边西行省。由于我这些日子让郝云在各地放出的风声，天凡帝国要大量以高价收购粮食……当然为了保证粮价确实上涨，我们还会象征性地先签订第一批合同，做出有人想要趁机大量收购粮食的模样……” 李承颐看着陆霖诚恳的模样，点点头，又摇摇头：“这就是你之前说过的，可能对我们流云帝国造成的损害了罢？毕竟老百姓一直都吃不起粮，你们还这样哄抬粮价……” “……所以这就是我刚才对你说的，需要你们出手帮忙的点了。总共九天时间，说实话我不知道到最后粮价会被炒热到多高，那些各地的商家会不会趁机屯粮、进一步炒高粮价到什么地步，这些都需要你们流云帝国官方来解决……事实上我本来想着，把事情一闹、一走了之的，不管你们百姓到底会有多水深火热；但现在既然你们打算和我们联手，那我还是要想办法，尽可能把这件事情的影响削到最小，不让你们为难。” 南宫康神情严肃起来：“你打算怎么做？粮食可是老百姓的命！倘若边西行省的人们吃不起粮、出现饥荒或者叛乱等情况，我一定要让你这个罪魁祸首付出代价！” “放心，想要控制粮价，也不是很难的事情，毕竟你们可是流云帝国皇室，站在你们的角度，我随便一想就能想出来无数个方法，比如这般这般……” 陆霖笑笑，又一五一十地讲着。南宫康和李承颐认真旁听着，时不时点点头，偶尔辩论几句。 不知为何，几人都不再提起夏家，就像夏家，已经是囊中之物一般，不值一提。 …… 招标第二天。 “那么，所有商家目前拿到的标段，就全部写在公告牌上了。从今天开始，进入为期九天的自由竞价环节，请诸位注意分发到各自手上的自由竞价要求准则，那么，竞价开始。” 看上去好像通宵没怎么睡觉的陆霖，顶着两个黑眼圈，有气无力地讲了两句后，直接向后面藤椅上一倒；片刻过后，便响起了有规律的阵阵鼾声。 “他昨天晚上肯定做了什么，才累成了这副模样……” “呵，我看是着急了，想办法去募集资金了罢？也不知道他到底可以筹集多少金币，能不能抵得上夏家的一个零头……” 听着宋茂和余正光一人一句的打趣说笑，夏宗浩陪着笑了两句，望向台下公告牌的目光，瞬间冷峻了起来。 粮价要上涨…… 陆霖，他究竟打算做什么？到底打算趁这次招标，做些什么事情？ 接下来的九天，又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相比昨天下午的热闹，这一天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看就要到中午的时候，终于有一个士兵，慢吞吞地拿着一页纸，走到正中央的公告板前，拿起笔。 顿时，吸引了除了熟睡的陆霖以外，所有人的目光！原本已经 究竟是哪一家想要报价求交易？是想求购还是想卖出？ 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静静地等待着结果。 “明智家族，挂出了求购标段的信息！” “明智家族求购粮食标段！每标段出价：两万金币！” “不限量求购！！” …… “两万……金币？？” 夏宗浩死死盯住士兵递来纸条上写着的硕大数字，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再三确定了数字金额和明智家族的yin zhāng以后，方才望向了身边的宋茂和余正光。 余正光接过纸条的手都在颤抖：“……明智家族他们，是不是疯了？两万金币！他们难道不清楚，现在的粮价……这些足够他们买下三倍的粮食还有余了！他们这是……” “我们要不要卖？昨天我们是一万二金币一标收的，如果卖给他们，短短一天时间，一标就能当场赚八千金币，如果九标全卖……那就是毫无成本地，赚了七万二千金币！！” 听到“七万二千金币”时，三人的眼睛顿时都红了，彼此对望着，都看到了各自眼中毫不隐瞒的贪婪神色。 七万二千金币！相当于七亿两千铜币！ 单单全部换成铜币的话，都可以盖成一座大房屋！ 而自己什么成本都没有付出，只是简单的倒卖了一下标段…… “……不要着急，这其中一定有诈……一定有诈！钱，钱不可能凭空生出来的！冷静，冷静——” 夏宗浩伸手使劲压着另外两人，努力保持着平静，“我们先等等，先不要卖，既然明智家族已经挂出了‘不限量求购’的牌子，那我们什么时候卖都可以，不要着急……先等等看，不行的话到最后一天卖给他们也可以……哪怕不参与这次的投标，仅仅这一笔倒卖标段，我们就已经大赚特赚了，冷静！……” “……好，听你的，我们冷静……不过，夏宗浩你说为什么，明智家族突然叫出这么高的价格？他难道不怕……自己被选不上么？如果价格这么高的话，那我们如果叫个天价数字，比如十万一标，那天凡帝国岂不要亏死，肯定不会答应的……” “不！我记得很清楚，陆霖答应过我们，在这个环节，就算叫价再高他也会接受……只要达成了交易，那最后标段的价格就会按照最后一次成交额来计算，你叫出十万一标，如果有人买的话，那么经过交易的标段就是十万一标！” “十万金币一标……” 众人喃喃着，眼中似乎看见明闪闪的金币向自己铺天盖地般地迎面卷来；夏宗浩使劲掐了自己一把大腿，感受着腿上的疼痛，这才确定自己并没有在做梦：“那要么……我们先等一下？既然粮食都可以炒这么高，那么我们现在收购一下蔬菜标段，也把蔬菜标段的价格抬上去……” “好！就先依你的！” 余正光使劲点了点头，向下面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夏家代表，极其隐蔽地打了几个手势。夏家代表顿时会意，立刻伏在案桌上书写着，不一会儿，一张新的报价单便递到了众人面前。 “夏家求购蔬菜标段！每标段两万金币！” “不限量！” 听着士兵大声喊出的，响彻全场的语音，夏宗浩这才松了一口气：“……先看看有没有人应标再说，我觉得，肯定有商户会贪这个便宜，会忍不住把标段卖给我们……” 还未等夏宗浩语音落地，新的报价单便递了上来：“明智家族卖出手上的一标段给夏家，请夏家支付两万金币，以及相应手续费！” “该死的手续费……” 夏宗浩心中咒骂了一句，回头瞪了熟睡的陆霖一眼，刷刷几笔在东方银行的空白支票上写下了数额，签上了名字：“好了，明智家的那一标蔬菜归我们了……看来有人和我们想得一样，想要趁机把这次的标价炒高，最后让天凡帝国为这种不明智的招标决定付出巨大代价。” “不过这来自霓虹帝国的明智家族，以前从没听说过，能够拿出来这么多金币参与赌局，肯定家底也非同小可，等招标完完全可以结识一下……” 余正光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望向夏宗浩：“你的哥哥，夏家家主夏宗武，不是说要去打探粮价上涨的情报消息么？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具体信息告知我们？” “……他说今天之内就可以，但我不太确信，毕竟粮价一时涨跌起伏也很正常，他可能还要收集一下其他地区的情报……” 正在这时，为众人倒水端茶的侍仆，趁台上百姓不注意时，悄悄将一张纸压在了茶杯底下，然后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鞠躬告退，只是在告退时，轻轻碰了碰夏宗浩的胳臂。夏宗浩顿时会意，趁拿起茶杯喝水的功夫，将纸张拿在了手里，小心翼翼展开。 纸条上只有一句话。 “边西行省，粮价，大涨！迅速脱手，换成蔬菜标段！！” 一七〇、人心不足（九） “粮价，大涨？速脱手？？” 夏宗浩盯着手上的纸条，背后莫名冒出一阵冷汗。望着前方缓缓走下的，端茶侍仆的背影，夏宗浩莫名感到了一阵熟悉。 那……应该就是夏宗武了罢？字迹也是他的没有错，但为什么会用这么强烈的语气词，尤其还一连用了三个感叹号，实在不像平时哥哥的所作所为……除非，真的遇到了非常紧急的事情？ 不，肯定其中有什么问题……我不信哥哥会做出这样冲动的抉择……一天时间也无妨，等到晚上和他商量过以后，再决定买不买…… 悄悄地将纸条放进茶杯里，一口喝掉，夏宗浩见宋茂和余正光都还沉迷在“十万金币一标”这样的美梦中，没有注意自己，方才松了口气。 不急，这才是第一天，后面还有八天时间…… …… “小雨，你注意到了么？现在正向台下走的，那个端着茶水的仆役，似乎有点厉害……” 看台上，装扮成村姑模样的柳小楼，百无聊赖地指着场中央穿着仆役服、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人，拍了拍小雨肩头。灰发少女眯起了眼睛，旋即，方才肯定地点点头：“……是。相较普通人来说，他已经很强了。可能连，家里的石头，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坐在一旁的苏菲，望着场中央熟睡着，就像场内事情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的黑发青年，轻声感慨道：“……有的时候，我真的想不明白，我们的小老板究竟在想些什么……说他不聪明吧，他之前作出的一系列事情，以及谋划出现在这么大一个局，根本不是常人可以为之的……但说他聪明吧，他放着小花你，还有石头、小雨等，这一众在全大陆都排的上号的人，还有我弟弟、郝云等不用，明明都可以去西方大陆或是北方的纷乱之地，自己建立一个国家了，但他又似乎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那是因为，我们的老板，他没有野心。” 一直跟在几人身边，一言不发的阿贝尔突然开口了，声音平静。 “他没有……野心？” “对。他并不像其他大多数男人一样，有一些权利或者能力，就想去做一番事业……迄今为止，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被动驱使着的。你们回忆一下，迄今为止，他主动做的事情并不多，都是在其他原因诱使之下，bèi po做的应对。” “听阿贝尔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这样没错呐。” 郝云点点头，想了想，又说道：“我记得之前和他聊过，他说他想要的很简单，就是努力和对自己来说重要的人，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就好了……不过现在看上去，这个目标对他来说，暂时还有些困难。” “他不求富贵、不求名利么？这些是正常人都会想要的……” “……求富贵的人，会轻易地将家中的金币，为了那个不算理由的理由全散出去么？求名利的人，会放着皇帝的召见和招募，一点儿都不心动么，甚至还想推辞的么？” “确实如此。” 苏菲轻轻叹了口气，阿贝尔缓缓地摇着头：“遇到这样的老板，真的不知道该说自己幸运，还是该说自己不幸……幸运的是，当他认定你为同伴以后，他肯定会好好对你；不幸的是，看不到以后的前途啊……我其实，还蛮想做一番大事的……” “不说这些了。安心等着他罢。既然我们都选择了和他一起共事、把自己切身利益绑在他的身上，那说这些太多的也无益，不是么？” 郝云摆了摆手，阿贝尔却轻叹：“只怕这世界，容不得老板这样的想法啊……当最初做出了决定以后，后面的很多事情，都是由不得人的，即便老板也一样……” …… 一天过去，除了最后一小时，赵家将手头的粮食标段以两万金币的价格卖给了明智家以后，再无任何事。 深夜，总督府。 “啪！！” 余正光和宋茂，两人看着夏宗武抡起鞭子，狠狠地抽在跪在地上的夏宗浩chi luo背上，不发一语。每一鞭下去，随着身躯的颤抖，背上都会多出一道血肉模糊的鞭痕。 “罚你五鞭，权当让你长个记性！粮价大涨，意味着粮食标段能赚得的份额更少，我们手上的粮食标段就更不值钱！我都将粮价大涨的消息告诉了你，你还不肯做出行动……等今晚过去，所有商户都知道粮价上涨的消息，就不会来买我们的标段，到时候我们可能就要赔着钱和天凡帝国做粮食生意！不过不管怎么样，你最后做出的收购蔬菜标段的举动，还算正确，那今天就罚到这里。明天，一定要把粮食标段都脱手，都换成蔬菜标段！” “我……明白了。” 夏宗浩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向夏宗武行礼后，又一言不发地走了回去。 “两位不要惊慌，我那弟弟不成器，让两位见笑了……接下来，我们商量一下，如何借助这次招标的特殊形式，在天凡帝国这里赚他个钵满盆满……” 同一时刻，安阳城，驿站内。 “……那么，一切都按照陆霖你之前的判断，顺利进行着……比想象中还要顺利。那么我们准备执行下一个阶段罢。尽早解决掉夏家，以免夜长梦多……” 坐在轮椅上的“金发美少女”撩了一把额头前的刘海，平淡地说道。陆霖点点头，转向了李承颐和南宫康：“本来打算坑你们一把然后一走了之的，但现在，你们就要准备做好收尾工作了，最多一周之内……我的建议是，最好现在写信向皇室求援。我担心夏家和余总督到时候狗急跳墙，对你们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我不怕！这是流云帝国的国土，身为流云帝国的皇太子，我怎能刚出来就向家里求援？我一定要向父皇证明我自己，不是个懦弱的太子！……” “……那随你吧。总之，你们把你们那边任务处理好就行……” …… 第二天。 “明智家将求购金额改了！依旧不限量，但是……改成了一万两千金币求购！” 看着公告牌上新的金额，夏宗浩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一晚上时间，原本自己夏家能够凭空白赚七万多金币的机会，就这么，眼睁睁地从自己面前溜走了！ 现在卖出去，只能说不亏不赚，或者说最多亏一个所谓的“手续费”……但毕竟昨天可以赚那么多，现在卖出去，又觉得有些于心不忍…… “卖！” 见陆霖依然在打瞌睡，伪装成仆役的夏宗武也不再做过多掩饰了，趁倒茶的时候，站在夏宗浩的身边，低声快速地说道。 “但是现在卖出去……” “快卖！粮价涨了，粮标不值钱！以后可能跌更低！快！！用钱全部收蔬菜标段！趁有些商户还没反应过来！” “但是……” “那个明智家，他说不定有什么特殊方法，能从霓虹帝国往这里运粮，不存在担心市场上粮食价格的问题！但我们不一样，由于地理和多方面原因，我们只能在边西行省采购粮！他们可以一直保持这个价格，在我们手里就会赔……快卖！” “……我明白了。” 夏宗浩向台下打了两个手势，手下人顿时会意，将粮食标段全部以原价卖给了明智家，并挂出了“两万五千金币收购蔬菜标段”的请求，顿时引起台上一片哗然。 “外面粮价不是涨了么？为什么招标这里，涨得却是蔬菜标段价格？” “你笨啊！原本市场上粮价可能一万金币一标的数额，现在涨到一万二了，那谁拿粮标谁吃亏，赚不了钱！反倒是蔬菜没有涨价，蔬菜标段谁拿谁就能赚——” “那难道他们不会互相买卖，把价格抬高么？” “不行的，我听说了规定，不能两家之间互相重复进行买卖，恶意炒高价格，第一次交易过后必须要转手过五个商户才能回购……” 就像是听到了台上的议论，仿佛不约而同般地，几乎所有的商户，围绕着十个蔬菜肉类标段，开始了一轮残酷血腥的竞价！ “两万七千金币！收购一标蔬菜！” “两万八千金币求购……” “两万九千！求购两标！” “三万金币卖手中的蔬菜标段……” 当叫到了四万金币一标时，一直躺倒着的陆霖突然睁开了双眼，望向了台下。 原本热闹如同菜市场般的现场，突然安静了片刻。 “……由于加价达到了昨天收场时价格的百分之五十，为了以防上涨过于疯狂，所以今日到此结束。明天从最后一次叫标的价格，三万金币一标蔬菜开始竞价。” 扔下一句话后，陆霖看上去气冲冲地离开了招标现场，留下夏宗浩等三人，互相对视着，嘴角咧出了狞笑。 “每天只允许最多涨百分之五十么……陆霖，你不觉得哪怕有这样的xiàn zhi，也已经太晚了么？” “就算你这几天哭着求我们，我们也不会收手的啊……” “等过几天，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一七一、人心不足（完） 于是，五天过去了。 距离招标结束，还有两天。 第七天的下午。 “完全没想到，边西行省的粮价已经涨到这么高的水平，接近以往三倍的价格了……要不是我们及时将粮食的标段卖出去，到现在我们肯定和那明智家一样，亏得一塌糊涂……” 宋茂捋着下巴上的胡须，看着手中的报告书。陆霖早在第三天就没有和他们一起坐在台上看了，而是找了个借口，不知道去做什么，消失无踪。余正光、夏宗浩等人一致认定这一定是陆霖的缓兵之计，说不定他现在就蹲在哪里、等待着众人犯下错误，好用来要挟或是威逼利诱，因此几人倒也不敢有什么过于出格的事情，只是坐在台上的聊天，未免就光明正大了起来。 听到宋茂的话，余正光点点头：“是啊！因为每天最多只能涨原先的一半，现在他手里拿的，一万二金币的粮标，要按照市场上粮食的价格，至少要涨到两万多金币才能有盈利，也就是说就算接下来两天时间内、每天他都能按照原先的十五成价格卖出去才行，但由于谁都不愿意冒最后一个接盘的风险，所以到现在，粮标还是一万两千金币没有变……” “不过看着那明智家族的老板，似乎并没有多惊慌，可能还有后手吧。” “嗯，说不定就是我们之前猜想的那样，他们有能够将粮食运送进来的渠道……不过余大人，边西行省粮价这几天疯涨，您没有采取什么措施么？我们要不要从外面进一批粮食回来，趁机倒卖一把……” “倒卖粮食哪有现在倒卖标段挣钱！还要费心费力，哪像现在在这里，坐这里不动、看着下面的钱自己往口袋里面飞，来的舒服爽快……” 余正光“憨憨”地笑笑，露出一口大白牙。一旁伪装成端茶仆役、但也已经正大光明地呆在了台上的夏宗武摇了摇头：“这样不行，如果边西行省出了饥荒或是民怨，你我都要相连受处分的！既然我们都已经冒了受处分的危险，那为什么还不……” “是我下令，专门派人去把通往边西行省的粮商全部截住的。现在边西行省进帝国内陆，进出关的关卡处，不知道已经截留了多少想要运粮进来的商户。” “余总督，敢问一句，你是有什么胆量把他们这些名义上的‘救命粮’拦住的……” 面对着夏宗武的责问，余正光却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无所谓啊，反正最后都有陆霖这个天凡帝国皇室东方采购正使背锅，我只需要说‘正使希望边西行省粮价稳定、便于招标’就行了……总之所有的事情，全部用他当借口就行了，至于我们帝国和天凡帝国会怎么处理陆霖，就不是我考虑的了。” “这样啊……” 宋茂低声叹了口气，眉头又舒展开来：“如果陆大人在流云帝国境内不幸因公殉职，我希望你们能为他的家人出一笔安家费。” “那是自然，哈哈……没有他的话，也没有我们现在能赚这么多啊！说起来，也要多谢他了，这笔钱我们肯定会出的，说不定给他打一口铜币做的棺材也没有问题……” 众人又说笑了一阵后，夏宗武神情严肃了下来：“现在蔬菜的标段，今天的价格已经到多少一标了？” 夏宗浩立刻回答：“经过了几家多轮的哄抬价格后，现在价格正好是十万金币一标，八成以上的标段在我们手里，其他两成的标段，则在明智家族及其他小家族手中瓜分……看上去，所有商行都在等着我们今天开标，好趁着招标结束之前尽快将标段价格哄抬到二十万金币一标……” “……之前，前几天自己还坐在这里嘲笑他们，说若根本不可能上涨到十万金币一标，没想到，这才短短几天时间，标段价格就已经涨过而且有远远超出的倾向了……怎么说呢，还是感觉自己太过于拘谨了，不敢放开想象力啊；如果早点在边西行省也用类似的方法搞一搞的话，说不定我们现在早已暴富了……” 看着摇头叹息的余正光，夏宗武的面色也跟着凝重了下来：“等招标结束后再说好了。先把这次招标应付过去。我现在隐隐有一些不好的预感……因为这次招标到现在，我已经将夏家所有的积蓄，甚至家族的动产不动产，全部抵押给了东方银行，就为了可以付得起这几天炒买标段的价格……早在一标段五万金币、我准备及时停止见好就收的时候，夏家就已经把全部身家砸了进去，才能堪堪保证夏家连同那云、沈、冯三家傀儡家族可以继续炒标。 而且我也发现，在一开始、标段两三万金币甚至五万金币以下时，还有其他小家族有入场的心思，敢和我们拍板叫标，但现在，除了夏家以及那三家傀儡家族以外，敢和我们继续玩这炒标游戏的家族，就只剩下赵家、明智家和李家了……” 夏宗浩接过自己哥哥的话柄，继续说着：“……明智家族一直想要和我们竞标，我丝毫感到不意外。这几天我也打探了一下明智家族的信息，确实是霓虹帝国的名门望族，更有在苍澜学院担任教师的子弟，能拿出来这么多钱，就有理有据了。因为现在他们手上的粮食标段全部在亏本，当然想要从蔬菜标段上赚回来，所以一直在和我们竞标……但那赵家和李家，就是两个完全没有听过的家族了，如同凭空蹦出来的一样……” 余正光咬牙：“要不是陆霖之前定好的规定，进行一次买卖后必须经过包括自己在内，五个家族及以上过手才能回购的规定，单凭夏家和那三家傀儡家族，就能把蔬菜标段从第一天就开始炒高了！刚好我们只有四个家族，不够五个的数目……” 夏宗武面色突然一变：“……也就是说，如果赵、李和明智家族选择不继续参与游戏的话，所有的蔬菜标段，就都砸在我们手中了？” “对，是这样……” “立刻通知下面的人！今天不要再涨价了，就按照昨天的收盘价格，下调一万金币，九万一标向外卖！一定要卖出给他们！不能将标段砸在我们手里！” 看着夏宗武众多年来，第一次显露出的惊慌神情，夏宗浩不解：“……为什么？就算标段最后由我们收买了下来，我们虽然没了现钱，但我们依旧可以从天凡帝国那里将这笔钱赚回来，为什么非得亏本卖出去？如果现在卖的话，我们会小亏一笔……” “即便今天小亏，但之前几天都已经赚回来了！不要贪恋，立刻卖出去，快……快啊……” 夏宗武近乎于咬着牙：“……夏宗浩，余正光，宋茂。你们三人还记得，往年我们从天凡帝国拿到标段，大概每标的价格是多少？我们从中又能赚多少？” 宋茂不确定地回答道：“大概每标价格也就在一万五千金币左右吧，最高一次是两万，回去以后那个主使就被砍了脑袋……” “……既然你都知道，标段涨到两万、主使回去都会被砍脑袋，那你觉得，现在标段已经涨到了十万金币，而陆霖会什么事都不做、只是等着被砍脑袋么？” “……这……” 听到夏宗武的话，其余三人顿时面色惨白。 “所以赶快卖！无论如何都要卖出去，我们已经赚得够多了，赶快收手——” “……喔？各位大人在说什么呢，‘赚得够多了，赶快收手’之类的话语，我在台下都听到了呢。” 正在此时，一个平静中带有几分慵懒的声音，从众人身边传来。四人回头望去，这才发现，这几天时间一直消失不见的陆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再次站在了主席台上，正平和地望着这边，脸上表情无喜无悲，看不出来内心所想。 “没……没有什么，话说陆、陆大人，您这几天去哪里了？为什么一直以来都不见你人……” “喔，确实没有出现的时间有点久，不过宋大人应该知道嘛，我在临走前、皇帝陛下特地有隐秘任务交给我，我这几天就去忙那件事了，恕不能告知各位，反正和流云帝国无关就是了……事情一直到昨天晚上才忙完，然后就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刚回来就听见你们在谈论这么劲爆的事情，哈哈。有什么可以赚钱的事情，能带我一个么？你们也知道，我家里前些日子由于病猪肉的事情，才赔出去一大笔钱，哈哈……” “……哈哈，陆大人一定是说笑了。凭您苍澜学院学生、皇帝陛下面前的红人两重身份，还愁捞不到钱么，哈哈。” 虽然主席台上的五人都笑出了声，但没有任何一人，脸上有丝毫笑意。 对啊，陆霖……是苍澜学院的学生……怎么总感觉，有一根线隐隐约约地穿起来了…… 正当夏宗浩琢磨时，陆霖看了看下面公告牌上标注的标段求购求售金额，又摇摇头：“几天没在这里，没有想到已经涨到这么高，还真是做得不错……对了，宋大人，我要向您通报一件事情，希望您知晓一下。” “什么……事情？” “也没什么，就是这几天去忙的另外一件事情，去打嘴皮官司了，好不容易才说服达成共识……” 宋茂身体一颤，硬着头皮走到了陆霖面前。陆霖笑笑，拉着宋茂走到一旁，耳语了几句，又将一个信封递到了宋茂手中，随即转身离开，一步步向台下走去。 仅留下宋茂一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怎么了？宋大人，宋大人——” 眼看过了十数分钟，宋茂依然保持着背对众人的姿势，如同泥塑雕像一般，夏宗浩壮起胆子，向宋茂走去，拍了拍宋茂的肩头。 “啪。” 宋茂的身体，向着一旁地上直直倒去，正正趴倒在了地上。 一封拆开的信，从他手中滑落到了地上。 “宋大人，您——” “不管他！先看他手上那封信！！” “一定出了什么事……” 夏宗武和余正光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身后，看也不看倒在地上的宋茂，一手抓向了地上的信件，展开以后，仅扫了一眼，两人的身躯也呆滞在了那里，如同石化了般。 “……发……发生了什么？” 虽然大概已经预料到结果，但夏宗浩还是伸出颤栗的手，抓向从夏宗武手中飘落的信纸，缓缓地展开，就如同手上的信纸有千斤重般。 信纸上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 “经查，此次天凡帝国在流云帝国进行皇室采购时，招标竞价环节有恶意抬高标段价格倾向，经两国商定，采购标价中，粮食标段价格最多为两万金币一标，蔬菜标段价格最多为三万金币一标。高出此价格，则视为无效。” 在书写得工工整整的这句话最下方，是代表着两国最高权力的yin zhāng，天凡帝国皇帝的玺印“承天之命，不凡于世”，和流云帝国皇帝的玺印，简单的六个字“流云李氏永昌”。玺印上都闪着独特的、无法复刻的光彩，代表着玺印的正统来历，正是由两国皇帝亲手印下的。 然而此时，夏宗浩所有的目光，都被信纸上的那一个不醒目的数字所吸引住了，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个数字上，无法移开。 蔬菜标段……最多……三万金币…… 三万金币…… 三万…… 场中传令兵声嘶力竭的，“夏家求售蔬菜标段，全部出售，九万金币一标”的声音正好响彻了全场，刺耳无比。 还有机会！赵家，李家，或者明智家，他们三家都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如果他们现在买下蔬菜标段，我们还是赚的！ 夏宗浩霍然转过身，死死地盯住前几天积极无比，同自己这边四家，合力将蔬菜标段向上抬高的三家隔间门口。 正常情况下，这几天标段价格一直在上涨，现在陡然跌了一万金币一标，应该立刻会有人出来收购的才对……等一下，立刻就会有人出来了，只要再等一会儿…… “当，当，当——” 标志着这一天招标竞价结束的钟声，在场内响起。 不知何时，天边已经日落西沉。 自己等待了一小时？还是两小时？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直到最后，赵家、李家和明智家，也没有再出现竞价。 一切，都明了了啊…… “……哈哈，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夏宗浩喃喃着，身躯向前，也扑倒在了地上。 一七二、蛇吞象（上） 当天夜里。 “这些，就是我的人趁夏宗浩夏宗武兄弟白天不在家的时候，偷出来的，夏家与边西行省官员、和我们官员等相互勾结的证据，送礼行贿的账本……他们记账记得挺细，一笔笔都有，省去了我们不少麻烦。” 当天晚上，驿站内。陆霖随手扔出了两个厚厚的账本，扔到了大眼瞪小眼望着的李承颐和南宫康面前。南宫康颤抖着手：“他……他们家就算没有这两兄弟在，也不是一般人能随便进去拿东西的……你是……” “这种细节不必在意，你们打算怎么处理这两本账本？我已经把我需要的那部分都复制过了，你们随便处理。我粗粗地翻了一下，感觉好像不太好直接拿出来……不过对于你们这种朝堂上的人来说，应该挺有用，你俩懂我意思的。” “……明白。明白。这一次，多谢陆大人您了……” 南宫康翻了几页，顿时面色就变了；神色复杂地贴心收好两本账本，向陆霖深深拱了拱手：“我代表我和承颐太子，为我们之前对你的小觑，在此真心道歉。我没有想到，你能前后做到这么多……本来我们以为，你只能稍微让夏家暴露出一点儿罪证和把柄，没想到你直接，你直接将夏家……” “灭蟑螂一定要一次将一窝拍死，否则过不了多久，它就能重新再生出来一窝……事实对你们来说，如果不计代价直接àn shā余总督、夏家等几个首领，想来也不是太难的事情罢？但这样问题得不到实际解决，就算拍死了夏家，过些日子可能还会冒出来秋家东家；àn shā了余总督，又会出来虾总督蟹总督……必须把他们赖以生存的最主要资源，也就是金钱，一窝全部捞空，然后顶得住他们临死前的最后一两波反扑，就万事大吉了。” 南宫康轻叹：“原来在你眼中，盘踞边西行省多年、俨然已经成为一霸的夏家，不过只是，蟑螂般的角色么？” “啊，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借势而已，和他们盘斗的资金也是借用你们的，如果只靠我们的话，或是对方不那么贪心，这一次还不知道能不能这么顺利……” “哪有哪有，还是你厉害，不动声色地就把数十万金币换了个口袋装……” “其实我最佩服的就是你们皇帝陛下了，我们的皇帝跟着我胡闹，是商量好的；你们的皇帝听你们一说，居然也毫不犹豫地跟着我胡闹……这次说白了，是我们两边皇帝的一次失信。答应了商户的没有做到，本质上算不得什么好局，但为了能将这一路的贪腐勾结、不服管教一网打尽，我们皇帝也是下了决心才这么做，甚至准备牺牲和你们的关系，没想到你们皇帝……” “这次的行动对你们有利，难道不是对我们有利？一直以来我们流云帝国皇室话语权薄弱，皇帝也打算趁你们这次，将夏家一网打尽，以此作为对其他行省总督和大家族的震慑……” “敲山震虎，杀鸡给猴看。” “对对对，就是陆大人您说的这个意思！” 南宫康一拍大腿：“不愧是被苍澜学院院长亲自选入学院的人，言简意赅，比喻既通俗又易懂，还特别形象！” “……好了，互相吹捧就到这里罢。你如果真觉得我做的不错，那能不能商量一下，把夏家的钱，给我多分一点儿？” “吹捧归吹捧，但想让我们分钱……连门儿都没有！” “不是吧……” 陆霖撇了撇嘴，“你们是全大陆第一大国家！第一大国的皇室！连这几万十几万金币也要和我们小小的天凡帝国争么？” “什么十几万金币？那可是边西行省一年的总收入！换你是皇帝的话，这块肉你能割舍么？” “那好歹分一半！……虽然和他们博弈的钱是你们出的，但我这边出了人力和脑力！” “啧啧，你就动了动嘴皮，最多加上你的这几个人，就想要掉半个边西行省一年的收入？不可能！” 李承颐望着两个从绅士般的交流，突然变成了如同菜市场般讨价还价的人，有点摸不着头脑地望向郝云：“这……他们俩这是……” “这样交流才是正常情况啊，尊敬的太子殿下，您难道没有参与过朝廷殿堂上的辩论争论么？” “可是，我参与的朝廷殿堂，都没有这么样的情况……每个人说话都很平和，不会出现这种……” “……那说明，你的父皇对你是真的好，一直把你保护着，直到现在，才敢让你初步见识世面。” “……一直……保护么？” 流云帝国年轻的太子正在纠结思考时，另一边，两人的争论也到了白热化。 “我不管！至少要三分之一！否则你信不信我回头偷偷跑进流云帝国，一个行省一个行省挨个往过骗，把你们的钱全部骗走！” “你敢！” 南宫康一拍桌子，“坐在流云帝国南宫家副家主和太子殿下面前，还敢说出这样话语的，陆霖你是第一个！你要真这么做，你信不信我让你出不了这个门！” 安静坐在陆霖身边的小雨，身体稍微向前倾了倾。陆霖按住小雨的手，长叹一声：“……也不知道，到底出不了门的是谁……南宫先生你直接说吧。你们流云帝国，能够接受的，给出的最多份额是多少。” “十分之一！不能再多了！即便这样，你们也有将近十万金币的入账……” “……三分之一。” “五分之一！你要知道，夏家的钱都是我们流云帝国的钱……” 陆霖叹口气：“如果五分之一的话，那我就不管，接下来夏家临死前的反扑了。我带着我的人一走了之，你和太子殿下想要拿到五分之四的钱，先掂量着自己能不能活着走出边西行省吧。” “前两天在和你商量的时候，我已经向皇帝陛下打过招呼，要求他派军队尽快来边西行省安阳城……” “那到现在怎么还没有来？” 陆霖一副哀其不争的模样，缓慢地摇着头：“就算大部队没有来，那至少精锐的，可以保证你们两人安全的前锋精锐部队应该已经来了吧……今天你俩来找我，又何尝不是想抱着让我们暂时庇护你俩的想法？我们就都直说了，不再拐弯抹角了。想让我们保护你们，可以。三分之一，不能再少。” “……我……” 南宫康深吸一口气，最后缓缓点点头：“那好，三分之一就三分之一……但前提，你们必须保证我俩可以活着将剩下的数十万金币支票，拿到手以后成功带回流云帝国皇室。” “那就这么定了。” 陆霖伸出手，然后两只手握在了一起。 “……他们，不签订什么合同合约么？” 一旁李承颐不解地问向郝云。郝云拍了拍青年的肩头：“有你这个流云帝国未来的皇帝做见证，已经到了这份儿上，还有必要签订合同么？而且时间，对我们双方来说都不多了，这种事情尽快以最简单直接的方式确认了就好。” “什么时间不多了？我怎么还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 “……太子殿下，你不觉得，今天晚上的街道特别安静么？街道上连一点儿人声都没有，四周的房屋也都是黑着的，包括整栋驿站……” 郝云一把将窗帘拉开，李承颐这才看到，原本入夜后会有零星灯火的，驿站所在的这条街道，今天晚上却如同所有人都消失了般；除了自己这一间亮着烛火的窗户外，四周黑漆漆一片，仿佛陷入了死寂。 “……他们，打算……”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现在对他们来说，唯一的破局方法，就是把我们这一屋的人全杀了。只要我们这一屋的人死光了，他们就可以死不赖账，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我们头上。” 郝云一下下地拍打着身躯已经开始打颤的，年轻的太子殿下后背，语气中不无幸灾乐祸之意。李承颐看上去，很努力才从牙尖挤出了一句完整的话：“你们……你们就不怕么？现在这样的情况……” 陆霖转过头来：“我们都料到了，我们为什么要害怕？反正有你们两人在，等会儿先把你们推出去当一下挡箭牌，想来就算夏家和余总督再怎么嚣张，也不敢当着众人面上对我们发动袭击。” “你该不会，真的这么想吧？”南宫康的面色沉了下去。 陆霖眨眨眼睛：“你猜呢？” “但但但是……” 李承颐终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手臂艰难地抬了起来，指向了窗外街道上。众人随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原本漆黑如墨的街道上，突然出现了点点灯火，正向这边飞奔而来；灯火越来愈多，数不清有多少盏，只能看清楚像一条长蛇般，从远方一直蔓延而来。 “喔，他们来了啊。我还当他们会稍微收敛一点儿，好歹后半夜再来的，没想到他们，这么着急啊。” 陆霖点点头，站起身，走到窗前，使劲将另外半扇窗户也一把推开。冬夜的寒风瞬间倾泻直入，将陆霖的衣袍吹得飒飒作响。 就在这短暂的数刻之内，下方数百盏灯火已经将整间驿站包围了起来！ 房屋内众人这才看清楚，原来是数百名身着盔甲的士兵，和上百名衣服上印有“夏”家字样的家丁，手中火把的火光。为首三人，屋内的所有人都认得其中两个，正是夏宗浩和余总督；另外一人看上去寻常无比，但能和另外两人齐头并进、隐约还有被另外两人尊为主的，全边西行省也只有一人了。 夏宗武。 “余总督，夏大人，不知两位深夜前来拜访，是有何事？楼下风大，要么，几位上楼来一叙？” 即便猜出了为首之人的身份，陆霖仍故意跳了过去，而是冲着后面的两个熟人喊道。夏宗浩阴骘的脸上露出一份狞笑：“好啊，但深夜拜访，无以为礼，能让我先为你送上一份拜礼么？” “飒——” “陆霖，小心——” 见下方骑在马上的夏宗浩肩头一抖，南宫康顿觉不妙，立刻出声提醒，然而口中声音未出，锐利的破风声已经闪到了陆霖面前！ “哦？！” 夏宗浩一条眉毛翘起，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陆霖身躯动也没有动一下，从一旁小雨手中接过一颗小石子，放在手心，上下抛着：“夏大人似乎有点小气啊，深夜前来拜访，拜礼就是这么一块小石头？嘛，还给你，就当是我的还礼了。” 说完，陆霖抬起手臂，将小石块向前扔去；所有人看着那块石子，在空中划过一个抛物线，落在了为首之人的马前。 “陆大人的还礼，我夏家收下了。我是流云帝国边西行省夏家家主，夏宗武。陆大人，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为首的夏宗武翻身下马，珍而重之地捡起石头，放进了自己怀里。陆霖表情不变，小声撇撇嘴：“……这人不好惹，是个硬茬儿……” “那何止是硬茬儿，那是盘踞边西行省多年，俨然‘土皇帝’的夏家家主夏宗武！边西行省单论地理面积，比天凡帝国还要大一点……” 正当陆霖和郝云表情不变，小声嘟囔的时候，下面的夏宗武又向前走了一步，轻轻拱拱手：“陆大人，想必已经知道我们今天前来拜访的目的了。我们……” “你们就是想，凭着人多，赖掉今天的账对不对？” 陆霖摆摆手，打断了下面夏宗武正要准备开始的慷慨陈词。夏宗武一呆，然后笑出了声：“没有想到，陆大人比看上去更加直爽一点儿，就这么直接说出来了……没错。我们就是来和你商量赖账的事情。今天白天发生的，我们夏家不能接受。” “那怎么样，你们夏家才可以接受？”陆霖眯起了眼。 “很简单。要么今天你递给宋大人的那封信无效，一切照常进行；要么这次的招标竞价环节全部无效，将各家交易的资金全部按照交易顺序返还，一切按照最开始的标段进行分配……当然包括这几天交易的手续费，也要全部退还。” “嗯，继续，继续。” 陆霖点点头。夏宗武清了清嗓子：“如果这些可以做到的话，我想我们夏家，还是很乐意与陆大人继续做朋友的。该有你的那一份儿，我们一点儿都不会少……” “我可以问一下，那一份到底有多少呢？”陆霖面色诚恳。 “相信我，不会少于三万金币。我以我夏家家主的名义向你保证。” 场上出现了一阵短暂沉默。 “三万金币？三万金币你就想打发我？这次你们夏家总共损失了一百多万金币，就想用三万金币摆平这件事情？” “……那你要多少？”夏宗武语气变冷。 “必须多于三十三万。多于三十三万金币，我和你谈。多于四十万，我直接答应你。少于这个数额，你们，想都不要想。” 陆霖毫不犹豫地报出了数字。 四周再次陷入寂静。 “……陆霖，我看，你才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敬酒不吃，吃罚酒罢？！” 一七三、蛇吞象（中） “喔？我倒想知道，你这罚酒怎么吃？” 听到陆霖满不在乎的回答，夏宗武摇摇头：“我知道你敢于做出这种事，身边一定跟着很厉害的人，比如你身边那个接住我弟弟礼物的小女孩……所以我也不和你多废话了。最后一次问你，三万金币，你到底打不打算谈？” “不可能。至少三十三万金币，我才会考虑，注意，是考虑和你们谈。低于这个数，不要指望让我考虑。” “好，很好，非常好。” 夏宗武连道了三个好，颇为无奈地耸耸肩，转身向后走去：“既然这是你决定的——那，动手，烧楼罢。” “……烧楼？夏宗武，你好大的胆子！” 还未等夏宗武说完，陆霖已经反手将李承颐和南宫康推到了宽阔的窗边；李承颐看上去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正要往后缩去，却被南宫康一把拉住，站在了窗边：“夏宗武，你胆敢烧楼？你再说一遍？” “哦？你们不就是参与招标的，和我们一起的李家么？果然你们和陆霖是一伙的……那刚好，一把火全烧了，也省的我继续在城里搜刮你们下落。” 夏宗武伸出的手刚挥到半空中，却被两块砸在自己面前的腰牌制止住了。 “好好看清楚！这是我们的腰牌！你再，你再敢烧楼试一试！如不速速退去，作为南宫家副家主、太子教习，我有权判定你试图谋害太子，意图谋逆！” 夏宗武看也不看地上的腰牌，但挥出的手依旧停在半空中，没有落下。余正光翻身下马，捡起两块腰牌，面色顿时一变，小心翼翼地将腰牌递到了夏宗武面前，低声说道：“……腰牌，是真的……上面那两位，恐怕正是这次流云帝国皇室派来巡查边西行省的钦差，南宫家副家主南宫康和李承颐太子殿下……” 夏宗武身边正要上前的士兵们，听到这番话后，纷纷停在了原地。夏宗浩也凑上前：“……要么，哥，算了……咱家砸锅卖铁，也还凑得出来一百万金币……” “……你们两人还没有理解，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夏宗武低低咆哮道，脸上原本平淡的神情逐渐扭曲：“……流云帝国皇室，想要我们死啊！就算现在离开，后面也会被他们杀掉！唯一活命的机会，就是在这里把他们全部杀死，然后推到其他理由上面去！只有把他们，尤其是把太子和南宫康都杀掉，不让他们回皇城，我们才有那么一丝的活命机会——事已至此，只能搏一搏了！” “……可那是太子殿下，如果死在安阳城，我——” 余正光还在盯着手中两块腰牌纠结，下一刻，只觉得自己头颅飞起到了半空中，旋转着，从空中看到了自己向上喷着鲜血的脖颈，以及慢慢倒下的身躯，一时间还没有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下一秒，余正光眼前一黑，永远都不明白了。 “众人都看到了！住在这间驿站里的贼人，冒充流云帝国皇室钦差，大庭广众之下谋害了边西行省余正光总督！诛灭贼人，为余总督报仇，就在此时！” 夏宗武“唰唰”几刀，待两块腰牌在空中碎成了碎末后，将沾血的钢刀向驿站方向一挥，大声喝道！ “……啧啧，真的狠啊……这等本事、魄力和决心，太子殿下，学到了么？放轻松，深呼吸，你是流云帝国未来的皇帝，你不能在这里倒下……” 和下方剑拔弩张气氛完全不同的，驿站二楼的窗口，陆霖学着南宫康的姿势，一下下拍着已经身如筛糠的李承颐后背，才勉强保证他没有当场晕倒或者呕吐出来。 “……你，你不害怕么？你不感觉到……呕……我们接下来，也有可能，呕呕……” “我当然也会害怕，看到人死在自己面前，也会反胃。但他首先是我们的敌人，看到对自己可能有害的敌人死亡，你应该首先感到的是欣慰，是痛快；余正光据说也很厉害，如果他不死，他就有可能杀死你，你应该这么想……至少你这么想的话，不会当场倒下。” “……好，我试试。” 李承颐又低下头，深深呼吸了几口，再次抬起头来时，面色已经好了许多。一旁南宫康焦急地望向陆霖：“都到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功夫……他们的人，弓箭手已经准备好了火箭……” “南宫家不是风系天赋天下第一么？后面不用你管，你负责守着这边就行……没想到他们这么着急就开始了啊，那看来，我们的动作也要加快一些了。” 陆霖冲郝云点了点头，郝云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铜哨，使劲吹出了声。就在几人说话之际，下面夏宗浩身边的弓箭手已经走出了列，将手中箭矢头上绑上了浸油的布条，点燃以后，弯弓搭箭，齐齐对准了驿站的方向！ “放箭！放箭！烧死他们——火系天赋的准备——” 随着夏宗武歇斯底里的大吼，一整排火箭腾空而起，在夜空中同时划出一道抛物线，向着木制的驿站房屋，直射而来！ “好你个陆霖，我南宫康记住了……” 眼见陆霖没有丝毫行动的打算，南宫康咒骂了一局，脚下一蹬，从窗口扑了出去，身体却悬停在了半空中！只见他双臂在面前一挥，再次如同拨开迷雾般，向两旁一分，顿时以他为中心，一股狂风向前席卷而去！即便身站在屋内的陆霖等人，顿时感觉到房内空气一滞！ 而飞在最高点的，那一排整齐的火箭箭矢，霎时被这股狂风席卷得向后东倒西歪飘去，四散坠落在驿站对面的房屋房顶和士兵队伍当中，被坠落流矢所伤的惨叫声顿时响了起来！ “再射！射箭！射死他！我不信，他的天赋可以支撑他放几轮这样的风——放箭！放箭！——” 夏宗武看也不看身后士兵的惨状，只是不停地向前挥着手臂！旋即，第二轮，第三轮箭矢，均以同样的方式被狂风再次吹散；不过看上去，释放这样可以吹散箭矢的狂风，对南宫康消耗也非常大，原本悬停在半空中的身体，也落在了驿站的屋顶上，轻轻地喘着气。从驿站后面传来了一点儿纷乱的声音，然后又归于了平静。 “我的天赋，足可以在这里再支撑半个小时——但是你有那么多箭么？夏宗武，如果你只有这点本事，那还是束手就擒罢！” “你们十几个人，就想让我这边上千人束手就擒？！” 像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般，夏宗武瞪大了眼睛：“就算你一个人天赋再强又如何？我们一个一个往上冲，你一个人又能顶得住多少？五十？还是一百？即便你南宫家风系天赋天下第一，但你又不是家主，有何胆量在此口出狂言？放箭！给我继续放！箭矢放完，就给我从军营里再运——” “……夏宗武，夏先生，我看你还有那么一丝良知，能不能再最后谈一下？” 趁着此时箭矢和狂风停下的空隙，陆霖赶忙大声喊道。顿时，所有人的注意力又放在了窗口。 “陆霖，你想说什么？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你们这群诛杀了余总督的贼人——” “……我是说，你知道我们这边有厉害角色，到现在都不肯派人直接强攻，不肯损耗自己手下的性命，就从这一点来说我认为你还有救……” 陆霖诚恳地望着下方手举钢刀，刀尖上猩红血珠正在慢慢凝结的夏宗武，语气真挚地说道：“……夏宗武，夏先生，你还是投降吧。现在投降，我保你和夏宗浩不死。” “但是你们现在投降，已经迟了！无论你们是否投降，我都要在这里把你们全杀了——所有人！给我上！用人命给我堆死他们——” 当夏宗武桀桀冷笑，再一次向前挥出钢刀时，陆霖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 “……你真的，觉得你们人多，占优势么……” 尖锐的哨声，再次从驿站二楼响起。随着哨音声，阵阵轻微纷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如同浪涛般，一时间竟压过了士兵们向前冲锋的声音！ “怎……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夏宗浩惊慌地向四周看去。向 只见原本除了驿站以外，周围黑漆漆的街道上，突然亮起了点点亮光。 一点，两点，如同萤火虫一般，慢慢向这里飘来。 在最初的几点亮光后面，漆黑中突然亮起的光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 数刻后，向这边涌来的，各条大街上的光点，近似于将街道完全填满！ 与此同时，第一批光点也赶到了驿站下方。 那是拿着晾衣杆和菜刀的，几个衣着平常朴素，没有披甲的平民百姓，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然后又来了十个。 百个。千个。 一时间，正不知多少百姓，将驿站门口，上千名士兵围得严严实实，水泄不通！ 四周的房屋也亮起了灯，门口，窗口，所有能站人的地方，都站满了百姓！ 放眼望去，原本黑漆漆的四周，顿时亮如白昼，无数人头攒动着，无数道目光均聚焦在了驿站正前方，夏宗武的身上！ 最为可怕的是，分明有成千上万的百姓注视着，但没有一个人，发出任何声音。 所有人都沉默着，沉默着，盯着场中央。 “现在，你还敢说你人多么？夏宗武，夏宗浩。刚才你们错过了最好的时机，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再给你们一次投降的机会……无论如何，你们输定了。投降吧。” 一片沉寂中，只有陆霖诚挚的声音，在空中回荡。 “……想让我投降？不可能！我才是真正的安阳城城主，真正的边西行省皇帝！陆霖你们不过是一批外来的人，这些也不过只是普通的老百姓，有什么权利阻止我，有什么能力阻止我——” 夏宗武歇斯底里地咆哮道，咆哮到了最后，甚至笑出了声。 “……他们并不是普通的老百姓。他们，都是曾经被你低价强买、高价强卖粮祸害过的，边西行省的人。我只是托人告知了他们，今天晚上这里可能会出现的事情，他们就都自发地前来了……事实上我也没想到会来这么多。怎么向他们解释，那是你的事情了。” “为什么要解释？我为什么要解释？我是边西行省夏家家主！我是全天下第二十六！你拉来的人再多，都只是普通老百姓而已，他们敢上前么？他们敢和我面对面么？他们不敢！因为他们在我面前，一秒钟都活不下来！” 夏宗武原地转了一圈，望着四周看向自己的目光，疯癫大笑，扔下钢刀，双手拍着胸膛，状态如同大猩猩般；但此时没有人笑话他，所有百姓依然保持着沉默。 如钢铁一般，冰冷的沉默。 “就算人数多又如何！老子可是上过战场的！一队一百多人的骑兵，就足以将没有接受过训练的，数万人的平民百姓冲垮杀跨！这里街道正是宽敞，正适合骑兵冲杀，更不用说我还有弓箭手，几轮齐射下来，他们肯定就都被杀得落花流水……骑兵大队！冲锋准备！弓箭手！上弦！！” 疯癫的嚎声响彻了驿站门前，不算太宽敞，也有十数米宽的街道上。 然后继续一片沉寂。 没有人动。 “上马啊！我让你们上马！！弓箭手，准备放箭！！你们为什么不动，给我动啊——” 即便此时疯狂如夏宗武，也感觉到了情况的不对，望着自己身边一动不动、如同被百姓们传染同化了的士兵们，虽然口中仍在吼叫，脚下却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唯有身着“夏”字样的家仆们，象征性地吼了两声，有两个人跳上了马，却被旁边人拉了下来，鬼鬼祟祟地向后撤着。 “……夏宗武大人，你可能忘了一件事情。你的士兵们，他们也是边西行省的人啊，他们也有家人，也有父母老婆孩子，他们也都要吃粮食，都要吃菜吃肉……” 许久没有说话的陆霖，干脆和小雨、郝云、李承颐以及落下地的南宫康一起，从驿站的大门走了出来，就站在距离夏家两兄弟十米开外。陆霖惋惜地看着夏宗武，这种目光夏宗武很熟悉，就像自己之前看死人一般的眼神。 “……所以，他们不会听你话的，他们不会将自己的屠刀，落到可能有自己血亲的人群中……夏宗武，夏宗浩，投降吧。” 一七四、蛇吞象（下） “投降？！” 夏宗武望着周围沉默的士兵们，歇斯底里地狂笑，“我夏家家主何时投降过？你们给我上！快上——” “——所有士兵听令！我以流云帝国太子殿下的名义，命令你们，放下手中武器，全部后退！只要现在放下武器，之前的事一概不究！” 郝云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手里拿着另一块画有龙纹、写有“李”字模样的腰牌，冲着士兵们大声喝道。 “怎么还有腰牌？不是被夏宗武几刀劈碎了么？” 陆霖的话，问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郝云耸耸肩：“他肯定要随身多带几块啊，不然腰牌拿去传令了或者被偷了，还有遇到现在这样情况，没法证明自己身份，那该多尴尬……” “……很有道理的样子，我竟无言已对……” 陆霖摆摆手，丝毫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的模样，却是和郝云互相开起了玩笑。夏宗武大声喝道：“我看谁敢扔武器！谁扔武器谁死——” “当啷。” 从队伍的最后面，传来了一个武器掉落的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刺耳。 “当啷当啷。” 有了第一个，就有了第二个。不断地，接二连三从后向前，士兵们将手中武器扔在了地上，然后死死盯着夏宗武，依旧不发一言地，向后面排成整齐队伍退去。 “反了！你们都反了！胆敢不听我的指令，你们——” 夏宗武可谓是咬断口中牙，气炸胸中肺，瞅准了距离自己最近的几个士兵，手中钢刀刚抽了出来，却被面前一个人拦住了。 “陆霖让我阻止你。他说，今天放下刀的士兵，你一个，都不能杀。” 单手抱着兔子玩偶的灰发小姑娘，不知何时站在了夏宗武和士兵之间。分明小姑娘看上去瘦弱无比，连一阵风都能吹倒似的，但夏宗武却如临大敌般，连连向后退了两步，双手紧握钢刀，在火把的火光下非常明显的、大颗大颗的冷汗从额头上渗出来，然后滴落在地上。 “家主，怎么了？……哥？” 夏宗浩纳闷地看向死死盯着灰发女孩、连连后退的夏宗武，正要向前一探究竟时，却只见夏宗武拼命挥了挥手，目光丝毫不敢有半点离开灰发女孩：“你，你快去杀太子！杀南宫康！她由我来拖住，快点，你杀完其他人，就赶快来帮我——” “……我明白了。” 夏宗浩神色复杂地望了自己哥哥一眼，身影顿时消失在了原地。 “很聪明的做法嘛……不过也没有聪明到哪里去就是了。如果你和他联手来攻我，或许还有一丝胜算，但现在” 陆霖平静地拍了拍手，郝云在一旁撇撇嘴：“不先把太子杀了，后面那些士兵就没法死心塌地跟着他干——现在局势，使得他只能做此选择。不过，他似乎很有自信的样子，觉得夏宗浩一个人就能对付屋内的人……” “呵，呵呵，你们小看我夏家了！我弟弟虽然本事比我稍微差一点儿，但也不是你们这些常人能够比拟的……倒是你！你，你是谁！为甚我从没听说过你的名号……” 夏宗武脸上刚露出些许得意的神色，突然醒悟过来自己面前还站着一个灰发女孩，声音顿时又变了，手中钢刀颤抖地指向了小雨。 “她？她是我的保镖，就这样。” 陆霖摇摇头，望向小雨：“把他zhi fu，而且尽量不要伤到其他人。如果实在zhi fu不了，那就杀了。” “……好。” 小雨点点头，轻轻把兔子玩偶放在一旁。周围的士兵们早已让开出一个十数米的空地，空地中间，只余小雨和夏宗武两人！ …… 这是我第一次见，哥哥这么恐慌……那个小女孩，到底是谁？ 陆霖如果有这么强的帮手，为什么不一开始就…… 阵阵纷乱在夏宗武的脑海中回荡着，他使劲咬了咬牙，右手紧握尖刀，刺向左手手心，钻心的疼痛方才使得自己清醒了一些。夏宗浩紧握左手手心，谨防鲜血滴落在地上，几乎完全透明的身影却已从众人身边飘过，闪入了驿站当中。 “没想到陆公子竟然有如此安排，不知何时，竟然已经联系了安阳城内饱受夏家两兄弟残害的百姓……” “真是没想到啊。原本都以为夏家胜券在握，我们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死局，但刹那间局势逆转，就连夏家最强的战斗力，夏家家主夏宗武，也被陆霖的保镖限制在了原地……” “这家伙，不可小看啊，以后必成大器。” 听着楼上房间内，南宫康和李承颐你一句我一句的对话，夏宗武心中又不禁激起了几分愤怒之火。 该死的陆霖，如果没有他，自己乃至于哥哥，乃至于夏家，怎么可能沦落到如此地步！！ 即便愤怒，自己现在的任务还是要第一时间完成。只有立刻杀死这两人，让陆霖所占的“大义”，也就是失去流云帝国皇室这边的道义，余总督剩下的那些士兵才能够为自己所用…… 哥哥之前也稍微着急了些，也许不应该直接杀死余总督的。但在那种场合之下，留下余总督，更有可能打击信心，听说余总督这些日子已经和陆霖的人有所联系了，说不定那些士兵就会临场叛变……从这个角度来说，余总督又是肥死不可了…… 夏宗浩使劲掐了一把左手，感受着手心传来的疼痛，一步步静静走进了房间内。 房间里除了站在窗口、望着下方的李承颐和南宫康两人外，还有两名男子，正在小声说着什么；另外还有两名长相普通的女子，正小声说笑着，谈论着陆霖，似乎外面的这场你死我活的纷争，与她俩没有任何关系一样。 还好，没有人发现自己……首先一刀杀了战斗力最高的南宫康，然后挟持着太子，将屋内的人分个击破；其中需要小心注意的是那两个男子，看上去就是从战场上下来的，有一种军人的气质；那两名女子则不足为惧，留到最后再杀也不迟…… 正当夏宗浩一边想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摸向窗口时，突然感觉到了来自侧边的视线。夏宗浩停住脚步，轻轻转头望向一边，只见刚才被自己忽视的两名女子其中之一，正抬起头，笑吟吟地望着自己，手中还拿着一个橘子，小口小口地吃着。 怎么可能？她……她发现我了？ 不可能！自己的“隐”系天赋，已经是全大陆数一数二的了！除了大陆那“天下前十”，其余人根本看不穿自己的隐身，在他们眼中自己就是完全透明的！ 自己从小激发了天赋以后，手上脚上腰上就一直绑着铃铛，时时刻刻不忘练习；现在已经做到，自己隐身后，无论怎么行动，飞檐走壁，奔跑行走，铃铛都不会发出半点响声的地步，才把铃铛卸下的，所以他们也不可能听到任何声音…… 那名女子，一定是恰好在望着这边的空气，对，一定只是恰到好处！ 为了以防万一，夏宗浩还是停在了原地，侧耳聆听着，尤其注意那两名女子的谈话。 “小红你说啊，不行我就嫁给这个陆霖得了，你看他虽然不是多英俊，但看久了也不觉得难看；最关键的是他有本事啊，说不定就能护住我这个弱女子……” “小花你又在乱说话了。不要总和我再说这些，我们姐妹一场，一起生活了那么久，如果你肯嫁人的，除非你先把你心底那块石头放下再说……” “砰！！” 从窗外突然传来了一声沉闷的撞响，接下来便是建筑物垮塌的声音，像三头大象同时撞上了房屋一般，脚下甚至传来了阵阵震颤；同时也打断了两名女子的谈话。但两名女子充耳不闻般，只是望了望窗户的方向，又继续交谈了起来。 “我心底那块石头……你又不是不知道，不是轻易可以放下的啊，现在我遇到的男子里，也就只有一个人保证可以解开了，但他又不肯帮我去解……” “那个人你就别想了。他自己心里还有个疙瘩，等待着别人帮他去解呢。” “所以我就说，我还不如嫁给陆霖算了，我长得应该不难看吧，他应该会喜欢的……除了那个男子以外，目前我见过的、世上这些三条腿的混蛋们，也就只有陆霖有可能可以帮我解决了……” “这些话，你还是等陆霖回来再说罢。你在这里说，他也听不见，现在他正享受着风光着呢……” “哎，男人啊，就是爱慕这些虚荣……” 窗外再次传来一阵阵接连不断的撞击殴打声，就像两头洪荒巨兽一下下地撞击在一起一般，又如雷雨天天上的闪电到了最激烈处，噼噼啪啪响成一阵，震耳欲聋。两名女子也没法继续说话了，只是互相依偎在一起，似乎彼此在安慰着；夏宗浩再不犹豫，进步上前，一刀刺向了背对着自己、毫无防备的南宫康腰间脊椎处！ 这个位置是人体最脆弱的位置之一，虽然不能立刻致命，但可以保证让他瞬间失去战斗力。接下来，只需要挟持住李承颐…… “不要动！你们别动——” 正当夏宗浩一刀刺向了南宫康，再不犹豫，拔刀想要挟持李承颐，口中也大喊出声时，却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自己手中的刀，为什么一点血都没有沾？ 还有南宫康，此时他不应该已经惨叫着，上xià ti分离，倒在地上的血泊中了么？为什么他还站在原地？ 为什么自己一把抓向李承颐，却抓了个空？ 夏宗浩不敢置信地，使劲挤了挤眼睛，眼前景象却瞬间变了。 自己仍然站在驿站二楼的房间门口，屋内所有人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动作，只是听到了自己的大叫声，同时将目光转向了自己的方向。 刚才是……是幻术？他们中有类似于“幻”系天赋的人？ 无论如何，“幻”系天赋只要被看破，短时间不可能对同一个人生效第二次的！ 除了“隐”系天赋以外，自己的近身搏击术，也是寻常人不可相比的，一人单挑哪怕有天赋的数个士兵也丝毫不会落于下风！ 计划不变，只是变àn shā为强攻！ 胜败，在此一举！ “南宫康，李承颐！今天就是你们的死期——” 夏宗浩大吼一声，手握尖刀，扑向了站在屋内窗口处，惊慌失措的两人！ …… “啧啧，这夏宗武，也太惨了……不过你让小雨这么抛头露面，是不是，不太好？” 看着小雨抓着夏宗武的脚踝，在所有人畏惧的目光中，不知道第多少次将夏宗武砸进一旁的瓦砾堆中，郝云砸着嘴，摇着头望向陆霖。陆霖侧头躲过一片飞来的瓦砾，轻轻皱起眉头：“那也没办法，小花的能力太具有辨识度，只能让小雨出手了……不过我打算，这次回去的路上，去小雨以前的地方看看。能帮什么，就帮什么，满足她的心愿好了。” “你就不怕她离开你么？这么好一个打手，你就打算这么放下……” “她不是打手。” 陆霖转过身，认真地看向郝云：“我一直把她当妹妹看的。如果有可能，我也不想她出手，想让她像一个普通的小女孩一样，过这个年龄段应有的生活……但我和她私下谈过，她现在会做的事情其实很少，如果不让她出手的话，她又会感到愧疚，哎呀总之我也很纠结……” “行了行了，知道你会骗小姑娘了，别说了。貌似，快结束了罢？” “应该是。刚才听到驿站里面好像传来了两声大吼，然后就没了声……但愿小花她不会下手太重。” 郝云回头望了一眼驿站：“看你的样子，貌似丝毫不担心小花的模样……我知道她很厉害，但她到底有多厉害？能不能告诉我？” “你猜。” 陆霖神秘地向郝云笑笑，不再说话。 正当两人说话的同时，满身伤口，头破血流的夏宗武，再一次推开了头顶的瓦砾堆，拿着只剩下小半截的钢刀，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走到了所有人面前。之前气定神闲的平静神情已经完全消失，此时衣衫褴褛的他，说是安阳城街头的乞丐，都没有人会怀疑。 “……给我，给我去死啊啊啊啊——” 夏宗武拼尽全力大吼一声，身影顿时消失，空中传来一声如同爆裂般的破空响声，那是速度提到极致的表现；然而灰发小女孩只是向前举起了手，消失不见的夏宗武就像自己把手腕送到小雨手中一样，被小雨再次抓住，身躯再次头下脚上地、被砸在了地上，已经遍布疮痍的青石板道路，再次多出了一个数平方米的坑洼。 正在此时，驿站的门前，阿贝尔和陈子阳，推着一个被五花大绑、口部塞着破布的人，走出了门口，正是夏宗浩；只见夏宗浩身上没有任何伤痕，只是双眼无神，口中呜呜乱叫着，不知刚才在驿站里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将一个人变成这幅模样。 “你，你……死啊……” 看着自己弟弟被推了出来，拄着钢刀、再一次想要爬起来的夏宗武，终于重重地扑在了地上，不再动弹。 一七五、离开 在安阳城以及边西行省，闹得沸沸扬扬的天凡帝国采购，终于在二月二十日这一天，落下了帷幕。 其中最令所有人津津乐道以及拍手称快的，莫过于这几年时间突然崛起以后、一直盘踞在边西行省的夏家，突然垮台这件事情了。不乏有人想要整理一下事件的来龙去脉，但由于信息的不足，只知道在标段竞价中，几家莫名其妙将蔬菜标段炒到了一个极高的价格后，夏家就莫名其妙聚集了军队想要杀死陆霖，最后身为全大陆前二十、前三十的两兄弟，却被陆霖反杀在了当场。连同一直依附着夏家的几个家族，同时也遭到了灭顶之灾，和夏家一起第二天全部被抄了家，围观群众莫不拍手称快。据说有一些人 当然也有一些有心人，从一些细节以及nèi mu消息中了解知晓了真相的只鳞片爪。比如夏家和几个附庸家族出场以后，前几天一直在炒买的粮标和蔬菜标段全部恢复了正常稳定价格，以及之前在全边西行省由于这次招标流露出去的某些消息、而疯狂涨价的粮价，也被到来的流云帝国皇室钦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压了下去；以及在这次的事件中，按说是违约了的天凡帝国和流云帝国，却不约而同地选择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些已经很明显的态度，已经说明了很多事情。 夏家，是做得有些过分了，被两个帝国不约而同地打压了啊…… 事件过后，关于夏家这些年积攒运营的许多方面，例如安阳城的蔬菜粮食售卖等都出现了巨大的缺口，许多商家都看到了商机，纷纷赶往了边西行省，以前安阳城内颓败的景象也一扫而空，街道上往来的人明显多了许多。 “新任的总督，差不多这一周之内就会到……我们将计划上报给皇室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开始准备了，就像完全不担心我们会不会失败一样。陆大人，你真的不打算和新任总督见一面再走么？” 安阳城内，那家“百年老店”的门面内。众人坐了三桌，最里面那一桌上，坐在陆霖对面的南宫康和李承颐望向陆霖，眼神诚恳。陆霖摇摇头：“就不见了，接下来的事情和我关系不大，由你们来搞定……我在这里留的时间够久了，都已经春暖花开了。” “还说请你去流云帝国皇城做做客呢，不过陆大人看来思乡情深，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踏上归乡的路了……” 南宫康笑笑，夹起了一块猪肚，慢慢嚼着：“不过陆大人真的不愧是料理世家，随便在街上找的餐馆，味道竟丝毫不亚于皇室的御厨，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关于之前我们提议的那件事，希望你再考虑一下。天凡帝国能够给你的，我们流云帝国，全部可以数倍甚至十倍予你，以太子殿下的名义保证。而且毕竟陆大人的家乡就在这里……” “……此事不必再提。暂时没有可能。” 看着陆霖坚定的表情，李承颐不禁露出了些许失望神色：“我是真的想请你当我老师，感觉你可以教我很多东西……但既然陆公子不愿意，那也就只能作罢了。” “关键我现在还有一个学生，我连她的事情都处理不好，实在没有信心和精力再去教其他人……” 陆霖望了望年轻太子的表情，心中一软：“但如果太子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书信交流……只要不提国事就行，我还不想背上叛国什么的罪名。就日常生活中的一些难以解决的麻烦，和料理上的知识，我想我或许可以和你共同探讨一下。”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多谢陆公子，不，陆老师。” 李承颐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向陆霖鞠了一躬。陆霖连忙双手搀扶：“别，我们都是同龄人，你尊为一国的太子，以后要执掌整个流云帝国，别这样……” “这次同行，我已经学到很多了。我这几天本来正在准备谢礼和拜师礼……” “这些就不必了，”陆霖转向南宫康，“说起谢礼，关于夏家那些金币的事情……” 南宫康脸色一变：“谢礼可以有，那些金币，你不答应当太子少傅，就想都别想！” “南宫大人，你这话就不地道了……” 见两人有继续吵起来的倾向，李承颐连忙打着圆场：“南宫叔叔不是这个意思，那些钱毕竟都是夏家搜刮百姓的血汗钱，必须先入库，然后通过其他渠道慢慢给你，不然流云帝国的百姓也会有意见……夏家的资产很多都是类似于店铺一样的不动产，就算现在我们想把金币支票给你，一时半会也拿不出来这么多……” “我明白，”陆霖点点头：“我的人这几日，准备在边西行省扎下根，开一家酒楼……你明白我什么意思的。” “好。之后我们会陆续将金币转移到你的名下，速度不能太快，大约一年左右的时间会慢慢付清。” “当然，我家酒楼的生意……” “我们肯定也会知晓照顾的，陆大人你放心。还有逃跑的宋茂，我们也会帮陆大人进行抓捕，在边西行省下发海捕公文，一但抓住以后，立刻派人押往天凡帝国，绝对不会耽搁。” “那在此就先多谢了。” 得到了南宫康的允诺，陆霖才放下筷子，站起身来：“我的车马都已经在驿站准备好了，我们就此告别。” “不等到明天么？我们已经在东兴楼准备了今天晚上的宴席……” “……不用了。这顿油爆双脆，就当是践行宴好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洛夕，郝云，小雨，我们走。” 陆霖拦住了一同站起身来，想要挽留的两人，双手抱拳行了礼后，走出了门外，再不回头。 …… 比起进安阳城时声势浩大的七八辆马车，仅剩下三辆马车的车队，从安阳城门驶出，一路驶向西边。 “陆霖，我们……这就要，回去了么？” 马车内探出一个头来，望向和小雨肩并肩坐着的黑发男子。陆霖头也不回地应道：“嗯，已经出来一个多月了，是时候该回去了……你的情绪应该缓过来了罢？不管是这边家里的，还是天凡帝国那边家里的……” “……是差不多好了，但是……” 洛夕声音一滞。陆霖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后音，只好自己接过话题：“流云帝国这边的洛家，你就不要再想了，事情都过去了……至于你天凡帝国的家，你总还是得回去的。这一次，我把皇帝的任务完成的还不错，回去也算有个交代……你该不会真以为我向他们要的那些金币，是给我自己要的吧？那些都要交公的，算是弥补这些年天凡帝国在通往流云帝国边境上、guān shāng gou jié偷税漏税的损失。” “你刚才说什么？把皇帝的任务完成的不错，回去有个交代……是什么意思？和我有什么关系？” 陆霖一拍脑袋，自己怎么把皇帝要挟自己这件事随口说出来了，连忙改口：“我是说，我任务完成的不错，回去应当能得到一些奖赏，你父亲作为外务部的官员，也应当能松一口气，对你的态度或许会有些改观……” “这样啊……” 洛夕的心思显然没有在上面多放：“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单纯地不想回去，想在外面多逛逛。天下这么大，一直呆在龙落城里那一小片地方，呆久了总还是感觉有些乏味……” “但这几天，我不是抽空陪你逛了很多地方么？难道说你还没逛够……” “哼！” 感受到身后车帘被重重一甩，陆霖摇摇头，完全不知道自己又为什么惹她生气了。既然想不通那就干脆不想，陆霖望向身边小雨：“之前和你说过，回去的时候，要去看看你这些年花钱的地方，帮你打理一下。听你之前说过，这些年里你赚得的金币，应当和我这一次为天凡帝国捞的这一笔差不多了，但好像没有什么起色，我想我可以稍微帮帮你……” “……好。那我们要往北走。” “往北方？不直接回龙落城么？” 马车内的脑袋又探了出来，被陆霖一把按了回去：“在北方么？那里不是和蛮族交战的战场……” 小雨摇摇头：“……没有在战场上。但距离战场很近。可能……有危险。” “有你在，还有危险么？” “……不遇到大军，就没有。” “那应该就没什么事，现在据说边境战事已经基本平息了……你来指路，我们出发！” 陆霖豪气干云地一挥马鞭，马车转了个方向，拐向了北方。 …… 流云帝国边境小镇，平松镇外。 “……宋茂宋大人，你确定，陆霖是今天早上从安阳城出发？” 穿着便装的，原天凡帝国边境堡垒守将韩聪，此时眼窝深陷地和将近上千人一起蹲在树林里，看着脸上蒙着纱布、翻身下马的男子。男子摘下蒙面面纱，面色坚定：“没有错。我躲在路边，亲眼看着他的马车出了城，然后就快马加鞭地赶了过来……不过韩大人，就你这几百人，能不能把陆霖拿下，为我们报仇雪恨？陆霖他手下，可能有一两个比天下前二十还厉害的人……” “就算再厉害，在几轮弓箭齐射之下，也得被射成马蜂窝！” 韩聪大手一挥：“再怎么厉害，他们也只有三辆马车！我们先用巨木将前后路封死，然后不给他们近身接战的机会，先放两轮火箭，这一片地上都已经埋着火油罐……就算那传说中的‘天下第二’前来，也只有饮恨当场的结果！” “不愧是曾在北方战场上三进三出的韩大人，有这样的布置，那陆霖今天肯定是死定了……” 宋茂点点头，目光中露出了几分狠色：“完全没有想到，那陆霖来到流云帝国，要做的事情竟是将我们这些人经营多年的赚钱线路一网打尽……就冲这一点，等会儿杀了他以后，我要生吃他的肉！” “放心，我会给你留最肥的那一块儿。至于我，我和北方蛮族学了一点，听说他们对自己尊敬的敌人，都是割下头颅来、把头盖骨当做酒碗……” 两人又议论了一阵以后，韩聪望着天边即将落下的夕阳，皱了皱眉头：“安阳城距离这里就一天的路程……为什么他们到现在还没有来？” “可能是想要在路上逛逛罢。不过再怎么逛，今天晚上他也一定要到平松镇的，回天凡帝国的必经之路上，附近只有平松镇这一个小镇，然后就是北方和南方、上百公里开外才会有回城的路了……到了晚上更好！晚上的话，对我们偷袭更加有利！” “说的也是，那就在这里再等等他，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 韩聪和宋茂在注定没有结果地等下去暂且先不提。 安阳城内。 “小红，这下我们，可就要在异国他乡扎下根了呢……” 关上了店门，用水将脸上伪装洗下来的柳小楼，再次露出了天资国色。而已经习以为常的陈子阳和阿贝尔，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后，才告退回到自己屋内，顿时前厅就只剩下柳小楼和苏菲，两名化名为小花和小红的，前任天香楼红牌。 “对于你来说，应当不算是异国他乡罢……” 苏菲摇摇头，轻声说道。柳小楼却没有接话，只是望着酒楼内的布置，眼中神色逐渐朦胧：“你知道不知道啊，小红，以前在天香楼的时候，有时候我就特别想开一家酒楼，抛掉之前所有的烦恼，什么都不管地当老板娘，天天看着酒客们吃吃喝喝，就非常开心……没有想到，这个愿望居然在这里实现了，人生还真是无常啊。” “就算开了酒楼……你也应该放不下之前的烦恼罢。” “不要这么说……说不定我这次就真的放下了呢……” 柳小楼摇摇头，神色还是黯淡了下去：“等这边大概处理完以后，我还是回去一趟好了。我还是想回去看看……” “……到时候我陪你。” “嗯。” 一七六、北方 三月一日。草长莺飞。 沿路跋涉了十天，陆霖一行三辆马车终于从流云帝国与天凡帝国接壤的，北方的边境处回了国，重新站在了天凡帝国的土地上。 相比内陆地区之前那个叫做韩聪的、虽然看上去是军人，但目光中满满都是算计的不诚恳，临近北方战场的天凡帝国边关守军，显然要坦诚实在许多。当陆霖等亮明了自己一行的身份和来意时，早已由百姓口耳相传、知晓了陆霖等人在流云帝国内做的一番大事的小将军，丝毫不敢有任何怠慢，当场就杀了一只羊，留下陆霖等人，美美地吃了一顿全羊宴。 “陆大人，你这次，做得好哇！除了我们北方临近战场的守军以外，边关守军早已经被夏家等豪门家族腐蚀不堪了，陆大人这么一手，虽说不能绝对将**风气整治住，但至少也会让他们以后收钱拿钱时，好好地掂量一番！那韩聪说他那里苦？我呸！这里才是真的苦，前一阵战事紧急时，三天两头要拔刀子见血，经常有蛮族想要从我这里绕到天凡帝国境内去……陆大人，这‘二锅头’，据说也是你家酿的？真是好酒，不但好喝，还救了我们不少兄弟的名！毫不夸张地说，我手下这几百士兵，有一小半能活下来，都是托陆大人的福气！陆大人，我再敬您一碗！” 看着眼中流露出真情实意感谢之情的，虽然年纪不大、但身上也有了几分杀气的小将军，不知道第几次向自己举起大碗的时候，陆霖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苦笑：“喝酒就喝酒，但哪有我喝二锅头，你喝普通水酒的道理……” “二锅头很珍贵，我有点儿……舍不得喝。” 小将军脸上露出了几分不好意思的羞怯笑容，陆霖佯怒：“都知道二锅头是我家酿的了，你觉得我会缺这酒喝么？来！把碗一换，继续喝！” 于是当天晚上，陆霖郝云酩酊大醉。 第二天清晨，三月二日，拖着有些沉重的身躯，拒绝了看上去一点事都没有的小将军想要派兵保护的心意，在“一路保重，千万不要将我们在军营中违反军令喝酒的事情告诉其他人”的阵阵告别声中，三辆马车再次出发，向着天凡帝国正北方一路驶去。 “在夜半三更过天桥，从来不敢回头看 白日里是车水马龙，此时脚下是忘川 我独自走过半山腰，山间野狗来作伴 层林尽染百舸流，秋风吹过鬼门关……” 听着陆霖口中随便哼着的小调，洛夕好奇地从马车中探出头来：“你在唱什么歌？我从来没有听过，又是你自己写的什么乱七八糟小调么？……再说这里虽然路上有野狗，但也不是半山腰，几乎一马平川；你也不是独自走过，和你一起的还有……我们……” 没有在乎少女突然停住的话语声，陆霖停下了歌喉，随口回答到：“突然想起来这首……自己以前写的歌罢了，随便哼哼，歌名就叫做‘出山’。” “出山？歌名确实也挺相符……” 此时众人刚刚走出了一片绵延不绝的山脉，真正踏在了全大陆环境最为严苛，也最为残酷的北方土地上。 无论在东方大陆，还是西方大陆，抑或天凡帝国，北方，是禁区，几乎已经成为了共识。在天凡帝国，更有“宁做南方狗，不做北方人”的说法。 原因很简单，因为这里，有蛮族。 几乎所有的文明中，蛮族自有记载以来，就一直顽强地扎根在这片不毛之地，并且时时刻刻想要向南方发动攻势，占据南方水土肥美的、自己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在无数可歌可泣，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雄史诗中，蛮族更是被描述成了三头六臂、茹毛饮血的怪物，无一例外当的都是反派角色，但幸好无论东方还是西方、抑或天凡帝国，都不缺乏敢于担当、勇于赴死的勇士和英雄，因此迄今为止，蛮族一直被拦在边境线外，不得寸进。 关于蛮族，陆霖知晓的也就仅限于此。这次前往北方，未免心里也抱着想要亲眼看一下蛮族的想法；毕竟自己有杀神保护着，只要不作死到正面去冲对方的大营，实在不行就逃跑，应当危险不大。 不过在主动作死之前，首先还是将洛夕、小织、郝云等人安顿在小雨的家乡再说。自己作死是自己的事，不能拉着其他人和自己一起赴险；再说了，真要遇到什么危机时候，小雨估计也同时照看不了这么多人。 “距离你的家乡，还有多久的路程？” 想到这里，陆霖望向身边从向北方进发以后、就越来越沉默的小姑娘。小雨想了想：“按照这样的速度，一切顺利的话，最早明天黄昏时候就能到。不过今天晚上，必须在外面野营了。周围没有任何村庄。” “我明白了。野营？听上去不错……” 陆霖抬手摸了摸小姑娘不怎么柔顺的头发，心中思考了一会儿，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宽慰似乎有心事的小雨，也只得作罢。 于是过了一会儿，稍微有点跑调的歌声，又响了起来： “……凡尘修炼二十载，听闻水能滴石穿 帝王豪杰风云变幻，抵不过桑田沧海 我不关心谁的江山，只眷恋两小无猜 兴风作浪不稀罕，只身固守……龙落城……” 马车内，洛夕听到“只眷恋两小无猜”时，情不自禁，羞红了脸颊，一直红到了脖子根。 …… 马车一直在荒无人烟的土地上奔跑着，颇有些“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感觉。随着向北方越来越深入，道路边上偶尔已经可以看到断戈和箭头，偶尔还能看到一具具蜷缩在一起的白骨。陆霖只当没有看见，驾着车，继续向前奔行。 一路无话。 这一天傍晚，众人挑了一处稍微突起一点儿的、避风的山坳处扎了营。只是在扎营的时候，一直没有怎么开口说话的小雨，第一次强硬地要求众人不能生火，不能宰杀动物散发出血腥味，如果有个人问题需要解决，也必须去百米之外，而且要自行掩埋；为此，郝云差点和小雨翻了脸，但在小女孩冰冷的目光注视之下，最后郝云还是乖乖投降。 在小雨前前后后的布置操心，以及守夜之下，这一夜，也平安过去了。 只是在深夜中，四周层起彼伏的狼嚎声，还是让众人都没有休息好，早晨起来时，每个人脸上都顶着黑眼圈。一夜未眠的小姑娘却像什么事都没有一般，接过了车鞭，将疲倦不堪的陆霖赶进了马车内休息。 “……都不要动。前面有人。有厮杀声。” 正当陆霖昏昏沉沉、将睡未睡迷糊时，突然感觉到，一直行驶着的马车停了下来。灰色长发的小脑袋伸进了车厢，十分严肃地叮嘱了一句后，陆霖便听到了车顶“砰”地一声，似是跳上了车厢顶。 “……没事吧？发生了什么？” 后面赶着马车的郝云也停了下来，两步跑到了陆霖的马车旁。陆霖也坐不住了，从马车里钻了出来。 “……没事。下面山谷里，有两队人在厮杀。” 小雨指向了下方。众人随着手臂方向望去，数百米开外，虽然小雨说是在厮杀，但实际上，是一方单方面地追杀着另一方；骑在马上追杀的rén dà约有二十几个，个个黑盔黑袍，在北方初春严寒的风中依然luo lu着上半身，不停向前方伏在马身上、使劲踢着马肚子的，被追杀的四人投掷着标枪；一轮标枪下去，其中一人惨叫一声，从马背上滚了下来，后面跟上的，为首的黑袍人毫不犹豫地俯下身一刀砍掉了头颅，又继续呼啸着，向前面仅剩下的三人追去。 “……他们，是……” 第一次看到这样如同狼群猎捕猎物一样的，真实战场上的场景，洛夕只感觉到胸口处阵阵窒息，不敢再看，死死抓紧了陆霖的衣袖。陆霖摇摇头，一旁的小雨却开口说道：“两边，都是蛮族。” “都是蛮族？！” 陆霖这才仔细看去，才发现，前方骑在马上、身着便衣的三人，身着和自己在龙落城、安阳城里见到的人有很大区别，身上衣着几乎是兽皮一块块拼成的。此时，被追杀的其中一人回头看着越来越近的追兵，悲壮地大嚎了一声，拔出腰刀，驱使着马儿，反向冲进了二十多人的马队中；然后，他的反向冲锋为前面仅剩的两rén dà概多争取了几秒钟时间，双方再次拉开了十几米的距离。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前面两人的马匹已经脱力了，使劲打着响鼻，脚下的步伐也显然不如后面追兵的快，看来被追上只是时间问题。 “前面的，是白蛮。后面的，是黑蛮。” “原来如此……” 陆霖点点头，关于蛮族内白蛮和黑蛮之争，陆霖还是了解一点儿的，没想到竟在这里亲眼目睹了。 “要，帮忙么？” “不。这是蛮族内部的事情，轮不上我们插手。而且蛮族都是敌人，他们之间内耗，对于我们来说怎么样都算有利。我们准备走……” 正当陆霖做出决定时，下方被追杀的两个白蛮，也看到了山丘顶部停着的陆霖一众，为首的人拨转了马头，脚下使劲夹了几下马肚子，竟是向着陆霖这边冲来！ “前方，可是天凡帝国士兵！我们是白阳氏族，前来和天凡帝国大军和谈的使节，有要紧事情与天凡帝国商谈，结果被黑月氏族发现踪迹追杀……” “事关重大，救救我们！” 眼看陆霖等人正要转身离去，两个白蛮人拼尽全力，用不熟练的大陆通用语放声大喊，声音悲怆。 陆霖闭上眼睛，再睁开，望向身旁小雨：“……能救么？” “……可以。” 小雨点点头，小步走向了山丘前方。山坡下，向这边冲来的一前一后队伍转瞬即至，被追杀的两人骑着马儿飞快冲过了陆霖等人身边，而在他们身后，一路追杀的黑蛮队伍，看见站出来的小雨后，竟是纷纷面色大变，都勒马停在了原地，距离小雨五十米开外，再不敢上前一步。 随后，之前一刀劈下头颅的、身着有明显区别的黑蛮小队头领，用夸张的姿势扔下了腰间的钢刀，策马小步向前，行走到大约二十米的距离，先是右手抚肩轻轻鞠躬行了一礼，然后用陆霖听不懂的蛮语，大声喊了几句。 小雨点点头，又摇摇头。 黑蛮首领的表情变了，又喊了几句。 小雨冷声回了两句，声音虽然不大，但在荒无人烟的环境下，声音依然飘荡到了众人的耳内。 黑蛮首领的面色再变，重重地回了一个音，然后勒马回去，捡回了自己的钢刀后，示威性地又向陆霖身边的两个白蛮人吼了两声，方才一声令下，带着自己的二十几名手下，竟拨转马头，径直离去了。 身旁一直身躯僵硬着的洛夕、郝云、小织，看到黑蛮氏族的二十几匹马消失在远方山丘后，方才长出了一口气，坐在了地上；陆霖望向小雨：“你刚才和他在说什么？为什么他们一看见你，就停下来了？” “……他首先确定我的身份，我说是。他说，能不能放他们过去，那两个人必须杀掉，我说不行。然后他们就走了。” “你的……身份？” 正当陆霖不解时，刚才死里逃生、被救下来的两个白蛮族，这才注意到了陆霖身边的小雨，顿时两人神情都变了，同时跪倒在了小雨面前，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长串话，甚至眼眶中都溢出了泪花；一旁方才从数十骑骑士向自己冲锋而来的压迫窒息感中缓过来的洛夕等三人，看到眼前的情况，再次惊呆在原地。 “……他们在说什么？看上去，你在北方，好像很有名气的样子……” 不待小雨回话，两个被小雨搀扶起的白蛮人率先开了口，用不熟练的大陆通用语，严肃认真地说： “她是，北方的土地上，代表着和平的神女。有她在的地方，就没有杀戮，因为，她不允许。” 一七七、边关的孤儿镇 “小雨，你是……神女？” 陆霖不敢置信地望着身边的小女孩，而小雨则将身体向后稍微缩了缩，显然对这个称呼还不是很适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神女大人，就是这一片地区的，保护神！” 白蛮人面色严肃：“在这片不长粮食的土地上，一直有这样的传说，代表和平的灰发神女保佑着在这片土地上行走的每一个人。当神女目睹到杀戮时，会阻止杀戮，不使有人死在刀兵下……今天得见神女阵容，我们……” “好了好了。你们等会儿要去哪？” 眼看两个白蛮人有再次向小雨下跪的倾向，陆霖连忙拉住了两人：“如果顺路的话，我们可以和你们一起走一会儿……对了，你们还没有说，你们等会儿要和我们的军队和谈什么。” “你不是军队的人！你是……” 看着两人再次变警惕的眼神，陆霖只得从腰中掏出腰牌：“虽然我不是军队里的人，但也差不多，我是皇帝派来的钦差，不是什么可疑人物。当然如果实在不能说，我也不会勉强。” 仔细反复检查了腰牌以后，两人警惕的神色方才减少了几分，为首的男子点点头：“……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们北方氏族，准备，和你们议和，我们就是来最后敲定，议和时的条件。现在，合约已经初步拟好，仅剩下在一些细节，还在做最后的商榷。我们身死不足惜，但如果在这时，我们被杀死在你们的国土内，栽赃给你们的军队……” “我明白。但是我很好奇，为什么，黑蛮……黑月氏族，一直在阻拦和谈呢？” 陆霖想了想，并没有继续问和谈的具体内容，而将话题一转。听到陆霖的问话，两个白蛮人粗犷的面庞同时黯淡了下去：“……我们，可以不说么？氏族之间的争权，流的都是军队里男儿的血……你们是要去北方的铜锁关么？我们要去的地方，也在附近。” “既然不想说，那就不说了。那么，一起走？刚好我们五个人三辆马车，总有一辆马车空着跟在后面跑……” 片刻之后，经过了这一段小插曲，队伍壮大到七人的陆霖一行再次踏上了路途。远远地可以看到，之前被小雨赶跑的那二十几名黑盔骑士，依然不死心地在众人附近盘旋着，但每当看到坐在第一辆马车前方、和陆霖肩并肩坐着的小雨时，便再次后退，消失在视野中。 “……我……” 又过了一会儿，小雨拉了拉陆霖的衣袖，嗫嚅出一个声音。 “我大概都猜到了。你是不是之前回来的时候，看见厮杀，就会上前阻止？” “……嗯。” 小女孩沉默地点点头，片刻之后，又抬起头来：“你……不会感觉很奇怪么？” “奇怪什么？” “我以前，是杀手，在外面，杀人，但是回到北方，我却……不会，很奇怪？” “当然不会。” 陆霖望向远方地平线：“我大概猜到，这片土地上，也有对你来说重要的人罢。你不想让他们受到战火侵害，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所以每次看到时候，就想要阻止一点儿，哪怕一点儿也好……这已经是你能做到最好的地步了。所以，当然不会奇怪。” “嗯……” 小雨神色虽然冰冷，但目光显然缓和了许多。两人之间又无言了一会儿，陆霖再次感觉到，小女孩的视线：“那……你能不能，帮我……阻止战争？” “嗯？什么？” “我不想……有战争，有战争……就有……” “这个，有点难呐。” 陆霖长叹一口气，看来这姑娘把自己当做无所不能的了。想了想，陆霖回答道：“你不也听到了，刚才那两个白蛮人说的，现在已经在和谈了……只要双方条件谈妥了，以后，应当就没有战争了罢。” “和谈……不顶用的。” 小雨摇摇头：“之前，也和谈过很多次，但是，和谈不久，就又打仗……即使和谈了以后，也会有小股部队，入侵对方，两边都有……” 陆霖沉默。 除了杀人以外，一无所知的单纯少女，安静地等着陆霖的回话。 “……这个问题很难解决，也很麻烦。要解决的，不是一个或者两个人，也不是像夏家这样，一个或者两个家族，想要真正阻止叫停战争，解决的是上百万甚至上千万，乃至更多人的思想和思维……世世代代流传养成的，镌刻在两个民族之间的仇恨，想要彻底解决，必须同时解决掉双方几乎所有民众的思想……” 陆霖努力地组织着语句，小雨点点头：“……我明白。以前，我也àn shā过，几个特别喜欢打仗的将领，两边都杀过；但是，依然不能解决……那么，你也，不能解决么？” “……以我现在，确实做不到。” “喔。” 女孩也沉默了下去。陆霖又思考了一阵：“不过我们可以换一个方法解决问题：既然无法阻止战争，那就尽自己可能，保护好对自己重要的人。就像我们都会肚子饿一样，既然无法阻止食欲，那就努力让自己吃饱……” “……好。铜锁关，就在前方了。” 小雨抬起手，陆霖这才看到，在两人偶尔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天中，不知不觉，天色已经快要黑了。前方地平线上，荒凉的砾石滩中，陡然出现了一座不大的小城，亮着点点灯火。 “那就，进城吧。” “嗯。” 陆霖一挥马鞭，早已疲惫不堪的马匹似乎嗅到了空气中的水分，脚下步伐加快了一些，向着小城，一路小跑而去。 待到稍微走近了些，陆霖才发现，说是小城，其实和村落相差无几，总共大约也就那么几十间用大块岩石垒成的房屋，东一座西一座散乱在一片不大的土地范围中，最外圈是只有一米多高、聊胜于无的矮土墙；石屋之间的道路上，间或有着几棵胡杨树，看来这里有人烟聚集的主要原因，应当就是这里的水源了。城墙上有几个身着破烂的人，手持长弓警备着，看见陆霖车队到来，纷纷警惕地举起了长弓，弯弓搭箭；更有几人点亮了城墙角的篝火台，一时间，又有数十人跑上了城墙。 “看来，在这里生存，很不容易啊……” 陆霖感慨着，顺手将小雨从马车前座上推了出去。果不其然，当城墙上众人看到小雨后，顿时全部放下了弓箭，更有数人跳起来欢呼，神情非常激动。下方城墙上的、几根木头拦住的城门也被推开了，从里面跑出来了十数个人，全部围到了小雨身边，用陆霖听不懂的蛮语，叽叽喳喳交谈着，偶尔转身指一下陆霖这边的马车；而小雨只是偶尔地回一两句，不过也没有和平常一样、拒人于千里之外那种模样。 “你们就是，小雨姐姐，带回来的朋友么？” 又过了一会儿，为首的人才跑到了陆霖马车旁，上下盯着陆霖，偶尔探头探脑地望向后面马车。之前稍微远一些，加上几人身着都比较破烂，陆霖还没有看清楚；待到跑进了，陆霖才发现，原来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不知多久没有洗过的面庞上仍旧流露着青涩的痕迹。 “嗯，我们就是。”陆霖回答道。 “小雨姐姐说，你们带来了很多粮食，是真的么？” 得到陆霖的答复，心思单纯的少年，眼中顿时亮起了光芒。陆霖这才明白，在临行前，小雨一再坚持将最后一辆没有人乘坐的马车中，都堆满各种粮食的用意，点点头：“不算太多吧，不过确实带了一些，最后面那辆马车里都是粮食……” “太好了！今晚上能吃饱饭了！走，和我们进城！” 少年欢呼一声，也不待陆霖答应，拉着陆霖马车的绳子，就向城内走去。听到少年的欢呼，之前围在小雨身边的其他人，也都跑了过来，有男有女，年龄都在十三四岁左右，最大的也不过和小露或是林子月相当，最小的可能连十岁都不到，但都背着长矛弓箭，装备得非常齐全。 “这里是，天凡帝国北方传说中的‘孤儿镇’啊。” 陆霖跳下马车，后面跟上的郝云叹了口气。陆霖不解：“什么？什么孤儿镇？” “就是北方被战火侵害的孤儿们，自发聚集成的一个小镇……一直以来我都以为只是夸大北方战场惨烈情况的传说罢了，没有想到，还真的有这样的一个小镇……” 郝云摇摇头，不再多讲，跟在马车旁边，率先走进了城。陆霖定了定神，也跟了上去。 从还没有陆霖高的城墙边上走进城后，城内看到篝火的其他“居民”，早已在道路两旁列成了队伍，好奇地望着陆霖一行。放眼望去，大约有四五百人，全部都是没有发育成的小孩子，身着一个比一个破烂，这里的生活情况也就可想而知；不过并没有阻挡他们对许久未曾见过的，外来客人的热情，尤其当为首的那个少年喊出了，“今晚都有饱饭吃”的口号后，数百名少年儿童的目光，从好奇，慢慢变成了狂热。 “……不要给他们。这里，按劳按需分配。” 陆霖转向身后，看到在马车里坐着、面露不忍之色的小织，正要将自己剩下的点心分给路边向马车伸出双手的一个小女孩时，却被另一个持着长矛的少年阻止了，同时将小女孩粗暴地推了回去：“这是哪一组负责的？到现在还不懂事，不知道不能随便要吃的么？今天晚上没有饭吃！” 旁观着这一切的陆霖挑起眉毛，小织则连忙向少年求情：“……别这样，我们也不清楚这里的规矩，以后绝对不随便给吃的了……” “不行，规矩就是规矩。如果每个人都破坏规矩，那么我们‘铜锁关’所有人，早就全部被饿死了！” 少年故作大人模样地将手一挥，手握长矛，继续警惕地看着路边的其他孩童们。被推回人群、跌了个跟头的小女孩也不哭不闹，只是稍微撅起了嘴，按着自己的肚子，看上去确实饿了很久的模样，但依然忍住了。 看上去，这里有一个还不错的头领啊。以小雨除了杀人以外什么都不会的情况，况且长期身在外地，肯定不可能，将这么一座全是青少年的小镇治理成这番模样…… “你们，就是远道而来的，小雨的朋友罢？以她这样的情况，能够交到朋友，那真是太不容易了……” 正当陆霖想着的时候，随着一阵孩童的起哄声，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从后面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陆霖很明显看到，老人只剩下一条腿，另一条腿是木制的，安在膝盖处。 “他，是这里的镇长，张恩。张爷爷，这是，我的……朋友们。” 被老人闪烁目光一直看着的小雨，终于有些不好意思了，从陆霖身边稍微有些扭捏地走了出来，互相介绍了双方。老人笑眯眯望着陆霖：“你们是……小雨的朋友？看上去，小雨和你关系非常好了？” 陆霖想了想：“嗯，算是朋友吧……” “那你，也应当知道，小雨一直以来干的是什么事情了？” “我当然知道。不过她现在不干了。” “喔？” 老人这才稍微露出了点惊讶神色，重新上下打量着陆霖：“你说，小雨现在不干之前做的工作了？” “……嗯，是的。我家里有一点儿生意，现在小雨姑且算是在我家，帮我做一点儿事情。” “你们几个兔崽子，别发呆了，赶快把粮食都卸下来，熬上几锅粥，让镇里所有人都吃顿饱饭——原来如此……不干以前的事情，也好啊，否则对她来说，也太苦了……来，进屋说吧，诸位快请进。” 老人先是冲着那十几名少年吼了一声，跺了跺拐杖，望着欢呼一声的少年们开始从马车上向下卸粮食的、上下跃动的身影，然后满布老年斑的面庞上咧出笑容，向屋内伸出了手。 陆霖望了一圈四周，点点头，率先向屋内走去。 一七八、小雨的过去 “抱歉，诸位先坐，我先去看一下外面那些小家伙。他们好久没见过这么多粮食，我怕出事情……” 进了全镇中最大也最完整、和其他房屋比起来也就是不漏风的房间后，名为张恩的独腿老人先为陆霖、郝云、小织、洛夕等四人倒上了茶叶末泡的茶水，便找了个借口，拉着小雨一起走了出去。之前的两个白蛮人，在镇口就与陆霖等人分别了，似乎不太想踏进这座村镇一般。 “那个老头儿，感觉不太对劲……” 看着房间里没有其他人，郝云凑到陆霖身边，小声说道。陆霖面色不变地点点头：“先暂且看吧……有小雨在，他们也不会怎么样。” “那可不一定！之前我听你说过，小雨干杀手的目的就是攒钱交回到这个村镇，对他来说，小雨就是摇钱树！现在你把他的摇钱树拐走了，你想想他会怎么对你！有句话说得好，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我自有打算。” “你有什么打算！这些孩子们，别看他们才十几岁，能在这里活下来的，手上肯定都沾过血！你想想看，那两个不知道杀过多少人的白蛮，都不愿意进这座小镇，等会儿只要那老头一摔杯子，门外就会冲进来不知道多少……” 陆霖看着身边已经陷入自己妄想当中的郝云，无奈地摇头笑笑：“他不会的。因为他心里也有愧。很快你就知道了。” “他心里有愧？有什么愧……” 正在郝云纳闷的同时，老人再次和小雨肩并肩走进了屋：“抱歉，让几位久等了。只有粗茶可以拿来招待几位，实在不好意思……” “没关系，在这样的环境，有茶喝已经很奢侈了。” 陆霖点点头，一旁的洛夕和小织，才不情不愿地端起只抿过一小口的茶水，又勉强喝了一口。 “那么就直接谈事情吧。我想几位，也不仅仅简单是将小雨送回来……小雨，你去看着门，不要让其他孩子接近这里。” “好。” 老人看着几人都喝过茶以后，从一开始一直以来有些警备的姿态终于放松了一点儿，扭头冲小雨点点头。看着小雨走出门外，老人才再次望向陆霖：“我刚才听小雨说了，你们两人之间现在的关系。那孩子，能遇到你，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呢。” “幸运不敢当。也是侥幸罢了，那孩子没什么坏心思，倘若她真的一心一意想要完成任务，我还能不能活着到现在，还是个未知……” “但是，小雨跟你之前，每三个月至少都能为这里拿回来十万金币的……现在跟了你，我刚才听她说，你雇佣她的报酬是……一枚铜币？” 老人面色平静地叙述着，就像口中说出的不是十万金币，而是十个铜币一般随意。一旁郝云知道一点儿小雨的事情，但也不清楚小雨的价格到底有多少，此时听到老人口中的话语，面色突然一变，瞪大眼睛望向了陆霖；另一旁几乎不怎么了解小雨的洛夕和小织，此时已经呆在了原地，如同木头人一般。 “嗯，是这样的。一枚铜币。” 陆霖点点头，老人神色微微一变，但没有继续下去，而是话锋一转：“那你知道，小雨的过去么？” “大概知道一点儿，但不是很清楚。” “她应该是北方蛮人和大陆人的混血，当时那个组织在她还是婴儿的时候，从死尸堆里将她抱了出来，从她开始学走路的时候，就训练她杀人的本领。她是天生的杀手，天生的战士，还没有到成年，已经问鼎了全大陆最强一批人的行列……原谅我不知道那个组织的名字，因为当小雨十岁的时候，在有一次完成任务回来，将那个组织的人全部都杀了，一人不留。因为那次出去出任务的时候，有人教会了她数学，她明白了自己每次的付出和回报都不相等，当然我更倾向于之前前十年的，将她当做非人一般的的训练，才是她痛下杀手的主要原因。这些年以来，她过的生活，想来你们也能想象出来一点儿了吧。” 一旁小织和洛夕已经开始悄悄擦眼泪，陆霖神情不变：“那么，这座镇子……”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在她十一岁，也就是两年多以前，她开始慢慢地在战场上游荡，遇到大小战事都尽可能地去阻止一下，从被摧毁的村庄中尽自己努力救下孩童，然后带回这里。‘神女’的名号，也是那一段时间传出来的。但她真的不怎么擅长管理和照顾别人，第一年一开始带回来的第一批，最后只活了十几个年龄最大的，呐，就是出去迎接你们的那些孩子；然后她从一次战场上，把我绑了回来，勒令我管理这里，一开始我也是被强迫的，后来，自己也喜欢上和孩子们一起的生活了，就像这里的四百七十二个孩子，他们都是我亲生的一样……” 老人半眯起眼睛，似乎在回忆从被小雨带到这里以后，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陆霖等人识趣地没有打扰，房间内沉默了片刻，老人才继续开口，声音有些嘶哑：“……但是，这么多孩子，一张张嘴都要吃饭的呀。衣服都好说，长大了穿不上的可以给年龄小的穿，缝缝补补一下还能将就；但要吃饭就要有粮食，他们还都在长身体的年龄，一个赛一个吃得多，就像无底洞一般……这附近的荒地又不产粮呀，都是盐碱地，抓起一把土尝着都有咸味，平时也不下雨，种什么死什么。想要粮食的话，只能从外面花大价钱买，因为没有人肯将粮食运到这里……” “所以，你就让小雨出去，去做杀手赚钱了？” “……嗯，是的。我也知道这样不好，对她未免太残忍了一些，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啊……她选择背负了这四百多孩子的生命，想要他们好好地活下去，这些代价，就是她要付出的……” 陆霖抿起嘴，似是在沉思。一旁郝云插话：“那为什么，不往南方走？如果向南的话，也不至于这样……” “也不是没有想过迁移，但你要知道，这些孩子都没有身份的，即便到南方进了城，就都是奴隶身份，没有自由……小雨由于自己的原因，非常不想让他们成为奴隶，这也是那些孩子们的愿望。” “原来如此……” 郝云也沉默了下来。老人似乎由于一口气说了太多话，喉咙有些干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休息了一下，方才不经意地随口说道：“……其实刚才，我真的有把你们都留在这里的心思，我觉得你骗了她，而且，你带走小雨以后，每三个月的十万金币就没有了……但是被小雨阻止了，她说，她从来没过过这样的生活，没有人这么对待过她，你并没有骗她……” 陆霖笑笑：“然后呢？我觉得，小雨的一面之词，不会让你这个已经当了这么久镇长的人，轻易改变主意。” “当然。小雨这么说，我反倒觉得是你骗术比较好，毕竟剥去她身上的天下第一杀手身份，她也不过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最容易被你这种二十多岁的男人骗……” 说到此时，洛夕、小织、郝云三人望向陆霖的目光，再次一变。 天下第一杀手！ 诱拐小女孩的二十多岁男人…… “怎么？你还没告诉你的同伴们，小雨的身份么？”老人面色玩味地一变。 “嗯，出于对她的保护，我觉得，知道她身份的人越少越好，当然不是不相信你们了，只是这种事情，确实不是能随便说出来的……” “……是出于对她的保护对吧？我懂的。我以我郝云的名誉起誓，这则情报，除非以后我与你为敌，否则我会让它烂在肚子里，绝不外泄。” 郝云举起右手，郑重其事地发了誓。洛夕和小织也连忙附和：“我们也不会说出去……” “看来都是明事理的，”老人点点头，“小雨的身份，还希望你们继续保密下去。一旦泄露，首先最为不利的，就是你们这些和她亲近的人了，肯定会有些人想要利用你们之间的关系要挟她，做出一些她不想做的事情……” “听你这么说，你是打算，相信小雨和我说的话了？” 敏锐抓住关键的陆霖，及时地反问道。老人抬头仔细端详了陆霖一番，片刻过后，终于露出了笑容：“不相信又能怎么办……虽然那孩子自小都不会笑，一直都是那幅表情，但她的眼神可不会说谎啊……希望你以后可以好好对她，我这边还能坚持一段时间，就让她和你一起，过上一段时间的好日子吧。那孩子，自小到大都没有享过福……” “您即使不这么说，我也会好好对她的。但是……” 陆霖顿了一下，组织了一下语言：“但是，您这边似乎也有一些问题……我站在小雨的角度来看的话。这次回来，我也答应她，要帮她解决一下这里问题的，现在才进镇不久，其他事情我不太清楚，但至少我已经发现了一点问题——” “你是想说，小雨一直拿来的钱，都到哪里去了，对吧？” 还未等陆霖继续，老人已经说出了口。陆霖点点头：“对。每三个月十万金币，这绝对不是一笔小数目，即便再怎么样乱花，这个小镇也不至于是现在这副模样……” 说到此时，陆霖凑进了老人身边：“……我怀疑，你把钱拿起做其他用途了。” “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些，毕竟刚听小雨说过，你也算是她见过的、数一数二狡诈的老板了……另外，就算你凑这么近，她也能听见的。” 老人却不在意地笑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门口立着的小雨。小雨虽然没有回头，但肩膀耸动了两下。 “那么，你……” “随我来。我让你看些东西。” 老人吃力地想要站起身来，陆霖连忙上前，搀扶了一把，老人道过谢后，拄着拐杖，带着陆霖走进了里屋。老人掀开床板，取出了床板下的一个小盒子；正当陆霖以为东西装在木盒里时，老人却又伸手，在床板下的空间里摸索了一阵，才取出了一个小布包，珍而重之地递到了陆霖手中。 “打开看看吧。” 陆霖也不推辞，接过小布包，放在了桌上；布包里是两件衣服，初看之下也并无任何出奇之处，但陆霖在衣服中摸索了一阵，立刻便发现了夹层，从没有缝住的夹层里，取出了有些皱皱巴巴的一个小信封。 “这，里面是……” “嗯。小雨拿回来的钱，都换成了支票。这一年来我只用了大概五千金币，剩下三十九万多、将近四十万金币的支票，就都在这里面了。” 望着信封内厚厚一叠支票，陆霖再不说话，小心翼翼地将信封装回了原来的位置，按原样封好了小布包，双手递给了老人。 “之前是我错怪你了，请原谅我的唐突冒失。” “没关系，任何人到小镇里面，都会有这样的想法……” 老人摆摆手，表示并不在意。陆霖却又皱起了眉头：“既然有了这么一笔钱，为什么不把这里……” “这里是一片什么地方，难道陆公子一路过来还不清楚么？小雨又一直在外面，如果这些财富露白的话，那这个小镇，早就没了……我一直等着，能把这些钱用出去的那一天，现在我想我已经等到了。” 一边说着，老人一边再次将布包递给了陆霖。陆霖瞪大眼睛：“这……这怎么可以……” “刚才我就在想，也许你，就是这些孩子的未来。你不是说你家里已经收留了数百名奴隶以及他们的孩子么？我想再多一点儿，也应该不是问题吧。这些钱，就当是我替这些孩子付的安家费了……四百多个孩子，四十多万金币，每个孩子将近一千金币的话，想来也能在天凡帝国里过上不错的日子了。” “但是，这笔金币……您难道不清楚，这到底是多大的一笔钱……” “我明白这事情不太容易。我不求你能像对小雨一样对他们，只要让他们过上和你家那些员工们一样的生活，我就很满意了。他们之中，有些孩子据我了解，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件完整的衣服，没有吃过一口饱饭……这些金币放在我这里也用不出去，还是交给你，才能发挥出它的用途。” “可是，我……” “不要再推辞了，年轻人。这片大陆终究是你，和外面那些孩子们的，我已经是快要入土的人了……至少，我希望在我活着的时候，能够看到他们过上好生活吧，这就是我最后一点儿愿望了。” 陆霖看着老人诚恳而坚定的目光，最终没有再拒绝，轻轻点了点头。 一七九、干粮 到最后，陆霖也没有接下那个沉重的布包，还是坚持交还了老人，原封不动地塞回了床下。 肩上的担子，又变重了啊…… 由于两人在里屋并没有刻意压下声音，走出里屋时，陆霖就看到屋内其他三人，均以复杂的眼神看向自己，目光中意味不言而喻。郝云已经咧起了嘴，脸上露出了“我就知道你肯定又要给我安排活儿”的表情；小雨依旧背对着众人，只是不停微微颤抖的双肩，暴露了单纯女孩的小心思。 “这件事回头再商议一下。后续对接，这么多孩子该怎么向你那里送，路上的长途跋涉，都是问题……先吃饭吧。” 看着外面的少年将粥端了进来，老人拍了拍手。 “你们一般吃完饭做什么？我是说，闲暇时间，这么多孩子，一般都有什么活动？” 一边喝着只放了一点儿盐和蔫掉蔬菜叶的白粥，陆霖一边和老人唠着家常。张恩摇摇头：“都是在死生线上挣扎的，哪还有什么活动……无非都是挖一挖草根树皮，想办法填填肚子罢了，还得小心荒野上来其他不善的人，每天大概也就这样了。” “他们不识字么？” “识字？”老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瞪大眼睛看着陆霖：“哪有人教他们识字？有哪个先生敢跋涉上百公里无人区来这片随时可能没命的地方？平时闲下来偶尔晚上听我讲个以前的故事，就是他们全部剩余的活动了……” 陆霖叹口气：“现在天色也暗了……今天由我来给他们讲故事好了。洛夕，小织，我注意到有一些差不多发育起来的女孩子，你们两人帮忙照料一下，给她们讲一讲该懂的知识。” 小织还在fā lèng，洛夕却顿时红了脸，低下头，但没有拒绝。片刻后，反应过来的小织指着陆霖，单手颤抖着，捂着脸拉着洛夕跑出去了。 “其实我觉得你不应当去当饭店老板……当保姆，也许更适合你。” 看着两个女孩夜色下活泼的身影，陆霖并没有接郝云的话，而是放下碗站起身来，走到门口，看着孩子们狼吞虎咽的吃相，伸了个懒腰：“或许吧，不过不是当保姆，是当老师……等事情忙完，天下太平了，我就找个偏僻没有人的地方，开一间学堂教书，看谁不顺眼就用竹板打手心……想起来都非常不错，就这么定了。到时候，一起来？” 郝云也走到了陆霖身边：“我不一定，看情况吧，我家人还想让我继承家主位置呢……哎，本来我也是有一番雄心壮志的啊，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和你这家伙呆一起呆久了，不知不觉也有些懒了呢……” 陆霖笑笑：“是因为心里面有牵挂的人了吧，就情不自禁地想要安定下来么？” 郝云愕然：“你你你，你在说什么？被你发现了？” “只有傻子才会没发现好吧！你们俩那么明显，就差在我面前光明正大扔闪光弹了！” “扔扔扔什么？” “没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和家里人说？” “等我稍微闯出点儿事业罢……这次和你跑一趟东方大陆，我都没来得及回家，就是想多拼出来一些事业再衣锦还乡。你是不知道，去年我回家，七大姑八大姨全部都像见了秋刀鱼的猫一样，纷纷想要把邻居隔壁的姑娘向我怀里推，那个场景，你是不知道有多可怕……” “这才是你不想回去的主要原因吧？” “差不多……” 两人望着不远处，把女孩子们召集起来，仔细挨个检查身体的洛夕和小织，陆霖明显发现，一向有些玩世不恭的郝云，目光中第一次多了一丝温柔。 “我们也去给他们讲故事吧？我看那些男孩子总想过去偷听……” “好啊，你讲，我也听。” “一人负责一片儿！郝云你别想偷懒……” 两人说说笑笑向孩子堆中走去，在两人身后，老人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捋着不剩几根的胡须，笑眯眯地点着头。小雨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老人身边，抱着玩偶，一言不发。 老人叹息：“你挑了个好人啊……比我想象中还要好的多，这下，我就能安心了。” “……嗯。” “只是可惜了，你年龄如果再稍微大一点儿，我就能看到你结婚时候的模样了……” “……” 小雨转身就走。望着小雨纤弱瘦小的背影，老人快活地笑出了声，就像从来没有如此开心过一样。 …… 五天以后。 这五天时间里，陆霖等人一步也没有出过小镇，帮着镇里的“居民”们忙东忙西。陆霖补墙拆瓦地做一些体力活，郝云则一天到晚地用“疗”系天赋为孩子们看着病，由于张恩一个人确实有些管不过来，不少孩子由于天天吃野菜等，都不同程度地得了各种寄生虫病，因此郝云每天都累到精疲力尽。洛夕和小织打着下手，力所能及地帮着忙；每天唯一的闲暇，就是日落之后，众人一起围着火堆，听黑发青年不徐不慢地讲故事。 “话说那孙悟空，被金刚镯打中头了以后，就被二郎神率领其他梅山六圣，一起抓回了天庭。你们想呀，之前孙悟空偷吃蟠桃仙丹，喝仙酒，扰乱蟠桃会，那玉帝和王母该多生气啊！当时就判了个斩，但是孙悟空铜皮铁骨，斩妖台等各种刑法都无法伤他分毫，天上一应神仙都傻了眼；这时候，之前用金刚镯打孙悟空头的那个太上老君，由于孙悟空偷吃了他的仙丹，就站了出来，说：‘交给我吧！我那炼丹炉，就算孙猴子他是铜打的铁铸的，只要进了我那炼丹炉里，炼他七七四十九天，肯定连灰都不剩’……” 陆霖停了停，围着火堆、目光闪闪盯着陆霖的一众少年少女连忙问道：“然后呢然后呢？那孙悟空，该不会真的被放进炼丹炉里了吧？陆霖叔叔快继续讲呀！” “都说了多少遍，要叫哥哥，别叫叔叔……” 陆霖摇着头，站起身来，望向从孩子群后面拄着拐杖一顿一顿走来的老人张恩：“是有事找我么？” “确实有事，但不是太急，我也在远处听你讲了很久了，很精彩的故事……” “既然有事的话，就先说事好了。那么，今天的故事就讲到这里，我们明天再讲！” 陆霖转向依然坐在原地不肯离去的少年们，拍了拍手。确定了今天故事就讲到这里以后，孩子们才依依不舍地各自离去，几个年龄小的挥舞着不知从哪里折来的棍棒，大声喊着“如意金箍棒”“七十二变”之类的话，追逐打闹着从陆霖身边跑过；陆霖摇摇头，拍了拍不小心一头撞到自己身上的小孩后脑勺，看着小孩不好意思地冲自己一笑，再次挥着木棍跑开，这才走向了老人：“现在可以说了。没事了。” “今天下午在你帮那边的狗儿修房顶时，有人来递上了拜帖，说是明天要上门来拜访你。” 张恩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了一封信，递到了陆霖手上。陆霖却没有拆开，眯起了眼睛：“我记得您说过，这附近方圆百里都没什么人烟的……是什么人要来拜访我？又是怎么打探到了我的下落？” “陆公子你不必这么着急……是吴均，吴大人要来拜访你。” “吴均？吴均是……” 陆霖搜索着脑海中印象，但好像自己从来都没听说过一个叫吴均的人；还是一旁走来的郝云替陆霖解了围：“吴均吴大人？那不是征北军副将么？为什么他会过来看我？” “你该不会忘了那两个白蛮罢……估计是他们，和征北军进行和谈时、提到了我们，因此吴将军就想过来看一下你……应当是私人性质的拜访，你看这信件上，盖的是他自己的私章，不是征北军的大印。” “这样啊……” 陆霖稍稍松下了心，毕竟老人这里有着一笔足以让所有人疯狂的支票，如果是其他原因来，那倒确实有些不好办了。似是看出了陆霖的为难，老人笑笑：“征北军一直很照顾我们，去年有一段青黄不接的时间，我们差点没有扛下来，还是征北军从他们本来就不多的口粮里，抠出了一点儿救了急，才令我们度过难关……我们这边已经有好几个年龄最大的孩子，偷偷摸摸去参军了，拦都拦不住，现在据说在征北军那里也都混的不错，像模像样的。” “那他为什么会来找我？我是皇室东方采购，他是征北军副将，讲道理他比我官职要大很多，而且我和他之间，应该没有什么交集才对……” “这就不一定了。你想想你在东方大陆做的事情，说实话，全天凡帝国的军方，就此以后对你估计好感都会飙升……” 郝云神秘地向陆霖笑了笑，摆摆手，不再言语。 …… 第二天。 “你们都看好怎么做了，以后结余下来的粮食，都要按照这样的方法储存，以备后用。” 所有少年少女都围在小镇中央的广场上，看着陆霖将小麦面倒进了只加了一点儿油的大锅中，然后粗粗洒了一点盐，开始翻炒：“其实处理起来十分简单，首先要把面粉炒熟，炒到没有生味，像这样以后——” 陆霖用手指尖点了一点儿，尝了一下，点点头，将锅内炒熟的面粉都倒了出来：“炒熟以后会有些干结成块，但不是什么问题。下一步，我们将它都倒进石臼里捣碎，有谁力气大的想要上来帮忙？” “我！” “我我——” 陆霖随便点了两个，看着他们将倒进石臼里的炒熟面粉捣碎后，又全部盛到了一旁的盆里：“捣成粉末后，其实这一步已经可以供大家直接吃了，但是考虑到你们之中有些正在长牙换牙的小朋友，以及为了方便储存和保存，我们还是需要再次加工一下。将捣好的炒面放进盆里加水，揉捏混合均匀以后，一点点揉成适合储存的小块，然后像这样，全部放在太阳下面晾干就行了……口味当然不会太好，不过很顶饱，每个人一天吃几小块就够了；如果可能的话，可以将醋和盐等调一下蘸汁，蘸着吃，会稍微好一点儿。这样做成的干粮，只要不见水，可以保存很久。你们都学会了么？” “学——会——了——” 听着台下孩童异口同声的回答，陆霖拍了拍手上的面粉，接过洛夕递来的毛巾擦了擦手，这才走向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孩童后面、负手而立的一个中年男子：“不好意思，让您这边久等了……您就是吴将军吧？我就是陆霖，久仰将军大名……” “哈，久仰估计不敢当，倒是陆公子的大名，这段时间龙落城以及天凡帝国，倒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呢。” 有着方正国字脸的中年男子哈哈大笑，将正要行礼的陆霖扶起，一下下重重拍着陆霖肩头。虽然穿着便装，但还是有意无意显露出身为军人的豪爽姿态。 “吴将军过奖了，在您和袁将军的率领下，征北军所向睥睨，硬生生将蛮族逼到和谈的地步，待班师回朝以后吴将军的名将之名，必将响彻全大陆……” “不不不，我和袁蒙都是捡大皇子的便宜。本来大皇子就已经将蛮族打得差不多了，我们只是在这个关头替补上，捡了大皇子的功劳，等回去以后还要向大皇子殿下请罪呢……不说我这边的事情了，还是来谈一下你的事吧。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将东方那一条盘踞多年的线全部毁掉的，要知道这条线不只是天凡帝国严重的**，通过这条线，流云帝国不知对天凡帝国边境有了多少倾轧，对于我们军方来说……” 两人相谈甚欢，一旁张恩早已准备好了桌椅，干脆两人就坐了下来，继续你一言我一语交谈着。一旁洛夕还想躲藏，也被和洛兴有过几面之缘的吴均叫着坐了下来，三言两语善意的调侃，洛夕便红了脸；郝云和小织没有上桌的资格，就结伴而行，不知道去哪里过两人小世界了。 不远处的镇口，负责看马的、不引人注目的三个小兵，抬头望向了镇中央，一片欢声笑语的地方。 一八〇、世事弄人 “还真是有些世事弄人的感觉呢……一年以前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一年以后，居然是陆霖那家伙当上了东方采购、现在又来到了‘孤儿镇’，而我居然是外面看马的小兵……” 即使镇内的人看不到这边方向，严羽阳还是紧紧向下拉了拉头盔。一旁的斯卡特波洛克则轻笑了两声：“怎么，严公子打算怎么做？拉起营下一群兄弟、趁他们回程的时候半路堵住杀了么？现在作为大队长的你也建立了声望，别的不说，五十多个兄弟肯定都会听你命令行事，事后往黑蛮头上一栽赃，光明神也查不出真相……” “不。不能做这种冒险的事情。” 严羽阳坚定地摇了摇头：“据说那什么神女，就一直跟在他身边……虽然不知道神女究竟怎么和他遇见并走在一起的，但既然被称为‘神女’，还有过往一系列事迹，据说一人能调停数百上千人的战斗，即便有夸大的成分，我还是觉得我们这五十个弟兄在她面前可能会吃亏。” “严公子，你果然变了。如果以前的话……” “那当然。我现在可不会让一起同生共死过的兄弟赴这种险。” 严羽阳笑笑，一旁的殷辰则粗着嗓子低低喊出了声：“我也早听你们说过你们和陆霖之间的事情，也清楚你们回去以后肯定要对付他……现在这么好一个机会，他就距离我们这么几十米远，难道就真的这么放他走？” “……殷老大你不要着急，你沦落至此，何尝不是因为那陆霖……当然不会平白无故地放过他们。” 严羽阳头盔下的眼睛咕噜噜转着：“至少我们知道了，他和这里‘孤儿镇’有联系……这么多场战斗下来，我也很清楚了，不怕敌人有多强大，就怕敌人没有弱点，没有牵挂。再不济，我们可以想办法对这孤儿镇下手……我记得，斯卡特波洛克，上次那谁家的捕奴团来咱们征北军买奴隶的时候，是与你对接的？你有他们的联系方法么？” “是韩家的捕奴团。当然有联系，他们就在北方不远处猎奴，临走时他们给我留下了一只信鸽和信物……不过若是捕奴团知道，里面有皇室东方采购的话，他们还会不会硬下心来去下这个手？而且神女也在……” “没有不敢动手的，只有砝码不够的。我们还需要加一些砝码进去，比如我严家二公子的承诺和保证，比如里面有黑蛮奸细的消息……我相信那些不被军方看好的捕奴团，是很乐意为军方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的。” 严羽阳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脸上的刀疤通红发亮。 镇内。 “那今天就到这里，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最迟三个月左右，到六月份我们就会班师回朝，到时候龙落城再一聚！” 方正国字脸的吴均抬头看看天色已经不早，站起身来，向陆霖和张恩拱手道别。陆霖还礼：“那是当然，到时候我们陆家一定为您和袁将军布好筵席，接风洗尘……” “筵席什么的随后再说，有一件事情非常重要，在此我要向你提醒一下。” “什么事情？” 陆霖听出了话外之音，追问了一句。 “你回去以后，记得要准备大量的美酒，一定要准备非常多的，大量的美酒才行！相信我，准备得越多越好。不然，到时候可不够喝的啊！那就这样，三个月后，龙落城再会！” 吴均冲陆霖神秘笑笑，眨眨眼睛，再次一行礼，便转身向小镇外面走去。 望着吴均离去的背影，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郝云，走到了陆霖身边：“他后面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不非常明显么？就是字面意思，要我们准备大量的酒……” “不，他一定有深意。我一直在不远处听着，吴将军虽然一直不肯透露他们和谈的具体条件，但他这几句话，也就差不多相当于明示了……” “明示什么？他什么都没有明示，只是提醒了我们要准备酒才行。不管怎么样，看来又有一桩大生意可以做了。” 陆霖使劲伸了个懒腰，同吴均的见面，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简单愉快很多。看来真如之前郝云说的一样，军方的人还是挺好相处挺简单的，吴均这次来，真的就只是和自己聊了聊天，互相说了说这段时间的事情而已，除了临走之前的这几句明摆着交好的暗示话语以外，并没有什么实际的内容，不过两人之间的关系，却实实在在地变好了许多。 再加上龙落城的林家，自己看来，已经和天凡帝国的军方这边绑紧了……刚才居然忘了和吴均聊聊林家，算是一点小失误。 那自己是不是应该抽空拜访一下天凡帝**方的总头领，大皇子殿下呢？说起来自己已经见过二皇子殿下了，不知道大皇子殿下又是什么模样…… 应当要拜访一下的。毕竟自己最大的一笔白酒生意，就是来自大皇子军方这边的需求，也多亏了他的出手，才让自己在丰收庆典上狠狠地打了理查德莱因哈特一记耳光…… 回忆起理查德莱因哈特这个名字，陆霖不禁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犹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他鲜红色头发、不可一世的模样，但现在已经成为了一缕孤魂野鬼、不知魂归何方，陆霖就觉得有些人生无常。 自己一定也要小心再小心才行，自己走过的路，已经踩着别人的尸骨了…… 心里有事，做其他事情时未免就有些心猿意马不专注，就连晚饭后例行地和小朋友们讲西游记，都忘了讲到哪里，差点跳过了如来佛祖五指山的环节、直接从唐僧这边开始了。故事篝火会结束之后，郝云和洛夕留在了陆霖身边：“那就按照原计划，明天……我们就出发回家？” “嗯，就明天出发好了。在这里呆的时间也够久了，该回去看看了……” 陆霖不禁回忆起自家在龙落城里的那方小院，以及小院中的人。不知不觉中，距离自己出门，已经两个月时间了。 家里面，王二打理的可还好？还有自己的那些员工们，以及远在异国他乡的小露妹妹…… 正当陆霖神游时，小镇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喧闹。陆霖不由得随声望去，原本已经进房了的老人张恩，也一瘸一拐地拄着拐杖走出了门：“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此惊慌？” “有两个白蛮族的人，非要过来拜见神女，说有很重大的事情要禀报！” 老人向陆霖以及站在陆霖身边的小雨望了一眼，不露声色地点点头：“让他们进来。不许他们带武器。” 应当就是之前和征北军商谈的两个白蛮使节了吧……不过天色已黑，他们会有什么事情，非要连夜赶来？ 心里突然冒出了些许不祥的预感，陆霖也站起身来，带着小雨一起向镇门口迎去。 “神女大人！还有救过我们命的，天凡帝国的恩人！” 被土制长矛大刀要挟着的，之前的两个白蛮人，看到走出来的陆霖和小雨，纷纷“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有，大事情！北方土地上，第二大的韩家捕奴团，正在向这里进发，准备，对这里发动进攻！” “怎么回事？不要着急，慢慢说，你们是怎么知道消息的……” “吴均手下的将领，问了我们之前被袭击的事情，然后就开始商议了，诬陷恩人你们，为袭击我们的黑蛮族，现在藏身于这里的计划……我的天赋，恰好是可以隔墙偷听，纯属无意中，听到了他们的商谈，还看着他们放飞了信鸽……” 听着两个白蛮人你一眼我一语的讲述，陆霖和其他人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 第二天。 凌晨五时。夜最深最黑的时候。 韩龙看着身旁一排排骑在马上的，整装待发的奴隶捕手们，努力遏制住了自己想要咆哮出“全军进攻”吼声的心情。 之前自己的兄长韩聪，在天凡帝国与流云帝国边境处当守军将领、现在已经遭到天凡帝国po hài，不得已逃进了流云帝国境内，这一系列事情，自己也是这两天才得到了消息。 真没有想到，自己韩家的两根顶梁柱，一直以来对自己那么好的兄长，兢兢业业镇守边关，最后竟然落到如此下场…… 而这一切，都要拜那个名为陆霖的家伙所赐！ 得到陆霖一行竟然和黑蛮族勾搭、藏身在这一片“孤儿镇”的消息后，韩龙只感觉自己血管里每一滴鲜血都在沸腾。 光明正大的大路你不走，非要迎头撞到我刀口……那就怪不得我了！ 更何况，“孤儿镇”这块硬骨头，自己也已经垂涎很久了。要不是有军方那边一直打着招呼、说不许动这个镇子，自己早就点起了手下一千奴隶捕手，将这里踏成平地了；现在有了理由，这镇子里四百多名少年少女，稍微训练上几个月，那可都是亮闪闪的金币…… 韩龙座下的马匹，似乎也感受到了自己主人激动的心情，焦灼不安地轻轻哼着，但由于口中戴了马嚼，脚下马蹄也包了布，并没有发出多大的响声。 “韩老大，差不多了。” 一旁同样一身黑衣的奴隶捕手，骑着同样戴了马嚼、包了马蹄的马，凑到了韩龙身边。韩龙点点头，掏出了贴身携带、已经发着金属亮光，显然经常被使用的小铜哨，放在口中，轻轻一吹。 然后，纤细而持久的哨声在被黑暗笼罩的荒野上响了起来，和风声混杂着，飘向了远方，稍微不经意间就会忽视。 但就在这一瞬间，千匹骏马，同时在荒原上奔跑了起来！ 马匹虽然步伐飞快，但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上千匹黑衣奴隶捕手，如同上千条幽灵一般，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了荒原中数百米之外，唯一闪着灯火的小镇！ 陆霖，以及小镇中的那些金币们，他们一定不会想到，白天才和军队的人打过交道、甚至可能还得到了军方的某些担保保证，自己等人晚上就扑了过来。 无论如何，今晚上，陆霖，你死定了！ 望着前方越来越近的，矮小的城墙上昏暗的灯火，以及斜靠在墙上、头一点一点打着瞌睡的放哨人员，也逐渐可以看清楚了！ 破城，就在眼前！ “冲——” 眼看城墙距离自己只有最后的数十米距离，韩龙再不掩饰，放声大吼！ “冲，冲，冲——” 一瞬间，上千名奴隶捕手同时吼出了声，声浪随着布包裹的马蹄隆隆，同时炸响在铜锁关“孤儿镇”的上空！ 最前方的第一排奴隶捕手已经擎出了捕奴钢叉，这是一种类似于长矛一样、但前段是钝头双股叉的武器，可以尽量以不损伤性命为前提，使对方丧失抵抗能力；跟在后面的捕手则准备好了包裹着棉布的木棒和绳索，准备待第一排捕手将目标dǎ dǎo后，迅速将目标zhi fu，扔到第三排跟在最后方的囚车当中。 当然，在韩龙的指令下，每个骑士的腰间，已经打磨到闪光锃亮的尖刀，业已准备就绪！ 这一次行动，不留超过十五岁的人！所有超过十五岁的，无论男女，一概当场杀死！ 像这样的行动，已经不知多少次了，韩龙十分有经验。等会儿大概会有五成以上的人，当场来不及反应就被抓住，剩下五成中，有两三成会因为搞不清楚状况而到处乱跑乱蹿，这部分不用担心，留到最后慢慢收拾；唯一要担心的，是躲过了第一波、并且在第二波的混乱中立刻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有规模组织起来的差不多两三chéng rén，对付这一批则需要首先用放火等方法，将他们驱逐到空地上，然后由骑士轮流进行冲锋，将他们的防御阵线冲垮……当然在此过程中难免会有一些损伤，也是可以接受的，只要不损伤太多就行。 还有就是那个神女，以及可能存在的、具有强大天赋能力的人，到那时候，说不得自己就得出场了，让其他人用弓箭射住阵脚，应当问题不大…… 正当韩龙在脑海中迅速地过了一遍等会儿的过程时，整座铜锁关城墙上，突然亮起了无数把火炬，霎时四周亮如白昼！ 一八一、韩家兄弟的努力 “怎、怎么回事？” 正当韩龙一手下意识遮挡在眼前、惊骇不已时，自己前方、第一排擎着捕奴叉的奴隶捕手们，纷纷惊呼，前赴后继地向前扑倒在地！ 第一排骑士的倒下，对于整只冲锋队伍来说，无异于毁灭性的打击！ 虽然已经距离城墙只剩几十米的距离、骑手们已经下意识地放慢了速度，但第一排骑士的倒下，依旧引起了一连串连锁性的反应。后面的骑兵一瞬间刹不住向前冲的势头，尽管已经竭力地想要拉住马缰，但依旧有一半的骑士栽在了地上！ 韩龙咬紧牙关，看着前方自己最亲信的小兵躺在地上，抱着腿呼嚎着，捕奴叉丢在一旁。他的腿在跌倒时被马匹压断了，向前弯成了奇怪的形状。 “重新列队！重新列队——” 韩龙呼喊着，望着城墙上举着火把的，半大不大的孩子们，一股怒火顿时升了起来。 “老大，不行……咱们就撤？人家明显知道我们今天来进攻的……” “不！继续！他们已经知晓了我们的动向，那更应该今夜拿下！” 一旁的亲信上前建议道，却被韩龙立刻否认了。 自己已经探查过了，方圆数十里并没有任何支援部队的迹象！也就是说，这座镇子里，只有数百个孤儿，和陆霖一行人！ 哪怕自己今夜的进攻，不知为什么被他们提前发觉知晓了，也不能后退！想要杀死陆霖，为自己的哥哥复仇，在陆霖等人已经知晓的情况下，今夜，就是唯一的，和最后的机会！ 等到白天以后，如果自己还没有将小镇拿下来、将陆霖杀死，生米煮成熟饭，那么距离这里不远的征北军，一定会发现这边的动向从而阻止，到时候，自己可就百口莫辩了！ 除非在天明之前，按照原计划，将这里夷为平地、栽赃他们和黑蛮族勾搭，否则，一切都完了！ “重新整队！重新整队！弃马步行，前进——” 原本打算以骑兵之势进行迅捷冲锋，铜锁关那简直和没有一样的城墙直接以骑兵进行突破，然后压制全镇，现在看来已经无法实现了。自己的队伍，在刚才已经减员了四分之一左右，虽然基本都不致死，但也都丧失了战斗能力。但最为关键的是损伤了许多好马，在北方，好马的价格可比人要贵多了，一想到这里，韩龙的心都在滴血。 这批奴隶一定要卖个好价钱，还有等抓住陆霖以后，一定要将他开膛破肚，钉在木桩上晒一个月…… 随着韩龙的呼喊，剩下大约七八百人除了照顾伤员的后勤几十人以外，其余全部翻身下马，握紧手中武器，一步步向前走去。 下马的韩龙这才发现，地上不知什么时候挖了一些深浅不一的坑，最深也不过一寸，差不多绵延了十数米距离。这样简单又费时的防守方式，只能用于阵地战防守骑兵冲锋，而且在白天几乎完全无效；也就在黑夜里，视野不好的情况下稍微有那么点用途，但是就造成了自己这边四分之一的减员…… 越想越为愤怒的韩龙，将马旁两米长的铁棍拿在手里，率先向前冲去。 “所有人准备防御！散兵阵型……” 队伍里有几个退伍老兵的韩龙，加上有大大小小不知多少次捕奴经验，十分熟悉现在的情况。此时作为防守的一方，很有可能会用弓箭、投石、标枪等远程武器进行攻击，试图对自己部队进行杀伤、减缓进攻速度。众人轰然应诺，原本密集的阵容突然散开，左手臂上也擎起了大约小锅盖大的，木制的小盾牌，半顶在了头上。果然，在韩龙喊出的下一刻，一阵阵稀稀拉拉的箭雨便降临在了众人头顶，间或响起一两声惨叫，但绝大多数人都保持着冲锋的势头向前继续冲去，箭支、石块与盾牌相撞的“卜卜”声在韩龙身边不停响起，如同爆豆一般。 看来，孩童就是孩童，顶多也就只能做到这样地步了……聊胜于无，根本不痛不痒的箭支齐射，还不如投掷过来的石块有威力…… 感受着自己左手小盾上传来的力道重量，韩龙脸上露出了狰狞笑容，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城墙就在眼前，近在咫尺了，站在还没有一人高城墙上的孩子们看到捕奴军已经到来，为首的少年吹了一声口哨，随着尖锐口哨声，城墙上大约上百个少年齐齐喊了声，竟然抛下了城墙不管，齐齐向镇内跳了下去。 他们就要放弃掉最wài wéi的防守，和我们打阵地战么？那岂不正和心意！ 捕奴军，最擅长的就是巷战和阵地战！所有的俘虏和奴隶，大多数都是从营地村落中抓来的！ 像这种情况，由于经验实在太丰富了，哪怕不需要自己指挥，众人都明白该怎么做！ 韩龙搓着手，向城内望去。虽然最wài wéi的城墙上还悬挂着火把，但镇内却出乎意料地混黑一片。冲上了城墙的韩龙向下眺望，就如同整座小镇被黑色的罩子罩住了般，整座镇内竟没有一丝灯火亮光，方才逃下去的上百个孩童，此时已经不知道身在何处。 “千万不能下去，这下面一定有诈。” 身旁的亲信拉住了韩龙。韩龙点点头：“管他什么阵势，一把火全烧了就对了！放火！放火——” 随着韩龙的呼喊，周围士兵纷纷擎起了火把，向小镇中扔去。扔下去后，韩龙才发现效果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这里的建筑都是石制，唯一能够燃烧的只有茅草制的屋顶；但他们显然已经经过了提前的布置，屋顶都被泥沙掩盖了一遍，火把落在上面，一点儿也引发不起火。 早知道多带一些火油了，没有想到，他们居然连火攻都有所准备…… 看着在早春寒风中逐渐熄灭、基本没有引起什么火焰的火把，韩龙心中反复琢磨着。 现在该怎么办？下面一定有古怪，但如果不强攻的话，眼看就要到清晨了。 对啊，为什么自己要害怕恐惧？ 自己面对的只是几百个最大不过十五岁的孩童，他们能做什么？ 自己这边，可是还有将近八百成年人！ 而且他们已经在外面挖了那么多坑，怎么会还有空布置其他的机关陷阱！顶多不过一些小把戏，让自己的人受点小伤那种……自己只要派人站在屋顶上看清楚动向，任凭他们怎么胡搞，自己首先立于不败之地…… “第三小队，你们上屋顶，看清楚敌人动向，及时报告！其余人，随我来！” 韩龙大手一挥，擎着两米长的铁棍，率先向下面跳去，第一个冲进了铜锁关内。 …… 同一时刻，流云帝国边境处，森林里。 韩聪望着远方举着火把、向这边如同地毯式搜索过来的人，心中不禁冒出一阵阵胆寒。 一切都是因为那个最为明显的，坐在轮椅上的金发女子！ 自从那天想要等陆霖没有等到、却等来了这个一直坐在轮椅上的灾星过后，韩聪这几天的生活，就如同在地狱般一样，生不如死。 不知道多少天没有吃过一口热饭，没有睡超过两个小时的觉。无止境地被追杀，逃跑，再被追杀，再逃。 原本还有数百人的部队，不知怎么的，就在森林里一场场大大小小的消耗战中，不知不觉就损耗到只剩几十个人，而每一次战斗的余暇中，韩聪总能看到，那个坐在轮椅上的金发美少女，总会以淡淡的目光透过人群，望着自己，那平淡如水的目光却让韩聪感觉到不寒而栗。 自己也不是没有想过反抗，但被推着轮椅的那个红发女子，一记火焰剑横扫过自己胸前、将自己打飞后，当时自己就丧失了继续拼下去的勇气和自信 就算没有交战的时候，也总感觉那股平淡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般，一直黏在自己后背上，令人极其不舒服；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几天，终于一直跟着自己、相信自己领兵才能的宋茂也在昨天晚上，带着二十多个人逃跑了，待韩聪一觉醒来时，发现身边只剩下自己最为亲密的十来个亲兵。 到此时，韩聪已经哭不出来了，只能苦笑。 至少宋茂并没有将他绑起来，送到那个灾星的手里…… 当然韩聪很清楚，宋茂没有这么做的原因，只是因为他也一定在追捕名单上罢了。 不过，这样的苦难就快要到头了…… 在这几天的，我躲你找的猫鼠游戏中，韩聪已经有意地向天凡帝国的边境线上靠拢。只要自己越过天凡帝国的边境线，那这些追捕自己的、流云帝国的士兵，就一定不会再继续追下去了！而且天凡帝国那边，自己镇守了多年，对于地形也十分熟悉，只要过了边境线，就如鱼得水…… 当初被追捕时候，就不应该跑到流云帝国这边来！本以为逃过了边境就没有事，甚至可以找个小山头占山为王当土匪，没想到这才几天时间，就遇到了这么一个灾星！ 咬牙切齿地想着，但身躯不敢有丝毫动静，韩聪躲在树上，望着不远处距离自己仅仅十几米的，坐在轮椅上的金发少女。一直推着轮椅的红发女子凑在了轮椅边，说了几句什么，金发少女点点头，随后，一个双手被反绑、脸色极其难看的男人被带了上来，金发少女问了几句话，男人点了点头，目光示意了一下自己这一片的方向。 看到男人面孔的一刹那，韩聪的瞳孔顿时缩成了两个小点！ 竟然是宋茂！他已经被抓住了，此时正在询问的，肯定就是自己的行动轨迹和方向，以及最后出现过的位置！ 该死，真的该死……不成器的家伙，竟然被抓住了，反过来就出卖自己…… 眼看金发少女望向了自己这边方向，韩聪再不敢多待了，向旁边同样蹲在树杈上的众人互相示意了一下，如同猿猴般在树杈之间跳跃着，互相向四处散去。 确认所有人都已经离开后，韩聪再不犹豫，自己却向另一个方向折去。 逃跑回天凡帝国边境的计划，他谁也没告诉。 自己亲信们要前往的聚集点，肯定已经被宋茂告诉了那个金发少女！ 虽然没有办法，但为了自己可以成功逃掉，只能将他们当做诱饵了。 放心，你们的老婆孩子，我会帮忙抚养的…… 自己在天凡帝国的私宅里，还藏着一箱金币！那可是整整一箱金币！ 有这一箱金币，自己足以隐姓埋名，在全大陆随便找个地方重新开始了！ 心里想着自己每年回去、都会关起门来婆娑把玩的，那一整箱黄澄澄的金币，韩聪突然觉得自己充满了动力，跳跃在树杈之间的双腿也再次充满了力气，飞快向不远处的边境线奔去。 就快了，记得白天时候看过地图，自己现在距离边境线，应当不到两公里距离，按自己现在的速度，不出二十分钟就可以赶到！ 就快了，就要逃脱这个金发灾星的追捕了，这几天生不如死的生活，终于要结束了！ 韩聪这么想着，一路不停飞奔到了边境线处。 然后，韩聪停住了脚步。 两国之间的边境线上，平常就算白天也不会有人的森林里，现在却灯火通明。 无数士兵举着火把，面无表情地看着从森林里走出来的自己。 吱吱呀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韩聪霍然回头，看见红发女子推着轮椅，从森林的一片黑暗中走了出来。 “那么，最后一名天凡帝国在逃罪犯，也就在此移交至你们天凡帝国了，请查收。” 从轮椅旁走出了流云帝国的军官，看也不看韩聪地，向着天凡帝国一方行了个军礼。天凡帝国的军官走了出来，站在边境线上还了个军礼：“多谢你们相助。我定会将你们的功劳写在报告里上报。” “我们只是履行了该作的事情，前些时间，你们的东方采购正使才是帮了我们莫大的忙……而且这次追捕会这么顺利，也都是我身边这位的功劳……” 一边说着，流云帝国的军官一边搀扶起了呆在原地不动的韩聪，向边境线上走去。 快要走到边境线上时，韩聪突然转过头，望向了坐在轮椅上、微笑着的金发少女，歇斯底里地喊着：“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针对我！你和陆霖，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吗？” 和想象中不同，金发少女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低沉嘶哑，像男人的声音一样：“我只是被他拜托了任务留在这里的，算是他的朋友兼合作人罢……忙完这件事情，我终于可以回去见他了，累死了……” 一八二、漫长的一夜 “特么的，在外面看不出来，这里的房子围墙还真是高……” 跳进了铜锁关里的韩龙低低咒骂了一声，一手举起火把，抬头望向将近三四米高的房屋石墙。 进了小镇后韩龙才发现，由于北方大陆上多风沙，镇外看着最外圈的城墙只有一米高多一点儿，是因为长久以来的风沙堆积在城墙脚下、所以才显得城墙比较低矮；现在进到镇里后，很明显镇内的地表比外面要低一圈，就连身后的城墙，也有将近两三米高了。 “屋顶上的人！你们先向前举着火把走！我们在后面随后跟着！” 大声喊了一句，听见了抬头已经看不见的屋顶上人回应，韩龙方才安心了些，继续举起火把，在漆黑的小镇内一小步一小步前进着。 刚才那些少年们呢？ 他们溜进镇内，怎么一瞬间全部都不见了？ 望着前方黑漆漆如同无底洞般的道路，韩龙心里一阵发毛，但在下属面前也不能表现出来，只得强硬壮起胆子，走在了最前方。快要天明前的夜风吹过小镇走廊，发出阵阵“呜呜”的声音，就像魔鬼的嚎叫。 在这种地方可以生活这么久，他们也算是厉害了……等会儿尽量下手轻一些，看能不能抓几个好苗子，重点培养一下…… 心里如是想着，韩龙却丝毫不敢放弃警惕。 因为在这种地方可以活下来的人，要比在城市里娇生惯养的子弟，多出了不少血性。 没有血性和拼劲，在北方大陆上只有死路一条。 “上面的！你们走快一点儿！” 感觉头上传来的火把亮光似乎顿了顿，韩龙再次放声大喊，以此来掩饰心中的不安。上面闷声闷气地又回应了一声，继续动了起来。 这什么破地方……怎么建得如同迷宫一样…… 左拐右拐拐了半天，始终没有拐到自己一开始看到的、镇内的大路上，韩龙不由得烦躁了起来；回头望了一眼，差不多一二百人还好好地跟在自己后面，其他rén dà概是从小镇其他地方攻进去了吧，暂时看不见动向，不过也能听到嘈杂的脚步声。 “……头儿，这地方，我们似乎来过……” 身后的亲信小声提醒道，韩龙这才发现周围的景象似乎有些眼熟，不由得抬头骂道：“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带的路！” “……我们，是跟着头领您走的……要么，在前面那条岔路，我们换条路走？” 头顶上的声音一阵委屈。刚才路过了岔路？自己怎么没有发现？韩龙摸了摸头，大概是因为天太黑了刚才没有注意，不再多言，继续向前走了几十步，果然在左手边看到了一条小岔路，不注意根本看不见。 不过话说，他们提早得知了自己要进攻的消息，难道就没有在镇内稍微安排布置一些机关么？就打算凭着这种迷宫一样的地形把自己拖延住？ 显然不可能，韩龙之前也跟着兵法老师学过一点儿阵型，知道凡是遇到迷宫，只要一直贴着一条边走，就算再复杂的迷宫也总有走出来的时刻。 “韩……韩头领，是你们？” 正在此时，从前方的道路传来了惊喜的喊声。借着手里摇曳的火把亮光，韩龙定睛望去，原来是自己的第二小队队长，带着上百人与自己正面碰上了。 “你们……也绕在这迷宫里了？” “对啊！我们走了半天，感觉一直在原地绕圈……不过我发现了一点可疑之处，韩头领请您过来看一下！” 第二小队队长神色稍微有些慌张，韩龙点了点头，跟着小队队长向他们来时的路走去。走了没多久，小队长停下脚步，指着地面：“队长，就是这里不太对劲……您仔细看一下。” “哪里不对了？” 口中问着，韩龙蹲下了身，看向小队长手指的地板。地上有着明显的重物拖拽拉动痕迹，但痕迹在墙边就消失了，也不知是什么留下的。 该不会是……墙壁移动的痕迹？ 怎么可能，这里的墙壁、屋子都是一整块一整块大原石，怎么可能有人移得动这么重的墙……再说了，墙壁一定要打地基固定在地下才行，怎么可能移动…… “这里，该该该不会是，鬼城……直到现在一个人都看不见，墙好像自己也会动……我们刚才感觉不对想要向回走，但是发现，回头以后的路，和之前来的路，都不一样了……” 一旁的小队长，恰到好处地道出了韩龙心中的疑虑。韩龙回头就是一巴掌：“胡说什么！这世上哪里有鬼！都是你们自己在吓自己！之前不是探查过了么，这座城除了几百个半大不大的孩子以外，就是陆霖那几个人了，怎么可能有鬼！王老三你再乱说，扰乱军心，这个月的金币减半！” “可是……” 捂着鼓起来腮帮子的小队长嗫嚅了几个字，看着韩龙不善的模样，还是向后退到了人群中。 “从现在开始，遇见所有分叉路口，一概向左走！头顶上的人，你们听到了没有！给老子照好——” “听到了——” 回头望了望几十米开外的城墙上，隐隐约约举着火把、看着自己方向的士兵，韩龙心里稍安，又抬头看向三四米的高墙，想了想房里可能埋伏着的人，最后还是放弃了爬上屋顶前进的想法，只是大吼了一声，继续向前走去。 赶快结束吧，至少让我遇到一个活人…… 又走了一会儿，心里愈加烦躁的韩龙在遇到了第三小队和第四小队的人后，这才发现，和自己攻进城镇的数百人，除去屋顶看不到的以外，竟全部聚在了一起。 “你们也没遇到他们？” “你们，也没遇到，一直在转圈？” 互相交流了一下，韩龙才发现所有小队的情况都一模一样。一股不祥的预感突然从韩龙心中油然而生，回头再望了一眼已经在将近百米之外、已经看不清楚的城墙，韩龙举起火把：“所有人！包括房顶上的！全部后退！后退——” “……你们，要退到哪里去？” 一个平静的男声，从自己面对的墙背后传了过来。随着声音，韩龙惊奇地看到，自己面前的石墙，竟然缓缓移开了，打开了一条一米多宽的缝隙！ 广场上亮如白昼，韩龙不禁用手稍微掩了掩眼睛；在熟悉了光线后，韩龙看到，发出声音的男子，就在自己面前十数米的小广场中，安然地坐在茶几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还小声嘟囔了一句“要是有烟抽就好了”之类的话。 “你——就是陆霖？” 看着男子身边上百名或弯弓搭箭、或举起投枪的少年，韩龙并没有第一时间冲出去，而是扔下火把，左手警惕地举起了小盾，遮在了面前。 “对，我就是。听说你叫韩龙？我认识一个人叫韩聪，你和他什么关系？” 这时，韩龙才发现，自己的几个兄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抓住，绑成了粽子般扔在陆霖的脚下。 “他是我哥哥！你——” “原来是兄弟啊。算起时间，他那边也应该已经被抓住了——” 听到陆霖的话，虽然韩龙已经目赤眼红，但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向前率先冲锋的念头，毕竟缝隙只有一米多宽，一个个鱼贯而出，即便对方人数比自己少得多，也是取死之道：“……你，你想要干什么？” “听他们说你想要我的命，我这人还是比较善良，你如果投降的话，我可以饶你一命。” 陆霖放下茶杯，眼神诚恳：“所以，投降吧。就算你不顾你自己、想为兄长和那稳定的金币线路报仇，你也要顾一下你兄弟。” “投降？怎么可能？？” 韩龙厉声喝道：“我们的人比你多多了，怎么可能在此时投降？屋顶上的人！你们先上，给我把他们压制住——” “你是在叫谁？” 之前一直闷声闷气答应着自己的、屋顶上的声音，突然像变了个人般地，探出了头来。韩龙这才发现，竟是一个不认识的二十岁左右男子，正举着火把，戏谑地望着自己。 “你、你是……我屋顶上的那些人……” “屋顶上你的人？肯定全没了啊，你还想什么？竟敢大军几乎都跳了下来，就靠屋顶上几十个人为自己指方位……本来我以为你们会从屋顶上攻过来，那样还稍微麻烦点，陆霖做了两手准备，结果那一手准备根本就没用到——总之，投降吧。我和陆霖一个意思，即使你们想杀我们，但是我们还是觉得，绝对优势下，能少死人就少死人，避免没有必要的牺牲。” 郝云就像没看到下方人群中纷纷拔出的刀，蹲了下来，诚恳地说道：“都是爹妈生的，干嘛要跟自己的命过不去，对吧。” 然后，正要下命令爬墙进攻的韩龙，就绝望地看到一群又一群的少年费力地拖着布袋出现在墙头，打开了布袋口，上下抛玩着布袋里装着的石头。 “这是第一波，如果你们不投降的话，下一波我们就准备倒油然后扔火把，虽然可能浪费了点，但你们应该带了不少——” “退！所有人给我后退！快跑！” 不待郝云说完，韩龙便已经咆哮出了声。旋即，后方传来了绝望的呼声：“后面的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石头堵住了——” “……既然如此……” 韩龙怒发冲冠，举起了背在身后的、两米长的铁棍，向端坐在广场正中央的陆霖一指：“所有人，给我冲，杀了他——杀了他才有活路——” …… 二十分钟以后。 已经鼻青脸肿、看不清楚相貌的韩龙，被灰发的小姑娘再次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咳出了两口血，终于爬不起来；而小雨也第一次显露出了些微疲态，小口小口地喘着气，不过还算有精神。看来在刚才一直不停地移动巨大石块，即便对她来说，体力也是不小的消耗。 “你们以前，是怎么对付捕奴团的？” 陆霖望着少年们将地上以及小巷中奴隶捕手们依次捆起来、不时从俘虏身上摸下来各种小玩意儿，欢呼雀跃的模样，摇了摇头，望向了不知何时坐在身边的老人。张恩笑眯眯地捋着胡须，丝毫没有阻止少年们的打算：“以前确实有些小规模的捕奴团打过铜锁关的主意，当然是都杀了。” “都杀了？” 陆霖看着被扒得像光猪一样、陆续抬进广场，躺在地上哆哆嗦嗦的奴隶捕手们，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一次人数稍微有些多，难道也要都杀了？” “不杀他们，留着他们耗粮食？他们既然做了这一行，就肯定有面对这个结果的觉悟……” 陆霖叹口气：“能交给我么？而且在此之前，我得先问出来，他们是怎么想到进攻这里的，而且看他的模样，分明就是针对着我来……” “交给你？你想要干什么？” “我昨天和吴将军聊天的时候得知，他们名下似乎有一支专门的敢死队，我在想这些人卖给军方，能卖多少钱……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是先问清楚他们这次来的目的以及情报来源吧。” 望着已经逐渐开始明亮的东方天边，陆霖站起身，轻轻摇着头，向在地上蠕动的、已经不chéng rén形的韩龙走去。 一个小时之后。 “陆公子，你这就要离开了么？不再……多待几天？” 看着坐上马车的陆霖，老人还是忍不住紧赶了两步，出声挽留。 “不了，我这就出发，在这里待得够久了，早一天回去，也早一天能想办法把你们都接到龙落城里去……” 陆霖干脆再跳下马车，向老人深深一鞠躬：“多谢你这几年来，对这些孩子的照料了。我现在先去征北军大营一趟，让他们过来接受这些俘虏，然后就直接回龙落城了；有小雨在身边，你不用担心我的安全。” “嗯。希望在夏天，能够再次与公子相遇。公子一路走好。” 老人不再多说，只是摆了摆手。 陆霖重新跳上了马车车夫位置，看着坐在身边、目光却停留在一旁依依不舍的少年少女身上的小雨，拍了拍肩膀：“要么，再下去道别一下？” “……不必了。很快，就可以再见到……” 小雨摇摇头，沉默地望向前方。 “陆大哥！别忘了西游记的故事还没讲完——” “陆大哥一路走好——” “我们会想你的——” 听着孩童们的呼喊，陆霖招了招手，然后挥动了马鞭。 马车披着朝霞，从铜锁关驶了出去。 身后呼喊声依然络绎不绝，陆霖的面色，却渐渐凝重了下来。 严羽阳，斯卡特波洛克…… 真的是，好久没有听到的两个熟悉名字啊…… 一八三、归乡（上） 五天以后。 陆霖望着前方，龙落城高大的城墙，以及不远处的远方、苍澜学院所在的山峰，不禁感慨万千。 终于，回来了啊…… 这一趟外出，从1月15日的严冬，一直到3月15日的初春，历经两个月的时间，终于算是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土地上。 想起这一趟路途上发生的各种事情，陆霖不禁有些感慨。 还真是发生了不少事情呢…… 自己收获了不少，数十万金币，来自流云帝国的友谊，以及即将到来的一批新的小“员工”；不过相应地，也背上了更多的负担，将铜锁关的那些小“员工”成功带回龙落城，还有在流云帝国安家落户的柳小楼他们，等等不一而论。 说起来，还真的如前世中蜘蛛侠里的那句台词一样，“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一样呢。 暂时也不知这些责任是好是坏，目前姑且来看都是好事情，不过不知以后又会如何发展了…… 想到此，陆霖望着越来越近的城墙，抚摸着一个布包裹，沉默不语。 临行时，直到马车奔出了百十里地，郝云才神秘地将布包递给了陆霖，说是铜锁关的老人张恩特地要他将这个布包转交给自己；很清楚布包里究竟有什么的陆霖，回头望着已经消失在地平线下、看不见的铜锁关，也就只能苦笑了。 这是先付票后上车啊……还真的不怕自己将这笔钱乱用了…… 不过老人估计是不怕的了。望着身边目光中也有了神采的灰发小姑娘，陆霖心中不禁浮现出万千滋味。 这次也算是了解了小雨一桩心事，也算是自己一直以来将她带在身边的补偿了罢…… 但是自己这边的事情，有些究竟还是没有得出结果。 回想起自己离开铜锁关、前往征北军大营，向吴均将军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吴均立刻拍着桌子，大怒地想要将严羽阳、斯卡特波洛克、殷辰等人抓来问罪时，却发现三人就在自己进营地时，偷偷伪造了袁将军的军令，从大营的另一边以探查敌情为名逃跑了，陆霖不禁感觉有些可惜。 终究还是放虎归山了啊…… 自己也和吴均聊了很久关于严羽阳他们等人的事情，听到严羽阳和自己之前有这么一段过节，吴均也是啧啧称奇。 姑且走一步看一步罢……原本他们就能跟着这次班师会龙落城的大军一起回来，经过了这么一场风波，他们只得继续流浪在北方的土地上，从某方面来说也是一件好事；至少陆霖现在不会再担心，三人继续在龙落城，再搞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想通了其中关节的陆霖，心情不禁也舒坦了起来，习惯性地摸了摸小雨头顶：“想吃什么，只管说！知道你好久没回来了，是不是想吃龙落城的甜点？” “……我想吃，小露姐姐做的蛋糕。” 小露……啊…… 说起小露，不知她现在生活如何，是否顺利…… 脑海中闪过蓝发少女在自己面前巧笑嫣然的表情，陆霖摇摇头：“你的小露姐姐去阿美利加帝国留学了，你应该知道的……要么，我回去做给你吃？” “……不了。你回来，肯定有许多事情要做。我自己，去街上买着吃。” 小雨犹豫了片刻，还是摇摇头。 是啊，还有一堆事情等着自己…… 其他的先不说，首先就得进皇城向李治陛下汇报自己此行的工作情况，然后还要赶回家，马不停蹄地处理安排自己这边总店和流云帝国分店之间的对接安排，还要谋划如何将铜锁关的那些孩童接回来，还要和爱德华见面、商议他那边“无能力联盟”的，有关于各种发明的事情…… 想到这些，陆霖就禁不住有些头大，叹了口气。 果然，自己还是只适合当个厨师啊。 不过这样算不算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呢？ 难道自己的能力，真的已经强到这种地步了么？ 陆霖一笑，将这些无关紧要的思想全部都抛之脑后，赶着马车，向守城的士兵递交验证了出入公文以后，在守城士兵尊敬的目光下，向着龙落城里驶去。 …… “陆公子，你回来了。” 一行三辆马车行驶到陆府门前时，就看见戴着斗笠的王二，正拿着扫把，不紧不慢地扫着门口的灰土；看见陆霖等人回来，虽然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但语气之中的欣喜之意，还是非常明显的。 “是啊，回来了……记得走的时候这几棵树还是光秃秃一片，没想到现在，已经抽出了新芽……” 如果是其他满腹经纶的穿越者，此时应当会念几句关于春天的唐诗宋词来感慨吧；但陆霖搜肠刮肚了一番，也没想到什么合适的诗句，所以只是感慨了一声，拍了拍王二肩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没事。一切都十分正常，我也没有做什么……” 似乎还不习惯陆霖这么直截了当地表达谢意，王二摇摇头，拿着扫把径直进屋了，不多久，伍掌柜和石头、邵氏便迎了出来：“哎呀呀，陆公子终于回来了，这一趟远门，累坏了吧？快，快进来休息，有什么事情随后再说……” “怕是休息不了太久。等会儿就要先进皇城……” 虽然口中这么说着，陆霖还是接过了邵氏手中的毛巾，胡乱擦了两把脸以后，正要走进屋门，却发现伍掌柜和邵氏的目光，全部聚焦在最后一辆马车，一同走下来的洛夕和小织身上。 “怎么了？她俩还要在家里住上几天，不过几天以后应该就回去了……” “……陆公子，现在家主不在，我俩算年纪大的人了。有些事情等你从皇城回来以后，我和邵氏要和你说一下……” 虽然口中对着陆霖说话，但伍掌柜和邵氏的目光却一直没有从洛夕和小织身上移开过，洛夕也不知怎的，羞红了脸，拉着小织快步抢先走进了屋。 “有什么事情，不能现在说么……” 陆霖嘟囔着，伍掌柜和邵氏看着洛夕的背影，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还是等公子您从皇城回来再说吧。要吃点什么吗？” “当然要吃东西了！今天到现在，还什么都没吃呢！” 提起吃的，陆霖瞬间来劲了，还不等伍掌柜和邵氏反应过来，先是抓过憨厚石头手中的烧饼掰了一块儿，一边嚼着，一边向后院的厨房奔去。 “老板！” “老板回来啦——” “陆哥哥——” “陆公子，您回来了。” 走到后院时，陆霖便看到自己的那批没有上工的“员工”们，以及他们的孩子，在院中齐齐坐着，竟是在听蒙达在讲课。看到陆霖奔了进来，正在一块刷了白漆的木板上用黑炭写写画画的蒙达，停下了讲课，站起身来，身躯轻微颤抖着向陆霖行了个礼；然后众多妇女孩童也跟着站了起来行礼，称呼五花八门，但无一例外地都带着欣喜愉悦。 “蒙先生，您这是……” “不要这么称呼我，老板，叫我蒙达就好……我在严格按照陆公子您临走前的指令，为这些孩子和妇女们讲课，教他们识字和简单的算学。家里的产业经过去年年末病猪肉那么一闹，收缩了很多，每天上工的奴……‘员工’们也不需要那么多了，有很多每天无事可做，我心想着每天都是吃了老板您家粮食的，总不能让大家都闲着，于是就组织所有闲着的人都进行学习。早上由我来教授他们识字，下午则由阿布教他们简单的武艺和防身技巧，其中有几个小鬼‘天赋’还不错，老板您可能会用的上……我似乎没有看到陈子阳，他……” “没关系，你做的很好。继续这样。陈子阳和带过去的那一批人留在流云帝国了，他们要在那边开‘觅香园’的分店。” “原来这样……” 老人脸上稍微划过一丝失落的神情，旋即又恢复正常：“他原本就是流云帝国边疆的人，确实有他在那边，分店的运营会顺利许多。谢谢陆公子，不计较我们以前的身份，还委以我们这样的重任……” “都已经是一家人，就别说谢这种话了。你，以及你教出来的这些人们，将来他们都会有各自的重任。如果我没有预料错的话，‘觅香园’肯定会越做越大，将来每个人都是第一批骨干。” 心知蒙达作为三名员工管理者、由于陈子阳首先被委托了重任而心里有些不开心，陆霖连忙随口画了个大饼；正当陆霖自己都为自己的厚脸皮感觉到有些不好意思时，却看到老人以及身旁的一众其他员工们，全部用炽热的眼神望向自己，目光中含义不言而喻。 自己……是不是把话说得太大了一点儿…… 有些落荒而逃地奔向了厨房，随便将剩菜剩饭热了一下便狼吞虎咽完毕的陆霖，刚放下饭碗，就听到了门外传来的轮椅车轮的吱呀转动声。 “听说你回来了，我就赶忙出来，没想到你首先奔去的是厨房……还真是不像话呢。我可是在大厅等了你很久……” 看着轮椅上的金发“美少女”，陆霖不禁愕然：“艾伦，你怎么还穿着这一身……” “习惯了而已，而且也感觉没什么不好的，至少不担心头顶上帽子什么时候会掉下来……” 艾伦做了一个“不要在乎这些细节”的手势，身后目光一直聚焦在陆霖身上、没有离开过片刻的红发女子，脸上先是露出了一丝欣喜，然后又抿起了嘴角：“陆霖，见了我，都不打招呼的么？” “……啊，妮可。好久不见。” 陆霖挠挠头，哈哈笑了两声；正当陆霖不知道该说什么时，妮可眼中却闪出了星星点点的泪花：“……这次回来，你不会，再把我赶得远远的了吧……” “……不会了，不会了。我答应你。以后再不派你出去做其他事情了，你就一直呆在我身旁好了。” “好！” 妮可表情瞬间变了，眼角泪花瞬时消失不见，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这女人！刚才绝对是装的！ 突然发现艾伦的面色不太好，而且自己刚才那句话也确实太过于暧昧不清、似乎有其他意味在里面，陆霖连忙补充：“是呆在我身旁帮我做事！别乱想什么……我要先告诉你，我身边的事情可多了，绝对让你连轴转都忙不过来的那种……”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 “……我，我要去皇城见皇帝陛下了，等我回来，给你们讲在北方边境的故事……” 看着面颊通红却又紧紧盯着自己不放的妮可，感觉自己有越抹越黑的倾向，陆霖只得落荒而逃；身后妮可丝毫不掩饰地笑出了声，笑声清脆快乐。 …… 坐上了马车，望着车夫位置上许久未见、陌生而熟悉的王二背影，陆霖这才发现，这一路上似乎都是自己在那个位置坐着，突然变成乘客的位置，还稍微有些不习惯。 “……柳姑娘，这一路可好？” 沉默了许久，望着街道两旁熟悉的景色，车夫位置戴着斗笠的背影先一步开口了。 不出所料，果然问的是她…… “……挺好的。本以为像她那样的人吃不得苦，一路一定非常难伺候，但她比我想象得要坚韧许多，不但对自己身份和待遇没什么怨言，而且还帮了我不少忙……”陆霖斟酌着语句，慢慢地回答着。 “是这样啊。” 王二点了点头，又似乎思考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陆公子，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她的过去。她其实是一个挺苦的人……听说她留在那边了？” “嗯，她在那边，和苏菲一起，帮我经营‘觅香园’的分店。” 陆霖本来想开口问柳小楼的过去，但想了想，还是没有问出口。 “……其实你应该把她带回来的，她留在流云帝国……可能不太好……” “什么？我没听清楚……” “没什么。等公子您这段时间忙完以后，我想去流云帝国，看看她。” “好。” 想了想自己这边似乎确实没什么事情，陆霖便点了点头。 “那，陆公子，皇城到了。我就在这里等你。” 陆霖抬头，这才发现，皇城已经在眼前。 一八四、归乡（中） “皇室东方采购正使，陆霖求见——” 侍卫中气十足的长长声音响彻了皇城。陆霖安静立在皇城侧门前，回身望着下午时分的朱雀大街，心中清净莫名。 自己这一次的任务，虽然不能用出彩来形容，但也已经全部达到了预订的目标！ 这下，皇帝陛下应当就可以放自己，以及放洛夕自由身了吧…… “李治陛下，宣，陆霖进见——陆大人这边请。” 不多会，侍卫长便一路小跑了出来，客客气气地将陆霖迎了进去。 当陆霖和侍卫长一起走到皇城后院时，看到许久未见的，像个小老板一般有些肥胖的李治正坐在小花园凉亭下，拿着茶杯，一小口一小口地品着茶；半截阳光晒在他的身上，显得清闲舒适。 “好了，你退下吧，我和陆霖说几句话……” 看到陆霖两人前来，李治挥了挥如同胡萝卜般，圆滚滚的手。侍卫长知趣地退下、陆霖行过礼后，抬起头来便看到了皇帝期待的眼神：“来来来，坐下，喝茶，喝茶……怎么样？这次东方之行，到底收获多少？” “回……陛下，我不是在信件里都说得一清二楚了么？总共赚得了二十万金币，采购花费了大约二十五万金币，算起来我只用了五万金币，就买到了以往二十五万枚金币才能买到的货物……” “不不不，我要问的不是这些。陆霖，你就别打马虎眼了，你也知道我想听的是什么！” 皇帝佯怒，陆霖只得再次拱手行礼：“回陛下，这次天凡帝国边境垄断商贸的利益线，连同流云帝国境内的相关势力，已经被一网打尽，不留一人。我粗略计算了一下，从此以后，即便关税进行下调，我们仍然比往年同期，进口时相同的货物要少付出大约四分之一到五分之一的金钱……” “做得好！真的是，做得好哇！” 皇帝叫了声好，一下下重重地拍着陆霖，又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轻蹙眉头：“可是你怎么保证，以后每年采购时都会按照现有价格，不会有太大浮动？” “这……” 见陆霖稍微面露难色，李治点点头：“但说无妨。我知道以你商人本性，你在其中肯定拿了不少好处，大胆说出来就是了。事实上，我也希望你从中可以获一些利，你如果一点利润都没有的话，我反倒要怀疑你是不是真心做事了。” “……请陛下恕罪！其实总共赚得的金币数额是二十五万金币，我从中留下了五万金币，用这五万金币在流云帝国边西行省以我个人名义，建立了我名下‘觅香园’的分店，从此以后就由我家‘觅香园’在流云帝国的分店负责皇室东方采购……” 陆霖一边说着，一边露出了些许惶恐的神色，深深低下了头。 “……原来如此……” 半天没有听到李治回话，陆霖不禁小心地抬起了一点额头，便看到了皇帝陛下正捋着圆滚滚下巴上为数不多的几根胡须，一下下地点着头。 “所以，你把你在信件里提到的夏家搞垮了，然后自己又取而代之？打算做第二个夏家，同时吸天凡帝国和流云帝国的血？” 看见陆霖抬起头来，李治表情虽然笑着，但说出的话语，丝毫不像开玩笑的模样。 “怎么可能！我只是在想，这种重要位置，一定要牢牢把控在自己人的手里才行！从中赚取些微薄小利，那肯定会有，自不必说；但是要做出像夏家那样的彻底垄断和吸血、一手遮天的行为，我是万万不可能去做的！因为夏家，就是我的前车之鉴啊——” 陆霖连忙辩解，看着皇帝将信将疑的模样，叹了口气，开始向李治一五一十地描述着，自己在安阳城里的一系列布置，看到的各种场面情景，以及着重讲述了，安阳城最后一场，在驿站前发生的大戏。 不得不说，陆霖讲故事的水平，自从在铜锁关讲了五天以后，确实大有提升；皇帝李治的情绪立刻便被带动起来了，随着陆霖绘声绘色的讲述，入了戏。当听到最后，成千上万名百姓从安阳城各个角落、自发地聚集到驿站门口，为陆霖等人助威时，圆滚滚的皇帝不由得一拍大腿：“好！夏家作恶多端，边西行省百姓自然容他不得，到了这种地步，果然是他咎由自取！” “……所以，您应该也清楚，看到了此情此景的我，还会不会选择和他走一样的路了吧。” “原来如此，你已经看到了这样的结果，所以你不敢去做——但是并不排除，你在黄澄澄金币面前迷失了自我，忘掉了这些事情，心中还存着侥幸、以为自己不会和夏家一样，从而更加变本加厉呢？” “陛下，我听说过一句话，叫做‘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意思很简单，江水湖水海水，既能让船安稳地在上面航行，也能将船只推翻，沉在水底。在我看来，老百姓就像是水，而我们这些稍微有那么一些权利的人，就是船舟；我们之所以能够行驶现有的权利，都是因为‘水’的支持。因此每当我走在街道上，望着街道上的人时，我都会想起来这句话，都会回想起当时夏家面对的惊涛骇浪——日常生活中眼前的一切，都在提醒着我，我怎么可能会忘掉呢？” 陆霖看着情况不太妙，突然灵机一动，想起了上一世孔老先生的一句名言，连忙用了出来。果然孔子不愧是孔子，震古烁今的句子无论放在哪个时空都适用，李治陛下再次捋着胡须，陷入了沉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治大国如烹小鲜……百姓如水，统治者如舟，载舟覆舟，均在一念之间……陆霖啊，没想到，你居然是一个这么有才华的人，说出的这些话语，值得深思啊。” “不敢当，不敢当，只是我无意之中听到的……” “听到也好，自己想到的也好，总之我之前从没听过，现在听到，很有启发，就是你的功劳。” 皇帝摆摆手，表示陆霖不必再辩解，停了停，目光从迷离中收了回来，认真望向陆霖：“你这一次出去，立了大功，也辛苦了。说吧，你想要什么奖赏？” 奖赏？怎么突然换了个话题？ 看来，皇帝是不打算就上面那件事情继续追究了啊……多谢了，孔老先生，回头我就把你的著名语录都写出来，想办法在这里推广流传一下…… 瞬间明白的陆霖再次拱手行礼：“奖赏什么的就不必了，只要皇帝陛下，您能允诺放过洛家小姐、然后再别拿我家的家人做筹码，放我出去继续当我的饭店小老板，我就感激不尽了……” “喔？” 皇帝斜起眉头，陆霖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我……我真的不怎么擅长做这些事情，而且志向也不在此，这真的是我的心愿，不是我不愿意为您做事……” “可你分明就是在说，‘我不愿意跟着你干，我要自己单干’啊。” 看着圆滚滚皇帝似笑非笑的表情，陆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站起身来，一躬到底，却不愿意抬起头了。 “罢了……先不说这个。听说，你在流云帝国忙完以后，没有直接回来，而是去了北方边境一圈，还见到了征北军？” 皇帝轻轻摇着头，再次换了个话题。陆霖丝毫不因皇帝会知道这则消息而感到意外，毕竟自己一路上的行踪也没做什么隐瞒：“是的。我的……一名朋友，她的故乡就在那边，许久没有归乡了；我想着既然出来了，就顺便去转一圈，也见识领略一下帝国的大好河山……” “大好河山？是个好词，不过……算了。” 李治轻叹口气，望向陆霖：“既然你到了铜锁关那里，也见了征北军，那能不能告诉我，边境战况如何？征北军的军纪如何？现在白蛮黑蛮，以及和我们的和谈，都进行到了什么地步？虽然这些消息，每天都会有快马加鞭送来，但我还是想听一下，作为一个完全业余局外人，你口中的意见和情报。” “回陛下，征北军军纪严明，全军气势高昂，已经在战场上取得了绝对优势，逼迫蛮族不得不停下战争，与我们展开和谈，这一切都是袁将军和吴将军，以及之前大皇子的功劳。” 陆霖想了想，一字一句地坚定说道。这些话倒也确实是真，在最后陆霖去找吴均商议收买那些捕奴队俘虏时，看到的景象，恍惚间让陆霖以为，自己在看一个十分熟悉国家的阅兵场面。 “那么，和谈呢？现在进行到什么地步了？” 李治对于陆霖的评价不置可否，而是问出了最关键一点。 “回陛下，由于军纪严明，我并不知晓任何有关和谈的具体消息。只是吴将军与我闲暇私聊时谈起了，要我准备大量的美酒，还说到时候一定不够喝……” “大量的……美酒？哈哈哈……” 不知为何，听到此，李治快活地笑了出声：“那就好啊！那你就依着他的意思，这些日子一定要准备大量的美酒，到时候为回城的将士们接风洗尘！” “……遵命。” 虽然不知道皇帝为什么突然这么开心，但陆霖还是点头领了命令。 最好所有的事情，就这么揭过了，自己就安心开自己的小饭店、为大军准备美酒去…… “……那么，说回刚才的事情吧。你，真的不愿意在我这个饭店里当厨师，来‘烹饪一下小鲜’？” 李治刹那间话锋一转，再次将话题转了回来。陆霖苦笑着：“陛下，您不是已经很清楚我的心意了么，为什么还要再问……” “你不诚实。” 皇帝一句话，却让陆霖顿时又出了一身冷汗：“……哪、哪有……” “首先，你赚得的不是二十万金币也不是二十五万金币，而是三十三万金币，你整整留下了十三万金币！几乎相当于这次皇室采购所付出的一半数额了！” “……我……” “其次，你还和流云帝国的太子殿下、以及五家族中的南宫家族副族长，都有了密切的私交，陆霖你说，我说的对，还是不对？” “……您说的，都对。是有这些事情。” 陆霖灰着脸，点头承认。 既然皇帝已经将自己刻意隐瞒的这些都一毫不差地说了出来，那就说明，他确实拿到了相关的情报。 难道和自己在一起的人中，其中有皇帝的人？ 会是谁？ 不对呀，讲道理来说应当没有的……小雨、郝云、弗莱尔兄妹，洛夕、小织，苏菲、柳小楼，还有阿贝尔、陈子阳，无论哪一个，自己都很清楚熟悉，都不像是皇帝的亲信…… 看着面色颓败、眼珠却转来转去紧张思索的陆霖模样，皇帝笑着拍了拍陆霖肩头：“不必这么紧张。你可知道，为什么流云帝国的皇室，他们也姓李？” “这……” 陆霖突然呆住，不由得想起，自己见到李承颐时，在他身上感觉到的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感。 “说起来，李承颐，他应该叫我一声舅舅才对……” 皇帝一句话，顿时解开了全部的谜底。 李治…… 是李承颐的舅舅？！ “世人都知道，天凡帝国是从流云帝国分裂出来的，但是知道两边皇室之间关系的人，却没有多少啊。而且就算外人发现我们都姓李、怎么口耳相传，我们两边的皇室，也都是不承认的。你出去以后可别乱说。” “明、明白……” 陆霖如同小鸡啄米般点头，心里还在消化这个重磅消息。 原来是这样……天凡帝国是从流云帝国分裂出来的，两边皇室，之前是一家…… 难怪两国之间的关系这么复杂，若却若离，简直就像闹矛盾分了家的两兄弟一样…… 怪不得，皇帝陛下会和流云帝国皇室达成默契，同时允许自己的胡闹，甚至坏了皇室名声也在所不惜！ 也怪不得，皇帝会知道这些自己一直隐瞒的事情了。 “所以再说回来，你瞒了我这么多，你说说，我该怎么处罚你呢？” 看着脸上露出玩味笑容的李治，陆霖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果然，能坐在那张椅子上的，都不是等闲之辈啊…… 一八五、归乡（下） 陆霖从皇城中走出来时，太阳已经落到了西方地平线的边缘，闪耀着鲜红发橙的光芒。身旁柳树新抽出的嫩芽也被镀上了一层暗金色的光泽，早春的燕子在空中飞来飞去，想要趁着最后一点儿晚霞，抓紧时间为自己的新巢多添上几根树枝。 “怎么了，陆公子？你似乎……心情不是太好？” 坐在马车车夫位置、闭目养神的王二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向自己走来的陆霖，似乎思考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声。 “……确实心情不太好……任谁去做被强迫做的事情，都会这样……” 陆霖摆摆手，自己却笑出了声：“其实已经比我料想当中要好多了，只需要再为皇帝陛下做两件事情，我就可以彻底解脱、去当我的甩手掌柜了……说起来我也是犯了‘欺君之罪’的人，你可要当心一点儿，说不定哪一tiān huáng帝看我不顺眼，就派刀斧手过来砍我脑袋，到时候一院子人的性命就都拜托你了。” “可是，我过些日子要去流云帝国……” “那就拜托小雨，也一样的。皇城里应当没有能打过小雨的吧？” “有一个在普通人中比较厉害的人，但打不过小雨，应当就和石头相当。” “那我就放心了——啊，这些都只是开玩笑的话，别太在意。” 陆霖并没有坐进马车里，而是挤在了王二身边：“回家吧，家里还有一堆事情等着处理呢。不过正巧现在有空，你能不能讲一下，为什么非得急着去见柳小楼？是你想开了么？” “……我并没有想开。我只是担心她想不开。” “她……想不开？” 王二一甩马鞭，已经习惯了的驽马只是稍微摇了摇尾巴表示kàng yi，脚下便已经迈开了步伐。陆霖好奇地瞪大眼睛：“她为什么会想不开？能和我说一下她过去的事情么？” “……还是不了。我们这些人的事情，陆公子，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知道的越少越好……你们又不是古神……” 嘟囔着王二听不懂的话语，陆霖无所谓地点点头：“不说就算了，我抽空自己问她。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再等几天，帮你把现在手头的事做一做再说。我在那边可能要呆一阵时间。” “那行，临走之前给我说一声，我给你摆酒——不过，说不得我过几天也又要出门，到时候一起走吧。” “你又要出去？” 王二语气稍微惊诧了一些。陆霖无奈地叹道：“是啊，又要出门，不过和你方向刚好相反——这次我要去的是西方大陆。” “去西方大陆做什么？那边一直不太平……我又不能跟着你一起去……” “没事，有‘天下第九’的那小姑娘跟着，应当也没什么危险。而且我去是很重要的天凡帝国公事，皇帝应当会派一支重兵跟着我一起，你就放心吧，我顺便过去见见小露——对了，小露在阿美利加帝国那里可好？” “陆小姐很坚强，也很懂事明事理。至少在我走的时候，一切都好，跟着她一起留学的还有明智家的明智小百合小姐，也不算孤单……” “那就好。我还担心她在那边交不到朋友，会被欺负呢。有明智家的那个挺懂事的同学陪着她，应该问题不大。” 虽然口中说着，陆霖脑海中还是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自己妹妹如海水般湛蓝的长发，和温柔又偶尔会使点小性的脾气。 这世界上对自己最重要的人，那就是她了啊。 如果没有她，或许自己现在还在浑噩之中呢…… “陆公子？陆公子？” 陆霖这才反应过来，王二正在一旁叫着自己，方才从自己的沉思中退了出来：“不好意思，不由自主地想小露了，有些走神……有什么事情？” “没什么。就是，对你接下来去西方大陆做的公事，有些好奇。该不会又是去做采购之类的事情罢？但我听说，皇室的西方采购，已经被二皇子这边全部包揽了下来……” “不是西方采购。这种活儿我干一次，有东方大陆那边就够了，再去西方大陆搞同样的花样，不说二皇子，皇帝都非把我脑袋挂在朱雀门上不可——” 陆霖伸手探腰，从拂过马车顶部的柳树枝条上撅了一根柳枝含在嘴里，一上一下地翘着，看似潇洒，但又立刻由于柳树皮的苦味而吐了一口唾沫：“……这次去西方大陆，是送皇城里那个从没在世人面前露过面的小公主，去和艾诺利亚帝国的太子成亲。” “去送公主成亲？” “对呀。说起来站在我的角度，我觉得她挺可怜的，一直在皇城中被关着、像鸟笼里的金丝雀一样，长成长大以后，却又为了政治原因，连她此时豆蔻芳华年龄该享受的都没有享受到、就成为了牺牲品……” “……是啊。生在皇室，身不由己。是个可怜的姑娘，你一路上，一定要照顾好她。” 似乎想到了什么，王二转过头，郑重其事地对陆霖说道。 “那是当然。” …… 一路再无话。 当陆霖和王二回到陆府门前时，却看到有一男一女两个人探头探脑地望着陆府里面，脚下却有些犹豫，不敢踏进大门；门内的石头早就看见了，但由于两人一直没什么行动，自己也不能贸然行事，只是挽起了两只衣袖、露出了比陆霖腰身还粗一点儿的手臂，看似不经意地扬了扬，算是向门外两人示威。 “你们两人，怎么也来了？” 陆霖拍了拍脑门，自己怎么将这两人忘了，连忙跳下马车，迎了上前。 “之前，你拜托艾伦和妮可给我弟弟留的一瓶解药，今天就要吃完了……为了我弟弟的性命，我们姐弟，当然要找上门了……” “啊？哈哈哈，快请进快请进，一路奔波，你们姐弟辛苦了……” 陆霖打着哈哈，连忙将安家姐弟两人迎进了大院内。 除了石头、伍掌柜和邵氏以外，屋内的其他人也都是见过安祥和安茹的，并没有太多惊讶；只是安家姐弟俩却显然被外表看上去丝毫不起眼、里面却住着数百人的架势吓到了，尤其是大多数员工脸上脖颈上的奴隶印记非常明显、却又看上去一副平安喜乐，似乎非常满意模样，两人目光不住地打量着陆霖，脸上露出了狐疑的神色。嘱咐邵氏再想办法安排出两间空房，将安家姐弟先安置下来后，陆霖正要停下来喝杯水休息一下，却听到了门口石头中气十足的吼声。 “董家董公子来啦——他说，如果陆霖不能在三秒钟之内出现在大门口，他就要一路打进来啦——” 小王爷李治东？！ 陆霖拉上了郝云，惊喜地从屋内跑了出来，就看到依然化装成和石头差不多一样的小王爷李治东，正双手抱在胸前，笑吟吟望着迎上来了的两人。 “听说陆大人还挺受皇帝宠爱的啊？刚回来就马不停蹄地跑去了皇城，老实告诉我，皇帝陛下到底赏了你什么东西？见者有份！” “嗨，快别提了，差点被砍了脑袋……来，进屋说，艾伦也跟着我一起回来了，刚好我们几个苍澜学院的‘老同学’，好好聚一聚！” 看着熟悉而陌生的，满脸胡渣的面庞，陆霖心中一暖，连忙把小王爷向屋内迎去。 花园凉亭里，圆桌上。 一旁的邵氏为几人端上了下酒的拌猪耳朵、素拼和牛肉，伪装成董志的小王爷也不客气，连筷子都不用，两根手指捏了一片牛肉片就放进了嘴里：“还是这幅模样的生活比较惬意！你是不清楚，脱下这层伪装、以那层皮活着，要受到多少约束……对了，刚才我进屋的时候看到一个没见过的女人，是陆霖你在外面又惹上的红颜祸水？” 听到此，坐在轮椅旁边的妮可面色稍微变了变。陆霖扯起面皮笑笑：“那是在去流云帝国路上认识的姐弟俩，本来是想刺杀我的刺客，被我用了点花样暂时当做了自己人用了一段时间……” 一五一十地交代完后，陆霖无奈地摊手：“想笑就笑吧。我也不知道那姐弟俩这么实诚，到现在还没发现吃的其实是大山楂丸……我还在为等会儿怎么向他们说实话而发愁呢。” “原来不是你惹的感情债啊……” 小王爷脸上稍微露出了些许失望神色，但旋即目光又亮了起来：“听说，你这次是把洛家大小姐拐出去的，一起在流云帝国呆了两个月？” “啊？我明明一直都瞒着人的，怎么连你都知道了？” “别说我了，现在全天凡帝国在皇帝面前能说话的大臣，估计都知道了这件事情……你也不想想你是皇帝钦点的正使，成功从流云帝国活着回来，那肯定以后要成为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就在你马车进府的那一刹那，有多少人在暗中盯着你走进大门……我估计洛兴那老顽固，等会儿深更半夜可能就提着砍刀上门来找你了，你先做好准备。” “……我……我做什么准备？我又没做什么亏、亏心事……” “你快别说了！原本要嫁去艾诺利亚帝国的洛家大小姐，新年庆上在你和皇帝耳语了几句以后皇帝就改了主意，等洛兴回家以后就发现自己宝贝闺女不见了，然后两个月以后，自家的宝贝大小姐却跟着你一起从流云帝国回来了——你要是洛兴，你会不会提着刀上门？” “可、可是，真的什么都没发生，就是她想暂时偷跑出去避避风头，我就只是帮她逃出了龙落城，然后送她去流云帝国洛家的故乡去转了一圈——” 说到此，一旁郝云脸上露出了古怪的表情：“陆霖你接下来，该不会连那件事情，也要说出来吧？” “那么精彩的事，刚好用来下酒，都是自己人，为什么不说？小王爷，算了还是叫你董志吧，你是不知道，她回了洛家庄以后，差点儿被迫嫁给那庄主的傻儿子——” 正在此时，陆霖眼光似乎看到，不远处两个女子捂着脸落荒而逃的背影。陆霖摇摇头，也没有怀疑，充分发挥了自己前些日子磨练出来的讲故事本领，不乏添油加醋地将洛家庄上的抢婚事情讲了出来。 “精彩，真的是精彩呐……” 小王爷笑着叹了口气：“……所以，这也叫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是啊，除了这件事情以外，她和她的侍女小织就一直跟在我身边，再没发生任何事情……对了，说起小织，郝云，你要不也老实交代了？” “我？我我我……” 此时，轮到郝云瞠目结舌、目瞪口呆了，一句话半天没有讲出口。小王爷看着郝云的面色，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我早发现了，你俩就是欢喜冤家，见面就要吵架，这下好了，要吵一辈子了……不过郝云都这样了，陆霖，你难道真的、和洛夕，什么事都没发生？” 一旁的妮可，身躯突然一颤，似乎非常紧张；陆霖坚定地点点头：“嗯。什么事都没有。” “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既然你说没事，那就没事，你自己看着办吧。对了艾伦，你为什么非得这副打扮？你是觉醒了什么特殊的爱好么？” “因为我不想给陆霖惹出太多麻烦。就算艾诺利亚帝国知道我就是艾伦，但明面上来说，陆霖已经和我们弗莱尔家族再无任何联系，至少他们不能光明正大地对陆霖动手。” 一直只是沉默不言、听着几人聊天的“金发美少女”终于开口了，表情认真严肃。 “原来如此……” 小王爷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再不多说。陆霖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对了，艾伦，妮可，我过些日子应该要去一趟艾诺利亚帝国，你们要跟着一起回家看看么？” “你要去……艾诺利亚帝国？！” “……回家，看看？” 同一时刻，小王爷、艾伦、妮可的面庞上，露出了各自不同的惊讶和复杂神情。 “我们——” 还未等艾伦和妮可开口，小王爷却一手将两人拦在了后面，身躯向前凑向陆霖，不敢相信地问道：“是……皇帝陛下要求你去艾诺利亚帝国？就在最近出发？？” “对啊，天凡帝国的小公主要嫁去艾诺利亚帝国，皇帝陛下指名要我作为天凡帝国的使臣，陪同护送小公主一起……怎么了？” “噗——咳咳咳，咳咳——” 小王爷像是被呛到了，一口酒喷了出来，接过妮可递来的毛巾，使劲擦着嘴。陆霖不解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么？” “……没，没什么，好，很好，非常好……” 一八六、麻烦的女人 “所以，能不能先和我说一下，小公主长得好看不好看？脾气好不好？让我稍微有点心理准备……” 小王爷看着陆霖，似乎在努力忍着什么，面色有些古怪：“……我和她见面的次数也不多，只记得她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其他就不是很了解了……哎呀反正你那么会哄小女孩，你担心什么？” “什么叫做我会哄小女孩？你把话说清楚！” 两人打闹了一阵，陆霖正了正色：“不闹了。说认真的，你知不知道军方这次会派谁和我一起去西方大陆？我不相信没有军队护送。” “应该……是我吧？” 小王爷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鼻尖。陆霖点点头：“是你那就再好不过了，和陌生人一起的话，我未免也有些压力……” “是和你一起的人才有压力才对吧！毕竟有宋茂的前车之鉴，讲道理到了一定的身份地位，没有谁的家底是完全清白的，要再碰上你这么胡闹一气的话……所以我估计，除了我以外没有人再会陪你去了。” “那就再好不过。” 陆霖、郝云又和许久不见的小王爷说笑了一阵，聊了聊今天陆霖去皇城、和皇帝陛下勾心斗角的事情，喝了几杯酒，发觉艾伦和妮可比平时要沉默许多，稍微有些醉意的郝云使劲拍着艾伦的肩头：“好不容易出去转了一圈，有什么不痛快的，直接说出来啊！别憋在心里，看上去像个王八一样缩着头……” “你才是王八。” 艾伦没好气地拨开了郝云的手，目光却盯向了陆霖：“这一次去西方大陆，我和我妹妹要跟着你。确实好久没回家了，是时候回家看看，家族现在的情况了……” “原来就是在发愁这个啊？没什么好愁的。不过是莱因哈特家族而已，有什么好担心的……” “什么叫做‘不过是莱因哈特家族而已’？” 艾伦的脸色严肃了起来：“你最好能够听进去我的警告。和五家族其他四家不同，莱因哈特家族是掌管艾诺利亚帝国的皇族！他们说的话，在艾诺利亚帝国内就是真理！不比你去流云帝国、还有流云帝国的皇室给你撑腰，那里只有你，你明白么？除你之外，都是敌人！”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我这次去就死定了一样……” 陆霖撇撇嘴，艾伦却叹了口气：“虽然差不多，但也不至于一丝生机都没有。首先西方大陆并不太平，各国之间即便是表面的和平，私底下的小摩擦肯定少不了，光明正大宣战的国家也不在少数，像艾诺利亚帝国，此时就正和阿美利加帝国正在交战当中——好好利用各国之间的关系，以及我们中立的身份，或许还能在那里稍微闯出那么一条活路。而且……” “而且什么？” “……算了。我这边支援的希望过于渺茫了一些，就先不说了。” 陆霖看着艾伦为难的神色，大概也猜到了一些：“是关于你弗莱尔家族的事情吧？到时候如果有什么麻烦的话，我想我可以帮上忙。” “……你还是先顾好自己，能不能完成任务，活下来再说吧。” 装扮成金发美少女的艾伦轻轻摇摇头，再不多话。 正在此时，前院再次传来了一阵嘈杂，旋即，石头具有特色的牛吼声再次传来：“陆公子，老丈人打上门来啦——” “老、老丈人？” 陆霖还有些不知所以，一旁其他几人脸色却同时都变了，郝云望向小王爷，醉意之下完全忘了小王爷和自己的身份差距：“你这个乌鸦嘴，刚才好好地说什么……” “我、我也不是故意的，明明就是最有可能发生的事实……” 正当两人互相责备时，刚才已经逃开的洛夕和小织，不知什么时候再次出现在了几人身旁，洛夕面色复杂：“……陆霖，你还没有喝太多吧？陪我出去一趟。” “什么，什么事情？” “……我父亲来找我了！你是真糊涂还是在装醉！” 看着洛夕咬着嘴唇的模样，陆霖只得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向几人道了声歉：“不好意思，我陪她出去一趟，马上就回来……” “我，我跟着你一起去。” 郝云看着洛夕身旁的小织，一拍桌子，也站起了身。 “那就祝你们顺利啊——” 听着后面小王爷大着舌头的叫喊，陆霖不回头地抬起手摇了摇，四人结伴走向了前院。 刚刚走到前院，陆霖就看到了，前院中已经近乎于剑拔弩张的情况。手中拿着拖把、扫帚的上百名男性员工，面色紧张地盯着门口；而大门外情况丝毫没有好到哪里去，借着大门上灯笼的光芒可以看到，不知多少人也同样拿着各式“武器”，聚集在门外小巷，为首的金发男子陆霖有些印象，正是天凡帝国外务部部长，洛夕的父亲，洛兴。 “……今天，就算把你们陆家一把火烧了，我也要把我女儿接回去！陆霖，你，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还有你！不孝的混账东西，还不快给我过来！！” 看到陆霖几人的身影后，洛兴显然更加愤怒了几分。陆霖相信，要不是站在大门口正中央的石头身材过于魁梧，洛兴早就冲了进来，揪住了自己的领子。 “……王二，你稍微靠边站一下。” 陆霖轻轻拨开王二如同壮牛般的身躯，站在了洛兴面前，双手拱了拱：“见过洛大人。不知洛大人带着这么多人，今日前来，是有何贵干？” “你明知故问！！” 洛兴冲着陆霖，丝毫不顾形象地大声咆哮，唾沫星乱飞：“你，你不吭一声就把我家闺女拐出去这么久，成何体统！我，我今天就是来找你要人的，说什么都要把这个不孝的东西带回去——” “……这都过去了，嗝，两个月了，洛大人的情绪还没有平复下来啊。” 陆霖缓慢地摇着头，打了个酒嗝，顿时逼得洛兴捂着鼻子向后退了一步，自己却反而向前走了两步：“当初就是因为你的决定，她才离家出走的，难道你还不清楚？” “那是我女儿！我让她干什么，她就必须干什么！！” “真的是，冥顽不灵啊……” 陆霖叹了口气：“如果有时间的话，我真想和你好好聊一聊，但是今天……嗝，确实喝的有点多，改日再上门拜访——” “那你的意思是，你不打算，把我闺女交出来了？” 洛兴的眼睛微微眯起，像准备捕食的老虎一般，手中隐隐约约亮起了光芒。陆霖还没有反应过来，后面两个身影却已经扑了上来，紧紧抱住了洛兴的身体：“父亲大人{老爷}，不要——” “喔？你们两个，终于肯出来了？” 洛兴手上的电光散去，一手一个，将洛夕和小织揪了起来：“你不是对这小子也像这样下过手么？为什么此时还要拦着我？跟我回！快！等回去再慢慢收拾你们——” “……我觉得，即便她是你的女儿，你也不应该这么强迫她，做她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听到陆霖的话，洛夕面色一喜，但下一秒脸色就又变了：“……其实，我原本是想过两天上门和您好好聊一下，再把她俩送回去的。” “你想和我谈？谈什么？” “你，你想把我送回去？？？” 疑问声同时从洛家父女口中跳了出来，一旁的郝云也不敢置信地望着陆霖：“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要，要把她俩送回去？？” “嗯。刚才我就在想这件事情，既然已经到这份儿上了，干脆现在就说开。” 陆霖点点头：“一方面原因，是我觉得这毕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毕竟一家人之间有什么矛盾，还是尽早解开比较好，这么一直拖下去也不是回事儿；另一方面原因，是我很快又要远行了，而我这次并不打算带上她们，让她俩一直住在我家里显然也不对，还是早些回学院学习的好……” “你、你就打算，把我们送回去，不管我们了！？” 显然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的洛夕，双手死死握着衣角，低着头，身躯微微颤抖着。郝云也皱起了眉头，而后深深叹息一声：“……对，我差点忘了你要远行，而且现在你的情况并不妙，皇帝对你也是既爱又恨的感情……确实，送回去比较好一些。” “郝云，你、你怎么也这么说？你这个混蛋——” 小织上前一步，死死盯着郝云，目光中似乎燃烧着火焰；被小织盯着的郝云则后退了一步，头转向了一旁：“……你不懂。真的，你们女人不懂。” “我们不懂？好像你们男人就懂了？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和他作为生死兄弟，就算他不说，我肯定也要和他一起去西方大陆的，所以不能带着你，难道你还没懂么——” “去死吧，骗子！骗子！！” 小织终于哭出了声，头也不抬地向后面写有“洛”家字样的马车跑去。而洛夕依然站定在原地，只是稍微抬起了一点儿头：“陆霖，告诉我，你在骗我。你并不想把我送回去，对吧？你知道的，我回去以后会遭受什么样的待遇，会被其他人怎么样地唾骂，你都知道的吧？有什么事情，我们都可以一起面对的，所以，你不会把我送回去的，对不——” “……不。本来也想和你俩好好商量一下的，但没有想到，这么突如其来，所以就干脆直接现在说明了好了——” 陆霖走前一步：“我也不是没有想过，把你们继续留下来，但反复思量了许久，还是做出了这样艰难的决定。有你们在身边，我也很开心，郝云也很开心，你们也很开心；但很多时候，不是开心就可以当做一切任性的理由，这一次是真的、真的，真的不能让你们留在身边，相信我。” “我懂你意思。说了这么多，就是在为把我赶回去找借口对吧？” 洛夕完全抬起头来，神色冷静镇定。 “如果你真的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 陆霖闭上眼睛，摇着头：“……好像这句话，被评为女人最不喜欢听的几句话之一呐……总之，相信我，让你们回去，是为你们好。而且你还有苍澜学院的学业要完成，就算在家里继续呆不下去，那还是回学校继续上学吧。第二学期春季学期应当已经开课了，现在回去，应当拉下的课程也能很快补回来——” “啪！！” 任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洛夕走上前一步，毫不犹豫地，一巴掌甩在了陆霖脸上！ “……嘶……有些痛啊。你还真下得去手……” 陆霖捂着已经肿胀起来的左脸颊，抬起头来，苦笑着望向洛夕：“我听说过一句话，‘有人打你的左脸，你要把右脸也伸过去也让她打……’” “啪！！！” 然后陆霖双手捂着左右面颊，笑不出来了：“我只是说说而已，你还真打啊……真是狠心，但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一些的话……” “去死吧。骗子。” 揉着手腕的金发女子再不看陆霖，转身一步步坚定地，向着洛家的马车走去。 “……那今天就到这里。没想到你还算识相……但是！但是我还和你没完，陆霖，你给我等着……所有人！跟我回！！” 看着周围街坊越来越多围观的人群，隐约看到了官兵的衣着，洛兴扔下一句话，挥了挥手，然后包围着陆府的数百人便哗啦啦散去，街道上再次回归了平静。 “……脸上够疼吧？” 郝云蹲在了蹲坐在门口的陆霖身边，拍了拍陆霖肩头。 “……那可不，这次，那女人是真生气了，嘶……好歹我也是救过她的人，还救了不止一次，她还真舍得下得去手……” “……她当然下得去手。我要是她，我也打你。” “为什么啊？说到底，我连她为什么生气都不知道……” “……你莫不是在逗我？” 郝云扬起眉头，看向陆霖，确保陆霖没有在说谎后又深深叹了口气：“原来你是真不懂啊……我真不知道该夸奖你还是该骂你……” “不管怎么说，这样也挺好的，让她俩不再跟着我们涉险……” 小巷里传来深沉的，异口同声的叹息声： “女人，真是麻烦啊……” 一八七、真实的想法 于是，当天晚上的、“老同学们”许久不见的聚会，也就这么不了了之地散了。 本来还打算在散会后、好好向安家姐弟解释一下自己所作所为的陆霖，此时也完全没了心情，只是简单对迎上来的两人应了一句“其实就没有中毒，我一直给你们的是大山楂丸”，就自顾自回房去了。 果然喝酒误事，自己酒量这么好，今天还是在酒劲的作用下，做出这么冲动的事情，那以后其他人肯定因此误事的更多……自己是不是不应该造出来这种东西？ 不过，想到和吴均以及北疆边哨小将聊天时，他们对烈酒的高度评价和称赞，陆霖又将这样的想法收拾了起来。 错的不是刀，而是人啊…… 自己，对洛夕，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呢？ 说一点儿感情都没有，那也是假的。这么两个月下来，自己也比较习惯了身边有那么一个动不动使傲娇闹小性、但又非常明事懂理的存在，也大概理解了，为什么以前的自己会爱她爱得死去活来。 说起来明事理，为什么这次，她就不肯明事理，乖乖听话回去呢？分明是为她好，最后脸上还莫名挨了两巴掌，真是的…… 在阵阵郁闷中，陆霖深深陷入了回家以后的第一个梦乡。 第二天醒来后，果然有些头疼；正当陆霖四处找着醒酒茶时，却看见一个金发的身影走了进来，微笑地端上了一壶红茶。 “洛……不对，爱德华？” “果然，你心里还有她……昨晚上事情，我已经听郝云说过了。” 进来的金发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不知多久没有见过的爱德华沃顿，笑容依旧如同窗外阳光一般灿烂。陆霖暗骂了一句自己，居然能把男人认成女人，自己莫不是中了邪，还是接过了爱德华递来的茶水，使劲灌了几口，方才清醒了些：“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那边情况还好么？” “我算着日子，最近两三周我都在龙落城里等你回来，不过没想到你去北方转了一圈，多等了些时间。” “不好意思……” “没关系。反正，我在龙落城这边的事情也蛮多，要联系不少家族，倒也不算白过。” 爱德华摆了摆手，表示不必在意：“我这边一切都很顺利，肯支持我的‘无能力联盟’的，天凡帝国的有名气家族，目前已经上升到了将近五十个，其中不乏能够在皇帝面前说上话的豪门大族。倒是你，这段时间，出去没有太受苦吧？” 陆霖向窗外看了看。爱德华立刻会意：“放心，周围没有人，我让小雨守着了，这段时间我们的谈话不会有其他人听见。” “……也不是那么地受苦，总比以前通关黑魂3的时候，受苦要少多了……” 确定没有人后，陆霖也放开了自我，随意地以以前地球上的汉语说出了口。爱德华笑笑，回之以英语：“没想到你也玩过宫崎老贼的游戏……之前你在我手下的时候，我可不知道这些。” “毕竟都是过去了嘛。这次去东方大陆，我发现以前地球上的金融理论，领先这里不是一点半点，这边就算最大的两个银行以及账房先生，也不过最多相当于地球上十八世纪的水平，所以我就简单抄了一下以前闲的没事时，看到的金融方面典型案例……” 然后，陆霖将在东方大陆上发生的事情，简要以地球的语言方式，向爱德华做了解释。爱德华点点头：“可惜我们的资本不够，而且全大陆最大的两家银行决策权都被东方和西方大陆死死把控着，而且全大陆的货币也是通用的、没有办法进行操作，否则从这方面下手做出一番事业，倒也不是不行。” “对。关键他们并没有自己的决策权，全部都被东方和西方大陆真正的统治阶层把控着，如果我们稍微做出格一点儿，他们就会不遵守游戏规则，我们定当赔得血本无归……很高兴听到爱德华你有同样的想法，本来我还想好好劝说一下你呢。” “你能看到的事情，我当然也能看到。不说银行了，说说之前我们商议的，我那边做的发明吧。首先是你提出的电灯这个概念，现在稍微遇到了一些瓶颈，主要在于储存电的电池没有办法制作……” 爱德华摇摇头，转换了话题。陆霖想了想：“最主要还是轻工业方面以及化学、物理等基础知识的欠缺……这并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解决的，需要徐而图之。不过我暂时没空去搞这些，你这边倒是可以趁机想办法推行开，至少把最基础的那部分知识，教给你的亲信，有了理论基础知识做制成，才能进行下一步。” “没有错。基础教材的编写，也是我最近在忙的工作之一。但现在至少确实做出来了电灯——不通电池，而是通人力的那种，现在已经在私人小范围之内流传了起来。经我研究发现，‘电’系天赋的人他们既可以发交流电，又可以发直流电，完全取决于他们自身，真是神奇……所以如果你去谁家，看到有仆役举着电灯泡，可千万别感到惊奇。” “你一定卖了不少钱吧？”陆霖笑吟吟望着爱德华。 “这么明显的事情，就不要说出来了……” 两人相视一笑。爱德华又说道：“除此之外，其实最顺利的，是蒸汽机的研制——虽然纯手工打造的钢铁元件依然存在着各种各样的问题，但禁不住有‘天赋’这东西作为补充，我找了好几个‘金属’天赋的人，每天的工作就是将打好的铁锭进行提纯改良后、严格按照图纸制造零件。在我回龙落城之前，第一辆蒸汽机车已经咣当咣当地在铁路上跑了起来……” “哇，这就要跑步进入工业时代了？”陆霖大张着嘴。 “当然不会那么顺利。现在的蒸汽机车还停留在最开始的原型初步设计阶段，还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最大的问题当然就是动力不足，以及无法量产；现在唯一一台能跑的成型机，也立刻被最大的金主买走了，看他家的模样、完全只是想把它当做玩具来用……即便是这辆蒸汽机车，也需要三个铲煤手，以每两秒一次的频率向火炉里填煤，才能让蒸汽机车跑动速度超过20公里每小时……性价比实在太低了一点儿。” “那电报和珍妮纺纱机呢？” 陆霖想起了临行之前和爱德华敲定的方面，继续询问着。爱德华摇摇头，又点点头：“电报的情况和电灯大同小异，没有解决稳定电源前就是个玩具，而且现有条件只能做有线电报，用来通讯的电缆如果全用‘天赋’人工制作的话，那个价格，真的是你想象不到的贵……目前发觉的，唯一可以马上投入使用和生产、改变现状的，就只有珍妮纺纱机了。” “珍妮纺纱机研制成功了？”陆霖脸上露出了惊喜神情。 “当然，毕竟只是对现有纺纱机的改良，并没有涉及到新动力方面，还是人力机械；而且刚好为了研制上面那些什么蒸汽机电报之类的，我手下的工匠也够，当我给了图纸以后，就迅速地做了出来，效果也真的如维基百科上说的一样，纺纱效果提高了至少8倍以上。等到工匠们再改良一些，改良到最后一次能纺80个纱锭，到那时候，估计全大陆的纺织业都会受到冲击吧。” “那么，恭喜你了。” 陆霖脸上露出诚挚笑容，使劲握了握爱德华的手。而后者显然还有些不习惯：“陆霖，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么明显的一条生财之路，简直就是把钱扔到你面前让你捡……你不打算和我一起干么？” “不了。这次去东方大陆，我想通了许多，我到底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以后继续干什么……都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计划。太多的事情，我做不来，我也不想做；人不能太贪心，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做好就行了，否则会撑爆肚皮——这是夏家两兄弟给我的最大起誓。” “这是你——真实的想法？” 爱德华眯起眼睛，打量着陆霖，似乎在判断是否说谎；陆霖耸耸肩：“咱俩之间有啥需要隐瞒的……我确实对这些兴趣不大，也不想做。我现在手头要做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你现在也都知道，且不说即将的第二次远行，光是家里面，就有几百号人嗷嗷待哺，接下来还要多很多十五岁以下半大不大的小孩子，这都需要我赚钱养活……” “别来这一套，我不听。” 用汉语字正腔圆地说出了上面八个字以后，爱德华又换回了英语：“你现在手头的钱，折成美金也已经数亿了，你告诉我你养不活这么加起来一千多人？就算存银行吃利息，也够你下辈子活到老死了……” “危机感啊。” 陆霖叹了口气：“这次去北方，是我两辈子以来第一次面对战场，第一次亲眼看到厮杀的场景……你知道之前只是在街坊口耳相传的战争，就发生在距离龙落城几百公里之外的感觉么？之前我也只是一笑置之，就像在中国生活感受不到非洲兄弟的苦难一样；但这次不一样了。发生战争的，就是现在正生活的国家的边境上，甚至北方战场到龙落城，过了山脉以后就是一马平川，如果不是我们征北军给力、把蛮族硬是挡在了山脉外的北方荒原上，简直不堪设想！更别说还有东方和西方大陆两只老虎对这里虎视眈眈……” “照你这么说，你不如直接搬到相对而言最为和平的东方大陆流云帝国去？在那里可以免受战争之苦，不需要担心这些……” “哪里都需要担心啊。流云帝国虽然大，但它境内和列国纷争其实情况也差不多，我也是到最后才听说，各行省之间的总督都有为小事一言不发派军队打起来的先例——那边其实情况比你想象中还要乱，相比之下，天凡帝国龙落城，是我现在知道全大陆最为和平安定的地方，没有之一。” 陆霖站起身来，望着窗外树上新抽出的嫩绿枝芽：“我是真心喜欢这里的这份安宁，想要在这座城池里一直生活下去。有了这里做比较，我哪儿都不想去，并且想让对我来说重要的人也一直留在这里生活——对我来说重要的人不多，基本都在这里，现在姑且也算你一个，所以我并不打算远离。” “我大概懂了……” “……就是这样。现在我手头有了不少钱，也有了一点儿名声，这并不假；但是如果有了金钱，没有与之相对应的身份地位，那这些钱迟早是保不住的。现在我做的这些事情，也不过是为自己在这座城池里，谋个能够至少保我和我身边人平安的身份地位罢了……刚才也和你说过了，我只需要在为皇帝做包括西行之内的两件事情，他就允诺保我一世平安富贵当甩手掌柜，希望就在眼前啊……” “……原来，这就是你的想法啊。” 爱德华点点头，站在了陆霖身边。 “是不是，感觉有些失望？” 爱德华讶异：“你怎么知道我的想法？” “……那是当然。一开始我也这样，以为自己是穿越者，可以做很多事情，改变世界，凭一己之力登上人生巅峰——但后面慢慢发现，那并不是自己要的。虽然我确实有在改变着世界，但这个世界未尝不是在容纳我的同时，慢慢地改变着我啊。自己这些日子做的事情，遇到的人，让我的想法慢慢变了，我就觉得安稳的生活挺好，真的挺好……” “唯一担心的是，这个世界，允许不允许你这么简单活下去了。” 爱德华接上了陆霖没有说完的这句话。陆霖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叹了口气，惊起了落在屋檐上的一群燕子，飞向天边。 “算了，不谈这么沉重的话题了。谈谈报纸的事情吧，其实我已经构思得差不多了，要么你先帮我做着？”陆霖望向爱德华。 “报纸？按照原计划，那你先要取得军方的支持才行……” “我这两天就要去军队一趟，和他们谈有关于西行的事情，到时候我会说的。我还有一个想法不太成熟，是关于娱乐产业的，我也和你说一下……” 一八八、与大皇子的第一次见面（上） 和爱德华彻夜畅谈后的第二天。 龙落城外，禁军驻地大营前。 “你就是，陆家的陆公子，陆霖？” 看门的小兵来回打量了许久，反复翻看着陆霖的腰牌和身份证明，确认一切无误后，方才郑重其事地将身份证明递还陆霖，脸上露出了尊重的神色：“原来真的是陆公子！不好意思，由于这些时间有很多人假冒陆公子的名号，前来军队大营试图骗取钱财，所以凡是对提起自己是陆公子的，我们都会反复进行验证……” “还有冒充我身份的？！” 陆霖指着自己的鼻尖，有些哭笑不得。小兵却严肃地点了点头：“是的，而且不止一个，有很多人！毕竟您从来没有来过这里，而您的名声在军队中也已经传响，所以就有不少人打着冒充你的主意，过来行骗。最以假乱真那个，差一点儿就从军队账房那里骗走了几千金币，幸好当时见过您的小王爷殿下及时出现——” “居然有这种事情……” 陆霖摇着头笑着，想了想，又问道：“那么，那些骗子现在都怎么处置了？我很好奇……” “大多数都被送去征北军的敢死队了，最厉害的那个骗子现在正在大营里关着，准备秋后问斩——都是些小人物，您就不必太操心了。我这就进去通报您的到来，大皇子殿下正巧今天正在里面处理军务，他应当有空见你。” “那就劳烦您了。” 陆霖摸了摸腰包，却发现自己腰包里本来为这一刻准备的银币，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有些尴尬地笑笑；小兵则正了正色：“如果是其他人，那说不准先晾你个半天三天再说，你是不知道自从大皇子回城之后，想见他的人有多少——但您不一样，您的烈酒，救了我不少兄弟性命！我才得到的消息，我在征北军里的哥哥，就是被您的烈酒救下来的！您稍等，我这就进去——” 看着小兵向里面跑去的身影，即便陆霖在之前就已经和爱德华以及艾伦、郝云反复推算练习了几遍等会儿要说的话语，但依然莫名地紧张了起来。 自己要面对的，是传说中天凡帝国第一杀神，曾创下在对蛮族战役中，一战杀敌十万，自己只付出了一万人轻重伤的代价！据说那一仗，仅是大皇子手上的斩马刀就砍钝了十三把，最后跟在他身后统计军功的亲兵，用来装耳朵的皮袋都换了三个…… 搁在地球上，绝对也是项羽吕布李元霸那个级别的战神！ 就像只为战场杀敌而生一般！ 连平日里放浪不羁的小王爷李治东，在提起大皇子殿下时，都会情不自禁地屏气凛声，陆霖完全可以想象出这样一个男人会有怎样的威压。 一想到等会儿自己就要和这样的人谈生意谈合作，陆霖就下意识地有些腿软。 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从目前来看，自己和军方的关系一直很好，甚至可以说是已经抱上了军方的大腿；而军方的每个人，从上到下自己现在遇到的，对自己态度都还很不错，想来即便是杀神，对自己也应该差不到那里去。 但今天有些不太一样的是，毕竟自己，是想着和他进行合作的，从某些方面和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是想要利用军方！ 如果大皇子对这种行为极端憎恶的话，那自己今天能不能从大营里竖着走出来，都还是一个问题！ 习惯性将事情往糟糕方面想的陆霖，思考至此，脑海中已经有了打退堂鼓的想法；但就在此时，刚才跑进去的小兵已经一路跑了回来：“大皇子殿下现在正好有空，宣你进去。跟我来。” “……好。” 陆霖深吸一口气，跟在了后面。 一路上，陆霖看到的营帐都排列得十分整齐，营地中虽然是土路，但也打扫得十分干净，从细节上可以看出，这支军队的领帅是一个十分注意军纪的人。 暗中记下情报后，陆霖又望向了一旁正喊着口号做着常规训练的士兵们。有对着木人练习刺枪的，有对着箭靶练习射箭的，也有排成整齐队列、随着附加了音系天赋、挥旗大声指挥的旗手，手中旗帜挥舞而不停跑动，练习队列的，尘土飞扬，又很快被风系天赋的人吹刷干净。 即便身处全大陆最为和平的龙落城，依然没有任何放松训练的迹象啊…… 暗中将这支军队和自己印象中、另一支百战百胜的军队相比较了一下，陆霖点点头，虽然从某些训练科目上来说还有很多提高的余地，但已经非常不错了。 也只有大皇子这样的战神，这样训练管理军队，才能在北方打垮蛮族吧…… 不禁回忆起自己在北方边境见到的、蛮族之间追杀时的惊鸿一睹，想起蛮族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来自边荒的、茁壮的生命力和杀气，陆霖心中对大皇子的评价又高了一层。 同时，心中的恐惧感也更深了一层。 但愿一切顺利…… “大皇子殿下就在里面等着您。请进吧。” 正当陆霖努力将莫名恐惧感使劲压下去的时候，小兵却向一座看上去和其他营帐别无二致、大小形状一模一样，完全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营帐门口伸出了手，自己却站在了门口，双手背后站立。 和其他营帐一模一样……如若不是刻意与士兵们保持一致，那就是用来防止对军队驻地的偷袭，无论从哪一点来说，都是很优秀的作风…… 陆霖不再多想，迈步走向了营帐。 “龙落城陆家，陆霖，拜见大皇子殿下！” 一边大声喊出了自己的名号，陆霖跨进了门口，却微微一呆。 和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陆霖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声若雷霆、比石头还强壮的壮汉，或是一个如同寒冰般冰冷、全身散发着杀气，一言不发的英俊硬汉，由于大皇子年龄肯定不会太大，所以忽略了留有美髯的中年或者老年儒将形象。 但营帐中，却拉开了一条幕帘，陆霖只能看到幕帘后隐约坐着一个人影，看不清身型和体态。 “你，来了。坐。” 营帐后的人显然听到了陆霖的声音，看上去像是点了点头，发出的嘶哑声音也显然是故意伪装出来的。 难道……是自己认识的人？？？ 不，或许有其他理由。就像中国古代历史上的兰陵王，传说中由于相貌过于英俊美丽，所以才每次上战场都戴着面具；而且大皇子毕竟是绝世名将，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陆霖点点头，冲着幕帘后的人深深行了一礼，坐了下来。 然后营帐中，两人之间陷入了深深沉默。谁都没有先开口的意思。 “你——” “我——” 一瞬间，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再次沉默了下来；最后还是营帐后的大皇子率先开口了，带着一股冰冷的肃杀气息：“你来，做什么。为什么，要找我。” 这股杀气伪装不来……自己见过的人里，从来没有人，可以从身上散发出如此浓烈的血腥杀气，好像也就第一次见面时的林方稍微有那么一点儿意思…… 看来，不会是自己认识的人，如小王爷或者林方假扮的了。这么拉开幕帘，说不定是他的军规。 陆霖心里稍微松了口气，思索了一下，一字一句回答道：“我这次前来，最主要是想拜访您，与您见一面，毕竟您现在是我陆家酒坊最大的金主了；另外就是有一些合作互利的项目，想要和您商讨一下，取得您的支持和同意。还有最后，不知您是否知晓，我最近可能要随着帝国小公主一起前往西方大陆……” 待陆霖说到最后时，突然感觉到从营帐帘幕后的身影，散发出了弥天的血腥杀气！ 那杀气，如同实体化了一般，像一把把刺刀，直直刺向了陆霖全身的每一处角落！ 一瞬间，陆霖口中的话语凝固住了，再也说不下去，全身汗如雨下，呼吸都窒息在了喉咙当中！ 不过也就是那么一瞬。 下一刻，所有的杀气顿时间都消散无形，就像一阵突然刮过的狂风骤雨，过后又是晴空万里。 “……关于最后，送小公主的事情，不要问我。这件事，由李治东全权负责。” “……喔……” 虽然不知道刚才突如其来的杀气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是不是作为兄长的他、听到这样消息会下意识不开心，但陆霖还是老实点了点头，等待着后文。 “……第一件事的话，现在，你见也见过我了，不知你有何感想？” “我——” 陆霖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呆在了原地。 你坐在幕帘后面，让我怎么说感想啊！ “……就说说，军队吧。” 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未免有些强人所难，幕帘后的人咳嗽了一声。陆霖思索了一下一路上看到的情况，慢慢地说着：“从军纪方面来说，当然没有问题了，大皇子殿下治军严明，营地内无论从卫生还是军令的上传下达、军队的纪律和训练等方面，都十分优秀。” “但是？” 幕帘后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玩味。这是非让人从鸡蛋里挑骨头啊，陆霖心中暗暗咒骂了一句，还是假装思考了一番，才用不确定的语气说道：“但是……我觉得训练项目有些单一了，可以再多增添几项简单易行的训练项目，另外就是整体气氛有些严肃，或许可以更活泼一点，当然这只是我一己之见……” “增添新的训练项目？让气氛变得活泼？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幕帘后声音突然严肃了起来。陆霖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其实这两点，可以结合在一起，多增加一些以小团队为单位的训练，比如我就没有看到模拟对战……让气氛变得活泼，是我听别人说过的，军队应当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大皇子您如果觉得有什么问题、不符合实际，您不听就对了……” 上一世地球上某位伟人，不好意思，借用一下您率领出来的、无敌铁军的优良传统，也是迫不得已之为…… “……团结紧张，严肃活泼？” 幕帘后的人似乎若有所思地反复念诵了几遍，点点头：“……我记下了。那么，说第二件事情吧。关于你想开展的合作，说，你想做什么？需要我们军方给予什么样的支持？你又能为我们提供什么样的好处？” “……是这样的，我准备用手上现有的资源和资金，创办一种名为‘报纸’的东西。但是，这样的东西如果仅由我个人名义来办的话，很快就会被其他有权利的人夺走主控权，而我又想尽可能地将主控权留在自己手里……” “你先等等。报纸是什么？为什么你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于是陆霖花了十分钟时间，为大皇子简单介绍了一下报纸是什么，以及结合现在龙落城乃至全大陆已经流传开来的传单，阐释了一下它可能会起到的yu lun宣传引导效果。 “原来，是这样啊……那的确，即便你们初期运作不错，但在报纸体现出它的重要价值后，定会有人仿制、或是将你的成果进行夺取。这么重要的东西，不会让你一个饭店小老板掌控的。” “所以我想了一下，与其交给别人，不如交给已经有稳固合作关系在先的军方——大皇子殿下您想一下，我们的军队在北方边境打了那么多漂亮战役，却只能通过百姓的口耳相传进行传播……如果将那些可歌可泣的故事如实写在报纸上进行广泛分发宣传，无论军方在皇城中的话语权还是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都会有直接的提升！” “……且待我再想一下。” “好。不过我就要出发去西方大陆了，希望能在出发之前，得到您这边的消息。” 陆霖本来就没有指望第一次见面就说服大皇子，于是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准备告退。 “……且慢。既然来了，那就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吧……我对你说的那些新的训练方法，以及那句“团结紧张、严肃活泼“话很感兴趣，不知陆公子是否可以在我这里用过午餐再回，和我一起再探讨一下？” 看来，自己又多嘴了…… “……遵命。” 陆霖无奈地点点头。 一八九、和大皇子的第一次见面（下） 禁军军营中的饭菜，和陆霖家里的大锅饭并无二致，也都是同样的炖菜和米饭稀粥，实在算不上什么美味佳肴。 不过，看来大皇子果然还是有些问题……到了吃饭的时候，也非得保持着这样帘幕遮挡着自己的状态，不让自己看到他的真实面容，想来他平常和下属在一起的时候，应当不会一直保持着这种“神秘”的姿态罢。 也就是说，今天的布置，只针对自己一人了……到底是为什么…… 正在陆霖胡猜乱想时，幕帘后却再次传来了大皇子的声音：“为什么不吃呢？是不是饭菜不合口味？” “不是……只是今天早上吃的有点多……” 说起来现在其实不过刚过上午十一点，大皇子为了将陆霖留下来，吃午饭的时间确实也过于早了点。屋内的人显然也知道这一件事，罕见地没有回应陆霖暗中带着抱怨意味的话语，而是使劲动起了筷子，筷子尖与饭碗相撞的有节奏清脆叮叮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之前，在边境战场上，吃饭时间并不是自己可以决定的，而是敌人为你决定的。” 两人保持互相刨饭的姿势又过了一会儿，里面的人影放下饭碗，喝了杯水，方才低低说道。 “……原来，是这样的啊。那一定很辛苦了。” “辛苦这个词，不恰当。都只是，应该做的，以及在那个环境下必须做的罢了。” “确实。” 两人没头没尾地胡乱说了两句，陆霖放下碗筷：“我吃完了。如果将军还要用膳的话，不如您先吃着，我先在外面等一会儿……” “不必。我也吃完了。一起出去吧，我带你转一下，走一走。我也很想好好听听陆公子你对我军队的意见——” 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声，过不了一会儿，一个全身掩盖在铠甲、戴着覆面盔的男人走了出来，陆霖简直没气笑出声：就这么不想让自己看到真实的面容么？ 不过仔细观察这幅铠甲，陆霖发现，它的作用并不只是装饰。铠甲虽然被擦得锃光发亮，显然平时有好好保养上油，但依旧可以看到铠甲上的坑坑洼洼，刀痕剑痕，以及显然修补过的痕迹，看上去并不是样子货。 “……这是我在战场上以及正式场合才会穿着的铠甲。我曾穿着这身铠甲，目前为止共亲手杀死了七百五十三个敌人，同时共送走了三万零四百八十六个自己兄弟……” 似乎看透了陆霖心里所想，覆面盔里的男子闷声闷气地说道。陆霖的目光顿时变得不一样了，敬重地再次从上往下细细打量了一边全身铠后，方才点点头，跟在了男子身后。 “你刚来的这边，是练兵场。将练兵场放到最wài wéi入口处，算是每个军营的常规了，说起来也是个很浮于表面的事情，不知陆公子你能理解不能理解……” “……大概可以理解。这样的话，从入口进来的人，第一时间就能看到正在动起来的士兵……” “话虽这么说，但我对于我的士兵，还是比较满意的。我也曾参观过东方大陆和西方大陆很多国家很多军队，我可以保证，我手下带出的兵，不管怎么样至少能排进前三——” “这个我承认。军队里无论士气还是士兵的精神面貌，都非常不错。”陆霖点点头。 “但你刚才说，训练项目还可以再改进一些？还有‘团结紧张，严肃活泼’这八个字……” 果然来了。陆霖摇摇头，暗暗咒骂了一句自己为什么要多嘴，方才再次小心翼翼地开口： “……不知你会对你的士兵们怎么训话，会不会了解士兵们的想法。那我就简单谈一下我个人的观点，首先从团结来说，从我个人而言，我觉得一支军队要想有灵魂，从上到下必须是一条心的，这就在于平日里的各种工作……” 两人在军营里慢慢肩并肩走着，陆霖不停地在说，偶尔举一两个例子；一旁戴着覆面铁盔、来往士兵均会对他行礼的将军专心致志听着，不时提出几个问题，陆霖也予以一一解答。 待到将军营整体逛了一圈以后，陆霖这边关于八个字的解释，也恰好完毕，同时也根据之前自己了解的各种军队情况，和这一圈看到的实际，简单谈了几点关于训练的改进改良方案。 “……不得不说，陆公子，我现在有一个非常冲动的想法和念头，你想不想知道？” 听完了陆霖讲述后的大皇子，没有再继续对陆霖的观点进行疑问或者反驳，而是不明不白地来了这么一句。 “不想。”陆霖丝毫犹豫都没有，立即回答出声。 “虽然可以说，你的那些想法有些过于虚浮无法实现，有的可能我暂时无法理解；毕竟你也没有上过战场，一切都是凭自己的推断想到的这些，总结出了这些想法和观点，就已经证明了你的能力，也说明了你平时对这方面一定非常关注……” “我知道将军你想要说什么。但是大皇子殿下你也知道，皇帝陛下请我都没请得动——我不认为你能开出比你父亲更好的条件。另外我再重复一遍，这些都是别人的想法，我只不过听到以后觉得很有意义，想要和你分享一下罢了。” 大概是由于又差点被强迫拉壮丁干活，心里有些不愉，陆霖的语气不知不觉就没那么客气了，说完了以后自己心里就开始后悔，但话已说出口，木已成舟，自己也不好说什么收回的话语，只得装作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眼角却小心翼翼地望着覆面铁盔。 但出乎意料的是，身为“杀神”的大皇子，此时却并没有生气，只是轻叹了声，语气中流露出了几分萧索：“我当然知道……也罢。我现在也不过是个从前线调回来的、被软禁了的将军罢了，你当然不会想要在我手下做事——” 才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啊…… 无论你是前线的实权将领，还是现在禁军的总将，我都没什么兴趣，顶多帮帮忙…… “对了，我在禁军中有一位朋友非常熟悉，我可不可以趁现在的功夫去看看他？” 两人之间气氛已经凝固尴尬到近似于实体一般，陆霖这才挠挠头，强硬地换了个话题。但不说则已，当陆霖说出口后，大皇子突然呆了呆，似是做出了思考姿势：“……陆公子你说的，是不是林方林将军？” “对。他有个妹妹还在我这里学习过一段时间的料理……想起来，我也有好久没有见到林方将军了，有些想念他，还专门为他带上了一副来自东方大陆的小礼物……” “林方现在不在军营里。”大皇子斩钉截铁地说道。 “原来，他不在啊……那能不能你帮我交给他？而且替我向他道个谢……” “好，没有问题。” 看着大皇子将自己包裹好的一份礼物递给了身后跟着的小传令兵，陆霖失望的心里才稍稍安定了些心。 居然没有见到他……那真是失误了，打断了自己原本的计划。本以为可以通过他，来帮助自己拉近与二皇子之间情感的，看来现在也没什么戏了…… “对了，之前冒充你的，最像的那个骗子还在我这里关着，你想不想看看他什么样子？” 并不打算多提关于林方将军的事情、看上去就像和他之间关系非常差一样的大皇子，立刻也变了话题，不待陆霖答应，自己却率先向前方走去，陆霖只得跟在后面。 林方将军和大皇子殿下的关系并不好么……看来，以后可能还是少和这两人其中一个打交道比较好…… 一边想着，陆霖一边跟着大皇子向前走去，只见一个全身穿着名贵绸缎衣服、正坐在牢车里的，长相英俊又有些亲切可人的男子，正绘声绘色地向看守着他的两个士兵讲着故事： “……所以到最后，我见那夏宗浩来势凶猛，拳头突然变成炒菜锅那么大一样向我打来，好家伙，我见势不妙，一个燕子纵身向后飞跃在了柳树上，奈何那夏宗浩气势汹汹，见我躲开了这一击，手上力道却又重了三分，一拳打在了柳树树身上，顿时哇，那碗口粗细的树就这么被我一拳打折，向我这边缓缓倒下！我借机从天而降，向着那夏宗浩一拳打下，只把他打得鼻涕口水眼泪乱喷……等等，有人来了，等一会儿再继续讲——” “不用藏了，我刚才很远地方听到了。” 四周的士兵露出了渴望而不甘的目光，望向牢车里的男子，只有大皇子还面带平静：“瞧瞧我把谁带回来了。” “这——这难道是，正版原主？” 牢车内的男子，不敢置信地看了看披甲的大皇子，又望了望相对于军营里大多数来说就是个普通人的陆霖，神情突然惊骇。 “没有错。他就是你这段时间一直在伪造假扮的人，陆霖。” 大皇子点点头，覆面头盔一直都没有摘下来过，而牢房里的男子却突然冲着陆霖跪了下来：“对不起，我承认，是我假扮了您！为了贪那么一点儿小便宜，我把自己也贪进去了，请陆公子大人有大量，不要在乎我这枚一点儿小事情，求您了，救命啊——” 看到来自囚车里的求饶，原本一直眼中闪着光芒的几个士兵，面色立刻就变了。 “切，原来刚才说的，一切都是假的么？果然说得比唱得还要好听……” “这位才是正主儿？看着不像啊！” “管他什么像不像，人家就是正主，我之前在新年庆当皇城侍卫时候就见过他，认得这张脸……” “那你还在这里听冒牌货听得这么开心！我都被你俩骗了，还真以为把陆霖抓进来了！” 听着士兵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陆霖和大皇子殿下一起走向了囚车。陆霖上下端详了一番，点点头：“确实一表人才——我如果有他三分帅气和两分口才，当初那洛家大小姐，可能也就不会退我的婚了。” 不知为何，大皇子并没有接陆霖这句近似于自嘲的话，一言不发。陆霖也不知道为什么大皇子突然领自己过来这边，稍微有些摸不着头脑，想了想还是决定直接开口询问：“……又不知大皇子殿下带我来见他，有什么意图和打算……” “我本以为，你见到假冒自己的人，会觉得很有趣。” “……原来如此……” 突然发现这个“杀神”，也有这么冷幽默的一面，陆霖不由得感觉有些意外；细细想来，不由得笑出了声。 “另外，就是想向你要一些赔偿……既然你不想在手下干，那他这些时候在我这里白吃白喝的花费，陆公子你必须承担一些。因为他假冒的是你，所以你必须替他对我做出赔偿。” “……这……也是一句玩笑话罢……” “被你发现了。也是一句玩笑。” 拜托，用这样冷冰冰语气讲出来的话，根本一点儿都不像玩笑话啊…… “还是说正事吧。我一直觉得，你手下应该少一个能说会道、替你跑腿做事，作为你的‘门面’的人。就像即便我的军营，依然免不得要把训练场放在最外面，作为对人的排面，对于你来说，像你今天和我来谈，若不是你说出的这一番话和那几个字，我确实对你的方案不是很感兴趣。所以我觉得，你需要一个口才比较好的人，在这方面来弥补你的缺点。” “殿下，您的意思是——您准备把他给我，当我陆家的员工？” “是的。我就是这个意思。” 陆霖有些茫然，但牢笼里的男子听到自己有了一条活路，连忙跪在地板上开始拼命磕头，额头上都磕出了血：“求求陆大人，陆爷爷答应殿下，求求陆祖宗收留我！之前假装冒充您是我的不对，我愿意今生今世、来生来世都为您做牛做马，服侍您左右——” “……那好吧，就多谢大皇子殿下一番好意了。我就不客气了。” 陆霖想了想，点了点头。大皇子一挥手，旁边小兵便上前打开了囚笼，里面的男子一瞬间便冲到了陆霖身边，紧紧地抱住了陆霖大腿不肯松开。 “从此以后，我就跟着你干了，我这条命就都是你的，随意使唤——” 一九〇、报纸的初次亮相 “你叫什么名字？说说你的过去吧，怎么能想到伪装成……我的模样……” 回去的路上，看着自己身边莫名多出的一个长相丝毫不输于爱德华和小王爷、但现在表露出的更多是市侩气息，没有那两人那么优雅或是张扬气质的男子，陆霖还是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回大人，小民名为葛凛，自小到大都没什么本事，就只靠这张脸和这张嘴讨点生计；说点儿故事，编点儿段子，走遍西方东方大陆……” “……感情你就是个骗遍全大陆，仇人满天下的骗子啊。” “啊，哈哈，大人您如果这么说的话，那就是这样了……” 和自己并肩坐在马车自称为“葛凛”、不知名字是真是假的男子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 喂，原来我一不小心说出了实话啊…… “所以大人，小民我也没什么地方可去了，以后后半生的生计活路，就拜托大人您了！” “包括应付你以前的仇家么……” 看着面前一副终于找到组织模样的葛凛，陆霖突然有些头疼。 大皇子殿下，虽然我知道你的心意是好的，我这里也确实缺类似的人手，但是…… 不过说起来，今天的目标，基本也算是达成了。 到最后，大皇子还是允诺了支持自己办理报纸的想法，并且允诺，自己可以在上面加上有关军方授权的字样，同时也会提供一定的资金和人脉支援。 当然于此同时，自己必须也为此实行相对应的义务。最为主要的，就是必须在报纸上最显眼位置，每一期都刊登一篇宣传文章至少一年以上。同时，关于酒的供应，也因此再次提到了谈判桌上，目前可以展望的是，如果陆霖再不扩大生产规模，未来一年内的高度白酒都只能供给军方，其他地方一瓶都没有了。 扩大生产……问题不大。自己刚拿到不少资金，刚好可以扩大一部分，然后来自铜锁关的那些少年们，正好可以放在新开建的酒坊里做学徒，成为自己的储备力量。 然后就是创办报纸了。正愁自己走以后、没人负责给报纸写故事，现在葛凛正好补上这个位置…… “我可能很快就要去西方大陆，不过尽量在我出行之前，为你先安排好一个工作。以后就不需要你出去骗人了，你不是有很多好故事么？接下来你的工作，就是讲故事写故事好了。” 想到此，陆霖拍了拍葛凛的肩头，而后者显然有些惶恐：“只用讲故事……么？不需要我为你出面去骗别人？” 你怎么自己都说出了“骗”字……看来你也不是全然没有自觉嘛…… “不需要。我家做的是诚信生意，不需要你去骗人……只需要你讲故事就好了。” “那真的是……” 葛凛擦了擦眼睛，露出了感动的眼神，当然有几分是真就有待商榷了。 想了想今天好像再没什么事情了，陆霖决定就将报纸的事情落实下去。说做就做，一路驾驶着马车回家，向郝云提出了准备做报纸的事情后，郝云毫不犹豫地就扔出了一叠名单。 “记得以前听你提过一次，知道你这次回来准备做这件事情，我已经把城内符合条件的印刷铺资料提前收集齐了……不过我更推荐自己搞设备招人自己印刷，这样能确保自己完全能够主动掌控内容，那么在最后面这几家现在盈亏稍微有些问题、正在想着盘让，我们可以直接把这几家买下来……” 一边说着，郝云一边从名单最后面抽出了几份，扔在陆霖面前：“总共全部收购，加起来不超过五千金币，怎么样？” “买！现在就盘下来！” 陆霖一拍桌子，郝云点点头，出去吩咐了蒙达几句，然后数匹马就从陆家大院分头向龙落城内跑去。 大约一个小时过后，数家印刷铺的老板就已经坐在了陆霖面前，有些惴惴不安地看着陆霖。 陆霖并没有太啰嗦，只是拿着一叠兑换好的支票和拟好的合同扔在了众人面前的桌上：“看看有什么问题，没有问题的话就这么定了。然后这两天我会找人，把你们的设备都搬到我家后面那一片院子里去……” “……那，那我家那些人呢？他们有很多都是跟了我很多年的，这么多年下来只会做印刷这一件事情，如果你不招他们，他们就……” 几个老板互相对望了一眼，其中一人还是说出了口。 “原来是为这种事情烦恼啊……没问题。我会连你们的人都一起接受下来的。我手头也没有现成的人可用，不过我有些学徒，可能需要你的人教一下他们……” “那当然没有问题！” 老板们脸上露出了喜色，忙不迭地签订了合同。 “那么，万事具备了啊……距离出发大概还有一周时间，接下来就先亲自搞一份出来好了……” 待到收好了合同后，把去西方大陆的烦恼扔到身后，陆霖走回了房，拿出了纸笔，开始写写画画。 …… “……所以，陆霖，你这次叫我们大家来，就是为了看……你手中的这个东西？” 三天后。 包括陆家全体有名有姓能说的上话的人，以及郝云和小王爷在内，所有人聚集在了大厅内，看着顶有两个黑眼圈的陆霖，拿着几张印有油墨的纸，走了出来。 “不是‘那个东西’，是报纸……总之你们先看看吧，觉得够不够有趣，百姓们会不会乐意看，有什么意见也可以提一下……意见你们谁先帮我收集一下，我太累了，躺一会儿……” 陆霖一边说着，一边把报纸发到了每个人手里，自己却倒在了一旁的沙发上，合上了眼睛。 “让他休息一会儿吧，这几天时间里，无论什么时候，陆公子房间内的灯都是亮着的，吃饭都没有出过门……” 发现小雨走向了陆霖，伍掌柜连忙开口阻止，但小雨只是为陆霖披上了一张毯子，又冷漠地走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拿起了手中报纸。 “征北军大捷！揭秘征北军常胜不败的秘密……” “龙落城内最好吃的煎饼果子是哪家？” “批发市场及天凡帝国各地菜价对比详表……” 手里拿着一张大约有锅盖大小的纸张，正反面看了一下印刷的密密麻麻字体，郝云出声将几个标题都读了出来，语气中难免带有一些疑惑。其他人却没有像他这样的疑惑与不知所以，反倒是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叽叽喳喳地谈论着。 “原来，东城区昨天发生火灾，是这个原因……” “哇，真的没想到，原来征北军那里那么辛苦啊！” 其中最为兴奋的莫过于妮可和艾伦，因为在标有第四版的那面纸上，整整用一页去描述了艾诺莉亚帝国的风土人情以及美食，让两人不由得有了一种自豪感。小雨则是盯着城内奴隶市场买卖奴隶价格那一块儿的“广告”区域，嘴唇默默动着，似乎在计算到底需要多少金币才能将所有奴隶都买下来。 “……陆霖，醒醒吧，差不多了，我们都看完了……” 差不多过了一个小时左右，郝云见所有人都差不多将报纸前后翻看了三遍，才推醒了倒在那里开始打鼾的陆霖。陆霖揉着发胀的双眼：“怎么样，感觉这个叫做‘报纸’的东西，都提一下意见和建议吧。” “挺好看的。” “而且上面有很多很有用的信息。” “如果再能配一些图画的话会不会更好，毕竟大多数人都不识字……” 听着众人乱七八糟的意见，陆霖一一点头，将意见都写在了一个小本子上。郝云终于有些看不下去了：“陆霖，你倒是解释一下，这里面很多东西都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陆霖揉着头皮，眼中露出迷茫。 “我应该给你说过，我家郝家，做的就是情报生意。在我看来，里面有很多项都应该是被列为机密情报的项目，比如这一项——” 郝云伸手指着“各地菜价对照表”的栏目：“像这种情报，无论在哪里都会被列为机密情报！倘若让大多数人都知道各地蔬菜价格的不同，只要稍微会数数的人，都能看到里面的商机，从而从中牟利……” “……所以我说啊，郝云，你的思维模式还是有些太狭窄了。” “思维模式？什么思维模式……” “你好好想一下，这样的情报到底算不算是机密情报。” 陆霖干脆站了起来，拿出两个茶杯摆在桌子上：“那就打个比方吧。现在比如天凡帝国和流云帝国，无论你生活在哪一边，那你肯定就会知道哪一边的菜价，对不对？” “那当然了，我只要去菜市场就知道了。”郝云点点头。 “那为什么我把这两种完全世人已经皆知的情报，汇总在一起，就会被你说做为机密情报呢？” “这……” 郝云哑口无言，想了一会儿，方才恍然大悟：“这当然是机密情报！因为原本就只有同时在两边通商的客商，才能同时得到两边菜价的情报，但现在，你就将用报纸这种媒介，将原本只有这些行商才知道的情报要公之于众——” “是这样没错。我要做的就是将这些不重要的情报公之于众。”陆霖点点头。 “你……” 郝云手指着陆霖，稍微颤抖了一小会儿，又立刻醒悟了过来：“现在通往西方大陆那边的贸易在二皇子手里把控着，公布这些消息肯定是对他们不利的，而另外一边、通往东方大陆流云帝国的进出口贸易眼看又要被你借着皇商全部接到手上垄断，就算报纸上随便怎么公布也无所谓……难怪你会不看重这些情报，因为这本来就是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对，正是如此。我就是要扔出来一些像这样比较重要的情报，从而才能体现出这份报纸的重要性，不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只具有娱乐作用的东西……以后这样‘看似有用’的情报我还想扔出来许多，不只是菜价，其他价格有着比较明显波动的商品都可以列在上面，甚至有时候一些事关比较重大商机、比如这次的流云帝国边西行省dong luàn事件，我就打算在比较低迷的时候放出来，从而吸引人的目光，将边西行省的贸易盘活起来……” “虽然知道你说的有道理，但我总还是觉得，这样帮着你砸自家招牌的事情，实在不怎么好……” 郝云小声嘟囔了两句，看来心中还有些微词。陆霖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就想开一点儿，就当是那些买报纸的人，已经用他们付出的钱币购买了你的消息……反正卖给一个人也是卖，卖给成千上万的人也是卖，你说对不对？” “即便你说的对，但我的行为，还是在自己砸自己家里的招牌啊……照这样下去，到后面所有人都只会看报纸，不会来找我们家里买信息了……” “……不会的。” 陆霖坚定地望着郝云：“看来你也想到了，报纸这样的东西，一但经我推出，立刻就会像传单一样，流行并且扩大到全大陆范围，同时各种各样的仿冒、模仿也会层出不穷。但是你要从另一个方向来想，所有报纸的内容不可能千篇一律，即便是对同一件事情，不同报纸之间也会有个精彩程度以及率先随后刊载的顺序。很明显，越先把新闻写在纸上同时发布出来的报纸，在百姓口中的评价就越高；故事写的越精彩，就会越吸引读者想要继续看下去，继续订阅等下一期的yu wàng。 所以说，如果报纸这样的东西流传开来以后，我觉得你们这些卖情报的反倒不会被忽视，反倒因为越来越重要从而被各家高价抢着聘用……所以你放心吧。而且退一万步来说，至少，郝云你放心，我这边还少不了你。” “就会说些好听的……” 郝云虽然口中这么说着，面色还是慢慢平静了下来，感激地望了陆霖一眼。 “那么，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尽可能地在这里提出来，因为这个报纸，我打算这两天就准备推出了，以后以每周为周期都要推出新的一期，上线以后，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还有许多，新的团队必须很快磨合起来才行……” 于是，大厅内再次展开了新的一轮热烈讨论。 一九一、娱乐产业全面开花 “卖报啦！卖报啦！您好，您要一份报纸么？” “报纸？报纸是什么？” 朱雀大街上，行人看着怀中抱有一厚叠散发着油墨清香纸张的十几岁孩童，以及递到自己面前的一张纸，皱起了眉头。 “我家老板说了，报纸，就是报送各种消息的纸！您先大概看看，瞅两眼，没事儿！如果觉得好，20个铜币一份，绝对物超所值！” “那我看看啊……” 行人将信将疑地接过报纸，这一看，眼睛就离不开纸张上了。 “能把这一叠都给我么？我全部要！” “不行的，老板说了，一个人最多一次买十份，不过您家里如果在龙落城里的话，可以去觅香园任何一家分店办理‘全年订购’业务，我们每周都会推出新一期的报纸，保证送报上门！逢年过节还有小礼品相送——” “觅香园最近一家分店在哪？我现在就去！” 行人随着少年儿童手指的方向，急匆匆奔向了朱雀大街上的“觅香园”。 像这样的景象，在这一天同一时刻，出现在了龙落城的每条大街小巷里。龙落城的居民们由于身处东西方文化交织，是最容易接受新鲜事物的；不到下午，报纸上刊登的消息，来自前线对征北军的报道，以及一些似真似假、若有若无的小道消息，就已经成为了龙落城百姓们今天的谈资。 “这个叫‘报纸’的东西……有点意思啊。” 皇城中，皇家书房。 天凡帝国皇帝陛下李治放下手中的报纸，冲着一旁双手贴身、安静站好的金发男子洛兴，点点头：“所以，这就是你急匆匆跑来见我的理由？” “陛下！这种东西一定要掌握在我们手里，不能交给陆家那顽皮小子！现在不过半天时间，龙落城里的百姓们，已经对报纸到了家喻户晓的地步，几乎每一家都购买了至少一份报纸……如果陆家那混蛋小子借此机会，在下一周报纸上说些什么浑话，对我们来说……” “洛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你放心吧，我昨天就得到了消息，这报纸，是大皇子支持他办的。” “大皇子……殿下？” 洛兴一愣。李治点着头，脸上露出了些许快活和欣慰的神色：“我也没想到啊，居然是他支持的……那个只会打仗杀人的毛头小伙子，终于也有想通的那一天……” “如果是……大皇子殿下支持的，那微臣……” “我知道，你因为你家闺女的事情，对陆家那小子心里还有些圪节。不过这件事情我早就知道了，他也向我提过，也是我允许答应的，就暂且任他去吧。” “但我还是认为，应该派人监督报纸的内容……之前陆霖就搞出过什么传单的东西，造成了广泛影响，如果这报纸……” “每一份报纸，我都会委托大皇子那边先检验内容的。陆霖本来的意思是每天都要发行，但由于必须先送到军队内、对内容进行审核，无奈之下才改成一周发行一份的。你考虑问题很全面，不过都已经解决了，就请放心吧。” 洛兴再不多话，深深一躬，直鞠到底。 而此时，被皇帝陛下和洛兴所惦记的陆霖，却正在和郝云谈着其他话题。 “……关于报纸的销售，总体来说，现在还是亏本的，不过也无所谓了，先亏他三个月半年再说……” 拿过郝云第一时间得到的、今日报纸收入的消息，陆霖却看都不看就放到了一边：“先这么发行上一段时间，打响名号以后，等我从西方大陆回来，再在上面开展广告业务。” “但是，今天听说就有其他家族或者商户找上门来，想要商谈在报纸上刊登广告的事情……” “那就让他们等着吧。这段黄金时间，肯定要先将我们‘觅香园’宣传个够再说……不过稍微麻烦的是，可能在几天之内，仿冒品就会蹦出来，和我们抢占市场，但目前我还不想和他们光明正大地去做竞争……” “那陆霖，你什么时候去找一趟爱德华，再去找一趟大皇子，让他们从人脉和自己权力等方面，给其他仿制的报纸商户加一些压力好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那报纸这件事先不谈，既然已经开始销售了，成不成就已经决定了；我现在找你，是为了另一件事情。” 陆霖摆摆手，将报纸扔到一边，手上却如同变戏法般地掏出了另外一叠文件。 “你先看看吧。这件事情我还没和艾伦他们商量，因为只是一个初步的计划，可能得等我从西方大陆回来才能开始着手实施了……如果没有报纸来打前线，这个计划也没法推动。” “那好，等我看看啊……这标题什么鬼？娱乐产业全面开花的计划……” 吐槽了一句后，郝云还是拿起了陆霖的计划书，开始看了起来。但越看下去，眉头就越皱越紧，到最后近乎于簇成了一团，又倏忽展开。陆霖在旁边，笑而不语。 “怎么样？感觉……还行吧？” 看着郝云终于放下了计划书，陆霖表情就像炫耀自己心爱玩具的小孩一般，乐呵呵地走到郝云面前。郝云则伸出了食指，使劲指着陆霖：“没想到啊没想到，原来你办报纸，最后竟然是想要落在这上面……” “不能说完全落在这上面，算是一个相辅相成的‘产业链’吧。” “产业链？什么意思……” “就是很多相关的产业综合在一起……算了先不说这个，我之所以先给你看，就是想让你开始着手准备了，最后几天时间，我们先在觅香园总店，搞一个雏形出来。就先从最容易实行的几方面开始着手好了。” 陆霖伸手压在了郝云放在桌上的计划书，手指按在了“造星计划”几个字样上。 “可惜柳小楼不在……否则有她在的话，根本不用你绯这么多心思，还要凭空新造什么‘明星’……” 郝云摇摇头，叹了口气；陆霖则有些不以为然：“以前的‘红人’，都是有真材实料，经过广泛积累和长时间的人们口耳相传，才能火起来。但现在，有了‘报纸’以后，就都和以往不一样了，我们将把这个时间大幅度地缩短！以后的‘红人’，就都是‘捧’起来的，‘炒作’、‘宣传’起来的！配合我们相关推出的一连串新鲜东西……” “所以你最后想达到的目的，其实还不是借此赚钱，而是想办法对‘觅香园’进行宣传，打响‘觅香园’的名声。” 郝云思考了一会儿，豁然开朗。陆霖点点头：“对。有了名声以后，什么事情都好做……我做这一切的最终目的，就是要把‘觅香园’打造成品牌，让全大陆的百姓一想起吃饭，一想起酒楼，甚至想起歌舞、想起‘明星’……第一反应想到的都是‘觅香园’这三个字。现在我们已经有了美酒，有了我的菜谱，只缺‘明星’和广泛的宣传……” 郝云不再说话，而是死死盯着陆霖，片刻之后，脸上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陆霖方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之间，说得有些激动，才停住了口：“……总之，暂时的计划就是这样，先从龙落城开始，然后在流云帝国那边同步推开，那边有柳小楼在，推广开应该问题也不大……”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突然发现，你难得表露了一下自己心底的愿望。刚才在说这些的时候，你的眼睛在闪着光呢。” “……有么？” “有。” 郝云坚定地点点头。 “这样的么……” 陆霖想了想，突然失笑：“好像确实是这样。其实挺不错的，你看啊，我就是个俗人，我就想等以后稍微老一点儿、有了自己家庭，走遍全大陆旅游时候，不管去哪里，都有自己喜欢吃的饭菜，都能看到漂亮的女孩子载歌载舞……啊我这样的想法是不是有点过于简单庸俗？” “没有。挺好的。想起来就令人羡慕。我非常支持。” “你支持就好。那就先从龙落城开始做起吧，目前其中最难的一点、也是从一开始就要注意的最重要一点，就是和传统的天香楼之类酒楼做出差异性来。你有什么比较好的想法？我现在思路稍微有些狭窄，需要你帮忙出些主意……” “我觉得‘造星’这件事情还是稍微往后放一放，无论你想得再好，人手培养还是需要时间的，每个店铺的‘红牌’，那可不是你在这纸上写几笔就能造出来；即便你宣传到位了，但客人们如果到店内，发现‘明星’名不副实，那可就糟了。我们不妨从你列的这些计划里，挑一些比较容易立刻铺开的项目先开始，比如这个‘宾至如归’服务……” …… “陆霖，听说你去奴隶市场买了很多女人？是不是真的？？” 刚刚从外面回来的妮可，在门口的邵氏拦下来、低声耳语了几句后，脸色顿时气得如同火红色的头发般，迈开大步就向后院冲去，一把将正在上下打量刚买回来的上百个女孩相貌的陆霖，抓着进了屋：“你必须要给我个解释！你是不是想选小妾了？或者选贴身侍女？你明明都有了我——” “不是你想的这样……” 陆霖一副“我就知道你会胡闹”的表情，无奈地咧嘴笑笑：“你先说说你这趟去苍澜学院的情况吧。学生会会长叶子墨还好么？还有洛家大小姐，有没有乖乖回学校上学？” “……那等我说完，你必须给我解释清楚！” 得到陆霖的允诺后，妮可的面色才稍微平静了一点儿，眼中一抹复杂神色悄然而逝：“……叶子墨小姐一切都好，一开始硬是不肯收下你给她的礼物，我劝了许久她才收下来，不过她看上去非常满意，还说希望在你离开之前、和你见一面。如果你答应的话，城内有苍澜学院的信鸽，写信告诉她就好。” “见一面啊……我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时间了，再过三天就要出发了……姑且先记着吧。” 陆霖点点头，不禁想起那个冷若冰山御姐模样的叶子墨。说起来确实已经很久没见古了，印象中最后一次见面，已经是新年庆之前的事情了；自己讲道理还算是苍澜学院的学生，不过自己这么久没回去上课，也不知道学校有没有把自己开除…… 没办法啊，自己现在也是国事在身，请长假也算有理由。等到从西方大陆回来以后，抽空还是回一趟学院吧。 不过自己确实没想到，之前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一直是叶子墨用自己的人脉以及金钱，在帮自己度过难关……以前不知道还罢了，一旦现在知道这件事情，心中的愧疚之感不禁油然而生。 与此同时，之前她喝醉酒以后、那时的出糗模样，也恰到好处地从脑海深处的封印里蹦了出来，陆霖不由得有些羞愧。 算了算了，先不想她。陆霖点点头，又追问道：“那洛夕呢？她有去上学么？” “……” 妮可面色一沉，似乎并不打算回答；陆霖又追问了两遍，妮可才不耐烦地跺着脚：“你真的不觉得，向我问你以前未婚妻、还陪着你在东方大陆一起逛了那么久的女孩子现在的情况，是非常过分的事情么？” 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这么说起来，就不应当让妮可去苍澜学院，给她安排的任务，无论是见以前情同姐妹的叶子墨，还是去见洛夕，对她来说好像都很为难…… 自己当时给她安排的时候，为什么就没有想到呢？ 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发生过了，陆霖此时也暂时想不出来什么话来应对；看着陆霖为难的模样，妮可却叹了声：“也罢，既然你现在都可以为我而为难了，我这一番辛苦倒也没有算白费……洛家大小姐现在已经和小织一起回学院上学了，两人看上去状况都还不错，只是洛夕看我的眼神稍微有些冰冷罢了。不过小织倒是问过我，什么时候郝云肯回学院见她一面——” 陆霖不禁想起自己给郝云安排的重重任务：“估计，他也没空啊……” “那，差不多就是这样了。接下来，轮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买这么多年轻貌美的女孩子了。” 一九二、海底捞 “因为我打算在龙落城，乃至整个天凡帝国推行一项新的东西……哎呀不想和你多废话解释，你跟着我来，试一下。刚好我已经准备了一组‘样板’，作为教学范例参考——等会儿可别太大惊小怪。” 陆霖见多说无益，干脆一把拉住妮可，向后院走去。走到一间人们都围观着的房间门口，陆霖两把拨开人群：“来来来，按照之前演习的那样从头开始走个过场，让所有人都好好看看！一切都按以前的那样就行，来，接下来我和妮可扮演顾客，你们扮演店员，开始吧！” “这是……干什么？” 妮可望着门口列成两排，笑容可掬的店员，不知怎么感觉心里有点慌，竟是不敢走进店内。 “以后我们每家饭店，都会是这个样子，你提前适应一下……来进去，就当你和我一起吃一顿饭好了。” “和你一起吃一顿饭……” 不知怎的，少女的面庞突然有些发红，也不说话，扭头走在了前面。 “欢迎光临，觅香园！两位，里面请！” 刚走到门口，长相英俊的服务员小哥便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冲着两人便是一鞠躬。妮可念叨了一句“这也太热情了吧”，先向里面走去，却惊异地发现一旁的小哥并没有像其他店铺一样返回原位招待，而是跟着走了进来。 “你，你这是……” “我叫白展堂，今天就由我来为你们二人服务，如果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敬请原谅！这位小姐，看您面色桃红，今日必定桃花运鼎盛，请问对座的这位，是否是你的心上人呢？” 和武林外传里同福客栈跑堂同名的英俊小生轻轻一笑，微微一鞠躬，却让妮可更加不知所措了：“……瞎、瞎说什么！八字还没一撇呢……” “那看来，我说的并没有什么错呀。那就提前恭贺小姐诸事顺利了。” 白展堂调皮地眨眨眼，又转向了陆霖，面色稍微正经了一些：“这位公子，请问两位想要吃点什么？本店有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卤煮咸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什锦苏盘；熏鸡，白肚儿，清蒸八宝猪，江米酿鸭子，罐儿野鸡，罐儿鹌鹑，卤什锦，卤子鹅，卤虾……” “等等，等等，别念绕口令了，赶快把菜单拿来……” 看着面前稍微给点阳光就灿烂、一路小跑拿回来菜单的的白展堂，陆霖心里有些郁闷，自己是不是对员工培养稍微放纵了一点儿；但此时又不便说什么，毕竟鼓励员工活跃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只能耐着性子翻开了菜单。 “如果两位是第一次来的话，我推荐两位点这个情侣套餐，包含着多种不同味道的菜肴，口味甜蜜复杂有如初恋，而且办会员卡以后第一次只要七折优惠——” “那好，咱、咱就要这个吧？” 还没等陆霖继续往后翻菜单，妮可已经红着脸，手指按在了这一页上。 没想到你这个女人，也太好骗了一些吧……如果把地球上全套商业中心模式都搬过来，你还不得刚进去就把家底都败光…… 看着即便是大家闺秀，也依旧难逃被成熟的现代化服务所蛊惑的妮可，陆霖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貌似，自己的计划将会很成功呢。 “这是你们的衣服套和热毛巾，毛巾温度稍微有点烫，请小心别烫手。等餐时的甜点水果，以及开胃小菜，你们比较喜欢甜食还是咸食？抑或想要喝一点什么先润润口？我们店里有……” “水果，谢谢。” 生怕白展堂再来一次报菜名的陆霖，立刻替两人做了决定，随即一旁的服务员便将切成花瓣形状的果盘端了上来，由白展堂戴着手套，轻轻小心地将牙签一根根插在了果盘上。 “您的水果拼盘，请慢用~……” “……这，这服务未免也太……” 妮可有点惶恐地拿起牙签，品尝了一口，一旁的白展堂连忙问道：“水果是否还合口味？有没有太生或者太涩？如果有不合口味的立刻告诉我，我会为您立刻更换……” “谢谢了，不必……” “对了，忘了为你们倒水了，这是我的失误，我马上为您二位添上热水！” 趁着白展堂去拿热水壶的空隙，妮可凑到陆霖身边小声说道：“这就是你想让我看的？稍微……有点吓人……” “对。全程服务，做到每一桌都有一个专属服务员进行接待。不过你说的，有点吓人，是怎么一回事……” 陆霖稍微蹙起眉头，妮可稍微想了想：“迄今为止，大陆上我听说……除了‘那种’场所，还没有其他地方做成服务如此周到的地方……你这样做，总让人感觉……有些怪怪的……” “‘那种’场所？” 陆霖一愣，立刻便明白了过来：“听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有几分模样……我要好好想一下，怎么样才能将我们的正规店铺和‘那种’场所进行有效区分。多谢你提出的意见，我回头会给你奖励的。” “我不要什么奖励……” 妮可后半句话还没说出来，白展堂就已经再次回到了两人面前，微笑着为两人面前的杯子添上了水，端到了两人面前。有外人在场，两人的私话就只能到此为止，互相对望了一下，都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好，于是陷入了一阵沉默。 “看两人似乎还不是很了解对方，相处起来还有些拘谨呢。需要玩一些小游戏来调节气氛，打发等待的时间么？我可以当裁判。” “好呀，玩些什么游戏？” 我记得我培训项目里好像没有玩游戏这一点吧…… 等会儿结束了就扣你工钱。 陆霖暗暗下定了决心。不过既然妮可已经提出来了，再拒绝反倒显得有些不近人情；陆霖点点头：“好啊，有什么不错的、比较简短的游戏，可以推荐一下么？” “简单又简短的小游戏……” 白展堂想了想，变戏法地从身后拿出来了三个盅：“那就来猜盅好了。现在你们面前有三个盅，但只有其中一个里面有一个红枣；现在我将用很快的速度来变换三个盅的位置，你们两人轮流猜，谁先猜中，另一人就输了，要受到惩罚。” 原来是这个把戏……还不错。至少白展堂这次没搞出来什么“两人对吃一根薯条，谁先松口谁输”之类的，比较暧昧过分的玩法，于是陆霖点点头：“那行。就这个。不过惩罚是什么？” “当然就是真心话大冒险了~……如果没有异议的话，那就开始了！” 望了一眼因为听到“真心话大冒险”、从而面容羞怯但却还是点了点头表示默许的少女，白展堂将红枣放进了最中间的盅内：“看好了，一，二，三——” 一瞬间，三个盅在两人面前飞快地转动了起来！ “你这——” 陆霖一开始还能看清楚，但随着白展堂的手越来越快，三个盅在他手里、身上，桌上飞快移动，乃至有了残影、带着风声，陆霖才晓得原来自己又被自己这个员工暗地里坑了一手。 “我的天赋就是‘速’，手上动作可以比正常人快将近两三倍；小时候家人朋友都说我是下厨房的好料，不过到最后一不小心因为这门天赋去当了贼，然后被抓到奴隶营去的——” 英俊的白展堂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陆霖下意识地询问道：“你该不会以前的名号是‘盗圣’，还会葵花点穴手吧……” “‘盗圣’那只是虚名，葵花点穴手？那又是什么？” 好吧，果然是个盗圣。 “那，陆公子，你先猜吧……” 听到妮可的话语，陆霖也不客气，伸手便指了中间那个盅，白展堂面色轻轻一变，还是提起了盅：“不好意思，是空的。这位公子您猜错了，轮这位小姐了。” “我……我也猜中间的……” 什么？ 陆霖望着羞红了脸、低下头去的妮可，心里立刻便晓得了她的小心思。 这女人，摆明了就是想输！ 无论真心话还是大冒险，都是她主动拉近和我之间距离、在我心里增加好感的好机会！ 但是白展堂却狡黠地一笑，右手再次提起了中间的盅。 一枚红枣，赫然出现在正中间的盅下面！ “这……怎么可能……” 陆霖抬起手，指着白展堂，声音颤抖着：“你这分明就是……” “作为绅士，难道您不应该发扬风度，让着这位美丽又漂亮的女子么？好了，这位小姐，恭喜您取得胜利，另外这名公子也可以考虑一下，是选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了。” “我……” 正当陆霖看着前方红着脸窃笑的妮可，有些手足无措时，菜终于上来了。白展堂也收起稍微有些玩笑的表情，轻轻将菜肴端到了两人的桌上。 “二位，请慢用。我一直都在这里，如果还有什么需求，请只管吩咐。” …… “……你们都看到了么？接下来，你们都要训练得和他一样优秀才行！” 再不看妮可，狼吞虎咽地刨完盘中餐后，陆霖拍了拍手，将白展堂推到了窗外一直围观着的众人面前：“作为陆家的员工，以后你们去觅香园上班工作，每个人都要做到像他这样，为客人尽心尽意的服务，事事走到客人的前面，揣摩客人内心潜在的需求，全心全意让客人满意，把客人当成自己最亲密的朋友，甚至于当成恋人！” “是！老板！！” 窗外所有人齐声喊道，陆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当然，他今天有些临场发挥的部分还是太过分了，你们要懂得去其糟粕，留其精华……” “老板，我哪里做得不对了？分明你也很开心才对……” “你再多嘴就扣你工资！” “喔……” 不顾去一旁墙角画圈圈的白展堂，陆霖拉起妮可，向自己书房走去：“所以你看到了吧，我买那些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主要就是为了这一项。不只是饭店里，以后我们的酒坊，还有未来会开办的其他各方面商铺，都要求员工必须按照这样的服务模式进行服务——我将这种服务模式命名为‘海底捞’。” “感觉确实不错。如果真的按照你所说，所有的店铺都用这种模式的话，那一定会立刻在全大陆引起轰动。” 面色已经平静下来的妮可点点头：“……但是为什么要叫‘海底捞’？” “顺口起的，没什么特殊含义。” “……喔。” 沉默了一会儿，妮可抿抿嘴：“……这几天看着你一直在忙这件事，我都不敢找你，眼看你终于有空了，方才敢和你说话——你还有几天要再次出门？” “还有三天，怎么了？” “……抽空，回趟学院，去见一下叶子墨叶学姐吧。上次我去见她，她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似是费了很大力气，妮可才说出了这句话。 “……也行。这边一切都已经走上正轨了，报纸也比料想中还要成功，明天我本来计划出城看一下酒坊的扩建工作，刚好顺路回一趟学院好了。” 陆霖想了想，点点头。 “另外，你刚才游戏上输给我……” “这……我选择真心话，你问吧……” “等以后有空了再问！我现在忙着睡觉，先回去了！” 突然语气变轻盈的红发少女，像一只蝴蝶一样飘走了，只留下一个窈窕的背影。陆霖笑笑，然后拿起笔和纸，开始琢磨刚才妮可提出的那个问题、该怎么样将自己的“海底捞”模式，和大陆中现有的酒楼尤其是妓院等那些ji nu们的服务模式，划分出区分度。 …… 第二天。距离西行，还有三天。 陆霖坐上了马车车夫的位置，马车里是郝云、董志和艾伦，等三位苍澜学院的老学生，听说陆霖准备回学院看看，一股脑地就都挤上了马车。本来还准备叫上爱德华，但在城里没有找到他，只得作罢。 “陆霖，我们是先回学院还是先去酒坊？我听王二说，酒坊那边已经扩建得差不多了，最近伍掌柜一周里，差不多四天时间都呆在那边主事……” “先回学院吧。然后晚上刚好在酒坊那边住一晚。学院那里要见的人还不少，晚点过去的话不太好……”11 一九三、男女之间的那点儿事 再一次站在苍澜学院山脚，陆霖感慨万千。 分明才离开学院三个月，但自己却感觉已经数年没有回来般。之前的所有记忆不断在陆霖脑海中闪过，这个路口初见的叶子墨，山下期中测评时和理查德莱因哈特的冲突，以及那片树林里，那一次差点团灭时，第一次得知小越其实是女孩子…… 仿佛，都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陆霖不再多想，将马车停在山脚，拾步走上台阶。 “那个就是陆霖！” “他居然回来了——” “天凡帝国第一名还在就读的学生，就被皇室选入，当上了东方采购——” 听着旁边人略带敬佩的议论，陆霖一笑。 好像，自己去年上山的时候，他们说的不是这些话…… 果然在任何世界上，势利目光都是少不得的。自己不说是否在乎这些，但总归被人像之前那么说的感觉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原来自己也是个俗人啊…… 感慨了一句，陆霖和其他早就想去学校里面四处闲逛的其他人道了别后，自顾自向熟悉又陌生的学生会办公室走去。刚走到学生会专属的那间房屋门口，陆霖就看到了，许久没有见到的，有着一头深灰色长发、看上去知性而成熟的女子，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正是苍澜学院学生会会长，叶子墨。 看来一定是有学生多事告诉了她罢，本来还想给她一个惊喜的…… “你好啊，叶学姐。我回来了。” 陆霖抬起右手，悠闲地打了个招呼。 “哦。你来了。进来吧，我想和你好好谈一下。” 叶子墨脸上看不出来任何表情，点点头，转身拉开了门。这是要问罪的感觉？陆霖稍微心里有点慌，还是跟在了后面。 “想喝什么茶？红茶，黑茶，绿茶都有。” “早春还有点冷……还是红茶吧。” 招呼着陆霖坐下以后，叶子墨又转身拿出了茶具，坐在陆霖面前，一言不发地开始泡茶。看着叶子墨娴熟但一言不发的姿势动作，陆霖终于忍不住了：“……你找我，到底是想好好谈些什么？” “既然你先开口了，那就先好好谈一下，这段时间你违反学院规定的事情好了。” 叶子墨抬起头来：“上学期到现在，你累积旷课一百零三天，共二百零六节课……即便不算你去流云帝国公出的这段时间，你依然旷课了五十八天，共一百一十六节课。按照学院的规定，无故旷课超过十五天，就已经算是自动放弃学院就读资格……” “……叶学姐，我是得到了老师的许可，才在学院外面自己做那些事情的，这你也知道……” “但你们老师一直都没有向学院进行报备。” 平静而冷淡的一句话，让陆霖稍微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当然我来找你，主要不是说这些的，只是想提醒一下你，等会儿记得找吕明远去做一下报备事宜，补上这段时间的请假……学院的身份，你现在应该还不想丢下。” “好。” 陆霖点点头。确如叶子墨所说，自己的生意推行过程中，苍澜学院学生的身份，确实给自己带来了极大的便利。无论龙落城的市民，还是各地的游客，听说自家觅香园是苍澜学院学生、尤其是学院院长特招进来的学生所开的，都纷纷表示出了极大的兴趣。因为这个名号，自家的生意至少好了三成。 “那么，公事说完了……就说说私事吧。” 看着陆霖有些拘谨的模样，不知怎么，陆霖觉得叶子墨好像做出了轻声叹了口气、她平时绝对不会做出来的模样，方才为陆霖添上了一杯新的茶水。陆霖点点头：“那就说私事好了。之前拜托妮可替我向你道谢……” “……妮可，她在你那里，过得还好么？” 陆霖刚说出口，就被叶子墨打断了。陆霖想了想：“姑且还算好罢……我也受她照顾很多。她毕竟是艾伦的妹妹，我不可能……” “……陆公子，你可能不知道，妮可小姐以前是怎么样一个人。” “嗯？” “她以前……是那么骄傲的姑娘，但自从……你以后，我在她身上，连一点儿以前的那种骄傲都看不到了，有的只是对你的依赖……以前我从来没见到过，她肯为别人做这么多，分明自己完全不想去做的事情，她也能为了你……” 陆霖不知道怎么说，只能点点头。 “……所以，我想说就的是，尽可能对她好一点儿……这也算是我对你的，一点儿微不足道的请求了。” “那当然。叶小姐你为我做过的那些事情，我也是铭记在心的……” “只是一点儿小事罢了，何足挂齿。” 说完以后，两人又陷入了沉默当中，相顾无言。茶水的热气一点点飘散在半空中，陆霖低下头，开始研究茶杯内每根茶叶的漂浮形状。 “……陆公子，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么？” 叶子墨叹息一声。这次，陆霖可是亲耳听到了她的叹息。 “我……” “讲一讲你这段时间的事情，新年庆，和流云帝国发生的事情吧。我听说，你在流云帝国闹的事情很大，故事一定很精彩……虽然我听洛姑娘讲过了，但我还是想再听你讲一次。” “好。” 然后不大的房间里，传来了男子安静的讲述声。 由于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讲比较好，陆霖想了想，还是从新年庆开始讲了起来。而叶子墨就那么安静地坐在那里听着，稍微偏了偏头，做出了倾听的姿势；当陆霖讲到新年庆上、所有人因为“红花”的阴谋，进入了暴走模式时，原本一直波澜不惊，表情从来没有变过的叶子墨，瞳孔也终于缩小又放大了一圈，口中发出了小声的惊呼。 “不用这么担心。我不是好好呆在这里么？都过去了。” 陆霖笑笑。叶子墨转过身：“我只是觉得有些愧疚……当初是我，将你推荐到新年庆上去的，才导致让你遭受了这么一场磨难……” “都过去了，说这些干什么？你想太多了。” 陆霖有些看不懂叶子墨的表情，见她又沉默了下去，摇摇头，又继续讲起了东方大陆一行的事情。 “你们……也太莽撞了一些，倘若皇帝陛下心意稍微变那么一点儿，你就……” 听到陆霖讲到和两边皇帝密谋、共同抬高价格坑夏家的时候，叶子墨终于忍不住出了声。陆霖点点头：“确实有点不太理智，但也是当时不得已的方法了。如果不能将夏家的钱先全部拿走、让夏家丧失对安阳城掌控的最主要把柄，当时我们就陷入困境了。” “如果我来帮你的话……” “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你继续吧。然后呢？” 叶子墨摇摇头，不再多言。陆霖喝了口茶，继续讲述着。最后讲述到夏家两兄弟绝命一搏，情况被全安阳城的百姓们逆转时，饶若叶子墨，依然还是再次露出了惊骇的表情。 “……真的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收场……多行不义必自毙。说的就是夏家。” 待陆霖讲述完，叶子墨依然停留在当时千钧一发的惊心动魄场景当中，半天缓不过神来。陆霖摆摆手：“看似惊险，但一切都在控制当中……而且小雨很厉害，就算当时情况没有按照预想的来，我们依然可以……” “……答应我，以后别做这么行险的事情，好么？” 叶子墨突然抬起头来，看着陆霖，一字一句地说道。 “……好。” 在女子清冷但坚定的目光中，陆霖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呆了呆，还是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我突然理解，你妹妹的感觉了……” 看到陆霖的姿态，叶子墨并没有任何欣喜之意，反倒显得有些低落：“……算了，不说了。你去见洛姑娘罢，想必你们之间，总该会有很多话想要说。” “洛姑娘？” “她最近习惯一个人呆在学院后面的，我的料理实验室里……很容易找，写着我的名字。去吧。” “嗯，那好……” 陆霖一口喝完杯中茶，站起身：“……总而言之，多谢你这段时间的帮助了。不知怎么的，和你讲完这些，我突然感觉心情舒畅了很多。等我从西方大陆回来，我再来找你。” “你还要去……西方大陆？妮可并没和我说这点……” “嗯。我要送天凡帝国小公主去艾诺利亚帝国和亲。” 然后陆霖就看到，叶子墨的面色突然微微一变：“你……去送……小公主……和亲？” “是啊？为什么你也这么惊讶？” “你知不知道，小公主……” “小公主怎么了？” “……没什么。” 看着陆霖一脸不明所以的表情，叶子墨也站起身：“……那就祝你一路顺风好了。记得你刚才答应过我，不能再做任何行险的事情。那就这样。等你回来再给我讲故事。” “好。一言为定。” …… 从学生会房屋内走出来时，陆霖突然看到，一个和叶子墨一样、面色清冷的男人，狠狠瞪了自己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了。 好像是……叶子墨的哥哥？那个叫叶夜的？记得曾给自己和小露当过评委的，叶家现在最出名的那名厨师…… 不过，自己什么时候和他结仇了…… 陆霖摇摇头，不再多想，走向了学院后方，叶子墨的料理实验室。 等等，路边竹林里面，好像是熟人？ 走到通往学院后面的竹林小路时，陆霖突然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依偎在一起。 郝云和小织…… 难怪刚才，到了学院里后，最先急着离开的就是他啊。 陆霖并没有任何想要打扰他俩之间的想法，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猫着腰从小路摸向了后面的料理实验室；但由于所有心思都在郝云和小织那边，拐过拐角时，陆霖不查，只感觉自己一头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不好意思……” “非常不好意思，我没有看前面……” 两人同时道歉，然后同时抬起头来。 金发的女子站在陆霖面前，一言不发。 正是洛夕。 原来她，正在偷看那边…… “你来干什么。” 比叶子墨还要冰冷的声音，从面前的金发女子口中传出。陆霖挠挠头：“我总觉得，临走之前应该来见你一面……有些事情、前几天当时也没有说清楚，也想和你说得更清楚一些。” “有什么好说的。你已经把我俩从你家里赶出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嘘！那边两人要听见了！” 洛夕声音稍微高了一点儿，就被陆霖一把拉到了一旁：“别打扰那边两个……这次出门，确实可能有些凶多吉少，就让他俩好好待一会儿吧。我……” “……如果是这件事情的话，你们要去西方大陆做什么，我刚才站在这里，也听郝云说得差不多了。” 洛夕一把甩开陆霖的手：“所以，多余的话就别再说了。还有什么事么？没有的话，我还要忙着补前些日子逃课拉下的课程，陆公子你没事的话就请自便吧。” “好像……确实没什么事情了……” “你……” 原本努力保持着冰冷表情的洛夕看上去终于忍不住了，两只拳头握紧，面色愤怒而通红：“你真的没什么事情要说了？来这里，就为了向我解释当时为什么把我赶出门、又不带我继续去西方大陆？” “……就是这样，我想着解释一下，你说不定就不生气了，但你现在已经都知道原因了还是这么生气，我……” “你就是个混蛋。骗子。可恶的家伙。” “我又怎么了……” “你什么都不懂……” “我……你，你别哭啊，有什么事都可以好好说，你……” “……谁说我哭了？谁看见了？” 低下头、眼眶有些通红的洛夕再次抬起头来，抿着嘴角：“你走。现在我不想看见你。我要去忙了。你走。” “我……那，我走了。” “你真的要走？” “不是你要我走的么……” “那你走！别回来！一辈子都别回来——” 洛夕两步冲回了身后的小屋内，“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我到底怎么了…… 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陆霖看着面前紧闭的门，无奈地耸了耸肩，站在门口喊了一句“等我从西方大陆回来给你带好吃的”，生怕那边小织和郝云发现，便转身从另一边离开了。 门背后，金发少女从门缝看着男子背影，双拳攒紧，已经泪流满面。11 一九四、西行之始 两天以后。 陆霖还是没有等到第一批自己恶趣味下命名的“海底捞”服务产业上线，就不得不踏上了向西的旅程。 这几天做的事情里，最重要的一项也就是报纸的流行速度，比陆霖想象中还要快很多。前几天发行的第一期报纸，已经应要求重新加印了好几次，依然有些供不应求的样子；接到的订单，零零碎碎也有了将近上百个金币。来自天凡帝国龙落城外的其他城市村镇，也都派来了想要稳定合作售卖报纸的商家；包括临近的几个帝国，东方的流云帝国和西方临近边境的德意志帝国，都派来了使者。 当然，仿制品在陆霖临行前一天，还是不出意外地在街上看到了；不过由于没有郝云这样专门负责收集情报的实力和人脉网，也没有天凡帝国军方的认定，仿制报纸的情况相对来说虽然也有一定的销量，但也基本上只能占据四分之一的市场，经艾伦等人的估计，可能过一段时间后，才会有其他家族正式进驻这一片空白区域，和陆霖抢蛋糕份额；所以在此之前，必须尽可能地先稳固市场占得先机。第二期报纸的内容已经送到军方审核去了，陆霖决定不等一周时间的期限，等到军方审核过以后，直接开始加印，不给其他竞争对手太多喘息机会。 同时看到了商机、想要在报纸上刊登广告的商家，现在也都陆续敲定了版面和广告刊登时间，现在已经排到了一个月以后。这一点的收入，比单纯的卖报纸反倒更多一些，陆霖不由得感慨，果然广告才是媒体的收入主要来源，只要自己渠道做好，不愁来不了钱。 艾伦在此期间也提出了一些比较阴损的主意，但都被陆霖否掉了。像报纸这种市场，陆霖本来就没打算一家独大全部吃完，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反倒是有一定的竞争，百花齐放，才能更好地发展壮大，同时也可以作为外在动力鞭策自己的人不至于偷懒。 不过现在，即便陆霖不说，报纸这方面，所有员工目前还是非常努力的。陆霖用了老套的“奖励和业绩挂钩”的激励方案，以及好不容易有了正式工作、被委任为“主编”的葛凛，没日没夜加班加点，以及第一份报纸的可喜可贺成绩，暂时来说还不需要陆霖多费心。 至于海底捞，以及完善的娱乐产业链，和爱德华那边的发明的推广——还是只能等到自己从西方大陆回来再说了。陆霖也给爱德华递过信，如果他的发明有了眉目，比如现在可以立刻拿出来的珍妮纺纱机等，如果需要的话，可以和负责报纸的葛凛那边联系，就算先撤其他家的广告，也说什么都要放在版面上。 报纸这件事情暂且就这样以后，最后处理的就是陆霖的“娱乐产业链”相关遗留问题。陆霖想了想，还是向远在东方大陆的柳小楼那边写了封信，正好委托要过去看她的王二带上，信件里详细阐释了自己的思路。以柳小楼和苏菲那么机智聪颖，加上在天香楼的经验，自然知道该怎么开始。 至于自己这边……还是等回来了再说吧。顶多用已经训练好的部分员工，在龙落城里开一个试营点，就像妮可那次尝试时指出的问题，虽然自己觉得很不错，但由于服务行业的特殊性，百姓们难免会带着有色目光去看待自己推出的这项新东西；所以该如何根据实际情况进行调整，也是一个长时间的工作，急不得。陆霖将这项事情交给了伍掌柜，想必有着丰富经验的伍掌柜，应当能处理好这件事情。 最后，就是关于西方大陆一行的准备了。 这次去西方大陆预计最多两个月，由于艾诺利亚帝国就在德意志帝国后面，横穿德意志帝国、总共跋涉不到半个月就到了，就算小公主比较麻烦、路上比较慢，那来回也最多一个月，然后在艾诺利亚帝国呆一个月、为小公主好好操办一番婚礼，自己就可以回来了。 关于这一行，陆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浓缩成一个字，就是，怂。 毕竟虽然阿朗索莱因哈特在自己这里扳回了一城，但之前理查德莱因哈特和自己，那可以说结下死仇也不为过。这次去西方大陆，虽然陆霖不知道、为什么皇帝明明知道自己和艾诺利亚帝国莱因哈特家族之间这层关系，却还要派自己去艾诺利亚帝国，但既然领命了，那陆霖还是准备尽量去做好。 化名是必须的，肯定不能用真名；然后陆霖专门找了小王爷李治东，好说歹说之下，终于从他那里搞到了一副他自己备用的、伪装用的面具。这次作为使者，当然不能伪装成“董志”那样的五大三粗模样；陆霖在小王爷的宝库里翻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副不算太难看的、和陆霖本来相貌也差不多的面具，心满意足地揣到了怀里。 因为是备用的面具，所以做工没有小王爷一直戴着的董志那副做工好，每天最多只能戴12个小时也就是半天时间，就必须卸下来保养。不过问题也不是太大，大不了自己每天只在人前面出现半天时间，剩下半天，找个理由藏起来就行。 自然，这张面具，自从自己出发那天，就肯定要一直戴上了。 既然已经戴了面具，那肯定也要有一个对应的化名。 “从今天开始，我就叫李凡了，不叫陆霖！你们一定都要记住！” 临行之前，戴上了面具的陆霖不放心地对共行的艾伦、妮可、郝云、小雨等四人反复强调，还反复操练了几遍后，方才和四人一起，坐上了马车，驶上了去皇城的大路。 …… “……小月公主，陛下指定的、要和您一起远行的主使，马上就要到了……您……” “……我知道了。” 皇城内，皇家陵园。 在一座墓碑前长跪着的，穿着一身素衣的女孩最后喃喃了一句，冲着墓碑再次深深拜了拜，方才扶着一旁华安老伯的手，站起了身。银发在她脑后挽成了一个发髻，女孩眼角还带着一丝泪痕，华安立刻贴心地递上了手帕。 “娘，以后小月就不能经常来看您了……” 女孩用手帕拭去了眼角的泪珠，递还了手帕。华安小心翼翼地望向女孩：“皇帝陛下和两个皇兄都在大殿，已经等了很长时间……” “……我不想见他们。” “可是，这是礼节……” “我不管。你替我去，把该领的东西都一领，我直接准备动身了。” “……遵命……我会尽量替你分辩的……” “华伯伯，你会跟着我一起去么？” 女孩抬起脸。老仆轻轻摇了摇头：“我……去不了。不过听说和你一起去的，皇族里派出的是李治东小王爷做副使，主使到现在皇帝还瞒着所有人没有告诉，这也是为了您的安全，可能会派一个从来不出名的人当做主使……” “李治东……兄长啊。” 似是因为听到了一个比较熟悉的名字，少女的面色稍济，点点头：“那我就先过去了。等会儿在皇城门口……再和您见……” “不要说最后一面。小公主您以后肯定还会见到老仆我的。那等会儿见。” 华安挥了挥手，一旁的两个女官走了过来，简单地为少女换了外衣后，将一张头巾盖在了少女漂亮可爱的脸庞上，遮住了少女的整个头部。 “这是皇室的规定，公主殿下您应该知道的……在见到您的……夫君……之前，不能在外人面前露出自己的脸庞……这一路上都要……本来这张方巾应该由皇帝陛下为您亲手遮上的，但皇帝陛下也向我祝福过了，如果你今天想要任性，那就任性……” “我明白。连副使和主使的脸都不能看到对吧？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我会注意的。” 女孩点点头，在女官的牵引下，向前方亦步亦趋地慢慢走着。 不知为何，少女的步伐格外缓慢。 但究竟没有停下来。也没有人前来阻拦。 一路看到被女官牵着的、脸庞遮在头巾下的少女，所有皇城里的人，无论身份贵贱，都安静地停下了身，目送着天凡帝国的小公主，一小步一小步向皇城门口走去。 有稍微感情丰富一点儿的，已经默默用袖口擦着止不住的眼泪。 今天，天凡帝国小公主，从皇城的这扇大门走出以后，几乎就永远没有回来的可能了。 所有人都非常清楚。 少女也非常清楚。 虽然是天凡帝国皇室嫁女，但由于现在大陆上错综复杂的局面，也没有办法举办什么隆重仪式，只能一切就简。甚至龙落城内，除了那些比较大的、有权在新年庆上露脸的家族以外，几乎没有百姓知道，天凡帝国的小公主，就要在这一天，出发离开天凡帝国了。 所以一路上并没有任何喜庆的气氛，和往常几乎无异；除了皇城门口停着的，一排十数辆马车，和大约五百人的步兵骑兵以外，一切都和以往平凡的每一天一模一样。 但或许正因为这样，所以少女的脚步，就情不自禁地……更慢了点？ 然而再长的路，也有走完的那一刻。 当面前女官停下脚步、同时听见前方几个男子的脚步声时，女孩就知道，自己终于还是走到了皇城门前。 “天凡帝国西行主使，李凡，拜见李令月公主殿下！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少女身躯陡然一震。 从自己面前，传来了一个再熟悉不过、自己几乎每天每夜，每时每刻魂牵梦绕的声音，就连在梦里，这个声音和人影，都会任性地闯进自己的梦乡…… 怎么会是他！ 皇帝一直瞒着所有人的，这次要和自己一起去西方大陆的主使，为什么会是他！！ 是谁都可以，为什么，偏偏是他…… 不对，一定是自己听错了。因为自己太想念那个人，所以听着声音有些像罢了。 他刚才也报过名字了，不是那个人的名字，不过他的从来没听过的行礼方式和语言，倒和他真有几分相像之处…… “……免礼。都起来吧。” 透过头巾，隐约地看到几个人在自己面前拜倒，女孩清楚地听到了自己喉咙中发出的，略带颤抖和嘶哑，但一切都符合礼节的清冷声音。 “公主可否准备妥当？如若准备妥当的话，那就上马车吧。” 看来主使已经知晓了一切步骤过程，倒也省的自己再多说什么。或者不如说，自己现在哪怕多说一句话，都有可能情不自禁地哭出来…… “等等——” 正在此时，从自己身后，皇宫的方向，传来了华安的喊声。虽然戴着头巾，但小公主还是下意识地转向了身后。 然后，一个带着熟悉气味和感觉的，微胖的身躯，将女孩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原谅我，女儿……我是真的不想将你送出去，真的不想，但为了全帝国……” 抱住自己的身躯有些颤抖。少女清楚听到了，身旁一群人拜下行礼的声音。 “……我都懂的。我没有恨你。这是我必然的人生。我早就准备好了。” “可是，我……我反悔了！” 少女微微一呆，全身剧烈一抖。 “……如果，你不想去，现在你就告诉我！我立刻撕毁和艾诺利亚帝国的合约！哪怕和他们开战！只要你能过得幸福快乐，我……” “……别说了，父皇……陛下。” 女孩一直垂在身边的手臂，轻轻地环绕上了抱着自己的，胖男人的脖颈。 “……您是个好父亲，但坐在那张椅子上，您首先是皇帝陛下，其次……才是我的父亲。就像我出生在皇室，我首先是天凡帝国的小公主，其次，才是我自己。这一年以来，我已经任性过，快乐过，也……幸福过，现在我已经无怨无悔了。” “小月，你……” “让我去吧。我也流着皇室李家的血，我不会因此而退缩，因自己而任性的。” “……但，但是……” “父皇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没有事的，我会好好的。” “……” 抱着自己的男人再没有说一句话，而是又将自己抱得更紧了些，旋即立刻分开。 “天凡帝国正使！我女儿，就交给你了！一定要带她平安抵达，好好操办婚礼！这是我作为皇帝身份对你下的命令，也是……我作为不能陪出嫁女儿一起去的父亲身份，对你的请求。” “定不辱命。” 一旁，自己熟悉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沉稳而坚定。 一九五、西出阳关无故人 五天后。 “尊敬的公主殿下，前方，就到我们与德意志帝国交界处了。路过前方的界碑，就出了天凡帝国边境线——您要下马车看一眼么？” “……不必了。” 密闭的马车内传来略带嘶哑的女声。陆霖摇摇头，策马从马车边驶开。虽然知道皇族公主出嫁前不能见其他人这一点规矩，但陆霖心里还是觉得，既然已经出了宫，那大可以自由一点儿，不必这么拘谨；抑或是小公主自小受到的教育太严格，还是她内心真的强大到了这样地步，无论是五天前在皇城门口告别的那一幕，还是现在最后一刻踏在天凡帝国土地，都没有表现出陆霖想象中应有的依依不舍眷恋模样。 她和李治陛下关系不好？ 好像不太对，如果关系不好的话，皇帝陛下也不必专程从皇宫里跑出来送别了，当时皇城外面并没有什么达官贵人，也就是说皇帝当时并没有做秀、那一幕就是他内心的真实情感。 最大的可能，还是她家教严格罢。 这五天时间内，自己竟一次都没有看到小公主的脸庞，不知道她长什么模样。每天下马车时候，一方头巾都正正地遮在她的脸上，遮挡住了她的脸庞。再加上她身边一直有的三四名照顾她起居的女官，一路上时间，自己也没有什么机会做比较深入的交流。 不过也还好吧，至少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麻烦…… 陆霖策马离开的同时，从马车车窗缝隙内，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陆霖的背影。 “公主殿下，您……” “没有事。” 李令月轻轻地合上了马车窗户，内心深处翻滚不已。 听声音明明是“那个人”，但是长相和穿着，却一点儿都不一样…… 虽然在他身边的那些人，无论郝云，还是小雨、艾伦、妮可，自己都是认得的，但他们所有人都叫“那个人”为李凡…… 是他伪装了相貌和姓名么？ 好像不太对。他前些日子刚去过东方大陆，父皇陛下应当不会让才回来不久的他再次出门。而且听贴身女官说，从皇帝的侍从那里得到的小道消息，他本来就不愿意和皇室的人打交道、一心只想当他的饭店小老板，倘若父皇陛下命令他再来做主使，肯定也会被他推辞掉的吧。 而且，自己要去的，是艾诺利亚帝国！艾诺利亚帝国的皇族，莱因哈特一族，那可是和他有血海深仇…… 无论如何，从情从理，他都不会出现在这里。 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但如果真的是他…… 不知为何，想到此时，小公主脸上有些发烫。 要真的是他…… 那自己就真真正正无怨无悔了。就算嫁到莱因哈特家族，出嫁的那天，能让他看到自己穿婚纱的模样，想象着自己嫁的人其实是他，这样的话、自己在婚礼上也能笑出来吧？ 不过为什么，自己内心，又不希望是他…… 这几天，明明有很多次可以和他说话的机会，但自己都故意躲开了他。 首先，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是公主。如果他知道了自己是公主的话，会不会由于身份的差距，产生距离感？ 再其次，自己不希望他陷入危险，去艾诺利亚帝国那九死一生的地方。 最为关键的是，如若真是他的话…… 那么，自己可能毫不犹豫地就会不顾形象千方百计求他，带着自己私奔。 私奔到没有人知道的地方。 自己一定会这么做的。 一定会。 于是，就在两人互相内心纠结的时候，马车车队吱吱呀呀地驶过了国境线，驶入了德意志帝国的边境。 在两周以前，天凡帝国就已经向德意志帝国递交过请允通过的国书；加上两国之间关系一直都还不错，因此德意志帝国的队伍，早就待在了边境线上。听着那个人和德意志这边的领头人说着话，小公主李令月这才真真正正发觉，自己已经出了天凡帝国。 早知道，刚才就不逞强了，应当下车，最后望一眼自己家乡的…… …… “……放心，我们这支队伍没有打算在你方国境内多停留，也不需要你们怎么招待。我知道，西方大陆各国之间关系都比较微妙，你们肯借道给我们，已经是天大的便利，倘若再大张旗鼓地招待，让其他国家知晓，对你们肯定也会有影响……” 依仗陆霖骑着马，和德意志帝国前来迎接的小队长，名叫安德里亚斯的男子肩并肩走着。和陆霖上一世德国人留下的印象差不多，自己遇见的这些德意志帝国的人，看上去面容都比较冰冷严肃，队列也如同机械一般严整；如果稍微认真点，甚至可以发现，他们仪仗队的官兵们，身上的每个扣子和装饰花边，都摆到了一模一样的高度和形状，一丝不苟。 “你们能够谅解我们，那当然最好。” 安德里亚斯点点头：“因为你们有着五百名携带武器的军队队伍，所以按照规定，也算是你们的军队入境了。我们这支队伍的职责，事实上不是迎接你们，而是将你们平安‘护送’出我们的边境……李大人，你应该明白，我话语的意思。” “还真把我们这些人当做军队了啊？” 陆霖挑挑眉毛：“虽说不需要你们怎么招待，但你们也不能真把我们当做军队来看啊，难道你想让我们天凡帝国的小公主晚上风餐露宿，住在野外？” “抱歉，这是规定。也请李大人您谅解。无论如何，你们这五百人的军队，不能入城。” 陆霖敏锐地听出了弦外之音：“那意思是，五百人的军队不能入城，但是我可以带着小公主入城？” “虽然建议你们不要这么做，因为我们的职责只是将你们送出我们帝国境内，不负责保证你们公主的人身安全……” “喂喂喂，你这就太死板了啊！刚才还说‘护送’呢，现在又说不保证我们公主安全了？” 安德里亚斯看上去并不擅长言辞，只是坚定地摇着头。陆霖无奈：“好好好，公主出了事不算你们的，我就以私人身份带着公主入城，我们自己负责安全，这样总行了吧？” “……” “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许了啊。前面是你们的哪座城池？里面有什么特产吃食？等会儿一起去吃点儿，我请客。别这么拘谨，通过你们边境还要将近十天时间，这十天时间里我们关系搞好些，对彼此都有利……” 安德里亚斯思考了一小会儿，才有些犹豫地开口：“……前面的，是慕尼黑城。” “慕尼黑？” 陆霖来兴趣了：“我听说过你们这个城市！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里应该是你们国家的经济中心之一，特色美食是烤香肠和白香肠，另外有一只球队叫做拜仁……” “烤香肠和白香肠是特产没有错，但是拜仁球队？那是什么？” “啊，后面那句话当我没说……” 就在两人聊天的时候，两国加起来近千人的部队，已经接近了眼前的城池。与此同时，夕阳也已经走到了地平线的尽头。 “怎么样？李凡，你和他谈妥没有？我们晚上能不能进城？” 一直在后面马车上睡觉的小王爷李治东，策马跑到了停在最前方的两人身边，望向陆霖。陆霖摇摇头：“他说什么都不肯让我们的军队进城，只能允许我们以私人身份进城住下……” “那我这五百个兄弟，今晚上岂不是要在城外喝冷风？”李治东皱起眉头。 “那怎么行……你的兄弟们有没有便装？” “便装？” 小王爷立刻就听出了陆霖的意思：“没有便装。我的弟兄虽然都有备换衣物，不过都是士兵服……” “那你还在等什么？还不快和郝云一起换了便装，进城买衣服？一下要拿出来五百人的衣服，不知道城里面有没有这么大的服装店……” 一旁的安德里亚斯已经听出了门堂：“你是想要……让你的五百人，全部都……” “我可没说过。他们可是以私人性质跑进去的，我给他们的命令，是在城外扎营休息，小王爷你说对吧？” “对对对，我们可没有下过令让他们进城……” 出乎陆霖意料之外，安德里亚斯看着挤眉弄眼的两人，做出了思索的表情，然后竟点了点头：“这样也行。不算违反规定。我会让人看好你们的营地和装备，你们放心。” “那就再感谢不过了！” 陆霖冲上前，双手紧握着安德里亚斯的双手：“多谢你的宽容和理解！小王爷，你快带着几个人去买衣服，我先带小公主入城安置好——” “等下！你们别坐你们这辆马车进去。” 安德里亚斯却拦在了陆霖面前，指着雕有精美花纹，一看就是达官贵族专用的马车上天凡帝国的标志：“你们这辆马车太引人注意了。换成后面拉货的那种普通马车。” “嗯，好。” …… 于是，半个小时以后。 陆霖和小雨肩并肩坐在马车车夫位置上，赶着坐有小公主和女官的马车，向城里率先驶去。后面安置好了自己人的安德里亚斯，则被陆霖拜托，驾着载有艾伦和妮可的马车，跟在了后面。小王爷和郝云去买衣服且不提，另外五百人的军队，还是有一百多人愿意恪尽职守留在城外，正在安营扎寨。 “那么公主殿下，您刚才已经听到了，我们现在准备进慕尼黑城。那里不但有着著名的烤香肠和白香肠，据我了解，也是德意志帝国最有名气的啤酒出产地，不过……” “没有关系。作为主使，应付这种场合，你可以喝一点儿。但不许喝醉。” 还没等陆霖说完，车厢内的小公主就像知道陆霖接下来要说什么一样，率先给出了回复。 “遵命。” 陆霖口中应着，心里想着上一世德国的慕尼黑啤酒那可是响彻全球，自己家里是做酒生意的，说不定能从这里取点儿经回去，或者商量一下通商贸易之类的，顺带着做点儿生意也无妨。坐在一旁的小雨却似乎有点儿坐立不安，轻轻左右扭动着身躯。 “怎么了？是……有什么事么？” “……没事。只是感觉……有点儿奇怪。” “奇怪？有危险么？”陆霖提高了警惕。 “没有危险……说不出来。就当是没事吧。” 小雨摇摇头，不再说话，望向了前方。陆霖也跟着看向前方，在看到后面安德里亚斯的脸庞时，守门的士兵明显面色一变，立刻毕恭毕敬地将两辆马车迎了进去，连查验身份的步骤都省了，似乎安德里亚斯的身份，不止是“仪仗队队长”这么简单。 慕尼黑城，和陆霖上一世的印象差距不大。除了没有那些高耸入云的建筑以外，道路两旁间杂在普通房屋之间、间或可以看到的哥特式尖顶，各种鲜亮颜色的砖墙，除了广场上圣母的雕像换成了光明神的雕像以外，其他的一切风景，都让陆霖以为回到了上一世的那个城市。夜色正在缓缓降临，哥特式尖顶和周围的一排房屋屋檐上都亮起了不知什么天赋做的魔法灯火，看上去煞是好看。 “就安排你们在这里，玛利亚广场附近入住好了。这一带是步行街的中心，去哪里都比较方便……不好意思，李凡主使，忘记你们的公……小姐不能见外人这一点了……” 待两辆马车停到广场旁边的旅馆里时，安德里亚斯从车夫位置跳了下来，走到陆霖身边，眨了眨眼，拍了拍陆霖肩头。陆霖会意，点点头：“等我把她们安置下来以后再说。” “我在这里等你。” “好。” 陆霖转向马车：“那么……李小姐，我先将您安置下来，然后我和安德里亚斯去街上买些夜宵？我会将小雨留下来照顾您安全的，您放心。” “……好的。” 车上传来了稍微嘶哑的女声，片刻，马车门打开了，首先下车的是女官，然后一个身材娇小、头披面纱的少女，扶着女官的手，从马车上小心翼翼地走了下来。看上去也不是那么的不知变通，知道戴着方巾未免有些过于引人瞩目，而换成了不那么吸引人注意力的面纱。 每次看到她，都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摇摇头，陆霖轻轻弯腰行礼，然后从女官手里接过少女娇小的手掌，牵着小公主，走进了旅馆。 一九六、突如其来的麻烦 “所以现在，有什么你可以说了。就我们两人，不必忌讳什么。” 待到把小公主安顿好以后，陆霖走出旅馆，看到也换上便装的安德里亚斯已经等在了楼下。 “一边走一边说吧。你不是还要买特产香肠么？我恰好知道有两家味道不错……” 于是，身着便装的两人就漫步在了慕尼黑的街道上。虽然已是晚上，但作为德意志帝国的第三大经济中心城市，繁华程度倒也不比龙落城差多少，准确来说比之前东方大陆的安阳城还要更热闹一些；尤其安德里亚斯选择的旅馆正好在整座城最热闹的地区，玛利亚广场上人山人海，大多都是小摊小贩，卖着烤香肠、烤肉和面包，倒和龙落城的朱雀大街地位差不多了。 “我就直接叫你名字好了。李凡，你知不知道，其实当初答应你们这支部队从我们国境经过，还是有不少人反对的。” 走在石板路上，安德里亚斯随意如聊天般地谈起了并不怎么随意的内容。陆霖点点头：“我可以想得到。主战派和主和派……” “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 安德里亚斯表情不变，随手拿起两串烤火腿，递给陆霖一串，付了钱：“尝尝吧，味道不错……刚说到哪了？对了，不是国内的问题，而是来自邻国的压力。我们德意志，对你们天凡帝国的态度一直都很好，但是在前些日子，却打探到了来自邻国的威胁，说是绝对不能让你们这支车队通过我们国境……” “这岂不是对你们的挑衅？” “就算挑衅也没办法。由于我们国家身处西方大陆最北端，和蛮族接壤的边境线最长，军队大多数都在北方抵御蛮族，所以不能和其他邻国闹矛盾；若不是看着我们还有这一层缓冲的作用，担心我们一怒之下撤军放蛮族进来、和西方大陆其他国家同归于尽，他们早就打进我们国家了。所以平时，有什么磕磕碰碰，我们也只能忍着……” “听上去，有点惨。”陆霖点点头。 “因此我们也只能采取这样折衷的方式，对你们公主殿下的礼仪，有欠缺的地方，也希望李大人你能理解……” “不是都说好叫名字了么？我从一开始就叫的你名字，你也别一口一个‘李大人’了，听上去怪怪的……” 陆霖咬了一口火腿，拍了拍安德里亚斯肩头。果然味道不错，和自家店里的水平就差那么一点儿了，而且还多了很多本地的风味；不过这话不能说出口，毕竟在人家地盘被人家请客，再评头论足有些不太合适。 “那好。李凡，刚才我说的、关于礼节的事还不太重要，另一件事，才是最关键的——” “来自邻国的威胁？” 陆霖脑海中开始回忆西方大陆的地图：“应该不是艾诺利亚帝国或者阿美利加帝国吧？我听说这两个国家现在正在打仗，所以虽然和你们接壤，但是应该没空来威胁你们，至多可能会有一家象征性地……” “你说错了。” 安德里亚斯平淡的表情上隐约透露出一丝古怪，“恰好和你说的相反，这两个国家虽然正在打仗，但都派出了使者向我们严肃抗议，不想让你们从我们国境通过……” “这怎么可能？！” 陆霖叫出了声，顿时引来路人一阵侧目。安德里亚斯撇了陆霖一眼，拉着陆霖拐了两个小巷，才继续说道：“是的。于情于理，都应该只有一国提出反对，但问题就在于明明敌对的两国，却恰好同时……经我简单分析，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凑巧了。” “凑巧？怎么讲？” “艾诺利亚帝国和你们国家闹的矛盾，理查德皇子死在你们那里，这人尽皆知，皇族里有人不想让你们成功，也很正常。而另外的阿美利加帝国，站在他们角度，当然也不希望你们公主嫁过去，和艾诺利亚帝国结成同盟……所以两国在没有商量的情况下，同时派出了阻拦。” 陆霖立刻听出了一丝不对：“等等，你说派出阻拦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在你们境内，真的会遇到麻烦？” “是的。这段时间从和两个国家接壤的边境，不停有成队成队的人想要试图越过国境线，还带着兵器……这还只是我们边境线上士兵抓到的部分。没有抓到的，趁机越过边境线进到国境以内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陆霖再不多说话，转身就往旅馆走。安德里亚斯轻轻皱眉，拉住陆霖：“其实事情可能没有那么严重……究竟现在我们在第三大城里，他们应当不会在这种地方动手，我预计最多只会在野外无人处拦截一下。等为你们的公主买好夜宵，然后我们再好好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行进路线……” “我这段时间经常遇险，然后我也算亲身体会到了一个定律。墨菲定律你听说过么？” “什么？墨菲？我记得我们有一个贵族叫这个名字……” “肯定不是他说的就对了。听好了，简而言之就一句话：如果一件事可能会有多糟糕，那就一定会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本来我还以为会是很平安的旅途，结果你一路上没有说，现在告诉我这么重大的事情……早知道我就不进城了，可能连夜带着公主，就向西边前进了。” “李凡，我很严肃地告诉你，你在质疑我们德意志帝国的实力。” 安德里亚斯脚步停了下来，很严肃地看着陆霖，一字一句地说着。 “质疑实力？” “是的。你在怀疑，我们究竟有没有将你们平安带出我们国境的能力……刚才我也只说了那两国的情况，没有告诉你我们的应对。你真的以为，我们就只派出了这只五百人的小队？现在全国将近三分之一的部队，应该已经得到了命令，开始为你们清扫一路上遇到的障碍。所以我向你保证……” “算了，别保证了。借我点钱，回头还你。我要买香肠了。” 陆霖左右看了看，目光锁定了一家挂着不知道多少香肠的摊点，向安德里亚斯伸出了手。 “我知道的那家摊点还在前面……” “不挑了。就这家。” 安德里亚斯表情有些奇怪，但还是为陆霖付了钱；当陆霖拿到香肠的第一瞬间，拉着还等着找铜币零钱的安德里亚斯，转身就往一旁人群中闪去。 “李凡，李大人，怎么了——” 陆霖不答反问：“你一定没有上过战场，或者没有经历过生死关头对吧？” 跟在陆霖身后的安德里亚斯，原本波澜不惊的脸颊突然有些恼怒：“谁说我没有去过？我曾经去过最北方和蛮族接壤的战场！站在城墙上，亲眼看着士兵们和蛮族厮杀！” “难怪……” 陆霖撇撇嘴，脚下却丝毫没有停下来，反倒更快了一些：“你向身后看一下。身后左边侧面墙角后面，还有右边那个摊位后，两个正在买面包的人。” “……怎……怎么了……” “难道你还没看见他们腰间别着的刀么！快跑啊蠢货——” 眼看距离两人最近的一个，已经右手向腰间摸去，眼神中的凶光再也掩饰不住，陆霖再不犹豫，伸手扯下了路旁两条挂着横幅的旗杆，丝毫不顾后面惊起的一阵呼声，头也不回地，拉着安德里亚斯，撒腿就跑！ “抓住他俩！” “别让他俩跑了——” 就在同一时刻，从密集的人群中，不知传来了多少呼声！ 从天上向下俯瞰，夜晚的慕尼黑，摩肩接踵的街道上，有两个人使劲拨开着面前拥挤的人群，跑动穿梭在人潮中最前方，而就在两人身后的人群里，像是闻到血腥味被吸引来的鲨鱼一般，将近十几二十人，正逆着四处逃窜的人群，向着前方的两人快步接近！ 他们的穿着外表各不相同，性别也是有男有女，但手中的长刀，毫无例外地，借着夜色下街道上的灯火，散发着寒光！ “朝那边跑——前面是死路，那边距离军营和治安处最近——” 安德里亚斯终于也意识到现在发生了什么，拉着正要往死路小巷里一头扎去的陆霖，就想往前方另一条路跑去，却被陆霖大力的一拽又拽了回来。 “你是不是蠢啊？如果军队和治安处稍微出点力，他们会这么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街道上么？” 来不及多骂，陆霖已经拉着本来还想反抗、但听到陆霖的话语后顿时一言不发的安德里亚斯，跑进了看似死路的小巷。小巷并不长，也就二三十米长度，前方是三米多高的、视线可以看到的围墙。 “都说了这里是死路——” “但这边，距离旅馆最近！我要第一时间回去！公主还在那里！！” 已经到了这时候，陆霖也就不再隐瞒，冲着安德里亚斯吼出了声，身体动作却丝毫没有变慢，回头望了一眼小巷口狞笑着、握着长刀向两人接近的十数人，向后后退了两步，然后一个助跑，蹬着墙，硬是两三步冲到了墙上！ “还好锻炼身体一直没有停下来——还愣着干啥？赶紧上来啊！！” 看着围墙下、还正瞪着后面接近的十数人发呆的安德里亚斯，陆霖差点气吐血，却还是蹲在墙头，向墙下伸出了一只手。 “这、这就来，小心——” 就在安德里亚斯想要模仿陆霖向墙上冲时，后面的匪徒们此时也不再隐瞒，有两个人手里擎出了短弓，更有三个手上闪起了光芒，其他不会远程攻击手段的匪徒，则快步向两人冲来，面色狰狞！ “啊啊啊啊———” 就在安德里亚斯冲上墙头、单手握上了陆霖的手时，后面的箭矢和三个魔法弹，同时也飞了过来！听着安德里亚斯口中乱七八糟的吼声，陆霖一咬牙，紧紧握着安德里亚斯的手，身体却像墙后面倒去！ “砰——” 那一瞬间，弓箭就像贴着陆霖的鼻尖飞过一般，但陆霖还是成功地仰面朝天摔倒在了墙后的土地上，顺势借着自己身体的重力，将安德里亚斯也拉了过来，两人躺在冰冷的石地上，只来得及大口喘息两三下，就立刻爬起了身。 “这是集贸市场，白天才开门，大门在、在那边——” 似乎摔下来的时候岔了气，安德里亚斯捂着肋部，摇摇晃晃地扶着陆霖，手指向大门方向，然后陆霖毫不犹豫地拉起了安德里亚斯，向另一边反方向跑去。 “我，我不是说了，大门在那边——” “可问题是，旅馆在这边！东拐西拐，你连方向都认不得了么！” 就在同一时刻，从两人背后的高墙，和大门的方向，同时传来了一阵怒吼。安德里亚斯身躯瑟瑟发抖，但再没有出声，跟着陆霖向另一边旅馆的方向，亡命般地跑去。 “快，快上来——” 眼看进到集贸市场里的，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陆霖抬头望了望集贸市场内部，搭建成的一个又一个小棚，眼珠一转停下脚步，将手中的一长串香肠在脖子上绕了两圈，身体却如同猴儿一般，抓着杆子就爬上了小棚的屋顶。 “到这时候，你还惦记着香肠——” “因为我答应过公主，要带香肠回去的！” 陆霖一手将安德里亚斯拉上了棚屋屋顶，瞬间两个寒冰箭就在他脚下炸开了；两人在棚屋屋顶上来回跳着，箭矢和各色魔法弹从他们身边簌簌飞过，有的炸开在天上，如同烟火一般；后面也有聪明的匪徒发现从低打高还是活动靶确实不容易瞄准，干脆也爬上了屋顶，追在了两人身后。 无论如何，两人终究还是距离面前旅馆的大楼越来越近，眼看就要到围墙最边上，陆霖一个大跳，率先跳到了围墙最边上的屋顶，伸手将同样跳过来但却摔了个马趴的安德里亚斯扶了起来，回头望了一眼跟在身后夜色中的、集贸市场里不知道多少追兵，从围墙上跳了下去。 “这——” 当安德里亚斯也跟着跳了下来时，却看见，前方十数个拿刀的人，正面对着自己，嘴角露出狞笑，似是在这里等待了多时。 “不要怕。已经没事了。” 陆霖却松了一口气，轻轻弯下身，旁若无人地处理着腿上不知什么时候挂出的一道伤口。 正当安德里亚斯纳闷时，那十数个人已经纷纷软倒在地。 一群穿着便服、但手上全部都是军队制式短弩的人，从黑暗中的角落里，纷纷站出了身。 为首的男子，英俊无比寻常，面色铁青。 “公主那里也有人进攻，但都被小雨打退了，但是人越来越多——陆，李凡，我们现在就必须走，立刻，马上出城。” 一九七、追与逃 、 集合了城内所有便装的士兵，安德里亚斯留下了几个人负责对城内的士兵进行解释后，数百人的大部队便退出了城。 退出城的路上，大概藏在人群中的杀手们看到部队已经集结成，再也没闹出什么纷乱。本来慕尼黑城的城门已经关闭了，但守城门的士兵看到安德里亚斯铁青的脸，还是打开了城门；退到了城外面的营地后，陆霖还没下马，就看到安德里亚斯一个翻身落在了自己面前，腰身瞬间躬成了九十度：“李凡主使，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情报提供得太晚，让你们以及公主殿下受到了惊吓！全部都是我们的罪过！” “……别冲着我道歉。和公主殿下说去。” 回想起刚才亡命狂奔的场景，陆霖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后怕；自己虽然一直以来都在锻炼着身体，但由于小雨一直在身边，未免也有些懈怠。这次遇险，确实完全是在预料之外，没有想到在相对和平的德意志帝国内也会遇到这样的事情；看来自己以后，还是要勤练王二教授的那套动作，以及多向小雨和石头等人请教锻炼方法才行。 而下方，听到陆霖气话的安德里亚斯也不多话，转身便向陆霖身后的马车走去，再次一个九十度的鞠躬。车内小公主的声音还算平静，但仍然可以听到有些颤抖：“……这次，确实是你们的情报不利。如若可以将我平安送出德意志帝国，那就既往不咎，但如果再出现……” “天凡帝国公主殿下，请您放心！接下来一路上，绝对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我刚才已经放飞了信鸽，向距离慕尼黑最近的几个村镇请求支援！慕尼黑的军队，待我将您平安护送出德意志帝国后，定会认真进行盘查和审问，一定会向您国给出一个满意的答案！” 看来他还没有糊涂，知道慕尼黑的军队肯定不能用了，不知道里面到底混杂了多少来自那两个国家的奸细。陆霖暗暗点头，口中却说着：“既然你也知道慕尼黑这里的军队不能用了，那我们还是立刻出发罢。我很担心，因为不知道混杂在慕尼黑军队里的他们的人，能做到什么地步；如果混在你们当中的奸细，只能影响到军队不参与这件事那还算好，倘若他们点起部队，现在出城将我们围起来……” 正在此时，一直旁听着的郝云，面无表情地拍了拍陆霖的肩头。 “怎么了？” “你这个乌鸦嘴。看看城门里面。” 陆霖顺着郝云的手指方向看去，只见再次被缓缓合上的慕尼黑城门，通过缝隙可以看到，不知有多少火把，正踏着长街向城门这里涌来。 “快走啊！快——” 陆霖狠狠瞪了安德里亚斯一眼，还是将他拉上了马，思索了一秒钟，果断下令。安德里亚斯却拉住了陆霖衣服：“李凡大人，我在军中，姑且还算有一定的知名度。我一个人留在这里阻拦他们，你们快——” “你傻啊！就算你再有名气，对方把你一杀，再追上来把我们一杀，全部赖在劫匪什么的头上，不就全完了——赶快走！我们还需要你在前面引路！我还不信就这么一段时间，他们能渗透多少军队——” 陆霖气结，使劲忍住将这个死脑筋的德国人一脚踹下马的冲动，还是挥起了马鞭，使劲在他骏马屁股后面抽了一鞭子。吃痛的骏马两蹄向天，长嘶了一声，率先向西方的方向跑去；而陆霖身后的车队和士兵们，不待陆霖进一步下令，两三分钟之内就抛弃了重物、只带上了必要物品，开始向营地外出发，井然有序，看来是事先已经经过排练。 “他们的城门是吊门，关上再拉开还有半个小时时间！只希望他们没有骑兵，如果是步兵的话，我们还能逃得掉……我们，我们现在往哪里走？” “不能直接向西了！先往北，往北走，再往西边拐——他们连最贴近天凡帝国的慕尼黑城都能算到，那前方的城池，里面肯定也有他们的人……” 陆霖在载着小公主的马车车夫位置上，尽量回答着身旁郝云的话语，同时使劲抽打着拉着马车的骏马，原本被陆霖爱惜无比的两匹马，此时背上已经可以看到鞭痕。而陪伴了陆霖许久的骏马似乎也知道现在情况紧急，不再是可以像以前那样悠闲自在走着的时候，撒开四蹄，拉着马车颠簸着飞奔。 “安德里亚斯！你听见没有，向北走！不要走以前的路了——” 郝云先扯着嗓子，向最前方飞奔的骏马喊了一句，然后才转向陆霖：“还好听你的，没有带小织过来，否则这种颠簸劳累，她们肯定受不了……” “如果还想活着回去见你家小织，就赶快想想办法，怎么样活着抵达艾诺利亚帝国皇城门前再说！” “李凡，我觉得，我们可能需要分兵……” 英俊的小王爷李治东驾着马从后面赶了过来，面色非常不好看：“现在五百人一起行动，痕迹太过于明显了！就算他们可能没有骑兵，但我们大多数都是步兵，行动速度没有办法那么快！只有扔下我们这些步兵，你们马车和几十个骑兵先走，才有可能逃脱……” “不行！不能扔下你们！现在情况非常危急，你也知道，扔下你们殿后，你们会是什么后果！” “你以为我想做出这样的抉择么？” 小王爷面色已经近似于扭曲：“你要好好考虑一下！现在你背后马车车厢内坐着的不只是小公主，还是维持着天凡帝国和艾诺利亚帝国，阿美利加帝国，乃至于德意志帝国和平的联系！公主若是死在这里，几国之间原本回暖了一点儿的关系，肯定会再次闹崩！到时候死的就不只是这么几百人了——” “不行就是不行！现在我是主使，听我的！或许我有办法——” 陆霖也面色通红地冲着小王爷大吼道，吼完以后，却听到后面车厢内，传来了女孩稍显嘶哑的低声：“……要么，你们把我留下，你们先走吧。他们想要的只有我一个，我如果能活着跟着他们回去，或许他们会顾及一下我的身份，听我说几句话，你们回去也照实禀报，说不定关系闹得不会那么差……” “闭嘴！” 没等小公主说完，陆霖便粗暴地打断了话语：“我的任务，就是带着你活着抵达，以及带着这五百多人一起活着回去！哪怕要先死，也是我死在你前面！！” 听着马车内再没有声音，陆霖又转向了一直坐在身边、身上沾了些血迹，一直一言不发的小雨：“你有什么办法，能拦得住后面的人么？” “拦不住。我最多只能拦下五百人，而且是步兵。如果骑兵从我身边冲过去，我也没太多办法。”小雨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从她身上明显可见的血迹可知，在陆霖和安德里亚斯上街的时间段内，旅店内发生的那场战斗惨烈程度。 “看来，真的没有办法了么……” 听着郝云的喃喃声，陆霖不禁也有些绝望感。 自己的穿越之旅，真的就要结束在此刻了么？ 或者说真的要抛弃，身后那些深一脚浅一脚跟着自己的步兵部队？ 不，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 陆霖咬着牙，一手驾着马车，一手从怀中掏出了德意志帝国的地图，递给了身旁的小雨。小雨会意，帮助摊开了地图，递到了陆霖面前。 附近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先甩开身后的追兵部队 “陆……李凡！后面艾伦有事找你，我先替你驾一会儿马车，你快去，他说他想到了方法……” 正在此时，一头红发的女子从后面，几个垫步追上了陆霖的马车，蹦了上来，软软的身体挤在了陆霖身边。陆霖点点头，从另一边跳下了使劲压着速度、等着后面步兵的马车，又钻进了艾伦所在的车厢里。 …… “没想到啊，他们的速度，比我想象得还要快一些啊……” 半个小时之后，戴着斗篷、从斗篷下露出红色卷发的男子，骑着高头大马，率先从被吱呀吱呀拉起的城门口冲了出来，策马望着路上清晰可见的排排足迹，感慨了一句。 “……恕我直言，这实在不是，正在谋杀自己未婚妻的人应该说出的话。” 跟在红发男子身边的副官，还是情不自禁地说出了口。 “只是没有想到会在城里失手……分明都做了那么多准备，到最后却没想到，会毁在那个灰发小女孩的身上……” “阿朗索殿下，他们拐弯向北跑了。我们要追上去么？” “当然要追了，否则真让他们跑出了控制范围内、跑到了我家门口，那我就必须要和那个小女孩结婚了啊……” 阿朗索莱因哈特笑笑，笑容轻松惬意中带有一丝无奈：“我喜欢的是那个金发女孩子啊……不过若是公主殿下真能活着到我家门口，那也算是有几分本事了，到那时候就娶了她其实也无妨……” 副官望了一眼自己已经习惯了的，性格喜怒无常的艾诺利亚帝国皇子，再不说话，两人同时挥起了马鞭。 跟在两人身后的，是整整一千名全身武装到牙齿的轻骑兵。 当阿朗索两人和一千名轻骑兵，顺着足迹踏着月光一路向前奔跑追逐了大约一个小时后，这才发现，道路的尽头，竟然是一条不宽的河流，看上去最宽的地方也不过十几米，窄一点儿的地方，可能连十米都不到，河水看上去最深的地方也最多只有两三米深，浅的地方，借着月光已经可以看到河底。河岸浅滩上，还可以明显看到留下的足迹，一路延伸到河中消失不见，看上去似是选择了从浅处涉水而过。 而就在河对岸的树林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将近数百个火把的火光，如同星光一样点点闪烁着。 “想要利用河流逃脱么……河对面也是森林，看上去是个好办法……” 听着身边红发男子似乎是由心的称赞，副官却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一直跟着阿朗索莱因哈特的他，当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但这次，跟着我来这里的，可是我的亲卫队啊……虽然两千人的亲卫队到最后只成功进来了一千人，也不是你们这五百人可以逃掉的……所有人。准备渡河。最快方案。” 淡淡的命令声从阿朗索莱因哈特口中响起，听到命令以后，身后已经列成整齐队伍的骑兵队伍里，快速跑出了十几名身背着绳索的士兵，而阿朗索莱因哈特已经翻身跳下了马，也没见他有什么动作，右手臂上顿时腾起了一团火焰，火焰在空中向上凝聚成形，竟是凝聚成了一把将近两三米长的长刀！ “唰——” 当火焰刀向旁边横着划去之后，数棵碗口粗的树，应声而断，发出阵阵刺耳的“吱呀”声，向一旁斜着倒了下来！ 而一旁的背着绳索的工兵队伍，就像早知道这种情形会发生似的，三下五除二地就将树木并排捆好，伸向了并不远的河岸对面。而此时，在阿朗索的火焰刀下，另一颗较粗的树也已经被切成了木板，又迅速地被铺在了树木搭成的桥上。 “走吧。过去追他们。估计很快就能追上了——我很期待追上她时，她看到我的表情。” 笑着留下一句话，阿朗索牵起了骏马，第一个踏着做好的木桥，向河对岸走去。跟在身后的骑兵们也纷纷下了马，牵着马匹，有的跟在了阿朗索身后，有的则等待着新的木桥搭起来；副官定了定神，也跟着走了过去。 过了河以后，向森林里走了数十米，副官却看见，阿朗索站在原地不动，斗篷下的嘴角，似乎咧了起来。 “殿下，您为什么……这，这是……” “没想到啊，好计谋……” 在两人面前，是一根绑在树枝上的火把，正努力燃烧着，发出最后一点儿光和热，然后熄灭在原处。 几乎同一时刻，两人前方的其他火把，也依次熄灭了。原本还算亮堂的树林，再次陷入了漆黑当中。 “这，这居然是他们的伪装……他，他们到底在哪里逃跑了？我们的速度应该很快才对，他们应该没有什么布置时间……” “很简单啊，他们很有可能大部队并没有过来，只是派一支几人的骑兵部队拖着空马车伪装成了向这边逃跑的迹象，然后做好伪装勾引我们前来，其实他们的部队还藏在我们过来的路边某处。” “那我们赶快回头去追！他们一定还没跑远——” “追不上的。” 副官看到，阿朗索摇了摇头，分明被摆了一道，脸上却露出了笑意。 “既然能想到用这种方法把我们引到这里，现在他们又有了时间，肯定还有一系列针对我们的布置……回吧。回去睡个好觉，然后我们在前面等他们。” 月光下，男子的面庞一半明亮，一半昏暗，笑容轻松而诡异。 一九八、逃亡的路 时间回推到半个小时前。 陆霖等人连同马车，全部躲在路边的森林灌木中，仅仅做了简单的伪装，只要停下来稍微勘察一下就能发现；看着前面千骑从大陆上一溜烟跑过、丝毫没有停下打算，众人均屏声静气，生怕发出任何一点儿声音，就连为数不多的所有马匹，嘴中都塞上了布条。待到确定所有骑兵都消失在了视野中时，陆霖方才松了一口气，使劲拍着坐在轮椅上、“金发美少女”艾伦的肩头：“艾伦，没想到，有你的啊！你怎么能想到，他们会沿着大路一直追去，完全没有想到路边——” “很简答，李大人。一般人都只会沿着自己的惯性思维，会有先入为主的考虑，当他们看到痕迹时，心里思考的方式就是怎么样尽快沿着痕迹抓住我们，而河对岸我让妮可和小雨两人去布置的灯火，更会确信他们的思考，从而看不到其他……所谓灯下黑，基本就是这样的原理。” “您……您是艾伦？艾伦弗莱尔？！” 第一次听到艾伦名字和声音的安德里亚斯，突然惊讶地小声叫了出口。陆霖疑惑地望向安德里亚斯：“是他，怎么？他很有名么？” “他在西方大陆，非常有名！虽然没有在任何专业的军事学院学习过，但同年龄段任何专业的学生，无论沙盘推演还是实战模拟中，从来没有胜过他，被称为‘艾诺利亚的年轻军神’，也是我的偶像之一，没想到他居然就是艾伦……不对啊，传说中艾伦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孩子，为什么这副打扮……” “……为什么这副打扮你就先别管了，你们赶快商量一下，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再有最多半个小时，他们就发现我们的伪装了，到时候他们再追过来……” “问题不大。” 艾伦忽视了上下打量着自己、目光中全是疑惑的安德里亚斯，望向了陆霖：“接下来，我们分兵。从这里开始，我们分成至少三队，但是队伍与队伍之间彼此不能相距太远，几支队伍的路线我已经都计划好了，只需要分头前进一段距离就行…… 因为已经被我们欺骗过一次，所以虽然他们占了人数的优势，当他们再赶回来、发现我们分成几队离开的痕迹，肯定会再以为我们在搞什么疑兵之计欺骗他们，我们就利用这个时间差进行逃跑。我选择的路一开始都是森林这种不利于骑兵前进的路线，而且都要至少再过一次河流，就算他们想要分头追，也不会在一开始追上，反倒是由于路途有远有近，我们先一步集结后，反倒可以利用人数优势，反过来想办法把他们都吃掉……” “虽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总感觉很厉害的样子！就按照你说的办了！所有人，行动！” 陆霖大手一挥，顿时所有士兵都行动了起来。 …… 半天以后。 经过了连续一夜的奔袭，多亏了安德里亚斯的人为几只部队引路，所有人在德意志帝国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分头行进了将近三十公里，方才在之前约定好的一处地点再次汇合了起来。陆霖一一望去，虽然每个人脸上都带有疲惫神色，但死里逃生的愉悦表情，却是怎么都掩盖不住的。 “他们比我想象得还要聪明一点儿，我刚去问了几只部队的领头人，都说没有发现敌人跟上来的痕迹……” 当陆霖找到艾伦时，脸上疲惫神色怎么都掩盖不住、但双眼依旧有神的“金发美少女”立刻便开口说道，省去了陆霖提问的功夫。 “为什么说他们聪明？没有追上来难道不是好事么？” “是好事，然而也是坏事……我挑选的道路都是比较难走的路，而且有一些拐弯，没有走直线；如果我是对方，我一定会选择走骑兵好走的大路，绕到我们前面的必经之路上以逸待劳等着我们，而不是在黑夜中和我们绕圈……所以我才说他们聪明。” “那该怎么办？”安德里亚斯和郝云、小王爷李治东也凑了过来，众人认真听着艾伦讲解。 “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城镇。如果继续按照这样下去，就算我们还能摆脱他们一次两次，但只要有一次他们追上了我们，那我们就全完了……所以唯一安全的方案，就是在下一个村镇，我们所有人都分兵。小王爷殿下，您不是和郝云已经购买了足够的便装么？我的意见是，在下一个城镇里，所有人全部卸下士兵的装备，具有明显天凡帝国色彩的东西，包括马车什么的全部不要，所有人分散成十几人的、不引人注目的小队，分头再向下一个目标前进。这样丧失了五百人的大目标，他们应当就不会很容易找到我们了。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方案。” “李凡主使，您的意见是……” 安德利亚斯望向陆霖。陆霖点点头：“既然艾伦都这么说了，那就按照他的方案来做吧。我们就在这里换好衣装，分散开进城镇买新的马车等一应设备，然后分头向下一个目标前进。下一个目标是哪里？” “距离阿美利加帝国和艾诺利亚帝国边境都不远的，汉堡城。” 陆霖皱起眉头：“既然慕尼黑城里都有他们的人了，我觉得，汉堡那里肯定也有敌人……有没有其他可以选择的地方？” “你要这么想。我们现在是分散的，而敌人暂时还不知道我们分散的消息，情报传递是需要时间的……当他们得知我们分散队伍了以后，说不定我们已经从汉堡城离开了。而且，汉堡城……算是我的地盘了，那里的士兵，起码我可以保证有很大一部分是听我的……” “那就听你的，安德里亚斯。靠你了。” 时间紧急之下，不允许众人再多想；陆霖拍了拍安德里亚斯肩头，于是所有士兵都换上了便装，十几个一群地，每支小队在安德里亚斯的一个人率领下，分别向前方的城镇走去。 “那么，我们也走吧，公主殿下。在前面的城镇里，可能公主殿下就不能继续再坐这辆马车了……” “……我知道。你们刚才的谈论，我都听见了。你安排的很好，李大人，我也会尽量配合你的安排来行动。” 待到身旁士兵走了将近一半时，已经换好衣服的陆霖走到了马车边，刚刚开口，马车内就传来了低沉的女声，听上去比起昨天和前天好像更加嘶哑了几分。陆霖心想，不愧是皇家的公主，到现在没有一声抱怨，已经比自己料想得好多了，但还是开口问道：“那么，公主殿下，需要在前方的城镇里休息一下么？我听您声音，似乎有些疲累，如果继续前行下去的话……” “……没有关系。我，我还能撑得住。众人的安全更重要，不休息了，就继续按照你的计划前进吧。” “遵命。” 既然公主殿下已经这么说了，那陆霖也断没有拒绝的道理，将原本看上去金碧堂皇的马车好好地用刀子和泥巴“处理”了一番后，陆霖再次坐上了马车车夫位置，向前方小城镇里驶去。 …… 天凡帝国，龙落城里。 带上了缺了豁斗笠的王二，最后看了一眼陆家大院，跨上了马匹。邵氏贴心地将一个装满了各种干粮点心的包裹挂在了马身上，大嚼着炊饼的石头挥着手，高声喊着“王二哥哥早些回来”。 不远处，皇城内。 皇帝李治陛下手里拿着一封简报，全身轻微颤抖着，向后倒在了富丽堂皇的椅子上。一旁华安连忙上前：“简报里都说了，他们在一天以前已经成功逃脱了，到现在也没有其他消息传来，应该是已经没事了……” “……我知道，我知道。姓陆那小子机灵的很，身边又有厉害的人，肯定会没事的……” 微胖的皇帝喘着气，脸上却完全不是没事的模样，停了停，又喃喃道：“……但是，但是你不理解啊。现在在外面受苦的，那是我亲生女儿……由于我的无能，才不得已把她送出去嫁人，路上还要受这样的苦……我一想到这些，我，我就……” “陛下！您，您千万不要想太多了！小公主殿下她一定会平安到达，您只要想着这一点就行了！其他的，那都不是陛下您能决定的，烦恼也没有太多用……” “……是啊。哪怕坐在这个位置上，有很多决定，都不是自己能够选择的啊……” 空旷的大厅内，传来了一声长叹。 龙落城外，山顶上，苍澜学院。 “……所以，这就是我刚刚了解到的信息。我觉得，应该让你也看看……” 叶子墨将几乎写着同样内容的纸张递到了洛夕手上，一旁小织连忙凑了上前，才看了两行字，两个少女的脸色瞬间就变白了。 “他……他们……我们能帮什么忙？” “什么忙都帮不了。” 叶子墨面色依旧淡然，但语气相比平常并不平淡，任谁都能听出，女子心中并不像脸上表现得那么平静。 “那……” “我分明在临行前叮嘱过他，一定不能做任何涉险的事。这个说话不算数的男人……” …… 三天后。夜晚十点。 经过了几乎不眠不休的奔波，将原本五天的路程压缩到了三天以内，载着李令月小公主的马车，终于来到了德意志帝国汉堡城的前方。原本临行出发前五六百人的队伍，此时也仅仅只剩下了两辆马车，一辆里坐着小公主和女官，由陆霖和小雨驾车；一辆里坐着艾伦、妮可和安德里亚斯，由郝云来驾车。 一路上，陆霖等人果然远远看到了好几次没有旗号的骑兵队伍从不远处经过，但看到这边只有两辆普通马车，连检查都懒得过来检查便远远离开，陆霖也不得不佩服艾伦的计划。 既然到了汉堡城，那就稍微休息一下好了。这里距离边境只有一天的路程，一直跟着自己奔波的小公主，应该已经累得不成模样了…… 由于需要尽可能保留体力，虽然与小公主只有简单的车厢隔开距离，但这几天时间内，陆霖并没有和她有太多交流。只是在为数不多的几次交流过程中，陆霖明显地听到，小公主声音越来越嘶哑，到最后都近似于说不出来话，只能靠女官来传话；但无论陆霖怎么请示停下来休息，小公主都不允许，到最后甚至第一次拿出了公主殿下的身份，命令陆霖继续前行，不许在乎她的身体情况，众人才能赶得这么快。 自己这一批人，应当是，最早到汉堡城的罢…… 不只是小公主，每个人的脸上，都顶着两个黑眼圈，眼窝深深陷到眼眶内。唯一稍微精神一点儿的却是小雨，经她说，自己曾有不眠不休一周追杀一个人的经历，因此现在情况还算过得去；这几天的路上，到后面，任谁都没有想到，却是这个看似不起眼的瘦弱小女孩，照顾了两辆马车上的人许多。 “公主殿下，前方就是汉堡城了。我们进城以后，预计会在这里停留三天左右时间，三天过了以后，无论前来集合的有多少人，我们都会商量出下一步的行动方案，然后向边境进发。” 习惯性地敲了敲马车车厢，陆霖却没有听到马车内传来的回应。 “公主？公主殿下？” “李大人，您快点进城，公主殿下已经病倒昏迷了——” 听到马车内女官焦急的呼声，陆霖心头一紧，连忙驾着马车，向城内冲去。 这个倔强的公主！自己生病了为什么不说！ 用安德里亚斯早准备好的假身份，赶在城门关闭前最后一刻进了城，来不及观赏德意志帝国第二大城市的风景，陆霖咬着牙，驾着马车就往城内冲去。 医馆，医馆在哪里……该死，已经是晚上了，医馆都关门了…… “找什么医馆！你又忘了我的天赋！” 后面得知了情况的郝云大喊道，陆霖一拍脑袋，自己竟然连郝云的“疗”系天赋都忘了，连忙驾驶着马车，拐头冲向最近的一家旅馆，刚停下马车，嘱咐了一句安德里亚斯“你负责办手续”，就一把拉开了身后马车车厢门，将全身滚烫的公主抱了起来，向旅馆内冲去。 像是意识到有人抱起了自己，看上去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小公主，还是下意识地使劲紧了紧脸上的面纱，不至于脱落。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管这些…… 然而此时也不是责备她的时候，陆霖抱着公主，感受着滚烫小手死死抓住自己衣服，三步并两步地跑进了空房间内。 一九九、小公主 “郝云，你快来看看她怎么样了——” “我不是医生！我只能尽量加快她身体恢复速度，你赶快去找医生——” “……不要，找，医生。” 从躺在床上、已经半失去意识的女孩口中，迷迷糊糊地说出了这样的言语。陆霖叹气：“你别说话了，省些力气。听话，我去找医生……” “……别。不要，再多生枝节……” 听到陆霖的话，少女的手反倒抓得更紧了些。陆霖只得点头：“好的，公主电线，我答应你，不会去找医生……你也别说话了，别动。” “好……” 似是听到了陆霖的回答，躺在床上的小公主才放心地身躯放松了下来，再不说话，头向一边轻轻歪去。即便如此，她的一只手还是死死压在面纱上。 “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把面纱揭开——” “算了。她都坚持到这时候了，就让她继续坚持下去吧……” 郝云正要上前将面纱揭开，却被陆霖拦住了。 “但是，不、不揭开面纱的话，我怎么给她看病啊！” “那我们都出去。留郝云和女官在这里给公主看病。都别挤在这里了，影响空气流通，阻碍她身体恢复！都出去，出去——” 虽然听不懂也不明白陆霖口中所说的“影响空气流通”和小公主的身体健康有什么直接的关系，但既然主使发话了，挤在房间里的所有人还是乖乖地列队走了出去，全部呆在隔壁的房间，不安地等待着隔壁的消息。房间里一片沉寂，没有人说话。 “都这副表情做什么！就是累得有些感冒发烧，睡一觉就好了，肯定会没事的——” 最为烦躁的莫过于小王爷李治东，由于时间紧急、只稍微做了点掩饰但依然遮掩不住英俊面庞的龙落城第一公子，此时再没平时的潇洒模样，在房间内来回走来走去，望了一眼全部面色铁青的众人，还是忍不住低低吼出了声。 “如果她有什么不测，我定自裁谢罪——” “你自裁有什么用！” 小王爷一把将安德里亚斯揪了起来，提到半空中，“要不是你一开始隐瞒情报，现在怎么会到如此地步！如果她有什么三长两短，你……” “……好了，别吵了！” 陆霖站起身，走上前，一把将两人分开：“我都说了没事了，你们吵什么——就算有事，等郝云出来再说！无非就是在这里多待一阵罢了，等公主的病养好，我们还要继续前进呢！有这空吵架，不如想一下以后该怎么办——” 听到陆霖的劝解，小王爷鼻腔里狠狠哼了一声，方才撒开手，气鼓鼓地坐了下来。原本正要开口说话的妮可，也闭上了嘴；艾伦却推动着轮椅，走到了众人前面：“事情确实比想象中更为麻烦一点儿……如果众人现在没什么事的话，我希望你们先想办法收集一下情报。安德里亚斯，你先不要联系你的人，我担心如果消息走漏，现在小公主生病、没有办法行动之际，如果我们变成众矢之的，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如果你有那种特别信得过的人，那只能秘密地与他会见，千万不能泄露我们已经进了城的情报。” “……好。我这就去联系我的亲信……” 安德里亚斯再次向众人鞠了一躬，走出了门。小王爷跟在了后面，陆霖拍了拍妮可肩膀：“你去看一下，公主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不用。我回来了。” 正在此时，房门再次被推开了，却是郝云走了进来，摇着头，面色稍微有些古怪：“公主的病，没有性命大碍。只是说不严重也不严重，说严重的话……也稍微有些麻烦。” “别打马虎眼，赶快说！” “她的病情就和我们想的一样，一直奔波劳累、没有得到充足休息，所以染上了风寒，只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应当就能好起来；麻烦的是，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没有生命危险就好。迫不得已之下，也只能带着她继续转移了。” 听到公主的病并不致命，众人的面色才稍微好了些。郝云又转向陆霖：“……那个，李凡，我已经用我的天赋帮她简单治疗了一下，现在公主的病情已经稳定了，意识也清醒了过来。睡一觉起来，应该会好很多。但如果可能的话，还是希望你去找医生，抓一些治风寒的药就行，不用请医生过来。” “这是当然。不过现在天色有些晚，明天一大早我就去买药——” “……还有，公主现在想要见你一面。我一再劝她先休息，她就是不听，说是非要见你一面才肯休息。” “……见我？” 陆霖指了指自己鼻尖，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后，方才问道：“你有没有问，为什么要见我？我和你们一起……” “……她不肯说。还有，她只肯让你一个人去，好像有什么话想要对你说。” “那好吧……” 虽然搞不通公主殿下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为了她能够尽快入睡，陆霖还是点点头，向公主的房间走去。 走到公主房间门前时，陆霖发现，所有的女官已经走出了门外，站在走廊里；为首的女官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不要对公主做什么，尽快谈完，公主还要休息”，才肯放陆霖进入。 “微臣李凡，拜见公主殿下。不知公主殿下找我来，有何事？” 先确定了一圈公主的房间附近没有外人后，陆霖才正式地向公主行了个礼。 “……李大人，你来了啊。坐在我身边吧，我有些问题，想要问你。” 床上的公主，不知什么时候再次戴上了面纱，头却转向了李凡的方向。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您是公主殿下，坐在您的床边……” “……都到了这时候，李大人，就不要再讲究什么礼节方面的事情了。” “那，恕我无礼了。” 陆霖点点头，坐在了公主身旁。还没等陆霖再开口，一只还有些发烫的小手，就握住了自己的手掌。 “让我，握一会儿好么？” “……这是我的荣幸。” 于是，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陆霖清楚听到躺在床上的少女，口中传来的小口喘息声，本想起身为少女倒杯水，却感受到了握住自己手掌的，微弱而坚决的力道，还是坐在了原地。 “……那个，公主殿下，您现在身体，还好么？” 感觉一直沉默下去也不是回事儿，心里纠结了半天，陆霖还是率先问出了声。 “……差不多，已经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只是还有些头昏，全身也没有力气……” “公主殿下，您是太缺乏休息了。好好休息几天，身体就会好起来的。” “嗯，刚才郝云也这么说。” 说完了关于身体的话题后，陆霖却发现，没有什么话题可讲了。 难道要和她谈论接下来结婚的事情？聊一聊艾诺利亚帝国和莱因哈特家族？ 怎么想也不是一个好的话题……看公主临行时的模样，分明根本不想出嫁…… “李大人，你知道么？我感觉啊，你特别像一个我曾经见过的人……” 正当陆霖继续纠结时，躺在床上的小公主，却突然自顾自地开口了。 “……像、像你见过的人？” “是的。一个对我很好的人，给我留下了很深很深的印象啊……” 似是因为身体虚弱、没有办法一口气说这么长的话，躺在床上的小公主顿时发出了一连串咳嗽声。陆霖连忙想起身倒水，却被小手再次抓着，不得脱身，只得再次坐了下来。 “……没、没事，就坐我旁边陪我一会儿就好……刚才，刚才说到哪里了？对了，你特别像我一个认识的人……” “……公主殿下，您刚才说过了。” “对对，我说过了……我头脑有些昏，不记得了……” 又喘息了一会儿，小公主再次开口：“……那个人和你一样，也对我很好，也曾在危急时候保护了我……所以这几天，我一看到你，就情不自禁地想起他来，所以、所以，才想让你陪我一会儿……” “保护公主殿下您，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不过恕在下鲁莽，可否告诉我那个人的姓名？说不定我还认识呢。” “他的姓名啊……” 小公主沉思了一会儿，轻轻摇了摇头：“还是不说了罢。他不是一个喜欢官场的人，你应该不认识……” “喔。那不管他是谁，你就把我当做是他就好了，就当是他，现在陪在公主殿下您身边。这是我的荣幸。” 看来经历了这一路上的磨难，即便对于天凡帝国的公主来说，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害怕了罢，所以才把我当成了那个人的替代品，想要有一些安全感。陆霖心中分析着，不由得为自己找到了原因而有些窃窃自喜。 “……好……” 公主声音再次低沉了下去，不知是在思索着什么，抑或又只是单纯地在休息、蓄养下一波说话的体力；正当陆霖以为她已经睡熟、准备抽身离开时，却又感觉到了来自手上的力度：“……李大人，再陪我稍微聊一会儿天，好么？” “这是我的荣幸。公主殿下请讲。” “他可不会像你这样，一口一个荣幸，一口一个公主殿下……” 从面纱下传来了似是自嘲的轻笑声，然后猝不及防地，小公主突然转变了话题：“不知李大人……自己在家时候，会做饭做菜么？” “做饭做菜？！” “……听李大人这么诧异的口气，我也清楚了……像李大人这种身份，家里面，肯定都是有厨师在做菜做饭的罢……” “不是的，公主殿下，做菜的话……我也会一点儿，偶尔也会自己做着吃，因为，自己才最清楚自己的口味嘛。” “……嗯。我同意。其实，李大人，你、你肯定想不到，我还……蛮喜欢亲手做菜做饭的……” “喔？那等公主殿下身体好了以后，我们可以就此好好聊一下，在厨房里互相切磋一下厨艺了。” “那当然太好了……” 正当陆霖以为自己这番安慰话语十分管用的时候，却听到，来自面纱下的一声长叹。 “……李大人，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等再过几天、顶多十几天时间，我就要嫁人了，嫁到艾诺利亚帝国去……从此以后，应该再没有进厨房的机会了罢……” “这、这不一定吧，我听说，莱因哈特家族也是料理‘五家族’之一，如果公主殿下厨艺出众，一定也有在厨房一展身手的机会！” “……但是，嫁到了艾诺利亚帝国，从此以后，吃到的都是艾诺利亚帝国的饭菜，再也、再也吃不到，来自家乡的正宗口味了啊……” 陆霖沉默了下去。躺在床上的少女，也闭上了口。 这时，陆霖才发现，之前自己前几天买回来的那串香肠，竟然还放在床头，于是拿起香肠：“是因为不合公主殿下您的口味么？我那天买回来的香肠，也没见你品尝……喔对了，这一路上都没什么时间，是我忘了……” “……不是，合不合口味的问题啊……” 突然，似是想到了什么，小公主的声音又有了精神：“不知道，我……能不能麻烦李大人您一件事情？” “麻烦不敢当。能够为公主做到什么，尽可能满足公主您的心愿，是我的荣幸和责任。公主殿下您尽管说，我会努力去做到的。” “……你刚才也说过，要我把你当成‘他’，但‘他’可不会像你这么客气……” “对您保持足够的尊敬和礼节，是为臣的责任。公主殿下请原谅我……”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小公主的语气突然有些萧索，停了一下，想了想，还是继续说着：“我才想起来，你在之前慕尼黑城、在那样危急的时刻，还不忘了答应我的事情，说什么也要把香肠带回来，我还没有感谢你……” “为公主殿下做事，是我义不容辞……” “好了好了，打住。我不喜欢听这些话。” 听到床上少女语气有些不愉，陆霖立刻闭口。 “……刚才说到哪儿来着……对了，我想起来了，李大人你也说了，你……会做菜，那么可不可以麻烦您，为我……做一道家乡的菜肴呢？” “家乡的……菜肴？” “……嗯。我想在进艾诺利亚帝国之前，最后，最后再尝一口家乡的味道……” 二〇〇、炊鲳鱼 家乡的……味道？ 作为两世厨师，从小公主的房间走出来以后，陆霖已经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件事情了。 满足食客的需求，是每一个厨师应尽的义务；而且看来，确实如自己所料，小公主确实是思乡了，现在的病情，很大一部分可能也和思乡的心绪有关。 如果自己能满足她的愿望，让她尝到家乡的味道，说不定她的病就能好的快一点儿…… “公主的情况怎么样？” 看着陆霖走回了房间，众人不放心地凑前问道。陆霖轻轻摇摇头：“经过郝云的处理，现在姑且算安定下来了，但还是有些发烧……我离开的时候，她已经睡下了。不用担心。不过还是需要去医生那里抓些药才行。” “那她，和你说了些什么，说了这么久……” “哦，她想家了。想尝一尝家乡的味道。” 听到此，众人的面色都缓和了下来。屋内唯一的外人安德里亚斯不在，小公主也在隔壁，这里的人都是知道陆霖本来身份的，当知道小公主的愿望以后，众人神态都轻松了许多，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陆霖身上。 “我知道的。这件事情交给我了，我保证能让她品尝到家乡的味道。你们都去休息吧，眼看都零点了……我还不太困，我值班值到三点多左右，你们谁醒来和我换班就是。” 即便现在已经进了城，但毕竟之前发生过那样的事情，经过刚才一番商量以后，众人还是决定实施轮流值班。郝云反复打量了陆霖几眼，看他神色平衡，看上去方才放下了心：“那我们先休息了。等会儿我来找你换班。” “嗯。艾伦和妮可，你俩也早些休息……小雨，你可能要稍微辛苦一点儿了，因为如果出什么事情，首先叫醒的必须是你，你就不能回房间睡了……只能麻烦你在这里躺着了，没有事情的话，我会尽量不吵着你。” “我知道。保护人么？我已经做好了准备。这不算什么。” 看着灰发女孩平静而冰冷，但眼中隐有温度的表情，陆霖点点头：“那就这样。明天早上这里再见。” 等到众人都离开后，陆霖吹灭了屋内的大灯，为躺在沙发上蜷成一团、抱着玩偶不肯松开的小雨盖上被子，自己走到了桌子旁，借着昏暗的油灯，开始思考着。 究竟，该做什么样的菜，才算是家乡的味道呢？ 准确来说，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偏向西式，还是偏向中式。 想到小公主和天凡帝国皇室的姓氏，以及自己在皇帝陛下那里得知的惊天秘密，陆霖已经有了答案。 既然天凡帝国皇室是从流云帝国分割出来的，那显然公主平常吃的，肯定就是中式菜肴了…… 解决了第一个问题以后，接下来，就是该选择什么菜的问题。 自己脑海中虽然菜谱很多，但要考虑到现在的情况，简单易做，还要有营养易于摄食，又不能过于油腻才行。可供选择的菜肴一道道在陆霖脑海中减少，最后，陆霖提笔在面前纸上写了一个“鱼”字，画上了圈。 好，就决定做这道菜了……汉堡城距离海边也不远，海鱼的话应该很容易就能买到，烹饪的方法，就用那种方法好了…… …… 于是一夜无话。 之前出去的安德里亚斯，情理之中地没有回来。至于小王爷，则一直到凌晨四点才揉着发酸的双眼走回了旅馆，放下一包药后便回到自己房间倒头便睡，看来于深夜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找药，对他来说也是不小的挑战。 陆霖在晚上三点和郝云交了班以后，第二天清早六点便从床铺上爬了起来，问了一下旅馆服务生最近的鱼市后，过了没多久，一个人拎着一条鲳鱼和一些原料食材走了回来，和都已经醒来的几人打了招呼以后，便借了旅馆的厨房，钻进了后厨。 “你准备做什么菜？” 同样在苍澜学院上学、虽然厨艺没有陆霖好，但放在外面也是数一数二厨师的郝云和妮可跟着钻进了厨房，好奇地看着陆霖将一整条冰鲜鹰鲳鱼内外处理干净，又拿出了精盐，里外来回地擦着鱼身。 “很明显，我要做鱼。” 陆霖头也不回地说道，手上动作又快了几分。 “我们又不是瞎子，知道你要做鱼！但是你要怎么做？红烧，还是油炸？” “都不是。要说起来，姑且算清蒸吧……” 处理好鱼身、把鱼肉切成块的陆霖将鱼放在一旁，却从自己刚才购买的食材堆中挑出了芹菜、火腿、猪肉、冬菇和姜，依次切成了丝。 “喔，你们做鱼，要这么麻烦复杂么？在我们看来，鱼一般都是要炸着吃或者烤着吃比较好吃，炸好烤好以后随便加一些土豆青豆当配菜就好……先生，你切这么多菜，是都要当做配菜么？” 听说有人借用了自己的厨房，旅馆的德意志本地厨师也钻到了后厨里，看着陆霖细心切着菜，不由得开口问道。 “我知道你们的做法，我还知道你们吃海鱼吃得比较少、一般喜欢吃你们特产的淡水鲤鱼，这条海鱼我在市场里找了好久才找到的……” 陆霖从一旁也好奇站着观看的旅馆厨师身边拿过了盘子，先切好了葱白段，码在盘子最底下，将抹好精盐的鲳鱼放上去以后，又依次将刚才切好的芹菜段、火腿丝、猪肉丝、冬菇丝、姜丝依次码在了鱼上面，再提起油壶，在码好的食材上淋了一层油。 “噢，先生，你是打算这样放进烤箱去烤么？没有处理过的冬菇和芹菜，直接烤会烤焦……” “谁说我要做烤鱼了？” 陆霖不多话，拿起了蒸锅，将整碟鱼放进了蒸锅里，盖上了锅盖，放在了早已点好火的灶台上，使劲拉动了几下风箱，心里吐槽还是现代的煤气灶好用，将火焰调成了大火。 “你们有表么？接下来要蒸15分钟，就基本上做好了。” “噢，天哪，你居然这么做鱼？这就是东方大陆的做法么？我从来没有听过……表就在这里，我已经定好了时，15分钟。” “多谢了。东方大陆的菜肴烹饪，和你们西方大陆的做法有很大差距，如果可能的话，建议你什么时候去东方大陆走一圈，品尝一下，绝对会有很不同的体验。就像这蒸鱼，我用的是‘古法蒸’，配料是火腿、冬菇、猪肉三丝，另外还有‘三豉蒸’、‘榄角蒸’、‘子姜仁稔酸笋蒸’等多种蒸法，放的配料又都不一样，当然最后鱼的味道也会有很大差距……” 几人说话的同时，锅内已经隐约传出了鱼香。由于陆霖并没有在鱼里放除了盐以外其他调料，所以散发出的香味更接近鱼本味的清香；看着时间差不多了，陆霖又从自己购买的配料堆里，翻出了一点儿豆酱。 “这、这又是什么？这种调味料，我从来没有见过……唔，好咸……” 好奇的德意志厨师经过陆霖点头允许后，用小勺轻轻蘸了一点儿棕色的豆酱品尝了起来，咂咂嘴，连忙去找水喝。 “这是等会儿要提鲜味用的，是整道菜的精华……嗯，看来15分钟已经到了，那差不多该出锅了。妮可，麻烦你去看看小公主起床没，鱼还是趁热吃比较好一点儿……” 口中一边说着，陆霖一边将蒸锅从灶台上抬到一边，打开锅盖，顿时馥郁的鱼香从国内随着蒸汽喷涌而出，弥漫到了整间厨房内。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烹饪方法的德意志厨师，大眼瞪小眼地望着食盆内已经渗出了鱼汁、乳白色的鱼肉，不由得抿了抿嘴唇。 “还没做好呢！还差最后一道工序——” 陆霖小心翼翼地将食盆中的鱼汤倒到了一旁的炒锅内，放在刚才没有关火的灶台上，来回滚了几下后，这边快速地将鱼身下面的葱白段都挑走，另一边时刻关注着锅内的鱼汤；待到鱼汤原汁烧开了以后，加入了一点儿豆酱，搅了一下后，又趁热浇回在了鱼身上，勾了一层薄薄的芡。 “唔！真是神奇的做法！” 当加了豆酱的原汁重新浇回在了鱼身上后，弥漫在空气中的鱼味，顿时又不同了。比起刚才的味道来说，多了一层香味，少了一份鱼腥，闻上去更加可口。洁白的鱼肉块躺在汤汁中，绿色的芹丝、红色的火腿丝、棕色的肉丝浮在汤汁里，做着点缀。旁边德意志厨师的眼神已经有些不对了，若不是知道这道菜是给病人吃的，想来他都有可能会当场将鱼抢下来，自己首先品尝一口味道。 “你刚才不都一直在旁边看着的么？如果闻着觉得好吃的话，等会儿自己做一下不就完了。这道菜不能给你吃，你也知道……” 看穿了厨师心思的陆霖笑笑，端起菜碟，顺手从蒸锅中拿起了和鱼肉同蒸的两个馒头，都放在食盒中后，提着食盒，向小公主的房间走去。 “公主早就醒了，已经洗漱完毕，一直在里面等你呢。听说你要为她做‘家乡的味道’，她显得很开心呐……” 走到公主房间门口时，陆霖看到妮可正好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陆霖手中提着的食盒，冲陆霖打了招呼。陆霖点点头，敲了敲门，听到里面的应可声后，方才小心翼翼地走进了门。 不知为何，妮可的面色……好像也有些奇怪…… 收拾起小心思的陆霖，走进了房门，将身后的门闭上了。 然后，陆霖就看到了，已经洗漱穿好衣服的小公主，正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景色。薄薄的面纱依然遮挡在头上，看来是已经知道了陆霖要进来的消息。 “微臣李凡，拜见公主殿下。看来公主殿下恢复得不错，但还是不要站在窗边，小心窗外吹进的风……” “……都说了，李大人你不要这么称呼我，我不喜欢。” 原本看上去听到自己进来、转过身，动作有些活泼的小公主，在听到“公主殿下”的称呼后，动作稍稍一滞，整个人瞬间变得严肃正经了起来。轻轻责怪了一句陆霖，小公主走向桌边：“不过，我确实没有想到，力帆大人你真的肯为我做一道菜，想让我品尝‘家乡的味道’……原本我都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些任性了，在这样危急的关头，居然还想着吃喝……” “哪有的事。让公主殿下您，在到达艾诺利亚帝国之前，尽可能地平安喜乐，也是我的责任之一……” “只是责任么……” 小公主又叹息了一声，薄薄面纱下的目光似乎从陆霖脸上移开，移到了食盒上：“那不知李大人，为我做了一道什么菜呢？刚才我问妮可，她还很神秘地不告诉我……” “我的人有些顽劣调皮了，还请公主见谅。回公主殿下，我做的，是古法炊鲳鱼。” “古法……炊鲳鱼？” 听到陆霖一五一十地解释了鱼的做法、同时将鱼和馒头放在了桌上后，小公主才隔着面纱，凝视着盘中的鱼肉，点点头：“确实是家乡的味道……准确来说，是来自东方大陆的味道。以前我也曾在西方大陆求过学，那段天天吃火腿面包的日子里，就特别想吃东方大陆的菜肴……” “……公主殿下，您、您，在西方大陆求过学？” “嗯，怎么了？” “没什么。” 突然想起来，某个少年，不对，少女也曾在西方大陆求过学的陆霖，努力掩饰着自己的惊诧，站起身来，向小公主一鞠躬：“那么，就不打扰公主殿下用膳了。我先退下了。如果觉得口味有什么不合的，可以对我说，我就候在门外……” “李大人，你能陪我一起吃么？我……我一个人吃不完两个馒头。” 小公主拿起了陆霖刚买的筷子，戴着面纱的脸颊转向了陆霖。 “这样不太好……因为你吃饭的时候，肯定要摘下面纱，但是我听说按照皇室的规矩，在到艾诺利亚帝国之前、您不能让别人看到面庞……” “我昨晚也想通了。已经到了这时候，再去死守着这规矩，似乎确实也有些可笑——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我被你看了脸？” 李令月小公主还稍微有些病恹恹的声音里，透出了一丝狡黠。 然后，猝不及防地，天凡帝国李令月公主，掀开了自己脸上的面纱，露出了一张陆霖再熟悉不过的，苍白而精致的脸颊。两只自己熟稔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陆霖，与陆霖对视着。 “……李大人，你的脸色，怎么有些不太对？” 二〇一、小孩子才做选择 “……我……我的脸色？” 陆霖右手转向身后，使劲一把掐向自己腰部软肋，方才将看到她的，如同石破天惊般的震惊感生生压了下来，脸色生硬：“我……怎么了？” “就是，李大人，你的脸看上去有些不自然……打个比方吧，就好像戴了一层面具一样，有些地方翘了起来……” “啊，那是因为我早上没洗脸，抱歉，失陪了，失礼了，我——” 看也不敢看前方的小公主一眼，陆霖捂着脸，一溜烟跑出了门外。 昨晚上熬夜太久，竟然忘记了，自己脸上面具只有12小时的有效时间！ 原本这一路上风尘仆仆，基本上都没有空闲时间洗漱，就算稍微脏了一些、也有灰尘做掩饰。但现在不一样了！自己今天早上，为了向小公主献上美食，自己是洗漱完毕才去的她房间，不查竟被她险些看出端倪！ 陆霖一溜烟跑回自己房间，正好看见郝云和李治东两人，正刚从床上起来，穿着衣服。陆霖一手一个揪着两人的领口，面色狰狞：“你们两人，究竟瞒了我多久？” “什么、瞒了你多久……喔，我知道了。” 看着陆霖狰狞的表情，小王爷和郝云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还是郝云先开口了：“我昨晚为她看病时候才知道的。以前，我也一直被她蒙在鼓里。” “那你呢？李治东，告诉我，你为什么一直要瞒着我？！” 气急之下，陆霖连称呼都免了，直接吼着小王爷的名字。而小王爷也只是叹了口气：“……这是她的要求。她不希望我告诉你，她的真实身份。” “她不让你告诉，你就不告诉我了？？？” “‘如果让他知道我的身份，那他一定会有很多顾忌，两人之间的相处，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了’。这是她的原话。而且在兄弟和妹妹之间，我肯定要向着自己妹妹——你先把手松开。好好说话。” 看着小王爷的面庞，陆霖缓缓地松开了手，分明旁边就是椅子，却慢慢地原地蹲了下去，捂住了脸。 片刻过后，陆霖感觉到，两只手同时拍在自己的肩膀上。 “……所以，从一开始……林子越，她，就是公主殿下？” “嗯。你一直在当公主殿下的老师——皇帝陛下也是知道这一点的。” “……那，林方——” “就不存在‘林方’这个人。既然你已经知道林子越是公主殿下，那你也该知道，作为她的大哥，“林方“的身份了。” “……大皇子……殿下……” 脑海中滚起来一幕幕自己之前有些讶异、感觉有些不协调的地方，在此刻，全部得到了解决。 是啊，只有她、她是公主殿下，一切的谜团才能够被解释…… 为什么自己没有早些发现！！ 陆霖将双手搭在自己肩头的两只手上，然后感觉到一股向上的拉力，自己被拉了起来，按在了椅子上。 “……那个，虽然不想问，但是……公主殿下，知道你的身份了么？” 陆霖这才陡然惊觉。 自己现在，是戴着面具的状态！ 也就是说，她还不知道，自己就是自己！ 虽然这句话有点别扭，但事实就是如此。现在陆霖知道了公主殿下就是公主殿下，而公主殿下不知道自己是自己…… “……她还不知道。在她面前，我一直都是戴着面具的状态……” 陆霖突然觉得房间内有些安静，抬起了一点儿头，就看到，郝云和李治东，两人严肃地望着自己。 “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都到了这时候，就不要再装模作样了。我当然指的是，你打算做什么。” “做？” “你要不要把自己身份告诉她！要不要带着她，远走高飞！！你非要我说出来才行么！！” 小王爷突然表情扭曲地凑到陆霖面前，低声咆哮！ 郝云刚觉不对，正要将他拉开，李治东却自己向后，跌坐在了床上，两手撑着身体，再次恢复了无神的状态。 “……陆霖，我给你说啊，咱们也是过命的交情了，我就说直白些。其他事情，我都可以向着你，唯独我妹妹的事，我只会向着她。她一直过得都很苦，小时候就被二皇子一直压抑控制着，直到后来去了西方留学，回来以后，还是被控制……我最希望的就是她能够过好啊。一路上我一直在想，我真的想向你坦白，让你带着她远走高飞，一走了之得了。你以为我会愿意看到她，嫁给一个她自己根本不喜欢的人！” 似乎说得有点来劲，李治东干脆拿起了桌上的酒瓶，“咕嘟嘟”灌了两口，一抹嘴：“但是另外一头，却是比她还要重要的，天凡帝国百万平民啊。如若和艾诺利亚帝国因此交恶，原本就对天凡帝国虎视眈眈的西方大陆各国，极有可能就会将此当做借口、对我们发动战争！正好北方蛮族已经平定，他们再无任何后患！你说，在妹妹和国家之间，我应该选择哪一个！？哪一个选择都没有错，但哪一个选择都是错的！！” “……这种选择，我认为，还是让她本人来做比较好一些吧。” 陆霖抬起头来，看上去稍微清醒了一点儿，继续说道：“她才是当事人，你自己不能代表她的意志——” “但你我都完全知道，她会做出怎么样的选择！你只是不肯站在她的角度思考一下而已！” “你什么意思——” “陆霖，你明知故问！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对你的感情！真当其他人都是傻的，看不见么？之前她在你陆府住的那一个月时间？她就是因此而了无遗憾，死了心，才肯踏上前往西方大陆的路！但你想一下，如果你现在把面具一揭，站在她面前——” “站在她面前……” 郝云在一边接过话柄：“……我保证她立刻会后悔。立刻会抱着你哭着求着你，和你一起私奔，求你带走她。你信不信一定会是这样。” “带走她，和她一起私奔啊……” 陆霖再次双手抱头，不言不语。小王爷有些鄙夷地望了陆霖一眼：“你知道不知道，姓陆的，你我兄弟一场，我就直说了。你什么都好，有想法，敢拼敢做，就是这一点最致命：面对女人的时候犹犹豫豫，不敢去正面面对。李令月她是皇女，尚且敢爱敢恨，还有艾伦的妹子也是，你看看你，一个大老爷们儿，二十多岁的人——” “不、不是。你不了解。你不明白。我不是犹豫，我是……” 陆霖刚要说出口，却立刻打住。 难道，真的要告诉他们，自己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过来的？为了自己一直到现在还有些放不下的那个女人？曾经和爱德华同归于尽？ 在现在这个时候？ 自己一直迟迟没有接受任何一个女孩的心意，都是因为，自己害怕自己还没有忘了上一世，所以不能给她真正的、纯粹的感情？ “好了好了，别找理由了。现在无非两种选择：第一，继续假装李凡下去，当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把她送到艾诺利亚帝国皇室，成功操办完婚礼，我们打道回府，各自回家领赏；第二，你带着她私奔。刚好跟着你的五百士兵现在都不在这里，你要私奔的话，也没有那么麻烦，收拾好东西，拉着她就跑——无论你选择哪条路，做兄弟的，都会支持。这是趁你不在的时候，我们几个商量过了，一致做出的决定。” “……所以，最后的选择权，还是在我手上？” “对。由你来选择。而且最多只有这么一天时间，甚至一天时间都不到；等到安德里亚斯带着他的人回来，那就不太好办了。我们在这里不能停留太久，如果安德里亚斯的力量足够的话，我们会考虑扔下那五百名士兵，先一步自行前往艾诺利亚帝国，一切以尽快安全将小公主光明正大送到艾诺利亚帝国皇城门前为准则——当然，这是在你主动或被动选择了第一个选项以后。” “我明白了。不过在此之前，你能不能帮我处理一下脸上的面具？至少先将今天白天撑过去，我总不能一整个白天都不出去见人。”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惦记着脸上的面具……叫我说，你现在揭开面具、用自己真实面目去见人，又有何妨？” 虽然嘴里抱怨着，但李治东还是从包里掏出了一小瓶不知道什么东西配成的药水，小心翼翼地抹在了陆霖的脸上，然后用手擦了擦，将皱褶处都尽可能地擦平：“好了。就知道你可能会出这种问题，还好我提早备好了两瓶药水，可以延长一整天的时间。不过这瓶用完以后，就只剩一瓶了，你自己掂量着，看什么时候打算用。知道你现在心里很乱，留你一个人好好思考一下好了。走，郝云，我们出去吧，留他一个人想想。别想太久了。” 说完以后，也不等陆霖有什么反应，小王爷一手拉起了还有些欲言又止的郝云，走出了门外。 仅留下陆霖一人，有些颓丧地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盯着面前的地板。 然后，陆霖从桌子上拿起了小王爷的，巴掌大小的酒壶——天知道这家伙什么时候把酒壶带在身上，自己都完全不知道——使劲地喝了两大口，还嫌有些不过瘾，干脆提起酒壶，壶底朝天喝了个干净，擦了一把嘴，这才感觉舒服了许多。 不愧是自家的茅台。虽然和上一世的茅台相比，只能算挂个名号，味道还是要差很远。但此时此刻，只要有酒精，哪怕是喝下去会导致眼瞎的那种工业酒精，陆霖都会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不知不觉，来这世界上，再差三四个月就一年了啊…… 上一世她的音容笑貌，在脑海中，已经逐渐变淡到快要消失不见了，但陆霖很清楚地知道，她就在那里，一直在自己心底盘踞着最坚实的一块土地，生下了扎实的根；就算这一世的人和事，将土壤地表的所有枝叶甚至主干都修剪干净了，但只要根还在，总会在夜深人静、一人独处，或是在危机关头，悄悄地再次发芽成长，表示着自己的存在。 这一世的遇到的女孩女人们，对自己的心意，陆霖怎能不知晓？ 人心都是肉长的，但每当自己稍微有些心动时，心底最深处上一世那个女人的笑容，就总会跳出来，浮现在陆霖的面前，和眼前的女孩面容相重合。 因此，不是不想接受，只是…… 如果天上的你，看到我现在这幅模样，一定会愤怒地指着我，让我把你快些忘掉、好开始新的生活罢？ 一定会是这样。 陆霖无奈地笑笑，笑容比哭还难看，拿起酒壶还想再喝，却发现，酒壶底已经空了。 那么回归现实。 自己，究竟要把她救出来，要和她一起私奔么？ 原本自己一直在对林方，不，大皇子李辰芳说，“你们根本不顾及她的想法、只是逼着让她去做她不喜欢的事情”，但轮到自己选择的时候，才知道，做出这样的选择，究竟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一边是对自己重要的，一个人的幸福，一边可能是全天凡帝国数百万百姓的幸福安康…… 陆霖扪心自问，如果自己坐在皇帝位置上，肯定只能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了。 这也是为什么，李治陛下在临行时，会表现得如此难过的原因。 很多事情，都是迫不得已的。 但自己现在，貌似有选择的余地和空隙—— 林子越，不，林子月，或是说李令月的脸庞，和自己平日走在天凡帝国龙落城大街上、万千百姓的平安喜乐百态，在陆霖的心中，摆成了天平，一会儿这头重，一会儿那头重，两边翘来翘去，如同跷跷板一般，来回摆动。 该选择哪一边呢？ 陆霖真切地感受到了，儿女情长和家国天下同时摆在自己面前时，所必须做出抉择的痛苦。 房门无声地被推开了。抱着兔子玩偶的灰发女孩小雨，轻轻地走在了陆霖身边，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小心翼翼地将陆霖抱在自己怀中，轻轻地抚摸着陆霖的后背。 “谢谢了……” 感受到女孩身上传来的温度，渐渐地，一个大胆而疯狂的想法，逐渐在陆霖脑海中成型。 陆霖的眼神，逐渐锐利起来。 小孩子才做选择—— 作为已经二十岁，不，二十一岁，不，真实年纪二十九岁的自己—— 当然是，全都要了！！ 二〇二、不愿看到的“援军” “陆……李凡，你做好决定了？” 抱着陆霖的小雨首先感觉到了这个男人的变化。陆霖点点头：“嗯，我已经下定决心了。我这就——” “李凡，大家，我回来啦——” 就算在屋内也能听到的，安德里亚斯兴奋的声音，从屋外传了进来。 他怎么在这个时间段恰好回来？！ 而且，听上去走廊里并不只他一个—— 他带了人回来！ 自己原先的计划，可能必须要根据实际情况临场发挥了才行，只是不知道，安德里亚斯究竟带了谁回来…… “平安回来就好。安德里亚斯，你带了……谁……回来……” 陆霖最后检查了一遍脸上的面具，确认无误后，方才推开了门，刚露出了笑容，然后笑容瞬间僵在了那里。 站在安德里亚斯身边的人，陆霖认识。 而且还不只见过一次。 严羽阳的哥哥，天凡帝国皇家御厨严羽宁，好整以暇地望着陆霖，点了点头。 在他身边，则是另一名也比较熟悉的人，简超。 “这位，就是这次护送公主……护送小姐去艾诺利亚帝国的主使，李凡大人么？幸会幸会。我叫严羽宁，您应该听过我的名字。目前我在做天凡帝国西方采购主使，在德意志帝国进行采购，正好听到你们稍微遇到了些麻烦，于是就被这位安德里亚斯大人找来了。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么？” “……原来是严大人，幸会幸会。进屋说吧。” 陆霖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不外露，向屋内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严羽宁也不推辞，点点头，一拂衣袖，率先向屋内走去，简超和安德里亚斯跟在了后面。 路过陆霖身边时，安德里亚斯还邀功似的，露出微笑，向陆霖比了一个大拇指。 然而安德里亚斯如果知道陆霖心中所想的，那么他一定不会表露出这番表情。 此时的陆霖，只想把安德里亚斯扔到砧板上切成一片片的，然后再扔到腌酸菜的坛子里，倒上盐醋酱油再盖上坛口，用鹅卵石压结实了再埋起来。 找谁不好，偏偏把这个人找来了！ 真的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接下来，只能看众人的演技如何了…… 陆霖使劲平下了心绪，跟在最后面，走进了门。 …… “哎呦，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位熟人啊。在下严羽宁，拜见李治东小王爷。” 进到屋内的严羽宁眼睛一亮，然后似乎想到什么似的，环视了一圈，目光依次从艾伦、妮可、郝云、小雨身上掠过，最后停在了屋内最为英俊潇洒的男子面庞上，微微做出了吃惊的动作，率先向前一步，行了个礼。 “严羽宁，竟然是你？！算了，咱们俩之间关系还没到这一步，用不着做出太过于亲密的模样。而且这一趟西行，我只是个副使而已，主使还是这位李凡大人。” 完全没有料到严羽宁会出现的小王爷，先是瞪大了双眼，然后不屑地转过了头。 “别这样，虽然我们之间可能在天凡帝国国内，是有那么一些隔阂，但现在身处德意志帝国，国家大事和小公主在先，之前的那些事情就先放下吧。此时此刻的我，是真心想要帮助你们。” 严羽宁一扫以往高高在上的态度，恭敬地再次向小王爷和陆霖行了礼，然后自顾自地坐在了主位的旁边上，冲着陆霖招招手。陆霖会意，先还礼，然后顺水推舟地坐在了严羽宁身旁：“严公子，不，严主使说得对。小王爷殿下，现在大局为重，就先扔下天凡帝国国内的党派之争，先共同联合起来吧。” “……哼！” 小王爷鼻孔中迸出一个音，但也沉默了下来。李治东身边的妮可、艾伦和郝云，此时也都看到了严羽宁身后跟着的简超，脸色都稍稍有些变化；但简超就像没看见众人似得，安静走到严羽宁身边，为严羽宁首先倒满了一杯茶，又为一旁的陆霖也倒上了一杯。 “那么就单刀直入了。” 严羽宁一口喝光简超倒的茶水，放下茶杯，清了清嗓子，转向陆霖：“昨晚上我已经听安德里亚斯说过了，现在你们……不，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一直在被潜入德意志帝国的，艾诺利亚帝国和阿美利加帝国两国的人所追杀，一路隐姓埋名逃到这里，李大人你们也非常不容易。” “严主使过奖了。这些，都只是份内之事。” 陆霖轻轻拱拱手，努力做出云淡风轻的模样。 “说的好啊，好一句‘份内之事’，但到底真实情况有多么辛苦，抛头颅洒热血，我也不是不能想象得来……不多扯了。昨晚上听安德里亚斯说过以后，我已经有了一个简明扼要的计划，能够将你们一路平安送到艾诺利亚帝国。” “……请说来听听。” 见周围几人没人接正在故意卖关子的，严羽宁的话，陆霖只能将一个新晋的主使表演到底，尽力做出了一副好奇的表情，望向严羽宁。 “你们都知道，我是天凡帝国皇帝陛下这趟派来进行西方大陆采购的。说起来东方大陆采购那边显然要简单很多，只需要跑一个国家，然后就能通过流云帝国将想要采购的东西一次性全部采购齐；听说这次的主使在那边混的风生水起，不但做成了大生意，而且还立下了不世之功劳……算了不提他，继续说我。相比之下，西方大陆主使的工作就不一样了，我们要跑很多个国家，在很多个国家之间来回进行游走穿梭，才能将所需的货物采购齐全，所以才一直拖到了现在任务都还没有完成，好像东方大陆的主使都已经回龙落城了，而且得到了皇帝陛下的嘉奖……” “说正题吧。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 陆霖敲敲桌子，严羽宁笑笑：“是扯得稍微有些远了，不过究竟还是没有偏题。我的计划，就建立在刚才我说的那些话中间：我可以将你们伪装成我的人，编入我们的采购队伍，以追加采购为借口，重新进入艾诺利亚帝国。” “……听上去，是个不错的主意。” 即便是属于大皇子一派、对明显属于二皇子一派严羽宁有意见的小王爷，此时也不得不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 完全没错！ 如果能混进严羽宁为首率领的天凡帝国西方采购队伍，那么就有了名正言顺地在各国之间来回游荡的身份和理由！ 这样就算艾诺利亚帝国和阿美利加帝国想要在边境拦截众人，也发现不了众人的踪迹了！ 完全没有想到，和小王爷有明显过节的严羽宁，会提出这么一个好的方案！ “李大人，你的意思呢？” 得到了李治东称赞的严羽宁微微一笑，转向了陆霖。陆霖故作思考了一会儿，方才点点头：“确实是好主意。我也这么觉得。那么……” 严羽宁摇摇头：“李大人您不要着急。情况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或者不如说，非常麻烦。” “麻烦？麻烦在哪里？” “当然是现在，阿美利加帝国和艾诺利亚帝国正在进行的战争了。” 严羽宁摇着头叹息道，将桌上自己的茶杯和陆霖的茶杯并排放在一起，互相碰撞了一下，发出“叮当”一声脆响：“这个情报想必你们也知道，我就不多说了。关键问题是汉堡这边地理情况特殊，想要进入艾诺利亚帝国的话，只有一条路，如果想从另一边绕路的话，就需要绕非常远，甚至还要回头重新走入德意志帝国的内陆，按照现在的情况就非常危险，很有可能在内陆被追杀你们的人发现，而且也一定会延误预定好的婚期。” 陆霖不解：“那就走刚才你说的这条路不就行了？又有什么不妥之处？” “不妥就不妥在于，这条路很长一段，都是在艾诺利亚帝国和德意志帝国的边境上——你懂我什么意思吧？” “在两国的边境上？！” 陆霖轻轻一惊，严羽宁再次将桌上的两个茶杯一碰：“对，就是在两国正在交战的边境上。如果我们走这条道路的话，就要冒着被卷入两军战场中的风险。怎么样，究竟是绕远路还是走现有的这条路，李大人，你有什么意见没有？” “我……” 陆霖陷入了沉思。严羽宁在一旁补充道：“当然我们天凡帝国无论在哪里都是中立身份，按照国与国之间约定俗成的规矩，不能对中立身份的队伍和平民动手——当然战场上刀枪无眼，那些杀红了眼的大头兵，究竟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我也说不准。” 小王爷在一旁追问：“也就是说，理论上来说我们走现在边境这条路，应该是安全的？” “对。当然，也只是，理论上，所说而已。” 于是房间内再次陷入了沉默。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开始沉思。 “……我觉得暂时先不纠结要选择哪边的路这件事情，首先要确定的是，小公主的身体恢复情况。如果公主殿下现在还抱病在床、连行动都不方便，我们就算做出决定，也没有任何意义。” 望着沉思的众人，严羽宁敲了敲桌子：“所以我想先知道小公主的病情，然后也应该将这件事情汇报给小公主，让她也进行抉择——李凡大人，虽然您是主使，但从身份和规矩上来说，选择道路这件事情，都必须经过公主殿下的批准后才能进行。你明白我在说什么的。” “严主使你说得对。那，麻烦妮可你去把公主殿下叫来吧。今天早上我送早餐的时候，她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过来谈话应该问题不大。” 妮可点点头，向门外走去。严羽宁饶有兴趣地望着陆霖：“看来公主殿下和李大人的关系不错，都可以亲自将早餐送到她下榻的闺房里了？” “只是尽到臣子的义务罢了。” 见陆霖一脸严肃正经，严羽宁笑笑，不再说话。 片刻之后，再次蒙起了面纱的小公主李令月，在妮可的带领下，款款走入了众人这边的房间。众人连忙站起身来行礼，陆霖为小公主简单介绍了一下严羽宁等人，以及刚才严羽宁提出的计划。 “……原来是这样，我，大概明白了。” 向严羽宁打过招呼，听完陆霖讲的话语之后，小公主点了点头：“那你们有没有做出决定？李凡主使，如果你认为哪一边比较好一些，可以直接决定下来的。” “……还没有决定。所以也想听一下公主殿下您的意见，以及……还要根据您现在的身体状况，才能做最终定论。” “我的身体……睡了一觉，今天早上又吃了李大人您亲手做的鱼以后，感觉好多了，应该……没有问题，随时可以出发。” 小公主强作精神地回答道，一边严羽宁突然插话：“公主殿下，您说……是李大人亲手做的鱼？” “……嗯。昨天身体状态非常糟糕的时候，有些任性地想吃到‘家乡的味道’，我也没有想到李大人竟会亲自下厨，做了一道东方大陆的炊鲳鱼……” “真没有想到，李凡主使居然还有一手料理功夫，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看着严羽宁富有深意的微笑，陆霖稍微觉得有些不太妙，连忙打住了话题：“停，先不说这个，只是平时自娱自乐时学会的手艺罢了，不值一提……公主殿下，给您买的药吃了么？” “都吃过了。现在体温也降下来了。” “体温降下来……那就说明还有点发烧。这样吧，先不急着做决定，再等一天再说，我想先打探一下现在边境的情况，以及德意志帝国国内的情报。如果艾诺利亚帝国和阿美利加帝国正处于战争中间的停火休息时候，那显然选择走边境这条路，径直前往艾诺利亚帝国，安全系数会高很多；但如果边境正是打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德意志帝国国内却已经没有了追兵的消息、或者是所有追兵都撤到了边境线上，正等待着我们去边境线自投罗网，那当然还是选择迂回一下，绕远路走比较安全一些。公主殿下，诸位，我这样的安排，可还行？” “嗯。那就先听你的，先打探一下情报好了。不过最多只能在这里呆一到两天的时间，无论如何，第三天早晨都必须出发，不能再有任何拖延。” 二〇三、看似“合理”的分头行动 “那既然已经决定了，就分头行动吧。李大人，您意下如何？” 看再没有人有任何意见，严羽宁冲在座所有人点点头。陆霖也环视了一圈众人：“那就暂时这么定了。尊敬的公主殿下，您……” “我觉得可以。先用一天时间打探一下情报，然后再做决定。我现在身体也有些不舒服，虽然现在也能够行动，但如若给我再多一天时间休息恢复的话，应该就彻底没有什么问题了……不好意思，由于我的原因，将所有人束缚在这里了，我向诸位道歉。” 一边说着，戴有面纱的小公主轻轻地提起裙角，向所有人行了个礼。众人连忙站起身：“怎敢！公主殿下，这不是您的错，完全就是我们保护不力，是我们的工作失职——” “无论如何，事情已经到这样了，我也有很大一部分责任。这个礼，是你们应得的。” 被连忙出手的陆霖搀扶着的李令月小公主，依然坚定地行完了这一礼，然后又捂着嘴，咳嗽了两声，脸上表露出了些许疲态。陆霖会意：“那么公主殿下，您就还是回房休息吧，这里有我们商量就行了，如若有什么新的情报以及决定，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您的。” “……好。” 小公主站起身来，眼神有些奇怪地在陆霖脸上盯了半天，轻轻摇摇头，转过身，在妮可的搀扶下，向自己房间走去。 她该不会看出来了什么吧…… 不可能，刚才自己已经在小王爷李治东的帮助下，将脸上伪装面具重新整理过了，小王爷也说过，这一瓶药水应该能撑过这一天的！ 虽然小公主这一关过了，但接下来还要以李凡的身份应付面前的严羽宁，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才行！ 如若自己的真实身份被严羽宁发现，那么后果，陆霖即便不用脑子也能想出来，结果肯定比泄露给小公主还要严重！ 毕竟，自己和严家，那只能用深仇大恨来形容了。严羽阳几乎完全是因为自己的原因，现在被发配到边疆生死未卜，更不用说自己占下的，严家的那些店铺；无论从哪一点来说，严羽宁如果知道了自己身份，以陆霖对他的了解，他一定不会深明大义到肯放弃自己的仇恨、为家国大业和小公主考虑，一定会想方设法千方百计地利用自己的权利和现在的情况，将自己坑死在这里！ 虽然自己现在的举动，颇有些与虎谋皮、在刀尖上跳舞的感觉，但目前能做的，就只有这样了。 “公主殿下已经走了，那么我们也事不宜迟，立刻开始吧。我觉得我们应该兵分两组，我手头也有一些人，你们这边也有几个人，我们分成两组，一组去调查艾诺利亚帝国和阿美利加帝国边境的情报，一组去调查德意志帝国的情报，这应该没有什么异议。李大人，您觉得如何？” 看着小公主走出门的背影，严羽宁清了清嗓子，将似乎早已构思准备好的话语说了出来，最后还不忘将陆霖提上。陆霖点点头：“正应该如此。那么，你想说的是——” “我想说的是分工问题。我们最近刚从艾诺利亚帝国和阿美利加帝国采购回来，对两国之间的情况比较熟悉，两国之间边境的那条比较危险的路线，我就仗着自己的熟知度，自荐一下，由我们来负责这边比较危险的情报探求了。” “由你们去打探两国边境的情报？” 陆霖想了想，觉得是不错的主意。自己这边的人，确实对于那两个交战国之间的情况，都是一片空白；陆霖闲暇时也问过一直为自己提供各种情报的郝云，有没有比较详尽的情报，得到的消息是，他的郝家主要运营的是东方大陆和天凡帝国的情报，对于西方大陆的情报虽然有涉猎，但都只有在各国的首都才有郝家的据点，像汉堡城这种地方，暂时还没有发展起来郝家的情报网。 这次郝云肯跟着陆霖前来，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打探情报，为家族进一步拓宽业务、建立分据点做准备，只是一直以来都不太顺利，毕竟东方大陆的家族想要在西方大陆展开发展，确实也有一些举步维艰的感觉。 再者来说，那边确实相比之下要危险一些，陆霖未尝不是存着私心；自己这边剩下的几个人，都是和自己关系非常好的熟人，倘若去边境那种怎么想都肯定有等待着埋伏自己这只送亲部队的人的危险地方去打探情报，真要出了什么事情，陆霖肯定会自责一辈子。 “别忘了，李大人，我们可是天凡帝国的采购部队，我们都有着光明正大的身份，他们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似是发觉了陆霖心中的纠结，严羽宁笑笑，先一步说出了陆霖心中所想。站在严羽宁身后的简超也点点头：“李大人，请您放心。这趟路我们确实走过，要论起熟悉程度，你们的人，确实不如我们的人很多。还是将这边的打探情报任务交给我们好一些，你们就负责对德意志帝国国内的情报，准确来说就是我们准备迂回的那条路上的情报进行打探就好了。那边的路上也说不准有危险，和我们这边危险程度实际上是差不多的，请你们心中不要在意，不要以为为我们分配了比较危险的任务，而内心感到愧疚——此时我们都是为天凡帝国公主殿下效力的人，不分这些。” “……好。既然你们都说到这地步了，那我们就这么安排。” 陆霖再深思了一下，发觉似乎没有什么问题，便拍了板，做出了决定。 “等一下，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要麻烦严公子。” 正当众人准备向门外走、去打探情报时，小王爷李治东却突然叫住了严羽宁。 “麻烦不敢当，能够为小王爷殿下效力，是我严家和我的幸运——不知小王爷殿下有什么事情？” “那当然，就是我那五百名兄弟的事情了。刚才的情况简介中，李大人已经和您说过，我们还有一支五百人的队伍，以及和亲的礼品，都由他们分头带着，在之前分散了。我向他们下的命令是，分散以后自行寻路，前往汉堡城这里集合，但因为他们大都带着辎重，没有带辎重的都在我命令之下尽可能故意地去绕远路，所以他们大概在两三天后才能赶到这里，这时候我们应该刚好出发——” “喔，我大概明白，小王爷你在担心什么了。” 严羽宁点点头：“你是在担心，如果我们一走了之的话，你的人按照原先计划过来，却找不到你们，是这样的吧？” “对，是这样没有错。我和他们约定过接头地点和暗号，但奈何我们这边人手实在是不足，如果要离开汉堡城的话，肯定要所有人一起走的，到时候就没有人在汉堡城与他们接头、重组他们……” “小王爷殿下您放心！这件事交给我！我这边其他的不说，人手绝对是管够的！” 严羽宁将胸膛拍得通通直响：“李治东殿下，您可以将接头地点和暗号告诉我，由我的人来代替你们进行接头和集合，包括您可以给他们留下手书命令、盖上您的印章来证明身份，这样就不用担心了！您是打算集合了他们以后，让他们怎么办？” “这个……由于带着天凡帝国皇室给艾诺利亚帝国和亲的礼品，所以我还是希望，他们在集合以后可以原地待命，等到我们无论选择哪一条路、平安抵达艾诺利亚帝国皇室以后，再由艾诺利亚帝国派出正式的部队，将这一批礼品全部从汉堡城带走。” 严羽宁点点头：“完全没有问题！但我的人不认识你的人，所以还是要麻烦小王爷殿下手书一封，并盖上您的印章，这样当您的部下看到您的手书命令以后，即便不认识我的人，也会遵循命令去做的。” “好，没问题。写一封信是吧……” 小王爷李治东在屋内环视了一圈，从书架上拿下一张纸，刷刷两笔写了一封简信，然后从怀中最深处掏出了一枚小小的、只有手指头大小的印章，哈了口气，珍而重之地盖在了纸张上，留下了一个深红色的印痕。 “您看一下，这样行不行……” “不！这是您写给您部下的命令，我无权查阅！而且我也会严格要求我的手下，绝对不能查看这封信的内容！” 待小王爷写完书信，正要递给严羽宁时，严羽宁却立刻转过头去，摆着双手，不肯看这边，做出了一副无论如何都要推辞的态度。很明显这样的态度，让在场众人对他的印象又好了几分，其中当然包括小王爷在内：“其实严主使您不必这样的，现在事急从权，不必那么严格地遵守规矩；刚才您都说过了，现在保护公主殿下是我们共同的责任和义务，我们应该不分彼此才对，所以你看一下其实也无妨的——” “不！军令如山，这是纪律问题！我严家子弟，每个人都要在军旅中服过役，才能从严家家族得到资源的，所以我很明白军情保密的重要性！这是您部队的命令，我无权观看，还请小王爷殿下将这封信折好塞进信封里再递给我。当然，我也会约束我的手下，绝对不能拆开信封，这一点也请您放心。” 小王爷又递了两遍，见严羽宁表露出的坚决不肯看态度并不为假，方才点了点头，将信件收在了信封里，封口处盖上了火漆印章：“既然严大人已经态度坚决到这样的地步，一定要恪守军纪到底，我李治东当然也不会强求你。已经封好了，信封表面汉堡城内某处的地址，就是我和我的部下约好的接头地点。” “好。” 严羽宁接过信封，看了一眼信封表皮写着的一行小字，认真看了好几遍，点点头，然后转向陆霖：“您放心，我一定会将这则情报带到的。还有李大人您也是，请放心我部下的做事能力和效率。那么如果现在没有什么事，我们——” “嗯，没有什么事的话，就尽早散了吧。打探消息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能早一秒出去开始打探，说不定就能打探出更多更专业的情报——” “收到。那我们这边就立刻出门了，公主殿下的安全，还是交给你们了，请你们，务必保护好公主。如果有什么事情，就到刚才小王爷写的那个地址集合好了——我等会儿就将那片地买下来，然后设立一个严家的据点，同时也做好迎接你那边五百人的准备。时间有些紧，我希望能够在今天之内一天完成——简超，你一直在听么？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 严羽宁点点头，将信封收在了怀里，率先站起了身，回头叮嘱了两句简超，简超认真地点了点头。一直旁听的安德里亚斯也跟着站了起来：“那么，我也跟着严主使这边打探边境的情报好了，我想他们肯定会需要我的帮忙——” “我刚才就在想，作为一个距离那两国边境不远的‘本地人’，你肯定应该跟着严主使这边帮忙。那么就这样吧，各自出门，开始打探消息！这座旅馆暂定为我们的大本营，由我、艾伦和小雨三人驻守，照顾公主的同时做中转。如若哪边出了问题，不要和敌人纠缠，尽可能地活下来到我这里。出发吧！” “好！” 众人齐声允诺，包括从公主房间赶回来的妮可在内，郝云、小王爷李治东、妮可等人纷纷向门外走去，看上去这就准备出去打探情报了。 房屋内，顿时只剩下了陆霖、小雨、艾伦弗莱尔三人。 “……你应该认出来了，严羽宁和简超吧？” 从窗户处看着一群群人骑着骏马向旅馆外奔去，确认房间周围再没有人，陆霖这才转向了艾伦。 “嗯，当然认得。我要提醒你的是，与此同时，严羽宁和简超也认出来了我们一众——不过现在看上去，唯一没有认出来的是你，毕竟你戴着面具，和平时的说话行事都有着不小区别……我建议你还是稍微想一套说辞，因为这个圈里的人基本都知道，我、我妹妹和郝云，以及你身边这个小姑娘小雨，都是一直跟在‘陆霖’身边的，为什么会平白无故跟在你一个叫做‘李凡’的人的身边。想好说辞了以后告诉我，我去和其他人通好口信，以防万一。究竟，你陆家和严家发生的那些事情……” “……好的，我知道了。我这就想说辞。” 二〇四、背叛 第二天，晚上9点。 汉堡城城门即将关闭的时候，一支马车车队，吱吱呀呀地从城内走到了城门口，递交了出关文书、经过检验以后，一路向西行驶而去，消失在夜色中。 说是马车车队，但组成还是有点奇怪，总共只有两辆马车，其他十几个人都骑在马上，前后左右地将两辆马车包围了起来，倒像是专门护送这两辆马车的保镖般。 当然，这就是护送着小公主的陆霖一行人了。 在当天做好了分工以后，无论郝云这边还是严羽宁那边，都迅速地派出了人，骑着快马奔出了城，对彼此负责的区域进行侦查。两边的人都在第二天中午赶了回来，侦查德意志帝国国内这边带来了非常不怎么样的消息：一支支部队从德意志帝国国内，从各个方向纷纷向这边汉堡城靠拢着，就仿佛这边有什么吸引力一般；然后就是严羽宁带来的消息，正好阿美利加帝国和艾诺利亚帝国当前正处在停战的时期，虽然偶尔还有一二十人的小股斥候部队进行着交战，但也应该不会对这边也足有一二十人的部队造成什么威胁。 “我个人认为，那我们必须赶在今晚出发了。我非常担心，国内那些部队，是被派来封锁边境线的，真要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到时候想要出城甚至过边境，就困难了。” 得到了消息的严羽宁立刻提出了自己的意见。除了艾伦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方才点了点头以外，包括小公主在内，其他人都非常认可严羽宁的说法，于是所有人再不犹豫，立刻开始收拾行李，并且在这一天晚上就出了城。 月色不太明朗，一行十几人骑着马沉默地行走着，马匹中两辆马车里，一辆坐着小公主，一辆坐着艾伦等人。从汉堡城沿着道路赶到艾诺利亚帝国的正式城镇中要至少三天时间，这还是不眠不休的情况下；原本道路上还有一些驿站可供休息，但在战火殃及之下，谁也不敢保证驿站是否还在运营，况且这一行人完全就没有任何休息的打算。 此时此刻，只要能早一秒到达艾诺利亚帝国有着正式官方的地方，就早安全一分。太小的城镇都不行，一定要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比较大的城市里才能保证安全。 出城和出边境都没有遇到什么突发事件，在众人最为担心的边境处，边境守关的人只是简单看了一下严羽宁递上去的文书便做了放行，想必确实如他所说，他已经带着人在这边跑了不止一个来回。 “那么，如果遇到双方交战的部队，首先想办法躲避，躲避不及我就会上前交涉，千万不要试图冲撞对立，即便对方是斥候部队，那也是铁血的军队，我们这十几人绝对不能硬抗的！这边也不是主要交战区，问题应当不会很大……” 听着马队领头的严羽宁不停地在和每个人交代着，依旧坐在小公主马车车夫位置的陆霖，不由得稍感心安。自从“父亲大人”不告而别、把整个陆家交给了自己以后，自己下意识地已经习惯了领导者的身份，习惯了事事亲力亲为、发号下令。此时突然发现，偶尔偷懒的感觉倒也确实不错，严羽宁也绝对当得起他天凡帝国皇家御厨厨师长的身份，即便现在身为西方采购正使，依然能熟练地对一应事务进行安排，看上去也是一个有才华的家伙。 还好有他在，不然自己这边，还真有点可能麻烦了…… 心中不由得油然而生了一些对严羽宁的感激之情，以及自己一直隐瞒着他真正身份的微小愧疚感，但很快也随着夜风消失无踪。 或许我们原本可以成为朋友，但是现在，彼此都做出了彼此的选择，那就没有办法了。 无论从个人私事、和严羽阳结下的仇怨，还是双方各自的站队问题。很明显严羽宁是二皇子派的，原本陆霖以为自己只能算是偏向大皇子派，但在得知了“林方”的真实身份以后，陆霖才陡然发觉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深深被打上了“大皇子”一派的烙印。 不过林方真的是大皇子的话，那感觉……似乎还不错？至少和他相处的短短几次相会中，大皇子还是给陆霖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刨去小月这边的成分除外。 算了，先不想这么多了，但愿，路上一切都顺利吧。 不过严羽宁话语中说的一点，陆霖却是不怎么认可的。 之所以选择这边，是因为如果只是二十多人的斥候部队在这边的边境交战的话，那么以小雨一个人，把两国的斥候部队加起来一块全部收拾掉，应该问题也不是很大。 有小雨在身边做安全保障，才是陆霖肯选择这边道路的最主要原因。 就算遇到了敌方部队，其他的不说，逃跑应该还不成问题——之前小雨也说过，自己这边能对付五百人的军队，更不要说只有二三十人的斥候部队了。 “小心点，前面就是交战区了！” 不知不觉，有些朦胧的月亮已经开始慢慢地向下滑落，已经到了后半夜大约两三点的时候。众人在白天下午已经提前休息过了，这一段交战区，更是众人在制定计划的时候就一定要迅速越过的地方，所以陆霖一行人并没有任何休息的打算，听到最前方传来的喊话声后，纷纷再次提高了本来就已经非常警觉的注意力，警惕地打量着周围。 待到行走在道路上时，陆霖才知道为什么这一段道路必须在两国边境线上了。足足有数十公里以上的路，都是在山谷之间，两旁的山峰，一边是艾诺利亚帝国，一边便是阿美利加帝国的领地。山谷两边的山坡上长满了茂盛的树丛，月光下的树林影影绰绰，看上去静谧无比，也极其不利于马车的通行；但如果说在两边各自埋伏着一支数万人的军队，陆霖也丝毫不会感觉有任何惊讶。 自己在胡想什么……严羽宁不是已经探查过了么，两边现在正处在停战期，怎么可能有部队—— 因自己心里下意识的狐疑而笑笑，陆霖转向了抱着布偶、依旧坐在自己身边的灰发女孩小雨：“怎么样，你如果累的话，要不要先去马车车厢里休息一下？” “……不累。只是，感觉有些不对。” 灰发小女孩摇了摇头，手里的布偶抱得更紧了一些，目光却不断地在两旁山坡上划过。 “感觉有些不对？” “……嗯。……李大人，你有没有在野外森林里露营过？” “我？在野外露营？” 陆霖思考了一下，好像还真没有在这种环境下露营的经验，便摇了摇头。 “……如果，在野外露营过，你也会感觉有些不对的。” 小雨看上去显然不善言辞，努力组织了一会儿语言，还是没有说出来究竟哪里不对。 “可以具体说一下么？” “就、就是，野外森林里的晚上，其实是非常热闹的。森林里有很多动物啊，都是在晚上才会出来觅食的，现在已经到了快四月份的时候，已经是春天了，也应该会有虫子和飞鸟……但是一路过来，除了我们这支马车车队以外，我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 动物？野兽？虫子？飞鸟？ 陆霖这才陡然发觉，小雨口中的“不对劲”之处，究竟在哪里了！ 这一路下来，无论是山谷中的道路，还是山谷两边的森林里，都有些太安静了！ 安静的就像，两边山坡上，埋伏着什么猛兽，正虎视眈眈地望着自己一行，等待着自己一行走入它的捕猎区—— 如果只是二三十人的斥候部队，一定达不到这样的效果！ 唯一的解释，就是—— “所有人，加快速度！用最快速度向前冲啊！！” 刹那间，陆霖全身被冷汗浸透，原本还有些困意的头脑就像迎面被一盆凉水泼来似的，完全清醒了过来，使劲一挥手中的马鞭，随着空中一声爆裂的炸响，在拉着马车的骏马背后留下了一条明显可见的血迹。 “怎、怎么——” 还有人有些不明所以，但看到拉着小公主的马车已经加快了速度，自己也下意识地伏低了身体，踩着马镫的双脚狠狠地踢了几下马肚子，顿时所有人，速度都提了起来。 分明身后什么人都没有，山谷内前后看上去都只有这一支车队，但现在整只车队的感觉，就仿佛回到了之前后面有数千骑兵追逐时的情景！ 然而，接下来，预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嗵！嗵！——” 几乎在陆霖下令后、众人提起速度的一瞬间，从山谷两旁，同时响起了两声沉闷而巨大的炮声！ 随着炮声，原本漆黑一片的两边山坡树林中，突然亮起了不知多少火把光点，铺天盖地，绵延不绝！ 放眼望去，几乎两旁的山坡，已经全部亮如白昼！ “严羽宁！这就是你他妈打探的情报——” 陆霖来不及破口大骂，只见两旁山谷的光点，近乎是在同一时间段，如同汹涌的巨浪般，向山下席卷而来！ 这绝对不是二三十个人，也不是二三百，二三千—— 就算不是二三十万人，也应该少不到哪里去了！ 今夜，此时此刻此地，正是两边军队，在这里决战的战场！！ 策马奔腾在最前方的严羽宁，听到了陆霖的吼声后，毫不犹豫地，单手放入口中，吹响了一声尖锐的口哨！ 就在同一时刻，原本跟在陆霖等人马车身边的、严羽宁的亲兵队和为首的简超，突然同时从背后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军用制式短弩，冲着两辆马车，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砰！！——” “飒，飒飒——” “铛铛铛铛——” 在众人掏出弩箭的一瞬间，坐在陆霖身边的小雨已经伸出瘦弱的手臂，将坐在身旁的陆霖一把推进了身后的马车车厢内，自己瘦小的身体却踩着车厢，一个纵跃，如同炮弹般地冲向了为首的简超！！ 几乎是在陆霖滚入马车车厢的同一时刻，无数支弩箭，同时钉在了陆霖原先坐着的地方！如果小雨没有推这一把，陆霖可能当场就变成了刺猬！ 即便如此，箭支的破空声和箭头钉在车厢上的声音，依然不绝入耳！ “啊——” 滚入车厢的陆霖只听得一声尖叫，感觉自己撞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再抬头一看，原来自己正好撞到了由于马车骤停、身躯向前一个踉跄的小公主怀中，两人躺在马车车厢地上；道了声告罪，虽然知道非常危险，陆霖还是立刻站起了身，侧着头从马车车厢的窗户向外看去。 “点火！点火——” 见必杀的第一击没有奏效，为首的简超刚张口大吼，就被夜空中冲来的小雨，一拳从马上打飞到了十数米开外！只见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的简超，落地时候脖颈已经弯成了一个奇怪的角度，显然已经断了气，但脸上却依旧露出了奇怪而诡异的，如同大仇得报的笑容！ 他们，果然还是认出了自己的！ 太天真了，怎么能够相信自己的敌人—— 还不等陆霖自责时，旁边剩下的十余人手上动作却丝毫没有停下来，双脚夹着马肚子，策着马在两辆拉车的骏马已经被击毙、停下来的马车周围游走着，扔下了手上的弩箭，却掏出了用来引燃点火的火布和油罐！ “砰砰——” 而另一旁，击杀了简超、落在地上的小雨，见自己再没有办法阻止众人，干脆一把握住了地上刚才简超骑乘的、被小雨一脚踩翻了的骏马马腿，向着人最多的方向，竟是将一整匹高头大马举了起来，扔了过去！ 然而虽然阻止了最多的那批人的点火动作，但在两辆马车另一边的，严羽宁的人，还是成功地将油罐和点燃火的火布火把，砸在了马车上！ “轰——” 陆霖只听得马车周围一阵闷响，然后近在咫尺的，哔哔啵啵的燃烧声，便从自己身处的车厢周围传了进来！ “跳车，跳车啊——” 陆霖一把抱起还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小公主，不顾烟熏火燎，推开了已经在燃烧的马车车门，跳下了马车。 “哈哈哈哈，你，你们都死定了！你们没有马，没有马车，等会儿两边的军队，就会把你们都——” “哈哈哈哈，你，你们都死定了！你们没有马，没有马车，等会儿两边的军队，就会把你们都——” 几十米开外，严羽宁疯狂地大笑着，再次吹响了口哨；然后，仅剩下几人的严羽宁亲兵，也丝毫不留恋地，策马跟在了一骑绝尘向远方逃去的严羽宁身后。 所有从两辆燃烧的马车内逃出来的人，呆立在原地，看着山坡上两边浩浩荡荡的士兵，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如同两股洪流般，向自己席卷包夹过来。 二〇五、生死一刻 “我们，是要死了么？” 听着两边同时传来的山呼海啸般咆哮声，怀中的小公主抬起头来，隔着面纱，望向自己，语气平静。 “……不。我们不会死在这里。起码现在不会。” 陆霖深深呼吸着，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小雨，过来。我有一个计划。你一个人肯定不能同时对付这么多人，杀出一条血路也做不到是吧？” “……杀出一条血路，保我自己平安，没有问题。保住所有人，不行。” 小雨歪头想了想，置两边冲来的大军如同不存在般，给出了答案。 “这样啊。那我有一个主意。艾诺利亚帝国的军队是哪一边？” “左手方向……” “那好。等会我们这般这般行事……” 陆霖快速几句话交代完毕后，怀中的小公主发出了刺耳的尖叫：“不行！李大人，不能这样！你——” “没时间考虑计划了！就这样！你给我好好活下来，别乱想！！” 陆霖深深呼吸了两口气，然后将怀中的小公主放了下来，竟是率先迎向了一旁冲上来的，如同洪水滔天般的部队！ “我们投降！我们投降——我们天凡帝国来进行西方采购的人，是中立的，无意中卷入战场——” 然而，迎接着陆霖喊话的，是一支支飞来的流矢！ “小雨！” 陆霖大声吼道，一旁的灰发小女孩一个箭步蹦了出去，手中拿着树枝，竟是一瞬间，将所有飞向这边的箭矢全部击落在了一旁！ 同一时刻，身边的李治东、郝云等人也反应了过来，同时迎向了打有艾诺利亚帝国军旗的，这边的军队：“我们投降！我们是天凡帝国西方采购部队，无意参与你们的战斗，请……” 瞬息之间，迎向大军的几人就已被手中持有弓箭的部队包围住了；众人均举起了手，但是士兵们由于刚才小雨的举动，没有人敢上前，只是将手中的弓弦拉得更紧了一些。 “喔？你说你们是天凡帝国西方采购，但是我才得到的情报是，留在这里的都是天凡帝国以西方采购为名、打探我们情报的奸细，得到的命令是当场全部杀死——” 为首的小队长走了过来，先是忌惮地盯了小雨一眼——久在战场上讨饭吃的人，自然能分清楚到底谁才是最强的强者，然后才舔着嘴唇，狞笑地望着陆霖：“就算你的这个人有三头六臂，现在恐怕也难以从数千弓箭手的齐射下逃脱吧……如果你说你们是采购部队，那你们有没有信物？拿出来让我看一下？所以，还不赶快承认身份，然后束手就擒？” 该死！ 这个情报，一定是逃跑的严羽宁放出来的！ 要说严羽宁和艾诺利亚帝国的军方没有联系，陆霖死都不信！ 他竟然连这一步都算到了，分明就是铁了心想致自己一行于死地—— “我们确实没有西方采购的信物。但是，我们有天凡帝国的另一个信物！！我们，是护送天凡帝国的公主，前来与贵国进行和亲的队伍！这就是我们天凡帝国的公主，李令月！这是我的信物，这是公主的信物！！” 陆霖咬了咬牙，还是将早已准备好的信物拿了出来，举在了面前。 顿时，原先已经将手举高、准备下令放箭的小队长，呆在了那里：“你说，你们是——送天凡帝国公主前来和亲的部队？” “对！完全无误！所以，请放我们通行！” “等下，这件事情我不能做决定——” 就在这边谈话的同时，那边战场上的，艾诺利亚帝国和阿美利加帝国的军队，最前线，已经冲撞到了一起！弓箭手的齐射下，两边排成的散兵队伍，以最简单也最原始的方法撞击在了一起，刹那间惨叫声四起！ 冲在最前线的，都是两方军队的敢死队，没有人会将他们的性命当回事！后面督战队手中紧握的钢刀，逼迫他们只能向前拼杀！ 而就在距离战场上百米处，另一只部队，正和陆霖等人保持着十米的距离，簇拥着，包围着，向战场远处慢慢撤去。 还好，第一步成功了，先要脱离战场正中心……刚才哪怕再多迟疑可能一两分钟，自己这边就要被双方同时包围了，那时候就算亮出身份、可能都没有人顾及去查看，将几人连同对面的军队一起当做敌人消灭了…… 正当陆霖思索着的同时，簇拥着众人的数百名士兵突然停下了脚步。陆霖抬头望去，不由得心里一惊！ 一个自己曾经见过一面的男子，正站在自己面前，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自己这边。似是发觉陆霖正在看着自己，男子干脆掀开了遮住头发的斗篷，露出了一头火红色的头发。 “您，您是莱因哈特家族的……” “阿朗索莱因哈特。” 就当陆霖下意识地叫出声时，一旁的艾伦和妮可，早已异口同声地说出了口，语气冰冷。 看上去，艾伦的家族和阿朗索莱因哈特，一定有什么过去的纠葛…… 不过现在也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陆霖走前一步，行了礼：“见过艾诺利亚帝国统帅，阿朗索莱因哈特殿下。我们是天凡帝国送李令月公主，前来与艾诺利亚帝国和亲的队伍，这位就是我们的公主殿下。” “喔？原来之前，从我手下逃跑的，就是你们这一批人啊……” 阿朗索并没有任何向天凡帝国这边行礼的打算，而是眼中露着充满好奇和兴趣的目光，向前走了几步，打量着站在千万箭尖指着的，陆霖和李令月公主，目光扫过一眼艾伦和妮可，旋即收回：“不错不错，我原本还以为、你们正在德意志帝国的地盘中，和我的人玩捉迷藏游戏，完全没有想到你们已经来到了这个地方，会在这里遇见你们……” “就是你们，之前围追堵截我们？……” 就算陆霖再迟钝，当阿朗索说出口时，还是不由得吃了一惊。阿朗索笑笑：“没错，慕尼黑城时，率领着上千骑兵的，就是我，当时被你们摆了一道，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呐。不过看到你们这边有年轻的‘军神’，我现在倒不是那么的吃惊了。” “您……身为艾诺利亚帝国的皇子，竟然……” “没什么竟然的。倒是你们，现在竟然自投罗网，让我感到很意外，也很惊喜呐。” “你不能这样！你不能杀死我们！” 陆霖大吼：“现在有万千士兵，都看到了我们走到了你的面前！你不能擅自下决定，杀死天凡帝国前来和亲的我们！就算你是军队统帅也不行……” “你很奇怪，谁说我不行的？整支部队都受我的管辖，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杀掉你们？” 阿朗索露出了古怪的笑容，陆霖眼看再无任何退路，咬咬牙：“因为你的士兵都看到了的！如果你杀了我们，你的所有士兵，都会作为证人，证明你故意杀死天凡帝国和亲队伍的事情……” “拜托，我是统帅耶，我说你们是山贼假冒的不行么？我说什么，我的士兵肯定就会听什么啊！所以，想要活命的话，必须拿出来更有利的理由才行喔，这么着吧，我倒数计时十个数，如果你还没想到什么更好的理由，我可就要下令放箭了。” 更好的……理由？ “所有士兵听令！这一行人为假冒天凡帝国前来和亲队伍的匪徒，我数十个数后，同时放箭！十——” 一旁郝云赶忙说道：“救下我们，能让你在艾诺利亚帝国名声高涨，说不定还有利于你在皇帝陛下面前的表现……” “我对当皇帝没什么兴趣，要皇帝的好感也没什么用。九。” “我们有很多的礼物！可以全给你——” “那些我更没兴趣了。八。” “我们……我们……” “二。” “你不是说数十个数么！为什么从八直接到了二！” “因为我厌烦了。懒得再数了。一——” “趁现在！！” 正当包围着众人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弓箭手，原本已经放下箭矢的手再次弯弓搭箭、拉直的弓弦同时发出一阵阵震动声时，陆霖突然大吼一声！ 原本已经趁着两人一来一去说话时向前慢慢凑去的小雨，突然一个箭步，速度如同闪电一般，挥手向前方的阿朗索莱因哈特打去！ 虽然女孩身体瘦削，挥过去的手看着除了速度实在太快外完全没有任何威力般，然而一直都保持着云淡风轻平静笑容的阿朗索莱因哈特，却刹那间如临大敌般，来不及挥下空中的手臂，一个箭步向后跳去！ 近乎在同一时刻，一直跟在阿朗索身边的侍卫，毫不犹豫地迎着小雨，冲上了前！双手一直握着的两把短匕，也在同一时刻，刺向了灰发少女的胸膛！ “铛——” 一声如同钟响般的鸣声后，两把短匕从交汇处同时断成了碎片，下一刻，一个身躯倒着向后飞了起来，正是一直跟随在阿朗索莱因哈特身边的侍卫的身体！ “放——” 然而，有一个灰发的瘦小身影，比倒着向后飞去的身躯速度更快！近乎于贴着地面般，在退后两步的阿朗索还没喊出来那致命的一句时，率先欺到了阿朗索身前！ 阿朗索莱因哈特已经来不及吼出声了，急速后退的他，右手上突然长出一把数米长的火剑，以极快地速度，向少女拦腰横着斩去！！燃烧着的火苗，甚至一瞬间将场地照的如同白昼！ 但是，在下一秒钟，他的呼喊，却变成了两声苦笑。 再次简简单单一拳打碎了火焰巨剑，任凭身上正在燃烧着点点火苗的小雨，已经单手掐住了他的喉咙。 “……没有想到，你的人，竟然这么厉害，一拳打碎我的火剑……放眼全大陆，能做到的人也不过寥寥几个吧。” 小雨单手掐着比自己要高一头半的，红发男子的脖颈。 “现在，你还要放箭么？” 陆霖想要走上前，但正当自己迈了一步后，却看到身边所有的弓箭手，还是将箭头对准了自己！ 现在，双方陷入了一个僵局。 这边弓箭手不肯放下手中的剑放众人离去，另一边，小雨不肯放开掐着阿朗索的手。 时间凝固了片刻。 “……咳咳，所有人，放下弓箭！” 被死死掐着脖颈的阿朗索莱因哈特，看上去权衡了一下以后，还是下了命令。这时，所有举着弓箭的士兵，方才放下了手中已经拉满的弓箭。 “让我们平安离开。” “好，让你们……平安离开……” 阿朗索挥了挥手，顿时部队散开了一条通道。陆霖眼神示意了两下，顿时所有人都快步向通道奔去，小雨掐着阿朗索走到陆霖身边，陆霖清晰看到，阿朗索的表情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愤怒，反倒——有一些赞许和同情？ “给我们准备快马！” “好，好，都依你……给你准备马……” 众人一边退着，阿朗索的部队一边跟进着，一进一退之间，慢慢已经走出了战场，厮杀声也距离自己这边越来越远。眼看已经退到了最边上，阿朗索再次挥挥手，有几个士兵牵了几匹骏马过来，在陆霖眼神示意之下，所有人除了陆霖和小雨以外，均纷纷跳上了马，回头望着这边的两人。 “……把他交给我。” 陆霖看着阿朗索眼中充满了讥讽的眼神，心中不知怎么的，突然灵机一动，走向了小雨。此时，阿朗索的眼神才稍微变了。 “李大人！您——” “那么现在，阿朗索殿下，为了保证我们的安全，现在也请您和我们走一趟——” 正当陆霖冲着阿朗索说出这样的话时，陡然感觉有些不对。 一阵强大的威压，仅比之前陆霖见过的、林方身上的杀气稍微薄弱一点儿的杀气，从自己身边的军队中，席卷而来！ “你们有强者，难道我们就没有——” “小雨！保护着所有人先跑！不要管我！！！” 现在的情况，只有自己制着莱因哈特让军队不能动手，然后小雨保护着众人从艾诺利亚帝国的强者手下逃跑才行！ 倘若刚才，仍是小雨制着莱因哈特的话，此时众人已经被突然冒出来的强者制服了！那时候，情况就再次逆转了！ “李凡——” “李大人——” 马匹上传来小公主和妮可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陆霖定了定神，将手中制着阿朗索莱因哈特脖颈的短刀再次紧了紧：“让你的人，回来。不许追他们。” “你反应非常快。我都情不自禁地想要赞扬你了呢。恭喜你成功了，让他们逃脱了——那么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杀了我么？” 看着离开军阵包围的几人身后没有人跟着，陆霖方才稍微松了一口气，清楚地感觉到了自己持刀的手臂已经开始僵硬：“如果不是顾忌天凡帝国的百姓，我真想一刀杀了你——” “其实，是你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吧。杀了我，你自己立刻也难逃一死；但是挟持着我出去——似乎，也已经晚了呢。” 陆霖听到，被自己挟持着的阿朗索，轻声的叹息。 下一刻，原本已经消失不见的浓郁杀气，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 陆霖还来不及反应，就感觉自己身体突然一软，勒住阿朗索脖颈的手，尽最后一丝力气想要划出这一刀，却只是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后，无力地坠落了下来。 自己究竟没有小雨的本事，不能一直挟持着阿朗索啊…… “你，不错。所以我决定，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把他绑起来。押回去。” 这是陆霖在昏迷前，听到的，来自阿朗索最后的声音。 二〇六、游戏与赌约 我……死了么？ 熟悉的黑暗与陌生感，从四面八方袭来。 就像自己抱着炸弹同某人同归于尽后，在这个世界苏醒时的那样。 难道，又穿越了？ 陆霖陡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全部漆黑的小屋内，隐隐约约闻到了一些不正常的臭味，像是尸臭和什么混合在一起的那种。唯有头顶一方小小的窗户，不明朗的月光照射进来，洒在自己对面的墙上。 还是失败了，被抓起来了啊…… 之前战场上，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一幕幕，慢慢在陆霖眼前划过。 不知怎么的，自己当时就突然看穿了阿朗索的诡计阴谋，瞬间随机应变、用自己代替了小雨，才让众人得以逃生；否则在当时的情况下，最差也最好的结果，就是双方同归于尽——之前阿朗索麾下的强者只要稍微阻挡小雨那么一刻半会儿，那么自己这边的人，肯定会被他的上万大军瞬间淹没。 当时唯一的解决方案，也就只有牺牲一个人制住阿朗索、其他人在小雨的保护下逃离了。陆霖反复思考了一下，好像在那时……还真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案了。 不过，自己当时，为什么会选择牺牲自己呢？ 原本自己出发前以为，有小雨在、自己大可以随便浪，反正出了像这样的紧急事件，完全也可以让小雨掩护着自己，两个人逃跑，所以一直以来的行事也比较大胆…… 但没有想到，临危的那一刻，自己居然会做出来牺牲小我的举动，通过牺牲自己、让其他人获得生机。 真的是，已经融入了这个世界啊。 不过自己为什么能活下来呢…… 陆霖笑笑，坐起身来。不知是因为放心陆霖没有什么战斗力，还是放心自己的地盘足够安全牢固、确定无法逃脱，连最简单的手铐脚铐等束缚措施都没有，陆霖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腕，端起床头破了一个口的瓷碗喝了一口水，重新打起了精神。 既然现在还没有死，那么事情就还有转机。 要想办法活下去。 正在此时，陆霖感觉照在墙上的月光似乎闪动了几下，然后一个人影推开了门，望了一眼，转身向门外喊道：“他醒来了！他醒来了！” “带他去四皇子那里。四皇子一直在等他。” “遵命！” 旋即，两个全副武装的士兵走入了房间内，没有说话，只是眼神示意着陆霖。陆霖会意，服从地站起身来，跟在了两名士兵身旁，向营地深处走去。 一边走，陆霖不由得一边习惯性地打量着军营内场景，并且和记忆中大皇子的军营作对比。非常明显的是，军营内的纪律以及整洁程度相对大皇子的禁军军营要差不少，帐篷摆放也没有那么齐整；看来前线的战争依然在继续，多半帐篷都是空的；远方火光冲天，但是听不见喊杀声。 “快走！看什么看！” 正思考着等会儿见面要说些什么的陆霖，背后突然感觉到一记重击，这才不情不愿地继续向前走去。营地并不大，走了十几分钟，便走到了中军最大也最豪华的营帐中，两个士兵立在了门口，眼神示意了一下陆霖。陆霖定了定神，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喔，你来了啊。坐吧。” 中军帐中，坐在案桌前的红发男子，抬头望了一眼陆霖，指了指案桌前的座位。 “你……你就这么放心我？” 陆霖没有行动，而是原地站着，狐疑地望着面前男子。 “我可是军人啊。一个人对我和我的军队到底有没有威胁，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不给你什么拘束，是对你的尊重，毕竟你是这么多年以来，难得的、能在我身上留下伤口的人了，虽然运气成分更大一些……你信不信，现在就算二十个你同时向我扑来，我也能全对付了？” 阿朗索莱因哈特笑了笑，抬起头，向陆霖示意自己脖颈上已经风干结痂的伤口。陆霖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坐在了阿朗索的对面：“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要浪费时间。” “你就这么想寻死？！” 阿朗索饶有兴趣地望着陆霖：“李凡……是吧，我听到他们这么叫你。虽然长相不同，我想起来一个在天凡帝国里，同样是我仇家的人，好像是叫陆霖来着的……” “陆霖？！” “嗯，你认识他？” “……不认识……” 陆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脸颊，正在思考自己脸上的面具究竟还能瞒到什么时候时，便听到阿朗索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他和你长相虽然不同，比你要更普通一些，但和你的气质都差不多，都是那种看似对什么都不关心、像是后面有鞭子抽着走一样，但在最紧要关头还是能愤然站出身来、拼尽全力力挽狂澜——而且最关键的一点，你和他，都很聪明。是那种真正聪明人的聪明。” “……那看来，你对他和我，评价……都还挺高的啊。我为此感到荣幸。” 听着阿朗索如随意聊家常般地，和“自己”谈起自己，陆霖一时半会儿也摸不清楚他的意图，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附和地说着，心里飞快思考。 “是挺高没错。所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干？当我手下。” 猝不及防地，阿朗索抛出了橄榄枝；陆霖假装震惊和犹豫：“这……这是我的荣幸，但请等我我完成任务以后，也请阿朗索殿下放过……” “开玩笑的。像你这种聪明人，怎么可能为这种事情心甘情愿当我手下，说不定回头就把我坑死了。就算现在答应下来，也不过只是权宜之计罢了。” 阿朗索又笑了笑，自顾自拿起酒壶，倒了两杯酒，将一杯递给陆霖。陆霖望着杯中酒，面色逐渐平静下来：“那我想知道，殿下你为什么还要留着我不杀。我为什么还能活到现在。” “因为……比较麻烦。” “比较麻烦？” “是啊，如果当初把你们都杀了，我随便找个理由，说是你们死于混战当中就是了，但没想到，你的人还真带着小公主跑掉了……如果他们把我想要杀死公主的事情捅出去的话，就如你说的，我的名声和在国内的声望，势必会受到影响。现在你也看到了，我们国家正在和阿美利加帝国打得如火如荼，这时候再与你们天凡帝国交恶，显然是不理智的行为，我们家族肯定会将我狠狠批斗一顿……虽然也不是应付不来，但就是很麻烦很麻烦就对了，与其应付这个麻烦，我更宁愿将你们公主娶回家。” “你……是你要娶我们的公主殿下？” 陆霖一手指着阿朗索，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对啊，那你还以为是谁？本来想娶的是洛夕，你应该听说过，洛家大小姐，然后原本你们的皇帝陛下都答应了，不知怎么地就反悔了，宁可把自己的女儿嫁给我，也不肯嫁洛小姐过来，我都怀疑他和洛小姐是不是……” “……原来是你，要娶公主殿下……那你为什么还要杀她？” “因为我不乐意啊。我个人不想娶她，这样理由还不够？” “确实够了……” 陆霖揉着头，脑子里混乱一团，最后还是抬起头来：“所以还是说回来吧，你现在打算干什么？叫我来，又是想谈什么？我可不觉得作为一军的统帅，你找我来只是闲聊。” “啊，啊，我还当你是个率性之人，没想到也是个没意思的家伙……” 阿朗索摇着头，无奈地耸耸肩：“你看我都对你以礼相待了，那肯定就是暂时没打算对你动手了，想要和你好好相处一下，虽然刚才我确实挺意外也挺愤怒的，但现在都过去了。简单来说，我想和你打个赌，玩个游戏。” “打赌？玩游戏？” “嗯。为了不娶你们的公主，我准备在剩下的时间里，对你们的公主殿下和你的朋友们，进行全力的围杀堵截，如果我成功抓到了他们，我就把你和他们一起杀了；但如果你们的人能够成功逃到不属于我管辖的某个城镇里，那我们之间的账，就一笔勾销。我把你原封不动地送回去，当然你们的人对外也不能放出我有过追杀你们的消息……你觉得怎么样？” “听上去……还不错。”陆霖点了点头。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我还以为你要质疑，这样的条件显然对你们不公平、为什么你们成功逃脱以后就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呢……”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质疑的。现在无论你开出什么样的游戏规则，我们都只能被动接受，难道不是么？” “爽快！” 阿朗索莱因哈特举起酒杯，示意了一下陆霖：“来，喝完这杯酒，就算你答应了我的游戏规则了。你需要写一封书信，用你的笔迹来让他们相信我们之间的游戏已经成立，以免你朋友中的‘聪明人’现在就把我追杀你们、挟持你们的情报放出去，那样我也就只能一刀把你砍了……时间比较紧迫，趁你的公主殿下还没跑太远，你还是快点动笔的好。” “……好。” 陆霖不再犹豫，拿起酒杯，一口饮光了杯中酒，然后从一旁的小兵手中接过纸笔，趴在桌案上，开始书写了起来。 …… 距离艾诺利亚帝国军营大概五公里之外。 “我，我们，已经甩开他们了么……我们现在在哪……” 郝云喘着粗气，望着身旁同样状态不怎么好的小王爷李治东。 从树林中跑出来的众人，身上都带着不同情况的伤势；唯一没有受伤的只有李令月小公主，呆呆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她身边的女官也只剩下了两个，抱在一起打着哆嗦，看上去正努力压抑着想要哭出来的冲动。 除了陆霖以外，小雨也没有跟着众人，却不知现在身处哪里了。 “我也不知道我们在哪里……总之，能活下来就好……” 小王爷深深叹了口气，从背上将一直背负着的艾伦放了下来，脸上露出了烦躁的表情：“总之看来是已经甩开他们了，还好小雨将那个非常强的人连同大多数士兵们都吸引走了……” “但是，陆……李凡他……” 郝云敏锐地望了一旁小公主一眼，似乎听到这个名字，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他不会有事的。” 如窒息般，众人沉默了片刻，还是艾伦首先开口了：“……阿朗索莱因哈特是个聪明人。就算当时吼出了要杀死李凡的声音，也只是为了扰乱我们的心绪，因为我们现在成功逃脱了，他一定不会对李凡大人动手的，相信我。” “为什么？” “因为活着的李凡，比死掉的李凡更有用啊。随便一想都可以想出来很多种用法，比如光明正大地宣布即将在某时某地处死他，吸引我们去救，从而把我们一网打尽；又或者从他口中套取现在天凡帝国的情报，等等，总之他肯定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情……而且，我们现在也有他们的把柄，就是李凡之前对他说过的，如果将他要杀死我们的事情广而告之的话，对他的声誉也会造成很大影响，只是不知道这个把柄到底对他有多大威胁就是了。” “你、你是说真的么？李凡……他不会有事？” 一旁沉默了许久、原本已经如同木头人一般的小公主，听到了艾伦的解释，突然像换了个人般，即使隔着面纱，众人都能想象得到她面纱下的惊喜表情：“你确定他现在不会死？是真的么！？” “是真的，尊敬的公主殿下。如果说率领军队的是理查德莱因哈特那种比较暴烈脾气的人，抑或是其他人，我还有些不确定，但现在是阿朗索的话，我对他，还是比较了解的……不能说百分之百保证李凡大人的安全，说不定阿朗索一怒之下会发生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但我至少可以保证，李凡大人，现在有七到八成以上的概率，还活着，平安无事。” “那……那简直是太好了……” 小公主双手掩住了面，轻轻地啜泣着。 听着少女的啜泣声，又过了一小会儿，还是郝云先开口了：“差不多已经休息十分钟了。我们还是快些动身吧，否则后面的人真的要追上来了……不过，艾伦，下一步你说我们要做什么比较好？是回头去救李凡，还是——” “其他的我不太清楚，但我认为，我们首要做的，就是先逃。只有我们逃得越远，越安全，在阿朗索手上的李凡就越安全！” 艾伦再次爬上了小王爷李治东的背后：“所以，我们继续逃吧……为了我们能够活下来，也为了他。牺牲自己，救了我们的他。” 二〇七、“率性而为”的两人 既然双方已经谈妥，而看上去喜怒无常的阿朗索莱因哈特又不打算对自己做些什么，陆霖出乎意料地清闲了下来。 原本还以为自己要经历一遍这个世界上的什么十大酷刑，或是要从自己口中来套取什么情报，陆霖本来都已经做好了准备，然而阿朗索完全意料之外地，什么都没有问，只是下令让陆霖一直跟在身边，除此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反倒让陆霖有些无所适从。 到了第二天晚上，陆霖终于有些忍不住了，关键是自己脸上的面具就要坚持不住了，还是向阿朗索提出了把自己关起来、否则实在有损他的名望，作为一个领兵的统帅，一直把一个俘虏带在身边算是怎么回事，不知道的人可能还会以为身为统帅的阿朗索居然被“李凡”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俘虏用什么条件制约住了，应当还是比较打击军心的。 “其实我是在等，你什么时候肯亲口承认……都到了这地步了，应该差不多了吧？” 听到陆霖的要求后，正在批阅昨天晚上作战报告的阿朗索莱因哈特停下了笔，抬起头来，脸上再次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还要继续下去么？还是那句话，你真让我失望呢，本以为你和我一样是个性情中人、从你现在做的一系列安排，无不是性情中人的感觉，但是完全没想到都到了这份儿上，你还不肯承认么？” 既然阿朗索已经说到这份上，那继续强行瞒下去，那确实有点太没有意思；最为关键的是，脸上的伪装，确实也已经撑到极限了，到时候强行被揭穿反倒有些不太美。而看上去自己可能还要在他身边呆不知多久——至少陆霖确认，在前线的这场战争结束之前，自己应当是不会被他放走的了。 于是，陆霖转过头，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瓶子，倒出了些液体，在脸上擦了擦，再转向阿朗索时，已经恢复了本来面貌，苦笑着：“将军，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喔，终于肯揭下来了？” 阿朗索影响是意料之中地抬起头看了一眼，笑了笑：“第一天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对你印象还是非常深的，即便你做了伪装，但在昨天危急的时刻，人还是会表露出自己的本性，而你当时的模样以及气质，和当时新年庆你在大殿上的表现一模一样——别忘了，新年庆时，我可是一直在安全地方看着你表演的。当时你能活下来，确实非常不容易了。和这次一样；若不是作为敌对关系，我甚至想鼓掌叫好了。” “那你为什么，现在还要把我带在身边？分明你也说了，是敌对关系——” “我都重复了一万次，我是一个任性的人，做事全凭心情。我暂时还不想成为那种唯利是图的家伙，你明白我在说什么的。而且你怎么知道我从你这里没有得到什么好处？” “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其实我觉得，从内心深处，你也是想任性的，在这一点上我们是一类人；但是你现在个人的实力还不足以让你任性，所以你一直在为此做着努力——我没有说错吧？” 陆霖眯起眼睛。 在此刻，阿朗索真心让陆霖感受到了危险——是那种真真切切的危险。 “所以在你对我还没有构成什么危险之前，我想让我们之间关系尽可能地变好一点儿，毕竟这世界上懂我的人不多，你是其中难得的一个。知己难求啊，人活着太寂寞也不好，会憋出来病的……你有什么也可以对我说，站在你的角度，我觉得你对我说是最好的选择了。” 我想说，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想办法从这里逃出去么…… 陆霖摇摇头，阿朗索也似乎意识到了自己刚才那番话容易让人产生误解，顿了顿：“当然，关于你我两人的事、以及有利益冲突的事就不要讲了。我实在不想和你当面和你撕开面皮——如果有选择的话。” “……那就还真没什么可以说的了。” “所以李凡，或者说陆霖，你就很无趣。” 阿朗索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旁边就有小兵将陆霖往下赶，即便看到了陆霖新的长相也没有太在意，似乎阿朗索都交代过了。 “快走！不要打扰将军！明天还有大战——” “……不过，我现在还确实想起来了，一些想说的——将军是不是粮草方面有些紧张？” 眼看就要被小兵拉出门外，陆霖才语气放快了许多、有些焦急地大声叫到。 “粮草？你给我回来。” 陆霖这才再次走回了阿朗索面前，却看到阿朗索的面色有些冷漠。 “你是怎么发现粮草方面有短缺的。你想干什么。给我说。” 陆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原本这两天计划的最主要内容，似乎稍微有点逾规矩，引起阿朗索的警觉了。 你一个俘虏，关心别人的粮草干什么！而且粮草本身就是军队最主要的要紧情报之一，你却关注了这方面，难免不让人以为你有什么心思！ “既然将军已经知道我是陆霖、不是李凡了，那也该知道，厨师才是我的本来职业。无论走到哪里，关心旁边人的吃食，已经成为了我的本能动作……” “嗯。有道理。继续。你说你发现了什么？” “我以前也去过天凡帝国大皇子的军营，和他聊过战场上兵卒的粮食以及餐食，他说过，战场上士兵们的餐食，一般以少而精、顶饱两者为主，然而我来到这里，却看到你的士兵们，每日两餐都在吃粥。” “所以你就推断，我的粮食不足？” “是的。我大胆分析，应该是将军你没有想到、这场战斗会变成持久战，原本是想从这里偷渡过境、给对方一记偷袭后远遁的，所以没有带大量辎重，结果很尴尬地发现对方阿美利加帝国的一直部队，正好和你抱着一样的主意撞在了一起……” “停。军队和战争的事情到此为止。你如果还想多活些时候，就不要试图用语言来干涉我的决策。” 眼看陆霖还有继续滔滔不绝说下去的倾向，阿朗索连忙拍了拍桌子。陆霖尴尬地笑笑：“是你刚才让我随心所欲随便说的……” “那你也该清楚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好不好！” 好了，摸清楚他的底线了…… 陆霖抱拳行礼：“当然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作为一名厨师加饭店小老板，我平日里最看不得别人饿着，这就是我现在的真心话。” “真的？！” 阿朗索斜着眉毛，一脸不敢相信的模样：“我不相信，你会有这么好心？！肯帮我解决粮食问题？” “那听将军的意思，果然粮食是不够吃了。” “……我不信你，你肯定有什么阴谋。” “是将军刚说过，咱俩之间可以交交心，难得遇见可以理解彼此的知己……而作为一个厨师加饭馆老板的咱，真的就见不得别人饿肚子。” “你说谎……” “我为什么要说谎？我平时在家里，每天都要让员工把剩下一点儿吃食舍给街上乞丐和龙落城外贫民窟的人的，平日里遇见肚子饿但没铜币进店吃饭的人，也会毫不吝惜请客——你也在龙落城呆过，应该打听到过我的这些传言。” “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因为，我也是曾经历过，吃不饱饭生活的啊。” 陆霖仰面向天（帐篷顶），双手背在身后，脸上显露出了一阵莫名的沧桑和萧瑟。 因为他上面说的这番抒情语句，并不算是说谎，准确来说都是实话……上一世小时候孤儿院的生活，确实和吃饱没有任何关联，甚至大多数时候能够吃到东西，就已经是最大的奢望了。 所以，陆霖长大以后才选择了厨师专业，原因就是由于小时候饿坏了、想着“如果做厨师那应该就饿不死了吧”，才有了以后的陆霖——当然，怎么成为世界第一厨师，那就是另外一段故事了。 于是阿朗索立刻就相信了。 关键陆霖此时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似乎正在为军营里那些即将赶上战场赴死，赴死之前却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的士兵们感到难过，这副感染力实在是太足了，足到没有人会相信是假的。 “我还是不相信你……不过我可以让你试一下。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你先说一下，你有什么方法，能让我的士兵不再挨饿？” 阿朗索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口。 这几天的这段时间，他也特别头疼。 确实莫名其妙和阿美利加帝国相遇，完全是出于自己意料之外；自己军队没有多余的粮草，而阿朗索相信，如果自己在此时有了多的粮草，可以供自己的十万大军哪怕一周时间，自己的军队在安排战略上就有了主动。 肚子能不能吃饱才是王道！ 古书有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说得就是粮草的重要性；而现在，距阿朗索莱茵哈特探得，两边现在最头疼的都是粮草问题，所以今天这一场近似于决战似的战役，也是两边差不多的一次默契。 因为，两边都没有粮了！ 但是如果现在自己有粮的话…… 当阿朗索想到这里的时候，原本对陆霖的忌惮，此时都被冲之于脑后了。 其中当然难免陆霖现在的这副模样，实在是太过于逼真了！ 或者是，本来就是真的，感染了阿朗索。 “你说说看。我很感兴趣。” 阿朗索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至于过于激动，喝了口茶水，以想方设法抑制住自己过于激动的心绪u，还是开口问道。 就算他想要自己再不追杀小公主一行、和小公主成亲，自己大不了也就答应了！ “那首先，你要把现在追杀小公主的人撤回来五成……全部撤回来估计你也不答应，那就把他们的压力稍微减少点，而且要答应我不能当场格杀他们，必须要留活口。” 果然，陆霖提出条件了。 阿朗索开始思索，陆霖提出的这些条件的可行性。 如果陆霖什么条件都不提出，那肯定有诈；但现在陆霖提出条件了，阿朗索反倒放心了许多。 从这个条件看来，陆霖对自己似乎也不是很自信、不知道自己的条件到底有多重。 是了。他不知道现在，与阿美利加帝国对峙的，自己军队的情况，不知道现在自己的军队以及自己，到底有多缺粮！ 必须趁他反应过来，把他手上能解决问题的方案套过来！ “那行吧。这些条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就先答应你——前提是你必须给我先弄出来粮食。你以为我看着我的士兵天天挨饿，我心里不难过么？但毕竟战事更重要一些，我每天所有的精力都花在战事上了，没有空余时间去担心这些，我每天担心的都是怎么样才能打败对方。如果你真的能让我的部队，不说长时间了，短时间内能补充粮草缺口的话，那我就以这支军队的统帅地位，答应你这些无礼的要求又何妨！” 阿朗索也是一个比较实际的人，既然在脑海中确定好了前因后果、来龙去脉以及盈亏，也丝毫不犹豫，直截了当地答应了陆霖。 “那好。不过在此之前，我希望还是走正规的流程，需要将军签订一下文书，如果我能解决贵军当前缺粮的问题，那么贵军将不再追杀我的朋友一行；反之如若我做不到，那么我任凭贵军和你处置，就算我们的人逃进了你们的地盘，你依旧可以根据文书随便判我个杀头之罪。现在，就草拟文书吧。” 陆霖的进一步条件，更加确定了阿朗索莱因哈特对陆霖的信心。 现在就她一个人，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只要他能把粮食弄出来，管他是变出来的也好，从光明神那里求来的也好，如果他能解决现在大军缺粮的问题，自己答应了那些条件又何妨！ 而且有文书作为担保，不怕他赖账。就算他赖账的话，自己肯定是死不了的，到时候就拿文书来问他的罪—— 阿朗索莱因哈特相信，应该没有人，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即便当前这个和自己一样的“性情中人”陆霖，也是如此。人生任性那必须建立在自己还活着的情况下，死了就没有办法率性而为了。 “好，我与你签订文书。” 阿朗索停了停，故作思考了一阵，点了点头。 二〇八、土豆酢 “好，既然已经签订了文书，那么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花样要使出来！” 看着陆霖在文书上签下了字，阿朗索非常焦急地催促着陆霖。 现在，只要自己的士兵有粮吃，阿朗索什么事情都可以干出来！ “你可以跟着我一起。说实话这种食物比较罕见，我也是只听说过，在西方大陆上有一片小地方以它为主食，其余地方都不吃的，甚至不知道它能吃……对了，麻烦在你的其他士兵面前，还是先别叫穿我的真实身份，否则的话如果让我的那些人知道，说不定会出什么意外。” “好，我答应你。” 陆霖一边说着一边向营帐门外走去，阿朗索虽然满脑的疑问，但还是跟在了后面。 “……就是这种小东西，看上去像路边的杂草一样，估计一般人都会直接忽略掉的吧……” 由于现在还是黑夜，因此陆霖找起来也没有那么的快；两人拿着火把，在营地内留守的、好奇的士兵目光下，四处东走走西走走，最后走到一簇簇看上去像三叶草一样、有三瓣整齐叶子，但是茎干明显要粗很多的杂草面前，陆霖把火把递给阿朗索，蹲下了身，拨弄着小叶片，认真端详了许久，方才点了点头。 “……你说的，就是这个？这个可以吃？” “对。就是这个东西。” 听到陆霖语气坚定，阿朗索反倒更加疑惑了：“这不就是三叶草么？我还听说过那些无聊的传言，找到四叶的三叶草会代表着愿望实现……” “这种传言我也听到过，也曾经花了一下午找了一把四叶的三叶草，但是愿望照样没实现。不开玩笑了，它确实是三叶草的一种，但它是那种能吃的——来，小刀借我用一下。” 陆霖摇头笑笑，向阿朗索伸出了手；阿朗索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小刀递给了陆霖，自己却退后了半步。 “刚才你不是说不害怕我么？你放心，现在我没那个心思……” 陆霖接过小刀，看也不看阿朗索地，开始一下下刨起了土；片刻过后，连着这株杂草的，地下的球状的根，就被陆霖挖了出来，捧在了手心里：“瞧，能吃的，就是这个了。” “这是什么东西？” 阿朗索接过比婴儿拳头大不了多少的球状根，纳闷地问道。 “它叫做土豆酢（cu），是三叶草，也就是酢浆草的一种，在有些地方叫做奇优果，是西方大陆一片比较偏僻的小国、名为秘鲁的国家，人们的主食之一。这，就是我给你说的粮食！” 陆霖拍了拍手，将手上的土拍干净，脸上露出了笑容。阿朗索还是非常怀疑地盯着手上的球根：“你该不会在骗我吧？我可是知道有好几种植物的，像这种球根，富有剧毒，吃下去当场就会死……” “不信的话，我吃给你看啊。你可以叫人把这一片儿的土豆酢都挖出来，我当场做出来吃。” “好！就信你一次！” 阿朗索点点头，身后早已有士兵跑上前来，拿起手中的军刀，开始挖土地。片刻过后，一大片一大片的“杂草”都被挖了出来，球状根散落了一地。 “这种东西，当地秘鲁人一般的吃法是将它们煮熟以后打成泥，然后等冷却以后、里面包上金枪鱼、肉类、鸡蛋和牛油等配菜来吃，不过现在条件比较艰苦，我就简单做一下好了——灶台借我用一下。” 陆霖拿着小刀，随便挑了几个比较大的球根，端详了一下后，连皮将球根整个放在了蒸锅上，点起了火。在等待土豆酢球根蒸熟的时候，陆霖拿了一点儿黄油，放到另外一口锅里开始加热，待到油加热以后，又加了些胡椒粉进去，加了些水。 “差不多蒸熟了。其实现在已经可以吃了，但为了让将军你吃得更舒服一些，我还是调一下味比较好。” 一边说着，陆霖一边将蒸熟了的球根拿了出来，嘴里小声嘀咕着“烫烫烫”，还是全部扔进了一旁准备好的冷水盆里，然后剥掉了外面的皮，将几个剥好的球根放在了碗里，捣碎成泥。 “看上去，还真跟土豆一模一样，色泽和闻着的味道都是……”阿朗索情不自禁地说道。 “所以为什么要叫土豆酢呢，就是这个原因。来，好了，尝一下吧——算了我先尝，省的你以为我下毒。” 在这边捣好了以后，那边倒着黄油和水的锅也已经煮开了，陆霖又往里撒了一把盐，勾好芡以后，浇在了这边的土豆酢泥上。 “完成了。条件比较简单，但也应该可以吃了。” 陆霖拿起勺子，挖了一勺，送进了嘴里，摇头晃脑，露出了享受的神态。然而阿朗索莱因哈特并没有急着品尝，而是瞪着陆霖，等了十几分钟以后，确定陆霖没有任何问题，才向身边的士兵努了努嘴。一旁的士兵视死如归地走上前，接过陆霖的盘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唔……好吃！好吃！两天没吃饱了，今天就算死，也要撑死在这里……” 看着士兵大口吞咽的模样，周围围观的其他士兵，情不自禁地都流出了口水。 “等半个小时！如果什么事都没有，那就所有人，都集合开始挖！” 阿朗索看上去丝毫不担心正面战场似的，大手一挥。于是所有人都盯着正中央的两人，以及地上的一堆堆球根；一动不动。 “等着的时候别闲着啊，来一起，帮忙洗一下，等会儿你们的人打仗回来，都吃一顿饱饭——” …… 过了半个小时以后。 阿朗索急不可耐地摇晃着刚才一个人吃了一整碗的那个士兵：“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嗯，肚子好像，稍微有点不舒服……” 士兵眨了眨眼睛，回味了一下，捂着肚子，皱起了眉头。 “果然有毒！李凡你——” 即便在这个时候，阿朗索还是记得，在刚才自己和陆霖达成的约定，并没有一口叫穿陆霖的身份。 “怎么会有毒啊，他是一口气吃得太多太快了，有些撑着——你去喝点儿水，就没事了。” “喔……” 看着士兵活蹦乱跳地找水喝的背影，阿朗索这才放下心来：“那看来，你还真的是真心帮我解决食物问题了？” “那是当然，我说了我最见不得人饿肚子嘛。” “既然如此，我也不是那种失言的人！我这就发布命令，让追杀你的人全部撤回来！就算我回去，和你那个小公主结婚又何妨！只要这一仗能打败阿美利加帝国，之前的事情一笔勾销！” 阿朗索大手一挥，却没有看到，陆霖在他提起娶小公主时，眼中露出的奇异色彩。 “那就多谢阿朗索将军了。” “报告将军！前线战争已经结束，我们和他们都没有取得任何进展，彼此都后退回营了——” 正在这时候，从前线的方向，跑来了一个传令兵，一个立正站在了阿朗索的面前，大声报告着。 “和我料想的一样啊……今晚的这次进攻，只能是两边互相试探性的进攻，明白彼此的兵力布置而已……让参加过战斗的士兵尽快休息，受伤的士兵尽快包扎治疗，其余没有上战场的预备队，都随我来，挖粮食！作战报告立刻总结给我，我现在就要看。” 似乎早已预料到了战争的结果，阿朗索也没有多问，而是麻利地做出了布置。传令兵再次一个行礼，向军营内跑去。 然后，一队队士兵，开始在营地周围，挖起了土。 …… “我要回去救他。” 距离两军战场大约十五公里开外。 全身是血的小雨，出现在郝云等人面前的第一句话，却是这样的话语。 “你……你知道你要面对的是什么吗？你知道他们营地里究竟有多少部队么？你知不知道他现在——” 郝云一连串问题刚刚扔出来，却被一旁的艾伦打断了。 “你真的想回去救他？” “嗯。我是他的保镖，没有保护好他，我感觉到非常愧疚。保护他是我的使命。” “……我不建议你去救他，因为那个营地里，似乎也有一个很强的人——” “已经被我打跑了。他一对一打不过我。” “听我说完！” 艾伦声音稍微大了点儿，“虽然一对一打不过你，但是，营地里有那么多士兵，你确定你可以一边保护着他，一边应付那个强者的攻击，一边还要突出重围么？” 听着艾伦的话语，小雨没有回答，但还是低下了头，沉默了一小会儿，才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我觉得也是做不到的。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去艾诺利亚帝国的营地一趟，确认一下他现在的情况，打探一下他是否安全，现在在做什么，打算做什么之类的，如果能和他联系上那再好不过了。现在我们就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这片森林里到处乱转，最缺的就是情报；如果能打探到这些情报的话，我想我们活下来的概率，会变大很多。” “……我明白了。虽然我不太擅长潜入，但我可以去试试。” 小雨点点头，正要转身离去时，却被小王爷李治东一把拉到了一旁。 “算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你如果能够见到他的话，把这个小瓶子递给他——他自然知道用途。” 待走到小公主李令月看不到的地方，李治东才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递给了灰发的女孩。小雨点点头，没有多问，转身走入了黑暗里。 “说实话，我真怕这孩子比较倔强，真的非要把他救出来不可啊……” 看到李治东走了回来，郝云还是叹了口气。一旁小公主就像没听见几人在争论一样，只是安静闭眼，双手放在胸前，口中喃喃着，似乎在祈祷。 “不会的。她也不是那种容易冲动行事的人，要不然她也不会活到现在——不过我发现，在我们身后，追杀我们的力度显然变小了许多，说不定是出了什么变故，我这才让小雨去打探情报的。现在我们可以商量一下，是按照原计划，继续向艾诺利亚帝国国内逃跑，还是准备做一些其他事情。” “我们有什么事可以做？” 郝云疑惑地抬起头，艾伦想了想：“其实我们可以做的事情有很多，在追杀力度变弱的现在，我们甚至可以稍微主动做一点儿事情……不过一切都建立在小雨打探回来情报的基础上。今晚上就先这样休息吧，把我们逃跑的痕迹稍微收拾一下，不要让追兵第一时间发现我们现在的躲藏处，然后轮换着休息一下——不知道明天白天我们还要做些什么，还是稍微养精蓄锐一下。公主殿下，您还是早些休息吧，毕竟您大病初愈——” 一旁的小公主，就像完全没听到艾伦的话一般，依旧保持着祈祷的姿势。 “公主殿下，请您想一下，现在您的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毕竟他可是牺牲了自己，才把我们都救了出来——” 当艾伦说出这句话时，包括小公主在内，所有人的表情都微微变了。但艾伦就像没觉察到一般，继续说着：“所以，李凡大人也一定不希望你由于没有休息好、再次染上病，对吧？我们现在，每个人都要好好地活下去，努力活下去，在此基础上再想办法把他救出来，这些交给我了，请公主殿下您放心；而公主殿下您的任务，现在就是养好身体，等待着他成功被救出，再一起——” 说到这里时，艾伦却突然有些说不下去了。 等到陆霖，不，李凡被成功救出来以后，再继续之前的旅途，前往艾诺利亚帝国成亲？ 想来，现在小公主内心深处，也一定非常纠结吧。一方面非常希望他平安被救出来，一方面又有些恐慌，他被救出来以后自己又要踏上和亲的道路，正处在两难之中。 “要么我们干脆就回去得了！艾诺利亚帝国都已经近似于光明正大地要杀我们了，我们还和什么亲——” “……不。我，还是想继续，去艾诺利亚帝国试一试……” 正在李治东烦恼地大吼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小公主，终于还是开口了，声音有些嘶哑。 小公主并没有再说太多。但每个人都知道她的意思。 李治东一拳打在一旁的石头上。艾伦叹了口气，转向了小公主：“……辛苦你了。去休息吧。” “嗯。如果有他的消息，第一时间叫醒我，告诉我。” “好的。” 二〇九、偷袭，反偷袭 陆霖和阿朗索一起探查完伤员、看着阿朗索处理完小规模战役结束后的一应事务时，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凌晨。 正和阿朗索之前所说的一样，这次的战斗，本来就只是双方的斥候同时发现了对方的大军、但不敢确定情报的真实性，从而不约而同地发起的一次进攻，所以看肾功能去声势浩大，但实际上双方的先头部队只是做了一个“象征性”的接触，确认了对方的兵力后便同时退去，看上去彼此都达到了彼此的目的。 不过，就算是这样“象征性”的接触，依然还是造成了约千人的伤亡。 虽然相比整只数万人的大部队来说，不到千人的伤亡，实在只是耗损了些许皮毛，但当数百名伤员同时在自己面前惨叫、远方还有一具又一具的尸体被从战场上拉回来的时候，那就怎么也令人心情好不起来了。 因此，即便所有士兵真的如同陆霖想的那样，纷纷挖起了土豆酢、吃上了饱饭时，陆霖看上去心情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而是早早向阿朗索以身体不适为名告退了，当然免不得受到一阵嘲笑。 现在，自己的暗棋已经布下去了，能不能成功，就要看天意了…… 回到自己黑洞洞小房间的陆霖，躺在床上，深深呼吸了几下，从头到尾反思了一边自己刚才的举动，才安心地合上了眼。 应该没有什么破绽才对，或者说，就算有破绽，也还没有被觉察出来。 当听到阿朗索下令、全军士兵统一开始挖土豆酢的时候，陆霖就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算成功了一半。 接下来另一半，就只希望自己上一世记得的知识没有误差了…… “咚咚咚。” 正在此时，房门处传来了轻轻的叩打声。虽然不远处就是士兵们喊着口号挖着土豆酢的声音，但叩门声在空旷而漆黑的房间内，依然格外清楚。 是阿朗索么？ 不对，自己刚才已经和他告退过、他也表示今天晚上再没有什么事情了，似乎还因为解决了粮草问题而心情格外舒畅、还嘱咐自己好好休息…… 那会是谁？又或者，临时出了什么事情？ 陆霖警觉地站起身来，没有直接推开门，而是小心地将门拉开了一条缝。 “是谁……” “……让我先进去。现在没有人注意这里。快点。” 熟悉的冰冷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了，但陆霖还是立刻便听出了小雨的嗓音，来不及感到惊喜和意外，陆霖连忙推开了门，左右瞅了一圈，发觉真的没人注意这边后，才把穿着不知从哪里搞来的士兵服、身材瘦削，整个脸庞都几乎被士兵盔遮盖着的“小兵”迎进了屋内。 “如果你是来救我的，那暂且不必。带我出去太危险，而且我这边暂时还算安全，你首先说一下，你们那边的情况——” 来不及多客套，甚至来不及问小雨是怎么弄倒这身衣服、怎么突破重重难关寻到自己这里的，陆霖单刀直入地切入了话题。小雨摘掉了头盔：“都还好。所有人现在都很安全，也没有人受伤。我刚才也观察过，确实带你出去比较困难，因此想从你这里，了解一下情报。艾伦他们想要知道你的事情，如果你有什么计划和行动，我也可以传话。对了，还有李治东要我带给你的药水。” “我一切都好。而我，确实也有一个计划，并且已经正在实行了。我现在就把这个计划告诉你，你告诉艾伦他们，他们或许可以利用得到……” 陆霖接过药水，开始一五一十地讲述。 …… 第二天白天，一切无事。 当陆霖醒来时看到，阿朗索的军营内，已经堆满了像小山一样的土豆酢球根时，脸上露出了微笑。 “这次如若能够打败对面，那就多谢你的帮助了。” 阿朗索走到陆霖身边，望着大嚼特嚼如同淀粉一样的、新型的“主食”，开口说道。 “不必。我也只是为了表现出我的可利用价值、活下去才采取的行动罢了。如果你真的感谢我，那不如，干脆把我放了，然后停战回去结婚？” “你又在开玩笑了。既然已经有了粮食的供给，我现在就要在这里准备安营扎寨，和他们打消耗战……他们没有粮食而我们有粮，他们接下来肯定会有一两波特别凶猛的攻击，如若发现打不下我们之后，就会立刻退去，而我们就趁机进行追杀，以有备打无备，以有心打无心，肯定会大获成功！” 似乎因为有了粮草，阿朗索看上去也兴奋了许多，挥了一把拳头：“以我的预料，最慢今天晚上，他们就会组织一次全方位的突袭！到时候，你就看我如何把饿着肚子的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那就提前恭喜将军大胜了。” 陆霖看着已经开始在营地周围安放布置陷阱的士兵们，点点头，再不多说。 时间很快到了晚上。 休息了一下午、反复构思规划着自己行动方案的陆霖，被阿朗索再次叫了出门，却是和亲卫队一起，悄悄溜出了营地外，在营地外大约几百米处开始设伏。 “你是打算将营地里的士兵全部都撤出来，然后等到他们入侵进营地后，以逸待劳地给他们一击？” “对！他们即使知道这是个圈套，也必须往圈套里跳，因为他们实在没有什么时间和粮草了！这一段防线本来四周就没有任何可以进行补给的地方，对于敌我来说都是，今天白天我已经故意放出了我们有了新的粮食来源的情报，他们就算知道这个情报是故意放出的，也无可奈何地必须进行这次攻击！这就是放在明面上的阳谋……” “我还以为会更复杂一点儿，他们看穿了将军你的计谋，反倒再次根据你的计谋设计，假装进行攻击、其实将你们带入包围圈呢。” “这样反复来回就没什么意思了，再说我们完全可以不中计，不追他们就是。毕竟，现在拖得起的是我们而不是他们……” 阿朗索头也不回地，专心看着营地面向阿美利加帝国那边的方向，漆黑的森林中。远方树上惊起了一阵飞鸟，顿时，原先还有些嘈杂的军队，也都立刻安静了下来。 “你瞧，他们果然来了——” 借着月光可以看到，在树林里，隐约有不少黑影，影影绰绰地向这边靠近着，正不知道有多少人！ 就算是想到了这一点的陆霖，此时也难免有些激动了起来。 “等会儿你自己自求多福。战场上混乱，我不可能时刻关注着你，但我的亲卫队会一直看着你的，我给他们下的命令是，不管你的死活，但你要逃跑的话，就算先扔下面前的敌人，也要先一步将你斩杀在当场。” “要不要对我这么顾忌……” 陆霖苦笑一声，还是什么话都没有再说，看上去安心地呆在了原地。 就在两人这几句话的功夫，森林中远方的部队，已经慢慢接近了这边！ 月光下已经可以看到，森林中，对方部队士兵手中握紧的钢刀！ “所有人，先不要急着发动进攻！等到他们发现营地里没有人，陷入慌乱时，再开始进攻！” 阿朗索低声下着令，然后这条命令被传令兵们，低声传到了潜伏在森林里，每个士兵的耳中。 与此同时，阿美利加帝国前来偷袭的士兵们，已经冲入了大营！ “杀——” 随着为首的士兵一声暴喝，一簇簇箭矢射向了站在门口，放哨的“哨兵”；“哨兵”应声而倒，而阿美利加帝国的士兵再不犹豫，纷纷冲入了营地！ 顿时，整座森林活了起来，沸腾了起来！ 不知有多少士兵，从营地的另一个方向，同时冲入了营地！借着营地中火把的光芒，放眼望去，全部都是头颅，全部都是钢刀！ “报告！门口的哨兵是稻草人——” “报告！营地内空无一人！！” 就在一支支部队刚刚冲入营地内时，一声声响亮的报告声，同时从营地中响了起来！ 顿时，陆霖已经看到，火光下的士兵们，脸上果然露出了一丝慌乱之色！ “就是现在！所有人，冲——” 战场上战机稍纵即逝，阿朗索毫不犹豫地从灌木丛中站起身来，拔出钢刀，挥向前方！ “杀！——” 然后，潜伏在营地周围的士兵，同时暴喝一声，握紧军刀，向着营地内的敌军冲去！ “结阵！结阵——” 从偷袭方变成被偷袭方的阿美利加帝国军队，看上去并没有陆霖想象中的那么惊慌，为首的小队长举起钢刀，霎时，一个用来抵御进攻的方阵，便在匆忙之间结成了。 看上去阿朗索并不打算一把火将营地烧空，可能是舍不得的原因，反偷袭的艾诺利亚帝国军队士兵，依然选择了最传统的弓箭开路、步兵压上的方式，试图趁对方惊慌时打一个措手不及；一开始成效是显著的，率先与对方接触、趁对方军阵还没有结成的反偷袭部队，很快地冲散了对方的士兵，但就在继续向里突进的时候，却遭到了压力。 “快冲！快冲——” 阿朗索看上去非常着急，如果不能趁对方在一开始的慌乱时、尽可能地造成杀伤，那么自己安排的这一波反偷袭，意义就不是很大了，而且现在情况似乎并没有像自己料想的那样，敌方会惊慌逃走、自己的士兵在后面追杀，反倒是阿美利加的军队，想要就地抵抗，完全没有被反偷袭的觉悟。 “看上去，似乎不太妙的样子……” 陆霖虽然不懂战争，但在远处看着，也慢慢地发现了其中的不对！ 分明是反过来被偷袭的一方，在经历了第一轮猝不及防的战斗后，在战场上慢慢拿到主动权的，反倒是阿美利加帝国的军队！ 只见就地结成了军阵的阿美利加帝国士兵，显然已经站住了阵脚，虽然由于对地形的不太熟悉、偶尔还会被营地内流窜的小股艾诺利亚帝国军队进行偷袭，但总体上来看，更像是将四肢都缩进龟壳的乌龟一般，任凭阿朗索的军队在外面怎么敲打，自己这边都岿然不动！ 反观阿朗索的部队，不知怎么的，虽然是反偷袭的部队，讲道理来说应当士气更为高昂一些，但在近身作战的时候，一对一单挑的情况下，看上去从来都没有赢过，甚至两三个士兵都打不过对方的一个士兵。 到后来，甚至阿朗索这边的小队长们，扯着嗓子也组织起了军阵，但在军阵与军阵之间的碰撞当中，被击溃的反倒是阿朗索的军队！ 就如同鸡蛋碰石头一样的不堪一击！ “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可能——预备队！预备队！！” 远处和陆霖一起并肩看着战斗场景的阿朗索，表情从一开始的胜券在握的欣喜，慢慢变成了焦虑，到后来甚至变成了不甘的愤怒！ 随着他的大吼，从两人身边，一直准备着投入战场的预备队，终于也先对方一步，冲进了战场！ 但看上去就如同杯水车薪般，只是稍微减缓了一下前线士兵溃败的迹象，并没有起到阿朗索想象中应有的效果。 “我的士兵，和他们的士兵，战斗力应当差不多才对！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眼看着自己的部队已经开始在营地内被追得东奔西逃，看上去真的就像被劫营了一般，哭喊着，四处奔逃着，阿朗索面孔开始扭曲，突然恍然大悟，望向了身边：“陆霖，是不是，你捣的鬼？！” “这怎么可能，将军大人。我一直跟在你身边，而且我做的唯一事情，就是为你们提供了新的粮食，你有什么理由——” “那新的粮食！土豆酢！就是现在我的部队大败的原因！” 阿朗索咬着牙，指着战场内的士兵们。 只见艾诺利亚帝国这边的士兵，看上去挥刀都比对方绵软无力很多，更有的士兵，跑着跑着就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像绵羊一般任对方宰割；相比之下，对方的士兵简直如同生龙活虎般，一个个砍着倒在地上的人头，如同砍瓜切菜般。 “我——” “不用解释了！就是你捣的鬼！就算今天，我死在这里，我也要先把你——” 陆霖看着阿朗索一怒之下拔出的钢刀，摇着头，笑了笑。 艾伦，你们再不出现，我就真死在这里了。 二一〇、枷锁 “就算今天，我死在这里，我也要先把你杀了——” 阿朗索挥出钢刀的一瞬间，一直跟在阿朗索身后的、身材瘦弱的小兵，突然向前走了一步，简单地伸出了手，扣住了阿朗索的肩头。 只是这么简单的一拉，一扣，阿朗索便动弹不得！ 原本已经挥出的钢刀，硬生生停滞在了半空中！ “不许动。再动，我就杀了你。” 另一个小兵，早已将军刀架在了阿朗索的脖子上，说话声音却是女声，从头盔下，露出了几丝红色的头发。 “小雨，妮可。你们来的正好，我们走吧。” 陆霖冲着两个“小兵”点点头，不再多说，从兜里拿出了一卷早已准备好的布，塞到了正准备大叫的阿朗索嘴里；阿朗索还想挣扎，却被小雨两手刀劈在了关节处，双手便软了下去，军刀也掉在了地上。 由于身边的预备队刚刚冲出去，战场上阿朗索这个角落竟没有人注意到，四人此时瞬间做出的行动，宛如灯下黑般，竟没有被人发觉！ “别乱动。我们暂时不会把你交给阿美利加帝国军队的。先到安全的地方，我要和你商谈一件事情。” 眼看阿朗索脸上还有些不平之色，似乎随时准备暴起，陆霖无奈何地只得又补了一句；眼看距离自己最近的士兵也有数十米远，而且全部都全神贯注地关注着面前的战场，没有人注意这一方埋伏的角落，阿朗索方才面如死灰地，沉沉点了点头。 “谢谢你的配合。走吧。” 于是四人不再看战场，转身向茂密的树林中走去。 四人身后，喊杀声已经开始逐渐变弱，战场上完全形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大概阿朗索这么快地绝望，也是知道，自己就算不折在小雨和妮可的暗算之下，也会死在战场里吧。 陆霖望着身边前几天还将自己“引为知己”，现在却如同死尸般的阿朗索，轻轻叹了口气。 四人很快远离了战场，不停地走了大约两三公里，已经完全听不到喊杀声、看不到双方的士兵时，陆霖才停了下来，从怀中拿出最后一瓶药水，在脸上一边擦着，一边将阿朗索口中的布条取了出来：“先休息一下吧。我有些事情，想要和你谈一下。” “……我想先知道，你到底，使了什么诈——” “很简单。野生的土豆酢不能多吃，吃多了会导致肠胃不适，这两天你也应该稍微有点发觉。无论任何一种农作物，要从野生的状态下变成可供人食用的农作物，首先要经过漫长的培育期。现在全大陆总共流行的十多种主食作物，包括大麦、小麦、玉米、稻米等，都是从远古时代，就像今天一样，农民偶尔在野外发现了可以食用的作物，采摘食用栽培开始的。” “这和今天我的失败有什么关系——” “请将军有些耐心，听我说完。在不断的栽培和培育当中，农民们都会挑选颗粒最为饱满，吃着最为好吃，同时也没有任何副作用，也就是无毒的留下来，作为下一季播种的种子；这样在不知多少年的筛选过后，留到现在的农作物，都已经没有了它们远古时候祖先的那些弊端，比如口味涩、不好吃、有毒等，都没有保存下来。但是将军这两天，发动士兵们挖的土豆酢，我观察过，都是本地野生的！少量取食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但是连续两三天都当做主食，你的士兵们肯定就会食物中毒了——无论土豆科还是酢浆草科的植物，本身都是有着毒性的，一开始可能还难以发觉，但在战场上经过剧烈运动以后，毒性肯定就会爆发出来。” 陆霖耐心地解释着，阿朗索莱因哈特听完以后，苦笑了一声：“后面的我没怎么听懂，不过所以，你从一开始——” “是的。我从一开始就打算暗算你和你的军队。” “可我已经都把你引为知己了……” “但你在一开始，乃至刚才，都还随时准备着要杀死我，以及杀死我的朋友家人们。我向来信奉的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不存在你想杀我、我还会原谅你，全心全意帮你的那种——你想要杀我的仇，我就用你的士兵和你这场战斗的失礼来偿还了。至于你没有立刻杀死我、这几天对我也还算不错，我才没有让小雨在一开始就把你直接暗杀掉，她以前可是当杀手的。” 随着陆霖的解释，一旁身材瘦削的“士兵”摘掉了头盔，露出了一头灰白色的头发，默不作声地站在了陆霖身旁。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果然，我还是毁在自己的太天真上了啊……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不会再对你有任何留手的。陆霖，我记住你了——” “那也必须要以后有机会才行。不过至于你以后有没有机会，全凭将军接下来的决定了。” 明了了前因后果的阿朗索，像是想开了般，不复之前的绝望神态，反倒神情有些好奇：“我的决定？” “对。我们，或者说主要是我，想和你商量一下接下来的事情，全凭将军您会不会答应了。您如果答应的话，我们不但不会杀你，还会把你平安保护到艾诺利亚帝国境内；但您如果不答应的话——那我们也只好无奈地将你交给阿美利加帝国那边了。” “你先说什么条件。我再考虑。” “你有考虑的余地么——” 一旁妮可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刚刚说出口，却被陆霖一根手指阻挡着了：“这是个值得尊重的敌人。因为他尊重了我，所以我们也要给予他尊重。” “好……” 妮可有点闷闷不乐地走开去望风了，陆霖斟酌了一下，缓慢说道：“其实我们想要的非常简单。第一，我们双方，就当从来没见过彼此——你们没有追杀过我们，没有把我掳到你的营地，与此同时我们也没有在你们的战争中捣过乱，你们的失利全都是因为你自己的决策失误。至于事后你怎么向这场仗以后你自己残留下来的部队解释，那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双方彼此都没有见过面么？我明白了……” 阿朗索表情逐渐冷静下来，思考了一小会儿，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原来，你们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啊……我大概明白了。” “将军您听我说完也不迟。第二，我们希望您主动解除与我们公主的婚约，主动提出退婚。理由我都替你想好了，就是因为这次战争的失利，自己心情极度郁闷、完全没有任何结婚的心思。这样我们双方都好交差，你本来就不愿意和她结婚，我这边也刚好顺水推舟，带着小公主回国。” “我就知道你会提出这一点条件——总共就这两条么？” “是的。当然细微之处，等会儿我会让艾伦弗莱尔与你再好好协商一下的，不过大概来说就这两条了——等等，还有第三条。” 陆霖一拍脑袋，差点把另外一条也非常重要的事情忘了：“第三条就是，等会儿见到小公主以后，请你不要泄露我是陆霖这一点信息——在她面前，我一直都是以‘李凡’的身份出现的，如果让她觉察到了我并不是李凡，难免会产生一些矛盾。” “第三条相对前两条来说，确实有些微不足道了，先不说第三个……” 阿朗索笑笑，本来下意识想做出摊手的动作、但由于肩头被小雨打脱臼了，脸上露出了呲牙咧嘴的表情，好一会儿以后才缓和过来：“你的任务，就是在尽可能地不让我们和你们，两国之间矛盾进一步激发的前提下，完美地结束掉这一次和亲，带着小公主回去，对吧？” “明人不说暗话。对，就是这样。我从一开始就在谋划这件事情，虽然没想到一直在追杀着我们的你就是公主的和亲对象、中间稍微出了些以外，但总体来说，现在姑且算是达到了目标，你这边也达到了不想和亲的结果，算是一个双赢的局面吧。”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阿朗索口中念叨着，突然抬起了头：“我答应你，但是，我不相信你。” “喔？将军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同意你的这三条，但是，我不相信你会完美执行条约的内容。毕竟有你背叛我在先，我现在对你的诚信和承诺，表示完全的怀疑——如果简单地立刻答应了你退婚，你们回到安全地带以后，却反过头来大肆宣传，我曾经对你们的追杀等事端，将一顶又一顶的帽子扣在我头上，又该怎么办？或者说，现在答应了你们，然后你们拿到我的书信之后，立刻将我就地杀了，顺势栽赃到阿美利加帝国的头上……” 陆霖微不可查地撇了撇嘴。这件事，陆霖还真的就是这么计划的，没想到竟然被看穿了。 虽然被看穿，陆霖脸上还是没有显露出任何表情，平静地说道：“那你也只能选择相信我们——” “不。我要求，你们把我护送到安全地方，我在大庭广众之下才会宣布，和你们公主的退婚。不把我带到绝对安全地方，我是不会答应的。” “阿朗索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杀了，从你身上搜出来你的印章、模仿你的笔迹写一封退婚函——” 一旁不知何时转回来的妮可，听到阿朗索的话，顿时气不打一出来，再次将刀尖指着了阿朗索的鼻尖。 “我知道你们弗莱尔家族的兄妹，一直对我们莱因哈特家族有怨念。但你不能杀我。你如果想杀我的话，你早就动手了，也不会到现在还没有动手。况且我平白无故死在外面，你们手中却有了我的退婚函——怎么看都是你们故意谋杀的我，任谁都不会相信你们的。” “……该死……” 妮可一把将刀摔在了地上，忿忿地再次走远了；陆霖无奈笑笑：“被你发现了。由于我想妥善解决我们之间这件事情的想法，现在还确实不能杀你，否则就你之前对我家店里动的那次手脚，我就有足够杀你的理由了……后面我托人调查过，害我亏了不知多少金币和人气的，病猪肉那件事，就是你一手组织的。” “那还不是因为你们杀了我弟弟理查德！虽然我和他关系不怎么好，但他也是莱因哈特家族的人——” 陆霖皱起眉头：“阿朗索莱因哈特将军，请听我说。我们并没有杀他，那天本来是他想杀我，我的人过来救了我以后，就放你的弟弟一众人走了……请相信我，不是我们动的手。” 阿朗索不屑地狞笑：“事到如今，你认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么？” “相信也罢、不相信也罢，总之我们确实没有动手——这件事情我没有撒谎。” “……算了，都过去了，况且我和他的关系本来也不怎么样，他还一直在明中暗中对我的产业动手……还是说现在的事情吧。你到底答应不答应我的条件？把我带到安全的地方，我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布和你们公主的退婚。不答应这一点，我也是不会松口的。” “我再想一想……” 陆霖叹了口气，摇摇头，露出了些许烦躁神色。 森林中，东方的天空，已经露出了第一丝鱼肚白；不知不觉，漫长的一夜已经过去了。 “陆霖，我建议你快点做决定，否则等会儿打扫战场的人没有发现我，肯定会四散开来找我的——” 本来身为阶下囚的阿朗索，此时神态却越来越轻松；虽然双臂还是耷拉在身体两侧，但看上去反倒慢慢地掌握了主动权。 “……若不是答应了我们天凡帝国最大一家饭庄的老板，我才不会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直接一刀把你砍了、自己带着公主就逃回国了！……” 陆霖在原地踱了几圈，忿忿地一跺脚。阿朗索笑笑：“你才不是那种会放的下的人，你放不下天凡帝国的那份安宁，以及担在你身上的、维持两国之间安宁关系的沉重责任——你自己就承认吧。别忘了，我和你是一类人，从某方面来说，我可能比其他人更懂你现在的心思。这，就是你选择的，自己给自己戴上的枷锁。” “……好。我姑且算是答应了。现在带你去见我们的公主殿下，以及其他人，你和艾伦再就细节方面好好商量一下……别忘了我们的第三条约定。在公主面前，我是李凡，不是陆霖。” “我记住的。你放心。” 二一一、公主的心思 陆霖三人带着阿朗索到达小公主的藏身地时，已经将近日上中天了。 虽然一晚上众人都没有怎么休息，但每个人的精神都还不错；当陆霖等人沿着一路的标记、找到几人藏身的洞窟时，首先看到陆霖的是已经有些蓬头垢面、不复以往神采的小王爷李治东，当他看到走在最前面的陆霖时，原本已经有些颓丧的面庞，突然露出了神采。 “你、你平安无事回来了——” “小声点。别引起太大动静。” 陆霖将食指比在嘴前，做出了嘘声的动作，上下打量了一番，才点点头：“嗯，我回来了。其他人呢？都在洞穴里么？” “郝云出去打探情报了，小公主和两个女官、以及艾伦在洞窟里……你怎么还带回来一个人？” 这时候，李治东才看见跟在陆霖身后的阿朗索，不由得诧异道。 “他你应该见过，这事儿比较麻烦，等会儿慢慢说……我先进去向公主殿下请安。” 陆霖一边说着，一边向洞窟里走去；几人藏身的地方非常隐蔽，隐藏在森林里一棵大树的树根下，天然形成的洞穴，周围更是有茂盛的灌木杂草当做掩护；若不是有一路上刻在树根下的标记，根本无法找到。 刚走进洞穴，陆霖便看到了，安静坐在洞**树根上，眼中的惊喜和眼泪却怎么也藏不住的，天凡帝国小公主，李令月。不知何时，小公主脸上的面纱，已经卸了下来。 “拜见公主殿下。臣，李凡，成功逃脱，公主这一行辛苦了！” 陆霖定了定神，向前一步，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 公主脚下动了动，看上去有种想要站起来的冲动，最后却还是坐在了原地不动，只是原本就有些嘶哑的声音，变得更加嘶哑了几分，似乎还有些哽咽：“……李凡大人，你，回来了。活着平安回来就好。没有受什么罪吧？” “回公主殿下，没有。艾诺利亚帝国的阿朗索殿下对我很不错。对了，在逃脱的时候，小雨和妮可将阿朗索殿下也一并掳了过来，现在有比较要紧的事情需要商议……” 看着小公主似乎还想说什么嘘寒问暖的话，已经得知公主身份的陆霖，实在没有任何想要多看那张自己熟稔无比面庞的想法和打算，生怕自己再多看几眼的话、会立刻改变主意，连忙打断了公主殿下的话，抢先应道。 “……我知道了。等一下，等我戴上面纱，然后，让他进来吧。” 小公主眼中抹过一丝失望，还是戴上了面纱，冲陆霖点了点头。 片刻过后，双臂依然耷拉在身体两侧的阿朗索，猫腰钻进了洞穴里，却丝毫没有任何害怕和恐惧的模样，不偏不倚地笑笑：“见过天凡帝国公主殿下。我是艾诺利亚帝国四皇子，阿朗索莱因哈特。由于双臂有伤，恕我不能向你行礼了。” “刚才，李大人说，你有事情要和我们商量？” “没有错。是一些比较重要的事情……” “之前你千方百计想要致我们于死地，现在你却身为阶下囚，还有什么要商量的？！” 陆霖第一次看到，在这一刻，小公主摆露出了只有皇室的人才会有的模样；虽然还稍微有些幼稚，但假以时日，待再长大一些，肯定也是会有八面威风的那种样子。果然是皇室中人啊，陆霖心里不由得叹了一句。 “请公主殿下先不要发火。我知道，站在你的角度，此时已经恨不得将我扒皮蚀骨，但且听我先说完——” 阿朗索目光扫过一旁一直一言不发、只是盯着自己的艾伦，再次微微弯腰算是行了礼，开始一五一十地讲述了起来。 十五分钟过后。 阿朗索讲述的时候，小公主一直一言不发，安静听着陈述；待到阿朗索讲完以后，即便隔着面纱，陆霖也能感觉到小公主的眉头紧紧蹙了起来：“……所以就如你刚才说的这样，你要和我们做交易？” “对。如果只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情，那现在你朝东我朝西，各自回国，平安大吉；或者你们一刀把我杀了泄愤，都可以。但是牵扯到两国之间的事情，想必公主殿下已经身处在了此地，心里面本来就是身怀帝国子民的，应当不会做出这样那样的蠢事，所以……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好好谈一下。” “……李大人，你的意见呢？” 李令月看上去并没有打算接阿朗索的话，而是转向了陆霖。 “回公主殿下，臣，不敢擅自做决定，只是觉得事关重大，所以将他带回来，准备与公主殿下您，以及其他人一起，好好商量一下……” “商量什么！一刀杀了不就完了！” 正在此时，郝云正好从门外走进来，看到站在那里的阿朗索，突然勃然大怒，拔出腰刀，横在了阿朗索的脖子上：“公主殿下！请下令！让我一刀把这人杀了，也免得那么多麻烦——” “……不能杀。他说的很对。我在这里，考虑的不只是我自己，还要考虑很多……” 小公主似乎忍住了叹息声，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李治东堂兄，还有艾伦，郝云，你们和阿朗索好好商议一下吧。我想和李大人再说几句话。” “明白。” 李治东点点头，将由于没有轮椅、只能靠别人背着行走的艾伦背起了身，郝云则押着阿朗索，走出了山洞。妮可和小雨望了一眼小公主，也一人一手拉着两个女官，走出了洞窟。 于是山洞内就只剩下陆霖和李令月两人，在透过洞窟门口丛丛草木的昏暗光线照射下，两人相顾无言。 “……不知公主殿下，想要和臣……谈什么？” 斟酌了片刻，陆霖决定还是先开口问道。 “……你，就没有想要对我说的么？” “回公主殿下，您指的是——” “……算了。既然你不肯说，那我就先说了。李凡大人，我要批评你。以公主的身份，对你进行，严厉的批评！” 陆霖一愣：“批评我？为什么？” “两点内容。第一，我之前不是对你说过，不要一直对我用敬称，就像你对其他人那样对我就行——” 陆霖虽然脸上没有表情，心中还是悄悄一紧。 “……回公主殿下，这一条，我确实做不到。因为您是天凡帝国公主，而且现在您正在去艾诺利亚帝国和亲的路上，您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整个天凡帝国，对您的尊重不只是对您的身份，更是对天凡帝国……” “好了好了。给我停下。既然你一直这么犟，那我也就不说什么了。第二条。” 小公主站起了身，声音稍微颤抖了起来：“……之前，在那样的紧急关头，你为什么要做出牺牲自己、让我们逃跑的举动？” “回公主殿下，因为保护您的安全，是为臣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 “给、给我住口！” 小公主突然一跺脚。陆霖身体一震。 “你，你在做出这样的决定之前，有没有问过我？有没有经过我的许可？你就贸然地要牺牲自己，你当时有没有想过，如果自己死了，那又该怎么办？！” “……回公主殿下，因为当时事关紧急，没有办法与您进行沟通，作为这次和亲的主使，保护公主殿下您，是我……” “但是你有没有考虑过，作为公主的我，会不会允许你这么做！！” 洞窟内陷入一阵寂静。 “……回公主殿下，臣，认为，公主殿下内心仁慈，肯定不会允许我，做出这样拿性命交换公主殿下您自身安危的事情。” “你知道就好。我还当，你不知道呢。” 小公主再次将头上的面纱扯下来，甩在了一旁，走到了陆霖面前。陆霖这才看到，小公主不知何时，脸上已经有了泪花。 “……当时如果我被抓住，他们不一定会杀我的，毕竟我有身份，但是李凡，你不知道，当时我看到你被抓住，我心底有多……” “公主殿下请不必多言。为公主殿下和艾诺利亚帝国尽忠，是我现在的责任。” 眼看李令月有哭出来的倾向，陆霖咬咬牙，还是再次一行礼，蛮横地打断了小公主想要继续说下去的言语。 “……你就知道责任！责任！你就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触——” “……公主殿下，您又何尝不是这样的人呢。分明不想和亲，却还是……” 陆霖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然后就看到原本已经准备要爆发的小公主，突然安静了下来。 “……对，李凡大人，你说的也对。那么，就不多说了。等到艾伦和阿朗索谈完以后，还是要麻烦李凡大人您，将我平安送回艾诺利亚帝国了。” “这是当然。” 洞**再次安静。 陆霖看着突然变冷漠的小公主再次捡起面纱，重新戴在了脸上，暗暗叹息了一声。 陆霖知道，刚才自己错过了一个非常好的时机。 但，这也是无奈之举啊…… 就这么平安将公主殿下送回国，然后权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以后小公主再以林子月的身份来找自己、自己也当从来没有这回事过，大概是最好的结果了吧。 “李大人，麻烦您去把他们叫进来吧。” 正当陆霖思索时，小公主终于开口了，语气冷冰冰如同小雨一般，带着皇族不可忤逆的那种气质。 “遵命。” 陆霖行礼，然后走出了洞穴，正好看到背着艾伦的李治东，和阿朗索等人一起向洞穴走来：“我们这边也谈完了，正要进去，向公主殿下和你汇报……” 郝云一把将陆霖拉到了旁边，凑到陆霖耳朵旁：“刚才公主的声音，我们在洞窟外都能听到——你是不是和她谈崩了？” “……没谈崩。只是稍微惹她不太开心罢了。不过也无所谓，看情况，你们和阿朗索也已经谈好了？” “嗯，就一些细节问题沟通了一下，基本没什么问题了——不出所料的话，半个月之内，我们就可以回到天凡帝国了。” “那再好不过，赶快回去吧，回去以后就没事儿了……” 陆霖摇摇头，心里莫名的一阵烦躁，似乎想把烦躁赶出内心般地使劲摆了摆手，再次率先走在了前方，返回了洞窟。 “回公主殿下，所有人都已经回来了，和阿朗索的谈判也已经结束。现在由他们来向公主殿下您报告好了。” “明白了。” 重新戴起面纱的小公主点点头，于是被李治东放在一旁的艾伦开口了： “禀告公主，我和阿朗索殿下反复谈了很久，最后不得不确信，如若考虑到两国之间关系、以及天凡帝国和西方大陆的关系的话，阿朗索殿下提出的条约，是我们必须去履行的。” “这是你们一致的意见么？” 虽然戴着面纱，小公主还是做出了环视一圈的动作。郝云、妮可、李治东异口同声回答：“是的，这是我们一致的意见。” “既然是一致的意见，那么，就按照他提出来的办吧。” 小公主点了点头，语气平淡，没有一丝感情。 “我们已经料到公主殿下您会答应，于是我和他就一些细节进行了沟通和协商，最后只是在原先他提出的事项上进行了补充和细化，主要在于首先现在，我们必须递出一封书信，让艾诺利亚帝国知道阿朗索现在目前还平安、并且在之前的战争中被我们所‘营救’了，再其次，阿朗索殿下也允诺，到了艾诺利亚帝国的城镇后，他会提供一只部队，保护我们回国，同时他也会帮助我们搜捕，之前想要谋害我们的严羽宁和简超，当然这些都是在我们双方同时忽视之前他对我们的追杀、以及我们反过来将他的军队坑害、同时掳走他的这一系列事情——” “……好的，就这样吧。既然你们都已经谈定了，那么就按照你们谈定的这些内容来执行。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一小会儿，然后你们就可以准备行动，和动身了。” 小公主看上去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艾伦的陈述，摆了摆手。众人会意，依次退出了洞窟，仅留下两个女官照料着。 陆霖敏锐发现，阿朗索在退出洞窟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瞄了自己一眼。 二一二、“真挚”的“交心” 于是，一切就如同之前，艾伦和阿朗索商量的那样敲定了。 由郝云先去城镇传递阿朗索的手信，表示阿朗索目前还存活，众人则后一步进入城镇。由于为了防止阿朗索临时反悔，在阿朗索宣布于小公主退婚之前，小雨和妮可两人同时假扮成阿朗索的亲卫，时刻不离左右；如若有什么变故，最差也是同归于尽。 不过这也只是象征性更大于实际意义一点儿。无论陆霖，小公主李令月，小王爷李治东，还是阿朗索，心里其实都清楚，当牵扯到国家层面的事情时，这些若有若无的保障已经不重要了，最主要的就是自己对国家的忠诚度，以及肯不肯去做的问题了。 如若自己不肯，哪怕是有人威胁着，自己也会返回；但如果对国家的忠诚度高于自己的意愿，那哪怕自己再受多少的委屈，依然会坚定不移执行的。 这，就是事情到了一定高度，所谓的迫不得已吧…… 陆霖想着，突然发现走在队伍中的阿朗索在不停对自己使着眼色。联想到之前他就似乎有什么话对自己要说，陆霖点点头，随便找了个理由将妮可支开，只留下了从来不会多话也不会多想的小雨，和阿朗索稍微离其他人远了点儿：“怎么，你有什么事情么？” “确实是有些话想对你说。她……” 阿朗索还是目光示意了一下小雨。陆霖点点头：“她绝对没有任何问题，她不属于任何一个派系——你只管说无妨。” “那我就说了。” 阿朗索莱因哈特点点头，旋即转向了小雨：“我正好也有问题想要问她。之前，和你打斗的那个比较厉害的人是我的侍卫，他已经可以排到全大陆前五十了，你居然可以几乎毫不费力地打赢她……你应该也不是那种无名之辈罢？” “……我，只是他的保镖罢了。我要保护他的安全。” 小雨想了想，回答道。阿朗索笑着摇摇头：“陆……李凡你有这样的人，却只把她一直当做保镖来用，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不止你一个人这么说过。但我确实没什么野心，目前所做的事情，都只是想保我对我来说重要的人一方平安罢了……包括她在内。我并不想让她行险。” 听到陆霖的话，小雨一直冰冷的脸颊，罕见地稍微飘起了一丝红晕，转过头去。阿朗索看着小姑娘稍显羞怯的表情，再次摇头笑笑，表情慢慢正经了起来：“那，我的侍卫，他没有被你动手打死罢？他跟我了不少时间了，对我来说也是重要的人，如果他有什么事情……” “……他，没有死。只是，受伤了，就退去了。” “没有死就好。虽然只是我的小侍卫，但如果他死了，我们之间的事情就一切免谈了……” 得到了小雨肯定的回答后，阿朗索莱因哈特的心情显然好了许多，表情也轻松了起来：“第二件事情，却是关于你，陆……哎呀我总是说错，关于你李凡的。” “关于我？！什么事情？” 陆霖稍微有点警觉地抬起头，正好与阿朗索的眼神相对上。阿朗索嘴角向上慢慢扬起：“那当然是，你和小公主之间的身份了。我总感觉，你们之间的身份，应该不止于公主和臣子这样罢？她似乎对你太亲密了一些，而你也是，对她的态度显然不太一样……” “……没有！没有什么特殊关系！” 陆霖先是一愣，然后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正当自己说出口时，却发现这样欲盖弥彰也太过于明显了一些，连忙又补充道：“我和她确实只有公主和臣子的关系，以前也从来都没有见过——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公主以前是在西方大陆留学学习厨艺，自从学成回天凡帝国以后，就一直被关在皇宫里不允许出门、为与某国和亲做准备和培训……包括她学的厨艺，也只是为了让她在对方国家的眼中显得更‘贤良淑惠’一些罢了。而我……” 说到自己的时候，陆霖的声音慢慢压了下去：“我的话，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直以来就是一个天凡帝国龙落城开饭店的，一年以前还一直被叫做废物、被众人不喜……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和公主有什么交集和联系？” “说的也是，唯一有联系可能的就是你进皇城时候的新年庆了，不过那次的新年庆，你们的公主殿下好像也没有出席……” 阿朗索皱起眉头，忽然又舒展开来：“对了！我记得小公主好像也是苍澜贵族学院的学生！说不定你们，是在学院认识的！” “拜托……我在学院的事情，你又不是查不到，我什么时候和她有过联系和交集了？再说公主殿下也从来没有在苍澜学院里出现过，这个事情全校学生都知道。” 陆霖正在为阿朗索为什么千方百计在猜疑自己和公主之间的关系、而且有好几次都已经猜对了，只是明面上没有表现出来的时候，阿朗索眼睛又转了一圈，再次确凿地小声说道：“确实如此，但如果是这样的情况，那你和她之前有过接触，就完全可以解释的过来了：她或者你，之前也像现在这样，变了装，伪装了自己的身份！对，一定是这样！你们之前肯定有什么关系，否则的话，你也不会让我隐瞒你是陆霖这个事实了，大可以堂而皇之地在她面前表露出你是陆霖的真实身份！” “这……我只是，我只是不想让她再感到有什么意外和特殊情况罢了，这一路上她真的已经挺苦的了，作为皇室成员来说，哪个国家的公主要吃这么多苦头啊，作为臣子，我能为她减少一点儿担忧，就尽可能地减少一点儿……” 陆霖心中一惊，口中立刻飞快地解释道。 “我发现，你心虚了。” “我没有——” “别忘了，我们是一类人。我们都是那种比较任性、心里面又有一些情绪，恨不得自己随心所欲生活的那种，所以你在想什么，你在遮掩什么，是瞒不过我的……” 阿朗索伸出一根手指，在陆霖面前晃了晃：“就不要说谎了。直接承认吧。” “我确实，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在此之前。阿朗索莱因哈特殿下，请停止你莫名其妙的猜想……” 看到陆霖严肃了起来，阿朗索摇摇头，再次笑出了声：“我就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会承认的，不过到这一步也就够了……好了，不提这个了。你觉得，我们回去以后，制定的计划，能够成功么？” “成功不成功，最主要还是取决于您。如果您能够约束住您的人，不对我们暗中做些什么，而且依照约定在大庭广众之下光明正大地宣布和小公主的退婚，那么自然会一帆风顺；但如果你有什么想法，想要毁约的话，我们也就只能……” “好啦好啦，别说这么官方的话，也别拿生命什么的来威胁我……都已经到这地步了，合约都定了，再说这些未免有些过于无趣。” 阿朗索看上去意兴阑珊地摇摇头，又点点头：“确实，一切都取决于我啊。要说起来，咱们之间，算不算扯平？” “扯平？” 陆霖有些疑惑地问出了声。 “嗯，扯平。我追杀你们了一路，你坑了我至少两万军队，现在算不算真正扯平呢？” 望着阿朗索“真挚”的表情，陆霖突然有些回答不出来。 “……就算……扯平了吧。” “真好。我还以为你觉得自己的性命以及公主殿下的性命，和对你来说一众重要的人的性命，比我那数万大军的命要重，还要向我要什么补偿呢，但既然你说扯平了，我们就此，两不相欠。” 阿朗索向陆霖伸出了手。陆霖迟疑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和阿朗索的手握在了一起。 “……嗯。两不相欠。不过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这些事情，不是你和艾伦、李治东他们已经确认商量过了么……” “因为任谁都看得出来，你才是这支小部队，这个小团体的核心以及领导啊。和他们说的不算，我一定要得到你的认可才行，否则我担心害怕，他们还会在你的指示下，有什么变卦的行为……” “……我，是核心和领导？!难道不应该是小公主么……” 陆霖指着自己鼻尖，问出了声，但心里已经开始被阿朗索所说服了。 “没错，哪怕就算是小公主，在某些原因的驱动下，她也只会听你的……” 阿朗索将“某些原因”这四个字读得重重的，“还有小王爷李治东，他也是，说起来这两人无论从身份背景、还是见识以及个人气质来说，本都应该稳稳压你一头才对，但不知道为什么，无论从表面上还是核心，你才都是这几人的‘精神领袖’。既然团队中明面上最有地位的两人都听服于你，其他人那自更不必多说——所以，我才要在这里向你确定这几件事。确定了以后，我的心绪才真正安宁了。” “那么现在，你得到了你想要的结果了么？” “姑且算是得到了罢……好了，我们回去吧。说得有点太多了，不说了。前面到了我们艾诺利亚帝国的城镇以后，就由我这个东道主，来好好招待一下你们好了！” 阿朗索点点头，又露出了那种意味深长的眼神，冲陆霖笑笑，然后声音再次变大到刚好让后面的队伍也能听到的范围，冲着陆霖诚恳地说道。 “好好地招待——该不会是那种招待吧？” “不会不会。我也不是那种完全任性的人，既然已经立下了协约，那我，一定会确保你，和你的公主殿下，以及你这些人的安全的——我向你保证。无论作为我自己，还是作为艾诺利亚帝国的四皇子。这是我最真挚的保证。” “好。” …… 于是除了和阿朗索这次算是有些掏心掏肺的聊天以外，一路再无话。 在森林中行走到第三天的时候，陆霖等人的视线中，慢慢地有了人烟。偶尔也会遇见山间的樵夫、猎人，不过看到陆霖等人一行后，第一时间却是远远地避开，让想要上前问话的陆霖稍微有点尴尬。 “这也没什么办法。毕竟这里也算是两国之间的交界处，准确来说还在三国之间的交界；在这种‘三不管’的地区，最多的是什么，你也应该清楚——” “强盗，匪徒。” “对，就是强盗匪徒。之前我率军向那边绕路进发的时候，一路上剿灭的强盗团，你知道不知道有多少个——” 阿朗索举起了一只手：“整整10个强盗营地！将近三千多名强盗！要不是我们大军之前先把这里犁过一遍，你觉得我们这十几个人，可以一直平安地走到这边？！……不对，貌似还真的可以……” 似乎是想起了陆霖身边一直有小雨这么一个bug一般的存在，阿朗索原本还稍微有些兴致的表情，稍微黯淡了一点儿。 “既然知道有强盗，那为什么之前不专门——” “因为专门去剿匪的成本太大，而且说起专门剿匪，士兵们也会不乐意的——你想象一下，三千多人的强盗，我的军队总共也就三四万人多一点儿；而且难免我的军队中，就有和这些强盗之间有联系的人在，如果我专门颁布剿匪的命令，你信不信，当我们的部队扑到这片森林中时，我一个人都找不到。之所以想要绕道从那边进攻阿美利加帝国，其实从我内心深处的另一重安排，也就是想要趁机，将这片的匪徒好好清理一下，为这片山林附近的乡镇和百姓除掉那些祸害。” 陆霖有些惊讶地望着阿朗索，似乎这样的话，不是从自己面前这个人口中说出来的一样。 “没有想到啊，你难道居然……是个好人？” “那你认为我是什么？彻头彻尾的反派，坏蛋，头顶长疮脚底流脓、坏透了的那种？” 阿朗索稍微有点不屑地摇摇头：“再怎么说，作为艾诺利亚帝国的四皇子，我的心里，也是有这片土地上的人民一方空间的——不说了，前面就到我们这次的目标城镇了。” 陆霖抬起头，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众人已经走到了森林的边缘。 一座城池，就在自己眼前山脚下不远处。 佛罗伦萨。 二一三、与空气斗智斗勇？ 佛罗伦萨这座城市，在之前地球上的意大利，也是陆霖经常去的一个地方；其中虽说最著名的是各种艺术馆、教堂等古建筑，但对于身为厨师的陆霖来说，这座城市留下最深的印象，反倒是那些专属于意呆利的美食——通心粉，披萨，以及红勤酒和佛罗伦萨式牛排，才是这座城市在陆霖心中全部的代表。 不过也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不知在这世界上的艾诺利亚帝国，佛罗伦萨城又会有什么样的面貌—— 正当陆霖稍微有些期待的时候，一直跟在身后、闷不做声听着陆霖和阿朗索聊天的李治东，走上前来，和两人肩并肩站着：“我们先在这里更换一下衣着，整理一下，然后再进城吧。否则，也太过于明显一点儿了——” “是应当这样。” 陆霖点点头。 之前众人制定的计划，在进城之前以及进城时，阿朗索都不能直截了当地表明自己的身份，尽可能地拖延他“反客为主”的时间；不过几人心里也都清楚，阿朗索的身份总有一天要暴露在所有人面前，到那时候，就是自己等人陷入被动的时刻。 如何在陷入被动之前，尽可能地掌控局势，这就是众人现在要做的最重要事情之一。 包括之前陆霖一直在和阿朗索的“闲聊”，其实也是想方设法从他口中套取他的想法的行动；不过阿朗索一直以来守口如瓶，并没有透露任何自己的打算——或者按他的说法就是，他打算老老实实原原本本遵守约定，并不打算有什么横生枝节。 至少，自己之前也算得到了他的承诺…… 陆霖摸着身上阿朗索的信物，心里想着。虽然在前两天的那次“秘密”聊天中，自己和小公主之前的身份好像被他看穿了，不过幸好的是他看上去并不打算太过于深究、只是当做一个调剂气氛的玩笑；关键是在后面，当他给出了确保自己一众人平安的承诺之后，尤觉得有些不够，还特意将自己的，最为贴身的“艾诺利亚帝国皇家信物”摘了下来，交给了自己。 按照阿朗索他本人的说法，就这个信物，可以在全大陆任何有艾诺利亚帝国的势力，包括使馆、饭店、钱庄等，真真正正代表皇室的成员，并且随时可以提取一万枚金币——一想到自己手中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疙瘩居然相当于十亿人民币，陆霖就感觉非常沉重。 都到了这份上，他也应该不会变卦了罢？ 而且这段时间，他一直在陆霖等人的控制当中，没有和外界有任何丝毫的交流和接触机会；就连之前他书写的那封信函，也是经过郝云、妮可、艾伦和李治东反复验证过，确保其中没有隐含任何特殊的信息，才将信函发出的。 能够从专业倒买倒卖信息的郝云手中经过，那么信函，应当真的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那为什么，自己总感觉有些不太对…… “都已经更换好平民的普通衣着了。我们，这就进城吧。” 陆霖的思绪，被后面赶上来的妮可打断了。陆霖明显地看到，从红发女孩的脸上，表露出了一丝欣喜和期待。 不仅妮可是这样，包括小公主、李治东等，后面的一众人，都是这样带着期待的表情。 似乎，自己一群人，在这片广袤的森林里，确实已经停留了不少时间了…… 旅馆内温柔软绵的床铺，热水澡，以及热腾腾的美食，不由自主接二连三地跳进了陆霖的脑海。于是陆霖一挥手：“走，进城！记得每个人之前约好的身份，都不要搞错了！” “收到！” 陆霖等人准备用的身份，是一只已经“消失”了的商贾团身份，这是在森林里时，郝云从一堆堆白骨中找到的身份证明，如若没错的话，应当就是之前死在匪徒手中的牺牲品之一了。包括到后面、阿朗索公布了自己身份，宣布与公主退婚时，自己等人也不准备暴露，只是作为“营救了阿朗索的商贾团”这样身份，接受了褒奖后便立刻离开，这样可以最大程度上免除不必要的麻烦。 貌似风餐露宿的生活，已经将每个人都折磨到了极致，于是当陆霖下了命令以后，不出十分钟，每个人都飞快地换好了衣服，用最后一点儿干净的水盥洗整理了一下，让众人看上去更像是商贾团一点儿以后，便踏上了向佛罗伦萨进发的路程。 一切比陆霖想象中还要顺利许多，守门的官兵除了盘问了两句“怎么距离上次进城以后过了这么久才回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之外，便再没有多说什么就放众人进了城，好像也是看出了众人的疲惫神色，不忍心将众人再多留哪怕一分钟时间。 但是，从此刻开始，自己的挑战，才真正来临！ 阿朗索…… 陆霖望着身边将红发再次遮在斗篷下、脸上却展露出完全无害迷人微笑的男子，心中还是暗暗地提醒着自己。 现在，众人可谓是真正走到了对方的主场地盘里！ 陆霖可不相信，阿朗索会让众人这么轻易地回去！ 之前自己给他挖了个大坑，他还追问过自己“是否公平”，话语中含义不言而喻！ 作为敌对的身份，自己觉得“公平”了，那么他，肯定是觉得不公平的！ 一定要谨防他捣什么乱，使什么手脚。 自己必须24小时不停地跟在他身边，直到他公开发表了退婚的言论为止，然后不得已的话，可能还要以让他“相送”为名、继续劫持着他，直到步入边境、脱离艾诺利亚帝国的势力范围才行…… “你们来了，我已经全部安排打点好了，明天就安排他去公开讲话。” 正在陆霖思考的同时，几天未见的郝云，从街道旁的角落里走了出来，迎向了众人。 “麻烦你了。你有没有打探过……” 陆霖压低了声音，目光撇了撇阿朗索，郝云会意地点点头：“一切都没有什么异常。这几天时间，我在城内来回检查了好几遍，除了城主府因为我带来的消息、稍微有些忙乱以外，除此之外一切正常。没有军队设伏，因为所有的军队都被拉到边境，去和阿美利加帝国打仗了……所以就算出了什么事，小雨也应该至少能带着一两个人冲出包围，逃出城。” “没有异动，那就好。” 陆霖点着头，心中的疑惑却更深一层。 真的是因为自己这边防范周到、所以阿朗索没有机会安排布置什么吗？ 又或者说、他已经安排了，但是自己却没有觉察到？ 不会的。以郝云的专业，都没有探查到什么异动，那就真的是一切正常了，阿朗索真的按照协约在做事情…… 在这一刻，陆霖突然有一种自己正在和空气勾心斗角的感觉，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那你安排好住宿没有？你提前过来了这么久，我们可是已经累够了……” “早都安排好了。随我来。” 郝云招招手，然后率先走在了最前面，向一家普通无比的旅馆走去。 但愿自己真的在和空气勾心斗角吧…… 陆霖一边想着，再次望了望一直在轻松笑着的阿朗索，和众人一起，走进了旅馆。 …… 吃过晚饭、洗漱过以后，除了阿朗索和小公主等人以外，众人再次聚在了房屋内。阿朗索莱因哈特那边有经验丰富的小雨看着，陆霖很放心，他应该做不出来什么事情。 看到众人都已经聚集齐了后，陆霖清了清嗓子，率先说道：“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有什么不对？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非常顺利……明天阿朗索回来的消息，现在只有城主府知道，我家族在这里还是有一点儿势力的，我已经将所有的人手都调配去收集情报了，如果有什么不对，他们会立刻过来传递警报的。我说陆霖，你是不是有点过于紧张了？” 郝云掏了掏耳朵，颇有点不在乎的模样。当然任谁在洗热水澡的时候被拽出来开会，心里都不会很愉快的罢。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们肩负着小公主的安全、以及天凡帝国的场面，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叫你们前来，主要是想商议一下，如果阿朗索莱因哈特那家伙捣鬼的话，最有可能会做什么，以此来做一些备用计划。我们还有一晚上时间，我想尽可能地安排周全一些。” 陆霖却没有任何开玩笑的心思，严肃地说道。看着陆霖严肃的面庞，原本神态还有些轻松的众人，面色也都正经了起来。艾伦想了想，举手说道：“目前为止，他表现的确实太正常了一点儿，除了和你交流过的那些内容以外，他简直就是一个完全合格认命的俘虏……我这段时间一直在观察他，他确确实实，没有任何异动。” “所以说呢？” “所以说，我认为郝云的情报来源是没有问题的，现在城内，确实没有什么针对我们的布置。在这一点上，我们可以放心——” “……还是将临时出事、逃脱出城的路线先安排好吧。有这条路线，我才觉得稍微安心一些。” “好。那这一点，就交给郝云你了，今天晚上可能你要多辛苦一点儿……” 艾伦看着点了点头的郝云，继续说道：“那我们接下来的推论，就全部按照他什么都没有安排来制定。既然他什么都没有安排的话，那么他唯一可以做出行动的无非两点，那就是明天在大庭广众之下，他的发言以及行动，和发言过以后，他出尔反尔，借助着城主的力量对我们做些什么。” “这两点我也都想到了，所以明天大庭广众之下，我已经安排过妮可和小雨，两人守在他身边，如果他对我们表现出任何敌意，我们就立刻将他制服，然后逃跑——但这是最差的情况了，毕竟如果这样的话，那么我们被公开的天凡帝国身份，加上对他的劫持，务必会造成两国关系的紧张和恶化……” “等等。我有一个计谋。” 一旁旁听的李治东，突然站起身来：“那我们不如这样，由小雨和我假扮刺客，到时候混在人群中，如果他有什么异动，我们就假装阿美利加帝国的刺客对他进行刺杀，把这口锅栽在阿美利加帝国身上——” “……还好不是，栽在我们帝国头上。” 一直以来沉默寡言的安德里亚斯终于开口了，从众人遇险到现在，他一直表现得如同木头人一般，跟在众人身后，只是到了现在，看到事情终于要有了转机，原本无神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一些。 “那么就这么定了！不管出不出事情，等到他宣布完以后，我们就以让他送行为理由，立刻出城，将他继续挟持到边境……” 房间内传来了热火朝天的讨论。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仍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这些众人绞尽脑汁所想出来的方案，最终竟然全部落空了。 时间很快到了第二天。 清早时分，包括小公主殿下在内，所有人都顶着重重的黑眼圈起来，显然昨夜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是一个不眠之夜；众人洗漱完毕后，城主的部队，已经等在了旅馆楼下。 正如郝云之前探得的情报，城内已经只剩下最基本的城防军，看上去无论从气势还是战斗力来说，都不能和正规军相提并论。就连从来没有任何战斗力的陆霖，都有信心从这样的老弱病残军队手中逃离。 “对不住，阿朗索殿下，让您受苦了，没想到您还能活着回来……” 城主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看上去在距离阿美利加帝国边境最近的城池当城主，已经将他熬到了将近油尽灯枯的地步，但还是一路小跑地迎向了摘下斗篷、露出火红色头发的阿朗索莱因哈特，表情非常激动。 “嗯。也辛苦你了，一直打理着这座城池，以后我会在父皇面前好好提一下你的功绩……为我准备的宣讲台在哪？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准备好了，就在全城最热闹的菜市场门口广场上——” 城主一伸手，几十名老弱病残的士兵，簇拥着众人，向广场走去。 二一四、公开演讲 “佛罗伦萨所有居民！帝国四皇子即将发表公开演讲！地点，市场门口广场！佛罗伦萨所有居民——” 背上插着小旗的骑士，脚蹬一下下踹着不知道是骡子还是毛驴的“马”，跑向了佛罗伦萨每一条大街小巷，大声叫喊着。 虽然看上去，这里的环境，和自己上一世所熟知的，那个意大利的佛罗伦萨相差无几，陆霖甚至看到了著名的“花之圣母大教堂”——不过这里的大教堂，供奉的就不是天主教，而是光明神教了；但是现在陆霖一点儿领略当地风光的心情都没有，全部的心思，都在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以及听到骑士呼喊以后、纷纷加入人潮的居民。 看上去，这些百姓都是普通人，没有任何异常…… 但就因为没有任何异常，陆霖反倒感觉越加警惕了，不安地望了一眼跟在身旁、伪装成商贾的小公主。就像感觉到陆霖的视线一样，小公主此时也正好转过头，隔着面纱“看”向陆霖，然后轻轻点点头。 无论如何，今天都要将她，活着，带出城！ 陆霖咬咬牙，下定决心。 就在此时，走在队伍最前方的阿朗索，也已经走到了广场上搭起的高台上，望着广场上越来越多聚集起来的人，清了清嗓子。不待下令，城主旁边早有人上前，为阿朗索布置了几个“音”系的魔法阵，顿时全场因为咳嗽声，也安静了下来。 公开演讲，就要开始了。 “佛罗伦萨的所有百姓们，我，是帝国四皇子，阿朗索。在此，我怀着沉重悲痛，又有一些侥幸，以及满腔热血的心绪，站在此处，向你们公开进行演讲。” 阿朗索再次环视了一圈四周，向前轻轻躬了躬身，开口了。干净而清楚的声音通过音系魔法阵，传达到了广场上每一个人的耳朵中，包括在高台侧面站着的陆霖等人。 果然不愧是他，面对着这么多人，却丝毫没有任何怯场的感觉…… 陆霖情不自禁地赞叹道，然后视线投向了就站在高台下、人群最前端的位置。在那里，一个灰发的小女孩和一个火红头发的女子，不引人注意地向这边望了一眼，眨了眨眼睛。 很好，小雨和妮可，两个最强战斗力的人已经准备就绪了。 如果阿朗索说出来任何对自己这边不利的言论，就立刻，将他劫持！ “沉重悲痛，是因为，我亲自率领的第三军，在与阿美利加帝国的战斗中，失败了。全军溃散，我也差点死在乱军之中；这是我的过错，我今天发表公开演讲的目的之一，就是站在你们面前，向你们亲口承认，我的过错。 你们满怀期望地将父亲，儿子，丈夫，兄弟送到我的手中，期待着我可以带领他们胜利，使得我们的国土更加安全，我们的国家更加昌盛……但是，我辜负了你们的期望和期待。我没有能够胜利，甚至我不能将他们再次带回到你们的身边……我有罪。” 说到这里时，阿朗索莱因哈特深深一低头，向台下躬成了九十度，并且保持住了这个姿势不动。 全场沉寂。 然后，隐隐约约的哭声，从台下百姓中传了出来，旋即被更大的喊声所代替： “打仗，肯定有赢有输的啊！之前那些将军们，也打过那么多场败仗，皇子殿下您不必介意！” “是啊！都怪敌人太狡猾，怎么能全是您的错！” “我从来没见过，打败仗还公开道歉的将军……如果这样的话，其他将军早就该切腹谢罪了！” “皇子殿下，您下一场战斗一定会打赢的！我们相信你——” 好计谋啊。 陆霖拍手赞叹道。 只要城主稍微安排几个人，在人群中喊两声，那么自己这场败仗的罪名，就被百姓耳口相传的舆论言潮文过饰非了…… 即便打了败仗，但是依旧笼络了人心，这样的本事，陆霖自认为，是学不来的。 关键在于他非常诚恳，光明正大地将自己的过错放出来讲，这样的态度，对于一个国家掌权领导阶层的人来说，确实是非常亲民的做法了，也很容易得到民众的好感！ 陆霖已经相信，今天这件事情，如若传到艾诺利亚帝国的皇室，对他的评价，肯定又会提升一个档次。 即便他可能因为这件事情，表明了他率兵打仗可能不行，但无论是他做出的清理劫匪的举动，还是今天在打败仗以后、做出的公开道歉演讲，都足以说明了他作为执政者的情商！所以即便把他将军的位置撤掉，也一定会给他安排其他重要职位…… “停。停。我想要的，是你们的指责，是你们的谩骂，而不是，你们的鼓励。因为，失败，已经是事实了，而未来未知的胜利，还需要我去努力争取。 这，就是我的沉重悲痛。我会把这次失败，以及你们宽容给予的鼓励，和你们所有人对我的希望，全部变成鞭策我去进步，去努力，去拼命的动力。虽然很无耻，但我还是期盼着，你们再相信我一次，我可以得到这样的机会么？” 说到此时，阿朗索一直躬下的腰，慢慢地抬了起来，直起了身；近乎所有人，都看到了他脸上流淌的两行眼泪。 “我们相信你！” “我们支持你——” “阿朗索莱因哈特！” “阿朗索莱因哈特——” 随着阿朗索“诚挚”的疑问，台下再次掀起一阵阵呼喊，到后来，人们甚至自发地喊起了他的名字，一浪高过一浪。 这还，真的是……厉害啊…… “谢谢！谢谢——” 不待陆霖再次赞叹，阿朗索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点点头：“多谢，多谢你们，我会带着你们的努力，去努力，去拼命的！那么，接下来我要讲第二件事情，关于我是怎么死里逃生，从乱军战场上活着回来的事情。” 来了！ 重头戏来了！ 陆霖一个抖擞，全身都紧张了起来。 “在此，我想先邀请台下的一些人上台来，与我并肩站着。我想让你们都看到，从死神手中将我性命拯救的恩人，他们的长相和模样。请所有人鼓掌，为这些英雄们献上掌声！” 说到此时，阿朗索的目光投向了台下，陆霖等人所在的方向，顿时，一阵阵热烈的掌声便响了起来。 刚才收拢了人心，然后立刻用人心，反压迫自己这边上台，成为所有人目光焦点—— 阿朗索，有你一套的！ 但此时已经到了这种情况，不上台也不行了；陆霖望了一眼台上，正好和阿朗索的目光相对上，不再迟疑，和郝云、李治东、安德里亚斯等人一起，迈步走上了台。 “我记得，还有两位美丽的小姐呢？喔，她们在那里，正前方，请麻烦人群为她们让开一条道路……” 阿朗索望了一眼站上台的所有人，稍微露出了一点疑惑神情，旋即目光再次投到了台下小雨和妮可所在的位置。 是被他看穿了么？ 不过这样的话，我们这边，和他的距离，就更近了，如果动手的话，甚至不用越过保护着高台的士兵，直接就可以下手—— 就算台下有这么多人，但只要闹起混乱，他肯定是插翅难飞！ 所以，阿朗索他，为什么要把自己这边人叫上台？难道真的和他之前所承诺的一样，公开予以这边嘉奖么？ 还好自己和李治东，两个最重要的人都已经整容过，小公主也戴着面纱—— 接下来，就要看阿朗索他是不是按照约定行事了！ “他们，就是在战场上，把我拯救下来的英雄们。他们不畏战场上随时可能到来的死亡，拼尽全力，将我从那片‘死亡森林’里带了出来，如果没有他们，我是无法，活着走到这里的。这，就是我的侥幸。” 好，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你们大部分人是幸运的，没有经历过战场上的血雨腥风，无法体会到，当初究竟他们经历了什么样的困境。在此，我只能告诉你们，为了我的生命，他们连续几天不吃不睡，无数次从敌人眼皮之下逃脱，才将我送到安全的地方，送到佛罗伦萨城。” 这阿朗索，说得比唱的还好听，若不是自己知道实际情况，还真以为是真的了…… “在此，我要向他们，表示我最诚挚的谢意。也请你们，不要吝惜自己的掌声，请帮我一起，向他们致上最热情的感谢！” 随着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后，阿朗索点点头，清了清嗓音：“在最后，我还有一件事情要说，关于我的婚事。” 最重要的事情到了！ 之前都没有问题，看来他一定是真心实意想要履行约定了—— 正当陆霖这么想的时候，阿朗索再次开口了：“艾诺利亚帝国的所有人，应当都知道，我和天凡帝国的小公主李令月订下了婚约，他们的公主即将莅临我们艾诺利亚帝国，同我共结百年之好。这是你们都清楚的事情。” 然后，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说到此时，阿朗索突然向旁边走了两步，声音也陡然变大：“当我被他们营救时，一开始，我以为他们只是一只普通的商队，而他们，也只当我是一个普通的军人；但后来，我才发现，他们的真实身份！说到这里，你们所有人，也应该清楚他们的真实身份了！！” “阿朗索，你——” 还没有等陆霖反应过来时，阿朗索突然站在了小公主的身边：“他们的真实身份，就是天凡帝国，护送小公主的部队！而站在我身边的，就是天凡帝国的，李令月公主殿下！！我在最危难的时候，是她如同天使一般出现，拯救了我的性命！！！这，就是我的热血沸腾！！” “天凡帝国！天凡帝国！！” 台下民众的感情，也随着阿朗索声情并茂的演讲，彻底热血沸腾了起来，呼喊着天凡帝国的名号！ 该怎么办，怎么办—— 他难道要—— 正当陆霖被阿朗索突如其来的行动打昏了头，不知如何处理时，最意想不到的情况，终于出现了。 “从第一眼见到她时，我就认定了，她就是拯救我的女神，是我一生的牵挂。 我原本都做好了准备，和天凡帝国退婚，来迎娶这位拯救了我性命、在我生命中如同天使一般的姑娘。但万万没有想到，原来，她就是天凡帝国的公主殿下，她就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个女人！！” 阿朗索大声朗诵着，声情并茂，突然跪倒在脸上虽然蒙着面纱、但同样惊慌失措，有些不知所以的小公主面前： “所以，这就是我，今天的公开演讲，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情！能够见到你，是我一生的荣幸和幸运，我尊敬的公主殿下。请问您，愿意让我用接下来的一生，来偿还你对我的救命之恩么？你愿意，嫁给我么？” 阿朗索！！！ 完全没有想到，你竟然—— 你竟然用这种方式，完完全全毁掉了所有的计划—— “答应他！答应他！” 从台下的千万民众中，再次传来一阵尖叫声，每一声都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陆霖的心尖。 千算万算，偏偏算遗漏了这一点！ 阿朗索，他，他不一直对自己说的，是极其反对这件婚事么！！ 为什么他…… 正当陆霖头脑一阵阵眩晕时，另一记大锤，再次砸在了自己的头上。 “……我，愿意。” 小公主轻轻向前一步，安静地握住了单膝跪在地上、向前伸出来的手。 台下突然万籁俱静。 下一秒，整个广场上，传出了迄今为止，最为热烈，最为热血澎湃，声浪最大的欢呼和咆哮！！！ “嗷嗷——” “好————” “喔喔喔喔——” 每个民众都欢呼着，高喊着不明所以的话语，脸上露出激动的神情，看着台上半跪着的男子和单手牵起男子手的女孩，用自己内心深处最真挚的方式，给予了祝福。 然而，在一旁的陆霖，此时已经彻底，被没有意料到的事情发展，冲击到不明所以，不知所措。 怎么会……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的…… 这可，该怎么办…… 分明完成了对天凡帝国皇帝陛下的承诺，但自己原本…… 是想，将她带回去的啊…… 这可怎么是好…… “还有，也要谢谢你们，一路护送公主殿下，到我的身边。谢谢，谢谢。” 正不知所措的陆霖，突然看到，阿朗索走到了自己面前，也握着了自己的双手，脸上露出诚挚的笑容。 而小公主殿下，则单臂环着他的胳膊，并肩站在他身边。 不发一语。 二一五、决心 距离佛罗伦萨的，阿朗索那场公开演讲，已经过了三天。 现在，陆霖一行人，带着佛罗伦萨城主好不容易七拼八凑出来的一支部队，正和阿朗索一起，在前往艾诺利亚帝国首都，罗马的路上。 当天的事情，自从阿朗索当众表白以后，陆霖就再也没有找到和小公主，以及阿朗索单独相处的机会——无论两人其中任何一个，似乎都不打算和陆霖有单独相处的机会，每当陆霖想要找上两人之中任何一个、好好谈一谈商量一下的时候，都会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脱掉，根本没有任何机会。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现在这副模样？ 之前在台上，稍微犹豫了一下，阿朗索就已经把事情做成了定局，根本没法改的那种；由于之前也没做什么预备方案，没有想清楚遇到这种情况、该采取什么样的应急方案，然后事情，就突然地发生，接着结束了。 从结果上来说，一切都是好的，包括最后…… 一切都走上了所有人之前计划的结果，尤其是陆霖自己本身。 平安将小公主送到艾诺利亚帝国，送到她的未婚夫身边，然后一起去首都罗马、操办完婚事成亲、然后自己就可以安稳回天凡帝国、再没自己任何事情了…… 不过，真的，就这样了么？ 这几天时间内，就连小雨，距离陆霖的距离，都稍微远了一些。至于李治东和郝云等人，看上去根本就不打算和陆霖有任何交流——就算互相碰见，都是脸拉得老长、如同马脸一般，没有一点儿好脸色。 当然，这种脸色，自然是不会在小公主面前流露分毫的。 至于为什么，陆霖自己当然也非常清楚。 此时此刻，如果有ktv这种产物的话，陆霖自己都想在ktv，自己给自己点播一首《算什么男人》，声嘶力竭地唱他个单曲循环一整个通宵。 分明是自己的徒弟，分明对自己表露了好感，然而自己却要亲手将她送到她不想去的别人身边—— 最为关键的是，那个她不想嫁的男人，就是当着自己的面儿，大庭广众之下向她求的婚，而自己却毫无作为，没有任何行动！！！ 每当想起来时候，陆霖自己都想狠狠地抽自己两个巴掌。 为什么会这样？ 所谓的家国大义么？ ……事到如今，唯有这一个理由可以用来麻痹自己了。 于是陆霖每天都抱着酒壶，喝得酩酊大醉；反正已经在公开场合露过面，如若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全部都可以归到艾诺利亚帝国的头上；关键在于艾诺利亚帝国在打了一场败仗以后、急需要一些其他的事情转移民众注意力，而且还需要维持自己的国力，在此关键时刻，天凡帝国的支持，已经可以说是雪中送炭了。 所以，自己一行，已经是非常安全，不会再出任何问题了…… 即便阿朗索之前，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的话全部都是谎话，此时此刻也不容得他反悔了，更不用说陆霖这边。 就因为如此，陆霖这几天反倒清闲了下来。 和前些日子的忙碌相比，一清闲下来，人就容易胡思乱想；一胡思乱想，就容易向消极的方向思考而去。 为什么自己当时不下令阻止？ 倘若当时自己向站在阿朗索身后的小雨和妮可，下达阻止阿朗索言语的命令，想必他们也会遵守的罢？ 他们两个和天凡帝国并没有任何直接的关系，想必也不会像自己这样，有这么多的羁绊和其他因素需要考虑；如若自己下令，阿朗索后面的话语，肯定是一句都说不出来的。 为什么自己当初要犹豫？？ 为什么…… 陆霖抱着酒壶，一口一口灌着这个世界上低度数的酒精饮料，陷入了沉思。 分明想酩酊大醉，但却怎么喝都喝不醉的时候，是最难受的。 自己之前带的高度数白酒，早已在临行出发的那天，已经全部喝完了。 那么现在…… “今天，差不多就能到罗马了。” 郝云从后面匆匆赶马跑到陆霖身边，留下一句话以后，又飞快地跑离了陆霖身边，就像陆霖身边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发出恶臭一般地逃离。 原来自己，在自己的伙伴心目中，已经变成了这样的形象么…… 陆霖无奈和地笑笑，再次陷入到另一头的沉思当中。 如何，将小公主从阿朗索身边带走，却不引起任何轰动。 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要说自己强行带走她，也不是不可以…… 但关键问题是，她会不会答应自己这样莽撞的行为。 陆霖已经可以料想到，如若自己现在在小公主面前，揭露自己的伪装、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那么小公主一定会是这样的反应：“原来一直陪伴着我的，果然是老师您啊。那为什么，之前有那么多机会，您都不肯带我离开呢？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倘若再强行离开的话，一定会为父皇陛下带来困扰的罢。我还是呆在这里好了，老师，和您一起生活的那段时间我非常开心，现在已经满足了，所以我……” 剩下的话语，陆霖不敢去想，也不想去想。 以自己对李令月，或者说林子越的了解，他一定会这么说的。 为了家国之事，牺牲自己的幸福，之前她已经做过决定了。 那么，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陆霖使劲揪着自己的头发，脸上显露出痛苦万分的表情。 “……陆霖，你，是不是非常纠结，接下来该怎么做……” 一直坐在身边马车夫位置上的灰发女孩，却突然开口了。这是她这么几天时间以来，第一次，开口向陆霖讲话。 “……是，稍微有点纠结和麻烦……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自己的意料之外……” 陆霖点点头，声音也低了下来。这些话语绝对不能让车厢内小公主听到——虽然公主这几天也丝毫没有去旁听的打算和模样，为数不多的、这几天可以见到小公主李令月的时候，她都看上去十分恍惚，完全没有任何精神，似乎身边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和她无关一样。 用另外一个形容，就是木头人。 对，木头人。 身边的女官说吃饭，她就张开嘴；女官说休息，她就自动地爬进马车，然后一言不发地睡去。 一举一动，全部都受着别人摆控—— 就仿佛，没有了灵魂一般。 “事情出乎意料之外？你……本来是打算怎么做的？” 小雨沉思了一下，还是继续主动问出了口。 该怎么回答？ 难道自己要回答，自己本来想把小公主劫持走么？ 已经到了这份儿上…… “……原本，我的计划是，在战场上，想方设法制造一起假死的事件，找一具尸体替代小公主，然后和公主殿下一起回去……但是现在，完全没有任何机会了，无论公主殿下，还是……最为关键的是，我不知道，这么做是否妥当。你应该能够理解，现在我的两难处境，究竟该选择……公主殿下这边，还是该选择天凡帝国这边……” 陆霖不再多想，压下了声音，还是一五一十地对小雨交代清楚。 此时此刻，正需要像小雨这样，完全可以听自己随便胡说、又不至于外传引起事端的人出现。 小雨，之前我还一直以为是我拯救了你，但是细细想下来，分明是你拯救我的次数更多一些啊…… 不知不觉，自己已经亏欠身边人够多了；然而自己却一直不知好歹地继续索求着，不顾他人的感受。是不是自己，真的做得有点过分…… “……我认为，这两者并不冲突。或者说，关键……关键问题，并不在这方面。” 马车车轮继续向前滚动着，空气中陷入了沉默，只有马蹄和车轴滚动的、有规律的哒哒声传来。沉默了片刻，小雨终于斟酌着语言，说出了口。 “不冲突？关键问题不在这方面？为什么……你这么说？” 陆霖低着头，但还是反问出了口。 “……虽然我不太会安排，不会出谋划策、也不能想出什么好的方法，但我总觉得，问题在于……问题实际上在于，陆霖，你，是否真心诚意地想带她离开。” 小雨再次说出了口。陆霖再次陷入了沉思。 “为什么你这么说？为什么前面那一点……不算是问题……？” “……因为，一直到现在，我一直跟随的你，已经做出了一系列看似不可能、但却确实成功了的事情啊。” 小雨一手支起了下巴，似是在回忆和沉思：“……以前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虽然我年龄比较小，但我也一直在看着，有很多事情，原本是没有结果的，根本不可能成功的，但在你的谋划之下，都化不可能为可能，甚至相当于绝境逢生了……事到如今，唯一制约你的，只有……你的内心罢。” “我的……内心？” “对。你的内心。” 小雨罕见地重重点点头，对自己的话表示强调和肯定，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我觉得，像你这样，近乎于无所不能的人，只要想去做什么事情，就总都能做到的……无论有多艰难，多困苦，要遇到多少问题和阻碍，只要你想要去策划，去完成，去行动，那么总都不是问题——唯一的问题和阻拦，就在于想不想去做，真正地想不想，把她带出艾诺利亚帝国，脱离这场婚礼。” “是……这样的么……可是这一次……” “其他的都是借口。如果你想的话，无论有多困难，你都会想出方法的！” 小雨再次点点头，不再说话，而是坚定地望着陆霖，冰冷的小脸上，坚定的眼神显而易见。 “原来是……这样啊。” 陆霖闭上眼睛，开始沉思。 关于小公主的一切。 自己第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对了，是当时严羽阳想要借注水牛肉对自己打脸的、在龙落城批发菜市场的那时，当时自己刚刚穿越来、未免有些心浮气盛，有人正面向自己的脸打了过来，自己就下意识地予以了还击—— 然后，好像就被她看到了，被她崇拜了，接着，就被她拜为老师了。 而今严羽阳已经远在天边不知所踪，至于自己在这世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的亲传的学生（自己陆府内那么多员工不算），此时却已经变成了天凡帝国的小公主，即将远嫁他乡。 回想起来，当时好像她还摔了一跤，做出了这种与公主气质完全不符合的形象动作呐…… 回忆起自己答应她了以后、她向那个老者跑去的平地摔，陆霖不由得脸上露出了微笑。 这，也许就是她心情极度愉悦的表现了罢…… 那她对自己来说，算不算极为重要的人呢？ 最为关键的问题，出现了。 重要的人。 对自己来说极为重要。 自己重生以来，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重要的人过得更好—— 迄今为止，自己的一切行动，都是为了这一点。 无论是在之前小露妹妹考试时、考场上贸然插手当做助手，还是后来的、在苍澜学院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自己都是毫不犹豫地选择卷入了漩涡。 那么，这一次—— 这一次，自己为什么还会犹豫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天平那一头的筹码过于沉重了。 天凡帝国。 社稷百姓。 但就如小雨刚才所说，如果自己想去做的话，又有什么做不了的？ 自己可是穿越者！ 自己有着比这世界上的人，多出不知多少的智慧！！ 不纠结犹豫了。 为什么还要纠结。 就这么定了。 为了她。 自己唯一的学生，此后人生的幸福。 哪怕是要从艾诺利亚帝国四皇子手中抢婚，这种事情，自己也做定了！！ “谢谢你，小雨。” 陆霖点点头，望向小雨。 “为什么要谢我？我只是说出了，自己心中想要说的……” “如果没有你，想来我也不会这么快地做出决定。现在，我已经决定了。” 陆霖神情严肃。 “……你的眼神，和前两天看上去，不太一样了呢……” 小雨没有正面回答陆霖，而是盯着陆霖的眼睛，旋即，才一字一句地说道。 “是么？哦，大概是下定了决心，想通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罢……” 陆霖笑笑，不再多语。 那么，这一次，就让自己好好谋划一下，好好闹它一场好了！ 二一六、抢婚（一） 既然已经决定，那就没什么再犹豫的了。 虽然从正在“夫妻对拜”或者“交换结婚戒指”的婚礼现场将女孩子霸气抢走，听上去是非常酷的事，但要从一国的四皇子婚礼举办时抢走女孩，如若没有稠密的计划和安排，那就和作死没有任何本质区别。 首先要做的是收集情报。即便要准备做抢婚的计划，也必须先收集相关的情报，根据情报才能合理做出决定和计划。 “郝云，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还有事情，李大人您如果没有什么重要事情，我就先离开了。另外，等到回天凡帝国以后，我要和你好好算一下账，我们的合作关系就此结束好了。” 于是当陆霖找到郝云时，毫无意外地，便听到了郝云这样的回答。 “……但，我确实有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你最后一次帮忙——只要你现在帮了我这个忙，哪怕我们立刻开始算账、以后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也都无妨；但现在这件事情，确确实实，只有你能做到。” 眼见郝云又像故技重施脚下抹油开溜，陆霖这次却没有再任凭他离开，而是一把抓住了郝云肩头，不待郝云反应，已经拖到了一旁的小树林里。 “……你、你想要做什么？我不是女孩子！你要做什么过分的事情、非礼我的话，我就叫了——” “……还能开玩笑，说明你在人前，是故意给我脸色啊？” 陆霖没好气地重重一拳擂在郝云肩头，郝云痛得一缩身，脸上却露出了笑容：“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甘心的……这也是艾伦和我们商量的计谋之一，在明面上和你关系闹僵，这样接下来如果你准备做什么、发生一些什么事情的话，就算发生了，也不会第一时间考虑到你，将你列为嫌疑——至少第一时间不会。” “这其实也是你们对我的考验，对吧？如果我真的一直不找你们，你们就会真的，和我彻底闹掰，对不对？？” 陆霖摇摇头，一副已经看穿内心想法的模样，盯着郝云。郝云则讪笑道：“……确实有这样的打算和安排，但你这不是——说吧，你是不是想要艾诺利亚帝国皇室的情报，以及罗马城的情报？还有一应相关的其他方面情报？” “……对，没错。” “早就准备好了，给你。看完以后立刻销毁，里面有很多是郝家的独家情报，已经牵扯到莱因哈特家族的很多绝密信息，绝对绝对不能外传。” “明白。” 陆霖点点头，从郝云手中接过一个包扎得严严实实的牛皮包裹，然后郝云故意地嗷了一嗓子：“李凡我给你说！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你的！” “……听上去像我对你强硬表白、然后你誓死不从的样子……” 陆霖深叹了口气，表情重新认真起来：“你不打算问我，我准备做什么嘛？” “你要说的时候肯定就会告诉我，我问什么？而且基本不用问，我也知道你准备做出什么事情——这是艾伦提前做的一份计划，你先看看，参考借鉴一下，他专门叮嘱我、如果你来找我，就把这个东西给你，但如果你没来找，就当他从来没写过——依然是看完立刻销毁。而且完全不要在人前看，绝对绝对不能被其他人看到，除非你想让我们所有人的人头都齐排排挂在罗马城门上。” “……原来，你们都已经……” 陆霖再次从郝云手里接过一个信封，揣在怀里，声音稍微有些哽咽。 “李凡！你我从今天开始，恩断义绝！之前在天香楼里你救我一命，自此我全部还清！这些东西，你拿去！就当我还你的人命债！！” 郝云又义愤填膺地吼了一声，拍了拍陆霖肩膀：“今天就这样吧。不然的话，你手里的牛皮包说不清楚……以后我们联系的话，就靠小雨来联系好了，你再不要找我们了。不过你有什么计划，第一时间必须告诉我们，不要一个人擅自行事。我们是一个团体。有很多一个人做不到的事，人一多，就不是问题了。” “我明白。恩断义绝就恩断义绝！从此以后，我们就当从来没认识，从来没见过！！” 陆霖也大喊了一声，喊到最后，却差点笑出了声，笑出了眼泪。 “……你们，真的肯陪我冒险——” 看着郝云正要向回走的背影，陆霖还是忍不住，小声问出了口。 “有什么不肯的……不还欠你一条命么？在此还上就是了。” 郝云挥挥手，再没有回头，一个人向回去的马车车队走去。陆霖望着背影，笑了笑，使劲抹了一把脸，做出了沮丧的表情，也跟着走了回去。 有了这些资料，以及艾伦的思路，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 …… 时间就在路上，慢慢过去了。 一路再无话。 除了得知四皇子阿朗索平安回归的消息、从而从四面八方赶来，名为“保护”实为监视的军队越来越多，原本只有数十人的车队，在抵达罗马城时，已经变成了一支有上千人规模的部队了。 在此期间，除了所有人都听到的、主使李凡和他的手下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而彻底闹翻、就连平日里的话语，也只能通过他身边的灰发女仆或是安德里亚斯来传递以外，其他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并无任何事情发生。 而受到自己手下亲信“背叛”的李凡，这几天看上去情绪格外沮丧，整天整天地专门占据了一个马车车厢窝在里面、几乎除了日常事宜以外，不肯走出车厢半步；即便走了出来，脸上布满阴霾的表情，也是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的。 反倒是阿朗索和安德里亚斯，这几天见李凡心绪不佳，经常凑到马车旁边和李凡谈心，一来二去，三人之间关系看起来反倒亲密了许多，李凡下车以后，也会经常和这两人凑在一起交流，却不知道交流些什么了。 至于这支队伍的另一个主角，天凡帝国的小公主殿下，自从接受了阿朗索的求婚以后，就再也没在人前露过面。据说这是天凡帝国的规矩，公主在正式成亲之前，不能抛头露面，即便有非在人前出现的场合，也必须蒙着面纱。之前伪装成商队，据说也是为了通过交战区的迫不得已，但在现在，有重兵保护、所有人众目睽睽之下，自然这条规矩，也要重新捡起来实施了。 本以为，身为公主殿下，她一定非常难伺候的，艾诺利亚帝国派来的人，也自然是松了口气。 于是时间直接跳到四月十日这天。 当这只上千人的部队再次翻过了一个山头时，眼前突然豁然开朗。一大片坐落在平原上的城市，陡然出现在了众人视野之内。 “终于，到了。回家了。” 一头红发的阿朗索策马走到了停在山头队伍的最前方，深深呼吸了一下，伸出双臂，做出了拥抱的姿势。 罗马城，已经在眼前了。 “李大人！李大人！罗马，罗马城到了——” 早有侍卫跑着去李凡专门呆着的马车前传令。片刻过后，顶着两个黑眼圈的“李凡”，走出了马车，站在了已经翻身下马的阿朗索身边。 “看，这就是我们艾诺利亚帝国的首府，也是西方大陆上最有历史的，最具有文化内涵的城市了！我为它深深地感到光荣和骄傲。这是我的家。欢迎来我家做客。” “……若不是你出尔反尔的举动，我还真的没有前来做客的机会呢。” 李凡笑笑，不过脸上也露出了些许惊讶的神色。这几天李凡经常将阿朗索出尔反尔的事情放在口头当做玩笑谈资，阿朗索也没有多想，只是拍了拍李凡的肩膀：“至少我除了那一条以外，其他的条款我都严格遵守了，而且你们一行本来的目的，不就是送她和我和亲么？现在任务已经基本上完成，你也应该感到轻松才对，不要那么小肚鸡肠、总把那一件事提在口边——” “我这人忘性稍微有点儿大，不提到口边，我怕你忘了该怎么偿还……” “好啦，不说了。我已经派人去城内通知了，我们就在这里稍微等一会儿，等待着仪仗队出来迎接。” “好。” 于是两人再次沉默，不约而同地望着前方。山脚下，从罗马城将近十米高的城门处，一只穿着铠甲油光锃亮、显然是经过精心保养的部队手擎长枪塔盾，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从城内走了出来；一边一排地，一路向山这边开始延伸。 “居然是最高规格的迎宾……看来我的父皇大人，对你们也是非常重视呢。” 阿朗索吹了声口哨。山脚下，不明所以的民众也跟着从侧门涌了出来，站在士兵身后，探头探脑地看着热闹，又立刻被士兵赶出十米范围的安全区域；突然，城门内响起了沉重的礼炮声，随着礼炮弹在空中炸响，一只比道路两边军队穿着还要华丽的部队，从城门内开拔了出来，站在了城门前，列成了方阵。 “居然是……父皇？！” “你说，是艾诺利亚帝国的……皇帝陛下亲自来迎接！？” 伪装成李凡的陆霖也稍微吃了一惊，原本有些涣散的目光，也突然变得有神了起来。 “我没有看到他，但那辆辇车，就是父皇专用的辇车……” 正当两人窃窃私语时，山脚下，经过扩音魔法阵进行扩音的，传令兵响亮的声音，顿时传到了众人耳中： “艾诺利亚帝国皇后，亲自迎接天凡帝国李令月公主殿下！请公主殿下及随从卫队，下山！” 原来是皇后…… 虽然不是皇帝本人亲自来，但对于自己这支部队来说，已经是无上的光荣了。 李凡整理了一下衣着，冲阿朗索点点头，然后回身大喊： “所有人！做好准备，下山！” 随着李凡一声令下，所有天凡帝国这边的人，同时应和了一声，驾驶着马车，缓缓地沿着山路，走向了城门处。之前护卫着众人的一千人部队，却停留在了原地——前方就是罗马城墙，倘若军队无故距离城池过近，任何国家都会将这样的军队判定为有反叛攻城倾向的。 “……你回来了，我亲爱的儿子。” 就当李凡等人驾驶着马车、在两旁持戈士兵的目光护送之下来到城门前时，从马车中，幽幽传来了这样的女声。 “见过母亲大人！我，打了败仗，本来没有脸见您，但是——” “……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不必多说。” 马车内的女声，毫不犹豫地打断了阿朗索想要自辩的陈述，却停了片刻，全场一片寂静；李凡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时，马车帘门轻轻地打开了，于是披金戴银、但却已经将近六十岁的中老年妇女，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你们，就是天凡帝国一行护送公主来的使者？” 皇后简单地环视了一下整只十余人的小部队，最后却将目光锁定在了一看就知道是主要领袖的，陆霖假扮的李凡身上。李凡情知轮到自己出场了，连忙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对着面前的妇女，深深一鞠躬到底：“天凡帝国之臣，此次护送公主殿下前来与贵国联姻的正使，李凡，见过艾诺利亚帝国皇后殿下。愿皇后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千岁千岁千千岁？倒是个有趣的称呼——站起身来说话吧。” 皇后掩着口，轻轻笑了两声，示意李凡直起腰。 怎么，难道不是直接进城么？就在城门口说话？？ 李凡虽然有点不太明白，但还是再向皇后一拜，才站直了身。 于是，面前披金挂银的中年女子，全部便映入了李凡的眼中。 皇后殿下没有说话，饶有兴趣地端详着陆霖假扮的主使，上下望了望，点点头，样子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正当李凡有点不知所措时，皇后终于再次开口了： “就是你们，害死了我最心爱的小儿子，理查德？” “我，我们——” “将所有人都抓起来，押回大牢。” 一瞬间，皇后突然面色一变，拂袖转身。 而身边所有艾诺利亚帝国的军队，也瞬间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二一七、抢婚（二） “皇后殿下！” “皇后殿下且慢——” 两声惊呼，同时从人群中传了出来。陆霖下意识地伸出手，却看见同样喊出口的阿朗索上前一步，紧紧挽住了艾诺利亚帝国皇后的手臂：“请您放过他们！接下来是我的大婚日子，倘若将来自天凡帝国的使臣全部抓入大牢，首先不吉利，而且到时候未免显得难看——而且再者说了，他们也并不是杀害理查德的凶手，据我在天凡帝国调查，杀害理查德的罪魁祸首是一名叫做陆霖的饭店老板，和他们并没有任何关系！” “请皇后殿下，收回成命——” 随着阿朗索的劝说，一旁的亲卫队，也纷纷低下了头，向前一行礼。皇后背对着已经全身冒汗的陆霖不动：“……那也罢。就让他们多活一些时间，等到你的婚礼结束以后，再把他们都押进大牢，什么时候天凡帝国派人把那个叫陆霖的家伙送来，什么时候放他们走——无论死的活的，我都，可以接受。” 说完以后，皇后便扭着腰肢，自顾自再次踏入了马车，却是再不看陆霖等人一眼，和仪仗队一起，向着皇宫的方向走去。 “理查德是她最心疼的小儿子，自从得知理查德莱因哈特出事以后，她的脾气就一直有些古怪——你不要放在心上，到时候我想办法把你们都放出去。我也尽快安排布置婚礼，尽快举行，否则夜长梦多……” 看着陆霖虽然戴着面具、但却依旧不怎么好看的面色，阿朗索看上去以为陆霖害怕了，连忙走上前来劝说。 “……那，这几天，可能就麻烦你，先安排一条退路了。” 陆霖擦了一把面具边缘渗出来的汗，阿朗索点点头：“那是肯定的。罗马城内就算我的主场地盘了，这种小事手到擒来——一起去皇宫吧。顺便沿路带你领略一下罗马的风光。” “那就敬谢不敏了。” 和后面的人打了声招呼，陆霖再次跨上了高头大马，和阿朗索并肩走在队伍的最前列；城内早已有好事的百姓从街道两旁跑了出来，好奇地瞪大眼睛，看着自己这一行异邦来客。 罗马城，以前在地球上便是欧洲最有名的几个城市之一，现在即便穿越到了这世上，陆霖所看到的景象，依旧繁华无比。具有西方大陆特色的白墙圆顶建筑，街道上悠闲转来转去的行人们，恍惚间陆霖以为自己又穿越回了地球；4月份到6月份之间是罗马气候最为宜人的时候，看来在这异世界也是如此，温柔的风从陆霖身边飘过，吹动起了天凡帝国的旗帜，令人感觉舒爽不已。 “我觉得，一座城市里面还是要有河流，这样才显得灵秀。天凡帝国龙落城，虽然热闹是热闹，发展得确实不错，但城中心没有河流、只有护城河，和我的家乡罗马比起来，终究少了那么几分灵气。” “嗯，我也是这么觉得。有了活水，整座城市才真正地活了起来。” 陆霖点着头，应和着阿朗索自夸的话语，众人走过宽阔的广场，和具有卷涡造型的石柱拱门，望着沿路墙壁上极度精致的大理石雕像，走到了有着巨大石柱的皇城前。看上去这里的皇宫和以前地球上的罗马皇宫不太一样，却是直接在古罗马皇宫的遗址上翻修而成，足足二十几米的巨大大理石石柱，让人不禁赞叹。 “这些石柱，据说有两千年的历史！虽然经过了多次战火，但历代罗马皇帝、包括我们莱因哈特家族，都将皇城安在这里，怎么样，看上去，是不是比龙落城的皇城要气派很多？” 望着陆霖似乎有些看呆了的凝固眼神，阿朗索不无得意地夸耀着。陆霖点点头：“确实壮观——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光明神教的总教会，是不是也在你们罗马城？没有在什么叫做梵蒂冈的小地方？” “对啊，光明神教的总教会就在那边，圣彼得大教堂，这是西方东方大陆都知道的事情，怎么了？这几天有空我带你去参观一下——不过估计我是没什么空闲时间了，你如果好奇的话，你可以自己去，有我给你的令牌，保你通行无阻。” 阿朗索有些好奇地问道。陆霖摇摇头：“没什么，突然想起来问一句，很好奇罢了……”然后喃喃着什么“原来梵蒂冈在这里还没叛出意大利”之类的阿朗索听不懂的话语，又开始了沉思。整只部队等在皇城门前，等待着皇城内传来的命令。 “不过说起光明神教的话，他们确实不归我们管辖，之前历史上我们艾诺利亚帝国曾经是****的国家，但从我们莱因哈特家族执政之前、上一任的皇族，就已经明确地将政教分离开来了。但是我和你们公主的婚礼，肯定还是要请他们的主教来进行祝福的。” 阿朗索想了想，又补充道。陆霖抬起头：“到时候婚礼，是在皇城里面办，还是在那圣彼得大教堂里办？” “应当是先在圣彼得大教堂里举办完前半场的仪式，然后回皇城举办后半场的筵席。圣彼得大教堂距离皇城也不远，半个小时左右的步行路程而已——” “原来是这样。” 陆霖点着头，将这条非常重要的情报牢牢铭记在心。 “不过现在正好没有人——陆霖，你难道不好奇，我为什么突然改主意么？” 望了望四周没有人注意这边，阿朗索低头向怯缩着却还上前乞讨的一个小乞丐递上了几个铜钱，突然拨转马头，走到了陆霖骑着的马身边，低声问向陆霖。 “……我一点儿都不好奇。其实我应该早就想到的，仅仅之前的那些筹码，对于你的地位来说还远远不够，如果加上和公主通婚的身份的话，才能勉强保住你在皇室中的话语权——” “正是如此。” 阿朗索摇头笑笑：“一直批评你不是一个率性而为的人，没有想到，我也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为了自己的私利，对你食言了，其实我内心深处还是蛮愧疚的。就冲这一点，你放心，你的人绝对都能成功从罗马城活着出去，这是我阿朗索，对你的承诺和誓言，以光明之神的名义。” “你之前就食言了一遍，我可再不会相信你的任何承诺了……” “……哈哈哈，是这样啊。” 两人随意地聊着，与此同时，从皇城内跑出来了一队仪仗队，向众人发出了可以继续前进的信号；于是，陆霖和阿朗索翻身下马，肩并肩向皇城里走去。 …… 接下来的事情乏善可陈。 已经做好觐见艾诺利亚帝国皇帝陛下、甚至连说辞都构思好了的陆霖，却得到了“皇帝陛下抱病在床”的消息，最后只是一个内官代替艾诺利亚帝国的皇帝，不咸不淡地和陆霖交流了几句、更近似于通告般地告知陆霖，婚礼即将在五天之后举办，然后就挥手打发陆霖等人离开了。 不过这个闭门羹，也在陆霖的意料之内。 毕竟理查德莱因哈特是死在了天凡帝国龙落城的城外，如若这时候艾诺利亚帝国却把自己待为座上宾，陆霖反倒会以为艾诺利亚帝国对自己这边有什么图谋；对自己冷淡些更好，方便自己行事。 于是在看上去十分尴尬的气氛当中，和表面上依然对自己冷眼相对、完全不肯和自己有任何交流的艾伦、郝云等人一起吃过了简单的便餐，陆霖便先一步离开了，掏出了之前阿朗索给自己的腰牌，径直一人走出了皇城。 接下来的抢婚，该怎么做呢？ 陆霖一个人漫步在皇城通往圣彼得教堂的路上，看似外表平静，但内心深处却在紧张地思索着。 之前一路上，由于阿朗索也清楚自己食言、打破了约定，为了看管陆霖等人不至于闹出什么变动来，一路上陆霖一行人，任何时候做任何事情、身边都有至少十个人跟着，虽说以小雨的能力，赌一把也不是不能杀出重围，但自己一行人的安全，那就完全无法保证了。 所以，已经错失了路上逃跑的机会，那看上去唯一的机会，就只剩下在阿朗索结婚之前或者结婚当场，大闹一通了。 结婚之前，似乎难度也非常大…… 刚才在吃饭的时候，虽然艾伦一行人再没有和陆霖说哪怕任何一句话，但是艾伦等人的交流对象，却从陆霖变成了李令月小公主。虽然公主依旧一直蒙着面、没有动任何一下筷子，声音听上去也有些认命了的绝望感，但陆霖还是在艾伦故意问出的几个关键问题当中，敏锐地捕捉到了自己想要的情报信息。 似乎在用餐前，小公主就已经得到了艾诺利亚帝国皇族的认可，提前先搬进了皇城内看守最为严谨的、供莱因哈特家族的人居住的皇城内院；想要从这样的地方想办法将小公主掳走，无论以现在的任何条件，尽可能地发挥想象力，陆霖也都觉得这样的行为无异于自杀。 那么唯一的选项，看来也只能，在结婚典礼当天将公主掳走了！ 真的要做这么“浪漫”又冒险的事情了啊…… 其实以陆霖的打算，如果在进城以后、趁典礼没有举办前，事情还不至于太大的时候，自己悄悄摸摸在公主面前表露身份、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她带走，是最好的节奏；但现在，似乎这场事情，不闹大都不行了。 而且还是必须成功，不能失败。陆霖可不相信阿朗索的承诺——毕竟现在所有人到了这样的情况，就是因为之前自己对阿朗索判断失误，任他在最后关头反水，违背了诺言、答应了和公主的婚礼。所以，有极大可能性，自己等人在婚礼结束以后，依旧会被皇后抓进大牢——等到12个小时、自己脸上的面具伪装失效后，那就彻底完了。 那么既然确定了以后，唯一的问题，就是怎么闹，怎么把公主救走了。 真的是，难啊…… 难于上青天。 自己只是个小厨师，为什么要琢磨这些事情…… 回想起自己的一系列选择，有错有对，但都是自己亲自做出的选择、下的决心，才将自己推到了这么一个风口浪尖的位置，倒也确实怨不得人。 算了，此时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只剩下最后五天时间了，必须争分夺秒——而且只能争分多秒去准备才行了。 陆霖收拾起自己的小心思，再次在圣彼得大教堂和罗马皇城之间这条宽广的大道上，踱着第三个来回。 “喂，那边的，行行好吧，赏口饭钱——” 路旁跛着腿的乞丐，突然拉住了陆霖的腿。陆霖正想不耐烦地甩开，低头一看乞丐的脸，却愣住了。 “艾伦……你、你怎么化妆成了这幅模样？还有李治东，你怎么也蹲在这里——” “……嘘！住口！” 本色出演跛着腿无法行走的乞丐，脸上任何表情都没有变，依然一下下地扯着陆霖衣袖：“……行行好吧，我家里面有老有小，都干不了活儿，不信大人您跟我去看一下就知道了——” “……好，那就随你去看一下！” 陆霖一甩衣袖，看上去完全就是被纠缠得实在不耐烦，才勉强答应了下来。艾伦点点头，一旁同样穿着破烂、脸上画着煤灰的李治东背起了艾伦，做了一个跟上的手势，假装也跛着腿，向道路旁的小巷深处走去，陆霖跟在了后面。 “这、这里是？” 小巷中来回拐了几个弯，西方大陆的建筑不似东方大陆那么齐整，在弯弯曲曲的小巷中穿梭了一小会儿、路过了许多见怪不怪的乞丐，艾伦左右望了一眼，见没有人注意，这才示意李治东推开了旁边一扇完全不引人注意的小门。 “口令！” 门内的阴影处，突然传来了低沉的喝声。 “通心粉和红肠。” “……进来吧。” 背着艾伦的李治东这才迈进了屋内，陆霖跟在了后面；被李治东放在椅子上的艾伦，拿起桌上的抹布，擦了一把脸上的灰：“果然扮乞丐没有扮美少女有意思……这事儿以后我不干了。” “这、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我，在罗马城里属于自己小势力的根据地。这里很安全，和我的家族也没什么关系——来吧，接下来好好商量一下，该怎么做才行。” 已经重新恢复干净面庞的艾伦拍了拍手，望向了陆霖。 二一八、抢婚（三） “你们……你们肯和我一起……” 陆霖两把揭掉了脸上的面具，望着坐在座位上、微笑看着自己的众人，本来有千般言语想说，但好像全部都哽在了喉咙口一样，怎么都说不出来，只是使劲地挥舞着手臂，试图用动作来表达自己内心的不平静。 “当然都明白了。看到你做出抉择，我们也很开心呐——当然可能除了一个人以外。” 艾伦笑笑，摇摇头。陆霖这才发现，自从这次和亲以来、一直跟在艾伦身边的妮可，此时却不知身在何处。 “这件事我没办法，回头你好好安慰一下她……究竟任哪个女孩子得知，自己的心上人准备为另一个女孩去赴汤蹈火、用生命当赌注把她从恶魔的洞窟中救出来，心绪都不会怎么好吧。不过我们可不一样。看到你终于肯做出自己的选择，我们，真的替你感到欣慰呐。” 分明看上去瘦小无比、如同没有长开的十四五岁少年一样的艾伦，此时却非摆出了一副家长的姿态，故作老成地对着陆霖点点头。没有人笑话他的举动，郝云和李治东，以及不知何时出现的小雨，均跟着艾伦一起，冲着陆霖，轻轻颔首。 貌似，他们似乎误解了什么啊…… 不过现在也不是解释误会的时候。 “虽然你们都知道了，但我还是要正式说出来：我，想搅黄她和阿朗索的婚礼，把小公主李令月，从这里带回天凡帝国。这就是我，打算做的事情。在此之前，我最后再确认一遍，你们都……都肯帮我一把，帮我这个忙么？” 最后环视了一圈众人，陆霖思索了一下，还是郑重其事，一字一句地开口了。 “都已经到这份儿上了，你就别啰嗦，别走这种麻烦的形式了。既然都聚集在了这里，那肯定都已经做好了觉悟——” “……我欠你一条命。” “我是你的保镖，我要保护你。所以你做任何涉险的事我都会帮忙。” “你还欠着我金币呢，我怎么能让你这么容易死掉——” 听着其余四人的回答，陆霖不再多说，闭上了眼，旋即睁开：“那好吧。不多废话了，我们开始商议。最终目的是把小公主接走，目前我有了这么几个方案：第一，伪造天凡帝国国书，取消和亲；第二，刺杀阿朗索，使得和亲中止；第三，在婚礼现场，劫走小公主，直接逃亡；第四……接下来我们商量一下，究竟采取哪一种，或者哪几种方式进行组合，根据现在手头已有的资源和情报，我们能做到哪一步……” “不错。看来你，已经构思很久了。” 听完了陆霖的发言后，艾伦点着头，然后掏出了地图，摊在众人面前的桌上：“那我们就逐一分析吧。首先……” 于是，接连不断的讨论声，在距离罗马皇城不远处的一间小房屋内，响了起来。偶尔会出现一阵争执，然后再次统一意见，归为平息；众人面前的一叠叠白纸，艾伦身后和陆霖学来的习惯、不知何时支起的白板，也在烛火的照映下，上面用黑炭写着的字越来越多，乃至最后，密密麻麻，布满了整面白板。 小公主……如果看到了现在这个场面，一定会觉得非常幸福罢？ 房屋外。 守在门口、做了简单变装的妮可，听着屋内若有若无的讨论声，隔着门缝望了一眼屋内的情况，不由得深深叹息了声。 分明知道他已经做出选择，为什么自己……还守在这里？ 自己难道不应该找个角落，去嚎啕大哭么？ 明明是自己最先向他吐露胸襟的…… 但好像、看他从前些日子的迷茫痛苦中走出来，自己的心情，也莫名变好了许多？ 看上去，自己还真的被他，吃得死死的，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呐…… 妮可摇摇头，想象自己是蜘蛛网上被缠住无法动弹的飞蛾，脸上却露出了一丝笑容。 …… 四天之后。 艾诺利亚帝国四皇子，阿朗索莱因哈特，与天凡帝国小公主，李令月的婚礼前一天。 这四天时间，每天陆霖等人都非常繁忙。 早上主要是和艾诺利亚帝国等人商议婚礼的流程，陆霖的行礼里有一本天凡帝国的婚礼流程规范，临走之前特地被叮嘱过、有很多流程条款必须按照天凡帝国的婚礼规矩来；但艾诺利亚帝国显然早有准备，尤其在这些方面和陆霖有些针锋相对，甚至于一件饰品的颜色花式，都会争论很久，陷入焦灼泥潭中。 最后，还是前来视察的准新郎阿朗索，一句“你们到底还想不想给我按时办婚礼，全部按照天凡帝国那边规矩来”，才解决了问题。 当众人来到艾诺利亚帝国首都罗马后，和阿朗索见面的次数，就少之又少了。虽然婚礼中最主要的主角之一是他，但大部分时间，他都呆在皇城内，和陆霖从来没见过的艾诺利亚帝国皇帝陛下一直在商论不知什么事情，陆霖揣度，可能是前些日子他打输的那场战争；只有在每天早晨快要结束的时候，他才会匆忙来讨论的会场，视察一圈，简单了解现在的进度后，便再匆匆离开。 见阿朗索的次数变少，对于陆霖来说，心里还是比较乐意的；究竟如阿朗索所说，他对于自己，有些“太过于了解”了，或许就真的如他所说一样，自己和他，本质上是同一类人；因为此，陆霖这些日子本来就害怕和他多见面，担心他从自己稍微有点不正常的言行举止、活动习惯中，推敲出自己准备做的事情。 幸好，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都非常顺利。 至于另一位婚礼的主角，天凡帝国公主殿下李令月，这几天时间，就见得更少了，甚至于只见了一次面，是定妆以后、化妆师让她和天凡帝国这边的主使见面，确认服饰礼节是否符合天凡帝国一方的要求。 这唯一的一次见面中，整整两个小时的时间，小公主自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像个木头人一般，说往东就往东，说往西就往西，任凭摆布；只有在陆霖主动问起“公主殿下这些日子生活如何、可曾习惯”时，才微不可见地点点头，算是做了回答。 当然，全程小公主的面纱，都紧紧地戴在头上，没有摘下。 不知为何，看上去是她的执意，小公主脸上的面纱，依然是从天凡帝国戴来的，逃亡时一直戴着的那顶面纱，甚至于上面略有些破损，她都没有将其换下。 不过幸好艾诺利亚帝国的化妆师和服装师动作很快，据阿朗索说，原本准备的全套婚纱被弃之不用，完全为了和她头上的蒙面面纱配套、重新定制了一款婚纱，这几天时间小公主一直没有空和众人见面，大部分时间都是因为要配合设计婚纱的服装师，陆霖这才将信将疑地相信了。 确实，也苦了她啊…… 看着小公主远去的，一点之前灵动气息都没有、而是变得死气沉沉的背影，陆霖心中暗暗感慨着。 你最多只需要再忍受这么几天，等几天过后，就一切都好了—— 这几天时间里，整个罗马皇城，和圣彼得大教堂，忙碌程度不亚于陆霖等人。 具有各种各样天赋的最顶尖能力者，被莱因哈特家族不惜重金调来，对整座皇城和圣彼得大教堂做着装饰布置。每天下午陆霖从皇城出来时，都会看到成千上万忙碌的工人，有的在用植物系天赋催生着道路两旁的花草树木，有的则用木系、石系天赋，装饰雕刻着皇城和皇城通往圣彼得大教堂的道路，忙得热火朝天不亦乐乎；与此同时，全罗马城的人，也都知道了，四皇子即将迎去天凡帝国公主的消息，出乎陆霖意料之外的、竟然还有许多民众自发地帮忙进行布置，看起来阿朗索莱因哈特在民众中的威望和声誉，一直都非常不错。 至于陆霖等人，每天下午都以视察现场为由，随便在现场来回走个几圈，最后自然是分批在艾伦的那个小据点集合了。 有小雨在，陆霖到现在还没有发现自己的行踪暴露，看起来想要在五天之内将婚礼全部布置好，莱因哈特家族确实也太忙了一些，无暇顾及自己这边。 每天接下来的下午时光，就是商议和做出各种决定的时刻了。 一道又一道的命令，从这间完全不起眼的小屋内发了出去，然后如同一滴水融入整条河流一样，融入到了罗马城，这座艾诺利亚帝国的首都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完全没有人发现，婚礼现场的布置中，究竟谁多做了一点儿什么，又有谁和谁，不引人注意地说了两句话；然而就是这一系列小动作，逐渐地，一张完全看不清楚、只有在收网时才会被发觉的，行动网络，已经悄然地随着婚礼现场的布置，撒了下去。 陆霖当天提出的几条方案，最先被否决的，就是伪造国书；因为无论从时间上还是从道理上，都是最说不通的一条。接下来被否决的就是刺杀阿朗索，关键在阿朗索和小公主终日不现身，而无论艾伦还是郝云，在罗马城的势力和关系，都暂时无法在一两天之内渗入罗马皇城，这个莱因哈特家族经营多年的大本营内；因此，刺杀阿朗索和提前劫走小公主，在同一时刻都被否决了。 到最后，其他方案都被一一否决，众人定下的方案，还是和陆霖之前决定的一样，在举行婚礼的时候，制造混乱，劫走小公主。 剩下的时间里，陆霖所做的另外一项工作，就是对莱因哈特家族的了解，对罗马的了解了。 莱因哈特家族已经执政了这个国家将近百年，可以说是非常稳固牢靠；作为料理“五家族”之一，他主要靠的是经济治国，大力发展以美食行业为龙头的旅游经济产业，当然其他方面、工业农业等，也都有涉及，不过最主要的还是莱因哈特家族在全帝国境内的饭店，带来的相关经济收入。 但就在现在，整个艾诺利亚帝国的发展方向，似乎稍微有点变化。 目前执政艾诺利亚帝国的皇帝陛下，名为泰格莱因哈特的，他的野心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如同老虎一般，自执政以后便把上一任老皇帝一系列温和的政策全部抛之脑后，而是在军事上投入了很多，并且在政治上也一改以往的方针，开始变得强硬许多，就像老虎露出了尖牙利爪一般。 军事上投入多了，百姓的收入自然就少了，生活质量自然就稍微变差了一些；陆霖等人当初在和阿美利加帝国、德意志帝国接壤的那片森林里，所听说阿朗索剿灭的那些劫匪，产生的大部分原因都是因为这位皇帝的“新政”。不过在他虎视眈眈、指挥着军队东征西讨，尤其在北方蛮族这几年来逐渐平息、对整个西方大陆的威胁都没有那么大的情况下，泰格陛下他的野心更加显露无疑，据说就在这几年时间内，他将艾诺利亚帝国的边境向四周推广扩大了好几千平方公里，在整个西方大陆也算是不小的一片土地了。 当然，艾诺利亚帝国对于天凡帝国的政策，也从以前相对来说西方大陆比较接受天凡帝国的和平派、和平通商，变成了现在略微有些敌对的方针，甚至于已经变成了西方大陆针对天凡帝国的领头羊；这一点，陆霖在天凡帝国国内就已经感触得十分明显，就不多解释了。 但就在这时候，泰格陛下突然卧病在床，一病不起，这就是为什么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召见陆霖这只来自天凡帝国的使者团的原因。 国王身下有五个王子，没有公主；其中老大早年战死在北方蛮族战场，现在剩下的、具有皇位继承权的，就只剩下了三个——原本是有四个的，但理查德莱因哈特死在了天凡帝国以后，竞争皇位的，就只剩下三个皇子了，其中包括阿朗索在内。原本阿朗索的这次领兵作战，普遍被认为是皇帝陛下器重他、准备将皇位交给他的表现，但在阿朗索大败回罗马之后，这样的言论，逐渐就平息了。 这些，就是陆霖这几天时间里，了解的全部情报。 二一九、抢婚（四） 这些情报，陆霖本能地总感觉会有些什么用途，于是也全部都记了下来。 至少这几天时间，皇城里一直向自己等人使着白眼的侍从士兵，陆霖现在已经知道，都是艾诺利亚帝国二皇子佛朗西斯，和三皇子布莱诺在其中捣的鬼，自己在安排的时候，也必须小心地避开这两个对自己明显不怀好意、同时也站在艾诺利亚帝国皇帝那边的主战派的皇子才行。 毕竟，听阿朗索说，这两人想要搞黄这桩婚事、把陆霖这一行人全部押下大牢，发动对天凡帝国的战争，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过一切都还算顺利，或许他们在婚礼当天也有什么自己的小九九也说不定；但是在这一点上，陆霖倒是很乐见其成了。 以目前众人的计划，陆霖巴不得婚礼当天越乱越好，将这壶浑水搅得越浑浊越好；只有这样，自己等人才有可能在浑水中摸得一线生机，救出小公主。 一切全部准备好、只待第二天动手的陆霖，在这一天晚上，却意料之外地被阿朗索单独叫了出去。 “有什么事么？准新郎官。” 由于这些日子已经和阿朗索比较熟了，陆霖的言行也随意了许多，当然最主要目的就是用这种假装“彼此很熟”的语气，来迷惑阿朗索，让他做出错误的判断。阿朗索却看上去并没有陆霖那么“心情好”，反倒似乎有些心事：“你还记得我之前向你保证过的事情么？保证送你们等人平安从罗马城出去的事。” “嗯，记得，怎么了？” “……那你随我来。” 阿朗索摆摆手，示意皇城中不是说话的地方，换上了一身便服，和陆霖一起走出了皇城，走在皇城通往圣彼得大教堂的道路上。 此时，两旁的道路业已整修完毕，巨大的石柱上布满了繁复的装饰，但由于色调都是比较统一的金色和白色，看上去并不杂乱，反倒有一种神圣感；阿朗索抬头望着绢布扎成的花朵，沉思着。陆霖不急着出声，也跟着观察着四周，心里琢磨着此时阿朗索将自己叫出来，到底是什么用意。 “从目前到现在，我和你相处时间虽然不长，但我说过我们是一类人，所以我大概还是对你算比较了解的那一档了……你心里，有很多秘密。” 正在此时，阿朗索没有回头地，突然说道。 “……秘密？” 陆霖一惊，努力压制着自己的语气，让自己的回答不至于太突兀、又不至于太虚假：“……确实算有一些吧。你也调查过我的虚实，知道我之前完全都是个笨蛋模样，然后突然开窍的——这其中的秘密，当然不能对外人说了。” “哈，你倒是坦诚，比我料想当中要坦诚点儿……那我也直说了。” 阿朗索显然没有料想到陆霖会这么回答，笑了笑，转过身来，目光依然放在头顶洁白的绸布帘上：“说说你的性格吧。我发现，你是个好人。” “喂，大男人就不要发好人卡了罢！” “好人卡？是什么意思？！” “就是、女人如果不答应男子的表白求爱，一般来说都是以这句话开头，‘你是个好人，但是我们……’” “哈哈，听你这么一说，你以前一定收到过不少好人卡罢？” “你才收到过不少！” 两人随意开了阵玩笑，阿朗索的神情正经了下来：“我是说真的，李……陆霖。现在就我们两人，我就直接叫你名字了。” “好。” “这么一段时间的相处，我确实发现，你是个好人。你不会做出来，杀害我弟弟的那件事情——所以，我想为我之前针对你的那些行动，在此真诚地道个歉。以前那些事情，是我不对，不该把你当成凶手，我错了。” “道歉有用的话，要士兵和军队干嘛……” 陆霖撇撇嘴，扔出去了一个非常老的梗，不过没有想到的是，阿朗索立刻便听懂了：“……你说的是。对你已经造成的那些损害，确实，道歉顶不上什么用途——所以叫你出来，是想和你说些其他事情的，权当弥补。” “其他事情？” “我发现，你其实不适合当领导者的角色——因为你太心软。如果我是你的话，之前你有挟持着我的机会，你把我挟持出来以后，应当立刻一刀杀了才对——结果你没有做。如果你当时一刀杀了我，那么也不会有现在这些事了……我知道你是一直想把小公主带回天凡帝国的。” 阿朗索最后一句话，让陆霖顿时心中一惊！ 难道—— 他已经发现了？！ 不过看上去阿朗索却丝毫没有打算从这个话题延伸开的意思，话锋一转，偏向了另一个方向：“所以说你根本不适合当领导者，你太心慈手软，很多时候会吃亏。我说过我们是一类人，但在这一点上，我和你却截然不同：我不会心慈手软。”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陆霖眯起眼睛，脑海中飞速计算着，阿朗索这句话的用意。 “就是字面意思。我是莱因哈特家族的人，我是皇室成员，料理‘五家族’的后人，我天生下来就要做领导者地位的——所以我即使会任性，也不会心慈手软。” 难道，他是在暗中警告自己，不要在婚礼现场闹出什么事情来？ 非常有可能—— 但是，究竟他也小瞧自己了啊。 陆霖心中暗暗叹息了一声。 现在这种情况下，难道你认为，我还会坚持抱着自己的那份心慈手软不放么？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但我还是不太理解……” “不太理解就对了。总之，你记住就行，也算……临行前，我和你说的一些心里话吧。不说这个，我们来说一下，明天你们该怎么逃脱。我已经得到了情报，明天在婚礼结束之后，几乎就是中午的仪式结束那一瞬，我那两个哥哥，佛朗西斯和布莱诺，就要点起军队把你们全部抓住、押进大牢。即便你的那个保镖很能打，可能我们艾诺利亚帝国还没有人可以和她一对一打平，但十个百个势力只有她十分之一的人拦在她面前，她也是必败无疑。” “……这个情报，多谢了。” 陆霖神色有些复杂地望着面前将火红头发掩藏在斗篷下的男子。 之前分明是不共戴天死敌的关系，这一趟下来，怎么突然有点知己的感觉—— 一定是错觉。 “不过你也不用太发愁，我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一条退路。跟我来。” 阿朗索做出了一个“跟上”的手势，率先向前走去，陆霖虽然有点不明所以，但还是跟在了后面；两人沿着大道一直向前走着，快要走到圣彼得大教堂时，阿朗索却转身一拐，拐进了一条小巷。 “记住了，这条小巷，门口到时候会停放一辆坏了轮子的马车。这一排有很多条小巷，里面道路错综复杂，有很大一片区域我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聚集着各种各样的人，到时候千万不要走错了。” 我不但清楚，而且我们这些日子，就是在距离这条小巷不远处另一条巷子里的屋内，商量着怎么毁掉你的婚礼呐—— “嗯，清楚了。” 陆霖点点头，跟在了后面。两人沿着空无一人的小巷一直向前，走到一家门上刚刷了新油漆、味道还没有散去的房屋门前，阿朗索停下了脚步，从兜里掏出钥匙，开门走了进去；陆霖虽然有些纳闷，但也跟着进了屋。 应当不会是把自己约到这种没人地方杀了罢……他如果想杀我，早在什么时候都可以动手了…… “这间屋子，是我瞒着皇城里的其他人，偷偷买下来的，只属于我自己的一方小天地，偶尔会溜过来自己给自己煮一壶咖啡，放松休息一下，或者说逃避一些事情——你看，墙上的画，都是我画的，不过都不重要了。这里知道的人，现在包括你我在内，只有三个，另一个是我的贴身侍卫，你见过的。” “嗯。但不知你带我到这里来，是有何用意——” “这里我谋划了很久。跟我来。” 阿朗索走进了卧室，掀开了床板，床板下却露出了一道暗门；拉开暗门后，竟是一条地下通道！ “这条地下通道，里面有好几天的吃食，以及一些简单的武器装备等等。到时候，我会让我的侍卫在这里与你们接头，通道另外一头，是圣彼得大教堂的后院。到时候你们就从这里逃跑，由我的人带着你们，在这里化妆成修士、到了圣彼得大教堂后，从圣彼得大教堂后院通往台伯河的码头，坐船逃跑。一路上我都叮嘱过了，不会有任何事情的。虽说躲在这里也不是不行，但我总感觉还不够安全，你们还是从这条秘密通道到圣彼得大教堂、然后化妆成修士坐船离开比较好一点儿。” “……多谢了。” 陆霖心中前后权衡着，自己原先和艾伦等人规划的逃跑线路、与这条线路的优劣，最后竟然发现，好像这边的方案，更容易脱身一点儿？ 不过，自己接下来要做的，是搅黄他的婚礼，肯定用不了这条逃跑道路了。 “总之，你们到时候不要等到婚礼结束再跑，半路上如果有什么机会、你们就先行离开——我知道你们也许很在乎天凡帝国的礼仪问题，但在自己生命受到威胁时候，再去讲究那些礼仪，可能会有点荒唐——虽然也有那些愿意为自己国家气节和面子、不惜牺牲性命的壮士，我从心中也赞赏他们的举动；但陆霖，说句老实话，以我对你的了解，你肯定不是这种人。到时候直接溜就是了。别犹豫太多。” “……我都明白。还是，要对你说声多谢。” 虽然用不上，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到；陆霖露出了感动的神情，双手紧握着阿朗索的手，脸上露出了感动的神态。 “不用这么客气……就算是我先还一部分之前对你做的那些事情的债好了。走，到客厅去吧，还有一点儿时间，请你喝杯我私藏的红酒，权当为你践行了。” 阿朗索显然不吃这一套，将手从陆霖的手掌中抽开，走向大厅，一手拉开酒柜，从酒柜后的暗格里取出了一瓶落着灰尘的红酒，珍而重之地放在了桌上：“虽然比不上法兰西帝国的罗曼尼康帝那个档次，但也是我们艾诺利亚帝国最贵的红酒了，更为珍贵的是、这一瓶是我十岁生日那天藏下的，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年时间，算是对我来说、很有纪念价值的一瓶酒了。” “孔特诺酒庄的？” 陆霖猜测地问道，阿朗索脸上露出惊讶神色：“没想到你对红酒这么懂，我弟弟之前败在你手里，算是不亏——不提他了，来，试一下吧。” 看着阿朗索轻轻将软木塞打开，酒香顿时弥漫了整座房间，陆霖倒也不客气，拿起接了四分之一杯的高脚杯，轻轻摇晃着醒酒，口中却问道：“我总觉得，你今天话中有话，应当不只是简单带我出来转一圈，和我说这条秘密通道——否则的话，你的那个侍卫，完全就可以胜任，不需要你亲自出来。” “……被你看穿了啊。确实不只是这些，不过，剩下的都是和你没什么关系的事了，算是我自己想要出来散散心、与此同时做出一个决定——” “决定？” 陆霖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连忙追问道。 “是的。很重要的决定。非常重要。” 阿朗索并不打算透露分毫，只是目光涣散着，不过从手臂紧绷的肌肉、略略晃动的身躯，依然可以看出，他内心深处十分纠结的感觉。 “……明天就是你的大婚之时了，还有什么，是放不下、决定不了的？” “你不懂……你还没有到这个地位和地步，不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到底有多重……” 阿朗索从失神中醒了过来，自嘲地笑笑：“不过地位和担子什么的，都不是什么太好玩的事就对了……陆霖你别笑，我有一种感觉，你迟早也要背上沉重的担子和责任，也要面临和我一样的情况——这是迟早的事情。 毕竟，我们是同一种人啊……” 长长的叹息声，回荡在室内。 两人对望一眼，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二二〇、抢婚（五） 二二〇、抢婚（五） 于是，时间终于到了，这足以记在大陆历史上的一天。 每个参与了这起事件的人，在回忆起来的时候，都没有想到，自己之前计划的事情，到最后竟然会演变成那样一种后果——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清晨4点半。 魔法闹铃的刺耳声音，将皇城里每个人从睡梦中吵醒了过来——虽然应该没有几个人睡着就是了。 尤其是陆霖这些人。 “昨晚上，都休息的好么？” 陆霖望着从各个房间内走出来的，郝云、小王爷李治东等其他人，意料之中地，和这几天在皇城内平时的情况一模一样，没有人对他的招呼有任何回应。就像真的已经完全决裂了一样。 但，每个人的眼神，已经隐约标明了一切。 所有人的目光中，都燃烧着火焰。 “看来大家都已经准备好了啊，那就不要犹豫，简单地吃一点儿面包牛奶后，我们就去公主殿下那里吧。今天非常漫长，后面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吃东西喝水，所以，能吃多一点儿就吃多一点，不要怕撑着——” 陆霖瞄了一眼走廊上巡逻的艾诺利亚帝国士兵，故意像没看见每个人对自己摆的脸色一样，大声说道。旋即也不管其他人有没有回应，自己率先向餐厅走去。其他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沉默地点了点头，也跟在了后面。 与此同时，整座皇城，乃至于皇城周围，整座罗马城，也动了起来。 昨天晚上，阿朗索那一番话，究竟有什么样的含义…… 李凡一边走着，一边抓紧最后的时间思考。 本能提醒着自己，阿朗索绝对不是那种无的放矢的人——虽然从目前看来，他的决定有很多都非常任性，比如只是为了自己不想娶公主殿下、就安排了一场追杀，差点使得众人死掉；但在有些时候，他又冷静地出奇，比如在之前、一直将自己蒙骗在鼓内，临时变卦，反将了自己一军的行为，可谓是足智多谋了。 所以，昨天他对自己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他想告诉自己什么，还是只是简简单单的抒发感情、就像地球上之前男青年在结婚前一夜的单身派对一样性质的行动？ 等等，似乎有什么不对—— 陆霖梳理着事情的顺序，突然发现非常矛盾的一点。 如果说，之前追杀自己的部队，并不是阿朗索真心派出去追杀自己的呢？但他和自己一样、为了国家大义，非要把这种肮脏的事情揽在身上的话…… 陆霖心中大惊。 似乎，有一些事情，已经冒出了苗头。 但愿不要出什么意外，就让自己按照原计划，将公主殿下安全带出去就好了—— 清晨5点。 “禀告公主殿下，臣，李凡，已经准备就绪！” 陆霖站在天凡帝国公主入住的寝室门前，最后不引人注意地整理了一下戴在脸上的面具，轻轻扣了三下门，朗声说道。 “请等一下。公主殿下正在做最后的沐浴更衣。……好，我知道了。李凡大人，请您一个人进来，留其他人在外面。” 带有繁复花纹装饰的木门被从里面拉开了一条小缝，一直活着跟在公主身边的女官之一露出了头，刚礼节性地开了口，却好像听到了门内传来的声音，立刻改了口，冲陆霖点点头，却是将陆霖迎了进去。 “臣，李凡，拜见天凡帝国公主殿下！” 当陆霖走进门时，看见没有戴面纱的小公主正坐在镜子前方，另一名女官正小心翼翼地为公主描着眉毛；听到了陆霖的声音，女官便是一惊，连忙拿起面纱、手忙脚乱地想为小公主戴上，却被小公主轻轻推开了。 “就这样吧。妆容已经更改过好几次了，就这一次这样吧。不变了。” “可是公主殿下——” “请你们稍微离开一下。我和李凡大人，有话要说。” 听到李令月轻轻却坚定的声音，两名女官再不多话，纷纷屈身行礼后，后退着退出了门，将门轻轻拉上。 于是，公主的寝室，此时只剩下了李令月和“李凡”两人。 “……不知公主殿下，有何事吩咐？如果是婚礼事情的话，臣，李凡向您保证，婚礼绝对不会出任何问题——” “……嗯，辛苦你了。但是，现在我不想谈婚礼。” 小公主熟悉的面颊上，却露出了往常陆霖从来没见过的表情。 清冷，高傲中，蕴含着毫不掩饰的忧伤。 就像即将被摘下的白玫瑰花一样，身着白色婚纱、美丽漂亮到难以形容的小公主，缓缓转过身来，望向陆霖，抿着嘴角，在烛火下、眼中闪着光芒，却努力还要做出这样平静的表情，甚至嘴角，还轻轻向上扬了扬，想要表现出高兴快乐的神态。 真的是，苦了她了…… “……公主殿下，是否是想起了家人？” 鬼使神差地，陆霖主动问出了口，问出口的瞬间就后悔了。 现在自己的人设，不应该多嘴的…… 如果让公主情绪稍微波动太大、婚礼上被阿朗索或是其他人看出什么端倪来，自己和其他人的一番布置，就可能全部都要落空了！ 失败的后果，不言而喻。 现在，绝对不能允许有任何节外生枝的行为——就算公主殿下此时做什么，自己都应该心若磐石才对！ “……听你这么说，是有一点儿想他们——但是，我其实更想的，是另一个人。” 就算陆霖再怎么榆木，此时此刻也知道，小公主究竟心里想的是谁。 你想的人，就站在你的面前啊…… 但自己却不能摘下面具。 至少现在不能。 按照计划的话，再过八个小时左右，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但现在，自己却什么都不能说。 “……不知公主，想的是谁。” 小公主已经开口了，自己当然也不能装蒜，只能顺着随便问一句，然后便立刻终结掉这个话题好了；但就在陆霖这么想的时候，小公主却站起了身，脸上露出了，一种奇怪莫名的微笑。 与其说是微笑，不如说是，含着眼泪的，嘴角向上的哭泣。 “……其实，你就是，陆霖吧？” 小公主喃喃道。 陆霖心中一震。 然后使劲地低下头。 “公主殿下，看来您……和他关系一定非常不错。” “……我就知道你不是，但我就在想啊，我穿上婚纱的样子，我自己都觉得，很漂亮呢……如果他能看到我现在的、一生中最漂亮的模样，就让我嫁给那个阿朗索，我也就心安了……” 小公主一边呢喃着，一边踮起脚尖，提起裙角，轻轻地走向陆霖：“但是他看不到啊……这几天时间，每当她们在打扮我的时候，在为我梳妆、定制婚纱时，我就一直在想这件事，一直在想，一直在想……但我怎么想都没有用啊，他现在远在千里之外，看不到的，看不到的啊……” “……我记得，阿朗索殿下对我说过，他会安排专门有‘印’系天赋的人，将这次婚礼的现场，用魔法水晶保存录制下来。如果公主殿下需要的话，我回去，可以帮公主殿下带一份转录的魔法水晶，带给您一直在谈的，那个叫陆霖的人。” “……那就，麻烦你了。” 听到了陆霖的计划，小公主却丝毫没有任何开心的表现，反倒声音愈发轻灵了。 “但是，我想看到他啊……我想看到，他看到我穿婚纱的模样时，他的表情……他一定会赞赏我的吧，我想亲耳听到他的褒奖，亲眼看到，他的笑容啊……” “……公主殿下，时间不早了。我去吩咐厨房，为您准备早膳——请公主殿下务必多吃一点儿，因为今天按照接下来的日程，可能您，就没有太多吃东西的时间和机会了。” “我不能吃东西的。你难道不知道，出嫁的公主，从昨天晚上开始，就必须滴水不进了——不然在婚礼现场，如果有自己的事情、导致婚礼出丑的话，那该多难看啊。” 像是自嘲地笑了笑，小公主摇摇头，不过也成功被陆霖转移了注意力：“不过我的那两名女官，昨天一夜没有睡，你们代替他们帮我看一会儿，让她俩稍微休息一下好了……我记得，从这里出发的时间，是5点半？” “禀公主殿下，是的，5点半，您必须准时从这里出发，6点之前，踏着清晨第一缕阳光，去拜见艾诺利亚帝国的陛下和皇后。” “那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对了，李凡，你能稍微帮我看一会儿门么？我也想稍微休息一下，从来没起过这么早呢，有点困……” “……好。” 原本正准备开口阻止的陆霖，看着穿着婚纱的小公主、丝毫不掩饰的疲惫神态，最后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然后，小公主最后望了“李凡”一眼，也没有躺在床上，就只是轻轻坐回了梳妆台前的靠椅上，就那么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 …… 5点45分。 已经恢复清醒的公主李令月，在陆霖和其他人的带领下，从入寝的皇城后城走了出来，向皇城前城走去。 和天凡帝国龙落城的皇城不一样的是，龙落城皇城是一座大院，大院内院落交错，而艾诺利亚帝国罗马的皇城，却是前后两座城堡，城堡中央围着一大片院子；众人从后城连通前城的走廊上，踏着侍卫提前铺好的红地毯，迎着天边的朝阳，走向了前城。 一路上，有仆人们不停地向众人撒着花瓣，芬香扑鼻。 伪装成“李凡”的陆霖走在最前面，面色平静。小公主走在中间，后面的是两个托着裙子的女官；然后，郝云、李治东两人跟在最后，手中各自托着一个托盘，托盘中放着文件，却不知道文件里写着什么了。艾伦、妮可和小雨并没有在队伍中。 等会儿，就要见到艾诺利亚帝国的那名皇帝了——听说那名皇帝和他的皇后一样，是一个对天凡帝国坚定的主战派，只希望等会不要太为难自己就行—— 一想到马上就要和艾诺利亚帝国的皇帝陛下相处超过两个小时的时间，陆霖就稍微有些烦躁不安。凡是能坐上皇帝宝座的人，绝对没有一个省油的灯，这一点陆霖已经从天凡帝国李治陛下那里领教得够多了，这还是在李治对自己有好感的基础上；现在艾诺利亚帝国的泰格陛下，对自己一行本来就怀有恶意，等会儿怎么应付他，就是今天要面临的第一关了…… “请向这边走。前面就是正殿了。皇帝陛下和皇后，就在前方等着你们。” 陆霖思考时，侍卫已经向自己一伸手，做出了“请”的手势，指向了一条城堡内最大的、铺着红地毯的通路。陆霖定定神，不再多想，率先向前走去。 “天凡帝国使节，李凡，代天凡帝国李令月公主殿下，求见，艾诺利亚帝国皇帝陛下及皇后殿下！” 走到大殿的门口，陆霖望着最前方数十米外、高坐在宝座上的两人，朗声说道。旋即，站在大殿内大理石柱旁的侍卫，一个接一个地，将陆霖的这句话，传到了宝座前；然后陆霖看到，坐在宝座上的男人，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请进吧。” 没有像天凡帝国皇室那样的传话，只是两旁的侍卫向陆霖等人做出了“请进”的手势，相比之下透露着一种傲慢的姿态；但此时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陆霖再不犹豫，整理了一下衣冠，迈步走在最前方，一直走到了艾诺利亚帝国皇帝陛下的宝座前十米处，首先弯腰鞠躬九十度行了礼，方才直起腰，抬起头，不卑不亢地望着坐在宝座上的人。 就和陆霖想象的一样，宝座上的男人，看上去病恹恹无比，单手斜靠着座椅扶手，面色苍白，看上去有些有气无力，半闭着眼睛，脸上显露着青紫色的血丝。 但就在陆霖抬起头的一刹那，这个男人，突然睁开了双眼！ 顿时，两股如同尖刀一样的目光，直直刺向了陆霖，和站在陆霖身后的小公主！ 就像卧着的病虎，突然睁开了眼睛！ 二二一、抢婚（六） “台下，就是天凡帝国的人？” 彼此对视了片刻，皇帝开口了，声音浑浊嘶哑，就像喉咙口一直卡着一口不知道什么东西一样。 但，这丝毫未损他的威严，反倒让他显得更凶狠了几分！ 陆霖眼角看到，站在泰格皇帝手下的阿朗索，拼命对自己使着眼神，意味不言而喻。 而站在他身边的两名男子，一个魁梧高大、一个瘦弱阴狠，自然就是艾诺利亚帝国二皇子和三皇子，佛朗西斯和布莱诺了。 “正是。这位，就是我们的公主殿下，李令月。” “你哪来的胆子！我问你们公主的话，你怎么胆敢抢着开口！来人，给我把他拖下去——” 陆霖刚让过一步，想要让开位置、将小公主让向前方时，艾诺利亚帝国泰格陛下，突然勃然大怒！ 两旁早已准备好的，穿着全身覆面铠甲的骑士，立刻便向陆霖走来，冰冷的钢靴一声声踩在地上，沉闷作响。 “陛下，您——” “还请艾诺利亚帝国皇帝陛下息怒。这一行以来，我一直授权他代表我发言，这次冒犯，也是无心之举，还请陛下原谅我手下的无礼行为。” 还未等陆霖喊出声，身后的小公主却先一步走上前，一手将陆霖护在了身后，单薄的身体却向前轻屈，行了一个全大陆通用的、只有下级对上级才会行的大礼。 “我也以为，天凡帝国正使这样的行为，只是无意间冒犯您的尊严，绝对没有故意的意思——” 阿朗索也立刻上前，半跪一步，低头说道。泰格一拍扶手，两个鼻孔重重出了一口气，声音语调稍微缓和了一点儿：“……哼！既然你们公主和我儿子为你说话了，那就暂且，先饶你一命！你，是叫李凡是吧？站在旁边，没我命令，不许说话！” “……谢陛下宽宏大量。” 这刚开始，就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啊，逼迫公主丢了面子…… 陆霖心里暗骂了一句，还是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站在了一旁。 如果自己不能说话的话，那之前自己构思的一系列言语，此时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接下来的一切，都要靠小公主临场发挥…… 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够胜任，会不会出什么差错，毕竟她是一个今年只有16岁的女孩，在自己以前的地球世界，十六岁不过刚上高中而已，但现在在这里，就已经承担上了国与国之间交流的重任，甚至自己也变成了国家之间的政治筹码…… 侧过身站在一旁的陆霖不敢过于抬起头，只敢盯着面前小公主的裙摆，心里暗暗为公主祈祷着。 “感谢陛下大量。天凡帝国公主李令月，在此，拜见最为尊敬的艾诺利亚帝国，泰格莱因哈特皇帝陛下。” 见这件事基本算揭过了，头戴着面纱的小公主，再次向前一步，行了礼。 “你就是我以后的儿媳妇？” 嘶哑的声音从皇帝宝座上传来。小公主轻轻点点头：“……正是。这次我们前来，首先是向一直以来的友好联盟国家的陛下您，送上代表我们天凡帝国诚意和友谊的礼物；这是礼物清单——” 随着小公主的声音，后面的郝云和小王爷李治东，正要端着托盘向台上走去时，却被不耐烦挥挥手的泰格打断阻止了。 “无非就是些金银珠宝，珍奇玩物罢了，没什么好看的……佛朗西斯，你去都替我收起来。” “是。” 看着身材魁梧的艾诺莉亚二皇子收下了礼品单、规规矩矩地递给自己以后，皇帝泰格再次望向了小公主，目光中露出了一丝玩味的含义：“那其次呢？” “……其次，就是履行之前和贵国订好的联姻和亲协定，由我，来和贵方的阿朗索殿下，进行和亲……” 小公主表情不变，只是她的声音，带有一点儿微不可闻颤抖，如果不认真听根本听不到的那种。现在的情况，已经完全出乎陆霖意料之外了，没有想到小公主会表现得如此平静，若非自己距离她的距离在五米以外或者不在当场，也听不出来公主的语气有哪怕半分的不满——这还是自己和她已经格外熟悉了的情况之下。 “我就说，那些珍稀玩意没有什么好看的——我专程前来，就是想好好看一下你，确定你是否有与我们进行联姻和亲的资本。但是你却一直戴着那个遮脸的面纱，稍微有些麻烦——能不能给我摘掉，让我看看我未来儿媳妇到底什么模样？” 真的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刚刚应付完第一轮下马威，这第二轮的考验，就又到了！ 如果在此刻摘下了面纱，那就是有损天凡帝国的威名；但如果不摘的话，想必皇帝一定不会这么轻易地善罢甘休—— “禀告尊敬的泰格皇帝陛下，这顶面纱，是我们天凡帝国出嫁新娘的规矩，只能在新婚之时，由自己的新郎亲手掀开。” 小公主再次行礼，泰格的面色沉了下去：“那么，听公主你的意思，是不想现在摘下来，让我看一看了？” “不。由于今天就是之前商议决定过、大婚的日期，如若陛下一定要看我的面容长相的话，请让阿朗索殿下来，揭开我的面纱；这样如果传出到我的家乡，我也可以有一个解释，请问陛下——这样可以么？” 陆霖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叫了一声漂亮。 这样的应对，连消带打一气呵成，无论怎么样都是无可挑剔的、此时最好的应对策略！ 这样就算有心人从这里故意传开来、想要污蔑小公主在婚礼举行之前便摘下了自己的面纱，这样的流言蜚语传回天凡帝国以后，小公主肯定要背负“侮辱国家”的罪名! 但是公主这一招防守，也确实够漂亮；首先避免了自己的裸体被其他种族的人看到，其次就算传回了天凡帝国，也只会被认为是迫不得已的举动，而且确实是在婚礼时被自己的新郎掀开了面纱，符合了传统规则的约束， “不用了。时间紧迫，接下来还要谈一些事情，就不浪费在这种碎枝末节上的事了……” 看到小公主有了应付，泰格无聊地挥了挥手，阻止了想要上前按照所说的命令、掀开头纱的动作，但好像只是做出这个动作，就让他显得气力少了许多一样，连续咳嗽不止，直到白大褂的医生走上前、毕恭毕敬地为他献上了一杯药水以后，咳嗽声才刚刚止了下来。 看上去，他身染重病这一点，并不是假的，而是确有其事…… “佛朗西斯，布莱诺，你们看到了么？要娶，就娶这样的女人，你们一个娶的是只会听吟游诗人讲故事、自己却是个草包的贵族大小姐，另一个的对象直接就是从帝国内的妓院里抱出来的……在这一点上，你们不如你们的弟弟，阿朗索啊。” 泰格轻轻摇着头，继续叹息咳嗽着，闭上眼睛沉思了一会儿，方才又开了口：“你来之前，我曾听说，你曾在西方大陆匿名求过学、学过西方料理，回天凡帝国以后更是去了全大陆最有名的苍澜贵族学院，专门学习了料理知识？” “是的，尊敬的皇帝陛下。天凡帝国以美食著称，就算是皇室的人，也要学习料理知识；在这段时间内，我学到了一点儿料理的皮毛知识，当然最主要学到的，就是西方大陆的各种美食料理——” “真巧了，我们莱因哈特家族，除了是整个艾诺莉亚帝国的首领以外，也是大陆有那么一点儿名气的‘五大家族’之一。所以嫁到我们家族里，做得一手好菜，也是必须的！” 泰格身体向前倾了倾，脸上露出了感兴趣的笑容。一旁的近卫士官连忙上前劝阻“……陛下，时间紧迫，恐怕……这时候再在大厅里准备进行料理考验，时间可能会有些来不及……” “我没说让她当场表演料理技术，反正肯定不如我们莱因哈特家族有实力；但是的话，我依然想考较一下，看这位到底有没有资格，去当我们莱因哈特家族的媳妇……你去厨房，吩咐厨师立刻做几道帝国的拿手菜过来，然后公主你就闭着眼睛尝一下，必须有效说出来菜名和制作方法才行；如果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的话，也就不配当我的儿媳了——” “……遵命。” 一旁的侍卫接到命令之后，一路小跑地向后面跑去。 果然，前两关都没有达到预期效果以后，就要用自己家族最为擅长的厨艺，来欺凌这边才十六岁的公主了。 看来今天，这皇帝是非得在人前面好好“折辱”一下小公主的…… 陆霖想都能想到，侍卫在后方会怎么交代厨师，甚至厨师一开始早就准备好了几道特别难做、又或者口感非常相似的菜肴，打算好好在这一点上对公主进行责骂羞辱—— 分明都要嫁到自己家、成为自己家的儿媳妇了，还一直在这里刁难为难！ 真是想不通，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虽然陆霖对自己之前教授给小公主的厨艺课业内容还是有些自信的，但毕竟她只有十六岁，而且跟在自己身边学习的时间也不长，这一关肯定要吃苦了…… “……禀告尊敬的泰格皇帝陛下，我最近因为沿途车马劳累、尤其是经过了一段差点丧命的逃生以后，这些日子，一直有些感冒发烧，口里吃什么都没有味道……如果平时的话，那或许我还可以尝出来几道菜肴的做法；但现在因为口中没有味道，所以……” “啊？那按照你的意思，你是不想，接受我们莱因哈特家族的考验了？” 皇座上的泰格再次皱起眉头，脸上神情逐渐冰冷；面纱下的小公主看不清表情，只是再次上前一步，重重行礼：“因此，这一关，我想让我的贴身侍卫来替我完成——他之前一直隐姓埋名跟在我身边进行料理学习，和我的厨艺造诣不相上下，就请他来替我完成这次殿前的考验，陛下以为何如？或者请陛下宽宏几天，等我病好以后，再——” “你的侍卫？一直跟在你身旁、和你一起学习料理？那也行！总之其他关卡都可以忽略，但你想要嫁到我们莱因哈特家族，这一关是必须要过的！这是我们的规矩！现在既然你生病了，那么现在这一关，就让你的贴身侍卫来，以后你还要再补上正式的考验才行！” 看上去泰格莱因哈特对自己的厨师以及他们的料理非常有自信，听到了小公主的“肺腑之言”之后，非但没有打算取消掉这一次考验，反倒是应下了小公主的要求，就像今天非得在众人面前、将天凡帝国的人好好在料理上羞辱一顿了。 只是不知道，小公主刚才说的，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学习的“贴身侍卫”，究竟是谁？？ 自己一路上也一直关心着小公主，几乎一直坐在小公主马车的车夫位置，也没见一行有什么“贴身侍卫”和她有什么交集啊！ “……多谢陛下宽容我。我的贴身侍卫，就是身边这一位，天凡帝国主使，李凡大人；原本他一直作为我身边的隐形守护者，从来没有露过面，这次我的父皇陛下念在他多年忠心耿耿，一直保护着我的过去功劳之下，才为他第一次安排了明面上的身份，一路保护我来到贵国，所以他也是会一点儿厨艺的——” 正当李凡纳闷时，却发现，全场的目光再次投向了一直保持着低调的自己身上。 原来……小公主，你的主意是这样的啊！ 先提出自己感冒、回绝一下泰格，再用自己的条件，满足并安抚对方一开始被激怒了的心情，此时的人是最容易被说服的；再其次，就是这样的条件很容易推脱责任了，倘若自己每道菜都尝得出来，那小公主自己的厨艺就不必再多解释了；如果“李凡自己”没有尝出来，那也只能怪李凡学艺不精，不会给公主自身留下什么污点—— 虽然被公主算计了一下，但陆霖心中不但没有生气，反倒有些欣慰地微笑了起来，跟随着公主的介绍，向前走了一步。 “那好，上菜！” 二二二、抢婚（八） 二二二、抢婚（八） 一个小时之后。 当蒙着眼的陆霖报出了最后一道菜名、以及菜肴的制作方法后，全场陷入了寂静。 没有人说话。 一旁端上菜肴的厨师全身颤抖着，而坐在皇座上的泰格，此时面色，已经变得铁青。 “没想到啊，没想到——天凡帝国居然有这样的人才！居然有能够尝出来我们莱因哈特家族几道不传之秘的菜肴，制作方法的能人！！” 似是怒极反笑，皇帝陛下一下下地拍着手，嘴角咧起了狰狞的笑容，目光中已经带上了不善的意味。 糟了，自己好像……又过头了！ 原本计划专门留两道菜故意尝不出来的，但来到这世界上，陆霖也是第一次尝到和之前地球上一样、料理工艺不相上下的意大利美食，职业病不由得犯了，沉浸在了美味的菜肴中，不知不觉之间，就将十道菜全部都尝完、并报出了制作方法，给出了点评。 这种事情，之前陆霖作为全世界顶尖的厨师，经常出席各种料理点评，所做的非常多了，自然也是轻车熟路；但无论在那一世还是这一世，同时品尝到这么多，以陆霖的标准完全合格甚至优秀的菜肴，机会也是少之又少，也难怪自己会沉浸了。 “……哪有，只是侥幸，侥幸。由于我本人之前也是一名饭店老板，之前也多有听说莱因哈特家族大名，一路上和阿朗索殿下关于艾诺利亚帝国的料理，也经常进行商谈，恰好这些料理之前阿朗索殿下都向我提到过，因此侥幸能够尝出来……” 眼见泰格陛下有再次发飙的倾向，陆霖连忙解释着，额头上冒出了汗珠。泰格转向阿朗索：“告诉我，天凡帝国正使，所说的这些，是否有其事？” “……禀父皇，确实，我和他聊过有关的话题，当时我只当他感兴趣而已，没有想到他的厨艺造诣有如此深……” 阿朗索连忙半跪下身。然而泰格似乎并不打算善罢甘休：“那你可知道，你向他说的，这里面有几道菜的配方，是严禁外传的？你可知道，你已经违反了莱因哈特家族的族规？？” “……我，清楚。请父皇责罚！” 原来，这些菜肴，很多都是不传之秘啊……自己这个篓子，捅得确实稍微有些大了…… “……罢了。今天是你的大婚之日，等过了今天以后，你自己再来领族规受罚罢。” 泰格摇摇头，鼻孔又哼了一声，望向了小公主：“既然和你一起学习的‘侍卫’也能有这样的本事，那看来，你的厨艺，应当也足以嫁入我们莱因哈特家族了。今天就这样，我稍微有些累了，典礼开始还有多久？” 最后一句话，却是对着身旁一直不发一言的皇后说的。 “还有一小时。十点半，典礼正式开始，从这里出发前往圣彼得大教堂，在那边举行完婚礼后，再回来进行午宴。” “那好，我休息一下……现在就到这里罢。” 泰格扶着座椅扶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身旁的两个皇子，佛朗西斯和布莱特连忙上前搀扶，扶着他拐进了后面，只留下皇后和阿朗索、以及天凡帝国的一行人在大殿正中间，有些不知所措。 就这么……简单地结束了么？ “把礼品单呈上来，让我看看。” 此时，皇后开口了，语气中带着不由忤逆的威严。陆霖冲身后郝云点点头，郝云和李治东两人便双手捧着装有礼品单的托盘，保持着半弯腰的姿势走上了前，侍卫将两封礼品单拿走递给了皇后以后，又保持着姿势退回了陆霖身后。 “……礼品就这样吧。还不错。姑且配得上你们公主的身份了。但是我很好奇，你们的礼品，在哪里？” 皇后一页页翻着礼品单，脸上看不出来喜怒；正当陆霖以为逃过一劫的时候，却听得皇后突然开口询问。 “这……由于之前在德意志帝国……遇到了一些事情，所以我们和押送礼品的队伍分散了，我们先一步到达贵国，押送礼品的部队随后便到——” “无礼。” 轻描淡写的两个字，从皇后的薄唇中淡淡地吐了出来。 “禀皇后陛下，我们也是迫不得已——但确实是我们的失职，还请皇后殿下原谅——” 看到阿朗索拼命对自己使眼色，陆霖就明白了，此时绝对不能将艾诺利亚帝国追杀自己的事情说出口，只得上前一步，一躬到底。 “这是你们的失职，分明交给了你们保护公主殿下和礼品的重责，你们居然能在路上将礼品全部都丢下——现在，你们的公主嫁到了我们这边，我们艾诺利亚帝国和你们天凡帝国，也算是‘一家人’了。那我代你们皇帝陛下，对你们稍稍惩罚一下，想必，你们也不会介意罢。” 皇后依然是轻描淡写地说着，陆霖身上的汗毛，却每一根都竖了起来！ “……当然。受到您的责罚，是我们的荣幸。” 此时也不是犹豫的时候了，陆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出了口。 “那，把他们拉下去。一人抽三鞭子。阿朗索你看好了，抽完以后向我汇报。我也休息一会儿去。” 轻描淡写地挥挥手，皇后也站起了身，扭着腰肢，走向了后面。阿朗索抱歉地向陆霖拱了拱手，凑在陆霖耳边，低声说道：“……这一关，你们看来是逃不掉了。等会儿声音叫大一些——我立刻去找医疗系天赋的人来。” “……明白。不是你的错。” 知道殿内的侍卫，肯定都是皇帝和皇后的心腹，这一劫是怎么都逃不掉了，陆霖只得点头应允。 随即，陆霖、郝云和李治东三人，被侍卫们架着，拖到了大殿正中央，趴着绑在了木凳上。 蘸了盐水的藤鞭，狠狠冲着三人的脊背挥下！ 然后，三人的惨叫声，回荡在了大殿中。 …… “该死，该死，该死——” 三鞭过了以后，三人的脊背上，均留下了三道深深的血痕！ 虽然已经解了绑，但三人没有一人有力气爬起来，全部瘫在长凳上，一动不动。 以前只听说过鞭刑的恐惧，但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此时此刻亲身经历到—— 感受着身上背后火辣辣的疼痛，陆霖使劲咬着嘴唇，甚至将嘴唇都咬破出了血，才努力抑制住自己不因为背后剧烈疼痛而晕眩过去。 一旁的郝云一直放声干嚎着，甚至已经嚎到喉咙嘶哑，叫不出来声；小王爷李治东则一直双手握紧成拳，口中一声声诅咒着，但看上去也保持着清醒，只是骂着“该死”两字，并没有指定诅咒的对象。 “……医疗天赋的人来了。你们趴好，不要动……公主殿下，非常对不起。” 阿朗索的声音在众人身边响了起来，然后，陆霖就感觉到背后传来了一阵阵清凉和舒适，仿佛一只温暖的手在背后轻轻抚摸着，将疼痛一把把地抚平；又不知过了多久，陆霖终于感觉自己有力气行动了，才抬起头。 然后，陆霖看到，在鞭刑责罚期间、一直没有说话出声的李令月小公主，正死死地盯着自己，眼神复杂莫名。 发生了什么事情？ 对了，自己刚才好像说了，自己以前是开饭店的！ 该不会—— “……非常抱歉。身为天凡帝国公主，却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受责罚，一点儿忙都帮不上……堂兄，你也受苦了。” 似是发现了陆霖也在盯着自己，小公主的目光稍微偏了偏，望向了一旁的李治东。 “我爹都从来没打过我！我还是第一次挨打——不过，确实也是我们做的不对！我们不该将你的嫁礼弄丢的，这鞭子，我认了！” 李治东刚要暴露出自己的痞子本性、从凳子上跳起来准备骂娘时，却被小公主一眼又瞪得将后半句话缩回了口，而是改成了自责；但从他咬牙切齿的模样来看，却怎么都不像自责了。 “……不怪你们，当时也是情况特殊……” 小公主摇摇头，款款走到阿朗索面前，陆霖记忆中，这还是小公主第一次和自己“未来的夫君”、阿朗索莱因哈特主动交流：“这样的情况，后面，应该不会再出现了罢。他们都是我的人，我……” “我向您保证，我尊敬、美丽又尊贵的未婚妻，李令月公主殿下。他们再不会受到任何不公的待遇，我会努力保他们平安。” 阿朗索也由于小公主突然第一次向自己开口说话，而感到有些意外，不过立刻反应了过来，轻轻一躬身，向小公主行了礼，应诺到；后半句话，却是只有公主以及距离公主比较近的陆霖等人才能听到了。 “那就再好不过。谢谢你了。我的……未婚夫。” 似是还不习惯，或者还没有想好该怎么称呼阿朗索，小公主顿了顿，才低声说出了口。 “那我们也准备一下罢，就剩最后一个小时了，你我，以及李凡他们都需要重新更换礼服，准备接下来的仪式——” “嗯。” 小公主最后再望了依然趴在木凳上的陆霖一眼，没有说话，转身跟着阿朗索，向后面走去。 …… 45分钟过后。 原本有些空空荡荡的大殿，此时已经挤满了人，都穿着最为华丽华贵、有着繁复花边的礼服，叽叽喳喳交谈着。 当换下有血痕的礼服、重新换上一套衣服的陆霖、郝云、李治东三人来到大殿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番场景。 “天凡帝国使节，到——” 站在大殿门口的侍从，大声地报出了陆霖等人的名号。随即，摇着折扇的贵族妇女，侃侃而谈的贵族官员，同时将视线转向了大殿门口，目光聚焦在了陆霖等三人的身上。 安静了一瞬。 然后，大殿中再次回归了热闹。 “他们就是天凡帝国的使节？看着挺寒酸的嘛！” “据说连嫁礼都没有……” “除了后面那个男子稍微英俊点儿以外，另外两个人，看着就没什么本事——” “据说刚刚还挨了打呢！真是活该挨打，就和他们天凡帝国一样……” 从人群中穿梭而过的陆霖，将众人有意无意的谈论声，全部都收入了耳内，脸上当然没有任何表情了。 这才多久一小会儿的时间，自己等人没有带嫁礼、在大殿上挨打的事情，就如同风一般地传播开了…… 怎么想都知道是谁做出的事情。 虽然已经预料到了，但这种感觉…… 确实还真不怎么样呢。 “喂，我说你们公主殿下，到底长什么样啊？到底能不能配得上我们的四皇子？” 终于，有不识趣的人走上前来，挑衅地望着陆霖。而四周的议论声也同时小了许多，所有人都关注着这边，等待着陆霖的回复。 我就知道会有这种剧情…… “阿朗索殿下，请问一下，这位是？他刚才对您的未婚妻，以及我们天凡帝国出言不逊，刚才皇后殿下都说了、我们是一家人，那我是不是可以……” 陆霖也没有多话，一把将看到众人、连忙从人群中向这边挤来的阿朗索拉了过来阿朗索点点头，冲着陆霖使了个眼色，然后似笑非笑地望着这名贵族：“我刚才也听到了。他是我们艾诺利亚帝国财政大臣的亲舅舅的侄子的马术老师，他的骑术在艾诺利亚帝国里也是数一数二的，曾经泰格陛下也称赞过……” “我懂了。” 陆霖点点头，对面的贵族还没有反应过来，一记上勾拳，已经印在了他的脸上！原本高傲不可一世、仿佛自己才是泰格陛下的贵族，已经打着圈儿向后飞去，撞倒了一排看热闹的其他贵族，方才落在了地上！ 现在陆霖的体格，已经不比之前刚刚穿越过来时候那样瘦弱无力了！经过向王二、石头、小雨等人的请教，以及坚持锻炼王二给的那套动作的情况下，半年下来，陆霖虽然体格看上去仍然偏瘦，但身体的爆发力量和力度，已经远远超出了之前！ “刚才，尊敬的艾诺利亚帝国皇后殿下已经说过，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了。所以，他侮辱了尊敬的阿朗索殿下的夫人，我就替阿朗索殿下，小小地惩戒了一下他——你们不会有任何意见吧？” 陆霖活动着稍微有点疼的右手，环视了一圈四周。 二二三、抢婚（八.） （昨天的标题序号标错了，今天的才是第八节） “你——” “反了！天凡帝国使节，公然打人了！！” 陆霖这样的举动，立刻招来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立刻三人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但是迫于之前那个贵族还倒在地上、满嘴是血地打着滚，迫于威慑之下，暂时还没有人敢再次正面挑战这个一言不合就敢在大殿里出手的、不按套路出牌的人，只是挥舞着拳头，满面愤怒地，等待着一个敢于出头的人。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回事？” 恰到好处地，佛朗西斯和布莱诺两名皇子的声音从人群后传了出来，顿时人群自觉地为两人让开了一条路。 刚才你们两个怎么不出现…… 且不顾陆霖心中的吐槽，一魁梧一瘦弱的两人，如同脚下生风般地穿过了人群，走到了陆霖面前，首先望向的却并不是陆霖、而是站在陆霖身旁的阿朗索：“刚才，出了什么事情？我听说，我们的官员，在大殿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这个天凡帝国的小使节一拳打倒了，而你，阿朗索，却什么事情都没有做？？” 似乎，有点儿意思啊。 陆霖没有开口，只是双臂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亲兄弟”三人的表演。阿朗索笑笑：“是的。一切都是在我面前发生的，我全部都看到了。” “你是什么意思？你仗着今天是自己的婚礼，就可以放任他们胡作妄为了？？你打算置艾诺利亚帝国的威严于何在！你——” 瘦弱阴狠的布莱诺伸手将魁梧高大、比起石头来也就差那么一点儿的佛朗西斯拉到了身后，口中说出的话，却更为诛心：“想必，我们的弟弟阿朗索，已经不打算将陛下放在眼里了呢。这么亲近天凡帝国的人，再加上他之前不就去了一趟天凡帝国处理我们另外一名弟弟的事情——我觉得吧，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故事，说不定我们的阿朗索弟弟，现在心里已经向着那边了呢。还有理查德弟弟的死因，我觉得在今天婚礼结束以后，我们也可以重新调查一下——” “……真的是，一出好戏哪。” 阿朗索莱因哈特并没有打算直接正面回答这两人的一唱一和，反倒是摇着头，轻轻叹着气：“你俩的这点儿小心思，难道还怕别人看得不够明显么？今天是我的婚礼，你们却只敢在背后指派人搞这种花样……” “你、你血口喷人！你没有证据！他怎么可能是我们派出来的！！” “一名小小的马术教练，如果没有别人的指示，我借他八个胆子，也不敢在我的婚礼上侮辱我的未婚妻……若不是背后有人撑腰，谁会相信？算了，说不定还真的不是你们俩——不过也没什么区别就是了。” 阿朗索停住不言，只是抬头望了望皇座的方向。 在那里，不知什么时候，艾诺利亚帝国泰格陛下和风姿卓越的皇后，已经坐在了那里，沉默地看着台下这幕闹剧。 陆霖明显地感觉到，来自皇帝陛下身旁，皇后的两道如刀般的目光，也正巧投射到众人这里。 记得听说，佛朗西斯和布莱诺，都是这名皇后亲生的皇子，但阿朗索却是泰格陛下年轻时候四处留情的“产物”…… 难怪会有此时的情况。 陆霖点点头，将眼前这一幕全部都记在了心里。 此时，众人的视线，也纷纷跟着阿朗索转了过去，于是嘈杂的大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刚才，我不在，似乎发生了些很热闹的事情啊。谁来说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泰格陛下使劲咳嗽了两声，旁边的小侍卫连忙用白色的布帘，擦掉了这个红发苍老男子嘴角溢出的血丝，才抬起头来，如同虎豹一样的眼睛扫视着台下。 “父皇陛下！刚才——” 看似壮实憨厚的佛朗西斯，连忙一个箭步冲到泰格的脚下，使劲“蹦蹦蹦”磕着头，口中如同连珠炮般地，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以他的角度讲了出来。 陆霖和阿朗索两人，同时脸上露出了笑容。 “混账！！” 还未等佛朗西斯讲完，泰格便扶着扶手，一脚将壮实如牛的佛朗西斯，踢了下去！ 这一脚，脚上甚至带上了火光！ “……这个人，斩了吧。不过喜事当天杀人，按照东方大陆的说法就是不吉利，那就明天问斩。刚才的事情，还请天凡帝国的公主，就当没发生过。” 在这种时刻，还敢侮辱阿朗索的未婚妻……这不明摆着打皇帝的脸么…… 泰格看上去有些疲惫地挥了挥手，顿时，两个侍卫就将倒在地上打滚的那个贵族拖了出去。 “谢陛下。” 戴着面纱的李令月走上前，轻轻行了个礼。 “既然人到齐了，那么，典礼，就正式开始罢。” 完全不像婚礼的开场白，再次环视了一圈凛若寒蝉的、台下跪倒的一片贵族，泰格脸上有些无趣地点了点头。 “艾诺利亚帝国，四皇子殿下，阿朗索莱因哈特，与天凡帝国，公主殿下，李令月，结婚典礼，正式，开始！” 站在泰格身边的贴身侍卫，得到了泰格的命令后，大声地冲着台下喊道。 现在，自己的徒弟，她的婚礼，就要开始了…… 陆霖方才醒悟过来现在是什么时候，情不自禁地望了站在大殿正中央、与阿朗索莱因哈特肩并肩站着的小公主。 就像觉察到了陆霖的目光一样，小公主也微不可查地向这边转了转，虽然视线隐藏在面纱下、看不清楚，但陆霖很清楚地确定，小公主，此时也正在望着自己。 听到“正式开始”后，她的身躯，微弱地晃动了一下。 对于一个女孩子，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 皇室的婚礼典礼，怎么说呢…… 比陆霖想象中更加无聊一些。 原本以为是大喜的日子，虽然不会像东方大陆或是之前地球上的中国那样热热闹闹大办一场，但至少也会显得十分温暖和温馨；但就在之前，刚刚一条人命就在众人面前活生生被判了死刑，此时留下的余韵还没有完全散去，就连台上侍卫的致辞，虽然满口都是祝福的话语，也显得没有了多少喜庆意味。 典礼第一项，是来自男方，艾诺利亚帝国的致辞。也不知道是谁写的稿子，又臭又长，首先彰显了一遍艾诺利亚帝国的国威，又将阿朗索夸得天上少有人间罕见了一遍后，方才进入了正题，对两人婚礼的祝福，以及表达了和天凡帝国永远结为友好联盟的心愿；侍卫足足中气十足地念了将近二十分钟，陆霖都有些昏昏欲睡了，方才听到了四周传来的掌声，连忙自己也跟着鼓起了掌。 “第二项，由天凡帝国使节，诵读来自天凡帝国李治陛下的祝词。” 接下来，就轮自己上场了。 众目睽睽之下，应当不会在这里出什么纰漏…… 陆霖从怀中取出了一直贴身保存的“国书”，缓步走上前，路过阿朗索时假装没有看到来自阿朗索鼓励的目光，走到了所有人正前方。先向泰格陛下行礼，再向皇后行礼，最后转向了台下所有人，展开了国书，开始一字一句，念了起来。 所幸的是，虽然陆霖看到了，来自台下众多贵族们中央、已经不能用不友好形容，近乎于想要千刀万剐般仇视的目光，但在诵读来自李治陛下的手书这将近十分钟时间内，没有出任何事情。念完以后，陆霖再次依次序行礼，将手中国书递给了泰格的贴身侍卫后，走下了台。 再次走过小公主殿下身边时，陆霖清晰地看到了，女孩面纱最底下的下颚轮廓，闪现着点点光芒。 如果不是泪珠，那又是什么？ 毕竟，这是来自父亲，最后为自己女儿的祝福了。 即使自己知道接下来的行动，陆霖此时心中，依旧稍稍心疼了面前女孩片刻，脚步稍微顿了顿，还是走回了小公主身后，毕恭毕敬地站着。 “第三项，诵读来自全艾诺利亚帝国、以及邻邦国家的礼物清单。” …… 这第三项，比陆霖想象得还要漫长。 从泰格皇帝以及皇后送上的一座城堡开始，念到最后，陆霖明显听到，原先一直中气十足的侍卫，此时声音也未免有些嘶哑了起来。 究竟，这份清单，实在是太长了！ 但又不能不念出来，在这种场合之下，哪怕任何一个和艾诺利亚帝国、和莱因哈特家族有关系的，稍微大一点儿的家族或者势力，如果没有送上礼物，没有出现在这份清单中、被侍卫念出来，那就是对艾诺利亚帝国以及莱因哈特家族的不敬。 就算名单这么长，但总会有有心人，将没有出现在这份清单上的名字，一一熟记在心——说不定就是坐在皇座上的那位。 因此，虽然这份清单，比上面的两份祝词听上去还要无聊、还要催人入眠，但陆霖明显发觉，台下的大多数贵族，此刻的神情，却反倒显得更加专心致志了一些；毕竟，此时也是各个家族、各个势力彰显自己势力的一个平台，以及表明和莱因哈特家族关系、和阿朗索关系亲疏的时候，送多少礼，送什么礼，都是有讲究的，或许一些不引人注意的情报信息，就隐藏在这份礼单里。 “……怎么没有我们的？” 眼看长长的礼品单马上就要念到结束阶段，陆霖身边的小王爷李治东，轻轻用胳膊肘戳了戳陆霖，低声问道。 不只是小王爷李治东发现了这一点，台下的众多贵族们，显然发现这一处细节的也不在少数，有的已经偷偷摸摸转过身、以奇怪的眼神望向了这边天凡帝国众人。 “……他们天凡帝国，居然没有嫁妆？” “那岂不是说，这个公主，十分不受天凡帝国皇帝的待见……” “怎么可能！我的情报说是，这位李令月小公主，那可是天凡帝国皇帝的掌上明珠！怎么可能没有嫁妆，你听着，肯定在最后的部分！” “不，已经都到各省份二流家族送礼的名单区域了，他们不可能被排到这个位置！那唯一的解释就是——” 四周嘈杂的议论声已经传了过来，陆霖面无表情地听着，郝云和李治东的面色，已经稍稍有些变化了。 “……以上，便是所有为这次婚礼，送上礼品的清单。再次祝贺阿朗索莱因哈特殿下，和天凡帝国李令月公主殿下……” 当听到侍卫如释重负般的这句话时，台下的议论声，终于不加掩饰地响了起来：“那，天凡帝国真的没有嫁妆了？” “这分明是瞧不起我们艾诺利亚帝国！” “……安静。安静。接下来，进行第四项，由尊敬、高贵、伟大的艾诺利亚帝国，泰格莱因哈特皇帝陛下，亲手为两位新人戴上代表皇室祝福的花环。” 侍卫稍微拍了拍手，但依旧无济于事，台下议论声反倒更大了一些，仿佛有些如同菜市场般的嘈杂；身旁郝云看上去有些气不过，脸上青筋暴露，正想冲出去和他们辩论个究竟，却被陆霖和李治东两人同时拉了回来，只能忿忿地使劲躲了躲脚。 如果，自己的婚礼上，却是现在这样一番难堪的模样，那自己…… 不说了。自己肯定会让小雨、王二以及石头，谁敢多嘴谁就从院墙上飞出去好了。 但现在，身为公主殿下、却在异国他乡的，自己的婚礼现场，遭受到这个国家的人这样的对待—— 陆霖心中深深叹息一声，再次望向最前方，和阿朗索肩并肩一起走到泰格陛下面前，轻躬下身的小公主。面纱依旧遮掩着她的面庞，看不清她的表情。 只是，她垂在身边的双臂，戴着白色手套的双拳，不引人注意地握成了拳。 死死握紧。 “两位新人已经接受了来自泰格皇帝陛下的祝福！请在场诸位，也向两位新人，献上最真挚的祝福掌声！” 侍卫难得地调动了一下气氛，这句官方的客套话，让陆霖想起后世地球上的婚礼现场，那些蹩脚司仪。 不过，掌声究竟还是稀稀拉拉地响了起来，有一阵没一阵。 “接下来，请所有人，和两位新人一起，前往圣彼得大教堂，让光明神教的教皇为两名新人献上祝福！” 听到这句话时，陆霖心中原本的那些小情绪，瞬间一扫而空，全身绷紧。 就要来了。 二二四、抢婚（九） 二二四、抢婚（九） 随着清晰可闻的，城堡门外响起的礼炮声，从大殿两旁连忙小跑过了一队仪仗兵，跟在了陆霖等人身边，为未婚夫妇打起了遮阳的大伞，向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陆霖面前，阿朗索向小公主望了一眼，试图牵起小公主的手，李令月一开始还没有反映过来，下意识地做了一个想要甩开的姿势，但戴着白手套的手，最终还是安静呆在了阿朗索的手心中。 “走吧。” 阿朗索不大不小的声音，在大殿中清晰可闻。 小公主沉默地点点头。 于是，两人率先走在了前方，身后为小公主托起婚纱裙的两个女官连忙跟上；然后便是陆霖、郝云、李治东三人，以及佛朗西斯、布莱诺两兄弟，分别代表着天凡帝国官方和艾诺利亚帝国官方，跟在了后方。 泰格皇帝和皇后没有跟上，看来可能是乘坐马车跟在后面；望了一眼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一队手持小号和手鼓的仪仗队，陆霖冲郝云和李治东点点头，且不管一直对着这边使着眼色的二皇子和三皇子，三人率先迈开了脚步。 从大殿走出来、沿着红地毯走下盘旋的楼梯后，众人终于走出了皇城城堡大门。 而此刻，城堡大门外，又怎一个热闹缤纷可以形容！ 放眼望去，一路向圣彼得大教堂延伸过去的红地毯道路两旁，已经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两旁的房屋内，甚至行道树上，房屋顶，肉眼可见的地方，到处都攒动着人头；人们都伸长着脖子，望向城堡门口的方向，看见走在最前方举着旗帜的仪仗队后面，阿朗索和李令月两人出现的身影后，均异口同声地爆发出了一声不明所以的欢呼声。用风系天赋魔法加持过的各色彩带、气球等，从人群中不停向天空中飞着，将湛蓝的天空涂得五彩缤纷。 还真是……出乎寻常地热闹呢。 走在仪仗队中央的陆霖，双眼不停望着四周。前方不远处的阿朗索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情况，一手牵着李令月小公主，一手不停向周围欢呼的人群示意着，看上去他和李治东在天凡帝国一样，在百姓中十分具有人气；小公主却是一直沉默地跟在阿朗索身边，不快不慢地走着，面纱下的头稍微低着，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 至于艾诺利亚帝国的二皇子和三皇子，却像是故意地，稍微落在了后面一点儿的位置，和陆霖三人以及前方的一对新人，拉开了十几二十米的距离；眼看队伍中这一段空缺实在是有点难看，跟在后面的仪仗队们只得稍微向前小跑了几步，弥补上了空缺，然后陆霖就看不到仪仗队后面的两人了。 队伍慢慢地向前走着，一边向前，一边接受着来自被士兵结成的人墙后面的百姓们，献上的各种语言、各种神情的祝福。太阳此时已经走到了接近众人头顶的位置，温和的阳光不由得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突然，走在小公主前方，以及陆霖后方的仪仗队，同时吹响了小号，敲起了手鼓。一首陆霖从来没有听过的，欢快的小调从仪仗队中响起，显然他们所有人的乐器都是经过音系天赋魔法加持过，声音格外响亮，就像将音响开到最大音量搁在耳边一样；陆霖不由得有些想捂着耳朵的冲动，但奈何众目睽睽之下，要维持天凡帝国的形象，也就只能作罢。 音乐声音也真够大的……不过动静越大，就越好啊…… 且不管陆霖心中怎么想，几乎是仪仗队音乐奏起的同一时刻，从前方噔噔蹬跑来了一队穿着白色衣服、不过八到十岁的孩童，手中捧着玫瑰花瓣，不停地向陆霖等人、以及仪仗队身上洒去；当然，走在队伍中央的新郎新娘，自然是得到了最多的“照顾”，不知哪个好事的用了一把风系天赋、刮了一阵小风，花瓣迎风飞扬，看上去就像是下了一场花雨般，场面温暖而浪漫。 当然，如果是真的浪漫，那就再好不过了。 从人群中再次传来了一阵欢呼，但此时的欢呼声，却是向着队列最后面传来的。陆霖转过头看了一眼，只见一辆车窗密闭严实的马车，从皇城中驶了出来，跟在了仪仗队最后方；旋即又有一队队全身铠甲的持刀侍卫，严阵以待地将马车保护在了队列的正中央。 即便马车上除了艾诺利亚帝国莱因哈特皇家的标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但看着这严密的保护，人们哪能不知道，坐在马车中的人的身份！ “艾诺利亚帝国万岁！” “伟大的泰格皇帝陛下万岁！” 不知是谁起的头，人群中开始掀起一阵阵声浪，欢呼着，叫喊着，将场面再次推到了一个高潮。一朵朵礼炮炸响在空中，震耳欲聋。 此时，队列最前方，已经走到了将近一半的位置，大约还有二十分钟可以抵达圣彼得大教堂。陆霖回头望了一眼，自己等人刚刚路过的，矗立在道路两旁、二十多米高的大理石石柱，轻轻点了点头。 差不多，再向前走一点儿，就到关键时刻了—— 陆霖下意识地望了郝云以及李治东一眼。三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都看出了彼此眼神中的含义。 一切的一切，就看接下来的几分钟，最多十几分钟了！ 成败，在此一搏！！ 陆霖虽然表面上面无表情，但缩在礼服袖筒里的双手，已经不引人注意地握紧成拳，指甲深深陷入到了掌心，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 “喂，你们干什么呢！别向前挤！” 身旁几米开外不远处，艾诺利亚帝国士兵们组成的人墙处，传来的士兵吼声，像一个不和谐的音符，穿插在民众的欢呼声、天上的礼炮声、仪仗队的震天动地音乐演奏声中，原本只像广阔的海面中翻起的一朵小浪花一样不引人注意，但陆霖现在正在情绪最为紧张的时刻，还是清楚地听到了这一点儿不和谐之处。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原本一直死死盯着前方阿朗索和小公主的陆霖，下意识地向两旁攒动的人群中望了一眼。 然后，陆霖便立刻发现了不和谐之处。 大部分群众都是站在原地欢呼着，挥舞着手中的旗帜、彩带等，这种场面，让陆霖情不自禁地联想起，前一世看露天演唱会时，舞台最前方的拥挤人群；但人潮中明显有数十人甚至上百人，虽然手中也做着欢呼的动作，口中也跟着胡乱吼叫着，但一直在人群中穿梭，想要挤到士兵人墙前；由于人潮密度实在是太大太拥挤了，任何一点儿小动静，都会导致整个人群的挪动，即便组成人墙的士兵看上去都是力系天赋者、比正常人还要强壮一圈，但也已经有些拦不住拥挤人群的趋势。 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陆霖立刻望向了郝云和李治东，想要从两人处得到答案，然而这两人疑惑的目光，也在同一时刻，看向了陆霖。 难道…… 难道！！！ “轰！！——” 陆霖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一声巨大无比、比之前所有礼炮声音加起来还要响亮的，如同闷雷般的礼炮，就在众人头上炸开了！即便是晴朗的白天接近中午的时刻，所有人仍然可以清晰看到，在众人头顶上方天空中，闪起的光芒！ “杀——” 就在同一时刻，已经挤到人墙最前方，那上百名“群众”，同一时刻拉上了蒙面的面罩，手中擎出了锃亮的尖刀！ 原本还努力擎着手中长杆兵器、想要将人潮阻拦在人墙外的士兵，还没有反应过来，脖颈上一道道血花，已经飞溅到了空中！！ “轰！轰轰——” 就在士兵组成的人墙崩溃的一刹那，从整个部队后方，再次传来了几声沉闷的爆炸声！！ 但这次的爆炸声，却不是从空中传来的，而是从地表！ 随着这第二次响起的一连串爆炸声，原本矗立在道路两旁、不知经历过多少风雨吹打，有多少年历史的古老大理石柱，同时从底部断裂，向着脸上刚刚露出惊慌神色、身体还来不及行动的仪仗队和保护着马车的侍卫，斜斜地倒塌而去。 而所有大理石柱倒塌的方向，不偏不倚，正巧是队伍正中央，那一辆最为醒目显眼的马车！！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同一秒之间。 时间在这里定格了一瞬。 …… 下一秒。 “啊！！！————” 不知从哪里传出的，一声尖锐的女人尖叫声，拉开了整场混乱的序幕！ 随着尖叫声，几乎是瞬间，原本确保维持着红地毯道路的、士兵组成的人墙，从前后无数个方向位置，近似于同一时刻，溃散了下来！！ 一刹那，无数道鲜血，喷洒上了天空！！ 原本只是手持着长柄武器、维持着人墙的士兵们，怎么也不会想到，真的会有袭击，从自己贴身的人潮中向自己袭来！ 由于场地太过于拥挤，根本无法挥舞起手中的武器，即便有士兵想要反抗，也不过只是多站立了一秒钟；下一刻，一具具尸体便向后躺倒在红地毯和花瓣中央，瞪大着不甘的眼神。 然而，来不及等他们断气，一个个蒙着面的人影，已经从他们身躯上飞过，同时对着陆霖等三人，以及走在队列最前方的、手牵着手身着礼服的未婚夫妇冲去！ 手中的尖刀，如同嗜血狼群的利爪和尖牙！！ “杀——” 红地毯足足有十余米宽度，眼看从人群中冲过来的杀手们，就要接近陆霖等人！！ “我就知道……” 陆霖身体还来不及反应，只听得前方阿朗索低低地嘟囔了一句。 下一刻，他身上的礼服瞬间爆开，却露出了身上不知何时穿着的，一身锃光发亮的铠甲！！ “公主，交给你们了——” 陆霖还没有反应过来，小公主的身躯，已经被阿朗索推向了自己。 然后，陆霖就看到，全身铠甲的阿朗索，虎吼一声，即便穿着看上去沉重无比的铠甲，却依然跳跃到了半空中！！ 然而跳到半空中的他，也瞬间成为了杀手们最好的目标和靶子，不知一瞬间，有多少暗器弩箭，从四周，向着他发射而来！ “受死！！” 近乎于同一时刻，阿朗索再次大吼，全身上下包裹着铠甲的他，一瞬间却变成了一个大火球，闪耀着炫目的光芒。 就像从人群中，顿时升起的第二个太阳！！ 陆霖连忙一手遮住自己眼睛，使劲将身前的女孩咽入怀中，然后下一瞬，如同太阳一般的阿朗索，在空中，瞬间爆发了！ 无数道火焰，就在同一时刻，从他的身上，爆发而出，向着四周散去！！ “轰轰轰轰——” 看上去他的铠甲，就是为了这一瞬间准备的，隔着火焰的光芒隐约可以看到，无数道带着火焰的短箭，从铠甲的缝隙中，向着道路两旁，不停激射而出！ 唯有他身下的一小片空间，没有任何短箭，成为了方圆一片空间内，唯一安全的地方。 就如同一个愤怒到极致的豪猪，不停向四周倾泻着身上的刺。 但此时此刻的阿朗索，用收割生命的死神来形容，都丝毫不为过！！ 陆霖三人护着小公主，死死蜷缩在阿朗索的脚下，忍受着来自头顶上方炽热的浪潮，甚至灼热的空气，让几人的眼睛都无法睁开，只是听着头顶不停的“簌簌”声，头脑中一片空白。 “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半分钟，一分钟，一声沉闷的落地声才从陆霖面前响起，周围炽热的浪潮才稍微减退了半分。 陆霖这才睁开眼睛，只见全身焦黑的阿朗索，一动不动地矗立在那里。 而众人的四周，此时已经变得如同修罗场一样惨烈！ 将近五十名刺客的燃烧着的躯体，被短箭钉在地上，有的还在抽搐，但大多数都已经一动不动。当然也包括一些平民的躯体，混杂在地上的火焰中，已经无法和刺客分清。 众人身边，竟是被阿朗索一人，清理出了将近方圆二十米的一片空地！！ 一切发生得是那么突然，此时此刻，人群才开始慌乱着，哭嚎着，向远处开始奔逃。 但，更多的、手持尖刀的蒙面人，也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向着呆在圆心空地的众人，小跑而来。 二二五、抢婚（十） 以上的一切巨变，不过发生在短短的，连一分钟都不到的时间内。 陆霖看着面前已经落在地上、全身漆黑一动不动的阿朗索，一时间脑海中一片空白，不知做什么才好。 怎么会，怎么会变成现在这种情况？！ 自己本来计划的，只是简单将石柱砸向艾诺利亚帝国皇帝的马车、引起混乱，因为肯定会有人将石柱拦下来，一国之君倘若再没有这样的强者保护、那也应该早就死了很多次了，所以陆霖等人原先的计划是，让小雨、妮可等人扮做来自敌对国家，阿美利加国的刺客，在道路上引起混乱后、趁乱将公主劫走。 但，但现在的情况—— 又是从哪里来的刺客？又为什么，非要对自己和公主等人进行刺杀？！ 千百个念头一瞬间从陆霖心中掠过，最后全部聚焦在了，面前一动不动的阿朗索，身上的铠甲上。 这身铠甲，之前没有见他穿过！ 也就是说，他是故意将这件铠甲套在礼服下面的！！ 所以，他在一开始，就预料到了，自己等人会在路上受到袭击—— 这场刺杀，本就是奔着他，以及自己众人所来的！！ “快，快跑啊——” 不管怎么样，现在，正是最佳的逃跑时机！ 管他艾诺利亚帝国会乱成什么模样，最好是越乱越好，这样正好带着小公主，一起逃出去！！ 陆霖双眼瞬间有了神采，一把抱起怀中还在木然状态、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小公主，正要向一旁逃去时，脚下却扎根站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无数蒙面人，手中持着各种尖刀利刃，正向自己这边迅速跑来。 俨然除了前后的仪仗队方向，已经对众人形成了包围的趋势！ 必须要赶快逃—— 陆霖将目光转向前方，正打算再次迈开脚步的时候，心中却陡然一凉。 原本显露出“惊慌失措”模样的，吹奏者乐曲的“仪仗队”，竟有一多半人同时从手中的乐器里拔出刀刃，眼露凶光，加入了一旁的暴徒当中！ 这次，自己等人，真的是，被合围了—— 虽然叙述长，但在现实中，也不过一瞬间的事，陆霖一颗心就几乎沉到了谷底；看着四面八方围杀过来的匪徒，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无力感。 自己……就要和小公主等一起，被砍成肉酱了么？ 如果阿朗索还能再次上天，将刚才的暴气绝招再发一次的话…… 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的陆霖，连忙伸手抓向自己身边的阿朗索；但就在陆霖的手指尖触碰到阿朗索身上漆黑的铠甲时，却看到，阿朗索身上焦黑的铠甲由于自己的触碰、一瞬间崩成了飞灰，消散在了空气中；而阿朗索已经昏迷了的躯体，也软软地倒了下来，半躺在陆霖的怀中。 不但不能再发第二次，而且已经完全失去了战斗力…… 完了…… 么？ “李凡！郝云！拖住他们半分钟，我来争取逃跑的路！！” 身旁小王爷李治东低吼一声，单手已经聚集成了之前在天香楼上曾经用过的，长达三米多的光剑，单臂将光剑举向天空，全身轻微颤抖，额头上青筋暴露，流下了一道道汗水。 看来，他是打算用那一招了…… 但是拖住他们半分钟，会不会也太困难了一些？现在这种情况之下，拖住他们哪怕十秒钟，都近似于奢望！！ 生与死的十秒钟么？ “你们别上来！我的天赋是‘爆’，平时无法发动，但如若我流了血或者谁杀了我，立刻就会爆炸！！周围十米，谁都别想活下来！！” 眼看前后的人即将扑上来，陆霖只得拼尽全力，使劲大吼道，同时将手上的小公主和阿朗索推向郝云，自己却向前方无数刀刃走了两步，露出了胸膛，面孔扭曲！ 此时陆霖的模样，完全就是“有本事你来杀我，我求你们杀了我一起同归于尽”的表现！ 看到自己的猎物做出了出乎意料的举动，扑在最前方的杀手们，顿时却迟疑了，停在距离陆霖五米左右的距离，手中挥舞着尖刀、口中胡乱地呼喊着，却就是不肯再上前一步。 “来啊！为什么不敢了！之所以皇帝陛下让我做此次婚礼主使，就是为了以防现在这个时刻，拿来和你们同归于尽用的！因为不能让你们毁了小公主的清白——” 性命攸关的关头之下，陆霖的谎话几乎不经过大脑思考，直接便脱口而出，说道最后，就连他自己都信了、自己的超能力其实是这样的，不由得眼中又露出了几分视死如归的神情，嘴角甚至向上咧出了微笑；看到了陆霖现在这副模样，最前方的杀手们反倒更加不敢下手了，纷纷随着陆霖的脚步一起，却是纷纷向后又退了半步。 “闭眼睛——” 从身后小王爷的方向，顿时传出了这样的低声口号。 陆霖心灵神会，立刻双手向脸上捂去；就在手掌捂上了眼睛的一刹那，陆霖清楚看到，从自己背后、李治东的位置，传来了一阵刺目而剧烈的光照！ “啊啊啊啊——” 陆霖死死捂着双眼，与此同时，听到来自自己面前的杀手们，一阵阵刺耳的惨叫！！ 小王爷之前的这一招，陆霖是见识过两次的，陡然发出剧烈的光芒，哪怕闭上眼睛都不能完全顶用、光芒透过眼皮都可以灼烧到眼睛，必须用双手死死捂着眼睛才能避免伤害。 但此时，自己面前的刺客杀手们，首先是第一次见识到这个绝技，其次一手持着凶器，又怎能及时捂上双眼！ 就连二十几米开外、还来不及转身逃跑的平民百姓中，阵阵惨叫声，也已经传了过来！ 小王爷这一招，顶多可以持续十来秒钟—— 还有五秒—— 三秒—— 当心中默数到最后一秒时，陆霖陡然脚下发力，向前一个冲刺，同时已经睁开了眼睛！ 在面前，正是一个捂着双眼、原地痛苦扭曲的杀手，短刀就掉在了身旁的地上；陆霖完全没有迟疑地，腰向下轻轻一舒，伸手一探，短刀已经到了手中；随着腰身的力量，陆霖低吼一声，转身舒臂，手上的短刀刀刃，正好划过了抱着眼睛的杀手脖颈！！ 杀手的惨呼声，也由于这一切，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轻微的“沙沙”声，那是颈动脉被切断后、鲜血向外喷洒的声音。 他捂着眼睛的右手，不敢相信地，又想捂着脖子侧面，又想捂着眼睛，上下迟疑地活动了一下，身躯却早已站立不稳，向一旁斜斜倒去。 与此同时，早已从他身边掠过的陆霖，手中的短刀，已经连续划开了第三个杀手的脖颈！ “这边！” 强行趁着此时、将包围圈杀出了一个缺口的陆霖，来不及继续追杀，立刻望向了身后，几人站立的地方。 “踏马的……” 两只手臂，一只手扶着阿朗索、一只手扶着小公主的郝云，狠狠咒骂了一声，却是扔下了阿朗索、将旁边身躯也已经发软的小王爷单手抄到了身后：“你过来抱着公主啊！我只能带一个人——” 这还，真的是…… 陆霖来不及抱怨和咒骂，为什么自己这边人会的、都是一次性的，用了以后自己也失去战斗力的大招，脚下却已经跑回了几人所在的位置，一手将阿朗索扔到了身后、三下五除二地将他衣袖在自己身上打了个结，背起了阿朗索后，双手却又抱起了依然木然不动的小公主。 “你、你还留着他干嘛？说不定就是来刺杀他的！！” “不留着他，我们死的更快！！” 陆霖低低咆哮了一声，一人带着两个人，便向之前杀出的包围圈缺口跑去！而想通了其中关键的郝云也再没有说话，背起了完全丧失战斗力、只是吊着一口气还没有昏迷的小王爷，也跟在了陆霖后面。 “现在，往哪里跑？是直接去圣彼得大教堂，还是——” 趁着身边众多杀手们还没恢复战斗力、追着前方逃亡百姓们的众人，身后的郝云突然开口问道。陆霖已经有些气喘吁吁，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去……皇城方向！” 虽然这里，距离圣彼得大教堂以及旁边阿朗索之前交代过陆霖的那处暗道更近一些，但陆霖，却还是选择了向回逃跑。 不为其他，就为了，现在正保护着皇帝和皇后，和众多杀手们战成一团、而且已经完全占了上风的禁卫军们！ 此时如果跟着人潮向那处小巷的房子中逃跑，一定会被人群中依然存在的众多杀手们好好地“照料”一番；唯一活下来的方案，当然是向距离自己最近的、可以逃出生天的安全地带逃跑了！ 而且，那边还有—— “不错嘛，混蛋们，居然忘了，天凡帝国皇室所独有的‘光’系天赋绝技……” 就当陆霖和郝云、带着小公主、阿朗索、小王爷李治东等向艾诺利亚帝国皇帝陛下的方向逃去时，却听得空气中，传来了幽幽的声音，似乎就在自己耳边一般。 这个声音，是…… 大脑中还来不及反应声音的主人，陆霖身体已经有了动作，不顾一旁地面是坚实的青石地，单脚使劲一蹬，背着阿朗索、双手将小公主娇小的身躯完全护在怀中，就向自己侧面飞扑而去！ 毫不出意外地，陆霖三人重重摔在了地上；但就当陆霖飞扑翻滚的一瞬间，一把足足有陆霖身躯一样宽厚的双手重剑，就从陆霖原先站立的位置，拦腰划过！ 如果陆霖刚才迟疑片刻，一定会被这把势大力沉的双手巨剑，当场斩成两段！ 这种西方的双手巨剑，当沉重巨大到了一定地步，都是不开刃的，仅凭着自身的重量和势能，就可以将人斩断！被这种不开刃的重剑斩开的人体，由于伤口是不规则的，更加难以救治医疗，致死致残率极高！！ 倒在地上的陆霖，先是望了一眼自己怀中小公主是否有事，然后将阿朗索放到一旁后，方才转过身来，就是一愣：“佛、佛朗西斯？！” “嘿嘿嘿，嘿嘿嘿……” 被一口叫穿身份的壮汉似乎完全没打算掩饰，虽然已经蒙上了脸，但身上的衣着穿戴，完全就没有变过：“你们该不会，真的以为，皇帝陛下那边是安全的罢……” 对了！ 讲道理来说，如果外邦势力对自己这一队人进行偷袭的话，那么首要目标，必然是艾诺利亚帝国的泰格皇帝陛下；但自始至终，在陆霖自己的眼中，那边对皇帝的偷袭、最大的一次威胁还是只是之前的大理石柱倒塌，除此之外的其他时间内，围绕着皇帝马车发起“进攻”的杀手们，看上去虽然也在动，但大部分时候，进攻都十分温和无力，轻轻向前砍出一刀后，就在禁卫军的“格挡”之下，向后大跳，又继续挥舞着手中武器大喝。 这幅场景，简直就像…… 简直就像演戏一般！ 加上之前，从仪仗队中杀出的杀手们—— 原来，这次婚礼的本质，其实是这样…… 正当陆霖思索清楚了前因后果时，就看到，从前方蒙面的佛朗西斯身边，走出了一个个虽然蒙着脸、但穿着完全就是皇城内侍卫服装的士兵，均向着这边，举起了手中的兵刃。 几乎是刹那间，陆霖这边的五人，便被将近三十多人包围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啊……真的是一石多鸟的好计谋，佩服佩服……” 然而从地上爬起来的陆霖看上去并没有多慌张，反倒是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衣服，调整了一下呼吸，眼中露出了赞许的神色。 “哦？看来你也理解了啊。在死前想清楚，你也不算死的不明不白。安心上路罢。” 蒙着脸的佛朗西斯点点头，双手举起手中的巨剑。 “……不过，你该不会真以为，我们逃过来、是为了寻求皇帝陛下身边的禁卫军保护的吧？” 眼见双手巨剑即将落下，陆霖眼中的嘲讽神色却更甚了一层。 “你……你什么意思？” 佛朗西斯正要挥剑向下斩下，看到陆霖眼中的讥讽，手中动作，却不由自主地慢了半拍。 一阵飞快的破风声，就在此刻，从佛朗西斯身后袭来！ 面对着佛朗西斯的陆霖，瞳孔中，映过一道有着深灰色头发的瘦弱身影。 二二六、抢婚（十一） “什么——” 就在同一时刻，佛朗西斯顿时感觉到了，来自身后，巨大的威胁感！ 那是绝对能够，直接威胁到自己生命的攻击！ 来不及继续将手中的巨剑向眼前陆霖挥下，佛朗西斯只来得及转过身，双臂用力，将堪堪已经要砍下的巨剑横在自己身旁，想要抵挡来自身后的攻击。 与此同时，佛朗西斯胸前看似装饰品的红色宝石突然闪起灼目的红光，全身上下顿时笼罩了一层红色的护盾！ 如果是普通的攻击，那肯定能被厚足有一指的巨剑挡下。作为莱因哈特家族里武力数一数二强、甚至于可以勉强挤入大陆战力排行榜前一百名的佛朗西斯，对自己非常有信心。自己的职业本来就是最为抗打之一的骑士，再加上自己更是开创性地、将火焰天赋锻炼培养成了专属于自己的“火焰护盾”能力，不管来的人是谁，想要瞬间突破自己的防御，简直就是痴人做梦—— “砰！！！——” 一声有些牙酸的碰撞声中，只见佛朗西斯手中原本坚硬无比、其中还混有合金加强硬度的巨剑，却如同面条一般，被从中间打得，向内弯折出了一个“u”型的造型！ “怎么可能——” 佛朗西斯的惊呼声还没完全喊出口，自己胸前储备了火系能量、可以支持火焰护盾长达两个小时的魔法红宝石，一瞬间，破碎成了星星点点红色的粉末，飞扬在了空中。身旁如同鸡蛋一般的、椭圆形的火焰护盾，也在同时，破碎湮灭在了空中！ 下一瞬，一个瘦小的、可能就和十一二岁孩童一样的拳头，连同被打成“u”型的巨剑，一起重重砸在了佛朗西斯的胸口处！！ 佛朗西斯只觉得，自己在这瘦小的拳头面前，却如同自己才是那个十一二岁的孩童，毫无任何抵抗之力！！ 还未等佛朗西斯反应过来，自己的胸前，原本能接下蛮族最强壮狂战士一斧的铠甲，一同被这只瘦小的拳头，砸得向内凹陷了进去；同一时刻，自己只感觉双脚一轻，身躯已经飞到了半空中。 “砰砰砰砰——” 飞到半空中的佛朗西斯，如同一枚炮弹一般，一连撞倒了自己身后一整队的、同样身着全身铠甲的禁卫军士兵队伍，背后撞到倒塌在地上的、已经断裂只剩一半的大理石柱底部，将大理石柱撞得碎石纷飞，方才停了下来；即便如此，佛朗西斯也感觉到，原本深深扎在地上、不知多少年都没有人可以移动分毫的大理石柱底部，竟在自己的一撞之下，向后退了足足有一尺有余！ 此时，胸前剧烈的疼痛才传到了大脑处。 起码断了六根肋骨…… 倒在地上的佛朗西斯，使劲吐了一口鲜血，才拄着已经弯折的巨剑，摇摇晃晃站起了身，看着自己面前被自己一路撞飞、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其他禁卫军士兵，不由得呆在了原地。 佛朗西斯毫不怀疑，若是没有这些士兵做缓冲、以及自己的护盾和铠甲做保护，面前此人的一拳，绝对可以将自己的身躯，当场从中间打断！！ “你，你是什么人——” 佛朗西斯颤抖地冲着站在天凡帝国众人面前，有着深灰色头发的小女孩喊道。 怎么可能，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强的人，除非是大陆前十那些传说中的怪物—— “……我是保镖。我要保护他们离开。” 小女孩右手手腕活动了一下，在脸上擦了一把拳峰上由于用力过猛、自己拳尖破损溅出的血花，脸上留下了一条血迹，望了一眼倒在地上几人的情况，见都无恙以后，方才望向佛朗西斯这边，冷冰冰地说道。 “怎么可能！今天他们，必须死在这里——禁卫军！布莱诺！！” 佛朗西斯喊出口的声音，自己都感觉到了，已经破了音。 那是对面前瘦弱女孩的恐惧。 “去死——” 随着佛朗西斯的尖叫，女孩身边，原本空无一人的半空中，却突然出现了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影！他甚至没有戴面罩，有着阴狠表情的脸上，双目透露出了嗜血的红光，手上已经变成橘红色、表面流淌着如同岩浆一般、闪着橘红色光芒的短刃，已经向女孩的脖颈刺去！！ 正是莱因哈特家族的三皇子，布莱诺！ 佛朗西斯对自己这个弟弟，非常具有自信。他和自己正面作战的骑士风格完全不同，一直钻研的是暗杀之道，火系天赋更是可以将手上的刀刃加热到，表面温度足以融化任何金属！佛朗西斯相信，全大陆上没有任何人可以挡住这一击，更不用说，布莱诺皇子本身，就是杀手公会全大陆足以跻身前五的存在，除了那飘忽不定没人知道真面目的第一杀手，他和其他三名杀手都有一战之力，隐匿、暗杀、突然的爆发，都是首屈一指—— 然而站在原地的小女孩，只是普通地，连头都没有转，只是右手举起，向身边挥出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一拳。 “刺啦——” 极其短暂的皮肤烧灼声后，佛朗西斯和身躯仍在半空中若隐若现的，面露阴狠之色的布莱诺，双眼瞳孔均瞬间缩小成了针尖大小，似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原本绝对能切开一切事物的、表面流淌着已经温度高到融化了金属的短刃，竟被这普通的拳头，从刀尖开始打碎，向后碎成了一片片碎片！！ 下一秒，瘦小的拳头，已经砸在了身躯随着惯性、向小女孩扑去的布莱诺脸上！！ 这一瞬间，在佛朗西斯眼中，却格外漫长。 佛朗西斯清清楚楚地看到，布莱诺原本阴狠嗜血的眼神，在这一瞬之中，从不可思议，慢慢变成绝望神采的目光变幻过程。 “噗呲——” 如同砸烂一个西瓜一样，小女孩的拳头，从空中穿了过去，身躯在同一时刻闪了一下。 鲜血飞溅。洒了女孩一身一脸，染红了深灰色的头发，和身上同样深灰色的布裙。 布莱诺没有头的尸身，扑倒在了女孩身前，抽搐了一下，不再动弹。 而女孩依然站在原地，脚下甚至都没有移动过。 状若魔神。 不过似乎连续打出这两拳，对于小女孩的瘦弱身躯，也是极为沉重的负担，原先还一动不动的女孩，全身上下，也已经开始微不足道地颤抖了起来。 “……你，没事吧……” 一旁倒在地上的“李凡”，看上去有些心疼地站了起来，检查着女孩右手的伤势；正面打弯了巨剑、打穿了铠甲，又打碎了那把燃烧着的短刃，即便战斗力爆棚的小女孩，右手也已经是鲜血淋漓，焦黑的伤口处露出了白色的骨茬。 “……我没事。妮可，马上来。” 灰发的女孩摇摇头，似是还不习惯被照顾，目光却再次越过手忙脚乱包扎着自己右手上伤口的，天凡帝国正使“李凡”，再次投向了十数米开外，站在原地不动的佛朗西斯身上！ 一刹那，佛朗西斯只觉得自己如同身坠冰窖般，全身每个关节传来刺骨的寒冷。 那是如同实质一般的杀气！！ “禁卫军！禁卫军！！她杀了三皇子！！！给我上，一起上，给我把她杀了，再把其他人都——” 佛朗西斯歇斯底里地尖叫着；就在艾诺利亚帝国三皇子，布莱诺莱因哈特用自己生命创造的十数秒时间内，原本还聚集在远处、护卫着泰格皇帝陛下和皇后的，马车周围的，全身着重铠的数百名禁卫军，已经跑到了这边，将众人再次包围了起来。 听到佛朗西斯的尖叫命令声，所有全身披甲的禁卫军，同一时刻，一起举起了手中的兵刃，指向了战场正中央的小女孩，以及天凡帝国众人！ 下一场战斗，一触即发！！ …… “小雨，你……一个人能对付多少。” 陆霖使劲摇晃着地上逐渐清醒的阿朗索，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一旁的郝云，也从身上不知道哪里摸出了一个药丸，脸上心疼神色一闪即逝，喂到了小王爷李治东的口中；片刻过后，原本已经陷入半昏迷的李治东，手脚也开始活动了起来。 此时，紧张已经没有什么用了…… 分明已经到了生死关头，陆霖却感觉，刚才逃跑过程中惊慌的心情，已经慢慢平复了下来。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自己现在可以继续控制左右的了…… 去拼命，然后将一切交给命运罢。 “如果一拥而上，我可以，拦下三成。一个一个上，全部都可以解决。” 小雨轻声说道。 拦下三成么…… 陆霖伸手捡起之前被打飞在地的禁卫军、掉在脚边的战斧，挥舞了一下，感觉不太得劲，却被身后摇摇晃晃站起来的李治东接了过去；陆霖又捡起一把单手长剑，感觉重量正好，满意地点点头。 “那我们，准备，杀出去吧。” “……好。” 陆霖不再看面前数米开外、无数把正指向自己的凶器，目光却放在了远处数十米开外，一处房顶上。 一个有着火红色头发的女子，正站在房顶，拼命挥舞着手中的一面旗帜。 “朝那个方向杀，看到了么？” “……看到了。” 就连再次被叫起来的，全身焦黑的阿朗索，也颤颤栗栗地拔出了腰间的细剑。 “抓好我。” 陆霖没有握剑的另一只手，伸向一直以来都处于失神状态、分明是今天婚礼的主角之一，却突如其来遭此变故的小公主。身着婚纱的李令月，木木地跳上了陆霖的左手，娇小的身躯被陆霖单手抱了起来。 “给我上！杀了他们啊啊啊——” 佛朗西斯再次歇斯底里地尖叫出口，完全不知道，为何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到底惊骇到了什么地步，才会发出如同母鸡般的尖叫声。 围绕着众人的禁卫军，动作整齐划一地，向前冲刺了两步，将自己手中的武器，高举到了空中！ 同一时刻。 “杀。” 简单短暂的低沉咆哮声，从陆霖口中吼出。 双拳已经紧握的小雨，脚下陡然踩碎一块青石砖，向着自己面前、冲着自己挥出战戟的禁卫军士兵，简简单单地挥出了右拳！ 陆霖举起长剑。 阿朗索手中细剑如同长蛇吐信般刺出。 小王爷手中的战斧，正面迎向了冲着自己砍来的连枷和钉头锤。 就连郝云，也单肩扛起了掉落在地上的塔盾，身躯缩在塔盾后面，使劲冲着侧前方闪着寒芒的兵器丛，狠狠撞去！！ 时间凝固了一瞬。 …… 下一秒钟。 人贴人、正面拦着众人的，身披重铠的禁卫军士兵们，被小雨简单普通挥出的一拳，顿时砸得飞起了三个！！ 一连串刺耳的金属碰撞声过后，生死片刻，原本劈向每个人的兵刃，都被众人用手中的武器抵挡了下来，然后向后弹去！ “跑！快跑——” 手中长剑荡开刺向自己的矛尖、旋即跟上一脚，踹在自己面前如同铁皮罐头一般的禁卫军士兵身上，踹得士兵连同身旁的几人都后退了几步的陆霖，大声吼道！ 即便没有他的喊声，所有人，此刻心里都非常清楚： 只有跟着为前锋的小雨，向着那边冲出包围圈，才是唯一的一条活路！ 于是，陆霖、郝云、李治东、阿朗索四人，一左一右地背靠背，挥舞着手中武器，抵挡着进攻，整个四人小团队跟着为先锋的小雨，拼命抵挡着来自面前每一个方向的武器，向数十米开外的平民建筑处冲去。 分明只有几十米，但在此时，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众人前方，放眼望去，越来越多的人从四面八方向这边聚集而来，人头和兵器不停攒动，就如同无限多一般！ 冲在最前面的小雨，全身上下，已经被鲜血全部覆盖。 她的战斗方式，十分简单直接，就是向前不停挥动着拳头，间或一把抓过武器或者身披钢甲的士兵，向前挥过扔出。 但就是这种简单直接，但又一往无前的姿态，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接下任何一招！！ 至于向自己斩下砍下的刀剑，她从来没有躲闪过哪怕丝毫。 因为，如果她稍微有所迟疑、躲闪停下，跟在众人后面的士兵，就会一拥而上！ 每一把向她挥下砍下砸下的兵刃，她的应对方法都一样简单直接。 用拳头，砸开，砸碎，砸烂！！ 连同着前方的身躯一起，砸飞，砸倒，砸断！！！ 跟在她身后的四人，每个人此时，也都变成了简单的杀戮机器。 刺，砍，挑，劈…… 一切只为了，向前，向前！ 只有向前，才是唯一的活路！！ 二二七、抢婚（十二） 不知过了多久。 当陆霖手握已经被砍出无数道豁口、早已失去了切割能力，只是单纯用来抵挡的长剑，再次将一个正面迎上来的蒙面人攻击格挡出去、顺势一脚踢飞时，这才发现，自己五人的面前，之前那如同大海一般的人潮，竟然，已经全部都消失了。 自己众人，已经突破了包围圈，冲到了距离房屋仅剩下十余米的地方！ 包括小雨和自己背着的小公主在内，六人全身表面，已经全部被鲜血覆盖，也不知道是敌人的血还是自己的血——每个人身上，手臂上，腿上，都有着大大小小的伤口，但此时已经感觉不到疼痛。 我们……活着出来了？ 陆霖不敢置信地望着后方，横七竖八躺倒一地的躯体，以及依旧握着武器、虎视眈眈望着这边，口中呼喊着无意义的吼声，脚下却踟蹰不前、不敢再向这边靠近的上百名士兵，原本已经平静麻木的内心，突然泛起了滔天巨浪。 自己等人，居然真的……做到了！ 居然真的，从数百人的军队包围中，杀了出来…… 当然陆霖心里很清楚，自己一行人能够突破这数百名重甲步兵，最大的也是唯一的依靠，那就是小雨了。她从未没有任何闪躲、近似于一往无前的冲锋，才是突破封锁的最大关键所在。 她为了履行保护自己的承诺，这么舍生忘死地冲锋，即便她是全天下第九、又要受多重的伤为代价—— 陆霖想到此，连忙向前小跑了两步，刚刚跑到灰发女孩身边时，只看到，已经变成红发红衣、全身被鲜血浸透的小姑娘，身躯已经开始左右摇晃着，双臂、肩头全部都是伤口，至于那令所有人丧胆的一对拳头，早已被各种乱七八糟东西糊着、看不清楚具体形状，向下滴着血滴，在地上滴成了两滩小血泊。 最为关键的是，目前看到的，没有一道伤口，是在背面的！ 小雨…… “……我，有点，累了……” 罕见的、和平时冷冰冰语气截然不同的声音，从小姑娘口中一字一字传出，小雨身躯又前后晃动了一下，似是努力保持着，不让自己倒下。 “就在前面了，坚持——” “……你们都别跑！都给我，死在这里好了——” 叙述虽长，但几人不过原地休息了几秒钟时间；陆霖便听到，来自后方，佛朗西斯近似于绝望的呼喊。 “你还想阻止我？难道你还没有，认清楚……” 陆霖转过身来，脸上露出了微笑。佛朗西斯向前紧赶了几步，原本焦急、不甘、愤怒的面色，突然像看到了什么似的，平缓了下来：“我劝你最好，看一看前面的情况。” “前面……” 陆霖顿觉不妙，连忙转过身去，只见原本在房屋中的妮可大叫一声，从窗口跳了下来，而在身后，一队又一队的人，已经出现在了窗户内，手握着尖刀！ “为了谋划这一天，这附近，我已经全部安排好了人……你们已经是上天无路，插翅难飞了。真的可惜，如果你们能稍微再跑快一点儿……” 佛朗西斯不屑地摆了摆手，看着陆霖等人的表情，就像眼前的几人已经都是死人一般。 “……那可，不一定啊……” 陆霖正要说话，身后虚弱的阿朗索却走了出来，站在了众人面前；虽然全身焦黑、身上更是在刚才的拼杀中不知多了多少道伤口，但此时的他，脸上却露出了莫名自信的笑容。 “你，你还有什么能耐？你城里所有的人，都已经趁你领兵在外的时候，被父皇调出了城，你——” “所以说，我既然想到了你们的打算、知道你们这么做，你还会以为，我所有的人，真的都，出了城么？” 阿朗索看上去疲惫至极地摇了摇头，目光望向了另一旁街道尽头的方向：“此时也应该差不多了……” “什么？什么差不多了？所有人给我上，杀了他们——” “二皇子殿下，您、您看！” 正当佛朗西斯想要指挥自己部队冲杀上去时，身边同样望向街道尽头方向的士兵，突然使劲拉了拉佛朗西斯的手臂，眼中透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什么——这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在城内，还有……” 佛朗西斯的声音，逐渐颤抖了起来。 此时就算陆霖没有看到，但也已经听到了，地表传来的，一阵阵震动。 “怎么可能，还有，骑兵！！” 随着第一匹马从街道拐角处转了出来，马身上的骑兵右手擎着长枪、左手举着骑士盾，向这边冲锋的身影出现在了众人眼中时，佛朗西斯，终于恐惧地叫出了声！ 此时此刻，在众人所处的位置——宽达数十米，长数百米的长街道上，在没有弓箭手存在的情况下，骑兵，就是近乎于无敌的存在！ “不可能，你一定是在吓唬我，顶多十几名骑兵——几十骑——” 佛朗西斯自欺地又哭又笑，原本十分壮实的壮汉，却如同小姑娘一般，眼眶中流下了眼泪，看着将近二三百名全身铠甲、包括马匹上也覆着铜环甲的骑兵部队，向这边展开了锥子阵，如同狂风、又像尖刀一样，冲了过来！ 不只是几十骑，而是整整三百骑！ 而且，不仅仅是骑兵，还是全身覆甲、只要发动了冲锋，就无人可挡无人可敌的，重骑兵！！ 陆霖完全相信，哪怕是小雨，可以拦得下前面上百骑的冲锋，但也会被后续源源不断的重骑兵，冲撞突破过去！！ 冷兵器时代，没有障碍的情况下，重骑兵，几乎是任何兵种的噩梦，这一点几乎没有人可以否认！ “快！快退！不，快向前！向前杀了他们，然后躲到楼里——弓箭手！弓箭手——” 惊讶之下的佛朗西斯，口中喊着前后矛盾的命令，手中胡乱挥着；不过也不能怪他，因为，现在他和他的大部队，正好在数十米宽的街道正中心。 无论向街道哪边逃跑，最终，都会被冲锋过来的重骑兵追上，然后杀掉！ 在这么多重骑兵的冲锋前，没有人，可以称自己是无敌！ 或许，王二可以？ 正当陆霖心中不合时宜地冒出这样想法时，却被身旁的郝云一把抓着，连同小雨以及阿朗索、李治东，几人退到了房屋前方。 如果继续停留在那里，那么，自己等人也会阻拦在重骑兵冲锋的锋尖上！ “住手！！” 从长街的另一个方向，借着音系天赋，突然传出了嘶哑但威严十足的声音。 道路中央正跟着人潮向后慌忙逃窜的佛朗西斯，听到后方传出的、在街道中回响的这一句，突然面色一喜！ “父皇！父皇陛下救我——” “阿朗索！命令你的人停下！如果你还是我儿子的话！！” 然而，站在陆霖身边、拔出手中细剑，一剑剑刺穿从窗户上门中跳出士兵的咽喉的阿朗索，就像没有听到远方的声音一般，手上动作一点儿都没有停下。似是被远方的重骑兵吓破了胆，楼内的人也不敢从窗口跳出来对众人进行合围，虽然只是一墙之隔，但站在楼角门下的陆霖等人，此时却已经暂时脱离了危险。 至于这栋楼内想要冲出来的士兵，早就被摇晃着身躯的小雨，一个一个收拾了。只是众人还忌惮楼内有什么埋伏，不敢贸然冲进去，现在小雨的情况已经到了极其不乐观的地步，正面还尚可以拼杀一下，如若是偷袭的话，可能就护不住几人了。 “你，没事罢？” 眼看暂时脱离了危险，陆霖才看向刚才慌张从楼上跳下来的、加入了众人队列的妮可。 “我没事，就是擦破了点皮……只可惜，通往逃生道路的一路上，都被士兵们封锁了，而那里距离现在这边的距离，还有将近一公里远……” 妮可擦了一把脸上的灰尘，目光却冲着陆霖，撇了撇身边同样摇摇晃晃的阿朗索，意味不言而喻。 如果在这里杀了阿朗索的话—— 这个念头刚在陆霖脑海中成型，便立刻打消了。 阿朗索的重骑兵部队就在前方，就算几人在这里杀了阿朗索、从房屋之间的巷落逃跑，也不一定能跑掉；为了众人活命考虑，还不如带着他，借助他的部队让自己逃离…… 就当陆霖轻轻摇摇头的同时，众人面前，阿朗索的重骑兵部队，和街道中心来不及逃跑、只能匆忙结成方阵的，佛朗西斯的重铠步兵，终于还是硬碰硬地碰在了一起！ 如若说有什么部队可以正面抗衡重骑兵的话，那可能，唯一的兵种，就是做好准备、结成兵阵的，重步兵了。 重步兵如若将长矛塔盾架好，严阵以待的话，一般的骑兵冲锋还真的耐这个铁皮乌龟无可奈何，反倒是将自己送上长矛尖；但是重骑兵就不一样了，带有防御的马匹和骑士，和结成阵容的重步兵之间较量，更多则取决于士兵数量、双方士兵的素质和心理，以及临场的其他各种情况了。 那么现在，同样是三百名左右的人数，严阵以待、势头劲头正达到极致的重骑兵第一次冲锋，和被小雨一人撕穿了军阵、上百个队友已经血肉模糊地倒在了地上，士气正低到极点的，匆忙结成的重步兵方阵之间庞庄，又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呢？ 结果，当然只有一个！！ 第一排将全身力量架在塔盾上的士兵，只是成功阻拦了，骑兵冲锋势头的一瞬。 也就那么一瞬。 下一刻，随着沉重的撞击声，十几面厚重的塔盾近乎同时被骑兵手中的长枪，挑飞到了空中！ 近乎在同一时刻，阿朗索的骑兵队伍，如同切入西瓜的西瓜刀一般，只是在一开始遇到了些许阻碍，然后，便一往向前，再无任何停顿！ 一连串的金属碰撞声和惨叫声，混杂在重骑兵所特有的、沉闷马蹄声中，从方阵的最前方，一直响到了方阵的最后，摧枯拉朽，势不可挡！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三百人的重装步兵方阵，就被阿朗索的重骑兵队，硬碰硬地从中间分割凿穿！ 冲在最前方、从步兵方阵最后出现的，凿穿方阵的那个骑士，已经彻底被鲜血染红、从腹部贯穿着一个士兵的长矛，竟在马匹的冲劲带动下，被他单手举了起来！ “……不愧是我的，贴身侍卫……” 阿朗索咳出了一口血，脸上却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似是看到了这边的小雨，最前方阿朗索的那个贴身小侍卫，覆面盔下迸发出寒冷的目光，一把将长矛上的尸体甩下，矛尖在空中划过一道血红光芒后，再次举起了长矛。 而在他身后，已经从中间将方阵穿透的重骑兵们，纷纷勒住了马，再次在艾诺利亚帝国皇城最繁华也最宽阔的大街上，列成了三角锥形阵，锥尖正指向已经近似于分崩离析的重步兵阵！ 看他们的意思，显然是打算，再进行一次冲锋！！ “父皇，救命，救命啊——” 步兵的惨叫声中，佛朗西斯的哭喊声，格外刺耳。而在长街的那一头，无数士兵们也已经冒出了头，当中泰格皇帝陛下的声音，再次在音系天赋的加成下，响彻了整条街：“阿朗索！住手！！放开他，今天所有的事情我就当没发生过——” 似是听到了自己父亲的呼喊，阿朗索稍微侧了侧脸，沉思了一秒钟。 然后，冲着骑兵锥形阵最前方的那个骑士，轻轻点了点头。 “杀——” 从骑士的覆面盔下，迸发出低沉而杀气十足的咆哮！！ “杀！杀！杀——” 在他身后，所有骑士低吼三声，双脚一跺马镫，披着重铠的马匹，再次向步兵们发起了第二轮冲锋！ “阿朗索！你敢——” “住手！不要！饶命啊——” 勉强再次结起的步兵方阵，在骑兵第二次冲锋的一瞬间，终于分崩离析。死亡面前，无数士兵尖叫着，哭喊着，向四周逃跑着，但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逃得过马匹的冲锋速度。 一个人头滚到了陆霖面前。 是佛朗西斯，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还是瞪大着双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面前发生的一切。 陆霖有些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然后，再次睁开双眼，望向了长街另一头，已经出现了的无数大军。 二二八、抢婚（十三） “……好，很好，非常好。” 几乎在这边三百重骑，第二轮冲锋刚结束的时候，街道两旁新出现的，泰格皇帝陛下的大军，也对这宽广的街道两旁进行了封锁，同时从两边迈着并不算整齐的脚步，小步跑着，合围了过来。 虽然看上去，他们的装备质量，要远远低于之前被三百骑兵冲锋打垮的重步兵方阵，但问题在于另一点—— 泰格陛下的部队，实在是，太多了！ 已经登上楼的几人，视野中，无论是街道的哪一头，放眼望去都是人山人海，看上去就像之前婚礼的时候那样、围绕在红地毯道路旁边的，拥挤不堪的民众们；但问题是，此时堵在街道两头的，都是士兵！都是军队！ 无论三百铁骑再怎么强大，想要冲破这样的人山人海，想来，也是难于登天的了。 更为重要的是，无论从哪边合围过来的部队，都是混合的兵种，包括弓箭手、盾斧手、长矛手，陆霖甚至看到了一些工程兵和穿着奇装异服、手上拿着法杖的单位，看上去怎么看怎么像是魔法师的那种模样。 非常明显，这样的混合兵种，在作战时，起到的效果那绝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部队的作战，如果混合兵种配合得当的话，那发生的反应，增强的战斗力，并不是累加，而是累乘！ “没有想到啊……没有想到……” 不待下方出现的部队正中央、被重重防护魔法阵和铁盾包围着的一辆马车再次出声，阿朗索却走到了窗边，深深摇摇头。 分明下方人山人海，但却出乎意料地寂静。除了三百重骑的马匹也似乎感觉到了危险、不安地低声打着响鼻，以及倒在地上的重步兵依然不停发出的惨叫以外，可能上万人聚集起的长街上，此时却莫名安静。 阿朗索的声音，一字一句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没有想到，什么？” 下方马车中回话了。阿朗索笑笑：“我敬爱的，父皇陛下，您居然将全艾诺利亚帝国，最为精锐的、直属于您名下的第一军，趁我不在的时候，从前线调了回来……难怪我怎么感觉正面战场上，我们国家的军队，溃败得那么快，原来……” “……” 下方罕见地出现了一阵沉默。阿朗索摇摇头，深深叹息一声，旋即抬起头来，声音铿锵有力：“为我一人，你，值得么！” “当然值得。现在国内，唯一反对我的，还具有力量的势力，只有我原本一手栽培起来的你了！只要你不阻拦在前方，我们艾诺利亚帝国的宏图霸业……” 下方马车中声音突然急速高昂了起来，但旋即又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样，突然停了下来：“……但是，但是我没有想到。你居然真的，舍得下杀手，杀掉你的兄弟，还是当着我一个做父亲的人面前——” “你，也配为人父？” 阿朗索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下方泰格的声音，根本没有打算给他机会，继续快速地说着：“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至前方浴血奋战的最前线将士不顾，就为了谋害我？难道，我不是你的亲生子？！” “父命子亡，子不得不亡！这是东方大陆流传下来的老话！你如若不是一意地反对我，非要站在我的对立面，我又何苦——另外，有一点你说对了。你确实不是我亲生的。只是我在年轻时出外征战、在某个村落中发现的，-火系天赋能力极强的一个遗孤婴孩，我当时动了恻隐之心，将你收留下来罢了。这也就是一直以来你问我、你的娘亲是谁，而我一直避而不答的原因，也是皇后以及老二、老三、老五，他们为何一直对你不怎待见的原因。” “原来……如此啊……” 陆霖等人站在一旁，呆呆听着，这“父子”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道出的这个惊天大秘密。 原来，阿朗索莱因哈特，竟然……不算是莱因哈特家族的人…… “我当时动了怜悯之心，将你捡回来、抚养长大，但怎么能想到，你居然长成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家伙！忤逆我不说，还当着我的面，杀掉了佛朗西斯和布莱诺！你——” “……我很感激您当年的救命之恩。在此，我将我当年的那一份还你！婴孩重量大约在十斤左右，我这一条胳臂，想来重量也差不多了！！——” 还未等房间内众人，以及下方弯弓搭箭、对准这边房屋窗口的弓箭手们，以及队伍中央的马车反应过来，阿朗索已经一手持剑，狠狠地砍在了自己的左臂上！ 随着一声闷哼，阿朗索索性右手扔下长剑，使劲抓着自己已经被砍得只剩一层皮连着的左臂，一把揪了下来，扔出了窗外！ 全场上万人，静静看着，那半截断臂，划出一道血迹，摔在了马车面前。 “……好。自此以后，你我再无任何父子关系！” “我也是，这么想的。” 只剩下一臂的阿朗索，虽然脸上已经疼痛到扭曲了起来，但还是勉强露出了笑容。方才反应过来的郝云，连忙上前用着自己的治疗天赋，为阿朗索进行快速治疗，又脱下衣服三下五除二地将伤口包扎了起来，阿朗索的面色，这才看上去好了许多。 全场沉寂了一刻。 下一刻，从马车中，传出了震天动地的咆哮！ “给我，杀！” 几乎是同一瞬间，下方早已弯弓搭箭准备完毕的弓箭手，同时放开了手中早已紧绷等待多时的弓箭！！ 晴朗的天空，在这一刻，竟然变黑了一瞬。 无数只羽箭，划出了抛物线，同时向这栋房屋飞了过来！ “所有骑士！掩护！掩护我们撤退——” 只来得及在窗边喊出最后一声的阿朗索，就被陆霖等人连忙拉着，向后方跑去。 而在他们身后的大街上，三百名骑士，你看我我看你，互相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心。 所有的重骑兵，尽管已经进行冲锋厮杀了两次、身体和马匹都已经疲惫无比，却还是在高举起长矛的、阿朗索的贴身侍卫示意下，再次列成了锥形阵！ 不过和之前不同的是，此时的三百名骑兵，却是列成了两个锥形阵，同时将锥尖，对准了长街两头的，泰格皇帝陛下的上万大军！ “冲啊——” 阿朗索莱因哈特的贴身侍卫，最后望了一眼消失在窗口的，众人的身影，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将手中的长矛平举在马侧，口中大吼一声！ 三百名重骑兵，再次发动了冲锋！ 向着自己，已经既定的命运，毫不犹疑地冲去。 没有半点迟疑。 …… “我们，我们现在……” 原本正要逃到楼下、借助着周围复杂地势逃跑的众人，刚准备下楼，眼尖的郝云一把将众人拉了回来，示意众人看向楼下。 不看不知道，这一眼望下去，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不知什么时候，楼下的小巷中，此时也已经聚满了士兵！ 所有士兵正在挨个冲入每一间民房民居，想要占领和据守这片街区的每一栋房屋。 这样的方法，虽然效率稍微慢了点，但却是在此时最简单有效的！ 即便这一片地形有些错综复杂，道路小巷曲折蜿蜒，二三层、三四层的小楼鳞次栉比地铺开着，确实几人如若能逃到这片街区里，那便非常不好抓捕；于是对方的指挥官，就选用了，这样简单而有效的方法。 如若打比方的话，就是类似于将一个泥潭的水，一点点儿地抽干，那么最后，无论再怎么难抓的小鱼小虾，也一定会躺在干涸的泥潭底部！ “显然，只有去那里了，就是昨天阿朗索带李凡你去的那个密道，从那里逃跑。我哥哥艾伦也等在那里，如果他那里出事的话，他会放信号的，但现在我还没看到那里有信号发出来。只有赶在他们的部队逐渐占领这片之前，我们所有人逃到那里，才能有一线生机。我敢保证，泰格陛下的部队，已经将这片街区全部封锁死了，那条密道是我们唯一的通路——” 妮可望了一眼窗外，然后快速说道。 没有人有反对意见，所有人都点了点头。 原本陆霖等人预留的逃跑计划，在无法逃出这片街区之时，就全部都变成了空谈。现在众人，可以逃走的道路，也确实只有那么一条了。 “但现在问题，是我们怎么过去！楼下面——” 听着背后长街上传来的阵阵厮杀声，现在每个人都明白，在这里多停留每一秒，危险系数都是成倍地增加，性急的小王爷已经低吼出了声。而下方，听着后方长街上的厮杀业已进入了尾声、而这边小巷里的部队，也已经慢慢搜索到了这栋楼的附近，任谁都会像他这样焦急。 陆霖大手一挥：“我们，走房顶！” “房顶？！” “对！我们走房顶，一路冲过去！我看了一下，楼与楼之间间隔，就算隔着小巷，最近的地方也不过两三米远，如果加上助跑的话，一定可以从这边楼顶跳到那边楼顶去的！下面的道路走不通，那就只有走房顶上了！还有人有意见么？” “……没有。” 陆霖环视了一圈，见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后，便身先士卒地，再次背起了小公主李令月，向楼顶跑去。在后面，小雨沉默地跟在第二位，郝云拉起了已经慢慢缓过来的小王爷李治东，妮可则有些厌恶地瞅了断臂的阿朗索一眼，最后还是将阿朗索拉了起来，背在了自己身后。 “我往那边跳的时候，你，别睁开眼睛。” 陆霖望了一眼下方十米左右高的地面，以及地面上还没有注意到头顶上情况、兀自各自冲进房屋的士兵们，腿情不自禁地有些软；但到这种时候，无论怎么恐惧，究竟还是必须拼一把的。轻声叮嘱了一句一直趴在自己背上不动的小公主、语气听上去更像是给自己打气一般，陆霖退后几步，深吸一口气，率先背着小公主，从这边的三楼楼顶，向着对面的二楼楼顶冲刺，起跳！！ 虽然背上背了一个人，但从高处往低处跳的陆霖，还是成功落到了楼顶上；不顾脚踝和脚掌传来的疼痛，望了一眼身后也陆续跳过来的众人，陆霖连忙马不停蹄继续向这栋楼一旁的三楼楼顶冲去；好像这栋楼隔壁是有士兵占据的，如若让他们发现自己的动静，那就有些麻烦了。 “还、还有多远？？” 连续冲刺跳过了三条小巷的陆霖，双腿颤抖得如同抖糠一般，勉强单手扶着墙，方才保证自己还站立不倒，回头望向一直跟在自己身后、情况也都差不多的几人。 “再、再跳过两条小巷，那边那个，房屋顶上晾着红色衣服的，就是了——我能把他扔下来么？” 跟在最后面的妮可，由于身为女性、还一直背着一个比自己还要强壮的男子，即便她战斗力也算是不俗，此时看上去，却是众人当中最为疲累的那个。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向了陆霖，等待着陆霖的反应。阿朗索露出了无奈微笑：“……确实，你们也不欠我什么了。不过，眼看生路就在前方，难免，我还是有点不甘心的啊……” 一边是提高自己众人的生存率，一边是救助给自己众人带来了无数麻烦、近乎于自己一行所有麻烦根源的，已经不是艾诺利亚帝国皇族身份的阿朗索…… “……妮可，你还可以带上他么？能带上的话，就带上吧。” “……我就知道，陆……李凡你会这么选择。” 妮可撇撇嘴，还是再次将阿朗索背在了身后。 原本还有些紧张的其他人，看到陆霖做出了决定，不知怎地，似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那，动作快点罢……就在前面了。只要能逃到那里，就可以，从这里逃出去了——” 就在陆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 前方，房顶有着红色衣服的那栋小楼，楼上烟囱里，突然向上升起了一道浓烟！ 在晴朗的天空中，格外醒目。 二二九、抢婚（十四） “快点！那边出事了，已经不是在这里纠结这个的时候了！” 陆霖面色一冷，不待其他人发话，自己率先便背着小公主向前冲去。 艾伦，可千万不能出事—— 现在在他那里，可能除了他自己的一点儿人手以外，就再没有任何一个人了！ 在艾诺利亚帝国士兵们的面前，他手里的那一点儿人手，无异于杯水车薪，可能连几个瞬间都抵挡不住！ 而且关键是，艾伦他自己，是没有任何战斗能力的！被任何一个可以自由行动、哪怕十二三岁孩童近身，都有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陆霖心急如焚，不待后方其余众人反应，咬破嘴唇，全身一使劲拼命，已经背着小公主李令月连续跳过了最后的两个小巷，向上爬到了之前约好的房顶，手中抽出钢刀，一脚踹开门、确定里面没有人埋伏，这里暂时安全后，便将小公主安置在了原地，自己毫不犹豫，手握钢刀便向楼梯下冲去。 楼下不断传来打斗的声音和惨叫声，原本三层的楼梯，陆霖只花了几秒钟便连跳带跑地冲到了一楼与二楼的交界处，望向下方，顿时心中一凉。 “说，你们其他人，在哪里？哈，原来就在楼上躲着，倒省了我几分力气——” 从发出信号到陆霖冲下楼，短短一两分钟内，屋内所有穿着平民服装的、之前陆霖见过几次的几名艾伦手下，已经全部倒在了地上的血泊中！ 虽然与他们作对的，一整队十二名艾诺利亚帝国士兵，虽然此时只剩下了五人，每个人身上也都带着伤，但究竟还是站在了那里，为首的小队长正将尖刀对准了坐在轮椅上、一言不发的瘦弱男生，脸上露出了狞笑；看上去正要一刀砍下，但陆霖出现在楼梯交界处时，还是吸引了他的目光，原本正要砍下的刀，也收了回来。 “你们要找的是我！不要伤他——” 眼看面前的五人显然不是自己能单打独斗对付的，而且艾伦就在他的刀下，陆霖干脆将手中钢刀丢在了地上，双手举了起来，做出了投降的姿势。 “喔？这不是李凡大人么？之前在皇城里，我见过你一次——” “对对对！就是我！” 生怕小队长一直磨蹭着艾伦脸颊的刀锋真的砍下去，陆霖只得连忙答应道。 “确实，我要找的是你，不过——” 小队长突然话锋一转，怒目喝道：“天凡帝国公主呢？阿朗索呢？他俩在哪？” “你……你放了他，我就告诉你！” “做梦！！” 小队长手中的刀尖，在艾伦脸上割开了一道伤口，鲜血直流：“如果你再不说出来，我现在就把他杀了，然后再把你抓住，一根根手指挨个砍过去，我看你说不说！！” 陆霖一咬牙：“他们，他们也在楼上！！” “果然……” 小队长一挥手：“亨利，乔治，你们两人速速去呼喊援军！目标就在这里，让所有人都集中过来！速度，这里有危险角色——” 看着立刻遵守命令、跑出去的两名士兵，小队长再次望向陆霖：“现在，你给我下来。” “我……” 陆霖心中顿觉不妙：现在艾伦已经被制住了，如果自己下去再被制住，那么从楼上下来的其他人、看到这边被挟持的两人，肯定无法放开身手，然后等到大部队前来将这座小楼包围，那就彻底完了！ 门外已经传来了那两名小兵的呼喊声，想必，最多数分钟之内，这里就会被包围…… 该怎么办才好！！ 但就在陆霖犹豫之际，小队长似乎看穿了陆霖的心思，手中的钢刀再次在艾伦另一侧脸上割开了一道伤口：“还不快下来！快！！” “我，我……” 陆霖无奈和之际，还是只能一步步，慢慢从楼梯上走下来。 失误了…… 没想到，眼看逃离的出口就在眼前，自己和艾伦却被面前这一小队士兵截了胡！ 倘若自己之前决定再果断点，不在房屋顶上或是之前浪费太多时间，或许众人冲到这里时，还能对艾伦进行支援，分明知道艾伦一个人留守在出口处、没有自己人在，极有可能遇到危险的，自己还…… “雷诺！去把他绑起来！刀架到脖子上！我听见他们楼上的脚步声了！你，李凡，赶快过来，然后把你楼上的其他人都喊下来！快，再慢半步，下一刀我可不知道会划到哪里——” 难道，真的，就结束在这里了么？！ 陆霖一瞬间面如死灰。 此时就算小雨冲下来，估计也来不及营救众人了…… 正在此时，陆霖突然发现，一直被小队长挟持的艾伦，眼珠突然转了转，然后冲着一个方向，拼命向自己使劲眨了眨眼。 原来如此…… 那么，此时此刻，也只能靠自己，使劲搏一把了！！ “我，我这就来……我明白了……” 陆霖口中假意迎合道，脚下步伐看似踉跄地走向了已经向自己靠拢的另一名士兵，看似全身轻浮、没有半点力气，但其实，全身的肌肉，已经绷紧到了极致！ “去把他绑起来……你！！” “砰！——” 眼看那名士兵已经走到了看似束手就擒的陆霖面前，正要将手中麻绳套向陆霖已经伸出来的双手臂上，小队长的面色，也到了最放松的时刻。 但就在这一瞬间，变故陡起！ 原本一直瘫坐在轮椅上的艾伦，腰部和支撑着身体的双手一用力，双手使劲按在了轮椅的扶手上，整个身体竟因他的这一按，全身从轮椅上，蹦了起来！ 跳到空中的，瘦弱的艾伦，张开了口，竟是咬在了刀刃正冲自己的尖刀上！ 与此同时，艾伦的头部，已经狠狠地撞在了自己身旁、以为自己毫无反抗力的小队长下巴上！ 而轮椅，也就因为艾伦的这一按一跳，向后倒而去。 原本已经做出了投降姿势的陆霖，喉咙深处爆出了一声怒喝，原本轻浮地、迈向前的右脚重重向下一踩，整个腰胯部向前一扭，全身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带着已经伸上前的双手，使劲地撞在了拿着绳索、正要向陆霖身上套去的士兵胸口！ 一声闷响之下，士兵被打得向后退了一步，正要拔出已经归刀入鞘的军刀时，陆霖怎能给他这个机会，干脆左脚再次向前紧跟一步，肩头狠狠地撞在了想要拔刀出鞘的左臂上，而已经空出来的左手，按住了士兵右手的军刀，右手却顺势将整把刀夺了过来，反手握刀向上就是一挑！！ 不顾自己面前已经从下巴处被斩开、鲜血喷洒了自己一脸的士兵，陆霖连忙握刀变正手，向前冲向了房屋中另外一名守在原地、陡见变故还没反应过来的士兵！ 此时的陆霖，原本有两个选择，一是去救和小队长正面对上的，毫无战斗能力的艾伦，二是去对上另一名士兵。然而陆霖几乎在一瞬间，便选择了后者。 因为之前，艾伦向自己打着眼神示意时，目光中露出的坚定神采，让陆霖情不自禁地相信了，看上去毫无战斗能力的他，完全可以对付的了，一个正规军的小队长！ 然而陆霖这边，对方士兵的反应不可谓不快，毕竟是正轨的军旅出身，当陆霖的钢刀向他兜头挥下时，士兵的军刀也已经出了鞘。 两把军刀在空中碰撞，发出了阵阵明亮而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房间内回荡！！ “啊啊啊啊啊——” 由于心急当前情况，以及担忧艾伦的死活，陆霖喉咙深处发出了一阵阵不明所以的咆哮，虽然已经经过了之前的浴血奋战、体力已经消耗无几，但此时此刻，陆霖近乎将自己身躯内最后一丝潜力都压榨了出来，原本一开始在拼刀中处于了劣势、向自己头上慢慢压来的钢刀，竟在这一吼之下，逐渐向着对方士兵头顶倾斜了下去！ “给我，去死啊——” 看着近在咫尺的，对方士兵眼中慢慢变绝望的神色，陆霖再次大吼，干脆脚下再向前迈了一步，然后另一只腿，顺势踹在了对方的肚子上！ 对方小兵显然没有想到，陆霖这一招刀中藏腿的，之前在和小雨一起冲锋时、不知练习使用了多少遍，极其好用实用的招数，完全没有注意到，被这一记势大力沉的窝心脚正正踹在了最为柔软的腹部，顿时举着军刀的双臂一软，身体也由于疼痛之下、向前弯曲了下来。 于是下一秒，如同戳破一个热水袋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拼刀成功的陆霖，向下压去的刀在空中便已变成了反手持刀，从背部洞穿了小兵前后的胸膛。 顾不得继续注意已不再动弹的，倒在地上的小兵，陆霖连忙将视线转向了艾伦那边。 此时此刻，艾伦那边的情况，怎能用一个“惨烈”来形容！ 之前正面咬住刀刃的，艾伦原本还算娟秀的脸部，此时此刻已经由于刀刃的切割，从嘴角两边都被割出了两道长长的伤口，正好和之前小队长在他脸上划下的伤疤连了起来。 而造成这一切罪魁祸首的钢刀，已经被艾伦正手握在了手里，死死地插在壮硕的小队长脖颈处！ 已经动弹不得的艾伦，倒在血泊中的小队长身上，勉强转向了陆霖，露出了微笑。 这道微笑看上去特别明显，因为连通着两边的伤疤。 看上去，刚才艾伦用自己的额头将小队长撞懵的同时，手上就拿起了钢刀，插在了小队长的脖颈上。 描述虽然简单，但对于一个双腿完全无法运动的人，不难想象，究竟要付出多大的毅力、冒着多大的危险，才能做到这一点！！ “……艾伦……你……” “哥！你——” 陆霖扔下钢刀，正跑到艾伦身边时，从楼梯口处，传来了一声女孩子的尖叫。随着尖叫声，其他众人也都出现在了楼梯口。 此时此刻，距离陆霖跳到这栋房的房顶时，其实才过了大概一分钟左右。 后赶过来的众人，看着地下的惨烈情况，哪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对不起，哥，对不起……如果，如果我们能早来那么一小会儿……” 直接从楼梯上跳下来的妮可，三步并两步地冲到了艾伦身边，手忙脚乱地为艾伦脸上的伤口止着血，脸上流下了两条泪水。 “……我没事，活着就好。你们快去堵门——” 听到艾伦的提醒，众人方才大梦方醒，立刻将原本大开的门紧闭了起来，从里面拴上了门栓，众人分工飞快地将一层所有的窗户都关了起来，又把各种诸如衣柜、桌子之类的抵着了大门。 “怎么能没事，哥哥，你的脸……” “反正我不靠脸吃饭，这点儿伤，不碍事的，只是皮肉伤，顶多以后留疤罢了……所有人，都到了？” 虽然口中这么逞强地说着，艾伦的声音，还是不由自主地变得虚弱了许多，生硬地转变了话题。当艾伦环视着四周从楼梯上下来的众人时，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不那么“和谐”的人，目光神情还是变了。 阿朗索的脸色，明显也不太好：“……艾伦。此时我觉得，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我明白。我们之间的事情，等到活着出去再说。我的伤没事，所有人，下地道罢……” “快点下地道！快！” 此时此刻，从前门和后门，都已经传来了士兵撞门的声音，明显是之前去叫援军的两个士兵，带着援军回来了。于是众人再不犹豫，飞快地跟着阿朗索，走下了暗道；刚刚走下暗道、拉下暗道的门时，几人便都听到了，前后门同时被撞开的声音。 “快走！快——” 众人在暗道中、借着昏暗灯光使劲向前冲刺了数十米的距离，听得后面暗道中也传来了士兵的呼喊声，阿朗索突然停下了脚步，狞笑着，拉下了身边的一个拉手。 “轰轰轰轰……” 众人身后的暗道，顿时，尘土飞扬！！ “现在，我们……暂时算是安全了。” 二三〇、抢婚（十五） “除了你和你的侍卫之外，再没有人知道这条密道了罢？” 众人又沿着摇摇晃晃、头顶不停掉落着砖石的，昏暗的地道向前冲了一段，跟着引爆了身后通道后、就再没有出过一声的阿朗索，连续拐了好几个弯、走过了好几个岔道，陆霖还是禁不住开口了。 “……没有。” 快步走在最前方，原本刚才还笑着的阿朗索，语气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格外沉重。 “……不好意思，不是故意提起他的，之前也听你说过，他对你来说非常重要——” “等我出去了。我就替他报仇。” 安静而冷冰冰的一字一句中，分明透着阿朗索内心深处如同火焰般的愤怒。 于是众人再无任何言语，继续快步行走着。大概走了三四分钟，走到了一间稍微大一点儿的房间内，阿朗索推开门后、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立刻侧身向墙边贴去，小心翼翼地在墙上扳动了两个开关，方才示意众人：“……都进来吧。机关被我解除了。最多只能在这里休息五分钟，简单包扎一下伤口，就又要出发了。” “罗马城下这条暗道，是你……” 陆霖没话找话地，一边将自己胳臂上腿上、最大的几道伤口包扎着，一边问向阿朗索。听到了陆霖的问话，众人的注意力也稍微被转移了一些，均望向了房间内角落里、最沉默的那个人。 此时此刻，进到了房间内的众人，情绪均不怎么高，再加上之前死命拼杀逃亡，一路上积攒的疼痛和疲惫，都仿佛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除了一直被陆霖背着的小公主、面纱下的神情依旧木然以外，其余所有人都呲牙咧嘴着，妮可望着自己的哥哥，啜泣出了声，小王爷李治东唉声叹气；除了小公主以外、身上伤势最少的郝云，则是咬着牙拼尽最后的力气，为每个人都再次施展了一遍治疗天赋魔法，好像施展天赋对他来说甚至比刚才拼杀还要费力气，才治疗了一半人，郝云面色就已经苍白了下来，额头上冒着豆大的汗珠，混杂着血水，在脸颊上向下滚落，留下了一道道痕迹。 “……没错。其实，我不是他亲生的，这一点我早就发现了；虽然我们都有着火系天赋和鲜红的头发，但我无论从长相还是性格，同其他莱因哈特家族的人，有着不小的差距……于是当我十二岁那年，手头稍微有了一点儿资源，我就开始修建了。原本罗马城、在之前被我们莱因哈特家族打下来之前，上一任的统治者们就修建了错综复杂的下水道，其中根据城市规划，不停被废止也不停被重建着，我只是利用了其中的一段而已……” 阿朗索尽力回忆着，似是想通过回忆，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然而讲述到最后，声音还是情不自禁地低了下去，到最后只是深深叹了口气，摇摇头，再不多说任何一句。 “他……说不定还活着。不要灰心……” “……你可知道，为了自己逃亡、而决心将他扔在那里的感觉，到底有多糟糕么！？我和他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阿朗索突然大吼一声，旋即又发现自己这样冲动举动实在不怎么应景，又抱着头坐了下来，颓丧地使劲抓着头发。 “……休息得差不多了吧。我们赶快出发，一路上商量一下，等会儿出去以后该怎么办——” 眼见阿朗索再不愿意说任何一句，而休息包扎的时间也很快便过去了，陆霖虽然全身酸痛到根本不想动弹，但还是努力扶着墙，站起了身，再次将手伸向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如同泥雕木像般的小公主；然而出乎意料之外，一直没有什么反应的小公主李令月，此时却轻轻地摇摇头，反而是自己站起了身，沉默地跟在了陆霖身后。 看上去，她是在……担心自己？ 但是此刻也不是纠结这些问题的时候了。现在坑道里暂时没有危险，放下她、让她自己走，行动当然会方便很多，于是陆霖也没有多想，跟在了阿朗索身后。 于是，几人又在地下沉默地走了将近二十分钟，到了一处丝毫不引人注目的火把面前，阿朗索前后看了看，凑到跟前确认了一下火把根处的一个奇怪符号，才取下了火把，听到火把架上传来的暗扣响声，才使劲推向了墙壁。原本支撑着坑道的木制墙壁，在阿朗索这一推之下，突然向里面陷去，露出了一截向上的楼梯。 “……上去之后，是圣彼得大教堂的仓库。里面应该会有两个是自己人的教士，都不要太紧张——” 阿朗索低低地说了一句后，再次走上了向上的楼梯，右手却还是扶在了腰间的细剑上。 他似乎，有些担心—— 稍微留了个心眼的陆霖，疼痛到差点不能动弹的右手，也还是握紧了军刀刀把，深吸了一口气，跟在了后方。 然后，走在最前方的阿朗索，先是轻轻敲了走廊楼梯顶端的木门三下，将耳朵伏在木门上，侧耳听了听，才推开了木门。 久违的阳光，再次闪耀在了众人的面前！ 然而和陆霖想象的不太一样，本以为外面要么是阿朗索的接应人员、将众人一个个扶出坑道，最坏的情况当然就是外面全部都是埋伏，那么自己也只能抛下阿朗索，转身带着其他人跑回坑道中，借助密道中的岔路以及可能的其他出口进行躲藏；但是现在，阿朗索第一个冲出密道大门后，外面，却什么反应都没有。 难道阿朗索在外面，没有留接应的人？ 好像不太对，记得他之前和自己叮嘱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从这里出来以后，外面一定会有人接应，为众人准备换装…… 为什么会没有人呢？ 陆霖不及再多想，也跟在阿朗索后面，三步并两步地冲了上去，眯起眼睛习惯着突如其来的、从仓库顶上小窗中洒在自己脸上的阳光，视线却早已向仓库中望去，搜索着率先冲出去的阿朗索位置。 “你，你要干什么——” 仓库里堆放的东西并不算太多，众人出来的位置是角落里的一排排书架最里面；第一个冲出去的阿朗索，此时已经跑到了仓库的最前方大门处，眼看竟是想打开大门，向外跑去！ 陆霖连忙跳过了地上的两摞书，几步跑到了阿朗索的身边，一手拉住了想要取下重重门闩的红发男子：“先等等！外面的情况还不清楚，现在全城都是敌人，我们不如——” 一边说着，陆霖一边指了指仓库最上方、洒下阳光的天窗，意义不言而喻。 “……你看看地下。” 阿朗索一把想要甩开陆霖，但看上去之前他飞在半空中、使出爆气绝招对自己造成的伤害，比陆霖身上的皮肉伤要严重许多，右臂使劲甩了两下，没有甩开。 “无论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是我们冲动的理由！——这，脚下，是怎么回事……” 由于之前阳光太耀眼，陆霖的视线难免有些模糊，刚才一路上并没有太看清楚仓库内部周围的景象；经阿朗索这么一提醒，陆霖才反应了过来，立刻望向身后。 此时待视线清晰下来后，陆霖也情不自禁地吸了一口凉气！ 仓库里的地上，其他角落里，甚至各种货物上，均布有着十分明显的，斑斑点点的血迹，地上更是有着好几滩大小不一的血泊，以及拉动的痕迹！ 最为关键的是，所有的血迹都还很新鲜，明显这些事情的发生，不会超过十分钟之内！ “……这里都是我的人，我已经抛弃了一个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不能再抛弃他们了……你放手！” “阿朗索，你冷静！” 陆霖拼尽全力，一拳打在还锲而不舍地想要扳开门闩的，红发男人的脸上，这一拳，把他从大门处打得跌跌撞撞倒在了一旁已经染满鲜血的棉布堆上：“阿朗索！你冷静一些！你想想，大门是从里面上的门闩，那就说明，仓库里还有人！否则没有人——除了某些特定的，极为罕见的天赋者以外，没有人可以从外面将门闩锁上！” “……对，还有幸存者，我……” 阿朗索的神情立刻激动了起来，一把推开再次站在自己身边的陆霖，返回了房屋中，急匆匆搜索了起来。 此时仓库的最角落里，其他人也依次走了出来，第一反应都是遮着眼前的光明；但是，一直被妮可背在身后、原本一直闭着眼睛的艾伦，却瞬间睁开了眼睛，环视四周一圈，发出了惊异的喊声：“你们看那边——”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立刻向艾伦颤抖右臂指着的位置跑去，只见仓库角落里，一个很难被注意到的、各种灰色劣质棉布的货物堆中，有一个和身后靠着的棉布堆穿衣颜色一模一样的人，正靠着布堆坐在地上，身上血迹和开膛破肚的伤口格外醒目，看上去似乎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剩下分毫；只是听到了众人的脚步声和议论声，耷拉在身体两侧的手臂，轻轻动了动。 “你是……狄亚罗！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其他人呢？” 看见倒在地上人的阿朗索，顿时又激动了起来，陆霖还没来得及反应，阿朗索已经跑到了坐在地上的伤者，蹲在了他的旁边。 “……阿朗索、殿下，您果然活着逃出来了，我……我留着一口气，就是为了等您……” 貌似，坐在地上的伤者，比其他人想象的伤势还要严重许多，说话声音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听上去就像快没有了进气、只剩下出气。 “你，你一定能活下来！别说话，我现在就找人帮你治伤！郝云！如果你能把他救活，我就——” “……没，没用的，殿下。我就要死了，我很清楚……咳咳咳……” 坐在地上的人，爆出了一连串咳嗽，顿时吐出了一堆像是内脏一般的血块，全部都吐在了平时爱惜自己衣服、注意整洁至极的，扶着他的阿朗索身上；然而阿朗索躲也不躲，闪也不闪，双手依然死死扣着面前伤员的双肩，脸上流下了泪水。 “你，你没事的，你……” “……听我说。时间不多了，这里也不安全，很快……很快他们就会再次搜到这里。你们快逃，快……” “嗯，我知道。我们马上就走。带着你。” “……别，别管我，快走——还有，一定要牢记，千万别——” 像是爆发出了自己生命中最后的力气，伤员一直垂在身边的双臂，突然举了起来，扣着阿朗索的胳膊，睁大着血红的双眼，死死盯着自己面前的红发男子，就像想将阿朗索的面庞，最后一刻镌刻在自己瞳孔中一般！ 然而，就当他说到最为关键的内容时，原本闪着最后光彩的瞳孔，一瞬间，暗了下去。原本抓住阿朗索的双臂，也再次软绵绵垂在了身旁，一晃一晃，滴着血滴。 “狄亚罗——” 阿朗索使劲抱着面前再也不会开口说话的人的身躯，悲号出声。 陆霖走上前，拍了拍将额头使劲埋在对方逐渐变凉脖颈处的红发男子，轻叹一声：“……殿下，节哀顺变。但是我们——” “……我明白。这笔账，该记在谁头上，该怎么做，我还是很清楚的。” 阿朗索将怀中的身躯放平在地上，一手合上了双眼，站起身来，目光再次坚定：“我没问题了。等我上去从窗口看一下外面情况，然后再决定怎么办。” “我和你一起。” 看着阿朗索恢复了精神，陆霖点点头，再不多说，两人一起爬上了堆在墙边、最高的一片货物堆，从仓库顶上狭小的窗户向外看去。 不看不知道，这一望之下，陆霖差点从货物堆上掉了下去！ 原本自己之前，前几天还游览过几次的，风景秀美的圣彼得大教堂，此时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 无数尸身躺倒在道路上，花坛上，喷泉里，到处都是曾经厮杀过的痕迹！ 不，不能说是厮杀，应当说是单方面屠杀！ 二三一、抢婚（十六） “非常明显。帝国的人，已经来过这里了……本来这里，确实有大概四分之一的教徒，是我的人，但看上去父亲……泰格和那两个混蛋，根本没打算细细分辨我的人，干脆就全部杀掉了……” 从窗户上下来时，阿朗索显然心情非常差，双手使劲握成拳，一下下地握紧，胳臂上绷着青筋。 “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我们既然都走到这里了，那就算是同盟关系了。我们东方大陆有句老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相信你之前也经营了不少属于你自己的力量，你的实力在天凡帝国也已经广泛传开了；此时你唯一要做的，就是从这里逃出去，然后重整力量——” 陆霖好心地上前拍了拍阿朗索的肩头，旋即发现自己似乎说得太多了，立刻闭嘴不提。 自己怎么，就突然下意识地，管上了这一摊闲事？还觉得自己现在肩膀上担子不够重、牵连的事情不够多么？ 难道真的，阿朗索之前所说的、自己和他是一类人的话语，对自己产生了影响…… “你说的对。真是句好话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记住了。” 这边却和陆霖料想的情况一样，听到陆霖的劝解之后，阿朗索看上去好像想通了一般，脸上的灰色晦暗气息慢慢地隐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坚定的视线和铿锵有力的声音：“我们走吧。事实上，我的力量在城里的也不少，只不过这几天都被他们以各种理由从皇城附近调离了……我就知道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但是确实也没想到，他们会将事情做到如此决绝的地步——” “这很正常。我读到的历史中，为了那个座位、亦或是为了金银财富，比这更过分的事情都还有，现在不是你考虑这些的时候了。我们，怎么逃？” 陆霖咳嗽了两声，将讨论拉回了正题。其他人也望向了这边，阿朗索想了想，望了一眼倒在地上正在变凉的身躯：“我对刚才，我的这个心腹最后说的话很在意，他想让我小心，但是不知道小心什么——逃跑路线是有的，我已经安排好了。只是没有想到啊，原本为你们安排的逃跑路线，最后竟然成为了，我逃命的唯一道路和方案……真是世事难料啊。” “就别感慨了，我们时间不多，如果他们有土系天赋能力的人，很快打通了隧道、从这里追了出来，那我们可就真的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了……如果暂时想不出来要小心什么，那就先按原方案执行吧。你用来接应我们逃跑的人，可靠不可靠？” “绝对可靠！” 好像生怕陆霖和其他人怀疑，阿朗索再次斩钉截铁地重复了一遍：“我安排你们……我们逃跑的这条路线，负责接应的人，都是我一直培养的、最忠诚的心腹，我对他们每个人都知根知底，绝对非常可靠，不会出现背叛我的情况！我们现在，先在这里换了衣服，假扮成圣彼得大教堂的人，再从圣彼得大教堂后面，有一个隐蔽的、平时供教堂里的人出城采购的码头那里，坐小船沿河向外逃跑！” “伪装成圣彼得大教堂的人？但是圣彼得大教堂，现在所有人都——” 一旁的小王爷李治东皱起了眉毛。陆霖却挥了挥手：“无论假扮成什么，都比现在这样所有人都一身血迹，一看就能看出来身份的要好！赶快准备，换好衣服，我们就离开！” 于是再没有人提出任何反对意见，每个人都各自找了处被挡着的角落，小公主则是由妮可照料着，所有人都换上了圣彼得大教堂仆役的衣装。待到所有人都换好了以后，阿朗索这才沿着仓库墙壁的另一个方向，摸到了墙角处，使劲扳下了一处看似不起眼的墙砖：“从这里走。这边有一条小路，直通向那边的码头——记住了，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教堂临时雇佣的、进城采购的仆人，刚才想从码头进入教堂，却发现码头没有人看守，于是只得原路出城——” “这些隐瞒身份的谎话我比你更擅长，不需要你教。” 陆霖挥了挥手，心里想着，直到现在自己还假扮着“李凡”这个身份呢，情不自禁地就说出了口；当说出来时才发现，一旁也换上了女仆装、一直没有任何反应的小公主，又突然抬起头，望了一眼自己，似是发现了自己对上去的目光，又再次将头低了下去，不知在想什么。 真的是，越到这种紧急时刻，自己就怎么越容易犯错误…… 接下来最后一段逃跑的路程，一定要将自己的身份掩藏好才行！ 然后，说什么都要将小公主，平安地从这里带回天凡帝国—— 心中思索着，陆霖脚步并没有停下，一手牵着小公主，跟在了阿朗索的后方。 从这道暗门出去，是隐藏在植物和栅栏木墙中的，一条根本没有人会去注意的道路，一直在众多房屋之间蜿蜒着，直通向不远处的河流。两旁有茂盛的植被拦着，根本不会有任何人发现这里的道路；听着前方越来越近的水声，想着自己等人即将从这处死亡之地逃出生天，陆霖一直以来紧绷着的神经，也终于慢慢地稍微轻松了下来。 “对了，他们在河上，应当不会设立关卡吧？” “应当不会。这里距离皇城门前出事地点已经相当远了，这边就算河上有守军，应当暂时也还没有接到那边出事的消息，就算接到了，也不会专门来封堵我们这群‘普通人’……每天在这条河上穿梭的船只实在是太多了，如若真的要一一检查，那根本查不过来。” “我明白。就像天凡帝国龙落城正南门的守军，根本也不会全部依次查验每辆进城的马车，否则必将造成堵车事故……” 心中最后一处疑点，也被阿朗索回答了后，陆霖的语气也不禁轻松了许多；虽然嘴里说的是天凡帝国龙落城，但实际上，陆霖想到的是北京城每天早上上班时候的堵车场景——如果高速路口的每辆车都要进行检查的话，那今天，基本上一大半人就可以不用上班了。 既然所有的疑点都已经被解答了，那为什么，自己心里还是有些发慌…… 虽然心中依然敲着小鼓，但众人在小路上穿梭了十几分钟，不知走出了多远以后，还是一个人都没遇到地，成功到达了隐藏在乱石堆中的，船坞码头处。眼前约有二三十米宽的河流上，远远望去，已经有不少像陆霖这样的、穿梭的船只，但所有船只的行动方向都十分一致：都是在想方设法地远离出了事的皇城以及圣彼得大教堂的方向，看上去，城内的百姓民众们，尤其是一开始聚集在红地毯周围的群众，已经将阿朗索婚礼出事的情况，在城内传播了起来。 “快点上船，时间不多了，快——” 第一个跳上小船的阿朗索，焦急地冲着众人挥舞着手臂。陆霖再次示意小公主坐在自己的背上，但原本一直都是被陆霖背着的小公主李令月，此时却罕见地拒绝了陆霖，只是单手握上了陆霖的手，小心翼翼地走上了非常狭窄的码头，坐上了船。 与其说是小船，事实上只能称为小舟了；船上除了一整片用来遮风挡雨的篷布以外，什么都没有，最多看上去也只能坐十几个人。 “公主殿下，您就呆在这里面，摇船这种粗活儿，就交给……我们了！” 虽然口中这么说着，但在摇起船桨、将满载着众人的小船从码头推开时，陆霖还是感觉到了，全身上下一阵阵的抗议声音；使劲忍着来自全身每一个关节的酸楚抗议，陆霖低喝一声，还是和其他人一起，摇起了桨，也驶进了不甚宽阔的河流。 “顺流而下还是逆流而上？” “当然是顺流而下了！只要再向前开一会儿，一直开到罗马城内这条河流出城的位置，那片的房区，就是我在罗马城内的据点，里面就全部都是我的人了！” 简单三两句话，敲定了小舟行驶的方向后，几人再次同时发声喊，载着所有人的小舟，就已经行驶到了河流的正中心。甚至连船帆都不需要升起来，只需要水流本身的速度和众人偶尔用桨做出的方向小小微调以外，这艘小船如同箭一般，飞快向下游驶去。 “果然，坐船是最快的逃跑方案啊……” 陆霖又使劲划了一把船桨，抖擞着已经酸胀无比的手臂，歇息的片刻，眼神望向了河旁的岸上。 此时此刻，有无数普通人正在河岸的道路上，奔跑着，哭喊着；他们由于害怕和恐慌，已经近似于扭曲的面庞，虽然隔着数十米，但陆霖依旧看得十分清楚。非常明显，这些人就是皇城以及周边、想要看热闹或者根本就是原住户，见到了之前大开杀戮的情景后，在恐惧和想要活下去的欲望驱使之下，本能地向发生事情的反方向，以自己能够达到的最快速度，飞快逃去。陆霖甚至看到了，有人跑着跑着，一个不小心摔倒在了地上，接着后面的人丝毫没有任何怜悯心地、从他头上身上踩过，继续逃跑的悲惨场景。 “无论任何战争或者战斗，受苦的，永远都是百姓们啊……” 正当陆霖望着岸边出神时，阿朗索平稳的声音，突然从陆霖身边响起。 “真没有想到，之前作为一军统帅的你，也能说出来这样的话。” “……那当然。战争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而百姓们幸福安祥的生活，也就在领导阶层为自己谋福利的，一念之间颁发的军令，而灰飞烟灭……” 阿朗索的视线，也随着陆霖目光望向了河岸上，然后就如同被磁铁吸住了一般，再也没有办法挪开哪怕一丝一毫；片刻后，才深深地叹了口气，语气中的萧瑟，任谁都能听得到。 “其实你不必这么感伤的……就像你说的，战争只是统治者想要谋取福利的手段而不是目的，因此现在逃亡的平民百姓们，一方面也是在为他们选择了这样的统治者而偿还……等等，前面好像有情况。” 众人在河流上已经飘荡了十数分钟，在此期间，越来越多的大小船只，也从几人路过的码头港口行驶了出来，同样是像河流出城的方向赶去；非常明显，此时此刻不止阿朗索和陆霖等人想到了，从河道上逃跑比在路上拥挤的人群中逃跑，要靠谱许多。 不过在几人的正前方，一处连同岸两旁的拱桥处，远远看去，正好借助拱桥底，搭建了一个临时的关卡。就在关卡前方的河流中，已经聚集了不少等待着通关检查、想要从这里出去的船只和人群，虽然看上去几人想要从河道上继续前行，以便以最快速度赶到阿朗索所谓的“安全区”，城内的人也是拼了命般，都想要用自己知道的方式，速速出城，以敝祸患。 但是此时此刻，检验关卡的士兵们，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都看到了后方的河道上拥堵了非常多的船只，但工作效率依然非常慢，几乎是一两分钟才能检查并放行一艘船。 就像有人示意过他们，故意放慢工作效率，在这里特意围追堵截一样…… “每个人都小心点！按照我之前说的那个身份，都别说漏嘴了——” 眼看关卡就在眼前，陆霖收拾起了多余的不必要担心，脑海中开始回忆，刚才阿朗索给每个人身上安的身份，甚至还附赠了一份身份证明。 这样，应当就没什么事了把…… 前方在陆霖思考的时候，又放过关了几艘船，很快就到了陆霖等人乘坐的这艘小舟了。 正在此时，变故陡生！ “所有人，准备——” 看到陆霖等人的小舟后，关卡里的人，完全没有检查的想法，就伸手拉下了闸门！ 随着悠长的命令声，从关卡两边，以及拱桥桥上，突然出现了无数名弯弓搭箭的弓箭手。 所有的箭支，都指向了陆霖等人的这艘露天小船！！ 二三二、抢婚（十七） “这、这是……” 船上所有人，顿时大惊失色！ 谁也没有想到，即将逃出生天的最后关头，却遭遇到如此劫难！ 陆霖一瞬间突然感悟到了，曹操当年兵败华容道、却遇到关羽拦路时，那一瞬间的心情。 然而此时此刻，桥上的人，并不会像关羽一样，放自己一马。 “我们，我们是圣彼得大教堂的侍卫！我们是出来采购的！我们——” 一旁的郝云，还故意扯起了自己刚换上的衣服、露出显眼的标志，一手还向旁边的船上标志拍了拍，试图做着最后的努力。 “呵呵，圣彼得大教堂的侍卫……” 桥上的小队长，眼中露出犀利的目光，嘴角向上咧起嗜血的狞笑： “我们收到的命令，就是在此拦截，有着圣彼得大教堂标志的船只！无论船只上是谁，此时此刻，都全部杀了！！放箭！！！” 看上去完全不打算给众人再有任何辩解的机会和空间，还未等众人再次反应过来，小队长举在空中的手，已经向下，狠狠地落了下来！ 如同一把尖刀，向前劈开。 同一刻，早已弯弓搭箭、准备好的数百名弓箭手，手上的弓弦，同时一松！ “飒飒飒——” 天色再次一黑。 无数道箭支，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一般，铺天盖地的，向众人飞了过来！！ “糟糕——” 陆霖正想拉着身旁的人向船旁的水里跳去时，却被身边的李治东，一把拉住了。 “不能跳水！跳进水里也会被射死——” 很明显陆霖这一下意识的举动完全是昏招，因为距离实在是太近，就算众人跳进水里，也来不及游到船底下、将船作为屏障，一定会被射死在水里的！ 但，如果不跳船的话，那前方的箭支—— 说时迟那时快，几乎一秒钟时间内，就当陆霖正看着眼前箭支向自己等人扑来、将自己这边所有人都钉在船上钉成马蜂窝的同一时间，李治东、阿朗索、小雨等三人，同一时间，都动了起来。 小雨一把将船上唯一遮盖着的、之前一直遮着小公主的，竹编的遮挡屏障抓了起来，单脚一点船头，整条小船都被她踩得歪斜了一下，与此同时，小雨带着数平方米的、竹编的屏障，已经跳上了半空中！ “啪啪啪啪啪——” 只听得一连串箭头没入竹子、将竹编的纤维射断的声音，来自正前方的第一阵箭雨，姑且算是挡了下来。 但是，来自桥下以及桥上两边，稍微慢了一步的箭雨，依然还是向着众人飞来！ “啊啊啊——” 李治东和阿朗索，这两个本来已经身受重伤的男人，在生死片刻，再次爆发出了身体内所有的潜力！！ 李治东单手扶着陆霖，眼看就要软倒下去一样地，但右手还是再次聚起了一把数米长的光剑，对着前方的箭雨，使劲挥去！ 而另一边的阿朗索，看上去也拼了命般地，双手使劲向前推出，一朵小小的火苗从他的双掌之间向前推出，原本只有小小一朵，但飞到半空中后，几乎就在一刹那，突然也变成了数米大小的大火团！ “刷——” 天边飘过一道浓烟。 就在三人齐心协力之下，这第一轮箭雨，竟被三人，同时拦了下来！！ 虽然依旧有一些漏网之鱼的箭支，射在了船身上，但奇迹般地，在第一轮箭雨的洗刷之下，船上的所有人，竟没有一个人因此而受伤！ 只是现在船上的情况，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无论是李治东还是阿朗索，毕竟之前都是从人山人海的包围中厮杀出来，又连续奔逃了这么久、几乎没有做任何的休息，只是刚才在船上勉强由郝云恢复了片刻，身体的情况都不是很好。 现在陡然，再次拼尽全力使出了两个大招，阻挡下来了第一轮箭雨，但就在成功阻拦下来的瞬间，两人的身躯，都在同一时刻，直直地向船舱内倒去，如同两个木桩一般。 唯一剩下战斗力的，可能就只有小雨，和一直照看着艾伦的妮可了；但是陆霖向前看去，从空中落下来、再次将船身踩歪的小雨，全身也在剧烈颤抖着，虽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过非常明显的是，一直以来承受着最多压力、任何时刻都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没有了她、陆霖等人早就死了一万次的小雨，即便是全天下第九，在此情况下，也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不错嘛，居然到现在这个情况，还能接下来这一轮齐射？那么，再来一次的话，你们觉得怎么样呢？” 看也不看身边第二轮上弦已经完成的，身边的弓箭手部队，小队长舔着嘴唇，如同看到最鲜美的猎物般，完全不打算给众人休息的时间，右手再次举向了空中，然后再次，向下直接落下！ 霎时，第二阵遮天蔽日的箭雨，再次向众人飞来！！ 难道，自己等人，今天非死在这里不可—— “……我，要保护你们……我要，保护你……” 就在小队长手向下劈下的同时，全身已经颤抖到几乎马上就要倒下地步的小雨，再次动了。 此时此刻的她，看上去已经没有了再次跳起来的力气，只是双脚向前、死死嵌在了船头的木头中，双手牢牢抓住自己手中、钉满箭支的竹编篱笆屏障，从左到右地，使劲向前方的空中，如同挥扇子一般，完全是拼命般地挥出！ “簌簌簌簌——” 谁也不知道，小雨这最后一次爆发，究竟用了多大力气。 原本嵌在竹编屏障上的、不知道多少箭支，甚至都在这一挥之下，向后倒着飞了回去！ 一阵肉眼可见的狂风，卷着从前方、两边飞来的箭支，以及向回飞去的箭支，向着桥上以及两边的屏障，席卷而去！ 无论是桥上的人，还是船上的陆霖等人，都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 小雨这一挥，力道之大，任何人都没有想到。 甚至就连原本已经静止在水面上的、众人所乘着的这支小舟，都在这一挥之下，向后退了好几米远！！ 这一切，都在一瞬间之内发生；看着万千射来的箭支，被这阵狂风席卷得向后倒着飞去的场景，所有人都呆住了。 “啪——” 但是就在挥舞到最后一小半的时候，小雨手中的竹编篱笆屏障，果然也不堪重负地，在空中直接碎成了碎片。 甚至都不是折断，而是当场碎成了一截截的残骸，可以想象的出，小雨这一挥，究竟速度有多快，力度有多大！ 但由于失去了竹编篱笆屏障，最后还是有一些箭支，恰恰躲过了这一阵狂风，还是向着陆霖等人飞了过来！ “休想——” 就在此刻，一直抱着自己哥哥的妮可，终于还是出手了。同样作为火系天赋的她，手上卷起了船上盘旋着的一条纤绳，火焰便从她手上，一直蔓延到了整条绳索的末端；与此同时，她也已经将绳索，向这一小片天空中飞来的箭矢，狠狠抽下！ 虽然绳子的面积有限，但毕竟绳子上带有火焰，加上本来剩余的箭矢并不是很多，所以剩下的箭支，还是在妮可的一挥之下，几乎被打落了一多半！ “唔——” 但是绳索，毕竟拦截效果有限。还是有几根箭矢，突破了重重阻拦，扎在了众人身上！ 陆霖不顾自己胳臂上扎着的一根箭，连忙看向身边其他人，见也只有郝云和阿朗索，每人身上中了一箭，但没有射到关键重要位置，心里方才稍微安心。 此时此刻，这一点儿小伤，实在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了。 “居然，能挥舞出这样，比一般的风系天赋者还要强的狂风……想必，你船上的这个人，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了。” 桥上的小队长，此时的面色已经变正经了下来，之前玩笑戏谑、就像众人已经是他囊中之物的表情，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认真的神色：“我还是小看了你们。你们能从那么多军队当中，一路突破到这里，果然肯定是有些本事的……我向之前对你们的轻视，表示歉意。” 一边这么说着，小队长还单手抚胸，一边向众人轻轻鞠了个躬。 他……他怎么知道，自己等人在这里？ 从他的说话内容来看，他完全就知道，自己的身份！ 对了，之前圣彼得大教堂里，阿朗索的那个侍卫，临死之前说的话—— 他分明就是在向阿朗索进行预警，之前阿朗索安排自己等人逃跑的线路，已经被泰格陛下那边的人得知了啊！ 想来也是如此，在之前那样的大屠杀情况之下，泰格陛下的士兵，肯定会抓一些俘虏、然后当着他们的面进行屠杀，在死亡的威胁之下，完全可能会有一些人，在死亡的恐惧之下、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这条密道以及阿朗索原本安排的逃跑线路…… 那个死去的侍卫，想要告诉阿朗索的，其实是这样的消息！ 也就是说，自己等人现在，完全就是自投罗网…… “为了表示对你们的敬意，我决定不再用弓箭这种软软的东西；如果一开始就用这个，想必你们，早就已经都交代在这里了。原本也是不想用的，因为它们要贵很多，泰格陛下一直以来都不肯给我们这支部队报销太多的军费……” 口中嘟嘟囔囔着，小队长却是罕见地犹豫了片刻，然后一声暴喝，从他的口中，猝不及防地吼出： “所有人！上弩箭！” 弩箭！ 听到这样的声音，原本看着他再没有下令的陆霖，以及身边其他人，再次面色一变。 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弩箭的穿透力以及杀伤力，绝对不是之前，他的弓箭手们手中的软弓，可以相提并论的！ 如果说，刚才向众人射来、扎在陆霖胳臂上的是弩箭的话，那么陆霖的这条胳臂，此时应该早已被弩箭洞穿、钉在船上才对；同理，刚才无论是小雨，还是阿朗索、李治东最后所做的努力，都完全拦不下势道力度要强很多的弩箭，众人此时早已经命丧当场了。 而此刻，为了表示对众人的尊重，也是为了万无一失地将众人杀死在当场，他居然要使用弩箭…… 然而在他身旁的所有弓箭手士兵，每个人都忠实地执行了他的命令。小队长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将手中的软弓背在了身后，同时从腰间取下了足足有手臂长度的弩弓，使劲地拉着弓弦、扣在弩弓后面的扳机上，顿时，一阵弓弦被拉动的吱吱呀呀声便响彻了全场。 怎么办，怎么办…… “快！快跑啊——” 身后传来了妮可声嘶力竭的尖叫。 陆霖这才反应过来，之前在小雨那一挥的推动之下，众人的船只，已经偏离了原本接近桥洞的位置，此时反倒是向着一旁的岸边要近了许多，同时也距离同时被他们同一时间拦下来的、其他堵塞在这片水域上的其他船只，也近了非常多，甚至距离这边最近的一艘船，只剩下了短短的几米距离。 只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桥上的弓箭手以及小队长身上，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些细节。 此时在妮可的尖叫声中，众人才注意到，之前妮可挥出去的那条绳索，并没有直接收回，绳索末端挽成的绳扣，正好扣在了一旁的另一艘船上！ 就在妮可尖叫的同时，她双脚也抵住了这边的船边，手中使劲向后一拉！ 霎时，众人所在的这条小舟，便飞快地向那边的船接近着！ 而这条船，显然在刚才的、几乎是贴近自己的弓箭袭击当中，船上的人都已经跳入了水里，此时已经变成了一艘空船。 “点火——” 桥上小队长冷峻地望着这边众人所做的最后逃跑努力，口中再次迸出了两个字。 确实，在弩箭面前，所有人在河面上所做的一切逃跑行为，都是徒然无力的！ 就算他们跳进水里，也难免被射穿的命运—— 所有士兵，沉默地将弩箭箭支顶端点燃。 无数星星点点的火光，再次对准了众人。 “放！！” 二三三、抢婚（完） 这一刻，是迄今为止，陆霖来到这世界上，最绝望的时候。 之前的所有危机困难，陆霖也不是没有过惊恐，不甘，但都没有这时的绝望感，更加猛烈。 之前无论发生什么事，至少还都在陆霖的掌控之内，要么就是在天凡帝国、陆霖知道自己身后还有人，还有可以信赖的伙伴；但此时此刻不一样了。 身处异国他乡，唯一可以依靠的所有人，就都在自己的身边，而且和自己一样，正陷入最大的危机中。 该怎么办—— 时间在此刻，仿佛变慢了许多，甚至凝固在了此刻。 陆霖这一世，上一世，所有的记忆，如同跑马灯般，在自己眼前闪过。 这就是所谓的，人在临死前，都会看到自己的一生以及过去么？ 当看到一幕幕熟悉场景时，陆霖此时心中，已经平淡如水，仿佛已经坦然接受了，这样的现实。 自己就要死在这里了呢。 也没有什么办法的，对吧。 虽说本来，准备安安稳稳地，轰轰烈烈地活下去，但好像，在一次又一次的抉择之下，自己莫名其妙地走上了，现在的这条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无法回头了。 那么，就这么结束吧…… 最后的一切场景，都凝固在了，眼前向自己飞来的，无数火点火光当中。 逐渐模糊。 …… 就这样，真的，好么？ “你发什么呆！快逃啊——” 一旁妮可歇斯底里的尖叫，将陆霖从自己的臆想中拉了出来。 原本已经跳到了隔壁船只上的李治东，眼见陆霖还站在原地不动发呆，连忙再次回身，冲着自己伸出了一只手，想要将自己拉回去。 自己身前的小雨，根本没有任何想要逃跑的打算，反倒是再次弓起身，看上去准备再次起跳、跳向空中，用她瘦小的身躯、为自己尽可能地遮挡来自正前方的弩箭。 而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公主，也停下了脚步，面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掉落，原来如同木头人一般的神色表情，此时望向自己的眼神，却温柔如水；她轻轻张开了双臂，似乎要做和小雨一样的动作，用自己的身躯，为自己遮挡飞来的万千箭支。 所有人的动作，此时此刻，都在陆霖眼前放慢了上百倍。在这一刻，陆霖甚至看清楚了每一个人的想法，每一个人接下来的行动，以及……如果自己什么都不做的话，到最后，每一个人的后果。 自己，真的准备，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和自己重要的人们一起，死在这里么？ 不！ 要活下来。 一定，要活下来啊—— 一定，还有机会！！ 原本王二传授给陆霖的，陆霖一直反复练习的那些动作，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引发了陆霖身体中的潜能。 陆霖只觉得，脑海中传来轻微的破裂声，像是什么一直束缚在身上的禁锢被打开了一般，虽然眼前所有的景象行动都放慢了千百倍，然而自己，仿佛思绪依然是以正常速度在运转，只是身躯上的动作，要稍微延迟那么一些，不过也比其他人的行动要快上不知多少。 与此同时，陆霖只感觉自己脑海，清明一片，什么都没有在想。 就好像，只剩下了如何活下去的本能一般！ 按照这样的情况，如若自己什么都不做，三秒钟之内，所有人都会被弩箭撕碎，无一例外。距离自己最近的，是小雨和小公主，然后是奋不顾身向自己跳来的李治东—— 如同一台最精密最先进的电脑，几乎在陆霖看到眼前景象时，身躯就已经做出了反应！ 第一秒。 陆霖一把将身前的小公主拦腰抱起，另一只手却抄起了想要起跳的小雨，脚下使劲一蹬，奋力跳向旁边的船只！ 第二秒。 陆霖一把将左右手夹着的两个小姑娘，全部塞在了被自己撞回这艘船船舱的李治东怀中，伸出手臂，却狠狠地斩向了这艘船正中央的桅杆！ 就连陆霖自己都没有想到，为什么自己的身躯，会下意识地做出这样的举动！ 然而原本有小臂粗细的桅杆，就在陆霖的单手斩击之下，瞬间断裂了。就连断裂处破碎飞扬在半空中的每一根木屑，陆霖都看得一清二楚。 此时此刻，看到陆霖这一连串行动的众人，脸上才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 第三秒。 陆霖双脚死死踩在了船板上，单手抄起已经断折的桅杆，使劲向着斜下方，用尽自己最大力气，狠狠地顶去！ 原本足以承载十数人的船只，竟就在陆霖的这一支一顶之下，船身整个侧斜了过来，将船身最厚实的船底部分，迎向了飞向这边的，不知多少根弩箭方向！ 原本水平躺在水面上的船身，此时已经倾斜了将近九十度的方向，整个船底都暴露在了水面之上！！ 就在同一时间，陆霖眼前所有的景物，再次恢复了原先的行动速度。 “蹦蹦蹦蹦蹦——” 一连串如同擂鼓般的打击声，接连不断地从迎向弩箭的船底方向传了过来！ 然而原本站立在船上的众人，也由于船身的突然倾斜，都再无法站立住，从船上掉入了水中。 “哗啦——” 做出了这一系列惊天之举的陆霖自然也不能例外，跟着船上其他人一起，掉进了水里；四月天冰凉的河水稍微带着一些浑浊，但依然可以透过河水，看到掉进水里的每一个人身影。 所有人，应当，都会水罢…… 此时已经不是纠结、自己之前为什么能做出那样非人之举事情的时候了，唯一要做的，就是尽快从河底游出去，借助着岸边停留的船只当做挡箭牌，游到安全的地方；陆霖于是连忙望向河下的每个人，睁大眼睛分辨着每个人的行动。 妮可背起了艾伦，郝云拉起了李治东，阿朗索拉着了小雨…… 唯独，刚才在翻船的一刻、从李治东怀中被甩飞出去的小公主李令月，正在陆霖身旁不远处，手脚挣扎着，慢慢向河底沉去！ 没有想到，她竟然，不会水性！ 隔着水面可以看到，岸上的众多弩手，正在再一次地上弦准备激发，陆霖不待多想，已经手脚并用，一个猛子扎向了小公主的方向，使劲拉着小公主的手、向借助着船底为掩护，已经快要游到岸边的众人，拼命游去。 就差这么一点儿了，千万不要，前功尽弃—— 这水下数米，数秒钟的时间，就如数光年般遥远，数千年般漫长。 然而陆霖的祈祷，似乎并没有起到作用。就在陆霖差一点儿要带着小公主游到距离自己最近的船底时，岸上的弩手们，还是再次冲着自己水底的身影，再次射出了手上的第二轮弩箭。 就差，最后的，一米距离！ 眼看求生希望就在眼前，陆霖忍着水压挤压着胸腔的窒息感，使劲将手中的小公主向前方的船底甩去，同一时刻，自己则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使劲向前一划一冲！ 但是，无数支弩箭，还是在同一时间，从陆霖的身旁划过，在水中留下了一串串的气泡。 一朵朵血花，从陆霖身边浮上了水面。 “陆霖——” 此时此刻，已经不是再隐藏身份的时候了。 陆霖只听得，已经游上岸边的妮可，声嘶力竭的尖叫声。 自己，中箭了？ 好像是的。 不过小公主看来还安然无恙。 那么自己，要死了么？ 不，自己还没有死，还有，机会…… 甚至来不及查看自己到底是哪里中了箭，陆霖再次咬牙，拼着最后一口气，举着小公主，贴着船底，浮上了水面，抱着小公主走上了岸边。 陆霖怀中的小公主，出乎意料地没有昏过去，也没有被水呛着或者溺水，只是深呼吸了几口，然后瞪大眼睛望向陆霖的脸颊，一缕缕湿掉的头发盖住了她小巧的面庞，看不清楚表情。 自己，到底哪里中箭了？ 来不及查看自己的伤势，陆霖连忙抬头，望向了桥上众多弓箭手的方向。 “没有下一次了，我保证，没有下一次了！！” 正在此时，桥上的小队长也望向了陆霖这边，气急败坏，歇斯底里地再次大吼道！ 随着小队长的大吼，所有弩兵，已经再次上好了弩弦，将军用弩对准了这边！ 旁边的路人们早已经四散逃跑，仅留下刚刚从水底下钻出来的，真正到了强弩之末的众人。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所有人，都露出了微笑。 一队队脚步声，从众人身边响起，旋即一排排铁盾架在了众人的面前，与地表撞击的部分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你的人，也来得太晚了些……” 已经累到不成人型的郝云，重重拍了拍阿朗索的肩头，然后嫌弃地将一缕水草抹在了阿朗索的身上。 “……非常抱歉。我的人，接应速度有点慢……” 阿朗索虽是在道歉，但语气中，分明也透露着大难不死、逃出生天的轻松和愉悦。 至于妮可，则将自己的亲哥哥放在了地上，在艾伦无奈的眼光中迎向了陆霖，抿着嘴：“你可知道，我刚才有多担心你——” “好啦，这不已经，没有事了么？” 听着弩箭射在就距离自己数米开外的铁盾上，传来的一连串“叮叮”声，陆霖无奈地，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妮可的肩头，又揉了揉同样站在自己身前、一言不发的小雨头顶，这才将目光，转向了一直缩在自己怀中的小公主李令月：“没事了。我们都活下来了。已经都，结束了。” “你……” 然而小公主，却并没有将目光移开，而是死死地盯着陆霖的面颊，伸出了右手，似乎想要抚摸上陆霖的脸颊。 “我？我怎么了？” 丝毫不顾就在众人前方的战斗，阿朗索的持盾士兵借助着铁盾的掩护杀上了桥、对桥上的弓箭手展开的贴身杀戮，陆霖有些诧异地，用空出来的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 是血迹。流血了。 看来，刚才在水底下的时候，自己被弩箭划破的部分，原来是脸蛋啊。 真的是太险了…… 回忆起刚才水底下，贴身划过自己身边的无数道弩箭，就连现在已经死里逃生的陆霖，也不由得后背冒起一阵阵冷汗。 那么多支箭，自己最后受伤的，只有脸上，实在真的是太幸运了……就算可能经过河水浸泡会留下伤疤，也已经无所谓了。 等等。 陆霖再次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终于，发现了不对之处。 自己一直戴在脸上的面具，经过了河水的浸泡、又被箭矢划破了以后，终于不堪重负地彻底破损了。 之前还没有任何感觉，但现在安全下来了以后，陆霖还是终于感觉到了，脸上的不对劲之处。 小公主伸向自己脸上的手掌，轻轻又坚决地，将陆霖脸上的，这层不知带了多久的面具，撕了下来，扔在了地上。 原本已经开始欢庆的众人，此时此刻，也莫名其妙地，统一沉默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陆霖和怀中抱着的，小公主的身上。 “……林子月，不，小公主殿下，你，听我说。” “……我不听。” “请您听我说，我……”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想听！！！” 似是想要将一路上所有积攒下来的情绪，在此刻全部爆发出来一般，小公主突然尖叫出了声，然后一口，咬在了陆霖的肩头上！ “嘶，好痛……” 然而陆霖并没有想要甩脱小公主的任何想法，只是双手轻轻地环住了怀中身躯颤抖着的女孩，抬头望向天空。 天空湛蓝，今天是，怀中的女孩，结婚的大喜之日。 云朵下有鸽子飞过，不远处的桥上，大约上千人正在拼命厮杀着，惨叫声不断传来，不过，也已经到了尾声阶段。 自己，和自己身边、在这世界上对自己来说非常重要的人们，还活着站在这里，呼吸着新鲜空气。 活着，真好。 陆霖这么想着，然后眼前，所有的景物，慢慢地打着旋儿，飞快地从自己视野中远离。 “陆霖，你……快，郝云，救救他，快……” 随即，陆霖眼前，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二三四、软禁 朦胧中，只感觉一双小手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掌，虽然手掌冰凉，但传来的感觉却温暖无比。 自己，又是险死还生啊…… 如果让小露知道的话，她一定又会生气了。明明答应过她多少遍，绝对不能再将自己身至这种危险当中，但是自己，又一次地食言了。 说实话，自己并不是一个、喜欢说话不算数的人，但总是这样……自己也很无奈啊。 陆霖并没有急着睁开眼睛，只是静静感受着自己手掌的触觉，心里思考着事。 关于之前自己等人卷入的，那场逃婚最后变成的、艾诺利亚帝国之间皇室争权厮杀的事件，现在所有人，应当已经脱离了危险。 关于这件事本身，陆霖并不愿意去回想太多。 因为，自己的手上，无奈何之下，也是沾上了血腥……而且并非自己本意。 就和自己每日的饮食，每一顿饭，其实都是无数其他种族的生命做出了贡献、才让自己可以活到现在的罢。 也只能这样想了，那些在这次事件中、由于自己而死去的人，其实他们的死亡，也就是让自己的生命继续延续了下去…… 算了不去想这些。思考一下其他问题吧。 但其实，另外一个更为重要、陆霖也更不想去面对的，就是到最后，自己还是在小公主面前，暴露了自己真实的身份。 究竟，还是让她知道了…… 她会怎么想？ 自己作为她的老师，却一直在骗她、想要把她嫁去异国他乡？？ 想到此，陆霖脸上不禁露出了些许痛苦之色，然后就感觉到了，一张温热的湿毛巾，轻轻地一下下擦拭着自己的脸颊，动作还有些笨拙，显然平时并不怎么擅长照顾别人。 该不会是……小公主罢…… 真要让皇帝陛下知道、他的宝贝女儿心仪自己，并且还亲手帮自己擦脸，那自己回去，估计更没好果子吃了…… 陆霖小心翼翼地将眼睛眯开了一条缝，这才心里稍安。 “你，醒了。” 全身缠满绷带的小雨，面无表情地与陆霖对望着。 “……嗯。我这次又昏迷了多久？” “三天，还是四天？不记得了……” 一阵沉默。 “你的伤，没事吧……” 双方对视了许久，陆霖突然发现自己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思索了半天，才从嘴里挤出了几个干巴巴的问候词。 “……还好。没事。他们的伤药，也不错……” 似是并不习惯被关心，小雨转过头，然后才小声说道。 怎么可能没事啊。 陆霖哪怕不闭上眼睛，眼前都能浮现出，之前瘦小的身躯冲在最前方，顶着无数重甲步兵的进攻，悍不畏死以往决绝地向前冲锋的镜头；到了那样的战场中，就算自身能力再强，也终有被无数其他人压垮压死的那时，然而这个只有十几岁的小女孩，却以正常人根本想象不到的坚韧和力量，硬生生地坚持了下来，并且坚持到了最后。 等回去以后，还是为她以及她的那个“孤儿村”的人，安排一下后路好了…… 不能让她，再跟着自己受苦了。 吃苦受伤这种事情，还是让男人来承担比较好一些，嗯说的就是你，王二，等回去以后还是把你带着好了。 丝毫不考虑“天下第二”这种人是不是自己能够使唤得动的陆霖，刚刚接过小雨递来的水杯、喝了一口不知什么时候熬好的药汤，便听到外面传来了阵阵争吵声。 “不行！我们现在就要带她离开！” “不行。她已经是我的妻子了，不是你们想带她离开就带她离开的——至少也要听一下她的意见。” “我们就是不想在这里继续呆下去了，难道想走都不能走么？” “不行……” 争吵的几个声音都非常有辨识度，明显便是阿朗索、郝云、李治东等；简单只言片语之间，陆霖倒也听出了争吵的原因。 “对了，公主殿下呢？她……没事吧？” “……”小雨再次转过头。 “……你直接说吧。我做好心理准备了。” “公主殿下，自从那天你昏迷了以后，她也就跟着昏迷过去了，直到现在，还没有苏醒……” 陆霖“腾”地一声，从床上跳了起来，然后又因为许久没有活动身体、以及身上也缠着的数层绷带，再次倒在了床上，又挣扎着爬起：“怎么回事，带我去见她。” “郝云和医生都说了，是因为心里情绪变化太大、然后人自身的一种保护机制……就像看到什么特别令自己害怕，或是高兴，恐惧之类的事物，总有人会昏迷甚至猝死，就是……这样。” 看上去完全不习惯一口气说这么长句子的小雨，还是结结巴巴地，将一整个句子完整地说了出来。 “那，医生有没有说，该怎么办？” “……没有。只能等她，自然醒了……” “不行。我还是要去看看。他们好像吵得挺凶，我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扶我起来。” 陆霖咬着牙，还是强行支撑着颤颤巍巍的手脚，在小雨的帮助下，下了床，一步步向外厅走去。 此时陆霖才发现，自己现在正处的地方，装饰竟然还有些出乎意料地华丽，和罗马皇城比起来倒也不逞多让了，显然便是，阿朗索自己的府邸；自己躺着的房间，说不定就是阿朗索自己的卧室。窗外的景色依然有些熟悉，显然自己等人，到现在还没有出罗马城。 那么，现在城内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管他怎么样呢。 陆霖摇摇头，单臂被小雨支撑着，摇摇晃晃走出了房门，走到了外面的大厅。 顿时，大厅内所有的目光，都望向了缓步走出来的两人。 “陆霖，你醒了！” “你终于醒了，你不知道，我妹妹为你掉了多少眼泪——” “没事了？没事了就好。” “我去叫人为你准备吃的，你好几天没吃没喝了，先吃点东西！” 看到陆霖出来，大厅内的争执，立刻便告一段落，取而代之的是对陆霖各种不同语气的问候和关心。陆霖依次望去，虽然每个人身上都大大小小地有伤口被包扎着，艾伦更是脸上整个被口罩遮了起来，不过每个人眼中喜悦的神色，却是怎么藏也藏不住的。 每当这一刻，自己都会感觉到，自己之前的拼命以及所有的努力，都不是白费啊…… 感受着周围的温暖，陆霖只是轻轻点点头：“你们在争什么？刚才我听说，你们准备离开什么的，好像阿朗索他不让——” 站在一旁的阿朗索，表情稍微有点尴尬：“是这样的，你们的朋友本来想要带着昏迷不醒的你以及小公主离开，但我感觉现在离开太危险，而且你们的公主，名义上也已经是……所以，我本来想等到你们两人都醒来以后再做商议的，这下你已经醒了，我们刚好商量一下，哈哈。” 望着眼前亦敌亦友、关系实在有点不太清楚的阿朗索，陆霖想了想，还是望向了艾伦：“艾伦你说吧。到底情况是什么样的，为什么你们做出了要带我们离开的决定——我相信你们，也肯定是有理由的。” “……但是，我这样，说话稍微有些不太方便……” 艾伦沉闷的声音，从口罩下传了出来。陆霖摇摇头：“没关系的，我们都当你是兄弟，你又何必在意这点儿事？要是在乎长相外表、甚至以及身份的话，从一开始，我就要被李治东他气死了，哪还会活到现在？” 李治东尴尬地摸了摸头。大厅中由于陆霖这个玩笑，气氛也轻松了许多。 “……说得也是。” 艾伦点点头，一手将遮着脸的口罩摘了下来，陆霖这才看到，原本还算文气的面庞上，陡然向两边多了两个巨大的伤口，看上去像是随时随刻在咧着笑容一样！ 这样的伤疤，总让陆霖情不自禁地联想起，上一世，也有个很有名的角色，脸上好像也是这样的伤口…… “具体情况是这样的。说到我们为什么要离开，就不得不提一下，现在城里面的局势。之前在我们成功逃跑后，我其实也没想到，阿朗索自己居然掌握了这么多的力量，甚至势力可以蔓延到四分之一个罗马城之多；而泰格陛下——请阿朗索原谅，我们现在的身份是中立的，还是要叫他皇帝陛下，-虽然说从兵力还是地盘上，依旧占据着优势，但是士气非常糟糕，毕竟阿朗索新婚那天、有不少人都看到了，阿朗索被暗杀然后追杀的这一幕，后来流言更是四起……阿朗索，这肯定其中，少不了你放的谣言，对吧？” “……那当然了。这种谣言肯定要广泛传播，现在只要能打压‘他们’莱因哈特家族的势力，要我做什么，我都能做出来！” “嗯。我也没说你做的是错的，我们这些人，都只是中立方罢了……那么继续说吧。” 似乎还不太适应脸上的伤口，艾伦说话总有些含糊：“所以综上所述，就在你昏迷的这几天时间，甚至于现在，艾诺利亚帝国的首都罗马城内，正在爆发着大大小小的巷战，双方都在这座城池内僵持着，彼此急切之下都吃不掉对方——而且根本不存在和谈的可能性，泰格陛下那边已经出离了愤怒，点名要我们所有人的人头，绝对不接受投降；当然阿朗索阁下这边也是。” “所以呢？” “所以我们当然要想办法尽快离开了……万一阿朗索这边失败了，或者说，艾诺利亚帝国除了罗马城之外、其他地方的泰格陛下的援军到来，加入了泰格陛下那边，将罗马城整个包围严实了，到时候我们就真的逃也逃不掉了。所以我和李治东、郝云都认为，现在趁城外的泰格陛下的援军还没有到，我们成功逃脱的可能性还非常大，趁这个时候逃跑，是最佳的选择。” 陆霖点点头：“说的确实没错。那么阿朗索，听了艾伦的话，我差不多也明白，为什么你一直想要留着我们、不让我们走的原因了。你其实是想借助我们的身份，将天凡帝国也绑上你的战车，让对面泰格陛下下手的时候，难免有些投鼠忌器，对吧？” “投鼠忌器……？是什么意思？” 陆霖这才发现，这个成语，在这个世界上居然没有：“就是想用东西打老鼠，又怕打坏了近旁的器物，做事有顾忌，不敢放手干的意思。” “……那确实是很贴切了。没错，我就是这个想法，想把你们都留下来、绑在我的战车上。” 出乎陆霖意料之外地，阿朗索很爽快地就承认了：“本来我就是处于劣势，无论从人力物力财力上来说，我肯定都比不上泰格那边的；所以我肯定要抓住手头所有能够利用的资源来利用，才有可能为自己争得一线生机——你们之前救了我，我很感激；但是，我这边的胜利，对我来说，也很重要，要么胜，要么死，就是这么简单，不容有失。” “……其实你还可以选择逃跑……” 之前被艾伦点出一直为陆霖在流泪、害羞得不说话的妮可，终于还是忍不住插了句嘴。阿朗索转过身：“确实可以选择逃跑……但就算逃跑了，身边也总得带几个重份量的人吧？逃跑的时候，我肯定就没有任何身份了，如果不拉上几个挡箭牌，随随便便我就死掉了，那样多不好……” “……确实。你的行为很合理。我无话可说。” 李治东撇了一眼阿朗索，转过身去。 虽然房间内气氛还算平和，但每个人都清楚，自己等人，包括已经昏迷的小公主，其实已经变成了阿朗索软禁起来的阶下囚，只为了自己等人的身份。 “但其实，我还有一个其他意见，不知道你们肯不肯听一下？” 陆霖眼睛一转，想出来了一个主意。 “说吧。” “为什么阿朗索，你不想着，一举将对面打垮打败呢？为什么非要想着被动防守、等着失败呢？说不定，你可以在城外援军到来之前，将泰格的军队全部打垮，自己登上皇位，这不就完了……” 二三五、沉重的决定 “你说，让我趁对方的增援到来之前……先行把对方打垮？这怎么可能？！” 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般，阿朗索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伸手指着陆霖，指尖颤抖着。 看上去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其实也就是打肿脸充胖子，勉强死命支撑着；就连他自己也没有考虑好，下一步该怎么办。 “我现在回忆起，你之前的那些举动，分明你也清楚，你的那些、以前的家人们，会要在这次你的婚礼上动手做些什么事，你也做出了准备，怎么现在连这点魄力都没有？” 此时此刻，惊讶的反倒是陆霖，斜起了眼。阿朗索叹了口气：“我确实也做了准备，我以为他们不会做得这么光明正大、可能会等婚礼结束以后才会暗中下手，所以我本来的打算，就是从皇城里拜见完他们，然后在圣彼得大教堂里举行完仪式以后就不回皇城了，直接回我在城内的驻地，他们碍于我足以自保的力量，应当不会对我再怎么样的。没想到他们居然，直接就——” “……要么不做，要么肯定将事情做绝啊。我甚至都想好，原本他们的计划里、等出完事以后，找谁背黑锅、又该找出什么样的理由和缘故，向全天下声明了，肯定就是阿美利加帝国……这样既能除掉你，又能将天凡帝国由于共同的仇恨绑在一起，可谓一举两得，你应该早点想到、或者早点告诉我们的……” 一旁艾伦开口了，由于脸上的伤口原因，他看起来总像是在嘲笑；阿朗索摇摇头：“这种事情谁会有经验啊……算了不说了。事情都发展到现在这样不死不休的地步了，你们说，有什么方法，能让我在泰格陛下的援军到来之前，打败城内三倍于我的敌人？要我站在对面角度的话，有着三倍的优势、而且又不是攻坚战只是巷战的话，我早就派军队不计得失地前公告了，现在也就是由于那边、泰格死了两个亲儿子，加上最为精锐的重甲步兵团几乎是被一个人冲穿的，全军上下的士气非常低落，等到士气恢复起来后，他们肯定也会发动全方位的进攻。” 艾伦摇摇头：“确实，有是有方法……只是，我不太想帮你。” “……请不要为了以前的事情，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计较了！我知道是我不对，一开始一直想让你为我效命，为此做出了许多对不起你、以及对不起你妹妹的事情，甚至逼迫你和妮可，和你家族分裂——都是我不对！请你，这次务必帮帮我，救救我，看在我一路上也帮了你们很多忙的情况之下！”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阿朗索面向坐在座位上的艾伦，身体突然，便向下拜了下去！身边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阿朗索的右膝，已经跪在了地上！ “……赶快起来，不要这样！……” 一旁早有人立刻将阿朗索向起扶，然而阿朗索的膝盖就像钉在了地上一样，重若千斤，怎么都搀扶不起来。 “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 陆霖摇摇头：“都多大人了，还像小孩子一样耍赖……” 艾伦望向陆霖：“那这件事情，既然阿朗索已经向我为以前的事情道歉了，我就不发表意见了。陆霖，还是你做决定吧，你说帮，我就帮，而且看来你心里也有了什么主意；如果你说不帮，我们再在私下想办法从这里逃出去就是。” 陆霖耸耸肩：“我既然说出了那样的话语，那我肯定是想要帮一下的——就帮帮他吧。毕竟也是为了我们自己，而且，我实在讨厌那个泰格皇帝。你们说呢？” 阿朗索充满希冀的目光，望向了房屋内其他人。所有人都轻轻点点头，表示没有意见。 于是，改变艾诺利亚帝国全国局势的决定，就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中，随意地定了下来。 艾伦望着自己面前半跪着的阿朗索，沉思了许久，方才叹口气：“那好，既然陆霖和其他所有人都同意了，我也没什么意见了，就帮帮你也无妨……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算是我帮你的额外报酬。” 阿朗索大喜过望：“什么事！凡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竭尽全力！” “其实对你来说可能只是一件很小的事，就是等你继位成为皇帝以后，麻烦请将我的那些‘家人’们，除了我和妮可的母亲以外，全部都逐出艾诺利亚帝国……就这么简单。” 虽然艾伦的语气风轻云淡，但陆霖明显感觉到，这句话中的沉重意味。 “好。你家里的那些事情，我也稍微听说了一点儿，听说他们对你以及对妮可……” 艾伦摆摆手，表示不打算多提：“都过去了，就不多说了。距离城外援军到来，还有几天时间？” “差不多五天时间，第一批援军就会到达城外。不过他们都是艾诺利亚帝国本土的贵族，并不算是泰格的直系部队，由于这次的事件、我已经得知，泰格将所有的直系部队都调回了城内，所以城外的那些贵族部队，他们差不多就是墙头草一样随风倒，如果我们可以在他们到来之前、先一步灭掉对方，将舆论和大局都掌握在我们手里，他们也只能接受现状，而且服从于我……当然这只是理想情况下，我觉得是办不到的……” “当然可以办到。只是，可能要你们稍微付出多一点儿了。现在我已经不把自己当做艾诺利亚帝国的人了，我和我妹妹自从离开家乡之后，本来是下定决心不再回来、就留在天凡帝国的……算了不多说了。” “能办到就行！需要我付出什么，尽管说！只要不是要我的命——” “……付出的，可能，比你的命，更重要一些啊。我现在说一下我随便构思出来的方案，等我说完以后，陆霖你也说一下你的主意，看看我们是不是想到一起去了，或者可以相互补充……” “你等等！我先让其他人退下——” “……好。” 艾伦再次长叹一声，然后用尽量平静的语气，一五一十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大约二十分钟以后。 房间内其他所有人，全部将眼睛瞪到最大，不可思议地望向这边，坐着的艾伦和站在艾伦身边的陆霖身上；众人的表情，比刚才听到陆霖提出让阿朗索打败泰格，更惊讶和不可思议。 “这……太疯狂了……” 阿朗索喃喃着，脸上全部都是失意。 “有没有其他方法？这个方案，也太……” 郝云却是皱着眉头，望向陆霖，却被李治东拦住了：“我本职也是个小军官，上过战场的。我很清楚，战争就是这么残酷，你死我活——在没有和解之前，只有这两个答案，不存在中间的可能。既然是你死我活，那么，再怎么疯狂，只要可以获胜，就是合理且可行的……而且艾伦和陆霖两人的方法基本相同，就说明了，现在可能这就是最好的方法。不过陆霖，你……什么时候看过兵书的？我印象里你只是个做饭的厨师，最多是个小老板……” “厨师……啊。你不提，我差点都忘了自己这个身份了……” 陆霖苦笑一声，摇摇头：“我没看过什么兵书，只是听过很多故事里，劣势一方守城、都是这样反败为胜的……于是就想提出来试试。我也没有想到，和年青一代的‘军神’，竟然不谋而合……” “……那，既然我们已经提出方案了，阿朗索，你愿意按照这个方案去执行么？” 看上去艾伦明显不喜欢自己“军神”这个称呼，使劲摇摇头，咧着脸上伤口，望向阿朗索。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艾伦一起，望向脸色阴晴不定、似乎内心深处巨大纠结着的，红发的年轻人。 一阵沉默。 “……干了。成败如何，我都要，赌这么一把！” 一只拳头，擂在了桌子上。 “即便要付出那样沉重的代价？即便以后可能被万人唾骂？” “这些，就不是我能管得了的了。我只要自己现在活着且活下去就好——” “……不错不错。你已经，快要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帝了。提前表示祝贺。” 陆霖重重拍了拍阿朗索的肩头。阿朗索没有回话，只是双手扶着桌子，身躯轻轻颤抖着，似是在承担着极大的压力。 “……就不墨迹了。麻烦你让你的人，将现在的前方交战情况，双方的大概兵力布置情况，以及整个罗马城的地图，都送过来，越快越好——我们尽量今天下午就做好方案，明天你的人开始布置，后天方案正式启动、将对方打败，然后剩余两天时间来收拾战场、准备迎接城外的贵族军……五天时间，刚刚好。每一分每一秒都非常紧迫。” “……我明白。我……” 阿朗索转向了门外，正要开口呼喊，却好像发现了，自己一直以来跟在身边的那个小传令兵，现在已经不在了身边；他的脸色又再次黯淡了一分，深深呼吸了一下，还是自己走出了门，对着门外因为命令走远的侍卫，低声吩咐了几句。 “……你为什么要帮他？我还以为，你肯定会拒绝的，毕竟他之前……” 趁阿朗索走出去的时候，屋内其他人，都看向了陆霖。 “大概是这些时间里面，让我稍微认清楚了一点儿他罢……或者说，我不想再让你们冒险了。” 陆霖停了停，思索了一下，然后语气轻松地回答着。 “不想让……我们再冒险？” “对。其实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如果选择不服从他、然后想办法逃跑的话，务必又要遇到之前的那些危险情况，我们想方设法逃跑，陷入生死困境，先要从恼羞成怒的他手上逃脱，然后可能还会遇到那些艾诺利亚帝国内、想要抓住我们换取赏赐的贵族军……我不想再让你们，再次面对这些生死危险。所以，我更宁可让阿朗索他的人去面对这些风险，哪怕要付出要牺牲那么多——但反正付出牺牲的，都和我们无关，我们这几天时间内，就只需要在这里安全地休息就行了。” 陆霖环视了一圈，见没有人再反对，而都是露出了沉思的表情，深叹了一声：“……而且，还有一个原因。小公主，她，现在还……” “……明白了。我没什么意见了。” “……我也是。” “但是……” 包括小雨在内，其他所有人都沉重地点了点头，唯独一直旁听的妮可，突然欲言又止地开口了，又将后半截掐断在了口中。 “怎么了？没事的，有话就直说，别憋着。” “但是、但是，这样的话，要死很多人，还会毁掉许多的家庭，还要将这座繁华的罗马城……” “……那是因为，这些，都和我们没有什么关系啊。” 陆霖长叹：“我又何尝不知道，做出这样的选择，死掉的人，可能比以前要多出来数倍还不止……就因为我们现在，在屋内，做出的方案。但，这都是为了让我们活下来啊……我并不是那种大公无私的人，我承认这世界上，肯定会有一些为了天下苍生、不惜牺牲自己的人，他们宁可自己去牺牲，也不愿意生灵涂炭，但我不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就是让你们这些对我来说重要的人，以及我自己，好好地活着，活下去……为此，我可以付出很多代价，比这更多的代价，我都可以付出。” “是这样啊……” 大厅内再次陷入了长长的沉寂当中。过了好半天，郝云才上前，拍了拍陆霖的肩头：“你终于肯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你的心里想法，说出来了。” “其实我就只想当个小厨师，开个小饭店而已，我也不想这样的……” “很多事情，都是由不得人的。你既然已经做出了这样或者那样的选择，就肯定要面对做出选择后的结果，无论好坏……” “……说的也是。那么，这份沉重的担子，就让我继续背负上好了……” 陆霖轻叹一声，望向门外。 门外，阿朗索正和几个小兵，抱着厚厚的资料，向这里走来。 二三六、阿朗索的战争（一） 第二天。 “……那么，都按照你们的计划，安排好了……你们确定真的可以成功么？我总感觉……” 阿朗索双手背着，在陆霖和艾伦面前转来转去，焦急地来回踱着步。显然陆霖和艾伦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情况，根本不打算回复他，甚至头都不抬地，只是专心盯着自己面前的桌子上，铺开的一整张罗马城的巨幅地图。地图上十分明确地，甚至标明了每一条街、每一间房屋的位置以及高度，在地图上有着红色和蓝色两种棋子，棋子有大有小，形状不一，正零零星星地散落在整张大地图上。 看上去，竟是众人正在用地图和棋子模拟，现在整个罗马城的战况！ “……这样的感觉，还真像是在玩游戏啊……欧陆风云、全面战争什么的……” 陆霖认真地盯着红蓝棋子最为密集的一片区域，思考了半天，然后向后靠在太师椅背上，使劲伸了个懒腰。艾伦稍稍抬起头，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的脸露出太多：“你说什么？什么欧陆风云全面战争……” “……没什么。对了，你觉得，什么时候，该把这些黄棋子扔上去？” 陆霖手旁边，摆着一大堆黄澄澄的棋子，随手捡起了一个，随意地抛接着。 “再等等吧……等下一波战况，看看情况发展。” 两人就这么随意地聊着，看上去真的就像是在地图棋盘上玩游戏一样，一点紧张的感觉都没有；一旁来回“噔噔蹬”踱步的阿朗索终于忍不住了，冲到了桌子前面：“我说你们两个，有没有听见我说话——” “……别打扰他们思考。越在这种情况之下，他们就越需要安静和放松的环境，才能思考出最佳的决策——相信他们。” 一旁角落里，抱着一把宝剑，头正一点点打盹的李治东，突然睁开眼睛，一把将阿朗索拉到了一旁，一根手指比在了嘴边，做出了禁声的动作。阿朗索忿忿地一甩衣袖，干脆从旁边拿了本兵法书，有些赌气模样地看了起来：“我的部队还不让我插手，全面接管了指挥权……你们等着，我现在就临时开始学，非得也参与到你们当中……” “……得了吧。想要坐到那张桌子上，你必须非常有经验才行，不然就是陆霖曾经说过一个词语叫做什么来着，纸上……对，纸上谈兵。没有任何经验的话，只会瞎出主意，白白葬送胜利——而且你真的想要获胜的话，就相信他们，别乱出主意了。一支部队最好只有一个声音，这也是陆霖说过的，高层意见一致，是获胜的最根基。” “可陆霖，他自己也不只是个厨师，哪里有过什么经验……” “诶，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个生而知之的天才？你看他料理比试，自从开窍以后未尝一败，说不定打仗也一样……” 陆霖虽然没有加入到阿朗索和李治东的讨论当中，但耳朵还是下意识地听着两人的对话；听到李治东这么夸自己，心里不由得有点害羞：自己确实没什么实战经验，不过……前一世的策略游戏经验，那倒确实不少，甚至可以用丰富来形容了。 只是，自己和艾伦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的这个主意，真的……可以奏效么？ 前一世的策略游戏，可细致不到这个地步…… 虽然陆霖表面上云淡风轻，但其实心里面，已经紧张到无以复加。不过此时此刻一定不能露出来任何心怯的模样，稍微有点怯场，那阿朗索势必就会心生怀疑——究竟现在，众人本质上还是阿朗索软禁起来的俘虏，只是因为有用所以才这么优待罢了。 “新的军报！新的军报！敌人开始全面进攻！！” 就在此时，一个传令兵挥舞着手中的军情，飞快地从外面跑进了屋。阿朗索连忙接过了军报，自己还来不及看几眼，就被陆霖劈手夺走，摊在了艾伦和自己的面前，然后口中默念着，两人一人执红一人执蓝，飞快地在地图上移动着棋子。 此时，就算不懂军事的人，也能看到，地图上原本散落的红方棋子，全部向罗马城地图上一片角落区域，形成了包围和包夹！ “……差不多了。” 艾伦抬头望向陆霖，轻轻点点头。 “嗯。” 陆霖回了一个鼻音，然后毫不犹豫地，将手边的黄色棋子，一个个摆在了地图上角落区域内！ 除了最角落的一圈建筑位置没有摆到黄色棋子以外，其他所有的街道房屋上，都被黄色棋子布满了。艾伦看着陆霖手的动作，微微颔首，伸手又挪动了几个黄色棋子的位置，又执起笔来，在自己身旁的笔记本上写写画画了一番，方才语气确定地说道：“差不多了。就这么发布军令吧。” 陆霖则是伸手在空中比比划划，似乎也在模拟各个棋子的走向，皱着眉头思索了一小会儿，转过身，望向阿朗索：“我们两人都确定了。阿朗索，准备执行计划第二步。让你的人做好准备，具体执行细节，十分钟以后发出。” “……真的，要准备执行了么？” 到了最为紧要的关头，阿朗索反倒有些犹豫不决了。陆霖干脆拿起桌旁的笔，含在嘴里，一上一下翘着：“别犹豫了。麻烦快点儿。本来我们这里发出命令，就有一定的延时性，你如果再犹豫不决，可能有那么稍微几分钟时间的耽搁，计划就失败了，我们就都得死在这里——” “……好！听你们的！！” 阿朗索脸色阴晴不定，最后还是伸手摘下自己腰间的一个黄色的腰牌，递给了一直候在一旁的传令兵：“……传我的命令，计划第二阶段，准备启动！所有二线部队做好布置战场的准备，十分钟以后下发具体细节书——” “遵命！” 传令兵大声吼道，手里紧握着黄色的腰牌，快步跑了出去。 望着跑出去的传令兵背影，阿朗索这才双手颤抖着，向后靠在了另一张太师椅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你们真的确定，能够成功……” “……没有必胜的把握，但超过六成以上，我觉得就应该敢赌了。而且，你这个问题，已经是问了第一百三十八遍了！麻烦你如果有问这个问题的精力和时间，不如给我看一下，小公主的情况到底怎么样，她怎么到现在都还没醒来，这都第四天还是第五天了！” 陆霖终于受不了阿朗索了，正在飞快写着军令的手停了片刻，转过身冲着阿朗索大吼了一句，然后握着笔的手，又飞快地动了起来。阿朗索的脸上，则露出了委屈的神色：“我已经把能找到的最好医生，最好的‘疗’系天赋的人都找了过来，保证她不会有事情……再说现在，我所有的家底正被你们两个挥霍着，我怎么敢对她怎么样……” “……军令写好了。赶快盖章然后发出去，我要你的部队所有人，在20分钟之内得知这条军令——同时，命令你在前线的部队，再坚持一个小时，确保布置完毕以后方才允许按我们下一步计划撤退。” “坚持一个小时！太久了！少一些行不行……” 阿朗索出声叫道，然后看着艾伦和陆霖两人不善的面色，声音不由自主小了下来：“……好，就听你的，但麻烦你们还是……毕竟，你们现在手上书写的命令，一笔一划之下，那可不是几十条几百条人命那么简单，可能数千上万了……” 一叠写满潦草字迹的纸推到了阿朗索面前：“哪来这么多话！赶快盖章发出去！” “……好……” 阿朗索珍而重之地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玉做的印章，咬紧牙关，朝着那几页薄薄的纸上按了下去，递给了另一名候在一旁的传令兵。陆霖和艾伦这才甩了甩有些发酸的胳膊：“……你现在的模样，还真的不像未来的皇帝呢。” “……是么？不像么？” “不急，经过这一场战斗以后，应该会比较像的吧……前提是能够活下来再说。” 陆霖放下笔，望向窗外。 窗外的罗马城，稍微有些遥远的地方，已经升起了一阵阵模糊的硝烟。看来不知道是哪一方使用了火攻，也不知道效果如何；就距离众人不远的地方，有数十万的人正在厮杀着，为了彼此的目的和荣誉。 这场战争过后，又有多少妻子失去了丈夫，孩子失去了父亲？有多少家庭妻离子散，有多少房屋变成断壁残垣？ 陆霖不再多想，只是双手撑在窗边，深深呼吸了一口，似是想要品尝窗外战争的气息。 “等会儿才闻得到呢。你不用急。我们昨晚预演的方案，最激进的一点，甚至已经放到了距离这里不到百米的街道……” 艾伦也转过头，看向窗外背对着几人的身影。陆霖头也没回：“没什么，我站一会儿，休息一下罢了……准备开始做计划第三步吧。我做最好情况，你做最差情况，然后根据传令兵的实时军情，你我之间的计划混合起来进行调整。” “……好。” 艾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再次趴在了桌前，继续开始动笔写着。 “陆霖，小公主醒了！公主醒了——” 妮可的声音从房间外传来，却被阿朗索和站起来的李治东，同时拦了下来：“别打扰他！现在正在最紧要的地步，他和艾伦需要绝对的安静以便于思考——” “……无妨。下一道军令还没有来，而且我大概已经构思好了，现在稍微偷个懒，希望阿朗索你不要介意……” 陆霖依然双手撑在窗边，望着窗外。屋内没有人可以看到他的表情。但是整个房间，都莫名地不约而同沉默了下来。 旋即，陆霖感觉到，自己撑在窗边的左臂，被一个女孩轻轻地抱住了；而自己撑着的右手，也有一只冰凉的小手，盖在了上面。 “……妮可，小雨……我没事的。你们还是看着小公主比较好。告诉她，等我忙完，我们再见面，好好聊聊。” 停了片刻，陆霖才开口说道。身旁火红色头发的女子，和深灰色头发的小女孩，和陆霖肩并肩靠在一起，共同望向窗外一阵又一阵升起来的烟雾，和已经依稀可见的火光，不发一言。 “……差不多了。我要继续忙了。” 再次听到了门外传来的，传令兵具有辨识度的沉重快速脚步声，陆霖这才轻轻将手臂从两个女孩怀中抽了出来，然后走向了桌前，和艾伦一起书写了起来，偶尔交流两句。 就在陆霖转身后的窗外，火光，爆炸，烟尘，一阵阵升起，接连不断，络绎不绝！ 代替陆霖和艾伦两人接过传令兵递来最新消息的李治东，沉默地也站在了桌前，开始挪动着地图上各种颜色的棋子。妮可和小雨最后望了一眼奋笔疾书的陆霖和艾伦，还是转身走了出去；就连之前一直吵吵闹闹的阿朗索，此时也沉默了下来，只是坐在了屋前，一言不发，甚至不打算多瞅窗外，多看桌上地图棋子哪怕一眼。 “……最后的情况，和我们料想得差不多。不算太坏，也不算太好。” 望着一个又一个棋子从棋盘上被李治东拿了下来，陆霖终于停下了手中的笔，望向了艾伦。 “嗯，比我料想的要好很多了……阿朗索，你的人，很顽强，辛苦他们了，也辛苦你了。” “……不要再说了。什么时候发布计划第三阶段和第四阶段。我现在，只想听到你们这样的消息，其他的什么都不想听到。” 从屋前传来了阿朗索闷声闷气、似乎咬着牙的声音。陆霖点点头：“计划第三阶段的军令，已经写好了。现在就发布。计划第四阶段，具体还要看情况。” “那就，立刻发布吧！” 一叠纸递到了阿朗索面前。 阿朗索再次盖上了印章，连同另一块蓝色的腰牌，共同递了出去。 “我们已经做完了我们该作的一切，接下来，就要看天意了……” 二三七、阿朗索的战争（二） 斯考尔是艾诺利亚帝国皇室禁卫军第二步兵师的小兵之一，准确来说，三个月之前刚刚晋升为小队长，每个月也能多领到两个银币的工资——和整条街道上的其他人，以及自己乡下的乡亲们，每个月仅有十余个银币的收入比起来，斯考尔现在每个月能拿到三十个银币的军饷，可以算是中上等的收入水平了；就连他那有着麻子脸的老婆走上街，都禁不住要招来一众人的羡慕目光。 当然，从事士兵这个工作，也有它的不好之处，那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战争。 有战争就要上战场打仗，就跟厨师就要呆在厨房做料理一样，这是士兵的天职。 然而，士兵这个工作，和其他职业的工作，还是有那么一点区别——虽然做任何事情都有可能会丧命，哪怕厨师在试尝自己做的菜时，都有可能会一口噎死；但明显，作为士兵上战场与人厮杀，死亡的概率，要远远大于其他工作。 也因为这一点，斯考尔的家人，包括自己的那两个可爱的女儿、脸上有麻子坑的胖老婆，不止一次在斯考尔耳旁嘟囔着，让斯考尔尽快换工作——哪怕去罗马城里的码头上当搬运工，一个月十个银币，也比做当兵的工作要好；据她们不知道从哪里听说过的，在东方大陆，这一行叫做“断头饭”，意思是吃这碗饭的人，总有一天会断头—— 怎么可能。 隔壁的老约翰，还不是安全地当了一辈子的兵然后就退休了，自己休假时候，没少听他讲当兵时候的事情： “最多就是去山上或者国内东方那片山林里抓抓强盗，再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再说，你又是最为尊贵的皇室禁卫军，唯一的职务就是守卫皇帝陛下，根本不会被派出去！你就安心每天训练就行，每个月还能带着白花花的银币回家四天——这比没日没夜要工作的饭馆厨子要好多了！别听那些女人们的话，我也从东方大陆那里听说过一句话，叫做‘头发长见识短’……” 所以，斯考尔一直都舍不得放下自己的这份工作，一直到现在、由于年限到了，还被提成了小队长，每个月多领两个银币，别提心里有多美了。 只是稍微有点不太美气的是，听说皇帝陛下一直不怎么看对眼的，那个艾诺利亚帝国的四皇子，阿朗索，要回来办婚礼了；而且自己的顶头上司，皇室的二皇子佛朗西斯，好像是打算要用禁卫军去做点什么事情，很明显不是调动自己去婚礼上庆祝…… 不过做什么都无妨。反正自己做了什么事，都会归功于顶头上司的行为，自己只是将军手里的一把刀罢了—— 斯考尔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以及自己的本职。从这一点来说，他已经是一名合格的士兵了。 于是到了婚礼的那天。皇室禁卫军第一师，比自己这边第二师装备要精良许多的，真正意义上所谓的“王牌之师”，早在一大早便从禁军营里被调了出去，没有人知道他们要执行什么任务。 这一天清早，自己的直属长官布朗克，有着卷曲白胡子的一个胖子，在进行完早训后，反常地没有拉着自己一起偷偷喝酒，而是面色严肃地叮嘱自己，一定要看好自己的二十个小队成员，随时在军营里待命；具体有什么任务，他也不清楚，只是说接到了上级的命令，所有士兵必须待命，暗中进入一级战备状态，随时准备开战。 一级战备状态！ 那可是敌人兵临城下、威胁到皇帝直接生命安全的战备状态！ 只是听说了这个消息，斯考尔便感觉，城内的婚礼，应当是要出什么大事了。说实话作为一名已经服役了五年的老兵，一直穿着战甲、做着重复的训练，自己也未免没有一些想要拔出腰间除了杀鸡以外再也没有沾过鲜血的宝剑，去试一试自己的身手，类似于这样的想法；但临到事情发生，斯考尔才发现，自己果然也是会紧张的，紧张到全身发抖。 老约翰说过，如果上战场的话，首先不要急着冲，一开始嗓门一定要喊起来；但是冲锋时候一定要保持在队伍的中后方，不能太前，否则会被后面的人推着、情不自禁地向前冲；但是又不能落在最后，如若被长官看到自己不出力的情况，最为严重的时候，甚至会遭到督战队的责罚…… 斯考尔只感觉自己脑子都乱了，只得反复回忆着老约翰向自己反复强调的几条“真理”，又向光明之神暗中祈祷了两遍，这才心里稍安，抚摸着腰间的长剑，惴惴不安地等待着接下来的命运。 “所有禁卫军第二师，第三师，第四师的人！准备，出发！” 就这样，除了早上派出的第一师以外，其他所有的禁卫军一直在军营里等到了下午，就看到了一骑响马挥舞着代表皇室的红黄色小旗，从军营正门冲了进来，不顾其他人的目光、两个音系魔法覆在了自己面前，巨大的口令声传遍了整个军营。 “所有人！列队！列队！” 布朗克大声吼叫着，斯考尔不及多想，跑进了自己小队所在的营帐中，一脚一个将床上躺着打呼噜的其他所有人都踢了起来，赶在三声哨响之前，还是都站在了布朗克的身前。放眼望去，包括自己小队在内，所有的禁卫军都整齐站在了军营正中央的广场上，安静地整装待发。 “所有人，听令！” 之前举着红黄小旗的传令人员，明显有着爵位的人满意地策马从左边小跑到了右边，扫视了一圈所有人，方才再次大吼：“接最新消息！原帝国四皇子阿朗索，正式在婚礼上，叛出艾诺利亚帝国，谋图不轨，对泰格皇帝陛下进行了刺杀！刺杀中，二皇子佛朗西斯殿下，三皇子布莱诺殿下，为了保护泰格陛下不幸身亡！” “什么——” “阿朗索，他——” “这怎么可能！” 斯考尔之前也不是没有见过四皇子阿朗索，印象中那个总是带着红色头蓬的男人，有着亲和的笑容，还向自己点头打过招呼，他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但是来不及思考，前方的爵士再次大吼道：“安静！安静！所有禁卫军，此刻全部划归泰格皇帝陛下统一进行指挥调度！在此，我带来了泰格陛下的军令：全军对阿朗索在城内的驻地，不计代价地进行进攻，直到将反贼叛徒阿朗索，生擒或是击杀为止！生擒或击杀阿朗索的人，立刻晋升为世袭侯爵，赏金币一千！其余辅助生擒或击杀之人，全部晋升为男爵，赏金币一百！！” 顿时，全军，沸腾了。 一千枚金币！ 世袭侯爵！！ 斯考尔咽了一口口水。数学比身边人都要好的他，已经飞快计算了出来，自己每年只能赚三百六十个银币，也就是说十年才能赚三十六个金币—— 只要能活捉或者杀死阿朗索，就能顶的上，自己将近二百八十年的努力！！ “泰格陛下口令：为诛杀叛逆反贼，还请全军将生死抛之脑后，尽全力进攻，进攻，进攻！以上。禁卫军第二师，第三师，第四师，全军，出发！！” “陛下万岁——” 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咆哮中，斯考尔感觉到自己握着剑柄的手心，已经开始出汗；然而自己的脚步并没有停，跟着前方阵列的人，一起走出了军营，然后为了保证行军速度，三个师的人，分成了三个队伍，从三条不同的大街，向着阿朗索的驻地、城内的西南角开拔而去。 路上，斯考尔已经看到了不远处腾起的阵阵浓烟，看来最前线的战斗，已经开始了，应当就是阿朗索的部队和禁卫军第一师的人在进行交战。 冷静。冷静。金币是好东西，但也要自己有命活下来才能花。 斯考尔左手拼命掐着自己的右手虎口，剧烈疼痛之下，才保持着些许的镇静。 如果说装备最强、进行训练最多的第一师，都没有将对方攻下来，那么肯定阿朗索的实力，至少也是可以和第一师进行对抗，否则也不会调我们过来、瓜分第一师的战功。甚至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叛徒阿朗索的实力，还要比第一师要强…… 等会上了战场，自己一定要小心，再小心，有多小心都不为过！ 家里那张长着麻子坑的胖女人脸，以及两个小女儿的笑容，不知为什么，在此时变得格外温暖和亲切。 为了她们，自己一定要活着回去！！ 还好战火是在城内西南角，自己家在东北方向，应当不会有什么事…… “全军！检查装备，时刻待命出发！” 前方催人命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斯考尔咽了口口水，机械地按照平时的训练，最后擦拭着平时一丝不苟抹着剑油的长剑，感觉到自己心脏都跳快了几分。战场就在几百米开外，越来越多的烟雾升了起来，阵阵烟柱直冲上云霄，斯考尔仿佛听到了烟柱下的，刀剑相交的叮叮当当声，杀人与被杀的惨叫声，和鲜血喷溅、躯体倒地的声音。 自己，一定要活下去！！！ “第二师！第一营，第二营，第三营，出战！其余营，进入待战序列！！” “杀——” 斯考尔身处的是第三营，听到命令后，身体下意识滞了滞，却被旁边的老布朗克一巴掌扇清醒了，旋即最后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小队其他人，便跟在了队伍中，向前冲去。 这就要，上战场了！！ 整齐的队列奔跑了没有多久，便在前方根据营为单位，散开成了三队，分别进入了三条街道；一路上，斯考尔已经看到了，地上的一滩滩血迹，旁边房屋烧毁的痕迹。前方街道里，喊杀声也传了过来；再向前跑了一阵，地上便出现了一具具瞪着白眼的尸体，穿着第一军制式铠甲的较少，大多数都是穿着带有阿朗索独有徽记衣服的士兵。 “快跑啊——” 眼看不远处前方，身上粘有血迹的，明显是第一军的士兵，跟着前方溃逃的部队追了上去，斯考尔松了一口气。看来，调动自己这边三个师的原因，是为了进一步巩固并扩大战果，以免对方出现反扑；那看来，自己说不定不用上前交战也可以—— “有金币！” “珠宝首饰！！” “他们想带着阿朗索的家底逃跑啊，兄弟们快追——” 从前方再次传来一阵阵呼喊，但这次的呼喊口吻里，却带上了一丝惊喜。 随着呼喊声，一枚黄澄澄，亮晶晶的钱币，从前方不知道哪里，滚到了斯考尔的脚下。 斯考尔捡了起来，不敢相信地，用牙咬了一口。 是金币！ 前面有金币！！ 不待斯考尔和老布朗克下令，自己身边的其他小队成员，早像疯了一样，率先冲了前去；斯考尔正想阻止，却看到身边其他小队的士兵，也一个接一个地从自己身边跑过，与此同时，自己脑海中，另一个如同魔鬼一般的低吟，逐渐越来越响亮。 快点冲…… 前面都是金币…… 不能让其他人，都捡完了！！ “给我等一下——” 斯考尔大吼一声，为了跑得更快一些，干脆把一直手握的长剑归了鞘，三步并两步地跟着追了上去。 追着前方的人跑了一两百米，拐过了一条弯后，斯考尔目瞪口呆，站在原地。 地上无数黄澄澄，亮闪闪的，各种首饰珠宝，金币银币，就好像全部匆忙装在马车后面、由于路况颠簸，一直散落着，向着街道身处一路延伸散去！ 往常，自己奋斗数年，甚至数十年都得不到的财富，此时此刻，就在自己眼前的地上，随意散落着，唾手可得！！ “啊啊啊啊都是我的——” 第一个士兵，冲了上去。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接着，这条街所有的人，都像疯了一样，扑向了前方的财富！！ 斯考尔反应稍微慢了一步，眼前地上所有的金光闪闪，刹那间便被全部装进了其他人的口袋；正当斯考尔懊悔时，前方再次传来这样的惊喜呼喊： “这边也有！装着金币的马车，从这边逃了——” “都是我的啊啊啊啊——” 为了速度更快一些冲上去，斯考尔干脆扔掉了腰间的长剑，拔腿便向声音的来源处，和其他人一起，挤着撞着，向前冲去。 有了这些钱，自己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都是，我的！！ 二三八、阿朗索的战争（三） 罗马城内，西南角，最高最大的那栋建筑内。 “嘛，时间也差不多了呢……” 艾伦拿起了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每个人都清楚地看见，他的手在轻轻颤抖，水杯内的水洒了一地。 没有人说话。 因为，此时此刻，屋内其他人的情况，和他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 在战场上多次拼杀过的阿朗索和李治东，以及貌似什么场面都见过、并没有太大反映的小雨反应还稍微好一点儿，其余一个情报专员郝云，还有当然就是上一世是厨师、只曾在游戏或者新闻报道里见过战争的陆霖，此时虽然可以看出来勉强保持着心平气和的外表，但在窗外的景象烘托之下，每个人的脸色，都已经变得惨白。 仅仅屋内屋外之隔，数百米的距离。 就是，生与死！ 此时此刻，无论战场上的厮杀声，惨叫声，甚至认真听一点儿、就连刀剑没入肉体，火焰燎过身躯的声音，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奔跑，追逐，厮杀，然后倒下。一幕幕景象，仅凭声音就可以在屋内想象出来，无数惨烈的声音，从房屋的四面八方传入每个人的耳膜和脑海，所有人都清楚，在这罗马城的西南角，每条街道，每个小巷里，正在上演着什么样的事情。 “……还要多久，才能执行第四阶段？” 阿朗索几乎是咆哮地，低吼出了声。艾伦深呼吸了两下，望向窗外：“还差一点儿，就差最后一点儿了。他们马上到达我和陆霖预设的警戒线，那里也是保证不会蔓延到我们脚下的安全线——” “我不想听这些！我就只想知道，还要，多久！！” 阿朗索突然跳了起来，一手一个，将艾伦和陆霖的领口，同时提了起来，唾沫横飞！ “最多五分钟。不，三分钟，对面的人在你洒出全部的金币和珠宝以后，已经全部疯了，现在已经有六成左右的士兵到达了预定的目标点，甚至已经出现了互相厮杀的情况。” 陆霖十分隐蔽地，左手狠狠掐了一把右手，再次望向窗外稍微远些的地方、一条街道上，虽然看到的人还是星星点点，但已经可以明确地分辨出，原本是艾诺利亚帝国泰格陛下的士兵，已经互相混在了一起，人头攒动着，并没有继续向前。 “已经六成，还不够么？！” “……当然不够。刨去这个计划必须牺牲的、最前线那些溃逃的士兵，就算阿朗索殿下您手上还有预备队，但我们的兵力和对方，还是有很大差距。至少对方的部队，要到七到八成进入包围圈内，才可以发动。” 阿朗索双眼通红：“但是你要知道！现在耽搁一秒钟，在前线，我的人就不知道会死多少——” “……此时此刻的你，还能为前线的那些士兵担忧，我，感到很庆幸。还好，我们选择了帮你。” 又是一直没有说话的李治东，闷闷地开口了。看到众人都望向了他的方向，他举起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怀中掏出来的酒壶，遥遥向阿朗索举起：“要尝一口么？陆霖这家伙做出来的烈酒。既好喝，又能治疗伤口，推荐你也常备一壶……” 还没等李治东反应过来，阿朗索已经一步跳到他面前，劈手将酒壶夺下，一口将并不大的扁平酒壶内，所有的酒都灌了下去，脚步立刻踉跄了一下，扶着了桌子，深深打了一个酒嗝：“……果然，好酒！我弟弟输在你手上，不冤……” “都什么时候了，就不提以前的事了。还有最后一分钟。殿下，准备庆祝罢，目前一切都十分顺利，如若说之前我们估计只有六成胜率，那么现在，已经到了八成以上——” “……拿，拿酒来！” 阿朗索将李治东的酒壶底朝天颠了两下，发现自己一口已经将酒壶内喝空了以后，又冲着门外大喊。旋即，一个小传令兵怯怯地冒出头：“殿下，您自己订的规矩，行军打仗时，不得饮酒，否则要挨十军棍——” “让你拿你就拿！快！！拿最烈的！！！” 房间内，其余所有人都被这个不识情况的、显然是新人的传令兵逗乐了，顿时，原本房间内近乎于窒息的空气，也稍微活泼了那么一些。小传令兵看着阿朗索已经满脸通红、似乎愤怒无比的面色，不敢再说话，一路小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儿，便提着一个足有两升的大酒罐，以及一套酒具，摆在了桌上。 “……我，阿朗索，在此感谢你们的努力和帮助。事情到此为止，已经成为定局了，如若失败了，自不必说，所有人一起死罢了；但如若成功，你们就是我一世的朋友，也是我艾诺利亚帝国一世的朋友！这杯酒，我敬你们！！” 我才不会和你一起死呢…… 陆霖心里吐槽了一句且不提，除了小雨以外，所有人都端起了最大号的酒杯，“叮”地一声碰在了一起，酒水洒在了桌上摊着的地图上，打湿了一大片，看上去犹如血迹一般。 “干杯！” 于是，所有人同时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到时间了？”阿朗索重重将酒杯顿在了桌上，抹了一把嘴，再次望向艾伦和陆霖。 “到了。”艾伦肯定地点点头，似乎刚才吞入嘴中的酒液再次刺激了伤口，痛得他脸部有些抽搐，但还是强忍住了，只是肯定地回答了一句，然后便望向了窗外。 谁又能知道，亲自谋划并毁掉自己的故乡的这个青年，现在心里又是什么样的思绪？ “报告！敌方部队，已经到达预定位置！是否执行计划第四阶段！！” 一个全身是伤，但双目依然炯炯有神的士兵，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了房屋，大声冲着众人吼道。 “传我命令，计划第四阶段，正式开始执行！！” 阿朗索毫不犹豫地拔出了腰间的细剑，面色一瞬间庄严而神圣地，右手持剑柄，在左手掌心深深划下一道伤口，旋即左手握着剑身，将滴着血的细剑，剑柄方向递给了士兵。 “所有人，注意！第四阶段，开始！！！” 下一刻，接二连三的大吼，从外面接连不断传了进来，一瞬间竟然盖过了远方传来的厮杀声。 众人视野中所见，所有这边还没有被卷入战火的房屋顶端，一瞬间，都树立起了醒目的红色旗帜。 鲜红如血！ …… 斯考尔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装了多少金银财宝，只知道自己怀内已经彻底放不下了，甚至脖颈上都挂了两串珍珠项链，这都是自己以前只在村里村长家里见过的、被村长奉为镇屋之宝的珠宝，如今就这么随意地扔在地上，任人捡拾。 斯考尔知道，自己现在左手使劲拢着怀中的金币珠宝、右手和脖颈上还挂着不知多少的模样，一定十分狼狈和可笑，但是没有人笑话他。 因为，现在所有人的情况，都和他差不多一样！ 准确来说，是目前还活着的艾诺利亚帝国士兵。 也不知道一直以来掌管着艾诺利亚帝国财政的阿朗索，到底有多少珍藏，几乎冲进来的每个士兵手中，都有着至少价值数个金币的珠宝财物，像斯考尔这样、反应比较快的小队，每个成员手中的金币珠宝，那就是数百金币都不止了。 只是稍微估计了一下，仅仅自己这边的第二师，目前来说就掠夺了将近十万金币的财富！！ 十万金币！！！ 更不用说还有冲到最前面的第一师，还有其他两个师…… 看上去阿朗索完全没有预料到，在自己婚礼的这一天、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原本打算运到安全地区进行转移的金银珠宝，此时已经散落到大街上到处都是；据说前面的人已经截停了马车，护送马车的士兵们立刻分散地每个人背了一个包裹，藏在了大街小巷的房屋内。 于是，沿路上，所有的房屋，都遭了秧。 此时此刻，所有隶属于泰格陛下的部队，已经忘了自己原来的目的，眼中只有珠宝，和财富！ 都知道阿朗索是最擅长做生意的，连他治地上、全罗马城西南角的人家，也是整座城最为富裕的地方，也就是所有人都嫉妒到眼珠通红的所谓“富人区”；待到斯考尔一脚踹开了一户人家的门，顿时便愣在了那里。 这就是，富人的生活么？ 屋内豪华到令人窒息的华丽装饰！金银制品！名人名画！上好的葡萄酒！！ 一切的一切，都是一个月仅收入三十个银币的斯考尔，无法想象的。 原本自己自豪的收入，在面前的这样景象中，显得完全不值一提。 全部都拿走，全部都拿走，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都是，我的！！ 不过好像，自己的同伙，也是这么想的。虽然所有人怀中都已经盆满钵满，但每个人还是将通红的目光，盯向了自己的“队友”，一直以来朝夕相伴不知多少日夜的“好兄弟”。 在从未见过的巨大财富面前，过去的友谊，还算的了什么！！ 斯考尔开始后悔，自己一开始扔掉了长剑；因为自己身旁、原本对自己照顾有加的直属长官布朗克，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来自身后的一把长剑贯穿了胸膛，摇摇晃晃地倒在地上，腰间怀中的珠宝首饰滚落在了血泊当中。 没有人第一个伸手去拿，血泊中的财宝。每个人都下意识地将手伸向了腰间的备用武器——艾诺利亚帝国士兵的制式装备中，长剑是主武器，另外每人还配备了一把30厘米长的匕首短刃，用来做副武器，或是平时当做工具。 斯考尔目光紧张盯着自己的小队队员，第一个开口了：“听我说，都别冲动。前面还有许多房子，我们分头，尽可能地趁后面的人还没来，去更多的房屋里搜刮。这间房屋里，留两个人就行——” “那你们去！老子今天就看上这间房屋了，谁都别和我抢！” “我也是！！” 看着原本亲和善良的伙伴，脸上露出了如同老虎一般的神色，斯考尔心中格外焦急。 果然，自己想要霸占这间房屋的计划被人看穿了——谁也不知道前面的房屋里，会不会有这间房屋这么豪华，这么多钱财；与其继续向前，不如先把当前看到的拿到手才对。所谓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东方大陆的一句谚语，果然没有错。 “第二师第一第二第三营的混蛋们，已经冲前去了，我们第四第五第六营的，也绝对不能落后啊！” 正在众人僵持的时候，从屋外传来了这样的吼声。斯考尔很清楚地听到，这是第四营营长彼得的声音，平日里他是个唯唯诺诺的老好人、正因为此才被所有人推到了营长的位置，但此时此刻，他的声音，明显已经狂热而愤怒。 “冲！冲！冲！！” 随即便是惊天动地的三声咆哮，不知有多少人应和着。 “看到前三营的那些混蛋们，不用留手，给我放开狠狠揍，如果不肯将财宝交出来，就——” “杀！杀！杀！！” 糟糕，后面的预备队，追上来了—— 自己在这里，果然耽搁的时间还是太多了！！ 此时不用斯考尔再说话，屋内所有人都清楚，此时最大的威胁不是自己的队友，而是后面还没有捞到好处的，原本作为预备队的后三营！ 迅速向前冲，去抢更多，才是硬道理！继续留在这里，只会将自己的一身财富，全部拱手让人…… 所有人对了个眼色，再没有人说话，全部双眼通红地，继续向前冲去；屋外开着门的，斯考尔也完全没有提醒他们的想法，只是和自己的小队成员一起，不停地向前，向前，向前跑着。身后不断传来惨叫声，那是由于舍不得当前房屋内财富、而死在自己人手上的士兵。 继续向前，才能抢到更多，更多！ 自己就要变成富人了，就要脱离苦海了！！ 要么，现在停下来收手不干，找个地方藏起来……等着这场战争结束？自己已经抢得够多了，再抢下去的话…… 然而斯考尔最后一丝理智的想法，也被自己小队里另一个人一脚踹开没有人进的房屋、屋内的阵阵璀璨金光，再次摧毁了。 不知何时，斯考尔怀中的珠宝，已经越来越重，而他却没有发觉到。 我就，再抢一个房屋，再抢一个房屋就收手！ …… 就在同一时刻。 “开始？” “动手！！” 隐藏在街道小巷中、围墙后面的，身着有着阿朗索麾下符号的士兵们，冷漠地望着前方，所有陷入狂热的帝国士兵们。 一把把点燃的火炬，出现在了，每个人的手中！！ 二三九、阿朗索的战争（四） 最先发现不对的，并不是沉迷在抢掠的斯考尔，而是稍微更前方一点儿、比斯考尔等禁卫军第二师步伐更快的，禁卫军第一师。 “未免太顺利了一点儿吧……” 和第二师以及后面的其他军队不同，第一师一直正面迎战着阿朗索的部队，自然比其他军队更加清楚当前的战况。一开始阿朗索的部队还和自己对抗得有模有样，人数也差不多的同时，在最初，几乎是打成了拉锯战——每一间房屋，每一寸街道，都流着双方士兵的鲜血；几乎每一寸土地，都会反复被争夺好几个来回。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从今天开始，好像自从从今天抓到的俘虏里，听到了对面军队中，传来了“阿朗索准备出逃”的，逐渐散开的消息后，好像对方的军队，就瞬间没有了士气，前线瞬间垮了下来。 相比之前几天的分庭抗礼，今天对方的部队只是坚持了一小会儿，便如同倒塌的堤坝一般，自己这边的军队如同潮水般向前推了过去。 一开始，第一师的指挥官还有些不敢相信：怎么可能这么顺利？这会不会是敌方的阴谋？ 但在前线的士兵发现了运送着金银财宝、明显“慌不择路”想要向内城逃跑的一辆辆马车时，没有人再提出怀疑了。 毕竟，从马车上散落的财物，那可都是货真价实的真金白银！ 没有人会拿自己的家财开玩笑。 而且这也证实了一点：阿朗索确实有逃跑的迹象，而这一个消息，不知怎么的，就散落到了军队中，才导致了当前崩溃的局势。 对方真的是治军无方，这种消息怎么能散落出来…… 一面心底吐槽着对方的治军，第一师的指挥官才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本来泰格和两个皇子都不是什么大方的人，几乎所有禁卫军的士兵，都特别羡慕阿朗索的私兵，羡慕到眼珠流血的那种，现在抓住了发财的机会，那肯定是不能放过了。 然后，第一师便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 自己部队里肯定有第二第三第四师的人，这个消息估计保密不了多久，后面的部队就也会冲上来分肉吃，只能盼着在他们来之前、尽可能地多抢一些—— 尽管抱着这样的想法，但没有过多久，还是听到了从后方传来的喊杀声。本来越往城内西南杀去，第一师的部队就越难顾及到每条街道，已经有了不少漏网之鱼，此时此刻也只能将这些自己吃不到的留给后面人；但是第一师的指挥官，显然低估了黄金的诱惑，在听到一个又一个、自己人和自己人打起来的消息后，第一师的指挥官，终于出离愤怒了。 “让他们好好见识一下，所谓禁卫军王牌师的厉害！本来给他们一些残羹剩饭，已经是够给他们面子了，没想到他们居然想得寸进尺！传我的命令，回头，所有人准备迎战——” 第一师指挥官下达这样的命令、调转头回头和已经全面突入西南城区的第二第三第四师，所谓的“自己人”准备开战的时候，也正是变故突发的时候。 本来巷战里，最为痛苦的，就是对各个房间街道里的清洗；不知道哪堵墙后面，哪间屋子里，就会蹦出来成队成队的士兵，对自己人进行突袭。对阿朗索的战争，一开始的那几条街道，双方不约而同地、都一把火将房屋烧了个干净，或是干脆用土系天赋将房屋弄倒弄垮——毕竟谁都不想吃这样的暗算，一次牺牲一个小队，积少成多，也是双方指挥官不愿意看到的。 但当阿朗索的部队开始迅速溃败后，第一师以及后面的部队，就没有再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了。一开始第一师还稳扎稳打地，烧毁了几间房屋，但发现房屋中根本就没有传来熟悉的、埋伏在里面的小队士兵在火焰中的惨叫声；后来当自己闯进了一间房屋后，第一师的指挥官瞬间就后悔了： 为自己一开始烧毁的那几间房屋而后悔。 没有想到，阿朗索的驻地，每间房屋中，都这么富裕！！ 如果自己当时没有下令烧毁的话，那房屋中的财物，岂不都归自己了—— 于是第一师指挥官，当机立断立刻重新下了命令。在没有发现房屋中有敌人存在的情况下，不得擅自损毁房屋——当然美其名曰，“尽可能保护罗马城的居民财产不受战争影响”。 所有士兵，当然也知道这条命令代表的意思。 因此，继续向前推进的时候，一路上冒起的火光烟雾，比起一开始，就少了很多，只是间或会冒起那么一阵烟雾，此时就会有士兵摇着头叹息：“不知哪个小队这么浪费，难道他们不知道，房屋里面到底有多富裕？啧啧，要是我们小队的话，宁可冒着风险冲进去将里面人杀个精光，也不会再烧房屋的……真是没有眼色。” 这样的情况下，虽然厮杀一直在进行，阿朗索的部队也一直在溃败、眼看仅相隔二百多米就是阿朗索本人所在的豪华官邸了，所有的士兵已经在幻想、之前的一路上民家都那么富裕，阿朗索本人的官邸中又该是什么样的景象，此时此刻，有些不和谐的场景，慢慢地，出现在了众人眼中。 “谁放的火？不是说严禁放火么？” 冲在最前面、背后背着一个大布包，然而依然在望着阿朗索官邸房屋、流着口水的某个小兵，突然由于视野侧面燃起的一道烟柱，皱起了眉头。 “从来没有人说过严禁放火啊，只是说没有发现敌人存在的情况下，不得放火……说不定那间房屋里就有人呢。眼看马上就要冲到阿朗索自己住的地方了，他在这里安排一些敢死队，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啊。” 另一名腰间挎着满满的腰包、竟是将自己的裤子脱了下来，裤腿口扎紧围在腰间做成了褡裢，每走一步腰间都叮当直响的另一名小兵，只是摇了摇头，双眼已经在开始寻找下一个抢夺的目标。 “你说的有道理——我觉得吧，我们已经抢得够多了，我感觉有些拿不动了，要么，我们先撤出战场，把前面的肉留给后面的其他——” “你在说什么鬼话！怎么撤！我可是听说了，后面的部队已经下达了命令，见到我们第一师的人，全部按照阿朗索的叛军对待！明摆着就是要将我们全部杀光、把我们的所有东西都抢走！再说了，前面就是最大最肥的一块儿肉，你能忍得住……” “那我们该怎么办？” 正当几个小兵争执的时候，一阵又一阵的烟雾，从自己周围，腾空而起！ 与此同时，几个小兵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脚下，已经变得湿润无比，仿佛还有些光滑。 “这是——油！” “快跑！他们，他们要用火——” “他们是故意的！故意要把我们引到这里！！——” “不，也有可能是后面的部队，故意放的火，想把我们困在这里……” 突然发现了端倪的小兵们，这才幡然醒悟，慌乱着，正准备向回逃跑的时候，才绝望地发现：自己刚才过来的道路上，几乎每一间房屋，每一条街道，都同时，燃起了浓烟，跳动着火苗！！ “该怎么办，队长！！我，我把我全部的钱都给你——” “继续往前冲啊！！后面已经没有路了，你还在想什么！” 于是所有腰间背上挂满了金银首饰的，第一师这个小队的士兵，双眼通红着，再次向前，在狭小的巷道里冲锋了十数米后，这才绝望地发现： 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前方，已然竖立起了高高的土墙！ 足有五六米高的土墙！！！ 土墙所在的位置，恰到好处地封死了这条小巷。从外面根本无法发现，楼宇巷道中竖立起的土墙，仅有在拐过弯道后才可以看到。 “土系天赋！土系天赋的——” “……来不及了。都，留下吧。” 原本在自己面前，一击即溃的，阿朗索的士兵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再次出现在了土墙上，手中弯弓搭箭，每根箭矢顶端都燃烧着火苗，指向了这一个小队的士兵们——由于一路踩着油过来，更有甚者因为舍不得扔下自己肩上的财物，还在油水里摔倒了几次、全身早已被油水浸透。 “不！” “别，别杀我们，我们把所有的钱……” “……晚了。放箭！！” 土墙上的，阿朗索部队的小队长，不待下方的士兵们求饶话语说完，想也不想地，右手狠狠向下方挥下！ 顿时，土墙的前方，便多出了十几个燃烧着，奔跑着的“人”。 这样的情景，在阿朗索官邸前方大约一百五十米处，每一处街道巷落都发生着；刚才，只是一个最简单的缩影。 也不是没有“聪明一点儿”的第一师的士兵们，立刻跑进被土墙封锁着的、巷落两旁的房屋内，打算将房屋当成据点死守，然而阿朗索的部队，完全没有任何硬攻的打算！ 当某一间房屋里，进入了超过五个人，一束束火把，一支支火箭，就从窗口扔进射进了，华美异常、但是屋内早已堆放着各种易燃品的房屋里面。 通天大火，几乎在十数分钟之内，燃烧了起来，沿着不知何时树立起的、堵着各条巷道的土墙，在罗马城西南角这一块儿，形成了一道火墙！ 没有任何军队，可以瞬间通过的，火墙！！ …… 看到前方不远处，火墙腾空而起的刹那，斯考尔就知道，大势不妙了。 “快！快向回跑！他们这是计谋！想要把我们所有人，在这里一把火全部烧死——” “……怎么可能？大火距离我们这里还有几条街道呢，那只是他们最后的挣扎和抵抗罢了……就让第一师在前面受苦去吧，我们再抢两间房屋再回……” 斯考尔正要反驳这个跟着自己最多年的小兵时，突然就看到，满脸不屑地、正将一盒珠宝塞入自己腰间的他，身后突然多出了一个冷酷的面庞，一道寒光划过，那个士兵便已经捂着开始溅血的脖颈，向后不甘地倒了下去。 即便在最后，他的右手，还是不肯放开那盒珠宝，死死地抓紧。 “敌袭！敌袭——” 斯考尔拼着最后一丝理智，拼命吼出了声，然而那个身影在暗杀了自己的小兵后，便立刻消失不见，完全没有任何恋战的想法；下一刻，斯考尔的鼻腔中，便嗅到了熟悉的烟火气息。 那是木头被点燃的味道。 “快跑！！” 来不及多想，斯考尔扔下手中抓着的金银首饰，一把拦着身旁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另一名士兵，冲出了门外；在此时，原本金碧辉煌的这一间房屋，屋主以前一定是个大财主的房屋，就已经陷入了火海。 “他们，他们真的舍得……” “有什么舍不得的！快跑，快向回跑！！” 然而刚想要向回跑的斯考尔，却看到，自己背后的来路，以及自己的身旁，一栋栋房屋，同时像刚才自己死里逃生的那间房屋一样，燃起了大火！！ 灼热的气息，熏呛的烟尘，一瞬间扑面而来，遮挡了视线。惨叫声不绝入耳，那是刚才还留在房屋内，贪图财富的人，这一生最后的哭号。 “哪边，哪边是我们过来的方向……我要活下去，我还有家人……我不能死在这里……” 浓烟滚滚当中，斯考尔拼了命，想要辨别逃生的方向；也许是上天给了他最后一丝机会，一阵微风吹过，吹散了他眼前的这一阵浓烟，为他指名了道路，斯考尔扔下背上已经沉重到自己无法负担的，装满了金银财宝的布袋，仅留下腰间和脖颈上最后一点儿财宝，也无法顾及自己其他小队的人了，只是贴着墙，弯低了身，拼了命地向自己的来路跑去。 也不知跑了多久，不顾身上烟熏火燎的伤口，听着四周传来的惨叫，幸运地躲过了一栋又一栋燃烧倒塌的房屋，斯考尔终于跑到了原先自己进城时的大路上；正要向光明之神感恩、自己终于逃出生天时，斯考尔却呆在了那里。 一整队弓箭手，躲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筑起的工事后面，早已经弯弓搭箭，瞄准了自己的方向。 “果然，是这样啊……” 斯考尔双臂展开，向上平举。 然后，倒下。 二四〇、阿朗索的战争（完） 一墙之隔的阿朗索官邸。 由于众人所在的地方正好是下风口，所以当西南区火势全面燃烧起来的时候，这边难免被吹得到处都是烟尘。 尽管阿朗索已经紧急调配了两个风系天赋的士官，站在房顶上不停将烟雾向两边吹去，最高层房间内的众人还是可以闻到清晰的烟熏火燎味道。 以及，混在浓烟中的，阵阵烤肉味。 “……接下来一个月，我决定一口肉都不吃……呕……” 李治东夸张地趴在另一侧窗口，开始干呕。 没有人笑话他。 此时此刻，屋内的几人，都是这样的感受—— 虽然在一开始，制定方案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这样的情况，但当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众人才发现，实际的状态，比之前脑海中想象的，还要可怕无数倍！！ “……别说了。我的人，在火场中的差不多有五千人，他们的安全……” “不必你操心。火场燃放是有顺序和规律的，我们在制定方案的时候，就为他们规划过逃跑的路线……你放心。没有人会陷在火场中，如果一切都按计划行事的话。” 阿朗索扭过头，再次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沉默了许久，方才再次说道： “……自此以后，无论我们国家的史书，还是西方大陆，东方大陆，每一个国家的历史记载里，都肯定会加上这么一笔了——某年4月28日。艾诺利亚帝国内部由于争夺皇位，阿朗索以金银财宝为诱饵，诱惑当时泰格陛下的十数万大军进入罗马城西南，随即一把大火，烧毁了四分之一个罗马城……” “是这样没有错。不过按照约定，你可不能将我们都提出去……一切都是你自己的主意。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陆霖走上前，也为自己斟满了一碗酒，坐在阿朗索旁边，拍了拍前者的肩膀，自己也一口饮尽。阿朗索摇摇头：“就算我遵守约定，不提你们，但你就真的觉得，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么？” “……别说了。我现在，已经开始有点后悔了。” 陆霖放下酒碗，再次望向窗外。 窗外，原本只有几道烟雾、全罗马城最为繁华的一片地区，此时，已经全部都陷入了火海当中！！ 本来这一片地区，就因为比较富裕、多次进行了扩建，原本和其他地方一样宽广的街道、已经由于多次扩建，而使得街道变得狭窄无比，因此，当整个城区都开始焚烧时，城区内的所有士兵，几乎没有任何人可以活下来！躲得过火苗的焚烧，躲不过剧毒的浓烟；就算躲在地下室，也会像蒸笼里的清蒸鱼一样，被慢慢地蒸熟，或者缺氧窒息！ “你，后悔？” “当然。我又不是什么冷血动物，但是如果让我再选择一次，我可能还是会选择这么做……人生有很多时候，决定都是非常无奈的，只能在坏和更坏之间选择并且背负，没有好的选项，或者好的选项，已经在之前就错过了。” “干嘛莫名其妙这么哲理……受不了。” 阿朗索转过身，不打算和莫名思绪万千的陆霖继续就此话题争辩。一旁的艾伦，看上去是最为冷静的一个，似乎情绪完全没有受到外面大火所左右：“……再等两个小时，就可以执行最后的收尾阶段了。不过我建议，现在，阿朗索你就趁大火刚开始、泰格陛下那边还没有及时反应过来，立刻出兵，攻打皇城——兵贵神速。这样，就算还有在这场大火中活下来的士兵，出来以后也不会再面对第二场厮杀了：留给他们的选项只有投降。能少死几个艾诺利亚帝国的人，就尽量……少死几个好了。” “我、我亲自出马？可是现在……” “当然要你亲自上阵了。现在你手下士兵的热情正到最高点，对方正在最低谷，你如果上阵的话，我敢保证对方几乎不会有什么抵抗之力——这边就由我继续看着情况好了。你把帅印留下供我发令就好。” 看到阿朗索还在犹豫不决，艾伦干脆抄起手中的笔，砸了过去：“都到了这地步，你还担心我们什么？快一点儿！要是等对方反应过来、将最后手中的兵力全部收缩进皇城，免不得我们还得再放一把大火，你总不会希望自己的登基典礼，在一片废墟中进行吧？！快！未来的艾诺利亚帝国的皇帝，现在就是你出面的时候了！” “……好。” 阿朗索最后深深望了一眼众人，再不犹豫，最后为自己倒上了一碗酒，一口饮尽后一把将酒碗摔碎在地上，将帅印留在了桌上后，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旋即，陆霖等人就听到了，从屋外传来的阵阵欢呼声，如同沸腾了般。 仅留下屋内等人，大眼瞪小眼，互相对视了一下。 郝云还有些不明所以：“现在，我们……” “我们当然是准备要走了。” 陆霖和艾伦，异口同声地说道。 “要走？去哪……” “……当然是回家了。你该不会想要留下来，参加阿朗索的登基大典罢？他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才在这时候故意离开的……此时，就是我们离开罗马城，离开艾诺利亚帝国的最好时机，也是最后的时机了。” “……我懂了。但是，小公主殿下……” “她已经醒了。你们刚才都没有看到，一直照料着小公主的妮可，在门口和窗边反复晃了许多次么？” 郝云挠挠头，看来刚才一直陷在紧张当中，确实没有注意到窗外的景象；此时窗外火红色头发的少女，也终于推门走了进来：“公主殿下已经苏醒了，我刚才喂她吃了点东西，喝了点水。不过她一直在问，窗外的这番景象是怎么回事……” “……等会儿我来解释。” 看到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自己身上，陆霖无可奈何地挥挥手：“一直守在门口的护卫们，也应该都离开了罢？希望阿朗索够好心，给我们留下了马车和该有的通关文书什么的……所有人，都收拾一下，最后准备一下，半个小时后，我们，就出发吧。” “我们直接回家么？” “不。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阿朗索，应当会象征性地派兵追杀我们一下……当然真的追上的话，就把我们真的杀了。这才是作为一个皇帝，应有的风度和气派——所以，我们绕道，从阿美利加帝国那里走，然后再绕回德意志帝国……我只希望，一开始跟随着我们的五百士兵，以及之前德意志帝国的那个叫安德里亚斯的、在混乱当中和我们失散了的家伙，现在都还在德意志帝国内活得好好的就行。” …… 5月1日。 这一年的春天，已经到了尾巴尖上，树木花草一天比一天翠绿茂盛，人们的衣着也越来越单薄：整片大陆的夏天，快要到来了。 原本在冬天时、除了竹林以外到处都是白雪皑皑的，天凡帝国龙落城外苍澜学院山上，此时也已经鸟语花香。各种鸟儿不知疲倦地在枝头歌唱着，春意盎然；学院内，各个房间窗口内均向外冒着各种不同味道的炊烟：春天正是万物复苏的时候，各种新鲜的食材经过了一冬天的储备，都到了最可口的季节时令，身为厨师学院的学生们，自然要趁这个季节加紧努力了。 但是学院内，有一处地方，气氛和其他地方完全不同。 接近山顶位置的学生会办公室。 “今天，有没有最新的消息？” 洛夕风风火火地推开了门，人还未踏进门内，声音便已经回荡在了不大的房屋中。一直坐在高高文件堆后的女子抬起头来：“……没有。依然是之前的那些消息，他们在乱军中，护送阿朗索成功抵达了艾诺利亚帝国，准备操办婚礼……” “你可是五大家族的叶家！这都两周过去了，应该早就知道了最新的消息……” 学生会会长的声音，平淡而清冷：“……非常抱歉。因为路途遥远，如果没有什么紧急的事情的话，家族也不会动用紧急联络通道的，毕竟花费高昂……不过算起来时间，新的情报，应当就在一两天之内，就会送到了罢。” 洛夕坐在了之前陆霖最常坐的、叶子墨的对面，一拍桌子：“昨天你也是这么说的！我等不下去了，我要去找他们……” “……不建议你这样不理智行动。如果发生了什么大事，我们现在赶过去也已经晚了，一般加急情报也要7天才能到我手里，就算是特级紧急情报，最快的话，也要3天的时间，等到你赶过去的时候，事情已经全部结束了……” 正在此时，一名身着学院仆人衣装的男子扣了扣门，然后不待叶子墨反应、已经走了进来，将一封信放在了两个女子的面前后，转身就走，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然而此时，两个女生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信件的封面上！ 信封上仅有三个字：“叶，加急。” 其中“加急”两个字，是用红色圆圈圈起来的。 “赶快，赶快拆开！——” 洛夕口中一边说着，手已经伸向了信封，却被叶子墨一把夺走：“叶家的加急信，都要用秘法才能打开的，否则里面内容就会立刻销毁……不要急。” 于是，洛夕只能按捺着自己的焦急心绪，看着叶子墨不快不慢地从抽屉中取出了几种药水，依次倒在了信封表面上后，才小心翼翼地拆开了信封；但是原本神色一直平静、古井不波的学生会会长，当看到信件的第一眼，瞳孔便明显地缩小了，手臂颤抖着，脸色也瞬间变得惨白。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洛夕不待叶子墨回答，劈手将信件夺了下来，然后目光便聚焦在了，纸张上简单的一句手写字。 “艾诺利亚帝国加急情报（叶家机密等级：3级）：4月25日，阿朗索婚礼当天，阿朗索突然对泰格陛下及佛朗西斯皇子、布莱诺皇子发动偷袭，城内死伤无数。成功杀死二皇子、三皇子后，阿朗索本人被不明人氏救援，在乱军中退到了自己城内领地。目前艾诺利亚帝国皇城罗马城，已经进入最高战时警备。” “这……这怎么可能！！” 虽然纸上并没有写，陆霖等人现在的情况到底是什么样，但单从这句情报来说，在座的两个女孩，都已经读出了，情报当中暗含的凶险之意！ 居然在婚礼当天，发动了政变…… 而且是为了皇位的政变！ 直接对皇帝陛下发动了刺杀！！ 无论在任何国家，任何地方，这都是最为严重的事件，没有之一！！！ “他们，他们居然卷入了这样的事件中……我要去找他们！我现在就要出发，去找他们！！不用说，救出阿朗索的那些‘无名人士’，肯定就是陆霖他们了，经历了乱军厮杀，也不知道他们还活着没有，现在有没有事……我现在就要出发，你不要拦我，你不要……” 洛夕口中不停呢喃着，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是站起身来，就要向门外走去，却被叶子墨一把抓住：“不要急。现在过去，已经晚了……” “但是你的手也在颤抖！我们现在过去，就算已经晚了，也总比在这里什么事都不做的要好！！” “不要急，我们，再等一下……” “报！特级紧急情报！！！” 正在两女相互拉扯的时候，从门外，再次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两名女子再次面色一变，望向了再次放在桌上的，新的一封信件——任谁都能看到，信封封皮上，连“叶”字都省略了，仅留下大大的，直接就是鲜红色的“特级紧急”字样。 “该不会是……从艾诺利亚帝国那里传来的……” 就连一直古井不波的叶子墨，此时的声音，也带上了颤声；手忙脚乱地再次将几瓶药水倒在了信封表面、甚至打碎了一个瓶子都在所不惜地，叶子墨飞快撕开了信封，然后只看了一眼，脚下便向后退了两步，“砰”地一声，却是背部撞在了墙上。 “……怎……怎么……” 洛夕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颤抖地，从背靠着墙的叶子墨手中，接过了信纸。 “艾诺利亚帝国特级紧急情报（叶家：绝密等级5级）：4月28日，阿朗索将泰格的十六万大军引入自己西南驻区，然后放火焚毁了接近四分之一罗马城，全歼十六万军队。另有可靠情报得知，天凡帝国和亲部队在火场中趁乱试图逃跑，全部身死在乱军中。” 二四一、三个承诺 正当苍澜学院学生会里，两个女孩子一起昏倒在地的同时，陆霖等人正在艾诺利亚帝国的边境，无奈地与某人交流着。 “阿朗索，你干嘛不辞辛苦追上来，刚刚坐上皇帝的宝座，明明会有很多事情要做的才对罢……前两天我们也听说了，你的登基大典办得还蛮隆重的……” 拦在众人面前的，戴着斗笠的红发青年，自然就是刚刚继位没有两天的，现任艾诺利亚帝国皇帝阿朗索了；此刻的他，身边仅带了几个眼睛发亮、一看就是好手的侍卫，立在众人的马车面前，无奈地微笑着，摘掉了头顶的斗篷。 “我只是觉得，这么和你们不辞而别，实在不是很好……临行之前，怎能没有送别践行酒？你们也太看不起我了。” 看着陆霖等人有些尴尬的神色，阿朗索却一点皇帝架子都没有地笑笑，自顾自翻身下马，从身后侍卫手中取了两壶酒。 “当心有毒——” 看到陆霖完全没有什么忌讳地跟着下了马，看样子完全打算痛饮一番的模样，身后见惯了各种阴谋诡计的李治东和郝云，连忙出声劝阻。 然而陆霖完全就像没听见一样，只是斜着眼，一副奇怪的神色走向了阿朗索：“你明明知道现在是什么局势什么情况、还非要来见面——你是想害死我们么？若念得我们帮你的旧情，你根本就不应该来——” “然而你还是肯来喝我的酒，不是么？别那么多话了，我想和你单独聊聊。” “嘁，被看穿了。” 陆霖接过酒壶，和阿朗索一起，朝一旁树林里走去。阿朗索首先拧开了酒壶，朝陆霖手中的酒壶一碰，自顾自地先灌了几口：“酒是我们艾诺利亚帝国的红酒，二十年珍酿。毕竟都当上皇帝了，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请客喝你的白酒了……你稍微体谅一下。” 陆霖盯着阿朗索嘴边流下的，鲜红如血般的酒液，摇摇头：“这都是小事……你既然发现了我们的动向，为什么此时我们面对的，不应该是你们艾诺利亚帝国的熊熊铁骑？为什么会是你一个人过来？” 阿朗索笑笑，“嗨，瞧你说的，我是那么忘恩负义的人么？” “那可说不准。我这里还有酒，喝完了，继续。” 陆霖变戏法一般，从怀里也掏出了两壶酒，挂在了一旁。阿朗索点点头，指着陆霖笑道：“我就知道，你和我是同一类人……” “本来是想，如果你追上来杀我，那至少允许我临行前为自己斟上一杯而已。” “陆霖你这种表现，就是你和我说过的，那个什么词……傲娇，对，傲娇。” “切，被发现了么……” 两人随便聊了几句日常，陆霖脸色变正经了下来：“说正事罢。你专门追上来，只是碰两杯酒就回去，我都不相信，就不浪费时间了。” 阿朗索点点头：“那也好。我有三件事想和你再确认一下，之前你们走得也太过于匆忙，我这几天思索了很多，觉得还是要和你再次确认一下比较好。” “陛下但说无妨。” “你这一声‘陛下’，却是叫得我有点不知所措了……” 阿朗索轻叹了一声，顿了顿：“第一件事，那自然就是在这场战争中，关于你们的事情了。你们……” 陆霖伸手按住阿朗索的肩头：“这个不必再多说。就和我们之前商量的一样，所有的主意、所有的阴谋，以及在艾诺利亚帝国国内、所有的荣耀，全部都归于你，我们自头到尾完全没有参与过。” “其实我觉得这样不太好，毕竟算是你们帮我打赢的，我却不能给你们什么回报……” 陆霖摇摇头：“别这么说。你肯让我们带着公主殿下离开，本身就是最大的报答了。那第二第三件事呢？” “第二件事，就是关于你们的公主了。” 当提到小公主李令月时，阿朗索的面色变得稍微有些不自在：“无论谁，一眼都能看出来，你们的小公主到底心系的是谁……对了，这几天，她身体恢复了么？你和她相处得如何？” 陆霖立刻露出了牙疼的表情：“不都已经说好了、你再不去管她么？为什么又要再提起来她……” “毕竟是我前任未婚妻，关心一下难道有错？” “好吧好吧……” 陆霖举起双手，做出了投降的动作：“她身体已经恢复了，就是还稍微有点虚弱，这倒也没什么；但就是她醒来以后、知道了我们为了带走她，差点死在乱军当中就不说了，最主要的是帮你打了那场仗、直接导致了十数万人的死亡，和烧毁了四分之一个罗马城……自从知道了这一点以后，她就不理我了。” “听说你们的公主心地善良，果然不假啊……” “那可不，她在和我吵的时候，甚至说出了‘你们就不该救我、让我一个人死，也总好过让十几万人死要好’这样的话。你说，我该怎么和她解释……” 提到这几天和公主相处的经历，陆霖的面色慢慢地也晦暗了下来。阿朗索点了点头，再次举起酒壶：“男人的执着，女人是没有办法理解的。就这么先拖着吧，总有一天她会想通的。” 陆霖挥挥手：“就怕她想不通，变成了她心中的一个迈不过去的坎儿，那就麻烦了……算了先不说我这边，你要和我说什么？” “是这样的……毕竟，她是名义上要嫁给我的女人，这一点没有错吧？” 陆霖稍微有些警觉：“没错，所以……” “所以我还想再和你们确认一下，她回去以后、会不会恢复原先的身份。究竟之前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共同放出了那样的讯息、你们都死在了乱军之中，但倘若你们回城以后，如果她再次恢复身份，那对我的名誉，肯定会有影响，现在我也是一国之君了……” “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啊。” 陆霖无所谓地挥挥手：“这一点，你和我谈没有用。她要不要恢复身份，要不要保住你的面子，现在应该是你和我们国家的李治陛下来谈，而不是和我谈……我在这一点上无法做出任何保证。我唯一可以向你承诺的是，我在这一路上不会泄露她的身份，而且我回去以后，会原封不动地将你的意见告诉李治陛下和小公主，由他们来做决定；至于你们怎么谈、谈到最后是什么结果，谈崩或谈拢，都不是我关心在乎的了。” 阿朗索咂咂嘴，似乎从陆霖的言语中听出了一些讯息：“听你的语气，你还真打算回去以后就撂挑子不干？这一趟就我个人而言，我觉得你做得已经十分完美了，无论从外交上，还是舍身忘死地保护公主，这两点都完全无可挑剔，回去以后肯定会得到你们皇帝陛下重用。” “我志不在此，你又不是不知道……” “啧啧。是不是在天凡帝国过得不舒服？我向你承诺，艾诺利亚帝国的大门，永远为你们打开，如果你们在那边出了什么事儿，欢迎来我这里蹭饭吃……” 陆霖刚想摇头拒绝，话到嘴边就变了：“……再说，再说。” “不实诚的家伙……” “赶快说最后一件事吧。我们已经聊了够久了。” 两人再次同饮了一口酒，换上了陆霖的酒壶，阿朗索表情再次正经了下来：“最后一件事，就是麻烦你帮我些忙了……以你私人的名义。” 陆霖挑起眉毛：“你在逗我？你已经是一国之君了，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而且我远在天凡帝国，应该帮不上你什么的。” “这件事儿，还真得你来帮我才行，”阿朗索突然面色一变，带上了些许谄媚的笑容，“你看看，在这次战争中，我的老本已经全部被一把火烧干净了，现在我虽然当上了皇帝，但国库在用来修缮赔偿罗马城内，西南区被烧毁的房屋和人家以后，你是不知道，国库库房里，干净地连老鼠钻进去都会流着泪出来……” 陆霖白了阿朗索一眼：“我懂了。你是想让我帮你赚钱吧。” “对对对！本来我自己来的话，慢慢也能赚，但是现在我还要处理一整个国家的各种琐事，没有经历再像以前那样敛财了……所以我就想起来，你好像是我见过所有人里，资本积累最快的那个，我就想……” 陆霖眼珠转动了一圈，态度无所谓地点点头：“……好，没问题。到时候我回去琢磨一下，我以私人名义和你合作，在艾诺利亚帝国和天凡帝国之间倒买倒卖些东西，你只负责签字开放关卡，放开贸易就行。这样你赚我也赚，两边一起赚钱，你觉得如何？” 阿朗索大喜，看来这一点，才是他这次追来最重要的目的：“那自然是最好的了！我回去等你的好消息！” 虽说他以前好像就是掌管艾诺利亚帝国财务的，但是果然，还是这个世界的人的思维局限么。 既然你都把脖子洗干净等着我宰了，那我这次肯定要好好赚你一笔不可了。不过我吃饱了也会给你留汤喝，倒也不算对不起你了，阿朗索陛下…… 陆霖心里顿时转过了千百个商业上阴损毒辣的主意和念头，表情却依旧保持着淡然：“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也希望你我之间有一些长期的利润关系和纽带——这样至少可以保证，你不会哪天半夜醒来心情不好，想起来我把你老婆拐走了，一怒之下派杀手过来把我杀了，那我该多冤啊。” “我派杀手去杀你？你身边有那么顶尖的高手，还怕我派杀手？！” 阿朗索无奈笑笑，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对了，你自己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这一点我还没找你问过呢。当初在最后的关头，你突然爆发的那瞬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之前逃跑时候，在船上挡下来弩箭的时候？” 陆霖回忆着当时的情况，面色不由得慢慢严肃了起来。 这几天时间由于过于匆忙，一直都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现在听到阿朗索提起，陆霖这才回忆了起来，当时自己，好像是有那么十几秒钟变成了“超人”一样的状态。 就像，全身上下原本都是堵塞不通的一样，在那一瞬间，突然打开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开关…… 一定和王二之前教给自己的那套动作，有莫大的联系！ “对，就是那时候。虽然那时我在船上、又伤又累，已经接近于昏迷的地步，但你当时大发神勇的矫健身姿，我到现在都还难以忘怀，简直就像光明神下凡一样——” “好了好了别吹了。其实我那是天赋激发了，我的天赋也是‘力’系天赋，恰好在紧急关头激发了而已。” 听到陆霖这样的解释，阿朗索恍然大悟：“原来是‘力’系天赋……难怪。我之前也听过很多这样的例子，紧要关头原本没有天赋的人激发了天赋、有天赋的人，天赋进一步进化的例子……那么恭喜你，终于从‘没有天赋’的队伍中走出来了。” “同喜同喜……” 陆霖口中应着，心里还在思考。 陆霖自己很清楚，当时的情况，那明显不是天赋！ 之前也听小露等人说过，天赋的激发和使用，根本不是自己当时那样的情况！天赋本来应该和自己运动身体其他部位一样，随心所欲近似于本能，但自己无论怎么呼唤，现在也激发不起来…… 与其说是天赋，不如说是像某个必须满足一定条件才能使用的“技能”；但是不管怎么样，自己也终于从“平常人”这一档中走了出来，作为一个穿越过来的普通人，陆霖心中还是蛮开心的。 但是关于这一点，只能等到回去以后慢慢研究了。 “那么，就说到这里吧。以后有缘再见。” 眼看双方都再没有任何话要再说，陆霖举起酒壶。 “好。以后有缘再见。” “我祝你，当好你的皇帝，一帆风顺。” “那我就祝你可以随心所欲率性而为，完成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好了……我这辈子，估计是没法率性而为了，全看你了，陆霖。” 两人将酒壶中最后一点酒一口饮完，同时抹了一把嘴。 然后，阿朗索再不多说任何话，翻身上马，向着原路，扬长而去。 陆霖望着道路上马蹄扬起的尘土，若有所思。 然后笑笑，耸耸肩，向着不远处面露焦急神色的众人，迈步走去。 二四二、阿美利加帝国的一日游 5月2日。 经过了一天的跋涉以后，陆霖等人近乎是借着艾诺利亚帝国的帮助、光明正大地，从艾诺利亚帝国的边境线，进入了阿美利加帝国。 “我们就只在这里停留一天，主要是沿着国境线一直向西走、走到和德意志帝国相接壤的，之前我们进来的边境线三岔路口出，基本就算逃离成功了。后续虽然还有一段路程，但应该再没有什么危险……” “我们现在还在躲什么？直接从艾诺莉亚帝国往西走不就完了？” 听着陆霖的话语，郝云奇怪地问道。 确实，从阿朗索算是在国境线上、半公开地承认了自己等人的身份以及给予了保护之后，众人之间的气氛，就一直比较微妙。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和之前阿朗索为自己等人立下的规矩。 “” …… 拦在众人面前的，戴着斗笠的红发青年，自然就是刚刚继位没有两天的，现任艾诺利亚帝国皇帝阿朗索了；此刻的他，身边仅带了几个眼睛发亮、一看就是好手的侍卫，立在众人的马车面前，无奈地微笑着，摘掉了头顶的斗篷。 “我只是觉得，这么和你们不辞而别，实在不是很好……临行之前，怎能没有送别践行酒？你们也太看不起我了。” 看着陆霖等人有些尴尬的神色，阿朗索却一点皇帝架子都没有地笑笑，自顾自翻身下马，从身后侍卫手中取了两壶酒。 “当心有毒——” 看到陆霖完全没有什么忌讳地跟着下了马，看样子完全打算痛饮一番的模样，身后见惯了各种阴谋诡计的李治东和郝云，连忙出声劝阻。 然而陆霖完全就像没听见一样，只是斜着眼，一副奇怪的神色走向了阿朗索：“你明明知道现在是什么局势什么情况、还非要来见面——你是想害死我们么？若念得我们帮你的旧情，你根本就不应该来——” “然而你还是肯来喝我的酒，不是么？别那么多话了，我想和你单独聊聊。” “嘁，被看穿了。” 陆霖接过酒壶，和阿朗索一起，朝一旁树林里走去。阿朗索首先拧开了酒壶，朝陆霖手中的酒壶一碰，自顾自地先灌了几口：“酒是我们艾诺利亚帝国的红酒，二十年珍酿。毕竟都当上皇帝了，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请客喝你的白酒了……你稍微体谅一下。” 陆霖盯着阿朗索嘴边流下的，鲜红如血般的酒液，摇摇头：“这都是小事……你既然发现了我们的动向，为什么此时我们面对的，不应该是你们艾诺利亚帝国的熊熊铁骑？为什么会是你一个人过来？” 阿朗索笑笑，“嗨，瞧你说的，我是那么忘恩负义的人么？” “那可说不准。我这里还有酒，喝完了，继续。” 陆霖变戏法一般，从怀里也掏出了两壶酒，挂在了一旁。阿朗索点点头，指着陆霖笑道：“我就知道，你和我是同一类人……” “本来是想，如果你追上来杀我，那至少允许我临行前为自己斟上一杯而已。” “陆霖你这种表现，就是你和我说过的，那个什么词……傲娇，对，傲娇。” “切，被发现了么……” 两人随便聊了几句日常，陆霖脸色变正经了下来：“说正事罢。你专门追上来，只是碰两杯酒就回去，我都不相信，就不浪费时间了。” 阿朗索点点头：“那也好。我有三件事想和你再确认一下，之前你们走得也太过于匆忙，我这几天思索了很多，觉得还是要和你再次确认一下比较好。” “陛下但说无妨。” “你这一声‘陛下’，却是叫得我有点不知所措了……” 阿朗索轻叹了一声，顿了顿：“第一件事，那自然就是在这场战争中，关于你们的事情了。你们……” 陆霖伸手按住阿朗索的肩头：“这个不必再多说。就和我们之前商量的一样，所有的主意、所有的阴谋，以及在艾诺利亚帝国国内、所有的荣耀，全部都归于你，我们自头到尾完全没有参与过。” “其实我觉得这样不太好，毕竟算是你们帮我打赢的，我却不能给你们什么回报……” 陆霖摇摇头：“别这么说。你肯让我们带着公主殿下离开，本身就是最大的报答了。那第二第三件事呢？” “第二件事，就是关于你们的公主了。” 当提到小公主李令月时，阿朗索的面色变得稍微有些不自在：“无论谁，一眼都能看出来，你们的小公主到底心系的是谁……对了，这几天，她身体恢复了么？你和她相处得如何？” 陆霖立刻露出了牙疼的表情：“不都已经说好了、你再不去管她么？为什么又要再提起来她……” “毕竟是我前任未婚妻，关心一下难道有错？” “好吧好吧……” 陆霖举起双手，做出了投降的动作：“她身体已经恢复了，就是还稍微有点虚弱，这倒也没什么；但就是她醒来以后、知道了我们为了带走她，差点死在乱军当中就不说了，最主要的是帮你打了那场仗、直接导致了十数万人的死亡，和烧毁了四分之一个罗马城……自从知道了这一点以后，她就不理我了。” “听说你们的公主心地善良，果然不假啊……” “那可不，她在和我吵的时候，甚至说出了‘你们就不该救我、让我一个人死，也总好过让十几万人死要好’这样的话。你说，我该怎么和她解释……” 提到这几天和公主相处的经历，陆霖的面色慢慢地也晦暗了下来。阿朗索点了点头，再次举起酒壶：“男人的执着，女人是没有办法理解的。就这么先拖着吧，总有一天她会想通的。” 陆霖挥挥手：“就怕她想不通，变成了她心中的一个迈不过去的坎儿，那就麻烦了……算了先不说我这边，你要和我说什么？” “是这样的……毕竟，她是名义上要嫁给我的女人，这一点没有错吧？” 陆霖稍微有些警觉：“没错，所以……” “所以我还想再和你们确认一下，她回去以后、会不会恢复原先的身份。究竟之前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共同放出了那样的讯息、你们都死在了乱军之中，但倘若你们回城以后，如果她再次恢复身份，那对我的名誉，肯定会有影响，现在我也是一国之君了……” “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啊。” 陆霖无所谓地挥挥手：“这一点，你和我谈没有用。她要不要恢复身份，要不要保住你的面子，现在应该是你和我们国家的李治陛下来谈，而不是和我谈……我在这一点上无法做出任何保证。我唯一可以向你承诺的是，我在这一路上不会泄露她的身份，而且我回去以后，会原封不动地将你的意见告诉李治陛下和小公主，由他们来做决定；至于你们怎么谈、谈到最后是什么结果，谈崩或谈拢，都不是我关心在乎的了。” 阿朗索咂咂嘴，似乎从陆霖的言语中听出了一些讯息：“听你的语气，你还真打算回去以后就撂挑子不干？这一趟就我个人而言，我觉得你做得已经十分完美了，无论从外交上，还是舍身忘死地保护公主，这两点都完全无可挑剔，回去以后肯定会得到你们皇帝陛下重用。” “我志不在此，你又不是不知道……” “啧啧。是不是在天凡帝国过得不舒服？我向你承诺，艾诺利亚帝国的大门，永远为你们打开，如果你们在那边出了什么事儿，欢迎来我这里蹭饭吃……” 陆霖刚想摇头拒绝，话到嘴边就变了：“……再说，再说。” “不实诚的家伙……” “赶快说最后一件事吧。我们已经聊了够久了。” 两人再次同饮了一口酒，换上了陆霖的酒壶，阿朗索表情再次正经了下来：“最后一件事，就是麻烦你帮我些忙了……以你私人的名义。” 陆霖挑起眉毛：“你在逗我？你已经是一国之君了，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而且我远在天凡帝国，应该帮不上你什么的。” “这件事儿，还真得你来帮我才行，”阿朗索突然面色一变，带上了些许谄媚的笑容，“你看看，在这次战争中，我的老本已经全部被一把火烧干净了，现在我虽然当上了皇帝，但国库在用来修缮赔偿罗马城内，西南区被烧毁的房屋和人家以后，你是不知道，国库库房里，干净地连老鼠钻进去都会流着泪出来……” 陆霖白了阿朗索一眼：“我懂了。你是想让我帮你赚钱吧。” “对对对！本来我自己来的话，慢慢也能赚，但是现在我还要处理一整个国家的各种琐事，没有经历再像以前那样敛财了……所以我就想起来，你好像是我见过所有人里，资本积累最快的那个，我就想……” 陆霖眼珠转动了一圈，态度无所谓地点点头：“……好，没问题。到时候我回去琢磨一下，我以私人名义和你合作，在艾诺利亚帝国和天凡帝国之间倒买倒卖些东西，你只负责签字开放关卡，放开贸易就行。这样你赚我也赚，两边一起赚钱，你觉得如何？” 阿朗索大喜，看来这一点，才是他这次追来最重要的目的：“那自然是最好的了！我回去等你的好消息！” 虽说他以前好像就是掌管艾诺利亚帝国财务的，但是果然，还是这个世界的人的思维局限么。 既然你都把脖子洗干净等着我宰了，那我这次肯定要好好赚你一笔不可了。不过我吃饱了也会给你留汤喝，倒也不算对不起你了，阿朗索陛下…… 陆霖心里顿时转过了千百个商业上阴损毒辣的主意和念头，表情却依旧保持着淡然：“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也希望你我之间有一些长期的利润关系和纽带——这样至少可以保证，你不会哪天半夜醒来心情不好，想起来我把你老婆拐走了，一怒之下派杀手过来把我杀了，那我该多冤啊。” “我派杀手去杀你？你身边有那么顶尖的高手，还怕我派杀手？！” 阿朗索无奈笑笑，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对了，你自己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这一点我还没找你问过呢。当初在最后的关头，你突然爆发的那瞬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之前逃跑时候，在船上挡下来弩箭的时候？” 陆霖回忆着当时的情况，面色不由得慢慢严肃了起来。 这几天时间由于过于匆忙，一直都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现在听到阿朗索提起，陆霖这才回忆了起来，当时自己，好像是有那么十几秒钟变成了“超人”一样的状态。 就像，全身上下原本都是堵塞不通的一样，在那一瞬间，突然打开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开关…… 一定和王二之前教给自己的那套动作，有莫大的联系！ “对，就是那时候。虽然那时我在船上、又伤又累，已经接近于昏迷的地步，但你当时大发神勇的矫健身姿，我到现在都还难以忘怀，简直就像光明神下凡一样——” “好了好了别吹了。其实我那是天赋激发了，我的天赋也是‘力’系天赋，恰好在紧急关头激发了而已。” 听到陆霖这样的解释，阿朗索恍然大悟：“原来是‘力’系天赋……难怪。我之前也听过很多这样的例子，紧要关头原本没有天赋的人激发了天赋、有天赋的人，天赋进一步进化的例子……那么恭喜你，终于从‘没有天赋’的队伍中走出来了。” “同喜同喜……” 陆霖口中应着，心里还在思考。 陆霖自己很清楚，当时的情况，那明显不是天赋！ 之前也听小露等人说过，天赋的激发和使用，根本不是自己当时那样的情况！天赋本来应该和自己运动身体其他部位一样，随心所欲近似于本能，但自己无论怎么呼唤，现在也激发不起来…… 与其说是天赋，不如说是像某个必须满足一定条件才能使用的“技能”；但是不管怎么样，自己也终于从“平常人”这一档中走了出来，作为一个穿越过来的普通人，陆霖心中还是蛮开心的。 但是关于这一点，只能等到回去以后慢慢研究了。 “那么，就说到这里吧。以后有缘再见。” 眼看双方都再没有任何话要再说，陆霖举起酒壶。 “好。以后有缘再见。” “我祝你，当好你的皇帝，一帆风顺。” “那我就祝你可以随心所欲率性而为，完成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好了……我这辈子，估计是没法率性而为了，全看你了，陆霖。” 两人将酒壶中最后一点酒一口饮完，同时抹了一把嘴。 然后，阿朗索再不多说任何话，翻身上马，向着原路，扬长而去。 陆霖望着道路上马蹄扬起的尘土，若有所思。 然后笑笑，耸耸肩，向着不远处面露焦急神色的众人，迈步走去。 二四三、分道扬镳 于是，在阿美利加帝国境内的一天旅程当中，除了这一段插曲，众人一路再平安无事，没有任何波澜。 当天陆霖将小公主扛着进了小树林以后——就哪怕讲述出来这句话，都容易给其他人无限遐想——过了将近半个小时后，陆霖再次拉着面色绯红的小公主，一前一后走了出来；刚走到众人面前，小公主立刻便甩掉了陆霖的手，钻进了艾伦的马车里：自己那辆已经没法坐了，躲着不出来。马车内传来了阵阵窃窃私语，听不清楚。 “你把公主……搞定了？” 马车外，郝云和李治东已经暧昧地凑到了陆霖身边。陆霖摆摆手：“什么搞定不搞定的，就是说清楚了一些事情，其他事情都等到我从北方回来再说——话说你们知道不知道，北方这次到底是什么任务？你们什么时候和天凡帝国国内联系上的我都不清楚……” “喔，我不告诉你。” 看着陆霖慢慢变差的脸色，李治东投降似的举起双手：“这件事情，是我们在艾诺利亚帝国出事前几天、皇帝陛下通过最隐秘的情报网传来的消息，那时候你忙着计划逃跑，为了不影响你，我就没有给你说……不过这件事情，现在还必须保密，就算你，在到达‘孤儿镇’之前也不能知道具体情况，万一你这一路上出什么事儿被抓住、这个情报泄露了，对天凡帝国是巨大的打击。” 陆霖皱起眉头：“这样啊……看来不是什么好事了。” “不，总的来说就是你挂个名字，帮你把孤儿镇那些孤儿们接回来的好事情。你不是一直发愁怎么接他们么？这件事情，差不多就是用公职的名义接他们，所有人都没有办法阻拦——我可是听说了，之前韩家的捕奴队在孤儿镇前折戟扬沙后，有不少捕奴队放出了狠话，非得把那个镇子踏平了不可，要不是镇外一直驻扎着军队，他们早就动手了。你要想一下，如果你自己想办法去接，他们不说在镇子外动手，他们就尾随你们、到了征北军的势力范围之外再动手，就凭你和小雨两人，能拦下整只部队么？” 听到李治东这么说，陆霖方才面色稍济：“真的只是这样么？不需要我做什么事情、只是让我算是搭个‘顺风车’？” “肯定有一点儿事让你做的，不过不像这次送小公主、你是主事人，去了以后，主事人另有其人，你就放心和小雨一起，把那些孩子们安全带回来就是了——我觉得应该不需要你做什么的。” 然后，任凭陆霖怎么旁敲侧击，李治东都不肯再泄露分毫信息了，只是高深莫测地笑着，那张英俊无比的脸颊，一直露着这样欠打的面庞，让陆霖一直有一拳揍在他脸上的冲动。 不过不管怎么样，5月3日，众人还是平安从阿美利加帝国的边境跑了出来，重新进入了德意志帝国。 望着提前得到消息、等在边境线上的，许久没有见的安德里亚斯，陆霖不由得感慨万分。 “真的是，好久不见啊……之前在边境上和你们失散了，一直都没有你们的消息，我真的非常担心……诶，你是？” 望见最前方骑着马、熟悉的穿着，安德里亚斯首先迎上了前，却愣在了原地，上下打量着陆霖的面庞和穿着，脸上露出了莫名其妙的表情。 陆霖摸了摸脸，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见他的时候一直都带着面具的，而那张面具早已在战火中损毁了，难怪安德里亚斯没有认出来。 “我是陆霖，之前的正使李凡，留在了艾诺利亚帝国，有些后续的事情需要他处理一下——李凡大人曾多次向我提起你，看到你没事，想必他也会很高兴。” 听到陆霖熟悉的口音，安德里亚斯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是这样……请这边来，我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接风的筵席……” …… 第二天。5月4日。 陆霖、郝云、小雨三人，骑着马，站在汉堡城外、向北的路口处。 三人面前的，是骑着马的安德里亚斯，李治东，以及两辆马车。马车后，是将近五百人的士兵队伍——就连陆霖自己也没有想到，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之前护卫着小公主的五百人队伍，居然几乎全部满员地，按照艾伦原先的计划，聚集在了汉堡城，等待着众人的回归。 “剩下的，公主殿下一路上，就麻烦你们两人了。” “自然。你放心。” “那我们走了。” “平安回来。我们在龙落城等你。” 没有太多花里胡哨的道别致词，只是简单两句话以后，陆霖便拉着马头，向东北方向，孤儿镇的位置，策马而去。 一只小手，撩开了马车的窗帘，痴痴看着陆霖离去的背影。 “不要想太多，等他回来，就能见到了……而且他这次去，没什么危险的，只要到了孤儿镇，就一路上有大军保护着，不会有任何事情……” 马车中，红发的女子轻轻地抚摸着小公主的后颈长发，口中似是在安慰小公主，又似是在自言自语。 “嗯……” 小公主只是答应了一声，目光却依旧望着远方，不肯放开分毫。 “……之前，在森林里，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看着面前小公主痴痴的模样，妮可只觉得心中五味陈杂，又回想起之前昨天小公主钻进马车中露出的娇羞模样，不由得出声问道。 “其实、其实什么事都没发生，就，就是约好了一些事情……” “约好了一些事情？” “嗯，等他回来……” 小公主脸上红霞再次飞起，但任凭妮可再怎么追问，自己却无论如何，再不肯多说任何一句了。 …… 东方大陆，流云帝国，边西行省，安阳城。 “你不……再多留一段时间？” 风情万种的柳小楼，站在挂有“觅香园”招牌的饭店门下，望着面前戴着缺了豁儿斗笠的男子，眼中的神采，似乎要滴出水来一般。 “……劝了这么多天，劝不住你，就不留了。” 缺了豁儿的斗笠左右转了转，看不清楚斗笠下人的表情。 “那、那假如，假如我答应你，你会不会继续留下来陪我？” “既然你答应了我，那么我的目的也达到了，更没有，留下来的原因了。” 听到斗笠下这样的回答，柳小楼脸上露出了明显可见的惋惜与不舍神情，拿起手帕，轻轻擦了擦眼角。周围早聚焦了一群人，冲着斗笠人指指点点，很多人都露出了不忿的神色；这斗笠人真的是胆大包天，竟然敢将安阳城内知名的“觅香园”老板娘弄哭，可能全天下也就他一个人敢这么做了。 然而，指指点点议论的人虽然多，但并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上前。看来，无论是这家饭店，还是饭店的老板娘，都曾以某种情况或者方式，给城内人留下过深刻的印象。 “……我知道了。你是说什么都要回龙落城，继续当陆家的伙计么？” “对。劝你没劝成，陆家老爷也没找到，大公子据说这次出门还吃了不少苦……我吃着陆家的粮，不能再在这里一事无成了。” “既然如此，那我拿陆家十倍，百倍的钱来养你啊！” 听到斗笠人这番话，柳小楼似是发怒了，从怀中扯出一把把东方银行的金票银票，使劲甩在了斗笠人的身上；看来这些时间，这家“觅香园”的生意，一定非常不错。 “……别闹。抱歉。” 然而斗笠人就像没看到，眼前飘落的，数千可能上万金币的巨款，只是站在原地不动，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歉意。 旁边有人想上前捡拾金票银票，刚迈出步，却不知怎么回事，又退回去了，然后立刻有好事的人在耳边嘀咕了几句，再望向柳小楼妖艳面庞时，不由得目光中带有了几分恐惧。 “算了，你要走，谁能留下你呢……心硬得跟石头一样的家伙……” 看到斗笠人这番情况，柳小楼再次轻叹了声，再次做出拭去眼角泪珠的动作，当手帕放下时，面色已经恢复如常：“回去好好看着少东家，这次他好像挺惨的……替我向少东家问好，我在这边做出来的事情，少东家，应该会挺满意的。” “……嗯。” “地上的钱，你就都拿上吧……你不收的话，就麻烦你带给少东家。” “好。” 听到这样的话语，斗笠人才开始蹲下身，一张张认真检拾起来；然而才捡了两张，只听得柳小楼再次轻叹一声，轻轻挥了挥手上的手帕，顿时所有落在地上的支票，竟像是有了生命一般，自己飞了起来，一张张返回了柳小楼的手中！ “……拿着吧。小心别弄丢了，别和少东家一样拿不住钱……” “……嗯。” 斗笠人默默地接过柳小楼递来的一沓支票，就像没看见也没感觉到，在接过支票时，柳小楼使劲在自己手背上掐的那一下一样。 “赶紧走吧，我不留你了，省的我看见你还想哭——” “等等，王二，等等！” 正当柳小楼终于下了逐客令时，只听得从觅香园楼中，另一个女人提着沉重的包裹，小步跑了出来：“……麻烦把这个包裹带上。包裹里有三份东西，一份是你的干粮，一份是给少东家的，一份……是给我那弟弟和妹妹的……” “……好。我记住了。” 王二接过包裹，背在自己身后，点点头。苏菲眼中含泪：“等你回去，如果有余力的话，也请你照看一下我那可怜的弟弟和妹妹……好像他们这一次，也受了不少苦啊……” “我尽量。那么，告辞。以后再见。” 眼看两个女人好像再无事要交代了，背着重重包裹的王二向两人行了个礼后，将包裹挂在了马背上，翻身跃上马，再没有犹豫片刻，向安阳城的城门方向走去。 而柳小楼和苏菲，两个女人站在觅香园店门口，一直目送着王二远去。 “……他到最后，也都没有回头再看我一眼呢……” “别乱想。他就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男人呐，都是这么狠心么……” 这一日，安阳城觅香园，没有再开门营业。 …… 同一时刻。 天凡帝国，龙落城，皇城书房内。 “真没有想到，陆霖那小子……艾诺利亚帝国……我的女儿……” 微胖的皇帝陛下李治，手中拿着已经有了折痕、不知道被翻看了多少次的简报，再次入了神，旋即深深叹息了一声，叹息声在不大的房间中盘旋着。 “父皇陛下……” 书房内，站在李治左右下手方向的，正是天凡帝国的两个皇子，大皇子李辰芳，和二皇子李辰轩。 听到李治的叹息，二皇子李辰轩像是鼓起了胆量，向前走了一步，刚刚开口，便被李治打断了：“瞧你的人在西方大陆做的蠢事！若不是有李治东报到，我还真要被你瞒在鼓里！竟敢将李令月和他们陷入死地，想要借刀杀人……说！唯一逃跑的那个，严家的严羽宁，现在身在何处！” “我，我不知道……” 身着西方礼服、戴着白手套，全身上下一丝不苟，胸前别着一张手帕的二皇子，脸上露出了委屈的神色。 “你的人，你怎么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你给我滚出去，直到找到他为止，否则别来见我！如果十五天之内不能将严羽宁带到我面前，活得或者死的都行，那你就把西方的所有生意，全部交给你大哥罢……” 听到皇帝陛下最后好像轻描淡写的一句，李辰轩却全身颤抖了好几下，方才向前重重一拜，向后退着，走出门外。 “那么，辰芳啊……为父给你定的这个事情，你可否有意见？” 眼看房间内只剩下两人，李治望向了如同铁塔般站着、不发一语的李辰芳，语气逐渐温和。 “儿臣……没有意见。” “不管你有没有意见，反正就是你了，改不了了……你也准备出发吧，时间赶不上了，知道你想等李令月回来……” “……好。我今天，就出发。” （第三卷：征铎动完） （敬请期待第四卷：饕餮） 二四四、重返“孤儿镇” 5月10日。 踏着一路的晚春美景，陆霖三人马不停蹄地从德意志帝国北边，直接奔向了天凡帝国最北方、和北方蛮族接壤的领土，铜锁关。 又称，孤儿镇。 “讲西游记的陆哥哥来啦！” 未等三人到镇门口，镇外土堆里岩石后，躲着放哨的少年，已经快乐地跑了出来，迎上了这边的三人。 “嗯，我们回来了，按照约定，带你们去龙落城……” 陆霖回忆了半天，才想起来城内那个身为“孩子王”的老人的名字：“张恩爷爷现在在镇子里么？这些日子你们过得可好？” “我们有吴将军、袁将军的士兵保护着，本来有几只捕奴队想要打我们小镇的主意，全部都被两个将军率兵赶跑啦！张爷爷已经将镇子里所有的钱物都换成了粮食，按照陆哥哥你教的方法、都做成了炒面，天天念叨着，就等你什么时候来、把我们都带走啦！” 面前的少年单手擦着鼻涕，神色十分激动地快速说着。陆霖伸手摸了摸少年乱糟糟的头顶，感受到了一手的灰土：“带我们进去吧，进去以后，给你们继续讲西游记，上次讲到哪里来着……” “上次讲到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面了！还有啊，陆哥哥你那个未婚妻怎么没有来，我们除了小雨姐姐以外，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女孩子……” 于是几人说着笑着，走向了不远处孤零零矗立在一片黄土沙漠中的小镇。还未走到镇门口，就看见了镇里面数百名孩子，以及张恩老人站在镇门口，笑眯眯地望着这边的三人：“陆霖，小雨，还有……郝公子，欢迎回来。我们一直等着你们呢。” “好久不见，张爷爷。我们这次来……” “别说了，先进屋吧。进屋慢慢讲。” 三人下马，走进镇内，陆霖先开口了：“我们在路上，订了一批粮食，预计随后两三天就到，我们三个就先快马赶来了。不知现在镇里还缺不缺——” “哎呀，粮食已经不是问题了，我先带你见一个人，他说你这几天就快到了，一直在我这里等你呢……” “谁？” 看着老人的神秘笑容，陆霖不禁有些不详的预感；然后，这个预感就立刻成真了。 “我今天非把你打一顿不可——” 刚刚走过一个拐角，陆霖突然听到，从院内传来一声熟悉的大吼！陆霖尚未来得及反应，一个沙包大的拳头，已经冲着陆霖的脸当面砸来！ “砰！！” 然而陆霖身旁小雨，已经纵身迎上，同样挥起了右拳，瘦小的拳头和沙包大的铁拳就在陆霖眼前撞在了一起！ 一声闷响过后，身旁的老人方才来得及露出惊讶神色。 小雨站在陆霖前方，纹丝不动，仅有灰色的头发丝阵阵飘扬；然而打出一记沙包大铁拳的对手，反倒向后退了几步，眼神中露出了几分惊讶。 “没想到啊，陆霖你身边，竟然有如此狠人……再来！” 还未等陆霖反应过来，前方突然偷袭的壮汉，便已经和小雨乒乒乓乓打在了一起，间或夹着男子中气十足的咆哮；此时陆霖也已经认出来了对方的身份，摇着头，伸手将身旁想要阻止两人搏斗的郝云和张恩拦了下来：“没事，让他们打吧，他总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我早看他不爽了，反正小雨肯定不会受伤。” “才不是担心小雨呢，我就是担心，小雨留不住手，把他打伤……” 于是三人站在一旁，看着院落当中上下腾飞的两人。壮汉好像听到了这边的讨论，像是感觉自己被羞辱了一般，再次怒吼一声，身体动作显然更加凌厉了几分；刚才如果说还是在切磋的范围，那么现在，已经到了想要将对手搏杀的程度。 但是一直站在原地，更多时候都在被动防御的小雨，看上去依然十分轻松惬意，脸上平淡的表情自始至终没有变过，就像面前一直向自己发起进攻的，并不是散发着凌厉杀气、身经百战的猛将，而是在应付着和自己嬉戏玩闹的五岁稚童一般。 “你，敢不敢拿出来真本事，好好和我打一架！” 再次被小雨平淡无奇的一拳打退了之后，壮汉戟指指着小雨，愤怒喝道。 “你打不过我。我如果认真，都是杀招。我不会和人切磋。” 小雨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但是这句诚恳无比的话语，看上去在壮汉听来，却如同嘲讽和羞辱一般，他顿时憋红了面颊：“我虽然身为天凡帝国大皇子，但也是常年率军打仗、搏杀在生死之间的人！你尽管放手来打，打坏了不用你负责！我只求一场酣畅淋漓的对决，请不要再这样羞辱我！” “……喔。好。” 小雨点点头，一直平淡的眼神中，从开场到现在，第一次爆发出了陆霖曾经见过的，搏杀自己和与王二搏斗时，以及在艾诺利亚帝国拼杀时，才显露过的，充满凌厉杀气的目光！！ “这，这样才对嘛……” 眼看一直站在原地不动的小雨，第一次向前走了一步，袭击陆霖的大皇子李辰芳，第一次露出了如临大敌的神色，向后退了两步，摆好了防御姿态，口中兀自倔强着。 “小雨！你别把他打坏了！他毕竟是天凡帝国大皇子——” 陆霖看情况不对，连忙大声喝道，然而已经晚了！ 小雨就像之前在万军中冲锋一样，简简单单地，迈步，向前，挥拳，砸去！！ 分明简朴到极致的一拳，却带着雷霆万钧之势！ 陆霖捂住了眼睛。 一声巨响。 …… “……你，你的这个人，真的带劲……厉害，厉害！！” 两个小时过后。 原本气势汹汹、不可一世的天凡帝国大皇子，此时正呲牙咧嘴地给身上包扎着，涂抹着伤药。陆霖以前也见过他很多次面、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假扮“林方”的时候见的，因此虽然知晓了他的身份，但由于习惯使然，无论如何都无法摆出太过于正经的姿态。反倒是李治东，一看到大皇子的目光瞟向了自己，情不自禁地就打了个哆嗦，看来以前在大皇子手下，没有少吃苦。 “是很厉害……要不然，我们怎么从艾诺利亚帝国逃出来的？” “居然能把我一拳打昏，这样的人，全天下估计也不超过五个了……厉害，真的厉害……本来我只想好好打你一顿的，没想到倒是在她手里，活动了一下筋骨，嘛，自从从前线回来、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舒坦过了，舒服，舒服！” 虽然口中直喊着“舒坦”，但看他皱着眉头的神色，任谁都能看出来只是在逞强罢了；当然不会有人去点破了。陆霖撇撇嘴：“那你为什么要打我？我还没问你呢，是我家的酒没有给你按时供上，还是我家的饭菜不合你口味了？” “都不是。你还在装什么蒜，你们在艾诺利亚帝国，这一行的事情，我已经接到了李治东的报告了！” 不提还好，陆霖一提出来，李辰芳桌子一拍，眼看又要发火，却带动了身上的伤口，接着又是呲牙咧嘴了半天。陆霖低下头，长叹一声，过了许久，方才抬起头来：“你也知道，有很多事情都是我情不得已的……而且这一路，我自问对小公主李令月照顾的也还算不错……” “你还敢提她的名字！你早点按照我说的，把她娶回去，不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看着李辰芳又想向自己吼叫，又因为身上伤痛原因出不得声的模样，陆霖无奈笑笑：“我之前又不知道她就是她，如果知道了……” “知道了，你就更不会娶她了，对么？” “……对。” “陆霖，你这个窝囊废——” 眼看李辰芳又有想要动手的预兆，坐在一旁、抱着兔子布偶的小雨只是轻轻端起了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水，原本已经将手举起来的李辰芳，只得讪讪地放下了手臂：“……不要让我单独遇见你。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陆霖烦躁地摆着手：“……我知道，终究我还是辜负了她的心意啊。不过我也想通了，等我这次回去以后，免不得要和她好好谈一下，说清楚，我也不想这么一直拖下去了……所以这件事揭过不谈，好么？” “你，想通了？” “嗯。我想通了。我准备……” 陆霖正打算诉说，却被大皇子按住了手臂：“别说了，我不想知道结果。无论是你这负心家伙准备拒绝她，还是你这不成器的家伙准备娶走我妹妹，都不是我想听到的结果，都只会让我更想揍你一顿——还是说正事吧。” 听到大皇子的话语，陆霖神色也正经了下来：“嗯，说正事。我真的没想到，你居然会出现在这里——不是皇帝陛下已经将你的兵权全部都收回了么？为什么你还能跑到北方来领军？该不会是偷跑出来的罢？” “这个……” 大皇子刚要开口，却停住不谈，只是望了望四周。张恩老人会意：“我出去看看今天午饭做得怎么样了……”便走出了屋子，关上了门。 “这下，你说吧。郝云也不是外人。” 然而大皇子却没有直接开口的意思，却是冲着陆霖挥挥手：“……有酒么？烈酒。要你家产的那种。” “……还真有。最后两壶了，本来准备留着治伤用的……” 看着大皇子接过了酒壶，还没准备开始说事情，反倒给自己先倒满了一大碗、一口饮尽，又将另三个酒碗推到了一直坐在桌前、等着开口的李治东、郝云以及陆霖面前，众人就知道什么意思了；于是，四个酒碗碰在了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先陪我干了这一碗再说……我定的军规，军中不得饮酒，但是这是在镇里面，我的军队驻扎在镇外，总不算违反自己定的规矩了……来，再喝一碗！” 看着大皇子这副模样，包括郝云和李治东等在内，其余三人脸上均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会让大皇子愁成这副模样？ 两碗酒饮尽后，大皇子李辰芳重重地将酒碗摔在了桌上，顿了顿，咳嗽了两声，方才说道：“我们还是从北方现在的局势开始说起吧。你们清楚不清楚现在北方的情况？” “上次过来的时候，我就大概了解了一下。盘踞北方的蛮族，已经在您率领的部队下节节败北，现在已经和我们签订了停战协议，眼看准备要议和……” 陆霖思考着，结合着这一路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李辰芳点点头：“正是这样。本来早在今年春天就可以议和的，但是他们蛮族内部，白蛮和黑蛮之间互相扯皮谈判了很久，才拖到现在……我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来和他们议和的，他们那边已经把条件开好了，虽说怎么样都是对我们有利，但肯定，我们能多占一点儿便宜就多占一点儿——你们几个人，现在也都被我征用了啊，谈判桌上免不得需要你们出场；尤其是你，陆霖，本来就是做生意开饭店的，谈判抬价，这种事情你总会吧？我可是听说过你以前在东方大陆流云帝国的先例……” “……大皇子所命，我怎么敢拒绝啊。” 陆霖摇头笑笑，心里吐槽一句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抓我去谈事情；不过当听到大皇子说这些的时候、心里也已经有了准备，倒也不是很慌张。 “当然，我也听张恩说过的，你准备把这一整个镇子的孩子，都带到龙落城去？没有问题。等回去的时候，我的部队，可以为你们提供保护。” “那就先谢谢了。” “不必谢，毕竟也算熟悉认识了……另外就是，第二件事。” 当提起“第二件事”时，每个人都看到，大皇子面色立刻就变了，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还是陆霖挑起了话头：“看来这第二件事，才是让你烦恼的根源……说吧，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你这个一国军神，烦恼到这种地步？” “……议和的其中最重要的条件，他们已经告诉我们了，而且我爹，也就是皇帝陛下也已经答应了……他们要和我们通婚，要把他们的公主嫁给我，我来的最主要目的，就是，娶她回家的。” 二四五、另一场和亲（上） 听到大皇子缓缓说出的话语，一时间，房间内鸦雀无声。四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在了大皇子阿朗索如同吃了八个苦瓜一样的脸上。 于是，李辰芳脸色更差了，眉头之间的皱纹足足比龙落城外面的城墙还要厚实。 过了很久，见都没人说话，郝云才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如同米开朗基罗雕刻的石像一样的，李辰芳的胳膊：“喂，那个……你该不会，也要被送去和亲吧？” “什么叫也要被送去！我怎么可能被送去和亲！是对面的公主要被送来和我和亲才对！一个我现在除了名字以外一无所知，不知道胖瘦高低性格脾气喜欢吃啥不喜欢吃啥，什么都不知道的女人，以后就要嫁给我，和我同床共睡，过一辈子！光明神和父皇陛下在上……抱歉，我有点太激动了。” 像是要把胸腔里所有怨气都爆发出来一样，李辰芳一拍桌子，冲着三人爆发出了一连串的大吼，旋即才发现自己失态，闷闷地低下了头，再不出声。 “唔……看来，你还蛮抗拒的……” 陆霖点了点头，李辰芳闷声闷气地答应着：“那肯定抗拒了……我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当初阿朗索要派兵追杀你们了。要不是为了和蛮族和谈，我现在就特别有率领征北军，将十公里外的那个蛮族营地齐刷刷犁平三遍的冲动……” 李治东同情地拍了拍大皇子的肩膀：“……别。这种事儿，还是算了。皇兄，我劝你乐观点想，说不定对方是个貌美如花、勤俭持家的好女人呢，到时候你还不偷着乐……” “要乐观你乐观去，要么你替我娶了她？反正你也算是皇子，娶了她也不算违反我们和蛮族的协约，你看如何？” 李治东立刻大惊失色，双手连忙摆着向后退：“……别，还是算了吧，皇兄这种美事儿还是交给你，我可负担不起，负担不起。” “那不就得了？只会说漂亮话的家伙。” 李辰芳瓮声瓮气地回应着，挥起巴掌想要扇李治东，却被后者抢先一步预判到、灵巧地闪躲了开来，不由得面色更加糟糕了几分，站起了身：“走。今天下午我还和他们约好了，要再进行一次和谈，他们的公主也会出来……之前都没有出来过，今天是第一次和我见面。” “喔喔喔，原来你心虚了胆怯了！没有想到啊，在战场上将对方杀得毫无还手之力的，人称‘战神’的大皇子李辰芳，居然会害怕——” “你别跑。今天，有我没你！” 李治东怪叫一声，向后一个鹞子翻身，转身就跑；大皇子李辰芳则两把扯掉了身上一直看上去碍事无比的绷带，拔腿就追。屋内仅留下陆霖和郝云，彼此对望了一眼，同时耸了耸肩，摊了摊手：原本十分恐惧大皇子的李治东，好像自从和众人混了这么久以后，逐渐也不那么害怕大皇子了。 “是吃了饭再过去，还是现在就走？” “现在走吧，我还不信蛮族那边不会招待咱吃一顿饭……我还没吃过蛮族的东西，挺好奇的。” 一提到吃饭，陆霖顿时职业的毛病又出来了，心里已经开始在琢磨，蛮族那边的食物到底会是什么样子。郝云看着已经陷入沉思的陆霖，摇摇头，自顾自走出了门，去叮嘱张恩老人不要做几个人的饭了：毕竟这里情况特殊，能省一点儿粮食就省一点儿。 于是，一个小时之后。 陆霖、郝云、小雨、李治东、李辰芳，以及五百身披铠甲的骑兵，已经到了和蛮族商议会谈的地方。 天凡帝国和蛮族，双方不约而同地将和谈的地点定在了边界线上的一处孤零零二层小楼内，原本是作为天凡帝国的边界哨所，但在蛮族的多次入侵之下，早已经荒无人烟，失去了原本的作用。这处房屋无论距离两边任何一方的大营，都有着至少十公里的距离；当陆霖等人策马赶到时，看到蛮族那边却是已经率先抵达了，同样差不多五百人的骑兵，停在二层小楼的另一边，脸上画着各种颜色的油彩，均面色不善地望着这边。 然而并没有人说话或是乱动，尤其是看到李辰芳以后，最前面几个脸上油彩花纹最为繁密的蛮族，还下意识地策马向后退了几步——看上去，李辰芳以前一定给他们留下过十分深刻的印象。 “……判断蛮族里面地位高低，是十分简单的事情。每当立下一个战功，或是杀死一个敌人，都可以在脸上或者身上画一道花纹，因此，谁脸上身上的纹身越多，谁的身份就越高，那几个，就是这次要和我们和谈的族长……” 小王爷李治东策马赶到陆霖身边，低低说道。本来是十分严肃的场合，但此时此刻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嘴角说话还有些漏风、看上去似乎被打掉了颗牙的模样，还是将此时的肃杀气氛冲淡了不少。 “他们的公主呢？” 陆霖则是挨个望着对面个个五大三粗、面庞带着风沙洗礼所独有的棕色粗糙皮肤和道道皱纹的壮汉们，不禁皱起了眉头。郝云也凑了上来：“我看到五百人中间好像有一辆马车，他们的公主应该就在马车里面。啊，看着这些壮汉的模样，我对他们的公主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肉眼可见地，最前方的大皇子李辰芳听到郝云这句话后，身躯摇晃了一下，陆霖连忙一脚踹在郝云的小腿上，才打断了他有感而发的后半句。不过李辰芳看似不打算再等下去，一拉马缰，连同身后的两三个参谋模样的人，已经率先向小屋走去，陆霖左右望了望，冲其他身边的人点点头，摸了摸不肯自己骑马、一直坐在自己怀前的小雨头发，几人也跟着走了上去。 对方白色旗帜下，脸上身上油彩最多的几人，看见大皇子以及陆霖这边动了，似乎踌躇了一下，也跟着有将近十人翻身下马，向这边走了过来。 陆霖一行跟在大皇子后面，在小楼外拴好了马匹后，正巧蛮族来和谈的几个高层，也从小楼的另一边走进了房屋。房屋内一层什么都没有，看上去和谈的地方在二楼；双方大眼瞪小眼地打量着对方，均没有想要上楼的打算，而是僵持在了这里。 本来是十分严肃的场合，但陆霖几人现在也是之前见过大场面的人了，心里并不是多么慌张。毕竟自己只是跟着过来打酱油的，顶多出点馊主意，这次主使可不是自己了，不必承担那么大的压力，所以陆霖心态很放松，李治东和郝云看上去也是如此。 “‘黑色的死神’，天凡帝国的大皇子……许久不见了。” 正当陆霖数着自己正对面的那个蛮族，脸上到底有多少道花纹，将对面的那个蛮族男子看得一阵阵不自在、右手下意识向刀鞘上摸去时，蛮族中最老的一个男子咳嗽了两声，先一步走出了队列，单手抚胸，冲着天凡帝国这边最前方的大皇子，点了点头。 大皇子也点了点头，语气平淡：“是白蛮的阿库格么？我记得你。” “能被你记住，我感到很荣幸，毕竟你的长枪在我胸口肋间留下的伤口，现在每天都还在作痛……我们上楼吧。上楼谈。” “好。” 自称阿库格的老人向前一伸手，大皇子当仁不让地，和阿库格并排走上了楼梯；然后双方的人跟在了后面，彼此死死盯着对面，也依次并排着向楼梯上走去。 紧跟着李辰芳和阿库格的几个，双方都是捧着各种文具的文官，彼此之间虽然目光狠狠碰撞着，但还是没有擦出什么火花；但轮到陆霖等人以后，对方蛮族剩下的，就都是五大三粗的壮汉了，而原本就有些狭小的楼梯，看上去双方如若还是跟前面一样并肩走的话，肯定会有些什么摩擦。陆霖望着之前自己数着脸上纹路、数到第一百四十三的那个壮汉，皱了皱眉，停住了脚步，示意李治东先上；李治东倒也不推辞，从陆霖身边先一步走向了楼梯口，但是陆霖对面的那个蛮族壮汉，也并没有走上去，换了另一个人上，自己则是目光一直死死盯着陆霖，眼神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谁要跟你肩并肩搞亲密啊…… 但此时此刻，谁先谁后，能不能并肩走上楼梯，显然是两个国家之间的一点小小碰撞。自己虽然是过来打酱油的，但现在这时候，肯定不能坠了大皇子和天凡帝国的脸面；于是再又等了郝云先一步走上去后，陆霖拍了拍一直跟在身后的小雨肩膀，撇了一眼那个壮汉，还是向楼梯口率先走去。 “……这一位是我们白蛮族的神射手，可以在三百步之外射穿大雁的眼睛，帕耶延。” “天凡帝国，郝云。” 上面传来双方互相介绍的声音，陆霖对面的那个壮汉挑衅地向陆霖挤挤眼，也跟着走上了前，肩并肩向楼梯上走去。 “接下来，这一位是黑蛮族的大力士，可以一拳打死一只老虎，曾经一个人赤手空拳在荒野里打死了三百条恶狼的勇士，德柏吉……” 正当陆霖和身旁的壮汉即将肩并肩走到二楼的楼梯口，听到蛮族这边对自己身旁壮汉的介绍声时，身边一直眼神不住向自己打量的、名为德柏吉的蛮族壮汉，突然脚下一重，假装踏歪了一步，肩头却狠狠地向陆霖撞来！ 之前地球上，八极拳中就有一式“铁山靠”，就是用肩头撞向敌人，方寸之间可以给予敌人极大杀伤；此时名为德柏吉的壮汉，这突如其来的狠狠一靠，如若陆霖被撞上，那瘦弱的身躯肯定会撞断楼梯扶手，被撞到楼下！ 而对方，就算伤了陆霖，也可以用“一不小心踏空了一阶台阶，你们的人怎么这么孱弱”作为借口！ 这显然，是针对陆霖自己，蓄谋已久的袭击！ 刹那之间，陆霖脑海中，已经闪过无数个念头，但奈何楼梯上太狭窄，对方的动作又太快，完全来不及反应！ 但陆霖一点儿都不担心，继续迈着步伐，向上无所谓地走去。 撞向陆霖的壮汉，有点不可思议地，望着从陆霖身后出现的，一只瘦弱无比、连自己手臂一半粗细都没有的手掌，就是这只手，拦住了自己势大力沉的一撞。 “你们的人，出手伤人！” 还未等大皇子这边对陆霖做介绍，德柏吉显然也是战场上浴血杀出来的一把好手，口中向天凡帝国这边栽着赃，身体上动作却丝毫没有停下，借势转身一拳，如同大石般的铁拳，就已经向陆霖身后，瘦削无比的小女孩砸下！ 此时此刻，双方国家大事面前，哪还有什么怜惜弱小！只要是敌人，无论女人小孩，都是敌人！！ “德柏吉！别——” “砰！！” 隐约听得楼上一声尖叫，下一刻，原本自信满满、看上去觉得自己一拳肯定能将面前小女孩砸趴下，甚至脑袋砸碎的德柏吉，已经从小楼的墙壁破口中飞了出去。而始作俑者小雨，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身躯动也不动晃也不晃地，跟着陆霖，走上了二楼。 “这一位，是我们天凡帝国的陆霖，跟在他身后的，是小雨。” 大皇子这边身旁的书记，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在二层小楼外面传来的惨叫声中，继续平淡地介绍着陆霖两人。 “……这个小女孩，莫非就是，‘圣女’……” “没错。好像你们是这么称呼她的……” 陆霖掏着耳朵，回应着对方不可思议的目光。 双方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除了有人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小雨一拳携带着德柏吉、在墙上砸出来的大洞以外，两边各自将手中资料放在桌上、安静整理着，房间内除了纸张翻动的声音以外，没有人说话。 但是，天凡帝国这边，每个人都明显地发现了，蛮族那边所有人，脸色都不是很好。 “那么，再没有什么问题，就开始吧。不多浪费时间了。” 看着双方都已经做好了准备，阿库格冲大皇子点点头，而已经坐在主位上的大皇子伸手敲了敲桌子，平淡地说。 二四六、另一场和亲（中） “你刚才没用太大力气，没有打死他罢？现在这种场合，你打死他可不太好……” 随便搬了把板凳，和郝云一起坐在大皇子李辰芳身后的陆霖，用对面恰好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问向小雨。小雨摇摇头：“没有，我留了力气，他应该最多在床上躺半年，死不了。” “……那我们来继续上一次的议题。你们还是要坚持让我们割地？即便，即便你们划定的范围是一片什么都没有的荒漠？” 假装没有听见陆霖和小雨的谈话，坐在大皇子桌子对面的阿库格咳嗽了两声，敲了敲桌面，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后，方才继续开口说道。不过任谁都能听到，他的语气显然有点中气不足。 “要割地？还有什么内容？” 一赶到铜锁关，几乎没有什么停歇就赶到谈判现场的陆霖几人，此时明显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前面的人便默不作声地传给了几人好几份谈判资料：不但有自己这边的要求，还有对方目前提出的条件，以及双方当前的争执点等，都用红笔画了出来，非常清晰。 看上去这样的资料，天凡帝国这边，每个人手里应当是都有一份了。 “这部分土地虽然都是荒漠，根本无法生长任何植物，但我们天凡帝国皇帝李治陛下，前几天得到了光明神教教会的指示，说这是一块对天凡帝国来说的宝地，只要能得到这块地盘，我们天凡帝国一定能再延续百年！” 大皇子一拍桌子，非常严肃地说。陆霖戳戳身旁李治东，凑在耳边：“没有想到啊，大皇子殿下他还有这种本事，摆出这么严肃的表情胡说八道……” “坐到他哪个位置，谁都难免会练得这样的本事吧。对了，你怎么知道他在胡说？说不定我那皇舅舅，就真去拜了光明神教也说不准呢。” “很明显啊，那片荒地虽然什么都没有，但就因为什么都没有，所以才是非常重要的战略缓冲区，如果发动战争的话、有这么一片荒原作为缓冲，可以做出来许多事情，也有了更多的缓冲空间，最起码天凡帝国的骑兵可以冲锋冲起来——再者最主要的是，你别忘了我和皇帝没少聊天，他对光明神教什么的，明确向我表示压根儿啥都不信……” 就在两人嘟嘟囔囔的同时，前方谈判桌上的局势，慢慢变得紧张严肃了起来。 “恰好和你们一样，我们的巫师也预言过了，那片土地也是我们的风水宝地，如若可以传承给子孙后代，那么我们白阳氏族和黑月氏族将世代消弭仇恨，从此以后兴旺发达，甚至——” 阿库格摇头晃脑地说着，显然兴致高昂；即便如此，但还是及时地停住了口：后半句肯定是“反攻南方内陆”了，不愧是蛮族里可以坐上谈判桌的人，并没有普通蛮族那样的，与生而来的冲动。 看来，蛮族里的人，也不都是只会用拳头和砍刀说话的嘛…… “那么，贵方的意思，就是说什么都不肯，把这片土地交出来了？” 李辰芳从怀里逃出来一个什么东西，状似不经意地在手掌心玩弄着，一上一下地抛掷。陆霖等人看得十分真切：那正是一方大印，不是代表着军权的印章，又会是什么？ “你，大皇子殿下你的意思……” “喔？我可没有什么意思，就是觉得放在怀里特别碍事，拿出来扔着玩——当然如果你们非要和我们争那块儿土地的话，我也就只能非常遗憾地，将这枚印章，盖在发兵出军的命令上了。” “别，别这样，有话我们可以好好说——不如我们说一下赔款的事情？我们有金币，我们愿意再多出五千金币，不，一万金币！一万五！我们还有骏马，东方大陆和西方大陆上跑得最快的骏马；我们还有绵羊，全大陆上毛最长，肉最为鲜美，奶最为香甜的绵羊。你们要这些，我们都可以给你们……” 看到李辰芳掏出了大印，阿库格眉宇之间慌张的神色一闪而过，旋即镇定了下来，笑嘻嘻地拿出了一叠又一叠的文件，推到了李辰芳面前。 然而李辰芳看也不看那些价值连城的纸页，只是向后仰着身，靠在了座椅上，双手环抱在胸前，嘴角发出了嗤笑和不屑的声音。由于背对着几人，所以陆霖看不见表情；但就算想象也能想象得到，此时大皇子的脸上，肯定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陆霖凑到郝云耳边：“我怎么感觉像是黑恶势力收取保护费一样——我们凭着拳头大，使劲儿欺负对面、要对面的房子，而对面就只能可怜兮兮地，使劲儿交保护费、以便房子不被拿走……” “本来就是这样——你还以为国家与国家之间的谈判，会是什么样子？所有你能想到的无耻套路，这里都是最为集中的发源地——也是阐释得最为淋漓尽致的地方。现在我们还能看戏，都是因为我们天凡帝国的强大，当然单指对蛮族来说；你想一下，倘若我们坐在对面的位置，那现在，可就乐不起来了。” 听到郝云难得一本正经的回答，陆霖点点头：上辈子对政治方面的接触仅限于新闻联播，此时身临其境地接触到，反倒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不过，应该没有自己什么事儿罢…… “不不不。你所说的这些，我们都不缺。天凡帝国本来就是全大陆最富裕的国家，我们不缺这些财物；我们只要土地，土地。哪怕财物少一点儿，我们都可以接受，我再强调一遍：我们要土地。如果你们不答应，那我们就没得谈了。” 大皇子“啪”地一声将手中的大印摔在桌子上，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摇晃了一下，旋即闭口不言。阿库格脸上阴晴不定：“那我们申请中场休息一下。由于您一再的强硬要求，我们内部要进行商议，才能最后做出决断——请给我们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也未免太久了，我可是了解你们的，你现在就可以代表白阳氏族做出最终的决定。所以，我只给你们十分钟。十分钟之后，如果不能给我我想要的结果，那就战场上见吧。” 大皇子随意地再次拿起桌上大印扔来扔去，右手随便地向楼梯口甩了甩，意味不言而喻。所有蛮族的人也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收拾着桌上的资料，一个接一个走向楼下。 待到最后一个人走下了楼梯后，大皇子身边的一个文官在楼梯口布置了隔音的魔法阵后，大皇子才转过身，望向陆霖等人。此时陆霖才发现，大皇子的手臂一直在微微颤抖，脚下也是；只是他刚才一直保持着抛接大印的动作，巧妙地掩饰了自己的紧张。 还未等陆霖开口，大皇子李辰芳却率先凑身过来，拍了拍陆霖的肩头：“我的任务完成了，等会儿，就看你们的了。” 陆霖一愣：“等等。看我们什么？不是已经达到目标了么？” “最主要的目标基本上肯定能达到，他们现在，极大概率只能选择接受割地。但我们的目标是，地也要，金币也要，牛羊马也要……怎么样把他们尽可能地榨干，又让他们不至于反悔、掀桌子走人，就看你们的谈判了。” 陆霖点点头：“我懂了，意思就是，我们的任务就要想办法尽可能地再从他们身上多割点儿肉下来，又不能让他们太疼，差不多逼到极限——诶，话说你再像刚才那样，多用出兵逼他们几次不就行了？” “这种方法只能用一次，第二次的话，他们肯定就看出来，我其实是在诈他们……” 陆霖不提还好，一提出来，大皇子脸上顿时露出了苦笑，摇着头，将手中的“大印”递给了陆霖。陆霖一拿到大印，顿时便愣住了：看上去白中带绿，分明是良好玉料做成的“大印”，入手竟然是潮湿的，闻起来还有一股清香的呛味—— 这枚“大印”，竟然是用白萝卜雕成的！ “我刚才揍完李治东后，在铜锁关张恩家的厨房里现雕的。这下，你就懂了罢？为什么我一直把大印扔来扔去，就是不想让对面看清楚……” 陆霖也苦笑了起来：“……我懂了。皇帝陛下其实只给了你过来谈判的权利，让你用自己的身份以及威慑力，压一压对面，尽可能榨点儿东西出来，根本没给你领兵的权利……不过以你对征北军的掌控以及你的身份，真要不接受打起来，你也应该能拉一支军队罢？” “最糟糕情况下，那当然是没问题。不过这样也就算了违反了军纪，说大点儿都是夺权造反——难道我还能一辈子晃荡在北方，不回龙落城了？你知道的，父皇陛下一直以来对我印象就不怎么样，要么为什么和亲这种事儿，不让老二那个小白脸来？” 听到大皇子咒骂着二皇子，这种帝王的家事，陆霖心知没办法掺和，只得点着头陪着笑。大皇子也知道自己说的有点多了，烦躁地摇着头：“总之，等会儿看你们的了，尽可能多从他们身上挖下来些东西，别让我的士兵拼死拼活打到现在，连回去以后的奖赏都没有——我可是答应过他们，每个人至少要有二十个银币的赏钱的，这部分钱都得从蛮子那里挖出来才行。” “你有十万部队，每个人二十个银币——也就是说对面要拿出来两万金币才够？！刚才对面最多才加到了一万五千金币，这个工作任务，还真是有点难。少一点儿行不行……” 陆霖刚说完，大皇子立刻便须发皆张：“当然不行！你以为这是菜市场讨价还价？两万金币！一点儿都不能少！” “好好好，我知道了，现在你是老大，听你的……” 陆霖摇着头，叹着气，心想自己好像还是有几十万金币的，不行就自己出这个钱了；回头一想又不行，自己和大皇子毕竟还没有熟稔到那种地步，而且一口气拿这么多金币出来犒劳军队，肯定会被大皇子身边的其他军师、以及征北军现在的首领知晓，自己以私人身份赞助军队，怎么想——都是掉脑袋的罪名。 那么问题来了，该怎么样，才能让蛮族心甘情愿地出这么多金币呢？ 陆霖求助性地望向了身边的郝云和李治东，却看到两人也正在充满希望地望着自己，目光中闪着星星——好像貌似大概，自己才是几个人里面，最能赚钱的那一个了，另外两个，不能说对赚钱谈判一窍不通，但也绝对没有自己这样的技术了。 至于在自己身旁坐着的小雨小姑娘——还是算了吧。 于是陆霖撅起了嘴，吊起了脸，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郝云和李治东互相对视了一眼，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差不多十分钟要到了，你们也都坐上桌罢，别躲在后面窃窃私语了——你们就没想到，对方肯定有音系天赋的，肯定能偷听到你们聊天的内容？毕竟是正式场合，稍微收敛一点儿，虽然我们有极大优势，也不能像你们这样随意：还真当自己是过来打酱油的啊？” “打酱油”这个词，当然也是从陆霖这里流传出去的，不知不觉中已经变成了陆霖身边其他人的，被陆霖影响的口头禅之一了。陆霖眼看没办法继续推辞下去了，只得坐到了桌前，坐在了大皇子的身边。 正在这时候，楼梯口出现了蛮族的身影，一个接一个地走了上来，看来十分钟时间刚好也到了。当然，每个人的脸色，都不是那么地好。 “接下来的事情，由我的副官，你们刚才认识过的，陆霖，和你们来谈。他所说的话，和我说的话有同样的权利和效果。你们准备好了么？准备好，那就可以开始谈了。” 大皇子鼓了鼓掌，止住了两遍人群中的低声嘈杂，身体稍微斜了斜，挪动了一下椅子，将主位让给了陆霖，自己则闪到旁边去了。 这还真是想要当甩手掌柜啊……果然刚才就不该幸灾乐祸抱着看戏想法来的…… 陆霖收拾起心里的吐槽，咳嗽了两声，望向对面的阿库格，表情平静，微微露出了微笑。 二四七、另一场和亲（下） “你好，我是陆霖。你们可能没有听过我的名字，我是大皇子殿下李辰芳的副官，接下来，由我负责和你们进行谈判磋商事宜。” 一边说着自我介绍的话语，陆霖一边将双臂架在桌上，摆出了碇源堂的招牌姿势，心里面紧张地思索着。 对方答应下来割地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了，但不知道，究竟会压到什么地步—— “陆霖是吧？看上去，圣女和你的关系不错，大皇子殿下还称你为副官，所以你的地位，也肯定不低。我相信你的目标和圣女一样，都是为了阻止战争继续进行下去，希望我们接下来的商谈，可以抱着共同的目的和目标，顺利开展。这是我们刚才商议出来的结果，请你过目一下。” 阿库格并没有被陆霖的“碇源堂”气场所折服，相反，还表现出了十分绅士的模样，和他脸上左一道右一道浓墨重彩的纹身一点儿都不相匹。 谁说蛮族的人都是头脑装满肌肉的野蛮人？眼前这个家伙，就比狐狸还狐狸…… 陆霖大概理解了，为什么大皇子坐在这个位置、压力会这么大，现在自己就亲身体会到了。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陆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接过重新修改过、刚刚起草好的一叠资料，阅读了起来。 要说他们之前没有准备，没有料到现在的情况，陆霖打死也不信！ 看着手上的一叠厚厚资料，对照着之前的那份，陆霖的眉头越皱越深，随后干脆将资料碰地一声放在桌上，望向冲着自己微笑的阿库格：“我还是直接问你得了。请解释一下，我们作为获胜方，需要给你们这一万金币的理由。” “很简单。由于我们经过商议，已经决定将那片地区划给你们，但毕竟直接这次战争我们双方基本上是势均力敌、只是彼此都觉得继续战争没有意义方才议和，不存在绝对的失败与胜利，所以如果议和书传出去、我们直接划分给你们这片土地，显然不太好，所以我方的意见是，贵国用租买的方式，向我方租买这一片土地，租金为每10年五千金币，押金五千金币。经过我们的商议，我们觉得，这样是可行的。” “喔，那之前答应给我们的赔款呢？牛羊马呢？” “是这样的，由于毕竟再怎么说，我们还是割出去了这一片土地，我们白阳氏族和黑月氏族里肯定有很多不服的民众，如果此时还要他们献出牛羊马，他们肯定会非常不乐意——所以我们就将这些部分删掉了，还请贵方谅解。” 陆霖侧眼望了望身旁的大皇子李辰芳。李辰芳虽然面无表情，但眼角却还是不停跳动着，显然此时他的心里，已经非常激动了。 原本答应的赔款和牛羊马，什么都没有了！ 那么，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不能用兵力威逼，似乎现在陷入了僵局啊。 “我们认为，这样的条件，我们不能接受。分明是你们被迫提出议和，如若只付出一片土地就可以事了，甚至连赔款和赔物都没有的话，我们天凡帝国岂不堕了国威？” 一边反问着，陆霖一边紧张地思索着办法。 到底自己这边还有什么筹码，或者说，还有什么可以拿来当做谈判的把柄？ “要知道，从此以后，我们就是一衣带水的亲家了。我们不只付出了土地，我们还付出了全白阳氏族和黑月氏族最美的姑娘，白阳氏族族长的掌上明珠，难道还要我们付出更多？这对于亲家来说，是不公平的！” 阿库格拼命挥舞着手臂，看上去十分激动。但陆霖却眼睛一亮，脑海中另一个计划，立刻便构思成型。 但愿，这一招比较管用吧—— “现在我们的讨论好像陷入了僵局，那我们谈谈其他的吧。” 陆霖敲了敲桌子，脸上露出了和蔼的微笑。原本正激动万分的阿库格突然愣在了原地：“……谈、谈什么？难道我们现在，不应该立刻决定和约内容吗？” “我相信，我们双方都很迫切地需要和平，解除之前的误会，从此成为向您说的，一衣带水的亲家——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说实话啊，我对你们确实了解非常少，你应该知道，您的氏族，在大陆上被称为什么，大陆上大多数人对你们的印象又是什么罢？” “……这个，我，当然知道。” 听到陆霖的话，无论阿库格，还是阿库格身后身旁的其他蛮族汉子，一个个都低下了头，脸色似乎有些不太愉悦。 “说句大不敬的，我先告罪一下——你们被称为，蛮族。大陆上包括我们在内，无论东方大陆还是西方大陆，其他国家的人民，对你们的印象就是茹毛饮血，生头上长角、生吃人肉的恶鬼——我很抱歉，但这并不是夸张的言语，你们应该，心里都知道。” “那还不是因为——” 阿库格身后，之前被介绍过的神射手帕耶延一拍大腿，面色愤怒地站了起来，却被阿库格拉了下去：“……对，我承认，你说的都是事实。但你的意思是什么？为什么要在现在和谈的时候，提起这些？” 果然还是三句离不开和谈啊。 莫非，他这边其实非常着急，想要促成这场和谈，现在外表表现出来的都只是色厉内荏？ 陆霖敏锐地盯着自己面前的老人，心里飞快地思索着，口中却一直不停：“我的意思是，我们现在既然要成为一衣带水的亲家，那我觉得啊，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彼此要消除彼此之间的误会。我听说，在你们眼中，我们这些南方人都是骗人不眨眼，只会耍嘴皮，没有一点儿力气的小白脸，是不是这样？” “对对对！” 陆霖刚说出口，对面的所有蛮族人便一起点头，显然对这句话非常认可；但看到陆霖微笑着将小雨拉出来、领到自己身边时，所有人又都不说话了。 毕竟，刚才小雨那一击，在场任何一个蛮族都接不下来——这是实打实的，刚刚发生过的事情。 “我家里还有一个叫做石头的家伙，比刚才那个飞出去的叫德什么来着……德白白？啊不重要了，总之比他还要强壮好几分，和我身旁的‘圣女’小雨也能打个五五开；但是无论是我身旁的小雨，还是我家里的那个石头，力气都还不如我家里的一个伙计大——当然我这么说你们肯定都不信，不过，这一切都是事实，我们南方人，也有力气非常大的、很厉害的人，而且还不在少数：所以我觉得，我们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消除隔阂，彼此把彼此放在认同且理解的位置上，然后再谈论那些比较枯燥无聊的事情，或许会好一点儿。” 阿库格沉思了一小会，点点头：“这位公子，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们从来都不曾互相理解过，本来这一次和亲，就是双方的一次试探——这么说可能比较直接了，但我们氏族都是直接爽朗的人，还请见谅。所以，我们作为和谈的双方，确实如你所说，彼此了解并且理解，十分重要。” 陆霖一拍手：“对嘛，至少现在我就了解了你们一点——直接爽朗。那么你们也肯定十分热情大方，做事情十分爽快，且遵守承诺，对不对？” “对！是这样的，这是我们和你们不同的——” “那继续说吧，”陆霖丝毫不给对方插嘴的机会，自顾自地继续讲着，“据我了解，你们刚才也提过的，这次和谈的一项十分重要内容，就是促成我们的大皇子殿下，和你们的公主进行和亲，这也是我们双方使节团需要努力操心的事情，我们不妨来谈一谈和亲方面的事情吧。在你们北方，一般来说，女子嫁给男子，都有什么礼节？需要准备什么东西？” 听到陆霖似乎谈到了正事上，阿库格也正了正表情：“在我们草原上，由于人丁分布稀疏，生活艰难，所以每一场婚礼，都是一次热闹的聚会，甚至可以用节日来形容。由于草原上的每个男人，都必须是骑得马、射得雕、猎得狼的好汉子，所以结婚当天，凡是附近可以参加的部族百姓，都会聚在一起，为男方设下‘闯三关’的仪式。 新郎必须骑着马超过所有的竞争对手跑到终点，闯过第一关以后，还要亲自弯弓搭箭射下来一只大雕，再仅靠一把尖刀徒手搏杀一只饿狼以后，在众人的喝彩和祝福声中，将跑得最快的骏马、飞得最高的大雕、最为凶恶的狼皮，全部当做贺礼，送给女方，女方才会肯跟着新郎一起回家。这次和亲，在我们草原上这一场，我们是要求一定要按照我们的规矩来办的——还请大皇子殿下提前做好准备，当然如果某些项目太难，提前和我们说一声，我们也会提前做好准备，不至于到时候……” 阿库格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只是饱含深意地点点头。陆霖咂咂嘴，就说嘛，不可能每次结婚都要猎雕猎狼，那对于像自己一样比较瘦弱没有武艺的人来说，未免也太难了；肯定有相应的作弊方法，只是在这种场合，实在不能明说就是了。 说实话，听上去，还挺有意思的…… 不顾身旁已经脸色苍白的大皇子，陆霖又开口了：“果然是非常有特色的风俗习惯！和我们这边完全不一样呢。我们尽量满足你们的要求，不过还有其他的方面呢？比如女方会准备什么东西？需要我们注意什么？” 阿库格不疑有他，继续讲述着，显然对天凡帝国这边的人讲述自己这边的礼节，对于他也是十分有趣和重要的事情：“女方当然不会什么都不做的，在我们草原上，女人的担子，丝毫不比男人要少。男人要负责用弓箭和弯刀保护家人，女人则要负责放牧和纺织，管理家里的钱财——因此每一户女子出嫁时，都会有压箱钱和牛羊马作为陪嫁。婚礼当天，新郎向新娘献上骏马、大雕和狼皮时，新娘也要把自己亲手养出来的羊羔、亲手纺织的衣服作为回礼回给新郎，互相交换了礼物后，就说明双方情投意合了，接下来就是接受老人的祝福，以及向天神祈祷等礼节了。” 陆霖随意地接了一句：“原来是这样——那么可不可以说一下，一般来说，女子这边准备的压箱钱以及陪嫁的牛羊马，数额是多少？” “这个，取决于女方的家庭背景。对于一般人家来说，至少就是一头牛、一头羊、一匹马、一个金币，然后百户的话，那至少就需要一百头牛、一百头羊、一百头马、一百个金币。” 陆霖拍了拍手，眼角含笑：“那敢问，这次公主的陪嫁，到底有多少呢？” 阿库格脸色顿时一变，但陆霖已经问出了口，也只能继续回答道：“……一千头牛，一千头羊，一千匹马和一千个金币……” 陆霖大义凛然地大喝：“那岂不是说，你们的公主，仅相当于千户的档次？这种事情，你们好意思说出口？你们好意思自称为直接爽朗大方？” 阿库格汗如雨下：“……那，那……” 陆霖一拍桌子，如同饿狼露出了爪牙一般，终于谈到了正题上：“我认为，既然身为公主，那肯定档次要比万户要高才对吧？我认为，十万头牛，十万头羊，十万匹马和十万个金币，才是比较合适的数字！低于这个数字，请不要说你们在嫁公主——我们不认可。” “牛羊的数量还好说，但是！但是，我们准备的骏马，全部是最好的上等马！如果按照这样的数量，全草原上都没有这么多上等骏马——” “那骏马的数量削减一下，不能为难你们，就勉强加到牛羊上罢，再削减一点儿数量。一次这么多，我们的人也赶不过来——十五万头牛，十万头羊，一万匹骏马以及十万枚金币，这样的数额，有问题么？倘若你们不接受，那就是你们之前在说谎……” 阿库格看着陆霖的面色都变了，咬牙切齿地点了点头：“……没有问题！” “那好。之前你们的条件，我们也全盘接受，不要你们作为赔偿的牛羊马了，而且以每十年五千金币的租金租下来这片地，我们全部接收——签合约吧。” 陆霖笑着点点头，身旁早有人刷刷刷写好了新的合约，递到了桌上。 “……不愧是最为富饶的天凡帝国，出来的谈判代表。” 正在阿库格手臂颤抖着，伸向桌上的合约时，一个女声从楼梯口响起，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了小楼，走上楼梯。 二四八、娜娜 此时，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谈判席上的女人，除了陆霖偏心带来的小雨以外，那么就只有一个人了。 蛮族的公主。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聚焦在了楼梯口的方向。 于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女人看上去二十来岁，皮肤是健康的淡棕色，穿着简单性感，全身仅有关键位置被兽皮盖住、躯体其他部位都大方地展露了出来，脸上只有两道纹身，但全身露出来的地方，都有着浓墨重彩纹身的条纹，腰间盘着一条带刺的皮鞭，让陆霖不禁觉得有点像“带刺的玫瑰”。 不过与其说是她是玫瑰，不如说是长着小花的，经历风霜雨打的荆棘刺，更为恰当。 “我是白阳氏族族长的女儿，迪拉纳娜娜沙木尔琦腊，你们直接叫我娜娜就好。你就是我未来的夫君，李辰芳殿下？” 自称为娜娜的女人看也不看其他人，端直走向了陆霖，走到桌前，双手扶着桌沿，眼睛直直地盯着陆霖，一动不动。 “啊，不，不是，你搞错了，你的夫君在我旁边坐着……” 虽然被一个讲道理来说还很漂亮的女人盯着感觉还不错，但现在，这种事情可不能搞错；陆霖连忙摆着手，将身旁身躯有些僵硬的李辰芳推了出去。 而大皇子李辰芳，原本刚才还挺能说会道的嘴，此时却不知怎么的，像是被浆糊封住了一般，啊啊呜呜了几声，方才反应过来，站起了身，却又不知道怎么打招呼，憋了半天，就憋出来一个字，还是跟陆霖学的：“嗨~……” 嗨你妹啊！ 你怎么不说偶哈哟够在以马斯！ 你看你，五大三粗的“死神”，居然脸都红了！之前还一再烦恼要和自己不喜欢的女人共度一生，现在，这这这，这不显然是一见钟情了么！ 啧啧，果然世间万物，都逃不脱真香定律么？ 且不管陆霖心中的疯狂吐槽，和大皇子李辰芳这边一副初恋的初中生模样、扭扭捏捏脸颊红润头颅半低欲拒还迎，娜娜则十分冷静地扫视了一下全场，目光略过李辰芳、就像他不存在一样，最后定格在陆霖脸上：“现在你是说话人，那我对你说。你刚才提到的条件，我听到了一点儿，不得不夸奖你的聪颖，但确实对于我们来说，是非常大的负担。我们北方的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答应了你这么多，那就会给你们这么多，不过我还有一些附加条件。” 陆霖也冷静了下来：“公主——还是郡主殿下，但讲无妨。” “那我就直接说了，”娜娜一边说着，一边把连忙起身迎接的阿库格毫不犹豫地赶到了另一边，自己则坐在了谈判位置上：“还好我从我懂事开始，就在慢慢地给自己积攒嫁妆，但也绝对没有办法一口气拿出来这么多金币和牛羊。这样吧，我们可不可以先交付四分之一，剩下的四分之三，我们分三年时间，等小马长成了马驹，羊羔长成了肥羊，再分批交付给你们？” 陆霖正想开口要利息，却感觉自己小腿骨一阵钻心疼痛。眼角余光看到，身旁大皇子虽然纹丝不动，但望向自己的目光中，已然想要把自己吃了的模样，意义不言而喻：你敢不答应她，我就敢让你没办法竖着走出这栋楼。 真的是，也不考虑一下，这个和约能不能维持四年，都是个问题。说不定明天就反悔了呢？也不趁现在大好时机多要一点儿…… 然而此时的李辰芳，非常明显，正处于兴奋上头、什么都听不进去的情况阶段；陆霖也只能随着李辰芳意思，脸上使劲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冲着娜娜点点头，嘴角抽搐着：“好的，如你所愿——我想了一下，一口气赶着几十万头牛羊回去，好像也是比较困难和麻烦的事情。就按照你的意思来吧，但是哪怕减少到四分之一的数量，对于我们来说也是非常多了，我们没有相关的经验，可能需要你们派人来一起。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差异了。” “不需要派人。作为草原上长大的女人，我一个人就能赶着这么多牛羊回去。赶羊比较容易，找到领头羊，让它听话就是；牛稍微犟一点儿，需要一些耐心。不过也不困难。” 娜娜立刻快速回答道，陆霖偷偷瞄了一眼身边的李辰芳，果然，此时的他已经进入了什么都听不进去，目光中只有眼前那个女人的程度，陆霖毫不怀疑：如果此时娜娜提出，那片土地再缓个几年才能交付，李辰芳也会全部都应下来。 看来接下来，自己需要全力保持理性才行了，简直是，好不容易绕了好多个弯儿、才将对方套住，满足了这么优厚的条件，没想到一转眼，自己这边就已经到了任人宰割的地步，如果对面那个女人稍微聪明一点儿的话…… “那你们还有什么异议么？没有异议的话，我们就签订协约吧。” 陆霖几乎是不抱着希望地问了一句，已经做好了被对面大宰而特宰的准备，出乎意料之外，娜娜轻轻摇摇头：“合约上，再没有什么问题了。我们这就可以准备签订合约。” “那真是太好了！事不宜迟，现在就准备签订吧！” 陆霖喜不自胜，连忙不住地点头，身后的一群书记员听到了谈判桌上这样的话，也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态，但是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慢下来，立刻按照刚才陆霖提出的，重新编写了议和文书，大皇子依次签了字，交到了对方手中。 “不过，我还有一些事情要说一下。” 看着这边阿库格也仔细研究着文书，最后拿起了笔，娜娜又望向了这边，不过这一次目光却投在了李辰芳身上。还未等陆霖发话，李辰芳已经如同小鸡啄米般地，不住的点头：“说说说！我听着！” “……既然你们让我拿出了这么多嫁妆，那我作为白阳氏族的女人，唯一的要求，就是我的夫君，必须是配得上这么多嫁妆的男人。我们北方，新郎要‘过三关’，刚才好像听到阿库格已经介绍过了；但是对于这么多嫁妆来说，只是单纯地‘过三关’，未免也太简单了一些。” 大皇子站起身来：“……不说过三关！就算三十关，我也闯、闯给你看！” 真是可爱呢…… 陆霖回头望了一眼，从郝云和李治东眼中，均读出了这样的意思。 “三十关要不了，就七关好了。” 娜娜也被大皇子的行为逗得半掩口“噗嗤”一笑，旋即再次回复平静：“前三关不变，依旧是赛马、射雕、猎狼。 第四关，我觉得的我的夫君应当是数一数二的汉子，他手下的人肯定也不能弱，因此我们白阳氏族要挑出来最强壮的五名英雄，你们也要挑出来最强的五个男人，进行一场五对五的比试，你们如果输掉，休想我进你们家门。 第五关，我认为我的夫君应当是武能骑马打仗，文也要能提笔作诗写曲，所以第五关，我要我的夫君，现场就我提出的题目，当时立刻写出一首歌曲，并且进行吟唱，如若写不出来或者粗制滥造，没有真情实感，休想我进你家门。 第六关，我想，我的夫君应当机敏过人，如同草原上的狐狸一般聪慧，因此第六关，我会提前准备三道题目，请夫君现场作答，倘若有一道题答不出来或者答错，休想我进你家门。 最后就是第七关，第七关……内容，保密。总之是比前六关都困难的关卡，还请大皇子殿下做好心理准备。 这就是我提出来的‘闯七关’，你们有什么问题吗？所有的七关，都要在我们白阳氏族所有人面前进行公开，不可能出现作弊情况。” 当娜娜最后一个字说完以后，全场寂静，鸦雀无声。 陆霖咽了口口水，正想提醒身边的李辰芳，这个条约不能轻易同意，然后就见李辰芳气沉丹田，稳稳地向前走了一步，英姿飒爽威武不屈铁马金戈雄赳赳气昂昂地说道： “你的所有条件，我都答应。只要可以，将你娶回家，我什么事都会做，也都会做到。相信我。等我。” 然后全场又安静了。 妈耶…… 陆霖捂住了脸。 是谁给你的勇气，说出这种，初中生都不会说的中二话来…… 然而在座的其他人好像并不知道什么叫做中二和羞耻，看上去却全部像是被大皇子的发言镇住了。 片刻过后，从身后的郝云和李治东开始，响起了掌声。 接着，掌声接二连三地，传染到了整个大厅；包括对面的娜娜，再包括小雨，都轻轻鼓起了掌，掌声响彻整间二层小楼。 “加油。” “相信你。” “你一定能做到的。” 包括对面的那些蛮族汉子，大概也被此时的气氛感染了，眼神中闪着光；看上去若不是此时是谈判场合，他们都想一个个过来和大皇子拥抱了。 这是什么热血二次元展开啊…… 仅留下陆霖，最后无奈地笑笑，也跟着鼓起了掌。 看上去，是个不错的谈判结尾，也是个不错的开始呢…… 只是不知道，到时候的“过七关”，又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 …… 双方僵持了许久的谈判，就因为陆霖和娜娜的搅局，结束在了今天。 5月10日，这一天注定会记录在天凡帝国和蛮族的史书上。 这一天，曾互相敌对并且战争的，两个完全陌生的国度，终于握手言和，在一种不太正式但却和谐无比的场景中结束了。 总体来说，双方都挺满意，本来蛮族或许还比较肉疼要准备的彩礼假装，但在公主娜娜的谈判之下，改成了四年期限分期支付，数额虽然大，但对于蛮族来说也就不算太困难了。 和谈结束之后，两队骑士分别迅速地向南方和北方策马扬鞭而去，将和谈的消息，以及大皇子即将在草原上“过七关”迎娶蛮族白阳氏族公主娜娜的消息，带回双方的皇城。 至于接下来的婚礼“过七关”，就定在了蛮族刚刚划分给天凡帝国的这一片荒地上，就在和谈的二层小楼以及处于天凡帝国边境铜锁关旁边。时间定在10天以后，蛮族那边，尤其是娜娜显然是有备而来，举办仪式的道具人员已经一应俱全，只等双方的最高领导点头同意，便立刻进行和谈的最后一个步骤，和亲。 当然这几天，陆霖等几人，也完全没有闲着，尤其特别是陆霖。 “你快点！多写一些，谁知道她到时候会出什么题目……” “你不要催我！我这几天，几乎把自己压箱底的东西，全部都掏出来了！” 铜锁关内，陆霖的房间里。大皇子李辰芳坐在门口，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双眼通红如同公牛般，时不时回头望一眼屋内；而屋内的陆霖，则被残忍地绑在椅子上，面前堆着一叠叠纸张，纸张上全是各种词句，什么“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什么“乘着风游荡在蓝天边，一片云掉落在我面前，捏成你的形状，随风跟着我，一口一口吃掉忧愁”，总之各种陆霖能想到的表达爱意的歌词，都写在了这里。 “新写出来了几首？拿给我，我先背一下，等会儿你教我唱。” “就这些了！你确定你能记住？啧啧，某人之前还一再死命想抵抗的，结果还不是……好了好了你别敲我！这些你先拿去背，背完了我教你唱，能不能先把我放一下，我想去上厕所……” 一想到自己正在不知道距离地球多少万光年，相距多少时空的异世界，教某个国家的大皇子唱周杰伦的《简单爱》，以便追求他一见钟情的姑娘，陆霖就有一种莫名其妙隐隐约约的……蛋疼。 也许，这就是人生吧。 同一时刻，王二回到了天凡帝国龙落城，陆霖的家里，见到了从德意志帝国分道扬镳、护送着小公主回来的艾伦和妮可，得知了陆霖等人的消息及过往。 二四九、过七关（一） 九天过后，“过七关”前一天。 原本空空荡荡的荒原上，十天时间内，已经盖好了层层叠叠的帐篷，俨然已经成为了蛮族临时搭建成的小城市。大约十万左右的蛮族，无论白蛮还是黑蛮——抑或说白阳氏族和黑月氏族，成群结队地骑着马、带着帐篷驻扎在这里，准备参加娜娜公主和大皇子李辰芳的婚礼。 当然大部分人，都是对蛮族历史上，绝无仅有的“闯七关”，极为好奇了。 蛮族的“城市”就建在铜锁关镇旁边，和铜锁关镇以及征北军的营地相邻。一开始陆霖还有些担心，但后来发现，蛮族的普通民众，和天凡帝国以及全大陆上其他百姓并无什么差异——至少在不希望有战争这方面，是非常一致的。 于是，蛮族和天凡帝国的人——准确来说是天凡帝国的军队，征北军，两家原本的死对头，之前从来没有过地相处在了一起。 一开始难免会有些摩擦，“你曾经和我在战场上交过手！”“你们小队的旗子我在战场上见过！”但是到后来，由于毕竟已经签订过和平条约，双方的士官也狠狠就闹事的人批评了一顿，于是双方在一种半强迫的和平之下，慢慢却逐渐演变成了，真真正正意味上的，融洽与和平。 由于双方大部分都是战争的缔造者，同时也是战争的受害者，因此在某些方面，双方显得格外一致，也有特别多的共同话题。当不得不接受和平共处的条约后，冷静下来的双方，还颇有些不打不相识的意思；慢慢地，也有人互相称兄道弟了，或是交换一些小礼品和特产——这在之前，根本是不敢想象的。 当然这也有，蛮族来这里观摩典礼的、绝大多数都是希望和平的白阳氏族有关。黑月氏族的人也不是没有，但特别的少。陆霖曾问过娜娜，白阳氏族和黑月氏族的人一般来说怎么区别，在战场之下又没有旗帜和衣服作为区别，结果得到了很不可思议的回答：“我们两个氏族的纹身有很大差别，你难道没有分辨出来么？” 好吧，都是花花绿绿一道道的纹身，谁能一眼就分辨出来啊。 说起娜娜，这个蛮族公主一点儿都没有身为公主的模样。应该还记得，天凡帝国的婚礼习俗是，女方在结婚典礼之前、任何生人都不能见，甚至要到日常生活都要蒙着面纱的程度；但蛮族这边就没有这么多弯弯道道了，签订完合约以后，娜娜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说陆霖、郝云、李治东都是全大陆闻名的，苍澜学院的学生，做菜做得非常好吃，于是娜娜从第二天开始，就只带着几个侍女，过来住在了铜锁关“孤儿镇”里，每天的日常就两件：听郝云、李治东吹牛，以及催陆霖做饭吃。 “你就真不怕，我们直接把你绑走，不用参加那什么‘闯七关’了，或者他干脆把你生米煮成熟饭了？” 娜娜搬过来的第三天，陆霖就被叨扰得不堪忍受，忍不住半威胁地唠叨到。 然而娜娜的回应也十分理直气壮：“我肯定要住在这里啊！你们的饭好吃！” 果然，和吃货讲道理，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大的错误。 但平心而论，陆霖等人，也是希望娜娜住在这里的。不说其他的什么，至少让李辰芳和娜娜这两人，在婚前多交流一些，互相更熟悉一些——而且陆霖很明显发现，娜娜也有这样的意思，没事儿干就找李辰芳聊天，然而在战场上和军营里，平时一言千钧、严肃不苟言笑的大皇子李辰芳，偏偏被这个蛮族女人吃得死死的，在她面前一点儿话都说不出来，只会红着脸，低着头，一声不吭。 当然，李辰芳在逼迫陆霖写歌词的时候，肯定是背着娜娜的——一般这时候，娜娜都正被陆霖做出来的各种美食勾引在饭桌上，正在大快朵颐。 另外比较忙碌的，就是征北军的骑兵部队了。 为了挑选出一批，大皇子在第一关时候使用的马匹，每一个骑兵几乎都操碎了心，天天绕着马圈中的马匹转来转去，试图找到跑得最快的那一匹。千种人对好马有千种认识，有的认为耐力比较重要，有的认为冲刺速度比较重要，每个人口中流传的“相马宝典”都不一样；为此，军营里没少发生打架事件，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马被选上，成为助力曾经的统帅夺得女人芳心的功绩。 于是，时间就在这样各种杂事交织的过程中，到达了婚礼庆典的前一天。 “……从一万匹骏马里选出了最快的马，一百首各种不同的情歌已经全部学会，三百石的长弓练习射坏了三把，野狼总共杀了五十只，狼皮够给你做十身衣服……这样的情况，不知道能不能娶你上门？” 眼圈乌黑、瞳孔通红的李辰芳，摇摇晃晃站在娜娜面前，终于第一次主动说出了话。 事实上，大皇子这几天的努力，每个人都看在眼里，包括娜娜在内；除了被娜娜问得满脸通红以外，其他所有的时间，他都在努力——而且是特别努力的那种。 “嗯……勉勉强强，差不多吧。” 此时站在大皇子和众人面前的娜娜，正左手一个鸡腿，右手一个煎饼果子，不顾形象地左啃一口右啃一口，吃得不亦乐乎，满脸流油；看见大皇子望向自己，第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然后有点茫然地点了点头。 “……只是差不多么……” 大皇子有点失落地低下了头，看不见表情。陆霖拍了拍大皇子肩膀：“别太在意，女人都是这样——其实她已经很满意了，不过不好意思表现出来罢了。” 然后陆霖立刻被郝云和李治东拉到了一边：“你这个根本读不懂女人心、一堆感情债的家伙，就别在这里掺和了！” “好吧……” 陆霖悻悻然地走到了一边。由于蛮族结婚典礼的特殊性，也不需要进行彩排什么的，此时一切都忙完了，该准备的也都准备了，反倒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看着这里没有自己什么事情，干脆走出了房间，向院外走去。 走在铜锁关的街道上，现在的镇子可比以前要热闹许多了，这几天时间内，陆陆续续地，也有不少天凡帝国的百姓前来观礼；原本荒废了多半的小镇，到了婚礼开始前一天，现在也几乎都住满了人。镇上原本的居民，那些孩子们，有些胆怯地、小心翼翼接受了前来的民众们，为此大皇子还专门派了一队士兵，前来维持镇内纪律，严查每个进入镇子的百姓，结果还真查出来了几个捕奴团的人不提。 这些百姓们，是最早听说天凡帝国和蛮族正式议和、并且要举办婚礼的附近百姓，以商贾居多。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般，胆子最大的一批已经挑选了蛮族最喜欢的商品，大多都是铁器和日用品之类，挑到了这里，想趁此机会换些毛皮什么的。之前天凡帝国就有小部分将头颅挂在裤腰带里，和蛮族打交道做生意的商贩，不过都是背着官府偷偷摸摸做的：毕竟之前双方是敌对关系，如若被抓住私自通商，不多解释，直接就会被编入征北军的敢死队。现在已经和谈了，那自然就不存在通商限令；所以这些人就想抢一个头筹，最先赚取第一笔金币。 话说自己要不要也掺和一下，倒点儿东西呢…… 望着镇内已经摆出来的各种摊位，以及行走在摊位之间的蛮族人，闷声闷气地用生硬的大陆通用语和笑容可掬的商贩交流着，陆霖突然有点想法。不过这样的想法刚刚萌发出来，就被陆霖立刻打消了：自己现在已经算是家大业大，用不着什么都想要伸一腿进去；人要知足才行。 于是陆霖笑笑，径直从身旁商贩处拿了一个果子，留下了身上最后一枚铜币，三口两口吃完，感觉味道还行。蛮族这边可是没有新鲜水果的，这些东西如果倒卖的话，也确实可以卖个好价钱；这枚果子的价钱绝对不仅一个铜币，运到这里卖给蛮族后，至少也是十个铜币起，不过小贩还是陪着笑，想要把陆霖留下的这个铜币退回去——陆霖从大皇子居住的院子里走出来的时候，有眼色的都看着呢，知道这是贵人，巴结还来不及。 “啊，不是我不给钱，是我自己不知道怎么回事，实在带不住钱，超过十个铜币就会丢……我等会儿回头找人给你，或者你记住我这张脸，龙落城里的觅香园，就是我的产业，回了龙落城找我也行……” “……给。这是剩下的九个铜币。” 然而陆霖还是误会了小贩的意思，以为小贩嫌少不肯收，正和小贩推推搡搡、想要让小贩收下铜币时，身旁另一个卖酒的摊位突然递过来了九个铜币，放在了水果摊上。 “多谢了，等会儿我让他们订一批你们的酒，就权当是折扣了——咦，你卖的酒，味道有点熟悉……” 陆霖还没有看清楚看清楚身边酒贩的模样，鼻子却先闻到了熟悉的酒香：这世界上之前从来没有过的高度酒精味道，之前陆霖和艾伦等人在做各种实验的时候，近乎于将这种酒精味铭刻在了脑海当中，忘也忘不掉。很明显，这是自家的高浓度白酒，最便宜的“二锅头”牌子。 “陆家的白酒，非常有名气。这位客人不想要来一点儿试试么？” 陆霖这才发现，酒贩的声音似乎有点耳熟，抬起头来，便看到缺了豁儿斗笠在自己面前左右摇晃着，斗笠下的人面色平静，但目光中的一抹温暖，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 “王二！！” 陆霖惊叫一声，和摘下斗笠的人，来了个热情的熊抱。 没错，在这里卖酒的不是别人，正是王二。 “好久不见，少爷。” 王二的语句依然简洁明了，陆霖使劲拍拍王二的肩头，立刻蹦出来了一连串问题：“别摆摊了，跟我走！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来了怎么不去找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卖酒？这次东行去见柳小楼是否顺利？把她拿下没有？” “……少爷请慢点说，我一个个回答。” 王二有条不紊地收拾起了摊位，将所有的酒都收了起来，一扁担提起了两箱酒，跟着陆霖向众人居住的小院里走去，一边走一边说着：“我从东方大陆回来的时候，艾伦和妮可已经回到陆家了。我听他们说了你在西方发生的事情，我……有点担心，就想来看看你。” “那你直接进院子不就行了？为什么要在门口摆摊？” “门口的士兵不让我进去……还好我快到边境的时候，听说了大皇子要举办婚礼的消息，我想着婚礼肯定要酒，就买了一些咱自家的酒，一路挑了过来。” 王二虽然语气平静，但陆霖还是听出了一丝委屈，不禁挠挠头：“这……确实……不说了，进院子慢慢说！你还没说柳小楼的事情呢！” “这个……”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从如果知道了自己曾拦下过“天下第二”、一定会非常自豪的两个看门小兵身边路过，走进了院子，就听到大皇子的声音：“什么？打第四关的五个人，到现在都还没有选出来？” “不是没有选出来，是蛮……白阳氏族那边的人说了，征北军的人不能算，因为现在征北军已经不算殿下你的手下了，所以……” 被大皇子责骂的小兵，委屈地低下了头，大皇子暴跳如雷：“凭什么不能算！他们都是我一手操练出来的兵！如果他们不算的话，那我手下就只有那几个文官了，圣女是女性所以也不能入选，对了还有这个只会做饭酿酒的厨子——我闻到酒香了，陆霖，你带了你的酒回来？”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大皇子正好抬头，看到了陆霖和王二进来，同时也闻到了王二扁担上挑着的酒味。 陆霖笑笑，神态轻松：“殿下你在为第四关的人选发愁？不用愁了，我，郝云，李治东，你再随便派个文官，然后加上我身边这个酒贩——我们五个去打。” 二五〇、过七关（二） 5月20日。 全北方荒原上，最盛大的日子，终于到了。 早在凌晨四点，白阳氏族专门负责仪式典礼的人们，便已经纷纷起身，开始布置整个典礼现场。北方的太阳升起的早，借着地平线上如线条般微弱的晨曦，紧张忙碌地将彩色的布带、代表着各个小氏族的彩旗等，骑着马，插遍整片规划好的典礼现场。 这次大皇子李辰芳和蛮族娜娜公主，婚礼典礼现场，到底有多大一片范围呢？ 没有人知道。 如果包括在数公里外、已经准备好的，在圈内挤挤攘攘准备运送到南方的牛羊马，那总计范围，足足有数十平方公里！ 但就算不包括这些，用彩旗彩带圈起来的范围，也有数平方公里大小——打个比方吧，足球场够大了吧，但是圈起来的部分，大概有一千个足球场那么大：总之就是非常大非常大了。 整片庆典场区，就按照关卡式地分为了七个区域，从最前方的第一区赛马区开始，接下来是射雕区、猎狼区、搏击区、赛歌区、问答区，根据关卡内容不同，场区内布置和大小都有所不同。 场区外侧，左边或者说东边是供蛮族观礼的区域，右边则是供天凡帝国及其他大陆人观礼的区域——经过商量，双方还是一致决定将场区分隔开，以免出什么乱；不过在整片场区的最前方，蛮族和大陆人双方不约而同地建立起了第八区，也就是互相贸易交流的区域，供不想看婚礼、或是临时口渴肚饿的人选购吃食特产。 虽说大概的场地都早已经布置完毕，今天清晨主要是挂上象征幸福的各色布带并插好旗帜，但每个负责工作的人依然一丝不苟。因为他们知道，很快地，就会有第一批人，前来抢占最有利的位置：如果不在这些人到来之前布置好的话，到时候一定会一团混乱。 果然不出所料，清晨五点钟左右，第一批带着各种货物、手持着这几天早已申请好的标识牌的小贩们，已经纷纷从蛮族营地和铜锁关内，赶到了会场现场。幸好士兵们早有准备，依次检查着放入了会场内部，纷纷攘攘但秩序井然。 清晨六点。 商贩们大多已经进场完毕，接下来陆陆续续进场的，就是双方的普通民众了。由于婚礼性质特殊，因此会场内的士兵们，数量甚至要比普通民众还多；每个平民进场时，都要经过严格的魔法搜身，确定没有危险品方才允许放入——这一点，当然是陆霖提出来的，并且严格得到了双方的执行。 清晨六点半。铜锁关。 “我说，殿下你该不会一晚上没睡吧……” 陆霖推开房门，望着全身披挂、脸上有着浓密黑眼圈的男人，无奈地摇了摇头。而大皇子只是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 “你这样怎么能行……郝云！郝云！” 陆霖连忙冲着门外喊道，大皇子似是听到了陆霖的声音，稍微抬起了点头：“……看吧，连你也说我不行……” “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我只是让郝云过来给你回复一下精神！赶紧地，准备，七点半之前就要到会场了，在此之前最后再准备一下，查漏补缺一下，看看有什么忘掉和遗漏的，没有的话，吃一点儿东西，就准备上战场了。” “……嗯……” 此时，郝云也和李治东走了进来，前者见大皇子的精神实在不怎么样，连忙几个恢复术丢了上去：“想开一点儿！你都做了那么多准备了，就差最后一步了，你还在犹豫什么？赶紧地！别多想，除了你以外，这世界上没有谁能过这七关、把她娶回去了！” “说的……好像也是呢。除了我以外，就没有人了……” 吃了恢复术的大皇子，显然精神了许多，之前的颓势也一扫而空，站起身来，接过旁边侍女递来的镜子，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着，点了点头。 “唔，看样子恢复了呢……” “是啊。毕竟是那个号称死神的男人，顶多会为这种小事情稍微纠结那么一下……” 陆霖、郝云、李治东三人互相望了望，彼此眼中都带上了笑意，看着侍女最后为大皇子整理了一下衣装，确认完美无缺以后，这才和大皇子李辰芳一起，走出了门。 清晨七点半。典礼会场。 “来了！” “那就是，天凡帝国大皇子李辰芳殿下——” 早已将会场入口处挤得熙熙攘攘水泄不通的人群，望见从铜锁关出来的队伍，均自发地发出了阵阵呼喊声。 “看上去，还不错嘛……不过娜娜呢？” 陆霖、郝云、李治东、王二、小雨等人，由士兵们保护着，到了旁边的嘉宾观礼区。虽然已经到了七点半，但这场婚礼的另一个主角，娜娜公主，却迟迟没有现身。 “谁知道呢，草原这边本来习俗就比较粗犷，说不定她昨晚上吃陆霖做的烤羊腿吃太多了，现在正在拉肚子……” “郝云你少说两句，没人知道！” 陆霖瞪了郝云一眼，后者举起了双手：“好好好，我知道……我和小王爷去前面看看，去瞅一下准备情况、和那边联系一下，你们呆在这儿看好他。” “好的，交给我们了——” 陆霖点点头，此时也不是闹性子的时候了，虽然有那些文官前后操着心，但自己这边还是要跟一下的。 而且，昨天把王二接回来以后，还是有很多话想和王二再说一说聊一聊的。 “听到你们平安归来的消息，我其实，还蛮开心的。因为一开始传出，艾诺利亚帝国在你们过去以后、竟然爆发了内乱，死伤无数，甚至连小半的城区都被焚毁了……当时其实我挺愧疚的，觉得没有跟上你们，是我作为陆家伙计的失职。倘若我跟着你的话，应该就没有那么多事了吧。” 从东方大陆回来的王二显然变得健谈了许多，陆霖印象中，还从没听过王二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而且还不打磕绊的。陆霖想了想，摇摇头：“这并不是你的错。谁也不会想到，原本简单不会有什么事的和亲，会变成那种情况……而且你也有你自己的事情，更别说你的地位身份。” “……我的地位身份不重要。我应当和你说过很多遍。” 王二摇着头，望向前方已经准备向第一区进发的，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大皇子：“总之你没有事就好，接下来一段时间，让我尽可能多帮你点儿忙好了，我心里，还是很愧疚的。” “你没有什么事了么？或者说，你之前要想的事情，已经……全部想通了？” 陆霖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语言，望向王二。王二点点头：“想通一多半了……准确来说也有很多无可奈何的因素在里面，有的时候，很多选择，也很无可奈何啊。” “这个我理解。”陆霖点点头，“那柳小楼那边……” “对了，说起柳小楼，她还让我给你带来一些东西。” 王二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从身上掏出了一个信封，递给了陆霖。陆霖只是拆开信封口望了一眼，就知道里面是什么：“怎么……这么多？” “她说是向少东家你交的差，总之她在那边发展确实很不错，有你的食谱，她的魅力，发展得蒸蒸日上，除了给你的这一笔以外，已经准备要开分店了，所以你不必担心。” “柳小楼和苏菲，她俩到底赚了多少……还有阿贝尔……” “总之，挺多的。我不太擅长这方面，就帮着做了点事儿，主要还是柳小楼、苏菲、阿贝尔和陈子阳，四人打理得当。” 王二点点头，又继续说道：“家里面的情况也一切都好。有石头看着家里，没有人敢上门惹事；生意什么的都是伍掌柜在一手打理，邵氏管着家里面内务，阿布和蒙达负责管理员工，一切都井井有条；对了，还有安茹安祥两姐弟，他们也终于习惯了家里的情况，最近也开始帮着陆家里面做事情了……” 听到王二一五一十地提起来，那些熟悉而陌生的名字，陆霖不禁有点恍若隔世的感觉。 似乎，是和他们好久都没有见了啊。 “对了，一直没听你说，回到家的艾伦和妮可，现在怎么样？还有小公主李令月……她有平安回到皇宫么？” 时间一刻一刻地向典礼预计开始的时候，早8点逼近。大皇子李辰芳依然骑着马伫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宛若雕像般，目光坚毅。 王二望了一眼大皇子，似乎斟酌了半天语句，方才说道：“小王爷李治东殿下，和大皇子一起来的，我听艾伦说、是他当时负责将小公主送回龙落城皇城的……你就没从他那里问出来些什么吗？” “……没有。他什么也没说。” “那就对了。小公主李令月，自从回皇城以后，就一点儿消息也没有了……我也不是很清楚。至于艾伦和妮可……” 王二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说道：“妮可没有什么大碍，静养一阵就好了，苏菲还托我给他们两人带了一笔钱，数量也不少。至于艾伦，他脸上的伤……” “这个事情我知道。”陆霖的语气也黯淡了下去。 “他脸上的伤，似乎是好不了了……自从他知道了这个消息以后，心情稍微有点低落，做出的事情……在我看来稍微有点出格，等陆公子你回去再说吧……” “嗯。也只能等我回去了。” 陆霖基本能想到，一个一直以来都瘫在轮椅上的少年，突然脸上又多出来了那样狰狞可怖的伤口，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心情；不过自己最多只能做简单开导，究竟能不能走出来，还是得看他自己的了。 “喔对了，还有一件事情。” 王二挠挠头，还是结结巴巴地说出了口：“洛夕和叶子墨，一起托我向你带话，回去以后，有、有陆公子你好看的，让你做好心理准备。小织还让我托话给郝云，回去之后有他好看的……” 怎么把这两个姑娘给忘了？ 陆霖原本由于艾伦的事，弄得有些低沉的心绪，也被王二这一打岔，重新变得哭笑不得了起来。 似乎自己，答应过她们，不再去冒险的，再不把自己的安危不当回事儿…… 就像之前答应小露那样，然后自己，全部食言了。 一想到等回去以后，又要接受各种批斗，陆霖脸上就露出了苦笑。 真的是，无奈啊。 “最后再说一下家里面的生意吧。一切都在按正轨来做，陆公子您之前琢磨的那些，培养的那些服务员、那种叫做‘海底捞’的模式，也已经在龙落城里开始推广，现在正在急速扩张当中，龙落城里已经有了四家分店。有很多店铺想模仿我们的营业模式，但现在还没有一家成功的，全部都是陆公子您说过的那个——对，照猫画虎不成反类犬，模仿得一点儿都不像，反倒丢掉了自己的特色。” “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陆霖点点头，顺便纠正了王二的成语错误。 这也在陆霖的意料之内，究竟海底捞最主要的，还是服务员对这项事业的上心程度，有没有真心实意想要为顾客服务、把全部热情都投入进去，陆霖之前对自己的那些“员工”，付出的一片心意，每个员工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接受“海底捞”的培训，自然是事半功倍；但是其他饭店只是简单的模仿服务内容和项目，那自然是没有办法成功了。 “还有，您和大皇子以军方为名义办的报纸……目前也成为了龙落城的潮流，甚至超过了我们的酒水，成为了我们现在收入最高的一项。陆公子您真的很有先见之明，其他店铺、行业，都抢着想要定我们的报纸，以及想花重金在我们的报纸上刊登广告。龙落城内其他办起来的报纸，此时真正有规模的除了我们以外，只有三家，并且三家的营业额加起来还没有我们的多。” 似乎真的做了不少事情啊。 听着王二继续汇报着，陆霖不禁有一种淡淡的满足感。 自己，也确实改变了这个世界呢。 “……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这件事情……比较麻烦，可能要说很久……” “当——当——当——” 正当王二又思量了许久，才开口时，场内的钟声，突然响了。全场响起一阵欢呼。 5月20日早上8点。 大皇子李辰芳，过七关，正式开始。 二五一、过七关（三） “当——当——当——” 震耳欲聋的钟声，响彻了全场。随着三声钟响，一直未曾出现过的娜娜，终于骑着一匹漂亮的火红色小母马，在人群的呐喊声中，出现在了第一关关卡的门口，英姿飒爽。和昨天的她相比，今天的她只是头顶多了一顶闪光的金冠，但就这顶在晨光中闪闪发亮的金冠，却让她显得高贵不可一世，让每个在场的男人，凭空有了一种征服的欲望。 “来吧，天凡帝国的男人，我的准夫君：闯过所有的关卡，然后带走我吧！” 娜娜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支玫瑰花——虽然是半干的，荒原上找不到新鲜玫瑰——挥手一掷，玫瑰带着风声，准确地别在了大皇子的领口。 陆霖挠挠头，这句话以及她说出这句话的气势，怎么那么熟悉……对对对，《海贼王》开头，“想要我的财宝吗？想要的话可以全部给你，去找吧！我把所有财宝都放在那里！” 正当陆霖出戏的同时，随着阵阵欢呼和起哄声，大皇子李辰芳郑重其事地将领口的玫瑰花重新别了别，确定固定好了以后，方才狠狠地点了点头： “我来了。你等着。” “好！！” 娜娜再不多说，手上扬起小马鞭，轻轻而又响亮地抽在了火红色小母马的屁股上，再次隐没在了人山人海中。大皇子接过旁边司仪递来的酒，一饮而尽，“啪”地一声将碗摔碎在了石头上，脸上扬起一阵殷红：“我来了！！你等着！！” “好——” 场下无论是天凡帝国的人，还是蛮族的人，均为大皇子此刻的豪情欢呼了起来，鼓起了掌；就连陆霖，也感觉到胸口内的心脏，跳动速度变快了许多。 “走吧。一边看，一边慢慢说。” 陆霖拉起了身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小雨，和明显有一肚子话要说的王二，跟着人潮，继续向前走去。 越过旗帜划分出的界限，三人来到了第一区。 第一区是范围最大的一个区，由于要进行赛马比赛，所以场区被彩旗圈成了差不多有几个足球场大小的空地，边上也围出了赛道，赛道中间也是观礼区之一。 “大皇子要在这里和二十个骑手一起，策马沿着外围跑三圈，每一圈在终点处，都要用马鞭勾下来彩旗，最后必须第一个勾下来红黄蓝三面颜色的彩旗并冲到终点，才能算通过这一关。” 早已知晓规则的陆霖，对着王二讲解道。王二眯着眼，看着赛道：“会有阻碍么？总不可能一帆风顺地让大皇子这么跑三圈吧？” “……是的。无规则自由赛马。除了铁器不能用以外，什么天赋或者木制武器，都是可以用的……娜娜提前已经和我们打过招呼，说是要在前三关加难度。” 正在这时候，大皇子已经策马走到了赛道上，手中擎起了木杆的秃头枪，枪杆一挥，隐隐带着风声。陆霖明显看到，蛮族那边有很多人下意识地一缩头，看来大皇子当年，曾在战场上给他们留下过深刻的印象。 与此同时，从稍微散开了一点儿的人群中，慢慢地策马走出了二十个骑手。每个骑手的眼中都闪着精光，手上腰上绳索、长枪、木刀、弓箭一应俱全，更有几个人腰间别着鼓鼓囊囊的布袋，却不知道里面装得到底是什么了。非常明显，都是提前做过准备的一把好手，目光中透露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我听说，那些都是曾向娜娜求婚被拒的，北方荒原上的好汉，身份能力至少也是百户……你就知道，大皇子今天到底有多大压力了。” 陆霖指指点点着，王二只是点头：“……那确实，稍微麻烦了点儿。” “看来你对李辰芳也很有信心？” “以他的个人能力，稍微努力一点儿，应该，没问题。” 正在两人指指点点议论时，场中不知何时布起的音系扩音魔法阵，已经响起了同时以大陆通用语和蛮族语言进行播报的声音： “和亲典礼，第一关，赛马关，准备开始！三，二，一——” 随着一声悠长的号角，已经依次站在跑道上、将大皇子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的所有骑手，却没有挥舞马鞭起跑，而是几乎同时，向大皇子身上投出了绳圈！ 每个在草原上生活的蛮族战士，套马套狼那自然都是一把好手，此时眼看，大皇子立刻就要被数十个绳圈套中，但他丝毫没有任何慌乱之意，只是单手擎起长枪，怒喝一声！ “给我——开啊！！！” 只见所有向他头顶上飞去的绳圈，都被大皇子准确地以秃头枪接了下来，然后大皇子随着怒喝，胯下马匹摇晃了一下，竟将不知多少手握绳圈的骑士，同时拉得摇晃不稳，眼看就要倒下！ “竟以一个人的力量，拉动了十数个骑士……” “大皇子神力无敌！！” 身旁各种欢呼呐喊声顿时爆发了出来，陆霖点点头，望向王二：“你可以继续说刚才的事情了。第一关应该是最简单的一关，问题不是太大，毕竟名为‘死神’，怎么可能打不过那二十个骑士，我看若不是碍着刚刚和谈、而且对方是亲家的面子上，大皇子早就抡起长枪全部都扫到马下面去了……” “……好。” 王二的眼神有点迷离，似乎在回忆：“我从东方大陆回到天凡帝国龙落城陆家时候，还听说了一个传闻。这个传闻……陆公子，你先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 “爱德华。” 王二深思熟虑后，只是说出了一个名字，陆霖脸色瞬间就是一愣：“爱德华？他……他怎么了？难道我们陆家和他的合作，出了问题？不至于啊……” “是出了问题。” 王二轻轻点点头，组织着语句，“陆公子，你还记得你和他合作的那些项目么？包括电灯、自行车，以及珍妮纺纱机，还有一些叫做什么……对，化工方面的东西。” “我都记得，怎么了？” “他……他没有按照协约继续做下去，而是将这些项目，大部分都废止了。” 听到这句话，陆霖的脸色才真正变了：“怎么可能？他为什么会废止这些明摆着就能赚钱的项目？那他，将精力和资金都放在了什么上面？快告诉我？” 正在此时，场内场外又传来了一阵呼喊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陆霖和王二一起望去，只见全身斑斑点点染着白斑，似是被白灰泼了一身的大皇子，已经从十数名骑士的包夹中，脱颖而出，但在他前方，地上突然伫立起了一座土墙，与此同时，无数藤蔓植物从地下凭空长出，向着大皇子骑着的骏马马腿缠去！ 那些阻碍他的骑士们，竟然，用上了天赋！ 大皇子一时不察，刚拉起速度的马儿，一头撞在了前方的土墙上，所以才引起了阵阵惊呼；同一时刻，身后的十数骑瞬间赶到，无数杆木枪，冲着大皇子的背部，狠狠地扫去刺去！ “雕虫……小技！！” 然而大皇子李辰芳是何等人，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抽出长枪，使劲从下向斜前扫去，将长枪用出了刀的上跳招式，一挑之下，无论是脚下的藤蔓，还是面前的土墙，都顿时分崩离析！ 不过，大皇子手中的长枪毕竟只是木制，在这奋力一挑之下，顿时爆裂碎成了一截截的，飘散在空中。 就在此时，身后的一杆杆木枪，已经就要打到了他的背上！ 但是大皇子似乎背后长了眼睛般，双腿使劲夹着马匹不动，身躯却已经向一旁斜了九十度，一个漂亮的闪躲，躲开了所有扫向自己背后的长枪后，顺势直起来的腰身手臂，却刚好一把抓住刺向自己后心的一杆长枪，断喝一声！背后持着那杆长枪的骑士，马匹向前就是一个踉跄，跪倒在地，手中的长枪，已经被大皇子抢夺走！ 这一连串动作，可谓是行云流水，华丽风骚至极！ 眼看过了这一次险境，大皇子再不犹豫，双脚一跺马镫，夹着马肚子，就迅速向着最前方赶去——除了十数骑负责拦截大皇子李辰芳以外，前方还有两三骑负责先行的，就是不能让大皇子第一个到达终点。 “这匹马不错，应该能追上……王二，你继续说吧。” 看着大皇子与前方两三骑之间距离越来越近，陆霖心里稍安，继续望向身边的人。 “……爱德华，现在已经成为了龙落城以及天凡帝国的红人，就像……就像当初的你一样。” “我？红人？” 陆霖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王二指的是自己前些日子极其吸引关注度的行为——料理对决大败严家，一己之力帮自己妹妹考上苍澜学院，然后大败五家族之一的理查德莱因哈特，酿高度酒……确实每件事情，当时都在龙落城里掀起了不少的波澜。 “……嗯。是的。现在爱德华在龙落城内，主要是高层以及达官贵人当中，已经非常有名气了，俨然已经隐隐约约要超过公子您，成为龙落城又一颗升起的新星。已经有不少人，拿他和你作比较……” 陆霖一呆，不禁想起，之前自己在龙落城时，爱德华每天花费的大量时间，都是周旋在各个贵族官邸之间，跑着关系。 看来，他付出的努力，终于还是获得了回报，高层贵族也逐渐认可了他。 不过…… 不过他为什么要放弃那些，说好的一起赚钱的项目？ “爱德华他，是由于什么而成名？” 陆霖灵光一闪，敏锐把握到了关键所在，转身望向王二，严肃地问道。 “他……” 王二正要回答，就在此时，场上大皇子的局势，再度陷入危机！ 就在两人聊天的同时，此时大皇子李辰芳，手上已经擎有了两面小旗，眼看已经跑到了最后一圈，而且是处于领先者的地位。他的马不愧是从上万匹军马中选出的，速度比二十个蛮族骑手，任何一人的马都要快，而且由于之前也曾参加过战争的原因，即便遇到了各种情况，马匹也没有受惊，始终保持着最快的速度，稳健地向前冲着。 看上去，他已经稳操胜券，而且有很多骑士已经放慢了速度，显然没有打算继续追赶他的意思。但就在此时，场下两边观众，再次发出了一阵惊呼！ 已经将近要被大皇子超越一圈的十几个骑士，互相对望了一眼，点了点头。有的从腰间袋子里掏出了带刺的铁蒺藜，洒在了身后的地上；然而更多的骑士，有的互相握着绳子，走向道路两边拉起绳索，组成了“人肉绊马索”；更有几名骑士，先向前跑了几十步后，转身向着大皇子的方向，挥舞起了马鞭，竟是打算对着大皇子进行冲锋！ 他们已经知道，自己赢不了了，干脆就趁着大皇子已经拉了自己将近一圈，自己等人的位置就又在了大皇子前方，提前做好了布置，想要牺牲自己，拦下大皇子李辰芳！！ “卑鄙小人——” 大皇子虽然看到了自己眼前的阻碍，但无奈何之下，还是得继续向前冲锋！ 策马跳过了第一道绊马索，第二道绊马索却突然从地上升高，迎面撞上了大皇子的身躯！ “休想……拦住我！” 全场只听得大皇子一声虎吼，在两旁拉着绳索的，作为“人肉绊马索”的两人，竟被大皇子一个人，揽着绳索，继续向前拖去！ 但是就在此时，稍微阻拦之下，前方向着他，同时发起冲锋的几名骑士，已经擎着长枪，冲到了他的面前。每个人的枪尖都带上了火光电光，明显催动了天赋！ “不自量力……卑鄙！！！” 大皇子丝毫不慌，手上长枪正要挥出、拦下面前刺向自己的众多长枪时，却发现所有带着天赋的枪尖，同时向下一压，却是刺向了大皇子座下的骏马！ 是的，他们都发现了，刺人不如刺马！只要将大皇子马匹刺伤刺倒，那么大皇子李辰芳，此关必输无疑！！ 二五二、过七关（四）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些人够卑鄙的啊……” 由于场上局势急转直下，陆霖和王二的谈话，也稍微中断了一下。正在此时，陆霖似乎感觉到，一直站在自己身前的小雨小姑娘，身躯稍微有些摇晃。 “怎么了，小雨？” “……他们，他们不是合格的北方人。北方人都认为，骏马是自己的兄弟，怎么能忍心，对马下手？” “那是因为，他们拼了。连你都知道的事，他们心中也肯定知道，只是此刻，他们宁可舍弃自己的名誉……” 就在陆霖回答小雨时，场上局势，又发生了变化。 大皇子虽然反应非常快，瞬间击落了两杆长枪，但还是有更多的长枪，攮在了他座下的骏马身躯上。 迎面而来的巨大冲撞力，使得骏马悲鸣一声，向前跪倒而去。 地上，是洒满铁蒺藜的！ 顿时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处。 第一轮闯关中，大皇子如果掉到马下的话，会直接判负！ 然而大皇子所作所为，更为惊人。 眼看自己的马就要倒下了，他单手一按马头，身躯竟就那么腾空飞了起来，空中一抖手中大枪，竟直接将迎面冲向自己的那个骑士扫下了马，自己则稳稳地坐在了那匹马的马背上！ “漂亮！” 人群中不禁发出一声惊叹。眼看大皇子夺了马，身旁几个骑士连忙拔出腰间用来近战的木刀，没头没脸地向着大皇子抽下！ 但是大皇子反应更快。虽说近战中长兵器对短兵器有着天生劣势，不过如果使用长兵器者发动了霸体技能，那情况就两说了；大皇子忍着身上肩上头上挨了几木刀，反正没有开刃，自己却一声虎吼，抡圆了手中的长枪，一招横扫八方，向着四周扫去！ 顿时一阵人仰马翻，数个发动冲锋的骑士，同时倒下了马，大皇子方才策马扬鞭，向着最后的、没有人阻拦的终点冲去。 “第一关，过关——” 听着四周传来的、预料之中的欢呼，陆霖冲着王二点点头：“继续往前走吧。一边走一边说。你看郝云和小王爷李治东，早就去前面了。想吃点什么嘛？煎饼果子还是灌汤包子？还是蛮族的烤肉卷？” “我都想吃。” “王二，你变了。” “你也变了。” 于是两人接过后面小兵递来的一包吃食，左手煎饼果子，右手灌汤包子，手臂处还挂着一大袋白饼和烤肉卷成的烤肉卷，满嘴流油地向前继续走着。 “第二关，射雕。倘若只射下来一只雕，那也显得忒没本事；本关要求是，一炷香之内，蒙眼射下来五只雕——” 第二关的场地，比第一关稍微小一点儿，但也是很大的一片空地。听着主持人的大声吼叫，蛮族那边纷纷叫好，天凡帝国这边的人，都纷纷蹙起了眉头。王二也稍稍皱了皱眉：“蒙着眼睛射5只雕？雕都是在天上飞的，稍微飞高一点儿，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除非对气息感觉特别敏锐，或者用天赋……” “不一定会失败。大皇子可是‘死神’……说不定他就能做到呢。” 陆霖虽然这么说着，但语气还是有些不太确定。王二低头捡了几个小石头：“不行的话，到时候我帮帮忙。” “那也就只能这样了……” 陆霖看着下马走进空地，最后检查着手上猎弓的大皇子李辰芳，口中继续说着：“王二你先别说，让我猜一下，爱德华为什么会在龙落城火起来。” “……好。” “首先，他用电灯、自行车、珍妮纺纱机等，打开了通往各大豪门的路，或许已经售卖出去了一部分许可——他并不是不打算做这些，而是打算把这些我们共同商量研究出来的技术，交给别人去做，自己获利。” 王二点点头：“对，没错。据说已经有好几家，正在和爱德华进行商谈。” “但最主要的，让他能够火起来的原因，并不是这些东西。这些新发明出来的玩意儿，我自己知道以后肯定能火、甚至可能是时代的步伐，但那些豪门此时并不会看到——顶多会认为是一些奇淫技巧的玩意儿罢了。真正让他火起来的，另有其原因。” 场上的大皇子最后检查完了弓箭，冲着一旁的主持人点了点头。主持人拿出了一条黑色布带，左右冲着所有人展示了一圈，为大皇子扎在了眼睛上；另一旁，有几个人拉着几辆板车，也进到了场区正中央，板车上的笼子里装着一只只大雕，正在笼子中挣扎着，发出刺耳的叫声。 “等会儿，我如果是大皇子，就会趁着雕从笼子里飞出来的那一刻，先听着声音射下来一两只，这样比较容易一些。” 王二答非所问地回答道，目光一直聚焦在已经拉满猎弓的，蒙着眼的大皇子身上。五辆板车将大皇子围在了中心，五个壮汉分别站在板车笼子边，只等一声令下，便打开笼子，放出大雕。 “……而最为关键、让他在龙落城里可以火起来的原因，应当是……可以让没有天赋的人，也获得天赋的技术！也就是他的那个，‘无天赋联盟’组织！” 就在陆霖斩钉截铁说出结论的时候，场地内也传来了阵阵号角声。 “第二关，射雕，现在，开始！” 随着主持人声嘶力竭的吼声和悠长的号角声响，五个人同时打开了笼子，然后迅速地跑向了场地外，生怕在场地内停留片刻似的。 而笼中共计十只，翼展可以达到将近两米的大雕，也同时从笼子里蹿了出来，直冲上云霄！ 本以为大皇子会首先根据大雕振翅飞出笼子的声音、提前开弓射下来一两只的陆霖和王二，以及场上其他人，均吃惊地望着大皇子李辰芳。 他竟然，根本没有立刻射箭的打算！ “……没有错。让他火起来的最主要原因，就是他找到了，让没有天赋的人也拥有天赋的方法。” 王二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果然如此……” 王二转向陆霖：“那么陆公子，你回去以后，要找他……去为自己搞天赋么？” “我不知道。” 陆霖沉默了一下，又补充道：“关键我不太相信，他可以立刻搞出来。这一点一定有很多人都做过研究，为什么以前一直没有这样的发明问世，又为什么他刚刚接触这方面，就可以立刻搞出来？我记得这才两三个月的时间，他还要做这么多事情……” “确实是这样。一开始很多人也不相信，但据说他举办了一个现场活动，现场连续让台下抽签抽出来的五个没有天赋的人，在台上都获得了天赋，于是震惊了全龙落城和天凡帝国……” 陆霖小吃一惊：“有这样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因为天凡帝国皇家将这件事压了下来，严禁宣传，甚至打算将其作为一种战略资源……这么说的话，陆公子你应该能理解罢？” “当然可以。任何国家的皇帝，都会意识到这件发明的重要性。” 陆霖点点头，陷入了深思。 全大陆大约有十分之一的人，天生下来是没有天赋的。虽然大部分人的天赋运用都只停留在非常初级的地步，比如像小露那样，从家里离开的时候，也只不过可以让自己手指尖滴出来的水从一滴变成两滴，但是拥有天赋本身，就是那些没有天赋的人所非常羡慕嫉妒的一点了。 最主要的原因，是天赋，可以锻炼和成长。 就像人身体的一部分一样，可以通过练习和锻炼，使其增强。因此一般正常人，都会尽量将自己天赋锻炼到可以进行简单运用的地步。因此，这个世界，科学技术发展稍微便滞后了一点儿，因为人们更多在乎和使用的是自身的能力，所以没有天赋能力的人一般都会被看为废柴废人，只能从事低级工作——这些之前都已经提过了，再不多叙述。 所以，爱德华这样的技术成果，在正常人看来，足足可以让一个国家的国力，提升十分之一！ 难怪爱德华会成为龙落城里新的红人。 如果真的按照王二所说的，爱德华真的将这样的技术发明了出来，那他绝对会一红到底！成为所有豪门拉拢的对象，身价、地位，都会成倍增长—— 相比之下，自己之前和爱德华定的那些计划，可能从长远来看会稍微强一点儿，但是比起即时生效，那就真的是，弱爆了。 “陆公子，你在发什么呆？大皇子已经射下来两只雕了！” “嗯……嗯？！” 陆霖这才惊觉，将目光投到了场内。 大皇子的脚边，果然已经落了两只大雕！ 而且每一只，都是一根羽箭从眼睛处穿过！ “他，他怎么做到的——” 正当陆霖惊叹时，场中央大皇子再次动了。 准确来说，是天上一直盘旋在场地上空的，仅剩的8只大雕，虽然鉴于地上已经落了两具同伴的尸体，对下方的男人已经有了恐惧，但捕食者的本能，依旧让它们，对地上的鲜血留恋不已，难以割舍离开！ 而地上的，蒙着眼的大皇子，只是将弓半拉开在胸前，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荒原上的风将蒙着他眼睛的布条向后猎猎吹起，让陆霖想到了伊利丹——同样强大的蒙着眼的男人，虽说确实有点出戏就是了。 终于，有两只大雕终于忍不住了，长鸣一声，同时从左右两边，向下俯冲下来，快若闪电！！ 陆霖也明白了，为什么之前放出雕的那五人，会连滚带爬地跑出场地。因为，这几只雕，显然都是为了增加难度、而带着野性的！ 就在大雕向下俯冲的这一刻，大皇子也动了。 原本纹丝不动的他，突然转身，弯弓搭箭，连续扣动了两下弓弦！ 他的动作之快，陆霖完全没有看清楚！ “扑，扑。” 原本俯冲下来的两只大雕，同时向下坠落，正好落在了大皇子的脚下！与此同时，天上最后剩的六只雕，同时长鸣一声，向着六个方向，一瞬间同时逃脱飞去。 下面的那个男人，已经让没有理智的它们，也感觉到了危险！ 即便下方的血腥味再可口，也比不上大皇子那一瞬间散发的通天杀气。死亡的威胁下，六只大雕，同时选择了逃跑！ “糟糕，现在只有四只，如果它们逃跑的话……” 陆霖还未说出口，只见大皇子从背后箭壶中取出了一把箭，同时握在手里，右臂瞬间将猎弓拉满，手臂动作如同幻影般，身体转动着，“刷刷刷”的破风声不断响起，竟是连续射出了六箭！ 而在射出最后一箭的时候，原本结实的猎弓，也应声而断，从中间断成了两截！ 然后大皇子看也不看地，自顾自摘下了脸上蒙着眼的黑布带，向着前方被人群封堵着的，但现在随着他的脚步，已经逐渐散开的第三关入口处走去。 “这家伙，没想到，还挺会装酷的……” 陆霖嘟囔了一句，撇撇嘴。 一步一个脚印的大皇子身后，六只本来想要逃跑的大雕，同一时间，掉在了场中央的地上，溅起了六团小小的尘土。 场地两旁鸦雀无声。 下一秒，双方同时爆发出了，一阵震天动地的呐喊欢呼！ 两边观众沸腾着，吼叫着，也不知道自己在吼些什么，疯狂地和身边人拥抱，击掌，有人甚至流下了眼泪。 不得不说，大皇子这一手，实在是太漂亮，太惊心动魄，太酷炫拉风了！ 这一手神射手的功夫，真真正正，打出了天凡帝国的威风和气势！！ “他一开始就直接全部射下来，岂不更加拉风——” 陆霖小声喃喃着，王二摇摇头：“不行的。他是听声辨位，只有在大雕长鸣的时候，才射出的箭……不过他也确实很强很强了。仅从前面的马术和这一手射箭功夫来看的话，我判断，他应该可以进入全大陆前三十——如果拳脚格斗上再厉害一些的话，全大陆前二十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就是说，还是打不过小雨，石头，以及……你了？” 陆霖随口问着，也没指望王二回答，拉着小雨，随着人潮一起向第三关走去。 “对了王二，说起天赋的事，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二五三、过七关（五） “不知道见识了刚才大皇子这一手功夫，他们又会想出来什么主意来刁难……” 很快，众人就来到了第三关的场地。第三关相比前两关，场地要更小一点儿，不过有区别的是、第三关的场地周围，有一圈严实的土墙，大概一米多高，那是因为这一关是猎狼，必须要对观众做好防护——不过陆霖看着土墙后面严阵以待的士兵们，心想应该没有什么狼会不长眼，去想办法跳墙袭击墙后的观众罢。 “大概，会在狼的数量上做文章吧。” 见识了之前大皇子的功夫之后，王二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淡神色，不徐不缓地说着。陆霖身旁的小雨一蹦一蹦地，由于土墙高度刚好将她挡住看不清；陆霖想了想，干脆一把将瘦弱的小姑娘掺了起来，让她骑在了自己肩头上。 然后，后面被挡住的人就有样学样，纷纷叠起了人梯；陆霖听见后面嘿呦嘿呦的声音，稍稍侧身望了一眼，不由得笑出了声。 “第三关，猎狼！对于一般平民来说，一把尖刀对付一只饿狼，已经是极限了；但今天我们的大皇子，面临的挑战是，赤手空拳，不着盔甲，同时挑战五十头，饿了三天的狼群，其中还有一只狼王！不知道他能否顺利通过这一关……” “好了，没什么悬念了。” 听到这样的挑战内容，周围人自然是大惊失色，但陆霖、王二却同时长出了一口气：作为可能问鼎全大陆前二十的强者，同时对付五十头狼……应该，问题不大。 就算赤手空拳没有武器，但因为狼只是野兽，不像人可以使用武器、有章法有阴谋，只要大皇子散发出他滔天的杀气，然后各个击破，反倒比前两关简单一些—— 理论上是这样。 “等等，他胳膊怎么流血了？” 陆霖突然发现，大皇子胳臂上似乎向下滴着血珠，连忙问向身边的王二。王二没有开口，反倒是骑在自己脖子上、像小女儿一样的小雨，轻声开口说道：“……刚才，为了吸引大雕，他……自己用箭头，在胳臂上划了一道……” “那，这一场岂不是……” “是的。如果狼闻到了血腥味，等会儿说不定丧失理性……可能会稍微麻烦一点儿。” “不行的话，王二你……” “我知道。” 王二手上一上一下地扔着小石头，点点头：“那继续说你刚才的事情吧。你说，关于天赋，你还有什么……” 陆霖直视着王二的眼睛：“我记得你说过，你是没有天赋的。” “对。我确实没有天赋，我现在的一身……本事，都是自己练上来的。” “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教过我一套动作……” 正在两人窃窃私语时，场上突然传来一声号角，打断了两人的聊天。几人向场上望去，只见连盔甲都全部卸了下来、仅着一身布艺，赤手空拳站在那里的大皇子，左右活动了一下身体，目光中透露出了一丝杀气。 而在场地正前方，人群中突然传出一阵尖呼，纷纷向两旁让开。陆霖随着众人目光看去，只见又是十数辆板车拖着一大堆铁笼子走进了场，排成一排搁在场地最边上，每个笼子上面都站着一名全身披挂的壮汉，握着笼子的开口铁栓，严阵以待。 而从铁笼内，传来的阵阵令人恐惧的嘶嚎，以及即便在上午、但铁笼黑暗中闪起的一双双灯泡，无不让人心惊胆战！ 那里面，就是狼。 五十头饿狼！ “第三关，猎狼，现在，开始！” 随着主持人熟悉的呼喊声，所有披甲壮汉，同时打开了铁笼的笼门！ 近乎一瞬间，所有的狼全部从笼子里跑了出来，跑进了场内！ 虽然场边上无数人山人海，使得狼群瞬间愣了一愣，本能地向一起收缩了一下，但是下一刻，场地中央那熟悉的血腥气息，又让所有的狼群，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一瞬间，第三关场地内外，鸦雀无声。 唯有狼群的脚步，在场地内飞快地奔跑着，几乎是刹那，大皇子就被狼群包围在了正中央，五十头狼围着大皇子，不快不慢地转着圈。 利爪和尖牙，闪着光芒！ “哇——” 窒息的场面中，突然从蛮族那边，传来一声婴孩的啼哭，划破天际。 就是这声啼哭，成为了打破僵局的，导火索！ 几乎是啼哭声响起的同时，所有饿狼，同时起跳，张开血盆大口，呲出尖牙利爪，向着大皇子飞扑而去！ 咆哮声，冠绝全场！！ …… “我们来赌一下，大皇子多久可以将这些狼杀干净，五分钟，还是十分钟？” 狼群向大皇子飞扑而去的同时，陆霖正和王二说着悄悄话，却被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郝云拉了拉：“赌什么呢？赌什么呢？赶紧准备下一场了，没啥好看的，赶紧走。” 陆霖摆摆手：“不急，再看一会儿……就算都是小鸡，给你一把刀，让你一只一只地杀，你也要杀半天，而且我和王二正在说事情呢，刚好你也在。你还记得那什么，我在艾诺利亚帝国，最后小宇宙爆发的时候，那十几秒几十秒……” “什么是小宇宙爆发？是你在河上最后大显神威的那时候么？” 郝云点点头：“当时小雨和李治东也在，艾伦他们都在，陆霖那时候，真的是不似常人！嚯，你是没见，一脚将那么大一艘船，直接踢翻当做掩护、让我们躲过了弩箭，然后一跳十几米高……” “夸张了啊，夸张了啊。哪有一跳十几米高的，就跳了几米高左右……” 陆霖摆着手，然而脸上都是笑意。王二却没笑，将小雨从陆霖肩膀上卸了下来，上下端详着陆霖，还摸了摸陆霖的肩膀、胳臂，拍了拍后背，罕见地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王二哥？” 郝云也是知道一点儿王二的厉害，不敢怠慢，望向了王二。王二深吸一口气：“……陆霖，有个很严肃的事情要告诉你。” “……什，什么？” “你大概……以后要走上我的路了。” “……啥？！！！！” 陆霖发出了一连串长达四个感叹号的音，引起了一众人的注意。王二挠挠头：“差不多是我的独门修炼法罢，本来也不指望你能修炼成，没想到你还真成了……之前你练那些动作的时候，有没有感觉到全身的酸痛？” “有啊……” “那就对了。我的这门功法，只能给没有天赋的人用，短暂时间内可以爆发大强度的力量和反应速度……以后你如果有空的话，多将自己逼入极限，爆发出这种力量，持续时间可以慢慢提高。等这件事完了，我再给你说一下怎么样锤炼自己身体、让身体强度跟上身体力量的训练方法，假以时日，你和我一样厉害，也不是不可能。” 陆霖、郝云、小雨三人全部傻在了原地，陆霖举起手：“和你、一样厉害？那大概要练多久？” “最多二十年吧，你没有从小开始练，错过了最好的练习时机，四十岁你就差不多小成了。” “二十年……啊……” 郝云也举起手：“没有天赋的人……可以练么？” “这个……恐怕不行。” 郝云捶胸顿足：“那能不能想办法，把我的天赋给我取掉……我可不想一直当陆霖说的那个，奶妈……” “这个……恐怕不行……” 就在几人谈论的时候，场上爆发出一阵阵怒吼。众人这才将视线转向场上，只见原本五十头恶狼的狼群，此时只剩下了二十多只，依然在和刚才最初一样的脚步，围着大皇子转着圈，寻觅着弱点。 而原本只穿着一身素衣的，站在狼群包围圈中央的大皇子李辰芳，此时身上，已经全部被鲜血染红！ 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他身上的伤口，还是狼的伤口；不过在他周围的地上，已经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的狼尸，个个死相奇怪凄惨：有从腰身处断折成九十度的，有被撕成两半的，有腹部头部爆开的，血腥的味道逐渐弥漫开来，陆霖甚至感觉，自己都可以闻到。 刚才在一开始，五十只狼同时向大皇子扑去的一刹那，大皇子全身，首先是瞬间爆发出了滔天的，只有战场上不知杀过多少人才养成的杀气，使得狼群动作慢了一瞬；就借着这一瞬，大皇子首先突出了包围圈，从最外侧扑去的、还未来得及转身的狼开始搏杀，一直到现在，数分钟时间，几乎每一秒都有一只狼倒在他的拳尖或者脚尖上。 现在，双方似乎进入了一个僵持的阶段；狼群已经知道面前人的厉害，但原本气定神闲的大皇子，此时也开始小口小口地喘着气，显然持续数分钟的爆发，使得他的身体也开始疲倦。 狼和人，双方都在等待一个时机，等待对方的破绽。 而周围场外的观众，此时已经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是呆呆地望着场中央的景象，一动不动。偶尔能听见下意识的呢喃：“不愧是死神……死神……”旋即立刻被周围的其他人捂住嘴，似乎生怕发出任何一丝一毫声音，打破场上僵局一样。 此时此刻，无论蛮族还是天凡帝国的人，两边的心都合成了一股绳，都牵挂着场中央那个雄伟壮汉的生死。 陆霖感觉到有人在拉自己的衣服，低头看去，原来是小雨，虽然脸色冰冷，但目光中已经说明了自己的心思。陆霖一拍脑袋，刚才光顾着说事情了，又将她再次举了起来，骑在了自己的脖颈上。郝云戳戳陆霖：“听说里面有一只狼王……你觉得哪一只是？” “那一只……最壮的？” 陆霖指了指和大皇子距离最近、皮毛闪着光泽，看上去比其他狼要壮一圈的灰狼，只见它不断发出低沉的吼叫，似乎时刻想第一个扑上去似的；王二在一旁却摇了摇头：“不，那只不是狼王……狼王是最后面那只，瘸了腿的老狼。” “那一只狼，是狼王？” 陆霖、郝云、小雨，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着王二的手指，望向了包围圈最外围，一只瘸了腿，走路一瘸一拐一上一下的，皮毛颜色也比其他狼黯淡一圈的老狼，这才发现，那只老狼一只不停地在低声喘着气，砸着嘴，似乎在发号施令。 “那只狼……不是被大皇子打瘸的？” “不，从一开始我就在看那只狼了，几次进攻都是它下达的命令，进攻的时候也有意躲开了大皇子——” 正在此时，大皇子突然好像脚下不稳，脚下打了个踉跄，身体稍微斜了一下。就在一瞬间，那只瘸腿老狼突然停住了脚步，口中发出一声短促的吼叫！ 就像是士兵们得到了命令，其他所有狼再次向大皇子扑去，其中尤其以那只壮硕的狼为首，刚刚听到狼王的吼叫，毫不犹豫地，第一个便冲了上去，似乎完全看不到其他“兄弟们”的尸体一般！ “这个破绽……应该是他故意卖的。” “我也觉得是这样……”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原本身体已经倾斜的大皇子，脚下突然一蹬，闪过了那头壮狼的锋利前爪和尖牙后，一记窝心拳，连着壮狼如同小牛犊般的身躯，竟是直直向狼王冲去！显然，他也发现了，那只瘸狼才是这群狼的领袖！ 瘸狼见势不妙，刚想要向其他狼身后躲去时，和之前一直在灵活闪避、尽量不让自己受伤的战略不同，大皇子竟是拼着自己身上多出了几道爪伤，也要直突而去，从正面打穿群狼的包围圈，带着决绝的气势，一往无前！！ “砰！——” 刚刚向后没跑几步的瘸狼，被浴血的大皇子李辰芳，一拳攮在了场边的土墙上！！ 其他剩余的十几只狼，目光中终于露出了恐惧的神色，竟没有继续进攻，而是“呜呜”地叫着，如同丧家犬一般，四散逃开，看上去头狼的死，让它们彻底吓破了胆。 “走吧，剩下就是打扫战场的时间了，没啥好看的了……我们去准备第四关的五对五对决好了。” 二五四、过七关（六） 蒲涛是一直跟随大皇子多年的文官之一，今年三十七岁，没有什么非常亮眼的功绩，当然也没有什么大过错；今年满打满算，已经是他跟随大皇子的第十个年头。 想当年二十七岁，热血沸腾尾巴上的年纪，凭着笔杆子进了大皇子府，从此以后就随着大皇子南征北战，直到现在。 十年过去了啊，自己也从啥都不懂的毛头小伙子，变成了胡子一大把，家里老婆孩子都有的大叔；大皇子也从啥都不懂的十六岁毛头小伙子，变成了现在二十六岁就被称为“死神”的，天凡帝国的军神。 原本年轻时候的热血沸腾，也在一次次战争中，消磨殆尽了；现在每次出征，自己和家里面的黄脸婆，最希望的，就是可以平安归来。 前些日子天凡帝国的变故，大皇子受贬在家，那段时间，蒲涛心里还是很矛盾的。一方面希望他继续策马扬鞭在北方，另一方面，又希望他不要再出征，安安稳稳在龙落城过一辈子；不过这样的矛盾烦恼，过了几天就没有了：得到了大皇子奉命去北方和谈的消息，蒲涛自己，也是非常激动的。 一方面，自己可以和大皇子再回到阔别已久的北方，呼吸北方带着严寒的熟悉的空气；另一方面，也总算是断了自己的念想，只要正式签订了和平协议，那就不存在上战场一说了。 蒲涛这样的好心情，一直保持到了和亲典礼的前一天。 “大皇子殿下，您……您说什么？您让我准备上场，参加……参加那第四关的五对五对决？！” 当大皇子李辰芳找到蒲涛，说出自己的来历时候，蒲涛瞬间脸就绿了，连忙摆着手，表示自己不行；然而大皇子一句冷冰冰的话，彻底打消了他的希望： “现在我手下没人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情况！就缺你一个了，这一场，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几个文官里面，就你个头最大，最像个武人样了！这是军令！！！” “可是、可是，属下真的从来没摸过刀枪……” 蒲涛还想做最后的挣扎，但是大皇子扭头就走，丝毫没有给他留任何机会： “你放心。如果你不幸英勇了，你的老婆孩子，我保证他们一辈子衣食无忧。” 好吧，既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蒲涛也只能抹着眼泪，独自窝在房间里写遗嘱。蒲涛第一次痛恨为什么自己长得那么高大，偏偏忘了就是因为自己的身材高大看着有安全感，那自己心仪了许久的“豆腐西施”，才肯拒绝了其他人的求婚，嫁给自己这个没有几斤几两的穷小子。 于是到了第二天，大皇子和亲的日子。 前几场比赛闯关，蒲涛丝毫没有去看的念头，只是穿着自己从来没穿过的铠甲、摸着从来没摸过的钢刀，躲在第四关的关卡处瑟瑟发抖。 大皇子前几场的闯关，蒲涛第一次有了希望大皇子闯不过的罪恶念头；但这个念头也就持续了那么几秒钟：毕竟蒲涛还是一个忠诚的青年，这种念头对于他来说，实在有点大不敬了。 听着前场不断传来的欢呼声，蒲涛稍微有一点儿兴奋和激动，但身躯的颤抖幅度却越来越大了；正当他将头缩在身躯里时，却感觉到肩膀被人拍了几下。 “你就是要和我们去打第四关的那个？走了，一起准备上场了。” 蒲涛扭过头去，只见一个面相普通寻常的男青年，笑着拍了拍自己肩膀，身上竟什么装备护甲都没有。跟在他身旁的，小王爷李治东蒲涛认识，另外有个笑嘻嘻一脸不正经的，好像叫郝云；还有个戴着缺了豁儿斗笠的男子，就不认识了。 最为重要的是，他们没有一个人，穿着铠甲，拿着武器！ “你们就是等会儿要上的人？……你们就这么上？你们难道不知道，这一场对决，是允许携带武器、允许出现死伤的？？？” 眼看四人有说有笑地，赤手空拳就要向人山人海的场上走，蒲涛瞬间慌了，伸手拉住了最后的那个戴缺了豁斗笠的男子。其他三人也好脾气地停下来，互相交谈着：“大皇子这下得好好休息一下，刚才他有点脱力，也需要立刻洗漱整理……我们要不要打慢一点儿？” “喂！你们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小王爷殿下……” “啊啊啊，我们都听见了，没事的，你不用紧张。” 为首的陆霖笑笑，望向戴斗笠的男人：“那你象征性地拿个武器吧，顺手的就行，等会儿尽量别打死人，毕竟我们现在在和谈，在和亲，见了红可不吉利。” “好。” 戴斗笠的男人左右看了看，顺手抄起了立在墙边的扫帚：“就这个了。平时一直在用，我用着顺手。” “也行吧……不过会不会有点儿张扬……” 看着剩下的三人好像就这么当真了，蒲涛“扑通”一声，当场跪下了：“你们，你们真的就打算这么上场送死？求你们不要啊，我上有老下有小，我还不想死，大皇子——” 说到这里，蒲涛突然一愣：从他们的口气中，明显表现出，他们是认识大皇子的，而且刚才还和大皇子殿下见过面！ 难道，殿下真的就放心，让这几人……这么上场？ “安啦安啦。别怕。等会儿要怕的不是我们，是他们。喂喂喂你别哭啊，你这一哭，我就没办法了……总之你放心！保证把你活着带回去！” 眼看蒲涛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在地上，陆霖看上去也很无奈，使劲搀扶着；然而旁边的小王爷李治东，直接恼了，一巴掌扇在蒲涛的头盔上，震得蒲涛脑袋嗡嗡作响：“你还是不是大皇子麾下的！军令如山！！快点给我起来，这是命令！！！” “……遵命、遵命……” 蒲涛这才颤颤巍巍站起身，咬紧牙关，跟在了四人的后面。听着前方四人的讨论，“等会儿你说那个娜娜公主会出什么题目？别是什么稀奇古怪的题目就好”之类的轻松话语，蒲涛担惊受怕的同时，心里不禁也一阵阵纳闷。 真的，他们当中真的有，那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强人么？ 一直在军营里服役，各种各样的强人，蒲涛也不是没有听说过，也不是没有见过。首先被人们称之为“死神”的大皇子殿下，就是强者的最好代表：身高两米，体格壮硕，不怒自威，杀气一散发出来，方圆五米之内没有人能安心待超过5秒钟……这是不知道身先士卒杀了多少人，才积累出来的杀气。 接下来，就要数蛮族那边的各个勇士了。这次列席和谈的那些著名勇士们，眼神如狼般锐利，一秒能射出去五箭的神射手帕耶延，力大无比、一人赤手空拳打死三百条饿狼的德柏吉，还有一杆流星锤用得出神入化的果赤烈……之前他们都只是在军营中流传的传说，这次趁着和谈见了真人，果然一个个名不虚传。 反观自己这边呢？ 相处了这么十天，蒲涛哪能不知道每个人的底细：陆霖之前就是个饭店老板兼顶级大厨，郝云是卖情报的，除了小王爷李治东曾经服过役、也杀过人以外，没一个靠得住…… 对了，还有刚才抄起扫帚、怎么看怎么像饭店跑堂伙计的，这最后一个戴着斗笠的男人。总之，完全……完全就不靠谱嘛！ 如果这些人里有那个“圣女”小雨，自己倒也能心安，但是闯关要求又明文规定了，必须全部是男性出战，不得有女性参加——摆明了就是知道，这边有“圣女”助阵，不让圣女出战的规则啊！ 心中一边想着，蒲涛突然听到，四周传来了各种惊呼和欢呼交织的叫喊声，这才意识过来，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入了场，走到了第四关的场地中央。场地并不大，比起之前猎狼的场地，只有大概一半大小；大概是为了防止误伤，四周也筑起了土墙。 蒲涛连忙向对面望去，顿时心里就凉到了谷底：身背长弓的帕耶延，手中挽着流星锤、绕得呼呼作响的果赤烈，以及比大皇子还要壮硕一圈的德柏吉，这几个著名勇士，全部都在对面，正用打量小鸡的眼光，轻蔑地望着这边。 蛮族的另外两人，一个胖子持着将近三平方米、大概有三个炊事班大锅锅盖那么大，将近半寸厚的钢铁重盾，立在最前方，看上去应当是“城墙”阚泰拉，也是著名的蛮族勇士之一，据说他持着重盾，可以正面拦下攻城锤的全力一击；最后一人蒲涛倒是不认得，不过看他全身上下都吊着诡异无比的骷髅头，脸上带着面具，左手摇着一串骨头做成的风铃，右手持着一杆歪七扭八的木杖，应该是蛮族中极为稀少、战斗方式极为古怪，会各种奇怪魔法咒术的职业，“萨满”！据说一个萨满，在有队友保护的情况下，可以轻松玩死一整队的天凡帝国士兵！ 防御战士、近战战士、中程战士、弓箭手、萨满……蛮族这五人的职业配合，简直完美！ 听着蛮族那边大呼小叫的欢呼吵闹声，蒲涛已经不好意思再站在场上，甚至不想望向身边所谓的“队友”：娇生惯养的王爷，情报贩子，厨师，跑堂伙计，再加上一个身为文官的自己…… 同样是五人小队，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这就是，天凡帝国要出战的五个人？” “他们……他们是来送死的吧？” “就一个人穿着铠甲拿着刀，其他几人连武器都没拿……看来等会儿都得靠他了。” “不对，最前面那个，手里不是拿着扫帚么？” “你在逗我嘛？你觉得他会用扫帚去打架？说不定看上去是扫帚，其实是‘上古神器’！一下就能把对面全部打死的那种！” 听着不远处场外传来的各种议论，蒲涛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自己非但靠不住，而且最前面跑堂伙计手里的扫帚，还是自己借给这里用的，扫帚柄上还刻着自己的姓，根本不可能是什么上古神器啊…… “那么，第四关，五对五的对决，准备要开始了！双方确认出战人员，无关者退出场外！” 蒲涛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想要跟着场内的工作人员一起从身后的木门溜出去，然而已经晚了：身后的木门“砰”地一声关了起来，听上去还有铁链栓了两圈。 跑不掉了。 “我们这边，没有问题。随时可以开始。” 最前方的厨子陆霖懒洋洋地举起了手。对面的蛮族，德柏吉也走向前一步，声若雷霆：“我们这边，也准备好了！你叫，陆霖，对不对！等会儿，我要亲手，把你撕碎……” “您就做梦吧您勒。” 陆霖看上去不屑地挥挥手，又凑在他身边的，戴着斗笠的人耳边嘀咕着：“等会儿记得别打死了！稍微留一下手，也不要赢得太快，给他们一点儿面子……” “那要不要放过来两个，给你们打？” “不用了不用了。那你还是直接都解决了吧。” 蒲涛摸不着头脑地，听着前面两人的对话，就看到戴斗笠的男人向自己走来，摘下斗笠，递向自己：“麻烦帮我拿一下。很快就好。” 蒲涛愣愣地点点头，接过斗笠：“哦，好好好……” 场外主持人大喊：“所有人，准备——” 之前戴着斗笠的男人，伸手随意挥舞了一下手中的长柄扫帚，满意地点点头，一人向着对面五人走去。 对方蛮族，五人同时露出嗜血的冷笑：“既然，有不怕死的，就先拿你开刀——” “——开始！！！” 只听得场外，通过扩音魔法阵响彻全场的震天大吼，一瞬间，蛮族五人，同时向着拿着扫帚、像是准备扫地的“跑堂伙计”冲去！ 正面狠狠撞来的巨盾！ 带着风声的流星锤！ 快如闪电的连珠箭！ 德柏吉的重拳！ 以及萨满头顶瞬间浮现的，一个个尖锐哀嚎着扑来的，深紫色的骷髅头！ 刹那，五人的杀招，同时向着最前方手持扫帚，随意向前走去的男人，伴随着充满杀意的怒吼，排山倒海，铺天盖脸地招呼而去！ 根本没有人，可以在这五人的合击中活过一秒！ 蒲涛下意识地向后跌坐在地上，双手捂着眼睛。 自己就要死了么—— 然后，就是一连串轻微的闷响。 接着，全场突然变得十分安静。 除了向自己走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谢谢你帮我拿斗笠。” 平静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蒲涛不敢相信地，突然瞪大双眼，只见手持扫帚，刚才将斗笠递给自己的“跑堂伙计”，微笑着从自己手中接过斗笠，再次戴在头上，又朝着前面站在原地、根本没动过的其他三人走去：“我是不是动作有点儿快？” “是有点儿，不过赶快结束了也好，我不喜欢在这里被当猴子看……” 蒲涛此时，目光已经凝固在了前方。 原本气势汹汹的五个蛮族著名勇士，此时已经整齐地倒在了地上，倒成了一排。 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此时，场外主持人不敢置信的声音，才响彻了全场： “……第，第四关，天凡帝国五人组……获胜！！完胜！！！” 二五五、过七关（七） 虽然知道王二很强，这场比赛必胜，但就连陆霖也没想到，王二竟然这么干净利索地解决了战斗，丝毫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一把拉起依旧坐在地上发呆的，好像叫做蒲涛的文官，陆霖的心思，还在刚才那场战斗上。 原本以为，到了王二这个等级，他的出手肯定自己什么都看不清楚、就像之前制服小雨的时候一样；但不知为什么，陆霖却发现，这一次王二动手制服对方五人的过程，自己竟一步步看得一清二楚。 从向左前方迈步、躲开最先抵达自己的盾击和连珠箭开始，王二的每一个步骤每一个动作，都十分清晰流畅，在自己脑海中一清二楚。 向右前方迈步躲开巨盾和连珠箭，顺便握住巨盾的边缘；下一刻，轻歪身体让过随后的铁拳，右手扫帚让过流星锤的锋芒、一扫帚将使铁拳的打趴下，左手顺势将巨盾从胖子手中夺下举起来，挡住向自己飞来的骷髅头；再下一刻，转身将巨盾对着萨满扔出去，趁着转身空隙再次躲过下一连串弓箭、顺势一脚将胖子踩在地上；最后一瞬，揪起此时才扑到自己身前的、使流星锤的那个，再次向人群最后那个使弓箭的砸去，顺势再在倒在地上的胖子和铁拳脑袋上补一脚…… 这一切动作，都发生在短短的两秒，不，可能只有一秒之内，一切行云流水到，看上去对他来说就像是吃饭喝水般，轻松简单惬意。 陆霖毫不怀疑，如果换成小雨或者石头、大皇子之类的强者上去，肯定会是一场苦战，即便可以获胜，也一定非常艰辛；但对王二来说，看上去简直就是—— 五个幼儿园小朋友？ 不对，这个世界没有幼儿园，只有学堂。以后还是少带点儿过去世界的习惯及用语，现在就连小王爷都会“卧槽”和竖中指了，郝云自不必说；慢慢地，身边的人也被自己影响得越来越“地球化”，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感慨着自己的思维发散力，陆霖拍了拍依然有些惊魂未定的蒲涛肩膀，再不管他，而是拉起站在入场门口，灰发小姑娘小雨的手。看上去她已经在场外等待多时了，虽然表情冷淡但眼神中透露着明显担心神色；陆霖另一只手揉了揉稍微有些粗糙的灰色发丝，嘟囔了一句这姑娘该洗头了等会儿要记住提醒，不管小雨似乎有些羞怯低下的头，和郝云等人互相对了一下眼，便一起向后面刚才大皇子的休息室走去。 “听说，你们打赢了？” 休息室里，大皇子正在换干净的衣服，地上几个泡着脏衣服的水盆里面，全是鲜血；听到众人的脚步声，头也不抬地说道。陆霖点点头，顺手把小雨拦到身后：“别看……嗯，我们是赢了，赢得干净利索，没有给天凡帝国丢脸。你刚才没受伤罢？” “要不是为了思考等会儿唱什么歌，我才不会打那么久呢，三拳两脚就都搞定了——你认为我会有事情？对了你说我等会儿唱什么歌比较好……” 大皇子将干净的外套披在身上，这才抬起头来，陆霖看到他脸上全是愁色。 面对五十头饿狼都不会发愁的天凡帝国大皇子殿下，身高两米的壮汉，此时此刻，却为了唱歌而苦恼万分，这样的反差让陆霖觉得有种莫名的萌点；然而萌是一回事，为大皇子排忧解难是另一回事，于是陆霖摇摇头：“这谁知道啊，你不是背下来了那么多首歌么？等会儿她点什么，你唱什么呗——” 就像ktv点歌机一样。 当然这后半句话并没有说出口。 “说的简单……诶，李治东你不是很能讨女孩子欢心么？你来猜一下，像她这样的姑娘，等会儿会出什么题目？还有几分钟时间，我再练习一下。” 眼看为了女人，大皇子连自己的尊严都不顾了，就要低声下气向李治东询问，陆霖连忙不顾礼节，将他提着胳臂揪了起来：“准备好了就赶快出门！趁着现在还可以走动路说得了话，就直接上场吧！别等会儿一紧张，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喔喔，好好好……” 已经穿好新衣的大皇子，唯唯诺诺地，被陆霖和李治东向外推去，外面再次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和呼喊。 “大皇子本人，刚才已经连闯了加了难度的三关，我们每个人都看在眼里。还有他的手下，也真当得上是藏龙卧虎，每个都英勇无比……” 走出临时搭建的帐篷外时，主持人正照着稿子念着，这句话顿时遭来了一片嘘声；主持人看上去貌似也觉得有些不妥，连忙改口：“……总之就是非常厉害！成功战胜了公主的卫队，夺得了胜利！让我们再次以热烈的掌声，为天凡帝国大皇子李辰芳的卫队，之前的浴血奋战，表示祝贺！” “噢噢噢噢——” 有很多时候，民众的欢呼是不需要理由的：比如现在。听到主持人的话语，所有人顿时呼喊出了声，以最热情的姿态迎接大皇子的到来。 “好了，接下来，交给你了。” 将大皇子送到门口的陆霖，重重拍了拍大皇子的肩膀，颇有点想一脚踹在屁股上把他踢出去的冲动，最后还是忍了：在这种场合，不能坠了他的面子。主持人也喊出了声：“看！这就是我们的英雄，我们奋不顾身，为了美人不顾一切的英雄！不过他现在还要过三关，才能最终娶回他的新娘，不知道他能否如愿以偿呢？现在，有请我们北方最为美丽也最为聪颖的女人隆重登场，为天凡帝国大皇子殿下，准备第四关的谜题！” “噢噢噢噢——” 人群中再次发出一阵阵山呼海啸般的呼喊，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聚焦在了正前方通往第五关的门口，那里即将是公主走出来的地方。 欢呼声持续了十秒钟。 二十秒钟。 一分钟。 门口依然没有任何人影。 “人呢？” 虽然民众依然在欢呼着，但人群中，已经传出了阵阵的质疑声。陆霖戳了戳李治东：“怎么回事儿？那边的娜娜呢？” “不知道，我去看看……” 李治东拉上了郝云，两人在士兵指引下，沿着旁边蹿向了第四关与第五关的关口。 然后，又是一片寂静。 “美丽的姑娘总是带着几分羞怯，就算我们草原上的女神，也不例外。因为心中的那份微微的娇羞，她想让我们的勇士多等待一小会儿，好慢慢酝酿那份感情……” 现场的主持人可谓是十分有经验了，连忙笑着说着救场的话；正在此时，人群中再次传来一阵骚动，打断了他的话语。 原来是，蛮族那边终于有动静了，看上去一阵闹哄哄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要出来了！我们北方荒原上，最美丽的公主，像一支含苞待放的玫瑰花……” 所有观众，包括陆霖在内，情绪都情不自禁地被带动感染了起来，心跳速度加快；大皇子抿着嘴，向前走了两步，然后…… “诶诶诶已经开始了？这么快就到这里了？让我把这点儿吃完……” 含糊的声音从第五关入口处传来，只见娜娜左手拿着咬了两口的鸡腿，右手拿着啃了一半的煎饼果子，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满脸是油，有些不知所措地左右望了望，又看着前面木然呆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大皇子，这才一口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啊呀噎死我了，整整化了一早上的妆，才有空吃点儿东西……你，你来了？” 全场寂静。 陆霖掩住了脸。 我的天哪…… 这是和亲典礼，不是逛美食街啊！ 大皇子瞬间已经恢复了平静，从兜里掏出了手帕，走上前，轻轻擦掉面前女子脸上的油渍：“嗯，我来了。我闯过了四关，只剩最后三关，就可以……将你娶回家了。” “你你你你干什么！我们还不是夫妻呢！” 等到大皇子将娜娜脸上的油渍擦干净后，娜娜才反应过来，一个小跳向后跳去：“别这么亲密！说不定，说不定你连这一关都过不了！” “我一定可以的。相信我。那么，出题吧。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大皇子坦然一笑，在他原本硬汉无比、平日里杀气馥郁的脸庞上，第一次显现出了一抹温柔。 郝云戳了戳陆霖：“你看他，他虽然脸上装得像，但是腿在发抖……没事儿吧？” “我，我不知道，别问我，但愿没事吧……” 陆霖这才把手从脸上放下来，望向场内。娜娜显然也没想到，一直以来见了自己就害羞的大皇子，突然大胆起来，反倒让她自己有些不知所措；不过这种僵持只持续了一小瞬间，下一刻，娜娜低下头，使劲又啃了两口鸡腿、一口煎饼果子，用劲咀嚼了几下、又全部咽下去后，这才抬起头来：“那好罢，我现在，就给你出第四关的题！听好了，你必须以这个题目为名，现场在十分钟之内作出一首歌，并且唱出来，必须是我们从来没听过、大陆上从来没有流传过的歌曲才行！如果做不出来或者乱唱一气，那就判你输掉！听清楚了么？” 大皇子微微一笑，点点头：“听清楚了。你说吧。” 娜娜皱起眉头，似是在沉思，主持人恰到好处地大吼道：“那么，大皇子即将迎来他的第四关，歌唱关！娜娜公主即将出题，他能否在十分钟之内，作出一首新歌并唱出来呢？” 差一句“让我们拭目以待”，就可以去主持非常61了。陆霖心里禁不住吐槽道。 “那……那你听好了！” 沉思了片刻的娜娜，干脆一跺脚，举起了手中还剩下一半的鸡腿和煎饼果子：“就以‘美食’为题，为我写一首情歌！题目就是‘美食’！听清楚了么？” 全场再次寂静。 主持人愣了一下，连忙跟上：“娜娜公主出了题目！这是一道非常难的题，居然要以‘美食’为题，写一首情歌……这怎么可能？计时现在开始……” “……不需要十分钟。现在就好。” 大皇子再次温柔一笑，举起手：“谁有马头琴，借我用一下？” “大皇子殿下，他居然没有思考，却向场边走去，借来了一柄马头琴……他要干什么？” 在主持人不解的话语中，以及全场不知所措的目光中，大皇子李辰芳走向了场边、拿起了好事者递来的马头琴，调了两下音。 全场唯有陆霖，露出了一丝微笑。 “听好了。娜娜公主，我为你写的，以美食为题的情歌——这首歌的歌名，叫做，‘觅香’。” 大皇子拨了两下弦，冲着娜娜点了点头。娜娜不知所措地回应着：“啊，好……” 旁边的侍从为大皇子描好了扩音魔法阵。下一刻，马头琴的琴声便响了起来，温暖舒适；再下一刻，歌声，从持着马头琴的，两米高的壮汉口中，温柔地唱了出来： “春风十里，五十里，一百里 北方荒土地，龙落城故里 德芙巧克力，香草味八喜，可可布朗尼 榴莲菠萝蜜，芝士玉米粒，鸡汁土豆泥 黑椒牛里脊，黄焖辣子鸡，红烧排骨醋酱鱼 不如你，全都不如你 冰糖雪梨，梅菜扣肉饼，柠檬味雪碧，椒盐九肚鱼 白酒青啤安慕希，不如你 春风觅香穿过谁家庭院 捎走谁的收获，自处寻开心 和煦的春风吹过荒土地，终于找到你 等这春风潇洒去 带走不忍心，时光慢慢行 永远爱你，好比一把火炬，春风吹又起……” 娜娜呆住了。 除了陆霖以外，所有人，都呆住了。 轻柔如同春天般的歌声，通过扩音魔法阵，响彻了全场。五月底，春天尾巴里的一阵暖风吹过，将大皇子的歌声带向更远的地方。 所有人，一瞬间都陶醉了，陶醉在这歌声中，脸上情不自禁跟着露出了微笑。 “……春风觅香，抚你发尾脸庞 偷你娇羞红妆，去做花衣裳 摇曳的裙摆荡漾着光芒，这世上无双 又是一年好风光 跃大街小巷，寻你的模样 熙熙攘攘，纸鸢随风飘扬，只为一缕香 春风觅香穿过谁家庭院 捎走谁的收获，自处寻开心 和煦的春风吹过荒土地，终于找到你 等这春风潇洒去 带走不忍心，时光慢慢行 永远爱你，好比一把火炬，春风吹又起 春风吹了柳儿绿，燕儿飞 桃花再美丽，溪水儿清，全都，不，如，你” 待到最后一个音落下，大皇子似乎陶醉在了自己的歌声中，轻轻在琴弦上按下最后一根弦，闭上眼睛停了片刻，方才睁开眼，望向面前的蛮族女人： “这首写给你的歌，你，满意么？” 二五六、过七关（八） “真的没想到，没想到……” 即便歌曲已经结束了许久，在场所有人，依然沉浸在歌声的余韵中，无法自拔。郝云摇头晃脑地感慨着，一旁李治东点头应和：“是啊，完全没有想到，大皇子殿下，居然也有这么感性的一面……” “喂，你们也知道是怎么回事的吧！” 陆霖望着这两个分明知道是自己写的歌的人，气得哭笑不得，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 “不过确实挺好听的……陆霖，你这首歌，觅香园——” “对。本来就是我给我饭店写的主题歌，准备这次回去就推出的，结合我本来打算弄的那些娱乐产业一条龙，届时推出，为我的觅香园增添光彩用的……结果现在就成这样了。” 陆霖十分无奈地摊了摊手，示意所有人看向场上。而此时，场中央最为所有人关注的两人，正相对站着，彼此陷入一种莫名的沉默当中；不过大皇子是面带微笑的，相比较之下，娜娜则陷入了局促不安当中，只会低着头，一口一口地吃着手上的食物，好像手上的鸡腿和煎饼果子可以吃一年一样。 “怎么样？回答我的问题，女人。我的歌曲，你，满意么？” 大皇子上前一步，继续面带微笑。看来刚才的发挥，他自己也非常满意。 不过这满满的霸道总裁既视感是怎么回事？就差挑起她的下巴、再低沉又邪魅狷狂地来一句“女人，你这是在玩火”了！ 从初中生进化到霸道总裁，这跨度也太大了一点儿吧！ 就算是无师自通，你也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厉害！ 陆霖在这边心里疯狂吐槽且不提，在场上，娜娜显然很吃这一套，原本健康的小麦色脸蛋，还是飘起了两朵肉眼可见的红晕，抿着嘴角：“……我，我……” “说呀。为什么，不说了呢。” “……就、就算你，勉强过关了吧！” 娜娜一跺脚，扔下手中已经吮得一干二净的鸡腿骨头，扭头就往后面第六关走，再也不看大皇子一眼。李辰芳则愣在了原地，挠了挠头，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然后，就感觉到了肩膀上一连串的拍击。 “发挥得不错嘛！” “这下稳了，十拿九稳那种。” “你有没有注意到她看你的眼神……” 当然就是来自于直接围上来的陆霖、郝云、李治东等三人了，李辰芳这才清醒了下来，笑了笑，重重拍了拍陆霖肩头，小声说道：“多谢你了……回去请你吃饭。” “疼疼疼，你不知道你这巴掌有多大力气么？” 陆霖立刻跳开，疼得呲牙咧嘴揉着肩膀：“……别说请我吃饭了，能不能提一下订酒合同上的收购价格？这才是实在的……要么回去麻烦和你爹说一下，以后别让我再干事儿了，我要专心开我的饭店呐。” “只要把娜娜娶到，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行，就冲你这句话，我信了。” 与此同时，一直愣在那里的主持人，终于反应了过来：“恭喜天凡帝国大皇子殿下，以一首旋律优美动听的‘觅香’，成功闯过第五关！在他的面前，只剩下最后两道关卡，问答关，和最后的神秘关卡！虽然已经成功闯过五关，但千万不能大意，不知道在前方，还有什么样的刁难在等待着皇子殿下！……” “走吧，乘胜追击，最后两关一口气搞定，我们就可以收工回去了。” 于是在场边围观群众的一次又一次高呼声中，连同小雨、王二一起，五人簇拥着大皇子李辰芳，伴随着阵阵欢笑和祝福，共同迈过了第五关，走向了第六关。 “你说，娜娜这次又会出些什么题目，来进行刁难？刚才她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 陆霖等依次拍了拍大皇子肩头，退下场后，郝云还是耐不住好奇心，开始叽叽喳喳起来。王二和小雨两人并没有回答的意思，李治东也不吭声，唯有陆霖想了想：“刚才考过了武力、文采，我觉得吧，接下来应该考的是智力了。” “智力？怎么考？” “就是类似于树下一只猴，树上骑（七）只猴的脑筋急转弯问题吧……” 正当陆霖用赵本山小品段子，将包括王二在内的众人逗的乐不可支时，刚才抢在众人前方跑到第六关的娜娜，已经重新整理完毕，走了出来，脸上也没有了之前那样的匆忙神色，而是变得平静了许多，款款走到第六关已经搭建好的台子上。 “皇子殿下，刚才的歌曲，就算你做得不错吧。不过接下来的关卡，难度系数，可不只是唱歌那么简单了。三道问题，三个方面，如若有任何一个问题没有回答出来，那就到此为止了。” 大皇子慢慢走到了台下，眯着眼仰起头，看着台上的女子，表情平静。 气氛一时紧张起来。 大皇子闭上了眼睛。 四周的人群也沉默了下来。 “……好，没有问题。你，出题吧。” 过了片刻，大皇子睁开双眼，脸上再次浮现出了自信的微笑。 旁边一直非常紧张的主持人，此时也对着扩音魔法阵大声喊道：“连续闯过五关的大皇子，什么条件都没有提出，干脆利索地应下了挑战！不知娜娜公主殿下会给出什么样的难题，天凡帝国的大皇子殿下，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回答呢？第六关，问答关，现在开始！让我们拭目以待！” 你终于还是把那句台词说出来了啊！ 主持人你真的不是非常61穿越过来的么！ 等会儿典礼结束以后，我就过去找你看看你是不是穿越过来的啊！ 且不顾陆霖这边心中再次开始的疯狂吐槽，台上的娜娜点了点头：“那好，不多说了，直接开始第一道题好了。这是一道算学题，你可以进行计算，我会提供纸和笔。” “算学？” 听到娜娜的话语，所有人都是一呆。 脑袋里全是肌肉的蛮族，居然要考大皇子算学？ “刚才我过去和蛮族那边对接时，听说这个娜娜公主，以前曾伪装成大陆上的普通人，在大陆多所学堂学院进行过学习，知识水平非常高……说不定，她还真会将大皇子考倒呢！” 郝云又开始习惯性地小声叨叨，陆霖摇摇头：“算学……应该问题不大。最难不过就是鸡兔同笼问题，多少个头多少条腿，问有几只鸡几只兔之类的……都非常简单。” “对了，忘了你也是当时新年庆上，笔试成绩第一的牛人了，算学方面全对的那个……” 对于郝云有自己当时新年庆成绩情报这一点，陆霖丝毫不感到有任何意外；只是这个世界，算学也就是数学，发展得确实不怎么样，连微积分都还没出来，最多最难的，也就是二元二次方程组罢了。 对自己来说自然是无妨，但是对大皇子…… 他自小接受的应当都是精英教育，问题不会很大吧？！ 想到这里，陆霖突然心里也没有谱了。 陆霖思考的同时，台下也已经有人抬上了另一套桌椅，在桌上放好了纸笔。看着准备就绪，娜娜才再次开口了：“那么听好了，第一道题是这样的：我准备帮厨房做一个圆形的锅盖，锅盖最宽处也就是直径，刚好有一米。那么这个锅盖面积有多大？如果我要给锅盖周围沿着圆形的边环绕一圈铁丝用来加固，我需要截取多长的一截铁丝？” “这算两道题！不是一道！” 下方立刻有人喊道，不过大皇子却摆了摆手，眉头却轻轻皱了起来：“无妨，就按一道题来算好了。这道题……” “看人家皇子殿下，多大度！说一道就一道！” “那是因为这道题简单才对吧！” “简单的话，你倒是说啊！答案是多少？” “那还不简单，边长一米的锅盖，肯定面积也是一平方米，四条边总共加起来需要四米的铁丝……” “……你家锅盖才是正方形的吧！！” 听着下方的议论，一开始表情还多有不屑的，陆霖身边的几人，慢慢脸色也都严肃了起来。 “圆形的锅盖？边长和面积？” “等等，我去拿个锅盖量一下……” 陆霖皱起眉头，抿起了嘴。 这样的题，对于任何一个地球上接受了九年义务教育的同学来说，都是一口就可以报上来的答案：周长等于πd等于314米，面积等于2πr平方等于0785平方米。 但是在这个世界上…… 好像自己目前为止接触过的算学，还没有圆周率这个东西吧？！ 那么大皇子，该怎么样才能计算出来？ “……我做出来了。题目不难。” 就在陆霖为李辰芳担心时，大皇子在纸上写写算算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点了点头：“需要314米长的铁丝，面积大约是08平方米。这样的答案，可还正确？” “……你，你是怎么得出来的？！” 娜娜显然也吃了一惊，不可思议地望着台下的大皇子。大皇子点了点头：“因为前些日子，我去监察我麾下禁卫军新制造出来的马车，车轮直径恰好就是一米，工匠已经量过了，包裹车轮所需要的铁皮就是314米一圈……至于面积的话，我大概在纸上画了个圆，然后裁剪拼贴了一下，差不多就是边长一米的正方形面积的五分之四——也就是08平方米。这样的答案，你可满意？” 大皇子举起手中的演草纸。娜娜撇撇嘴：“就……就算你过关吧！周长确实是314米没有错，但面积应当是078平方米……我刚才也没有说应当精确到哪里，算你过关了！” 台下顿时爆发出一阵掌声。陆霖原本紧张的心情，也放松了一点儿。 虽然李辰芳用了比较取巧的方法，但总体说来，结果还是相差无几的。 就是不知道，第二题和第三题会是什么了。 “这一题，算你答对了！虽然不是我想要的……” 娜娜摇摇头，面色再次平静了下来：“那么听好了，第二题。如果我嫁给你以后，我们两国的和平条约突然作废了、突然再次爆发了战争，你会怎么做？” 听到娜娜的问题，原本还在喧闹、讨论着“圆的面积该怎么算”的所有在场观众，顿时全部安静了下来。无论蛮族还是天凡帝国，无论平民还是士兵还是士官，所有人都支起耳朵，想要听大皇子李辰芳对于这道题的回答。 陆霖脸色也正了正，低声说道：“这应该是她想问很久的问题了……说不定也是，她最想问的问题。” 没有错，这道题，不止娜娜在内，其实所有人都想问大皇子李辰芳，都想知道答案。 到底，这次的和亲以及和谈，算是什么？ 两国之间，以后真的会有像样的和平么？ “……这道题，我依然是现在就可以回答你。而且，我接下来的每一个回答，我所说的每一个字，你都可以用笔记下来，用魔法水晶记录下来——我将说到做到，言出必行。” 似是早就预料到，娜娜会问类似于这样的问题，当全场都紧张下来时，唯独当事人的大皇子李辰芳，表情依然是轻松的，向前走了一步，朗声说道： “我不知道，你们白阳氏族和黑月氏族，对于这一次和谈，究竟是怎么看的，有什么样的打算，是真心想和平？抑或只是个缓兵之计，想要休养一下、来年或者后年再反攻？我不管你们的想法，但作为我，天凡帝国大皇子，前任征北军统帅、现任禁卫军统帅，天凡帝国继承候选人之一，我个人是这么想的：我，希望这是一场真正的和平。 有的人可能认为我在说笑话，我听到那边的议论了，‘死神怎么可能渴望和平？’对，这次，我确实想要，真正的和平，就如字面上的意思，不再发生任何战争——无论在你我之间，还是天凡帝国和大陆其他国家之间。 我丝毫不否认，我曾叱咤战场，但我也亲自送别过无数士兵的最后一口气，为他们掩上眼睛。那时候，我就在思考，我们为什么要打仗？得到的答案很简单：因为不管你们，还是我们，都想要更好的生活。那么为什么，我们不可以用其他方法，来达到这样的目的？ 这样的想法，我想了很多很久，后来的和谈，我也是一直在推动——现在终于和谈达成了，我很欣慰，也很开心快乐。我会努力保持这份和平，在我作为天凡帝国大皇子的身份之下，我会尽量努力，不让战争再次发生——至少不会由我们挑起。这是我的承诺。 但如果你们再次挑起战争，我会努力再次推动和谈，去努力保持，这来之不易的和平；但倘若你们一意孤行，一定要发动战争的话，那我也只能再次披挂上马，用手中的钢刀和铁枪，将和平再次夺回来——这也是我的承诺。绝不主动发动战争，但如果你们一意孤行，我也绝对不会手软。就这样。 我的回答，到此完毕。不知你可还满意？” 二五七、过七关（完） 大皇子的话音落下后，所有人再次陷入了寂静。 片刻之后。 “啪，啪。” 陆霖首先一下下地鼓起了掌，掌声清脆，在寂静的第六关场地中，显得格外刺耳。 “啪，啪啪啪啪啪——” 接下来是第二个，第三个，然后，一连串的掌声响了起来，到最后，甚至变成了一连串的，雷鸣般的，山呼海啸般的掌声浪潮！ “好！” “讲得好——” 间或夹杂着一两声这样的呼声，到最后，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甚至比掌声还要响亮！ 而第一个带起掌声浪潮的陆霖，却深藏功与名地停下了鼓掌，微笑着望着场中央，轻轻点了点头。 大皇子的这番话，显然是早就构思好的，代表着天凡帝国对这次和谈的态度；借此机会，刚好面朝大众，借大皇子的口说出来，告诉所有人，以及告诉全大陆：我们这次，就是想真真正正地搞和谈，而并不是那些子虚乌有的，只是“表面”的和平。 虽然后面有些话，说得十分实在，简单来讲就是“你们要真打过来，我肯定也会再次上阵和你们打”，但这样的话语，方才显得不做作，很真诚。倘若作为天凡帝国的大皇子，一再保证“无论你们怎么挑衅、我们绝不开战”，这样的话语，所有人可能反倒会觉得虚伪，完全就是做不到的假话。 正因为大皇子李辰芳这么说了，因此，这番话反倒显得更为真挚一些。 “……那也就是说，如果我嫁过去，该打仗还是会打仗的，对吧？” 场内唯二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的，一个是大皇子李辰芳，另一个就是娜娜公主了，只见她点了点头，面色不变地这么说道。大皇子立刻慌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今可能会阻止战争的发生，但倘若真要打仗，我也没办法……哎呀，总之……”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下一题。” 娜娜看上去依然任何表情都没有，让人猜不透她的内心。果然女人都是喜欢听假话的么？陆霖不禁猜测着。 “喔……” “最后一道题，听好了。这道题比较简单，依然是如果我嫁给你以后，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和你的母亲大人一起掉在了水里，你会先救哪个？” 所有人再次愣住。 这，这算是什么问题？ 全场沉寂。 陆霖再次捂住了脸。 这…… 这不是自己前两天，在铜锁关里，和郝云以及李治东等人开玩笑时候说的、“全天下男人最难回答的问题之一”么！ 怎么被这个姑娘听到并且记下来了！ 一瞬间，陆霖想要自裁以谢天下的心都有了！ 完全可以预料到，从这一天以后，当娜娜的“过七关”在全大陆流传开来，无论大皇子是否过关，这个问题肯定会广泛流传开来，并且被全大陆的女性，乐此不疲地拿来考验自己的丈夫或者男友—— 而这一切的根源，都在于自己多嘴，和郝云以及李治东聊天时候，一不小心让娜娜听到了！ 陆霖身旁，郝云和李治东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两人的脸色，瞬间也变得尴尬无比；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最后，还是一直木讷的小雨，打破了平静：“……我好像听到你们讨论了，你们当天的……答案是什么？我，很好奇。” 好奇你个鬼啊！你又不是千反田爱瑠！ 以后你也要长成这种追着男朋友问、我妈和我掉河里你先救谁的女人么！ 我首先，一万个不答应！ 而且以你的身手，分分钟从河里面救出来一百个人好不好！ 望着小女孩诚挚的眼神，陆霖挠着头：“这、这个……我……其实有很多种答案的，你想要听哪个……” 正在此时，台上的两人，终于有了反应。 大皇子从最初的诧异发呆当中，终于醒悟了过来，皱着眉头，抿着嘴：“你这个问题……出得有点奇怪啊。我可以不回答么？” “不行。不回答就是认输。” “但是讲道理，就你之前把玫瑰扔到我胸口的那一手，我觉得，应该不需要我救你，你一个人就能将我的母亲大人救起来……” “……我是荒原上的人！这辈子没见过河和海！怎么可能会游泳！” “喔，那我会选择，让士兵下水，把你俩都救起来。” “为什么不是你亲自来救！我的题目里可没有说有士兵！” 大皇子羞怯地低下了头：“这个，我出行肯定会带亲卫兵的啊……而且，我……我也不会游泳……” “……那、那就假设你会游泳！而且假设你没有带亲卫兵！” “这怎么可能，我出门肯定会带亲卫兵的。我怎么会什么士兵都不带，和你以及我的母亲，跑到我们三个都不会水的危险地方去？” “……你别管！都说了是假设，假设！假设我们出行，你谁也没带，到了这么危险的地方，比如坐船一起去河上，然后船翻了……你先救谁？” “我，我先喊救命……因为我也不会游、游泳，叫救命比较靠谱一些……” 娜娜捂着脸：“竟然忘了你也不会游泳……那假设你会游泳呢？” 于是，大皇子终于陷入了沉思。 台下所有人，包括陆霖等人在内，满脸是汗地看着台上这一应一合，终于停下来像是“吵架”的两人。 没有人再开口质疑，“娜娜公主你这不是一个问题”了。所有人都看得非常清楚，现在场上，这两人已经陷入了独属于那两人的二人世界——即便有这么多观众，这一对，就像没看见一般，按陆霖心里的意思就是“当众洒狗粮”。 几乎所有人心里都有了这样的感触：不愧是一对，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两人如若不成亲，那可真的是，天理不容了！ “光明神啊，他终于不反驳我了……” 场上似乎悠悠回响着，娜娜无可奈何的轻微叹息。 于是又过了片刻。 “……我有答案了，你要听么？” 大皇子终于抬起了头，眼中闪着光亮。包括娜娜在内，每个人眼中都一亮：这家伙，终于有答案了！ 娜娜满脸期待：“你，你快说！” “我，我两个人一起救！” 全场目瞪口呆地，看着自以为给出答案、从而洋洋得意的大皇子。陆霖的下巴掉在了地上，郝云目光呆滞，李治东抽着嘴，一向遇到什么事儿都不会惊慌的王二，此时身躯，竟然也略微地颤抖着。唯有小雨，看上去什么都不懂地，左右望望：“我觉得，他的答案……还不错啊？” “是、是不错，不错……” 陆霖擦着冷汗地摆摆手，心想回去是不是有空要好好教育一下这个小姑娘，有关情商方面的事情，就听得上面大皇子因为娜娜半天不说话、从而自己更理直气壮了几分，大声地说道，声音洪亮：“因为无论是你，还是我娘，都是我心中非常重要的人！我又会游泳了，我长得这么壮，你又不胖，一个肩膀抗一个往岸上走，不就完了！怎么样，我这样的答案，你……可满意？” “我……” 全场只看得娜娜一言不发，低着头，肩膀慢慢抽搐着，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从喉咙深处勉强挤出了一个字；大皇子有些不解，走向前两步，正要上台询问时，却听得娜娜握着两个小拳头，跺着脚，突然爆发出了一连串的大喊： “我就知道你会是这个答案！我早就该猜到的！给你出这种问题，简直是白费功夫！我早就该知道的！算你过关！算你过关！！来吧，来接受第七关的洗礼吧！……跟我来。最后一关，在前面的帐篷里。” 说罢，娜娜气冲冲地一甩手，走下台，拨开前面的人群，自顾自往前走了两步。众人看到，随着人群的闪开，在后面空地上正中央，有一个早就搭好的，华丽无比的大帐篷，外面装饰着各种彩带布幔，却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安排了。 “这……” “走啊，你还在等什么？” 娜娜回头，见李辰芳并没有跟上来，还站在原地发呆，于是气冲冲地又走了回来，一把拉住了李辰芳的右手，向前走了两三步，却又像刚想起来什么似的，又转头望向人群中：“刚才第四关获胜的，天凡帝国的勇士们呢？麻烦你们也过来。” “我，我们？” 被所有人目光聚焦的陆霖指着自己鼻子尖，还没等反应过来，身后的众人已经将几个一直最前排看热闹的，全部推出了人群。娜娜咬着嘴角：“对，就是你们，在第四关获胜的勇士们，大皇子的随从们，麻烦都过来一下——我需要你们，接下来帮我守护这顶帐篷，任何人都不能靠近十米之内。” “喔、喔，知道了……” 陆霖依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和其他几人走上前，跟在大皇子背后一起向那边走去；郝云和李治东却突然像明白了什么似的，脸色一瞬间变了，像是憋着什么话、一直想要说出口但奈何不是场地的那种模样，只是互相拼命地挤眉弄眼。 “……怎、怎么了？要我们过去干什么？” 陆霖实在忍不住好奇心，开口问道，结果却得到了娜娜扭头瞪过来的一记白眼；眼看大皇子也在云里雾里，然而郝云、李治东两人已经实在忍不住了，走路都在颤抖，陆霖还是没有忍住，趁娜娜转过身的时候、凑在郝云耳边：“到底、到底这是……” 郝云脸色十分惊讶，拼命地压着声音：“这么明显，你、你还没有看出来么？” “没有……” “你是装傻还是真傻？” 眼看连王二都已经了然、表情也慢慢怪异起来，陆霖不禁焦急起来：“我是真的不知道，赶快说吧……你们是想急死我？” “这还非得我说清楚？” 眼见娜娜已经拉着同样不知道怎么回事、却强撑着一本正经模样的大皇子钻进了帐篷，最后合上帐篷帘子的时候还眼神示意、众人绝对不能接近帐篷十米之内，陆霖还是丝毫不明白。帐篷那边什么声音都没有，看来提前已经布好了消音魔法阵——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人知道，帐篷里发生着什么，发生了什么。 郝云见陆霖还没有开窍，而且四周的群众也并没有打算上前的准备，自己等人的守护更多的是形式大于内容，这才凑到陆霖耳边：“你想想，什么事情，是一男一女需要背着人做、不让其他所有人看到的？用脑子想想！” “什么事情，一男一女……” 一旁李治东，和郝云，同时用怪诞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陆霖：“陆霖你别告诉我，你还是……” “……我明白了。” 一看到两人这种眼神，陆霖瞬间明白，他们两人所指的意思了。 “这……这怎么可能？这是和亲！和亲现场！第七关！怎么会是……” 陆霖惊异地刚想叫出口，却立刻压低了声音；郝云撇撇嘴：“正因为是和亲，正因为是最为困难最后一关，所以才让我们守着不让任何人接近，所以才会是……” 李治东也在一旁帮腔：“……所以我猜啊，最后一关的内容，就是看谁在上面。” “你俩这……小雨，别听他们胡说八道！他们肯定在商量和亲最后的有关事宜……” 陆霖口中这么说着，心里却也敲起了小鼓；不过过一会儿，倒也坦然了，心里变得无比轻松。 也许，这就是仪式感吧。 恭贺大皇子喜提娇妻。 而自己的任务，也终于算是全部搞完了。等会儿，说不定就可以一起打道回府，走上回家的路呢。 一想到马上就能回家，陆霖不禁仰起头，望着正午有些炽热的阳光，心情也变得明媚起来。 “是不是，大皇子就要将娜娜公主娶回家了？” 一旁的小雨，拉了拉陆霖的衣袖。陆霖点点头：“对，十有八九……不对，按他们几人的说法，应该十拿九稳地要娶回去了。” “……张恩爷爷也做好了准备，随时可以出发了，让我和你说一声……” “嗯。” 陆霖这才想起来，跟着自己回去的，还有一帮半大小子；怎么安排他们，虽然有点麻烦，但应该，问题也不大。 但愿，一切顺利吧，让自己顺利回去，再不要出什么波澜了…… 二五八、即将卷来的阴霾 人群中。 “确定了，那就是陆霖……烧成灰我也认得的模样。” “喔，合着那个人，就是把我们整到现在地步的家伙啊？” “对，就是他。不要小看他，这个男人，是我见过最为聪明可怕的家伙，甚至可以说没有之一……” 三个脸上蒙着围巾的人，就站在距离陆霖不远处，小声嘀嘀咕咕着。最开始说话的人，即便脸上蒙着围巾，仍然可以看到一道从眉心贯穿下去的伤疤，有着荒原上独有的、将近古铜色的肌肤和粗犷的衣着——若不是他的说话声音语调，完全是天凡帝国龙落城里的居民才会有的、标准不带磕绊的大陆通用语，真的会被当做是蛮族人。 至于这个人是谁，一看到脸上这道伤疤，很多人可能已经猜出来他的身份，以及他身边的另外两人都是谁了。 天凡帝国严家二公子，严羽阳。 曾任“铁盾帮”黑帮老大，殷辰。 严羽阳一直以来的得力助手，一直跟在他身旁的，斯卡特波洛克。 当然，此时的三人，聚集在这里，看上去显然就不是为庆贺大皇子和亲而来的；只是守在帐篷门前的几人，让他们停下了脚步。 “没想到，竟然是陆霖，过来和大皇子负责这次的和亲……” 严羽阳感慨着，语气中再不复当年的轻狂，有的只是饱叹岁月如梭，人生无常。任谁和他一样，一年以前还是龙落城里最有权势的富家公子之一，一年以后却沦落到北方荒原上落草为寇——差不多都会发出这样的感慨。 “那么，我们的计划变不变？好不容易联系上韩家捕奴团的人，这一批数百个奴隶好苗子，那是我们翻身的根本！如果要为了复仇的话，这一次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 斯卡特波洛克在一旁恰到好处地提醒道，似乎是还担心，严羽阳像以前那样冲动做事不计代价。严羽阳摇摇头：“当然不会改变计划，只是总觉得，应该做些什么事情……” 殷辰在一旁插话：“对了，还在部队的时候我听说，韩家好像和陆霖也有仇？如果这样的话，那我们说不定可以借韩家之手，把他们——” 后半句话殷辰没有说出来，只是用手在空中，虚比了个手刀的模样，向下狠狠切去。 “你等等，我去问一下韩勇。这里士兵多，好几个韩家捕奴团的都被查认出来了，他不敢接近这里……” “……没有错。我和他们，有仇。血海深仇。” 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从三人身后传来，使得原本周围欢声笑语的热闹气氛，顿时温度都下降了几个点。三人同时转过头去，只见一个约有六十多岁的老人，拄着拐杖，一步一个脚印，脚步沉重地走到了三人身边，眼中闪过一道极其隐约的杀气。 “韩家大当家的……您怎么过来了？您不怕……” “当然是要，亲眼确认一下，将我那两个儿子从我身边带走的那个人，到底长什么模样了——省的我亲手剜掉他的心脏时，认错人，毕竟我也有些老眼昏花了。” 老人轻声说着，表情不变，但说出的每个字，都像一块巨石，重重砸在这三人的心脏处。 “韩龙，韩聪，那两人……” “没错。正是，我的两个儿子。” 于是，三个人都明白了。 原本从这里到东方大陆的一条运输奴隶的成熟线路——韩龙负责抓捕奴隶，而在边关守城的韩聪，则花了十数年的时间，才爬到边关将领的位置，眼看韩家捕奴团就要借助这条线路发展广大，然而却被一个人以及在他身边的人，有心或者无心的算计之下，两边同时两开花，在同一天内、分别死在了铜锁关内和流云帝国境内。 老年丧子，而且是一次送别两个—— 那可以说，和陆霖有血海深仇，也丝毫不为过了！ “韩当家的，生意重要，生意重要。韩家下面还有上千号人等着养活呢，您……” “……没了儿子，这上千号人，我要他们有何用？” 老人重重地跺了跺拐杖，发出咚咚的响声。严羽阳等人不说话沉默了，又过了一会儿，斯卡特波洛克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您，打算怎么办？还按原计划想办法弄那些奴隶么？还是……” “奴隶当然是要弄的，几百个十四五岁的孩子，那可就是几百甚至上千个会走的金币……但是这个仇，肯定，也必须要报！” 严羽阳等三人点点头：“愿听其详。” “原本我们只打算制造一些混乱，以袭击公主为转移视线、然后想办法将奴隶趁乱都劫走，但现在，似乎这样的方案，需要更改一下。” “怎么改？” “这里不是说话地方。我认识一些黑月氏族的人，他们极其不想促进这次的和谈……” 一边说着，四人一边向后面走去，消失在人海中，却不知道去了哪儿。 …… “陆霖，你瞅什么呢？伸头探脑的，是不是有中意的漂亮女孩子？” 陆霖只感觉身后有人拍了拍自己肩头，于是转过身，只看到郝云一脸疑惑地望着自己，又瞅了瞅刚才自己望着的方向，摇摇头：“没有好看的女孩子啊，全是大妈……” “什么女孩子不女孩子的，刚才我好像看到，两个身影有点儿眼熟，忘了在哪里见过了……” 陆霖又张望了一下，见已经看不见了，这才望向郝云：“你有没有看见？” “看什么啊，十有八九你眼花了罢……趁机会聊聊，回去以后，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需要我帮什么忙？” 陆霖揉着额头：“那估计是我眼花了……等平安回去再说吧，无非是继续打理我那饭店，然后看看爱德华的情况。他做出的一系列事情，我很担心。” “爱德华……” 眼见郝云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陆霖不禁追问道：“怎么了？你似乎知道什么的样子？” “其实吧，有些话我一直想对你说了。” 眼看周围也没什么人注意这边，郝云干脆打开了话匣子：“你和我之间，还有小王爷，艾伦，咱们四个，算是过命的交情，对吧？” “对，没错。” 陆霖点点头。自从天香楼那次共同遇险之后，几人的关系便已经十分亲密了。 “但是爱德华……陆霖你有没有发现，是你一直在接纳他，但我们几个，和他走得都不近？” “这……” 陆霖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样。爱德华除了和自己走得比较近以外，和其他人的关系，那只能用一般来形容了。 “实话和你说吧。这个人，我们三个不是太喜欢——不止我们三个私下里通过气，还有妮可也是……其实我挺纳闷的，你为什么一直和他关系特别好，你们之间，是有过什么过去么？过去认识？” “……算是，过去认识吧。” 陆霖心想，这句话倒也不算假话，上一辈子两人确实认识，而且还是关系不同寻常的那一种。 “但是你要搞清楚，我是做什么行当的……我已经调查过了，你和爱德华，以前根本没有接触过的机会，怎么会关系这么好？” 陆霖表情变严肃起来：“郝云，你我是好兄弟，但你为什么要说他坏话？要挑拨我们两人的关系？就算以前没有认识，他也帮了我不少的忙，不过现在自己出去打算闯自己的去了，我只是想给一些支持或者进行一些合作……” “我知道我这事儿做得不地道，背后说人，本来也不是我想做的。但是，如果我有情报呢？” 陆霖眯起眼睛，不发一语。 “……就知道你不信。明给你说了，我发现，爱德华可能和二皇子那边的人有接触——” “你说什么？” “这个情报很久之前就想告诉你了，但这一路上一直都很忙，没有机会；不过眼看你就要回去了，我还是想现在给你说清楚。小心点儿他，不要那么掏心窝地对他，这是我代替小王爷和艾伦，给你的忠告。” 陆霖表情平静：“这个，真的是你们三个人的意思？” “对。我们三人私下早就议论过了，但以他俩的脾气性格，都不想当这个恶人，那也只有我来当了——” 陆霖蹙起眉头：“但就算爱德华，他和二皇子那边联系比较紧密，似乎……对我也没啥影响吧？” “你是不是傻？！” 郝云也皱起了眉毛，面色第一次变得严肃起来：“你还以为自己只是个饭店小老板？想回去以后就脱身世外、什么都不管，就把你那饭店开大？我给你说，不可能！你早就烙上了大皇子这边的烙印，而且全天凡帝国的人，都是这么看你的！现在他和二皇子那边接触……” 陆霖嘴硬着：“……说不定，只是他为了发展自己的生意，不得已为之的呢？” 郝云长叹一声：“……我就说你这烂好人脾气性格，迟早得改。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把生意做这么大的……” “怎么？” “生意场如同战场，不能杀伐果断，肯定就只有待宰的结果。更为关键的是，你现在已经不只是个生意人了，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的选择，亦或是命运什么的，你已经是站在大皇子这边的人了！你和二皇子，就已经是对立的关系！难不成你还想投到二皇子那边去？” “这……怎么可能？二皇子做出的那些事情……” “你要真投到那边，我们几个立刻和你一刀两断，以后再没联系——当然我也相信你肯定不会做出来这样的蠢事，”郝云停了一下，继续说道，“但是你想想，爱德华在你身边、借助你陆家做了那么多事，呆了那么久，难道他不清楚这些么？为什么他还要和二皇子那边的人联系？” 陆霖嗫嚅：“他……” “……不是我信不过他，他要做出来什么实在事儿，比如柳小楼，她以前不是还想杀我们，但是现在她托王二带回来这些实实在在的支票，我就相信她！但是你看看，爱德华他做的事情……” 陆霖兀自倔强：“就算投到二皇子那边，如果只是生意上的交往，影响……不会这么大吧？” “我再给你一个消息。这个消息我不知道你听过没有，但是，这是已经经过验证的，真实的，绝密消息，听完以后，谁都不要告诉，千万不要说出口，告诉其他任何人。” 一边说着，郝云一边凑到了陆霖耳边，轻声说道： “……天凡帝国，李治皇帝陛下，身体情况越来越差了，每天都要吃大量的药，才维持着平常的模样。” 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陆霖心中不断翻涌，难以平息。 怪不得郝云一直强调，自己是“大皇子这边的人”。 原来，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卷入了这么一场大事件当中了么？ 陆霖的脸色，终于黯淡下去，沉思了一小会儿，方才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好好考虑一下。” “话给你带到了，至于怎么做，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做兄弟的也只能提醒到这里……这都两个小时了，大皇子也该出来了，再不出来我要饿死了，我先找点吃的喝的去。陆霖你想吃什么？” “……随便给我带点儿就行，这里我看着，你去拿吃的吧。” 郝云最后拍了拍陆霖肩膀，自顾自转身走了。 仅留下陆霖站在原地，沉默思考着。 爱德华…… 刚才没有对郝云说出来的是，以陆霖对爱德华的了解，他可能是故意要联系二皇子那边的。 目的，就是为了和自己这边彻底断开，彻底抹消掉“爱德华是借助陆霖力量才自己变强变牛起来”这么一个印象。 一定没错，就是这样。 因为从骨子里，他就是这么一个倔强的人——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之前住在陆霖家里的时候，他总是一个人面无表情地呆着，唯有见到自己，脸上才挂起笑容。 想必，当时一直住在自己家里，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折磨罢。 只是不知道，他知不知道皇帝的事情，会不会卷入，这可以预见的风波当中了。 那么自己，要掺和进去么？ 只希望，这些可以由得自己选择了…… 二五九、小妞 5月22日，大皇子和亲典礼成功举办，两天以后。 当天到最后，陆霖等人一直在外面守到了天黑，场外面的人也都走了大半；正当陆霖几个无聊地蹲在门口，玩着陆霖自制的纸牌“斗地主”、满脸是纸条的时候，就听到身后面帐篷里，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等等，都别先扭头，先猜猜是谁走出来了！谁如果猜对了，就由他随便贴纸条，任何人都不能躲——” 满脸是纸条的郝云立刻按住了几个想要转后去的家伙，故意大声说着；然后，身后就传来了瓮声瓮气的闷吼，加上一个脑门蹦：“郝云我给你说，你要是老子的兵，老子非得弄死你！” “哎呦呦疼疼疼……” 郝云抱着脑袋蹲在一旁画圈圈去了，陆霖才转头望向大皇子：任谁都能听出来，虽然他是在责骂郝云，但不如说郝云的举动给了他一个台阶下——至少他语气中的欣喜和别扭，是谁都能听出来的。 还未等陆霖问话，第二个不怕死的李治东，嘴角扬着神秘的笑容，就凑上了前：“从正午十二点到下午六点……你们是饭没吃水也没喝，就一直在里面啊？明天还能出发么？” “……帐篷里有吃的喝的！明天，就暂缓出发一天，所有人休整一天！” “哦哦哦哦哦——疼疼疼！” “你，鬼叫什么鬼叫！” 大皇子收回敲下去的铁拳，脸上还是露出了一丝红晕：“总之……就是你们想的那样，由于种种原因，明天我们休息一天，后天再出发，回家。” 陆霖眼色也古怪了起来：“……也好，本来明天出发就有些仓促了，刚好再花一天时间整理一下，以及和蛮族——白阳氏族那边的人进行对接。不过李辰芳殿下，一天休息时间够不够？我听他们刚才说，你之前从未娶妻，这是你的正房……” 李辰芳再次扬起手，却悻悻然地放下：“你是不是也想挨揍？！算了，不和你们说笑，总之一切顺利，和亲已经圆满完成了，她会跟着我们回去。我不怎么擅长照顾人，以及照顾女人的起居，一路上还要多麻烦你了。” “麻烦什么的，就见外了……” 至于和亲是否顺利，陆霖等人，是丝毫都不担心的：准确来说当大皇子进帐篷第三个小时以后，郝云等人就点着头，装作很老成很有经验的模样：这场和亲肯定成了，不说其他的，单独列出来个第七关，大皇子也能过关。 当然，接下来郝云立刻被陆霖先一顿胖揍不提：小雨还在旁边呢，这个嘴上没门儿的家伙，也不知道是怎么才能当上情报贩子的。 所以综上所述，5月21日，所有人在原地，又修整了一天。 陆霖等人在这一天里，也当然没有闲着，和蛮族那边完成了对接。当陆霖看到数万头羊冲着自己咩咩直叫时，那场面别提有多壮观了，咩咩声汇聚成了洪流，冲刷着陆霖的耳膜，让陆霖近乎有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即便是最没有威胁的绵羊，数量一多，也变得十分可怕；它们在这里呆了好几天了，羊是最费草皮的动物之一，附近的草皮基本上都被吃完了，大多数都饿着肚子呢。 “这么多羊，你们真的不派人帮忙一起赶回去？真的就放心，让娜娜公主殿下一个人赶？” 逃离了咩咩叫的洪流，陆霖望向一旁捋着胡须笑而不语的阿库格。阿库格笑着摇摇头：“当然不是公主殿下一人——公主殿下有全白阳氏族最好的一群牧羊犬，也会跟着你们一起上路，你们就放心吧，有那些牧羊犬在，这些羊，以及旁边的牛和马，一只都丢不了。” “牧羊犬……” 刚听到这三个字的陆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然后就听见身后一连串急促的小跑声；陆霖刚转过身，就看到一只足足有快两米长，站起来比陆霖还要高，腰身非常细、全身没有什么毛的细狗，已经迎面扑了上来，伸出将近二十厘米长的舌头，对着陆霖的脸就是一阵乱舔。 “喂喂喂，你别这样，别别别——” 眼看细狗已经将陆霖扑倒在了地上，阿库格才笑着招呼：“别闹了，来，乖~看来它很喜欢你呢，它叫小妞，你可以试着叫叫它。” “……这么凶的狗，叫做小妞？你你你你没有搞错吧……” “对，就叫做小妞。它可是最得力的一只牧羊犬呢——以后这几天时间，就让它跟在你身边好了，这片荒原狼多，有它在你身边，会安心很多。” “我……” 陆霖不过眼睛一不小心，和名为“小妞”的牧羊犬眼睛又对了一下，顿时又招惹上来一阵猛舔，脸上全部都是口水，再次被按倒在地。 “荒原上的狗，都这么热情的么！……” …… 于是5月22日这天，跟在陆霖旁边形影不离的，除了小雨以外，就多了一条细犬，跑前跑后。 “我敢打赌，她对你就像娜娜对李辰芳一样——” 郝云左右看了看，发现已经同时坐在同一匹马上、你侬我侬完全至其他人于无形的两口子，并没有顾及这边，才忍着陆霖的痛打，把后半句话硬生生是说了出来：“——都是，一见钟情！啊呀呀别打我别打我——” “哎，要是家里的奥利奥有这么听话，那就好了。” 陆霖停下手，看着已经跑远了的郝云，俯下身，摸了摸向自己吐着舌头摇着尾巴的小妞，感慨了一句。 不得不说，距离龙落城越近，自己思乡之情就越深，甚至连家里那只好久没有见过、都差点忘了的黑猫，都莫名其妙地蹦进了脑海里。 印象中，那只猫可不会像小妞这样粘人，经常好几天见都不见猫影。每当自己想要抚摸它的时候，都会敏捷地跳开躲开，但却在自己不想理它的时候，慢悠悠爬上自己的膝盖——总的来说，是一只很有个性的猫。 啊，好想回去撸猫啊…… “陆公子在沉思什么？一切都非常顺利，不必这么发愁。” 从侧边传来了有些嘶哑的询问声，陆霖转过头，原来是“孤儿镇”的镇长张恩老人，正关心地望着自己。 这个时候总不可能说，自己在想自己家的猫罢……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回去以后，该怎么样安排这些孩子们好一些。” 陆霖望向张恩身后，一大堆全身脏兮兮的十二三岁，十三四岁少年少女，不禁轻蹙起了眉头。 这件事情，还确实得好好考虑一下。一直在荒地上生活的孩子们，已经长到这么大了，难免有些野性难训；按照自己原先的计划，直接扔进饭店里，让自己那些员工手把手地教，是不是不太好？ 但如果慢慢来教的话，他们又会不会产生隔阂？或者干脆自己申请办个学堂让他们入学？这个主意也不错…… “不必担心的，我的孩子们，可不像城里面那些鲜花般的小孩一样娇嫩，打不得骂不得；他们都是荒原上好不容易长大的，经过风吹雨打的野草，给点水就能活，在哪里都会很快适应并且扎根。只要给他们饭吃，给他们住的地方，你让他们做什么都行——我已经和他们打过招呼了，哪怕让他们稍微累一点苦一点也都没问题！什么脏活累活都可以扔给他们！” “那可不行，毕竟你给了我那么多金币，我怎么可能让他们干脏活累活？” 看着张恩诚挚的面庞，陆霖突然想起来、还在家里没有动用的那笔金币，最后还是下定了主意：“我准备办一所学堂，让他们统一去学堂上学，至少先念够一年的书、认得些字了，熟悉城里面生活了，再根据每个人的资质，来决定他们去做什么事。就用您给我的那笔金币来办，到时候，可能还要麻烦您来当这个名誉校长——” “那可使不得！我也没读过什么书，也是个粗人，怎么能当这个什么校长——” “你别管，你的任务就是和孩子们呆在一起，这样就行了！” 眼看老人倔脾气就要上来，陆霖连忙拿出了些许架势来，老人方才有些“不情不愿”地点了头；但陆霖分明看见，当老人转过身躯时，嘴角分明带着乐呵呵的笑意。 那么，算是又解决了一件大问题。 接下来就是各种琐碎的小事了。比如孩子们和士兵们发生了冲突，娜娜身边带着的，一些白阳和黑月氏族的人和士兵以及孩子们发生冲突，水土不服，跑丢了羊，等等之类。 事情虽然琐碎，但处理不好，也是非常麻烦的。 陆霖本以为自己只是个副使，不需要处理什么事情，一切都可以交给大皇子去办；然而大皇子现在明显和娜娜处于“蜜月期”，干脆什么事儿都不管，甚至将大印和令牌都扔给了陆霖，委托他全权负责。 看他的意思，大有只要陆霖，你不是领着所有人往北走回头路就行，剩下的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全部交给你来管——哪怕你朝东朝西绕，原地停下，都无所谓。 于是从这一天早上开始，陆霖就再次感慨着自己就是个劳碌命，挑起了整个部队上千人的大梁。 值得一提的是，征北军并没有跟着大皇子一起回来，而是仍然驻守在北方边境。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皇帝毕竟还是有所忌惮，并不打算给大皇子和征北军过多接触的余地和空隙。 而且理论上来说、和约还并没有完成，要等到大皇子和娜娜一行进了龙落城、在龙落城皇城里，按照天凡帝国的规矩再办一场婚宴，这才算是彻底走完流程。因此在和约还未正式生效之前，对蛮族那边，总还是有小心无大错——尽管陆霖等人都觉得这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明明可以一起回家，却非要让他们再在荒凉的边境多驻扎可能一个月之久。 因此，随军跟着保护大皇子的，只有五百名士兵。其中一百名骑兵，一百名弓箭手，三百名步卒；人虽然少，但也是远近都有，一般的劫匪，倒也不会敢轻易动这只老虎须：尤其是在这里面，还有一个号称“死神”的家伙在。 当然对于陆霖来说，还是小雨以及王二这两人，更为靠谱一些。 闲暇无事时，小雨和大皇子钻进帐篷里扳过手腕，结果除了他们两个、以及做裁判的陆霖和娜娜以外，没有任何人知道最后的胜负——李辰芳下了死命令，这个结果谁传出去，砍谁脑袋；究竟是和军心有关，必须严肃对待。 不过从大皇子铁青的脸色，郝云等人也就猜到个大概了。 其实大皇子李辰芳更好奇的是王二的身份。因为当天的第四关，他并没有亲眼看到战况，结果那一关一穿五的王二，被所有人吹得神乎其神，部队中所有人见他都是恭恭敬敬绕着走的；都说他要么就是天神下凡，要么手中那个扫帚就是神器——尽管那个扫帚已经被众人翻找了出来、并证实了什么功效都没有就是个普通的扫帚，但所有人还是不相信，硬要说王二把真正的神器藏了起来。 而这一边，被大皇子找了几次、扰得烦不胜烦的王二，就干脆把小雨推了出去：你先打过了这个小丫头，再来找我。 然后，就有了上面的事件。 自此以后大皇子李辰芳，望着陆霖的表情就怪异了许多：哪有人整天将比称为“死神”的自己还要强的两个人，一天到晚领在身边还什么事儿都不做，说出去都没有人信；不如说陆霖准备去行刺皇帝陛下或者光明神教教皇，这样都更令人信服一些——尤其是小雨还一直窝在陆霖怀中、简直像个闺女一样，实在令人惊诧。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了。 琐琐碎碎，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到了晚上扎营的时候，一直在陆霖身边跑来跑去欢快无比的小妞，罕见地警觉了起来，东嗅嗅西闻闻，直起了尾巴，喉咙中低声地吼叫着。 “怎么了，小妞？” 陆霖正要安抚，一旁的阿库格走了上来，神情严肃： “小妞闻到了，这里曾经有陌生的大部队经过。” 二六〇、不平安的回家路（一） 同一时刻，距离陆霖等人，三十公里以外。 “这就是，你曾说过的，绝对可靠的人？” 严羽阳三人站在大帐内，大气不敢出地低着头，听着自己面前如同雷鸣般的嗓音。 一旁韩勇走上前，点点头：“就是他们。他们和那支队伍里，那个叫做陆霖的人，都有血海深仇，绝对没有问题。” “抬起头来。” 上方的声音带着一股不容忤逆的，常年身居高位的口吻。严羽阳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深知这是遇上了大人物，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 只见一个蒙着面纱，看不清长相的人，坐在三人面前的长椅上，唯有露在外面的一对眼睛，散发着狼一样的光彩。严羽阳注意到，他的目光环视了一圈三人后，最后聚焦在了自己脸上的那道伤疤上，就再没有离开了。 “既然老韩做了保证，他和我是多年认识的关系，我就不问你们来历了。我喜欢你们的眼神——尤其是最前面这个。” 坐在座位上的蒙面人，伸手虚点了一下最前方的严羽阳，严羽阳立刻谦卑地低下了头：“不敢当，请问前辈尊姓大名……” “我的名字称呼就别问了，丧家野狗罢了。争权夺势中失败，只能用替身跑出来，身边也才带了两千部队……连我全胜时候的零头都不到，实在没什么脸说。” 蒙面人手指敲着扶手，长叹了一声，轻轻摇摇头。严羽阳和斯卡特波洛克互相小心对视了一下，没有人打算接话。 “……算了，在你们这群小辈面前丢脸了……具体说一下你们的事吧。我想确认一下，你们确实可以确定，你们的大皇子，和我们的公主，都在这只部队里？” “千真万确，非常属实。” 严羽阳还没有说话，斯卡特波洛克率先开口了，用十分确凿的语气：“我亲眼看着那两人一起骑在同一匹马上，姿态甚为亲昵，就像已经多年的老夫老妻一般。今天我特地从韩勇先生这里要了一些部队护送我，去近距离打探了一下他们的情报，结果还差点被他们的巡逻哨和牧羊犬发现。” 原来今天你特地出去，是做这个事情，真有你的，很细心。严羽阳不禁在心中夸奖着。 “韩勇，有这回事么？” 为首的蒙面人转向一旁老人。老人点点头：“是有这回事，我今天借给他的都是老手，但还是差一点儿没有逃脱。” 蒙面人点点头：“……虽然我知道你们是想利用我报仇，不过我恰好和你们的打算不谋而合，所以，我希望你们在接下来的行动中，也表现出你们该有的那份英勇。看上去你们已经都是战士了罢。” “……嗯。” “我在你们身上，闻到了血腥的味道。至于是谁的血，我就不想多问了，大概也能猜出来你们以前的身份。不过无妨，我们现在的目标是一样的，并不想在乎你们的过去。只要你们好好做事，那么一概不究，甚至可以给你们在我这里干活的机会——相信我，待遇还是蛮丰厚的，我相信你们从军队里出来的实力。” “……好。” 事到如今，严羽阳等人也只能点头称是；不过究竟他们心里怎么想，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么，敢问这位大人，您打算怎么做？需要我们做什么？” 然而蒙面人并没有再理会严羽阳等，而是转向了韩勇：“你们总共有多少人？肯卖命为你干活的又有多少？” “我这里大概有一千多人，肯为我卖命、把身家性命都交给我的——” 韩勇摊了摊手，苍老的表情甚是无奈：“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伙儿捕奴团马贼的脾气性格？为了钱能聚集起来就不错了，还指望他们卖命？再别开玩笑了……” “那就是说，想要用他们，得稍微想点儿办法？” 韩勇点点头：“……恐怕是的。” 蒙面人似乎嗤笑了一声：“办法倒是有，就是看你舍得舍不得了——你真舍得把他们交到我手里？” 韩勇深吸了一口气，凑上前，凑到了蒙面人耳边，耳语了几句。蒙面人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那好，我就如你所愿！让你们也见识一下，前任黑月氏族族长的威风！” 严羽阳、斯卡特波洛克、殷辰三人，同时大吃一惊！ 蒙面人终于还是一不小心，将自己的身份说了出来！ 竟然是，黑月氏族的前任族长！ …… 5月22日。夜深。 荒原上。一顶帐篷中。 “你说，这附近，可能有大批陌生的部队经过？” 大皇子看着陆霖，一脸不耐烦的神色，娜娜则坐在一旁，嘟着嘴，显然夜深时刻被打扰，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陆霖则和阿库格一起，一脸严肃地望着大皇子：“是的。当我们在扎营时，那只一直围着我转的牧羊犬，突然有些躁动不安，我们就随着牧羊犬的踪迹追踪了过去、结果在两公里之外，发现了新鲜的马蹄印。” “牧羊犬的鼻子，真的能闻到两公里外的味道？怕不是光明神下凡也闻不到吧！” 阿库格上前一步：“我觉得，他们可能是在两公里之外对马蹄等进行了伪装，从而接近过我们，因此小妞才闻到了气味。还请大皇子重视一些比较好。” “说不定是路过的商队——” 正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传令兵急匆匆的脚步：“报告！有要紧事态！” 李辰芳面色终于正经了些：“进来。讲。” “斥候部队在荒原上，发现有疑似敌军小股部队对我部队进行侦查！发现的第一时间，我们立刻追上去，但敌人非常狡猾，立刻便骑着马逃走了，我们没有追上……” 陆霖和阿库格同时点点头，对望了一下。李辰芳坐直了身躯：“很重要的情报——但你确定，是敌人？而不是路过的其他马队之类？” “报告，属下非常确定！虽然相隔遥远，但属下还是认出了对方捕奴队的衣着，属下之前和捕奴队没少打交到，对他们的穿着非常熟悉，绝对没有错！” “捕奴队啊……” 大皇子一手撑起了下巴，陷入了沉思。陆霖望向阿库格：“你应该对捕奴队也比较熟悉，可否告诉我，一般的捕奴队，他们大概会有多少人手？他们敢不敢对我们这五百人的军队动手？” 阿库格摇摇头，表情稍微放轻松了些：“捕奴队大小规模不一，少的也只有数十人，荒原上最大的一只捕奴团，韩家的捕奴团，虽然之前曾在铜锁关栽过一个跟头、损失了不少人手，但是能拉出来的，据我的情报依旧有上千人——不过陆公子你放心，一般来说捕奴队除非是正规军的三倍到四倍以上，否则不敢对正规军动手的。私兵和正规军队的差别，还是有点大，更何况我们这支部队里有大皇子殿下，这个荒原上人尽皆知的‘死神’……所以我刚听到他的报告以后，心里就稍微安心了些，只要不是正规军，一切都好办。” 听到阿库格的解释，沉思中的大皇子，原本肃穆的表情也跟着轻松了下来：“那么就这样。看来你家的‘小妞’，发现的应该就是这些想要打探我们虚实情况的，捕奴队的踪迹。你们也别太紧张了，虽然他们可能会有向我们动手的可能性，但是如果他们敢来——” 说到此时，大皇子猛地站起身来，全身散发出无穷杀气： “就算我只有五百人，我也有信心，把他们全部留在这里，一个都别想跑！传令，派出的斥候数量增加三倍，巡逻范围增加十公里，日夜不停三班倒地对大部队周围进行巡逻，一旦发现异状，立刻前来报告！” “是！” 传令兵行了个军礼，又退了出去。 “好了，我已经处理了。也辛苦你们，这么晚还不休息，还要向我报告——所有事情还是交给你来安排，陆霖，我相信你。现在天色已经很晚了，快到午夜十二点了……” “……既然李辰芳殿下有如此自信，那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不打扰你们休息了。” 陆霖见大皇子李辰芳已经做出了决断，摇摇头，向两人拱手道歉后，和阿库格一起，向后退出了帐篷门。 望着满天星斗，陆霖深呼吸了两下，看向身旁阿库格，十分严肃：“你确定，就算荒原上最大的捕奴团，也不过是一千多人？以这里的五百名士兵绝对能吃得下？” “……在娜娜面前，皇子殿下肯定夸耀吹牛的成分要多一些，这你应该也能理解。不说其他的，如果那些捕奴队一味地想逃跑，四散落荒而逃，我们只有一百名骑兵，肯定是追不上的。” 阿库格拍了拍陆霖肩膀，笑了笑，满脸的各种油彩和纹身挤到了一起：“……但就算是夸耀，差别也不是很大。正规军和捕奴队，那真是千差万别——就算他们有两千人又如何？他们的眼中只有奴隶和金币，而皇子殿下的部队，眼中则只有对方的人头：在战场上，这就是最为巨大的差距，比白云和土地之间的差距还要大。” “你的意思是……” “就算一百个婴儿同时进攻你，你也不会害怕，对吧？正规军和捕奴队，差距差不多就这么大。不说五百士兵，就算给我三百士兵，就算我不是能征善战的大皇子殿下，我也一样可以守住他们两千人的进攻！更何况荒原上最大的那支捕奴队、韩家的捕奴团，确实只剩下了一千多人，这是非常明确的情报。出行之前，为了娜娜公主的安全，我专门调查过这片荒原上的情报，所以陆大人，你放心。” “……喔。可我总感觉心里有些不安……” “安心休息吧！已经很晚了，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就要出发，已经睡不了太久了。不比你们年轻人精力旺盛，我一个老头子，已经抗不住了，陆大人我先休息去了……” 望着一边锤着自己后腰，一边走远的阿库格，陆霖自己也不禁犹豫了起来：难道，真的是自己有些太多心了？只是捕奴团过来侦查？ 不对。这种自从下午小妞开始躁狂不安开始，一直到现在，心头隐隐约约的危险感是怎么回事…… “还不休息啊？” 陆霖突然感觉到自己肩头被人拍了拍，转过头，只见到英俊帅气到根本不像话的面庞，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即便是在月光下也格外明显——没有其他可能性，正是小王爷李治东。 据说他在大皇子结婚当天，也就是没有和陆霖、王二在一起的时候，收到了无数的、来自白阳和黑月氏族的女性表白，从七岁到七十岁都有，真真正正是老少通吃；荒原上蛮族性格豪爽，女性也一样，看到自己喜欢的人，就直接了当地说出口：当时郝云不堪重负、从他身边逃到自己身边来说悄悄话，一方面原因，也是因为此。 “是啊，睡不着。今天下午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 “刚才白阳氏族的阿库格说的话，我也听了一半。不都说是捕奴队了么？之前我在征北军的时候，也没少和这些人打交道，他们就是一群软蛋，只会欺负老百姓，见到正规军都是绕着走的，根本不敢和正规军碰撞，这一点你放心。” 陆霖皱着眉头：“等等。我们这里的四五百个孩子，是不是很值钱？” “对。非常值钱。我听他们说过，一个孩子至少就是一个金币，长得漂亮的女孩或者有力气的男孩，那就是两个或者三个金币，最高有人出十个金币的都有……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问起来这个事情？” “……我是在想，如果我站在对方的角度，特别想把这批孩子们掳走，该怎么办……该怎么样绕过皇子殿下的五百名士兵，或许可以分批来，一批吸引注意力，一批趁机袭击营地——对，极有可能！” 陆霖“啪”地一声，右拳砸在左手掌心中：“他们有一千人，完全可以使出这样声东击西的主意！” “……我看你是太紧张了吧。你要想一下，对面都不是傻子，都是贪生怕死的，没有人愿意去做那批诱饵，毕竟被咱们的一百名骑兵追上，那就必死无疑了……赶快睡吧。” 李治东摇摇头，也自顾自地回去了，仅留下陆霖一人，苦笑地站在原地。 不行，还是得未雨绸缪一下，反正现在自己是掌权的，自己想怎么来就怎么来，明天就准备开搞…… 之前在大皇子和亲现场的，那几个熟悉的身影，一直在陆霖眼前，挥之不去。 二六一、不平安的回家路（二） 5月23日。 中午休息时分。 “陆霖，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一天到晚都窝在牛马那边？不好好处理事务，你想干什么？哎哎哎我踩牛粪了——” 营地中，李治东皱着眉，拍了拍正和孩子们一起，欢声笑语地在牛群中不知道在做什么的陆霖肩头。陆霖头都没有抬，伸手拍了拍自己正在照看的一头牛，听着“哞哞”的叫声，摆摆手：“昨天处理了那么多事儿，你就不能让我休息一会儿？这才一早上时间你就抱怨了，我昨天处理一天怎么不说？我今天也要在这里待一天，谁都别拦我。” “你你你，你当你这甩手掌柜，想当就当？赶紧回去给我处理事情——” 李治东想要将陆霖拉起来，却被陆霖一手甩开了：“你真当我在这里没做正事？去去去一边儿去，忙着呢……” “你忙什么？忙着喂牛？” “别说了，很忙的！事关重大！” 李治东左右瞅着陆霖，怎么看怎么不像有事情的样子，只是在摆弄着牛——陆霖似乎对给这头牛做装饰特别感兴趣的样子，不停地给牛身上绑上各种绳子或是篮子，还给牛头顶上绑了一个红色的蝴蝶结，玩得不亦乐乎。也亏得这只牛肯配合他的动作，乖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偶尔闷哼一声，表示轻微的不满——若不是旁边有个孩子不停地向它喂着青草，可能早就耐不住性子了。 “虽然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但总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李治东想了想，好像陆霖做的事情，到现在为止还没有那种特别没有意义的事儿，只是偶尔的兴致来了、会有很多不切实际的奇思妙想，比如说弄个铁盒子再想办法给里面制造一些机械，就可以在铁盒子最外面放图像，叫做“电视”的东西，结果被自己掏出来的魔法水晶打击到无以复加等等；不过除此之外，他平时似乎也没有什么太过分的事情。 也罢，他毕竟昨天忙了一天，今天就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好了！ “那行，你先留这里继续玩，我丑话先说前面，如果等会儿事多得我做不完的话，我可是会把文件拿到你这里来处理的！” 李治东打定了主意，拍了拍陆霖肩头，便向中军处走去。 “你没有把他叫回来？” 李治东刚走到中军帐前，就看到郝云焦头烂额地从帐篷中跑了出来，后面跟着一脸无奈的阿库格：“也真的是服他，留下这么多事儿不处理，自己在那里和牛马一起玩——他是想改行贩卖牲口么？还是说，他在挑选哪头牛最肥美，准备偷偷杀了给咱几个打牙祭？” “……都不是，总之情况有点复杂……” 李治东想起来陆霖在那里做的事儿，苦笑着说道：“先不管他了。你这边事情可以处理完么？需要我帮什么？” “勉强可以，无非就是阿库格的手下和大皇子的手下又因为语言不通发生冲突了，谁知道咱们大陆上通用的握手以及拍打肩头的动作，在蛮族那里，竟然是表示决斗的意思……说清楚也就没事了。” 后面满脸油彩的阿库格可就不乐意了：“喂，我还在后面呐，请能不能不要一口一个蛮族……” “口顺，口顺，您老人家就别当真，反正就是个称呼的事儿。要么您也叫我瘦猴？咱俩就扯平了。” 郝云回头给阿库格作了个揖，转身就向营地另一边走去：“我先把那件决斗的事情解决了，然后还要看一下陆霖要带回去的那些孩子们。据说有两个孩子年龄太小，不习惯长途跋涉，这才走了一天，就病倒了，还得给他们安排医生准备药材，我去看一下，我用我天赋可不可以直接搞定——你如果没事干的话，要么帮着处理一下文件，要么可以去大皇子殿下那边转一下，拉一下架。” 李治东表情无奈：“怎么？大皇子又想和小雨或者王二打架？他这不是……” “谁让娜娜在一旁煽风点火！‘我的男人必须是天下第一，’这样的话一说出口，你是没见那李辰芳殿下，比发情的公牛还要凶猛，二十个士兵都拉不住、非得和王二决斗——这是我刚才回来的时候正发生的事儿，现在估计大皇子殿下，正躺地上吃瘪呢。咱这群人里，就陆霖和你的身份能和他平等交往，你过去劝劝他，别放心上——十有八九是‘天下前十’的两个家伙，大皇子也不想想自己……” 郝云一边摇着头，一边走远了。李治东摸着脑袋，眼看阿库格也叹息着、继续回去和蒲涛等文官一起，处理中军帐里厚厚的一叠文件：需要交接的事情还有许多，和谈桌上只是将最基本的框架搭建起来了，还有很多细节部分需要敲定，比如割给天凡帝国的那片荒地、具体的边界线等事宜，需要在进龙落城之前全部都处理完。 自己要去帮着做公文么？ 怎么可能…… 人都是喜欢偷懒的，小王爷李治东自然也不例外；只见他眼珠一转，果断装作没有看见中军帐篷内蒲涛哀怨的眼神，自顾自向着刚才郝云指的地方走去。 一路上，李治东躲开了几个十三四岁情窦初开、“孤儿镇”里的小姑娘，眼睛冲着自己不停放的星星，又和蔼地将娜娜公主的几个女随从从自己身边赶开——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既能做到恰到好处地拒绝、又不至于让女孩子过于伤心。习惯性地感受着自己背后一直注视着自己背影的、或者哀怨或者闪着光芒，又或者炽热到像看见美味佳肴般的眼神，如同在龙落城朱雀大街上散步一般，李治东穿过了半个营地，和正捧着饭盒呼哧呼哧吃得正香的、几个之前的老兵打了招呼后，终于走到了最前方，一大群人聚集的位置。 “好！” “加油——” 尚未走到人群旁边，李治东就听到了阵阵的叫好声，似乎里面正进行着非常激烈的搏斗。 糟糕，他俩别收不住力，把大皇子李辰芳打伤了…… 李治东心里一凛，口中喊着“借过借过”，手上暗自用了些力，身躯如同一条游鱼般，从人群中央的缝隙中一路直穿进去，挤到了人群的最里面，这才舒了一口气：大皇子已经坐在了旁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场内则是王二和小雨坐在一张小方桌对面、正在比试扳手腕——目前状态非常焦灼，两人握着的手左右摇晃着，急切分不出来胜负。 而发出阵阵叫好声的，自然就是旁边的围观群众了：一边是“孤儿镇”的孩童们，手里拿着陆霖之前教他们做的炒面或者其他干粮，一边就着水啃，一边大声为小雨加油；另一边的声音却是小了不少，大都是大皇子的士兵，之前在和亲典礼上看过王二的“独角戏”，被王二一穿五的壮举所折服，从而自发地为王二加油喝彩。 “来，过来……正好我有事要找你。” 大皇子抬起头，看到了挤进人群的李辰芳，向着这边招了招手。李治东走了过去，向坐在旁边的娜娜行了礼后，才望向李辰芳：“怎么了？有什么事？” “……他们两个，到底有多强。” “这……” 李治东望了望旁边的人群，没有开口。大皇子会意：“声音小点儿，没有人注意……刚才我想找他们打架，他们俩就说打架不好、比扳手腕得了，你也知道我的力气，寻常时候一个人也能拉动好几头牛没有问题，结果……” 说到这里，李辰芳苦笑着，无奈地摇摇头：“在他们两人任何一人的手里，你猜猜可以坚持多久？” 李治东思考了一下：“……两秒钟？” “连一秒钟都坚持不下来！几乎是握着手的一瞬间，就直接被压倒了……后来我有点不敢相信，就让他们先不要出手，让我先发力，结果根本扳不动他们的手一丝一毫，就像固定在那里一样！所以我很好奇他们两人的身份……可不可以告诉我？陆霖又是怎么认识的这两个强人，还能一直带在身边？” 李治东想了想：“那我就说了，但是绝对不能外传，否则会给他们以及陆霖带来不少麻烦——” “我当然知道。我也不是那种多嘴的人。” 望着自从娜娜跟在身边以后、原先如同千年不化冰山一般，严峻冷漠的大皇子，突然也变得特别具有人情味儿，李治东一时半会还没有习惯，稍微愣了愣，才坐在大皇子身边的椅子上，凑到李辰芳耳边：“小雨的身份，我们都是知道的。全天下排名第一的杀手，你知道吧？” 大皇子瞳孔突然缩小：“你是说……她就是，那个，小雨……全天下战力第九……” “……对。之前她受理查德莱因哈特的邀请，来刺杀陆霖……” “等等。她亲自刺杀陆霖，陆霖都没有死？然后呢然后呢？” “……是的。他家里面那个叫做石头的，你应该见过吧？我也是后来听说，石头舍命拦了小雨一段时间，然后……然后小雨就被王二拦下来，抓起来了。” 李治东望着场中央正在扳手腕的，看上去就像两个平常人一般的一男一女，语气中满是遗憾，似乎是因为自己当时没有目睹那惊天一战——只能从之后陆家的断垣残壁情况来想象。 “王二……把小雨拦下来？然后抓起来了？那他……” 大皇子的语气再次变了，似是努力抑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过于太激动。 “王二的身份，我们都不清楚，没有人知道。不过听说，王二他一招就将小雨擒拿住了，甚至没有用第二招。就和前几天他打第四关一样，收拾每个人只用一招，而且是最简单朴实的一招，从来没用过第二招。” “他他他……他一招就抓住了小雨？！天下第九的小雨！？那他岂不是……” 大皇子刚想开口叫出声，却被李治东立刻震声打断了：“别说出来！没有人确定他的身份，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那一位‘天下第二’——我们唯一知道的是，他一直在龙落城陆家当伙计，之前很受陆霖照顾，就这样。” “这个陆霖……” 大皇子忿忿地跺了跺脚，似乎十分气恼，又望向李治东：“那小雨，之后又是怎么跟着陆霖的？” 李治东深深叹息：“陆霖说服了她，然后用一个铜币雇了她，让她当自己的保镖——喏，就是她脖子上挂着的那枚铜币。” “……一个……铜币……” 望着大皇子好像噎住了的表情，李治东不禁有些幸灾乐祸：“别羡慕了，羡慕不来的。你也没看看，陆霖几乎是把她当亲闺女对待的，有好吃的首先想到的都是她；之前的冷血杀手，哪能吃得住这一套啊……” “……看来，我输得不冤啊。真是没办法了，我自认为我自己战力也能进大陆前二三十，没想到遇到的却是这两个……” 李辰芳摇摇头，脸上终于露出了释怀的神色。然而李治东哪能放过这个打压的大好时机，又补了一刀：“说不定，你连他家的那个石头都打不过……别这么看我，我是认真的。习惯了就好。” 你是不知道，还有一个“天下第七”，也在帮着陆霖开分店呢…… 当然柳小楼的事情，肯定不能说出口了。 自己也是随后才从郝云那里知道了柳小楼的情报，那时候，柳小楼已经被陆霖送出龙落城、送到东方大陆了。当然事后，自己还是找陆霖狠狠地吵了一架，最后算是将事情说开了——陆霖代替柳小楼向自己道了歉，也答应给新年庆上受伤或者身死的，那些大臣或者侍卫家属们足够丰厚的补偿，这件事暂时也就只能这么过了。 回想起自己还立过誓，要找新年庆的主谋报仇，李治东心里也不禁有点酸涩。 这可怎么报仇啊……一边是兄弟，一边是家国大业…… 大皇子摆摆手，咳嗽了一声，打断了李治东的沉思：“……算了不说陆霖，那个家伙，一提起来我也头疼，说说其他正经事吧。我找你来，还是有其他重要事情和你谈的。” “什么事？” 望着场中央不知僵持了多久、但自己心里很清楚分明就是王二在让着小雨的“扳手腕”比赛，李治东顿时也正经了起来。 “是关于我们这一行的安全问题……我刚才得到了一个最新情报。蛮族那边，前任黑月氏族的族长，带着他最为精锐的两千亲卫队，下落不明。” 二六二、不平安的回家路（三） “你说什么？” 相比刚才大皇子李辰芳的惊讶，此时的李治东，才真真正正地被吓了一跳，禁不住跳起身来，引得了旁边一群人的注意。 “小声点！你激动什么，这个消息还没散出去呢……” 大皇子不由分说地，用蒲扇般大的手，一手将李治东按着重新坐在了座位上，这才低声说道：“我也是刚得到的消息，还不知道具体情况。甚至不知道他们究竟打算去哪里做什么，说不定是人家黑月氏族前任族长他老人家，想要去更北方的冰原上、试图凿开冰洞钓鱼那也说不定……” “这种关头了，殿下您就别用这种生硬的语气开玩笑了。说认真的。” 李治东看着李辰芳的眼睛：“直接明说了。他们前来袭击我们的概率，大概是多少？” “大概是……百分之百？” “……拜托，有这么高么？真的不可能是去钓鱼？” 李辰芳点点头：“是的。蛮族里每个人都知道，黑月氏族前任族长一直和我们不对付，一直是武力至上的鼓吹者，要不是他的黑月氏族组内产生了内乱、把他赶下台，现在这和谈肯定还搞不起来呢。所以基本上可以确定，他是来找我们麻烦的。” 李治东皱起眉头：“难道，还真让陆霖说中了……关于昨天他和那只牧羊犬，发现的端倪……” “倒也不一定。我的人不是说了么，那天看到的明明只是捕奴队。” 大皇子的话刚说到这里，却立刻停了下来。 两人互相对望了一眼。 均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不安。 “……情况，该不会，有那么糟糕吧……” 又过了片刻，在一旁娜娜不解的目光当中，李治东方才小声说道。大皇子摇摇头：“我记得陆霖说过一个什么定律来着，对，是莫非，莫非定律。事情总是会向最糟糕的方向发展，这是陆霖说过的原话……” “是墨菲，不是莫非，”李治东纠正着大皇子的发音，“我们到最近有驻兵的地方有多远的路？” “一天的路。回头往北走，北方征北军应当还在那里驻扎着。” “……殿下你知道，我的意思不是这个。南方呢？距离南方，最近有多远？” “四天。” 李治东边想边说着：“……也就是说，如果按照这样的速度，应当在明天或者后天晚上，是他们袭击我们的最好时机……如果按照原计划不变，继续向前行军的话。那么皇子殿下，您打算怎么办？是继续往前走，还是……” “那当然是继续向前了。我李辰芳，还从来没有在蛮族面前退缩过！” 大皇子一拍座椅扶手，“梆”地一声，身上的杀气情不自禁地释放出来了一丝。场中央在扳手腕的两人向这边望了一眼，又若无其事地继续“角力”，倒是身旁的娜娜，被李辰芳这么一拍吓了一跳：“干什么干什么？干嘛吓我？” “……没事，你继续吃你的鸡腿，这些事情我们男人来摆平。” “喔。” 娜娜继续一边吃鸡腿一边叫好不提，李治东望向李辰芳：“但是我们兵力相差太悬殊了……五百对两千，还是毫无遮拦的平地荒原上，对方还是黑月氏族族长的，最为精锐的亲卫兵，我觉得还是不要涉这个险为好。” “那按你的意思是？” “叫我说，我们还是怂一些比较好。毕竟我刚在西方大陆经历了一场出生入死，好不容易和你出来北方散心度假放松，我可不想重新去拼命……我觉得，我们今天就随便找个理由，不行军了，原地开始建立工事；然后你派人，或者我亲自骑快马回去找征北军，让他们再派几千人过来护送我们回去。” 大皇子沉思了许久，眉头蹙起、看上去正要暴起拒绝时，目光却突然瞥到了一旁啃着油腻鸡腿、不停叫好的娜娜身影，然后整个人就突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软了下去：“……也好。那就传我命令，所有人今天下午停止行军，就由你立刻骑快马回去找征北军，请求他们派援军过来。能拉多少人就拉多少人，征北军的那两个将军，应该还是会给我两份薄面的。事不宜迟，你去陆霖那里把我的令牌拿上，现在就动身！就麻烦你了。” 李治东站起身，行了个军礼：“遵命！” …… 同一时刻，场中央。 “小雨，你刚才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了吗？” 王二气定神闲地，左手拿起茶杯来喝了一口茶水，望向自己对面的小女孩。而小雨灰色的刘海下，额头上渗出了明显可见的汗珠，说不出来话，右手腕看上去十分用力地、想要将王二举起的右手向下压，瘦削的手背上甚至都爆出了深紫色的血管，说不出来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听到了就好。先不管他们，我先和你说一下，用力方式不是这么用的。你和我一样，甚至可以说，你如果到我这个岁数，一定会比我更强，都是天生的那种……但是你的用力方式不对。你总是太依赖瞬间的爆发力了，想要一瞬间调动身体所有的肌肉来发力，但事实上只需要调动应该调动的那些部分才对，这样可以节省一些力气，同时也可以对发力部分的肌肉进行锻炼——啊，其实，我就是在凭着锻炼的时间比你长、身上的肉比你有力气在欺负你，你就别挣扎了。” 不知道为什么，王二在小雨面前，话也特别多，甚至达到了话痨的程度；如果陆霖或是其他人在场，一定会大吃一惊。 小雨似乎听进去了王二的话语，全身看上去放松了不少。王二点点头：“对，就是这样，我感受到了，你换了用力方式，但压在我手上的力气，只比刚才少了一点点——像这样多锻炼，你应该能够在现在的基础上，再进一层。你想要保护陆霖，以及现在身边这些孩子们，对吧？” “……嗯。” 王二的不知多少句话，只换来了小雨轻轻的一个点头。王二又喝了一口茶：“那么，刚才他们两人的话，你也都听到了。这就算是我给你的一个锻炼吧……现在出发，然后明天之前，将这件事情解决掉。可能对现在的你有些困难，但我还是想问一下，你能做到么？不能做到的话，我来做。我是实在不想让陆霖再冒险了，至少有我在的地方，他一定不会出什么事情……” “……能。” “那好。今天就到这里吧，等你将我今天讲的这些，全部领悟并且贯通以后，我允许你再来找我打一架——我知道你想和我认真打架很久了。正好我们的路走在同一条，我也可以再给你一些指导——之前没有给你指导，是因为那时我还不太相信你，但是现在，你和他经历了那么多，换来了我的信任。” 说到这里，王二的手轻轻而缓慢地向下压去，将小雨的手背压在桌子上：“去吧。今天就到这里。你呆在他身边时间也太久了，也需要好好地活动一下全身了——明天。我等你的好消息。” “……好。” 而在王二面前，小雨也终于恢复了之前那个冷冰冰的，一字千金般的冷酷杀手模样，只是站起身来，轻轻点头行礼，然后在周围的一阵惋惜声中，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陆霖啊……以后我不知道还能在你身边呆多久，等你自己练起来的话，可能就要到你说的猴年马月去了，那我至少在走之前把你认的这个干闺女教出来好了……” 望着小雨远去的瘦小背影，王二再次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表情无喜无悲；但旋即又放下了茶杯，站了起来：大皇子和李治东看见这边的“扳手腕”结束了，同时走了过来：“……见过皇子殿下，小王爷殿下。不知两位还有什么事情？如果没事的话，我要去帮忙喂牛了……” “……不敢当。刚才听李治东说了，小雨她的身份，能够将她轻易压制住的你，身份地位肯定已经超出了我们这些世俗人的桎梏……” 看着大皇子有些惶恐的模样，王二则后退了一步，抱了抱拳：“不敢当不敢当。在下就只是陆家的一个普通杂役罢了，如果说地位的话，那就算是杂役头子，勉强手下也有那么几个伙计——这就是我现在的身份地位。” “您说笑了……” “有什么话，请两位直说吧。不过看来这里不是说话地方，还是说，你想和我打一架？那么来吧。放心，我不会像那个小姑娘一样留不住手，我还是可以控制自己力量，您不会受伤的。” “谁会想和你打架……不过这里确实不是说话地方，我们边走边说。您能不能出手帮……” 大皇子一句话还没有说出来，王二便停住脚步，干脆了当地拒绝了：“不能。” “……为什么？” 王二平淡地说道：“我心中没有天地，也没有百姓，没有国家——有的只是龙落城陆家的那一亩三分地，一间觅香园罢了。我此次来北方，只为了护住那一个人的安危，你们这些人的生死，和我，没什么关系。” 李辰芳面色微微一变：“可是……” 王二笑笑：“不用可是，也不用劝我了。不过，已经有其他人去解决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解决。不行的话，关键时候我也就……” 听到王二这样的回答，李辰芳和李治东的脸色，顿时才轻松了下来，互相对望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轻松：“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到时候，就多多麻烦你了！” “别这样。他不到万不得已性命危机时，我肯定不会出手，出手也只是会去救他——” 虽然王二这么说，但无论李治东还是李辰芳，都听到了王二语气中的松动之意，彼此也才安心了下来。王二又想起了什么，补充了一句：“对了，这件事情你们别告诉陆霖，包括我和你们说的这些一切，一个字——都不要告诉他。可以么？” 李治东和大皇子点点头：“当然没有问题。” …… 当得知队伍突然停下来原地休整，陆霖丝毫没有感到意外。或者不如说，这样才是正确的决定。 大皇子之前身为一军之帅，虽然现在成功抱得美人归，每个人都理解他现在归心似箭的心情；但毕竟现在，全军正处于极度危险当中，安心向后方求救，才是最为稳妥的决定。 反正之前已经在草原上休息了一天，也不在乎多休息第二天——起码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讲道理来说，现在是正中午时间，如果骑快马出发的话，那么算上往返时间，晚上入夜的时候应该可以赶回来，得知消息。于是陆霖听到小王爷李治东和小雨两人，一起骑快马回去搬救兵的时候，陆霖丝毫不感到任何意外。 小王爷虽然有点武艺，但是在荒原上这片地方，尤其是还有可能有成群结队的捕奴团出现——到现在陆霖还不知道两千黑月氏族蛮族士兵的事情，但心里那股不详的感觉一直挥之不去的情况下，有小雨跟着，也能安全一些。 如果原地等一天，那么明天，征北军的大部队应该就能来了。 也就是说，自己唯一需要担心的，也就今天晚上了。 一晚上时间，应该——问题不大吧？ 陆霖想着，摇了摇头。 即便最后一晚上，也好做好自己这边的事情。刚好原本还在为没有时间安排自己的布置而发愁，但如果在这里用一下午时间扎营的话—— 那就有足够时间了！ 接下来只需要操心的是人手问题。 不过这个，问题也不大。 “来来来，所有人都过来——呸，我才不是奴隶主，不过，所有闲的没事干的孩子们，都过来帮忙了！帮忙干活！干完活，叔叔——呸呸呸，哥哥给你们讲故事听！” 说到做到，陆霖立刻行动，走到了数百个孩子们宿营的地方，运足底气，大吼了一声。 顿时，陆霖便被好事儿的众多孩子们，嘻嘻哈哈地围了起来。 二六三、不平安的回家路（四） 5月23日，黄昏。 “哈，总算是弄完了……” 陆霖看着面前，连同自己一起、数百个孩子一下午的功绩，抹了一把汗。为首最大的孩子名为沈俊，此时就被众多孩子们推到了最前方，作为代表：“陆叔叔！说好的给我们讲故事呢？我们可是帮你挖了一下午的地，还插了一路的旗，还搬东西——” “等会儿，晚上，晚上聚餐的时候讲！讲到哪里来着？三打白骨精还是火焰山借芭蕉扇？” “都没有讲！这些故事，听上去就很有意思，上次你讲的是金鼻白毛鼠——” 陆霖摇摇头，即便西游记自小以来耳熟能详，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把九九八十一难全部完整按顺序讲下来的，更何况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快一年，早忘得七七八八的了，讲起来也颠三倒四错误百出；不过孩子们似乎不在乎这些，有故事听就行：自小到大他们从来没听过故事，有这种体验，对他们来说就是非常棒的了。 抛开西游记不提，现在的情况—— 陆霖看着眼前的一大片空地，不由得有一种自豪感。 这片地方，就是如果今晚上发生什么动荡，自己和整个部队最好的屏障！ 虽然天色已经慢慢黯淡了下来，看不太清楚，但一下午时间、用双脚丈量了整片地方的陆霖，已经对这方圆一大片接连数亩的空地，了如指掌。 只要有人前来…… 陆霖不敢过多想象那时候的场景。 但愿希望一切顺利吧。毕竟也只是之前在评书上看过这个方法，纯属一时兴起的娱乐之作；究竟很有可能只是自己多心，捕风捉影罢了，并没有自己幻想中的那些幺蛾子。 但是，自己前几天在典礼现场，看到的那熟悉人影，到底是谁？ 陆霖头痛欲裂，怎么想都想不出来结果。 想不出来干脆就用排除法。 自己在龙落城里，或是在之前西行东去的路上，认识的无非就是那十几个二十几个人。那么现在，有可能会出现在北方这片荒原上的，会有谁？ 逐渐地，一个，不，两个人影，在陆霖的脑海中越来越清晰。 陆霖的面色，逐渐变了。 …… “郝云！好久没有找你要情报了，快点儿，紧急情况！皇子殿下！紧急情况！！” 陆霖一把推开中军帐门帘、大吼大叫的时候，中军帐内正其乐融融地玩着陆霖发明的斗地主：麻将太笨太重，并没有随身携带着；此时皇子已经被娜娜贴了一脸纸条，郝云乐呵呵地在旁边剪着纸，王二坐在那里闭目养神，当陆霖推开门帘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怎么了怎么了？吼什么？吓我一跳……” 郝云抱怨了一句，将手中的纸牌塞到了王二手里，拉着陆霖问道：“小声点儿，没看见娜娜在呢。大皇子的意思，还是让她尽量少接触战事什么的，你也知道。有什么事先给我说。怎么了？你想要什么情报？” “严家那两兄弟，现在都在哪里。还有斯卡特波洛克。” 陆霖盯着郝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 郝云的脸色也稍微变了：“你是说，之前和你作对的，严羽宁和严羽阳两兄弟？他们的情报非常少，毕竟现在都是天凡帝国的逃犯。 严羽阳和斯卡特波洛克以前曾在征北军里当过一段时间的兵，他们以前被送到北方来后，硬是和一个叫殷辰的、说起来也和你稍微有点关系，也是因你进了死囚营，不过他的故事以后再讲……他们三人组成了一个小团体，曾经在军中也是鼎鼎大名的‘铁三角’，以敢打敢拼、智勇双全为名，硬生生是用战功，从敢死队一步步爬了出来、爬到了三个小队长的位置，手底下都各自有了几个人——” 陆霖一边听郝云讲着，一边想象，曾在自己面前不可一世、带着郝云耀武扬威的严羽阳，以及一直跟在严羽阳后面出馊主意的斯卡特波洛克。原本是龙落城里数一数二的贵公子，却被打入全世间距离死亡最近的，最为低劣的地方，每天都必须忍受着各种苦难、咬紧牙关拼命，才能勉强保证自己活着并且活下来。 这么想的话，他们三个人——真的是非常非常厉害了。 陆霖扪心自问，如果自己穿越到充满着最低劣的渣滓与恶棍，随时随刻都存在着欺凌和不公，又在战场上必须冲在最前方去送死的死囚营组成的敢死队里，那可能连三天都活不下去或者忍受不下去：起码自己是做不到像他们那样的。 那么，到底是什么，支撑着他们三人一直拼到现在？ 到底有多强大的理念，才足够以支撑起来？ 答案显然不言而喻。 陆霖突然感觉到一股恶寒，慢慢从自己背后爬起来，逐渐渗透了整条脊梁。 “……然后，众所周知的原因，之前他们谋划暗害有大使的名号、在孤儿镇逗留的你，结果三人从军中逃了出去，从此下落不明。我最新接到的情报，听说他们在荒原上某个偏僻地方当上了劫匪，还和当地的捕奴团等都有了联系——怎么了陆霖？你的脸色不太好，是生病了么？” 一旁正打牌的王二，似乎听到了这边的对话，向这边瞄了一眼，正好与陆霖恍惚的眼神盯上；一瞬间，王二的目光似乎有魔力般，让陆霖立刻心定了下来。 对啊，反正有王二呢，还有小雨…… 天塌下来有个儿高的顶着，怕什么？还怕他像以前那样，把自己暗杀或者是正面把自己杀了？ 不行不行，不能太依赖他们，还是得靠自己；就算王二，虽然逃跑应该没什么问题，但正面也不一定能顶得住千军万马。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王二的这一眼，还是让陆霖心定了下来，回头望向郝云，笑了笑：“没啥，刚吸了口气噎住了……” “这是个什么鬼理由！” 郝云吐槽一句，随即继续讲道：“至于严羽宁，之前他连同阿朗索莱因哈特的手下一起迫害你，事败以后逃跑。这里我要提一句的是，阿朗索并没有和严羽宁同流合污，是他的手下做的事儿，由于阿朗索现在极力想修复和天凡帝国的关系，他那个手下的人头，据说现在已经送到了龙落城皇城里。 还是继续说严羽宁吧。现在据人看到，他在西方大陆到处被流浪追杀——一边是阿朗索下了重金悬赏，另一边是我们的皇帝陛下相比严羽阳起来，特别痛恨严羽宁，因为他以前也是皇帝眼前的红人，更重要的，他差点谋害了小月公主——小月公主回去以后，据说添油加醋地把严羽宁的罪名，在皇帝面前可劲儿讲了一遍，震怒的李治陛下直接下令抄了严家，全部流放到死囚营，资产全部充公，对了据说为了补偿你、等你回去以后还要以为国有功为名，奖赏你很大一部分严家的家产，你就等着回去发财吧。” “……等有命活着回去再说吧。” 郝云这才反应过来：“你问起他们干什么？难不成是——” “我现在非常怀疑，我在皇子殿下和亲现场看到的，那熟悉的身影，就是严羽阳和斯卡特波洛克。他们两个身边还有一个比较壮的大汉，你刚才说的那个殷辰，身材是不是比较强壮？” 郝云点点头：“是的，他以前在龙落城里，就是靠自己的魁梧身板和一对拳头，打出来的‘铁盾帮’……” 陆霖肯定地打断了：“那应该就是殷辰没有错。加上之前我看到的，现在我有九成九概率相信，我之前看到的，确实就是他们三个。” “有必要这么紧张么？当天和亲的‘过七关’，不是什么乱子都没有出，平平安安地到了最后么？就算他们现在可能和捕奴团有联系，那天人那么多，我们的士兵，一不小心漏过几个人也是……情有可原的……” 郝云自己说着，自己也慢慢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性，语调逐渐结巴了起来。一旁的大皇子等几人早就不打斗地主了，凑在旁边听着郝云讲述。大皇子恰到好处地插了句嘴：“我听郝云讲过严家和你的事情。那三个人，和陆霖你，说是血海深仇也不为过……” 陆霖点点头：“这就是我为什么要赶快过来的原因。我，强烈怀疑，严羽阳等三人就在捕奴团中，对我们虎视眈眈。” 大皇子疑惑道：“一千多人的捕奴团，我们怕什么？” 郝云立刻接话：“如果，捕奴团和之前的，黑月氏族的两千精锐联合起来呢？” “什么？黑月氏族还有两千精锐士兵？” 陆霖大骇，郝云这才反应过来，还没有和陆霖讲、关于为什么安营扎寨的事情，连忙对陆霖三言两语地解释清楚。 这下，就算一旁旁听的娜娜，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收起了笑容。 大皇子皱起眉头，语气开始不确定起来：“没那么……糟糕吧？就算是捕奴团，也不一定是最大的韩家那个捕奴团；就算是韩家捕奴团，他们以前抓的最多的，就是蛮族那边的奴隶，黑月氏族应当和他们势不两立才对……” “对了我忘了说了。韩家捕奴团的韩勇，他的两个儿子，韩龙和韩聪，你们有没有印象——一个是前任边关守将，由于想要谋害陆霖，事败之后于东方大陆，在艾伦的计谋下被抓起来，算是死在你陆霖手下；另一个也是捕奴团的小头领，死在那次陆霖你亲自指挥的‘孤儿镇’行动中……也就是说，韩家和陆霖你，也是不死不休的死仇，解不开那种。” 听着郝云的补充，所有人再次沉默了下来。 中军帐里，死一样的沉寂。 娜娜小声嘀咕道：“……怎么感觉，陆霖你所有的死仇，都好像聚集在了这儿……” 没有人回应。 “……事情，还没有到那么糟糕的地步。” 大皇子两把扯掉脸上的纸条，重重拍了拍桌子，打破了沉默：“是不是他们，而且就算是的话，他们有没有联合，这些都还是未知。况且我们的征北军就在一天，一天半的路程之外，他们不敢距离征北军这么近下手的——现在天色已经到黄昏了，太阳即将落下地平线。按照去征北军传信的李治东快马速度，现在应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最迟晚上九点或者十点，就能赶回来，说不定还能带上第一批同样是骑兵的先锋部队。所以说，各位不必这么紧张，现在到十点，也就四个小时的时间，而且我已经把斥候都派出去了，如果发现什么情况，我们也有至少好几个小时的准备——” “……我还是觉得，一切都按照最糟糕的情况来。” 陆霖按住了大皇子的手：“小心无大错啊！别说好几个小时的准备时间了，就从现在开始准备罢！请您下令，全军进入战备状态，开始修筑防线，准备死守！” “但是现在什么征兆都没有，而且还有几百个孩子，我担心突然进入战备状态，会乱起来——” “……孩子那边，就交给我了。” 众人抬起头，这才看到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来的张恩：“我刚来，听了一小会儿，见你们专心，就没有打扰。我也大概清楚了，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这就去将那些孩子们组织起来。也请你们不要小看他们，究竟我和他们一起，在这‘孤儿镇’上，也守了有些年头了，他们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少年，也都是见过战斗守过城的，不会给你们添乱。” “那就谢谢了。” 陆霖冲着张恩拱拱手，又望向了大皇子李辰芳：“下令吧！我们赌不起！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觉得我们不应该冒这个险！” “……好。” 大皇子李辰芳的表情，终于凝重起来： “那就，传我的命令。全军，停止休息，全部进入战备状态！开始就地修建防御工事，准备防守战！” “接下来，就等李治东的好消息了……” 二六四、不平安的回家路（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5月23日，深夜接近凌晨。 虽然已经快要到第二天的凌晨时分，按道理来说早就应该进入了休息，但此时大皇子的营地中，依然灯火通明。营地中得到了命令的士兵们，忙碌地在营地周围，就地简易地用土石盖起了一层层防御工事，挖下了一道道沟渠，并用自己人能够看懂的方式，进行了方位标记。 平原上最有威胁的部队以及攻击方式，莫过于骑兵的冲击，因此尽可能地削弱假想敌中的骑兵，才是重中之重。 一批批探哨不停地放了出去，向着四周打探可能存在的敌情；就连孩子们也真的没有闲下来，在张恩的组织领导之下，帮着扛土挖坑，这些小事情做起来还是游刃有余的，也不禁让旁边的“大人们”刮目相看。 忙碌的营地中，有几个人借着月光，不停地向路口张望着，如同望夫归来的妇女——当然这个比喻不太恰当，因为站在这里的，都是大老爷们儿：大皇子，郝云，陆霖，王二，四个人翘首以望；娜娜本来想跟着出来，被大皇子呵斥回去了：现在的事情，女人还是少掺和，表现得再爷们儿也没用。 “……我们等了多久了？” 许久的沉默过后，郝云终于开口了。 没有人回答，只有陆霖一下下地点着已经疲惫不堪的脚尖，发出哒哒的声响。 “……好像已经——快要十一点了。” 又过了一会儿，王二才平静地说道。 “不等了。我们回。” 李辰芳大手一挥，看也不看北方的方向，就像刚才一直在望北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转身便向营地中走去。郝云有点急了，一把拉住李辰芳：“再等等吧，现在就全靠他的消息——” “已经到十一点了。他再慢都不可能这么慢，一定是遇到事情耽搁了。现在再等下去也没有用，还不如立刻回去，抓紧时间办事情——百分百确定有敌人要来。不等他们了，只等第一批斥候传回来的消息——” 大皇子一把甩开李治东的手，一边向营地走，一边速度极快地说到，身上再次散发出了陆霖许久都没有见到过的，那种冰冷刺骨的杀气。 正在这时，变故陡生！ “嗒……嗒……” 所有人都听到了，从远向近，速度极快的马蹄声，每个人的面色都变了。 “是李治东，是他回来了么？” 众人连忙迎上去，然后大吃一惊！ 从远方跑来的马儿，马背上赫然挂着一个全身血污，看上去半死不活的人！ 是李治东么？ 众人的心，瞬间吊在了半空中。 “不是李治东，是我的斥候——” 大皇子一句话，顿时解开了众人的疑惑，然而却带来了更糟糕的信号。 “……已经断气了。没得救。” 几人七手八脚地，将马背上挂着的人卸了下来，只见一支冷箭从后向前，贯穿了他的胸膛，鲜血兀自不停从胸前背后的伤口处向外流着。 “我认得他，他是跟了我两年两个月的苏文华，马上就要被我提成小队长的职务了。他中了箭没有立刻死，而是第一时间逃脱、做了简单的包扎后，就想往营地跑，第一时间跑到营地将消息告诉我们，但他焦急之下没有发现，马背上的颠簸，将他的包扎震开了……他是活活失血过多而死的。” 大皇子轻轻掩上了地上人的眼睛，看向身旁的三人。 “意味着什么，我想你们都知道了。虽然他没有将具体的情报传递回来，但他已经，将最重要的信号，告诉了我们。” “不能再等李治东和小雨。立刻回营，准备，战斗！！！” …… 同一时刻。 荒原上。 难道，自己一世英名，一米八的帅气模样……今天，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伏在马背上的李治东，听着身后不断传来的“簌簌”破风声，缩着头，恨不得整个人贴在马背上，心里咒骂着。 但无论如何，必须将最重要的情报，立刻带回去！ 想着自己一路北行、跑到征北军之前的大营时，看到的景象，李治东现在还觉得心凉无比。 原本十万多人的大营，此时，只剩下了几百人老弱病残的后勤部队！ 当自己将来意告诉了仅剩的几百人驻军首领时，驻军首领大吃一惊：“怎么可能？5月22日，就是昨天，你们前脚刚出大营，后脚就有斥候报告，在更北边蛮族割给我们的那片荒原上，发现了黑月氏族的敌对大军，看上去准备入侵我境内——所以元帅立刻下令，全军急行军去向北，对那支黑月氏族的部队进行包围，他们是北方荒原上最后一支反对和亲的队伍了，之前就有情报说他们准备要入侵我境内、打破和谈，所以元帅决定先下手为强，先一步对他们进行包抄袭击……” 征北军，居然也在自己一行向南出发的同时，向反方向北边，进行了急行军！ 也就是说，哪怕自己追上征北军，再将他们带回来保卫大皇子一行，一来一去，就不是一天时间，而是三天时间了！ “那劳驾您立刻派人去通知元帅，我们在回去的路上遭袭、请他立刻派最快的部队前来支援，我要先一步回去，将这个消息告诉皇子殿下！” 片刻之间，李治东就做出了决定，换上了另一匹马，连水都没有喝一口，立刻便抽打着座下的马匹，向着南方大营的方向，狂奔而去。 然而在归程的路上，李治东便看到了，那浩浩荡荡的，举着黑色旗帜的骑兵队伍。 和自己要去的，是同一个位置地方。 尽管自己第一时间便反应过来、想要从旁边绕开，然而黑月氏族的骑手，显然比李治东想象得要眼尖很多，第一时间就分出来了一只十人的骑手小队，开始对李治东进行追逐。 “该死的蛮族！” 自己已经不知道在马上跑了多久，坐下的马，速度早就开始减慢了，虽然它也知道如果停下来就是死亡，但显然，它也已经接近极限了。 当发现黑月氏族的部队时，自己是向东跑的，已经跑出将近十公里地了，接下来该往南跑…… 只是不知道，这匹马到底还能撑多久。 李治东非常清楚，现在自己正在做的，可以说是徒劳的挣扎。蛮族的马，一向比征北军的马要好很多，对方一看就知道、是黑月氏族的精英骑手，马匹和自己坐下的驽马，那更不是一个档次；追逐着自己的这个小队，只是为了爱护马力、舍不得让马累着，才一直不紧不慢地吊在自己身后，享受着这么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当自己的马脱力时候，就是游戏结束的时候。 李治东又向后望了一眼，只见后面追逐着自己的，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个骑手，皎洁的月光下，已经可以看见他嘴角咧起的冷笑。 那么，自己可以一个人，拼过对方的十个人么？ 根本就是做梦。对方压根儿就不会和自己接触，只需要骑在马上一轮弓射，自己就会变成刺猬…… 那，到底该怎么办，怎么样才是好啊？ 李治东望着前方荒原上，一望无际的尘土丘壑，以及偶尔出现的一株株张牙舞爪的荒原植物，陷入了绝望。 那么多难关都度过了，没有想到，竟然会栽在这里。 实在不行，就拼着最后一口气冲上去，换掉一个算一个…… 正当李治东这么想、并且已经开始端详身后，琢磨着换哪一个的时候，突然前方的荒原上，出现了一个人影。 准确来说，是一群人—— 不过只有一个站着，其他数十人，以及十几匹马，全部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上。 而那个站着的人，同时也听到了这边的马蹄声，抬起头，望向自己这边的方向。 瘦削娇小的身影，深灰色的长发，以及手中夹着的、打着补丁的兔子玩偶，都在月光下，格外清晰。 “小雨，救我——”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以来都在陆霖身边的小雨，会出现在这个方向，但李治东还是第一时间地喊出了救命！ “是圣女——” “不能让圣女救下他——” 身后的黑月氏族骑手，显然同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响亮的鞭花声以及吼声从李治东背后传来，几乎是瞬间，身后的马蹄声，频率明显加快了许多！ 看来对方，准备拼着“圣女”的攻击，也要先一步将自己斩杀在此！ “是，你。” 小雨抬起头，口中冰冷的声音，在纷杂的马蹄声中格外清晰。 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小雨还在李治东的马前数十米处。 第二个字时，李治东只感觉，一阵风从自己身旁掠过。 随即，身后传来了一声巨大而沉重的闷响！ 这才是小雨的真实实力！！ 近乎一瞬，越过了十数米的距离，将距离李治东自己最近的那个骑士，连人带马，一拳砸翻在了地上！ “乖乖……” 同一时刻，李治东坐下的马，也终于到了极限，前蹄一个踉跄，向前跪倒在地，将李治东从马上甩了出去；但在空中一个回旋、稳稳落地的李治东，并没有功夫管自己这边，而是第一时间，将目光投向了自己原先身后方向。 一拳砸倒了第一个以后，小雨停也没有停，脚下用力，荒原的硬土地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身体再次掠出，再次一拳向着第二个猝不及防、还保持着冲锋姿态的骑手砸去！ 然而这个骑手倏忽间也反应了过来，使劲勒了一下马缰，硬生生停了下来，躲过了拳峰。 但是，下一刻，小雨娇小的身躯，直接撞在了他和马的身上！ “砰——” 骑手反应都没有反应过来，竟和马一起，被撞得向着侧面飞了出去！ “快跑——”（蛮语） “是圣女，我们打不过——”（蛮语） “必须立刻回去汇报——”（蛮语） 稍微后面一点儿位置的，这支小队的队长，也是非常果断，眼见李治东杀不掉了，立刻下达了撤退逃跑的命令。于是剩下连他在内的八名骑手，齐刷刷地一拉马缰，正要向这边冲来的马匹，漂亮地几乎以满速度原地调转了一百八十度，重新向着之前奔袭过来的方向逃去。小雨再次起跳，然而也只能将最后面一个、看上去已经做好了牺牲觉悟的骑手一把拉下马，其余的七名骑手，却是在这瞬间，就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夜色中。 “……多，多谢你救命……你怎么在这里？” 一直到现在，李治东才来得及重重地喘几口粗气，冲着走回来的小雨，深深一鞠躬。小雨面色不变，想了想，开口了：“……为了，解决问题。” “解决……问题？快跟着我一起回去，这里很危险——” 李治东一边说着，一边检查着身旁和自己一样、已经再次摇摇晃晃站起来的骏马；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小雨却摇了摇头：“我不回去。问题解决，我再回。”、 “你——” 此时，李治东才发现，在四周横七竖八躺着的、各种死状凄惨的尸体，竟然，全部都是捕奴团的人！ “看来你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你真的不回去？” 李治东正要脱口而出“这里很危险”，但还是停住了口。 很危险……恐怕对她不存在吧。如果她不主动向着对方大营一个人冲锋的话…… “不回。解决完，再回。” “我明白了。那我必须立刻赶回去，你——保重。” 李治东只得自己上马：“但是你的方向错了。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快要接近营地了——喂，你不要突然跳上马，吓我一跳……” “……带我一程。我需要，稍微休息一下……” 此时，李治东才发现，坐在自己身后的瘦小身躯，已经开始轻微地颤抖着，显然做出刚才那种正常人无法做到的动作，对她的身体，也是极大的负担。 “好。那你抓紧了！” 李治东一扬马缰，这匹立了功的马，便再次向着营地的方向，迈开了步伐。 只希望，自己回去的时候，还来得及！ 一定要赶在，他们对营地发动袭击之前，赶回去！！ 二六五、不平安的回家路（六） 5月24日。深夜零点。 又要刀口见血了。 陆霖手里紧握着钢刀，手臂不由得有些颤抖。 和自己之前经历过的多次险情不同，这一次，是真真正正要碰上大兵团战争了，退无可退。 最糟糕的情况下，就是，五百对三千。 而且，彼此之间不存在任何和解的余地。 对方失败了还可以一跑了之，自己这边如果败了，就只有被屠杀和被卖为奴隶的命。 “今晚上，你和张恩负责带好所有的女眷和孩子。如果事不可为，立刻放开马圈，赶着两千匹马一起逃跑，不要管我。如果有可能，我希望你照顾好她。” 大皇子面色严肃地，将一脸不情不愿的娜娜推到了陆霖身边。陆霖点点头，又摇摇头：“那两千匹马，娜娜说大多数都还没有驯化，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不一定会有多少人……” “……我知道。所以，我只拜托你照顾好她，其他人，那就……” 李辰芳并没有将话说完，但每个人都知道，他话语中的意思。 郝云摇摇头：“先不说这个。我们的兵力有限，不可能将整片大营都防守得过来。所以殿下，你这边有没有最新情报——” “报告！报告——” 就在众人商议的同时，从营外同时策马跑进来了三个传令兵，同时翻身下马，同时吼道： “报告！东方发现敌军骑兵！” “报告！西方发现敌军骑兵！” “报告！南方发现敌军骑兵——” “什么？！” 众人同时脸色一变，大皇子的表情却一点儿都没有变，依然平静镇定：“不急，一个一个说。他们都穿着什么制服？大概兵力都有多少？” “东方三公里外，发现敌军骑兵，着黑月氏族服装，约一千人！” “西方三公里外，发现敌军骑兵，着黑月氏族服装，约一千人！” “南方三公里外，发现敌军骑兵，着黑月氏族服装，约一千人！” 此时，几人才正式陷入了恐慌。 郝云有些不敢相信：“怎么可能都是黑月氏族的骑兵？怎么可能？” “……要么是我们之前对他的兵力预算有误，要么就是，捕奴团的人穿上了黑月氏族的衣服，伪装成黑月氏族的骑兵。总之，我们接下来不得不面临三面受敌的情况了。不过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同时发动进攻，如若同时进攻的话，我们必须第一时间分清楚主攻方向，当然最糟糕的是三面同时主攻，不过我感觉不太可能；因为很大一部分可能，一边是捕奴队伪装成的骑兵，那边可能就稍微压力小一点儿……” 陆霖举起手：“为什么他们，偏偏留下北方不包围？这不是给了我们突围的空间么？” “他们都是骑兵，最希望的就是我们抛弃营地、从北方逃亡。这样他们就可以发挥骑兵在荒原上的优势，对我们进行追杀。” 陆霖点了点头，以前在说岳全传之类的评书里也听到过“围三缺一”之类的说法，看来在这个世界同样适用。 郝云跟着提问了：“我也有一个问题——皇子殿下，你说他们是会现在进攻，还是会等到明天白天再进攻？晚上对他们骑兵来说，极为不利，黑夜中的火光也很容易惊到马。他们会不会只是对我们进行虚包围，轮换休息，待到明天白天、我们紧张了一夜之后，他们再发动进攻？” “这个问题非常重要。” 大皇子也皱起了眉：“不行，必须继续派人继续侦查，一定要了解清楚！如果一夜这么坚守下去，我的士兵们也会抗不住的……两种都有可能，今晚的月色非常好，和白天相比也差不了多少，因为随时可能会赶来的征北军，他们极有可能现在就发动闪电突袭战；但是他们也有可能——” “不可能，征北军，就在北方一天的路程之外，他们怎么会赶不过来？先锋部队应该已经——” 正在众人争论的时候，营地外突然传来传令兵的呼喊声：“报告！有一骑从北方偏东方向，向着营地突围而来！看上去是我们的人，后面跟着上百名骑兵——请求支援！” 大皇子霍地站起身：“一定是李治东回来了！传令，弓箭手准备远程支援，再派出五十名骑兵进行接应——” 这边李辰芳的声音刚刚喊出，那一边，五十骑早已就位的骑士，如同脱弦的利箭般，“刷”地一声，从大营中齐齐冲了出去！ 几人连忙跟着，跑向了营地的东北方向；只见那名骑士着实也算是运气好，从与东方方向隔着一个小土丘的丘壑旁，策马跑了过来，若他的位置选得再偏东一些，那极有可能就会惊扰到东方刚才斥候侦查到的一千名骑兵，那时候可就真的插翅难飞了。 即便如此，现在在他后面，依然有十数骑跟着，看上去是对方的斥候部队；蛮人擅长骑射，一路不停地一边追逐着，一边对着他放箭，还好前方的骑士速度够快，在马上也做着灵巧的躲避动作，一时间看上去虽然险象环生，但还是平安地跑过了这最后的几百米，与先头接应的五十名骑士汇合到了一起。 对面追逐过来的十数名骑士，看到这边严峻以待的阵容，也就没有再追逐，而是唿哨一声，掉头向回跑去。 “李治东！我就知道是你！怎么样，我们的救援部队呢？” 相距几十米，大皇子的嗓音就已经响彻了夜空，陆霖等人看着脸色惨白、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从马上翻身跳下来时候摇摇晃晃几乎站不稳的李治东，也都关心地凑了前去。 “别提了！最快的增援部队，预计要三天，或者两天半，以后才到——” 李治东甚至顾不上行礼，弯着腰，使劲喘息着，半天才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然而这个消息，让众人再次一惊！ 大皇子使劲揪着李治东，将他提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增援部队！我的征北军，他们人呢？人呢！” “把我放下来我再说……他们，他们……” 当听完李治东的报告后，所有人互相望着，彼此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绝望。 如果说，这不是黑月氏族那边安排好的计谋，都没有人相信！ “好一招调虎离山之计……把征北军引开，借助时间差将我们这支部队一口吃下……失算了！没有想到，已经签订了和平条约的他们，会突然来这么一招！是我的失误，我太大意了，以为在自己的国境内就不会有事，蛮族已经很久没有踏过这条边境线了……” 大皇子使劲握着拳头，似乎想要保持冷静；其余人也都惊慌无比，唯有一直保持平静的王二，上前拍了拍大皇子的肩膀：“现在自责，没有用。与其自责，不如，做好当前的事情。” “……你说的对。” 不愧身为一代军神，大皇子李辰芳在失神了片刻后，立刻又重新恢复了镇定，眼神重新坚定起来：“没有时间了。对方很快就会过来。李治东！你负责南方！陆霖，你负责东方，牲畜圈那边！你这一下午一直在那边搞鼓什么，肯定也是和防御有关！西边由我亲自来防守，郝云，你负责居中联络，时刻汇集每一边的最新情报并且进行及时传达——所有人，立刻回自己的防御位置，时刻准备迎战！！” “遵命！” 所有人齐齐应道，转身便向自己负责的位置走去；然而陆霖一把拉住了李治东：“小雨呢？小雨为什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 “她……” 眼看小王爷李治东语焉不详，眼神有点躲闪，陆霖再次一把揪起他的领口，死死盯着他英俊的面庞：“告诉我，小雨呢？她不是和你一起出去的么？她为什么没有回来？” “她和我一起出去？！” 李治东露出了疑问的神情，然后又变成了无奈：“我确实遇到了她，本来要把她带回来的，但是她……她在一公里之外，看到了黑月氏族的骑兵以后，就跳下了马，自己向着黑月氏族那边冲过去了，我怎么也拦不下来，你也知道我拦不住她……” “给我备马！王二，和我一起……” 陆霖转身就要向着骑兵那边冲去，却被旁边所有人一把拉住：“你要干什么！你——” “可是小雨，她还在外面，她一个人要面对一千名骑兵！一千名！！” 大皇子站在了陆霖面前：“冷静。以她的能力，如果说自保的话，绝对够了——你如果非要冲出去的话，那我现在就把你绑起来！” “但是她，她——王二！那拜托你，救救她，去救救她好么？” 陆霖眼见自己被几只大手按着动弹不得，眼珠通红地，又望向了一旁一直站着的王二。 “……不行。我要保护你。据我判断，你受到的生命威胁，比她要大很多。” 王二摇摇头，依旧风轻云淡。陆霖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全身软了下去：“……好。我知道了。我去防守东边。” “没时间在这里磨蹭了！所有人，立刻就位！” 眼见陆霖虽然不情不愿，但还是应诺了下来，大皇子立刻一挥手，大声指挥着；此时已经没有时间再耽搁了，三公里对于骑兵部队来说，也就是一个冲锋，几分钟的时间。只是在最后，李辰芳还是不放心地叮嘱了王二和娜娜一句：“那就麻烦你们两个，看好他了。别让他做傻事，这里可是总共加起来一千多人呢……虽然我很理解他的心情，但他现在，绝对不能犯傻！” “明白。”王二淡淡地点点头。 “还有娜娜！今天你就跟在陆霖身边，哪都不要去，如果，我是说如果营地守不住，你就吆起你的那些牧羊犬，和孩子们以及陆霖一起，上马逃命，向哪边逃都行，不要管我——我走了。” 说完最后一句话，李辰芳转头就走，没有再看这边一眼。 “我们，也去就位吧。因为这边有牲畜圈作为屏障，所以守军要稍微少一点儿，我们必须立刻过去掌握情况——陆霖？你还好么？” “……我，很好。” 陆霖抬起头来，每个人都看到，他平静的眼神和目光。 “谁能告诉我，小雨为什么要一个人，对着黑月氏族的骑兵冲出去。” “是我让她去的。” 出乎意料之外，王二竟然点头答应了。陆霖倏忽将头转向了王二：“为什么！她又不是你，你就这么让她——” “因为她呆在你身边太久了，平静太久了，久到她的身手都有些生疏了。” 王二丝毫没有迟疑地回答道，感觉似乎说服力度不够，又加了一句：“而且，她需要一个契机去突破，只要突破了以后，她就能更上一层楼，接近到我的高度。” “但是你——” “我不知道我在你身边还能呆多久。所以在我还在的时候，我必须培养出来一个可以保护你的人。” 王二一点儿都不让地对视着陆霖：“最近我抛头露面太多了。以我和你的关系，我很想要保下你平安，这是我人生中现在一点儿小小的愿望——但是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处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走了。我教你那些动作，以及培养小雨，都是为了让你可以在这片大陆上好好地活下去：陆公子，我从一开始见到你，就知道你肯定不是一个饭店小老板可以打发得了的。你以后是做大事的人，难免要遇到各种危险。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陆霖呆住了，印象当中，这还是王二第一次，这么直截了当地对着自己说了这么多。 又过了片刻，陆霖方才点点头：“……我知道了。先不说你的事情，今天晚上，你是说什么都不会让我出营地的，对吧。” “对。” “好。不出营地就不出营地，那我就用自己的方法，去帮小雨好了……正如你不希望我死一样，我也不希望她死，她一直跟着我，对我来说，她也已经是非常重要的人了。我会保护她的，以我的方式。” 陆霖说完，便向西边的防线迈步走去。 二六六、不平安的回家路（七） 5月24日。 凌晨12时。 “对方已经探得我们的动向了。他们已经知道，有三千骑兵包围了他们。” 斯卡特波洛克望着由于穿着不合身的黑月氏族军服、而在马上扭来扭去的严羽阳，淡淡地说道。 衣服不合身的原因，是因为太小了——多半年刀口舔血的军旅生活，已经让原本还算瘦削的几人，身上都不约而同地多出了一身腱子肉，哪怕是一直将自己定义为智谋型角色的斯卡特波洛克自己，也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全身肌肉的这一天。 “该死的衣服——算了，把这块扯开得了，反正也只穿一天，”严羽阳左右磨蹭了半天，最后干脆伸手一把将肩上腋下最勒的部分撕开，这才舒爽地长出了口气：“知道是理所当然的。李辰芳那家伙又不蠢，肯定会派出斥候，我们迟早都会被发现。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发动进攻。” “衣服都换上了，应该不会等多久——再说严羽阳你都把衣服撕破了，他们总不会让你平白无故还件破衣服回去吧？” 殷辰假装轻松地说道，其余两人都知道，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越是到紧张时候，就越喜欢说些自以为很幽默的俏皮话，来所谓进行调节气氛，早就已经习惯了。没有人在乎他的言论。严羽阳望向斯卡特波洛克：“刚才传来的骚乱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情？” “喔，一个从北方跑过来的探子，试图闯关……看来是已经发现我们的人，把北方征北军引开，想要回去报信了。” “派人阻拦了么？” “肯定是派了，但是——但是不一定能拦下来。对方也不傻，肯定知道这个人身上带的情报非比重要，一定会派人支援，拦得下拦不下也就那样——反正如果我们今晚上就进攻的话，那肯定就无所谓了。” 几人互相望了望，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过了一会儿，殷辰望着周围一片肃静的骑兵队伍，忍不住还是多嘴问道：“就是不知道，韩勇那个老狐狸，和那个所谓的黑蛮氏族的头儿，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他们到底打算干什么，怎么进攻？我到现在还没看透他们打的鬼主意……” 严羽阳摇着头：“不是黑蛮氏族，是黑月氏族——不过谁知道呢。但是我也总是有一股不好的预感，那个看上去不怎么样的戴面纱老头儿，他看我们的眼神，总有点不太对劲……” “对了，我们负责进攻的是哪一边？” “是有牲畜的那一边，这是韩勇私下来和我们说过的主意：即便抢不到人，我们实在不行的话，就赶一批牲口回去，然后立刻到西方大陆临界那里一卖！每一个牲口，牛羊的话也有几十个银币，马的话，更是一个金币一匹！不比抓奴隶少，而且抓奴隶还要冒着风险，赶牲口则几乎没有什么风险——当然我们三人的首要目标依然不变。你们，都懂的。” 斯卡特波洛克和殷辰点点头，目光中闪过一丝狠色。 又沉默了一会儿，只有荒原夜晚，一阵阵风吹过，吹得砂石击打着几人的脸，有些生疼。不过这已经比冬天的时候要好多了，甚至可以说是舒适——想到舒适这个词的时候，严羽阳无端回忆起，自己龙落城里的豪宅，以及柔软的、用真丝纺成的床被。 一切恍若昨日，又遥不可及。 当然他也很清楚。 自己的那个家，一辈子都回不去了。 哥哥在西方大陆做的事情一爆发出来，想来自己的那床华美异常的被褥，很有可能已经抄家抄到了陆霖的家里—— 陆霖。 陆霖。 陆霖。 今天，你，死定了。 “那边是怎么回事？怎么一直还在闹……” 殷辰抬头望了一下队伍最边上，似乎依然有打斗声传来；上千人拉成的骑兵阵容，由于要保证骑士的冲锋，其实人与人之间站得还是比较散，队伍最那头的情况在黑夜里，一时半会看不太清楚。 “不知道，好像遇到野兽还是怎么的……” 正在此时，一声沉重而嘹亮的军号，突然响彻在夜空的风中！ 随着割着脸部的风，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为首的小队长策马跑到最前方，放声大吼： “全军听令！三路，同时进攻！进攻！进攻！” 然后上千伪装成黑月氏族骑兵的捕奴团同时回应道：“进攻！！” “抢钱！抢牲口！抢人！！” “抢钱！！抢牲口！！抢人！！！” 无端地，严羽阳的内心，也开始沸腾了起来！ 为首的小队长抽出钢刀，一道寒光借着月光划过，径直指向了西边，陆霖的营地方向！ 陆霖，我来了！ 严羽阳三人再不犹豫，手中马缰狠狠一抖，双脚一踢马镫，拔出腰间钢刀，学着印象中荒原上蛮族骑兵的姿态，大声唿哨着，向着眼前的营地冲去！ 三路同时进攻么…… 那可是三千骑兵！！ 就算用马蹄，都能将那座简易的营地踏平了！ 任凭你陆霖身边能人再多，大皇子武艺再高强，也顶不住三千骑兵同时的冲锋！！ “啊啊啊啊啊——” 感受着从耳旁脸颊旁划过的风声，以及马蹄扬起的阵阵尘土味道，严羽阳只感觉自己热血沸腾，不由得吼出了声，仿佛之前年轻不懂事时候的热血，再次涌上了头；但就在此时，一个骑手果断地插在了自己的前方，并且减慢了速度，逼迫自己也放慢了马速以免撞上。 “斯卡特波洛克！你在做什么！你——” “别跑到最前面。” 冷静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顿时如同一盆冷水，迎面浇在了严羽阳的头上。 对，他说的没有错。冲锋在最前线的骑兵，也会第一时间遭受到对方的攻击；况且现在在黑夜中，即使月亮明亮，但视野依旧比不上白天，要小心对方可能设下的阻拦障碍。 已经多次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严羽阳深深明白，上了战场以后，哪怕稍微一个恍惚，甚至于脚下一个磕绊，都有可能要了自己的命。这种冲锋在前的事儿，还是交给新进捕奴团的那群愣头青去做好了。 想到这里，严羽阳冲着前方转过头来的斯卡特波洛克点点头，手上微不可觉地稍微拉了拉马缰，旁边的殷辰也是如此。三人的位置，在骑兵的冲锋队伍中，微不可查地，从中前方慢慢变到了队伍的后方。 这也就是捕奴团素质不行，如果搁在蛮族或者天凡帝国征北军的正规军里，如果骑兵在冲锋的时候、胆敢私自变换队形，跟在最后面的队长，那眼睛里可揉不得沙子，就算从战场上活下来，也要受到军法处置。 但现在—— 看着眼前一窝蜂、如同一团乱糟糟的野牛一般，仅凭着一腔热血和对财富的渴望，以及另外两边的骑兵团给的自信，就拼了命向前冲的捕奴团骑兵队伍，严羽阳只感觉一阵阵的可笑。 说实话，要真的没有另外两边黑月氏族的骑兵，严羽阳根本不会参加到这次的活动中来，早就和斯卡特波洛克以及殷辰不告而别了—— 杀陆霖固然诱惑很大，但出生入死了这么多次，严羽阳深深明白，只要自己或者，就一切都有可能；所有的一切，都是在自己活下来作为前提的情况下。 就在严羽阳走神的同时，骑兵队伍已然跨越了两公里的平地，最前方已经有小量的打斗和呼喊传来，应当是最前方的部队与对方的斥候进行了短暂接触。对方看上去也明白，这边一千骑手的同时冲锋、不是自己几个人可以拦住的，只是象征性地射了两箭，也不看成果，就掉头向回跑去。 不过，前方一公里之外，灯火通明的营地，已经出现在了阵阵尘土里的视野当中！ 陆霖，就在那里！！ “旁边怎么还有声音？对方有人从侧面袭击过来？” 正在此时，斯卡特波洛克再次靠到了自己身边，与自己并驾齐行，语调有些疑惑。严羽阳顺着斯卡特波洛克的视线望去，只见与自己平行的、骑兵冲锋队伍的最另一头，好像有几个骑手连同马匹一起摔在了地上，由于冲锋的惯性，身躯在地上翻滚着，再也没有站起来。由于骑兵团冲锋带起的烟尘，看得不是太清楚。 至于前面的冲锋部队，则根本没有看到和关注后面的这么一点儿小插曲，依旧呼喊冲锋着，速度丝毫没有减慢——甚至还加快了几分。 等会儿遇到绊马坑，有的是你们加速那群愣头青好看的。严羽阳不禁在心中幸灾乐祸着。他对这群捕奴团并没有什么好感，只是因为利益关系，才暂时挂靠在韩勇名下。 “无所谓，看上去是对方的骚扰部队，但人数不多，甚至影响不到冲锋势头——不管他，看前面——” 就在两人说话的同时，最前方的部队，已经冲到了营地前方的百米处！ “杀——” “啊啊啊啊——” 正如严羽阳所料，对方果然在地上挖了一排排的绊马坑，冲在最前方的捕奴团骑兵，近乎有一半的马顿时向前跌去，将马背上的骑士摔在地上，然后再压在上面，接着被后面跟上的骑兵马蹄踩过，惨叫声不绝入耳；后面一点儿的骑兵们，同时稍微放慢了点儿速度，以便马匹可以看清楚脚下的陷坑，但冲锋势头依然没有减。 对方看上去，显然是打算龟缩在牲畜棚后面，将牲畜当做第一道屏障了。只有一开始，似乎有些弓箭手躲在牲畜棚中，向这边射了几箭、象征性地阻拦了一下以后，就再没有回应，甚至连对抗骑兵最为传统也有效的、巨盾长矛的防御阵容都没有摆出来。 这是真打算，将这几万头牲口，都白送给这边？ 那即使不杀陆霖，想办法从这里面狠狠捞一笔，也非常划算的啊！ 陆霖可以慢些再杀，但对现在的严羽阳三人来说，几百上千金币，那就已经是巨款了！ 有了这笔钱，就可以想办法混到西方或者东方大陆，借助自己以前的那些人脉，东山再起…… 正当严羽阳心思电转的同时，突然从前方的牲口棚位置，传来了经过扩音魔法阵扩大的，一个男人的声音。 严羽阳的血液，瞬间凝固了一刻。 那个声音，一直出现在自己的梦里，如同最深沉的梦魇一般，挥之不去，忘却不掉。 “你们，这群混蛋们！” 似乎是有点中气不足，声音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吼道： “敢过来抢老子的人，还竟敢来杀老子，那你们有没有做好，死在这里的觉悟！” “还有严羽阳！斯卡特波洛克！我不知道你们俩在不在这个队伍里！总之，你们今晚上，都死定啦！” “还有小雨！我知道你在那里！听到我的话，就给我乖乖回来！” 声嘶力竭地喊到最后，陆霖的声音似乎都有些破音了，有点嘶哑。 说老实话，确实说话水准不怎么样，十有八九是虚张声势；他营地里有多少兵力，这边所有人都一清二楚…… 严羽阳佩服自己还有闲情逸致想这些的时候，另一个疑惑也冒上了心头。 小雨？这个名字听着有点儿耳熟，是谁来着…… 正在此时，前方一阵热闹的喧哗声，传了过来。 一阵阵沉重的声音，从地表传来，震动着严羽阳的耳膜。 这是……怎么回事…… 他下意识地望向前方，只见最前方的冲锋部队，突然开始纷乱，马蹄激起的烟尘中，隐约甚至可以看到，有很多骑手哭喊着，掉头逆行想要逃跑，却被身后刹不住车的骑兵们撞倒，然后两个人同时滚在了地上。 他，打开了牲口棚？把牲口都放了出来，当做掩护？ 阵阵沉重的隆隆声，从地表传来，越来越近。 严羽阳瞳孔突然缩小，如同针尖般。 “光明神在上……” 就在他前方，无数一横排一横排拴在一起，蒙着眼睛，尾巴以及身旁披挂物点着火的牛群，同时向这边，粗吼着，迈开蹄子，冲锋而来！！！ 二六七、不平安的回家路（八） 相隔几百米处。 “陆霖，你这这这，热，热闹啊……” 即便是肯定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王二，看到眼前的情景，也经不住第一次有些结巴地，对着陆霖，指着前方，半天说不出话来。 以及呆在陆霖身边的孩子们，和士兵们；孩子们的下巴，和士兵手中的刀剑弓箭，同时掉在了地上，来不及捡起来。 任谁都没有想到，陆霖看上去“一时兴起”的，“火牛连环阵”，竟有如此之功效！ 白天的这块地形上，早就被陆霖拉着众多孩子们，犁成了一道道专门适合被横排栓起来的牛奔跑的路线；由于这里有两万多头牛，陆霖大手一挥，愣生生拨出来了三千头牛，每五百头拴成一横排，整整栓了六排！ 再也没有比成千上万头牛一起奔跑起来，那种场面，令人震撼了！ 每头牛的尾巴上，早绑上了松软的草叶，还浸上了油；点火的时候人可不敢在牛群里，都是提前做好了暗下的导火索，加上有几个孩子火系天赋还不错，一排排点燃的——为了防止牛提前受惊，光为这三千头牛依次蒙上黑布眼罩，依次牵到指定位置拴好，就费了老久的功夫。 现在，陆霖以前只在评书里听到过的段子，终于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好看是好看，不过也就是防守的时候，以有心打无心罢了，而且还必须在黑夜，必须在对方没有侦查到的情况下才有效——其实说穿了也就那样，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罢了。” 陆霖挠着头，虽然口中这么说着，但每个人都看得出来，他脸上的光彩。 “陆大人！下官认为，现在应该立刻派人追击，趁对方没有反应过来，将对方追杀！” 一旁的蒲涛走上来，冲着陆霖一拱手，严肃的表情中透露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追击？对对对，趁胜追击！我们有多少骑兵？” “我们有一百五十士兵，虽然都是步兵和弓箭手，但陆大人您可能忘了，我们这里足足有数千上万匹马，其中已经有一部分训化完毕——” “对！” 陆霖一拍大腿：“那就——一百二十士兵，全部上马，给我追！追着杀！但是要小心，别追过了——” “这我们明白！传令，陆大人有令，乘胜追击——” 蒲涛嘹亮的嗓门响彻全场，一旁的弓箭手以及士兵们早就忍不住了，纷纷奔向马厩，策马扬鞭，跟着从营地里冲了出去，奔腾的那叫一个欢快；陆霖望着，总感觉有些不太对：为什么奔出去的骑手，黑夜里月光下，看着那么多？ “喂！你们出去干什么！都给我回来——” 陆霖这才发现，以沈俊为首，那群孩子中最大的、十五六岁的少年，也纷纷揪着马背上的鬃毛，甚至不需要马鞍就骑着冲了出去，连忙想要阻止，却被张恩拦下来了：“陆大人请宽心。是我让他们出去的。” “你就不怕——” “我们‘铜锁关’的孩子，哪个不是在刀山血海的马背上长大的？一大半的孩子都是偷了捕奴团的马逃到我这儿来的！再说了，我发现对方的阵型很乱，并没有什么章法，于是我判断——对方一定就是捕奴团伪装成的骑士！” 蒲涛也走了上来，点点头：“我见过黑月氏族的骑兵。冲锋的时候绝对不会这么散乱——我敢确保他们就是捕奴团伪装成的骑手，已经派人向另外两边报告，让他们格外小心，因为他们要正面面对的，就是黑月氏族前任族长的亲卫骑兵，精锐中的精锐。” “我明白了。那，另外两边的战况——” 由于这边太过于吵闹，陆霖也不知道营地另外两边究竟如何了，只是凭感觉问道。 “——据说还没有出动。看上去那黑月氏族的老狗，果然是想着让这边捕奴团的人来探一下虚实，然后自己伺机而动！这也是他最常用的招式之一了！但既然这边捕奴团的人已经出动，他们应该也快要冲锋了！” 陆霖突然有点后悔将一百二十人全部都派出去追杀，心中想着，应该让这部分人都去另外西边和南边支援的；但事已至此，陆霖也只得点头：“那我们这边剩下的三十人，如果情况再不对的话，就全部过去支援！剩下的孩子们也是——说起孩子们，他们追出去，真的没有问题么？” 一旁张恩搭话了，咬牙切齿：“当然不会有问题。陆公子你难道忘了，这些孩子们，最痛恨的是谁——” 陆霖突然想起来了。 对，没有错。 他们最恨的，就是捕奴团！ 难怪他们会奋不顾身地冲出去了…… 对了，既然前方已经情况这样，那么……那么小雨呢？ 乱军中的小雨，现在情况又如何？ 陆霖心里想着，原本由于大获全胜的心情，不由得又有些戚戚然了。 …… 时间稍微向前拨转一丁点。 严羽阳、斯卡特波洛克，以及殷辰，三人一看情况不对，立刻拨转马缰，掉头就跑。 真没有想到，陆霖竟然会有如此魄力…… 他难道不知道，这些牛都是钱么？ 他，他怎么舍得？ 舍得就这么放出来？ 一次砸出去数千金币，就为了……自己这边一千骑手的命？？？ 天可怜见，这边韩家捕奴团组建起来，总共也不过只花了几千金币！ 荒原上的人都非常穷苦，为了一头牛，一个银币都可以奋起杀人的，他他他—— 在北方呆了太久，三人的思维已经被固化成了北方的模样，到现在还陷在惊诧当中。 “纳命来——” “休跑——” 正在此时，身后又传来了一阵阵喊杀声，更让严羽阳，以及身边一同逃跑的几人，亡魂皆冒。 他们就这么追杀出来了？ 他们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人、有几斤几两？ 自己这边，就算一开始折了两百骑兵，可还有八百人！八百人，足以在平原上将对面犁两遍了—— 但没有一个人敢于高呼“回头应战”，都只是自顾自地，拼命踢着马肚子，拼命向后，四散逃去。到后来，早就跑出了牛冲锋的距离，依然不停地在逃跑——因为后面追逐着的不是牛了，是比牛更可怕的动物：人。 严羽阳也不是没有想过，扭头迎战，对方人数肯定不多，但扭过头的一刹那，就立刻打消了这个想法：不知怎么地，在身后追着的，没有穿黑月氏族衣服的骑手，衣着五花八门，但看上去，隐约地竟和自己这边，人数差不多一样多！ 他是怎么变出来的这么多骑兵？？？ “投降！我投降——” 终于有捕奴团的人忍不住了，跳下马双手高举，想要投降，然而对方似乎丝毫没有留俘虏的念头，马匹的速度根本就没有放慢下来的意思——直接驱着马，就从想要投降的人身上踏了过去，惨叫声只持续了一瞬，就淹没在了阵阵隆隆的马蹄声中。 于是更没有人有回头应战的意思了，一味地只顾向前逃，逃，逃： 甚至没有人发现，追在身后的“骑兵”们，有一大半甚至没有武器，只是骑着光秃秃的马，就追了出来！ 正在此时，一直以来原先在捕奴团骑手后方、现在变成了前方，从来没有停止过的骚乱，终于开始显现它的影响。 本来东边这片，就有一大片不适合跑马的荆棘林，众人的逃跑路线都比较固定；这时候在最前方，一直以来的骚乱，终于开始影响，整只部队逃跑的速度：就像卡在咽喉要害处的石头，有效地阻止在了捕奴团骑手逃跑路线的正前方。 “前面，前面是怎么回事——” 严羽阳迎着风大声喊道，身旁立刻传来殷辰的回应：“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们必须冲过去——冲不过去，就死定了——” 尽管知道前方一直以来不太对，但三人还是硬着头皮，随着大部队一起，冲向了前方的骚乱处；待到距离稍微近了一点儿，严羽阳才看到，令自己差点从马上摔下来的、惊心动魄的一幕。 有一个怎么看怎么眼熟的，灰发的小女孩，没有骑马，一直以来就在奔跑的马背上跳来跳去，甚至左手手臂下还夹着一只兔子玩偶；但每当她跳起来时，都会有一名骑手以及一匹马应声倒在地上——倒在地上的马，是因为她起跳需要借力，一脚踩翻；倒在地上的人，则是她落下以后，右拳简单地，一拳砸了下去！ 她就这么一直穿梭在骑兵中间，简简单单地，跳起来，一拳，落在原先骑兵的马背上，瞄准好下一个目标，再跳过去，一拳…… 一路上，已经有不知道多少骑兵，倒在了她简简单单的拳头下！ “那，那是——” 严羽阳瞳孔陡然缩小，情不自禁地指着前方，喊出了声；但就这一嗓子，立刻吸引了灰发小女孩的注意力，她的头瞬间转了过来，死死盯住了严羽阳！ “严羽阳，快跑！” “她盯上你了——” 身边斯卡特波洛克和殷辰同时喊出声，然而小女孩动作更快，逆行着奔驰逃跑的马匹，踩在骑手的头顶和肩膀上，在骑手头顶上穿梭飞驰着，几个闪烁，竟已经跳到了三人的前方！ “我跟你，拼了！” 眼看情况不对，严羽阳没头没尾地冲着前方挥出一刀，意料之中地落了空；下一刻，只感觉一股完全无法忤逆的大力，将自己凌空揪了起来，向着空中飞去！ 她，她没有杀我，只是把自己抓起来了…… 正当严羽阳满脑子都只有这一个想法的时候，只听到身边又是两声惊呼；空中飞着的严羽阳使劲逆着风睁开了眼，只见灰发小女孩臂下夹着一个，左右手各提了一个，竟是把自己、殷辰、斯卡特波洛克三人，同时抓住了！ 任谁都想象不到，这么瘦弱的一个小姑娘，是怎么挟持着三个比自己体型还大的壮汉；然而事情就这么发生了，严羽阳只感觉自己身体在空中有几个颠簸，待到平静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三人被这个小姑娘，已经带到了稍微远离战场的一片背风的山丘后面。 “我问，你们答。回答上来，你们不死。回答不上来，死。” 严羽阳只感觉自己背后一阵剧痛，原来是三人同时被扔到了地上。只见小姑娘冷冰冰地，居高临下地望着倒在地上的三人，场景看上去可笑至极，但眼下三人，没有一个人可以笑出来。 三人都知道，她此时此刻，肯定不是在开玩笑！ “您是……圣女？不知圣女有何吩咐——” 一旁殷辰拿出了之前当地头蛇时候，遇见贵人的谄媚模样，却被小姑娘踢了个后滚翻：“别废话。你们的首领，在哪里。” “首领？” 严羽阳此时哪还没有认出来，这就是之前自己和理查德等人、差点将陆霖置于死地时，出来救场的，陆霖一直以来身边的那个小姑娘！ 但好像，此时她并没有认出来自己—— “对，首领。” 灰发女孩点点头，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刚才其他人，都答不上来。你们的口音，和他们不一样，你们的身份，要更高一些。所以我想知道，这次进攻，首领，在哪。” “您要找，黑月氏族的前族长？” “对。” “他在那边！他今天亲自指挥南边的攻击——” 殷辰立刻指着营地南方的方向，刚刚开口大叫，却被小女孩一句冷冰冰的话打断了：“带我去。我要，确定。如果不在，你死。” “这……” “……他在西边。指挥西边的攻击。” 眼看到了这时候，自己三人肯定跑不掉，严羽阳苦笑一声：“这次是真的。千真万确。” “西边？” “是的，西边。我们可以带你去。” 女孩原地思考了一下，点点头：“好。带我到他那里，你们走。否则，你们死。我去牵马。” 说完以后，女孩转身就从山丘后面跳了出去，却是不知所踪；殷辰连忙揉着腰，撺掇着其他两人：“要么趁这机会，赶紧跑——” “跑？你确定跑得掉？还是跑得过她？” 两次见识过女孩手上功夫的严羽阳，只是摇摇头，再次苦笑着，闭上了眼睛。其余两人见严羽阳这番模样，也都深深叹了口气，再不提逃跑的事。 大约两三分钟过后，从山丘旁传来了马蹄声，却是女孩带着四匹马回来了： “骑上马。为我带路。” 二六八、不平安的回家路（九） 骑马离开之前，严羽阳三人还特地脱下了黑月氏族的军装，只着里面的衬衣——现在在战场上，判断敌我的唯一方案就是衣服了：黑衣服的是敌人，其他衣服的都是自己人。 事实上在三人被抓走之前，已经有不少“机智”的捕奴团成员，开始做这种事情了：在马上就慌张地把衣服脱掉扔掉，然后高声喊着“杀啊”，挥起刀向自己昔日的同伴砍去，然后趁机溜走，倒还真有那么一些成功逃掉的家伙。 小雨很有耐心，等着三人将捕奴团和黑月氏族身上所有有标记的都摘下来扔掉，才冷冰冰地上马，和三人一起，四骑悄悄地绕过战场，从没有战事的北边，向着西边绕行而去。 一路上遇到不少从东边战场上逃跑下来的骑手，均心照不宣地招呼都没有打，各自离开了。每个人都知道，韩家捕奴团经过今天这一仗，从此以后是彻底垮了：财没有捞到，人至少死了一半，这已经是很夸张的战损比了；一般战场上，死一成就已经会导致全军崩溃，本来猝不及防死在牛蹄下的就已经超过了这个数字，随后的三四成，则都是在之后的追杀中，一点点被身后追上来的骑手削掉的。 陆霖…… 回想起就在刚才，自己还信心满满地，认为陆霖的人头，今晚上自己一定能拿下；现在想起来，只能付之一笑了。 不过，或许……还有机会？ 另外两边，也还有两千骑兵！ 而且刚才显然，从陆霖的营地里，追出来了不少人，目测大概有三四百？ 对方难道以为，自己这边是主力部队，贪心地想要全军出动、将自己这边一网打尽？ 难道他们，真的没有探子探得另外两边的骑兵部队？ 不可能吧…… 不过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事实还真就这么发生了。一向英明果断的大皇子，竟然也犯了如此的错误，仅以为今晚上进攻营地的，只有自己这一支部队。 严羽阳并不知道，追出来的，其中多半都是“孤儿镇”的少年们，出来报仇雪恨；小雨当然明白且看出来了，还在战场上保护了好几个，但当然此时也不会说出来。 不过，自己从营地北边绕了过去，还真的没有听到，另外两边的厮杀声。 看上去，果然韩勇和黑月氏族的头领，一开始就打算将自己这边的一千捕奴团，当做吸引对方注意力的消耗品！ 不过，自己那边的动静都那么大了，他们应该…… 严羽阳一边想着，一边驾着马，不知不觉，眼前原本黑漆漆的荒地上，隐约已经出现了丁点儿灯火，和乌漆漆一片的人影：明显，那就是西边准备攻打营地的骑兵们，为了保证自己的行踪不被透露，灯火只被控制在大帐指挥部那里有一点儿，其余所有骑手，都没有点灯、没有打火把，都安静地骑在马上，等待着出发。 “……到了。那里的那一丁点儿烛火，就是黑月氏族前首领的指挥营帐，也就是你要找的首领。” 严羽阳定了定神，一拉马缰，小心地确定自己这边四人没有被对方发现，虚指了一下那一丁点儿昏暗的灯光。小雨点点头：“好。看上去，你没有说谎。那么，你们，可以走了。” “我们可以走了？！” 包括斯卡特波洛克在内，三人顿时一惊：“圣女，您真的……要放我们离开？” “嗯。我说到做到。你们，可以走了。” 小雨再不理三人，望向对方那一丁点烛火，以及烛火前、月光下，影影绰绰不知道守着的多少骑手，深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她使劲一挥手中的马鞭，在空中炸响了一个响亮的鞭花，重重地抽在了自己座下的马屁股上！ 骏马吃痛，一声长嘶，冲着前方的一千骑兵，直接冲了过去！ 与此同时，从那点烛火的位置，传出了悠长的号角声。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对方的一千骑兵，同时爆出了一声大喝，瞬间所有骑兵，也策马扬鞭，向着正东方、营地所在的位置，发动了冲锋！ 蹄声如同阵阵响雷！ 如若从天上看去，一千骑兵排成了锥形阵，像一把即将刺入营地的尖刀，又像一股锐不可当的洪流；而从北边一些位置斜刺里向着骑兵团冲锋的小雨，则就像洪流之前的，一颗倔强的小石子，一条倔强的小鱼，一只倔强的螳螂。 明知前方铁蹄滚滚，竟依然倔强如斯，非要逆流而上，冲向死亡！ 就算她一个人再强—— 对方可是一千铁骑！不是捕奴团那种水货，真真正正的，实打实的，不知从怎样的腥风血雨走出来的，黑月氏族前首领身边的王牌部队！说是全蛮族最强的部队，也丝毫不为过！ “……那个，我们……” 严羽阳看着少女逆着铁骑卷起的滚滚烟尘，倔强冲去的背影，不由得呆在了原地；直到身边斯卡特波洛克和殷辰拉了拉自己，这才反应过来：“怎么了？” “我们……是留在这里，还是趁现在？” 殷辰后半句话没说完，只是眼角向着天边撇了撇。 理智告诉严羽阳，此时此刻最明智的选择，应当是立刻离开，有多远逃多远；但不知为何，自己就是不肯驱动座下已经有些发抖的马儿，只想留在这里，多看一眼—— “……留下来吧。说不定，那些骑兵就把营地攻破了呢，到时候我们再跟着韩勇进去找陆霖报仇，哪怕是尸体，我也要把他的头盖骨做成酒碗。” 荒原上待久了，严羽阳说话不免得也带有了一些蛮族的习惯；但他心里知道：自己这边都已经成为了逃兵，怕是韩勇已经不打算认自己三人了，原本留自己三人的目的，就是在自己不在捕奴团时充当一个临时发号的替死首领罢了。现在再去找韩勇，十有八九会被他叫人当场击杀。 但是，严羽阳就是想留下来。 无论是逆流而上、倔强一人冲锋而去的小雨，还是另一边陆霖，两人的后果，他都很好奇。 …… 时间向前拨几分钟。 黑月氏族骑兵主帐内。 “情况比我们想象得要好太多了，本来以为那边的捕奴团只能吸引一部分的注意力，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派出了多半的兵力……” “没想到北方荒原上出了名的死神，也会犯这种错误啊。” “大概是，我们身上这身黑衣服，触动了他嗜血的本能罢。” 黑月氏族的前族长，和韩勇相对而坐，两人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壶酒，两个酒杯。 韩勇点了点头：“有这个可能，否则也没法解释，他为什么出此昏招——且为庆祝提前的胜利，满饮此杯。” “干。” 蒙面人第一次解下了自己的面纱，韩勇这才看到，眼前的老人脸上竟有着无数的伤口——就像是用小刀一刀刀划出来的一样，已经几乎看不清楚原本的相貌。 “这些伤口，是为了将我伪装成我名下的一个奴隶，我自己动手一刀刀割的。为了从那个虚假的黑月氏族脱身出来，我只能用这样的方法。” 似是注意到韩勇在盯着自己脸上的伤疤看，前族长却并不怎么以为意，随口解释了一句，又吧嗒了两下嘴：“这酒真不错……你从哪儿弄来的？” “天凡帝国最近流行的酒。据说，是那个陆霖搞出来的。” “就那个陆霖？” “对。就在前面营地里的那个陆霖。” 满脸伤疤的前族长哈哈大笑：“那可真是非常巧了，喝着陆霖他做的酒，提前庆祝他今晚身死当场——我已经提前准备了四千匹最好的马，供我们的人攻破营地后，以防对方弃营逃跑，用来在荒原上追逐他们的，你大可放心，今夜，他死定了。” “谢族长。” 韩勇冲着满脸伤疤的老人抱了抱拳，又为两人将酒碗添满。 “不过你也确实有魄力，为了杀掉他，甘愿将自己好不容易积累下来的那点儿家底和人手，全部交给我来赌——你之前就知道，我会把他们当做吸引注意力的弃子吧，却还肯下此决心，看来，你也对那陆霖，是切骨痛恨了。” 韩勇连忙点头：“不敢当。丧子的仇恨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其实捕奴团这行当，我也已经有些厌烦了，刚好趁着这个机会，将他们当做敲门砖——” “我明白的。今天过后，我会在我这里，给你安排一个好的位置。你是喜欢稳定下来的，有一片封地和属民的千户，还是喜欢当领兵打仗的将军？” “族长您言重了，一切都等今天胜利以后再说罢，如若族长满意，再随便给我点儿什么就好——” 两人相视一笑，再次举起酒碗，一口饮尽，毫无征兆地，前族长突然举起手中的酒碗，“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传我命令！西军，南军，同时，进攻！不留预备队，全体，进攻！！” “遵命！！” 营帐门口早已准备就绪的传令兵立刻大吼道，然后举起手中长达一米的号角，用尽全力地，吹出了悠长的声音，在夜风中飘荡！ 顿时，帐门外，所有骑兵，爆发出一声怒吼！ “杀！” 旋即，阵阵蹄声，整齐划一，已经传入了帐内！ 只是—— 好像在稍微远一点儿的地方，稍微有那么一点儿，不太和谐的声音。 “族长不出去督战？” “不必了。孩子们此战是必胜的，对方就五百士兵，大部分士兵都派出去追你的人去了，剩下的就是几百半大的孩子们——韩勇，你该不会以为那些孩子们会给我的部队带来威胁吧？” 前族长呵呵一笑，借着昏暗的烛光再次举起了酒壶，却发现酒壶已经空了；韩勇立刻识相地再次摸出了一壶：“只剩这最后一壶了，这也是我的珍藏……” “等攻破营地，有的是酒喝，韩勇你还舍不得你这一壶？” “族长说的也是。” 两人再次一笑，正在此时，帐门外突然冲进来一个传令兵：“报告族长！有一个人正在逆着我们的骑兵团，向着这里发动冲锋！请问该如何处置？族长您要不要——” “一个人？！” 帐内的两人均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停顿了片刻，前族长才再次确认了一句：“确定……只有一个人？是谁？什么模样？” “确定！只有一个人，刚刚杀入我们的冲锋队伍之中，目标——似乎是您的营帐这里。看上去……好像是北方荒原上的‘圣女’……” “‘圣女’？” 前族长再次抚掌大笑：“我一直只是听说过这个女孩子的传说，从来未曾想到，她想要阻止战争，竟然到这么不知死活的地步；竟敢逆着我的铁骑，对着我这边发动冲锋！传我的命令，进攻方向不变，但凡是遇到她的人，全力以赴，将她拿下，死活不论！” “遵命！” 传令兵一抱拳，再次出去了。韩勇也笑笑：“那个女孩子据说还很厉害，反正在我的……我之前的那个捕奴团里，几乎都成了传说，北方荒原的守护神——就是因为有她在，那个‘孤儿镇’才一直坚挺不倒，否则我早就将那里踏平了。” “原来你一直担心的是她啊，那等会儿希望我的人能给她留个全尸罢，让你也看看，你一直恐惧的这个‘圣女’，究竟是什么模样。人只有消除了所有恐惧，才能变得更强。” “谢族长指点。” 前族长挑起眉毛：“要么……等结束以后，我资助你，重新再招人买马，重新搞一个捕奴团？专门抓东方西方大陆，以及天凡帝国的人，来我黑月氏族——我们这边地广人稀，也缺人缺的紧。” 韩勇严肃道：“如果族长需要，我定不惜这把老骨头，也要为黑月氏族再把骨头里榨出来几两油！” 于是两人继续说笑着，丝毫不担心外面战况的模样。 …… 同一时刻，大皇子营地，西方防线。 陆霖急匆匆赶到西方防线时，一直站在防线上的大皇子，看到陆霖，脸上立刻露出了惊喜的神情：“没想到，你那边居然打赢了——而且是大胜！陆霖，真有你的……” “别说了。这边，还没开始进攻么？” 正在此时，从西边的荒原上，突然传来了阵阵隆隆声。 两人原本刚轻松一点儿的神情，再次紧张起来。 果然，就在这时候，来了！ 二六九、不平安的回家路（十） 毫无疑问，接下来，营地这里，即将迎来前所未有的，一波猛烈的攻势！ 陆霖已经加紧时间喊剩下的孩子们去赶牛了，不过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之前没有在另外两边推行开，是因为陆霖自己也不清楚，这个自己也只是从评书中听来的花样，到底能不能奏效，陆霖心中也是个问号。 这下奏效了，陆霖连忙将自己备用的两组牛，向两边阵地上调着。不过看上去不一定赶得上，而且要不要用，也要看两边的指挥官想不想用：毕竟没有和自己的士兵打招呼，也肯定会和自己之前安排的战术冲突，当然最主要的是，应该，赶不上防守第一波了。 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守得住了…… 听着前方不断传来的隆隆铁骑声，陆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跟着节奏不停地跳动了起来，甚至要跳出胸口一般。 就要，来了！ 望着前方的一道道拒马桩，以及站在拒马桩后、一排排表情坚毅的士兵，和后面的一排排弓箭手，还有旁边整装待发、随时准备从早已预留好空隙冲出去的骑兵预备队，陆霖不禁心潮澎湃。 等会儿，这里注定是血流成河的战场！ 不知有多少人，今夜会倒在这片土地上，永远无法再站起来，化成荒原上的累累白骨？ “轰隆——轰隆——” 阵阵马蹄声越来越近了，陆霖感觉头部随着蹄声，慢慢地开始充血，眩晕，双眼死死盯着前方的一片黑暗当中，眼睛都不眨一下。 只是—— 对方的马蹄声，为什么总感觉，越来越混乱？ 不过来不及多想了，眼看前方已经出现了隐隐约约的身影，大皇子便立刻毫不犹豫地拔出军刀，向前一挥： “放箭！抛射，三连射！” 话音刚落，早已弯弓搭箭、准备多时的弓箭手们，齐刷刷地松开了手中的弓弦！ 为了照亮前方的情况，所有的弓箭手，第一轮齐射都是火箭！ 刹那间，如同上百道流星同时划过，一道道火箭在众人头顶划过抛物线，向着前方发出隆隆响的身影落去。 众人此时此刻，借着火箭的光芒，也终于看清楚了敌人的模样！ 和之前陆霖见到的，捕奴团伪装成的骑手们不同，这边的冲锋队伍，非常明显地，有着不一样的，凛冽无比的杀气。 如果说刚才那边的捕奴团骑兵，只是一窝没有纪律的老鼠，那么这边的士兵们，就是一把把出鞘的尖刀，一匹匹饥饿的恶狼！ 他们动作整齐划一，眼中透露着毫不掩饰的血腥，就连拔出军刀手臂举起的角度都别无二致；他们危险至极，而且在下一刻，就想要将那锋利的刀刃，砍在这边人的脖颈上—— “刷！刷刷——” 陆霖恍惚之间，第一道火箭已经落了下去，有数十骑应声滚倒在了地上。紧接着，又有几十骑由于地上的陷马坑之类扑倒在地；然而这些丝毫没有影响到对方的阵容，只是稍微出现了一丁点缺口，就立刻被后面的人补上。 “盾兵！巨盾！矛兵！立矛！！” 简单了当的命令，再次从大皇子的口中喊出。霎时，最前方最为强壮的一批步兵齐声大吼，将一直背负在身后的，如同门扇大小的巨盾，重重地砸在面前的土地上，大地同时震颤了一声！ 下一刻，显然是经过演练多时，跟在身后的上百名手持四米左右长的长矛兵，同时也发声喊，将手中的长矛，尾端支立在土地上，长矛杆则架在前方持盾士兵的肩上，矛尖伸出约有两米有余，斜斜地，正对着前方冲来的骑兵团！ 由于营地道路两旁，早就在今天被匆忙立起的各种杂物堵塞住，因此对方骑兵想要突破，唯一的路线，也就只有这里。 况且，黑月氏族的荣耀，也不会允许他们，逃避这一次硬碰硬的契机！ “弓箭手，平射——” 短短的数个刹那间，卷着尘土的铁骑，已经撞开砍断了拒马桩，第一批最前面的几十骑毫无怨言地倒在地上、被身后的队友们踏过，后面的骑兵，已经冲过了这数十米的各种封锁，冲到了长矛尖前。 “你给我退后！” 大皇子显然非常有经验，第一时间将陆霖向后扔去，拔出手中长达一米二的砍刀，迎面就要向前扑；陆霖飞在空中，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旋即，一阵阵沉重的闷响，和撞击产生的冲天烟尘，瞬间爆发出来，在月色下笼罩了前方！ 只见刹那间，几乎每一个矛尖上，都斜斜地贯穿了一具骑兵或者骏马的尸体；然而对方骑兵数量，实在是太多了，接二连三不停的闷响，接连不断地撞击在巨盾上，巨盾兵连同长矛兵一起，被后面无数的骑兵连同骏马一起，撞得不断向后移动，只在一两秒间，脚下便划出了深深的印痕。 “这可真是……” 此时的陆霖，才落在地上，揉着发痛的屁股，目光依然死死盯着前方，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月色下，大皇子的部队，和对方的黑月氏族，双方就用这种最简单最原始最野蛮的方法，蛮不讲理地碰撞在了一起：彼此都没有任何花哨，即便骏马连同骑兵一起撞在盾牌上、人仰马翻然后被后面的自己人撞倒，也丝毫没有任何犹豫之色；更多的骑兵则是一击不中，立刻向两旁调转马头，重新整队，眼看就准备进行第二轮的冲击。 而大皇子这边，时不时也有盾牌手禁不住接连不断的撞击，盾牌脱手向后飞去，顿时自己以及后面的长矛手，就被冲过的骑兵踩在马下，空中一道寒光划过；陆霖这才明白，为什么大皇子第一时间要将自己扔到后面：因为此时此刻，他正在做着“抢险”的职责，哪个缺口被冲开了，他便立刻虎吼一声冲上去，挥舞着手中一米二长的斩马刀，强行阻拦下想要扩大战果的骑士、待盾墙再次成型之后，方才连忙赶往下一个缺口处。缺口不断地产生，但是盾牌手和长矛手的后面，之前经过三轮抛射然后退后的弓箭手早已就绪，一部分继续向前方抛射着，另一部分则弯弓搭箭，哪边出现缺口，立刻将弓箭瞄准，并毫不犹豫地放手——在这样十几米的距离，根本不存在误伤之说，都是指哪射哪的；陆霖就亲眼看到了，一个刚冲过盾墙、以为自己成功了，高举起手中军刀的家伙，下一秒就变成了全身箭支的刺猬。 “还不够还不够还不够——” 显然对方也认出了李辰芳这名不停拔刀砍着的“死神”，毕竟迄今为止，连人带马一刀劈成两段的场景出现了十数次，场面实在是太震撼太具有威慑性，终于，第一轮冲锋停止了下来，剩下的骑兵向后跑离了弓箭平射的攻击范围，开始重新整队，准备第二轮的冲击。 眼看第一轮攻势进入了一个小的真空期，陆霖连忙跑上去，迎向已经全身成了“血人”的大皇子李辰芳；只见李辰芳扫了一眼大约减员了五分之一到六分之一的前排队伍，脸上身上的血也来不及擦，在盾牌前尚未死透的人和马惨叫声中，大声喊着“注意整备，时刻准备迎接下一轮”，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转过头来，全身在月下暗红色的身躯，呲出了一弯洁白的，却杀气馥郁的笑容。 “他们的攻击，太弱了！” “这……” 陆霖指着前面的景象，说不出来话。 这，还叫做弱？ 第一轮攻击，就减员了这么多人，已经有不少不成模样的士兵被向后拖了出去——本来大皇子这里就只有两百人，刨去三十多名弓箭手以外，顶在前面的盾兵，甚至不满百人！而且现在只剩下了五十多个—— “当然叫做弱了。我打过太多的仗，这，只是他们的一次试探性攻击罢了，真正对我们发起冲锋的骑士，绝对不超过三百人。” 大皇子似乎也觉得脸上的血污实在有些太碍事，伸手胡乱抹了两把，从鼻梁上撇下一截不知道是身体哪个部位黏糊糊的东西，这才望着前方，点头说道：“第一次碰撞都是试探虚实，双方都不玩什么花样地碰一下——他们大概扔下了不到一百名骑兵罢。接下来，可就要动真格的了。” 陆霖听着大皇子的讲述，只觉得心胆具寒。 如果刚才这样都只是试探性的攻击…… 那真正的冲锋，到底又会是什么模样？！ “不过，从一开始我就觉得有些不太对。他们冲锋冲到一半，有些犹豫，甚至后面的骑兵都放弃了冲锋，而是转头向后拐去，在我们面前的这些，最多只有五百骑……” 大皇子举起斩马刀，向前虚指着，“陆霖你没有上过几次战场，可能看不出来人数，我们这些人，都一眼就能看出来对方的人数以及动向的。在我们面前，最多只有五百骑，但情报分明显示，我们要迎接一千骑的冲击，原本我都做好了这里守不住、向后后退的打算——” 李辰芳扭头向后看了看，陆霖也跟着望了望：在这一道防线后面，还有同样由陷马坑、拒马桩，甚至铁丝网构成的防线，纵深甚至达到了三层，刚才陆霖一路跑过来时候都看见了。 “也就是说，本来就只打算碰一到两下，然后向后收缩？” “对。我们人数本来就占劣，每一次碰撞向后收缩一点儿，然后用这样纵深的战场延缓他们的冲锋速度，尽可能地将他们拖入我们擅长的步战环节……不过他们的这一次冲锋，远远没有达到让我后退的效果，这是怎么回事？” 大皇子看上去十分纳闷地，拉着陆霖向前走了几步，走到了之前正面碰撞的战场上；顿时，一阵刺鼻的血腥味，就迎着陆霖，扑面而来。 假装看不见在自己面前的盾牌前方，无数倒在地上、形状怪异的躯体，以及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悲鸣的骏马，陆霖和李辰芳，同时从盾牌之间的缝隙，向前望去。 “他们……好像起了争执？！” 不止陆霖和李辰芳，就连盾牌兵和长矛兵，都看到了前方情况的不对：原本已经在将近百米外列好队伍的黑月氏族骑兵，此时队伍中似乎出现了一些慌乱，有一部分骑手甚至拨转了马头、看上去想要往回跑，却被另一群骑手拦住了，长刀直直指向这边的方向，然后双方似乎开始争执，彼此情绪都非常激动。 “不可能吧，我刚才……好像没杀他们的队长千户之类的人罢？” 即便是刚才浴血奋战过的大皇子李辰芳，此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和陆霖互相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莫名其妙。 这就……不打算冲锋了！？ “报！紧急消息——” 正在此时，从几人的身后，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陆霖和李辰芳同时转身，只见郝云扮演了传令兵的角色，亲自飞快地跑来：“皇子殿下！紧急消息！南边攻打李治东所守防线的骑兵，已经开始退军！” “什么？！” 陆霖和李辰芳，不约而同地同时大叫一声；李辰芳一把揪着郝云：“你确定他们已经退兵？不是他们在耍诈？是真的退兵了？” “是真的！千真万确！为确保消息的准确，我亲自查看过，然后立刻便赶过来告诉你们！” 郝云使劲从李辰芳的手中挣脱：“看上去你们这里也经历过冲锋，刚才南边也一样，南边的骑兵只试探冲锋了一次以后，主力部队便向后撤退，然后西北方向开始行动，目前已经脱离了战场！等等，你们这边，也——” 正在此时，前方众人视线中的骑兵队伍，似乎也争执出了结果；所有骑兵统一拨转了马头，竟是向回开始奔跑！ “这是怎么回事？看上去，怎么看怎么像是他们老窝被端了的样子，急着回去救援啊……”大皇子挠着头：“难道是我们的征北军支援来了？不对啊，他们怎么可能来的这么快——等等，陆霖，你要干什么！你给我停下——” 而另一旁的陆霖，脸色早已大变，甚至来不及回答，早已奔向一旁距离自己最近的骏马，骑在马上，追在后面，也向着西方冲去。 二七〇、不平安的回家路（十一） “陆霖！你给我停下！陆霖——” 眼看众人反应过来时，陆霖已经一骑绝尘而去，而后面不声不响地，另外一骑也跟着飞冲了出去，头上的斗笠即便月色下也非常明显，正是说好了要一直保护陆霖安全的王二；李辰芳一拍大腿：“该死的家伙！传我命令，所有骑兵，都给我上马，给我追——” 一边说着，李辰芳自己也向着马匹快速走去，眼看正要跨上马，一旁的蒲涛连忙拦在了大皇子面前：“殿下！这样不妥，殿下！！” “怎么不妥？现在人命关天！” 蒲涛简直快要哭出来了：“殿下您要想清楚啊，那边可是有两千骑兵的，而我们所有可用的骑兵，现在加起来不过八十骑……而且营地内还有数百人多人需要保护……” “别当我不知道，现在陆霖那边，大部分孩子，已经出发去追捕奴团的人了，刚才陆霖都和我说过了；现在营地内，除了一群十岁左右实在没法骑马的孩子们，就只剩下你们文官了——就连十三四岁的孩子都敢上马迎敌，我身为一军的统帅，却窝在营地中瞻前顾后，成何体统！” 大皇子使劲想要甩开蒲涛，然而蒲涛突然不知从哪里爆发出的力气和胆魄，虽说是文官，但五大三粗的身材，突然拦在了大皇子的马前：“您不一样！您是天凡帝国的皇子，包括征北军在内、天凡帝国所有军队的绝对精神支柱，您如果有个三长两短——” “你这是在故意咒我么？” “属下不敢！只是战场上刀枪无眼，还请大皇子……” 眼看蒲涛这么一磨蹭，前方的陆霖和王二已经缀在了骑兵队伍后面、消失在了夜色当中，李辰芳不禁发怒了：“给老子让开！老子要去救人，如果就因为你、导致陆霖死了，老子非得把你也吊起来！” “我……” 蒲涛这么一哆嗦，大皇子已经一骑绝尘而去，待反应过来时，只能在原地使劲跺着脚：“快点！都给我快点备马！所有人，都给我上马追他！保护好皇子，他如果有个什么事儿，我们所有人都要掉脑袋的啊——” 不待蒲涛下令，身后包括弓箭手、盾牌手和长矛手等，还有本来当做预备队的刀盾兵，等等各种兵种，早就不约而同地跨上了由娜娜精挑细选、从马厩那边牵来的，已经驯服好的马匹，纷纷跟着，从营地中向着西方，一个接一个地如同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 “哎，男人们啊，都是这样……” 蒲涛身边传来幽幽的叹息声，转过目光，只见娜娜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自己身边，轻轻摇着头，望着前方的一片漆黑，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但是蒲涛，却从这句话中，听出了其他意思，一咬牙，自己也跨上了马：“……娜娜公主殿下，我也去了，如果我出了什么事儿，麻烦帮我照顾我在龙落城里的妻儿老小……” “啧，我又没有说他不是男人，他为什么这么激动……” 娜娜望着有些笨手笨脚地爬上马、但还是使劲拍着马屁股，跟着向前，大呼小叫冲去的蒲涛，有些不解地眨眨眼，旋即，又长叹了一声。 “男人们啊……” …… “报告！那个女孩，距离中军营帐，还有三百米距离！” 韩勇和黑衣黑袍、满脸伤痕的黑月氏族前族长，依然稳坐在营帐当中，然而听着传令兵不断送回的报告，烛光下，两人的脸上早已经没有了血色。 “传我命令！所有人，都给我回来，拦住她！杀了她！我就不信，就一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她还能——” 听到传令兵不知第多少次传回来的消息，前族长再次恼怒地，冲着传令兵，唾沫横飞地不知多少次吼出了同样的话语。传令兵不敢多话，使劲行了个军礼，再次跑了出去；旋即，只剩两人的帐篷中，一阵死寂。 “要么……” 韩勇望着前方烛火下，表情看不清的前族长，小心翼翼地开了个头，霎时感觉，一道似乎想要将自己生吞活剥了的目光，已经刺了过来；韩勇心中一凛，连忙打住了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 “你，说。” “我……” “恕你，无罪。你说吧。” 即便前族长已经这么说了，但韩勇还是站起身，朝满面伤疤的老人狠狠一鞠躬，头几乎碰到了膝盖，“……那我就说了！族长大人，我觉得，事不可行的话，我们先行撤退一步，可能会比较好一点儿……” 韩勇不敢抬起头，等了片刻，平静而苍老的声音，才从前方传进了自己的耳朵内。 “……果然，你心中，是这么想的啊。” “我……” 又停了片刻。 “韩勇，你要知道，我把自己脸上一刀刀割成这个样子……” 韩勇只感觉，面前的老人慢慢地站起了身，烛火一阵摇曳。 “……可不是为了，在此因为一个小女孩而退避，退后，甚至像丧家野犬一样逃跑的！” 一阵凛冽杀气，顿时从老人身体内四散而出！ 韩勇一个不查，竟向后跌坐在了地上，看着眼前烛火中摇曳的，突然高大无比的身影。 “我身为黑月氏族真正族长有些年头了，可能所有人都忘了，当年我也是——” 满面伤疤的老人，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出了营帐，只留下了一个背影。 “——我也是用一把刀，一刀刀砍出来的，这个族长的位置！！” 此时，韩勇才想起来，在北方荒原上，曾经流传的，黑月氏族前任族长的传说。 当时不服他的家族众多，他硬生生率领两百步卒，从最强的家族一千私兵中，身先士卒，浴血一路冲到对方族长面前、一刀砍掉头，自此以后无人敢有二言！ 甚至有人传说，他的战力，自此一仗，足可以进大陆前二十，也即是可以和天凡帝国大皇子相提并论的存在…… 只是时间过去太久了，几乎所有人都忘了，这头已经老掉的老虎，曾经的举措。 现在，这头沉睡已久的猛虎，终于要再次发威了！ …… 同一时刻。 一直躲在旁边的严羽阳，斯卡特波洛克，以及殷辰，早已被眼前的一幕幕惊吓到动弹不得了。 在三人前方不远处，正在上演着，这片大陆上最为壮烈也不为过的场景！ 地上横七竖八地，已经不知道躺了多少身躯，有的已经断气，但大多数都只是被打得丧失了战斗力，在地上痛苦嘶嚎着。 而始作俑者，原先带着自己三人一起前来的，严羽阳本以为早就死定了的灰发灰衣少女，依然站在原地，全身轻微颤抖着，小口小口地喘着气。 她的马，早在一开始，就被五个骑兵同时的冲锋，劈成了几块，倒在身后不远的地方。 然而她，直到现在，还站着，并且向前走了一段距离。 严羽阳完全不敢相信，这世界上，还有人，真的可以一个人顶着上百，不对，上千骑兵的冲锋，继续前进的！ 直到今天，亲眼见识到，才知道，原来真的存在。 一开始所有黑月氏族的骑兵并不为意，只以为是天凡帝国本地的、仅凭一腔热血就敢对着骑兵队伍冲锋的愣头青——这种所谓的“勇士”，在这片大陆上并不少见，只需要一个骑兵的一刀，她就要用生命为自己的热血付出代价。于是为了表示对她的尊重，大队伍中只分出了五骑，拨转方向向她冲去。 然后，她确实倒下了，不过倒下的只是她座下的马。 下一瞬，五个骑兵同时肢体扭曲着，飞上了半空！ 而小女孩表情变都没有变，依旧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 后面还没有冲锋向前的骑兵感觉有些不太对了，再次分出了十名骑兵，这一次采取轮流冲锋砍杀的方式，不像刚才那样五名骑兵同时包夹了。 接下来，这十名骑兵，也接二连三地和马匹一起飞了起来，落在了地上。 行军的千户紧急吹响了号角，即便如此，还是有大概五百名骑兵先向着陆霖的营地冲了过去，不过这里，依然剩余四百八十五个骑兵！ 大队长望着面前，一步一步向着前方中军营帐走去的小女孩，面色凝重了下来。 然后，他使劲呼喊了几个蛮族的词语。 随着他的呼喊，四百八十五名骑兵全部重新列队结阵，挡在了中军营帐的前方，结成了锥形阵。锥尖正是那名比常人魁梧一圈的大队长，他拔出了手中的长刀，指向了前方空地上，一步步向这边走来的女孩。 一，对四百八十五！ 一边只是一个灰发的小姑娘，一边，是全北方荒原上，最为精锐的骑兵队伍之一！！ “杀！” 大队长低沉地咆哮出了，严羽阳在北方荒原上，唯一听懂的那个蛮族词语。 然后，四百八十五名骑兵同时大吼三声： “杀！杀！杀——” 最后一个音落下时，大队长已经身先士卒，带着整只骑兵锥形阵，向着面前的小女孩，冲锋而去！ 这种气势，如若非要形容，那就是四百八十五头饿狼，对着一只小白兔，同时发起了进攻！ 那一瞬间，严羽阳不禁闭上了眼睛。 “不……可……能……吧……” 听着身边斯卡特波洛克近乎于嘶哑的，不可思议的下意识低语，待到下一刻，严羽阳还是再次禁不住睁开了双眼。 只见骑兵的锥形阵，正在从女孩原先的位置穿行。 被重重骑兵包围，看不清楚里面的具体情况，唯有接连不断的一声声惨叫，一声声骏马长嘶，以及不停向天上飞出的躯体，已经说明了，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片刻过后。 整只骑兵的锥形阵，从女孩原先所站的位置穿过。 骑兵向东。 一个瘦小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这边三人的面前。 双手各举着一名骑兵，随手扔到了后方。 女孩向西。 她继续向着西边前方，那盏忽明忽暗的灯火，迈步走去！ 看上去，没有后退一步，甚至没有转身—— 因为，女孩只有在她的前方，才有着血迹。 她的身后，甚至几乎一丝血迹都没有沾上！ 只是在她的身旁，身后，不知道落了多少具躯体。 穿过女孩的骑兵锥形阵，最前方的大队长，此时只剩下了一条左臂，再次咬着牙，大吼了两声蛮语！ 下一刻，扔下了大约几十具躯体的黑月氏族精锐骑兵，再次在女孩左边的数百米处，再一次列成了锥形阵，再一次向着一步步向前的女孩，发动了冲锋！ 然而情况，和刚才一模一样。 骑兵掠过。 躯体飞起。 女孩继续向前。 就像最顽固的顽石一般，无论惊涛骇浪从哪个方向打来，她始终没有动过—— 不，她始终在保持着前进的步伐。 不快不慢。 一步一步。 经过了这第二次冲锋以后，原先的四百八十五名骑兵，肉眼可见地，已经少了一层。 连左臂都没有剩下、只是凭着牙齿咬着马缰才没有从马上掉下来的大队长，一口吐掉嘴上的马缰，再次咆哮出了声！ 下一刻，他从马上跌了下去，就此死去。 然后，已经冲到了女孩右边的骑兵，再次列成了锥形阵，再一次扬起了马蹄，再一次，冲锋而去！ 不过在这一次冲锋之前，已经有数骑，分别向前方和另一边、以及中军营帐方向报信而去，显然是想传递这样的情报。 再一次冲锋，结果依然一模一样。 待到后面的、原先被命令攻打陆霖营地的两路骑兵援军赶到时，这四百八十五名骑兵，已经来回前后左右，对着女孩发动了六次冲锋！！ 整整，六次！！ 然而自始至终，灰发女孩都只是一步步向前走着，就像完全没有受到全大陆最强的，骑兵冲锋的影响一样—— 只是她身上的血污，越来越重，她的步伐，越来越慢。 但是从没有停下来过。 现在只剩下可能三百骑都不到的，最初的那支阻拦部队，还想再发动冲锋时，他们座下的马，已经原地打着转，不肯再向前了。 而被骑兵部队洗刷了六次的，身躯已经摇摇晃晃、似乎随时会倒下的那个身影，却依然站着，站在那里。 喘息了几口气，接着，继续向前。 一往无前的决绝。 “杀！！” 一声暴喝，同时从已经聚集过来的，原先攻打陆霖营帐、现在却全部聚集过来的骑兵部队中响起。 整整一千五百名骑兵！ 再一次，发动了冲锋！！ 二七一、不平安的回家路（完） 战场另一侧。 韩勇瞪大眼睛，张大嘴巴，不可思议地看着前面，那个一步步向着自己这边走来的，即便经受了无数次冲刷，依然坚韧地向着自己这边走来，没有停下过哪怕一刻，没有后退过哪怕一小步的那个身影。 第一次有一种感觉，从他的心中冒出来。 那就是，自己可能会死。 今天会死在这里。 死在她的手上。 以前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都没有产生过的，这样的念头，第一次从韩勇的心里浮现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格外诧异。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经历过这么多大风大浪的自己，第一次会有这样的想法？ 不，这一切都不可能是真的。 绝对不可能。 怎么能有这么一个人，独自迎面对上全大陆最为精英的骑兵冲锋，连续将近10次，依然还活着，还继续向前—— 即便她已经遍体鳞伤，全身上下不知有多少道伤口； 即便她已经如同风中的浮萍一般，全身摇曳着，看上去随时有可能倒下—— 不是有可能，是早就应该倒下才对！ 像她身上的伤势！像她接受到的冲击！像她现在，已经打翻的骑兵…… 她从东北方向走来。 一路上，全部都是骑兵的尸骸。 “不愧是‘圣女’，不愧是，‘圣女’……” 在韩勇前方，先一步走出来的黑月氏族前族长，显然也被眼前这一幕震惊住了，稍微呆了呆，旋即，眼中爆发出了万丈光芒。 “族长！您快走，快一点儿……再慢的话，她就，她就……” 看着满面伤疤的韩勇走出了帐门，身旁的传令兵连忙跪在满面伤疤的老人面前，拼命叩着头：“族长大人！大业为主，还请族长大人尽早骑上预备的马，尽快——” “如果我在这里退缩，那岂不是说，我之前的所有努力，都付之流水了？我断不能——” “报告！报告——” 正在此时，身旁突然又有一个传令兵跑了过来，使劲喊道：“报告！大事不好，所有的马，不知为何受惊了，全部，全部都跑出去了！一匹都不剩！” “什么！” 两人这才真正的面色一变，话音刚落，只见旁边有无数匹马，四散而逃，似是受了什么惊吓—— 任谁都想不到，原本预留给两千骑兵作为追杀、现在又成为了两人几乎唯一的后路，那几千匹马，竟然受惊了，都跑掉了！ “怎，怎么回事？” 前族长一把揪过传令兵，声色具厉。传令兵哆哆嗦嗦，望向了一旁的韩勇：“有三个人——拿着您的令牌，说是要借马一用，我们的人没有怀疑，就放开了马厩……” 韩勇连忙走上前，怒吼道：“哪三个人？” “口音不像是本地的，倒像是南方城里的那些人，有一个西方大陆的，还有一个特别高大——他们进了马厩，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所有的马一瞬间就都惊了，撞断护栏向外跑，他们也跟着跑出去了，我们怎么追都追不上——” 韩勇脸色变了好几个回合，终于狠狠一跺脚，冲着旁边的前族长就要下跪：“……我知道了。竟然是那三个该死的，我引荐的人——族长！我有罪！我——” “……不是你的错。看来就连神明，都站在对面。” 听到了这样的消息，黑月氏族的前族长，满面伤疤的老人反倒像是安心了，轻轻摇着头，深吸一口气，望向前方的夜空。 夜空中，月色出乎意料的明朗；明朗的月光下，数千名骑兵正在尝试着阻拦并杀死一个看上去仅有十四五岁的小女孩。 然而他们，一直都没有成功，直到现在。 “既然如此，那么……” 满面伤疤的老人一边轻轻呢喃着，一边从腰间，拔出那一把一米长的弯刀。 弯刀出鞘的时候，稍微有些阻滞。不知有多久，这把看上去朴实无华、但却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弯刀，已经没有出鞘了？ “那么，就让我，当年黑月氏族第一勇士，德金，来见识一下你的本事罢！” 老人突然大喝，须发皆张！ 月光下，所有人的目光，不由得都望向了这个方向，包括再次身体歪斜、躲过侧面砍来的一刀，顺势一拳将那个骑兵打飞的灰发，不，现在是红发的女孩。 然后所有人都看到了，女孩轻轻点了点头，面无表情。 老人低吼着，开始向前加速奔跑，身躯有些佝偻，但却如同跛脚的狼王一般，突然爆发出无穷无尽，像狂澜一般的杀意！ 弯刀的刀尖在地上拖着，溅起了一长串尘土，偶尔与石头碰到时，甚至溅起了火星！ 女孩轻闭上眼睛。仿佛此刻，向自己不知多少次挥来的军刀，都不存在一般。 下一刻，女孩突然睁开眼睛，开始向前奔跑！ 带着无人可敌，无人可挡的气势，向老人冲去！ 分明身躯瘦小，但这一刻，她身上的气势，却仿佛一整座大山一般！ 此时，场上没有任何人可以挡在她前方，凡是不顾自己死活冲到她正面、试图拼命阻拦她哪怕一瞬的骑兵，全部都被最简单也最压倒的方式，直接撞飞！ 女孩脚下溅起的尘土，夹杂着不断向后向侧面飞起的骑兵，足足有数米高！ 这时，她一个人的脚步声，她一个人的气势，压倒了在场所有的骑兵，大地都跟着她的脚步一起颤抖！！ 一边是一头沉寂已久，但依然不减当年风采与嗜血之意的老狼王。 一边，是一座身体瘦削的大山。 这两者之间的碰撞，将会是怎样的情况？ 场上所有人都停在了原地，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这两人。 时间和空间都在此凝滞，只有这两人在动，在奔跑，在互相接近！ 下一瞬，两人终于，正面碰撞在了一起！！ “轰！！！————” 分明只是两个人的碰撞，却在荒野中，瞬间发生了一场爆炸！ 沉重的闷响，响彻夜空之下，尘土飞溅，气浪划过场上所有人，吹起了所有人的衣襟。 结果呢？ “刷——” 从阵阵弥漫的烟尘中，一个身影向后飞着，正正冲着韩勇撞来！ 韩勇还来不及反应，只见从烟尘中，一个瘦削的，表情冷淡的女孩，跟着倒着向后飞的背影冲了过来，再次狠狠一拳，砸在了向后飞着的、黑衣黑袍的人的肚子上！！ 一声闷响。 原本呈抛物线向下落的老人，此时在这一拳之下，仰天喷出一口血，整个人却如同炮弹一般，近乎贴着地，平行着地面，向着韩勇直直撞来！ “果然，最后结果，是这样么……” 韩勇看着视野中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的，黑月氏族前族长的背部，苦笑着，张开了双臂，轻轻抬头看向夜空。 月亮，可真好看啊…… 韩龙，韩聪，我…… “砰！！——” …… 当陆霖从侧面赶到现场时，正好看到，小雨这惊天的两拳，以及跟着将韩勇以及前族长两人一起、砸进了后面的营帐中，营帐顺势垮下的场景。 什么时候，她已经……这么厉害了？ 来不及反应过来，自己身后，却传来了一声震天的咆哮。 “黑月氏族前族长已死！” “全军儿郎，给我冲，给我杀啊——” “征北军所有人，全军冲锋，不留活口——” 陆霖连忙转身向身后望去，只见跟在后面的郝云、李治东、李辰芳等人，带着数百骑兵，同时向前拔出了军刀，夜色中月光下，同时闪过一道寒光！ 在稍微远一点儿的地方，土丘后面，仿佛听到了大皇子的命令，也扬起了阵阵尘土，看上去好像远方有千军万马即将接近一般。 “族长，死了……” “快逃啊，征北军主力部队来啦——” 眼看着前方女孩惊世的两拳，倒在地上的一地尸体，加上这边大皇子的吼声、数百骑兵同时发动的冲锋，以及远方扬起的尘土，场上一千多名黑衣骑兵的战意，可谓是降到了最低点；不知谁大声呼喊了两句，所有黑衣骑兵再不复之前的英勇神态和坚实的阵型，纷纷如丧考妣，四散落荒而逃。不待大皇子再下令，身后的骑兵如脱弦的利箭般，纷纷向着各自的目标冲杀而去，不一会儿，四面八方就都传来了惨叫声。 “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去看前面的情况啊！” 身后郝云见陆霖还呆在原地，正要拍陆霖的肩膀提醒他，只见陆霖使劲一鞭抽在自己座下骏马屁股，骏马一声长鸣，就冲着前方已经隐约燃起火苗的，垮塌下来的营帐冲去。 “小心！战场上还有他们的人——” 眼看陆霖充耳不闻，目光中只有眼前那顶垮塌下来的营帐，身后几人无奈，包括郝云在内，也同时抽出了军刀，跟在了陆霖身后。 不过现在，他们几人保护陆霖的举动，稍微有一点儿多此一举： 虽然战场上，占据绝对优势的依然是黑衣骑兵，但此时，没有任何黑衣骑兵有与这边数百名骑兵交战的想法。失去了前族长作为支撑，所有黑衣骑兵，此时就只想着从这里逃掉，逃得越远越好，能多活一秒是一秒——至于之后，是被返回来的征北军抓住，还是落草为寇、抑或干脆被其他捕奴团抓住抓成奴隶，也比现在死在当场要好。 因此，陆霖虽然看上去是朝着人最多、最危险的地方冲去，然而并没有任何人阻拦他，反倒是那些黑衣骑兵看着陆霖冲了过来，如同见了老鹰的麻雀般，四散而逃，为陆霖主动让开了一条道路。 陆霖的马鞭不停落在马屁股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眼看就要接近火苗已经逐渐旺起来的垮塌营帐，马儿突然吃痛，一个马失前蹄、将陆霖向前重重甩在了地上，向前滚了两圈，然而陆霖丝毫没有停下来，扔下手中马鞭，连滚带爬地，冲向了火苗腾空的营帐。 “小雨！小雨——” 空中回荡着陆霖的嘶吼，郝云等人就看着，陆霖毫不犹豫地，一手支起了燃烧着的、塌在面前的顶梁柱，整个人就钻进了熊熊燃烧着的垮塌营帐之中！ “陆霖！你——” “……郝云，接下来，可有的你忙了。” 坐在马背上立在一旁、也是全身血污的李治东，却摇了摇头，望着周围到处逃跑的黑衣骑兵，脸上却是咧出了一个疲惫的笑容；看来刚才在南边的防守战，他那边也不轻松。 “怎、怎么说？” “我记得大皇子殿下这支部队里，好像会医疗天赋的，没有几个……” “只要这混蛋活着，只要人活着，哪怕我再累点都无所谓！我——” 正当郝云抿着嘴角，正想跟在陆霖后面冲上去时，火苗熊熊的营帐中，一个身影，慢慢地走了出来。 全身焦黑的陆霖，一手揭开了燃烧着的门帘，怀里公主抱着一具同样全身焦黑的，瘦削的躯体，出现在了火焰当中，一步一步地，走了出来！！ “陆霖！你——” 几人连忙冲了上前，只见脸上焦黑、看不清表情的陆霖，冲着众人露出了一个牙口洁白的笑容。 “她，还活着……” 一句话没有说完，陆霖的腿突然一软，向前扑去。 但是，已经冲到他面前的几人，稳稳地接住了他手中甩出来的瘦小身体，同时也接住了，向前扑去的陆霖身躯。 “没有事了。一切，都结束了。” “嗯……” “她还活着，只是昏过去了；她身上有很多血，所以刚才在营帐中，她反倒没有烧伤太严重。” “嗯……” “我们，回，准备回家。” “嗯……” 无论身边人说什么，陆霖只是一下下地点着头，郝云气不打一处来地扇在了陆霖的头上：“你们别再说啥了，他也已经昏过去睡着了！” “难怪……” “哈哈哈哈，活下来了，结束了……” 满身血污，又因为接住陆霖和小雨而满身焦黑的，李治东、李辰芳、郝云三人，互相对望了一下，然后，不知谁起了头，笑出了声；接着，三人爽朗的笑声，回响在依然继续厮杀着的，月光下的战场上。 笑声中，陆霖的手，紧紧握着小雨的手，没有放开。 二七二、回家前的最后难熬时光 和往常昏迷以后不太一样，这一次，陆霖醒来以后，发现自己是在摇晃的马车上的。 “砰——” “唔痛痛痛痛……” 陆霖捂着额头，一下从床上跳起来，结果头顶再次撞到了晃晃悠悠的木板上，这才睁开了眼睛，才发现，自己原来正躺在颠簸前进的马车中，车厢外可以看到的风景，正在飞快地后退；而自己身边靠在窗边、跟着马车节奏头一上一下点着、打着盹的王二，也第一时间醒了过来，望向了自己。 “公子你醒了。” “……嗯。” “陆公子要喝水，吃东西么？” 王二开始翻找着包裹，语气和行为完全就像一个不怎么爱说话的贴身仆人该做的一模一样。陆霖摆摆手：“有水喝就行了，昏迷了这么多次，我都习惯了，如果一开始就吃东西的话会肚子疼——我这次昏迷了多久？” “没多久，半天时间差不多吧。从今天凌晨到现在，下午三点。” “喔。” 陆霖点点头，稍微有点混沌的脑海这才回忆起来：“昨晚上最后怎么样？还有小雨——” 王二淡淡地说道，似乎已经看穿了陆霖心里急不可耐：“一切都好。皇子殿下是这么说的，让我等你醒来以后，就这么对你说。一切等到今天晚上休息时候再议。陆公子，您刚醒来，身体虚弱，只喝点水恐怕不够，我建议您再吃点东西然后继续睡——现在其他人大多数也都在马车车厢里休息，公子您就算下去，也见不到他们。” “那可不行，我还是要亲眼看一下，才能安心——” “小雨身体上的烧伤以及刀伤稍微有些严重，娜娜正在照顾她。” 王二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但陆霖还是理解了，点点头：“……好吧。人没有事罢？” “有郝云的治疗天赋，大概两三天就可以恢复到之前的模样。外伤都好处理，只是有些脱力罢了。” 陆霖不由得回忆起，十几个小时之前，曾看到的惊天一幕。 原来，这才是大陆前十，应有的风采！！ 任谁都没有想到，这场战斗的胜利，最后竟是因为那个小姑娘—— “……不过说起来，我要向你坦诚一些事情。” 看见陆霖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不知怎的，王二反倒有些拘束不安了，似是认真考虑了一下，最后才说出口。 “怎么？” “其实，小雨一个人去，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 王二斟酌着语句，向陆霖坦诚了自己之前对小雨说的那番话。陆霖平静地听完，然后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她可真是个傻孩子。但是王二，你……” “我早就做好准备了。你没有发现，将你送到东方战场上以后，我就已经从你身边消失不见了么？那时候开始我就跟在她后面了。只是到最后，我正想出手把她从着火营帐中救出来的时候，你却出现了——” 提到着火营帐，陆霖这才感觉到，全身上下一阵阵麻痒和疼痛；几乎不用看也知道，正是昨晚身上唯一受的伤，经过了包扎上药处理以后，现在的反馈。 “对了，你身上的烧伤，甚至比小雨还要严重，据说要一周以后才能完全会服，这一周时间里，只能忍耐着药效了，而且要天天上药。” 似是不知道补刀是怎么一回事的王二，看着呲牙咧嘴的陆霖，淡淡地又补了一句。 “你还是给我一拳，让我继续睡下去好了……对了我们还要几天才能回去啊……” “大概三天到五天罢。” 不过，既然王二说了，自己身上的烧伤比小雨还严重…… 那也就是说，小雨身上的伤势，比想象中要轻很多？ 听上去还不错…… 就这么想着，陆霖一边忍受着身上的麻痒痛，一边再次躺倒在车厢内，沉沉睡去。 再次一觉醒来时，已经是明月当空。 从车厢里走出的陆霖，无异立刻受到了极其热烈的欢迎：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来自于那些“孤儿镇”的孩子们。 经过交谈才知道，昨晚事实上，西方和南方的两路，加起来都没有东方陆霖这边破敌人数多——当然一方面是因为，黑月氏族的精锐骑兵见事不可为，仗着马好，逃得比较快；另一方面原因，就是陆霖这边的一系列布置，以及最后骑着马冲出去的这些孩子们了。 “我杀了四个！整整四个！！” 推开了由于一天不见自己、而再次试图把自己扑倒的小妞，陆霖看着被众多孩子们推到最前方当做代表、嗫嚅了半天，还是兴奋地只说出了这么一句话的，不好意思憨笑着的沈俊，陆霖只得拍拍少年的脑壳：“不错不错。非常厉害。” “……那，我们是不是，就可以进军队啦？我们大多数人，那可是做梦都想进征北军呢！” 陆霖正想说，其实当兵不是什么好事情，不过看在孩子们一张张殷切的面庞，最后这句话，却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点点头：“你们年龄还不到——不过回头我会帮你们问一下皇子殿下那边。” “那真是太好了！” 陆霖看着孩子们欢呼雀跃离开的身影，摇摇头，却感觉肩膀被人拍了拍；转身望去，正是郝云。 “走吧。知道你有很多问题要问……” 陆霖也不犹豫，和郝云一起，钻进了大皇子的营帐。 与李辰芳、李治东以及郝云的交谈，简单明了。 昨夜的胜局已经成为了既定事实，关于这一点，倒是没有什么太多谈论的。值得一提的是，就在后半夜，征北军的先锋营共一千轻骑，就赶到了事发现场，让人不由得佩服征北军的神速；当然，这些士兵们看着战场上的景象，再了解了战场上发生过什么事情以后，也都啧啧称奇，望着陆霖等人的眼光，自是大不一样。 东边防线，一百士兵对一千，反倒追着对方砍着跑，到最后将对方砍得只剩下三成不到！ 当陆霖听到这个统计消息时，自己也为那些孩子们的战斗力而感到惊诧。 另外西方和南方的战场，杀敌数也就没有那么多了，总共加起来也就两三百骑—— 当然最为关键的是，这两三百骑里，至少有七成以上，都是源自一个人的。 剩下的一千七八百骑，此时正流窜在广阔的北方荒原上，据斥候探得，他们由于失去了领袖，已经各自独自为战，再也没有聚成集体，因此总的来说，众人已经安全了。但李辰芳还是不放心，依旧将先锋营的一千轻骑全部暂时编入了自己的队伍，意思是让他们将自己这一行护送到龙落城为止；这一千轻骑见了自己的老上司，自然是点头称允。 至于流窜的那些骑兵，就交给征北军，慢慢围剿了。 最后就是盘点昨夜那一仗的损失了。 李辰芳手下的五百人，最后活着的还有四百九十人—— 这样的战损比，无论对任何士官或者将军来说，都是非常卓越的战绩了。 以五百人的巨大劣势，在平原上这样对于骑兵来说有着巨大优势的场合，最后仅以十人为代价，换取了对方三千骑兵的将近一千人性命！ 而且，还直接绞杀了对方的指挥官，黑月氏族前族长以及韩勇！ 这片大陆上，无论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指挥官，这种战绩，都是无上的荣誉。 当然，在这一仗中，不论陆霖的铁锁火牛阵，还是小雨的单骑冲营，是其中最大的功劳。 “等回去以后，我会用我的名义，为你和小雨各自要一个爵位——你们这样的功劳，绝对当得起爵位了，说不定还可以世袭。钱什么的我知道你不在乎，但是有了钱，必须得有与其对应的地位才行，以陆霖你的脑袋，应该不会想不到这一点——不要推辞！这也是为了你们好！” 大皇子李辰芳是这么说的，看上去如果陆霖不接受、就算打也要把他打接受一样。 “等平安回去再说罢……” “怎么？你还盼着出事儿？” “那倒没有……” 陆霖苦笑着，心想这份功劳，看来是跑不掉了。 加上自己之前，走东闯西，立下的功—— 那个圆滚滚的皇帝陛下，这下总肯放自己，去当自己的小老板了罢？ “你放心，我们已经逐渐深入帝国腹地了，这个距离，蛮族不敢来的。基本上来说，除了实在有不长眼前来送死的，或者有能打过我、你家小雨、你家王二这三个人的绝世牛人出现，我们已经安全了，你就轻松下来罢。” 看着陆霖严肃的面庞，郝云和李治东就是气不打一处来。 陆霖顿时失笑：是啊，自己还在紧张什么？ 事情都办完了，也终于可以回家了，好好过他一段时间逍遥日子，每天搬个板凳坐在觅香园前面晒太阳，渴了饿了喝点茶喝点酒，就是不知道这世界上有没有烟草…… “你们说的对，是该轻松点才是——” “不过你以为你回去以后就能轻松了？” 似是看穿了陆霖的心思，李辰芳笑着，用蒲扇大的手重重拍了拍陆霖肩膀，拍得陆霖就是一阵呲牙咧嘴：“回去以后，还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拜托其他人，我都信不过。” 陆霖警觉：“什、什么事儿？我好不容易才回了龙落城，你别想让我再出城半步——就算你的老子下的命令，这次我也是打死都不出城了！至少在我家里呆半年一年的再说！” “放心，不让你出城也不让你出生入死，做一些你的本职活儿，也算是给你们觅香园一个大的订单好了。” 李辰芳又笑笑，眨眨眼，“你应该记得，皇室里首席厨师之一，严羽阳他哥严羽宁，现在也在外面跑路？” “嗯？那和我要做的事情有什么关系？我给你说我可不去你们家那皇城当御厨，我自己开饭店赚钱多了……” “问题就在这里了。他去西方大陆出使采购的时候，带走了皇宫里最好的一批厨师，听说现在还在招人。当然我不是让你来我家里当全职厨师，我是想拜托你另外一件事——至少，把我和娜娜的婚宴，那顿筵席，好好张罗布置一番，这样的请求你总不会拒绝罢？” 说起来，自己也确实好久都没有下厨了，手艺都快忘了呢…… 陆霖看着大皇子诚挚的眼神，想了想这些日子里他对自己的照顾，沉思了一下，蹙起眉头。 似是看到了陆霖的犹豫，大皇子加了一句：“别忘了你放跑的那些牛！至少你也得，把我家姑娘的嫁妆，那几千头牛还我——” “回去还你一万头！别用这个当理由，我再想想……” 陆霖想了一会儿，没好气地说道：“……只要你们皇室肯出钱就行，别再让我打白工了。” “报酬的话，郝云不都给你说了么？严家在龙落城以及天凡帝国里的一大部分动产不动产，等你回去就都是你的……” 李辰芳看着就像掉在钱眼里的陆霖，无奈地笑着：“自此以后，我们也算是一起上过战场的同袍了。在这里，我不想用皇子的身份，就想用军队同袍的身份，拜托你做一场筵席，好么？我好不容易过了七关，娶到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我还是想办得热闹一点儿……” 听到这里，坐在旁边一直一语不发的娜娜突然大羞，挥着小拳头，就向着大皇子宽阔如同水牛般的身躯砸去；而原本以前冷漠如冰的李辰芳，此时竟做出了求饶的姿态，看上去，结了婚以后，肯定又是一个“气管炎”。 “……好，那就最后帮你这么一次好了。帮你搞一顿婚礼宴而已，正是我的本行——到时候，让你们见识一下，全天下最豪华最丰盛的筵席好了，我包你们谁都没有见识过！” 陆霖转眼一想，最后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李辰芳大喜，从娜娜的粉拳下面逃出来：“那可真是太好了！你做饭，我放心！不过能否提前透露一下，是什么样的筵席？全天下最豪华最丰盛？” “这个……暂时保密好了~” 陆霖卖了个关子，见众人再没有什么重要事情要说，便站起身来：“如果再没什么事的话，我去看看小雨。” 二七三、龙落城门 6月1日。 龙落城北门口。 数不清的人山人海聚集着，道路两旁聚集着一群群穿着最隆重典礼才会舍得穿的，崭新礼服的居民们。 说起大陆最富裕，那还得数天凡帝国龙落城的居民了！ 其他地方，想都不敢想地，用金线做衣服装饰，用玫瑰花瓣铺满从城门两公里外到皇城，这样奢华的迎接，除了皇室以外，根本不可能做到——然而在这里却是民众自发组织做成的！ 更不用说，无数的鲜花、彩带、花环，以及各种各样的其他装饰，镶着各种不同颜色宝石的牌匾，用金线构成的横幅，等等等等，诸如此类，不一一枚举。总而言之，现在龙落城北门，就是淹没在这种珠光宝气这种奢华下的，欢声笑语，载歌载舞的海洋。 一切都为了，即将从这里进门的，那数百号人。 “不知道北方，和亲成功的大皇子，今天带着那个蛮族女人回来是什么时候了，上午还是下午……” “不管什么时候，我可是从昨晚就排在这里，才排了个好位置！我占了好几个位置，刚才还一个金币卖出去一个——” 人群中吵吵嚷嚷着，张望着北方的方向，不过表情，都是轻松愉快的。 毕竟，以后再也不用和北方的蛮族打仗了！ 再也不用担心，北方那些嗜血的、可怕的蛮族，会一路南下，攻破天凡帝国了！ 更不用担心，自己的亲属家人，会被强制入伍上战场，也不用担心，自己以后去北方，会怎么怎么样——当然最后一点还有待商榷，不过，究竟是和平下来了。 而且还是天凡帝国这边，全面占优的和平！ 早在数天之前，大皇子与北方蛮族和谈时的是闻趣事，什么花言巧语骗得蛮族十万牛羊，谈判桌上一见钟情，之后过七关勇夺美人心……等等真假消息，全部都从北方，由好事人不断散播到全大陆；虽然版本五花八门，但总体来说事实都基本上大同小异——总而言之，大皇子殿下此时此刻的威望，在民众心中的威望已经达到了最高；以至于民众们将陆霖等人做的很多事情，全部都归到了大皇子李辰芳的身上，显然，这样更有可信度一些。 至于老百姓口中的传说中，大皇子李辰芳，此时也已经被描述成了，一个比小王爷李治东还要英俊，却比菜市场杀猪的张屠夫还要凶猛的男人；据说他下马脱下战甲，就是翩翩美男子，世间上所有的女人见到就跪；上马披上铠甲拔出刀，就是世间上最凶恶的死神，身躯顿时长到二十米高，左一刀一千个蛮族，右一刀一千五百个蛮族，早饭要吃三百个蛮族少女，晚饭要吃四百个蛮族少男，每天夜里还要嚼两百个蛮族老头儿当夜宵，吓得蛮族纳头便拜—— “所以说，他们到底还要多久才能回来？那个李辰芳，也太墨迹了一些——” 城门口稍微偏僻点儿的地方，一个金发少女听着耳旁关于大皇子李辰芳的又一个版本的传说，跺着显然已经站酸了的脚，冲着旁边的深灰发制服女子抱怨着。叶子墨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你又不是在等他。” “讨厌，不要说出来啊！” 洛夕顿时又跳着脚喊了一阵，旋即又小声嘟囔道：“谁在想他，根本没有的事，约定好的事情都做不到，真是混账……” “好了好了。别闹了。你还是想一下，等会儿见面怎么收拾她比较好一些。” 叶子墨表情不变，但双手在身旁已经握成了拳头，微微颤抖着，标明这个女子的内心，似乎并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平静。 “对对对！小姐小姐，你要不要参考我给郝云设下的二十八套刑？只要他今天可以承受住一半儿，我就允许他进屋睡觉，但是只能睡地板，否则他就只能抱着被子门口窝一晚上去——” 看着身边已经按捺不住自己兴奋的小织，洛夕再次深深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都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住到一起去的，居然瞒着我……” “别沮丧了，他——他们，平安回来就好。” 叶子墨显然也并不怎么擅长表达内心情感，仔细斟酌了一番，才有些结巴地，说出了上面那句话：对于她来说，这已经是极为罕见的情感流露了。 “来了！他们来了！” 正在此时，地平线远端的道路上，卷起了肉眼可见的滚滚烟尘。 一刹那，所有人的情绪，顿时都高涨了起来！ “嚯！这怕不是征北军全部凯旋归来！” “是啊！瞧瞧，千军万马，不过如此！” “他们该有多厉害呀，不愧是逼迫着蛮族和谈的队伍！” 成千上万的人群中，响起一阵纷扰，然后慢慢地，席卷统一成了一阵欢呼： “欢迎回来！恭贺凯旋！欢迎回来——” “所有人，都散开让开啊——” 就在民众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时，一个不和谐的，加了音系扩音魔法的声音，响彻了全场。洛夕此时也看着稍微有些不对，为什么那边传来的蹄声特别乱，又乱又嘈杂—— “快跑！！——” 城门外迎接的队伍，最前方的人毫不犹豫，拔腿就向城门里跑。后面的人还有些愣，定睛一看，也全部扔下了手中的彩带牌匾，拼命向后面跑去。 这时，已经可以看见了，地平线那边，跑过来的究竟是什么—— 无数只羊！ 无数匹马！ 无数头牛！ 可能有十万头的家畜迈开蹄子，使劲冲着这边奔跑，中间间或夹杂着士兵的呼喊声和牧羊犬的吠声；洛夕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叶子墨和小织，一人一只手拖进了城门里，接着就看到之前被热情围观群众拦在后面的、大皇子真正的直属部队，一直在维持秩序的禁卫军，纷纷迎了上去，开始对牲畜进行包夹。 “这些是……他们赶回来的？” “也太多了罢，就没有说先关起来这边再进城……” 总而言之，在禁卫军的不懈维持秩序下，城门外的人全部撤回了城里，幸好没有出什么大事情；但经过了这么一阵的慌乱，百姓们却更好奇了：赶着这么多的马牛羊回来，那该是多大的一支队伍—— 就在洛夕跟着胡乱猜测的时候，之前由于防备惊马伤人，匆忙关上的北城门，再次打开了。 “天凡帝国大皇子，李辰芳殿下，归来——” 门口传令官一声大吼，一队队骑士，跟在为首的士兵后面，便鱼贯走进了城门！ “呜喔喔喔喔喔——” 同一时刻，百姓们已经酝酿多时的欢呼声，终于响了起来。 士兵将骑兵团引入城门后便自觉让开，将最前面的位置留了出来；只见最前方，即便身着的是文官的大使官服，依然压不住他百丈威风的，两米多高、坐在马上如同铁塔般的壮汉，正是大皇子李辰芳殿下！他目不斜视地望向正前方，龙落城正中央的皇城，脚下马儿缓慢而稳健地向前走着，只是在百姓们欢呼到快要嘶哑时，才向身边望一眼，表情平静庄重。 “不愧是，皇子殿下！” “这才是，我们皇子殿下应有的模样！” 虽然和各种稀奇古怪的传说相差甚远，但大皇子的模样以及气质，依然极好地满足了所有此时此刻聚集在这里人的想象。所有人交口称赞，不绝于耳。 跟在大皇子后方的则有三个人，正中央的是一个有着小麦色健康肌肤，身上虽然装饰繁多、但大部分画着油彩的肌肤依然露在外面的，充满活力的女人，正是白阳氏族的娜娜公主；娜娜左边的英俊青年再次引起一阵女性声音的欢呼，不是别人，正是“龙落城第一公子”，风流小王爷李治东；右边的则是一个满脸油彩纹身重到看不清本来长相的老人，就是阿库格了。 至此，整支队伍中最有地位的四个人走在了最前方，让所有人都看了个遍。 “那就是蛮族人！” “嘘，小声点！现在已经和谈了，要叫他们的本族，白阳氏族——” “他们身上的纹身那么多，不会痛么？” “不过娜娜公主真的非常漂亮！倒也配得上我们的大皇子殿下了！” 听着纷扰的鼓掌和欢呼声，大皇子的面色表情一直没有变过，娜娜则稍微有些局促不安地抿起了微笑，阿库格目不斜视，唯有小王爷李治东，向四周抱着拳挥着手，不断微笑着回礼，应付这种场合，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也不为过了——尤其还是在主场龙落城里，更是得心应手。 跟在四个最高地位的人，后面的一部分十几个人，无论是天凡帝国的人还是蛮族的人，就都穿着文官衣服了，显然是双方的文官队伍。稍微有点儿与众不同——或者说非常鹤立鸡群的，有一个穿着全身铠甲的“壮汉”混在文官的队伍中，那自然就是蒲涛了；穿成这副模样，是他的同僚一再的要求：至少证明我们文官队伍也是上过战场，握过刀剑的！至于蒲涛的个人想法，那自然就被忽略了。 再往后，就是成队成队的骑兵了。当初从禁卫军中拨出的五百精锐骑手，一路不辞辛苦随着大皇子北上复南下，中间还打过一次硬仗，身上的铠甲都有些旧了，顿时也得到了人群中的一阵掌声和欢呼。有不少家庭拼命地向前挤着，想要确保自己的家人是否平安归来，绝大多数望见了自己稍显疲惫的亲人，顿时便是一阵欢呼，想要冲上前给予拥抱，却被早已拦好的禁卫军推了回去，兀自高呼着“今天记得回家吃饭”；当然也有寥寥几个，一直翘首张望着，直到队伍末尾也没有望见自己亲人熟悉的面庞，不由得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奇怪，最后这些——” 最后跟在骑兵后面的，却是一群看上去最大不超过十五岁，最小的也就十岁左右的孩童，男的女的都有，约莫也有四五百人，由一个老人带着，一窝蜂乱糟糟地跟在最后面；一开始部分禁卫军士兵还想要将他们拦下，却被和大皇子交接过的士官长呵斥了回去，所以所有人就看着，这些孩子们瞪大着发亮的眼睛，好奇地望着龙落城内四周，也跟着走到了最后。 洛夕、叶子墨、小织三个女孩，仗着自己漂亮面庞挤到了士兵最前面，一直探头探脑地望着，但直到最后，所有孩子们都进了城门、后面再没有人了，三人一直焦急寻觅的目光，也没有找到目标。 “怎么回事？怎么没看见他？” 叶子墨语气平淡，脖子却伸得比谁都长：“……那大概就是出了事，回不来了罢。” “怎怎怎怎么可能！” 洛夕和小织同时语气慌了，拉着叶子墨，在人群中挤着，一路从队伍最后面挤到队伍最前面，再次确认了一次，依然没有那彼此眼中的可恶身影，顿时脸色惨白：“……该该不会真的是……” “李治东不是在那里么。问一下不就好了。” 叶子墨目光望向前方马上，一直不停微笑作揖的英俊青年，话音未落，洛夕就掏出了自己洛家的腰牌，在阻拦自己的禁卫军面前晃了晃，管他看清楚了没有，自己已经到了队伍前方、一把将马上端的是风流潇洒无比的男青年拉进了人群：“好几次看见我了还装作没看见！你是不是故意的！” “洛家大小姐，您别，这里人多——别拽耳朵！疼——” 最前面大皇子听到骚乱，微皱着眉转过来，看到洛夕以后，迅速地将头又转了回去，就当什么都没看见一般。 于是洛夕更加嚣张，拽着李治东的耳朵扭了一百八十度：“怎么回城的就你们几个？其他人呢？” “什么其他人？” 李治东还想继续装糊涂，却被快扭成三百六十度的耳朵逼迫之下，还是说了实话：“你们三个是在等陆霖、郝云、小雨他们罢？陆霖他早就料到你们会在门口守着，所以两个小时前早早地就离队，从东边城门绕回家了……别拧了，真的疼，真的，要拧也不是拧我的耳朵啊——” “你给我等着。回来再找你算账。” 扔下一句话，三个女子立刻就转身冲着陆家大院的方向快步走去，消失在人群中。 “陆霖，我可不是故意的啊，你——自求多福吧。” 李治东揉着已经通红的耳朵，重新爬上了马，于是被这么一个小插曲稍微耽搁了十几秒的队伍，再次稳步向前，向着前面巍峨的皇城走去。 二七四、回家之后（上） 另一边，陆家大院门口。 由于全家人几乎都去北门迎接，要么就是去各家饭店上工，唯一被委以看门重任的石头，正无聊地坐在门口石阶上，使劲一口口啃着炊饼的石头，突然抬起头，不可思议地望着前面慢慢行驶过来的马车上，戴着缺了豁儿斗笠的车夫，憨厚的脸蛋上，表情逐渐惊喜。 “王二，给我带肉夹馍了么？我可想你了——” 车厢里望着自己家里熟悉而陌生的大门，正在感慨万千的陆霖，听到门口王二的这一嗓子，突然就惊呆了。 敢情王二赶了马车回来，一马车的人，包括自己，在他心里都没有肉夹馍重要？！ 不过旋即也就想开了。这样才算是自己的家啊。 天天闹腾着要吃东西的石头，一言不发一直跟在自己身旁的小雨，戴着斗笠扫着地，同时躲着小雨和石头随时随刻莫名袭击的王二，呵呵笑着调节家里气氛的伍掌柜和邵氏，总想在自己身边多呆一会儿的妮可，时时刻刻带着温暖笑容的小露妹妹，活泼而又不失机敏的小月…… 想到后面的两人，陆霖心绪不由得稍微有点黯淡了一些。 不知道她俩现在还好么…… 但是黯淡的心绪，立刻被门内迎出来的邵氏打断了：“石头你又鬼叫什么，我们现在是陆家的人，不能给陆家丢脸！王二他去北方接少爷了，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回来——啊，是王二！少爷，陆少爷回来了！” 随着邵氏的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门里原本还不那么热闹的陆家大院，顿时“乌泱泱”跑出来一群人，为首的正是伍掌柜：“在哪！陆公子在哪——陆公子，您可算是回来了！可想死你了……” “别介别介，我还不想死呢，更不想被你想死——喂喂喂我说你把我放下来！石头！你再不放下来，今天不给你吃饭！！” 陆霖一声怒喝，石头才将自己放了下来，挠着头，不好意思地笑着：“俺就是肚子有点饿，想吃烤红薯和锅盔了……公子您别在意，别在意啊！” “刚才不是还想吃炊饼么！怎么突然就改成烤红薯和锅盔了！” 虽然不知道石头的头脑里，除了吃以外还有没有其他东西，不过这才是自己的家，应该没有任何问题了。 “你终于——活着回来了呀。” “嗯，我回来了。历经五个多月的旅途，我终于——活着回来了。” 陆霖走上前，轻轻俯下身，和听到门口的声音的，推着轮椅吱呀呀转出来的艾伦，来了个拥抱。 “北行之路可还算顺利？” “还好吧，遇到点儿事……不过艾伦你确定要在这里谈么？我们还是进去慢慢说吧。” 陆霖望着艾伦脸上显然稍微经过打扮整理的，依旧非常明显的疤痕，心里稍微有些不是滋味。艾伦却不以为意：“原本我也想跟着妮可和家里大多数半大小子，去北城门接你们，奈何我这身体行动不太方便，现在又加上了脸上的伤，刚推轮椅出门，就吓跑了一群人，无奈何只得回来等着——你怎么比他们还先早回来？” “我……” 陆霖刚张口发出一个音，艾伦便点点头：“我想起来了。前些日子我见到了洛夕和叶子墨，她们两人本来面色很不好看，但从我这里知道你还活着的消息，以及你在东方大陆以及西方大陆具体做的那些事情以后，表情神态就变得很奇怪……打个比方来说，就是杀了一辈子猪的屠夫，突然有一个月没有杀猪，四处找猪杀的那种眼神。” “你这是什么奇怪的形容！我才不是猪呢！” 陆霖情不自禁吐槽道，旋即无奈地笑笑：“你理解就好，我就是想起来郝云沿路上给我说的、她们似乎打算，等我回来给我好看，所以我进门的时候故意和郝云、王二、小雨等几个人，从东门绕进来的——” 随着陆霖的介绍，小雨和郝云也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众人都见了面，互相都打了招呼。 “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而且妮可和家里面很多女孩子都去北门口接你们了，结果你们反倒从东门回来……我估计她们几个汇合到一起以后，有你们几人好看的了。” “先不说这些……” 陆霖看着身边聚了起来，有些比较陌生，但大多数自己心里都有印象、都是自己家里的那些“员工”们，虽然比较多的人表情都有些腼腆，并不像陆霖想象的那样，对自己这个许久未见的老板各种阿谀奉承，看来像还没有学会这一套，不过眼中的关心之意，却是怎么藏也藏不住的。 “那你想要说什么？”艾伦眨着眼睛，表示不解。 “你难道还没有发现，自己现在已经有些不太对劲了么！” 陆霖终于掩饰不下去了，掩着脸，从指缝里看诊面前好像一无所知的艾伦：“你为什么，时时刻刻都穿着这一身装扮！” 之前郝云还是谁和陆霖说过，现在回到龙落城的艾伦有些不太对劲，陆霖一开始还没有放在心上；现在看来，果然不太对劲——何止是不太对，这完全就是不对好吧！ 为什么一个原本普普通通、顶多是身体有点残疾，性格有点内向的少年，在经历过那样一场事故，脸上受了伤以后…… 会将自己一天到晚打扮得如花似玉，全身上下的衣装服饰，会比女人还要女人啊！ 而且还不是那种、男人刻意打扮成女人的模样，会用浓墨重彩遮掩住脸上过硬的线条，又或者自己行动想要模仿女孩子，结果过犹不及，看上去非常造作虚假；艾伦现在的情况——如果说他原本就是个女孩子，这样的解释或许更让人信服一些：无论现在的行动还是说话的语气，甚至一些小动作，都让他像个普普通通的女孩一样，非常天然，看上去一点儿都不做作，就和真的一样。 如果他脸上没有那道非常明显的，而且根本没法掩饰遮盖的伤疤，哪怕他坐在轮椅上，应当都会有人将他当成可爱的女孩子去表白；但就因为他脸上，嘴角向两边非常明显的，让他面颊看上去诡异无比的伤口，加上他完全“不刻意”的女性言行举止，反倒给人以一种非常诡异的感觉，平常人根本不敢接触。 本来还以为，艾伦会变成之前自己那个世界上、有着同款伤疤的，绿色头发满脸白色油彩紫色西服的那个家伙模样；结果，却完全变成了一个女装大佬——话说女版的小丑怎么样？这么想的话突然感觉莫名带感…… 心里面胡思乱想着，陆霖望着前方依然一头金发、女装打扮的艾伦，等待着他的回答。显然，艾伦也为陆霖突然提起这个问题而感到有些无所适从，不过立刻就镇定了下来：“大概是习惯了……脸上有了伤疤，总是不想用原来的相貌去见人，总觉得原来的相貌会很可怕，就想把自己隐藏起来……后来发现，之前做伪装时候的这一身打扮，是我现在唯一穿着不会感觉到太别扭，还可以出门见人的打扮……” “哥哥他，前些日子甚至根本连自己的房门都没有办法出，一天到晚一个人呆在房间里面，我都以为会出事情……现在他这样，至少可以出门了，我也就任他这样下去了。” 耳旁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陆霖转过头，只见一头红发的女子站在自己身旁，正用一种复杂而温柔的目光望着自己，眼睛中隐隐约约有闪光在流动。 陆霖还未有太多动作，女孩的温软身躯，已经扑到了自己怀中。 然而也只有那么一瞬，陆霖刚刚感觉到火红色发丝掠过鼻尖的阵阵痒感，妮可便已经从怀中跳了出去，用一种稍微带着挑衅的笑容，笑眯眯望着自己。 “怎么样？是不是稍微有点动心？我给你说，我可想通了，我要把自己姿态放的高高的，是你得不到的那种！” “嗨，妮可（你可）真是个小淘气鬼……” 陆霖正无奈地笑着，却被妮可一把拉起来：“你确定还要在门口站着？我刚才从北门回来，我可是看到，洛夕、叶子墨以及小织，正气势汹汹地向这边杀来，其中好像有人还拔出了刀——” 不提还好，妮可一开口，陆霖和一旁的郝云，瞬间脸色就变了：“快！快带着我进去！还有你们都听见了，今天我根本就没有回来，我一回来就被皇帝陛下叫进皇宫里了，根本没有回陆家大院——快给我找个地方藏起来！快一点！” “好好好，知道啦——” 几人嘻嘻哈哈应和着，从车上将几人的行李分头拿下来，和一群员工一起，将陆霖等人向院内簇拥而去。 “接下来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不过在此之前，我觉得……我们之间还是好好谈一下比较好一些。” 回到里屋之后，陆霖屏退了其他人，只留下了艾伦和妮可，留在了自己的屋子里。艾伦似是早知道现在的情况，表情平静，妮可反倒有些局促不安地扭动着，似乎刚才自己才放过的话，立刻就忘了：“谈……谈什么啊，就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当然是，关于你们以后的事情了。” “哇，陆霖你要赶我们走么？” 妮可夸张地叫出了声，艾伦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和妮可一样，眼中都有了一丝不安。 “当然不是赶你们出去，你们如果乐意的话，想要在这里呆多久都行，”陆霖被这个突然转变风格的姑娘气笑了，拍着桌子摇了摇头，“不是和你们说这个——意思就是，你们兄妹俩帮了我这么多，有什么是你们想做到的么？或者说，以后你们打算怎么办？以后的愿望是什么？” “愿望？” 听到这个词语，妮可只是望了陆霖一眼，然后低下头去，看上去仿佛更加不安了一些。陆霖决定暂时忽视掉她，望向艾伦：“……还是你先说吧。你一直帮了我很多，我总觉得，只是谈钱的话，好像有点不近人情……我也想帮着你，和你妹妹，做到你们想做的事情。” “之前确实是有事情想做的，就是关于我们在艾诺利亚帝国的家族，本来想在你这里发展光大以后，回去好好打他们的脸——但是……” 说到这里，艾伦无奈地笑了笑，嘴角的伤疤向上咧了起来，“谁知道，原本那么大的一个家族，在国家与国家之间的事情、以及在你的有意无意促进之下，就那么没了呢。现在，确实还真的没什么事情特别想去做……” 陆霖点点头，并不为此感到意外。 艾伦和妮可的佛莱尔家族，之前倾向于艾诺利亚帝国的皇帝一派，在和阿朗索的争权当中也为皇帝出了不少力；阿郎索上台之后，一方面是应陆霖之约，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将国内之前支持皇帝一派的大家族进行了统一的清理——不知道之前迫害艾伦和妮可，以及他们的姐姐苏菲的那些佛莱尔家族的人，现在是在军队死囚营里，还是在北方矿山里挖矿：总之情况都差不多，临走时候，阿朗索已经有意无意暗示过，他们绝对不会活过三个月。 因此，大陆上的佛莱尔家族，严格来说，自此以后也只剩下艾伦、妮可和苏菲等三人了。 “陆霖。我理解你想给我们找一些新的人生目标的事情，但是这，不是一时半会就可以想到的和可以决定的，在此之前，还是让我先继续呆在这里比较好一些——而且不要说你欠我的了。要真说起来，我们欠你的更多，要没有你的话，我们几人早就……” 艾伦向前坐直了些，看上去似是想向陆霖行礼，却被陆霖赶忙压了回去：“那可不行。这个事情我想了很久，总不能让你们佛莱尔家族几人，真的在我这个饭店里荒废一辈子——为此我回来的路上，有了一些想法，现在还不太成熟，不过先说出来，看看你们觉得如何。” 二七五、回家之后（中） “喔？什么事情？听上去……似乎很有意思的模样。” 艾伦的目光重新点燃了片刻，然后瞬间又黯淡了下去，不过脸上依然保持着淡淡的笑容。妮可望了一眼艾伦，眉目中流露出了担心的模样，又小心翼翼地掩饰了起来，努力不让自己的哥哥发现这一点。 “是这样的。我想了很久，关于你擅长的事情，其实是军事方面，以前更有‘军神’的称呼，在我的饭店里，怎么想都有些屈才——” 陆霖一边说着，一边仔细打量着艾伦的反应，见艾伦没有什么疑问，方才继续说道：“原本有将你送去大皇子那里的想法，让你在他那里发挥该有的作用，但是最后想了想，被我放弃了。因为首先你不一定会喜欢那里，其次，我让你去做，未免有一些强迫你的意味——” 艾伦摆着手：“所以你到底要说什么？到最后我也没有明白。你想让我发挥我的军事才能？可我说实话，我更希望和平的生活，如果有可能，我才不想上战场……” 陆霖举起两个手指：“所以到最后，我想了两个主意。第一，你和妮可一起去你的姐姐苏菲那里，那儿虽然名义上是我的资产，但其实我早就过户给柳小楼和你的姐姐苏菲他们了，只是打着我的名号罢了——你们俩如果乐意的话，可以将那里发展广大，甚至换牌匾都行，我没什么意见，只要我们两家继续保持这样的关系就好……” 陆霖还没说完，一旁的妮可就开口嚷嚷了：“还说不是赶我俩出门！这种话都说出来了，陆霖你也太没情没义了吧！我给你说我哪儿都不去，这儿就是我家，别想着赶我走！” 艾伦点点头：“我妹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现在我哪儿都不想去，我就想呆在这里——如果可能的话，一步门都不出是最好的，更不用说和我姐姐一起去打理饭店了。所以，这个主意，就暂且先搁下来吧。另一个呢？” “另一个主意，就不需要你出门了，但是和你个人的爱好以及特长有关——” 陆霖故意卖了个关子，停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你也知道，现在我家里面还是蛮多人的，尤其是很多孩子们；虽然大多数都在我的饭店里打工学艺，但难免有很多孩子志不在此，而且实行了‘海底捞’的制度以后，讲道理孩子们还不能很好地执行我的想法，他们年龄太小，因此反倒制约了很多孩子们的发展——这些都是我听王二说的。更别说，接下来我还要带回来一大批孩子们——这你也是知道的。铜锁关那些少年们，要说起来，他们和做饭这一行讲道理差得更远——不是说适合不适合的问题，而是最终就从事实来说，他们相对之前那批‘员工’来说，更顽皮一些，之前也从未参加过任何学习……回来的这一段路上，我和他们都聊过，更多的是想当兵当将军，想跟着我学厨艺的，几乎寥寥无几。” “所以说，陆霖你的意思是……” “对。如果艾伦你不知道做什么，那我就和聘用小雨当我的保镖一样，聘用你为他们讲课好了。总有喜欢军事、以后想将军的孩子们存在，而且为了以后……算了这个先不说，我想培养一支属于自己的力量。” 艾伦望着陆霖诚挚的眼神。陆霖丝毫不闪躲。 过了片刻，艾伦才点点头，表情平静：“其实陆霖你早该养一支私军了。现在我们在龙落城的饭馆经常被人欺负，连像样的保安都没有……天凡帝国和东方大陆的其他国家一样，并不禁止豪门大户养私军，之前你去东方西方大陆前、雇的这些‘员工’，我们一开始以为你准备将他们当做私军一起带着防身，没想到你一个人都没有带……” “是的。我还专门向大皇子殿下问过这件事，结果其实让我蛮震惊的：私军只要一千以下都可以随便养，只要报备过就行，甚至绝大多数家族里的私军要远远高于这个数字，只是明面上大家都不说……” 艾伦露出一点儿这种事情你都大惊小怪的表情：“这很正常啊，因为这片大陆不太平，你不是也见识过了东方大陆的内耗以及西方大陆的战争么？现在蛮族那边和我们和谈了，和其他国家有没有和谈还另说，更不用说多如牛毛的盗匪等等。为什么有天赋的人比较吃香？就是因为天赋者通过努力可以很为直观地提升自己的实力，让自己更厉害，从而受各大家族喜爱……扯远了。你的意思是，你想让我，帮你练私军？” “说私军不太好听，保安吧。保安大队。当然更多时候你可能就是个孩子王——教会大部分孩子读书写字，可能是最重要的任务了。” 艾伦正色：“这才是最重要的任务好不好！只有有了知识和文化，才能理解和了解我之后给他们讲的那些战略意图，才能学以致用，甚至在原先的基础上发扬光大——” “那这么说，你是答应，做这件事情了？” 看着笑眯眯的陆霖，艾伦不禁叹了口气。 旋即抬起头来：“都已经这么说了，你认为我还会有拒绝的可能么？原本来苍澜学院只是为了躲避家人，才来学香料的配置，说起来我还非常了解超过二十种香料的君臣辅佐——只是这一手手艺，估计以后倒是没什么用出来机会了。” “要么给你开个香料店？” “行啊。你别不给我开，你要反悔的话，我到时候可就会拉上妮可，俩人躺你陆家大门口打滚啊。” 两人说笑了一阵，陆霖正色：“其实吧，我还是比较倾向于前者……因为后者这一点你也清楚，明摆着还是我依然在继续让你帮我，只不过换了个花样罢了，我自己都觉得挺不好意思的——要么还是前者吧？或者干脆你直接开一家香料店？” “香料店的事儿我就只是先说说……就和你说的一样，我确实对军事这些更感兴趣一些，也更想从事有关方面的工作；在其他人手底下干活也是干，在你这里干活也是干，我为什么还要去其它地方？就这么先定了。” “但是你为什么不自己干？我是说，为什么不从我这里拿些钱，然后自己重新把佛来尔家族……” 说到这里时，陆霖显然犹豫了一下，停了停。然而艾伦显然没有多想：“佛来尔家族？眼看我妹子就要嫁给你了，我姐姐也在为你干活，你说我重建佛莱尔家族，还不如直接帮你把陆家搞红火了更直接一些——” 说到这里的时候，一旁坐着的妮可顿时捂着脸跑了出去，仅留下两人在屋里，望着少女掩面狂奔的背影，沉默了一会儿，艾伦才望向陆霖：“喂。” “怎么？” “你应该会娶我妹妹的吧？” “……嗯。怎么突然说起来这个？” “没什么，”艾伦转过头去，“我只是觉得，一直传言不近女色的大皇子殿下都要结婚了，你身边这么多女性，却还一直——” 听到艾伦提及这个，陆霖就一阵阵头疼，“好了好了不说这个，家里面其他生意一切都好吧？现在发展情况怎么样？” “这些……”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阵的嘈杂脚步声，混合着女子的声音：“陆霖就在这里！他和我哥哥正在谈事情！” “那我们这么直接闯进去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另一个女声似乎有些犹豫，却被第三个女声直接打消了想法：“有什么的！闯就是了！今天非得让姓陆那小子好好脱上几层皮不可，我练习的那些杀鱼刮鳞、杀猪脱毛的技术，正愁没有好的练习对象，今天我就一定要让他好好试一下我的手艺——” 随着女子的叱喝，房门“砰”地一声被使劲推开了，洛夕、叶子墨、妮可三人，均双手叉腰堵在了门口：“陆霖！给我出来！咦，哥，陆霖呢？他人呢？” 坐在轮椅上的“金发美少女”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房屋另一侧，大开的，啪嗒啪嗒响着的窗户扇。 “好哇你，你居然还敢躲着我们！等我们找到你，你就死定了！” 洛夕一跺脚，拉着另外两个女子，便向房屋后面冲去。 待到三个怒气冲冲的女孩子脚步声走远以后，艾伦方才望了望一旁柜子：“她们已经走了。快，不趁这个机会逃跑，你就没有机会了！” “救命之恩不言谢——回头再和你商量剩下的事情！” 陆霖冲着艾伦一抱拳，立刻便向屋外跑去。艾伦笑着摇摇头，沉思了一下，看了一眼陆霖逃跑的背影，抿了抿嘴，推着轮椅来到了桌前，铺开了白纸黑笔，想了想，在纸上落下了第一行字。 “陆家‘保安队’机构组成……” …… 另一旁，陆霖慌不择路之下，已经从陆家大院跑了出去，走在了龙落城熟悉的大街上。 真的是，自己这样——岂不是有家不能回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但就当前这个样子，还是暂时不回家比较好…… 那去哪里呢？就在街上转转？还是就去觅香园？ 干脆就这么胡乱走一走也不错，否则跑去觅香园的话，有人一透风，那几个女孩子追上来，在店里闹起来，好像影响更加恶劣一些。 说起来，自家在城里开的那些分店呢？ 如果遇见的话，倒是可以去分店里转一圈——说起来也惭愧，自己作为小老板，研究设定了一整套“海底捞”的流程并且推广开来，但自己还从未进过自家任何一家“海底捞”的店呢…… “喂！我说我要去找陆霖有事情，你一直把我往哪里带呢？” 正在此时，陆霖却听到了街上有推推搡搡的声音，听上去还格外耳熟。随着声音望去，另一个家伙脸上露出些许无奈的神色，却又立刻换成了一副稍微有些欠打的表情：“哎呀也不急这么一会儿！你一直要么在北方当大头兵，要么在军营里当差，肯定没试过龙落城里这新鲜玩意儿！走，老哥，今天咱带你去吃好吃的！” “海底捞什么的我确实只是听过，但是现在，我可是奉了皇子殿下的命令，来找陆大人有事情的，改天我们再约好了，到时候你一定要请客！” “到时候我就不请了……哎，这不就是陆霖么？你，你也跑出来了啊？！” 街道上互相怕扯着的郝云和蒲涛，两人有些茫然地看着突然走向自己的黑发青年，然后还是郝云反应了过来：“陆霖，你，你也——你也跑出来了哇？” “那可不，现在的家里，能呆？” “怎么办？” “先躲着呗……” 蒲涛一愣一愣地看着两人在打着马虎眼，后来才反应了过来：“看来家里面好像出了什么事儿，一时半会回不去的样子——不过也刚好，本来我出来就是找您的，陆大人，我奉皇子殿下的命令，来和您商谈一些重要事项。” “我刚才都听到了，走吧，我们找个酒店说——刚好我也有事情想拜托您一下。” 蒲涛露出好奇神色：“喔？什么事情？” “刚才似乎听你说到了，你现在还没有去过我家的‘海底捞’吃过饭，那么等会儿你能不能不要揭穿我和郝云的身份，我们找一家不认识我俩的海底捞餐厅用餐，我一方面想以食客角度亲自体验一下，自家的饭店现在服务和口味到底如何，另一方面，也想听一下，从没去过海底捞店的你，亲身的感受。” 蒲涛脸上露出惊异神情：“这怎么可能？你们俩都是老板，怎么可能还有认不得你的店？” “这个，还真有可能……” 说到此，陆霖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我这个做老板的，自己都从没有去过任何一家自己名下的海底捞店，所以他们肯定想不到是我——而且我长相这么普通，稍微换身衣服，我保证我家店员肯定有不认得我的——实在不行的话，我去找块碳，把脸上涂黑点儿。” 蒲涛一点头：“那你可得保证，这顿饭请客啊！” “最后我肯定会亮出身份的，‘微服私访’最爽的一刻难道不就是揭露身份的时候么……你放心，这顿饭，我们请，再请你十顿都没问题！” “哎，这话我记住了啊！你可别耍赖——” 于是三人，同时向着距离陆家比较远的，龙落城另一边的一家、据说生意非常好的“海底捞”分店走去。 二七六、回家之后（下） “欢迎光临！龙落城陆家‘海底捞’，第三分店欢迎您的光临！” 坐着马车，三人一路来到足足有三层楼高的饭店门前，蒲涛前脚刚走下马车，就听见“海底捞”店前，两排店员面带笑容地整齐冲着自己一鞠躬，吓得蒲涛就是向后一个小跳，差点再次跳回马车里：“这——也太热情了吧？从来没有见过这样——”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后面还有更热情的呢。” 陆霖笑笑，和郝云一起，絮叨着“你瞧他们果然没有认出来咱俩”，跟在蒲涛后面，走进了餐厅。 虽然还没有到饭点，但餐厅内依然已经人声鼎沸；从北门处迎接大皇子一行回来的群众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坐在桌上，兴奋地谈论着今天的所见所闻。三人在服务生的引导下，以及一路上不停向三人问好的其他服务生热情眼神下，向着最里面的空位走去。 “今天我是你们这一桌的专属服务生小陈，如果有任何需要，请尽管来找我，我会全力以赴地满足您的要求！总共几位？还有其他要来的人么？几位想要吃点什么？” 三人刚坐下，旁边立刻有两个服务生冲了过来，殷切地为三人倒上了柠檬水；而蒲涛显然还完全没有习惯海底捞的节奏，稍微有些拘谨地接过制作精美的菜单：“我们暂时就三个人，就按你们推荐的这个锅底和套餐来吧，麻烦稍微快一点儿，再要两瓶陆家的特酿五粮液——” “收到！” 小陈快速地在早就准备好的纸张上划下了几个圈，递给了一旁等候多时的另一名服务生，而自己就笑容可掬地站在桌旁，保持着微笑地，望着桌上几人。 “你，你不去服务其他桌么？” “我已经说过了，今天我是你们的专属服务员，在您用餐还没有结束之前，我哪里都不会去的。” 小陈的回答，明显再次让蒲涛愣了愣，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但是我们有些事情想要谈一下……” “是这样么？那是我考虑不周了！应该将你们安排在更为安静的地方！请问您几位要换位置么？我一定不会打扰您几位的交流！” 小陈的连忙道歉，再次让蒲涛纠结尴尬了起来：“不用了，就现在这样挺好——” “好啦，你先在一旁等着罢，应该暂时叫不到你，需要你帮忙下菜的时候我们会叫你的，”陆霖实在对蒲涛感觉有些着急了，自己接过了话头，看着小陈稍微退远了点，这才转向蒲涛，“也就不啰嗦了，先说正事还是先说闲事？” “你家这饭店……啧啧，真的是厉害，去过了以后，感觉其他饭店的服务完全不能比——” 蒲涛摇头晃脑感慨了好一阵，这才点点头：“先说正事吧。大皇子这边比较着急，想要在一两周之内就把这场天凡帝国境内的结婚典礼搞好，专门派我来和你对接一下。他的要求就一条，很简单：搞宏大，搞热闹，不要听皇帝陛下那种节俭的风格，总之就是怎么红火怎么来。所以想要知道，你们这边需要些什么？人手？场地？材料？我们都可以提供，以及相应的流程？这些事情都需要你们拿出一套方案出来。” 看到蒲涛正经了下来，陆霖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这个简单，你放心，我已经有考虑了。人手的话，我们家里的人——应该就够了，不需要你们再出人。就按照两周时间来定吧，我要安排的是一场规模非常大的宴席，绝对是天凡帝国有史以来从来没有过的，所以提前的准备，我们需要一周的时间，两天之内我会给你们一套比较初步的方案，需要你们在皇城内提前开始安排布置场地——到时候我都会写在方案上面，你们照着做就是。” “陆公子是行内人，之前那次的新年庆，我也跟着尝了两口菜，只是最后出的事儿稍微让人不太舒心，否则陆公子那桌筵席，绝对可以拔得当晚的头筹！” 蒲涛向陆霖举起了大拇指：“只是陆公子肯定不记得我了，当时我就躲在你妹妹后面，说起来你的妹妹，七月份暑假应该就要回国了吧？算起来差不多，就是大皇子这个婚礼刚结束没多久——其实要不要让她早些回来，否则错过了这么一场盛典，岂不可惜？” 听到了蒲涛的提醒，陆霖蹙起了眉头：“说的也是，要不要让她早点回来呢……喂，话说你这么关心我妹妹作甚！” “其实我家里有个侄儿，都二十好几了还没有对象，陆公子您看——” “我不看！” 几人又说笑了一阵，这一边，小陈和几位服务生也将海底捞的汤锅和菜肴都端了上来，蒲涛正要自己动手下菜，却被陆霖拦下了，几人看着服务生动作娴熟地下好菜肴、并叮嘱什么时候就熟了可以开吃以后，眼见周围再没有其他什么人，陆霖声音突然压低了下来：“大皇子这么着急办婚宴，而且还专门要搞得这么热闹，莫非——” “不用猜了，就是你想的那样。” 蒲涛面色也沉了下去。郝云和陆霖互相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皱起了眉头。 “就是我们想的那样？” “是的。这个消息严禁外传！虽然你们可能之前就得到过消息，皇帝陛下身体一直不太好，虽然得知了北方大捷，和蛮族议和以后，精神状态有些恢复过来的样子，但是情况依然非常不容乐观。现在皇城内，时时刻刻有五六个医生和医疗系天赋的人跟着皇帝陛下，时刻在为他吊着命，这才勉强保证他在众人面前的情况还像以前那样，但其实大臣们心里都清楚，已经开始站队了——即便二皇子和二皇子手下的人出了好几招昏招，但是有好几个王爷都在支持着他，其中——算了，不说这么多了。吃饭，吃饭。” 蒲涛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太多了，再加上这里是公众场合，立刻停嘴不提，只是从锅里捞着一烫就熟的肉片，蘸着辣椒面碟碗，呼哧呼哧吃着，却是再不发一言。 就算你不说，回头郝云应该也能全告诉我…… 陆霖撇撇嘴，心里却暗暗消化着，蒲涛带来的这个消息。 诚如郝云和李治东之前说过的那样，自己已经算是大皇子这边的人了，这是脱也脱不离的关系。 唯一要考虑的一点，就是自己要在这趟水里面陷多深—— 每当想到这一点的时候，陆霖就头疼无比。自己真的要以一个饭店老板的身份，去掺和这种皇位争夺？但是自己又完全不想去当官，这是个人原则问题。 所以说，这个平衡点，可真的是不好找啊…… 陆霖决定不再多想，自己端起酒杯喝了一杯，敲了敲桌子，声音也恢复了平常：“算了先不说这些，就这样吧，我先把大皇子这场婚宴搞好再说。正事说完了，那就说说闲事吧，拿来下酒刚好。” 蒲涛也端起了酒杯：“对对对，都和蛮族和谈了，皇子殿下也把老婆娶回来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陆公子和郝公子想聊些什么？军队里的有趣事儿？还是龙落城里的有趣事儿？” “都不是，”陆霖摆摆手，“首先我还是想听一下，你对我家这饭店，评价怎么样？感觉有没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 蒲涛还没开口，一旁的小陈却首先惊呆了：“等下，这位客人——您是陆老板！这位是郝老板！陆老板！陆老板亲自来咱们店里吃饭啦——” 小陈不喊还好，一喊出声，全店的员工都围了过来：“真的是陆老板！” “陆老板您来吃饭都不吭声的！” “真的是我们的错，居然没有认出来老板您……不过这也不能全怪我们，陆老板您这一趟远门出的，都快半年时间才回龙落城，我们又新招了不少人，这些新人不认得您，真是失礼了！都愣着干什么，给老板换三层的雅间，赶紧动手收拾！什么，下午三层的雅间已经被洛家定了？不管他！就说我们老板回来了，这雅间老板要用——” 看着店内瞬间乱成一锅粥的模样，陆霖也有些哭笑不得：“你们都忘了，我一开始是怎么教你们的么？客人第一！客人就是天！你们都扔下自己负责的客人，来我这里围着作甚？还不快回去？我数三个数，谁还没有回去，扣一周的工钱——” 看见陆霖佯装发怒，服务员才一个个不情不愿地向回走着，一边走还一边交头接耳：“那就是陆老板？”“对啊！龙落城料理界最闪耀的人！而且对我们还非常好！我给你说啊，咱家老板可厉害了——” 蒲涛乐呵呵地笑着：“没想到，陆公子在你的手下当中，评价非常高呢。” “不敢当，都是自己瞎搞的——” “这样的店，从上往下气氛和睦，菜又好吃，服务又周到，怎么能不红火！陆霖，我之前听说无论皇帝陛下还是大皇子，乃至于东方的李承颐太子和南宫家，西方艾诺利亚帝国的阿朗索皇帝，对你都评价非常高，就从这饭店来说，你就非常厉害！真的不愧是‘龙落城料理陆公子’……” “别这样，我就是个小老板，也没啥志向，就想好好开个饭店罢了……” 陆霖随手拿起桌上送的报纸，翻开看了起来，果不其然和北方的和谈，以及西方大陆上艾诺利亚帝国的一系列变革，成为了报纸上最流行的话题。蒲涛看见陆霖手上的报纸，眼前又是一亮：“我听说，这报纸，也是陆公子您办的？” “对，开饭店手上有点闲钱，就搞了个这东西。” “这个好啊！”蒲涛竖起了大拇指，“现在城里面，家家户户都养成了看报的习惯，豪门大户看大新闻，小民百姓看家长里短的花边新闻，看菜价看肉价——不是我夸大其词，陆公子，单凭您这饭店和报纸，这两门生意，过不上几年，绝对就能跻身于和洛家一样、甚至超过他们的，龙落城顶级豪门之列！” “您就别夸我了，你看一边儿，郝云都快笑岔气了。” 陆霖望了望一直埋头狠吃，目光望向这边眼带笑意的郝云：“你肯定也清楚，郝家就是做情报生意的，这报纸严格来说还是我沾了他的光，要没有我这兄弟，报纸也办不起来——先不说这，我还有个事情想要问你，就当是闲事了。” “陆公子但讲无妨。” “我想知道，小公主殿下，自从西方大陆回来以后，现在在皇城里面，过得还算好么？” 陆霖夹了块牛肉，仔细嚼着，刚才光顾着聊天了，没有吃什么，肚子里有些饿，又夹了一筷子，这才反应下来，好像四周有点安静，蒲涛也一直没有回答。 “怎么了？这个问题，不能回答么？” 陆霖疑惑地抬起头，只见坐在对面的蒲涛，如同木头人一般，呆呆地望着自己——的身后。 一种不祥的预感，慢慢爬上陆霖的脑海。 陆霖和并肩坐着的郝云，顿时两人也都呆住了，额头上汗如雨下，小心翼翼地，一点点，一点点地将头转向自己的座位后方。 五个女人站成一排，站在两人的后面。除了小雨一直是冷冰冰的表情，以及叶子墨看上去十分平静以外，其余几个女孩子，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洛夕：“不错嘛，居然一溜烟跑到这里来吃海底捞？” 叶子墨：“看上去很香的样子。” 妮可：“而且居然不叫我吃。” 小雨：“我是你的保镖，也没有叫我。” 只有小织，毫不犹豫地扑了上来，使劲拧着郝云的耳朵：“你出息了是不是？从西方北方回来就有能耐了是不是？居然敢躲着我？还背着我吃好吃的？你——” 眼看郝云吱哇乱叫，饭桌上顿时乱成了一团，陆霖毫不犹豫，拔腿就向门口跑：“不是我的错，我真的有事和他在谈——” 跑到门口的时候，小陈还开心地笑着：“我刚才还以为您是假的陆公子，还专门骑着快马回陆府问了一下，结果果然是您——陆公子下次再来啊！” “原来是你小子泄露的我们踪迹——你这个月工钱没啦！喂喂喂别追了，别当街打人啊，救命啊——” 二七七、重进皇城（上） 十五分钟以后，陆家大院。 “几位小姐，您几位能不能今天先——放陆公子一马？皇帝陛下真的有要事找他……” “不行！他肯在外面挨别人打，难道就不能回来先挨我们一顿打？就算是皇帝陛下李治找他，他今天这顿打也是挨定了！——诶等等您刚才说，真的是李治陛下找他？” 几个女孩子守在被从里面关死的，陆霖自己的房门面前，手中拿着皮鞭钉头锤搓衣板等各种看上去就很可怕的东西，正在犹豫要不要破门而入时，却听到了从陆家大院门口传来的，老人有些无奈的笑声。众女向门口走去，只见一个稍微有些佝偻的，身着仆役服装的面色祥和老人，正无可奈何地望着这边，微微笑着。 “啊，这个——不好意思，让您看笑话了……” 包括小雨在内，几个女孩子都偷偷整理了一下，摆出了正经淑女的模样：在陆霖面前闹是一回事，在这个老人面前闹，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眼前的老人，几人都认识，是皇城里的侍从头领，虽然是仆从身份，但地位比一般的小贵族还要高很多，就从他每天可以不受任何顾忌、随便见到皇帝陛下以及两个皇子这一点来说，他就是全天凡帝国数一数二的人了。 “没事没事，我都理解……看着你们年轻人这么有活力，我也挺开心的……” 华安笑着摆摆手，洛夕有点小心地走上前：“皇帝陛下找陆公子有什么事情？该不会是为了我，之前新年庆上……” “都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你怎么还在念叨？皇帝陛下早忘了，现在他一门心思，就是盼着大皇子赶紧结婚然后抱孙子——毕竟二皇子看上去一直对婚娶之事没什么兴趣，原本也没兴趣的大皇子，这不好不容易领回家一个姑娘，你说怎么可能还记得你？”华安摇摇头：“今天就是为商量之后大皇子婚宴的事情，皇帝陛下总是觉得，不亲自见一下陆霖说清楚，总是感觉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话说诸位小姐，看在皇帝陛下和老朽的面子上，姑且——饶他一马？” “饶是不可能饶的，这辈子都不可能饶！我就算死在这里，从陆家这两层小楼上跳下去，变成鬼，也绝对不会饶他！” 陆霖从门缝里看着气势汹汹的洛夕，以及跳着脚在旁边喊着“就是就是小姐说的对”，一手扯着郝云耳朵的小织，背后就是一阵阵冷汗。 这谁敢出去啊…… 现在出去的话，耳朵不非得被她拧掉啊…… “不过看在您亲自来请的份儿上，今天我就先让他一下，等他回来再说——小雨你跟着陆霖保护他，走，咱几个好好商量一下，等他回来以后怎么收拾他……” 看着老人稍微有些为难的神色，洛夕眼睛一转，拍了拍叶子墨肩头，拉起小织和妮可，径直便向院外走去，只留下一群看热闹的少年们，一哄而散。 “陆公子？陆公子？” 看着几个女孩像是真的走了，陆霖这才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华安老伯——刚才您说的，我都听见了，我这就跟您去皇城。不过皇帝陛下也催得够急，这我刚回家，连休息都没休息，连口水都没喝，就让我急着去皇城——” “这不是您受皇帝陛下喜爱嘛，皇帝陛下一直在我耳边念叨着陆霖陆霖，念叨的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这就跟我走吧？” “嗯，这就出发。” 陆霖点点头，拉起一旁显然不怎么开心、稍微有些别扭的小雨，便上了老人停在院门外的马车。 “劳烦您了，不过我想知道，皇帝陛下，现在身体情况——” 路上，陆霖看着驾车的华安，想了想，还是开了口；然而华安只是摇摇头：“等会儿陆公子您自己见到就知道了。切记，如果看见什么，也要当做没看见——” “这个我自然晓得。那么，我能不能见到小公主——” 陆霖刚刚提出“小公主”三个字，华安顿时身体一颤，然后若无其事地叮嘱道：“等会儿小公主应当会来向你答谢。切记，等会儿皇帝陛下如若没有提起来，你千万不要主动提！皇帝由于小公主的事情，心里面一直有些愧疚，有点心结——这么说你应该就明白了。” “明白。” 于是一路再无话。 马车从偏门驶进皇城，停在了偏房，华安向陆霖一伸手：“皇城内的这段路，就需要走路了，毕竟皇帝住处，除了几个皇子以外，没有人有资格乘马车——” “这个当然明白。无妨。” 一路上，不乏有好奇的侍从或者侍女望向陆霖；天凡帝国的规矩比起陆霖想象中要少很多，就算不知道陆霖的身份、可能是达官贵人，也敢指指点点说笑的。当然也认出来陆霖的，随着几声小声的讲述，顿时便是一阵惊呼声。 “到了，前面就是书房，一般这时候陛下会在里面批阅奏章或者休息——我先进去传一下，请陆公子稍等片刻。” 陆霖点头应答，于是华安向门口的侍卫打了招呼后，小步跑了进去。 奇怪，怎么传达自己来的消息，要这么慢…… 和小雨一起在走廊上站了十几分钟后，陆霖不免觉得有些无聊，东瞅瞅西望望，甚至萌生了向一旁侍卫搭话的想法；但就在这时候，从一旁，传来了脚步声。 “是龙落城陆家的陆公子么？我见过你。” 陆霖刚转过身，温和的声音便从一旁传来。一个戴着白手套，穿着西方礼服，胸口口袋别着方巾的男子，正微笑地望着自己——虽然微笑里没有一点儿温度。 “……见过二皇子李辰轩。” 陆霖轻轻一躬身，努力掩饰着心中的慌张。 二皇子…… 他怎么会来这里？ “啊，我只是恰好路过，想要帮父皇陛下批改奏章，没想到可以遇到陆公子，”似是看穿了陆霖心中所想，二皇子笑着摆了摆手，“不过刚好遇见你，也算是缘分。” “这个，缘分，缘分——” 陆霖张口支支吾吾了两声，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二皇子点点头：“不过正好，我也想找你有事情相谈——不过不是现在。等会儿你见完父皇，可否有时间来和我一叙？我觉得你家的酒非常好喝，想和你好好探讨一下品酒。不知陆公子等会儿是否有空呢？” “……这个，要等看和皇帝陛下谈话要多久时间了。” 陆霖想了想，并没有直接给出答复，而是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二皇子笑笑：“那好，如果你有空的话，直接来皇城西南角的凉亭，我在那里备酒等你——既然和你约了，我就不去帮父皇陛下了，我们随后见。” 非常完美地行了一个上层贵族对平辈人行的礼节后，二皇子便轻笑着转身离去了。小雨拽拽陆霖衣袖：“他对你，有淡淡的敌意和杀心。等会儿……” “没有敌意和杀心，那我都会以为是开玩笑——毕竟他的不知道多少事情都折在了我手上。无妨，等会儿看情况再决定去不去好了，毕竟我等会儿，还是更想见我那徒弟一些的，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 后半句话陆霖并没有说出来：有你在，而且据说还是突破过的，现在角逐全大陆前五名都有希望的家伙在，陆霖自己还真的没怕过什么。 不过，二皇子找我——十有八九也就是那个原因了。如果避不过的话，等会儿怎么回答，会比较好一些—— “不好意思，刚才皇帝陛下正在和大臣谈论事务，正到关键时刻，我不敢打扰，这才耽搁了些许时间。皇帝陛下现在已经有空了，请陆公子随我来。” 正当陆霖思索的时候，华安恰到好处地从书房门内走了出来，向着陆霖一伸手。 “那你稍微等一会儿，我应该很快就出来。” 陆霖整理了一下衣冠，叮嘱过小雨以后，这才迈步跨过门槛，走进了李治陛下的书房。 走进书房拐过一道屏风的陆霖，第一眼就看见了，安静坐在书桌前，正动笔批改着奏章的天凡帝国皇帝，李治。 事实上来说，李治的变化，让陆霖都感觉十分惊讶。才四五个月不见，李治就从一个肥胖如球般的男子，变成了瘦削到一阵风就能吹倒的那种模样——除了他炯炯有神的目光，和依然亲切如同龙落城富家翁一般，停下笔望向自己的微笑，陆霖差点都不敢认，这是同一个人。 “怎么样，我下定决心减肥，一口气减掉了几乎五六十斤的肉——是不是很厉害呢？” 看着陆霖掩饰不住的惊诧模样，李治笑了笑，然后向一旁示意：“就坐那里吧。我还有最后一点儿奏章要批阅，批改完再和你好好聊聊。稍等片刻。” “遵命。” 然后陆霖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已经瘦到不成人样、脸上手上骨头都一根根看得格外清楚的皇帝李治，用心批阅着奏章。他时而蹙起眉头，时而嘴角舒展起笑容，不过大多数时候，脸上都是面无表情的，手中的笔在纸上写下一道道笔迹；在一封奏章上批阅完、递给旁边的华安后，华安毫不犹豫地拿起印章，在上面工工整整地按下大印，放在旁边早已堆放好的，一整叠如同小山般的文书上，又拿起下一封奏章，摊开放在李治的面前。身后站着几名穿着侍仆服装的人，男女都有，一直紧紧望着李治的背影，目光丝毫没有向旁边偏移半分，应当就是之前提到过的，医生和具有医疗天赋的人了。 不过今天看上去，李治还很有精神，用不上他们。 这工作，不好干啊…… 陆霖就这么饶有兴趣地看了半天，又过了大概一个小时，李治才将笔插回一旁的墨水瓶中，轻轻伸了个懒腰：“今天就到这里吧，该批阅的奏章都批阅完了——陆霖，你等久了吧？要喝点茶么？” 陆霖刚要摇头，却看见皇帝已经向旁边招了招手，旋即，仆从端着一壶茶就走了上来，为皇帝和陆霖各添满了一杯茶。陆霖只得站起身来道谢，然后才端起茶杯，一口口细细品着：“没有，陛下您批阅奏章是正事，我等一会儿是应该的……好茶，真的是好茶。不知陛下这茶叶是从哪里来的，我也想进一点儿，给我的饭店用。” “你这家伙果然还是脱不开小老板的脾气，就等了这么一会儿，就想从我这里拿到特供茶的渠道，当真是不肯吃亏啊。” 李治笑笑，一口喝光茶杯中的茶，自己又给自己添满了一杯：“今天叫你来，你也知道是什么事的。如果你事情办得好的话，这茶叶渠道，给你也无妨——” 陆霖大喜：“那就多谢陛下了！” “别急。还没说一定给你呢。不过谈正事之前，我想先休息一下，刚才批阅了那么多奏章，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会儿——陆霖，你先讲一下你这段时间，去西方和去北方的一路经过吧。虽然我这里有报告，但毕竟比不上亲身经历过的你的讲述，我想当故事听听，休息一下……” “……遵命。” 陆霖也一口喝干茶，清了清嗓子，开始从自己伪装成“李凡”，接到小公主以后从天凡帝国出发讲起，然后是德意志帝国遇险，分头逃亡，边境再次遇险……一直讲到前往北方，大皇子“过七关”，回来路上再遇险，最后多亏小雨一人力挽狂澜等，一件件事情，完全不带个人感情色彩地，就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娓娓道来，也几乎没有任何修改，就按照事情原本发生的模样讲述着。 而李治也十分配合地一直听着，没有打断，表情随着陆霖的讲述而变化着，就像入了戏一般；当陆霖讲到关键时刻，如艾诺利亚帝国皇都罗马叛乱事件，大皇子过七关，回来路上遭到黑月氏族前族长袭击等精彩片段时，也跟着露出了惊讶、好奇的表情，就像是身临其境一般。 “……真的是，辛苦你了。” 待到陆霖最后讲到自己为了逃脱几个女孩子，和蒲涛一起吃了顿饭，但这里还是忽略掉了蒲涛说的、关于皇帝身体有恙等信息之后，天凡帝国的皇帝才轻轻抚掌，赞叹不已。 “那是，可辛苦了呢！要么皇帝陛下，您看——我和你的协约，就到此为止？” 陆霖费尽心思讲这么多故事，就是为了这一刻，趁着皇帝还沉浸在之前跌宕起伏的经历当中，立刻提了出来。 二七八、重进皇城（中） “我和你之前的合约？哈，你不提我都忘了这一点了——” 李治陡然醒悟过来，摇头笑笑：“那可不行。说好的三件事情，还剩最后一件。” 眼看陆霖脖子一梗，就想顶嘴，李治伸手虚按了一下：“我知道你心中有怨，明明已经做了不少事情了、早就不止三件了，但这次我保证，真的是我要求你做的最后一件事。而且本来也就是你答应过要做的：帮我的儿子，将这场婚礼搞得热热闹闹的，就是你要做的事情。” 陆霖有些不依不饶，露出质疑的表情：“真的就是最后一件事情？” “真的。千真万确。比什么都要真。要么，我给你写个承诺？” 眼看皇帝真的就再次拿起了笔，摸出了一张纸，刷刷刷写着字，陆霖这才相信：“……别，您是一国之君，给我这么一个小饭店老板写保证书，也太——” 李治笑笑：“正因为是一国之君，所以才更加看重承诺啊。如果连你的承诺都做不到——我又何谈去治理整个国家？” 似乎说的稍微有些激动了，李治的脸色稍微变了变，身体也轻轻摇晃了一下。身后连忙有两个人上来，一个对着李治双手不停释放着治疗，绿色代表生命的光芒不停在皇帝瘦削的背上扇动着，另一个则迅速端上了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汤，哪怕陆霖坐着的位置离着好几米远，都闻到了药汤的苦味。 “……咳咳，不碍事不碍事。稍微有点风寒——刚才说到哪里了？啊对了，承诺。对。承诺。只要这件事情做好，以后你就是自由身了，我以后就再也不管你了——” 陆霖敏锐地发现，李治皇帝陛下的精神，也似乎有些恍惚，只是在喝了药以后才稍微变好一点儿。 但是这显然不能表现出来，陆霖站起身来，向着皇帝陛下恭敬一行礼：“好的。承办宴席，本来就是我的老本行，倒也没什么说的。而且我已经答应了大皇子，我就肯定会将这件事情做好，请皇帝陛下放心。” “那，我就安心了……接下来要和你谈什么来着？你瞧我这记性……对了，对了，我想起来了。要和你聊一下，关于我那女儿的事情。” 皇帝点点头，又拍了拍脑袋，这才似乎想起了接下来的讲话内容，先是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神情又严肃了起来。陆霖不禁讶然：“怎么了？小月公主殿下，她……” “她自从回来以后，精神就一直不是很好，几天时间里一直在房间内，没有出过门——我带你去看看她好了，她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我也有很大一部分责任……” 皇帝像个老农一样絮叨着，扶着桌子边上站了起来，却惊得身后一群人以及华安连忙上前：“陛下您小心！慢一点儿！” “我是在我自己家里面走路，要小心什么？嗯？” 很明显，皇帝对于自己哪怕走几步都要别人指手画脚这一点感到极度愤慨，不耐烦地推开了想要搀扶自己的华安，目光却望向了陆霖：“这么没有眼色？不知道上来扶一下？” 你这刚推开别人，就让我上前…… 陆霖腹诽着，但还是顺从地走上前，轻轻搀扶着一国之君的胳臂。待到上手以后陆霖才发现，皇帝陛下的身体，比自己想象中还要轻很多——或者说简直就像没有重量一样，瘦弱的胳臂如同一根稻草一样挂在自己的身上。 “你们离远点！看见你们一天到晚跟着就烦！” 似是还不解气，皇帝又转身向后吼了一句，这才撇了陆霖一眼：“走吧，就在前面，稍微走慢一点儿……我有话想和你说。” 最后一句话，声音小到几乎听不清楚，如同一阵风挂过陆霖耳边！ 陆霖身体轻轻一颤，但立刻反应了过来，装作什么都没听到般地，继续向前走着。 “你不用说话，听我说就行了——想来你也发现，我这身体，应该是撑不了太久了。” 陆霖无言，只是慢慢向前走着。李治停了停，又继续轻声说着：“之前也预料过这种情况，只是没有想到，来得太快了一些……要说遗憾，大概还是有一点儿的，关于国家方面，天凡帝国在我手上，这十几年来，虽然也算不错的了，百姓们肚子吃饱，兜里有钱，我就挺满足的了——” 陆霖脚下稍微加快了点速度。皇帝自嘲地笑笑：“——我就知道你对这些不感兴趣，那就不说了。但有些事情，还是想拜托你的……这，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想办法，创造出这样只有我们两个的谈话空间。是关于……” 别，我不想听，我真的一点儿都不想听啊！ 陆霖只感觉，原本搀扶着自己的，轻如稻草的胳膊，突然如同山岳一般沉重。然而李治丝毫没有给陆霖机会，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但抓住陆霖的手，下意识地用上了力：“……是关于，我的三个孩子的。现在他们也算长大成人了，老大也娶了媳妇，讲道理我应该可以安心闭眼才对，但我还是放不下——因为他们三人，一直以来关系不怎么好，这，可能你也听说过一些……” 陆霖轻轻点点头，只感觉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 我何止是听说过，我已经卷进去不知多深了…… 你该不会想要…… “作为父亲，我当然知道他们心里想的是什么，老大和老二，无非想的就是那张坐着不怎么舒服的椅子罢了……” 不要说下去了！我只是个饭店小老板！ “……其实我一直没有下定决心，因为老大和老二，都有缺点；老大只知道打仗，对于国事方面从来没接触过；老二倒是一直帮着我在做事情，对于怎么治理国家很有经验，但他的性格不太好，有些阴柔了，而且一直偏向于我不太喜欢的西方……” 陆霖不引后面人注意地甩了两下胳臂，想要从李治如同铁箍般的手下挣脱开来，却没有成功。 “……我知道你不想听。但我思前想后，难道告诉我那三个兄弟？难道我不知道，他们背后搞得鬼？李桢支持着老大，李祐支持着老二，唯一一个谁都不支持的李泰，自己却又是个闲云野鹤的脾气，什么事儿都不愿意管……” 陆霖一边听着，一边努力回忆着，天凡帝国几个王爷的称谓。 自己之前，曾在新年庆上都见过，面色阴沉，一直以来没有子嗣，在龙落城的居民中最为神秘的，是越王爷李桢；小王爷李治东的父亲，还有平西安南闯北三个儿子的，是齐王爷李祐，这个比较熟；最后还有自年轻一直风流到现在，现在如同弥勒佛一样成天笑呵呵的，也是龙落城三个王爷里最富有传奇色彩的那个，是魏王爷李泰…… “当我不知道？他们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其实他们才是最想坐上那张椅子的人啊。不过坐不上罢了，才拿他们各自支持的皇子过个瘾……不过眼看现在，我也没什么办法啊，因为没有他们的支持，我那儿子们，不管谁坐上皇帝的位置，都坐不稳啊……” “……陛下当心，前面有台阶。” 陆霖手轻轻抬了一下，扶着李治皇帝，迈过了台阶。 “……本来我想托付给他们的，但无论托付给谁，原本和平了这么久的天凡帝国，必将大乱。所以，思前想后，我突然就想到了你，你之前的那一句，‘治大国如烹小鲜’，我可是一直到现在都还未忘记呢，时时刻刻用它来反省提醒自己，每次思索，都会有新的收获。” 果然还是因为自己太多话了么！当时为什么要卖弄学问…… “所以，有些话，我想抓住这个机会，和你说一下。不过首先我想问你，你是不是支持大皇子？或者说你有什么看法？” 陆霖微微侧过头，看着甚至比自己低了一头的，虽然佝偻着身躯却依然要使劲地抬起头来，望向自己的殷切目光，陆霖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能轻轻地点点头：“您小心点向前走，我尽量……扶着你。” “好。” 也不知道皇帝陛下是否听懂了这一记双关语，陆霖只是继续向前走着，不说是也不说否；又过了一会儿，轻轻的叹息声才传来：“我早就知道，你肯定是支持大皇子的……你一直以来和他走得那么近，刚才听你说，在战场上也培养起了过命的交情——而且我听说，你和二皇子殿下好像也有些过节——所以你不说也罢，我心里也清楚。所以啊，我就想问一下，你觉得，大皇子能不能当这个皇帝？如果你听得见了，觉得可以，就点点头；否则，就摇摇头。” 这…… 这难道，皇帝陛下准备靠我的一己评判，来决定皇位么？？？ 陆霖当时身体就是一个颤抖，后面华安立刻喊道：“你怎么回事？你现在手上扶着的，是全天凡帝国最尊敬尊贵的人！小心点！” “啊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陆霖回头望了一下，又小心地望向身边；身边的皇帝也看出了陆霖的顾虑：“我只是想听听你的想法罢了，最多做做参考，不是让你来决定——所以你就放心大胆说你的想法，不要在乎太多。” “……哦，那我就说了。” 陆霖小心翼翼地轻声说道：“陛下有没有发现，大皇子自从从北方回来，娶了娜娜公主以后，整个人——似乎有些变化？” “确实如此……” 听到陆霖这样的回复，李治脚步顿了一下，然后陷入了思考：“他确实变了，不像以前那么锋芒毕露了——” “……我言尽于此。应该，快到了吧？” 陆霖生怕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皇帝陛下又问出来什么，连忙想要止住这个话题，并且声音也稍微大了一些；但是皇帝陛下显然不太想结束，嘴里快速地说着：“……无论如何，还请你到时候，能帮一下忙就帮一下忙，你也不乐意看着生你养你的天凡帝国，陷入内战的危机吧？百姓们好不容易过上一段时间的好日子，难道你就忍心让他们重新遭受战火？就算你没那么大的志向，不是为了百姓，也好歹为了大皇子和小月——” 这一瞬间，陆霖差点脱口而出“我根本不是在这里长大的，根本不算天凡帝国的人”，但话到嘴边，看着身边原本肥胖无比、此时却一阵风就能吹走的皇帝，陆霖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好吧。就算是为了小月……” 陆霖轻轻念叨了一句。 然而这句话，看上去在李治耳中，就像是最为管用的灵丹妙药！ 霎时，原本病恹恹的、似乎都快走不动路模样的皇帝，突然直起了腰，笑着拍了拍陆霖肩膀，看上去精神无比：“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把我最心疼的小月托付给你，我也可以放心了——” 陆霖没听清楚：“陛下您说什么？” “没什么。前面就要到了，就是前面的那个屋子——” 望着甩开了自己的搀扶，大步向着前方屋门走去的李治，有那么一瞬，陆霖总觉得，面前的这个自己始终没有看透的皇帝，似是在和自己说笑，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重病在身托付重担、一切都只是幻觉；但身后十几米之外一直跟着的医生和侍仆，却又真实存在着。 “小月！小月，我来看你啦——” 就在此时，前方的李治重重地敲响了屋门，中气十足地喊着，看上去根本不像个皇帝，而像远游归来的富家翁、第一时间奔向自己最心疼的小女儿房间一样；陆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他突然做出这么一幅精神的模样。 原来，是不想让她多担心，在故意逞强啊。 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喔。” 过了片刻，从屋内才传来熟悉的女孩应答声，听上去就没有精神；然而李治不依不饶：“快点儿，你猜猜我把谁带来了——” 屋内先是一静，然后传来一阵杂乱响声，像是碰倒了桌凳；然后，屋门开了一条小缝，一只大大的眼睛从小缝内向外环视着，第一时间聚焦在陆霖脸上后，大门又“砰”地一声，死死关住了。 “父皇陛下，您——您怎么把他带过来了！我——” 二七九、重进皇城（下） “如果你不想见他的话，我现在就带他走。” 望着紧闭的大门，陆霖还不知道门里面那个一向古灵精怪的丫头到底是什么反应，一旁知女莫过父的李治已经笑着说道。旋即，里面传来了稍显慌张的声音：“我总要收拾一下才能见外人的啊！等我10分钟——不，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也太久了，20分钟！” “我尽量——” 然后，门里面又传来了一阵杂乱的声音，却是又不知道碰倒了什么东西。门外的两个男人相视一笑，彼此都看出了彼此眼神中的笑意。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也就这时候说吧。” 皇帝拍了拍头，似是刚想起来一样，说道：“这一次李辰芳的婚典，我打算办得更加隆重一些：不只是简单的，他找你想要办的那场规模宏大的筵席那么简单。我想要将他的婚礼，办成全龙落城，甚至于全天凡帝国的一场盛典，类似于丰收庆、新年庆这样的隆重节日，陆霖你觉得如何？” 陆霖看着眼前此时一点儿皇帝架子都没有，甚至耐心地在自己的小女儿门口等着她换衣服梳洗的中年男人，还未等自己开口，李治便自顾自地说下去了：“我想要借着他的婚典，办一场庆典形式的竞赛，全民都可以参加的那种。” “皇帝陛下请讲，您想要办什么竞赛？” 说起竞赛，陆霖不禁产生了好奇心。显然面前的李治，也知道自己身体状态已经非常糟糕了，想要趁自己生命最后关头热闹一下，至少让自己的孩子婚礼更加热闹一些——这么想的话就挺合情合理的了。 “那当然是龙落城以及天凡帝国最为擅长也最为知名的方面了！料理竞赛！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做天下第一料理大赛！” 似是打开了话匣子，李治的神情再次激动了起来，“首先是各地区之间的初赛，从明天或者后天开始，每个地区选拔出几名最为优秀的厨师，最后数百人同时在皇城门口的广场上，或者朱雀大街上进行料理对决！最后获得优胜的人，可以得到‘天下第一厨师’的名号，前多少名也可以直接被选入我的皇家御厨，正好你也知道，皇城的厨房里，现在很缺厨师——” 看着李治兴奋的模样，陆霖不知道该怎么说起，顿了顿，才半带着怀疑的神色：“陛下，你该不会……想让我参加吧？将那个什么‘天下第一厨师’的名号内定下来？” 陆霖越想越有可能，心中暗暗感慨着。上一世自己就坐到了“地下厨师第一”的位置上，没想到峰回路转，将近一年过以后，自己又要在异世界，与这个称号再次结下缘分么？ “我觉得，陆霖你还是不参加好了，”然而李治的回答，却让陆霖有一点儿小小的出乎意料，“你的名声已经够足了，不需要再多加这么一条——这次我主要是想要举荐一些新人，还有为我皇室的厨房聘用一批新的厨师，这才是我的想法。你又不肯来我这里做菜……” 眼见李治竟然露出了些许委屈的神色，陆霖慌忙行礼：“确实是我家里事情比较多，陛下您请恕罪，而且全天下料理能人那么多，肯定有比我强的……” 两人你来我往地又说了几句，李治干脆拉起了陆霖：“反正等她还有一些时间，我们干脆去那里坐着说好了。原本我也想好了，你要参加，我也会拒绝你：因为你要负责那场规模‘最为盛大’的筵席，刚才李辰芳已经和我说过了，我更不希望这次比赛误了你的事情。不过你身边的那些人，我记得还有好多好厨师的苗子，如果想要参加，那我倒是大力欢迎的。” “但我知道，陛下肯定不会平白无故向我提起这件事情。您是想让我——”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直视着陆霖，李治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现在陆霖你算是龙落城里最富声望的厨师之一了，你的‘海底捞’开遍全城，美酒更是卖向了全大陆，有时候我回想起来、翻阅着你的资料，我都十分好奇你是怎么在一年时间不到的情况下做得这么大……不过先不说这个，我想要借你的声望，作为这场比赛的评委。由你作为评委的名声，我想一定会吸引大批的年轻厨师好苗子参加。当然你更多时候只是挂个名，毕竟你还要负责那场筵席，不过如果你抽空想去评一下，也没什么问题。” 听到只是让自己做个挂名评委，陆霖点点头：“这个事情好办，我接了。不过料理比赛一是非常费场地，二是非常费时间，我也正好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 正当两人就即将在天凡帝国举办的“天下第一料理大赛”商讨细节的时候，稍微远一些的地方，门“吱呀”一声推开了，身着带有花边的，纯白色小裙子的李令月，有些腼腆地望了这边一眼，还是小步跑了过来，提着裙角，轻轻行了一礼。 “……见过父皇陛下，见过陆霖陆大人。” 望着之前自己的便宜徒弟、莫名其妙变成了公主殿下的李令月，陆霖突然觉得，今天她的脸颊似乎有些发红，不知道为何；少女的眼神也显然躲避着陆霖的目光，有些闪烁。 看上去，这姑娘也不像是心里面有什么阴影的模样啊…… 陆霖蹙了蹙眉，又望向了身旁的皇帝；只见瘦成麻杆的皇帝李治正微微笑着，看着眼前有些促狭的两人，笑容中带着平静和祥和，就像慈父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般……不对，不是“像”，是本来就是。 不过，你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干什么！ “见过尊敬的公主殿下。” 总感觉周围气氛稍微有些不太对的陆霖，决定先打破这种尴尬再说，站了起来，十分庄重地双手行礼。但李令月看都不看陆霖，而是直勾勾地望着李治：“父皇好久都没有来看我了，是不是最近特别忙呀！诶，您的身体看上去好像精神好了很多，比上一次要胖一些了！” “真的么？” 被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夸奖，可以说是任何正常男人无法拒绝的幸福，就连李治也不例外，刚才还只是微笑的笑容，现在的嘴角几乎能咧到天上去：“那是那是，我平时可忙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最近北方的蛮族刚刚和谈，你是不知道有多少事情需要处理解决，大到以后两国之间的交往贸易，小到你哥哥带回来那几万头牛羊该怎么处理——所以可能厨师看我比较辛苦，做的饭稍微可口了一点儿吧，吃胖了一些。” 听到这里，小月却神情稍微有些严肃：“那么父皇，这些日子，您没有再劳累到发病罢？如果让我知道，您再那么不顾身体，我就——” “没有没有，放心啦。还有你，为什么一直呆在屋子里不出来？我听到华安的报告，说你一直闷闷不乐……” 看来确实两人已经很久未见了，一直在互相关心着对方，眼看这种家庭和睦的场面完全没有自己插嘴的余地，陆霖便再次站起身：“我突然想起来家里面还有事情（这倒不是假的，回去还要挨批斗），请允许陛下让我先走一步。” “喔，好好好，那你先回吧。” 李治正沉浸在做父亲的幸福当中，随意地挥了挥手，意思便是下了逐客令；然而李令月好像顿时急了，突然转向这边的方向，死死盯着陆霖，大有“你敢走试试”的感觉，然而又不能说出口，只是拼命用眼神示意着。 本来自己来，就是因为皇帝以为你心情不好，才让我来开导你，现在看你已经恢复了，我还呆在这里，岂不碍事…… 想到此，陆霖便无视了小姑娘幽怨的眼神，点点头：“关于陛下刚才说的几件事情，我回头会好好考虑的，努力将李辰芳殿下的这场婚礼，办成全大陆闻名的盛宴。” “我相信你。你走吧。” 眼看自己再不走、皇帝就有主动出手赶人的征兆，陆霖便再次行了礼，转身随着不远处的华安，离开了这里。 “等等，这条路好像不是出去的路啊？” 拐过两个弯，陆霖才发现，周围的景色有些陌生，是自己没有来过的地方。走在前面的老伯头也不回：“刚才，陆公子似乎答应过，等到结束以后要去和二皇子谈谈的。” “但是我家里确实有事情，要么改天——” “喔？公子的意思，是要食言而肥？” 突然感觉到，前面老者的语气，似乎不太对劲，陆霖这才发现，原本这次出来带在身边、以防不测的小雨，刚才由于自己搀扶着皇帝一路走来，临走时却忘了嘱咐她一路跟着，留在书房门外了！ 顿时，陆霖一股冷汗就冒了出来：不会吧，难道今天自己—— 正当陆霖突然心惊胆战时，前面的华安已经停住了脚步：“李辰轩殿下就在前面了。自己过去吧。” 这么快就到了么……甚至不给自己什么辗转腾挪的空间…… 这里是皇城，二皇子应当不会做什么蠢事，再加上自己一路过来，有很多人都看见了，就算有仇，也应当不会在这里下手。而且就算动手，自己也不是当年那个什么武艺技能都不会的人了，从北方回来的路上，王二又好好指导了一番自己，就算对方动手，自己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了。 应该只是谈谈……只是谈谈…… 陆霖心里敲着小鼓，向着前方小亭子中，已经坐在那里，好整以暇喝着茶的青年走去。 “你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坐在那里，轻受了陆霖行礼的二皇子，慢慢放下茶杯，抬头望向陆霖，脸上一直带着陆霖每次见他、都没有任何变化的浅笑。 “二皇子您说笑了。我怎么可能不来……” “我们之间，就不多虚与委蛇了，来找你主要想谈论两方面的事情。” 然而二皇子看上去却并不吃陆霖这一套，示意陆霖坐下后，语气随意地继续说着：“先说第一件事情吧。不知在陆公子眼中，东方大陆的文化和西方大陆的文化，孰优孰劣？” 为什么突然会谈起这个问题？ 还未等陆霖思考，李辰轩就补充道：“不用多想，直接说出自己的看法就好。我就是想请你喝个茶，不必这么拘谨。” “那，就我就冒犯了。” 陆霖看也没有看自己眼前的茶杯，直接说道：“我觉得，双方不存在优劣之分，准确来说是各有优劣，各有千秋。我前些日子，东方大陆和西方大陆都去过，还是比较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相比东方大陆来说，西方大陆的人更有活力一些，但是相对之下也更加鲁莽一些；其他方面也是，双方都各有优点也各有不足——” 二皇子玩味地笑着：“那按你的意思，双方真的就不分上下了么？” “不，”陆霖摇摇头，“有些地方，我觉得双方还是可以对比一下的；在我最擅长的饮食方面，我个人还是觉得，东方大陆的饮食更加有底蕴一些，也更美味一些。我思考过这个问题，最后得出的结果是，东方大陆一直被流云帝国统治着，虽然国内小内乱不断，但百姓总体来说还是比较稳定，有空去研究这方面；反观西方大陆，分裂成了很多个国家，历史上就交战不断，可能百姓们都忙着避战，发展出来的饮食文化也主要以快和方便为主，反倒没有东方大陆那边那么注意——” “这个观点非常新颖，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二皇子不置可否：“陆霖你也算是东方大陆的人了，所以在饮食方面，肯定偏向于东方大陆这边，带有主观的色彩，这一点就先说到这里好了。那么接下来说第二件事情——” 说道这里时，李辰轩眯起了眼睛，身体向前凑了凑，嘴角的笑容更加张扬： “你肯不肯，跟着我一起干？” 二八〇、差别（上） 带上在书房前等得稍微有些无聊了的小雨，并一再允诺出门以后给她买些糖吃的陆霖，走出了皇城，回头望了一眼，心中还在为之前不真实的一幕幕感到惊诧莫名。 二皇子，他竟然就在自己毫无预料的情况下，突然就开口问出了，自己要不要跟着他干的问题！ 这种问题，难道不应该是经过了长久的思索，漫长的酝酿和铺垫，然后在双方气氛水到渠成的时候再提出来么？ 为什么，直接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提出来了？！ 回忆起自己刚才下意识的回答，“这个恐怕不太好，皇帝陛下也知道我完全没有从政的心思，只想回去当自己的小老板，”当时二皇子脸上玩味的笑容，现在还十分难忘。 自己的回答有问题么？ 如果说深思熟虑之后，再给出这样的回答，显然问题就大了，怎么看怎么像推脱的语言。 不过回忆起当时，自己的表现，完全像被吓到一样，看上去根本就是一时慌张之下的表现，应该完全没有什么问题了。 但愿自己的临场发挥，可以让对方，将自己当做是那种胸无大志的人（事实上也是如此）吧…… “我想吃那个。” 小雨拉了拉陆霖的衣袖，将陆霖的心思拉回了现实当中。陆霖望着朱雀大街上粉红色的棉花糖，点点头：“好，我这就给你买——等一下，我好像，没带钱……不对，我出门的时候还专门带了几个银币，结果——” 陆霖日常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摸了摸口袋，从怀中掏出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破了个洞的钱包：“你看……” “喔。” 小雨点点头，自己跑过去买棉花糖不提。陆霖百无聊赖地望着，虽然自己用“回家还有事情”当做借口，尽早离开了那个自己完全不想进的皇城，但真到走了出来，自己却一点儿都不想回去。 一想到要面对那几个气势汹汹的女孩子，陆霖就一阵阵的头疼——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为什么一回来就都是一副问罪的模样！ 说起来唯一可能错的，就是自己答应了他们不能冒险，不能总把自己放到危险的处境去…… 但是自己一路上遇到的那些事儿，有多少，是由得自己的嘛！ 要问罪也应该去问罪那些魂淡们才对啊！ 正当陆霖心中一阵阵郁闷时，却听到大街上传来了阵阵惊叫声，以及怎么听怎么熟悉的，从远到近的，吱吱呀呀的机械声音。 “让开让开没铃没刹车刹不住了啊啊啊啊——” 随着吱呀的熟悉机械碰撞声音，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拖得老长，从大街另一头，径直向陆霖这边撞来！ “你这——” 看着骑在木头钢管拼做成的，怎么看怎么简陋的“自行车”迎面撞了过来，陆霖先是一惊，然后发现自己已经闪不开了，两旁全是拥挤逃散的人群，刚将双手掩住脸、闭上眼睛准备迎接碰撞，却发现预料之中的，狠狠的撞击并没有到来。 怎么回事…… 陆霖睁开眼，小心地从手指缝中望向前方，然后迎面看到的就是一个距离自己鼻尖不到十公分、正飞速旋转的木头轮子，泥土不停地打在自己的手上；旁边正是买了棉花糖回来的小雨，一手举着一个棉花糖，嘴里咬着一个，另一只手抓住了“自行车”的把手，竟是将车带着上面的人，一起举了起来！ “多，多谢了……” 陆霖接过了小雨递来的棉花糖，看着小雨将车子慢慢放在地上，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真的是多亏有小雨在，不然这自行车撞到自己，虽然出不了什么大事，但是一身的伤，总归免不了的。 等等…… 龙落城，为什么会有自行车？ 陆霖这才望去，只见刚才高喊着怎么听怎么熟悉声音的，一头金发、如同阳光般灿烂的青年，正不好意思地望着自己，笑靥如花：“啊呀，真是惭愧，本想在你面前炫耀一下的，结果却差点儿出事，啊哈哈哈……” 但陆霖并没有跟着一起笑，反而神情逐渐严肃了起来。 这个金发男子，不是别人，正是爱德华。 “好久不见，这么严肃做什么——我听说你从北方回来了，第一时间就骑着车去你家找你，但她们都说你来皇城了，我就寻思着用自行车把你载回去，只要你不嫌由于充气轮胎还没发明出来的颠簸，以及手刹也没有停下来全靠随缘的安全……” “……那，还是算了吧。而且刚好我现在不想回家……” “不想回？那我们去吃海底捞吧！刚好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说！” 看着爱德华闪着光的眼神，陆霖其实很想说自己刚吃过海底捞，现在打嗝还有一股香油和牛肉味；但话到嘴边，依然没有说出口，只是点点头：“好。走。” “我就知道你肯定会请客的！好久没见你，为了蹭你这顿饭，我连早饭都没吃……” 听着一旁推着“自行车”的爱德华絮絮叨叨，陆霖不禁有一些茫然。 之前，郝云对自己说的那些事情…… 都是真的么？ “给你说啊，这个年代唯一好的一点，就是自行车不用上锁！为什么呢？因为除了我以外没人会骑！只要停在店门口嘱咐一声就行！这可方便许多了，不过我还是想早点将充气轮胎发明出来，不过暂时还没找到橡胶的替代物……” “……橡胶啊，你去东方大陆问一下？我记得以前就是东南亚那边产天然橡胶产得比较多，说不定可以遇见。” 爱德华耸耸肩：“但我不认识橡胶树。而且橡胶的原产地在南美，亚洲是后来移植过来的，所以我要找也必须去东方大陆找才行……” “好吧，随你便。” 橡胶以后肯定要找的，但不是现在。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眼看爱德华有带着自己，去之前早上自己和蒲涛去过的那家海底捞的倾向，陆玲连忙带着爱德华换了方向，带上小雨，三人就在朱雀大街上另一家海底捞店坐了下来。 “那，是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两人坐定以后，陆霖也没有客气，敲着桌子。爱德华的微笑稍微凝固了一下，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向着陆霖伸出了手：“不打算先闲聊一会儿么？也罢——那就我先说了。陆霖，我希望你加入我的‘无天赋联盟’！之前和你说过的，副盟主的位置，一直在等着你！” “现在的人都习惯这么直截了当的么……” 陆霖咕哝了一句，爱德华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在加入之前，我想知道，现在你的那个‘无天赋联盟’发展到什么情况了。还有——” 说到这里时，陆霖顿了顿，身体向前倾了倾：“——你真的，研究出了，让没有天赋的人也能拥有天赋的方法么？” “没有。” 爱德华的坦诚，让陆霖再次措手不及：“你你你说什么？” 爱德华摊摊手：“准确来说是快了，马上就研究出来了，但是目前还没有。” 陆霖小声，声色俱厉：“这种事情，你难道就不能稍微遮掩一点儿，说话声音小一点么！我听到的消息是，你放出了自己已经找到方法并且有成功案例，所以已经吸引了众多家族的投资，现在已经成为了十分大的一个组织——” “我就知道你的情报还是那么灵敏，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问我？” 陆霖拍着桌子：“但是，我不知道你完全就是……” “当然要先拉进一批投资再说啊，反正我那边也已经快出结果了，”爱德华满不在乎地说着，“至于成功案例，这种事情难道不好伪造？随便找几个完全没人关注的街头流浪汉，给他们金币，让他们先伪装成没有天赋所以在街头流浪的人，然后当众服下我的药不就完了……你在这世界呆了这么久，你又不是没发现，这个世界的人还是比较淳朴的，很多简单的花样他们都识不破。” “你就不怕，你研究不出来么？你说的差最后一点儿，是差多少？真要研究不出来怎么办？我听说你现在已经成为龙落城的红人，刚才进饭店的时候，服务生甚至都有认出来你的……” 爱德华表情这才认真了一点儿：“虽然说是‘红人’，但毕竟还没有你红啊，你看你的饭店，几条大街上都有了，据说在龙落城里马上连锁店都要突破十家，天凡帝国的其他小城镇，乃至东方大陆上，都慢慢有了你陆家的饭庄——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找你入伙的原因。” 陆霖皱起了眉头：“原来，你一直想让我加入的原因，是想借我的名声——” “对！” 爱德华承认得非常果断：“就是想借着你的名声，吸引更多的投资人，同时让已经入伙的投资人安心下来。放心，你的那份儿，我肯定少不了你，到时候只需要你——” “停停停，你先停一下。” 陆霖有些头大，一只手扶着额头：“你的意思是，让我帮着你造假，在台上配合你的人搞出些什么花样来，然后我们分钱？这样恐怕不太好吧？” 爱德华露出了纳闷的神情：“有什么不好的？这种钱来得快，而且又非常稳妥，哪里不好？” “我觉得你骑着的这个自行车，还有我们琢磨的珍妮纺纱机、电灯等，来自我们……”陆霖差点说漏嘴，望了旁边专心对付免费冰淇淋的小雨一眼，才继续说：“来自我们之前构思的那些，总比你这样弄虚作假的，要稳妥和好很多吧！” 听到陆霖这么一番话，爱德华慢慢收拾起了阳光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如同蒙娜丽莎般的迷之微笑，深吸了一口气，方才轻轻摇了摇头： “……陆霖，你错了。” “我我我怎么就错了？” “不是每个人，都有你那样的好运气……我和你不一样。你回忆一下，你接触到的都是哪些人？外务大臣，大皇子，皇帝，小王爷；你有着一手好厨艺，由此打开了通向高层的大门，新年庆上你甚至保护了皇帝陛下：你难道不知道，你这是多大的恩宠？在你之前斗倒了艾诺利亚帝国的莱因哈特家族，然后新年庆上大放光彩后，你已经成为了上流人士！ 更别说，你接下来的东方大陆和西方大陆之旅，你难道不知道，现在街头巷尾都传着你的故事，智斗流云帝国贪污官吏，勇闯艾诺利亚帝国并平安保着小公主回来，再加上你最近在北方，和谈上为天凡帝国争得的金币和牛羊，今天早上冲了城门以后，所有人都知道了你的丰功伟业，还有你帮着大皇子度过的‘过七关’，以及我刚才听说的，荒原上打退黑月氏族——陆霖，你自己想一下，你已经到了什么样的地位？你难道，还真的觉得，自己只是一个饭店老板么？” 听着爱德华平静地，一五一十讲述出来的事件，陆霖突然知道，爱德华这一番话，是什么意思了。 “我……” 然而爱德华并没有给陆霖打断的机会：“但是我，和你不一样。我没有你一开始就有的陆家资本作为发展的底蕴，也没有你这么好的能力——或者说是运气，一路结识贵人，逢凶化吉，不到一年的时间，就从一个三流小家族，变成了全天凡帝国都众所周知的豪门。你瞧瞧你发行的报纸！我知道，现在甚至东方和西方大陆的各个国家皇室，都会专门订阅一份。 但是我，和你不一样。我只能自己去拼，去闯，用我自己的方法。陆霖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没有地位，没有名声，你的报纸，你的海底捞，这些东西拿出来以后，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么？没有人在乎的。只会被当做玩笑。就像我这几天骑着自行车到处奔走，想要把这个东西推广开来，却吃到的闭门羹一样——这个世界的人非常传统，他们更多想要比较实在的利益，而我们之前谈论的那些？我都试过，但是在一半以上的豪门贵族那里，都被当做‘做出来有趣玩意儿’的‘杂耍艺人’，随便赏了几个钱就打发出去了。这才是，我面对的真实情景。”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爱德华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所以，陆霖你还会觉得，我推行‘无天赋联盟’，而不去做我们商量的这些——有什么疑问和问题么？” 二八一、差别（下） 可能由于语气稍微有些过于激动，陆霖这一桌顿时招来了周围一圈客人的侧目。陆霖叹了口气：“你先坐下……有事情慢慢说。” “……” 大概也意识到，自己一时之下情绪有些激动，爱德华低声道了句“抱歉”，还是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酒，自顾自倒了一杯，浅尝了一口，却又放了下来。 “……抱歉，是我有点激动了。” 除去旁边一直在小口小口吃着水果的小雨不提，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尴尬了起来。又过了一会儿，还是爱德华首先打破了沉寂。陆霖摆摆手：“不提了，也是我没考虑那么多，没想那么多。” “那你，肯答应么？” “不肯。” “看，我说那么多，还是没用。” 两人互相对望了一眼，都再没有说话。 以彼此对彼此的熟悉程度，既然已经说到这里，那就都心知肚明了。 “我还是觉得，你再多考虑一下的好……毕竟我们之前有过合作基础，现在如果再合作的话，我觉得我们还是可以，在龙落城以及天凡帝国闯出一片天的！” 爱德华还没有说完，陆霖便摆摆手：“你难道忘记了，我上一次和你一起做事的结果？” “但是现在不一样！” 爱德华手指尖一下下地叩着桌子：“现在我们一切都是重新开始！在这崭新的地方！而且这一次我们是合作关系，不是之前的那种关系了！而且我们不是之前说好——” “我们之前说好要一起努力的，在这个世界上闯出一片天来，两人联手所向无敌，过去的事情确实都放下了。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首先不打算好好联手的，似乎，是你啊。” 爱德华突然愣住了，望着自己面前的，表情平静的陆霖，口中嗫嚅了两声，刹那间醒悟过来：“你……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不打算好好联手了！” “首先，之前我们定好的计划，你完全没有打算去执行，而且说好的联手，你却丝毫没有来找我的打算——嘛，当然这也有我的错，我这边有点太忙，这小半年也一直在外面跑着，不太了解你的情况；但是，我已经叮嘱过我家里的人，如果你有困难，或者说要寻求什么帮助，都可以直接过来，我甚至已经和他们透露了一些你我之间的计划：但是你始终没有过来。这是我一回去就确定过的。” “……刚才、我不是已经和你解释过了么？我之所以没有按照我们原先的计划来，是有苦衷的……” “但是你还有另一点，你没有对我解释过。” 不待爱德华说完，陆霖便强行压下了话头，停了片刻，声音放低：“听说，你和二皇子——走的很近？” 这句话说出来，陆霖自己都觉得自己，就像个反派一样，想尽办法逼人招供，不由得有点恍惚；然而爱德华仿佛被陆霖一口说穿一般，面色突然一变：“你……你从哪里听到的？我没有！” “我的天，你说谎技术难道就这么差么？谁都能看出来……” 陆霖扶着额头，而面前爱德华只是沉默，沉默了许久，方才点点头：“……没有错。二皇子也是我的支持者之一。” “你难道不知道，我和他的过节——” “但是我不想靠你！我想凭自己的努力，和你一样拼出一片天！” 像是被揭了逆鳞一般，爱德华憋了半天，脸上青筋直冒：“我不想借助你的力量！我也不想和你的势力多接触！今天来找你，我都是思前想后了很久才来的！你已经和大皇子走的那么近，天凡帝国就只有两个皇子，我也只能——” “……好了好了，我理解明白了。” 陆霖轻叹一声，望着眼前一桌丰盛的、但几乎没有人吃忌口的菜肴，摇摇头：“看来我们找到了彼此之间最主要的矛盾。那么，接下来我们考虑一下，该怎么解决矛盾好了。” “矛盾？是的，矛盾。我认为，这个矛盾是没有办法解决的，除非你继续回我手下做事情——” “但这显然不可能。” 爱德华抬起头，面色再次恢复了平静：“今天既然你都说开了，那我们干脆就此事说清楚好了，也避免夜长梦多。自此以后，我不需要你的照料，我自己去发展，发展成什么样，也不需要你多做关注。把你那怜悯收起来吧，我要用我自己的实力证明，我一样可以做好。以后你和我，我们之间的关系，就是平辈的合作关系——不存在你照料我这么一说，我不需要。” “好。以后我们就是彼此独立的合作关系了。” 说出这句话以后，陆霖不禁有些心寒。 原本同样是来自不知多少光年以外的，另一个宇宙的灵魂，原本以为可以摒弃以前的一切成见，两人肩并肩一起在这片完全陌生的世界上闯出一片天下的计划，终究随着这句话，而彻底成为了泡影。 最为关键的是，以后说不定会成为敌对关系。 变成敌人。 “说开了以后，总觉得轻松了许多呢——之前在你家里呆了那么久，还借助了你不少资源，我也感觉挺惭愧的。关于自行车、珍妮纺纱机等相关的东西，我会随后都交给你，当做补偿好了。不要推辞，我现在真的不需要这些，而且我也不想再被称为‘只会制造些有趣奇怪但没用玩意儿的人’了。” 爱德华再次恢复了他平时阳光的模样，使劲伸了个懒腰。陆霖抿着嘴，不知这份阳光的后面，到底有多么沉重的阴影，也许今天只露出了一角而已。 “那我也不推辞了。我还是挺想骑着自行车去踏春的：虽然已经快到夏天了。” “啊，门口那辆自行车你可不能推走！也不能收钱！”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两人又随意地胡扯了几句，但非常默契地，桌上丰盛的大餐，没有任何人动一筷子。 当然除了小雨以外，她一个人安静地吃着，就像身旁两人发生的争执，根本不存在一般。 “那么，时间也差不多了——虽然不抱什么希望，但是我最后，还想问一句：你真的不打算来帮我这个忙么？我是说出于合作关系。我会付出相应的代价，包括我的股份，现金，什么都可以。” “……抱歉，真的不行。而且这不是因为我对你有成见，是因为最近我在锻炼一门功夫，必须没有天赋才能锻炼，所以真的不能参加。” 陆霖想了想，平淡而诚恳地说道。然而这番话语在爱德华耳中，显然变成了无聊的推脱之词：“没有天赋才能锻炼？陆霖，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如果真的有这门功夫，发明它的人只需要把它推广出来，那他一定会变成一个亿万富翁——算了。既然你不肯，那我就自己做了，真是遗憾。” 一边嘟囔着，爱德华一边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显然今天两人的聊天，只能用不欢而散来形容了。不一会儿，门外就传出了“自行车”吱吱呀呀的声音，由近到远。 “也罢……” 又过了许久，陆霖才长叹一声，站起身来，正想离开，却被小雨拉了拉衣袖。 “你还想吃？” “……嗯。” 小雨已经开始在尝试，自己之前从来未曾接触过的辣味食物了，每次只能吃一小口，就连忙喝一大口白开水，面无表情的小脸上罕见地泛起了红晕，轻轻吐着舌头，两眼死死盯着面前的，沾满红油的牛肉生菜豆腐皮，看上去是杠上了，今天不吃完不打算走的那种。 也罢…… 本还说回去向那些姑娘们陪个不是，但现在明显没有心情了。就在这里陪她坐一会儿，好好思量一下接下来要做什么，比较好一些。 不过话说，自己好像早上那顿也没吃什么……要么自己也吃一点儿？ 没有和爱德华谈话的必要了后，陆霖也突然感到肚子稍微有点饿了，终于也不争气地拿起筷子，正要伸向冒着热气的锅内，却被旁边的服务员拦住了。 “这位先生等一下，我加一点汤……还有，锅里的食物已经煮的时间太长了，需要重新换一个锅底么？” “喔，不需要，谢谢，就这样也挺好……” 陆霖突然听着声音稍微有一点儿耳熟，这才抬起头来，看见两个服务员，一男一女，正面色复杂地望着自己。面相有点眼熟，但陆霖急切之间想不起来，到底是谁了。 “你俩……” “嗯，我们两姐弟现在是这家店的代理店长，伍掌柜上一周才任命的，让我俩在这里试着管一家店……” 提起“姐弟”，陆霖这才想起来了，是自己最初在新年庆上认识的，后来在东方大陆之行中结下缘分的，安茹和安祥姐弟。说起来，他们的厨艺并没有给陆霖留下太深刻的印象，反倒是那“隐身”的天赋，可以说让每个见过的人都印象深刻——不为其他，陆霖敢保证，这种罕见的天赋，绝对是大陆上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前几名天赋了。 见陆霖陷入沉思，半天没有说话，安茹显然误会了什么，连忙解释：“我也是听手下店员说，好像是老板亲自带人过来吃饭了，我和弟弟才赶过来的，但是刚才你们在谈论事情，我就没有上前打扰，绝对不是有意怠慢您、现在才过来——” “啊啊，没事儿的，不是因为这个，我在想其他事情，”陆霖摆摆手，示意两姐弟坐在自己对面，突然想起来什么的，望向两姐弟：“刚才我们两人的谈话，你们听到了多少？” “事实上他的声音很大……本来我也不想听的，就几乎全部都听到了……我绝对不是故意的！不过爱德华，我也听家里面其他人说过，陆公子早该跟这种人断绝关系了！他以前吃你的喝你的，在你的帮助下才稍微有了点儿家底，现在却想反过来利用你，真不是个好人！” 安祥握着小拳头，脸上还是露出了些不忿的神色，看来冲动的本性还是没有改。相比之下，安茹却冷静许多：“陆公子既然问出来了，那我也只能承认，全部听到了。不过看陆公子愁容满面，是打算做些什么吗？需要我们姐弟发挥以前的特长，去跟踪他、监视他么？” 陆霖刚想改口说不必，转眼想了想，点了点头：“嗯。那就麻烦你们了，在闲暇时候，如果能帮忙盯一下他的那个‘无天赋联盟’，就再好不过了。之前我拜托郝云去盯梢收集消息，他说他那里以‘机密研究’为名，防备十分森严，他的人半天收集不出来什么新的有用信息，我希望你们在闲余时候、抽空帮忙看一下，他到底在做什么就好——啊，当然只是闲余时候，不要当做正事儿，现在你俩就是这家店的代理店长，这才是正事……” 两姐弟同时正色说道：“陆公子吩咐的，我们一定会努力去做！您就等我们的好消息好了。无论他打算做什么，在计划什么，我们全部都会为您打探的一清二楚！” “不必这么严肃……” 陆霖刚要摇头，说这只是自己的一时起意，其实不需要冒险的，继续当你们的小老板就好，但看着两人认真的面庞，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其实陆霖自己，也对爱德华那里，究竟研究出来什么，十分好奇了。 之前的骗术且不提，为什么爱德华刚才说了，自己已经“快要研究成功”了…… 难道他真的研究出来了些什么东西？ 也不是没有可能…… 算了，还是不想他了，思索一下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吧。最重要的，就是为大皇子准备筵席，另外还有答应李治陛下，稍微帮忙操办一下这场“天下第一料理大赛”，回去以后可以借鉴之前地球上的各种选秀节目安排布置一下。甚至如果这个比赛办得比较成功的话，还可以将它保持成龙落城每年一度的传统，如果能从皇帝陛下那里要来主办权的话，对自己又是一种宣传…… 正当陆霖陷入深思时，身边再次安静了下来。 “陆霖，你这下，应该没事儿了罢？” 陆霖抬起头来，然后苦笑。 “没事了。正巧我也准备……和你们好好谈一下。” 二八二、帮手 龙落城，朱雀大街上。 不知不觉，已经接近华灯初上。天边的太阳已经隐没在了高大的城墙后面，沿路的街边，龙落城的夜生活才正要开始。沿路的小摊小贩们早已打起了闪着各色魔法光芒的招牌，卖命地吆喝着，往来的人群摩肩接踵经过弥漫着各种美食香味的街道；早就在龙落城立下口碑的摊位以及天香楼之类的顶级酒店门前，依然是人潮涌动最多的地方，和往常一样排起了长龙，不过在柳小楼和苏菲走了以后，天香楼的生意显然要差了很多，最为关键的是，龙落城里多了一股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当然就是陆家的“海底捞”连锁，此时门前的长队，一点儿也不比天香楼等往日老牌酒店门口的队伍短。报童们游走在排队的人群中，挥舞着手中的报纸，大声喊着今日的热点新闻，无非便是大皇子和谈胜利抱得美人归、城头张三李四打架被抓等家长里短消息；人人脸上洋溢着笑容，显然对这种生活非常满足。 “……他这是怎么了？怎么出去一趟，无精打采的……发生了什么事情？该不会是因为我们不请自来、打扰他刚回来的休息吧……” 洛夕看着走在前面人群中的，不知怎么回事、感觉有些落寞和沮丧的背影，莫名地有些心虚，小声问向一旁的小雨。小雨摇摇头：“不是的，今天他去了趟皇城，还吃了两遍海底捞——可能因为，海底捞吃多了，胃不舒服。” “两遍海底捞？” 同样望着前方背影的妮可，也好奇地凑了过来，“第一遍我知道，是和那个叫葡萄——蒲涛的人一起吃的，第二遍又是和谁？” “爱德华。” 然后，几个女孩子的表情，瞬间都变了。 “他……和爱德华去吃了饭？” “是的。” “那他们在饭桌上说了什么？” 接着，小雨便一五一十地将自己听到的，慢慢地讲了出来。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熏陶，小雨也慢慢地，不再像以前那样那么地生人勿近了，虽然平日里还是不怎么说话，但大家也逐渐习惯并接受了，这个面无表情但其实内心简单善良的小姑娘。 待到小雨讲述完以后，几个女孩子看着陆霖的神情，就又不一样了。 “原来，是这样啊……” 洛夕轻叹：“那等会儿就少骂他几句好了。他也不容易。” “都这样了，你还要骂么？” 几女突然一愣，就看见前面的陆霖苦笑地转过头来：“要么，今天就算了？我们改天再好好叙一下，今天我想休息……” “怎么能算了！” 洛夕下意识地喊出声，立刻便发现了自己的不妥，正想改口，却看到陆霖摇了摇头：“也罢。今天把事情都解决了也好。你们先说一下，到底要追我什么罪……” 一边说着，陆霖一边推开了陆家大院的门，众人这才意识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陆家门前。从天凡帝国各个角落做完一天的工、回来换班的人从几人身边有说有笑地经过，热闹无比。 “你，你难道自己不知道么？” 不说还好，一说起来，洛夕便气不打一处来：“你之前答应我们的事情呢？说好的不以身涉险呢？就算有小雨跟着，她能一直保护你么？” “能……”身边传来弱弱的声音。 “小雨你别多话！” 眼看已经走到了后院，围观的人也渐渐少了起来，洛夕干脆就站在了陆霖面前，双手叉腰：“今天就想和你把这个事情说清楚！你为什么一再违背诺言……” 看着陆霖气定神闲望着自己的笑容，洛夕不知道怎么回事，到最后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好像自己才是那个不占理的人一般。 “都先坐吧，坐，我慢慢说。邵奶奶！麻烦弄些零食过来！” 陆霖冲着已经端上洗手盆的邵氏喊了一句，自己却坐在了几人的对面：“你们可能有的人已经听说过我这一路的遭遇了，有的可能还没有听说过，或者知道的不太清楚。首先，我们来以故事开头好了，我想先讲个故事，将我这一路上的事情，好好地讲给你们听一下……” 话音刚落，也不顾其他几人愿意不愿意听，陆霖便自顾自地开始了。从新年庆为了挽留洛夕开始，到东行、西行、北行，几乎毫无保留地，平铺直叙地讲了出来。不得不说，陆霖的讲故事技术，在和那些孩子们讲了无数的故事以后，已经锤炼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即便是平铺直叙不待感情地，客观描述，也顿时吸引了几个少女的所有注意。即便知道事情已经全部都结束了，陆霖现在就平安无事地坐在自己面前，几人的表情，依然随着陆霖故事的跌宕起伏，而不断变化着。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你们这是什么表情？” 由于今天白天已经在皇帝面前讲过一遍，这一遍陆霖讲得是轻车熟路，一点儿磕绊都没有，讲完以后自己都想为自己鼓掌；然而看着前方包括不知道什么时候拉着郝云坐在自己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织在内，几个女孩子梨花带雨的表情，陆霖顿时愣住了：“别，别哭啊……” “陆霖，你，受苦了。” 唯一看上去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但眼角也变红了的叶子墨，代替连话都说不出口的洛夕、小织和妮可，轻轻行了一礼。 “还好吧，也不算很受苦……” 心想自己也没有去传火也没有去救皇子，还算不上受苦，陆霖摆了摆手：“故事听完了，你们从中有没有悟出什么道理？也就是说，为什么我要给你们讲这个故事？” “嗯……” 面对着陆霖突如其来抛出的阅读理解题，几个女孩子同时陷入了深思。 首先，小织弱弱地举手了：“那个，呆在家里哪都不去，就可以不遇到危险？” “……下一个。” 洛夕望向陆霖：“无论到什么地方，首先要和当地的皇子想方设法搞好关系，这样以来做什么事情都会方便很多？” 陆霖额头上露出青筋：“……下一个。” 妮可：“身边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带一个非常厉害的人，这样遇到危险也有人帮忙？” 陆霖一拍桌子：“显然我要说的不是这些！” 看着众女凛若寒蝉的模样，陆霖自己还是无奈地摇摇头：“……我想说的是，我遇到的危险，都是伴随着不得已的选择而来的。一开始我只是想保洛夕平安，”说到这里时，陆霖望了已经脸颊发红的洛夕一眼，“然后又变成了想要保护小公主平安，以及保护大皇子平安——然后遇到的那些危险，也是伴随着选择而来的，我要为我的选择付出相应的代价。并不是我想要遇险，我自己也想窝在陆家大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喝茶逗奥利奥只等着收钱就行：但是这样不可以的。为了保护你，你们，你们这些对我来说重要的人的安全，我可以付出身临危险的代价。这就是我讲这些故事的原因。” 讲完以后，陆霖感觉有些口渴，自顾自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又吃了一块点心。片刻之后，陆霖突然感觉气氛有些不对，这才抬起头，发现所有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目光闪烁，没有人说话。 “你们……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不说话了？说好的问罪呢？” “……谁，谁要你保护了……” 片刻之后，只有洛夕嘟囔了一句，小织则摇晃着旁边一脸佩服神色的郝云，口中絮叨着：“你是不是也这样想的，你是不是也这样想的……” “你们怎么不说话了？不说话，那这件事就这样揭过了啊，”陆霖眼见自己原先担心的，几个女人轮流对着自己念叨的场景，被自己一通嘴炮说没了，连忙转变话题，“刚好还有另外一件事情，需要拜托你们一下。是正事。” 看到陆霖神情变正经了，其他几人纷纷点头：“你说。” “就是皇帝陛下打算为大皇子大办一场婚礼筵席，我想请你们帮忙，一起将这场宴席做好，为李辰芳殿下和皇帝陛下，办一场可以记载到历史中、最为宏大的婚礼盛宴，我一个人可能忙不过来，需要你们一起来做。” 这句话，顿时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陆霖你自己就很厉害了，之前和小雨以及洛夕，三人就完成了那么大一场筵席，现在还有你一个人做起来困难的宴席么？那规模该有多宏大？” “这么说吧，”陆霖一边回忆一边慢慢讲着，“之前那一场，总共只有十几道菜，就已经让我们三个人有些手忙脚乱，自顾不暇了；然而我接下来想做的这一场宴席，一天时间从早到晚甚至都吃不完，要分三天才能吃完……” “三天、三天才能吃完？” 还没等陆霖说完，下面就传来了一阵惊呼。 “准确来说三天都不一定可以吃完……每天要分两场宴席，每顿宴席包括到奉点心、四干果、四蜜饯、四冷点、冷菜六道、第一次热菜十一道、第一次热点两道、第二次热菜十道、第二次热点两道、膳粥一道、四酱菜，总共四十九道菜，三天六场宴席，共计294道菜，还不算水果在内。也就是说，三天时间里面，总计72个小时，除去一半休息时间、36个小时里，平均每个小时都要做出来8道菜以上。就算我有三头六臂，一个人当然也做不完，必须要人帮忙才行。” 陆霖刚说完，便见所有人都呆在了原地，口中喃喃念着：“……二百……九十四道菜……还不算水果……” “是的。二百九十四道菜。而且二百九十四道菜，没有一道是重复的。准确来说算上水果和茶，总计三百二十道菜，全部需要我们在三天时间内端出来。这样的筵席，应该够宏大了。” 其余几人再次被新的数字震撼到了：“三百……二十道……” “是的。就按三百二十道菜来准备。我想这么一场筵席，应当会记入天凡帝国料理界的历史当中，也算是对得起大皇子这么多年征战的辛劳了。所以我才说，需要你们的帮助，现在我还有两周时间来准备，时间不是很宽裕，必须在第一周将食材全部准备或者预定好，第二周就要开始预先处理一部分食材了，我想几位姑娘，基本都是料理界的人，遇到这样的机会，应当不会想要错过的吧。” “当然！” 陆霖话音刚落，便见洛夕和叶子墨，两人首先激动地站起身来：“如果陆公子你真的有这样的本事，可以做出来一场为期三天、共计三百二十道菜的盛大宴席，那我们就为你打下手，帮你这个忙又如何！这样的机会，对于任何一个厨师来说，都是不容错过的！” 陆霖大喜：“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我就提前先谢谢你们了。不过，苍澜学院那边的学业——” 洛夕满不在乎地一挥手：“有这样的机会，还在乎什么学业课程！我让叶学姐去和老师打个招呼，全心全意帮你就是！对了你需不需要我们在学院里，再拉一批人过来帮你？如果他们知道，可以帮龙落城鼎鼎大名的陆公子你的忙，而且还加入到这么一场盛大宴席的制作料理当中，我想他们肯定会非常乐意的……” 陆霖想了想：“我想应该不用了吧，最多把那几个熟人，像吕明远老师、明智兄妹等叫来就是了，之前我欠他们一些人情，正好趁这个机会一还。皇帝那里也有一部分厨师，而且这么一场好处，我也不太想让外人多染指，就便宜自己人就可以了。” 几个女孩子互相望了望，均点了点头。 陆霖这样的考虑，也是理所应当的。不说其他，就单单这场盛大宴席的菜单，在以料理为名的天凡帝国，就绝对价值千金；更不用说如果跟着陆霖一起做，可以记住并且学到多少菜谱，那真的就是金币都买不来的了。 望着几个女孩子由于兴奋而忘记了自己前来问罪的初衷，陆霖不引人注意地擦了一把汗。 终于算是糊弄过去了—— 也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难嘛。 “那么就这样吧，今天不早了，今晚上好好休息一下，未来的一段时间，就有得大家忙碌的了！” 二八三、回城后的小事（上） 同一时间，皇城旁，大皇子的府邸。 “今天暂且就到这里，我还有事情，具体的等明天见过陛下再谈。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如果感觉无趣的话，可以去朱雀大街上转一转，但一定要有我们的人跟随，现在寻常百姓还有的不知道我们和谈的消息，我担心出问题——就这样，我先去见父皇陛下了。” 看着原本冷漠无情，但在自己面前就像变了个人一样，絮絮叨叨不嫌麻烦的李辰芳，娜娜心里就感觉到一阵阵的甜蜜。 试问，哪个北方荒原上的女人，不会以自己征服了北方“死神”，而感到荣耀呢！ “嗯，知道啦！你早去早回，住在你家——毕竟还是感觉有些不太习惯，陌生的环境……我心里有点慌。” 北方荒原上可以一个人单挑五匹狼的少女，露出娇滴滴的模样，稍微低下头，扭扭捏捏地对着大皇子说道。五大三粗，如同门扇一般的李辰芳点点头：“我知道了。如果有什么不习惯或者受了什么委屈，一定要尽早给我说，我回来会处理。以后你就是这个院子的女主人了，拿出女主人的模样来。” “……女主人……” 还未等羞红了脸的娜娜，仔细品着这三个字的意思，李辰芳已经迈开大步，转身向门外走去，只留下在身边的阿库格摇着头叹息：“这才半个月时间，草原上最美丽的那头小母羊就被恶狼攻破沦陷了……” “胡说什么呢，阿库格！走，陪我上街转去。” “……公主殿下，恕我直言，但是我们初来乍到，难道不应该做的，是先熟悉环境，和屋里的人多认识交流么？” “有什么好熟悉的……等他回来让他带着我熟悉！早就听说天凡帝国龙落城鼎鼎大名了，今天在马上一路走过来，要不是有那么多人看着，我早就下马钻到一旁的饭店里去了！我给你说，今天你说什么都拦不住我，无论如何都拦不住，我可是饿了整整一天，就为了今天晚上大吃一顿——给，斗笠面纱带上，别让你脸上的纹身吓到人了！” 一边说着，娜娜一边三下五除二地套上了显然早已经准备好的，龙落城普通居民的外套，将身上臂上所有的纹身都遮住；又扯下了头上的各种北方氏族的公主才会带着的，粗犷而华丽的饰品，只是用绳子将头发挽了个发髻，这么一打扮，除了肤色稍微深了些以外，已经俨然是个天凡帝国普通居民的模样了，几乎看不出来原先蛮族少女豪放的模样。 “好好好，都依你，都依你——” 眼看娜娜已经自顾自地向大门口走去，阿库格无奈地抓起旁边桌子上准备好的另一身衣服，一边套着，一边追在了后面。门口的侍卫看着两人穿着天凡帝国衣服的背影，只当是自己人，也没有多加理会。 另一边，大皇子已经赶到了书房，也不待门前的侍卫禀报，急匆匆地就冲了进去：“父皇！父皇陛下！我回来了，我安顿完他们，回来见您来了——” “你回来了就好……咳咳，咳咳咳……” 现在的李治，哪还有白天见陆霖时候的精神模样，一直使劲拼命咳嗽着，就像要将整个肺都咳出来一样；身后三个医官同时使劲地对着他释放着恢复魔法，身上脸上闪耀着一阵阵绿色的光芒，在昏暗大厅内的烛火下，显得格外醒目刺眼。 “父皇，您的身体——” 李辰芳紧跑几步，追到李治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了：“怎么我才出去多半个月功夫，父皇的身体，怎么突然如此憔悴！只恨我不能多帮您的忙，拖累您了！” “无……妨，咳咳，都是积年的病根，突然爆发出来罢了……也是这一阵太累了，等累过去，一切就都好了……没有事情的。” 李治虚弱地抬起手，轻轻抚摸着跪在自己面前，如同小山一般的李辰芳头顶，又停顿了许久，目光凝滞在面前男人的身上，轻轻叹息一声：“你明明知道，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李辰芳一惊：“可是，父皇……” “我想看见的是娜娜！我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不长眼，才会看上你这个除了吃饭睡觉和打仗，再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会的大块头！” 皇帝陛下拍着桌子，此时李辰芳哪能听不出来自己老爹的言外之意，连忙应道：“我知道我知道，我明天就带她来见您，让您看一下，她可漂亮了……” “……喔？” 李治喉咙中发出一个疑惑的音，停了片刻，又说道：“……今天，我见陆霖了。他说你变了，你果然……变了。” 大皇子本就不怎么擅长言语，听着自己父亲的话，只是呆在原地一声不吭。李治又想了想，才有气无力地说：“变了好啊……变了好。你也不能一天到晚只想着打仗，死人堆里带多了，自己，也就难免变成死人了……你现在这样，有活力，不像以前那样，就像把刀子一样，见人就想砍，杀……现在这样，挺好。” “……嗯。儿臣……知道了。” 李辰芳沉默了许久，方才回应了一句，注意到李治抚摸自己的手停了下来，抬起头，看到李治正眼神复杂地望着自己，不禁有些愕然：“父皇……还有什么事么？” 李治嘴角嗫嚅了两下，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摇摇头：“你今天来，也是想看一下，你那苦命的妹妹吧。” “……是的。一路上，陆霖和我讲过，小月前段时间的遭遇……我很担心她，想去看一下。不过……” “你去吧。我这里没什么事，”李治扬了扬桌上最后的几本奏章，“本来都要休息了，刚才又送来两三本文件，我改完就休息了。你去吧。” “……那，儿臣告退。明天，我会带娜娜来见您。” 眼看李治的目光又聚焦在了桌上的奏章上，李辰芳再不多说，只是再次行礼，便转身离开了。 在他身后，昏暗的烛火下，李治再次抬起头，有些疲倦的视线聚焦在李辰芳宽广的脊背上，直到他消失在拐角为止。 “孩子，不知不觉就长大了啊……” …… “阿库格，你说城里面，哪家的东西好吃？” 这头从军营和皇城之间小巷溜出门的阿库格和娜娜，刚走到朱雀大街上，不出所料地，就被龙落城最繁华的大街道，夜景所震撼到了。闻着沿路各种美食的香气，娜娜此时只恨自己只长了一张嘴两只手，连手腕胳臂上都挂着各种美食小吃的袋子，仍然不尽兴地问向身后的阿库格。阿库格同样全身挂满了各种小吃，有些无奈地望着嘴里鼓鼓囔囔、说话都不利索的娜娜：“公……殿下已经不早了，该回去了，等会儿皇子殿下看见你不在屋子里，他会着急的！” “他……他着什么急！他不是说过了么，让我们无聊就出门转转，有什么好着急的——好好好，就再进两家饭店就回，我听陆霖说，洒金巷那边好吃的多，我们去那边！” 说不上是因为良心发现，还是因为肚子有些撑不下了，娜娜最终做出了妥协，轻快地跳着蹦着、冲路边卖报的报童问了路，顺手买了一张今天新印出来的报纸，便如花蝴蝶一样飘向了洒金巷。行走在灯红酒绿的街道上，穿梭在马车、行人和小摊小贩之间，走到洒金巷门口的娜娜，和所有第一次到这里的游人一样，第一眼就被最为醒目的天香楼吸引住了：“那里那里！我们去那里！陆霖给我说过的！天香楼！” “您慢一些，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实在是跟不上哇……” 无视身后阿库格的呼喊，娜娜已经率先冲进了下面的大门，在门口看门的伙计拦都拦不住；旋即，里面传来了一阵热闹声。阿库格在外面，急的是汗流浃背，然而奈何岁数大了，加上挑着一身的东西，只能小碎步在后面追着。 刚走到门口，阿库格就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似乎在围观什么；阿库格心道不好，将身上东西一把都塞到了身旁喊着“要先预定才能进”的伙计手里，手上使了点儿荒原男子都有的劲，拼命挤到了人群中。 果不其然，娜娜被一群男子围在了正中央，神色稍微有些慌张。 “这天香楼，自从苏菲和柳小楼走了以后，很少有这么好看的女孩子进来了——你是新人？哪一桌点的陪酒？多少金币？今天我包了。” “诶，天香楼里，什么时候轮的上你曹家说得算了？这分明是我张家刚点的陪酒姑娘，伙计你说对不对？” “都别吵了，今天这场子，我王家说了算！” “嚯，姓王的你仗着你刚抱上齐王爷大腿，给他家送菜，就敢在这里嚣张？” “你还不是一样，越王爷不过订了你家一年的布料订单，就在这里摆酒炫耀——” 听了几句，阿库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眼看娜娜在人群中被推搡拉扯，脸上表情慢慢变了，阿库格急了，冲进人群，两下将正中间几个披红挂绿、身着光鲜的男人推开：“她不是这栋楼里的姑娘！她是我家小姐，由于贪玩不小心跑了进来……麻烦请诸位让一下。” 然而和阿库格预料得不同的是，眼见有人出来搅局，原本站在敌对立场的几个公子哥儿，顿时目光都投向了自己方向。 “喔？这大概是我今年听到过最好笑的笑话了……天香楼里的姑娘，居然有不是陪酒的？姓王的，姓曹的，你们听说过没有？” “哈哈哈，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进来这栋楼里的姑娘，那可不都是就为了我们兜里那几个金币……你俩是哪个小穷酸家族的？什么大小姐，两人穿着的不都是仆人衣服，难不成——是偷跑出来约汉子的？” “这老头儿遮着脸不敢见人，听口音像北方那边的蛮子，只能雇得起这种家伙的，家里都不是什么有钱人——” 更有甚者，走上前，一把将阿库格头上的蒙面斗笠面纱揭开：“长什么样儿，还遮遮掩掩的？来这里不都是要敞开身心喝酒的么？都要到夏天了，挡这么严实——你你你，你你！” 揭开阿库格面纱的，姓曹的公子，顿时被阿库格脸上一道道浓重的纹身，吓得向后就是一个小跳，撞翻了身后的桌子，汤汤水水洒了一地：“这，这老头，是鬼！脸上那么多鬼画符——” “不是鬼。是蛮族，他们，都是蛮族！” “蛮族进天香楼了！！” 听到这么一声大喊，酒楼里原本在一旁饮酒取乐的其他人，包括二楼、三楼的酒客，均纷纷放下了酒杯，站起身来，将目光投向了被众人围在正中央，并排站着的一老一少，一男一女。 “蛮族……” “是蛮族！我听说过！” “我知道，他们每杀一个人，都要把那个人的心脏吃掉，然后用心尖血在脸上划一道纹身——” “那个女的怎么没纹身？” 话音刚落，不知谁用了什么天赋，大厅内突然一阵风声，阿库格连忙拉着娜娜向一旁退了一步，然而刮过去的风，还是将娜娜身上宽大的衣袍撕开了一个口子，顿时娜娜手臂上繁复的纹身就显露了出来。 “果然也是蛮族！” “蛮族居然敢、敢跑到这里来？” “我哥哥就是在北方与蛮族战死的！” 大厅内的气氛，顿时有些不太对劲了。阿库格明显看到，大部分人的眼中，逐渐燃烧起了火焰。 虽然也有“不是已经议和了，不要在这里动手”的声音，但是极其微弱，只占极少一部分。 “……小心。等会儿，不行的话，你先跑，我断后。” 阿库格下意识地将手伸向了腰旁的刀鞘，顿时旁边就传来一声尖叫：“蛮族要动手杀人啦！” “他敢！” 随着尖叫，“呛啷啷”刀剑出鞘声不绝于耳，竟是有一半人都拔出了腰间的兵器！ “这下，不好办了啊……” 望着天香楼内，寒光闪闪的丛林，阿库格的心沉到了底。 二八四、回城后的小事（下） 原本自己已经有了心里住呢比，但是完全没有想到，天凡帝国的普通百姓，对蛮族的抵抗，会有这么大的程度！ 老人明显地感觉到，就像一瞬间，全天香楼的人，都变成了敌人一般！毫不掩饰的敌意，从每个人眼中身上散发着，直直指向自己这边两人！ “我们——我们只是不小心走进来，现在我们就出去，就出去——” 哪怕自己真要暴起发难，正面迎战这么多人，自己也没有万全的把握可以杀出去，尤其在还要保护娜娜公主的前提下。 但是在此时暴露身份？ 如果不到最后关头，阿库格自忖，是绝对不想暴露娜娜公主和自己的身份的。 一是自己和娜娜公主身上这身衣服，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即便说出来，以他们现在这样正在气头上的情况，肯相信的人，想来也寥寥无几；二是——再怎么看，身为白阳氏族的长老和公主，尤其娜娜公主还是大皇子李辰芳殿下的妻子，结果来天凡帝国的第一天晚上，就公然去天凡帝国最大的风月场合喝花酒，这种影响，也太坏了一些罢，至少阿库格自认，自己是丢不起这个人的。 要让这种事情传回北方—— 那群黑月氏族的混蛋们，肯定会借机发挥，到时候甚至白阳氏族现在的地位，都会危在旦夕！ 一瞬间，老人已经想了很多，但右手始终没有离开刀鞘，如狼般的眼神环视着四周，时刻准备暴起发难。 如果真到关键时刻，说不得也还是要暴露自己身份了…… 无论如何，保住公主平安，才是最重要的！ 之后哪怕自己这张老脸稍微蒙点灰也无妨，实在不行的话，自己就放出消息，说是自己蛊惑着公主非要来这种地方……总之不能让公主脸上蒙尘！ 早知出门的时候，带上大皇子府内的人了…… 现在回想起来，阿库格只感觉十分后悔，恨自己出门的时候没有多一个心眼，以为龙落城就和北方荒原一样，公主哪怕一个人骑着马出去，怎么转都无妨——反正都是在白阳氏族的领地上，自己和公主，都可以叫出来几乎每一户人的名字。 本以为签订了和平条约就没有事了，结果在这样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陷入了危机…… “喔？今天为什么这么热闹？出了什么事情么？” 正在双方剑拔弩张、随时有可能暴起动手之际，从门口传来了一个懒散的声音，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所有人不禁侧了下头，顿时，整栋楼内传来了女孩子们的各种尖叫声： “是小王爷！” “龙落城第一公子！” “李治东！李治东来啦！” “都别跟我抢，今天龙落城第一公子，肯定是我的——” “李治东我爱你啊啊啊——” 原本由于现在大厅内的情况、而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原本天香楼里的陪酒姑娘们，一看到李治东那张十分具有特色的、英俊无比的面庞，霎时也不顾现在发生了什么事情，一窝蜂似的尖叫着，哭喊着，向着大门口冲去，冲散了原本已经刀剑出鞘的其他“公子哥”们。 而被人群簇拥着的李治东，显然对于这种情况早已经熟悉到手到擒来，只是稍微用了些力气，脚下手上用了些辗转腾挪的手法，便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站在了有些茫然无措的娜娜和阿库格身边，一手按下正打算说话相认的娜娜，又向阿库格使了个眼色，方才清了清嗓子：“刚才，我在门外看见你们围着这两个人……可不可以有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这样的！这两个蛮族竟敢光明正大地来天香楼，分明是不将我们龙落城本地百姓们放在眼里——” 出头的那个公子哥，刚想要表现、向前站出一步正打算高谈阔论，却被李治东操起旁边桌上的点心，一下打在头上，虽然没有用力，但也打了个跟头、额头上露出了一片红肿，在地上坐着：“……小王爷，事实就是如此，我我我……” “我打你是因为你笨！现在皇帝陛下刚和北方签订了和平条约，你这种公然惹事儿的情况，是不是想故意毁坏和平条约啊！就这一点，治你个叛国罪都完全没问题！” 小王爷李治东中气十足地大喝道，又望了一圈四周：“他们肯进天香楼，那自然是好事情啊，说明和平条约起作用了，你们的父子兄弟以后不用去北方战场了；你们不但不珍惜和平，反倒还想推波助澜——我看还有谁犯傻？” “小王爷，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 “对不起！是我们没想到！之前从来没有遇到过，下意识地就……” 听到李治东发火，在场的公子哥们哪能不知道该怎么办，连忙跪倒了一地；李治东这才一拂衣袖：“为了避免出什么事情，这两个人我就先带走了，今天的事情，我就当没发生过，也希望你们不要乱说——真要传出去，首先对谁不利，你们自己心里应该清楚。” “那是当然！当然！” “改日我定当提着礼物去拜访谢罪——” 看着一众服软了的少爷公子们，李治东鼻孔“哼”了一声，这才拍了拍阿库格的肩膀：“走啊，还等什么？” “哦，哦……” 阿库格恍然大悟，连忙拉着还有些茫然的娜娜，后者忙不迭地从一旁桌子上抓了一把桂花松酥，胡乱地吃着，一边吃着一边抹着嘴角的残渣，跟在了后面，从人群中让开的路走了出门。 “……你们也太不小心了，出门在外怎么能不带人呢……要想出来玩，不是不可以，但肯定要带人照应着啊，要不是我今天忙完事情刚好路过这里，你们今天就麻烦了……” 坐进了马车里，阿库格回忆着刚才小王爷的处置方法，并没有揭露这边两人身份、为两人留了面子，又恰到好处地让那群公子哥们服了软，心甘情愿地让开了路，并且还极好地收了尾，让事件不至于发酵外传，确实处理的非常得体；听到小王爷的声音，这才反应过来：“之前出门的时候，稍微有些匆忙，而且我们也想着、遮掩一下脸上身上的纹身，应该就不会有事情，结果……” “结果不还是出事了啊。其实在路上四处闲逛、买点吃食都无所谓，但是你们非要到天凡帝国龙落城里数一数二的花楼，富家公子哥儿们最常聚集的地方……刚才我想，肯定是娜娜公主殿下的美貌，让他们起了色心对吧？” 李治东这才转向娜娜，而后者微微点了点头，脸上泛起红晕：“……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有多漂亮么？好吧，其实也不怪你，主要是现在，是龙落城的非常时期，那些豪门公子哥儿们我大概都有印象，之前也就是些不入流的商家罢了，最近刚刚和几个王爷府搭上了关系，就自以为自己变得非常厉害，能挤进龙落城真正权利圈了……” 阿库格敏感地发现了问题所在：“此话怎讲？为什么和王爷府搭上关系就变得非常厉害？还有真正的权利圈，是什么意思？” “这……算了。不是和你们现在说的。” 李治东正要开口，却还是突然停住了，只是摇摇头，不再多说。 “哦……” 娜娜和阿库格互相对视了一眼，互相看清楚彼此眼中的神色以后，也沉默了下来。 …… 皇城内。 大皇子李辰芳坐在一头银发如同溪流般的，静静坐在那里、如同玩偶般精致的少女面前，一言不发。唯有烛火在一旁摇曳着，跳动着烛花，在空中轻轻爆裂开来，发出小声的滋啦滋啦声音。 “这个……” 又过了一会儿，眼见烛芯又露出了一长截，小月拿起了剪刀，小心翼翼地剪掉过长的烛芯，扔在一旁，李辰芳终于忍不住了，咳嗽了一声，先开口了。 “怎么了，哥哥。” “那个……你还好么？” “如你所见，我很好。没有事。” “哦，很好……很好就行，没事就行。” 然后，房间内就又陷入了沉默。 “那个……那个，你明明知道，我来不是为了这个的……我是想问你，到底现在好不好……” 显然大皇子在自己的妹妹面前，非常不善言语，只是挠着头，脸上露出焦急的表情，但半天憋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在他对面，小月十分有耐心地望着自己强壮的哥哥，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眨眨眼睛，等待着后文。 “我是想说，嗯……我想知道，你退了婚……心里会不会有什么压力，还有以后……” 李辰芳说的，确实也有一定的道理。由于小月是退婚的，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算是“离过婚的女人”了……尽管今年她只有16岁。 “那个，大哥，你是在考虑我以后嫁不出去该怎么办么？” 小月没有回答，却是反问了一句。大皇子挠着头：“是……也不是，你是公主，怎么会愁嫁不出去……不对，正因为你是公主，所以我才发愁……哎呀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的……” “我知道的。大哥，我都知道的。我没事。” 小月看着自己面前强壮的男人，想了想，肯定地说道：“真的没有事。我现在不想这些，我才十六岁，以后会有很多的机会，很广阔的未来。总有一天，我会找到那个和我一起共度一生的……” “哎呀我就直说了。陆霖，你觉得行不行？行的话，我就找父皇陛下，让他赐婚去……” “啊？这，这——” 这下轮到小月慌张了，使劲摇着头，摆着手，烛火下的脸颊瞬间红透：“大哥，你你你……你怎么突然提起来他，突然提起来这个……我我我，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大皇子点点头：“那就是，心里早就这么想了，只不过没有准备好。既然如此，那我明天就去——” “别！” 小月慌张之下，一把拉住作势欲走的李辰芳衣袖：“不要！我我我……” “你，你不是说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么？现在我和你说出来，你就做好准备了。这事儿交给你大哥我，你放心。” “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觉得现在不是时候！谁，谁会喜欢那个混蛋啊！” “那意思是，你不乐意了？好的。我知道了，我以后再不过问你和他之间的事情。” “……我，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 小月使劲摇着头，口中嗫嚅着：“我只是觉得，现在这样不太好……刚刚和艾诺利亚帝国退婚了，就就就谈这种事情……” “这有什么的？秘密先把婚定下来，拴着他，让他先别跑，你和他关系再培养一下，然后婚事的话等你稍微大一点儿，十八九岁的时候再说。” “但是……哎呀！” 小月跳着脚：“总之现在就是不行啦！我还没准备好！而且他那边乐不乐意还是另一回事……” 李辰芳一瞪眼：“他敢不答应！他不答应，我不把他打……”说到这里却突然一丧气：“但是他身边有小雨，还有那个王二好像也很厉害，我打不过……不行，他们总有不跟在陆霖身边的时候，我总能抓住机会揍他！” “别！你下手没轻没重的，李治东跟我说过好几次了……” “你果然护着他让着他。” “哎呀！” 小月挥起拳头，使劲打在李辰芳如同水牛般健壮的肩头，看上去害羞无比。 “好了好了，知道你什么意思了……” “那、大哥你，什么时候把她领来让我看一下？” “嗯……？” “就是娜娜公主啊！现在皇城里都在传她的事情，我很好奇能够成为我未来姐姐的人会是什么样子——” “别支开话题。我们在说你的事情。” “知道了知道了……” 小月轻叹一口气：“我又何尝不想更进一步，但是自从他知道我的身份以后，他对我的态度就……之前的事我也和你说了，就是因为不想让他知道身份，结果现在，我也很难办……而且他身边还有那么多其他女人，我又不知道，他到底真心喜欢的是哪个……” 李辰芳点点头：“嗯，确实是个问题。不过我觉得，你总得开始才行。这么着吧，我想办法带你去见他一面——” “不用！我自己去就好！这几天我正想去找他呢，只是找不到理由……哎呀不管了，见他还需要什么理由，我明天就去！” 望着握紧小拳头，下定决心的小月，李辰芳满意地笑了。 </br> </br> 二八五、微服私访（上） 6月3日。 距离6月15日，大皇子的婚庆典礼及“天下第一料理比赛”，还有12天时间。 成箱成箱的食材从龙落城外，排着队伍运进了皇城内。士兵们大呼小叫着，将各种食材分门别类地放好，然后小心翼翼地用冰块进行密封保鲜。专门有风系的天赋者在库房门口，不嫌疲惫地通着风——于是皇城里充满了各种鱼虾肉类的气味，不过很快便被更多的风系天赋者将气味空气通到外面：毕竟皇城里，兢兢业业的皇帝陛下每天日理万机，这样的情况每个人都知道。 “挺热闹的，不是么？我的……大哥。” 衣着一丝不苟的，胸口别着方巾的男子，微笑着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指指点点着皇城内这么一番热闹景象。一旁着公主裙的小月有些小心地望着自己的这两位亲人，华安跟在最后面，最前面五大三粗的壮汉头也没回地点点头，从一旁工人挑着的筐子里拿起一条鱼，嗅了嗅，又放回了不住点头哈腰的工人筐内：“没错。是……热闹啊。” “而这一番热闹，都只是因为那个家伙的几句话两页纸——大哥，说句实话，我真的对他的能力有些怀疑，就连上一任的皇家御厨霍文斌，都觉得他提出来的那三百道还是二百道的宴席，根本就是一个笑话。因为你要想清楚，三百多道不重复的菜！而且还要讲究口味营养搭配，君臣主副，这并不是简单的、抄几百个菜谱就完事的……” “……二弟，你不需要这么激动。和你平常的模样不太像。” 大皇子依然是头也不回地说着：“我相信他。今天你不是要和我去看看他那边准备的情况么？一起去他的院子转一下好了。看完以后，说不定你会更有信心一些——我知道你器重的严家哥俩出了问题，所以有些眼红罢了。” “我可没有说过。” 李辰轩保持着微笑的模样不变，跟在后面：“我只是单纯地不相信他罢了。就算他是天才厨师，之前曾有过那么多次成功举措，但是他毕竟只在苍澜学院上过半年学！而且这半年时间，他多半时候也都在龙落城内搞自己的酒，去上课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而且我打听过了，苍澜学院根本就没有教过这么大的宴席！连超过三十道菜的大型宴席都没有教过，更不用说是三百道菜了！” “我觉得，二哥你这么想就不对了。说不定陆霖那是天才，就就就从学院里教的那些东西，自己琢磨出来这么一整套完整的宴席呢……” 小月在后面忍不住插话了，但被二皇子一眼望去，顿时又吓得声音放小了下来；二皇子语气不变地，微笑着回应：“我知道他是你老师，以及西行的时候，他做的那些事情，你崇拜他我很理解。但我们要尊重现实——” “不管怎么样，等会儿看见他，你就清楚了。多说无益，走吧。” 大皇子李辰芳一句话，终结了这次的讨论，于是三人换上了便装，坐上了华安驾驶的马车，沿路向陆家大院走去。 “等会儿，如果有空的话，我会尽量创造出你和他单独相处的机会。到时候怎么把握，那就看你的了。” 马车内，看着二皇子从车厢里挤了出去，开始和华安低声攀谈写什么，李辰芳便凑到了小月耳边，轻声说道。小月原本平静的脸庞，顿时再次像煮熟了的大虾般：“有有有什么好说的！我才没有……” “如果那你不愿意说，那我就去和他说了。我相信我找到和他单独相处的机会并不难，而且我还是相信，我的拳头应该在那时候会派上用场的……” “别！大哥你别——” “哦？我好像听见，大哥你打算用拳头‘说服’陆霖什么事情？但是我劝你还是先看看前面。” 不知什么时候挤进车厢的二皇子，好像只听到了后半句话，笑着指了指马车前方。不知什么时候，马车已经行驶到了陆家大院门前；一个看上去比李辰芳还要壮硕好几分的，憨厚的壮汉，正坐在门口一口一口地啃着炊饼，一只黑底白鼻子、背上有一道竖着白色花纹的猫卧在他身边，慵懒地望着马车，打了个哈欠。 “果然有比我还要壮的家伙，上一次来的时候都没有好好注意……看来陆霖那小子并没有说假话啊……” 无论是谁，第一眼认真注意到石头，都会毫不例外地被他的强壮体格所震撼到，此时李辰芳和李辰轩两人就是如此；小月则因为之前在陆府住过一个月，和石头已经非常熟悉了，还未等车厢里两个皇子反应过来，跳下马车便向石头迎去：“石头哥哥！你看看是谁来啦——” “喔，是小月啊！快点儿进去吧，刚好里面刚才提到过你呢。” 看门的石头一看见是女扮男装的小月，顿时呵呵笑出了声，放下了手中的炊饼，一边向小月打着招呼，一边转过头，冲着院内大喊：“小月来啦——” “别、别这么大声啊！我还想给他个惊喜呢……” 不知怎么的，小月的脸颊再次红了起来；而大院门内立刻传来了一阵听上去有些慌张的脚步声：“小月在哪儿？在哪儿呢？我需要让她证明一下，我和她在西方大陆那段时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啊，见过大皇子殿下，二皇子殿下——” “别。不必多礼。我们今天私服出来，并不想引起什么轰动，只是想——” “我们只是想过来看一下，你这边准备的情况如何了。不过看上去，你似乎在忙一些其他事情。” 跟在小月后面跳下马车的两个男子，望着陆霖身后跟着的、原本气势汹汹，手上拿着搓衣板菜刀擀面杖，然而一看到自己这边两人，便慌张地将手中“凶器”往身后藏去的几个女孩子，脸上均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神情。最前面深躬到底的陆霖这才抬起头，面色无奈：“好吧，其实我已经在好好准备了，正在列下一批的采购清单，这一批的货物保质期，啊就是保持质量和新鲜的期限比较短一地点儿，无论用什么方法处理，长时间搁置的这些菜肴原材料都会变得不怎么新鲜，所以必须而且只能在典礼准备前两三天购入才行。至于身后那些女孩子，她们好像是对我的工作能力有些怀疑，稍微一聊天就扯到以前的事端去了，她们总以为，我和小月有一些不足与外人道的消息……” 陆霖轻声喘着气，又低头弯腰了一小会儿，方才抬起头：“刚好小月来啦，我需要让她帮忙证明，我在去西方大陆那段时间，当然什么都没有做，除了伪装成‘李凡’这个身份之外，我甚至都没有说过谎，自始至终小心翼翼胆战心惊地服侍着公主，从来没有任何逾越自己身份的举动和动作——” “好了，没人关注你曾经的动作！” 李辰芳像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陆霖的回话：“我们只是想看一下，你现在到底准备得怎么样了？到底有没有信心，能不能到时候暗示完成？” “原来是为了这个么？” 陆霖望了望一旁虽然微笑着，但目光中一直透露着怀疑神色的李辰轩，点了点头：“原来是为了这个啊。说老实话，我到现在准备得并不是很多，毕竟还有十几天时间，如果太早进行准备和料理的话，我觉得没有厨师可以做到将不新鲜的食物化腐朽为神奇，可以将已经料理好的、或是准备料理的不新鲜食材变废为宝。” 李辰轩上前一步：“那你这几天时间里面到底在忙些什么？我打谈过你的消息，自从你回到龙落城里以后，这几天里，你甚至几乎都没有出过家门，一直窝在屋子里面不知道做什么……我的兄长的婚姻典礼，是有关于全天凡帝国的，非常重要的大事！如果你承担不来这种大事情的话，我建议你还是趁早放弃，这样我还有时间，早点去为我大哥找其他的，可以承担的起这样大型宴席的厨师！也总比你这样什么都不做的要好好——” 陆霖夸张地叫道：“哪有！我分明好忙的好不好？这几天时间里，我一直在努力回忆着菜谱，试图将自己学到的这一整套菜谱全部都完美无缺地用上，不出任何纰漏——而且另外一件事情，就是给她们安排任务，并且品尝她们的试做菜肴。目前我已经发现了好几个问题：洛夕你做饭喜欢多放盐，我总以为你家里抢劫了卖盐贩子；而叶子墨你又和她完全不同，你做菜的时候，盐和各种香料调料总是不肯多放，让我吃起来感觉就像没放调料一样；但是有的菜肴可以适当减轻油和盐的使用，但是就连红烧茄子，为什么连这种一定要用调料和盐勾出香味的菜肴，你都一丁点儿盐都不肯放？让我以为不是红烧茄子，而是白开水煮茄子了！这样根本不行，达不到我的要求！” 也不愧是陆霖，立刻找到了顺杆儿爬的理由，转过身去，开始中气十足吐气扬声地批评着身后的女人们。站在他身后、原本气势汹汹的几人，顿时如同霜打的茄子般，惭愧地低下了头：“这种习惯是自小养成的，我们也想要改，但是一直找不到改的契机——你是不知道，单位里那些事儿最多的那个身影，长相甜美……我们如果可以拿到她手中的那个，看上去就有机关在里面的木盒，以及听小月大概说过，这个盒子里面存放的，都是天凡帝国顶级的料理佳肴，只要可以搞定，那么我想你们的生意，可能就会稳妥许多了。defected！另外说一句，如果你们今天晚上再不来的话，我们都打算将它都分成几份直接吃掉好了，也比较省事儿省心——” “这个说老实话，很大一部分原因也不是因为我啊。” 一旁的李辰轩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夸张地叫喊着；然而听他说话的人寥寥无几，大部分都还是望着陆霖和两个皇子这边，唯有稍微好心一点儿的，稍微多注意了一些，手上甚至掏出了银币，看来是将几人当成了陆家大院门口的乞丐：“胃灵和刚才遇到的黑巫师，进攻状态和防御状态没有什么区别的？我和你说一句，住过这里的人，不是——不是真心谈恋爱的，都是想随便找个对象凑合着过罢了。” 现在陆霖完全可以看得出来，场面上的局势已经慢慢石头开工了。目前为止玩，现在如果到底打算让我们做什么？ 也不愧是陆霖，立刻找到了顺杆儿爬的理由，转过身去，开始中气十足吐气扬声地批评着身后的女人们。站在他身后、原本气势汹汹的几人，顿时如同霜打的茄子般，惭愧地低下了头：“这种习惯是自小养成的，我们也想要改，但是一直找不到改的契机——你是不知道，单位里那些事儿最多的那个身影，长相甜美……我们如果可以拿到她手中的那个，看上去就有机关在里面的木盒，以及听小月大概说过，这个盒子里面存放的，都是天凡帝国顶级的料理佳肴，只要可以搞定，那么我想你们的生意，可能就会稳妥许多了。defecte！另外说一句，如果你们今天晚上再不来的话，我们都打算将它都分成几份直接吃掉好了，也比较省事儿省心——” “这个说老实话，很大一部分原因也不是因为我啊。” 也不愧是陆霖，立刻找到了顺杆儿爬的理由，转过身去，开始中气十足吐气扬声地批评着身后的女人们。站在他身后、原本气势汹汹的几人，顿时如同霜打的茄子般，惭愧地低下了头：“这种习惯是自小养成的，我们也想要改，但是一直找不到改的契机——你是不知道，单位里那些事儿最多的那个身影，长相甜美……我们如果可以拿到她手中的那个，看上去就有机关在里面的木盒，以及听小月大概说过，这个盒子里面存放的，都是天凡帝国顶级的料理佳肴，只要可以搞定，那么我想你们的生意，可能就会稳妥许多了。defecte！另外说一句，如果你们今天晚上再不来的话，我们都打算将它都分成几份直接吃掉好了，也比较省事儿省心——” “这个说老实话，很大一部分原因也不是因为我啊。” </br> </br> 二八六、微服私访（中） 二八六、 “不得不说，你的理论很新奇，我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对待下人，难道不是要用皮鞭抽着，打着，一直死死盯着才能保证他们按时做事么？为什么在你这里会有这样的状况，我想可能就是你的方法，和我们大部分人所使用的方法不太一样吧。” 未等陆霖回答，二皇子便自问自答地，继续观察着陆家大院内其他员工们的日常生活去了，看上去对那些到处乱跑的小孩子们，以及稍微远一点儿的地方，房间内传来的讲课声音很感兴趣，那是艾伦在教课，目前正在从最基础的识字算术开始讲起——这是早上的授课内容，下午的话则由石头带着所有人锻炼身体。现在他们据说已经发现了一批很不错的苗子以及中坚力量，据说第一批陆霖家的守卫私军，很快就能组建起来。 “听说，你正在操练私军？那边就是私军的教学？” “算是吧，不过一开始的识字算术的基础教学，我是强制所有人参与的。每个人都必须识字。” 李辰轩这才露出了惊诧的神色：“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他们学会识字？这要付出非常大的成本，而且如果他们学会了识字的话，你难道就不担心——” “担心什么？” “没有，我想太多了。” 二皇子摇了摇头，眉头逐渐蹙在了一起，沉默了下来。另外一旁，大皇子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弟弟无形中吃了个软钉子，这才开口问道：“你明明知道，我们是来看你准备情况的，还是早点让我们看一下和这有关的相关东西吧。” “好的，三位殿下请这边走。” 无视了后面小月哀怨的目光，陆霖心硬地转过头不再看她，而是向着自己的房屋一伸手。于是，四人一起走向院落最里面，陆霖自己的书房，还未走到，就听到书房内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热闹声音。 “这道菜由我来做！蝴蝶大虾，十分考验刀工，我正好最近在练习这一点，你们都不要和我抢——” “那我就要做这一道，凤凰出世。不过凤凰、凤是什么东西？我看到陆霖的很多菜谱里，都出现了龙和凤——龙我还能理解，就是那种大蜥蜴，不过凤这种生物，我却从来都没有听过……” “……啊，啊，这个呃，凤凰就是一种神鸟，传说中全身沐浴着火焰，死后可以浴火重生，我在东方大陆听过这样的传说，我们天上的太阳，其实就是一只凤凰，所以这个、这个我就觉得很吉祥，所以很多用鸡作为原材料的菜，我就都命名为了‘凤凰’……” 陆霖暗暗擦了一把汗，从门内走了进去，这才在几个女孩子诧异的眼神中，将后面的三人引了进来。房间内，洛夕、叶子墨、妮可等人都是认识两个皇子和公主的，连忙从桌前站起身来，向着门口穿着便装的三人行了礼；唯一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三人的，是陆霖好久都没有见过的、明智家的小女儿，明智小百合，看来是洛夕和叶子墨从苍澜学院找来帮忙的学生，但看到其他几人都行了打理，自己哪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跟着行了礼。 “不必。我们只是来看一下，陆霖这边的准备情况……” 大皇子摆着手示意不必多礼，自己却走到了桌前，望着桌子上一叠叠写满字的纸，拿起了一张：“燕尾桃花：主料带尾去皮虾半斤，配料鸡蛋清一个，葱姜丝、干辣椒丝、黄酒、水淀粉、精盐、辣椒油各少许，做法先将虾顺背开三刀，去虾线，用蛋清、水淀粉上浆，然后炒锅上火、加油，下虾划透，沥干油，另备锅留底油，下葱姜丝、干辣椒丝煸炒出香味，再下虾，烹酒，加精盐、水淀粉少许，淋上辣椒油即可出锅……还有这道菜，金狮绣球，主料干贝三两，鱼蓉一两……这些，都是你写的菜谱？” “对啊，我写了两天时间，刚才将所有菜谱都写和记录出来，正在分配每道菜到底谁来炒呐。” 陆霖揉着有些发酸的手腕，就算有郝云的恢复魔法权当提神和恢复体力的咖啡，但两三天时间内写出来三百多道菜的全菜谱，还要校对是否有错误，确实是一件非常疲惫的事情：“如你们所见，这两天时间，我什么事情都没有干，就是在忙这件事情……” “不愧是老师！实在是太厉害了！这里面好多菜，我根本就没有听到过！” 身旁的小月一开始根本不敢相信地，望着桌上浩若烟海的菜谱，揉了揉眼睛，这才欢呼一声，扑了上去，不断翻看，口中念念有词，似是想拼命趁机会多记几道菜的做法。陆霖看着好笑，不禁拍了拍她的头顶：“不用着急，这些菜谱到后面我会装订成册，到时候送你一份就是——” 然后陆霖就发现，全屋的人，目光都注视在自己的右手上，每个人的眼神含义都不同，然而焦点都是一致的。陆霖心中暗叫不好，之前教她的时候，下意识地拍头顶已经成为习惯性的动作了，看着她现在的模样，手上情不自禁就又伸了出去，完全忘了现在的场合以及身边的人；然而另一名当事人却丝毫没有自觉地，只是眨了眨眼睛吐了吐舌头：“那我就等着老师你送来了！我一定会努力全部记住的！” “……不好意思，刚才冒犯了，公主殿下。” “……哦。没关系。” 假装没看见眼神再次黯淡下去的小公主，陆霖冲着另外两个神色复杂的皇子，抱拳一行礼：“所以你们也都看到了，我这边准备的，可还算周全？接下来的一两天时间，我打算培训她们，以及我自己，对其中几道比较难的菜肴进行练习，然后再花三天时间进行一次彩排，试一下看他们能不能赶上三天的高强度连续料理作业，”陆霖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旁边不远处主厨房外、和皇城内一样，同样堆积成山的食材，“等这一遍预演结束以后，我再针对预演当中出现的问题，进行一下专门的强化训练，大典正式开始前五天我再和她们一起进皇城准备。” “既然你都安排好了，那我就放心了。” 眼看陆霖都安排到这种地步，李辰芳也只能点点头，另一旁的李辰轩嘴角稍微动了几下，但最后也只是转过身：“……我听说你家的酒很有名，能否给我带一点儿？” “那是当然。王二，王二！带着这位殿下，去把最好的酒给他装一些！” 陆霖冲着外面吼了一声，然后望向一直对自己使眼色的大皇子点点头，随口嘱咐了一句屋内的其他女孩子招呼一下小月，自己则和李辰芳走出了门，朝着一旁的花园小道上走去：“我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你想和我说话了……你怎么和他一起来了？” “他也就是过来看看，想挑刺儿，但目前为止好像没有挑到什么刺罢了。不过你做得确实不错，看到你那么厚一叠的菜谱，就连我这个不懂做菜的粗人，都觉得你肯定会搞好，更不用说我还专门注意到了，你写的上菜顺序以及注意事项等细节方面的东西，”提到陆霖这边的准备，即便是五大三粗的李辰芳，也情不自禁稍微有些眉飞色舞，看来能让李辰轩吃个不大不小的瘪，对他来说也是蛮愉快的一件事情，“不过也就是幸好你这里没什么纰漏。如果你稍微有一点儿纰漏的话，他肯定就会大做文章，然后想办法把你换下去了。” 陆霖点点头：“没事就好，回头我送他点酒，这件事就这么先揭过了，我和你的想法一样，在你的婚宴开始之前，尽可能还是不要出什么乱子，不要有什么矛盾的好。对了，说起婚宴，娜娜可还好？前几天那件事情……本来我这边都为她准备了一堆好吃的，一直等着她过来吃，但是听说她自从出了天香楼那件事情以后，现在连皇城都不敢出了，每天都只敢窝在屋子里……” “你的消息还真挺灵通的。确实，她这几天心情不太好，不过吃还是能吃下的，我出门的时候还专门叮嘱了我，要我把你这里好吃的东西，全部给她打包带回去。” “能吃就行。能吃下去东西，说明还没有太伤心——你回头多哄哄就行了。” “怎么没有哄？我想办法把当天晚上那些敢在她面前嚣张撒野的，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所谓公子哥儿，全部抓了起来在她面前打断了腿，还是没有用……这件事情还是得慢慢来。现在天凡帝国国内，大部分百姓对于蛮族，还是有抵触情绪的：虽然已经议和，但百姓们心中，蛮族还是茹毛饮血的野蛮生物，根本就不能算人，更不用说是接触和接受了……今天来找你，第二件事情，就是想看看你有什么好的办法没有。” “好说，好说。” 陆霖停了下来，从怀中摸出了一小瓶酒，递给了李辰芳：“这事情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本来我也要和皇帝陛下说一下这件事情，但说之前，我还是想问一下，你这边的真实具体情况：你们到底是打算和蛮族一直保持和平下去，还是说，这次的和谈只是个幌子，为了过些日子再次大举进攻？情况不同，我的方法也不同——” “一直和平下去。” 李辰芳使劲灌了一大口酒，双手扳着陆霖的肩头，使劲盯着陆霖，目光炯炯有神。 “你确定？想要一直和平，而不是打仗？” “我，非常确定。我想要和平。皇帝陛下也是这样的想法。” “那好。我还以为，身为‘死神’，会期望着连绵不绝的战火呢……” “之前或许还真有这样的想法，但是自从这次北行以来，我看到的这一切，而且最主要的是我见到娜娜以后，我的主意已经改了。” 陆霖一副了了然的表情望着大皇子。李辰芳被陆霖的眼神盯得看上去稍微有点不太自然，但还是坚定地回望了过来。 “我就知道，大部分原因，其实就是因为娜娜吧……” “随你怎么说，反正和平是一定的了。你有什么主意，就赶紧说吧，别卖关子了。” 陆霖这才正了正脸色，认真说道：“想要民众接受蛮族，这绝对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最主要的是，做好宣传。我认为可以从这几个方面来走，也需要你们的一些帮助。听好了，接下来的一些内容，我也希望你回去以后，和李治陛下好好说一下，我最近比较忙，就不打算当面对他说了，你一定要记好。” “嗯，我在听。” “既然你们打算一直和平下去，那最主要的就是，转变民众对于蛮族的现在固有印象。短期之内，我建议我们从上到下，以及从下到上两条路，同时展开宣传，”陆霖比划着手势，“一方面，我希望皇帝陛下可以下一些有关于蛮族的旨意，比如允许蛮族和我们通商、并且给予他们优惠，让更多的蛮族走进天凡帝国，一点儿一点儿的来，哪怕从北疆的那些边境城镇开始，逐渐向内陆这样蔓延，让民众慢慢地开始接受他们，而且旨意也代表着天凡帝国官方的意思，至少从明面上大体上，给予他们正式的名分，而不是之前国内一直宣传中做的那样，将他们妖魔鬼怪化——这样的宣传一定要不得，一定要立刻改变才行。如果国内还有宣传蛮族是敌人的这些人，一定要立刻抓起来，绝对不能姑息。” “我明白了，那另外一点呢？” “另外一点，就是我办的报纸了。我准备这些日子，专门出一期特刊，介绍蛮族那边的风情，以及为他们做一下宣传——我的报纸现在在国内还是有一定份量的，我准备连续在报纸上刊登蛮族这边的新闻，并且有意识地接一些他们的广告，让百姓们开始熟悉他们，这就是我说的由下往上。当然报纸上的内容，最终还是要你们审核，当然你们直接来写我也很欢迎，省了我很多事情……不过我还是想先审一下稿。以免你们写出来什么奇怪的东西。” </br> </br> 二八七、微服私访（下） 听到陆霖的话，李辰芳点点头：“没有问题。你办了这么多期报纸，你是行家。我记得你曾经从我那里收服了一个叫葛凛的骗子？” “对，没错，我回来以后还去找过他一次，现在报纸这方面的事情主要是由他来负责，”陆霖一边说着，一边想起来那个原先曾伪装成自己骗吃骗喝、现在却被自己收服，成为自己手下报纸主要负责人加主要撰稿人的那个家伙，“他写的稿子我现在总体来说已经比较满意了，也已经做出了经验。你们写稿子的话，可能要走很多弯路，摸索很久才能找到该怎么宣传的正确方法——这并不是我在夸张。” “我明白的。宣传这方面你是行家，都听你的。” 大皇子表情严肃，看来是已经被陆霖说服了，皱着眉头在思考。不过又过了一会儿，李辰芳就再次开口提问了：“那么有没有一些短期内可以立刻见效的宣传方案？” “短期内？要多短？” “两周以内吧，你懂的……”大皇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一方面，娜娜就是白阳氏族的，我不想让她在婚礼现场平白无故受别人那些奇怪的眼光，另一方面，我也想邀请一些白阳氏族的人过来观礼——毕竟那算是娘家人，结个婚没有娘家人，总感觉不好看……” “这样啊……” 陆霖有些犯难地坐在了亭子石凳上，一下一下地敲着桌子，突然灵机一动：“倒也不是不可以，但这丫鞥需要你们配合，而且还需要天凡帝国官方配合……” “有我在，什么样的事情都可以！” 李辰芳大手一挥，旋即声音立刻压低：“只要不死人……甚至如果有必要，哪怕要死人，我从牢房里拉些死囚……” “那倒不至于。我的计划是这样这样……” 陆霖低声在李辰芳耳中言语了几句。李辰芳先是露出了奇怪的神色，然后笑着抚掌称赞：“好主意，就按你说的办！我知道怎么做了，回头我就去准备！” “要做的时候提前说一声，打算怎么做给我先说好，我这边提前先把稿件准备好，事情一发生，立刻印报纸特刊。还有你们官方——”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那么现在，正事儿差不多说完了，接下来该说一些闲事了……” 李辰芳点着头，突然面色一变，伸手就向陆霖的衣服抓去：“……说闲事之前，我还是想揍你一顿！咦？” 由不得大皇子露出惊讶的神色，因为自己印象中势在必得的一抓，原本在自己脑海中形象一直都是个人畜无害、手无缚鸡之力家伙的陆霖，竟然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身体偏了偏，竟然躲掉了！ “你，你要作甚——” “我要揍你！” 大皇子低吼一声，眼中死死盯着陆霖的身型，身体再次向前，左手如同疾风般地抓向陆霖的胳臂！陆霖依然是下意识地做出了规避动作，但由于这次大皇子认真了起来，并没有完全躲开，而是被大皇子死死扣住了肩头。 “痛痛痛……” 陆霖口中念叨着，左右手同时抓住了李辰芳比自己粗了一圈的手腕，喉咙深处闷闷地吼了一声，竟然将比自己看上去强壮不知多少的李辰芳，手腕生生地从自己肩头上扳了下来！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你不是没有天赋么？” 看上去将大皇子制着自己的手腕扳了下来，已经耗费了陆霖绝大多数的力气，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布满了冷汗，说话都不连贯了：“你你你为什么要揍我？你你今天非要给我说清楚……”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不是没有天赋么？为什么你可以扳开我的手腕？我可是有力系天赋的！” 似是要证明自己话语的可信度，李辰芳一弯腰，三只手指捏着角落，就将平常人可能提都提不起来的石凳，如同捏小鸡一般地举过了自己头顶，又轻轻地放回了原地，甚至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出：“我的力气以你这个没有天赋的家伙，是根本不可能挣脱的！你是怎么做到的？” 陆霖并没有直接回答李辰芳的问题，而是抚着胸口，舒了好几口气，方才低声咕哝了一句：“果然没有天赋的人，还是会被有天赋的人看不起啊……难怪……” “没有，并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我只是好奇而已，我向我的父皇陛下发誓，绝对对你不可能有歧视……” “好好好，我知道你不可能有，我也就只是说说……至于为什么我这么有力气，别问，问就是锻炼了。” “我知道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不问就是。” “那说回刚才的话题——你为什么要打我？” “你还有脸问？” 不提则好，一提出来，大皇子刚刚被转移的注意力，就再次被转移了回来：“你说我为什么要揍你！你自己做的事情，难道你自己不清楚么！” “我我我我怎么了……” “小月！” 大皇子低低吼道，陆霖这才醒悟：“小月啊……我，我……” “你有什么好说的？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我现在不想这些……” “怎么可能不想？你真没有想？” 望着陆霖这边肯定的眼神，大皇子逼近陆霖：“现在你是不想也得想，想也得想！你告诉我，你打算不打算娶她？” “我……” 就在两人对峙的时候，一旁突然传来由近到远的脚步声音。两人同时朝一旁望去，只见灌木从后面，隐隐约约有个银发的身影，低头掩面向远方跑去，不是小月，又能是谁？ 糟糕，刚才说话声音太大，自己的犹豫神色表情，让她听见看见了…… 正当陆霖不知道怎么是好的时候，李辰芳可没有想那么多，三步并两步地跑上前，转身就把小月拉着，引了回来：“你不一直要见他么？喏，他现在就在这里，跑也跑不掉，有什么事什么话，都可以慢慢说了。” “可是，可是……” 小月低着头，手指纠缠着，小心翼翼地望向自己身旁的兄长，又飞快地低下头、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一般。 “有什么可是的？该说就说！我在这里为你打气！” “……可是，可是大哥你在这里，我我我才说不出来……” 这才恍然大悟的李辰芳转过头，大步流星地向着门外走去，一边走还不忘一边叮嘱着：“你敢让她受什么委屈，回头她如果告诉我的话，看我不把你——” 说到最后，大皇子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眼看稍微远一点儿的地方，小雨好像抱着玩偶路过，陆霖这才心稍安：至少等会儿不用担心挨揍了。 不过，望着面前欲言又止，满面含羞，嘴中嗫嚅着，好像完全陷入混乱状态的小月公主，陆霖不禁心中低叹：接下来才是最麻烦的时候了。 到底这一关，该怎么过啊。 “……拜见小月公主殿下。许久不见，不知公主殿下身体可曾康健？之前在西方大陆上……” “……哦。我很好。不需要你操心。” 眼见陆霖摆出了一派正经的模样，甚至用文绉绉的书面语来冲着自己打招呼，小月脸颊上不由得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霾，旋即反应过来，微笑着点点头，公式化地说着。 “……很好，就行。” 于是房间内再没有话，只是两人相顾沉默，彼此偶尔望彼此一眼，然后又迅速地分开。 …… “小姐小姐，我们这样子偷看，是不是不太好……” “嘘！小声点！当心别让里面发现了！” 一只巴掌轻轻而用力地盖在了小侍女的头上，将小侍女压在了灌木丛后面，不禁出生抱怨道：“小姐，我看不到了啦——” “不是我压的，是叶子墨学姐。” 平静而冷淡的声音传来：“我没有。我对他们不感兴趣。” “你分明连我一起压下去了！……” “那是妮可。” “我我我我才没有——” 一阵纷乱之后，眼看眼看凉亭内的两人好像觉察到了什么，已经有向这边看过来的念头，几个女孩子才安静了下来，仔细看着亭内两人的神色。 不过讲道理，这一番景象实在没什么看的…… 两个人甚至连大眼瞪小眼都没有，一个人望着天，一个人看着地，权当对方不存在一般；眼看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将近十分钟，一直被按在最下面的小织终于忍不住了：“小姐小姐，你说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亲在一起啊？” 小织这句不经大脑的话一说出口，顿时感觉，周围的气氛一瞬间变了。小织僵硬地扭过头，只见其余几个女孩子——甚至包括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的小雨在内——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自己，那眼神，就像要把自己当场生吞活剥了然后分食一般。 妮可：“小织同学，你，你刚才说什么？” 叶子墨：“请再重复一遍。我刚才没有听清楚。” 小雨：“是的。没有，听清楚。” 洛夕一手轻轻抚摸着小织的脖颈，另一只手划过小织流着冷汗的脸颊：“那么，就麻烦你再说一遍好么？我亲爱的小织……” “我我我刚才说，这两个人怎么还不吵起来，看这样子明显就就是要吵架嘛——” “对，刚才她就是这么说的。” “嗯……” 几个女孩子互相望了一眼，点点头，洛夕的手也慢慢从小织的脖颈上放了下来，自己却轻叹了一声：“真要吵架，倒也不是不好，至少肯吵的话，还说明彼此地位相等，而且彼此还在乎彼此。最怕的就是他们现在这样，各自都不说话冷战——” 正当洛夕这么说的时候，亭子里，小月还是先开口了：“……刚才你和我哥说的，我都听见了。” “他们刚才说了什么！” “我没听见，有没有谁听见的？” 小雨举起手：“我也只听见一点儿，好像是……李辰芳，想把小月嫁给陆霖？” “什么！？” 几个女孩顿时大惊，洛夕和妮可甚至面色大变，全身微微颤抖，眼睛死死盯着前面亭子里的两人，眼皮眨也不眨。 “……嗯。” 陆霖停了半天，只是从嘴里挤出了一个音。 “这木头又在装傻……” “别说话！” 洛夕使劲按下去旁边几个头，而那边的小月，突然抬起头，眨着眼睛，又开口了：“……老师，我还……可以这么叫你么？” “当然，可以。” “我记得之前和你说过，我最喜欢的那段时光，就是呆在你身边、做你学生的那段时间。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一直那样下去，我不是什么天凡帝国的公主，我和老师之间，也没有什么身份的差距——我就是你的学生，仅此而已，就这么简单。” “……嗯，我都记着的。” “所以，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不，我就是故意的，不过，老师，你，能原谅我么？” 即便隔着十数米远，几个女孩子依然可以看到，小公主眼中闪烁着的泪花。 洛夕掩脸：“完了，这谁顶得住啊，我要是那混蛋，我这个时候也没法狠心下去……这木头肯定沦陷了。以后小公主就是正房了。” “别急，陆霖他，好像十分纠结的模样……” 这边几个女孩叽叽喳喳的同时，那边的陆霖，终于停止了沉默：“……事实上，我也想了很多。你总是给我惊喜——你告诉我你是女孩子，然后你又告诉我你是公主，说实话，一开始，我也很……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在这次出去的路上，尤其是在西方大陆的那段时间……我身为‘李凡’的，和你一起历尽艰险的时间里，我想通了许多。你对我，显然非常重要，否则我应该也不会那么地拼命了——” 小月低着头，抿着嘴：“……嗯。我也都知道……” “所以——” 与此同时，这边，洛夕死死抓住小织：“完了完了，他们要告白了……” “是呀，要告白了，小姐你抓我抓得好痛，我要站不稳了——” “你别动别动，你踩着我脚了，我也要摔倒了啊——” “啪！” 于是陆霖和小月两人，同时转过来的时候，就看到除了抱着玩偶、安静站在一旁的小雨以外，其余几个女孩子叠在一起、压在灌木从上，摔得手脚朝天；洛夕挤出一个笑容：“我说我们刚才路过一不小心摔倒……你们两人信么？” </br> </br> 二八八、王爷们（上） “我说我们是刚才路过一不小心摔倒……你们两人信么？” 陆霖板着脸，望着东倒西歪缠成一团的几个美少女，心中其实乐开了花。 其实在刚才，陆霖早就看见这一群在偷窥的人了；但是奈何小月似乎没有发觉一般，一直在紧逼自己，因此自己也不得不跟着一直说下去，但后半部分的台词，陆霖自己心里，也还没有底。 这一刻，陆霖发现自己，其实是个渣男—— 或者换句好听点儿的话说，就是中央空调。 明明都说出来她对自己重要了，但还是没有下定决心，说出“在一起”之类的话，最主要的原因就在于，这里偷窥的其他几个女孩子——洛夕、妮可对自己现在的心意，陆霖怎能不知道；还有叶子墨，暗中帮了自己那么多的忙，以及上一次丰收庆典、及上一次新年庆后去苍澜学院看见她时候的模样，到底是怎么回事，陆霖心里当然也是清楚的。 当着这些女孩子的面，对小月说出口，陆霖总觉得心中愧疚。 幸好她们及时蹦出来了，要不然，可能还真得…… 而且不得不说，现在倒成一团的模样，还挺……养眼？ 这时候，陆霖才看见，站在一旁的小雨，偷偷摸摸地冲着自己比了个向前推的手势，顿时了然了。 干得好，小雨！等会儿就请你吃好吃的！想吃什么甜点，我都做给你吃！ 然而这边，小月公主似乎就不太乐意了：“别管她们，继续说呀！我对你来说很重要，所以呢？所以你决定怎么样？” “这……现在……”陆霖望着已经爬了起来，脸上表情逐渐玩味、将两人围在一起的其他几个女孩子，挠了挠头。 “没关系，说吧。” “嗯，我们都看着呢。” 正在这时候，稍微远一点儿的地方，陆家大院门口再次传来石头中气十足、一听就知道嘴里嚼着炊饼的吼声： “陆公子！又来客人啦！好多客人，而且非常凶，他们说自己是王爷，你赶快出来——” “王爷？！” 原本嘻嘻哈哈的几人，此时也都面色严肃了下来。洛夕望着陆霖：“不管是哪个王爷，陆霖你都要小心应对。此时主动过来找你，而不是传你过去，肯定有鬼。” “我当然知道。等等，刚才石头说的，是‘他们’？难道来的不只是一个？” 无论是不是一个王爷，抑或好几个王爷过来组团刷陆家大院的副本，陆霖作为当家的主人，此时此刻都必须立刻去迎接才行。小月也知道了现在情况的严重，当然也没有继续缠着陆霖，而是冲着陆霖点点头，跟在了后面。 当陆霖和身后一群女孩子走到门口时，只见三个穿着天凡帝国只有王爷才允许穿的紫色长褂，腰间挂着硕大的、身份象征玉牌的三个男人，正在石头面前谈笑着，看见陆霖出来，同时将视线转了过来，等待着陆霖行礼。身后跟着一群侍卫，看上去倒不像自家的主人一样那么和睦了，而是泾渭分明地站成了三队，互相用带着敌意的目光望着彼此。 居然是，三个王爷一起来了…… 陆霖深呼吸了两下，向前一步，抱拳一个九十度鞠躬：“不知越王爷、齐王爷、魏王爷驾到，有失远迎，实在失礼，请恕罪。” “无妨，无妨，我们三个今天也只是临时起意，想过来看看你们的这边，准备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而已，究竟是我皇侄的婚礼，由不得自己不操心啊——” 为首的那个，李治东的父亲，和之前皇帝陛下一样胖、甚至要更胖一些，如同圆球一般的齐王爷李祐，首先站了出来，笑嘻嘻地空中假意搀扶了一下陆霖，陆霖当然也就顺势直起了腰，陪着笑：“不敢，让几位见笑了，现在刚才将这次婚宴的菜谱准备好，下一步准备进行针对性的练习——” “……这可不是开玩笑。还希望陆公子，你可以认真对待。” 嘶哑而阴沉的声音从李祐身边传来，随着声音，一个佝偻着腰的瘦削男子走上前来，上下打量着陆霖，脸上露出了一丝怀疑的神色。 “越王爷李桢殿下，请相信我，我是在很认真准备。等会儿就可以带你们去看，现在准备的成果——” “……做饭什么的，我们不懂，总之你看着好好搞就是了，而且时间尽可能向前赶一些。我听说现在全国正在搞一个什么‘天下第一料理大赛’？作为年轻一代的天凡帝国料理风云人物，你一定要做出表率，至少在决赛现场，还有你的很多事情，到时候可不敢偷懒啊！” 看着越王爷李桢将气氛搞得稍微有些凝重，最后一个王爷，看上去气质如同老农民一般，脸颊皮肤黝黑，手上也都是老茧，笑呵呵地走上前来打着圆场。但陆霖却丝毫不敢怠慢：“魏王爷李泰殿下，您说笑了，我哪里算得上什么天凡帝国料理风云人物，只能算是个小饭店老板而已，魏王爷您这么说可真是太抬举我了……” “哈哈哈，现在你的‘海底捞’连锁店以及觅香园的分店，都几乎开遍了天凡帝国，如果这样还算是个小饭店老板，那皇帝陛下，岂不也只是个稍微大一点儿的饭店老板了？陆公子你不必谦虚——诶，这不是小月公主么？” 听到魏王爷的声音，其余两个王爷，也同时将视线投向了陆霖身后的一群女孩中，那个使劲想要往后躲的身影。眼看已经躲不过去了，小月也只能走上前，冲着三个王爷款款行了一礼：“……见过几位皇叔。” “你，你怎么来了？你现在还抛头露面——” “……是我们带她来的。她自从从西方大陆回来，就一直闷在皇城中，心情不太好，我们两人心疼她，就想带她出来走走，而且陆霖也是她的熟人，见一见也无妨。” 正当满面阴霾的越王爷李桢想要凭着自己的身份教育李令月时，从众人身后，又传来了男子的声音。随着声音，大皇子李辰芳和二皇子李辰轩，也从院内走了出来：“见过三位皇叔。今天我们也是抱着同样的目的，想要来看一下陆霖这边的情况。” “没想到啊，两位皇子居然也同时在这里——” 李辰芳点点头：“那是当然。我自己的婚事，我肯定要操心一些。” 原本应当是主角，但此时此刻却被晾在一旁的陆霖，倒也不觉得无趣，饶有兴趣地看着前面三个王爷和三个皇子皇女的互相聊天沟通交流。诚如外界传说一样，而且他们也完全没有遮掩的意思：瘦削面色阴沉的越王爷李桢，和大皇子谈论着关于婚事的事情，而李治东的父亲、胖胖的齐王爷李祐，则是和二皇子在一起谈笑，两人不知说起了什么事情，逗得李祐哈哈大笑，身上的肥肉乱颤。最后则是传说中谁都不支持，每天就只有在自己院落里栽花弄草的魏王爷李泰，则是将小月公主拉到了一旁，心疼地上下打量着，看上去是自从小月公主回来以后第一次见她，眼中饱含着关爱之意。 眼看就差在自家大院门口摆上桌子展开茶话会了，邻家的邻居已经有不少好奇之人，探头探脑地向这边张望着，陆霖咳嗽了两声：“那个，几位殿下，要么咱们进去说话？站在门口……” “哈哈，好久没见两位皇子，有些激动了——走，早就听说你陆家的菜肴是龙落城里的一绝，今天来，督导检查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就是想享一下口福啊！” 齐王爷李祐哈哈大笑，也不客气，和二皇子一起走在了前面。陆霖微笑应着：“那是当然，既然齐王爷殿下已经这么说了，那等会儿我来下厨，为几位王爷殿下好好做一顿饭。” “陆公子你这就太客气了，哪有我们来做客，主人亲自下厨的……我们今天只是私人性质的拜访，对，私人性质。不必这么讲究。” 跟在后面的，一直拉着小月公主的手不肯放开的魏王爷李泰，呵呵笑着，望向陆霖。陆霖保持笑容不变：“那是其他家族，我陆家作为料理起家的，当然要我亲自下厨才能表现出对诸位王爷殿下的尊重——您就带着小月公主安心等着罢，等我做一顿美食上来。” “陆霖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很期待了——” 李泰笑笑，也和小公主一起跟着进去了。不知怎么，陆霖总觉得这个看上去如同老农民一般的王爷，笑容中隐含着一些深意；未等陆霖深思，最后的越王爷李桢，和大皇子一起，继续低声谈论着不知道什么事情，也跟着走了过来，陆霖正要行礼，上前搭话，却看到越王爷李桢如同没有看到陆霖一般地，径直先走进去了。 “陆霖你别在意，越王爷殿下他就是这样的，平时和其他人很少打交道，今天也是为了关心我才来看一下的……” 反倒是跟在越王爷身边的大皇子李辰芳，看到这样的情况，好像心里有点过意不去的，又走过来专程解释道。陆霖点点头：“没事，你和他肯定在说什么重要的事情，否则也不会这么专心——几位王爷喜欢吃什么？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没有忌口的，尽管去做就是，别让他们等太久了。” 看着三个王爷和三个皇子都走进了正厅，伍掌柜连忙出来和陆霖一起迎接，邵氏忙着带着几个从员工中选拔出来的小侍女跟着打扫整理着大厅，至于三位王爷的侍卫，则由留在家里的蒙达和阿布负责带领着，引到了一旁专门供来往客人的侍仆休息的房间，一切都井井有条的模样，陆霖点点头，待三个王爷和三个皇子皇女都落座后，从一旁邵氏手中接过茶壶，亲自为这六个天凡帝国皇室的李家人逐一添上茶水： “刚才齐王爷殿下都说过了，今天来这里，就是来享口福的，正巧也快到了饭点，那么就由我来为三位王爷以及皇子公主等，来准备今天的午饭吧，请诸位稍等一下，大约半小时到一小时之后，午饭就可以准备好……几位殿下可能也清楚我家里的情况，父亲出门在外到现在没有音讯，小妹此时也在国外留学，家里只有我一个，招待不周的地方请不要介意；我去做午饭的这段期间，就由我家里资历最老的前辈，伍掌柜来接待诸位，他也参与了这次的大皇子婚宴前期准备工作，他会向你们解释整个婚宴的流程以及现在的准备情况。” 李祐点点头：“好。早听说陆公子你就是凭着自己的好厨艺，一步步走到现在的，我倒也确实想尝一下你的手艺究竟如何！去吧，别让我们等太久。” 看着与几位王爷年龄差不多的伍掌柜，已经笑呵呵地和三位王爷以及皇子们开始聊天，陆霖点点头，再次冲着几人一行礼，嘱咐了一句邵氏先上一些瓜果甜点，自己便向后厨走去。 “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一起来了？” 走出正厅，迎面便是洛夕、妮可，以及得到风声赶过来的郝云和艾伦，几人脸上均露出了担心的神情。陆霖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应该不是和大皇子二皇子串通好同时过来找茬的，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三个王爷会同时出现在这里……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好了，我也没什么亏心事情。先把手头的事儿做好，我好像也好久都没有下厨了，不知道手艺有没有生疏……” “需要我们帮忙么？” 陆霖摇摇头：“不需要。我和他们说好要一个人为他们准备的，那就都由我自己来——不过妮可和洛夕，你们两人可以过来看着，我准备做几道到时候婚宴上的菜，正好原材料都有，你们可以看一下料理手法，这几道菜和平时的其他菜肴，料理手法可能会有点差异，你们一定要记好了。” 郝云向门口走去：“我去他们侍卫那里打听一下，看能不能获得一些什么情报。” “好，那麻烦了。” 陆霖看着郝云小步快速离开的背影，又望向坐在新打造的轮椅上的，依然一副美少女打扮、但脸颊上伤疤清晰可见的艾伦：“从刚才开始，你的表情就不太对，是……有什么事么？” “我想到了一点儿可能性。不过现在好像也没时间和你说了……等会儿再说吧。” </br> </br> 二八九、王爷们（中） 于是陆霖带着一肚子的疑问走进了厨房，冲着一群对自己纷纷投来仰慕之光的员工们打过招呼以后，定了定神，站在了灶台前。 “等会儿你们看着，我先同时做杏仁豆腐、喜鹊登枝这两道凉菜，然后做金银鸽肉和御龙火锅——” 拿起了熟悉的菜刀，手上挽了两个花儿，空中虚挥舞几下，陆霖顿时找回了之前的节奏和感觉；朝后面喊了一声，却没有听到后面的回答，有些纳闷地转过头，只见几个女孩子不知什么时候都退到了门外，拼命向自己使着眼色，而如同老农民一样的一个男子，却已经站在了自己后面，笑眯眯地望着自己手中的厨刀，不发一语。 “那个……魏王爷李泰殿下，您怎么跟着就来了，您只需要在大厅里稍微等一会儿就好，我尽量快点做好菜给您三位端过去——” “不用。我这人啊，不喜欢坐着，就喜欢到处走走转转，在家里自己养个花儿种个菜什么的，闲不下来！刚才过来的路上，也看见了你在院子里种的那些菜了，长势十分不错啊，一看你也是个懂行的！” 李泰冲着陆霖竖起了大拇指。陆霖惭愧地摇摇头：“那些都是家人在照料，我其实并没有出什么力气。” “我知道你就喜欢谦虚。之前你在龙落城里那些事情，我也有所耳闻，能把菜做好的，怎么可能不会种地——” 李泰摇摇头，手上却拍了拍陆霖的肩膀：“我和你，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你感觉特别亲切……” “王爷也太抬举我了。种地和做菜分明就是两回事，怎么可能混为一谈，母鸡会生蛋也不见得会做炒鸡蛋罢，哈哈。” 陆霖不知道这个魏王爷李泰突然跑过来是怎么回事，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过以防万一之下，还是先虚与委蛇地来回打打推手好了。果然在自己的冷笑话之下，魏王爷李泰哈哈大笑，看上去心情格外爽朗愉悦；陆霖趁机顺杆儿爬，手上也没闲着，将杏仁磨成浆，另一边把冻粉和白糖加水各上一个锅煮着，这边又开始动手洗牛肉煮牛肉：“确实是一回事，不过魏王爷您，和其他两个王爷看着都不一样，给我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当然不一样了啊。那两个整天想着搞事情，我对搞事情没什么兴趣，当然心宽了。” 没有想到，李泰根本不打算多纠结，直截了当地就提出了自己过来的事情，却让陆霖小吃一惊：“王爷您说什么，我……不太明白……” “就不用装糊涂了。我过来呢，其实也就两件事情，想好好和你聊一下。” 一边说着，状若老农的李泰随手向门窗位置挥了挥手，顿时原本可以听到鸟叫的门外，变得一片寂静，竟是随手默放了个静音魔法：“你也别说你就是个饭店小老板之类的话了。单纯的饭店小老板，怎么可能让三个皇子，三个王爷同时都聚在你这里？要知道我们李家六个人，像这么齐整地同时出现，在皇城里情况都很少。” “那……您几位过来，是为了何事？” “其实就是凑巧一起赶过来了，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复杂，就都想看看，未来天凡帝国的新星会是什么模样。” 魏王爷伸手按住了陆霖，阻止了陆霖想要继续发问的念头，自顾自继续说着：“现在我那皇兄身体情况不怎么样，肯定也开始在挑继承人了，不知道他和你说过这方面的事情没有……不用你回答，说过没说过都好，总之你已经表明了你的立场，那么另外两位王爷过来的真正目的，就很明显了。” “很明显？” 陆霖看着这边冻粉差不多煮开了，倒在杏仁浆里面搅拌均匀，然后将白糖浆小心地盖在了上面，把锅端下灶台，放上蟹肉开始蒸。魏王爷李泰看着陆霖娴熟的动作，咳嗽了两声，继续说着：“当然非常明显了——越王爷李桢，是过来向你示好的，而齐王爷李祐，则是过来看一看有没有拉拢你的可能性，如果拉拢不了就想办法挑点儿刺准备打压一下的那种。不过你这一手确实漂亮，第一时间跑到厨房来躲着，任凭哪一边都不好说些什么，我相信你如果刚才你要留在那儿，现在肯定被那两个老狐狸已经套出什么话来了。” “等等。你是说，越王爷是想过来向我示好？齐王爷是过来打压我的？” “对啊，你该不会对刚才门口的情况有什么误解罢？正因为是要拉拢示好，所以才对你外在表现严格不近人情；同样也正因为要打压你，所以才要显得对你特别热情——” 好吧。完全不能理解。 看着陆霖摇摇头，一副纠结的模样，李泰停了停，似乎想给陆霖一些思考的空间，然后才继续讲：“那你知不知道，我过来……是为了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为了什么啊！ 你们这群人，有话都不会直说的么…… “我……不知道。” “我是过来提醒你的。” 再次出乎陆霖意料之外，这一次李泰居然没有绕圈子，而是自顾自端起来陆霖已经做好只等晾凉的杏仁豆腐，尝了一口：“如果可能的话，我劝你退出现在天凡帝国的这一场浑水，不要参合。” 陆霖瞬间转过身，望着李泰，双眼泪花闪闪。 “陆公子，你你你……你怎么了？” “终于有一个懂我的人了……我一直以来都不想掺和进去，都只想安静地做一个饭店小老板就是，奈何事情总是自己找上门来……” 李泰斜着眼：“……这是你真心想法么？” “这当然是我真心想法！我就只想做一个饭店老板而已！要不是之前，由于某些事情答应了皇帝陛下一定要帮他做完三件事，否则就要受到惩罚的话，我早就可能抽身世外了！” “原来如此……” 李泰围着陆霖转了一圈，想了想，点点头：“你说的那件事情，我大概也能猜到是什么。原来是这样，并不是你主动想要掺和的对吧？” “对对对！我只是个小厨师加小老板——” “别说这种话。起码你现在并不是——在你彻底脱身之前。” 毫不留情打断陆霖的华油后，李泰转向陆霖，面色第一次严肃了起来：“那么，接下来就是我今天对你谈的第一件事情：我希望你现在可以退出这次大皇子的婚宴制作，现在要么找个借口比如突然重病什么的，或者干脆一点儿，几天时间将龙落城里的产业全部一变卖，远走高飞。” “为什么？” 听到李泰突然讲出这么出乎意料的话，陆霖不禁停下了正在胡萝卜上雕花的手，望向李泰。李泰摇摇头：“你可能搞错了什么。我不是站在我的立场上让你离开退出的，恰恰相反，我是站在你的立场上，想要保护你，才劝你现在退出。” “站在……我的立场？” “对。” 李泰表情严肃：“你不觉得，身为一个小老板加上小厨师，你陷入到天凡帝国的国事里，陷得太深了么？这样下去，无论哪一边出事，你总也逃不开干系的！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我也就明说了，或许你可能以为，我是为二皇子那边说话的，但事实上我哪边都不支持——我和你一样，都只想当一个闲散人士，但奈何生在帝王家，有很多事也是由不得自己的。这一点上我甚至还更羡慕你一些，起码你到现在为止，还可以撒手一走了之，但我这边，无论李治、李辰芳、李辰轩，哪边不是我的血肉至亲？帮着哪边，不帮哪边都不行，有很多时候还需要我在中间调和矛盾……” 一边说着，李泰一边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显现出来的落寞，却一点都不像是假的。陆霖挠挠头：“难道，王爷您……真的是为了我好，才劝我离开？” “我刚才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嘛！好不容易天凡帝国出一个有才的年轻人，我可不希望看着这棵还没长大的小树就早早被人砍了，当柴烧了……陆霖，你难道认为我这老头子刚才是在骗你？” “没有没有，不敢不敢……” 陆霖连忙摆手，但停了片刻，还是摇摇头：“不过王爷的这个请求……请恕我不能答应。” 李泰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我就知道你肯定会这么说。你现在和大皇子的关系，我猜测都已经好得不得了了，怎么可能轻易退出？而且我那皇兄可能也已经和你谈过什么、许下过什么诺言之类的……” “那你为什么还劝我？” “我当然想试一下。如果你能被我劝服，那再好不过；如果说服不了你，也损失不了什么：反正我除了一点儿口水，什么都没有浪费。” 而且，至少在我心里面，种下了一颗种子啊…… “尽管如此，但是……对不起，魏王爷殿下，请容我拒绝。” 陆霖望着前面微微笑着的李泰，深深长叹了一声，旋即转过身，拿起一条五花肉，开始安静地处理着。 “那么，接下来说第二件事情。说不定你听了我说的第二件事以后，就答应了第一件事，也说不准呢。” 李泰倒是一点儿都不意外陆霖的反应，饶有兴趣地看着陆霖将蟹肉、牛肉、炸好的发菜、胡萝卜、松花蛋等拼摆成喜鹊的模样，正是在做那道“喜鹊登枝”，又开始切水发香菇和黄蘑菇，另一旁将粉丝和海米都放到热水里浸泡，一点儿都不耽搁时间，动作娴熟。陆霖没有抬头：“什么事情，王爷您只管说，我听着呢……” “第二件事，就是关于小月公主的。” “小月公主……” 陆霖手上的动作陡然停了一下，然后就当没有听见一般，手上继续快速精准地处理着食材。听到陆霖的回应，李泰轻轻将手放在陆霖的肩头上：“对，就是有关于小月的事情。你知道那孩子，自小和谁最亲么？就是和我最亲了。我几乎是看着她长大的。她很小就没了娘亲，李治皇兄又要忙国事，陪她的时间很少，她的两个兄长，大皇子李辰芳自小就是个只会打架的闷葫芦，二皇子则是个笑面虎，自小就欺负小月，还威胁小月不要说出去……所以大部分时间里，都是我照看着她的，她之所以会喜欢料理、并且走上料理的路，毫不夸张地说，很大一部分原因，可能就因为我一直在院子里种菜、种好的菜就鼓励她去做来给我吃的缘故。” 陆霖点点头：“这个我倒是没听说过……原来小月会喜欢料理，是这个原因啊！” “对，包括她去西方大陆留学，好像也是因为我无意中提了一句，‘天凡帝国可以学到东方料理，但学不到西方料理的做法，有时候也想尝一下西方大陆的料理’，她才会对皇兄李治，提出要去西方大陆留学学料理的要求啊……没有想到，在西方大陆求学几年，回来以后竟然已经变成大姑娘了，而且说好的给我做西方大陆上料理吃，到现在，我还没有品尝过哪……” 眼看李泰再次陷入了回忆当中，陆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嗯嗯”地应着，专心忙着手上的事情。幸好李泰并没有在回忆里沉浸多久，望着窗外天空，感慨了几声，旋即又将话题拉回了现在：“所以小月公主和我关系一直很好，刚才我们也简单地聊了聊，和你说完话，我准备和她再好好聊聊天。当然，我这么关心她，你和她之间的事情，我当然也都清楚的——包括你之前当她老师的那段时间。” “原来，你也知道啊……” “当然，这其实并不算个秘密：自从皇帝陛下指名要你负责送她去西方大陆和亲的时候，大多数龙落城里的家族都知道了，也不知道谁放出的消息，”李泰语气平静，“当然这不是关键点，说正事吧。如果我希望，你可以带着小月远走高飞、并且我会为你提供帮助，你会……这么做么？” 二九〇、王爷们（下） “让我和小月……私奔？” 陆霖终于停下了手上的活儿，转过头，不可思议地望着李泰。李泰点点头：“对。你和小月，远走高飞吧……我知道你和西方大陆的阿朗索，现在艾诺利亚帝国的皇帝陛下，以及东方大陆的李承颐太子，关系都非常好，而且东方大陆也有产业；你直接带着她走吧。至于你在龙落城以及天凡帝国的产业，我会帮你打理照看着的，几家饭店，我应该还是能管得过来——” “停停停。” 陆霖举起手，打断了李泰还想继续讲述下去的念头：“要不是你刚才的那一番话，以及你现在光明正大地说出来，我甚至以为，王爷您是对我在天凡帝国的这点儿产业有了想法……我还是没有搞清楚，我在这里好好的，为什么要带着小月私奔？” “陆霖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情。你好好的，不代表小月，她就会好好的啊。” 李泰说完了以后，双方就再次陷入了沉默。陆霖的手又动了起来，开始慢慢而有条不紊地切着菜，一刀刀地剁在案板上，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 “……我知道了。” 又过了一会儿，陆霖才回答道。 “知道就行……我也不指望你现在听话，只要你记住我曾经说过的这些就行了……饭还要多久好？我有点饿了。” “王爷您先去那避难等着罢，大概半个小时以后就好。” “好。那我先过去了。你再多想想。” 李泰摇摇头，挥了挥衣袖，解除了禁音的魔法阵，自顾自地走了。门外的洛夕等人这才进来：“魏王爷刚和你说什么了？我们在门外看你脸色一直不太好……不过他人挺好的，全天凡帝国都知道他没有什么野心，年轻时候比小王爷李治东还风流，现在年龄大了，就整天窝在自己院子里种种菜，偶尔还把自己的菜分给城外贫民窟那些流民们，口碑非常好——” “我知道了。没说什么。做菜吧。” 陆霖摇摇头，示意不想就这个话题多说，而是顺手递给了一旁妮可几页纸，正是自己正在做的几道菜菜谱。几个女孩子见陆霖兴致不高，也就没有了继续追究下去的性质，而是默不作声地跟着陆霖帮忙打着下手，开始认真做了起来。 半小时以后。 陆霖端着菜盘，平静地走进大厅：“不好意思，让几位久等了。这几道菜，就是过些日子，大皇子殿下婚宴上，数百道菜其中的几道。几位殿下尝一下，口味可还合适习惯？咸淡如何？如果没有什么问题，我到时候，所有的菜肴口味轻重就按照这几道菜来做了。” …… 于是，小型的筵席上，宾客相谈甚欢。陆霖的手艺那自然是完全没的说，就连之前对吃食据说十分挑剔的魏王爷李泰，也对陆霖端上的这几盘菜赞不绝口。饭桌上，陆霖挑着这次自己小半年出去的经历，其中有趣的事情聊了聊，顿时博得了全场的笑声。 待到饭局结束以后，李泰便率先告辞了，李祐和李桢互相望了一眼，也纷纷表示告退。李辰芳、李辰轩和小月公主走在后面，小月最后望了一眼站在门口送别的陆霖，头也不回地走上了马车。 “过些日子，你还是再来皇城里面看看她吧。我刚才大概听说了，好像是，你正要对她说什么、突然被打断了？把继续要说的话都说完吧。我看好你，而且我支持你。” 最后的李辰芳使劲拍了拍陆霖的肩膀，眼中一副鼓励的模样；陆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先点头应了下来，准备以后再说。 “陆霖，你有麻烦了。” 刚将几人送走，身后坐着轮椅的艾伦，便吱吱呀呀地操控着轮椅走了过来，轮椅两旁，新打造的机械手挥舞着，阳光下闪闪发亮，表明着它的主人内心深处的不平静。 “怎么麻烦？” “刚才你不是在做菜么，李泰过去找你了，”艾伦毕竟不是天凡帝国本地人，称呼起来也没那么多规矩，张口就直接叫了名字，“然后李桢和李祐，也分别离开了。” “等等我捋一下，你这直接叫名字我还不太习惯……李桢是越王爷，支持大皇子的，李祐是齐王爷，李治东的父亲，支持二皇子的……” 陆霖一边推着艾伦向里走，离开门口和人多的地方，向里面自己的房间走去，一边捋着名字和人物的对应关系。 “嗯。刚才李祐去找了谁我不知道，我也是听刚才郝云说的，李桢就直接来找我了，和我谈了一些事情。” “谈了什么？” 陆霖关上门，看着郝云和艾伦，这两个现在天凡帝国自己最相信的人，神色凝重。郝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齐王爷来找的是我，不过让艾伦先说吧。我随后再说。” 艾伦点点头，语调平静：“李桢来找我谈的事情很简单也很直接，希望我们可以为大皇子这边出一部分资金和人力。现在天凡帝国情况你我都十分清楚，李治陛下随时有可能病倒让位，那个宝座下一位轮到谁来坐，这里面关系可就大了。如果像其他帝国一样，早早地就选好太子，也就没这么多事情；问题是我们的皇帝一直不怎么喜欢长子，常年放在外面边关打仗，而次子的性格又有点阴霾，气量有点小，不怎么适合坐那个位置，所以他就一直在犹豫纠结，拖到了现在——” 陆霖敲了敲桌子：“直接说正题吧。这些事情我们都知道。” “哦，最近在教室里上课上得有点沉迷了，动不动就喜欢发散地讲一下，不要太在意，”艾伦操控着金属手臂挥了挥，“他找到我，是想通过我的口告诉你，他需要我们的帮助。” “我们的帮助？”陆霖语调上扬，重复了一遍。 “对。我们的帮助。准确来说是陆家的帮助，包括我们每个人。” “等等我有个问题，”陆霖眉毛皱成了“川”字，打断了艾伦的话，然后提出了一连串问题，“我们要帮助他什么？出人出钱么？这不就成了他的附庸？除了这些他还要什么？而且为什么我们不直接帮助大皇子，为什么要帮助他？” “问得好。这就是关键所在了。” 艾伦的金属臂将陆霖房间内一直都挂着的一块白板拽了过来，另一只金属臂则抓起了旁边的墨炭，看来对金属臂的操作已经十分娴熟灵敏，和正常人的手臂功能也相差无几了，“天凡帝国主要分为两派，东方派和西方派，这是我们都清楚的事实，没有问题吧？” “没有问题。” 于是艾伦在白板上，用墨炭写下了“东方”和“西方”四个大字，然后敲了敲白板：“关键就在这里。拥有实权的大臣们分成的这两派，各自的牵头人，就是看似没有实权的，李桢和李祐两位王爷。也就是说，李桢过来寻求我们帮助，事实上就是代表着东方派的人，向我们抛出了代表友谊的礼物，陆霖你说过那个典故，是什么树枝来着——” “橄榄枝。” “对，向我们抛出了橄榄枝。意思就是，李桢想让我们真正加入东方派的势力集团，为他们在这次继承人选举当中，提供各种各样的便利，而不只简简单单的是和大皇子个人关系好而已。意思就是，整个东方大陆的派系集团，都想从我们这里分得一些好处，我估计当然不止于资金和人力——至少我们旗下的报纸，是肯定要刊登相关方面的新闻和消息的，以及为东方派其他家族们，提供相应的便利条件。陆霖你是不知道，在你不在的那段时间里，我到底推掉了多少有关东方派和西方派，想要在我们报纸上刊登相关方面文章的请求，到底拒绝了多少金币——幸好我们的后台是只听大皇子殿下的军方，对我们这方面还是比较宽松，只要多说军队好话，其他事情都能帮忙拦得下来；不然的话，可能陆家到现在出了什么事，也说不定。” “我明白了。” 陆霖点点头：“我们的报纸，以及我们的连锁饭店，都是很不错的宣传阵地。稍微做一点儿文章，比如刊登一些偏向于哪一方的文章，或者在饭店里哪怕稍微多用点儿东方元素，贴一些有利于大皇子和东方派的标语，都是非常好的支持手段。” “你明白就行。既然你明白了，那我们接不接？” 艾伦金属机械臂在“东方”两个大字下，写下了李辰芳和李桢的名字，然后又写下了“资金、人力、物力”等几个词语，方才望向陆霖。 “先听一下郝云怎么说吧。” 一旁早就等好的郝云，接过艾伦机械臂递来的墨炭，先在白板上“西方”两个大字下，写下了“李祐、李辰轩”等名字，转过身来：“李祐和我谈的，倒是和艾伦这边，稍微有些出入。” “什么出入差别？” “齐王爷李祐当然也知道，我们一直以来和二皇子这边关系不怎么样，所以许得的好处当然也就更多一些，”郝云抬手写下了“利益”两个字，“最起码整个严家，肯定会顺顺利利地交给我们——自从严家因为那两兄弟垮台以后，现在严家的产业，都被二皇子以及附庸于李祐这边的其他家族瓜分了，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些东西十有八九肯定会分给咱们家，但是到时候，交接的时候，说不准出什么幺蛾子就不知道了。这只是好处之一。” “还有呢？” “还有就是，获得二皇子和齐王爷的鼎力支持，保送我们的人可以进到皇城里当官，而且最次也是个长官某一方面实权的大臣——” 陆霖斜起眼：“但是他们也都应该清楚，我不想从政的心思以及念头，应该蛮有名的……” “你不想从政，不代表你这整个利益集团里的其他人不想啊！打个比方，抛去其他利益方面的勾结不提，现在假设皇帝陛下给你个天凡帝国农业大臣的位置，你随便派人上去，谁上去都可以，只要一点头，立刻就是农业大臣，你会答应么？” “……如果没有任何条件的话，也许……也许我会问一下家里面那些员工们吧，至少会问一下伍掌柜、蒙达、阿布、陈子阳他们几人有没有意向……” 郝云一拍手：“那不就对了。放在面前的不吃，肯定是傻。而且皇城里面如若真有我们陆家集团的人当实权大臣，对于我们整个陆家的利益集团来说，当然会有各种各样的方便，至少不用担心受某方面势力摆布。这是他们许给我们的好处之二。当然，这一点要实现，至少得等二皇子坐上那个位置再说了，不过如果真答应了的话，从现在开始，他们就会负责培养包装陆霖你制定好的人——比如你想让伍掌柜去当农业大臣，好啊，首先得让他想办法脱离商人身份，进入仕途，再给他头上想办法安些功劳才行，至少在即位之前，至少要先混进皇城里面……” 陆霖向下压了压手，打断了郝云的长篇大论：“……不必说了。你，我，艾伦，以及这个院子里面大多数人，心里面都清楚，我们是不可能跟着二皇子干的。” “你先听我说完。这时候暂且先不讲个人主观感情方面的事情，就单纯就事论事，二皇子、李祐以及西方派提出了这么丰厚的条件，当然与此同时，倘若我们不答应他们，自然也要承担相应的后果。刚才艾伦这边可没有说，如果不答应李桢，会怎么样怎么样吧？但是齐王爷李祐这边就说得很清楚。如果我们拒绝，那自此以后，全天凡帝国的，西方派系的家族，和陆家，就不是朋友了。别的不说，单单是从西方大陆进口各种食材的原材料，仅仅龙落城，我们每个月都要进好几吨甚至十吨以上，更不用说现在在天凡帝国境内铺开的其他区域分店；而把持着从西方大陆进口关卡的，当然就是他们的人了。” 二九一、蓝发的少女（上） “说句老实话，这种威胁人的话语，我本以为，会从看上去脸色阴沉、就像时时刻刻有乌云压在额头顶上的李桢口中说出来，我才觉得更现实一些，没想到，会从笑呵呵的李祐嘴里听到……” 陆霖回忆着两个人的模样，有种没来由的错觉，好像这两个王爷生错了皮囊一般；郝云摆摆手：“李祐‘笑面虎’的称号，也早就在天凡帝国贵族圈里面传开了，你该不会现在才知道吧。他一直都是这样，笑着和你谈事情，然后笑着把你的家族吞噬干净，甚至据说杀人的时候都是笑着的——当然这个我就没见过了，只是道听途说。” “等等。” 听到“杀人”两个字，陆霖突然警觉：“那齐王爷李祐的威胁内容里，有没有包括对我们的人身威胁？” “当然有了啊。” “那你怎么不早说！这才是最重要的好不好！” 相比陆霖的紧张，郝云倒是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拜托，你可是连全大陆最强杀手都拿下的人，还会担心他的人身威胁？小雨自从被王二训练过、并且经历过北方那件事情以后，你难道没有发现，她已经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么？这么说吧，就算天下前十的杀手，其余二到九名联手，都不见得正面是小雨的对手，而且陆霖你自己，还不是背着我们偷偷摸摸有一身的本事——” “我担心的并不是我。我担心的是你们——以及院子里的那些员工们。” 虽然郝云努力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陆霖却还是摇摇头：“他对我动手，我不怕，我就怕的是，他们对你们，这些对我来说重要的人下手——” 就在此时，陆霖突然变得面色铁青，身躯开始轻微颤抖。艾伦和郝云明显地发现了这一点，连忙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者说想起来了什么？” “——关于人身威胁这一点，李祐，他的原话是什么，可以给我重复一遍么？” 陆霖坐在了桌子前，低下了头，脸颊埋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郝云虽然不明所以，还是点了点头，开始沉思：“没问题，等我回忆一下……在我毫不犹豫地代替你拒绝了以后，他好像是这么说的：‘你的想法不能代表陆霖的想法。我建议你回去，让他好好再思索一下，到底这件生意应不应当和我们做——否则的话，或许我要提醒一下，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人，是在我手里呢。’” “……他，就是这么说的么？” “没错，这就是他的原话。听到这句话我还思索了半天，好像我们所有人，都平平安安地呆在陆家大院里，没有被他抓去的，而且现在这种情况，他主动出手抓我们的人，反倒会把我们推向大皇子那边的东方派系去，怎么想都不太对……因此我也就没有随着他这句话继续往下说，他也就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下去，换了话题。怎么了，陆霖……” “……小露。” 陆霖停了半天，才从齿缝之间迸出了两个字。 然后，郝云和艾伦的面色也变了。 “……我个人觉得，齐王爷李祐他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即便他有‘笑面虎’的称号，但现在陆霖你的身份也不一般了，应该不会——” “对对对，先让李治东在家里调查清楚了再说，看看最近齐王府里面有没有什么异动，我们先不要着急；倘若他们真的……小露，肯定也会主动再联系我们，小露不会有事情的……” 陆霖的头，自从提起那个名字以后，便再没有抬起来过。房间内的温度，似乎都降低了好几个点。 “……倘若，他们真的敢对小露怎么样，那我可就，不会客气了……我知道的高效杀人方法，在这个世界上还没出现呢，不要逼我……” 一时间，房间内只剩下陆霖口齿不怎么清楚的喃喃声，伴随着窗外的阵阵清脆鸟语回荡着。 虽然基本没怎么听清楚，陆霖他打算干什么，但此时，郝云和艾伦分明感到，原本只有在之前的大皇子、以及战斗时候的小雨等人身上才有的，那种杀气。 至于今天，要不要做出决定，在大皇子和二皇子，东方和西方，李桢和李祐两边究竟该怎么选择，自然暂时也就只能搁置了。艾伦和郝云很清楚，对于陆霖来说，小露就像他的心尖肉一般，努力这么多事情，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为了想让他的妹妹过得更好。 但愿事情，真的别发展到那么糟糕的地步…… 郝云和艾伦互相对望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忧虑。 之前，虽然陆霖口口声声只称自己是个“小老板”、“小厨师”，但无论在什么方面，都表现出了丰富的知识储备，以及出乎意料又合理有效的想法，最关键的是——十分高效的执行，而且几乎所有想法的执行结果都十分有效。 倘若，陆霖真的将他的想法思维用到这些方面—— 那可能，这天下就不太平了。 …… 同一时间，天凡帝国最西边的边境处。 “收好身份文书，别丢了。陆露……你是龙落城陆家的那个陆露么？就是，就是陆霖的那个陆家！” 望着边境检验身份的士兵投来的热情目光，拖着一个小木箱子，一头蓝发似水般的女孩子微笑着摇摇头：“我当然不是了，我只是碰巧也姓陆罢了……我怎么可能和那种大名人是一家人呢。” “说的也是，啊哈哈……” 眼见下午的关口，由于初夏的太阳已经开始慢慢变得毒辣起来，并没有多少人通关、显得有点冷清，士兵干脆顺手给面前的女孩倒了杯水，自顾自地就开口攀谈了起来：“确实，姓陆的人那么多，总不可能各个都是龙落城陆家的人，是我太激动了。不过龙落城陆家，以及那个陆霖，现在在天凡帝国，那是相当有名！其他的不说，他们家的，名为‘海底捞’的连锁饭店，都开到我家的小镇上来了！上次我轮休的时候，专门带着我家婆娘和两个娃娃去吃了一顿，装修那叫豪华漂亮，服务员那叫一个热情，味道那叫一个好吃，除了稍微贵一点儿，没有任何缺点！” “喔？” 少女的语调稍微上扬，“我有点兴趣了，刚好走了这么久，肚子也有点饿……你家的镇子是在这附近么？远不远” “嗯，就沿着这条路一直向东走，走大概半个小时，遇到丁字路口向北再走一小会儿，拐过一个弯就可以看到。一路上都有农家的稀稀散散的民房，不会走错路的。当然如果觉得远的话，可以再等一会儿，”士兵抬头看了看天，“大概应该，再过一两个小时会有来往镇里和这里的马车，二十个铜币就可以直接坐过去，一般来说从我这里入境的，都会到我家那个小镇里去住一晚上——” “不必了。我肚子有点饿，这就走过去好了。谢谢您。” 蓝发少女客气地接过水杯，一饮而尽，礼貌地向着士兵行了个礼，便消失在了士兵的目光当中。 “希望我家闺女，长大以后也能这么漂亮就好了……对了，好像听说，龙落城陆家，陆霖的那个妹妹就在西方大陆留学学料理来着，似乎传说中也是蓝头发，叫什么名字来着……” 边境线上的士兵抓耳挠腮地回忆着且不提，这边蓝发少女悠闲自在地拖着并不大的行李箱，沿路看着已经开始炽热的阳光下，道路两旁田野里辛勤耕作的农民们，脸上表情平静，脚下不快也不慢，倒像是来天凡帝国旅游一般；从这边边境关口进出的人，每天都有很多，农民们倒也并没有感到十分诧异，比较好心的还专门直起腰板，冲着女孩指指前面的道路方向，女孩也微笑着回谢，一切看上去和谐无比。 再往前走一些，就走到小镇前的树林道路上了，有着嫩绿的树叶阴影遮挡，周围顿时也就清凉了下来。女孩似乎走得有点累，停了停脚步，掏出方巾，小心翼翼地擦着额头上的细微汗珠。 “陆家的……海底捞……” 女孩念叨着，歇息了片刻，再次迈开了步伐。 拐过一个弯，果然如那个边境线上的士兵所说，前面不远的地方，一排排的房屋矗立在林间，说起来是小镇，其实和村落倒也差不多；隐约还能看到，一条小溪从镇中间穿过，潺潺地流向远方不知何处。 众多房屋中间，蓝发少女一眼就看到了，最显眼的那一栋楼。 和其他只是简简单单用泥巴混着草叶堆砌成，最多在外墙上刷一层白灰的普通房屋不同，这栋房屋，是唯一用红砖砌成，墙上柱上刷了红绿彩漆，并且屋顶是用青砖封顶的结构，远远看上去，如同鹤立鸡群，十分引人瞩目。 “姑娘，你是不是也被那家店吸引了？那就是陆家的海底捞店，够气派吧！原本镇长的房子，全是用青砖盖成的，里外都刷了白漆，够气派吧？被陆家的海底捞，爆得三天没出过门！但也没办法，还得好生供养着，因为周围几个镇只有我们一个有海底捞的店，现在往来的客商，都喜欢呆在我们镇里，人气暴增……” 看见陌生的漂亮女孩站在镇门口，自然有本地的居民上前搭讪。蓝发女孩望向肩上扛着锄头，脸上洋溢着朴实笑容，显然刚从外面农地里耕种回来的中年男子，点头道谢：“我正要去那里呢。走了一天，肚子有些饿……那里的饭菜不贵吧？” “姑娘，看您的穿衣打扮应该不是我们这种乡下人，应当是大城市里出来的，肯定比我这个泥腿子见识要多很多；对于我们来说，就稍微有点贵了，可能一两周或者一个月才可以去吃一顿，但是对于你们城里人来说，应当价格刚好——顶多就是稍微贵那么一点儿。不信，你去看看就知道啦！而且，最近那里正热闹呢，你过去的时候可能还刚好能凑上热闹……” 蓝发少女有了兴致：“什么热闹？” “就是，前些日子我们尊敬的大皇子殿下不是和陆霖等人一起，和蛮族议和了，把蛮族的公主娶回来了么？我们的皇帝陛下李治心情十分愉悦，就决定在全天凡帝国举办一起‘天下第一料理大赛’，现在正是初赛阶段，在各地都设立了报名点和初赛点，我们这一片区域里，初赛点就设在那家海底捞的店里！今天好像是初赛截止的最后一天，如果姑娘你有两手厨艺的话，不妨去试一下，或许还能进入复赛呢！据说参与复赛和决赛的人，都可以见到陆霖和大皇子……” “谢谢了。我做饭的话……家里面人都觉得不难吃，所以看来，去试一下或许还不错。” “嗯，反正报名是免费的，而且还可以免费吃到其他厨师做的饭菜，因此我们镇里，稍微有点手艺的厨娘都去尝试过啦——不过选拔好像还挺严格，稍微有些瑕疵，就连评分的资格都没有，而且最后评分必须是全区的前三名才能进入复赛，才能坐着免费的马车去龙落城，据说还可以带亲属！啧啧，我家那婆娘如果做饭再稍微好吃一点儿，说不定我们全家都可以借此机会享受龙落城免费旅游了……” 农人拄着锄头，摇着头，自顾自地走了。蓝发少女望了一眼前方的醒目建筑，好像确实建筑下面人头涌动，似乎门口还排起了长队。少女想了想，迈步向着那栋建筑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姑娘，您是要报名参加‘天下第一料理大赛’的么？那边是排队等着空位用餐的客人们，您这边请，先填写报名表。” 走到海底捞的三层小楼下面是，果然，排队的人比想象中还要多很多，甚至排起了长龙；不过看上去都是在等待餐厅内空位的，门口放着的一排板凳都坐不下了，不少人只得站在那里，从侍者手中拿着的果盘中取食着小吃——甚至可能有一部分人就是专门过来吃免费小吃的。 另一旁，报名参加比赛的队伍，相对来说就短很多了，只有寥寥几个人；看上去，这几天的高淘汰率下来，附近的人也都明白了，这个比赛比想象中要难很多，不会再轻易去尝试了。 二九二、蓝发的少女（下） “你好，我叫盖文，你也是来参加料理比赛的么？我和你说啊，我叔叔就是在这里面做菜的砧板，马上就要升到炉头了！他每天回家，都要教我半天怎么做菜，这次料理比赛，我赢定了——需要我帮你拿行李么？” 眼看排队排到自己面前还有几个人，就在这时候，蓝发少女后面的，约莫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突然拍了拍她的肩头，很自来熟地就自我介绍了起来，看上去是个外向的男孩子。蓝发少女点点头，握住了对方伸过来的手：“是的，我也想试一下这场比赛。你叔叔在里面做砧板？那已经很厉害了，我听说，陆家的饭店招聘厨师还是挺严格的。” “那是！我叔叔可厉害了，据说他以前曾经跟着苍澜学院出来的人一起学过手艺！苍澜学院！你肯定听说过，全大陆最厉害的料理学院——” 眼见少年有些喋喋不休停不下来的样子，而前面也正好排到了自己，蓝发少女有些无奈地笑笑，走上前，开始填写报名表。当写下名字的时候，负责统计报名的工作人员和身后的盖文，同时发出了惊呼：“你叫陆露？陆家的，陆霖的妹妹，陆露？” “我当然不是她，只是同名罢了……今天你们已经是第三个问我的了，我也……” 看上去名为陆露的蓝发少女经常被认错，已经习惯了的样子，也只是好脾气地停下笔，轻声地辩解着。一旁好事围观的人也纷纷散开，工作人员和后面的盖文，了了然地点着头：“我们理解。自从陆家的陆霖出名之后，你肯定也因此有了很多麻烦对吧。” “那是。如果能够进入复赛、看到他的话，我可要找他好好理论一番，让他为我这多半年来，遇到的这些麻烦好好赔偿一下呢。” 蓝发少女轻松地开了个善意的玩笑，顿时引来工作人员和盖文的一阵笑声。笑完之后，工作人员收下了报名表：“你们几个来得正好，下一场比赛，加上你们几个人就凑齐了，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们几个，随我来，希望你们成功通过初赛，尤其是你，陆露——见到陆霖的时候，记得要好好和他理论一番啊！” “谢谢。我会努力的。” 名为陆露的蓝发少女点点头，和盖文一起，在后面工作人员的注视之下，从侧门走进了海底捞饭店。 “我怎么记得，陆霖的妹妹陆露，传说中也是蓝头发，水系天赋，据说做饭也非常好吃……” “你想什么呢，人家现在肯定在陆家大院里，吃香的喝辣的，怎么可能来咱们这种地方参加初赛——再说了，她要想参加比赛，那也是直接进决赛的，你说对吧？” 听着后面工作人员们的议论声，盖文两步跟在了陆露身边：“我也觉得，你应该不是龙落城的那个陆露！” “喔？为什么这么说？” 蓝发少女陆露望了一圈周围，加上自己，总共十个人呆在准备室里，除了自己和盖文以外，其余人有七十多岁的老头，四五十岁的厨娘，三十多岁的壮年男子，二十多岁的新媳妇儿，西方人和东方人，什么样的人都有；相比之下自己和盖文反倒是最年轻的两个了，均带着轻微的敌意互相望着，自己这边的谈话，在众人当中自然是显得有些醒目了。 “就像他们说的，那个陆家大小姐，在天凡帝国开了那么多店，据说逐渐都开到了国外去，家里那么有钱，她肯定是穿金挂银的，身上的金首饰重得都走不动路那种！而且那个大小姐肯定不会做饭，因为反正有她哥哥在，她只需要在家里享受生活就是了，有什么麻烦，陆霖作为哥哥肯定都可以揽下并且解决得了！” “嗯，你说的有道理。” 陆露点点头，上下整理了一下自己不怎么出众，完全就是平常龙落城里的居民穿着的，全身上下加起来不到五个银币的便装，点点头：“不说这个了。你知道不知道，他们等会儿的比试内容？” “你连比试内容都不知道就来参加初赛？”盖文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陆露，“我还当你是做了很多准备，然后专程来参加这次料理大赛的……” “不，我只是路过，觉得有意思，就想参加一下罢了。因为我的目的地就是龙落城，如果能在这里搭上免费过去的马车，那再好不过了。” “是这样啊……”盖文的脸色稍微有点失望，“那你想免费坐马车的想法，可能就要落空了。今天早上这是最后一场入选比试了，我们十个人首先进行笔试筛选，筛选掉没有最简单厨艺基础的，然后我们剩下的人，每个人做一道最擅长的菜，交给评委评分，从中挑两个出来，参加下午的赛点初赛选拔。选拔赛那一场比赛有五十个人，依然是每个人做一道自己最拿手的菜肴，最后由职业的评委评出来前三名，然后统一送往龙落城参加复赛……” 说到这里，盖文情绪稍微有点低沉，“要说不想去龙落城里看看，不想参加复赛或者决赛，那都是假的；我可是听到比赛消息以后，这几天时间里一直在刻苦准备，就想获得胜利……但是厉害的人那么多，我也不知道自己行不行……” “只要做出来自己最好的水平就行了。对了，你打算做什么菜？” “土豆炖牛肉！” “什……什么？” 盖文一脸自豪：“我要做土豆炖牛肉！据说龙落城陆霖，那场他开始发家致富，事业的起点，就是从土豆炖牛肉打败了严羽阳开始的！这个传说故事我不知道缠着我叔叔讲了多少遍，包括陆公子公布的菜谱，我也在屋子里反复研究琢磨了很久，我现在可以自豪地说，由我做出来的土豆炖牛肉，应当不比龙落城陆霖，当年做的差了！诶，陆露，你的神情怎么不太对劲……” 陆露摇摇头：“……没事。我觉得挺好。加油，那件事情我也听说过，如果你真的可以复制出来当初陆霖做的那道菜，我想，在这场初赛中应当可以过吧。” “我还是没有自信……万一其他人有比我厉害的呢……” “不是第一场挑两个，第二场挑三个么？就算不是最厉害的，第二厉害也行啊！加油，我看好你！” 陆露不知怎么地，突然嫣然一笑，温柔地拍了拍盖文的肩头。小伙子的脸颊顿时就红了，嗫嚅地点点头：“……好。我会努力的！你也一样……” “那是当然。” 正在两人交谈时，等待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工作人员走了进来：“你们就是这个赛点最后一组了？拿着比赛证件，来这边答题吧，进行第一轮筛选。有没有不认识字的？请提前举手，我们会为不认识字的比赛者安排专门的面试。” 顿时有四个人举起了手，另一名工作人员便领着他们从另一边出去了。留下的工作人员，带着剩下的六个人一起，走到了隔壁的房间内，桌上放着试卷：“答题时间一个小时。都是一些料理方面的基础知识，不用想太多，有些题目没有确定的客观答案，按照自己的主观判断作答就行。答题过程中禁止交头接耳或者抄袭，那么，现在开始吧。” 盖文看着陆露坐在了自己身边，毫不犹豫地在试卷上写下了名字，自己也定了定神，坐在了旁边的座位上，拿起了笔。 一个半小时之后。 “那么，经过第一轮的筛选，你们这一组，通过筛选的是盖文，陆露，……总共五人。现在开始，请进行第二轮比试吧。每个人制作一道最拿手的菜肴，限时两个小时，餐馆内所有食材都可以随意挑选作为材料，自带材料需要经过简单的检查。如果有特殊的材料需求，请提前提出来，但是我们不一定保证可以及时准备好，所以请尽量不要挑选过于偏门冷门的食材……” 沉浸在通过第一关兴奋当中的盖文，正想找陆露分享自己的喜悦，却看到陆露正趁着工作人员宣读规则的时候，从敞开的大门里望着门的另一端，海底捞的餐厅正厅里面。和自己所见的，小镇上其他的餐厅简单布置不同，正厅里的家具，全部都是从城里面拉来的红木桌椅，桌面上的漆都闪着光芒；以及用雕刻着繁复好看花纹的隔板做成的隔间，漂亮的吊灯和衣着统一整齐的服务生，看上去就十分有档次——大概全大陆最繁华的龙落城，城里面的饭馆，就是这副模样了，盖文心想着。 然后盖文注意到，陆露的目光聚焦在海底捞墙上，足有一平方米大的，木头雕成的“陆”字上，表情平静。 该不会，她真的和陆家有什么关系吧…… 这样的心思就持续了一瞬。 下一刻，盖文拍了拍陆露肩膀，示意该跟着工作人员一起去厨房了；于是第二场比试，就在海底捞的后厨里，如火如荼地开展了起来。 …… “没有想到，这个小地方，居然也有手艺这么好的厨师……” 当最后一场剩下的五人，做好的菜肴端进了评委室后，两个评委依次品尝过面前的五道菜肴过后，均满意地点了点头。 “是啊。老张，你比较看好哪一道菜？” “那当然是这一道‘土豆炖牛肉’了！我给你说啊，当时陆霖和严羽阳对决的时候，我就在现场看着，菜谱当然也记了下来，回去反复尝试了几遍，确实做得好吃……没想到边境这里，居然也有厨师可以将这道菜做出陆霖当时原有的口味，外焦内嫩，一口咬下去全是牛肉的鲜香，以及土豆丸……想来肯定是个好苗子，我投这一道菜了。老王，那你比较中意哪一个呢？” 端进去的菜都是匿名的，两个评委并不能知道究竟是谁做出的菜肴。另一个评委再次每道菜都夹了一筷子，依次放在嘴里慢慢咀嚼，点点头：“我更看好这一道菜，鱼香里脊。虽然做法和材料都非常平常，但这道菜的鱼香芡汁，是我迄今为止品尝过的，最好的芡汁了，没有之一；甚至我曾经尝过某些从苍澜学院里出来的学生，做的菜肴，可能都做不到这道菜的芡汁浓厚红润鲜亮，而且咸甜酸辣鲜五味俱全，层次分明……里脊肉显然也经过精心处理，看上去是用盐、黄酒、胡椒、鸡蛋清和玉米粉提前腌过，一般的厨师，可做不到这么细心，顶多撒点盐撒点酱油腌一下就是了，殊不知这道菜如果用酱油腌的话，咸味就可能过于突出了……” “喔？” 第一个评委来了兴致，再次夹了一筷子，这才点点头：“还是老王你细心，我其实也觉得这道菜好吃，意向中就是这一道和我挑的那道土豆炖牛肉了，但是还是没有你的嘴刁，一口就能吃出来那么多……那就这两道菜，让做这两道菜的人晋级，没有异议吧？” “没有。” “那好，那就……” 正在此时，从门外匆匆跑进一个工作人员，低声在第一个评委耳边说了两句。第一个评委听完以后，脸色顿时变了：“你……你确定？” “我不确定，虽然同名同姓，但是我们也没有人见过，而且据说现在她应该在西方大陆留学，应该不是……” 第二个评委敲敲桌子：“老张，怎么了？什么事这么惊慌？” 虽然屋子里就三个人，第一个评委还是下意识地凑到了身旁人的耳边，压低了声音，嘀咕了两句。霎时，第二个叫做老王的评委脸色也变了：“……不管是不是她，总之让她从我们这里过关再说！哪怕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们也不能出这个差错！她做的是哪道菜？” 工作人员望向桌上的五道菜：“那个，就是这道……鱼香里脊。” “那就没有问题了，”两个评委同时拍了拍手，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正好也不算我们徇私舞弊，她做的确实好吃。那么，就这么决定了吧。这道鱼香里脊，和这道土豆炖牛肉，两者的厨师晋级，你可以出去宣布了。” “是！” 工作人员一路小跑下去，房间里只剩下两个评委，互相对视着：“这件事情要不要报上去？可能是陆霖的妹妹，从我们这里参加比赛……” “当然不报了，我们只负责让她晋级就是，你想想，她为什么不直接回家？为什么非要从我们这里，这么偏远的地方进行比赛？明摆了就是不想让自己的哥哥以及陆家其他人知道……我们就卖这个人情，让她通过初赛进到复赛就行，至于复赛那边怎么安排，就是他们的事了！” “好，就按你说的办。” 二九三、演戏（上） 龙落城里。 陆霖当然不知道，疑似自己妹妹的蓝发少女，正在天凡帝国偏远的地方参与着“天下第一料理大赛”的初赛，此时的他，正在为一些其他事情烦恼着。 不过当然，这些烦恼，也恰好和小露有一点儿关系就是了。 “李治东，你说……你在家里面，没有发现你的父亲有什么异常？比如囚禁了个人，或者说我妹妹的行踪——你见过我妹妹的，知道她什么模样……” 又是一个明媚的早晨，最早的一批夏蝉已经开始在树上开始鸣叫求偶；长相英俊的小王爷，此时就在陆霖对面坐着，挠着头：“接到你的消息，我立刻就赶回家，趁着他不在的时候，近乎于将家里整个院子都翻了个底朝天，甚至连他偷偷藏起来的私房钱，几百个金币都找了出来，但是完全没有发现任何有关于你妹妹的踪迹……要么就是他把你妹妹藏在其他地方，接下来我准备依次排查，他身边人最近的动向，要么就是我爹其实在唬你，他觉得西方大陆就是他的底盘，你妹妹小露在西方大陆留学，就算在他手里了——我爹经常喜欢做这种事情，扯大旗作虎皮，明明手里什么都没有，非要做出来已经有十成把握的模样。” “嗯，接下来的调查，也麻烦你和郝云了。这件事情没有解决，我一直觉得心里面十分不稳妥……” 陆霖烦躁地挥挥手，表示这件事暂时先揭过，然后又望向了艾伦：“等会儿我可能有事情出去一下，有什么人过来找我，就让他先等等或者明天再来……” “什么事情？你难道不知道现在是紧急时刻，你要忙着接受安抚那批从北方‘孤儿镇’带回来的孩子们，给他们安排事情去做，还要准备大皇子这边的婚礼筵席，据说今天皇城里负责的主策划还要找你谈事情，关于这场婚礼该怎么办，流程该怎么走，好像要你俩进行沟通，然后以及‘天下第一料理大赛’评委的事情，好像第一批通过初赛的人已经过来了，需要你去现场做讲话以及象征性地做一下评委工作……” 艾伦张口就对陆霖布置了一系列工作，陆霖点点头：“我都知道，没关系，一件一件事情慢慢来。奈何我今天要做的事情，必须带上小雨一起跟上才行，绝对不能有什么闪失——其实我也挺无奈的，不过还必须得要去做才行。” “什么事情？” “不就是回来的时候，大皇子和我们说过的事情？要想办法在龙落城里搞个大新闻出来，让天凡帝国的百姓接纳北方那些人么？这件事说起来我还是主演呢，明天你就能看见我在报纸上的新闻了……” 陆霖一边说着，一边抱起躺在一旁的奥利奥使劲揉搓了几下，待到后者发出了不满的喵喵声，并且亮出了尖牙利爪作为抗议之后，才放了下来，拍了拍早就立在一旁的小雨头顶：“走了，今天没你太多事情，主要是带你出去吃点好吃的，剩下的事情我等会儿路上给你说……总之不是太麻烦的事情，就是我可能会受点伤。你那里还有伤药没？提前准备一点儿。” “受伤？” 一听到这两个字，郝云、艾伦，包括站在一旁的小雨，出来送别的妮可和洛夕——天知道最后那个金发姑娘是怎么和家里面说的，自从陆霖回来以后，就死皮赖脸地赖在陆家不走了，甚至晚上都住在这里——全部露出了惊慌的神色：“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受伤？你出去打算干什么？” “啊，就是演一出北方好朋友当街遇见不法歹徒行凶、不畏生命危险当街制服凶恶歹徒的戏，没什么太大的事情；但是不受点伤，又未免显得太假，所以可能今天要吃点皮肉之苦……你们都放心，最多只会有点儿擦伤……” 虽然陆霖都这么说了，众人还是不放心地围了上来，叽叽喳喳，一瞬间陆家大院里热闹非凡：“歹徒是谁？”“等会儿戏怎么拍？”“我们的记者准备好了没有？”“准备在哪里演戏？” 得，前天休息无聊时候才和他们谈起来“记者”这个概念，没想到今天都要落实了…… “嘘，都小声点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陆霖望了一眼旁边员工大院里，由于听到这边热闹声音，嘻嘻哈哈凑到门口探头探脑打量这边的员工们，声音大了一个八度：“那边的！都给我回去！嫌艾伦给你们布置的作业少是不是！回头我让他给你们每天的作业加倍！” 听到陆霖这么说了，那边的员工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转头走了回去；陆霖心中暗想这边自己是不是太亲和了一点儿，原本对自己还有一点儿敬畏之心的员工们，现在几乎都要和自己打成一片了，要不要什么时候专门凶他们一次，随即暂时打消了这个想法，望向面前的人们：“你们放心，演歹徒的是自己人，之前小雨见过的，大皇子手下的一个叫蒲涛的文官，看似五大三粗，其实手无缚鸡之力，可能洛夕妮可，你们两个人，随便哪一个出去都能打他八个……本来大皇子和我的意思，是让咱家的石头去演的，奈何石头的身高体格太明显了，而且咱家现在在龙落城里还算比较出名了，认识石头的人可能还比较多，说不定被人出来那就难看了，而且我也怕石头出手没轻没重……” “老板，叫俺干啥？” 每天最大的爱好就是坐在大门口、啥事不干就抱着个炊饼啃着的，如同小山一般的石头抬起头，冲着这边吼了一声。陆霖回了一句：“没你事儿！继续吃你的炊饼就行了！抽空也锻炼一下，听邵氏说你身上肥肉都出来了……” “俺每天都锻炼的，门口大皇子送咱家的那对石狮子，每天俺都要一手一个举起来在门口这条街上走五个来回……” 石头委屈地嘟囔了一句，继续低下头嚼炊饼去了。陆霖拉起小雨，站起身来：“……所以你们就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事情，顶多就是我稍微受点皮肉之苦罢了……你们回来给我做些好吃的啊，等我回来就行，千万别过去围观，人一多我怕露馅——石头你给我看好了！今天这院子里这些人，一个都不许放出去！还有宋叔，你也帮忙看一下，劝劝他们……” “明……明白！” 石头嘴里鼓鼓囊囊地，含混不清地应了一句。陆霖这才放心地拉着小雨，无视着洛夕和妮可幽怨的眼神，最后又趁奥利奥不注意伸手抱起来使劲揉了好几下，这才走出了门。 家里人一多，还真是热闹啊…… 听着背后的院子里传来洛夕踮着脚跳骂“今天你不让我出去、那你今天就别想进这个院门”的声音，陆霖无奈地笑笑，和小雨一起，沿着青石板巷子，迎着阳光，听着蝉声，向着小巷外面走去。 回忆起自己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这条青石板街道，还冷冷清清的，哪怕是中午，也几乎没有什么人路过；包括陆家大院也是这样，院子里除了自己和宋叔以外，平日里白天一个人都没有，便宜父亲要出去谈生意，小露要跑好几个饭店，伍掌柜和王二要打理百味阁，只有到晚上，一家几个人才会聚在一起，简简单单地吃一顿便餐。 而现在呢？ “早上好啊陆公子！” “今天陆公子不坐马车么？是有什么事情？” “要不要来看一下我家的点心，便宜卖，包甜……” 原本并不算太狭窄的巷子，已经摆满了小摊小贩，卖菜的，卖水果的，卖吃食的，卖日用品的，一应俱全，俨然要成为一条小的步行商业街模样；据说最大的客户，就是自家院子里的那些“员工”们了。以前他们还是奴隶的时候，一辈子都没有领过薪水，突然从自己这里每个月都有钱拿，一开始所有人都不太习惯，不过时间长了以后，虽然老一辈人还是会将钱小心翼翼地存起来，有时候还会拜托王二或者伍掌柜去钱庄银行换成容易保存的支票，但年轻一点儿的人和十几岁的孩子们，当然花钱就比较大方一点儿了，经常溜出门买个什么的，自己也没有限制他们的自由，一来二去地，这样的小商业街就形成了。 不过看起来，最后一个招呼自己的，应该是这条街上的，最老一批的“元老”了，就连跟在自己身边的小雨喜欢吃甜点，这样的消息都知道…… 陆霖微笑着，拉着虽然面无表情、但目光早就聚焦在小贩推车的点心上的小雨，走到了点心小车前，随手拿了几个点心，正要付钱时，手向兜里一掏，然后无奈地翻出带着破洞的裤兜：“不好意思，我……” “整条街上的人都知道，陆公子你出门从来不带钱的，没事儿，尽管拿！而且你们家的账，我现在都是记着的，每个月去你家院子里找宋叔统一结一次……” 小贩倒是很通情达理地笑出了声，又从推车下面翻出了几块样式不一样的新点心，摆在了最上方。陆霖尝了一口，果然还挺好吃：“味道不错……有没有兴趣抽空来我家，教一下我家那些人怎么做点心？” “当然好啊！谁不知道你陆家现在薪水最高了，不去是傻子！” 小贩乐得生意都不做了，推着推车，一溜烟向陆家的大院里跑去；陆霖笑着摇摇头，继续和嘴里一块点心、左手两块右手三块，胳臂上还挽着一袋的小雨，走到了外面的大街上。 这个小雨，每天吃这么多甜食，为什么除了蛀牙以外，不长胖呢？ “那是陆公子！龙落城的陆霖！” “真的，今天居然出来逛街了……” 陆霖正纳闷着，就听见旁边街道传来一阵议论声，还有冲着这边指指点点。有时候成了名，也挺麻烦的啊。起码别的不说，家这边的人，绝大多数都认识自己…… 眼看太阳越来越毒，陆霖随手从路边小摊上拿了两个草帽，给小雨扣在头顶上一顶，自己也戴好了以后，轻车熟路地从小雨兜里掏出来几个铜币付了钱，原本和小雨一起偷个懒，悠闲逛街的想法也只能打消了，还是稍微走快一点儿好了。这么想着，陆霖稍微加快了点脚步，和小雨一起，向着天香楼所在的洒金巷走去。 说起来，好久没回觅香园和百味阁看看了，今天等会儿要不要过去转转—— 陆霖这么想着，脚下稍微加快了点儿脚步。 草帽摊的后面。 “没想到，刚进龙落城，就看见他居然自己一个人出门了……” “是啊。倒省了我们很多功夫。” “不过他不是一个人，那个小雨，也跟在他身边……” 三个同样戴着草帽、推着一车烤肠叫卖的小贩，同时互相望了一眼。 “怎么办？跟上去？” “斯卡特波洛克，你先跟上去吧。我和我哥商量一下，接下来怎么做……” 为首戴着草帽的男子稍微抬起了头，脸上一道贯穿整张面颊的伤疤，即使在草帽的阴影下，也泛着兴奋的红光。 俨然便是，在北方最后帮了陆霖一把、然后消失在北方的严羽阳！ 再说陆霖这边。 越向前走，人便越来越多了，都是赶早集的商贩，以及之前为城里各家饭店采购的伙计，赶着马车，在路上大呼小叫地穿梭着。回想起自己也曾做过一段时间这种工作，陆霖便感觉有些熟悉和亲切感。 “要去……天香楼？” 看着陆霖一拐头进了洒金巷，此时由于还是早晨，洒金巷并没有下午和晚上那么热闹，更多的是宿醉刚醒的客人们、摇摇晃晃地搭上各家的马车回家的人，小雨啃着点心，好奇地开口了。也只有在陆霖身边，她才显得稍微放松一些。 这一片地方，自己也好久没来了啊…… “我们不去天香楼，去他旁边——” 站在天香楼门口，望着天香楼招牌的陆霖从回忆中走了出来，笑了笑，拉着小雨，一拐头，却是走进了天香楼旁边的西式餐厅。 餐厅的门牌上，印着大大的“维托里奥餐厅”字样。 二九四、演戏（中） 二九四、演戏 由于还没有到饭点，这家餐厅里的人现在并不是很多，只有几个服务生收拾着桌椅，看见两人进来，也只是点头问了句好，便继续忙自己的事情了。仅有一个西方的服务生迎上前来：“是两位么？有没有预定？” “我们和楼上是同一批的。” “喔，原来如此，请上楼，这边请，三楼米兰包厢——” 看上去服务生并没有认出来陆霖，客气地做了个“请”的姿势。陆霖点点头，摘下了小雨头上的草帽，便走上了楼梯，一路走到三楼，拉开了门牌上写着“米兰”的包厢门。 “没想到，他们居然不认识你，你这个现任的大老板——” 坐在包厢沙发里的几人，同时向门口投来了目光，俨然便是大皇子李辰芳、娜娜公主、阿库格和蒲涛。 “那是当然，我就没来过这里，当时来这里的、然后一直打理着这边事务的，都是艾伦和妮可在做，不认识我也是当然。” 陆霖笑笑，拉着小雨，坐在了几人对面的沙发上，揉着由于走了半天路、稍微有点发酸的小腿。 维托里奥餐厅，以前是理查德莱因哈特的产业，当初还是整个莱因哈特家族在龙落城里最大的饭店之一，之前丰收庆典事件之前，这里还兼顾着监视天香楼里苏菲的作用。不过在丰收庆典当中，这里首先被艾伦带着石头砸了个稀烂，然后劫走了阿贝尔；在理查德身死之后，这间餐厅，便交给了阿朗索莱因哈特代管。 但是自从艾诺利亚帝国的莱因哈特家族、出了那么一件全大陆闻名的大事件之后，阿朗索成为了艾诺利亚帝国的皇帝，为了感谢陆霖等人在夺皇位事件当中的出力，阿朗索莱因哈特十分慷慨地大手一挥，将龙落城里一半的莱因哈特家族产业，都送给了陆霖当做谢礼，其中就包括这间维托里奥餐厅；因此要说陆霖现在是这里的大老板，还真的一点儿都没有错。 “地方不错，艾诺利亚帝国的烤肠也十分具有风味……以后我会常来捧场的。不过你这隔壁就是天香楼，生意可能竞争不过他们啊……” “本来也不指着这家挣钱，要不是今天你要和我约个地方，我差点儿都忘了这里，”陆霖笑笑，自己也拿起了桌上的一根红肠，刚好肚子有点饿，“你要喜欢的话，这家店送你都可以，权当我给你俩的彩礼了。” 听到“彩礼”两个字，一旁双手各拿着一根烤红肠的娜娜顿时脸红了起来，低下了头。李辰芳却不在意地摆摆手：“我不要，开饭店这种事儿，我一不会做饭，而不会经营，几天时间非得搞破产了。” “那我不送给你，送给娜娜公主，这样总可以了吧？我看她还挺喜欢吃这里的东西，权当送给她让她过过口福……” 正当陆霖这么说的时候，娜娜却在一旁，小声地开口了，声音如同蚊嚅般：“其实，我不是太喜欢吃西方大陆的东西，我还是喜欢吃东方大陆和你做的……” 李辰芳赞许地望了望身旁娜娜一眼，正了正色：“不是我不想要，是这个关口，我实在不好收你的东西，你应该能理解。等过了这段时间的敏感期，你送多少，我都照单全收！不过现在不行。”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陆霖点点头，将话题拐回了正题：“你的人都准备好了么？除了蒲涛这个主演以外，其余人呢？” “其他人都已经准备好了，就在洒金巷里。别以为我真的就只会带兵打仗，洒金巷这条龙落城里数一数二的步行街，我怎么可能没有产业？还是有那么一两家饭店的，当然没有你家饭店生意那么好就是了……” “准备好了就行。趁着还有些时间，我们来排练一遍好了。等会儿小雨你不要跟在我身边，有些人可能知道你，到时候我出事的话、如果你不出手可能会有些太假。” “嗯，知道了。到时候，给我点心。” “……好吧。” 陆霖不放心地交代完小雨以后，方才转向对面：“那就重复一遍过程吧。等会儿我和娜娜公主、阿库格以及大皇子殿下一起出去，记得一定要先稍微变一下装，然后大皇子殿下你借故先离开，我和娜娜公主以及阿库格一起逛街。然后，蒲涛你和你的人……” …… “然后，那个叫蒲涛的人，和大皇子他的手下，就会出现，假装劫财劫色……陆霖会先出手，然后被痛揍一顿，他们假装的劫匪就会认出来陆霖这个龙落城名人，正准备将陆霖绑走以便勒索更多的赎金时，娜娜和阿库格就会愤而出手，将陆霖救下来。这就是他们的全计划。” 维托里奥餐厅，就在大皇子和陆霖的隔壁，威尼斯包厢内。 严羽阳、严羽宁、斯卡特波洛克，以及殷辰，四个人面色阴沉地坐在包厢内，桌上有一瓶开了封的红酒，但是没有人动一口。 自从西方大陆一行之后，原本也算文质彬彬、不过始终冷漠桀骜的严羽宁，比起之前，现在整个人都像是陷在阴影里一般；分明坐在沙发上，但如果不注意看，就只会以为沙发的那个位置没有人，只有一团影子——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逃脱西方大陆的追捕回到龙落城，之间又历经了多少艰难险阻，总之从他比起以前瘦削了一大圈、颧骨突出，几乎要皮包骨头的模样，就知道他这段时间，过得肯定不怎么舒坦。 不知严羽宁用了什么把戏和手段，又或者是他自己的天赋能力，隔壁包厢里每说一句话，严羽宁就在这里重复一句；待到说出“全计划”三个字的时候，严羽阳点点头：“那大哥，他们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下午四点。正好到洒金巷这条街上的巡逻士兵换班的时候闹事，而且他们为了保证万一，现在正在商量要不要先在隔壁街道派几个人专门搞些事情，把街上可能残留的守卫全部都吸引走。” 斯卡特波洛克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现在是早上十一点——也就是说，还有五个小时的时间。” “是这样的没错。” “那我们……” “我们当然要趁这个机会下手了。将生米做成熟饭。小雨时刻不离陆霖左右，更不用说我在北方才打听到的消息，他家还有一个仆人叫做王二，好像是比小雨更为厉害的存在，在大皇子的北方婚礼‘过七关’上，一个人打了蛮族的五个顶尖勇士，脸不红气不喘，跟打孩子一样简单，他家里还有石头……下次遇到杀陆霖这么好的机会，就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怎么样，诸位，有什么意见么？怕死的，现在可以退出。” 严羽宁再次摆出了身为原皇家御厨长，经常和二皇子等达官贵人打交道，身为上位者的气势，微微地沉下腰，瘦削的脸颊上，如同猛虎一般的眼神环视了一圈房间。然而另外三人可以说是从刀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对严羽宁这种“上位者”般的姿态并没有什么感觉，不过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带着杀气的笑容。 “大哥，你在说笑了，我怎么可能会害怕死……要说死，我们三个，都是已经死过一遍的了。” “严羽阳说的没错。我，斯卡特波洛克，也已经死过一遍，而且是被陆霖亲手用刀杀的……” 最后是殷辰闷声闷气的声音：“……我也一样。你们做什么，我都参加。” 严羽宁看着三人的表情，满意地点了点头：“好，既然我们达成了一致，那么我们接下来商量一下，该怎么趁这个机会杀掉陆霖了。看你们的模样，应该已经想出来办法了吧？” “当然。从刚才的信息可以得知，蒲涛和大皇子准备的，其他伪装成小混混的手下，他们现在没有在一起，也就是说我们可以趁此机会，去伪装成他们伪装成小混混的手下，跟在那个叫蒲涛的人旁边，到时候——” 斯卡特波洛克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用手比成手刀，在空中向下斜斜一切。 “陆霖他自己，应该没有什么战斗力吧？” “他从来都没有什么战斗力，”严羽阳回想着当时丰收庆典最后、和理查德莱因哈特等一起，将陆霖和妮可、洛夕逼到死路时的场景，点点头，“他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这一点我非常确定。之前传出来的，无论东方大陆、西方大陆还是北方蛮族之行，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他出手的，一直以来都是跟在他身边的小雨、王二等人出手……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陆霖他，其实是没有天赋的。” 一提到此，严羽阳不禁自嘲地笑了笑。记得最开始，自己就是由于想要在众人面前出头，嘲笑陆霖没有天赋也没有厨艺，结果在注水牛肉上被陆霖打了脸，自己气不过然后提出了土豆炖牛肉的对决……真的是一步错，步步错，从极其小的一件事情直到今天这个地步，严家支零破碎，实在是令人意想不到。 自己当初的那个选择，怎么就延伸演变成，这样的结果了呢…… 斯卡特波洛克见严羽阳停住不说，似是在发呆，连忙接过话柄：“他没有天赋这件事情，我们几个都知道的。严羽宁公子，您看……” “既然如此，那便再好不过了，”严羽宁的喉咙好像有些受伤，说话带着一丝拉风箱的嘶嘶声，“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下去，想办法取代他们，等会儿要跟着蒲涛一起行动的那些人。” “蒲涛还没有下去？” “没有，他们看现在还有些时间，正在商量大皇子当天的婚宴流程，听他们说，打算两个小时以后再下去的样子。因此我们现在下去，完全没有问题……” 严羽宁正打算走向包厢门、向下走的时候，却被身后的殷辰拉住了。他甩了甩手，试图想要挣脱，没有成功。 “你们，什么意思？难道事到临头，害怕了？” 严羽宁忍不住回头，带着一丝讥笑地，望着房间内脚跟似乎扎在原地不动的三人。殷辰摇摇头，五大三粗的面庞上，露出不符合相貌的精明笑容：“不过出发之前，我们也要先商量好才行——找到并且换掉他们，对于我们这些老兵油子来说，用不了几分钟，甚至斯卡特波洛克就是做侦查出身的；要我说，事情成功或者失败倒是无妨，但是，我们首先要摸清，无论成功或是失败，我们几个该怎么跑路。” “跑路？” 严羽宁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严羽阳走上前，将严羽宁拉回了沙发上：“对，跑路。大哥，你该不会心里的打算，就是拼着我们几个和陆霖一起同归于尽吧？” “这个……” 严羽宁低下了头，没有说话，看来是默认了，然后又抬起头：“难道我们在这里商量的，不是和他同归于尽的方法么？” “……当然不是。我们三个人，从天凡帝国最顶尖的地位被打到死囚营，刀尖上摸爬滚打了不知道多久，现在悟出来了一条很重要的人生真理：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无论如何，活下去，永远是我们三个现在考虑的第一要务——倘若有机会杀陆霖，那再好不过了，我们会想方设法地杀了他；但是在此前提上，首先，我们要确保自己的生命安全，我们要在自己活下去的大前提之下，想尽一切办法杀了他。我们并不打算和他同归于尽，我们想要的是，我们活下来，他死。” 严羽阳一字一句地说着，说完了以后，斯卡特波洛克和殷辰同时点了点头，不发一语。 “活下来，活着，就有希望么……” 严羽宁喃喃道，原本面如死灰、如同一团阴影般的面庞上，渐渐地重新有了几分生气： “我知道了。你们说得对，活着，就有希望。那我们重新商量安排一下，怎么样才能活下来，在活下来的前提之下杀掉陆霖。我倾向于制造混乱，那这样可能不需要我们四个人同时混到蒲涛身边了，一到两个人在外围附近制造混乱，把他们原先准备制造混乱吸引士兵的主意假戏真做，然后再在另一边制造混乱、将附近这一片全部搞乱起来，我们趁乱逃跑……” 二九五、演戏（下） 维托里奥餐厅，米兰包厢内。 “所以陆霖，你刚才说，你的筵席要持续三天，每天中午和晚上都有一场？” 蒲涛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么样规模宏大的宴会，不由得有些发愣，不敢相信地再次重复了一遍；陆霖点点头：“是的，没办法，菜太多了，一口气做不出来，上不了也吃不完那么多菜……所以最后的决赛环节，我的意思就是，正好分散在这三天之内，在最后一天的庆典上，同时完成最后的总决赛对决，由最后获胜的冠军，为这对新人献上‘天下第一厨师’所精心制作的菜肴，作为来自全天凡帝国厨师们的贺礼。” 大皇子在一旁悠闲地开着玩笑：“陆霖你这就谦虚了，谁不知道你现在是全国最着名的厨师，要说起来，你到时候应该做一道菜……” “到时候我就算了，‘天下第一厨师’这样的荣耀，是经过严格的比赛、从天凡帝国全境选出来的，这是官方的认可，更具有代表性一些，可能比我厨艺要好也说不定……还是说正事吧，”陆霖摇摇头，并没有接上李辰芳的话茬，“我们还是趁此机会和时间，最后再确定一下等会儿演戏的细节吧。今天谁负责这一片的安保工作，安抚老百姓，同时防止可能出现的其他匪徒趁火打劫行为？” 李辰芳赞许地望着陆霖：“还是你细心。到时候这一块的事情，肯定还是要自己信得过的人来负责，目前定下来是我和李治东。他现在不在，还在军营里当差，等会儿会提前过来，准备换班的时候就都将预备队安排布置好，如果有想要趁火打劫的其他坏人，就第一时间出动——当然我还是没办法第一时间出去的，演戏要演全套，我可能稍微出现的就晚一些。” “你安排布置好了就行，”陆霖点点头，“还有等会儿负责起哄的人，以及我的报社的记者，需要提前和你们说一下。等会儿免不得要热闹起来，会有很多人围观，你们的士兵也肯定要分出一部分人来维持秩序，到时候我这边安排布置好的，我家里负责起哄的人，都会把长袖衣服脱下来抱在怀里，现在天气比较热，等会儿这样的打扮也不至于会很显眼；至于我安排的记者，叫做葛凛的家伙，他腰间会挎个包，然后出事的时候，他会掏出来本子和笔，一边做记录的模样一边向前挤着，嘴里也会喊出来自己的身份，到时候你的士兵千万不要拦他，让他进到包围圈最里面。虽然我们的新闻稿初稿已经差不多写好了，但还是需要一些细节上的润色，到时候就全靠他了……” “都记下来了么？” 大皇子望向一旁脑门上流着汗的蒲涛，而蒲涛不知何时摸出了一个小本子，手上飞快地写着，此时却更像记者一些：“……都记下来了，等会儿我去安排……” “你们，为了让我们可以安心行走在天凡帝国，还真的是，要花费不少心思啊。原本我以为，只是随便安排两个人伪装一下匪徒，让我和娜娜公主打一下、让其他人看到就行了，没想到看上去这么简单的事情，居然……” 一旁坐着，一直不发一言的阿库格终于开口了，语气中不无感慨之意。陆霖笑笑：“这种事情非常正常，任何一件看似简单的小事情，如果不安排好，都有可能会出纰漏，更何况现在我们在商量的这件事，是容不得半点纰漏的——娜娜贵为公主，千金之躯，更不用说整件事情关乎着，你们北方氏族能否快速在民众中树立形象这么重大的关系，倘若有失误的话，没有起到效果都是最轻的，最糟糕情况就是适得其反、被百姓们看出来我们是在演戏，到时候你们想要再在天凡帝国里随意行走，就难如上天了，而且好感也很难更上一步……” “说得也是。我们北方的人，不习惯也不擅长这些，全凭你们安排。对了，等会儿我和娜娜公主该怎么出手？” 阿库格挠挠头，苍老的面庞上露出了一些疑惑。陆霖歪了歪脑袋：“就按平常的打法就行了啊，只要不伤了他性命、不把他打残废，稍微有些伤，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啊——这个就别纠结了，该真打就是真打，心里别有顾忌；倘若有了顾忌，不敢全力出手，到时候如果场边围观的人里有稍微懂的人，一看就知道我们是在演戏……” 随着陆霖的话语，一旁的蒲涛脸色越来越白：“我我我，我可不可以不受伤……我怕疼……” “那可不行！” 在场所有人都义正言辞地拒绝了，陆霖更是狠狠拍了拍蒲涛的肩头：“到时候你打我也得真打才行，你就更不要顾忌太多了，我见过的厉害人太多了，别看你长得壮，但就你那点儿力气，我还真有可能可以把你打趴下。” “拜托，就不要拿我开玩笑了，每个人都知道，我连杀鸡都不敢自己动手，上次你们让我赶鸭子上架地去闯关，差点没吓死我……” 蒲涛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认命地从一旁布袋中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一身又旧又脏的，上面还有明亮的油渍、暗黑色的血渍，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人穿的衣服，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准备好的道具服，三下五除二地套在了身上：“怎么样，有没有点儿样子？” 所有人同时摇了摇头：“不行。你的脸不够凶。虽然块头有了，但总是缺少点儿味——” 大皇子李辰芳更是一言道出了本质：“看上去就像十六岁的小青年，正要被几个老太太糟蹋一样的表情，一样的生无可恋。” “……拜托，有没有这么糟糕，还有我是你的下属，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说我……” “这么着吧，你们每个人，都戴上面罩！” 陆霖一拍手：“本以为你长得还算凶，可以更突出气氛一些，但是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情况——算了你们还是都带上面罩吧，看上去更像专业匪徒一些，也正好掩藏了你的身份。” “敢情你们原本准备让我露脸的哇？我如果露了脸，以后还怎么在龙落城里面住？” “哎呀呀没有关系，反正你本来活动区域大部分时间都在军营里，出门的机会不多，而且本来我们给你的补偿都想好了，大皇子李辰芳殿下本来打算把你调到外面去，一个人单独领一只军队，作为文将……” 几人好说歹说地，才将不情不愿的蒲涛说服，戴上了面罩，又配上了腰刀。 “别说，这还真有几番模样了！” 所有人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好了，差不多了，你可以下去准备了。四点钟，准时在洒金巷下面准备开演。” “……还有一点儿时间，我可不可以先在这里稍微准备一下，我我我，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而且我还没吃午饭，早饭也没吃，现在肚子有点饿了……” “好的。不过要稍微快一点儿，最迟一个半小时，两点的时候必须下去准备，你也要和你的队友一起沟通——” 隔壁房间好像传来了开门声音和纷乱的脚步声，不过没有人在意，大概是隔壁的客人吧，看来这家店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没有人气，还是有一定客人的。看着蒲涛有些局促的模样，所有人都笑出了声，房间内洋溢着快活的空气。 “服务员，来上午饭吧！我们都饿了！” …… 一个小时过后。酒足饭饱。 每个人都摸着肚皮，露出满意的笑容。其中尤以娜娜公主的笑容最为灿烂，整张桌上的饭菜，她差不多一个人就解决了一半；望着她纤瘦的腰身，也不知道那些食物都到哪里去了，仿佛她的胃就如同无底洞一般。 “那个，娜娜公主，阿库格，你们两人也要稍微换一下衣服，里面穿上白阳氏族比较有标志性的衣服，外面套上宽大的袍子或者披风，首先我们逛街这段时间里不要引起太多人注意，等到等会儿打起来，你们再脱掉袍子，亮出身份——” “明白。” 娜娜和阿库格点点头，去内间早就准备好的隔间换衣服不提。陆霖又不放心地望向小雨：“等会儿你别跟着……想看的话可以，要稍微离远点距离，至少不能让其他人看到你……” “陆霖你还真是细心，这都叮嘱不知道几遍了。蒲涛，你先走吧！你先去准备，我这边等他们俩换好衣服以后，也要进去换便装，然后我们分头行动，等会儿见。” “好……” 看着脱下醒目外套的蒲涛不情不愿地抱着衣服包裹向楼下走去，大皇子这才望向陆霖：“现在房间里就我们两人了——啊还有小雨，总之可以说点稍微贴心的话了。你觉得，我们商量出来的这个计划，到底可行不可行？成功率有多少？” 陆霖挠着头，看着一旁开始收拾准备伤药的小雨，想了想：“应该问题不大，其实要你老婆以及阿库格，做出点其他什么事情都行，比如我们可以烧一栋楼引起火灾、让他们两个进去救人，等等只要是可以引起轰动、表明他们主动肯为我们天凡帝国的人行善事的事情，都可以。” 大皇子脸色微变：“火灾……烧楼……这个还是算了。你舍得烧你家楼，我还舍不得让她去冒险呢。” “所以说嘛，反正事情都差不多，我们就挑一个稍微容易实施的事情就好……关键不是在我们演戏上，你有没有发觉，我故意没有把演戏的具体过程说的很详细，到时候全凭临场发挥就行；这次事件中，最主要的是，我的记者，以及在人群中起哄的那些员工。” “怎么说？” “最主要的，还是要激起民众对他们的认同感，也就是在人群中引爆这样的感情。这方面我已经做了安排，都是一些细节方面的事情，刚才也就没有多说：比如我安排了一些小贩，故意**平时价格低很多的商品，同时使劲吆喝吸引人，汇聚人流量。到时候这些人，会密切关注我们的行动，始终和我们保持一个比较恰当的距离，这样可以确保，事情发生的时候，有足够多的人来围观——等等这样的细节还有几个，我就不多说了。当场引燃围观群众对北方氏族的赞同感情，这是最重要的第一步，接下来的第二步，就要靠我的记者和我的报纸了，尽可能地将这件事情进行宣传，当然皇子殿下您这边，如果可能的话，也麻烦帮忙尽你可能宣传一下……” 大皇子抿着嘴，望向陆霖的眼神，慢慢地变了，上下打量着：“……真的没有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这些点，我都没有想到，但是你……” “别，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还是用这种眼神看你家娜娜去，”陆霖被大皇子的目光上下盯得浑身不自在，“都是一些很基础的东西，可能你比较擅长打仗，在大局观上有所建树，或者比较擅长在战场上厮杀；而我，作为一个饭店老板，当然抓这些细节方面很有经验了，包括我家饭店时不时的打折促销活动以及广告语，还有报纸和酒水的贩卖运营，倘若不注意细节的话，很有可能从某个不起眼的细节，就会出很大的纰漏。现在还有点儿时间，我现在正在想，这次的行动到底还有什么纰漏没有，不然等会儿真要开始演戏，再发现问题就晚了……” “应该……没有什么纰漏了。陆霖你连围观的人群这么细节的点都能想到，那——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反正我是没想到这些，你想不到的，我当然也想不到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知道我们在演戏的人多不多？在你的军中？” 李辰芳扬扬眉毛：“当然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心腹了，这次都被我拉出来帮忙演戏了——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是怕我的人大嘴巴，说漏嘴是不是？放心，都是守口如瓶的心腹，在这一点上不会出现问题的。” 陆霖这才放心地点点头：“那就好。” “瞧，娜娜和阿库格出来了——别说，天凡帝国的外套，还蛮适合她！接下来我们就去街上逛街吧，一边逛，一边最后聊几句，按照计划，我就要被军令调走了，接下来就交给你了——陆霖。” “好。” 二九六、假戏真做（一） “真的是，长得壮，什么时候也变成罪过了……” 蒲涛抱着衣服，一边向着洒金巷上，大皇子名下的酒楼走去，一边嘟囔着。 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一点多，虽然太阳比起上午更加毒辣了几分，但洒金巷里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这条街上的餐厅饭店和其他地方的不同，很多兼着饭店职能的酒楼，都是中午一过才开始营业的；能在这条寸土寸金的街上扎下根，那自然都有两把刷子，至少会有那么一两道比较有名的菜肴，于是第一批对美食最为忠诚的老饕，已经穿梭在了街道上，寻觅着今日独属于自己的口腹之欢。 于是一想到别人来这里都是吃好吃的，而自己今天来这里却要扮演反派，而且注定要失败、要挨一顿打的那种，蒲涛的心情就更差了。 但是无论心情怎么差，既然这是工作，那自己，还是要打起精神来做好的。 再怎么说，自己心里也还是很清楚，自己所做的事情，对于推动天凡帝国和北方蛮族之间的友谊，非常重要。退一步讲，为了自己一直待自己不薄的上司，大皇子李辰芳，自己也应该尽心尽力将这出戏演好。 那就这样吧……挨打就挨打吧…… 蒲涛认命地叹了口气。 等事情结束之后，非要找陆霖要点儿好处不可，都赖他想出来的这个主意…… 不敢敲诈大皇子殿下，但是敲诈陆霖，蒲涛还是没什么心理压力的。 陆家在龙落城里开了那么多的饭店，想必陆霖也肯定早已经腰缠万贯了；那么稍微小小地卖个惨，从他手里敲诈上一些最近才开始在龙落城海底捞各大店里流行的代金券，总没有什么问题吧？ 一边想着，蒲涛一边走进了大皇子在洒金巷的饭店。不得不说这家饭店生意不好是有它原因的，门面装潢是一方面，相比天香楼、维托里奥餐厅等比较着名酒楼餐馆，这家店的装修以及门面还停留在蒲涛印象里十年之前的模样，好像自从自己跟着大皇子、他还是个年轻人的时候，邀请自己等第一批下属吃饭，就是在他这家酒楼吃的；结果十年过去了，装饰装修，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变过，即便店门外的立柱油漆已经开始褪皮掉落，粉刷的白墙也已经泛黄，也丝毫没有重新粉饰的打算。 对了，今天和自己一起搭档的，是谁来着？ 好像是隶属大皇子名下的，特种部队的人，自己还不认识，刚好趁这次任务拉近一下关系好了。 站在门口的蒲涛一边想着，一边叩响了半掩着的门扇。 “咚咚咚！” “……来啦。” 饭馆里面，昏暗的大厅内部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声，看来运营这里的老板也知道生意不好，大白天的，将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完全没有好好营业的打算；看上去这里不说给大皇子殿下挣金币了，估计每年还得贴一笔金币上去。不行的话，回头给李辰芳殿下说一下，让陆霖帮着运营一下这里？应该问题不大。陆霖这次从北方回来，又带了一批孩子，虽然年龄都不大，但是经过简单的训练，应该可以顶掉之前的一批无论成年人还是少年都可以做的岗位，应该会有空缺的人手…… “你就是，蒲涛？这次要准备行动的那个？” 短暂的一小会儿，从大厅里走出来了四个人，看上去年龄都不是很大。为首年龄最大的男子瘦削无比，看上去有点营养不良，后面的三个男子，身上都带着蒲涛熟悉的军旅气息，有一个和自己看上去差不多一样壮实，另外两个人，一个是西方大陆的人，另一个脸上有一道贯穿面颊的刀伤，一看就知道曾经经历过生死拼杀，是见过血的男人。 不知道为什么，这四个人，看上去都有点儿眼熟…… 当然会眼熟了吧，都是大皇子手下的人，虽然不是一个系统的，但是之前肯定也都见过，至少打过照面。蒲涛没有多怀疑，点点头，迈步向店内走去：“是的，我就是蒲涛。你们这个店，什么时候应该收拾一下好好打理一下了，这个情况如果让大皇子殿下看到，不说别的，一顿皮鞭，你们肯定是少不了的了……” “没错，没错。我家之前也是开饭店的，我也觉得，这家店经营得实在是太差了。” 为首的瘦削男子一边应和着，一边伸出手，客气地将蒲涛向店内迎去。 “就你一个人来？” “嗯，按照计划，皇子殿下和陆霖他们逛街去了，等会儿他会先离开这条街道，到时候我们就动手。” “你背着的包裹我帮你拿吧，里面就是准备好的衣服？” “对，里面就是等会儿咱们几个人穿的衣服。我刚才试穿了一下，上面不知道有什么污渍，还有一股难闻的味道，现在我可不想穿……等会儿再穿吧。”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关上了，顿时显得整个大厅更加昏暗了几分。 “对了蒲涛，等会儿你确定，就咱们几个去打劫陆霖他们？” “对，就咱们几个，再没别人了。你们也应该知道，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都是皇子殿下的心腹，这种事情，也不需要多说。” 蒲涛似乎听到了身后传来的，“他看上去和殷辰你身材差不多”的议论声，不过确实也是这样，最后面的那个壮汉，如果单论身材的话，确实与自己相差无异；但是说起战斗力，估计自己十个也打不过他一个：从他身上散发出的若有若无杀气，常年身在军旅中的蒲涛，也已经十分熟悉了，那是老兵油子才会有的气场。 “嗯嗯，我们都知道。都知道。” 为首的瘦削男子含糊不清地应着，从蒲涛手里接过了包裹，摊开在桌子上，借着从窗棂之间透进来的阳光看了看包裹里的四身衣服，点了点头。蒲涛这才想起来：“对了，既然还有点时间，那么先互相认识一下吧？我是大皇子名下参谋部那边的蒲涛，其实已经算挺有名的了，就是那个空有身材、但是一点儿战斗力都没有的那个，常在大皇子身边的人都知道……你们几个呢？看着有点儿眼熟，但我始终没有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你们几个……” 最后面那个，脸上有一道伤疤的男子再次检查了一遍门窗是否关好，使劲拉了两下，方才转过身来，先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那个瘦削男子：“你肯定见过我们。我，严羽阳，他是我哥哥，严羽宁。以及后面的，那是我的兄弟，殷辰和斯卡特波洛克。” “喔喔，原来是兄弟俩，不仔细看都没认出来，幸会幸会——” 蒲涛下意识地应着，正要伸出手来和面前男子握手，突然感觉有些不太对：“等等，你们的名字，我好像听说过……还有，店里面为什么这些桌子椅子，都翻倒在地上——” “你当然听说过我们。” 身后传来严羽阳淡淡的声音，然后蒲涛只感觉脑后一阵剧痛，身体摇晃了几下，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人，慢慢地向一旁倒在了地上。 “要杀了他么？” “不。冤有头债有主，今天我们只是来要陆霖命的。殷辰，等会儿你来扮演蒲涛……刚好他们连遮脸的面罩都准备好了……” 恍惚中，蒲涛只感觉自己被捆了起来，用破布堵住了嘴，然后被人拖着双脚，向着店里深处走去，然后被扔进了店内的杂物仓库内。 杂物仓库的地面上，是和自己一样的几个人，被紧紧捆着，塞着嘴，使劲扭动着；看到几人进来，发出了阵阵不明意义的悲鸣。 糟了……他们准备…… “还是让他们都多睡一会儿好了。否则真要让他们跑出去几个，还挺麻烦……” 然后，一个硕大的军靴鞋底，在蒲涛的视野里，急剧放大。 这是蒲涛昏迷前，看到的最后一番景象。 …… “皇子殿下，你的饭店在哪？我们要提前过去看看么？” 同一时间，维托里奥餐厅楼下。 “在那边，洒金巷最深处的地方，一个不怎么引人瞩目的小巷里……还是别去了，那里据说经营不善，要不是我每年都往里面投点儿金币维持着，早就倒闭了……” 提起那家饭店，哪怕是大皇子李辰芳，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几分羞愧之意。看来自己送他饭店他不要，倒是真心话：现在手头的饭店都赔着钱，倘若再来一个，原本听说家里就不怎么富裕的大皇子李辰芳，可能还真要沦落到喝西北风的地步。 “好吧，我知道了，”陆霖点点头，“等这件事情结束了，我帮你看一下这家饭店该怎么运营才能赚钱……” 听到陆霖的话，李辰芳连忙摆着手：“不用这么麻烦，直接挂你名下好了，由你的陆家负责运营，然后每年象征性地给我几十一百金币就行！有这么一家赔着钱的饭店在我名下，你是不知道，我被我那些部下们笑话了不知多少次，正好趁这个机会转出去！” “啊，如果大皇子殿下您真舍得忍痛割爱的话，那我也就不好意思了……” 地皮这种事情，上辈子由于某些原因特别敏感的陆霖，即便自己名下已经够多房产了，还是下意识地立刻厚着脸皮要了下来。 看上去，大皇子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做生意，这么好的一块地段居然也能赔钱经营……只要稍微宣传一下，用点儿手段，金币不就和流水一样进账了啊。既然如此，那就正好当做自己这一次受伤的报酬好了…… 心里美滋滋地想着，在洒金巷这条寸土寸金的街道上又多了一块地皮的陆霖，转头看到大皇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陆霖突然觉得很不好意思，感觉自己好像框了李辰芳一套酒楼一样——哪怕是听上去已经亏了本的酒楼，但陆霖很自信，在这个世界上，只要饭店在有人能交流的地方，自己就一定能让饭店盈利：毕竟这可是自己的老本行老专业了。 “那么，就这么说定了，”大皇子似乎看透了陆霖的心理，笑了笑：“术业有专攻嘛，你不是说你擅长这个？那就让你帮我做这个就是了，起码我不会再亏钱。不过我个人觉得，你擅长的，应该比你说的要多很多……” “——停停停。打住。你知道的，我不怎么想谈这个话题，就因为你这个原因，被你的父皇陛下抓壮丁抓了不是一次两次了……” “能者多劳嘛，哈哈。” 大皇子爽朗地笑出了声，抬头望了望天：“差不多了。我这边先走了。你照顾好我老婆，别让她出事了。娜娜，等会儿你一定要听话！要打也是让阿库格上去打，你做个样子就行，谁知道那蒲涛会不会突然爆发什么的，从来没动过手的人，下手才没轻没重。” “我在北方荒原上，也是可以一个人徒手搏杀饿狼的……” “再多话，不给你吃晚饭。” “……哎呀好啦好啦！” 陆霖笑着，望着这一对似乎天生的情侣在大街上打闹娇嗔，旁边阿库格就有些不乐意了，操着还有些生硬的大陆通用语走上前：“尊敬的大皇子殿下，您这么说，我个人就有一些意见——” “你有意见，可以保留。” “你有意见，我们也不听！” 这一对异口同声地说出了口，然后同时笑出了声。阿库格愣住了，陆霖笑着拍了拍虽然看着凶狠、斗笠下的脸上全是刺青，但其实心地不坏的老人：“就别吃狗粮了，让他俩道个别，我们随便逛逛街，然后时间差不多就准备要行动了。上次你俩不是逛街没有逛好？放心，这次有我在，有什么事，我来负责出面摆平。” “那就提前多谢了。” 阿库格认真地用右拳锤了锤左肩膀，看上去倒是在真心实意地道谢。 “不用这么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不，从你的表情可以看出来，陆公子，你是认真的。我们北方人，清楚谁是真正的朋友。因此，我也要认真地道谢。” 看着较上劲的阿库格，陆霖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停了停，头转向一边：“……不说了。我带你俩去吃好吃的……” 二九七、假戏真做（二） “那，我要吃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唔，这个好吃，我要吃两份……” 听到了陆霖的允诺，娜娜欢呼一声，立刻从阿库格手上抢过钱包，奔向了一旁刚从小巷里推着小车出来，一脸茫然的小摊小贩们。还好娜娜公主除了皮肤稍微黑了一点儿以外，脸上也没有什么油彩纹身，穿上龙落城本地居民的衣服以后、和当地人看上去也没有多大的区别，所以即便跑步速度太快掀翻了斗笠，陆霖和后面的阿库格也只是笑笑，没有太在意。 “喂喂喂你不是刚吃过午饭么？怎么还有肚子吃啊？” 不过看着娜娜一瞬间又抱着，足够陆霖吃三天的各种零食，包括但不限于煎饼果子、麻花、小笼包、酥油饼、栗子糕、粽子、火烧、烧麦、陆霖发明的煎饼小丸子等，眼睛眯成一条缝的娜娜公主抱着如同小山一样高，几乎淹没了脸颊的零食，摇摇晃晃地向着两人走来，两人连忙迎上前接着，就这样还是免不得有点儿零食掉在了地上，顿时惹得女孩子一阵心疼的目光。 “……其实已经有点饱了，但是我觉得，我觉得我还能吃一点儿……” 大概也发现自己这样实在有些不太淑女，娜娜吐了吐舌头，将各种零食点心分给了陆霖和阿库格一半，想了想，又拿回去了一小半。 不管虽然嘴里塞得鼓鼓囊囊、但目光依旧在寻觅新吃食的娜娜，陆霖望向一旁阿库格：“我刚才和大皇子交流过，他说很有意向给你在天凡帝国皇城内谋一个职位——听说你是跟着公主殿下来的，以后就不打算回北方了，那你在北方还有亲属家人么？什么时候接过来？” “是，不打算回去了。谁不知道天凡帝国龙落城好，是个人都想在这里养老啊……再说娜娜公主也是我从小带大的，确实和我亲女儿也没什么区别了。” 阿库格望着前方充满活力的娜娜，笑着摇了摇头：“家里确实还有些人，不过都是远方亲戚，不带来龙落城也无妨，我和他们已经沟通过了。凡是想背井离乡想来龙落城的，我都已经编进了娜娜的卫队和下一批过来的商队里；但是，陆公子你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能很快接受新鲜事情，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离开自己熟悉的环境——” 陆霖点点头：“……不愿意离开对他们来说，所谓的舒适区，就和无论在哪里睡觉、早上总是会有赖床的冲动一样。” “对，就是舒适区。但是分明龙落城要舒适多了，他们也不肯来，我怎么说都不听……只能说他们的想法，还是太固步自封了。他们根本就不相信有这么温暖舒适的房屋，这么宽广精美的街道，以及这么好吃的食物……” 陆霖笑了笑，冲着身旁感慨万千的老人一行礼：“不过还是多谢，白阳氏族里还有你，以及娜娜这样一批开明的人。要不是有你们，到现在我还不知道，这战火能不能结束呢……” “要不是娜娜公主看上了你们的大皇子殿下，我才不会答应，而且跟着你们过来……你真以为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喜欢动弹么……” 老人显然不怎么领陆霖的情，一手将陆霖扶起来，同时微微侧身表示不受这个礼节，然后自顾自地向前走去。陆霖摇摇头，也跟着走在了后面。 “那，我们什么时候过去？还有一个多小时，不过要再多逛一会儿，也没什么问题。” “慢慢地往过走吧……难得有这么一个空闲和机会，我也想好好领略一下，这边天凡帝国的风光呐……” 老人头也不回地慢慢走着，却是从挎着的小包里，拿出了刚才娜娜递给自己的零食，小心翼翼地，像是第一次接触什么新鲜事物一样，将手中的章鱼小丸子凑在眼前，翻来覆去琢磨了小半天，才下定决心一口咬下。 虽然从背后看不到老人的表情，但从下一刻，老人走路都有点飘的姿势来看，显然，章鱼小丸子的味道不错，对于他来说。 这，大概就是一个厨师最幸福的时候了吧—— 陆霖的嘴角也不禁露出了微笑，自己也拿起了章鱼小丸子，尝了一个。嗯，这家的调料口味放得有点重，鱿鱼丝也有些老，不过总体来说还可以，有自己亲手做的六成味道了。 真是美好的一天啊…… …… 距离这边边逛边吃的三人组不远处。 严羽阳望着已经穿好衣服，正做着最后收拾整理工作的殷辰，皱着眉毛，向后退了一步：“这衣服上什么味道？怎么这么难闻……” “是猪血和羊血！谁特么想出来的主意，给衣服上洒这些东西……我自己都快要受不了了，就算是反派，也不会没脑子地穿这种衣服上门吧！” 五大三粗的殷辰使劲地将面罩勒在了脸上，似乎带上面罩以后，呼吸就能变得稍微通畅一些，望了望旁边的三人：“那，现在我们怎么办？准备开搞？” “什么时候开搞不由我们说了算啊，得看陆霖他们什么时候过来……我这身衣服最干净，等会儿我呆门口看着好了。不过现在才两点多不到三点，我记得他们约好的是四点开始，还有一点儿时间。” 斯卡特波洛克抬头望了望店内的挂钟，想了想：“对了，趁此机会，赶快决定一下，等会儿谁去隔壁街道闹事情好了。” 殷辰丧气地走向一旁，坐了下来，自顾自地斟上一碗劣酒：“……反正不是我……” “少喝一点儿，别误事，”严羽阳叮嘱了一句，然后转向了斯卡特波洛克和严羽宁：“大哥，斯卡特，你们两个的意见呢？谁去制造混乱？” 然后三人互相看着，彼此望着对方眼中闪动的光彩，心里都努力地揣测着对方的想法。 去旁边街道闹事，制造混乱，在现在这么一个关口，决定谁去做，其实里面大有文章。 因为去旁边街道闹事，至少要稍微闹起来一点儿，无论放火也好，打架也好，至少要稍微引开一些官兵，并且保证可以吸引官兵一段时间的注意力；但是这样，被官兵发现身份并当场抓住的可能性，其实还是挺大的。 但说什么也比这一边儿的情况稍微安全一点：这边留下的三人，是要劫持并杀掉陆霖的！ 如果说那边被抓住，可能还有一线生机的话，这边杀掉陆霖的三人，就怎么看怎么生机渺茫了。别的例如被官府抓起来治罪，都是最轻的结果，更大的威胁可能来自那个一直抱着布偶的小姑娘以及陆家的那个不知名的伙计——这两人，才是真正的杀神。在北方荒原上看过王二和小雨出手的三人，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虽然严羽阳、斯卡特波洛克和殷辰，这三人有着自己的逃命办法，但现在在自己的大哥严羽宁面前，并不是拿出来的时候。 简单来说，就是这只四人小团体，目前并不团结。 严羽宁自从回到了龙落城、并且和严羽阳等三人联系上，凑到一起后，便毫不犹豫地当上了这只小团体的首领。但是除了杀陆霖这个已经公认了的目标以外，其他的事情，他一点儿都没有向三人说——同样的，三人此行的另一重目的，也没有告诉严羽宁。 也就是说，彼此对彼此，都有着保留，没有完全放开真心。 明明是自己的哥哥，怎么闹到这个地步了…… 但在自己的生命面前，哪怕是自己的亲哥，也得稍微靠边儿站一点。 自己、斯卡特波洛克和殷辰，自己这边三人，可以说是知心知底已经交命了，倘若只有自己这边三人的话，那倒是没有什么问题，随便谁去负责吸引注意力都可以，都已经出生入死这么久了，不可能做出来背叛的事情；但是现在有自己的大哥这么一个不确定因素，让谁单独过去，就变成了一件很微妙的事情。 倘若自己或者斯卡特波洛克过去，那么留在这里的严羽宁，会不会临阵叛变，将自己这边的人卖给陆霖？ 本来这边的人就只剩下三个，事情发生时候，倘若有人叛变，那事情必败无疑。而且严羽阳知道，自己哥哥的天赋，虽然不适合当面作战，但是论起捣乱和背后捅刀子，那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严羽阳可是知道，自己的哥哥，这种事情绝对可以做出来。 但是让严羽宁一个人过去吸引注意力？ 那他会不会直接逃跑，又或者干脆直接找上陆霖，将自己这边三人当做敲门砖、出卖自己这边，和陆霖他们和解？ 所以，无论让谁过去，都是个问题。 除了看上去依然丧气的殷辰以外，其余三人互相打量着，都想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出心里的真实想法。 “时间不多了，尽快做决定吧。那，要么我……” 眼看彼此大眼瞪小眼了半天，也没有得出一个结果，斯卡特波洛克咳嗽了一声，向前走了一步，却被严羽宁拦了下来：“……我去。” “大哥，你去？” 严羽阳稍稍一愣，严羽宁点点头：“这边还是由你们三个人来做好了。你们三人一直配合，我也听说了你们出生入死的经历；倘若我留在这里，和你们强行配合的话，反倒会影响发挥，不如我单独负责这边好了。” “但是大哥，你……” “小弟，你是不是在担心我的安全？” 严羽宁望了严羽阳一眼，目光中关心的温暖神色一闪而过：“不必担心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天赋，还有，我能从西方大陆那么多国家的围剿之下，还可以活着回到龙落城，你就应该明白，我的自保能力，应该是四个人里最强的——所以你们就放心吧。这件事情，我想了想，还是我最适合了，没有之一。” “……好。” 既然严羽宁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其余几人也只能点点头，互相对视了一下。 “没有什么意见，我就先出发了……” 看着屋内的其余三人都默认了，严羽宁站起身：“不过先确定一下，等会儿事情结束之后，我们的汇合地点。无论事成与否，西门城外两公里处，有一个西方大陆帕秋家族的谷仓，我们就在那里碰面。不过无论怎么样，发生了什么事情，最迟也只会在那里等到今天午夜十二点；过了午夜十二点，如果还没有聚集在谷仓，那就默认出了事情，其余人不必在等，可以直接想办法离开。” “明白。” 严羽阳等三人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好，我出发了——我准备去隔壁街道放火，等会儿你们应该就能看到烟雾……放心，我一定会完成我这边工作任务的，接下来，杀死陆霖，就看你们三个的了。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 严羽宁脱下了看上去早就不想穿的脏衣服，重新换上了便装，不回头地挥了挥手，便打开了店门，向外走去，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里。 “你哥哥的话，可信度有几成？” 看着严羽宁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原本看上去丧气无比的殷辰，突然一个箭步跳到了严羽阳面前，脸上哪还有半分醉意！ “……我不知道。” 严羽阳摇摇头。殷辰皱起了眉毛：“你怎么能不知道？那是你亲哥！难道你看不出来他打算干什么？这几天问他他也不说，除了杀陆霖以外，完全就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着咱们，而且……” “就像你说的，他毕竟，是我亲哥……而且一直待我不错。” 严羽阳挥手打断了殷辰的话，长叹一声：“你不用说。人是会变的，这我很清楚，尤其是在面临生死问题的时候……但如果说他打算直接逃跑或者出卖我们，我是不信的。从罪名来说，皇帝陛下恨他甚过恨我们，我们不过想对陆霖动手，他则直接对李令月公主动手了，触犯了皇帝的大忌；要说起来，也是我们出卖他比较合理……而且最关键的是，他刚才也说了，他打算采取的捣乱方法，信号十分明显：如果我们一直没有看到烟雾的话，我们完全可以选择不动手。倘若他想出卖我们的话，不会采取这种方法而且说清楚的。” 斯卡特波洛克在一旁接过话茬：“……不管你哥哥怎么样，杀掉陆霖，还是我们现在最重要的目标——哪怕没有他，我们也杀定了。反正我们现在有逃跑手段，不担心这个问题。” “对。那就这么定了。” 二九八、假戏真做（三） 在双方各怀心思、各自进行着不同的行动时，时间悄然地过去了。 一个多小时以后。 下午3点半，天凡帝国，龙落城，洒金巷。 “嗝……差不多，差不多吃饱也消化好了……我们、我们向那边走吧，感觉已经差不多了……” 娜娜摸着已经有些圆滚滚的肚皮，不好意思地望着后面的两个男人。陆霖揉着已经开始发酸的腿，回头望了望阿库格：“我觉得还是先坐一会儿吧……” “我也是这个意思。先休息一下，然后朝那边走吧。” 阿库格毕竟是个老人，即便年轻时候可能有多厉害，但现在体能渐渐也跟不上了；相比陆霖，他看上去更加疲惫，不知道什么时候买了个拐杖，拄在手里。 看到这样的情况，娜娜连忙打着圆场：“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就坐在那边的奶茶铺，休息一下怎么样？放心！我绝对不会再点吃的！”然后看着身后两人顿时又变了的脸色，娜娜脸上的表情更加丰富多彩了：“我保证绝对什么都不吃！最多……最多喝一点儿奶茶，吃太多口渴了……” 陆霖和阿库格互相对望了一眼，开始用眼神交流。 陆霖：你家的公主这么能吃，你之前知道么？ 阿库格：我也不知道啊，而且知道了当然也不会告诉你们——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反悔，就不娶了？ 陆霖：敢情你们是专门派公主来，前来把我们天凡帝国吃穷的？ 阿库格：这都被你看穿了，等会儿该不会，你们打算假戏真做、陷害公主吧？ 陆霖：糟糕，被发现了…… “你们两个大男人，眉来眼去地在做什么？奶茶来了，一人一杯——” 另一边，觉得服务生服务太慢的娜娜，已经自己端了三杯奶茶上来，一人一杯地放在桌前，正要捧起自己的那杯时，却发现桌前的两个男人，却同时面色稍微有些严肃地望向了旁边的街道。 “怎么了？” “那边，失火了。” 娜娜这才望向了旁边的街道，只见稍远一点儿的地方，隐约可以望见冲天而起的黑烟；街上的行人也纷纷望向了那边的方向，开始交头接耳。 “失火啊，可惜了，肯定有很多好吃的没了……” 智商暂时已经下降到只知道美食的娜娜，这才醒悟过来：“会不会是因为我……李辰芳，之前和我们约好的，在旁边搞出的乱？” “也不是没有可能。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 陆霖努了努嘴，表情严肃。娜娜随着陆霖的目光望去，然后自己也差点惊叫出声： 只见距离那处冲天烟雾稍微远一点儿的地方，竟然腾空而起了，另一处烟柱！ 同一时间，竟然同时燃起了两处火情！ “这，这是怎么回事——” 陆霖蹙起眉毛：“我唯一想到的解释，就是其中一处火情是李辰芳提前安排好的，另一处，则就是碰巧了。不过也太碰巧了一些，什么时候不好，非要赶在我们这时候同时点火……我心里面总有一些忐忑。” “不行的话，今天……就算了？我想蒲涛那边也会很乐意听到这答复……” 娜娜小心翼翼地望着陆霖。陆霖想了想：“按原计划继续。不过稍微快一点儿，演完戏以后，我们也赶快过去救火。小雨，小雨？” 陆霖声音稍微大了一点儿，呼唤了两声。顿时，一个一只手抱着玩偶、另一只手提着丝毫不比刚才娜娜手里吃食少的小女孩，突然出现在了陆霖面前，一言不发，静静地望着陆霖。 “麻烦你去看一下，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找到李辰芳，让他去看一下另一处火情。” “知道了。” 小雨再次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就像从来没出现过般。陆霖这才站起身来，拿起奶茶：“走吧。我们这边戏演完，也立刻过去救火。不耽搁时间了。” “……好。” 看上去娜娜还有些-不情不愿，不过也知道现在孰轻孰重，不再多说，和阿库格一起，跟在了陆霖的后面。 与此同时，一直在陆霖等三人附近的，几个小摊小贩，也同时互相打了个眼色，一边高声叫卖着，一边不引人注意地随着陆霖向前走去。 …… “两处火情……看上去仿佛光明神也站在我们这边，有这两处火灾，附近的巡逻兵，应该都被吸引走了。” 大皇子的店铺门内。 严羽阳望着窗外冲天而起的两处烟柱，笑着摇摇头。斯卡特波洛克也笑出了声：“我记得他们之前在维托里奥餐厅商量的时候提过，打算在一旁吸引注意力，看来就是另外一处火情了。至于你大哥严羽宁，看上去……” 殷辰跟上了后半句话：“也果然按照约定，放了火啊。这下，只能祝愿他成功从巡逻均的手里逃出来，与我们平安汇合了……” “应该问题不大。想想他是怎么从那么多包围当中，平安逃回来的罢。” 三人互相望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光芒。 “他们应该差不多要来了，”严羽阳望了望附近被远处火情吸引的民众们，“等会我准备这么这么做，你们听一下妥不妥当？首先前半截，我们先按照剧情来，假意劫持娜娜公主，然后如此这般这般……” “我觉得妥当！” 另外两人听完严羽阳的计谋以后，嘴角均露出了狞笑。一瞬间房间气温似乎都下降了好几度。 …… 一个小时之后。 “就是前面了，那家饭店……不得不说，其他店都开张了，就这一家店还关着门，难怪生意不好。” 又拐过一条街道拐角，由于要保证一旁负责吸引顾客的“摊贩”们能够跟上自己的行动，即便陆霖刚才说了“赶快行动”，但三人还是花了一个小时，才走到本来可能二十分钟不到就能走到的，约定好的地点。望着前面装饰古旧破烂，和旁边的店面形成鲜明对比，看上去就没有人想进去吃饭的店铺，陆霖不禁摇了摇头。 “毕竟皇子殿下他常年出门在外嘛，可能对这边疏于管理……” 听到陆霖说李辰芳不好的话，娜娜连忙反驳着，阿库格在一旁打趣：“这就开始为他说好话了？还没正式过门呢！” “我……我……” 自从穿上龙落城居民的外套后，娜娜看上去也变得“文静”了许多，想要努力保持着临行之前陆霖交代过的“淑女形象”；听到了阿库格富有北方风情的调侃，脸颊居然红了起来，没有反驳，只是嘟囔了两句。 “他们似乎看到我们了，已经做好准备了。” 陆霖望了望前方，从店面的窗户缝隙中，隐约可以看到店里的三个人影，其中一个身影高大，应该就是蒲涛无误了。三个人都望向了这边的方向，其中一个隐约举起了手，向着这边挥了挥，生怕这边的人看不清楚的样子，还从窗户中伸出手来，冲着这边比着手势。 “哦，就在前面了。等会儿戏都演好点，路过店前面的时候，按照之前约定好的流程，娜娜你先被抓住，然后我再把你替换下来，他们认出我身份，准备对我动杀心什么的，然后你们两人再出手……顺序记住了么？” “没问题！等会儿我会尽量下手轻一点的，我不会把他揍得太惨。” 娜娜活动手腕，看来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阿库格也冲着陆霖点了点头。 “那好，我们……走吧。就是等会儿我要挨一顿揍，稍微有点不爽，拿着伤药的小雨也不在……只希望等会儿蒲涛不要打我打得太狠……” 陆霖嘟囔着，轻轻地活动了一下全身上下，目光示意了一下娜娜，让她首先往前走去。 “不活了！日子不过了！” 正当娜娜小心翼翼地从破旧不堪的店门口走过时，只听得里面一声大叫，然后三个人同时跳了出来，为首的人五大三粗，将娜娜一把抓住，右手锋利的短匕已经抵在了娜娜的喉咙处！ 这蒲涛，什么时候身手这么好了…… “救命呀！” 然而由不得陆霖多想，娜娜已经喊出了声；瞬间，原本跟着陆霖身边，围绕在小摊小贩前面的人们，瞬间围了过来。 很好，一切都按照计划…… “诸位都听好了！今天，我们这日子就不过了！” 戴着面罩的蒲涛，看上去比想象中还要入戏，一手劫持着眼中含泪快要哭出来的娜娜，一手用短匕指指点点着面前的众人：“老子在这条街上，开店开了这么多年，没有一天赚钱的！你们都说，凭什么？凭什么都是在日进斗金的龙落城洒金巷里开店，凭什么你们就能赚钱，老子兄弟三人就天天喝西北风？！！你们说，这日子还能过下去么？” 很不错啊，还为自己的行凶找下了理由，这蒲涛，没想到比想象中会演戏啊。 “你别激动！把刀放下，有话好好说！” 旁边连忙有人上前劝架，然而壮汉的手，似乎勒的比刚才更紧了一些：“你让我放我就放？我给你说，我，我们兄弟三人，今天就没打算活着，从这条街上走出去！反正已经活不下去了，我们今天，非要拉个垫背的！” 蒲涛的声音，在激动之下，显得有些嘶哑。旁边的两个同样蒙着脸的人不住点头，目光凶狠，手上挥舞着从厨房里拿出来的菜刀，不断打量着众人，一股亡命之徒的模样。 “日子过不下去了，也不要拿人家小姑娘动手啊……” “有什么坎儿过不去？” “把刀放下！等会儿，那边的城防军回来，你们三个一个都活不了——” 四周劝解的话语，被蒲涛后面的人蛮横地打断了：“我们今天本来就没有打算活！但是，死之前，能拉这么一个漂亮的女人一起，我们也不算白过这一辈子——” “救命呀！” “你你你别冲动！我们有话好好说——你们不是要钱？要多少钱都可以，我给你们，别伤害她……” 娜娜继续尖叫着，阿库格也入了戏，向前滚爬了两步，声音中也带上了哭腔。 “我们不要钱！我们兄弟三人，天天杀猪杀鸡，还没、没杀过人呢！钱算什么？我们兄弟，不要了！” 为首劫持着娜娜的蒲涛，口中继续叫嚣着，目光环视着四周，气焰极其嚣张；他身后的人也跟着挥舞着刀子，但是陆霖明显地注意到，身后的其中一个挥舞刀子时，刀柄不引人注意地碰了碰前面挟持着娜娜的蒲涛；蒲涛看上去也领会了意思，眼神望向了陆霖这边的方向：“反正今天死定了，我们今天一定要拉一个——” 陆霖知道，这时候该自己出场了，咳嗽一声，向前迈了几步，走出了人群：“放开她。我来代替她。” 顿时，周围传来了一阵小声的惊呼，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自己家里面那些人，在人群中传了开来：“那是，龙落城的陆公子，陆霖！” “他就是陆霖？” “他走出来打算干什么？” 蒲涛依然在演着戏：“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 “我是龙落城的陆霖，你放开她，我来代替她！要说杀的话，我难道不比她有价值？” 陆霖尽量忽视着周围人群中，一个个熟悉的面庞，大义凛然地走上前：“我的身份，你们刚才也听到了，我是龙落城的陆霖，算是小有点名气……” “……我们知道你。我们认识你。你就是那个有钱的陆霖……我们最恨的那种人。” 蒲涛后面的人开口了，语气听上去带着几分杀意。陆霖心中再次赞叹了一句，大皇子找的人确实可以算专业演员，就连这种对富人的仇恨，都表演得淋漓尽致，动作却没有停下来，又向前走了两步：“我总比她有价值吧？放开她！让我来！” “喔？没想到龙落城的陆公子，居然是个爱逞英雄的家伙……” 为首的人，目光中露出几分赞许，向着陆霖挥了挥刀子：“既然你这么喜欢逞英雄，那就由你来替她死好了！你，陆霖，过来！” </br> </br> 二九九、假戏真做（完） “好！换我来，你不要对她怎么样！” 陆霖望向劫持着娜娜的蒲涛，对了个眼神，然后大义凛然地向前走去：“把她放开！我已经按照约定来了，你们，放开她！” “好啊，现在就放开她——你给我过来吧！” 眼看陆霖已经走到触手可及的位置，蒲涛使劲一把将娜娜推进了人群中，尚未等一旁群众反映，已经伸手将陆霖抓到了怀中，左臂死死勒住：“没想到，今天我们三个居然能杀一个龙落城里著名的大人物，真的是赚了！陆霖陆公子，你在自己的豪宅里享受的时候，你可曾想过，其他人还有吃不饱穿不暖的？你可曾想到，今天你会死在这里？” 一边说着，旁边跟在蒲涛后面的人，两三下将陆霖的手绑住了后，重重一记窝心锤，砸在了陆霖的胸前！陆霖一口气没有上来，顿时翻着白眼：“我，那都是我付出了努力换来的，都是我应得的……” “喔？尼群额定，现在有的，都是你应得的么？” 此时此刻，陆霖已经发现，勒住自己的这个人，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首先，计划中并没有让旁边的人过来打自己的举动，顶多是让蒲涛打几下，激起民愤；再其次，这个“蒲涛”，手上的劲，也未免太大了一些！ 陆霖几乎是拼尽全力地挣脱了两下，竟然没有从他的手中挣脱开来！ 虽然陆霖刚才挨了一拳，确实有点使不上力气，但是蒲涛本人原本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自己怎么可能被一个文官制住？ 再怎么说，陆霖也曾经是在西方大陆艾诺利亚帝国，从万军从中杀出来的人，更不用说接下来的时间里，跟着王二修炼训练了那么久，就连王二也已经点过头认可了陆霖的进步，至少现在，正常人陆霖应当一对二没有什么问题了。 但此时，陆霖就是被这个“蒲涛”死死制住，没有一点儿办法，动弹不得！ 而且贴身了以后陆霖也发现，虽然制住自己的这个人也很健壮，和蒲涛身材一样，但距离近了，贴身看，依然还是可以发现不少差别。 至少，蒲涛身上不会有这么一股一股的腱子肉，明显经过长时间锻炼才会有的肌肉块—— 如果不是蒲涛，那么，他们是谁？ “没想到啊，平常这条街上都没有什么人的，今天居然回来这么多人，真是让人有点出乎意外啊。不过对我们来说，那当然是人越多越好了，多一个人就多一分见证！” 蒲涛使劲勒着陆霖，绕着圈环视着周围，似乎对于现在围观的民众议论纷纷的神色十分满意，不住点头。陆霖由于脖颈被勒住，说不出来话，只能拼命用眼神冲着娜娜和阿库格使眼色；但是很明显，无论阿库格还是娜娜，权当陆霖在和这边的三人在演戏，而且自己也正沉浸在戏中，虽然脸上依然表露着惊慌的神色，但丝毫没有上前营救的想法，只是不住叫喊着“住手”，看来非要按照剧本之前所写的那样，非得等陆霖挨上一顿打、然后四周开始起哄叫喊的时候，才肯上场了。 那个时候，自己岂不是已经—— “就让你们看看，陆霖最后的下场，会是什么样！首先，就让你们看看，他的心脏是什么颜色的好了，是不是已经全部发黑——” 不待众人反应，站在“蒲涛”旁边的人，突然拔出匕首，向着被蒲涛制住的陆霖胸口，狠狠刺去！！ 一刀，两刀，三刀！！！ …… 时间稍微向前拨一丁点儿。 “没有发现啊，之前那个蒲涛不是说，一点儿都不想干这件事情的么？没想到演得这么投入，啧啧，我都快当真了……” 从“蒲涛”手中挣脱了的娜娜，一边做出惊魂未定的模样，一边低声对着身边的阿库格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陆公子好像表情不太对劲？” “那应该是，蒲涛为了报复，将他脖子勒得疼吧。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阿库格又喊了两声“放开他”，再次低声对着娜娜说道：“计划中，陆公子不是要先挨一顿打么？等他挨打挨到一半的时候我们再动手。而且我觉得，陆公子应该稍微挣扎一下，然后我们表现出要救人的模样，这样比较真实一些——现在陆公子还被他制着呢，如果我们动手的话，从外人看起来，反倒有害他的嫌疑，所以我们暂且不动。” “但是，我还是觉得，陆公子的模样不太对劲——而且那个人，给我感觉，不像是蒲涛……” 正在此时，“蒲涛”身边的人，突然擎出了尖刀，冲着陆霖的胸口扎去！ 一刀，两刀，三刀！！！ “糟了——” 阿库格不及再多想，甚至连预备演练的、扔掉斗篷的姿势都来不及，拔出腰刀，就向前扑去，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杀人啦——” 旁观的群众，以及群众中隐藏的“员工”们，第一时间都愣在了原地，根本没有预料到事情会这么发展；然而事情却就这么当场发生了，在片刻的发愣之后，立刻反应了过来，纷纷怒吼一声，向前扑去。 然而，对方的动作更快！ “我们反悔了，我们觉得，还是活下来比较靠谱——” 第一时间将胸口插着尖刀的陆霖向前一推，三人同时从身上拿出了一个小包，向着地上一扔！ 顿时，一阵烟雾弥漫，周围立刻什么都看不清楚了，方圆十余米全部笼罩在白烟当中。 “他们是有预备的！他们不是蒲涛！” “快上——” 然而在阵阵咳嗽声以及白烟弥漫当中，没有人可以找到，原本制住陆霖的三人；此时就算他们脱掉衣服、混在人群中，也完全发现不了。 就在此时—— “……想跑？没那么，简单……” 沉重的喘息声从阵阵咳嗽声中传出，旋即便是一阵拳脚打斗声；肩并肩站在一起、以防敌人偷袭的娜娜和阿库格，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立刻毫不犹豫地向前方的白烟中冲去，然后就看到了，陆霖将最壮的那个、之前制着自己的壮汉压在身下，一手将壮汉的双臂交叉扣在胸前，一手死死扼住了壮汉的喉咙！ 而陆霖胸口，依然插着尖刀！ 鲜血不停地从胸口潺潺流出，已经浸湿了陆霖以及壮汉身上的衣服。 “陆霖！你没事吧！！” “我，……还好……快点，和他们说，按照原计划，是你们两人出手，制住了匪徒……” “可是陆公子，你现在……”娜娜的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丝哭腔。 “不然，我……我就白受伤了！快点——我还，死不了……” 就在此时，其他员工也都围了上来，看见自家老板这副模样，均眼中含着泪，但还是坚定地执行了陆霖的命令，放声大喊道： “白阳氏族的人帮忙抓住匪徒啦！” “经历生死搏斗，抓住了一个！” “多亏了白阳氏族的人，有一个匪徒被当场抓获啦！” 早有人将地上伪装成“蒲涛”的壮汉捆起来不提，娜娜和阿库格连忙将陆霖扶着：“陆公子，你，你身上的伤……” “找小雨。她，身上有伤药……另外，还有两个，应该，没有跑远，赶快找……” 似乎是听到了旁边自家员工的呐喊，陆霖虽然疼痛抽出着，脸上还是硬挤出了一丝笑容，然后，头向旁边一歪，昏迷了过去。 “陆公子——” “他只是失血过多昏迷了。赶快找小雨，赶快为他止血疗伤……” 烟雾也渐渐地散去了。原本计划好的，此时此刻应该让娜娜和阿库格接受围观群众感恩的环节，也由于陆霖的重伤，暂时只能作罢；然而娜娜和阿库格，一人关照着受了重伤的陆霖，一人将地上的、用面罩塞住嘴巴呜呜吼着的壮汉绑起来的画面，以及几人身上的血迹，却让这出戏，看上去更加真实了一些——或者说本来就已经变成了假戏真做。 “那就是，北方的蛮族么……” “人家现在叫白阳氏族！我们已经和他们和谈了，不能总是叫他们蛮族！” “这次多亏了他俩，不然肯定抓不住匪徒——” “陆公子没有事情吧？” “看上去还有一丝呼吸，希望能见义勇为逞英雄的他，不会有事情吧……” 听着旁边围观群众的议论，娜娜突然有一些迷茫。 好像，目的是达到了…… 不过为什么会感觉有些无所适从呢？ …… 当陆霖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小房间的床上。窗外天色已经全黑，唯有自己床头柜上点着烛火，照映着不大房间内的景象。 这一次，没想到，假戏真做了啊…… 到底是谁要自己的命？ 陆霖没有急着起来，而是眼睁睁盯着天花板，陷入了沉思。 要说可能性，那当然就是二皇子和之前的齐王爷李祐，这两人来谋害自己的可能性最大了。 但他们，是怎么得知自己这一出计划的？还有，就在大皇子婚庆之前这么关键的时刻，却做出谋害自己这种事情，怎么想都不太对—— “你醒了。” 就在此时，陆霖听到了，来自身边冷淡低沉的声音。看来是发现了，自己眼睛睁开的情况吧。 “嗯……” 陆霖努力从鼻子里哼出了一个音，旋即感觉到自己胸口腰间一阵刺痛，不由得痛苦地呻吟出了声；腰间和胸口的伤口处传来一阵阵熟悉的清凉，记得自己之前，在帮助小露进行考试时受伤，回到家后也涂得是这种顶级的伤药，看来在自己昏迷的时候，众人已经将家里最好的伤药翻了出来，可能最后一点儿都用在了自己身上。 “没有，事情吧。” 身边的灰发女孩，还是一如既往地不怎么会关心人，但语气中的关切之意，也就和她一起相处了这么久的陆霖才能听得出来。 “还好……我想喝水。” 由于腰腹间受伤，没有办法坐起来，于是小姑娘拿着勺子，小心翼翼地，一小勺一小勺地喂着陆霖。 “……以后，说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身边了。” 一边围着陆霖，小雨一边用冷淡而不容置疑的语气说着，口吻并不像是找陆霖商量，而是单方面宣布了这样的结果。 “……那、那可不行，你以后还是要嫁人的……” “……我去叫他们。” 听到了陆霖的回答，小姑娘可以裂金断石的手，轻轻地颤抖了一下，半勺水都洒在了陆霖的脸上；然后若无其事地用毛巾帮陆霖擦干脸后，小雨转身就走，只留下了一个背影。 这姑娘…… 陆霖轻轻摇了摇头，再次盯着天花板，开始沉思。 不过这次沉思并没有维持太久，几分钟不到，门外就传来了阵阵纷乱脚步声。陆霖费力转过头望向门口，正是李辰芳、娜娜、李治东、郝云、艾伦等人，妮可和洛夕在门口望着，眼中也含着泪。 “陆霖，你要知道，你这次活下来，全靠命大！几刀都捅在了侧面，没有伤到脏腑，不然你当场就死定了！” 风风火火快步走进来的大皇子，毫不犹豫地劈头盖脸骂了过来。陆霖只得点头：“我知道……那几个人，是谁？” “……被你抓住的，是殷辰。另外两个，拿刀捅你的是严羽阳，还有旁边一个人，是斯卡特波洛克。” “原来，是他们三个……” 陆霖闭上眼睛。 这下，为什么自己受到袭击，就全部都讲得通了。 这几个人，一直想要自己的命，会对自己下杀手，陆霖丝毫不感到任何意外。 “抓住了么？” “……没有。他们混在人群里跑了，当时情况太乱，我的人也被两处火情吸引了、过来封锁现场的时候有些晚了……” 说到此时，即便是大皇子李辰芳，脸上也露出了些微羞愧的神色。 陆霖了然地点着头：“另一处火情……是他们放的？” “现在还没有调查出来，那个殷辰油盐不进，不过我想应该是他们放的没错……不过无论如何，为了这件事情，害你受这么重的伤，我实在感激不尽，我和娜娜都感觉十分抱歉。” “殷辰呢？” “我知道你肯定有问题要问他，我已经把他带来了，就在外面——我让他进来吧。” 三〇〇、阴霾 “那你，又是怎么活下来的？我们分明已经都看到，他的刀子……你当时，是怎么做到的——” “运气罢了。” 陆霖摆摆手，心思又不由得回到了当初遇险的时候。 当锐利的尖刀刺向自己腹部的那一瞬，生死霎那间，陆霖就感觉，时间陡然放缓了；眼前的一切如同慢放的默片一般，包括蒙着脸向自己逼来、眼神中透露着毫不掩饰的杀气，周围人惊慌的神色，勒住自己的人身上的汗臭味——不得不说臭味还是有点熏天，那一瞬间，陆霖甚至愣了愣神。 下一刻，当刀尖刺到陆霖胸口，冰冷的利刃划破衣服时候，陆霖，动了。 仿佛上一次在西方大陆艾诺利亚帝国遇险时那样，陆霖只感觉，全身上下突然充满了力气，原本用绳子绑在身前的双手，也在一瞬间挣脱了开来；而被“蒲涛”死死制住的身体，也突然如同获得了千钧之力，差之又差的瞬间，向着一旁做出了诡异的扭曲姿势，用双手接住了刀刃的同时，躲开了致命的伤势。 众人看到的鲜血，也主要来自于陆霖的手。用手去夺刀，不能直接向上握，很有可能会将手指直接切断；正确的做法是用双手去想办法夹住，而陆霖就是这么做的，但依然还是被刀尖划破了手腕上的血管，因此鲜血直流，但是实际上却没有那么严重——最后刀子确实也插在了陆霖的身上，但是伤口并没有那么深，只是堪堪入了身体罢了；只是失血确实过多了一些，因此导致的当场昏迷。 “是运气么？” 大皇子怀疑地望着陆霖，但也找不到什么证据来反驳，只是点点头：“总之听说你无大碍就好，如果你在现在的关头出了事——算了不说了，你好好养身体，还有差不多十天左右时间，我希望你能来得及。” 陆霖点点头：“应该两三天就没有问题了——那个我抓住的人在哪里？” “就在外面，我带来了。你要见见他么？” “还是见一下吧。” 虽然还是有些头晕目眩，但陆霖依然还是用包着纱巾的手，扶着床，努力坐了起来；然后，早已准备好的郝云和石头，便带着看上去和蒲涛体型差不多，但脸上尽是凶气的男子走了进来。 “他叫殷辰，我有印象——以前是我的兵，曾经和严羽阳等人混在一起的，”大皇子拍了拍自己以前士兵的肩膀，“记得以前他还立了不少的功劳——但都因为想在铜锁关谋害你，而一笔勾销了。我对他印象还很深刻。” 而被一下下拍着肩膀的后者，嘴里的纱布一经旁边郝云取出，立刻破口大骂：“要杀要剐随你们便！但想让我说出来他们的下落，那是根本不可能！我可是从战场上下来的！根本不怕你们用什么刑！有什么方法都朝我用来，我要皱一皱眉头，不算好汉——” “停停停，你先停一下。” 陆霖虚弱地挥了挥手，从小雨手中接过一杯水，一饮而尽：“你这些话，想来已经构思了半天才想出来的吧？不过一点儿新意都没有，我以前听评书，里面的人都是这么说的，不要问我评书是什么……对了我好像没见过你？我又和你有什么仇什么怨，为什么你非得和他们一起杀我不可？” 陆霖不问还好，一问出口，殷辰的眼眶顿时湿润了：“你还问我和你有什么仇什么怨？那只能说是血海深仇，深仇重怨！本来我在龙落城里，自己的小帮派头领当得好好的，结果——” 于是众人听着殷辰，一五一十地将自己为什么和陆霖结怨，为什么莫名其妙被抓走、然后和严羽阳一起等被发配到边疆死囚营等事情说明白后，望向陆霖的眼神，顿时都不对了。 “这可真是太惨了，所谓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那可不啊！所以你们说，我杀陆霖，对不对？有没有理？” “……确实没问题。换我我也忍不了……” 陆霖挠挠头，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大皇子见陆霖这副模样，摆了摆手，自有小兵将殷辰押下去了：“陆霖你其他都好，就这一点不好——你心太善了。我们刚才都看出来，听了他想要杀你的理由，你竟然有了一点善心……这样是不对的。他是敌人，对待敌人——” “对待敌人要像冬天一般严寒。我比你清楚这一点，我刚才只是在感慨罢了——要说心里有没有对不住他的意思，确实有；他由于我个人的行动，莫名其妙受了牵连，如果我早些知道的话，可能会想办法帮他一下，或者给他一些补偿，但他之前想要杀了我，那就不一样了。对他该怎么处理还是怎么处理，该用刑还是会用刑，顶多可能在他死以后，对他的家人补偿一些——这基本就是我的想法。” 陆霖扶着栏杆，站起身来，摇摇头，示意小雨不用刻意扶着自己，尝试性地走了两步，坐在了一旁的桌子上：“不过看上去，他应该不是那种特别有头脑的家伙。我更担心的是另外两人，严羽阳和斯卡特波洛克——哈，也算是两个‘老朋友’了。抛开一切的成见，我还真的想和他们见一面然后聊聊天的……不过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撬开殷辰的嘴，将他们几人的下落查明。我相信他们一定有后招。这个叫殷辰的家伙，不是说他什么酷刑都忍受得住么？我恰好知道不少酷刑……另外还有今天的事情，我手上这几刀可不能白挨，我还要抓紧时间去敦促一下，我家报社那些人，稿子写得怎么样了……” …… 西门城外两公里。粮仓中。 三个人借着粮仓最顶上小窗口照进来的，一丝不明朗的月光，聚在成堆的，用麻袋装的粮食后面。 “殷辰被抓住了——” “没有想到，那个陆霖，竟然有两把刷子，关键时候竟然挣脱了绳子，还躲开了要害。” “而且到最后，他夺刀的时候，身上瞬间爆发出的力气，比我和殷辰加起来还要大！若非我也是力系天赋的，瞬间激发了天赋，可能连我也会被他抓住……到最后由于现场情况紧迫，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死……” 听着斯卡特波洛克和严羽阳你一言我一语的话语，为首的，蹲坐在一袋玉米上的严羽宁只是点着头：“我清楚了。没有杀掉陆霖，殷辰被抓走，都非常可惜，但是至少也让陆霖先还了一点儿利息，流了些血。就算这次没有杀掉他，以后我们，还有机会。” “可是——” “今天这件事情，至少让我们兄弟俩的心，重新变齐了，不是么？” 严羽阳还想讲话，却被自己的哥哥按住了：“不必多说。你我心里都非常明白清楚。毕竟许久不见，之前你们对我的态度，我都放在眼里，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们已经不是之前的严家——斯卡特波洛克，你一直都跟着我们严家在做事，不是么？那个殷辰不是我们严家的人，也就罢了，回头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救他，倘若救不了也没有办法；但现在，至少我们严家的人心齐了，这就是最大的收获了。” “……哥哥说的也是。” 虽然心里还惦记着殷辰的死活，但看来严羽宁暂时并没有继续提起他的想法，严羽阳也只能作罢；于是只能点了点头，严羽宁继续说道：“我们严家，已经不是之前的严家了。我这次回来也没有其他的什么想法和愿景，和你们一起杀陆霖，算是表达了我的态度，无论成功刺杀陆霖与否，这个确实有一些不确定的因素先不提，但是，至少我们都向彼此表明了，还是想要一起做事的态度——和愿意将后背交给对方的决心。” “哥，你要说什么？” 严羽阳逐渐地皱起眉头，越听越感觉，稍微有些不太对劲。 “都说到这样了，肯定是有事情要告诉你们两个——我一路从西方大陆回来，当然不可能只靠我一个人，还是多亏了贵人相助啊。” 严羽宁笑着从堆放的麻袋上跳了下来，伸手向着旁边，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请允许我向你们两人，介绍两名贵客。” 随着严羽阳的声音，两个男人微笑着，从粮仓里不知道什么地方转了出来。 严羽阳的瞳孔，突然缩小如同针尖般。 一个男子身着一丝不苟，戴着白手套，胸口别着一方大概什么时候都不会取下来用的方巾；另一个男子，则有着一头即便在不明朗的月光下也格外耀眼的金发，脸上洋溢着如同太阳般的笑容。 …… 第二天。 “报纸已经发出去了，今天我们的报纸上用了两个整版内容讲述昨天的事情——陆霖要不是我知道昨天你确实受伤了，我还以为你是在故意找借口偷懒呢。你知不知道洛家小姐和妮可，已经在皇宫忙成了什么样！很多事情只有你知道，她们一点儿都不清楚，现在正焦躁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郝云进到陆霖房间里，看着陆霖正半躺在床上，望着窗外鸣叫的蝉发呆，便气不打一处来地冲到陆霖面前吼着；陆霖则一点儿都不着急地，从枕头旁边抽出一个信封：“等会儿麻烦你去皇城里，将这个信封给他们，这些是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你早就计划好了……早说嘛。” 郝云脸色稍微平静了一些，陆霖则把视线从窗外柳树上趴着的那只蝉身上挪了回来，伸手抚摸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卧在自己身旁的奥利奥，语速不徐不缓：“你这个时间点跑过来，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吧。” “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郝云毫不犹豫：“你昨天安排的酷刑非常有效，昨天当殷辰接受了你的酷刑之后，顿时当场就昏死过去了；为了以防他受太多刺激，昨晚上就没有继续用刑，今天早上等他清醒过来以后，刚把他架到刑讯架上，他就一五一十地全招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避免他说谎，石头正在那里给他继续用刑呢。你要不要去看看？” “好啊。在床上躺了一天了，我也正好下床走走……” 陆霖伸了个懒腰，感觉无论腰上的伤口还是手上的伤势都已经好了很多，便从床上跳了下来，一把抄起喵喵叫的奥利奥，抱在怀里：“走去看一下吧。” “你抱着猫的这幅模样，怎么看怎么像个反派……” 且不管郝云的吐槽，陆霖抱着猫，在院子里拐了两个弯、来到之前和郝云以及艾伦研究酒的地方，现在则作为储物室的地窖门前，就听到地下室里传来一阵歇斯底里，不像人可以发出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我全都招……把我放下来啊哈哈，咳咳咳，哈哈哈哈我要死了，喘不上来气……” “我也真佩服你，可以想出来这么损的酷刑，看上去他也是个好汉，但根本抗不过去……” 郝云在陆霖身边嘟囔着，而早就料到此情此景的陆霖摇了摇头，率先走下了地窖。 地窖中，殷辰呈坐姿被绑在床上，脚上的鞋子被脱掉了，脚底板裸露在外；两只羊不停地在舔舐着殷辰的脚底，旁边的石头一边吃着炊饼，一边极其有耐心地，过一小会儿，就在殷辰的脚底板上重新涂抹一层蜂蜜。 “我全都招，咳咳，哈哈哈，别，将那个山羊牵走……哈哈哈哈……” 看到了陆霖和郝云下来，眼神都已经有些涣散的殷辰，目光中重新燃烧起了光芒，旋即又因为脚底处山羊舌头的又一波进攻而笑得喘不过气来。 “这种方法对付像他这样的硬汉特别有效，另外，人是真的会笑死的，少则半个小时，多则三个小时以上……” 陆霖严肃地望了望旁边忍俊不禁的郝云，走到了殷辰面前，示意石头将山羊牵走：“你说吧。你到底有什么情报，要告诉我们。” 三〇一、商议（上） 两个小时以后。 当郝云和大清早便听到劲爆消息、赶过来的李治东回到陆家大院时候，两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 “城外西门的粮仓里……确实有人呆过的痕迹。而且还不止三个人，痕迹非常明显，至少有五个人在那里呆过……” 李治东接上了郝云的话：“如果我们昨天晚上再逼得稍微紧一点儿，而不是在殷辰昏迷过去以后，便停止了刑讯，那说不定，我们现在已经将严羽阳、严羽宁和斯卡特波洛克他们一网打尽了，以及他们的同伙。现在可以板上钉钉确定，他们是有同伙的，这次事件，不只是像殷辰说的、仅仅只是他们四个人的临时冲动所导致的。” 一直在旁边旁听的石头，闷声闷气地吼道：“俺再去收拾一顿殷辰！他肯定没有交代完！他根本就没有交代想要搞陆公子的同伙——” “……不用了。” 身体依然十分虚弱的陆霖，稍微愣了愣神，然后压了压手：“一般来说，凡是肯交代事情的俘虏，如果想要有保留、当做自己的活命底牌的事情，一开始就会明确提出来，当做自己的筹码；但是你们都看到了，殷辰那副模样，差点将自己上一周找的姘头穿什么颜色内衣都全部说出来了，我觉得，从他那里，应该再找不到什么新的突破点了。” “那你的意思是？” 一直旁听着、皱着眉头一眼不发的艾伦，推着轮椅吱吱呀呀地正面面对上了众人。 “郝云，那边粮仓的情报呢？粮仓究竟是谁的？另外在粮仓的现场，能看出来除了他们三人之外，还有谁去过粮仓么？” 陆霖并没有直接回答艾伦，而是转向了郝云。郝云一脸“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些问题”的表情，立刻回答道：“现场什么都看不出来，能够勉强看出来曾经有五到六个人呆过，已经是极限了。至于城外西门的粮仓，我也第一时间就找到了拥有者，是本地龙落城的一个商贾，但他也是从市场租的这个粮仓、并不算他自己的，租赁市场也有粮仓的钥匙；况且由于这家帕秋家族经营不善，说起来还是由于你，陆霖，你的饭店打压了城里一票原本老牌的饭店，帕秋家族的饭店也在其中；所以那个粮仓里大多数都是发霉变质的粮食，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了，粮仓的大门形同虚设，任何人都可以随便进出——” 陆霖点点头：“也就是说，从这边粮仓的拥有者，也完全查不出来任何情报是吧。” “……是这样的，没有错，确实查不出来什么新的了……” 身为专业的情报搜集者，听到了这样的话，不由得露出了几分惭愧的神色。陆霖却并不在意地摆摆手：“这些都在预料当中。至少我们现在知道了，严羽阳他们，应该还在龙落城没有错了。知道了自己的敌人在哪里，总比不知道他们在哪要好很多，我们接下来……” “那可是要一心取你命的几个人！陆霖你怎么能，摆出这么一幅不小心的表情！陆霖你——” 陆霖刚说出口，旁边几人立刻出声反对。看着几人关心自己的模样，陆霖心里涌上了一股暖意：“放心，我的命硬着呢。我不是和王二学了几招么？瞧，这不就用上了。而且之前是小雨不在我身边，现在小雨已经二十四小时不会离开我十米之内范围了，他们想要再对我动手，应该没什么机会了。反倒是你们，我倒有些担心他们会对你们下手，因此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你们也要格外小心谨慎才行。” “我们哪里都不去，就呆在陆家大院。要去皇城，也肯定会有石头或者王二跟着。” “那就再好不过了……” 陆霖走到一旁的凉亭石桌前，坐了下来。邵氏早就为众人准备好了瓜果点心，至于陆家大院里经常疯跑的小孩子们，和其他好奇的员工，也都清楚现在自家老板正在谈非常重要的事情，只是在远处好奇地打量着，并没有上前来干扰；即便有不谙世事的小孩子，疯跑打闹着，也会被自己的家长一把拉回去，捂住嘴。 “还是好好商量一下吧。目前城里面，想要我命的，应该不在少数；我如果现在死了的话，对很多人都会非常有利，无论是城里例如帕秋家族这样的小家族，被我的饭店侵占了利润空间，又或者我的报纸的竞争对手们，这些都是小的。如果说大的话，那就是二皇子那边的，支持西方大陆的豪门富强了，以李祐为首——” 说到这里的时候，陆霖望了望自己身边坐下的李治东。李治东挥了挥拳头：“不用管我爹！他就是个混账——我前两天才和他正式闹翻了，最近都没有回过家……” “……不能这么说。他毕竟是你的父亲，”陆霖摇摇头，但也没有继续说下去，“我爹现在在哪里我还不知道呢……算了不提这茬，总而言之，现在我的敌人还挺多的，想要一个一个排查，似乎不太现实……” “交给我！我非得给你查出来不可！”郝云声音铿锵有力。 “查出来要多久？而且真的能查出来么？说句不好听的，现在哪怕他们几个人在龙落城里某个犄角旮旯开个饭店，可能我们也要到一个多月之后才发现了，毕竟龙落城这么大，更不用说他们如果躲起来、什么举动都没有的情况下了……在这种事情上面浪费人力物力，不值得。这是个慢功夫，至少我们现在从殷辰那里知道了，严羽阳现在脸上有一道伤疤，这个特征就十分明显；我准备让我的饭店那些员工们，没事干的时候就和客人们聊天，谈起这件事情，一方面还是按照之前的计划进行宣传，宣传北方的白阳氏族在这件事情里的作用，奋不顾身之类的美德，另一方面，就是有意无意地对客人们提起来：你家附近，最近有没有脸上有伤疤的，一看就是当过兵杀过人回来的家伙？如果有的话，那你可就要当心了！” “确实……他们想要藏起来的话，还是陆霖你这样慢慢找，可能性会稍微大一点吧……” 陆霖环顾了一圈四周，顿了顿，声音不徐不缓：“所以，严羽阳他们这几个家伙就先放下来不提。单纯的几个人，引不起来什么波澜，”说到这里时候，陆霖不禁想起了身旁一言不发的小雨、以及在不远处一下下安静扫着院子的王二，摇了摇头，“究竟能够引起波澜的，在现在的层次、可以对我，以及我们，造成打击的，那必须是某一方势力才行。不得不说，一年的时间里，我们已经算是龙落城里不小的一股势力了，比上不足，但比下依然有余；因此我主要担心的是，某个势力接下来对我们的打击报复。” “怎么个打击法？” “就像之前的病猪肉事件一样，差点毁掉了我们的招牌，单纯的病肉，就让我砸出去了数百上千万金币，”陆霖比出一根手指，“我个人认为，接下来，他们的打击，应该会结合大皇子婚礼，这件全天凡帝国重要的大事来下手。我们其他的产业，无论报纸也好，现在的海底捞连锁也好，还是酒制造或者传统的觅香园，经过了上一次的教训以后，我都严控过了品质，尽量保证在自己的环节不出现纰漏，至于唯一可能出纰漏的，那就是和之前一样的生产原料进入环节——” “这件事情我去做。”没待陆霖说完，艾伦点了点头。 “那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不过你肯定还有其他任务；我觉得，单纯从这一件事情上，对我们进行打击，可能性不是太大，因为我们已经吃过这种阴谋的亏了，肯定会有所准备，所以我更倾向于，他们会从其他方面来打击我们——” 所有人望向陆霖：“什么方法？” 在众人的目光当中，陆霖摊了摊手：“我也不知道。” “你这不是消遣人么……” “是不知道啊，”陆霖无辜地眨眨眼，“我只能列出来几个比较大的方面：一是我们在大皇子婚礼上的筵席，也就是我准备要推出的满汉全席，这一点我准备搞成闭环操作，之前准备请苍澜学院的学生作为外援的事情，此时也只能搁置了，顶多请明智家族这样知根知底的、彼此合作十分愉快的，非常相信的人来，其他的人就只能找原因推脱掉了。第二，就是皇帝陛下要办的，‘天下第一料理大赛’，但是我暂时还没想好，他们会怎么利用这次大赛来打击我们：捧出来一个十分强力的厨师，然后利用料理比赛冠军的身份打压我们？未免也太小儿科或者儿戏了……我们就此可以商量一下。第三……” 于是，低沉的商议声在陆家大院中响起，在蝉鸣声中混成了一片。夏日上午的阳光格外明媚，白云飘飘，奥利奥迈着妖娆的猫步从几人身边路过，伸了个懒腰，安静地卧在了一旁的阴影处，再不动弹了。 …… 与此同时。 龙落城内。某一处房屋内。 “这一处地方，暂时就作为你们三人的落脚点了——附近几乎没有陆霖的饭店连锁，你们几人只要稍微小心一点儿，出门的时候再稍微伪装一下，应该问题不大。” 二皇子李辰芳望着稍微有点局促的严羽阳和斯卡特波洛克，笑了笑，摆了摆手，示意几人坐下。而一旁早就坐了下来的严羽宁，自顾自地从干净整洁的房间内，茶几上拿起茶壶，为每个人都倒上了一杯水：“我们就开诚公布吧。二皇子殿下，您特意冒着巨大风险，把我从西方大陆救回来，又帮我联系上了我弟弟，到底想要做什么？之前我一直在问你，你一直在用‘等你见到你弟平安以后再说’当做借口，我想现在，你已经可以说了吧。” “还真是不客气呢——话说你对我，心里还有怨恨？” “……不敢。” 二皇子笑笑，一丝不苟地从兜里掏出方巾，擦了擦严羽宁递来的杯子口后，方才轻轻抿了一口茶水：“有怨恨也是应当的，当时我也没什么办法，父皇陛下逼得紧，不得不把严羽阳你们三人派往北方的边关——话说你们三个，难道还没有发现，自己在征北军里，晋升速度有点过于快了？一般来说，从死囚营敢死队里走出来的，百中无一，更不用说还领上了兵，成为了小队长——” 严羽阳、严羽宁恍然大悟：“多谢二皇子殿下！只是——” “虽然说，征北军是我哥哥李辰芳的兵，但也不代表我在里面就没有人啊——当然只是一些职位不怎么高的家伙了，这也是默许的，我的手下里面，我也知道哪些是他的人，”二皇子不在意地笑笑，“不过我的这些职位不怎么高的人，提携你们，照料一下你们，问题当然也不是太大，至少可以确保你们大概率可以活下来。本来以为你们三个人，可以在征北军里，一步步干上去，这样我哥也不知道，你们仨是我的人，到时候我就有很多事情比较顺利了，可惜——” 李辰轩轻轻叹了口气，不过又笑出了声：“过去都过去了。我也理解，你们对陆霖的恨意，我当然也不能指责什么，况且你们也不知道我的这些安排布置，也就算了。” “不，只要能毁掉陆霖——我们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出来。” 二皇子望向严羽阳，而后者眼睛中透露着坚决的光芒。 “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出来？” “是的。我们现在，一无所有了，说实话，支撑我活下来的目的和原因，就是想要一步步毁掉陆霖现在所有的一切，最后在他最痛苦的时候，再慢慢地一刀刀杀死他——” “然后呢？” 严羽阳愣了愣：“然后？然后我还没想好……” “跟我干吧。” 二皇子向着严羽阳伸出了手，而后者还在发愣：“二皇子殿下，您……” “我的意思很清楚。跟我干吧。我保证，你可以完成你的愿望——还有斯卡特波洛克，你也是。” 严羽阳和斯卡特波洛克呆了呆，然后毫不犹豫地，握住了二皇子戴着白手套的手。 </br> </br> 三〇二、商议（下） “既然决定跟我干了，那么，我可能就有一些事情需要麻烦你，我总不能一天到晚养着你们吃白饭——” “这是当然。” 严羽阳收回了手，听到二皇子平和的话语，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但是我们现在，我和我哥哥，以及斯卡特波洛克，什么都没有了，我严家的情况，我们进城以后就了解过了，甚至给我连一个金币都没有剩下——” “……我弟弟说的，就是我想说的。不知道二皇子殿下看重了我们什么，现在我们三个，已经可以说是一无所有的光棍了，想要帮上您的忙，可能……都有一些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严羽宁按住了严羽阳的肩头，自己却摇着头，自嘲地笑笑。 “一无所有？从某些方面来说，确实是这样，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也不对。至少你们有着对陆霖坚定的恨意，不会被他收买或者左右，而我恰好可以保证，我做的事情，绝对可以打击他——所以你们还有着动力以及决心，和我身边的这位一样。” 一边说着，二皇子一边转头望了望，一直站在二皇子旁边、一言不发的金发男子。金发男子严羽宁没有见过，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些疑惑神色；严羽阳却是见过的，知道他是陆霖之前的朋友爱德华，陆霖的酒当初研发制造过程中，曾是陆霖坚实的队友，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却站在了二皇子李辰轩的身边。 “他叫爱德华，也是我的朋友，过一会儿你们有的是时间，可以好好聊一聊，毕竟以后要一起共事了——不过先说一下，严羽宁你一直想听的，我对你们的安排布置好了。” 随着二皇子的介绍，爱德华保持着和窗外阳光一样灿烂的笑容，冲着屋内的其他三人点头示意。而这边二皇子李辰轩，也没有多浪费时间，先是望向了严羽阳和斯卡特波洛克：“你们在征北军里呆了那么久，从死囚营里，一路杀到了小队长的位置，听说严羽阳你马上就要晋升中队长了？” “……是这样的。本来我的上一级，已经找我私下谈过话——” 严羽阳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二皇子又抿了一口茶：“既然如此，那你和斯卡特波洛克，应该对率领部队有一些心得吧？至少你们肯定学过，并且亲眼见识过，征北军究竟是怎么征战厮杀的，就算还没有做到将军的位置，但至少——” “这一点我并不否认。本来我也做好了，在北方征北军里凭借着军功，衣锦还乡的打算，我从一开始就奔着大队长或者副将这种，率兵的主帅去的，而斯卡特波洛克，则一直混迹在参谋团里，殷辰则凭借着自己的体格，一直拼杀在最前线，磨练着自己的功夫，想要成为万人敌的那种厉害的角色，我们三个人已经商量过了、各自有各自的职责，抱团形成铁三角——” 说道这里时，严羽阳不禁深深叹了口气，大概是因为现在的铁三角缺了一角的原因。二皇子关切地点点头：“……我理解你的心情。我的人已经在打探关于殷辰的消息了，而且埋伏在西门外粮仓附近的人，已经探得，今天早上，陆霖那边的人去过了粮仓——” “殷辰是我们的好兄弟，他一定不会背叛的！除非，他受了非常大的折磨！陆霖……” 听到二皇子带来的消息，严羽阳不禁死死握紧了拳头，牙关格格紧咬。二皇子拍了拍严羽阳的肩头：“……我个人由于在龙落城里，时间比较多，专门研究过陆霖，他本人是个心善的人，说不定你们的兄弟现在还活着呢。要对他有信心。” “……但愿如此吧。但是他……” “先不说他。他的消息，如果我有了新的，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们，言归正传，”二皇子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将话题拐了回来，“我有一只部队，需要你们去带领。你们先在这里呆两天，两天以后出城，我的部队在城外，我需要你们在一周以内，从上到下掌握这支部队——他们对我的忠诚肯定没有问题，唯一的问题，就是可能不会服你们这两个新来的人作为上司了。你们两人，能不能在一周以内，将这支部队彻底收服，做到言传必行？” “没有任何问题。作为将领，如何让自己的手下服从自己，也是将军的必修课——这一点我确实有过研究。而且无论从兵法，还是实战经历来说，我应该不会比您的这支部队要差：至少我肯定，他们应该没有在北方，和蛮族真刀真枪地拼杀过吧。” 听到带兵，严羽阳的眼中冒出了两道精光。 “既然你答应了，那么，这就是你们两人现在的任务。至于一周以后我要你们做什么，到时候再说。” 二皇子李辰轩点了点头，再望向了一旁沉默不语的严羽宁：“我知道你不会带兵，可能从来也没有接触过这方面，因此，有其他的任务交给你。” “……殿下请讲。” 严羽宁的语气稍微有些低沉，大概是因为看到了自己弟弟脸上由于兴奋而通红的伤口，联想到了严羽阳曾经在北方吃过的苦；或许还有一些其他心思，但二皇子并没有给他太多感慨的时间，继续自顾自地讲着：“你一直擅长的，是厨艺方面，以及谋划布局。因此，你这些日子里，就先跟着爱德华。” “跟着他？” 很明显，严羽宁和爱德华同时小小地吃了一惊。 “是的。还是对爱德华稍微做一个介绍吧，不知道龙落城里，现在非常火的一件事情，你们是否知道？可以让没有天赋的人，重新掌握天赋的组织，‘无天赋联盟’，爱德华现在就是这个联盟的盟主。” 听到李辰轩的介绍，严羽阳、严羽宁以及斯卡特波洛克，顿时望向爱德华的眼神就变了。 “准确来说，已经研究到了最后关头，还差临门最后一脚才能突破。目前研究出来的方法，只适用于极少数的几个个体，还没有找到普遍适用的方法；不过应该快研发出来了。” 爱德华倒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似乎对房间内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严羽宁上下打量了一遍，站在二皇子身旁、这个如同太阳一般耀眼的男子，还是狐疑地问出了口：“那么，让我跟着他——是要干什么？” “什么都不用干。” “……嗯？” “什么都不用干的原因，是我还没有想好。” 说到这里的时候，二皇子伸了个懒腰，“也不能纯粹地说什么都不干吧，爱德华他，其实也是一个很善于借势和谋划的人，所以未来一周之内，我会很经常地去找你们两个，商量一些事情——帮我谋划一件事情，就是严羽宁你，和爱德华接下来一周的任务。” 严羽阳出声发问了：“那我和斯卡特波洛克，可不可以知道是什么事情？” “你们当然会知道的——前提是我们完全商量谋划好，确定没有问题了以后，才能告诉你们。我可以告诉你们两人，你们的部队，就是为这件事情准备的，是计划当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当然我更希望你们这只部队用不上最好。真要用到部队的时候，那情况，可能就稍微有点麻烦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二皇子的目光发散着，并没有看房间内的几人，而是落在了窗外。 窗外，龙落城的城墙高高矗立，大大的“李”字旗帜在城楼上飘扬着。一队巡逻的士兵恰好从城墙上经过，迈着整齐的步伐，盔甲在阳光下闪着光芒。 …… “……所以，大概我们就先这样吧。不知道敌人会怎么行动的时候，还是首先以将自己手头的事情做好为主，不能被他们打乱了现在的行动步伐节奏。” 陆霖吃掉了盘子里最后一块点心，一锤定音，为这次讨论下定了结论。众人点头，各自离开不提，唯独李治东留在最后，看着其他几人的背影，嘴角稍微蠕动了几下，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刚才看你就一直没有精神——你留下，是有话想对我说吧。” 陆霖已经做好了准备，望向了李治东。而后者只是点点头，目光并没有看陆霖，而是投到了一旁熟睡着的奥利奥身上，“我在想，如果能像一只猫一样该多好——无忧无虑，天天吃了睡，睡了吃，然后谁惹自己讨厌了、挥起爪子挠两下，这样的生活该有多惬意……” “你知不知道奥利奥以前是一直流浪猫，在来我家之前，瘦得连现在一半体型都没有？” 陆霖的目光也跟着望向了卧在阴影里的肥猫身上，不得不说，小半年没有见奥利奥，原本还算匀称的身材，已经被特别宠猫的邵氏和伍掌柜，彻底喂成了个大胖子。现在的奥利奥，最好的量词是“坨”……一坨奥利奥趴在那里，圆滚滚的模样，如果不知道，还真会以为是个圆球。 “那你们可真是会喂猫……”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陆霖摇着头：“不知道你能不能想象的到，当时奥利奥那幅脏兮兮的模样？身上还有伤，饿到什么都吃——但是现在，它挑剔得只吃新鲜熟肉和点心，连生肉都不吃了，调料味道不对都不肯碰一口的那种。” “陆霖，你的意思是……” “我想要说的事，奥利奥之前不知道受了多少苦，经历了多少折磨，才能活着到我面前。说句知心知底的话吧，我以后的目标，就是过上像奥利奥这样的生活——我已经和皇帝陛下说好了，等下一件事情做完以后，我就从天凡帝国离开。” 李治东表情微变：“你要离开天凡帝国？” “对啊，世界这么大，我想四处去看看……” 陆霖张开双手，做了一个赞美太阳的姿势，“谁想跟着我，我就带上谁，全大陆到处去转一转，观赏一下美景，品尝一下全大陆的美食。然后某一天累了的话，就再次找个地方安居下来，反正现在我的店也不少，说句不客气的话、我每天躺在床上都日进斗金，找个地方定居上三年五载，睡睡懒觉过过悠闲神仙日子，等有精神了再去全大陆乱跑——这就是我心目中的完美生活。” “听上去不错。” 李治东点点头，话锋突然一转：“但是我发现了一点——你说的是下一件事，而不是‘这一件事’，也就是说，你在忙完这件大皇子的婚礼事情之后，还有一件事情要为我那皇帝叔叔做？” “……被你发现了。你们李家人都是怪物么，我就一不小心说漏嘴，立刻就被你抓到把柄了……” 陆霖笑笑，李治东脸上却丝毫没有任何笑意，转过头来，死死盯着陆霖：“皇帝陛下究竟拜托你做了什么事情？现在可不可以告诉我？” “……不能。” “……好，我知道是什么事情了。” 李治东叹息一声，为自己倒上一杯酒，一饮而尽：“陆霖，辛苦你了。” “……辛苦算不上，我随时有可能撂挑子不干——所以别跟我说辛苦这俩字，听上去就头疼。你以为我想干啊……” “好好好，不辛苦不辛苦。那我们来说另外一件事情，刚才人多，不太适合说起来的事情……关于我那个表妹，李令月，你打算怎么办？” “……我们还是说刚才那件事情吧？” “不行！今天你非得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打算对小月公主怎么办——” …… 就在陆霖和李治东在陆家大院争吵的同时。 一辆马车，吱吱呀呀地停在了陆家大院门口。 “姑娘，到了。” 马车车夫回过头，望向马车内唯一一个乘客。乘客有着如同海水，又如同现在初夏天空般湛蓝的头发，听到了马车车夫的声音以后，稍微掀开了一点儿窗帘，向着门口的“陆府”牌匾，以及坐在牌匾下啃着炊饼的石头望去。陆府旁边，是各种各样的小摊小贩，今天也是在阳光下卖力地吆喝着。 “嗯……附近好热闹啊。” 车夫笑了笑：“是啊，这里越来越热闹了，自从陆家的陆公子出了名以后……姑娘不下车么？” “……不了。我就是过来看看，天凡帝国有名气的陆府什么样子——麻烦带我去‘天下第一料理大赛’的复赛地点。” “姑娘，那可要加钱啊——” “钱自然少不了你的。” 于是马车只在陆家大院门前停留了短短一刹那，便再次向着龙落城深处驶去。 </br> </br> 三〇三、蓝发少女（上） “姑娘，到复赛的报名点了，总共三十个铜币——” “给。” 一路上马车内的少女再没有说话，马车车夫有那么一阵，还以为她是在车厢里睡着了；然而偶尔回头的时候，透过门帘的缝隙才看到，蓝发的少女一直坐在那里纹丝不动，目光望着窗外的景色，陷入了沉思。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每当自己路过觅香园或是“海底捞”的分店的时候，少女的目光，都会随着店铺醒目的招牌稍微移动一截距离。 这个姑娘，和陆家肯定有关系—— 陆霖现在这么出名，但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听说过哪个女人和他有什么关系；虽然陆家大院里的妮可、洛夕，或是说小雨，等一个个女孩子都十分漂亮，在龙落城的百姓口中也早已各种消息流传得漫天飞舞，但正式的女人，确实到现在都还没有出现过。 莫不成，马车里坐着的这个，是陆霖私藏起来的小老婆或是未婚妻—— 肯定是！ 要不然陆霖为什么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娶妻生子，这个姑娘分明坐在自己马车到了陆府门口，却只是看了一眼，就让自己离开——肯定是因为她不想麻烦叨扰陆霖，只能背地里和陆霖偷偷见面；说不定是想通过这次的“天下第一料理大赛”夺得了一个名号以后，才会被陆霖光明正大地娶进门！肯定是这样，陆霖现在的身份以及地位，必须要一个配得上他身份的女人才可以，不然为什么她会来参加“天下第一料理大赛”…… 且不管马车车夫如何想歪，这边蓝发的姑娘跳下马车以后，也没有再多说话，只是默不作声地向着一旁的一个小酒店走去。 “那边，那边皇城门前才是报名点——” 马车车夫将思绪收回来，好心地提醒喊了一句。 “我知道。不过我先要找一个住的地方。” “那，祝你一路顺利，成功夺得冠军！我到时候会为你加油的——” “谢谢。” 于是车夫目送着蓝发的姑娘走进了饭店里，自己则摇摇头，自顾自地驾着马车离开了。 …… “小露姐，你怎么这么慢才到——我昨天就到啦！你去哪里啦？为什么不肯带着我？” 蓝发少女一走进酒店门口，一直坐在并没有什么人的大厅里、眼巴巴望着门口的，脸上有几个雀斑的盖文少年便兴奋地迎上前来：“一天时间都只能呆在这里，但又哪里都不敢去，因为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而且我也怕自己一个人出门迷路，龙落城实在是太大了……你有没有尝过龙落城里的章鱼小丸子？听说是陆霖发明的，可好吃了！” “……没事。这两天只是去朋友家转了一圈而已，而且我还没见到，他们都不在家。你去报名了么？” “我还没有呢！我一直等着露露姐姐你回来，我们一起去报名——走吧走吧，我们现在就去！” “你也太着急了吧……” 被叫做“露露姐姐”的蓝发少女，有些无奈而又宠溺的拍了拍少年的脸蛋，“至少先等我把东西放好再说——你帮我订房间了么？” “订好啦！就在二楼左手边第一间，我是第二间；露露姐姐，听说龙落城的洒金巷，晚上可好看了，里面的东西也好吃，房间布置也十分豪华，我们今天晚上就去那里玩好不好？” “不好。” “为什么呀……” 于是就在一个少年的叽叽喳喳吵闹声，以及另一个比他大不了多少，但是耐心回答着后者的问题，真的就像亲生姐姐一样的交谈之中，两人放好了行礼，走到了距离饭店不远的，设在朱雀大街尽头，皇城前广场上的报名处——如果还有印象的话，应当还能记得，这里曾经在之前的丰收庆典上，放过礼花弹，而且巨大的花灯也是从这里燃烧起来的， 前来报名的人并不是很多，不过也零零星星站着有几个人。倒是一旁站着不少看热闹的人，望见陆露和盖文两人走来以后，脸上洋溢着笑容，满怀热情地迎了上来：“两位看着面生，不知是来参加复赛的？还是有其他——” 盖文不疑有他，点点头：“我们俩都是来参加复赛的……” “瞧，我就说这两个肯定是来参加复赛的！别看他俩年纪小，老王，你这次可是看差了眼！” 跑过来迎接的这个中年妇女，脸上挤起的笑容，连眼睛都快挤没了：“不知两位，现在有没有工作？” “啥？”盖文不明所以地瞪大了眼睛。 “就是现在有没有在哪家饭店干活当厨师——不嫌弃的话，来我家饭店？我保证进来至少就是砧板！” 一旁被叫做“老王”的人，连忙冲了上来，一下将肥胖的中年妇女挤到一边去，脸上也洋溢出了笑容，然而笑容没保持两秒钟，就被另一个人一把抓到了一边：“还砧板？你是瞧不起进复赛的人？全天凡帝国或者说全大陆，也就一百个！来我这里就是主厨！说一不二的那种！” “来我家！也是主厨！我家饭店规模比他家的大！” “来我家！我们直接给你一件饭店你当老板，只要每年给我们分红就行——”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推搡着，加入到争抢自己两人的队伍当中，而从小乡村出来、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架势的盖文，此时已经被这样的阵势吓住了：“我我我，我家里还有饭店，这次过来以后可能还是要回家的……” “你家在哪里？”顿时无数双目光盯向了盖文，隐约还听见后面有吩咐伙计的声音：“……估计是不知道哪个村哪个镇的，等他说出口以后，立刻把他家饭店买下来——” “……我们要先去报名，不好意思打扰了。” 但是蓝发的少女却一点儿都没有被眼前的阵势吓着，只是脸上挂着淡然平和的笑容，但却带有一种盖文从来没有见过的、明显常年处于发号施令者身份才会有的气质：“麻烦先让开一下。谢谢了。” “我们就在这里，等你们出来——” 围观的各家饭店老板，已经开始想办法打听陆露和盖文的情报，甚至细心的，已经追进了刚才两人居住的酒店，开始打探消息不提，这边盖文和陆露，却已经走到了报名桌前。 “参加复赛的人总共一百人，现在已经报名了九十八个，还差最后两个就齐了——啊，你们两人是来报名的？” 报名桌后的工作人员，十分客气地递上了报名表，“请在上面填写姓名、家庭住址就行，记得将通过初赛的资格书交给我——” 于是盖文从怀里摸出了珍藏了许久，甚至带着汗的，通过初赛的资格表，交给了工作人员，而另一边陆露已经开始填写报名表了，不由得好奇地凑了前去：“啊，陆露姐姐——原来你的姓是这个鹿啊，我还以为是陆公子的陆……” “是啊。初赛时候，他们登记人员也登记错了，应该是会跑会跳的，这个‘鹿’才对。” 于是陆露，或者说鹿露，微笑着将报名表交了回去，工作人员不禁抬起头来望了一眼：“原来是这个鹿……要不是你说他们登记错了，我还以为，你是龙落城陆家的那个陆露呢。” “不只是你一个人认错过……我已经习惯了。没事的。” 鹿露摆了摆手，好脾气地笑了笑，示意并不要为这种细节上的事情在意。而这边的工作人员，看着两人都交上了报名表，仔细检查了一下以后，和初赛资格表核实了一遍，点点头：“没有问题了。下一步就是复赛。复赛的流程你们应该已经清楚了罢？首先一百个人分成十个会场，进行料理对决，最后每个会场里只选一名优胜者，总共十人进入最终的决赛，并在大皇子殿下婚礼的当天为来宾们制作料理，由当天所有的来宾，为最后的十人进行打分评比，最后决出天下第一的料理冠军。” 盖文顿时兴奋了起来：“那岂不是说，只要能进到最后十人决赛，就能见到大皇子了？” “何止大皇子，就连我们的皇帝陛下，以及神秘的、从来没有在人前露过面的小公主，你们都能见到——” “哇，公主殿下~~~” 不顾陷入了妄想当中，甚至连感叹语调都带上了三个波浪号的盖文，鹿露点点头，然后又从一旁的桌上拿起一张正反面印满了字的纸：“这是什么？” “报纸啊，你们难道不知道？已经由陆公子发明出来很久了……对了，你们来的地方比较偏僻，可能还没有传到你们那里也说不定——” “报纸我听我叔叔说过！镇里面有，但是我们那个小村，还没有见过……就是把天凡帝国发生的新鲜事，对，叫做‘新闻’，总结整理写在上面的东西，然后拿出来卖！” 盖文依然在旁边聒噪着，鹿露拿起了报纸，前后翻看着，最后目光聚焦在了头版的消息上，皱起了眉头。 “啊，这是昨天发生的事情，今天就登了报……据说昨天陆公子和穿了便装的，北方白阳氏族的公主和副族长逛街，结果被歹徒袭击了！那歹徒真的是丧心病狂，钱财都不要，就想杀人！当时就捅了陆公子三刀，多亏了白阳氏族的公主，不愧是北方荒原上长大的女人，勇猛非凡，救下来了陆霖，还抓住了一名匪徒——这位鹿姑娘，你的脸色，怎么有点不太好？” “……没事。大概因为到吃午饭的时候了，肚子饿，有些头晕。” 鹿露勉强地笑了笑，摇摇头：“看来陆霖，在龙落城中所有人的心里，地位已经非常高了，这种事情都能上报纸……” “那可不！现在你看看，大小街道上，他们家的饭店随处可见，而且最为关键的是，他做出的一系列事情，那都是让我们非常服气的！以前发家的那些事迹，土豆炖牛肉料理比赛就不说了，单单就是前些日子，帮着大皇子从北方将蛮族公主娶回家，荒原上‘过七关’，以及五百对三千，大败黑月氏族的正轨军——都已经成了神话一般的人，最主要还没有任何架子，龙落城里的人都经常见他，啥时候你看见，身边跟着一个一直抱着兔子玩偶灰发姑娘的，看上去就和路人甲没啥区别的男人，那就是他了……之前他的事情，都在报纸上刊登过，我讲起来可能不够精彩，你看报纸好了！这个叫葛凛的人写的报纸文章，确实精彩，这一叠报纸都给你，你慢慢看——” “……好。这叠报纸总共多少钱，我给你。” 看着面前的蓝发少女似乎对陆霖的事迹非常感兴趣，这个一看上去就是陆霖的狂热“粉丝”、如同打开了话匣子一般的工作人员，笑着摇摇头：“没事，这叠报纸加起来也不过一个银币，送你好了——权当是交个朋友，能够进决赛的人，都很了不起，若你成了冠军，以后能记着我送过你报纸就行。” “一个银币就一个银币。” 鹿露摇摇头，还是将一个银币拍了出来，放在了桌子上：“还是谢谢你了。我在小地方，都没有听过这些——看上去这个叫陆霖的人很厉害，这些事情，我都没有听过。” “不客气。今天晚上可以在龙落城里好好转一转，全大陆最繁华的地方，你们肯定已经早就听说过了，我尤其推荐朱雀大街和洒金巷——以及陆家开的‘海底捞’连锁店，也一定要去尝一下——” “谢谢。我会考虑的。” 明显鹿露自从听到了昨天的新闻以后，就有些心不在焉，只是点了点头，便抱着一叠报纸，向之前的饭店走去，显然一门心思都在这叠报纸上，想要好好地研究一下。 “露露姐姐，晚上晚上我们去哪里呀……” “再说。” “露露姐姐，你最想吃龙落城的什么小吃——” “什么都行。” “露露姐姐……” 工作人员看着并肩走着的两人背影，回头问向身边的同事：“你不觉得……她和陆公子的，传说中的那个妹妹，有一点儿像？” </br> </br> 三〇四、蓝发少女（下） 时间很快地便到了第二天。 报完名后的鹿露，终于还是忍不住盖文的，在耳边一再的聒噪，最后还是陪着盖文在龙落城里小小地转了一圈，去尝了“海底捞”，也去朱雀大街以及洒金巷里转了一圈。 不知道为什么，盖文敏锐的发现，在路过昨天事发的、直到今天还有不少人在围观的地方，自己的露露姐姐，显然脚步慢了许多，仔细认真看着，甚至就连地上的血迹，都蹲下身来摸了摸，表情有些看不清楚。 不过盖文毕竟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并没有那么多心思。大多数时候，他还是和第一次来到龙落城的“外乡人”一样，被龙落城的繁华的美景，以及各式各样的美食吸引了，兴奋地拉着有些无奈的蓝发少女，东转西转，大有想要一个晚上就把全龙落城每个角落都跑完的冲动——要不是鹿露有些无奈地提醒，明天还要进行复赛，盖文一定会在这座根本没有宵禁、轻易就会让人迷失的城市里，沉沦过一整个晚上。 不过即便这样，两个人还是直到半夜两点才回到酒店。 半夜四点，由于喝了一肚子各种果汁饮料、而有些肚子不舒服的盖文起来去厕所，偶然间发现，鹿露的房间门缝里，油灯的火苗还在闪烁着，偶尔传出了刷刷翻动纸页的声音。 于是到了第二天。 “哎呀呀呀要迟到啦露露姐姐快起床——” 一睁眼发现天已经大亮的盖文，慌乱地跳下床，胡乱套上衣服刚刚冲出自己的门，就看到鹿露已经穿戴整齐地站在了门口：“等你很久了。我们要快点，还有十五分钟到时间。” “十五分钟，大概够了——” 从鹿露手中接过包子，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盖文拉着鹿露一路从二楼跑下来冲出酒店的门，回头这才看到，鹿露的双眼，有着沉重的黑眼圈，在白皙的脸颊上十分显眼。 “露露姐姐……昨晚上没有休息好么？都怪我太任性了，不该那么晚才回来……” “……没关系。以前也经常晚睡。我们走吧，再晚就赶不上了。带身份证明了么？” 于是两人终于赶在最后的时间截止之前，踏着代表开场的钟声，跑进了会场。其他的九十八个过了关的厨师，已经在皇城门口里面，宽大的广场里站定，彼此互相打量着，眼神中自然包含各种复杂情绪；然后，盖文就看到，身边的鹿露不知道什么时候带上了口罩和帽子，将自己彻底包裹在了衣服里面。 “怎么了，露露姐姐？” “咳咳……大概是昨天晚上出去，有点受凉感冒，再加上又熬了夜……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就觉得不太舒服，所以就带上了帽子和口罩……咳咳、现在果然用上了啊……” 听到身边的少女这么说，盖文不禁心里面更加愧疚了，惭愧地低下了头：“都怪我……明明之前从小镇里走的时候，爸爸妈妈都叮嘱过我，来这里一定要听你的，结果我还不听你的话，非得在外面玩……对不起……” “……没关系。” 不知道为什么，盖文总觉得，身边戴上了口罩帽子的女孩，说话的语气有点不太好意思；然而正当盖文胡乱琢磨的时候，在众人前方，响亮的钟声再次响了起来，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原本还有些吵闹的人群，顿时也安静了下来。 “咳咳……大家好，我是陆霖……” 一个黑发的男子，扶着有着一头银发、胳臂下夹着兔子玩偶的小姑娘，步履有些蹒跚地，刚走到所有人最前面的台上，刚刚开了口，台下便顿时传来一阵阵的欢呼声。 “陆霖，陆霖——” “露露姐姐，快看，那就是龙落城的陆公子！在他旁边那个男人那么帅，肯定是‘龙落城第一公子’李治东！” 盖文也情不自禁地，跟着人群沸腾了起来，拉着一旁鹿露的手，兴奋地大呼小叫着；旋即又发现，身边的少女不但没有激动，反倒又弯下了腰，使劲咳嗽了几声，这才清醒过来：“露露姐姐，没事吧……要么我先带你去找医生？” “……没事。刚才只是呛着，咳咳……” 虽然一边说着没事，但是鹿露看上去却完全不像她说的“没事”，不但看上去使劲压抑着咳嗽声、十分痛苦的模样，还使劲拉了拉连着身后衣服的帽子，一头如同海水般湛蓝的头发一点儿都看不见了，又紧了紧口罩，近乎于将全身都包裹了起来，只露着一对眼睛在外面；身体轻微地颤抖着，好像正在害冷。 “来，把我衣服披上——等他讲完，我们就去找医生——” “……嗯。” 且不管这边鹿露感冒害冷，就听得台上的陆霖拍了拍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继续说着：“大概你们也应该知道了，前天下午我出事的消息……今天的报纸上有刊登过。不过不用担心我的伤势，只是一些皮肉伤，就是有些失血过多……因此，本来计划好，从复赛一开始、就给你们当评委裁判的事情，就只能搁下了，我需要好好休息几天。所以，给你们当评委裁判，可能就只有等你们进入最后十人的总决赛了……今天出现在这里，最主要的，就是向你们道歉来的。” “没关系！” “陆公子身体重要——” 台下顿时传来了善意的几声回答。陆霖弯下腰，和盖文身边的鹿露一样，低声咳嗽了几下，方才拱了拱手：“那么，就谢谢各位了……我身体不太好，在这里呆不了太久，本来家里面的人都不想让我来的，等会儿回去又要挨训了……接下来，还是由这次比赛的主要负责人，李治东，来和大家说一下剩下的事情好了……我想你们可能也更喜欢听他说话一些吧，哈哈。” 陆霖又虚弱地咳嗽了两声，笑着摆了摆手，将一旁的李治东拉到了人群最前面后，自己便搀扶着寸步不离自己身边的灰发小女孩，自顾自离开了。然而李治东的上场，在所有台下的厨师当中，再次掀起了一股欢呼！ 不必说，当然是以年轻女性为多数了。 盖文就听到自己身边的，腰身足有自家后院水桶那么粗的女人，使劲摇晃着旁边的闺蜜，用如同小母鸡般的尖叫声喊着：“啊呀呀呀我来参加这个比赛，目的就是为了见‘龙落城第一公子’一面——这下终于见到了——接下来你就算让我死，我也心甘情愿了——” 台上那个，有那么帅么？ 由于从小到大最远去过的地方就是隔壁小镇，并没有见过太多人的盖文摇摇头，心里开始质疑。 至少自己身边的露露姐姐一点儿反应都没有，那肯定就说明，不是多帅了！ 抛去少年心中肯定会有的那么一点儿小妒忌和不服气不提，此时在他身边的鹿露，确实一点儿都没有在乎前方的意思——或者说根本看不清楚她的视线聚焦在哪儿，因为帽子的原因。 “让我说啊……其实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被推上台的李治东耸了耸肩，先是露出了一个比较轻松的笑容，让台下的人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了起来，“大家来这里，无非就是想要夺下冠军，扬名立万罢了，毕竟在咱们天凡帝国，大家都知道的，厨师也是非常尊贵的职业啊。” 点了点头，似乎是要确定自己话语的真实性，李治东继续说道：“不过我更希望，你们在比赛的时候，不要忘了多进行交流，进行学习。厨艺是十分高深的学问，任何一个人，都不敢说可以尽情掌握这世界上所有料理的做法——东西差异，南北差别，食料不同，做法不同，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不同的美食，而这次比赛，我们的添饭帝国官方，最为希望的，就是可以让你们多多进行交流，互相学习，共同促进提高。之前我和陆霖陆公子商量这次比赛的时候，我提出要一个口号，他说了八个字，我觉得十分有道理，就在这里将这次比赛的口号分享给你们，希望你们跟着我一起复读一遍：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台下的几乎所有人，都被李治东富有感染力的叙述感染了，情不自禁地跟着喊出了声。盖文也跟着吼了起来，然后却发现，身边的鹿露，不知怎么，身体摇晃幅度更大了一些。 “怎么了？要不要带你去看医生？看你的情况非常糟——” “……没事。大概还可以……把今天早上撑过去。” 鹿露摇了摇头，这时候盖文才看到，她隐藏在毛呀下的目光，一直跟着离开的陆霖走下了台，直到陆霖消失不见在拐角，方才轻轻而又倔强地摇了摇头。盖文挠了挠耳朵：“我总觉得……你是不是认识那个陆公子啊？自从他上台以后，露露姐姐你的表情就一直不太对劲……” “……喔，有么？” 少女看上去显然没有预料到身旁年轻的少年会这么说，顿了顿，“不是的……陆公子这么有名的厨师，我当然听说过了，见到他本人，心情当然有点激动——但是身体又不太舒服，所以可能看着有点不太对吧，应该是这样。”说完，少女又不放心地重复了一遍：“我刚才看上去很引人注意么？” “也没有太引人注意，人这么多……” 就在两人嘀嘀咕咕的时候，台上的李治东望向台下，眼神中已经逐渐有了激情的人群，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继续开口了：“当然，还是希望你们尽可能地在接下来比赛中，发挥出自己的实力，祝愿你们勇夺冠军。那么接下来进行今天早上的最后一项内容，然后所有人来我旁边的这里进行抽签分组，下午就要进行第一轮比赛了。最后，有请这次比赛的选手代表，明智小百合，代表所有参赛者进行宣誓！” 然后，一个穿着东方大陆沿海边国家民族特色衣着的少女，款款走上了台，双手交叉向台下深鞠一躬。 盖文敏锐地发现，当明智小百合走上台以后，非常明显地，鹿露的身躯又明显地晃了晃，然后头又低了低，好像生怕台上的人注意自己一样。 难不成…… 难不成露露姐姐，其实是欠了陆家和明智家族的钱？！ 所以昨天才那么关心陆霖的情况，甚至还花了一个银币这种巨资买了那么厚一叠的报纸，其实是想要关心和推算陆霖到底会不会死！因为如果陆霖死了，露露姐姐就可以不用还账了！ 但是露露姐姐还欠了明智家族的钱，所以才要参加这次比赛，如果获得优胜的话肯定能获得一笔不少的奖金用来还债；但是由于现在还没有钱来还，所以才把自己全身都包起来，以免现在被他们发现—— 肯定是这样，没有错了！ 想到这里时，盖文望向台上的明智小百合， 要问盖文，在陆霖和自己身旁的露露姐姐更向着谁一些，那自然是身边温柔和蔼可亲、一直照顾自己的鹿露了！ 即便露露姐姐欠了别人钱又如何？ 照样是自己的露露姐姐！ 不过看露露姐姐这么苦恼的模样，欠下的钱应当不少，否则也不需要这样遮掩自己的外貌了。 那么，现在露露姐姐一个人在龙落城里，孤苦无依，能够帮助她的，只有自己了！ 盖文使劲握了握拳头，内心深处，已经下定了决心。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要快一些，实在不行的话，自己也好歹会那么一些厨艺，龙落城里有那么多好吃的饭店，不行的话自己就留下来，哪怕从最低级的扫地洗碗工干起也无妨，只要能帮露露姐姐还钱，吃点苦也行！而且最主要的是，还可以从天下美食最著名的龙落城餐厅里，学到一些厨艺…… “没关系的，姐姐，如果你欠了他们钱，我我我……我帮你一起还！” 年轻的少年只觉得热血沸腾，两步走到鹿露的面前，坚定地说道。 “……你说什么？” </br> </br> 三〇五、友人来（上） “陆霖哥哥，你没问题吧？我哥哥经常在苍澜学院说起来你，还说之前没有下定觉醒，跟着你一起出去历险，是现在想起来最为惭愧可惜的事情……他一直念叨着，倘若当初和你关系再稍微搞好一点儿，像郝云、艾伦一样，跟着你走东闯西，现在说不定也已经有了一番名声和事业了……” 从台上走下来的陆霖并没有走太远，就在皇城里一旁的房间内坐着喝酸梅汤，吃绿豆糕。时间已经来到了六月的中旬，天气也一天比一天要热了；在这种天气之下，冰镇的酸梅汤配上解暑的绿豆糕，正是绝配。陆霖两口将手中的绿豆糕吃完，顺手将桌子上剩下的一整盘绿豆糕都推给了坐在身旁、目光死死聚焦在绿豆糕上的小雨，笑着站起了身：“是明智小百合啊——多半年没见，变漂亮了。” “陆霖哥哥就会欺负人……” 明智小百合脸上浮现起了一丝红晕，低下了头。陆霖望着面前的和服少女，笑了笑：“我可没有说谎，真的变漂亮了——今年多大？” “今年马上就十七岁了……” “哦，和我妹妹一样大。说起来，我家的小露妹妹，我也好久没见了呢……” 眼看陆霖脸上露出了些微惆怅的表情，明智小百合轻轻行了个礼，然后坐在了陆霖桌子对面：“陆霖哥哥不必为她担心。虽然她是我最好的朋友，说句心里话，我也非常思念她，但她一直以来都是一个非常独立的姑娘，当初在学校的时候、她就表现得十分好，我想她在西方大陆留学，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借你吉言。谢谢了。不过我是真的很想她啊……” 两人又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问候话，陆霖便开口问道：“这次苍澜学院里，来参加这个‘天下第一料理大赛’的学生多不多？” “说实话，并没有几个，因为学院里的老师都说了，‘你们要去可以，但是倘若拿不上名次，就别回学院丢人——’听到这样的话，敢来参加比赛的，最后也不过十几个人罢了，不过当然都进了复赛。” “有十几个人？那看来说不定，这次的冠军，就要从苍澜学院的学生们中产生了呢。” “那可不一定，你认识的，吕明远老师，他是这次复赛的评委之一……他还专门给我们这些进入复赛的学生们都说了，给我们的评分标准，要比给其他人的标准要严格很多。这也太过分了吧……” 陆霖望着眼前和服少女一脸不甘心的模样，陪着笑：“是啊，这也太过分了……不过吕明远老师也来了？他现在在哪里？我还挺想见一下他的。” “我一直都在门口站着啊，陆霖，难道你没有发现么？” 原本坐在作为上的陆霖，听到门口的声音，再次站起身来，向着门口悠悠走进来的中年男子行了一礼：“吕明远老师好——” “哈，我还当你不认我这个老师了，”吕明远倒也丝毫不生分地，走了进来，自顾自从小雨的盘子里抢了一块绿豆糕扔进嘴里，在小雨有些不甘的目光中，细细咀嚼了两口，咽下肚，方才坐在了陆霖身边，亲切地拍了拍陆霖的肩膀：“你应该还记得，你，爱德华，艾伦，郝云，以及小王爷李治东——名义上你们还是归在我名下的学生啊。就因为此，今年新招的学生，都没有给我再划名额，我名下虽然有这么多学生，但是根本享受不到当老师的乐趣……” 听到吕明远的话语，陆霖不禁有些惭愧：“……现在，苍澜学院，还保留着我们的编制？我还以为早就把我们几个开除了……” “怎么可能开除你们？” 吕明远一拍桌子，“苍澜学院恨不得把你们几个的画像挂在大门口，在你们的报纸上广为宣传，你们是苍澜学院的学生这一身份——你也不想想你自从离开学院以后，到底干了多少好事！由于你们几个的名气，今年报考苍澜学院的人，比起往年来说，要多了整整一倍，但是全学院的学生都以你们几个为榜样，动不动就申请‘停课试炼’，学院里反倒比平常冷清了不少……” 听着面前中年男子的絮叨，陆霖不禁摇摇头：没有想到，自己的影响，不知不觉也已经波及到了自己的发家之处，苍澜学院里啊。 “总是在外面进行‘停课试炼’可不行。我家是在龙落城里面有底子，而且当时情况比较特殊。” “你能这么说就再好不过了！什么时候你回学院一趟？我和院长说一声，安排一下，你的一场演讲，让你给学生们好好讲一下，在打稳自己基础的前提之后，才能想着有所突破——” 陆霖敏锐地抓到了吕明远话语中的信息，惊喜地问道：“那个老头儿——不对，我说的是学院的院长，他回来了？” “是啊，他上一周才从外面回来，问他去做什么他也不说……” 陆霖回忆起那个脸上满是皱纹，有点老不正经的家伙，不禁感慨万千。 倘若没有他将自己招入学院，那么现在，自己的人生轨迹，可能已经走到了完全不同的另一条路上吧。 会是怎么样呢？ 已经无从可知了。不过千里马遇到伯乐的感激心情，陆霖还是非常充沛的；倘若当时没有院长，在小露的考试上力排众议，将自己和小露同时招入苍澜学院、让整个陆家的身份都提高了一个档次，那么想来，现在自己的生活，肯定不会这么顺风顺水吧…… 当然也没有那么顺风顺水就是了。 “那等到大皇子的婚礼结束吧，婚礼结束之后，我会专门去一趟学院，”陆霖点点头，“不过大皇子婚礼这么重要的事情，院长大人……他不会亲自来参加么？或者当评委？” “他当然会来，不过是以特邀嘉宾的身份，不会当评委。你想想，你是评委，作为你的老师，他如果当评委的话，岂不显得他个人很没有水平……” “哈，说的也是。” 正在这一对师生之间，将酸梅汤当做酒、正“把酒言欢”时，李治东突然急匆匆地冲了进来：“我一直在找你呢，陆霖，现在这么忙，你居然在偷懒——啊，这不是吕明远老师么？老师好啊。” “小王爷殿下好。” 望了一眼自己的这另一个便宜学生，吕明远的神色不禁有点尴尬；然而李治东显然没有关心他，一把拉起来了陆霖：“跟我走，又有一个新的任务要交给你了。” “什么？又有新任务？我还想着趁着现在时间还早，回家睡一觉——啊不，回家好好琢磨一下大皇子殿下婚宴上的布置呢，又有什么事情？” “你这句话如果让后面正忙碌的洛夕和妮可听见，非得把你大卸八块不可……跟我走吧。皇帝陛下刚下的命令，让你帮着我一起，去接待外国使节。” “什么？” 这下轮到陆霖目瞪口呆了，“接待外国使节？那不一直是洛夕的父亲，洛兴做的事情么？什么时候需要我上场了？而且我跟洛兴那老头儿一直不怎么对付，之前还拐走过他闺女，估计一见面就会打起来……我不去我不去！” 不顾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的陆霖，李治东二话不说，拉着陆霖就出了门：“洛兴那家伙不在，由于这几天他家闺女一直住在你家，听说有人老在他面前嚼舌头，气出病了，目前告病在家呢——这不，所以就没了人负责接待外国使节么？刚才皇帝陛下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我寻思了一下，还不都怪你，把你未来的岳父大人之一气出了病，所以不抓你这个壮丁，我抓谁去？而且之前你在北方荒原上，和白阳氏族的人也打过交道，有过和外国使节交往的经验。” “不好意思啊吕老师还有明智小百合，我先走一步——” 回头向着房间内两人道了别，然后陆霖望向李治东：“还有你说清楚，什么叫做未来的岳父大人之一？我……” “就别装蒜了，等到这次大皇子婚礼结束之后，好好备一份礼物，要么上门道歉，要么上门提亲得了，估计那老家伙早就把你当做他女婿了，只是碍着你一直没有当面去过他家、这个面子拉不下来才生气……你也不想想你现在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又不比当年退你婚的时候，你是不知道，在你不在的时候，洛夕和妮可，到底往外扔了多少想要将自家闺女介绍给你的请帖，甚至还有直接抬着花花轿子、想要像洛家一样直接把闺女先安置在你陆家大院再说的豪门，全都被这两个姑娘毫不留情地扔出去了……说不定洛兴那老头儿虽说是告病，心里面正偷着乐呢。” “我……” “你又要说你还没准备好？也对，这边还有个小月公主，到底哪头轻哪头重，先娶谁后娶谁，有你头疼的，”李治东不怀好意地拍了拍陆霖肩头，然后表情正经下来，“不说了，说正事吧。之所以为什么叫你来，帮我一起接待外国使节，是因为都是你的熟人。” “我的……熟人？喂你好歹等一下吧，你还没告诉我，到底是谁啊——” 陆霖指着自己鼻尖发问道。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皇城里，外国使节停留的区域，李治东带着陆霖走到了最大的、也是看上去最华丽的一间房屋门前，一把推开了门：“你看是不是你的熟人？我怎么会骗你？” 看着房间内听到开门声，纷纷站起身来、望向自己这边的两人，陆霖张了张嘴，说不出来话。 还真是熟人…… “我就说，龙落城的小王爷殿下去找谁去了，原来是把他叫来了——本来我还正打算，和你这边见过面、简单交接一下手续，就去私下里找他呢，没想到你却把他拉来了，这下倒是省了我不少功夫。陆公子，你还记得我么？我还想向你拜师学艺呢。这是南宫康叔叔，你应该也记得。” 两人中的年轻男子，笑着冲着陆霖拱拱手。陆霖握起了年轻男子的双手：“怎么会忘记你——见过流云帝国太子，李承颐殿下。也见过南宫康。” “这不是在流云帝国，这里你们是东家，别这么多礼节，”年轻的太子温和地笑笑，“上次一别，又听说你在西方大陆搞出的那些事情，我对你的安危一直非常担心；后来听到你没事以后，一颗心方才放在肚子里。天凡帝国怎么把你这么一个有才的人，尽用在这么危险的事情上？来我流云帝国，我保证在皇城里给你专门建一栋楼，把你一天到晚地供上，只需要你抽空为我讲讲课就好——” “喂，你这是在我们地盘上公然撬墙角啊！” 一旁的李治东可就不愿意了，仗着自己身份，插了句话，撇了撇嘴。李承颐好脾气地笑笑，并没有因为李治东的稍微无礼而感到有什么不悦，“没想到驰名全大陆的‘龙落城第一公子’，居然和陆霖认识，而且看上去关系还不错。陆公子，他是你非常好的朋友么？” 陆霖点点头：“是的。是我的好朋友。” “在这里谈事情，应该不会有其他人偷听吧？” 陆霖望了一眼身边的小雨，心里稍微升起了些许警惕：“你要说什么？放心，不会有人来偷听的……” “那我就开门见山地直说了。” 一旁的南宫康在后面关上了门，李承颐拉着陆霖坐在了桌子上，招呼着李治东和小雨也坐下，伸手为几人亲自倒上了茶：“你们的茶不错——话说，你们已经确定了，你们的下一任皇帝，是大皇子殿下？” “这——” 陆霖和李治东的面色，瞬间都变了。然而李承颐依然保持着温和的笑容，又继续抛出了第二个问题：“还有，其实以我个人来说，最关注的是第二个问题——陆霖，你，是不是坚定不移地支持大皇子登基，坐上那个位置？” 三〇六、友人来（中） “……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打听到这样消息的。但是对于第一个问题，我只能告诉你，无可奉告。” 陆霖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回答的时候，一旁的李治东，已经斩钉截铁地给出了答案。 “这样的回答么？预料之中……” 李承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那算了。本来我还想说，如果你们肯给我一个比较确定的答案，我也会给你们一个情报的——看来我们这一场情报交换，只能告罢了。” “什么情报？” “不能说。不能说。但是，相信我，是非常重要的情报——非常非常重要。” 望着不过半年没见，就像是变了个人一般的流云帝国太子，陆霖脑海飞快地转动着。 有什么情报，可以让一国的太子，在这样的隐秘场合，说出“非常非常重要”的话？ 还有，他为什么要问这样的两个问题？ 一连串线索，犹如一颗颗跳动的珍珠一般，只缺一条主线，将所有珍珠串在一起；陆霖使劲皱起眉头，望向悠悠然笑着、品着茶的流云帝国太子，突然灵机一动：“那我就斗胆先猜一下了。你说的情报，是不是关于天凡帝国二皇子的？” “你、你怎么知道？” 原先故作一副沉着稳重模样的李承颐，以及一旁一言不发的南宫康，两人脸色同时都变了，彼此对望了一眼，然后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李承颐使劲咳嗽了两声：“我……不能说。在你们说出来你们的答案之前，我不能告诉你们。” 李治东声音坚定：“不行的。这种事关下一任皇帝的大事，绝对不能外传——尤其是外传到其他国家的太子耳中。而且再说了，我也不知道……” 但是在说到最后“不知道”的时候，李治东的目光，不由得还是望向了身旁坐着的陆霖一眼。 “看来不是你不愿意说，而是你压根就不知道了，小王爷殿下——但是好像，陆公子，你看上去倒是心里很清楚呢。” 已经恢复平静的李承颐和南宫康，怎么能看不出来两人神色之间的蹊跷，同时望向了陆霖，脸上带上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两位说笑了。你们也知道我的身份，就是一个饭店小老板，不过家里饭店规模还不错罢了，连一官半职都没有，既然小王爷殿下都不知道的消息，我一介草民，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陆霖摇头笑笑，自己也端起了茶杯，一口饮尽。显然李承颐和南宫康，都没有料到陆霖会给出这样的答案，口中无意义地“啊”了几声，方才反应过来：“说的也是，我们两人有些唐突了，陆公子你只是个饭店小老板……确实说起这个有点不太对。那么先抛去身份不提，就以朋友之间平辈论交好了，能不能以朋友的身份告诉我，大皇子和二皇子，哪个继位的可能性比较大？” 刚才还说要把自己请做老师，这下涉及到这样紧要的问题，就突然变成朋友了。 陆霖心中笑了一声，开口回答：“我只是个小老板，我不怎么关心……不过你们的第二个问题，我倒是可以给出答案。我当然是支持大皇子的，毕竟……他一直到现在，都是我家酒水的最主要顾客之一，可以告诉你们这个情报，我陆家生产出来的白酒，一半都是由大皇子买走、供给军方的：作为我的金主，我个人当然一直支持着大皇子了，而且我和他的关系也还……不错。” “当然关系不错了。之前你们在北方荒原上，五百破三千的丰功伟绩，我们也有所耳闻；没想到陆公子你，不禁会酿酒、会做生意，还会带兵打仗啊，哈哈哈……” “两位说笑了。不过是凑巧和运气好罢了……哈哈哈……” 于是桌上除了小雨以外，其他四个人同时笑出了声，开怀大笑着。 真的是，假。 陆霖心里撇撇嘴。 “算了不说这些，既然你问了我两个问题，我这边也刚好有两个问题想要问你：当然，是作为朋友的关系，提的问题。” “陆公子但讲无妨。不过你们只回答了我一个问题，与此相关的，我也只会回答你的两个问题其中之一——你问吧。” “那我就问了。第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想要知道，我们下一任的皇帝的选择？是谁透露给了你们相关的信息？还有，你们之前刚才想要拿出来作交换的情报，到底是什么？” 陆霖盯着李承颐的双眼，毫不犹豫地，张口便问出了一连串问题。 “如果我没有算错的话，陆公子，你这算是三个问题啊——” “不，就是一个问题。因为这一系列问题，说到底都是一件事情。” “那我可以选择不回答么？” “当然可以。那么你们的下一个问题，就必须回答了。” 李承颐的面色突然冷了下去。 陆霖双眼放着光芒。 “你，问吧。” “那好，我的第二个问题就是——之前我拜托你照料的那家饭店，现在的营业情况如何？” 显然李承颐和南宫康，都没有料到，之前气氛铺垫了那么久，都在讲国家大事，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非常私人性质的问题，两人顿时愣在了那里，过了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啊，你说的是——你家的觅香园，在流云帝国的经营情况？” “是啊，不然你还以为我第二个问题想要问什么？” 陆霖挠挠头：“你要知道，我是个饭店老板，我当然要关心我的饭店经营情况到底怎么样了……流云帝国距离我们那里那么远，我生怕我的员工在那边偷奸耍滑，把我的钱和资源随意挥霍，同时败坏我的品牌名声……” “这个你完全不必操心，你们家的饭店，在我们流云帝国里，那用日进斗金来形容都丝毫不为过！” 回过神来以后，李承颐连忙点着头：“关于你们家的饭店，你大可放心！之前一开始，确实有人想要找你们家的饭店麻烦，是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势力，据说当时在城里还闹得挺大；但是还没轮到我出手干预，你家里那个特别漂亮的老板娘就已经自己搞定了，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城里面那些人全部就像忘记了他们要寻仇一般，反而变成了你家觅香园最忠实的拥簇……” 李承颐说到这里时，陆霖当然知道，柳小楼到底用了什么办法；但是秉着看破不说破的原则，陆霖只是轻轻点点头：“……我知道了。那后来呢？现在他们的情况怎么样？” “借着你在东西方大陆搞出的事情，以及本来就十分优秀的口碑，现在你家的觅香园，虽然还没有龙落城这么大的规模，但也俨然要成为我们流云帝国第一大连锁饭店了。我听说，你们要把海底捞也开到我们流云帝国、赚我们流云帝国人的钱？” “太子殿下，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明明是我想要把我们好吃的美食带到你们流云帝国，让流云帝国的人也能品尝到来自天凡帝国的美味佳肴，怎么能说是我赚你们的钱呢……” 经过了陆霖的这么一打岔，原本已经有些冷场的气氛，再次变得活络了起来。几人的表情，也都慢慢放松，互相望了望，除了陆霖看上去和平时一样没什么区别外，其余人，均读出了彼此眼中的含义。 “那么，我和陆公子还有其他事情，就暂时先告退了——等今天晚上若是有空的话，我带你们两人，以及其他国家的使节一起，去龙落城里的朱雀大街和洒金巷转一下——” “那感情是好。洒金巷的美食，我也已经倾慕很久了，不过说老实话，我对即将开到我们流云帝国的海底捞更感兴趣一些……” “海底捞是明天的安排。请太子放心，我们都计划安排好着呢。那么我们先行告退……” 一边拱手道着别，李治东一边将陆霖向门外拉去，陆霖也只得匆忙向含笑望着自己的李承颐以及南宫康道别后，跟在了后面。 “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他们会问这样的问题？” 从李承颐两人的房间里走出来后，陆霖立刻望向了李治东。李治东深深长叹了一声，像是要把心中万千苦恼都叹出来一般：“那可不……本来我想着，你和他是熟人，他说不定会不好意思问这些，没想到他完全……” “毕竟是以后要当皇帝的家伙，这点儿面子，肯定会放下来的。” 陆霖摆摆手，示意不想多说：“先不说他。接下来还要去见谁？我总有预感，今天和你呆一起，准没什么好事情……” “接下来要见的，是来自德意志帝国的使节——” 李治东刚刚说出口，陆霖便向前自顾自走去，扣响了两人面前的房门：“行，你不用说，我知道是谁了。安德利亚斯！安德里亚斯你在么？” 随着叩门声，一个看上去十分古板的年轻男子，如同地球上中世纪骑士小说里走出来人物一般的人打开了门，看见陆霖以后，脸上也是只是露出了些微的笑意：“原来是陆公子。报纸我看到了，得知你平安无事，我心里很高兴。” “我就是奉着皇帝陛下的意思，过来和你打个招呼的——客套话且先免了，我给你说，你如果问起来有关大皇子和二皇子的事情，我立刻扭头就走……” 陆霖一边说着，一边和李治东走进了安德里亚斯的房间。安德里亚斯看上去没有带仆从，只有他一个人；听到陆霖这样的话语，即便看上去如同木头人一般的他，脸上也不禁露出了几分苦笑：“我不打算问，我是打算直截了当告诉你们的……西方大陆现在其他国家，已经基本上暗地里，都和你们的二皇子签订了协约，全力支持你们二皇子登上那个位置。” “哦？” 李治东和陆霖的脸色，顿时也认真了下来。李治东敲了敲桌子：“那你们德意志帝国呢？还有，为什么你要好心告诉我们这个消息？” “我们德意志帝国，如果是支持二皇子的派系当中医院，我还会告诉你们这个消息么？” 安德里亚斯反问一句，自己却先无奈摆摆手：“事实上，我们国内的情况很简单，说起来就是还在纠结。他们老一辈的人都想跟着二皇子混，然而我这边的，年轻一代的人，由于和你接触过，所以更支持你——和你支持的大皇子这边。” 李治东眼光锐利：“但是大皇子支持的是东方大陆，难道你们不会觉得，等到大皇子——我是说有可能——坐上那个位置以后，对你们德意志帝国不利？” “这是老一辈人最主要的借口和理由了。那些老古董，他们还停留在之前全大陆纷争的年代，也不看一下，现在全大陆的整体局势和倾向。共同的敌人，北方的蛮族已经和你们签订了和约，我想接下来，和东方大陆以及西方大陆其他国家签订和约，也应该就是最近的事情。” “说重点，这和你们支持大皇子有什么关系——” “很简单啊，”安德里亚斯望了望窗外，屋檐上已经挂好的各种颜色彩带，“因为白阳氏族的公主，嫁的是大皇子而不是二皇子啊！就算二皇子再支持西方大陆有什么用？支持了这么多年，还不就是现在这幅模样？稍微有点心的人都能看出来，接下来谁先占得和白阳氏族的好感先机，谁就更有优势，无论从外交还是经济贸易上来说都是如此——那群老古董，都还以为蛮族是那种只会生吃人肉喝人血的，未开化的民族，一点儿都没有长远规划——” 听到安德里亚斯的语气慢慢变得激动了起来，陆霖伸出手，按了按安德利亚斯的肩膀：“不要这么激动嘛，我支持你。如果你们德意志帝国想要和白阳氏族做贸易，开辟商路，尤其是你的家族，提前可以和我说一声，我会帮你们提一句的。” “那正是再谢谢不过了！我这次前来你们天凡帝国，最主要的，就是想要你这句保证！” 三〇七、友人来（下） 收获了来自安德里亚斯一大堆有些木讷笨拙的感谢之后，陆霖和李治东从德意志帝国使节的房间内退了出来，彼此都有点哭笑不得。 “被这种以前一看就知道，从来没夸过别人的人赞美，怎么总感觉那么奇怪……” “不过他倒提醒了我，”陆霖正了正神色，“我们是应该先商量一下，然后去和白阳氏族的人打个招呼。无论我针对白阳氏族的宣传是否生效且不提，自从白阳氏族和我们和谈了之后，和白阳氏族的贸易等，肯定是少不了的。白阳氏族现在从私交来说，肯定会卖咱们一个面子，再怎么说把第一批好处先让自己人或者熟人占了再说。小王爷你不经商，可能不知道里面的沟沟道道。比如一批数量有限或者产量有限的原材料，打个比方吧，比如白阳氏族我清楚的，一种每年只在夏天出产的、荒原上独有的小紫花做成的香料，娜娜上次送了我一小包，据说是要一平方公里的小紫花、经过两个月的暴晒和其他过程才能做成，非常昂贵，每年整个白阳氏族也不过只产几公斤，有着特别独特的香气；那么假如，我陆霖把今年的这种香料全部首先包圆了，那么其他想要拿到香料的商人就拿不到——” 李治东点点头：“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确实应该商量一下，但也不能做得太过分……如果真要东方大陆和西方大陆的人发现，所有的好处全让我们天凡帝国或是我们自己人包圆了，那么以后，估计也没人和大皇子的亲家做生意了，这样他们私下里和我说的、想要慢慢和整个大陆搞好关系的想法就全部泡汤了。好处肯定是要拿的，但也要注意不能过分。” “这是当然。” 两人就这一点达成共识以后，同时站在了第三间房屋的门前，李治东停下了脚步：“这间房间我就不进去了。你和小雨两个人去就行，我稍微有些事情，我要先走一步。” “你有什么事情？你才是主使，为什么到了这间房间门前就不进去了……” 陆霖抬头望了望连国家都没有标注、在整个使节院内也是最靠角落，看上去最不引人注意的房屋，心中暗生警惕。李治东拍了拍陆霖肩膀：“你认为我会害你么？怎么可能……就是这间房屋的主人明确说了，他只见你一个，其他人都不见，包括我在内，好像和你有什么专门的话要说，刚好我也落得个清闲……自从昨天开始，安顿完你的事情以后，我所有的时间都忙着接待他们，快把我累死了，向我那皇帝叔叔汇报一下然后回去睡觉……” 一边口中念叨着，李治东便一边已经走远了，只留下陆霖望着面前连门派都没有的房子干瞪眼。 该会是谁……自己在国外认识的那些熟人，还有谁来着…… 陆霖一边想着，一边敲了敲门，却发现门根本没有锁，手上稍微用了点儿力气，门就被推开了；一只大手一把将陆霖拉进了门，左右望了望确定院子里再没有人注意这片角落，方才轻轻地将门关上。 此时的陆霖，已经吃惊地说不出话来： “阿朗索，怎么是你……阿朗索莱因哈特！你怎么来了，你身为一国之君……” “我为什么就不能来？” 身着便装的西方大陆男子，两三把将披在身上的斗篷脱了下来，扔在一旁的桌子上，拿起扇子使劲扇了几下，看来由于天气太热、一直穿着斗篷也让他有点难以忍受，方才望向了陆霖。一头火红色的头发如同火焰一般，即便在没有阳光直射的室内，也十分耀眼。 正是整个大陆“五大料理家族”中，莱因哈特家族最后的族人，目前艾诺利亚帝国的皇帝，阿朗索莱因哈特。 “你你你，你现在国内，难道每天不需要处理国事么？为什么会有空过来？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一直以来，陆霖对这个亦敌亦友、身份含糊不清的阿朗索，心中都抱着一丝忌惮，更多的是敬而远之的态度；此时由于小雨在身边，倒是不怕阿朗索会暴起伤人什么的，但是艾诺利亚帝国的皇帝陛下出现在这里，本身就代表着一种态度问题，陆霖嘴上一边说着，心中已经开始紧张思索。 “我说我过来看一下，送给你的、我们莱因哈特家族的产业，经营状况如何，想必你也不会相信对吧，那我就实话实说了。” 阿朗索和陆霖之间，一向没有什么太多架子，一点儿都不像一国之君的模样，拍了拍桌子示意陆霖和小雨坐下，这才开口：“确实有事情。而且这种事情只能我亲自过来说，如果借其他人之口说出来，稍微泄露了一丝，对你我来说，都是不可承担的损失。” “有……有这么严重么？” 听到阿朗索这么说，陆霖心中就是一凛。阿朗索摇摇头：“当然没这么严重，只是我想要跑出来，找的一个借口罢了……你是不知道，当皇帝到底有多烦人，每天都必须坐在那个位置上一动不动，听着下面数百人念叨过来念叨过去，然后互相扯皮推诿……关键这样的步骤还不能少，你稍微表露出些许不满，别人就会以为你对他们有意见，你要知道，你的一言一行，都会直接地影响到臣子，然后影响到臣子所代表的势力，从而间接地影响到整个国家的百姓生活……真的是，话重了不敢说，轻了说出来也没用；现在我都养成了在那张椅子上坐着，眼睛睁的老大然后发呆的技术……” “……好了好了，不是听你过来发牢骚的，说正事吧。” 陆霖制止了看来受了不少委屈，一看见陆霖就开始大倒苦水的阿朗索，而后者的神色也正了正，一本正经地说着：“我不管，你首先得帮我想个办法，我再和你说正事——这对于我来说才是正事，知道你这家伙鬼主意多，肯定能帮我解决烦恼。倘若没有什么满意的方案，后面的事情我也就不和你说了。” 陆霖无奈：“好吧好吧，这样的问题其实挺简单……既然你都放心大胆地跑出来了，那就说明，现在你们的皇室，就算离了你，也能照样运转是不是？” “是的，他们都是一些很有才华的人，只是有些问题总是无法直接解决，需要我做出裁决——不过我不在的话，这种争论就会变成私下进行而已，该有的争论还是会有的。除此之外，国家其他部分，都可以保持正常的运作……” “这不就得了？只要稍微改一下，你们国家的政体，就可以满足你逍遥自在的愿望了。” “怎么改？改成什么？”阿朗索的眼神发着光。 于是陆霖不得不将地球上英国和一些西方国家现在的政体，保留皇帝称谓的参议院议会制，花了一些口水，向阿朗索解释了清楚。阿朗索点着头：“这样的主意确实不错，只需要保留皇帝的一票否决权，其他事情就任凭他们去闹——好，我都记下了！回去我就这么改革！相比坐在那张椅子上天天发呆，我还真的是羡慕你，想要像你这样开一家饭店——你家隔壁有没有好的门面房，帮我盘一间？等我改革完了，我就跑到龙落城这边来开店。” “在我家饭店旁边开饭店么？我总觉得你一定会亏本……” “嗨，谁想要赚钱啊，有个什么事情干不至于无聊就是了。” 两人又互相说了几句没有营养的话，阿朗索这才神色一正：“那么接下来，就和你说比较认真的话了。刚才你有去过其他几个国家使节的屋子么？” “我去过德意志帝国和东方流云帝国的使节屋子。他们好像过来，都是对天凡帝国下一任皇位十分感兴趣——” “——那是当然。没有人会对一块即将无主的肥肉不感兴趣的。” 阿朗索立刻接上了话语。陆霖微微皱眉：“无主的肥肉？此话怎讲？” “现任天凡帝国的皇帝陛下，是个人才——顶级的那种人才。我这句话没有任何贬义，是纯粹的褒义和赞美：我坐上那张椅子以后，为了可以更好地管理整个艾诺利亚帝国，我曾经花了很长时间，好好研究了一下全大陆各个国家的皇帝，究竟是怎么治国的，想要偷学一些本事；但是当我研究到天凡帝国皇帝陛下这里的时候，我直接跳过了。你知道为什么嘛？” “为……为什么？” “因为天凡帝国的皇帝，李治，他根本就不是个人——” 阿朗索露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当我研究到他时，发现他虽然和很多其他国家的皇帝陛下一样，什么事情都是自己作出决策的，事无巨细；但是其他国家的，一人独掌大权的皇帝，要么会犯错，要么偶尔也会偷个懒，李治却和他们都不一样。我甚至怀疑，李治他，突破了人类的极限，已经变成了一个非人生物，就是为了做好天凡帝国而存在的怪物——你能体会到，我一连研究了他一个月批复的奏章，没有发现哪怕任何一丝问题，此时我心里的震撼程度么？” “……我大概可以理解。不过他这样是不可取的，现在你应该也已经清楚了……” “……是啊。完全就是过劳引起的罪。听说他原来非常胖，现在瘦得连原来体重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阿朗索深叹一声，摇摇头：“当然这些都是题外话了，我就表达一下对他的钦佩而已。不过另一重意思，你也应该可以清楚：我本来就是那种眼光比较高的人，既然我都对李治给出了这样的评价，那么其他国家的人肯定也差不多；然后你就应该猜到了，为什么我刚才说，天凡帝国是‘即将无主的肥肉’——” “你就别打哑谜了。直接说不行么？非要卖个关子。” “……好吧，”被鄙视了的阿朗索稍微有些意兴阑珊，“我的意思就是，无论你们的大皇子还是二皇子，都肯定达不到李治的高度，但是等到你们的李治退位以后，那这整个帝国，以后该何去何从？” 听到这样的话，李治东不禁沉默了下来。陆霖没心没肺地吃着点心，过了一会儿，李治东才反驳道：“并不是每个人一生下来都会当皇帝的……我相信无论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只要坐在那个位置上，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练，肯定也能成为合格的皇帝——” “那么只能但愿如此了。” 阿朗索点点头：“不知道德意志那小子给你们说了没有，西方大陆的国家，大部分都是支持你们的二皇子的，不过我还是站在你们这边。其他的不说，就陆霖这份人情，确定了我一定不会倒戈到对面去。” “那真是多谢了。” “谢谈不上，做到我这个地位，肯定更多考虑的是国家层次的利益——” 阿朗索敲着桌子，将桌子敲得邦邦直响，“我总是觉得，你们的二皇子不太靠谱，格局太小，而且西方大陆那些其他国家之间也是乱七八糟散沙一片，我不觉得你们的二皇子，有可以将他们笼络到一起的能力。现在仅仅都是看着天凡帝国这块肥肉，想要咬一口，但是许多人一起张嘴，这块肥肉肯定最后只能掉地上谁都吃不到，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们都想不通……” 阿朗索叹着气，但是接下来的话，却让陆霖和李治东同时一惊，面色霎时大变！ “最后，说一下只有我亲自过来，才能保证原模原样地告诉你们的，交给其他任何人来复述我都不放心的消息好了。这个消息非常重要，我只说一遍——” 说到这里时候，阿朗索示意陆霖和李治东耳朵凑过来，在两人耳边，低声说道： “西方大陆最近新成立了一只联军，当询问我要不要加入的时候，我拒绝了。因为，这只联军的部署位置，是你们天凡帝国的国境线旁边。” 三〇八、紧锣密鼓的准备 从阿朗索的屋子里出来后，陆霖和李治东，依然沉浸在之前阿朗索所带来的震惊消息当中无法自拔，两人互相望着彼此，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恐慌神情。 “该怎么办？难道说，要打仗了么——” “明明才和蛮族议和，为什么突然，西方大陆的联军……” “不行。我要立刻将这个消息告诉我那皇帝叔叔去。事不宜迟，我现在过去，陆霖这个消息你千万别和其他人说。” 陆霖撇撇嘴：“我当然不会多嘴。不过我也要回去启动我的预案了……我早就做好了一套，如果天凡帝国临近爆发战争的预案，简单来说就是想办法逃跑……” “你先别跑。我觉得刚才阿朗索话中有话，说不定还有一些转机和机会。我想到一个主意，不过要先和大皇子殿下以及皇帝商量一下才行……” 陆霖表情认真：“放心，不到万不得已，谁会想逃跑？我还挺喜欢这地方的，如果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请告诉我。” “那是当然。你先回去吧，有事情我立刻去通知你——” 于是，本来还想抽空去看一下，关于婚宴那边洛夕和妮可准备情况的陆霖，也顿时没有了心思，拉着小雨的手，一起向皇城大门走去。路上难免遇见一些参加复赛的考生，看见陆霖以后均兴致勃勃地打了招呼，陆霖当然也不会扫他们的兴致，均微笑地予以回应，然而内心深处依然无法平静。 总觉得什么地方有些不对…… 为什么看着这些年轻人，心里总是特别慌张？ 一瞬间，一个蓝发的身影从陆霖脑海中掠过。 陆霖呆在原地。 旋即，拔腿便向皇城门口快步跑去。 “怎、怎么了？陆霖你……” “我要去找王二。去找郝云。要快，不然就来不及了——” 陆霖面色铁青，只是快步踏上了备在皇城门口的马车，坐在车夫的位置上，使劲一鞭子抽在马背上，炸出响亮声响；骏马吃痛，一声长鸣，冲上了宽敞的朱雀大道。 “让一下，有急事，麻烦让一下——” 一路大吼着，丝毫不在意会引起多少人注意，陆霖近乎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陆家大院，然后迅速冲到了郝云面前：“告诉我，你在阿美利加帝国有情报网么？有能立刻联系上的人么？快点告诉我！” “别急，出了什么事——” 原本还想盘问一下的郝云，看到陆霖的表情，再没有多问，只是点点头：“……我猜到了。我这就立刻安排人手，去把小露接回来。” “大概要多久？” “我有专门的情报通道，给你用最紧急的方式发，大约明天那里的人就会接到消息，最快后天我们就可以收到小露是否平安的信息。然后用最快的方式将她接回天凡帝国，大约——一周以后。这是最快的了。一周以后，小露就能回来。” “一周以后么……” 陆霖痛苦地揪着头发，“就没有更快一些的方法方式么？一周以后，刚好就是大皇子的婚礼开始……” “所以刚好接她回来，品尝一下你的那个‘满汉全席’啊。” 郝云露出微笑：“虽然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还是希望，你能够先平复下来心情。之前那么多道坎都过去了，我相信这次，小露也肯定会没有事的——” “西方大陆各国，在天凡帝国边境集合了联军。” “……你你你你说什么？！” 这下轮到郝云不镇定了，大声地叫了出来，顿时吸引了门外邵氏和伍掌柜的注意：“怎么了？陆公子，别和郝公子吵架啊，什么事都好商量……” “没事，我们没吵架，就是听到一些商业上的消息，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陆霖先冲着外面喊了一句，安定下来了外面两人后，方才扶着桌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口中念叨着：“……如果小露有事情，我……我要整个西方大陆来陪葬……” “别，陆霖，你先别激动……事情可能还没到那么糟糕的地步，小露她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学生，就算怎么样、也只是会在学校里学习，应该不会被卷到战火里……” “难道你就不质疑，我让整个西方大陆陪葬这句话，只是胡说八道么？” 陆霖又停了好半天，方才舒缓过来，摇着头，自嘲地笑了笑，似乎为刚才自己失去理智的模样而感到无奈和可笑。 “我可没觉得你会开玩笑……而且我觉得，你是真的会做出来那种事的人。” 郝云十分认真地转向陆霖，一字一句地说着。 “喔？是这样么？那我真是感觉非常荣幸了。下次这样的时候你劝劝我，我感觉一遇到这种事情，我就特别容易不理智——” “怎么劝你？我自己都被你吓了一跳，”郝云见陆霖已经没有了事，自顾自地走到桌前拿起笔，一边在纸上写着看不懂的曲里拐弯符号，一边回答着，“那么你打算怎么办？逃跑么？要么把家搬到东方大陆去？我在天凡帝国受了你这么多照顾，到了东方大陆，那就真的算是我的地盘了，到时候也其实挺好办的，而且现在不已经有了柳小楼他们么？重新开张也不是多麻烦的事情……” “李治东进皇城，去和皇帝陛下谈去了。” 陆霖答非所问地回了一句。郝云点点头：“原来你是想等一等啊，也行，想来也不急这么一会儿时间。你是不是应该——” “刚才听邵阿姨说，你们在吵架，让我赶紧过来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了？很少见你们这么激动。” 正在此时，门口传来了吱吱呀呀的轮椅轱辘声，然后就看见，两只金属手臂将门推开了，依然穿着女孩子衣服、戴着金色假发的艾伦坐在轮椅上走了进来。郝云一拍手：“你来得刚好，陆霖，把事情也和他说一下好了。” “嗯，本来也打算去找艾伦，咱们一起商量一下的。” 于是艾伦听完了陆霖的话后，一只手轻轻揉搓着脸上的伤疤，目光失去焦距地望着窗外。陆霖和郝云都知道，这是艾伦自从手上以后，习惯性的思考动作，所以并没有打扰，只是安静等待着。 “……确实有转机，而且还非常明显。阿朗索的话语里已经提示过了，只不过这种事情他不能光明正大地说出来就是了……” 又过了一会儿，艾伦的目光焦距方才收了回来，认真地点了点头。 “直接说吧，就别卖关子了。” “很简单，阿朗索之前不是说过，西方大陆各国之间并不和睦么？这就是天凡帝国最好的机会。只需要稍微在联军当中挑起一点儿波澜，那么还没等到联军对天凡帝国发动战争，他自己就会先分崩离析……很简单的道理就是了。” “说得简单，那要怎么挑起波澜？” “当然很简单了，只需要让白阳氏族稍微做出一点儿想要打西方大陆的模样，不就完了？这是最简单的方案，只要态度稍微凶狠一些，联军肯定就各回各家了。” “诶，听上去似乎很可行……” 陆霖和郝云互相望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 “算了，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回皇城里，和他们说你的计划——郝云，我妹妹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郝云将写好的纸条，用蜡封装在了竹筒里，嘴里唿哨一声，招来了一只信鸽，小心翼翼地将竹筒绑在信鸽的腿上后，伸手放飞了信鸽，“这件事情包在我身上。后天，我就给你答复。” “那就多谢了。” 陆霖望着蓝天中，向着西方越飞越远的信鸽，心中默默叹息一声。 但愿一切都平安无事，但愿所有的灾祸，都不会发生和出现。 然后陆霖连休息都没有多休息片刻，立刻便再次踏上了去皇城的道路。 …… 陆霖这边再次向着皇城出发且不提。 另一边，已经彻底改头换面、重新打扮一番，就连亲娘站在面前估计也认不出来的严羽宁，正一脸茫然地，跟在了爱德华的身边，随着七拐八绕的马车，来到了龙落城最偏僻的一处角落里。 “我们……这是要干什么？” 看着爱德华跳下了马车，率先走进了院子，严羽宁不禁还是开口问道。然而前者只是比出了一根手指：“嘘——别说话。你先看着。” “看？看什么？” 虽然严羽宁依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跟在了爱德华身后，走进了院内。院子从外面看上去破旧不堪，但走过了前院以后，后院景象，瞬间不一样了。 无数穿着统一的男子，正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在聚集讨论着什么，在他们面前，有的摆着一些书卷，有的则摆着一些木制的模型；看到两人走进院子里，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同时转过身看着两人，将右手举在了耳边，异口同声地吼道：“见过两位大人！” “这是……” “这是我的班底。好不容易拼了半年，也就稍微凑出来了这么一点儿人，大概一百来号吧，忠诚度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以后也是你的手下，必须得省着点用啊。” 爱德华摇着头，似乎由于自己的班底实在不怎么够看而叹息着，但脸上还是露出了自豪的表情。严羽宁诧异：“也是我的手下？爱德华，你也未免太相信我了，你就不担心……” “不担心。” 爱德华的回答简单明了，“他们对我的忠诚度，绝对没有任何问题。你用任何办法，都不会让他们有其他什么想法。既然二皇子吩咐你跟着我干，那么你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多问题吧？接下来你要做的事情，和你弟弟差不多，就是先熟悉一下环境，尽快和他们融合在一起。” “我这边当然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 听到了爱德华的话，严羽宁心中不禁顿生好奇之意，走到了几个正在讨论的人身边，随手拿起几根木头和绳子拼装起的模型：“他们是在做什么？我完全看不出来……哎呀，不好意思，手上劲稍微大了一点儿，弄散了……” “大人不必自责，本来这也只是第四版失败的方案，我们正准备组装第五版。” 还未等爱德华回答，严羽宁身边、身着制服的男子已经将严羽宁手上散落的木棍和绳索都接了过来，三下五除二地，重新组装成了一个新的小玩意，放在了桌子上；严羽宁这才看到，桌子上已经有了一截用土堆成的土墙。 “这是……” “啊，他们在研究，该制作成什么样的机械，才能攻破龙落城的城墙。” 爱德华无所谓地挥了挥手，严羽宁顿时大惊：“攻破龙落城的城墙？那可是高达十数米，几米宽的，全大陆第一的城墙——” “是啊，我也知道非常难，所以他们才在慢慢研究嘛；估计这次用不上，顶多攻破一下城门就不错了。” “那这边，捣鼓瓶瓶罐罐的……” “他们在研究，什么样的毒药，才会同时满足无色无味、而且一小瓶就能毒死数千上万人。” “这……那、那边那些呢？”严羽宁手颤抖着，指向了另一边的几个人，“他们手里面没什么东西，应该不会……” “不，他们在研究，怎么样才能最快而且最方便地蛊惑民众，好像是通过自己的音系天赋等实行催眠——你没发现他们附近没有什么人么？我建议你离他们远一些，不然莫名其妙被催眠了，缓过来也得半天时间。” 现在，严羽宁看着一个院子的人，目光和表情已经和原先完全不一样了：“原来你在做这些事情……但是恕我直言，我觉得，这些东西，可能短时间内很难研究出来，而且研究出来也不一定可以立刻投入实际当中……” “我知道。” 爱德华点点头：“不过一切总要有开始才行。事实上，院子里这些人，只要有一两个短时间之内研究出来成果，我就十分满足了。” “那我的工作和职责——” “你的工作和职责，就是管理他们，尽可能满足他们的需求，同时验收他们的成果。我希望在这几天时间之内，至少可以有一到两样的新玩意，可以立刻投入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当中，另外就是参与接下来我和二皇子的讨论——不要问我接下来的事情是什么，过些日子，你就知道了。” 三〇九、王二的离开（上） “所以，你们最后想出来的，是这个办法？” 皇城内。 好像比前两天又消瘦了一些，虽然脸上还有神，但是身上已经一点肉都看不见的天凡帝国皇帝陛下李治，若有所思地和龙落城第一公子李治东一起，望着桌前坐着的陆霖，陷入了思考当中。 “对。只需要白阳氏族对西方各国稍微施加一点压力，我想我们担心的问题，或许便能迎刃而解——至少也可以让他们投鼠忌器，短时间之内不敢有什么行动；如果能够直接让他们联军分崩离析，那自然最好不过。” 李治东敲敲桌子：“我有一个问题。这件事情即便我们答应了，白阳氏族也不一定会答应，因为我私下来和阿库格谈过，白阳氏族和我们和谈是第一步，接下来就要陆续和临边的其他国家进行和谈，开展往来的贸易生意。倘若现在贸然和西方大陆他们搞得关系紧张的话，很有可能会影响——” “……不。” 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在思索的李治，终于开口，语气中透着深深的疲惫：“我有不同的想法。” “请陛下明示。” “我认为，现在北方氏族和我们已经和谈了，所以其他国家，难免会以为北方被我们打怕打弱了，倘若此时露出些许强势的态度，我个人认为……反倒会帮助他们，在接下来的和谈当中，取得更加有利的地位。” “陛下英明！” 李治东和陆霖，同时表露出心悦诚服的姿态，拜服了下去。 “你俩就别做出这副模样了……咳咳，我还不信，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两个会想不出来……就算想让我表现一下，故意让我开心，也不要做得这么明显……” “不不不，我们是真的没想到！皇帝陛下，你看我们诚挚的眼神——” 李治瘦削的面庞上，露出一丝无奈苦笑：“到底有没有骗我，我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就叫阿库格去吧。我和他好好谈一下。” “遵命。” 李治东行了个礼，便退下了，顿时偌大的大殿中，只剩下陆霖和李治两个人。由于谈的事情比较机密，就连一直陪在皇帝身边的那些医官，也被清退了下去，陆霖也正打算告退，却看到皇帝陛下冲着自己招了招手，陆霖心中暗暗道了声苦，却还是无奈地走上了前。 “……前几天的事情，是为了白阳氏族吧？……辛苦你了。” 李治想了想，停了一下，方才断断续续说出了口。陆霖知道，李治说的是之前自己受伤的事情，便回复道：“陛下过奖了，没什么辛苦的……本来已经安排好了人，临时出现那样的事情，也很出乎我意料之外。” “好了，陆霖你也知道，我现在状态实在说不了什么话……就直接进入主题好了。” 听到陆霖的谦让之词后，李治看上去显然并不打算多闲聊，而是直接了当地望向了陆霖。陆霖稍微有些意外，但还是下意识接上了话：“陛下请明示。我不知道，陛下所谓的主题是……” “……听说，你曾经给我的闺女，当过一段时间的老师，而且还处得不错？” 陆霖身体轻微摇晃了两下，然后如同没事人一般点点头：“是，是有这么一回事情。” “怪不得，怪不得……” 李治轻轻点了两下头，然后又发了一会呆；正当陆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甚至以为李治已经坐那里睡着了的时候，突然，坐在皇位上的人，再次开口了： “你说，我把小月嫁给你，你意下如何？” “哈？” 陆霖当场就愣住了。 …… “所以你到底和皇帝谈了什么，为什么回来以后，就见你一直心绪好像不太好的模样……” 一直守在门口等着陆霖回来的艾伦，看见陆霖脸上明显有一层阴霾，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了出来。陆霖摆摆手：“别说了，说起来就是不愉快。我和咱们皇帝吵了一架。” “吵了一架？” 艾伦挠挠头，“我寻思着，你和皇帝商量的事情，应该……应该也吵不起来吧？到底为了什么？” “算了不说了，你就知道是比较麻烦的事情就行……先不说这个，我就是回来和你打声招呼，家里这边没什么其他事情吧？没有其他事情，我又得出门了。” “去哪？” “去散散心！最近的事情太多太烦躁，我心情有点不太英明神武……” 艾伦很容易便理解了陆霖所用的莫名其妙形容词，点点头：“那你去散散心吧。稍微休息一下也好，我知道你原本从东方、西方、北方跑回来，本来就想休息一下的，但是却卷进了这么一大堆事情当中……如果不知道去哪里，我推荐你回皇城。” 陆霖顿时就不乐意了：“回皇城干什么？我现在大多数的烦恼，都是来自于那个地方——” “我推荐你去当一会儿参赛的裁判。现在能进入全天凡帝国前一百名的，做出来的菜肴应当味道都还不错，权当去品尝一下美食，勉励一下后辈——你觉得如何？” “这个主意不错。我现在就去。” 陆霖点点头，正要再次跳上马车时，却被一旁另外一个人拉住了：“如果不着急的话，能不能，和我聊一会儿？” “什么事情？” 看着反常地，主动找上自己的王二，陆霖心中隐隐约约有一些不详的预感。王二摇摇头：“不是什么大事情，但也不算太小……我准备走了。” “你，准备走了？！” 陆霖叫出了声：“如果这件事情还不大，那么什么事情才算大？你要去哪里？一去不复返么？还是打算怎么办？你先说清楚！” “……所以我这不就来找你说了嘛。” 王二望着同样露出惊骇表情，说不出话的艾伦，只是不停地摇着头：“……慢慢说吧。艾伦，你应该不介意，我和陆霖稍微私谈一小会儿——” “嗯。我懂的。王二，你如果有什么想不开的，也可以来找我。” 艾伦顿时会意，摇着轮椅，吱吱呀呀地走了。陆霖从柜子里掏出来了两瓶酒，使劲顿在了桌子上：“我总感觉今天你表情不太对劲——来，喝酒就对了。” “……嗯。” 王二也没有推辞，连酒碗都没有用，提起了一瓶酒，咕嘟咕嘟地一口灌了半瓶，抹了一把嘴，这才抬起头来：“之前，我应当和你说过，我有些事情想不通——” “那么现在想通了？” “嗯。” 王二重重点了点头，又一口气将剩下的半瓶酒也都灌了下肚，足足可以放翻一个壮汉的烈酒下去，也不过只是摇晃了一下。陆霖可不敢像他那样，两口将整瓶“茅台”灌下去，只敢给自己倒了半碗，小小抿了一口，这才反应过来：“你，你想通了？” “嗯，完全想通了。……之前，自己做出的错误决定，总要由自己来承担后果。一味地逃避，终究没有一个尽头，我不打算逃避了。” “什么事情？我……我可以帮上忙么？” “……不用你帮忙。” 王二使劲摇了摇头，嘴里喘出了一口酒气：“你想听个故事么？” 陆霖小声嘀咕：“通常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都是开启了某种支线任务的表示，但是你又不让我帮忙——” “啰嗦什么，你听，还是不听？不听我就准备走了。” “当然要听了。” “那好。” 王二自顾自地从陆霖手边拿过陆霖的酒瓶，再次给自己倒满一碗，这次并没有一口气喝完，只是喝了一小口，停了停，方才继续说道：“从前，有一个小国家，在流云帝国与北方荒原的交界处。这个小国家叫尚国，你肯定没听过……大陆上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个小国家，由于太接近北方荒原了，无论距离天凡帝国，还是流云帝国，或者大陆其他势力，都非常的遥远，因此不怎么有名气。” 陆霖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这个国家的人？” “这不废话。当然是。别插话，听我讲。有你问问题的时候。” 王二顿了顿，又拿起了酒碗：“当时有一个父母双亡、放牛为生的牧童，在北方荒原上以放牛为生，突然有一天啊，他就遇见了，尚国的公主出行。那真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公主啊，明媚的午后，骑在马上，一身红色的长裙，当真是回媚一笑百媚生……直到现在，她也很漂亮，不过还是当初见她第一面的时候最为漂亮了，任何人看见都会立刻喜欢上的那种……” 看上去王二似乎有点酒劲上头，一边讲述着，一边眯起了眼睛，似是在回忆。陆霖似乎猜到了些什么，但是又不敢说出口，只是点了点头，等待着王二的下文。然而王二明显来了酒兴，使劲拍了拍陆霖的肩膀：“陆霖，你说，假如你是那个穷放牛的，突然对第一次遇见的公主一见钟情，你会怎么做？” “我……我大概会想办法，首先学会一门技能，变得比较厉害一点儿，或者想办法进入这个小国的宫廷、成为一名臣子，你不是说了，国家很小，应该成为某方面的能臣也不难吧，这样让自己距离她稍微近一些，再慢慢与她接触，想办法和她认识并且取得联系……” “很不错的主意。” 王二点点头：“假如我当时有你一半聪明就好了，这样循序渐进，或许就没有后面的那些事情……当然也就没有现在的我了。你知道那个放牛童，当年是怎么做的么？” “怎……怎么做的？” “你知道么？那个放牛童没有天赋，所以他一开始想当官，别人不要；于是当年啊，那个放牛童就在想，如果自己变得非常非常厉害，整个北方荒原上没有人能够打过自己，一定就可以守护自己心里最为美丽的公主了。于是放牛童就开始每天放牛的时候，和牛角力，拼力气，接下来就是故意惹牛生气，和生气的牛进行角力，一开始被一头牛都会顶得两天下不来地，再后来可以一个人扛过一头牛了，接下来就是两头，三头，到后来，自家的几百头牛，见到这个笨小子就躲，有多远躲多远的那种……” 陆霖没有说话，只是坐在那里想象，一望无际的荒原上，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一个人在牛群中，抓着牛角使劲搏斗，全身上下脏兮兮、可能还有血迹，但却依然不肯放弃，一遍又一遍从肮脏的泥土或者牛粪堆里爬出来的场面。 到底该有怎么样的毅力，才能让一个没有天赋的少年，一直坚持下去？ 陆霖完全不敢想象，一个正常人，到底该努力到什么地步，才能靠徒手放倒一头牛，接下来是两头、三头；陆霖自忖，正常人可能努力一辈子都做不到放倒一头牛这种举动，更不用说到后面几百头牛都躲着他跑的地步了。 “……然后呢？” 陆霖见王二半天不继续，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然后……然后那个放牛小子，发现就算自己养的几百头牛，一起上都打不过自己以后，就觉得自己还挺厉害了，就跑到尚国的军队里，想要随便谋取一个官位，想着以自己现在的能耐，应该……稍微能谋一个小位置了，哪怕是小队长之类的官位，只要和北方蛮族打仗，凭着自己还不错的身手，应该总能建功立业，成为英雄，到时候回来就可以光明正大向国王提亲了。顺便说一句，尚国和蛮族那边黑月氏族是相邻的，这么说，你应该懂了……两国之间的战争，从来就没有停过。” “然后呢？” “然后？然后小放牛的发现，他想得稍微有点天真。” 王二自嘲地笑笑，又喝了一口酒，“这种小地方，最讲究的就是人情世故，当官当兵的都是世代传下来的岗位，一个萝卜一个坑那种；作为一个小放牛的，想要挤进这种小地方的权利圈，那可谓是困难无比。所以征兵的一听说小放牛想当军官，立刻就给他布置了一个任务：单枪匹马，去把尚国附近，荒野上所有的狼，全部都猎杀回来，一头都不能剩。” 三一〇、王二的离开（中） “一个人猎杀荒野上所有的野狼？那该有多少匹狼啊？而且那个人还没有圈定范围——这不明摆着欺负人么？” 当听到王二这么说的时候，陆霖不由得叫出了声。王二点点头：“你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当然很明白地便想通了这一点，但是当时的那个牧牛童不知道啊。他自以为自己可以打败自己放牧的所有牛，就天真的以为，一个人猎杀荒原上所有的狼，应当也不是太困难的事情，于是就欣喜地答应了下来。” “……然后呢？” 陆霖不由得被王二的讲述吸引了，下意识地跟着问了一句。 “然后，就是两年时间过去了。两年之后，当那个士兵，以及在场所有人都忘了、曾经还有给牧牛童，立下过这么一个誓言的时候，那个牧牛童，伤痕累累地出现在了兵营面前，背后背着一个大麻袋。当门口的士兵想要将这个乞丐一般的年轻男子赶跑时，却看到，牧牛童‘哗啦’一声解开了口袋，顿时背后偌大的、足足有一人大的袋子中，白花花的东西全部滚落在了地上。” “那、那是什么？” “是尖牙。放牛童找不到怎么证明自己杀掉了那么多头狼的证据，就采用了最笨拙的方法：每杀一头狼，都把狼尸的左右一对尖牙拔下来装在袋子里，两年下来，整整装了一千零一对狼牙——这个数字放牛童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你知不知道为什么牧牛童身上会有那么多的伤？” “不知道。” “因为啊……狼和牛不一样。你和一群只会食草的牛搏斗，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北方荒原上的恶狼搏斗，是完全不一样的。” 陆霖摇摇头，完完全全不知道怎么接下面的话，停了停：“……然后呢？看到狼牙，那个之前征兵的，应该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不不不，事情总是不那么顺利，”王二摇头笑笑，再次喝光了碗中酒，“事实是，当初答应他的那个征兵小队长，两年过后，已经升官调走了，现在尚国的兵营里，并没有人记得曾经那个人许下过的诺言。” “这……” 陆霖大惊：“那岂不是说，放牛童这两年时间，完全白忙了？” “也不算白忙吧，虽然上一任的长官离开了，但是接替他的这一任，却是个好人。在问清楚小放牛童为什么扛着这么一大袋狼牙的原因之后，非常大方地将狼牙都收下，并且将小放牛童收进了军营，将狼牙全部当做军功报了上去。猎杀野狼，本来就是尚国的士兵任务之一，新任的长官非常良心地只将四分之三的狼牙功劳划分到了自己名下，剩下的四分之一功劳，全部都划在了牧牛童头上——从此以后，牧牛童不再是牧牛童了，而是尚国兵营里的一名小队长。” “……总体来说，也算是搭成了目标吧。至少进了兵营，以牧牛童——不，小队长的能力，我想应该很快就能够在兵营里谋取不错的位置，逐步上升吧？” 王二点点头：“是这样的，没有错。之前杀过狼，再杀人的时候，也就没那么困难了，小队长的晋升非常顺利，很快就晋升到了副将的位置——再向上的将军位置，那就必须是尚国的皇室亲属了。就这样，小队长——或者说小副将，终于在这一年的年末，皇室的聚会上，重新见到了他朝思夜想的公主。这一年，公主正好十九岁，到了尚国正式的谈婚论嫁年龄。” 说到这里时，王二再次停了下来，脸上流露出一副陆霖从来没见过的，幸福的笑容，似是在回忆。陆霖并不想打断这一幕美好，稍微有点手足无措的时候，王二终于从自己的回忆里稍微走出来了一点儿，再次开口了：“……虽然两年没有见，但十分明显，她变得比两年前的十七岁更加漂亮了。自从她出现在筵席上后，便立刻成为了在座所有人的目光焦点；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拒绝回避她的美貌，所有人都在那一瞬间，被她美丽的外表迷上了——包括已经成为副将的小放牛童在内。而就在宴席上，当时尚国的皇帝陛下宣布了，要为自己的这么一个宝贝公主，寻觅合适的对象。” “那么……” “嘛呢接下来的事情，就非常明显了。当时，首先因为许久未见，稍微有些意乱情迷，心中冲动不能自已，其次又因为喝了一点儿酒，当时的小副将，当尚国的皇帝刚刚宣布完，要为小公主选择夫婿时，便立刻站了出来，站在了大厅所有人的面前。” “就……就这么站出来了？一点儿铺垫都没有？那岂不要糟……” “……是啊。但是当时小副将哪能顾得上这些，心里面就一个念头：她是我的，命中注定，我一定要娶到她；由于她站在前方，小副将什么都忘了，只是当着惊呆了的所有人的面，结结巴巴地，将自己这两年多以来，对她的思念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虽然知道后面的结果肯定不如意，但陆霖还是情不自禁地追问了：“那、那公主和皇帝答应了没有？” “……皇帝一开始，是想让人把小副将拖下去的，但被之前保荐小副将的，第二任那个征兵官员拦下来了。由于自从将小副将招进军队以后，小副将的升迁速度，以及获得的军功，都是由他来登记的，一笔笔他都十分有数，知道小副将是个非常难得的人才，当然可能也有每一笔军功他都要克扣一笔算在自己头上、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的原因吧；征兵官员拦下了想要将小副将拖出去乱棍打死的皇帝，然后将小副将这一段时间以来的军功，一件件地，当着尚国文武百官所有人的面，都讲述了出来——具体有哪些军功就不再多说了，你只要知道，小副将能够在多半年时间里，从默默无闻的小队长，一直升到可能有些人一辈子都升不到的副将位置，他的双手沾满了血腥，甚至将整个黑月氏族都杀得伤筋动骨，原先比白阳氏族强盛的黑月氏族，就是被他一个人杀得孱弱了下去，你就知道，这多半年时间小副将都在做什么了。” 陆霖眼睛瞪大，哑口无言。王二却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当时小副将的眼中和心里，只有公主殿下，在他的眼里，黑月氏族那些人，根本就不算人……继续说故事吧。当尚国文武百官听到了小副将的战功以后，第一反应并不是祝贺或是什么的，而是开始质疑——一个人怎么能够做到，之前尚国军队总共加起来五年时间的军功都比不上的地步？所有人都开始怀疑；然而在征兵官员信誓旦旦的言语之下，皇帝陛下终于还是给了小副将一个机会：只要他能一拳将尚国首都的城墙打穿，那么皇帝就会相信他。” “尚国首都的……城墙？比起龙落城的城墙又如何？” “比龙落城的城墙稍微薄一点矮一点吧，因为要拦住蛮族，还是修建得挺不错，十米左右高，五六米厚，勉强可以供三四个人并排走吧，我记得十分清楚。” 王二十分确信地点了点头，然后不待陆霖发问，继续讲述着：“然后，在所有人怀疑的目光当中——毕竟以正常人的体质来判断，再加上在座都是老油条、自然能看出来小副将身上一点儿天赋都没有——小副将带着所有人，走到了尚国首都的城墙墙边，接着一拳打了过去。” 说到这里，王二稍微停了停，似乎是在吊人胃口。。陆霖不禁心痒难耐：“一拳下去……城墙被打穿了？” “不。城墙没有被打穿。” “那……” “准确来说，是一整面城墙，绵延几公里的，五六米厚、十余米高的，青砖砌成的城墙，当时就被打垮了。这一拳，倾尽了小副将近乎所有的力气。” “一拳……砸烂……一面城墙……” 陆霖再次呆在了原地。王二摇摇头，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笑容：“即便是经过数百头牛、一千零一只饿狼和不知道多少条人命堆出来的，小副将的强健身躯，这一拳下去，也脱了力气，在众人看怪物的眼神中，摇摇晃晃地倒在了地上。” “但是他一拳打垮了城墙，那么尚国的皇帝陛下，应该答应了他的提亲请求吧！我要是皇帝的话，见到这种猛人牛人，一个人顶一只军队的家伙，肯定是第一时间有什么好东西赏什么，有什么官位封什么，有什么闺女嫁什么，总之就是想方设法地将他留在自己国家——等等，我有一个疑问，你先讲。” 王二抬起头，望向陆霖：“你先问吧。” “就是……一拳打垮一整面城墙，这种旷世的举动，就算在尚国这种小地方，也很快就会流传到全大陆吧？为什么无人知晓？” 王二长叹一口气：“……问得好。不过这个问题我不打算回答，等会儿我的故事里，就有答案。” “那好，你继续讲……没酒了，我去再拿两瓶。” “好。” 王二接过陆霖再次递上的酒壶，重新为自己面前空了的酒碗倒上了酒，却不忙着喝，长叹一声：“……就像你说的，当时尚国文武百官、包括皇帝陛下在内，同时被小副将这么一手吓到了，皇帝陛下立刻当场就答应了小副将的求婚。但是……” “但是？” 王二再次长叹一声：“……但是问题来了。皇帝陛下答应了，并不代表漂亮非凡的小公主，她本人也答应了。” “也就是说……公主并没有答应？” “是的。当时小副将昏了过去，昏迷之前，似乎听到了公主在和皇帝争吵；再次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以后，就看见公主站在自己床边，十分冷淡地望着自己，然后开口说话了。那句话，小副将直到现在都还记得。” “她……她说了什么？难道不是拒绝的话么？” “不，和你想的不一样。” 王二苦涩地笑了笑，端起酒碗，使劲喝了三口，将酒碗“砰”地一声顿在桌子上：“她并没有拒绝，而是这么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打烂一面城墙，就以为自己很有本事了么？有本事的话，你成为天下第一，我就嫁给你！’” 听着王二模仿着公主的语调，冷淡地说出了这么一番言语，陆霖再次一惊：“公主……她，她是这么说的？” 王二点点头：“是的。公主就是这么说的。” “那……那，副将是怎么回答的？” “……‘好。我就去拿个天下第一回来，你，等我，回来娶你。’” 王二沉思了片刻，才缓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王二虽然望着陆霖，但是目光，已经发散到了陆霖身后窗外，远方的天空中，就像穿越了时空，重新回到了那个自己还是小副将，躺在床上，而公主就在自己身边的场景。 如果到现在，陆霖还听不出来，那个牧牛童、或者说副将，是王二自己的话，那陆霖也就太蠢了；望着王二的神情，又联想起现在全大陆关于“天下第二”的传言，以及自己之前问的那个没有结果的问题，陆霖心中仿佛猜到了些什么，但是又不敢直接说出口，只得小心翼翼问：“……那，然后呢？” “然后？哦，然后……” 王二明显被陆霖的话语拉回了现实，一时间目光还有些恍惚，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然后，那个小副将，就从尚国军营辞职离开了。” “啊？他为什么要辞职离开？不是费了好大功夫，才得到的这么一个位置么？” 望着陆霖不解的神情，王二再次笑了，笑容中透露着无奈：“因为，她想要嫁给天下第一啊。那么，小副将就只能出发，去成为那个她喜欢的，‘天下第一’了。” 说到最后，王二使劲地重复了一遍，最后的四个字，似乎有一种不一样的执念：“天下，第一。” 三一一、王二的离开（下） “天下第一……” 陆霖跟着王二一起，咀嚼了一下这四个字，顿觉无尽的苦涩感涌上了心头。 上一世，在厨艺这项技能上，某方面来说也做到了“天下第一”的陆霖，并不是完全不懂王二此时的心思；王二似乎也看出来了，陆霖露出了一些感同身受的表情，笑了笑，拿起了桌上的酒碗。 下一刻，两个酒碗碰在了一起，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由于两人此时都有点微醺，端着酒碗的手不是很稳，酒水洒了一地一身，但完全没有影响到，两人畅快地将酒水同时一饮而尽，然后相视一笑。 这是互相理解，和心灵共鸣的笑容。 “成为天下第一的路……不容易吧。” “是不太容易，”王二点了点头，“大陆上专门有一个武力评测的组织，说起来和你之前办得那个报纸性质有一点类似，不过这个组织，就是一直在专心致志地做天下厉害的人员武艺评比，没有像你这样涉猎广泛，有一套完整的评分基础。那个副将，首先将这几年的积蓄都拿了出来，买了一个报名的资格，然后按照他的评分基础，先拿到了全部评分项目的满分——而这，才是挑战之路的开始。” 陆霖想了想：“这个组织采取的方式，应当是先用评分的方式，将那些沽名钓誉、但并没有什么真本事的人先筛选掉，接下来再将评分最高、几项全部满分的人，定期拿出来进行宣传，或者说炒作，让天下关注这件事的人有期待感，并不知道这几个满分的人里，到底谁才是最厉害的，以此来吸引眼球……” “对。陆霖你说的都对，他们的评测有力量、体力、反应速度等很多方面，只有拿到满分，才有进入前十名的资格。所以自从小副将拿到满分以后，就开始了，漫漫的，对榜单上其他九人的讨伐之路。关于其他九人的信息，那个组织还是特别乐意拿出来的，在你具有了前十名的资格以后：毕竟前十名之间互相争斗，他们肯定就能拿到第一手的资料，然后进行贩卖；相比前十名相安无事，他们巴不得在十人当中挑起一些矛盾。不过，当小副将踏上了这条路，才发现，情况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麻烦一些。” “有多麻烦？” “其余九个人，不可能聚在一处罢？大陆这么大，其他那些厉害的人，在不知道对方底细、只知道对方也是评分全部满分，自己又没有底气觉得自己一定可以打败其他人的时候，那自然就会选择，天各一方彼此与彼此之间躲得远远的了。有可能这个在东方大陆最东边，那个就在西方大陆最西边；更别说，一路上还会遇见不少，从那个组织得知了前十名的情报，虽然评分没有满、但还是觉得自己某方面特别突出，想要打败某个前十名从而一举成名的家伙……其实这些苍蝇才是最烦人的，他们为了可以打败你，手段无所不用，偷袭下毒都是最轻的，更有甚者还有联合起来的，包括当小副将打到最后几个天下前十的时候，为了保证自己的声誉不至于被小副将打垮，那几个身为前十的，也竟然联手起来想要进行偷袭，最后两个看着其他人都被打败了以后，干脆自己躲了起来——” “……我知道结果了。” “没有错。结果就是你想的那样。又是两年时间，小副将几乎将整个大陆都走了一遍，这才将榜上的其他九个人，全部打了一遍，也全部打赢了。带着这么一个消息，以及榜上其他九个人的信物或者身体的某个部位，向着回尚城的路走去——原谅我可能讲得比较血腥，因为你也知道，全大陆前十的强者，已经不是以前那些黑月氏族、或是野狼牛群可以相比的了，甚至到最后，当有几个人联手的时候，小副将差点都死在了他们手下：然而到最后，小副将还是赢了，赢下了所有的人。” “那可真的是……非常，非常，非常的厉害了！” “是的。在不断的行走，挑战，应付生命危险当中，小副将也越来越厉害，终于成为了，他一直以来想要成为的那个人：天下第一。就这样，以前的放牛童，现在名义上的‘天下第一’，带着全大陆评定武力排名的那个组织的头目，向着尚城的首都走去，小副将决定，在所有人，包括尚国皇帝和公主面前，让那个组织公开宣布，自己已经成为了天下第一——当之无愧的，打败了之前所有前十的，天下第一。不料就在这时候……” “……发生了什么事？” 陆霖眼见王二突然面色一变，就知道情况不太妙，斟酌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王二却并没有直接回话，深深叹了一口气，这口气比任何时候都要长，就想要把心中肺里，所有的怨气全部一口吐尽一般，再次举起了酒碗。 于是，两个酒碗再次碰在了一起，陆霖一口饮尽，王二却小心翼翼地，将酒碗中的酒，一点一点地洒在了自己面前的地上，顿时扑鼻的酒香充斥了整间房内。陆霖握着酒碗的手停留在了半空中。 “……待到两人走到尚国的土地上时，眼前发生的景象，让小副将惊呆了。原本不算肥沃、但也种着各种庄稼的土地，只剩下一片片焚烧过的焦土；房屋也是，无论大小村落，全部都被焚烧殆尽。偶尔还能看见，腐臭的尸体以及被不知何时重生的野狼，和秃鹫啃食的累累白骨——从路边死亡的人时间来看，大约是十几天之前。” “尚国……遭受战争了？” 陆霖的第一反应，便是战争这种人祸；王二沉沉地点点头：“……没有错，就是战争。小副将在战场上也曾浴血奋战了多半年，对于尸体和白骨上的刀伤箭伤，还是一眼就分辨了出来，于是不管陪在自己身边的、那个组织的人极力反对，强行胁迫着他们，加快了行动步伐，向着尚国的首都，快马加鞭地急速奔去。沿路上，遇到的尸体，死亡时间越来越新，尸体数量也越来越多，很明显都是前面遭受了兵荒马乱，想要向着他们心目中最为安全的地方，尚国的首都逃难的难民，但遗憾的是在路上就被敌人追上，然后被斩杀。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算在前面的其他人，命运也都是一模一样的。” “这……” 虽然王二的语气尽可能地保持着平静，但陆霖还是从王二平静的叙述当中，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气息，不由得有点反胃：“那么……那么敌人究竟是谁？” “再往前走了一段路，临近尚国首都的时候，终于出现了尚国正规军，以及敌方的尸体。敌人全部穿着黑衣黑甲。” 讲到这句话的时候，王二的语气，很明显变得凛冽了许多。陆霖稍微思索了一下，顿时脸色一变：“直到尚国首都附近，才发现尚国士兵的尸体？这岂不是说明……”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在敌人压境、发动全面进攻和屠杀的时候，本来应该保家卫国的士兵和军队，却第一时间选择了向着尚国首都逃亡，将百姓们抛在了身后，任凭敌人屠杀——但即便他们选择了逃亡，他们中的大多数，还是死在了尚国首都之外。当然，说到这里，陆公子你也应该听出来，一路进行屠杀的，究竟是谁——” “……黑月氏族。” 王二闭上眼睛，抿起嘴，点点头：“……对。就是黑月氏族。这次的主动进攻和屠杀，原本是抱着必死的信念、以为那个小副将还在尚国的军队内，但是没想到，一切都那么的顺利，原本对他们造成巨大威胁、以一人差点灭一族的那个死神，根本就不在尚国，于是欣喜若狂的黑月氏族，几乎所有能够举起刀的人，甚至很多老弱病残，全部披上了黑衣黑甲，冲向了尚国——这是真的。无论男女老幼，无论之前是否杀过人。我真的在路上见到了，有手握军刀，和尚国士兵同归于尽的女人和小孩——而他们脸上临死前狰狞的表情，显然说明了，他们并不是被迫着上战场，而是主动将自己变成了屠夫。” “……真的么？我怎么不太相信……” “是真的。有很多事情，是你想象不到的，在战场上这种没有人性的地方；而且最为关键的是，黑月氏族，他们有复仇的理由：肯握起屠刀的这些人，他们的亲属朋友，很多都已经葬身在了尚国军队的屠刀之下。尚国的军队当年，敢去和正规军硬碰硬的，几乎只有那一个小副将；但是其他士兵总不能没有军功吧？于是，黑月氏族的普通老百姓，就被当做了尚国军队的军功。情况就是这样。” “……那，这个副将，他……他回去的时候来得及了么？尚国的首都有没有被黑月氏族攻下？” “攻下了。” 王二低下头，看不清眼神。陆霖面色大变：“居然回去晚了……那，副将朝思暮想的公主呢？” “准确说来，当副将回到尚国首都时，尚国首都的上空，正盘旋着黑烟，城市中正在热闹着，到处都是哭喊奔跑的民众和黑月氏族的士兵——事实上前者已经所剩无几了，放眼望去，绝大部分房屋都已经被黑月氏族的人掠夺一空，尸横遍野，只剩下少部分被当做娱乐的民众还苟延残喘着。” “那、公主呢？副将一直惦记的公主呢？”陆霖连忙问道。 “当时副将也很担心这一点，连忙冲向了尚国首都里的皇城，然后就看见了令人心酸和震惊的一幕：皇城大门在他跑到街道尽头的那一瞬间，刚好被十数个推着攻城锤的黑月氏族士兵撞开了，霎时，堵在皇城外、密密麻麻如同蝗虫般的黑衣军，瞬间如同洪水决堤般，涌进了皇城。” “然后……” 陆霖已经猜到了接下来的结果，但还是下意识地问出了口。王二笑笑：“接下来的事情，小副将记不太清楚了。” “不太清楚？” “是的。他忘了接下来的事情，只记得当他再次清醒过来、站在皇城最高处房间门口，那是专属于尚国公主的房间门前时，自己全身已经被鲜血覆盖满，身上不知有多少道伤口；在他身后，一路上，全都是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黑衣士兵尸体。此时，小副将看见皇城最顶上这间房间，门还没有被狂热的黑衣士兵攻破，眼中一直弥漫的红色，终于才慢慢地消散开去。他使劲擦了几把脸上的血迹，然而也没有发现脸上的血越擦越多，咽了口口水，敲响了门。” 王二停了停，目光依旧涣散：“然后，门就打开了。他朝思暮想的那个女子，依旧穿着一袭红色的长裙，站在门后，定定地看着他。” “那……” “然后，那个非常漂亮的女人，抬起手来，给了他一个耳光。” “为什么啊？” “她说，‘你知不知道，都是因为你将城墙打破了，黑月氏族的人，才会这么顺利地攻入皇都。’” “这……” 陆霖沉默了。 “……当时，小副将也像你现在一样，哑口无言，沉默在了当场；旋即，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当中。” “自责？为什么？” “他认为，现在尚国被黑月氏族灭国，都是因为自己的逞能。如果没有当初自己加入军队，拼命想获得军功，结果让尚国与黑月氏族原本只是边界上的纠纷、变得越来越严重，黑月氏族也不会倾举族之力来攻打尚国；而且如果没有自己一拳将城墙打坏，也许占据整个尚国将近一半人口的首都，也不会这么轻易地就被攻破，首都里那数十万甚至上百万的居民，可能也不会丧命在黑月氏族的刀下——在听到公主这么说了以后，他将这一切，都全部归责在了自己身上。就在这一瞬间，他心灰意冷了，拔出了腰间的刀，想要向着自己脖子砍去。” 三一二、王二的离开（完） 看见陆霖惊诧的反应，王二笑笑：“当然，这一刀没有砍下去，他看到，自己的手，被眼前的女子抓住了。” “被她抓住了？” “嗯。‘你变成了天下第一么？’那个女子是这么说的。小副将点点头，又摇摇头：‘天下第一有什么用？尚国已经没了，我造下的孽已经无法挽回了……’然后你猜，尚国的公主，是怎么回答的，劝下了小副将？” “……我猜不到。” 王二也没有管陆霖，笑了笑：“她是这么回答小副将的：‘你想要死？太便宜你了，你必须活着，用自己的一辈子来还债！现在的你，不配做‘天下第一’，不配娶我！你不是想让我嫁给你么？那就等你想通了，该怎么样把你造的孽都弥补回来，到那时候，你再自称为天下第一，我们之间的约定——依然有效。’” “她是这么说的？真是非常厉害的女人……” 陆霖不禁赞叹道。王二点点头：“是啊，她一直都很厉害，非常厉害。到后来，和她接触的越多，就愈发发现了这一点。她并不是像看上去那样，只会凭着自己的美貌当做武器，而是靠着自己的奋斗，一直想要复国——” “……说说接下来的事情吧。自尚国被灭国，之后呢？” “之后的事情就比较简单了。小副将带着公主离开了尚国，重新找了个地方开始人生；当然在离开之前，小副将专门去找了那个负责评比大陆武力排名的人，威胁他，不要将自己和公主的行踪透露出去，否则以小副将自己的能力，在全大陆上，取下任何一个人的脑袋，问题应该都不大。接下来他们两人，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家和城市，公主凭着自己的美貌，很快成为了这个城市最红的红牌姑娘；而小副将由于还是想不通，干脆就随便找了个活，在某家看着比较顺眼的饭店里，开始做扫地伙计，这一做就是好几年……” 虽然已经知道了最后的结果，陆霖还是表现出了震惊的模样，张大了嘴。王二却一幅鄙视的模样：“你不是早就猜到了么？干嘛摆出这副模样？” “你刚才一直在用第三人称讲，我还以为讲的不是你的故事……” “怎么可能不是我的故事？你这也太不像了吧。总之，情况差不多就是在这样，在陆家呆的这几年我挺开心，当然最开心的一段时间，就是你嘎地一下想通以后了；以前所有人都只当我是个打杂的，没人和我说过话或者怎么样，后来你肯和我说话聊天，以及你本身也是个很厉害的人，很多想法也启发了我；我一直注意观察着你的行动，发现你做的很多事情很有道理，或者按照你的说法，叫做哲理……总之如果没有你，我是肯定不可能想开想通的。这一点，多谢陆公子你了。” 一边说着，王二一边摇摇晃晃地，借着酒劲站起身来，作势就要向陆霖行礼；陆霖连忙一把扶住了王二：“别别别，好多次都是你救了我，我向你道谢都还来不及呢，别这样——” “总之，今天也算是，将从来没对别人说过的事情，全部都说了出来。故事有点长，你不会听腻了吧？” “这倒没有。不如说，我觉得故事非常有趣——如果我哪天决定改行去当小说作家，肯定会把你的故事写出来，然后印到全大陆去，这么精彩的故事，我想肯定会有不少人喜欢——” “别。这个故事我也就对你讲一下，你就先别讲给其他人听了。至少现在别。” “那是当然……” 两人又举起酒碗碰了一下，陆霖表情认真了起来：“说实在的。你想通了？” “嗯。我全都想通了。” “那你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去赎罪了。” “你说了句废话……”陆霖敲着桌子，“你打算怎么赎罪？具体打算做些什么？需要我帮什么忙？” 王二轻轻而坚定地摇摇头：“……陆公子，你不需要帮忙，而且也帮不上。这件事情是我自己的事，你如果插手帮忙的话，我就白想通了。不过我想，过一段时间，你就应该能听到一个大新闻，足够可以登上你的报纸那种……” “……你，你打算干什么？”陆霖心中一凛。 “不干什么，只是将自己几年以前，该干而没有干的事情干完而已——对了，我也要带柳小楼走，你应该没有什么意见吧？” “那你们还回来不？你可是……我重要的朋友，柳小楼也是……” “应该会回来吧。看情况以及运气了。” 眼见说得差不多了，王二将剩下酒壶里的酒，全部都倒在了酒碗里，哪怕溢出来洒满在桌上也丝毫不在意：“那就干完这碗酒，我就准备走人了。我就不一个个道别了，你替我和其他人说一下就行，说不定过些日子我就回来了呢。” “你……你可一定要回来啊！” 事实上，从陆霖知道王二的身份以后，陆霖就清楚，王二从自己身边离开，是迟早的事情。但是也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甚至可以说是在自己最忙碌、最缺人手的时候，提出了分别。 不过，陆霖并不打算挽留王二。 此时此刻，陆霖从王二的眼神里，看到了之前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坚定神采。 事实上陆霖也一直都在关注着王二，因为当时伍掌柜手下的几个伙计，除了王二以外，其他几个人的目光，都是一眼就能看透的——但是王二就不一样了。从一开始，陆霖就知道这个沉默的、总喜欢用缺了豁斗笠将自己的视线遮挡住的男人，肚子里面肯定会有故事；但是陆霖也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么一个，任凭自己怎么想也想不到的，如果传出去足以让小半个大陆震惊的故事。 看见陆霖目光聚焦在自己身后的，缺了豁儿的斗笠上，王二摇头笑笑：“那是她买给我唯一的一件东西，是从尚国逃出来以后，那时候太阳正毒，她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疼我一直背着她、太阳底下汗流浃背，偷偷变卖了身上最后的首饰给我买的……不过也就只有这么一次而已。缺了豁，是我们后来吵架，一气之下摔出来的。你想要？送给你当纪念品怎么样？” “还是别了。我觉得，你戴着它，和你的那个公主一起，才更具有……仪式感。想必她也会更加开心一些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和你客气一句罢了。” 将憋在心里多年的东西全部倒出来的王二，显然整个人都变得活络了许多，露出从来没有过的轻松笑容，耸了耸肩，甚至还从来都没有过地开了个玩笑：“如果你真想要，我肯定是要你拿整个觅香园来换的，它对我来说差不多就这么宝贵——不过说真的，送给你也无妨，你真的想要？” “不要了。你给我平安回来就行。” “好。那么，我收拾一下，就准备走了——对了，我又想起来一件事情。” 王二刚刚站起身，却又坐了下来，挠挠头：“接下来没你啥事了。你去外面，把那个姑娘叫进来。我还有些话要给她说。” “哪个姑娘？”陆霖已经喝酒喝得稍微有些糊涂了。 “当然是小雨了！我还能叫谁？我可不像你招惹那么多——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就是要叮嘱她一些事情，她和我不一样，或者说她比我更有天赋一些，假以时日，她肯定会成为这个大陆上最厉害的人：我的一身功夫，都是实打实地拼出来的，我虽然看出来她也受了不少苦，但是最近一段时间的懈怠，让她的身手有些下降……这样可不行。” “原来这样……麻烦你了。” 陆霖挠着头，推开了门，刚拐过一个弯，却看到郝云、李治东、艾伦、伍掌柜、石头、邵氏，甚至连在皇城里的洛夕、小织和妮可都呆在拐角，看见自己出来了，全部围了上来：“听说，王二……他要走了？” “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陆霖你说了句废话——你也不看看现在的天色？你们两人在门内，一坐就是一整天，饭也不吃，只顾喝酒，直到现在天都要黑了……如果不是交代事情准备离开，他那个闷葫芦，怎么可能会拉着你说这么多话？” “……嗯。” 看见所有人都用好奇的目光盯着自己，陆霖也只得点头答应：“是的。他终于想通了，准备离开，去忙他自己的事情了。” “那他还回来不……” 妮可刚下意识地问出口，却被艾伦用金属臂一把拉了回去：“别问。他肯定会回来的。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为他好好摆一顿酒席，好好为他践行。毕竟这段时间以来，我们都或多或少受过他的照顾，甚至还有救命之恩……就不多说了。现在你出来做什么？” “他叫小雨进去……小雨，你先进屋和他聊着，多聊一会儿，争取把他所有压箱底的本领都掏出来，”陆霖一把抓过还有点不明所以的灰发小姑娘，冲着王二的房子就推了过去，自己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头，一阵夜风吹来，顿觉清醒了不少：“那我们，就来各自发挥手段，每个人做一道菜，好好地摆一桌，为他送行吧！祝他一路顺风，心想事成。” “好！” 所有人轰然允诺，一起向厨房走去。 “喂，他承认了没有，他是不是那个‘天下第……’” 走在最后的郝云，凑在陆霖耳边，低声问道。陆霖左右望了望，轻轻点了点头：“别说出去……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可能非常重要，现在传出去不太好……” “我知道的。他既然隐瞒了这么久的身份，肯定有他自己的苦衷。不过他打算做什么？” 陆霖想了想，耸耸肩：“我也不知道。但，一定是轰动全大陆的事情吧……” …… “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 两个小时后。 当王二再次推开门，背着一个大包裹，和小雨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却被眼前的一幕小小地惊到了。 只见一个大大的圆桌，就摆在了门前，桌上全部都是各式美味佳肴，而陆家的所有人，全部都围在了桌前，微笑着望向王二：“想要一个人偷跑？不和我们打招呼就走？不可能的事情！” “陆霖，你……” 王二第一次在除了那个公主面前之外，露出了手足无措的表情，正当他看上去不知道怎么做才好时，背后背着的包裹早就被石头卸了下来放在了一边，伍掌柜在前面拉着，郝云在后面推着，将王二推上了正主的位置。 “我什么都没有说，不过他们看天色已经很晚了，就想一起吃一顿饭罢了——”陆霖咧了咧嘴角，扯出一个无辜的表情。 “……谢谢。谢谢。什么都不说了，谢谢大家……” 面对着一整桌丰盛饭菜的王二，再次变回了那个有些内向，不怎么会表达自己的人，左右望了望，喉咙哽咽了两句，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是连连道着谢。而众人也显然都知道他的性格，嘻嘻哈哈地嚷道：“我们每个人都做了一道菜！王二哥，你尝一下，哪道菜最好吃？” “嗯……这道不错，那一个，也不错……” 小织调皮地跳到王二身边：“那王二哥，你猜一下，每道菜都是谁做的好不好？” “我……这个有点太难为我了，我实在猜不出来，”王二抱歉地笑笑，筷子尖却夹了一块牛肉，“不过我大概能猜出来——这道土豆炖牛肉，应当是陆霖做的没有错吧。陆霖，你说对不对？” “被你发现了。我先自罚一杯！” 陆霖笑着，从后面吭哧吭哧又扛过来两扁担酒的石头手上接过一罐酒，一把将封泥拍开：“今晚，我们就不醉不归！一起，干了这一碗！” “陆霖你别耍赖，明明是你自罚酒，为什么要叫上我们——” 虽然这么说着，但所有人都举起了酒碗。 “当——” 所有人的酒碗，在漫天星空下，碰在了一起。 三一三、讲话 第二天，陆霖睡醒时，只觉得头疼欲裂。 真是的…… 来到这个世界上，还从来没有一次性喝过这么多酒呢。印象中上一次喝醉，好像还是去年和艾伦他们做出来白酒的时候…… 那也已经是去年的事情了。 “王二大清早就走了。临走之前，他给你留了一封信，让我转交给你。” 似是一直守在陆霖身边的小雨，看见陆霖醒了过来，不多说地将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留在了陆霖身边以后，转身就走。不知怎么的，少女的步伐看上去有些摇摇晃晃，不是很稳。 “我昨天喝醉了以后，没说什么胡话罢？怎么感觉小雨对我态度好像不太好……” 陆霖有点摸不着头脑，自顾自地用凉水洗了一把脸，刚好和同样从房间里爬出来的郝云打了个照面。郝云使劲拍打着脸庞：“当然会态度不好了，昨天你喝到后面，一直在吐，一边吐一边喝，你说谁会乐意照料这么一个家伙？最关键的是劝都劝不住，非要拼命往肚子里灌酒，要不是她一拳把你打晕了，说不准你还要喝多少……” “我就说我后脑勺怎么感觉有点疼……原来是她打的啊。” 陆霖摇摇头，突然想到了些什么，连忙一把抓住郝云：“我昨晚上没说什么胡话吧？” “你刚才问过这个问题了……”郝云奇怪地盯着陆霖。 “我的意思是，有没有说什么，特别奇怪的，关于我自己从哪儿来之类的胡话？” “没有。诶你难道不是陆家的么？你还能从哪儿来？等等，好像你自从一年之前，被洛家大小姐那么一电之后，就突然变了个人——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光明神教里说的，那个什么恶魔附体？把原来的陆霖灵魂吞噬了，自己却取而代之——” “……正常点，别闹。” 陆霖假装严肃正经地，拍了拍郝云的肩膀，但其实脊背已经涌上了一层冷汗。 光明神教，居然对自己这种情况有记载！ 而且完全还都说对了！！ 自己要不要什么时候，去接触一下，这个自从来到这片大陆就一直听说、但是从来都没有任何接触的光明神教呢？ 但是，万一被光明神教那些神官们，发现自己是那什么“夺舍的恶魔”，又该怎么办…… “陆霖，你是不是还身体不舒服？别吧，我给你说你千万别在这个节骨眼上病倒，还有很多事情要等着你去做呢！昨天喝酒的时候，皇城里就传来了消息，那一百名参加复赛的厨艺比赛者，第一轮比赛已经完了，现在只剩下四十个人了，接下来第二轮要从四十个人里，决出来最后参与大皇子婚宴的，进入总决赛的十人——他们想让你去给第二轮的开始讲几句话，然后主持两场，接下来还要找你谈一下现在大皇子婚宴的事情……” 看着陆霖脸色阴晴不定，郝云却好像是以为陆霖昨晚宿醉还没有醒，还在难受着，关切地问道。陆霖摆了摆手：“没事的，就是还有些恶心而已。我不吃早饭了，现在我就动身去皇城。你要一起来么？” “我不来了，我还有其他事，家里的生意要稍微理一下，然后还有按照你之前写的那个清单，准备第二轮的食材采购事宜。你先去吧，早去早回，艾伦好像还有事情要找你说，他好像发现了点什么端倪……” “我知道了。我尽量去去就回来。” 陆霖走向门口的马车，临行之前，又回头问了一句：“关于我妹妹小露的事情……” “明天。明天一定有消息。我做事，你放心。” “好。” 陆霖不再纠结，再次使劲揉了揉脸，拉上了看上去还有点不愉快的小雨，手中马鞭一挥，向着皇城的方向再次疾驶而去。 …… “听说，今天陆公子要来给我们当裁判！我简直太激动太兴奋了——我以前从来不知道，陆霖居然是那么厉害的一个人，” 皇城内，比赛场里。 当著名的美食评判员再次宣布了晋级消息之后，盖文兴奋地跳了起来，原地跳了个后空翻。然而周围人并没有太多笑话他的，在场上的人，比他兴奋的大有人在。 能够从全天凡帝国，美食行业极度发达的国家脱颖而出，并且从最顶尖的前一百名厨师中杀出到第二轮，进入到前四十强，这本身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极大的荣幸！ 可以想象，这些厨师即便现在退出，也一定会受到全大陆著名饭店的追捧，而他们的名字，在这个行业里也将进入到传奇的一档里。 更不用说，等会儿还能见到，传奇之中的传奇厨师，陆霖！ 自从盖文好奇地跟着鹿露，在闲来无事时将这段时间的报纸挨个看过去，彻底了解了陆霖的事迹以后，这个还不到十七岁的小男孩，便彻底变成了陆霖的死忠粉丝。正是少年最容易做梦的年纪，而陆霖这样从一个一无所有、被人鄙视嫌弃的，连天赋都没有的人，一跃成为苍澜学院的学生、成为全龙落城最著名最受关注的人之一，单人独马挑战五家族之一的莱因哈特家族，更不用说他走东闯西，一路上的光辉事迹，无论哪一样，拿出来都会让少年心潮澎湃无比。 一想到此，年轻的盖文便忍不住心里的激动，甚至有吼两嗓子的冲动。 在众人身边，看上去稍微稳重一些、并没有那么激动的，大都穿着统一的衣服，看上去便是苍澜学院的学生了。他们目光中饱含信心，显然对于他们来说，进入到前百强甚至前四十强，都是十分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接下来，从四十强淘汰到十强，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想来肯定会有一部分学生会被淘汰掉。那么接下来谁会留下来，谁会被淘汰，学生们从现在开始，已经在慢慢地较劲了。毕竟无论谁，都不想成为吊车尾。 “龙落城的陆公子，已经来了！请各位保持肃静，保持肃静——” 一旁的传令兵歇斯底里地喊着，又使劲扔了好几个禁音魔法，这才勉强控制住了局势。兴奋的盖文并没有注意到，就在他身边的鹿露，依然是小心翼翼地带上了斗篷和口罩。 “又和大家见面了。说句老实话，见到你们，我非常开心。” 盖文垫着脚，这才勉强看到最前面台上陆霖的身影轮廓；只见台上的人，显然比前两天要精神了许多，已经不需要人搀扶，就可以稳稳当当地站在那里了。一旁早有人为他加持上了扩音魔法，但他并没有急着继续说下去，而是环视了一圈台下的人，目光在最后排一直蹦跶着的盖文脸上还停留了片刻，方才继续说了下去。 “说真的，我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年轻人留下来。我本来以为，能够走到这一步的，都是些富有经验的老爷爷呢——啊，霍文斌先生我不是在针对你，请不要在意，”陆霖显然发现，一旁站着的、之前皇帝陛下的御厨脸色并不是太好，连忙拱了拱手，“我只是在感慨，完全没有想到，整个龙落城，甚至整个天凡帝国，最优秀的一批厨师们，竟然大多数都这么年轻。这让我感觉，怎么说呢，很开心。” “你也很年轻啊！”不知台下谁喊了一句，顿时引来了一阵欢笑声。 “啊啊，确实，若不是你提醒，我也忘了，我也算是个年轻人，”陆霖看上去显然很经常在台上做类似的发言，并不在意地挥手笑笑，顺着之前那个起哄的人继，说口开了个玩笑，“但是我也算经历了不少事情，怎么说呢……就算比你们阅历稍微丰厚一点吧，这样也应该不算倚老卖老？要不然，就是你们站在这个位置，我站在底下听你们说了。不过话归正题，看到你们大多数人非常年轻，我心里非常开心。因为，年轻人，总是要更富有创造力一些，更容易接受学习新鲜事物一些。我总是觉得，料理，是一门艺术，而艺术就需要我们充分发挥想象力，充分糅合别人的长处，并且在此基础上进行发挥和再创造。你们可以想象一下，你们手上的锅铲不是锅铲，而是画笔；而调料和食材也不是他们本身，而是颜料和画布——你们做出的每一道料理，其实都是在进行艺术创作。而这就需要你们，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当然如果说品尝美的舌头或许更对一点儿，或者讲深一点，就是需要你们，有一颗善良和美的内心，以及时刻保持着对自己事业的热爱。” “我不敢想象，一颗丑陋的心，做出来的食物会是什么味道，同样我也不敢想象。我希望你们热爱你们的事业，热爱这看上去普通的、甚至在某些地方都不蹬大雅之堂的工作，因为只有热爱，时刻保持着充沛的热心和激情，才会有兴趣去努力探索，在这条道路上越走越远，攀登上人生的高峰。” “我要讲的就是这些，最后依然是那句话，希望你们尽最大可能发挥出自己的本领，我希望与你们，几天之后，在不远处的那个大殿里再会。不过首先祝你们下午第一轮的比赛顺利好了——等会儿我会随机当你们其中一组的裁判，你们就期望别遇见我吧，我可是很严厉的喔。” 说到最后时，陆霖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皇城正殿，旋即向台下轻轻鞠了一躬，转身向台下走去。在他身后，响起了一阵山呼海啸的掌声和呼喊声，其中最属盖文嗓门最大，掌声最响亮，就连双手都已经通红了也完全没有感觉。 “不愧是龙落城的陆公子……他讲的太好了！我一定会按照他说的，保持对料理厨艺的热心，专心致志地去热爱这份工作，做出来的料理一定会更加好吃……露露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 “……没有。我在想，等会儿做什么料理比较好……” 再次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鹿露，使劲摇了摇头，而盖文心中当然“清楚”，肯定是她又在为自己欠陆霖的钱而担忧了，不禁挺起胸膛：“露露姐姐这么厉害，肯定没问题，可以到皇城大殿里参加最后的总决赛的！我相信我也一定可以，到时候我也会帮你的忙！” “……小孩子在说什么呢，你根本就不懂。” “诶……好吧，”盖文撅起嘴，“那姐姐你说，我的土豆炖牛肉，可以一直走到决赛么？看着身边好像大部分都是苍澜学院的人，我稍微有点儿没有自信……露露姐姐你会那么多道料理，从参加比赛到现在，没有一道料理是重复的，可以临时教我一些其他料理么？我想在下一场比赛的时候换一下……” “……确实，只会这一道菜的话，可能是有点难。” 鹿露看上去好像从自己的思绪中走了出来，稍微有些涣散迷离的眼神，也重新聚焦在了面前的年轻少年的脸上：“不过临时教你其他料理做法的话，你可能也没有时间去领悟，去熟练掌握，到时候肯定会搞砸，还不如继续做现在的土豆炖牛肉呢。不过，我可以稍微帮你一下，帮你将土豆炖牛肉再进行一些微调改良，想来现在的裁判们也已经都熟悉知晓了，你现在只会做一道土豆炖牛肉这件事情，倘若你能够在土豆炖牛肉上进行改良革新，想必对你抱着原先想法的裁判，肯定会大吃一惊，会加分很多——这就叫一招鲜吃遍天。别忘了你崇拜的那个家伙，他本来也就是在土豆炖牛肉上进行了改良革新，才一跃成名的。” 盖文又兴奋了起来：“那如果是这样的话，真的是太好了！现在距离下一场还有一两个小时，我们马上去准备吧！那边有供开考前进行练习的厨房，我们现在就过去！” “……好。” “诶，露露姐姐，我发现你对陆公子好像不是那么的尊重，而且听上去你似乎很熟悉他的样子……是不是他之前和你有什么过节啊？” “小孩子家家的，别乱打听！” “姐姐我错了……看来是真的了？” 三一四、再次与阿朗索谈判 另一边，陆霖从台上走下来，路过一众仰慕自己的目光、微笑点头示意过后，便看见了迎面迎过来的吕明远，和明智秀行。 “没想到啊，陆公子你居然还有这样的本事，我见过太多人，只会做事情，而把他们推到台上当众讲话、如同杀掉他们一样，我一直认为，能够在人前讲话也是一种本领呢——显然，陆公子你非常擅长这方面，说明你会是一个好的领导者，这可是不常见的品质呢。” 首先开口的是吕明远，他微笑着拍了拍陆霖的肩膀，目光中满满的欣慰之情，大有“自己教出来的学生已经这么厉害了，真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啊”这样的感觉。 我好像，也没有和你学这些啊…… 陆霖心里吐槽着，还是笑着迎了上去：“顺口胡说的，我看大多数都是苍澜学院的自己学生，就情不自禁想站在学长的角度多说两句——没有说错什么吧？” “没有没有，恰恰相反，你所说的，正是我们平常一直觉得学生缺乏的、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指出来的点。总是觉得有些学生，平时学习没有兴趣，今天听你讲了才知道，原来是缺乏对料理这件事本身的热爱——今天多谢你点出来，我们学院以后，也会很注意这方面的培养教育。” “过奖了过奖了。这位是明智秀行吧？我刚才看到了，您的妹妹也在下面，提前恭喜您的妹妹进入前四十名的决赛了……” “……应该的。家妹，本领不足为道。另外，合作愉快。” 明智秀行的大陆通用语依旧不怎么利索，但是态度非常热情，直接握住了陆霖的手，脸上全是笑容。陆霖知道，明智秀行的明智家族，在东方大陆流云帝国由于和自己合作，很是美美地赚了一笔，见到自己当然会喜笑颜开。陆霖自然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和自己盟友交好的机会，笑着点了点头，看旁边没人注意，又凑到明智秀行的耳边：“最近可能还有一单大生意，和北方白阳氏族——你懂的，现在白阳氏族他们急着要打开贸易线路，天凡帝国的肯定我们这边包圆了，但是东方大陆，尤其是不属于流云帝国的、沿海那边像桑海帝国之类——” “我明白，我明白。我们是朋友，朋友。” 明智秀行一反平时高冷的模样，脸上笑容灿烂到像要开出一朵花一样；陆霖点点头：“当然，你们也不能让那边吃亏，那边现在也算是我的朋友和盟友了，你应该明白什么意思。” “当然，当然！你们天凡帝国，已经和白阳氏族，从此以后是一家人了！我非常明白，我不会让你们家人吃亏的！” 得到了明智秀行的保证后，陆霖才向两人告别，正要去厨房那边、看一下满汉全席的准备情况，却再次被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李治东拽到了一边。 “走，跟我走。今天依然有你的事儿，哪都跑不掉。” “又是……去见他们啊？话说我刚到皇城没多久，你怎么就找过来了，你没在我身上安追踪魔法什么的吧？” “你怎知道是去见他们？”李治东奇怪地望着陆霖，“我还没开口说呢，正好省我功夫——就你刚才那演讲声音，加上了扩音魔法以后，整个龙落城皇城都能听见，你说我怎么找到你的——” “好吧好吧……”陆霖举起双手表示投降，“今天又要说什么？” “当然是找阿朗索，和他商议一下、看他那边能不能提供一些帮助或是更多的情报了。西方大陆那边的联军，已经被证实情报属实，目前正在往我们这边边境赶，目前还不知道他们到底打算干什么，不过肯定来着不善——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出任何一点问题！” “……你就没有带着阿朗索，去和皇帝陛下谈一下？” “问题就在这里，我昨天就和阿朗索说过了，他明确表示不打算和我们的皇帝陛下谈心——事实上，阿朗索作为这次过来恭贺大皇子婚礼的使节，这么一个消息，整个天凡帝国，知道的就只有你和我两个人，其他任何人都不知道，包括皇帝陛下在内，我向他汇报的时候，也只说是艾诺利亚帝国这边的使节带来的消息；当然，你那边又告诉了谁，就不是我关心和可以管到的范围内了。” 陆霖沉思了一小会，点点头：“……我知道阿朗索为什么不肯去和李治谈，也知道为什么你肯帮他隐瞒下来他身份的事情了。没有想到，你还是挺厉害的，考虑得十分周到——” “那是当然。如果让皇帝知道，艾诺利亚帝国的一国之君，现在就在我们院子里住着，天知道他会做出来什么事情。严格来说，我们的皇帝陛下，和阿朗索还有点仇怨，小月在阿朗索那边一开始的遭遇，皇帝前些日子提起来还长吁短叹，说早知道就不答应那么愚蠢的举动了，当时为什么会头脑发热到会把自己女儿嫁出去，结果害得她受伤担惊受怕，都怪阿朗索，若是让他见到阿朗索，就非得……” “好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 陆霖竖起一根手指，打断了李治东的长篇大论：“既然要去，那就赶快去吧。我还有事要忙，你懂的。” “我懂，我懂……”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走到了阿朗索的院门口。还没等到李治东敲门，门却自己打开了：“进来吧。我早就算到你们肯定会再来的，而且已经准备好了条件。刚好我也想和你们谈一下，顺便出去走走，一天到晚窝在这么小一片地方，我也已经受够了——带我去吃一下你家的海底捞吧？闻名不如见面，我看看能不能借此机会借鉴一下……至少我们莱因哈特家族还有我在，还算是大陆上五大料理家族其中一员，对美食当然无法拒绝了。” “好，我安排。换身衣服，遮一下脸，跟我走。” 李治东想了想，也没有多废话地点了点头，于是不多一会儿，三人便撑着马车，一路从皇城的侧门飞驰而出，向着朱雀大街上，陆霖名下最大的那家海底捞店疾驰而去。 “这就是你们主打的项目，服务，对吧？” 和其他第一次来海底捞店一样的人一样，刚进入海底捞店的阿朗索，也被服务生热情的接待态度吓了一跳，旋即又冷静了下来。陆霖还没有开口说话，李治东却已经接上了话柄：“你还没有品尝，怎么知道他这里主打的不是味道？” “有着这样的服务，那么人心里就会有一种暗示，既然服务都这么周到了，里面的饭菜肯定也不会难吃——这是人之常理。一般人品尝美食，很容易忽视的一点，就是品尝的环境；像是逃命的时候，或者说战场上，就算山珍海味摆在你面前，你肯定也不会有哪怕一丝想要细细品尝的想法——除非你已经决心要放弃自己，想要在临死之前好好最后享受一下生活，那就另当别论了。” “……你说的很有道理。正如你所说，我确实是想要通过服务以及环境，来凸显出你说的这一点。既然被你看穿了，那么，这顿饭就李治东殿下来请！” “是他想吃海底捞，凭啥我请客……” 李治东小声嘟囔了一句，还是老老实实地跟在了两人身后。三人在角落里落座，随便按照推荐点了几道人气销量最高的菜，又寒暄了几句，李治东终于还是耐不住性子，先开口了：“我们就直接进入正题吧。你这边要开什么条件，才肯帮我们的忙？” “帮你们？帮你们什么？我已经进到自己最大努力帮了你们，还需要我做什么——” 阿朗索拿起筷子，想了想还是换成了专门为西方人准备的餐刀和叉子，夹起了一块肉，放在已经烧开的滚锅里，专心致志研究者锅里翻滚着的各种配菜，就像没听到李治东的话一样。李治东敲敲桌子：“麻烦认真一点……我们在谈十分重要的大事！如果你不是想和我们谈事的话，你肯定也不会和我们出来——就不要绕圈了，任何人之间多一些真诚，少一些猜忌，有什么不好的？” “我没有绕圈啊，我是在实话实说。你还想让我帮你们到什么地步？红酒不错，好像是我们那里产的……” 眼看锅里的肉已经熟得差不多了，阿朗索才小心翼翼地将肉捞了起来，放在嘴里，慢条斯理地咀嚼着，又品了一口红酒，这才放下刀叉，双手合十放在桌上，微笑望着李治东。 “你——你可以帮我们的还有很多啊！比如宣布和我们结盟，或是想办法，破坏西方大陆的联盟——” “拜托，你还真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看来哪怕这些日子的皇帝生活，依然没有将阿朗索原本的脾气性格抹去，阿朗索一点儿架子都没有地，理直气壮坚定讲着：“你要搞清楚，你们帝国虽然夹在东方和西方大陆之间，日子不好过，但是我们的日子更不好过啊！如果我明目张胆的干出来，刚才这位‘龙落城第一公子’所说的那些事情，那么你们想一下，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艾诺利亚帝国，又该怎么在西方大陆上混下去？就为了和你们结盟，然后将整个西方大陆，全部变成敌人？还是说你想让我们成为第二个蛮族？” “这……” 一连串反问句之下，李治东顿时被阿朗索说得哑口无言，嗫嚅了两句，最后还是求助性地望向了陆霖。而一直忙着品尝、经过了多次调整，已经和之前地球上味道相差无几的海底捞涮肉的陆霖，感觉到了一旁故意做出来的、可怜兮兮的眼神目光，无奈地摇摇头，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自顾自地倒上了一杯红酒，一口饮尽，冲着阿朗索举起杯子：“你的口感没错，确实是来自你们那里的，艾诺利亚帝国的红酒。” “谢谢。”阿朗索狸猫地点点头。 “那么返回来说，刚才你们两人在商量的问题吧，我听说过有一句话，不知你听过没有，‘没有什么是商人给不了你的，如果有，那就是你出的价格不够高。’我想本质上，商人和皇帝在此时应该没有什么太大区别——本质上来谈，都是交易罢了，打个比方吧，倘若现在李治东说，交易的内容就是把天凡帝国送给你，这有点太夸张了、往小的说点，就是让你们艾诺利亚帝国全权代理天凡帝国对西方大陆的进出口贸易，你肯定立刻屁颠屁颠地就答应了——” “好不用说了！就后面这一条！只要你们能做到，我稍微和他们撕破一点脸皮又何妨？” “……你大概是在想屁吃。” 陆霖和李治东，同时对着阿朗索翻了个白眼。阿朗索讪笑地应道：“这你不是提出了条件么？我就觉得这个条件十分令我满意，如果你们能做到的话，我就——” “当然你心里也知道，这个条件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陆霖耸耸肩，又为每个人又重新添满了红酒：“还是由你来直说吧。至少你先得开出你的价位，然后我们再讨价还价，这样才算做生意的过程步骤嘛。” “让我开价位？那就是你们天凡帝国的西方贸易总代理——” “都身为一国之君了，能不能不要胡闹？”陆霖无奈地扶住了额头，“现在的情况是，哪怕不要你们帮忙，我们这边其实也已经可以自己解决了，西方大陆各国联军虽然可怕，但也不是没有弱点，只要抓住弱点以后，自然可以让他们分崩离析——我们现在和你谈的事情，只是想让事情更顺利一些，只能算是锦上添花，不能算雪中送炭。如果你以为，扔出来这么一个惊悚的消息，可以让我们大出血一顿，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你们……已经找到方法解决了？什么方法？” 听到了陆霖的话，阿朗索的表情终于变了，瞳孔微微缩了缩。而一旁的李治东，只是轻轻回答了四个字：“白阳氏族。” “我懂了……” 阿朗索失落地笑笑，又摇了摇头：“看来我也出不了什么太高的价位了……好吧，我确实有一件事情，需要你们帮忙。” 三一五、贪欲之神 “你早这么说不就完了……非得卖关子，这下好了吧？” 李治东见归贵为一国之君的阿朗索败下阵来，不忘记损两句，陆霖则拉了拉他的衣袖：“别这么说，他也是为了自己的国家，本来就是无可厚非的事情。阿朗索，你说吧，到底是什么条件？需要你亲自不辞辛苦地跑来，和我们谈事情，还不肯和我们的皇帝陛下见面……” “……关键问题就在于此。其实，我来这里，就是想和你做交易的，并不想和天凡帝国谈些什么。完全是处于私人性质，需要你帮忙，陆公子。” 见陆霖认真起来，阿朗索的表情也慢慢严肃。陆霖眨眨眼睛：“我帮你？以我私人性质帮你？你身为一国之君，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 “……瞧你说的，一国之君就没有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和处理不了的烦恼么？” 阿朗索摇摇头，自顾自地喝起了红酒：“皇帝也是人，不是神仙。说句老实话，这话也就只能在这屋子里说说，我根本就没有做好当皇帝的准备——虽然当时我和我家人闹得确实不开心，我也做了一些准备，但更多的是想要和他们维持现状……陆霖我其实蛮羡慕你的，你还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的事情，而我自从有了负担以后，就完全不能随心所欲了。艾诺利亚帝国的百姓，每天是否能够吃好喝好，生活幸福，一道道枷锁套在我身上——” “停停停。别喝了两杯酒，就借此把我当垃圾桶吐情绪。男人嘛，选择了去承担，那就要做好接好肩膀上重量的准备。直接说吧，到底什么事情，让你这么慌张？” 阿朗索放下酒杯：“准确来说，不只是我们艾诺利亚帝国，整个西方大陆，现在都在面临同样的一个问题，但是尤其以我们艾诺利亚帝国，以及周边几个国家比较严重：有一个新兴的组织，或者说宗教更恰当一些，开始影响我们的人民。现在各国国内，由人民群众引起的暴乱不断延伸并且扩大，他们好像是被某个人组织起来的，有统一的纲领和行动目标，就是一心一意地想要造反，想要把当权的统治者拉下马……” “等等。你先说一下，他们统一的纲领和行动目标是什么。我也算跑过东方西方北方、还算见多识广的了，在我印象中，除了天凡帝国龙落城的百姓稍微开化一点儿以外，其余地方的百姓群众，应该大多数、想不出来什么纲领和行动目标才对。” 陆霖皱着眉头，打断了阿朗索的叙述。 并不是陆霖有意夸大，事实上就是这样，之前也有介绍提到过，整片大陆的教育水平，其实并不高。像龙落城这样，每间坊里还有学堂的情况，实在是少之又少，更多的、普遍的乡村小镇，不识字的人可以说比比皆是，大概能占到九成甚至更多以上。 因此陆霖才会奇怪，为什么会有阿朗索说的，“纲领”之类的奇怪事情；分明不可能在大众身上出现的玩意，为什么会存在？这才是最主要的问题所在。 “你问对问题了。他们的纲领，我细细想了一下，居然……”阿朗索苦笑一声：“我听了报告以后，居然会觉得，他们的纲领以及行动，非常有道理而且很必要！” “啊？” 这下轮到陆霖目瞪口呆了，“怎么会这样？他们的纲领是什么？赶紧说来听听！” “他们……他们认为，私人的财产神圣不可侵犯，权力不应该作为剥夺人民群众私人财产的借口和理由……哎呀说起来真的拗口，反正他们就是，要求用资本来重新衡量权力，要求现在的统治者下台……但是他们还有一个信仰的对象，叫做‘贪欲之神’，在他们的口中也有‘财产之神’或者‘财神’的称呼，他们说这是‘贪欲之神’的神谕……” “等等。你再说一遍？” 陆霖瞪大眼睛，再次听着阿朗索，将他们的纲领说了一遍，然后李治东和阿朗索都看到，陆霖额头上流下的汗珠，然后一脸庆幸地又捂着胸口小口地喘着气。李治东不明所以：“怎么了陆霖？看你不太对劲……” “……还好还好，只是资本主义的革命，要是打土豪分田地，那我可就真的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 陆霖嘴里小声嘟囔着旁边包括小雨在内，三人都听不懂的话语，旋即抬起头来，面色严峻：“那他们的头目是谁？有没有确切的人名？” “没有……目前只知道他们有一个圣女，目前由不知名和不知道确切位置的圣女进行领导。我正打算将我自己的人派进去，打入他们组织，以后会得到更多的情报，也会第一时间和你们分享——倘若你们肯帮我的话。” 阿朗索表情诚恳。陆霖抿着嘴，陷入了沉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房间内每个人都看到，陆霖的眉头越皱越深，就像要挤出水一样。阿朗索生怕陆霖不答应，连忙补充道：“你要想一下，已经在西方大陆广泛蔓延开了，接下来受害的，就是你们天凡帝国，和你们一衣带水的北方白阳氏族以及东方大陆流云帝国……到时候如果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那可就非常麻烦了！就算不为了我，也要为了你们考虑一下……” “……不。就算蔓延到天凡帝国，问题也不大，不会在天凡帝国和北方氏族闹起太大波澜。但是流云帝国……那边可能就会出问题了。讲道理……” 陆霖下意识肯定地接上了话，顿时引来了旁边两人的好奇：“为什么不会在天凡帝国和北方氏族蔓延开？陆霖你的语气为什么这么肯定？” “这是生产力的发展与社会意识形态之间的冲突，说起来挺麻烦的，就不多说了……简单来说，就是天凡帝国现在每个人都吃得好穿得好，所以不会发生；而北方白阳氏族则又是另一个极端，据我所知，他们大部分还处在游牧时代，每天要为吃饱肚子而发愁，所以也不会发生。只有像东方和西方大陆这样，民众刚刚脱离贫困线，有了余粮，剥削和被剥削的关系愈发复杂，矛盾愈发加剧，才会成为这种奇怪组织萌发的温床……” “为什么你说的每个词我都能听懂，但是组合在一起以后，我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了呢？” 待到陆霖说完，却看到李治东和阿朗索，两人均以一副不明所以的崇拜眼神望着陆霖，至于一旁静坐着吃着桌上海底捞送的点心的小雨，看上去早就习惯陆霖这样时不时说出来一些莫名其妙话了，头也不抬地，专心啃着晶莹透亮的水晶饼。 “你们不知道是正常的，因为——” “陆霖，直接一点儿，这个忙，你能不能帮？有没有好的方法？” 阿朗索敲敲桌子，直接打断了陆霖的话。陆霖小心地从锅里捞起来了一块肉：“赶快吃，在锅里都煮老了，再不吃就不好吃了……一边吃一边说。” “先别急着吃啊，你先告诉我，能不能帮忙？直接一点儿！”阿朗索看着陆霖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语气也不由得稍微硬了一些。陆霖摆摆手：“就算我想帮你，也不是说帮就帮的啊……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顿饭好好地吃完，然后换个地方，认真商量一下。” “有什么事情不能在这里商量的？” “比如你还要给我加的好处。而且要帮你的话，仅我一个人的力量是不行的，我还得寻求其他人，比如郝云等的帮助才行。” “还要给你加好处啊？”一听到陆霖的话，阿朗索顿时如同生吃了苦瓜一样难看。 “当然。你可能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是发现，现在怎么样都没有办法治理，才找到我？事实上你是不是还抱着，怎么样让自己国家从这个事件中脱出来、最好让他继续影响周边国家，把周边国家搞得一团乱，自己看戏对不对？我告诉你，没有可能。民众的意识形态倘若觉醒了，那只能引导，不能去堵截；如果堵截的话，就是与时代潮流作对，到时候肯定没有什么好下场……必须要给你制定一个完整的计划才行，你以为只是口头说说，或者给你写三个锦囊，让你回去路上拆一个，遇见什么事儿再拆一个？不可能！” 陆霖又吃了两块肉，这才放下了筷子，擦了擦嘴，抬起头来，直视向阿朗索。 “有……有这么严重么？” “你别嘴硬，就是这么严重，现在他们的规模多少？有多少人？” “这……几万还是十几万人来着……我也说不清楚，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哪里，但是百姓们现在都在谈论这个事情，我……” “我明确告诉你！这是非常严重的事情，倘若处理不好，整片西方大陆，都会血流成河！更别说你的皇位了！” 陆霖严肃地一拍桌子，阿朗索一打哆嗦：“没有……这么严重吧……” “就是这么严重！” “……那你，能帮不？” “你确实找对人了，整片大陆，估计就我一个人能帮，但是要加价才行。你先考虑一下，不急着回复。而且我要告诉你，我的价格还不便宜，足以让你这个一国之君也感到肉痛的那种，你做好心理准备，我回去和我的人商量一下，明天我们再见一面。那我就先走了，你们两个慢慢吃。小雨，走吧，我们回家。” 陆霖扔下筷子，满意地打了个饱嗝，扬长而去。只留下李治东和阿朗索，两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相望着。 ……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难道不应该现在在皇城里，忙着准备大皇子的婚宴……” 刚进门的陆霖，就看见郝云迎了上来，而原本之前，在海底捞店表情还算正常的陆霖，此时脸上已经阴沉到看上去随时会刮起一场风暴：“出事情了。非常严重的事情，需要立刻和你以及艾伦商量。” “有……有多严重？又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比之前、西方大陆各国在天凡帝国周围布兵还要严重么？” “比这还要严重，准确来说要严重许多——” 陆霖刚开口，便听见了外面传来的马蹄声音，旋即，李治东策马跑进了院子：“陆霖，真有你的！原本他打算好好讹诈我们一通，没想到，反倒是你把他好好敲诈了一回，郝云你是没见，阿朗索他脸色都是绿的……” “怎么？陆霖你又去见阿朗索了？他要敲诈什么？最后你又怎么敲诈他的？快说来听听！” 看着郝云和李治东激动的面庞，陆霖却深深叹了一口气。旋即，陆霖抬起头来，表情严肃： “我们很有可能有大麻烦了。非常，非常严重的大麻烦。我强烈怀疑，爱德华，准备要搞我们。” “爱德华？” “发生了什么事？” 看着不明所以的两人，陆霖感慨了一句：“无知是福啊……”接着，将今天，与阿朗索的谈话内容，原封不动地叙述了一遍。听完以后，李治东依旧不明所以，倒是艾伦听出来了些分毫：“陆霖你是说，你怀疑，这件事情，是爱德华组织的？” “对。我非常怀疑。”陆霖使劲点点头。 “为什么？” “实际上你们不是一直怀疑，我和爱德华之前有认识么？确实，我们之前有过一段时间的交流，”陆霖说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我们之间交流过许多。像这种东西，整片大陆上，如果说谁能弄出来，我觉得只有他一个人——当然我不排除有可能，是民众自自发产生的，但是我不信。郝云，接下来麻烦你迅速进行调查，务必查清楚，这个组织，幕后黑手是谁！还有爱德华的下落——现在，必须把他揪出来了。他没有参与这件事情最好，但若是参与了，那可怪不得我心狠！” “明白。” 看着陆霖面色凝重，几人均知道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便同时点了点头。 “那么，你是打算帮阿朗索了？” “是的。必须帮。如果是那家伙在计算，以我对他的了解……” 陆霖望着天，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怕，他要把这个世界，彻底搞乱搞垮啊。” 三一六、梦想 与此同时。 经过了两天的时间，严羽宁已经和小院里的形形色色人，混得基本上都熟悉了。毕竟之前有过执掌皇家厨师团的经历，再次重新当上一个小集团的领导者，经过了短暂的熟悉以后，严羽宁很快便熟悉了当前的角色。 而且事实上，需要严羽宁做的事情，其实并不是太多。 小院里总共八十个人，每五个人一组，总共分成了十六组，每个组研究的课题都不一样。基本上所有的时间，包括吃饭睡觉在内，每个小组都在专心地讨论课题和研究方向，而且都是那种，随便任何一个研究拿出来，用得好的话都可以毁灭一个国家的研究—— 因此，严羽宁一开始得知他们的研究课题后，很是心惊胆战了一阵；但是后来发现，绝大多数的课题，都还在萌芽阶段——简单说来，就是八字连撇都没有，更别说剩下的那一捺了；并不像自己一开始想象的那样，随便放出去个人就世界末日了，其实大多数都还处于猜想的阶段，对这个社会以及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威胁。 举个例子，比如那个正在研究无色无味剧毒之物，一小勺就能毒翻一座城的那个小组。目前为止，五个人的小组里分成了三派，一种的观点是将现在已有的毒物进行提纯，一种是用现有的材料配成新的毒物，一种是干脆试着发现还没有被人们掌握的毒物；但最为关键的是，无论任何一种，暂时都没有办法用真人去实践，院子里倒是每天都会送来一批老鼠，供他们实验之用，不过目前为止大多数的、他们的实验成果，配出的新的毒药，老鼠都不愿意吃，更不用说达到“无色无味”的要求了。 因为确实是在和毒药打交道，这已经是最危险的一组了。其余十几组相比之下，危险性逐渐递减，最没有危险的，当属那一组“研究快速蛊惑大多数人方法”的小组了，虽然一开始爱德华说得很严重，但后来严羽宁发现，自己顶多就被当场蛊惑一下，很快就会被他们顺手解开，完事以后最多稍微恶心一小会儿，并没有任何性命危险。 而且这一组，也是目前为止，成果最为显著，最有可能率先投入实战的小组了。 快速蛊惑大多数人，以严羽宁的想法来看，最为实用的场合，自然就是战场上了。只需要简单的想象，如果在两军数十万人交战的战场上，有这么几个人加入，哪怕快速蛊惑最为节骨眼上的一个小队，甚至一个中队数百人瞬间倒戈，当场就可以决定整场战争的胜负。目前这一组主要的问题是卡在时间和人数规模上不能兼顾，如果想要长时间蛊惑，就只能缩小蛊惑的人数，反之如果想要快速蛊惑大多数人，维持的时间就很短了，顶多几分钟时间，被蛊惑的人就会恢复清明。 不过相对其他很多还没有做出成果来的组，这一组的成绩，已经非常优异了。 就在陆霖和郝云、艾伦等人商量，该怎么帮助阿朗索的时候，在龙落城的这个小院子里，也迎来了它真正的主人。 正当严羽宁和那几个搞毒药的人正在争论的时候，就看见了一头金发的男人，悠悠然走进了小院：“不错嘛，看来每个人都挺有干劲的，还有你，严羽宁，似乎也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节奏嘛。” 严羽宁连忙迎上了前：“爱德华，你来了……我发现你大多数时候并不在这里，是有其他的什么事么？” “当然啦，”一头金发、笑起来如同阳光一样灿烂的青年眯起眼睛，“还记得之前给你说的第二个任务么？我们要和二皇子去讨论一下，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具体细节。” “我终于，可以参加进讨论了么？” 一直以来，对二皇子李辰轩在做的事情，十分好奇的严羽宁，心潮不禁澎湃了起来。 二皇子究竟打算做什么？ 虽然到现在，二皇子和爱德华，依然守口如瓶，关于接下来打算做什么、一点儿都不肯透露，但严羽宁，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还是猜想出了一些端倪。 他们要做的……似乎是一件，非常非常恐怖的，足以颠覆整个天凡帝国的大事…… “不，你不可以。” 即便在说着这样的话语时，爱德华依旧在微笑着，就像什么事情都不能影响他的心情一般。和二皇子一看就知道是面具的笑容不同，爱德华的笑容，极其真诚和具有亲和力，就像一切都是发自内心的一般。 “为什么啊……不是说好了可以让我参与么？” “因为，他信不过你。” 爱德华略带轻快的语气，叙述着看上去丝毫不重要的事情，“他明确地给我说了，由于他之前做过一些和你有过节的事情，所以他信不过你，不想让你进入他的核心圈子。你们兄弟俩都一样。他还明确告诉我，不要让我告诉你，只是说时间延期了……” “那你还告诉我！” “因为我想和你搞好关系啊。” 爱德华的语气，轻松得根本就不像在讨论家国天下的大事，“而且我是和他刚讨论完，才过来找你的。你想听我们讨论了些什么，我们准备做些什么事情嘛？” “二皇子……允许你说么？” “他当然不允许了，但我就是要告诉你，你不说，我不说，他又怎么知道？”爱德华无所谓地摆摆手，“赶紧地，要不要听？要啊听我们就进屋说。” “……要。我还是想知道的。” “那走，进屋——顺便你也把现在的，小院里的情况给我报告一下。” 一个小时之后。 严羽宁再不复之前的冷静，满脸冷汗，面色惨白地望着爱德华：“你说的……可为真？” “当然是真的，你不信的话，等会儿我带你去看一下你弟弟，看看他现在正在做的事情，你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话了……我干嘛要骗你？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那、那你告诉我的意思是……” “告诉就告诉你了呗，看看你打算怎么做，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看我……打算怎么做？既然已经上了这艘船，那当然是……” 严羽宁正想继续说下去，却看见爱德华竖起了一根食指。 “不要着急下结论。我想和你先聊聊其他的事情。” 严羽宁瞪大了双眼：“其他的……事情？” “对。关于人生，关于理想什么的，听上去就比较庸俗的事情。” “人生和理想？” 听到这样的话从面前金发的男子口中说出来，严羽宁不禁有些愣：“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些？” “你和他们相处了这几天，你有没有问过，他们为什么，肯乐意去做现在这种、外人看来绝对任何意义都没有的事情？” 爱德华并没有回答严羽宁的问题，而是向前走着，走出了门，望着院内依旧忙碌着的八十人，旋即，发出一声长叹。严羽宁这才反应过来：“我本来以为，这是你和二皇子，专门为了……刚才您说的那件事情而准备的人手，难道不是？” “是，也不是。准确来说还是不是。” 爱德华作了个拗口无比的回答，旋即也发现自己的回答好像不怎么容易让人明白，咳嗽了两声，解释道：“他们确实是二皇子出钱，让我搜罗整理的人才，但我的想法，和二皇子稍微有点差距距。” 回想起这些人现在在院子里做的事情，严羽宁点点头：“我明白了，他们原来是准备……但是，为什么你说，你的想法，和二皇子有差距？” “你和他们接触了这么多天，你觉得，他们知道我们刚才谈论的事情么？” “……没有听他们提起过。他们都是一些比较简单的人，没有那么多心眼，都是一门心思扑在自己的研究上……” 爱德华一个清脆的响指：“对了。你应该也发现了，他们的理想或者说信念，就是自己正在做的这些事情，他们极其地想要成功，想要让自己正在研究的事情出现在这世界上——你是不知道，为了搜集这些人，我到底花了多大了的力气，差不多这多半年的时间，都花在找寻他们上了，都是我的宝贝啊……啊还好这句话没被他们听见，肉麻恶心死了。他们都是我的班底，都是为了自己的梦想、被我拉拢，聚集在我身边的人，并不是为了二皇子那件事情而临时拉起来的一票人，你要搞清楚其中的差别。” “梦想……么？” 严羽宁反复咀嚼着这个词，若有深思。爱德华却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整个院子里，我唯一不知道的，就是你，现在的梦想是什么。可以稍微谈一下么？” “大概是……杀陆霖？” 严羽宁想了想，用不确定的语气说道。爱德华摇摇头：“很明显不是这个，你自己都说服不了你自己。就算现在是杀陆霖，但杀掉陆霖呢？且不提杀陆霖的难度，你打算怎么杀，就说杀掉陆霖以后，你没有了梦想，是不是就变成咸鱼了？” “没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关系？” “做人没有梦想，和咸鱼又有什么区别？！” 爱德华义正言辞地大声喝道，严羽宁挠挠头：“好像挺有道理的样子……你继续说。” “我调查过你和你弟弟的背景，你们两个曾经都是龙落城里不可一世的纨绔子弟，有权有势，但都因为那个家伙，而跌落到这种地步……” 当爱德华用无所谓的语气，揭起严羽宁心中最不愿意提起的伤疤时，严羽宁的表情不禁阴沉了下去：“为什么要说起这个？” “我想说的是，我和你一样。我也是因为他，而跌落到了如此地步。” “因为他？” 严羽宁一呆：“你和他之前关系不是挺好的么？而且现在的地位也不错，是二皇子身边的红人，以后肯定有巨大的发展前途和美好的前景，为什么这么说？” “……假如你原先是地下某个组织，假设一下吧，就是地下厨师联盟——全世界只有最顶尖的厨师，才有资格加入的一个秘密组织——这么一个组织的头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自己轻轻跺一跺脚，全世界的厨师都要抖三抖的那种，然后突然就被陆霖这混蛋搞得一无所有……” 爱德华的语气突然低沉了下来，虽然望着天空，但语气中的悲伤以及失落，让严羽宁此时此刻，也不禁有了感同身受的感触：“你以前……是地下厨师联盟盟主？我家里也是做料理的，怎么没听过这个组织，也没听过你……” “所以只是说打个比方嘛。嗯，打个比方。搞垮我的也不是陆霖……或者你就当做是他好了，反正也没啥差别，”爱德华点点头，“总之就是很高的位置，突然变成了一个普通人……换你你能接受啊？肯定接受不了。” “所以，你要说的是……” “从这一点上来说，我和你是一样的。我很能理解你的心情。从高点被打落，和凡夫俗子同伍，肯定会迷茫，不知所措……” 一边说着，爱德华一边伸出了手，做出了想要拥抱这个世界的动作： “难道，你就不想重新回到自己该有的位置，成为居高临下的那个人么？这，就是我现在的理想啊……” …… 另一边。 “当务之急，我认为还是要先找到爱德华。不向他当面问清楚，我心里总是非常慌，不知道为什么……” 陆霖使劲揉着眉心，一旁的邵氏关心地端上了冰糖水，又小步轻声地退下，尽量不让自己的脚步打扰到这边几人的讨论。 “我知道了。接下来我会全力以赴，动用我龙落城以及天凡帝国的人力，去寻找爱德华。但是，别忘了我们还有一股敌人。” 郝云突然面色一凛：“就是严羽宁严羽阳这两兄弟。当陆霖你提起来的时候，我现在非常担心，他们混到一起去，那可能就不只是一加一等于二了……我想现在先确认一点，就是严羽宁和严羽阳，究竟有没有和爱德华混在一起。” “怎么确认？” “我们不是抓了那个叫殷辰的家伙么？我想现在，再和他去聊聊天。” 三一七、兄弟见面（上） “决定了？” “……嗯。” “真的下定决心了？” “我说爱德华你用不用问这么多遍……本来好不容易被你鼓动的一点儿激情和热血，全被你说没了，你知道么？” 严羽宁霍然抬起头来，不满地望着身旁的金发男子。而爱德华只是笑笑：“当然要反复确定了，这是一条开弓没有回头箭的路——很快你就知道我在说什么了。不过首先，我要带你去见两个人。” “去见两个人？谁？” “跟我来你就知道了……第一个是你弟弟。严羽阳。” 爱德华也不多话，站起身来，拿起严羽宁面前的、刚才为了壮胆而倒满的酒碗，一口饮尽，低声吼了一句“畅快”，转身就向门外走去。严羽宁白了爱德华一眼，给自己重新倒了一碗酒，也一饮而尽，跟在了爱德华的身后。 “二皇子不是说了么，我们兄弟各自负责一方面，这段时间最好不要见面——” “他说的，你就一定要听么？” 听着爱德华如同魔鬼一般蛊惑的声音，严羽宁使劲揉了揉已经开始发胀的脑袋，还是跟在了爱德华身后。 两人坐上了门口的马车，爱德华伸手将怀中的一个小令牌递给了车夫，闭上眼睛开始养神，再不发一语。严羽宁却有点坐立不安，在颠簸的马车里来回反复换了好几个姿势，最后还是开口了：“我弟弟那边的人……该不会也是你招的？” “当然。” “当然是，还是当然不是？能不能一次性将话说完！” “当然是我招的了……我和李辰轩合作已经很久了，”爱德华显然由于严羽宁一直的、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显得稍微有点不耐烦，还是睁开了眼睛，撇了身旁比自己要大好几岁的男人一眼，“顺便也给你介绍一下，和你弟弟合作的，那支部队本来的头目。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很有意思？” 如果说是从其他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严羽宁可能也就一笑而过了；但是现在说出来“有意思”的，是身边这个，一直保持着阳光笑容、完全看不透的男人，严羽宁不知怎么地，心里稍微有些发慌。 “那、那你和他们说过，你刚才对我说的这些话没有……” 思考了再三，严羽宁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爱德华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你猜呢？” “我……我不想猜！” 就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的时候，马车已经出了城，向着龙落城西门外、一处没有什么人烟的荒山中行驶而去。随着马车行驶出了拥挤的城门，只听得马车车夫使劲挥动了两下鞭子，在空中炸出了响亮的鞭花，马车的速度也陡然提了起来。 “还有一会儿才到呢。地方有点远，我们今天晚上说不定要在那里过夜。你先休息一下，如果睡不着，可以稍微想一下，接下来如果是你，你打算怎么样、才能完成你的梦想……” 留下了这句话以后，爱德华从身边摸出来了一个丝绸做的枕头，倒是真的靠着枕头睡着了，不一会儿，细小的鼾声，便夹杂在马车车轴不停转动的嗡嗡声中，传进了严羽宁的耳朵。 还真的是，睡着了…… 眼看已经出了城，路边上也没有什么人了，严羽宁干脆将遮住马车车窗的帘布拉开，望着窗外不停向后倒退的风景，开始出神。 我的梦想？ 到底该怎么完成？ 成为人上人，重新拥有居高临下的地位…… 这个家伙，到底打算做什么？ 怎么思考也思考不出来所以然，加上车厢有节奏的晃动和身边金发男子的鼾声，确实有些催眠，严羽宁就这么保持着脑海中一团乱麻的状态，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待到严羽宁再次醒来的时候，却是被屁股下传来的，剧烈颠簸震醒的。 揉着有些发酸的眼睛，严羽宁这才看到，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郁郁葱葱的森林；马车就在自己熟睡的时候，已经进了山，现在正不知在山沟里哪一块儿。看上去周围荒无人烟，没有一个人，却是不知道现在到了哪里。 正在此时，道路两边茂盛的绿色灌木丛中，突然站起了两个人影，身上缠绕着绿色的藤蔓做的伪装，如果不注意，根本看不见这两个人竟然埋伏在这里，腰间的钢刀闪闪发亮；而刚才身下传来的颠簸，也正是这两人手中牵着的绊马索所致。严羽宁心中一凛，但是驾驶着马车的车夫，却不慌不忙地，将爱德华刚才递给他的令牌从腰间摸了出来，在两个人眼前一晃。顿时，穿着迷彩伪装服的两个人点点头，再次隐入到了一旁的密林中，马车这才重新开始继续向前。 “这里是……” 虽然心里已经清楚，但严羽宁还是情不自禁地问了一句。 “你弟弟，这些日子就在里面带兵，还挺辛苦的。刚才应该让你给他带点犒劳的美食，我给忘了……不好意思。” 爱德华摇摇头，自己却从不知道马车里哪个储物格内，摸出了一把瓜子，一边磕着，一边悠闲地望着窗外。严羽宁逐渐已经习惯了，身边这个人靠谱与不靠谱并存的状态，只是心中叹了口气，摇摇头，不再多说。 就在瓜子壳不断从车窗内飞出的时候，马车在山路上又绕了几个弯，又经过了几次检查以后，终于停在了一处看上去已经建立很久、木桩上都已经生满了苔藓的，营寨门前。爱德华伸了个懒腰，跳下了马车，严羽宁只得跟在后面。 “怎么样？这地方，不错吧？非常凉快，有山有水，除了蚊子稍微多一点儿也就没什么缺点了。本来是二皇子自己给自己偷偷摸摸建的，夏天避暑的山庄，这个天气来这里，也确实是一种享受。喏，那不就是你弟弟？” 走进了营寨内，放眼望去，一队队士兵手里握包裹着布条的木刀，以及木盾，正在做着一对一的实战模拟练习。虽然木刀上裹着厚厚的布条，看上去已经和棒槌差不多、根本不能称之为刀了，好像毫无杀伤力，但是依然禁不住每个士兵、将自己的练习对手当做生死仇敌般，大吼着，胳臂额头青筋暴露着，用尽全力将手中的木刀砍向砸向自己对面的人，不时传来木盾碎裂、木刀断折的“噼啪”声，以及沉闷的吃痛声，还有肉体倒在地上的声音，一时间，场面竟有些……血腥。 而爱德华手指的方向，正是这大型野蛮搏斗现场，最为激烈热闹的漩涡中心。 两个除了短裤以外，什么都没有穿，赤果着上半身、手中仅持着完全没有缠布条的木刀的两人，正嘶吼着，用最原始的姿态，碰撞在一起。 其中一名肌肉男子，脸上贯穿眉心的伤疤已经完全涨得通红，和身上一道道旧伤以及赤红的瘢痕印记一样，双臂双腿肌肉鼓胀着，用尽全力，将手中紧握的木刀，向着自己的对手挥舞而去。而他的对手，看上去没有他那么强壮，但是身上的肌肉线条也十分硬朗，如同刀砍斧削般，反手持着木刀，重重地接下来这一击后，嘴角咧起一抹狞笑，右脚脚下用力，腰身一转，竟是将正面传来的巨大撞击力度化成了向上的冲力，左脚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使劲向着前方男子的脸上伤疤踢去！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后，脸上有伤疤的男子身躯如同炮弹般，被踢得平行贴着地面，向着爱德华和严羽宁这边飞了过来，足足飞出了将近十米远才落在了地上；正当他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正要再向前方，冲着自己勾着手指的瘦削男子冲去时，肩头却被一只手重重地按住了。 “二弟！冷静点，你鼻血都出来了……鼻梁骨都歪了，好像被打断了，你不许再冲动！给我放下刀！我这就给你包扎一下！” “……大哥，你怎么来了……” 严羽阳使劲挣扎了两下，没有挣脱，这才冷静了下来，转过身，脸上的伤疤也没有刚才那么红了；抹了一把脸上的鼻血，还是低下了头，好像由于让自己大哥看到了自己出糗模样，而有点忿忿不平，还想冲上去再打一架的感觉和冲动。 “爱德华带我过来看看你。鼻子没事吧？” “没事……这几年鼻梁骨都不知道断过多少次，早就习惯了……” 听到自己的弟弟这么回答的时候，严羽宁心中不禁感觉到微微的酸楚，然后又强压下了情绪，皱着眉头：“你和他为什么要打起来？就算是练习，也不需要做到这种地步……” “……不行的。现在受伤，总比战场上死掉要好，而且我还没有和这个混蛋分出胜负——” 不提则好，一提起来，严羽阳的情绪又高涨了起来，但却被旁边爱德华一只手压了下去：“你是想要收服他是吧。我猜想，整个营地里的人，除了他以外，你应该都打服了，唯一没有打服的就是他。” “你，你怎么知道……” “很正常。你是抱着要赢他的目的而进行搏斗的，而他——杀人，已经成为了他的本能和爱好，近似于吃饭喝水一样的本能，你当然打不过他。准确来说他还在让着你，若不是觉得你是营地里唯一一个还能陪他稍微玩玩的人，我想你现在，身体上早就缺了零件了。” 爱德华依旧保持着微笑，然而从他嘴里，说出的话，却一点儿都不好笑。严羽宁瞳孔缩小：“和我弟弟打的，这个人，是……” “他是全大陆杀手榜的第二名。仅次于那个一直神秘到甚至不知姓名性别的杀手榜第一，天生便喜欢杀人，成为杀手完全只是个人兴趣爱好的男人，他的代号，就是‘死神’。如果对杀手榜稍微了解一点儿的话，应该会听过这个名字。” 爱德华轻轻摇着头，完全无所谓地将面前男子的信息，简单地说了出来。听到这个称呼以后，严羽宁和严羽阳两人同时一呆：“那你，你是怎么招揽他的——” “很简单。我答应他，会给他机会，让他好好杀人，无所顾忌的那种，他就答应和我走了。这是他的梦想。但是他显然不适合当做首领率领部队，这才是二皇子为什么将你招进来的原因——不要以为你比他厉害，全大陆比他厉害的人，可能两只手就能数的过来，算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了。” “原来……是这样的么……” 严羽阳的表情依旧带着几丝不相信，然后就看到了，面前的男子，嘴角依旧保持着嗜血的狞笑，将手腕和脚踝上，总共四个看上去不起眼的钢圈，慢慢地摘了下来，向地上扔去。 “砰！！——” 看上去纤细的四个钢圈，砸在地上后，却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响声，激起了一大片的尘土！ 待到尘土散去后，严羽阳和严羽宁，喉咙哽咽着，手臂颤抖地，指着前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原本平整的，被营地内数百人天天踩来踩去、早已坚实无比的土地，已经被砸出了一个大坑！！ “你、你一直戴着、这么重的……还要和我打，还要注意收拢力量不伤到人……” “没有错。其实，姓严的，你小子不错的，被我打倒一遍又一遍，还肯站起来和我继续打——” 名为“死神”的男子终于开口了，声音嘶哑，仿佛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一般，狞笑着，舌尖缓缓划过唇角。 “……这两天，总共是二百三十六次。” “对。是二百三十六次。以普通人来说，已经非常难得了。所以不必感到沮丧，其实你的底子不错，缺乏的是系统的、合理的练习，接下来的时间，我会好好操练你的。” 死神说完以后，便不再说话了，只是默默地将四个钢圈重新捡起来带好，退回到了队伍当中。而这边，严羽阳望向了爱德华：“……你带我哥哥来，应该不是简简单单想要看，我单方面被殴打的情况吧。说，有什么事情？是二皇子派你们来的么？” 三一八、兄弟再会（下） “是不是他派来的，非常重要么？” 严羽宁还没有开口，爱德华却抢先问道。严羽阳回头望了望微笑的金发男子，正要开口，却先叹了声气：“……如你们所见，我连二皇子布置的任务都没有办法完成，一直到现在了，都还没有收服这里的士兵们……我其实，是不想见你们的。一点儿都不想见的那种。” “……我明白。” 爱德华伸手拍了拍使劲用布擦着自己身体的严羽阳：“刚才不都说了么？你打不过他，理所应当——” “但我不服。凭什么都是同龄，他就这么厉害，又凭什么他可以……” 严羽阳一下下地锤着胸膛，发出砰砰的闷响。 “……这，就是我们今天过来找你的最主要原因了。严羽宁，等会儿你来说，还是我来说？” 爱德华似笑非笑地望着严羽宁。严羽宁摇摇头：“……我没有你的口才。还是你来说吧。” “好。” 爱德华倒也不推辞，拍了拍严羽阳的肩头：“跟我来。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干什么啊，还这么神秘？” 虽然严羽阳看上去还沉浸在刚才的失败的当中，表情有些不忿，但还是跟着爱德华一起，走进了旁边的小屋。 趁此机会，严羽宁转向了一旁的“死神”：“你也是……爱德华的人？以后可能要一起做事情了，我们先认识一下……” “没什么好说的。我和你们这些动脑子的人不一样，只需要给我指明方向，告诉我哪些人可以杀，然后我杀过去就行了。你也是听了他那一通胡言乱语，相信了他的鬼话？” “死神”安静下来的时候依然全身散发着杀气，杀气之浓郁，比严羽宁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强烈，甚至严羽宁只是接近他，站在他身边，就感觉到了全身上下一股针刺般的疼痛。面对着“死神”突然抛出来的问题，严羽宁一愣：“当然了，要么我们过来干什么……” “那，你就是我可以信任的人了。希望你不要辜负我这份信任。爱德华说过的，我们这群人，都是难以完成梦想的那种家伙，包括他在龙落城里的那个院子，我也去过一趟，他还用了一个很……怎么说呢，就是你们这群所谓有文化的人的说法，我们都是缺了一只翅膀的鸟，只有抱成团，彼此当做彼此的翅膀，才能继续向前飞，飞到自己想去的地方——每当我想起来这个比喻就恶心，谁乐意和大老爷们儿抱一起，来几个漂亮娘们儿倒还差不多……” “死神”依然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丝毫不顾严羽宁有没有在听；而严羽宁听到了，从“死神”口中说出的，爱德华的比喻，突然沉默了下来。 “喂，和你说话呢，你到底有什么本事？为啥要跟着他干？” 身边的瘦削男子使劲戳了几下严羽宁的腰肋间，戳得有些用力，这才把出神的严羽宁戳回了现实。望着身边对自己一脸兴趣的瘦削男子，严羽宁摇摇头：“……都是以前造的孽了。原本我们家也算是龙落城里数一数二的家族，有权有势，却被一个人打落到什么都不剩；我的想法也比较简单，我不想屈居人下，我想要有权力……” “这样啊。那你这种家伙，是我最讨厌的那种人了。” 说着最讨厌，但“死神”依旧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自顾自地摸出来了个小酒壶：“你和满大街的俗人一样，整天想着的就是钱，和权力。要我说，要那么多钱做什么？你完全不理解，随心所欲杀人的快感，而杀死一个人，甚至什么都不需要，只要自己比对面强壮，甚至不如对面强壮也没有问题，只要用对方法就行。你完全不理解那种，生命在指尖消逝时的快感，再深呼吸一口气，感觉那个人的灵魂，就被自己吸收了……” “好了好了，停停停。” 严羽宁实在有些不想继续听下去，面前这个疯子关于自己人生逻辑的自言自语了，使劲拍了两下手：“我知道了，还是先换个话题……” “好啊，聊聊其他的也无妨。你应该有特别想杀的人吧？刚才我记得你说过，有一个人，把你和你弟弟打落到什么都不剩。” “是，有这么一个人。怎么？你要帮我杀了他？” “可以啊，告诉我姓名和住址，我抽空帮你走一趟，”死神的语气就像是在闲聊今天的午饭一般随意，“作为你肯听我啰嗦这么久的报酬。整个院子里，谁都不乐意听我多说，也不肯坐我身边这么久，我也是难得有机会一口气说这么多，就当作为报酬好了，不收你钱。姓名？住址？” “……陆霖。龙落城陆家。非常有名，你应该听说过。” “那个家伙啊……” 死神抚掌大笑：“我想起来了，我也听说过那家伙的一点儿事迹，没想到和你有仇的是他——好了，这个单子，我接下来了。最迟后天，你等我的好消息。你要相信我，再怎么说，我也是杀手榜上的第二名，只要不遇到第一那个家伙，这天下，还没有我杀不了的人。” 严羽宁敏锐地察觉到了，在“死神”提起“杀手榜第一”的时候，语气里毫不掩饰的浓烈杀意，不禁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那个杀手榜第一……你和他有仇？” “当然有仇！” “死神”一把拍在旁边的石头上，石头顿时碎成了好几块：“如果不是他，我早就成为了杀手榜第一，人活一辈子，哪能不在乎这些？他，就是我最想杀的人——一年前我曾经和他交过手，但是连他身上穿的斗篷都没有打开，甚至不知道他的长相性别，就被他毫无还手之力地虐了。为了此，我这一年一个人都没有杀，一直在拼命提升自己的能力——” 说到此的时候，“死神”扬了扬手腕上的铁环：“我身上戴着的每一个铁环，都有一吨重。而现在，我已经可以做到举足若轻地戴着它们，就像平常人一样生活了。现在的我，估计比一年以前，能力提升了十倍不止，如果让我现在再遇到他，我一定可以打败他，然后将他杀了！这，也是我的人生理想之一。” “但是，你连他的斗篷都没有打落，你怎么知道是他……” “……他的身影，我忘不了。” “死神”声音低沉嘶哑：“那比我还要瘦小一些的身躯，从斗篷里隐约飘出来的灰色发丝——你不是做我们这一行的，你分辨不出来，即使一个人有再多的掩饰，再怎么化装，但是人和人的气场和气质，都是非常明显，改不了的。即便我没有见过他的脸，但只要他站在我身边，我就知道是他。” “……那，祝你成功。” 严羽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沉默了一小会儿，低声向身边的人说出了祝贺词。 “不需要你的祝愿。我一定可以成功。” “死神”摆了摆手，似乎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太多时间，然后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转头望向严羽宁：“换个话题吧。看上去，你应该以后就是爱德华身边做事儿的人了，那你听说过没有，他现在在西方大陆搞的事情？” “他在西方大陆，搞了些什么名堂——” 正当两人聊到这里时，一旁的小木屋，门突然打开了。率先走出来的是严羽阳，每个人都清楚地看到，他和之前的气质，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如果说原先的他，是一把出鞘的钢刀，掩饰不住自己的锋芒，那么现在，他则是将这把刀收回了刀鞘。虽然看不见任何刀光，但是收在鞘里、养精蓄锐的刀，比起原先，却显得更加危险了几分。跟在他身后的便是爱德华，一脸微笑地望着前面脸上有着刀疤的男子：“那么，既然肯跟着我干，以后我们就是伙伴了。我保证，我会努力让你完成你的梦想，但是这也需要其他伙伴的帮忙才行。所以，你和‘死神’，以后先别这么动不动就打架了——” “那可不行。该打还是要打的。”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严羽阳使劲地摇了摇头，望向“死神”这边的目光，中，依然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我一定要打败他，无论我再输多少次……不过在我没有完全把握之前，我是不会再发起挑战了。这点你大可放心。” 爱德华这才长吁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你还有什么事么？没有事的话，我接下来还有一些话，想要对你们说……” 严羽阳点点头：“还有一件事情。我还有一个生死与共的朋友，我想把你刚才对我说的，也对他说一遍。” “你说的是，那个叫做斯卡特波洛克的？我对他有印象……” “没错。他正在做明天的训练计划，现在不在这里，且让我先去找他，和他说清楚了再说。他可以加入我们的这个小团体么？” “当然可以，”爱德华微笑着点头，“既然是你信得过的伙伴，那等你把他说通以后，我们再一起商量吧。接下来要谈的事情非常重要，刚好也希望你们做一下心理准备。” …… 与此同时。 陆家大院，地下室内。 “我都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原本的计划就是刺杀你，刺杀完以后在那里集合，除此之外，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众人面前，精神萎靡的壮汉，正是之前差点杀死陆霖的，殷辰。之前由于受了痒刑、实在扛不住，一五一十地将所有事情都交代了以后，他就被一直关在陆家的地下室里，吃喝供着，只是不允许他出门罢了；陆霖等人暂时也没有对他好的处理办法，介于他已经全部交代完了，陆霖又是那种不怎么喜欢杀人的性格脾气，于是就一直关到了现在。 此时的众人，脸上的失望之意，丝毫不加任何掩饰。 “没想到，他比我想象的，知道的还少啊……那么这条线索也断了。对于他，你们有什么好的处理方法没有？总不能一直关在这里，浪费的也是我家粮食……” “……没有。” 走出地下室后，陆霖望向周围众人，所有人整齐地摇了摇头。 李治东脸上露出了几分狠意：“要我说，干脆一刀砍了，说不定还能激怒严家的两兄弟，从暗处跳出来——” “……不不不。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一旁坐在轮椅上的艾伦眼睛一转，机械手臂拦下了已经拔出腰间钢刀的李治东：“我想试着说服他，让他帮我们的忙。” “说服他？你的意思是……让他，当内应？” “是的，没错。每个人心里都有一道防线，当越过这道防线以后，接下来就什么都能接受了。现在他的防线已经被攻破了，因此我觉得，说不定他会肯加入我们，帮我们的忙也说不准。” 众人大眼瞪小眼地望着艾伦：“但是……很明显，他根本不会帮我们的忙啊……” “即使不帮也无所谓，”艾伦轮椅两旁的机械手臂左右挥舞着，“我们可以专门找个人跟踪他啊，郝云你手下擅长这方面的人，应该不少。以严羽阳和斯卡特波洛克对他的兄弟情义，应当不会放任他不管，只要跟着他、找到这两个人，那么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也就是说，他帮不帮我们，根本无所谓。” 郝云举起手：“那我有异议。不如我们干脆给他制造一个逃跑的机会，让他自己‘逃跑’，然后我们再跟着他——” “……不行。这个主意不妥。我们已经关了他这么久，他也应该知道，从我们这里逃出去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倘若有漏洞，一定是我们故意做出来的……倒不如一开始就说清楚，说不定还能给我们增加一个人手。陆霖，你觉得呢？是给他创造机会、让他自己逃出去，还是现在和他说清楚比较好一些？”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陆霖身上。 而被一双双眼睛盯着的男子，长叹了一口气：“……我亲自和他去说吧。说实话，我不怎么喜欢这个主意。” “为什么？” “因为，这样无异于玷污他们之间的，在铁血中磨练出的友谊啊……即便是对敌人，我也会有那么一丝尊重之情的。” “那你……是不打算准备采用这个方案了么……” “不。” 陆霖坚定地摇摇头： “感慨是一回事，实施是另一回事……你们的安危，对我来说更加重要。所以，还是由我来和他好好谈谈吧。” 三一九、怀疑 “……大概，我以后的计划就是这样。你们几个，将会和我一起，完成我说的这些事情。怎么样？感觉能不能做到？做不到的话，我可能就要重新招人了，我要先把丑话说在最前面。” 龙落城外，荒山上，小屋内。 爱德华拍了拍手，扔下了手中的黑炭，留下了一整张用黑炭写满字的木板，从旁边的水盆里捧起一盆清水，洗了洗手。另一旁，是瞠目结舌、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只剩下干瞪眼的严羽宁、严羽阳、斯卡特波洛克和“死神”，四个人你望我，我望你，彼此眼中写满了呆滞和不知所措。 “我们……没有在做梦吧？” “要么你使劲掐一下自己——痛痛痛！我让你掐自己，没让你掐我！” “他说的都是真的？！我们，我们……” 望着显然受到了惊吓的四人，爱德华笑着拍了拍手：“一切都是真的。不要低估自己的能力，或者说，相信我……现在我们已经进行到这一步了，”一边说着，爱德华一边用手拍了拍写满字的木板，“计划进行的非常顺利，目前所有的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下一步，就需要各位的帮忙了。刚才我已经说得非常清楚，诸位还有什么疑问？” 即便是看上去什么场面都经历过的“死神”，此时也不禁，说话声音略微有些颤抖：“按照你的计划，下一步岂不是，要……要死很多人……” “是啊。没有错。” 爱德华点点头：“通向王座的路向来都是由鲜血和尸体铺垫而成的，梦想也一样。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就必须面对这样的后果——而且死神你不是喜欢杀人么？” “……用刀杀，和像你这样、坐在屋子里动动嘴皮，就杀一大堆，有着本质的区别好不好！我……我暂时还……” “没关系，”爱德华无所谓地耸耸肩，“一时间让你们接受估计也有些难，过些日子，你们也就都习惯了，所谓的人命，不过就是数字罢了。那么谁还有什么问题？” 此时，却是斯卡特波洛克，这个看上去文质彬彬、也最先冷静下来的人举起了手：“那么，外面的那些人，都知道你的计划么？” “大概清楚一些，起码他们知道，他们效忠的是我，而不是二皇子——这两者有着本质的区别。剩下的，就是要交给你们四个人的任务，如何让他们听从命令了。” “明白。” 斯卡特波洛克沉稳地点点头，又坐了回去。爱德华望向严羽宁和严羽阳：“你们两兄弟呢？有没有什么问题？” “嗯……” 两人同时抿起了嘴。爱德华鼓励道：“我也不是那么讲究的人，或者说，我鼓励提出问题，因为有问题，才说明你们在思考，或者说你们在尝试着理解；倘若没有问题的话，我反倒比较担心了。” “……问题，当然是有的。只是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沉默了片刻，还是严羽宁率先开口了。爱德华眨眨眼睛：“但说无妨。什么问题都可以提出来。只要我能解答的，我一定会努力解答，倘若回答不了那更好，我们可以一起思考一下，该如何解决——究竟是什么样的问题？有关于我们行动的么？还是……” “……都不是。” 严羽宁摇摇头：“我是在怀疑你……或者怀疑这整个事件。” “怀疑我？” “……嗯。” 严羽宁沉重地点了点头。爱德华的目光中露出了惊喜的神色：“我还当你们真的一点儿都不怀疑呢。肯提出来是好事情，不然这个心结一直在肚子里解不开，你们做事也会存在着怀疑……具体说说吧。到底怎么个怀疑法？” “那我就不客气了。” 严羽宁点点头，望了一圈其他的、同时表情沉重下来的几人，清了清嗓子，开口了：“其实从一开始我就非常怀疑，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或者说懂得这些？以前你和陆霖走得近的时候，我也曾调查过你，你就是一个西方大陆不知名小村庄蹦出来的孤儿，应该没有机会受到这些教育才对，或者说句实话，你和陆霖一样，都很莫名其妙地，就懂得了许多事情，会了许多—— 陆霖姑且一直在用，被洛家小姐一闪电箭打开窍来解释，说实话这样的解释我们谁都不信，但是也一直都找不到什么漏洞，那你呢？你又是怎么回事？你又怎么懂得的这些？你又怎么保证，你的计划完美无缺，可以成功？虽然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问题，一切都按照你的计划在走，但是以后呢？我……我有些怀疑，因为你提到的这些，你做出的整个计划，实在是，太，太……” 严羽宁说不下去了，使劲咳嗽了几声，以便掩饰自己的慌张。爱德华笑笑：“你们终于肯问出来了，我感到很欣慰。事实上，整个计划当中，你们也发现了，我最为提防的，也就是那个家伙。为了他，我甚至专门作出了三套预备方案，对付其他任何势力，任何人，都没有这么重视。那么，既然你提出来了，那我就说出来答案好了。” “是什么？” 此时，无论斯卡特波洛克，还是“死神”，抑或严家的两兄弟，期待的目光同时望向爱德华。屋内一瞬间，落针可闻。、 “……你们，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明么？” 爱德华不紧不慢地在屋子里踱了半圈，走到了窗边，望向窗外的蓝天。一时间，四人都不知道爱德华为什么突然会说出这番话，均愣了愣，旋即，还是严羽阳开口了：“为什么突然要说这个？难道你想说……你就是神？” “……当然不是。我还没那么厉害。” 爱德华爽朗地笑出了声，依然背对着几人，没有回头。 “那、那你为什么这么说？” “……以前，我是不相信神的，甚至可以说，我是个无神主义者，一点儿都不相信这世界上有超出人类存在的那种生物。我只相信我自己的双手，我相信我用我的双手，可以做到一切事情，攀登上属于自己的高峰，当年的我，甚至已经快要达到那一点了，距离巅峰，只有一步之遥……” 爱德华的语气慢慢低沉了下去，似是陷入了回忆，又似乎在感慨。其余四人均明白，最重要的地方要来了，均屏起呼吸，大气不敢出一口地，等待着站在窗边的，金发男子的下文。 “但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情，嘛，就是之前给严羽宁说过的，陆霖那混蛋，把我的一切都毁了。嗯，和你们一样，我也是被那家伙毁掉的，不过毁掉的，不是这一世罢了。从此以后，我便相信这世界上还是有神明的，所以我的计划才会做成这个模样，也有很大关系……” “不是这一世？！” 四人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同时发出惊慌的声音。 “嗯。不是这一世。” 爱德华终于转过身来，脸上依旧带着从来没有消逝过的，明亮如同太阳一般的笑容：“……你们相信，我和陆霖在上一世就已经认识，然后由于那混蛋的一些混账做法，穿越到了这一世么？” …… 同一时间。 陆家大院内。 “陆霖那家伙，下去了这么久，不会有事吧……” 艾伦、郝云和李治东在地下室门口转着圈，旁边桌子上就是美味的零食果盘，但没有任何一个人有吃他们的欲望和想法。无论三个人怎么转圈，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地下室黑漆漆的门口。 “应该没有事情吧。小雨跟着他一起下去的，而且陆霖现在其实也还蛮厉害的，尤其是在生死关头，按照他的说法，好像自己有什么能力、只有在千钧一发之际才会发挥出来、但是非常厉害，一般几个人也拿他没什么办法的……就先等着吧。” “好吧……诶，我听到脚步声了！他们上来了！” 就在郝云的大呼小叫声中，陆霖首先出现在了地下室的楼梯口，伸手遮了遮直射在脸上的阳光，表情平静，看不出来内心想法。跟在陆霖身后的，是左右手都拿着点心的小雨，依旧是丝毫不在乎陆霖做了些什么、只是坚定自己的职责、寸步不离地跟在陆霖身边。而最后，则是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的壮汉，身上的束缚都已经完全解开了，也跟着一起走出了地下室。 “陆霖，你……你成功了？” 地下室外面的几人，均露出了惊喜的表情。陆霖点点头：“嗯。我说服他了。不过当然也有交换条件。” “什么条件？” “他会先回去，尝试说服一下严羽阳和斯卡特波洛克，然后从此以后他们三人一起远走高飞，我们给他们一大笔钱，至少要比之前严家的财产要多，确保他们无论在哪里、都能过上好日子的那种地步。如果说服不了，我们这边再动手，但是也不能伤他们的性命，把他们两人都抓住以后、依旧还是要给他们一大笔钱，放掉他们……” “哪有这么好的条件！” 听到陆霖的话语，首先第一个不服气的便是李治东，两步冲上前，揪着看上去一点儿反抗想法都没有、满脸灰败之意的殷辰：“你干脆直接抢好了！哪有这么好的条件！明明是你被抓了，反倒向我们要这么多——” “……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他们是我的兄弟，生死与共的那种，你让我怎么办？” 殷辰声音突然大了起来：“至少我可以想办法，让你们少几个敌人，这样还不够么？难道你们就希望，一天到晚地防着他们两个？我也是为了你们！而且那两个人现在的本事，我还是清楚的，严羽阳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严羽阳了，现在他也非常厉害，已经成为一个人也能在军阵中杀个几进几出的那种猛将了！斯卡特波洛克虽然没有严羽阳那么厉害，但是他诡计多端，如同狐狸一般狡诈，以前我们的小队，都多亏了他的计谋，好几次才以少胜多打赢了的……总之哪怕你们几个人这么厉害，那你们的家人呢？还有你们的手下呢？总不可能一直防着吧？我……我觉得这单生意，是你们赚了！所以我才答应陆霖的，要么我才不会……” “你信不信，我现在当场就把你——” 李治东被殷辰的态度气到了，刚要挥拳上去，却被陆霖拦了下来：“……别这样。我和他已经说好了。钱财目前对我们来说，是最不值钱、最不重要的事物，如果什么问题都可以用钱来解决，那我巴不得一路用金币砸过去——难得可以用钱解决这个心头大患，我觉得，还不错，就这么定了。” “……既然陆霖你已经决定了，那我就不多说了。就这样吧，知道你钱多……” 李治东忿忿地鼻孔哼了一声，自顾自地走开了，艾伦却推着轮椅走上前：“那你知道不知道，怎么找到他们？” “……不知道。” “你不知道怎么找到他们，那你怎么和他们商量？怎么说服他们？现在据你所说，唯一的接头地点，现在还被我们的士兵严格控制着呢，你打算怎么办？” 殷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目前的打算，就是在大街上转几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碰到他们了……” “这……” 艾伦和郝云同时无语，说不出来话，陆霖却摆摆手：“我也想了半天，好像还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就这么定了。跟我来，吃点儿东西，我给你一点儿钱，再换身衣服，喏，这是我的名牌，你这边如果有什么消息，随便去龙落城里哪家海底捞店或者觅香园的分店，只要出示这个牌子，都可以免费吃喝，我也会叮嘱过，我的人会带着你来见我的。” 殷辰盯着陆霖手中的名牌，想了想，一把拿在手里：“……那就这么定了。我现在就要出去，我不想在这里多呆了——吃饭就免了。” “那，一路走好。有信息立刻回报。” 陆霖望着快步离开、头也不回的殷辰，转过头，望着其他三人： “那么接下来，继续商量一下我们的事情吧。我突然想到一点，非常重要……” 三二〇、不确定的未来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和陆霖，会突然有这么大的变化了，会突然懂得这么多、会突然跟作弊一样，变成了完全不一样的人……我终于明白了。输在他手上，不亏。” 严羽阳喃喃着，而一旁的“死神”，表现得比严羽阳还要惊讶：“原来竟然有穿越时空，跨越生死的人……这说出来根本没有人会相信，但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哈，你们还真就当真了？” 爱德华摇摇头，无奈地笑着：“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我们两个是另外一个世界，穿越过来的人，说不定我现在是在胡说八道呢？说不定这世界上，真的有生而知之，或者说莫名其妙就受上天恩赐、醍醐灌顶的人呢？” “也就是说，你刚才那几句话，都是骗……骗我们的？” 严羽宁喃喃道，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严羽宁这么说，其余的几人，反倒有一种松了一口气、仿佛卸掉了身上重担的感觉。 “你们不要用这个当做要挟他的借口，或者想要把这个消息散步出去、借此想要诋毁陆霖怎么怎么样。以他的头脑，说不定恰好可以将此反过来利用，当做宣传自己的有利点，再来个‘天选之人’什么的，论起打舆论战，你们也看到了，他比我要更强一些，更不用说他现在掌握着甚至足以改变整个大陆的舆论工具，就是他办的报纸——我的意思是这样。” “……喔。我们明白了。” 严羽宁点点头，而一旁的严羽阳还是忍不住，追问了一句：“那你刚才说的、你们两人是被神选中，穿越过来的事情……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到底有没有这回事，还是你……你故意说出来安慰我们的？” “你~猜~。” 爱德华突然放声大笑，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小小的屋子里，经久不息。剩下四人一脸茫然地望着放声大笑的爱德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就在这时，爱德华突然停止了笑声，突然又变回了原先平时轻松又认真的模样：“不说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就停留在这个小屋子里，不要传出去，切记。好了，现在大概是几点？” “现在……大概下午两三点的样子吧，怎么了？” 众人不明所以，爱德华点点头：“那时间差不多……最近大家的事情都比较多一些，可能偶尔还需要加班加点，接下来我们还要去见一个人。我说的是我和严羽宁，你们三个还是留在这里，明天我和严羽宁会再过来一趟，跟你们一起商量安排布置，后天我们所有人进城以后的行动。你们调整好状态，因为从后天进城以后，差不多……我们就几乎没有时间休息了。” “明白！” 严羽阳、“死神”、斯卡特波洛克均清楚，此时爱德华说的话重要性，同时重重点了点头，应诺了下来。爱德华和严羽宁正要往屋外走去，又突然想起来什么的，转过身：“刚才我好像听见了，某人应诺某人要去进行私人行动，要去杀陆霖那个混蛋……” “嗯。是我。”死神倒也光棍，毫不犹豫地便承认了。 “很不好意思，你的计划，可能要往后延期一些了。” 爱德华先是稍稍弯腰鞠了一躬，然后摇着头，语气中全是抱歉的意味：“非常抱歉，这段时间，尽量还是不要单独行动为好。我们的计划更重要一些，刚才我已经把我掏心窝的话都说完了，我希望我们这些人、尤其是我们这个六人团队……啊还有一个‘圣女’，那个以后抽空再介绍给你们，我希望我们六人，彼此之间将心比心，尽量以大局为重，先按照计划、将计划进行完，接下来再说。而且我个人不太推荐你单枪匹马去杀陆霖，他能从好几次绝境里活到现在，身边是有厉害的人的，而且我也不知道，他闲的无聊时候，在自己屋子和小院内，到底有多少安排布置……即便你是天下第二的杀手，我敢保证，你得手的概率不会超过两成，而且即便能杀了他，自己也不得全身而退。” “这样……岂不更好……有挑战性……” 死神舔着嘴角，但是爱德华的表情渐渐严肃了下来：“我并不是在用激将法。希望你能认真听我的话。我们这些人好不容易抱团抱在了一起，我不希望有什么意外。相信我，我是真的为大家好，真的希望每个人都完成自己的理想……我言尽到此。你如果真想去的话，这里也应该没有人能拦住你；但是接下来我就要做备用计划，还挺麻烦，所以我还是尽可能地劝你一下。就这样了。” “……你放心，爱德华。我以前已经答应过和你干，那么我自然会听你的命令——不过希望你能给我留出来去找他的机会和时间。” “当然没问题。杀掉陆霖，本来也在我的计划当中，我会做出完整的计划，以你为中心，尽可能削弱陆家的各种防备以及安排，最后给你创造动手机会的。不过不是当前。你能冷静下来，我还是很高兴——那么就这样，我们走了。你们抓紧时间，用最后的这两天时间，好好地，将外面这几百人的人心都收服了。这段时间，严羽阳，斯卡特波洛克，死神，你们三人也应该发现，这几百人，都是有那么一些专项特长的，不算是普通人，与此同时他们也有一些傲气，需要你们稍微克服和敲打一下——总之就看你们的了。” 严羽阳搓着手：“放心，没问题。我和斯卡特波洛克以前在全天凡帝国最精锐的部队，征北军的死囚营呆过，该怎么整治刺头，我有的是经验。” “那就好。” 爱德华点点头：“那我们就走了啊！时间比较急，到现在一口饭没吃、一口水没喝，就又要去见另一个人，商量说清楚事情细节、进行对接，我们两个的辛苦程度，丝毫不亚于你们呢……严羽宁，走吧。如果饿了，车上我还剩了点零食，可别全吃完了。” 严羽宁直到现在，脑袋里还有点混沌，被爱德华一个接一个的大新闻砸得有点站不住脚：“……接下来，要去见谁？你刚才说的、那个‘圣女’么？” “……不是。圣女现在还在西方大陆，你想见也见不到，而且她脾气不是很好，我个人推荐你还是不见为妙。” 已经跳上马车的爱德华摇摇头：“我们要见的，是另外一个人，对我们的计划非常有帮助……但是不是自己人。这么说，你应该能懂了。” “我明白了。是龙落城里的某个达官贵人么？” “bingo——完全正确。准确来说不只是达官贵人，是个王爷。” “是个……王爷？” 严羽宁不禁为爱德华的人脉圈小小一惊：“哪个王爷？支持大皇子的越王爷李桢，还是支持二皇子的齐王爷李佑？又或者是，那个明哲保身、谁都不管的魏王爷李泰……” “你猜。” 爱德华再次露出了那副神秘又欠打的笑容，见严羽宁丝毫没有去猜的意思，有点自觉无趣地撇撇嘴，自己又靠在了马车车厢上，没过几秒钟，阵阵有节奏的鼾声便响了起来。 他也是够辛苦的了，已经到了随时随地一分钟之内都能睡着的地步了…… 望着爱德华陷入熟睡的，干净阳光的面庞，怎么样也无法将现在的他，和刚才讲出来那一系列惊心动魄计划的人，联系在一起。 未来，将会如何呢？ 马车重新开动了，严羽宁望着窗外，陷入了沉思。 与此同时。 东方大陆，流云帝国，边西行省，安阳城。 伴随着阵阵尘土和马蹄溅起的尘烟，官道上，一匹快马向着安阳城的城门疾奔而来；就当门口守卫的士兵以为骑着这匹马的人想要闯关、直接闯入城门，手上的长枪都已经举好了的时候，马背上骑着的人，突然使劲一拉马缰，骏马前蹄扬起，却是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城门口。 “这是通行路引。” 就像没看见门口士兵的举起的长矛一般，马背上的人一手扶着差点被风吹走的，缺了豁儿的斗笠，一手从怀中掏出了一叠文书，客客气气地交给了守门士兵。 “哟，居然是觅香园的人！是从天凡帝国来的？第一次来安阳城？一路上辛苦了！进吧，没有问题。” 粗粗翻看了几下文书，守门士兵中的小队长表情突然就变了，客客气气地将戴着缺了豁儿斗笠的男子迎进了安阳城的大门，最后还不忘补一句“你们家的饭真的好吃”。斗笠男子却并没有太多想要说话的欲望，只是望着前方的大街道，不知怎么的，脚下突然好像有点踟蹰，向前犹豫地迈了两步，又退回来，问向士兵：“……我确实是第一次来的，能不能告诉我，安阳城的觅香园怎么走？看上去安阳城挺大的，我怕我找不到……” 士兵非常和气：“这个啊，挺好找的，你放心！你看见眼前这条大路了么？一直向前走，路过两个十字路口往左转，走上安阳城最繁华的一条街道，然后稍微走一二百米，街边最明显的店铺就是了，你绝对不会错过！那里就是现在，觅香园在流云帝国的总店，店面非常大，即便如此无论什么时候，店门口都排着长队，而且觅香园那有名的，非常漂亮、跟仙女一样的老板娘，一般来说都会在门口迎客，她非常漂亮，应该是你这辈子见过最漂亮的女人了，你绝对不会错过的……” “……没错。她确实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戴着斗笠的人点点头。 “既然你见过，那就更好说了——那我就不送你了，我这里还有公务要忙，你自己就这么过去吧，绝对不会错过的！过些日子我再去你那里吃饭——” “……好，谢谢。” 戴着斗笠的男子，认真向守门的小队长道过谢后，斗笠下的嘴角抿了抿，最后还是牵着马，向前，迈出了第一步。 接着是第二步，第三步。 沿着安阳城的大路向前走着，斗笠男子的脚步不快不慢，偶尔还停下来一小会儿，抬头望望四周，斗笠下的表情平静如水。 如果有外人注意他的话，就会发现，他的步伐，似乎有一种仪式感的感觉，仿佛在他脚下，并不是安阳城人来人往的大街，而像是通往某个神圣殿堂的红地毯一般。 然而，再长的路，终于有走完的那一刻。 当男子按照看门小队长的指引、拐过十字路口的时候，脚步再次犹豫了一下，头上的斗笠也稍微晃了晃；似是要掩饰自己心中的慌乱一般，男子伸出没有牵马的右手，使劲扶了扶头顶上的带着豁儿的斗笠，咳嗽了两声，才再次迈开了步伐。 “那边的不要急，不要插队，前面的这几位客官已经等了好久了——这位客官，以前我好像见过你？对了，我就说我没记错，你应该是第四次光顾我们家店了，多谢您照顾生意！这边这位客官，今天小店的饭菜做得可还合胃口？喜欢就行，期待着您下次光临！” 还没走到店门口，店门前，熟悉而陌生的女声便传入了斗笠男子的耳中。如同被闪电劈中一般，斗笠男子的身躯微微一震，停在了原地，远远望着店门口，身着可以用朴素平常来形容，但依旧保持着当年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份美丽，美丽非凡。 就像这么多年下来，岁月和时间，从来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过痕迹一般。 仿佛有默契地，就在同一时刻，店门口站着的，那个挥舞着手绢、张罗着来往客人的女子，也望向了这边的方向。 然后，女子声音突然停住了，动作也僵在原地。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貌美如花的老板娘的异状，不由得望向这边，斗笠男子的方向。 接着，老板娘二话不说，提着裙子，两三步走到斗笠男子的面前。 斗笠男子摘下斗笠，尽自己最大努力，露出一个微笑。 “啪！” 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老板娘毫不犹豫地，给了斗笠男子一个耳光！ “谁敢欺负她——” 正当一旁所有围观的人群情激奋、想要扑上来，收拾这个第一次见面就挨了老板娘一记耳光的男子时，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场景，发生了。 从来都是一副泼辣干练模样，如同带刺玫瑰一般的老板娘，第一次露出了小女孩的姿态，扑在了斗笠男子的胸膛前，嚎啕大哭。 三二一、半决赛（上） “今天就是半决赛了，从四十个人里选出来最后的十个人……露露姐姐，你紧张么？” 时间又往后跳了一天，到达了距离大皇子婚礼的倒数第三天。 盖文紧张兮兮地望着刚刚从旅馆自己房间走出来的鹿露，身躯已经开始颤抖。不知怎么回事，愈发临近最后的决赛环节，盖文眼中，鹿露完全不复之前那样的活泼，而是愈发的沉闷，好像之前那场病，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好一样，身上无论什么时候，都一直裹着那身斗篷和口罩围巾——以至于到了比赛现场，每次工作人员只要一看到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只是稍微让摘下口罩看一眼，就立刻放行：在六月份的炎热天气里，像她穿成这样的，仅此一个，别无二家。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已经努力到这个地步了，为什么不再努力一下呢？你昨天想到的改进方法，将自己家乡那种独特的调料加在你的土豆炖牛肉里面，我就觉得已经非常好了，你没看见，哪怕最挑剔的那个霍文斌老先生，甚至在品尝你的土豆炖牛肉时候，都露出了笑容——你只需要保持这个尽头，继续努力下去，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像是听到，厚厚的斗篷下面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叹息，接着，鹿露温柔的声音，便从斗篷下面传了出来。不知为什么，每当盖文心中慌张的时候，只要听到鹿露的声音，心情便会立刻平和下来，原本再怎么急躁的内心，都会渐渐平息，如同轻轻拂过狂风骤雨海面的海风，渐渐地，让大海再次平息了下去。 “嗯，我知道了。但是……” “但是什么呢？” 盖文望着斗篷下好看而温柔的眼睛，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出了心里话：“露露姐姐，我担心，我进不了决赛，我……” “我很理解你现在的心情。担心进不了决赛是么？我们一边走一边说吧。” 鹿露点了点头，拉起了少年的小手，向着旅馆下面走去。住了这么多天，旅馆里的其他人早就知道这两名是参与“天下第一料理大赛”的选手，而且已经通过了第一步初赛，已经进到了前四十强；顷刻，一阵友善的祝福声和鼓励声音便传了过来。 “这是我们旅店给您二位准备的早餐！祝你们今天有一个好的成绩，进入前十强！完全免费，请路上慢慢享用！” 还未等鹿露继续说下去，一旁的店小二不知什么时候蹿了出来，给两个人每人手里塞了一个炊饼，一瓶牛奶——炊饼是刚烤好的，油光发亮，还有点烫手；隔着纸袋子，都能闻见油香和夹在炊饼里的肉香，显然老板并没有吝惜这点钱，给两人花费了心思，精心准备了早餐。盖文还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鹿露已经接过了炊饼和牛奶，温柔地笑了笑，点头答谢，然后眼神示意身边的盖文也拿上；盖文挠了挠头，才反应过来，连忙拱手道谢，也接过了店小二手中的早餐，使劲咬了一口。 “唔，好吃——好吃！露露姐姐你继续说，我听着呢……” “嗯，那我继续说了。” 鹿露小小地抿了一口牛奶，走在前面，向着皇城走去，盖文一边啃着夹了肉的炊饼，一边小步跟在身旁。 “事实上，你从一开始，就一直在担心这个对吧？初赛的时候，担心自己进不了一百强；进了一百强之后，又担心自己进不了前四十强——” “……嗯，是的。” 不知道鹿露为什么这么说，但还是说到了盖文的心坎里，不禁点了点头。 “担心是必然的，每个参赛者都会担心，这是全天凡帝国最为精英的厨师聚集的比赛，每个人都有绝活，但是你依旧打败了一半多的参赛者，进入了前四十强，你知道这说明了什么嘛？” “……说明了什么？” “你这个笨蛋。说明，你比他们都要强啊。说明你很有天赋，是个天才小厨师，以后肯定有好的发展前途——” 走在前方一点儿位置的女孩，无奈地摇了摇头，盖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笑了两声，又继续发问了：“但是露露姐姐，我还是紧张……即便我比已经淘汰的那么多人都厉害，但是接下来……” “我刚才说过的。担心是必然的，每个参赛者都会担心，但我希望你学会一点。听好了，这一点很重要。” “嗯！我听着呢！” 盖文肚子里确实有点饿，两口将炊饼全部吞下了肚，使劲灌了两大口牛奶，抹了一下嘴，然后竖起了耳朵。 “……你要学会，将这种担心、紧张，化为自己努力的动力，而不是让它影响你的心情。实际上，到了现在，每个比赛者的厨艺，做出来的料理，应当可以说都是世间美味了，那么现在比拼的，就是每个参赛者的素质。谁能够在这个时候更冷静，切菜的手不晃，炒菜的时候能够一如既往地把握到那个最适当的火候，谁的失误越少，谁就能获胜。紧张是理所当然的，但你绝对不能让紧张和担心，影响到自己的行动，努力将它化为动力才行。” 似是怕盖文没有听清楚，鹿露又缓慢而坚定地重复了一遍。跟在身后的少年，喃喃地重复着前面少女的言语：“将紧张，胆怯，都化为动力……不能让它影响到自己的行动……好的！我明白了！我一定会听话的！现在，我已经好多了！” “对嘛。这就对了。” “但是，但我还是担心……” “……你要这么想。如果你由于紧张，胆怯，手抖了，出现失误了，没有进决赛，那岂不更懊悔？最后，我这个当姐姐的，还有一句话想要送给你。这句话是我从我……我一个认识的，非常熟的人口中听到的，我觉得非常不错，在这里也送给你了。” “……什么？” “尽人事，听天命。” 从前方少女的口中，轻声说出了这六个字。少女的声音空灵，后方的少年细细咀嚼着这六个字，不知不觉地，感觉心里也畅通了不少。 “……意思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剩下的就交给老天……是这样的么？” “不全对，但是也差不多。至少首先必须尽到自己最大努力才行，只要自己尽到了最大的努力，拼命去做了，那么哪怕是失败了，自己也不会后悔，对吧？倘若自己没有拼命去努力，最后失败了，那岂不是要懊悔地怪罪自己？如果尽到了自己最大努力，那么，起码不会因为自己而后悔，对吧。” “嗯！露露姐姐，我明白了！我不会让自己后悔的！” 此时的盖文，已经完全不复之前的紧张模样，双眼中露出了兴奋的神情。前面的鹿露回头望了少年一眼，不知怎么的，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将手中完全没有吃的炊饼递了过来：“看你两口就把你手里的吃完了，是不是比较饿？你把我的也吃了吧。” “但是，露露姐姐你……” “……我不饿。我在等你出房间的时候，已经、已经吃过了，现在肚子饱着，没有什么胃口。” “唔。那我就不客气了，露露姐姐。” 由于刚刚立下了豪言壮志，现在的盖文，确实感觉自己还需要补充一些食物当做能量，也没有多想，接过少女递来的早餐，继续大口大口地嚼了起来。前面的少女轻轻地将牛奶瓶扔进了垃圾桶，抬头望着皇城，只给盖文留下了一个被晨光拖得长长的背影，不知道怎么回事，盖文总觉得，鹿露的心情不是很好。 “姐姐，你……你没事吧？” “……说什么傻话呢。我当然，没有事了。今天我们不在一个比赛场地里，我不能看着你，不过也避免了我们互相碰见的情况。不是我说的，盖文，如果你遇见我，肯定会被淘汰的唷。” 好像发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情愫表露得有点明显，前面的鹿露回过头，难得地开了个玩笑。盖文挥了挥小拳头：“我现在已经不怕了！男子汉就该无所畏惧！即便遇见姐姐你，我也会尽自己十二分的努力，去想尽办法打败你的！” “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我在决赛场，等着你打败我唷。我先过去了，你赶紧吃完，也抓紧时间入场——” 留下了最后鼓励的话语，前方的少女再次使劲裹了裹自己身上的斗篷，向着皇城门口的工作人员递出了自己的参赛身份证明，率先走了进去，消失不见。盖文站在皇城门口，使劲嚼着炊饼，一时间还有点后悔，刚才喝牛奶喝得有点太快，倘若现在剩一点儿该多好；不过少年并没有浪费太多时间，两三口吃完，用手背抹了抹油光发亮的嘴，也跟着递上了身份证明。 “你就是那个最年轻的‘天才小厨师’盖文吧？加油，我看好你！” 工作人员看到了盖文的身份证明后，友善地抬起头来，笑了笑，然后和身旁的同事们指指点点了一番。盖文挠挠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好像也变成了“名人”，一时间心里竟有些自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跟着其他报了名的人一起，小步跑进了自己的参赛房间。 “人都到齐了吧？总共四个人，你们当中只有一个可以晋级——都加油吧。” 走进房间内，盖文惊喜地差点叫出声来，然后下意识地捂住了嘴。 “陆、陆霖……” “对，是我。今天你们这个房间，由我来当裁判，负责对你们做出来的料理进行评定……啊，这边的三个，你们都是苍澜学院的学生吧？” 坐在主席台上，稍微有些瘦削的黑发男青年冲着盖文点点头，然后视线望向了另外的三人。盖文这才看到，自己身后的，三个看上去比陆霖还要稍微年长一点儿的青年，同时向陆霖行了一礼：“见过陆学长！我们正是苍澜学院的学生，早就对您……” “……好了好了，恭维套近乎的话别多说，我可不会由于和你们是一个学院的，就对你们网开一面——相反，我可能会对你们更加严格一点儿，你们有意见么？” 不知怎么地，盖文总觉得，坐在台上的陆霖，好像和露露姐姐一样，兴致也不高，好像心里藏着什么事情一样；大概是由于露露姐姐欠他的钱一直不还，所以才会比较烦恼吧，盖文胡乱地揣测着。 “当然没有！” 其余三名学生同时应道，声音坚定。陆霖点点头：“虽然距离开始还有十几分钟时间，不过你们都准备好了么？准备好了就可以开始了。料理比赛不需要那么严格，你们既然遵守规则早到了，那么就可以早点儿开始，只要在十点的时候，端上来你们的料理就可以了。可以说话，但是绝对不允许影响其他比赛者的行动，否则立刻判出局——这些规则我想你们都应该很清楚，甚至比我还要清楚才对。” “是的！我们非常清楚！” 又是三声统一的回复，然后盖文看到陆霖望向了自己这边，心里还是下意识地紧张了起来：“我……我也明白！我听到了！” “那好。” 陆霖点点头：“既然都明白，那么就开始吧！我稍微想会儿事情，你们尽量不要打扰我。” 说完以后，陆霖便换了一个看上去稍微舒服一点儿的姿势，向后靠在了椅子上，伸手端起桌子上不知什么时候泡好的茶，呷了一口，目光望向窗外青翠的树叶，开始出神。盖文也定了定神，使劲默念了几遍“尽人事，听天命”和“不能让紧张影响到自己”等，刚才鹿露叮嘱过自己的话，走向了标有自己名字的料理台，洗了一把手，从一旁的食材堆中挑了几个土豆和新鲜的、一看就知道是今天才宰杀的牛肉，放在了自己面前。 “咦……你要做的，莫不是，土豆炖牛肉？” 就在此时，从台上传来了好奇的声音。盖文抬起头来，这才想起来，自己做的菜，正是陆霖的成名料理，不禁声音有点颤抖：“是、是的！我要做的，就是土豆炖牛肉！” 三二二、半决赛（下） “嗯，我听到其他评委，吕明远、霍文斌和明智秀行都说过。这次参加比赛的人里，有一个只会做土豆炖牛肉的小家伙，年龄只有十五岁，却把这道菜做得炉火纯青，霍文斌先生甚至评论‘比我当年做的土豆炖牛肉还要好吃’，原来就是你呀。” 陆霖冲着盖文眨眨眼睛，而后者依然有点慌张：“是、是我！当时我在家乡，听到了你的事迹，觉得很、很厉害，就想办法搞到了你的菜谱，然后每天都练习这道菜……” “嗯。加油，我看好你。继续去努力吧。” 陆霖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然后再次陷入了神游天外的状态。盖文稳了稳心神，擦了一把额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冒出来的细小汗珠，免不得再次把之前鹿露的那两句话复述几遍，然后继续投入了专心致志的料理制作环节。 由于时长只有两个小时，而“土豆炖牛肉”这道菜中，牛肉的腌制时长，直接决定了最后成品的口感，所以盖文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处理牛肉。由于已经反复做了不知道多少次，自从安定下来心神以后，手上的速度也不禁放快了起来。好像有人围观这边，不过此时的盖文，已经慢慢进入了忘我的状态和境界，所有的心思都在如何做好这道菜，如何下刀，如何腌制上，倒也没有注意一旁的目光和窃窃私语。 就在此时，一个人突然从外面跑到了房间门口，而一直望着窗外的陆霖，突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两三步冲到了门外，好像一直在等的，导致他心神不宁的原因，就是在等待着这个人。 “郝云，你终于来了！快点告诉我！” 隐约可以从门外听到，陆霖稍显慌张的声音。然后便是另一个叫做郝云的男子说话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稍微走远点……” 即便刚才已经专心致志、进入了无我状态的盖文，还是下意识地竖起了耳朵，注意听着外面的声音。显然两人并没有走太远，不一会儿，之前曾经在山里当过一段时间的猎人、听力比常人要稍微好一点儿的盖文，便敏锐听到了，外面传来的争吵声。 “……你说什么！你的人，没有找到她？” “是的。非常抱歉，但是……” “我不想听那么多但是！我就想知道，我妹妹现在在哪里，她现在到底有没有出事！其他的事情我什么都不想听，你明白么？你，明白么？？？” 此时哪怕是其他专心致志沉迷在自己面前料理制作中的，苍澜学院的其他三名学生，也都听见了外面的一场，抬起头来，望向外面。然而外面那个叫做郝云的男子，好像也注意到了，陆霖这边稍微有点引人注目，连忙压住了陆霖的声音。即便如此，郝云的声音，也不自觉地大了起来。 “现在她只是没消息！据说前两天离开了学校，不知道去了哪里……并不是出事！陆霖，你不要激动！我立刻派人，立刻让我手下全阿美利加帝国，不，全西方大陆搜索她的消息！而且说不定只是还没有找到她而已，有可能是我手下办事不力……你先别急，先把手头的事情做好，等大后天，大后天的事情忙完，如果再没信息，我和你一起，去西方大陆！！” “……但是，现在西方大陆的联军……还有那已经在西方大陆闹起来的什么贪欲之神，我，我真的……” “算我求你，不要着急好么？” 虽然不知道外面他们究竟在谈论什么，为什么陆霖和那个叫做郝云的人这么着急，但盖文还是敏锐地听出来了，两人显然遇到了，非常糟糕的事情。 贪欲之神是什么…… 心中由于门外两人的吵闹声而有些不宁，盖文手下的厨刀也情不自禁地有些不稳。深深呼吸了两下，平复了自己被影响的心情以后，盖文长长吁了一口气，干脆用布条将自己耳朵堵了起来，继续专心致志沉浸在自己面前的厨艺料理之中。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比赛现场房间的门，再次被推了开来。即便已经听不到声音、沉浸在自己面前已经散发出香味的料理里，但盖文眼角的余光，还是望到了有人走了进来，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果然是陆霖。 盖文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的脸色，竟然可以差到这个地步。只见走进房间的，黑发的男子，面色灰败，就像快死的僵尸、只剩下一口气一样；盖文甚至担心，陆霖他会不会就那么坐在那儿，突然死掉一样。 该怎么办……该过去关心他么？ 盖文开始踟蹰犹豫。本能告诉自己，现在自己应该做的是继续专注于自己面前的比赛，好好做出来料理才对；但是心中又有，想要上前去安慰他，去关心他的想法。 关键是，如果一个人面色已经差到这种模样，那么，如果不关心他的话，他会不会真的就在那里死去…… 对了，自己的料理也快做好了，或许自己可以用自己的料理，去做些什么。 盖文心中默默想着，手上情不自禁地又加快了些许速度。 …… “昨天见完了王爷，你刚才说，今天还要去见一个人，到底是谁？我们现在还挺忙的，如果没有太过于重要需要见的人，我还是不想浪费时间……” 同一时刻。龙落城内。 严羽宁和爱德华，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次进了龙落城，坐在马车内。爱德华已经经过了简单的变装，将自己阳光的模样隐藏在了厚厚的面具下：伪装实在是有些简陋，或者说干脆只是用了个谁都能看出来的面具盖在了脸上，任谁都能看出来现在他的模样不是自己的本身。而且出门的时候，爱德华还专门叮嘱过自己，千万不能在外人面前叫他的名字——只能用代号“太阳”来代称，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你问了句废话。当然是有非常重要的人要去见，而且这个人，是我们对付陆霖的法宝之一——最为关键的是，他们现在已经被我们控制了起来，全心全意相信我们，等会儿你不要轻举妄动，一切听我的。” “那还要我跟着干什么……你一个人来不就行了……” “不要这么着急嘛。见完他以后，我们就要开始做龙落城的布置了，刚好也顺路，就带你过来见见他——记住，你不要说话，一切听我的。” “我怎么感觉，你就是想要带着我，以便彰显你自己的地位……” “哎呀不要说出来嘛！” 两人就这么在马车里说着笑着，马车一路上在龙落城里七拐八绕，再次到了一个不知名的，两边都是废弃房屋的小巷子里。严羽宁看着前面戴着面具的爱德华跳下了车，这才确定到了地方，跟着跳了下来。 不知怎么的，自从跳下车以后，严羽宁总觉得背后一阵阵凉风，吹得人脑后发木；爱德华却似没事一样，从兜里掏出了个什么东西扬了两下，随手扔给了严羽宁：“这东西拿好，别丢了，上面有专属的记号，仿造不来的。” “明白。” 虽然看不出来这么一小块木牌到底有什么贵重的地方，但既然爱德华已经这么说了，那就肯定有它宝贵的理由；严羽宁珍而重之地将它收到了最为贴身保险的地方，抬头一看，两人面前原本破破烂烂的砖瓦墙壁，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裂开了一条缝隙。 “喏，人就在这里面了。我们进去。” 爱德华努努嘴，自己头一个弯下腰钻进了缝隙里，不明所以的严羽宁只得跟在后面，钻过缝隙后，眼前豁然开朗，却是一片小院子，有一个眉头皱成“川”字型的中年男子正在院子里不停地左右踱着步，听到这边的脚步声，面色惊喜地迎上前来。 “你们终于来了！我昨天在屋子里等了一整天——怎么样？我儿子，他没事吧？” “他当然没事，只是……稍微情况有点不太好，现在正在皇城里休养。再加上他还要负责大皇子婚宴的事情，你是没见过皇帝陛下，即便他已经受了伤生了病，也依旧不肯放他出皇城。” “那、你能带他出皇城么？或者把我带进去？我实在想看看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太阳先生——” 中年男子苦苦哀求，然而爱德华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不行的。现在正是关键时候，皇城戒备森严，连蚊子都放不进去，更不用说带一个活人进去了。不过你可不可以提供一些证据，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我带给他看一下，也让他知道，你从远方回来了，等他身体一好转、皇帝肯开口放人，我就立刻带他过来见你。” 在爱德华后面听着的严羽宁，一颗心脏慢慢地冷了下去。 此时此刻，对陆霖以及陆家非常了解的严羽宁，怎能不知道，面前这个急躁不安的中年男子究竟是谁！ “完全没有问题！我这就写一封信，麻烦你转交给他，然后再……再附上我的腰牌！这是陆家的家长腰牌，你可千万不能弄丢了，给他看一眼，麻烦再带回来给我，说不定……” “我懂你的，陆天行先生。说不定皇帝就会大发慈悲，将你的陆府还给你呢。如果陆霖做得好的话，也不是没有这个机会和可能性。我希望你们陆家能够尽快重现往日辉煌。” 爱德华拉着被称为陆天行的中年男子，肩并肩坐在了石凳上，缓慢而沉重地点了点头，语气就像感同身受一样。两人看着面前的中年男人挥笔写下一封书信，装在信封里以后，爱德华做出了珍而重之的姿态，双手接了过来，收在了怀中。 “那么陆先生，你在这里生活得还算习惯么？还有什么需要？” “都没有了！我在这里生活得一切都好！我现在就只想尽快见到陆霖，其他任何心愿都没有——多谢太阳先生您的照顾了。” 望着中年男子感激不尽的模样，此时严羽宁的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自己真的……要做到这一步么？ …… “陆先生，这是……这是我的料理，我已经做好了，麻烦、请品尝打分！” 皇城内。“天下第一料理大赛”的某个复赛房间。 距离比赛结束时间还有三十分钟的时候，房间里其他三个参赛的苍澜学院学生，同时惊讶地看到，房间内年龄最小的那个少年，脚步有些踟蹰、手臂也有些许摇晃，但目光坚定地，端着扣着盖子的食盘，向着陆霖坐着的评委台走去。 “……喔？” 原本瘫在椅子上，面容惨白、目光灰败的陆霖，听到自己面前年轻少年略带颤抖的声音，原本焦距涣散的眼神也稍微有了一点生气，喉咙深处挤出了一个音，看也不看食盘，而是将视线投在了少年的脸上：“我好像记得，你做的是……我的，我的土豆炖牛肉？” “……是的，没有错！” 盖文使劲一鞠躬，将手中的食盘，放在了陆霖面前的桌子上。 “……做这道菜，两个小时，是最基本的，就这样还是牺牲了部分口感。我好像记得，我最开始给了你们十五分钟的提前时间，但即便如此，你现在做这道菜，也只花了一小时四十五分钟……” 陆霖抬头看了看表，原本灰败的面颊上多了一点儿血色，望向了面前的少年：“……我好像记得，你从选拔赛一直到初赛，所有的比赛里，都做的是这道土豆炖牛肉，没有换过任何一道其他料理，我说的对不对，盖文？” “是这样的！没有错！”年轻的少年再次冲着陆霖行了个礼。 “那也就是说，你做这道菜已经炉火纯青了，可以说是这道菜的王者级别也丝毫不为过；甚至我听说，你在之前的比赛当中，甚至已经在土豆炖牛肉这道菜中有了自己的理解，用自己的方式进行了改良和创新，这才是上一次比赛评委们让你过关的主要原因。” “陆公子，过、过奖了。” “我说这些话的意思，不知道你有没有听明白……” 陆霖轻轻叹了一口气： “既然你都知道，土豆炖牛肉最少也要满打满算的满额两个小时，做出来的才算好吃，为什么你做了一小时四十五分钟，就有勇气，端上来接受我的评议呢？” 三二三、出乎意料 从不知名的小院里出来，严羽宁兀自陷入在深深的震撼中，看着爱德华的眼神，难免有些不太对劲。 “怎么了？用这中目光望着我……是肚子饿了么？确实现在还没有吃饭呢，干脆早饭午饭一起吃好了，要么我们去陆家的觅香园或者海底捞吃一顿？不得不说陆霖那小子，饭店的饭菜确实好吃，你要知道，他以前是我的地下厨师联盟里，最为顶尖的厨师，这世界上没有他不会做的菜，同样没有他做不好的菜，在我们那个世界里，他已经走到了厨师这个行业的顶尖位置……” “……我现在不太关心，你们上一世的问题，而且到底是不是真的、是不是你在诓我，我也在存疑。” 严羽宁摇摇头，爱德华表情疑惑：“那你是有什么问题？不想去他家的饭店吃饭么？我给你说啊，别抱着这样的想法。其实陆霖如果不来干涉我们之间的事情，我还是蛮想和他一起干、支持他的，毕竟和他的事情都是上一辈子了，他要专心做他的饭店小老板、不来干预我们之间的事情，我和他讲和，倒也不是不可能……当然也会顾及你们的想法，你、严羽阳，以及斯卡特波洛克，和他都有大仇，至少要让他把欠你们的都吐出来再说讲和的事儿。我……” “……我在想的，不是这件事情。” 严羽宁再次使劲摇摇头，抿了抿嘴：“我本以为，像你这样的家伙，不会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挟持他的家人……我还是比较习惯，从正面以自己的能力，光明正大地打败对面，我……” “你的意思是，我们从正面，用我的那些力量，去光明正大地压倒陆霖？” 严羽宁点点头。爱德华笑笑：“我当然这么想过，事实上我也本来就是这么计划的，但是最后我改主意了。你要知道，我们现在正身处的位置，是战场，战斗早就开始了，现在我们在互相排兵布阵，只等正式厮杀的号角吹响，同时拔出武器，杀向对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而陆霖，以及他的势力，无疑是我们最值得尊敬的敌人，比任何人都值得重视；所以我认为，对敌人的，最好的尊重，就是想尽一切办法，打败他，然后杀掉他——无所不能，无所不用，只要能以最小代价、最大可能性获得胜利，我什么方法方式都不会顾忌。毕竟，这是为了我们的梦想——希望你也有这样的觉悟。” “……明白了。” 严羽宁使劲摇摇头，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转过头不看爱德华，望向窗外：“我知道的。我会有这样的觉悟和决心的。等等，那边那个人，好像有点眼熟……好像是，殷辰？” “殷辰？和你们一起去刺杀陆霖、然后被陆霖抓住的，那个殷辰？” 爱德华也小吃了一惊，顺着严羽宁的视线望去：“我以前也见过他一面，有点儿印象……诶，还真的是他！他，他怎么回事？怎么出来了？” 两人目光望向的方向，一个五大三粗、但显然没有什么精神的男子，正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游荡着，目光不停在道路两旁的人身上脸上扫视着，眼神中有毫不掩饰的慌张。 “我觉得，应该是陆霖把他放了出来，想要通过跟踪他、来找到我弟弟和斯卡特波洛克，以及找到我们……这个主意确实有点厉害，如果我弟弟和斯卡特波洛克现在在马车里，肯定毫不犹豫地，就过去找他了，然后就被殷辰身后跟踪的人发现了。那么现在，我们怎么办？” 严羽宁望向爱德华。爱德华点点头：“你说的非常对。很有可能，就是你推测的情况。我们现在当然不会直接下车找他了，我们先回。” “可是，如果让我弟弟知道、我们在街上遇到殷辰，却不和他取得联系、把他置之不理，我弟弟和斯卡特波洛克，心里肯定会……” “谁说不和殷辰取得联系了？” 爱德华奇怪地望向严羽宁：“要和他联系，也不是我们现在下马车，我手下那么多能人，当然有适合和他联系的天赋啊！至少隐形、消去痕迹等等工作要做吧？总不可能真让陆霖那边的人，跟着殷辰摸到我们的老巢里，让我们功亏一篑……” 一边说着，爱德华一边从怀中拿出了一个普通的竹哨，放在嘴边，轻轻吹响了竹哨。随着一阵微不可闻的声音从竹哨中传出，离爱德华最近的严羽宁陡觉有点头晕，车厢外拉着马车的马匹，也好像受了刺激一般，鸣叫了一声；但是几分钟过后，从街道的行人中，有两个看上去穿着非常普通的男子，不引人注意地缓缓接近了马车，目光望向了马车内，戴了面具的爱德华。 “……你应该知道，和陆霖一起干事儿的，那个叫郝云的家伙，还是非常厉害的，他特别擅长收集情报信息，跟踪肯定也没有问题……所以一切都要小心为上，而且谁知道陆霖手下，会不会有那种隐身之类的，特殊天赋的能人……啊，你们两个，想办法跟上前面那个大个子，然后不能引起任何人注意地，让他来我们的院子里来，就给他说，严羽阳和斯卡特波洛克，今天之内就会到。给他说了这个名字以后，他应该就会听你们的话，但是怎么样不被任何人注意地把他带到院子里，就是你们的事情了。去吧。” “遵命。” 低沉嘶哑的声音从两人的口中传出，然后紧贴着车厢的两人旋即慢慢地再次混进了人群中，就像只是路过马车的路人一般，从外面其他人看上去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好了，解决了——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把殷辰带来，我们先去忙我们自己的事情。严羽阳、斯卡特波洛克和‘死神’，以及在城外面的那几百人，今天都会到，而且二皇子那边还有一批他的私兵，昨天我也终于说服了他，全部交给我们来率领。距离大皇子的婚礼，还有两天时间，我们必须全部安排布置好才行，工作量比较大，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希望你抓紧时间休息，因为接下来的几天里，说不定你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 “……我明白的。但是我现在肚子饿啊，饿着肚子，睡不着……” “所以我们要不要去觅香园或者海底捞再吃一顿？这说不定是我们最后一顿完整的，可以好好坐在桌子前面吃的饭了哦。” “……不去！” …… 同一时刻。 东方大陆，流云帝国，边西行省，安阳城。 城内最为红火的饭店，“觅香园”的门口。 往常，觅香园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门庭若市，漂亮的老板娘挥舞着手绢招呼着来往的客人；然而今天的情况，则稍微有一点儿不同。店门口依旧聚集了许多客人，但是没有几个向店内走的，反倒都伫立在原地，眼中含着泪。 “你们，这就准备上路了么？” 苏菲、陈子阳以及阿贝尔，三人望着背着包裹、骑在同一匹马身上的两人。后面的戴着缺了豁儿斗笠的男子没有说话，只是沉沉点了点头，看了看，发现好像自己戴着斗笠会影响到坐在自己怀中女子的坐姿，索性将斗笠绑在了自己的背上；而坐在男子怀中，貌美不可一世的，“觅香园”老板娘，则挥了挥手：“你们几个，就不用送啦！说不定，我们就回来了呢！” “但是，就你们两个人……那座城，现在是黑月氏族最后的领土，所有的黑月氏族族人都在……” “没有关系的！我们两个人，可厉害啦！” 漂亮的老板娘故意做出轻松的姿态，然而站在店门口的三人，无论任何一个，脸上都没有什么好的表情，反倒更加沉重了起来。 “你们再厉害，你们也只有两个人，但是对面可能有十万，数十万，上百万也说不准……” “没事儿！他也没什么其他擅长的，除了打架以外，就只会当店小二了……但是他打架还行的，我还指望着打完这一架，我把他再拐回来当咱们店的店小二呢！” 虽然不知道漂亮的老板娘，和觅香园另外同样貌美的副店主在说些什么，但是旁边围观的众多客人们，还是听懂了一件事情，顿时如同潮水一般，涌向了那匹坐着两人的骏马：“你就要离开安阳城，离开流云帝国了么？” “老板娘，你还回来不啊？” “没有你，我吃饭都吃不香……” “去去去！一边儿去！” 漂亮的，身着一身红袍的老板娘使劲挥了挥衣袖，看上去也没有用太大力气的样子，但是纷纷围上前的层层客人，还是感觉到一股自己抗拒不了的力气、将自己推向后方，顿时在人潮中推开了一条道路：“刚才你们不都听见了？我肯定要回来的！我还是很喜欢开饭店的，这次只不过和他、出去旅游一趟罢了，算是……旅行，结……” 说到最后一个词的时候，饶是一直泼辣无比的老板娘，脸上仍不禁飞起了两朵红晕。一旁围观的客人们哪能听不出来后面老板娘没说完的话，顿时如同炸了锅一般：“就这家伙？你就和他？？？” “好一朵鲜花，却插在牛粪上……” “这小子是从哪里来的！下来，我要和你决斗！” “完了，我的梦中情人……没了……” “今天我不把你打得满地找牙，我就不……” 听着周围掀起的一阵阵声浪，骑在马上、坐在男子怀里的老板娘显然就不乐意了，一声暴喝，手中马鞭在空中挥了个鞭花，发出清脆的炸响：“都给老娘我让开！别逼老娘发飙！你们一个个，哪怕一起上都打不过老娘我，还想和我男人打架？我给你说，他打架可厉害了，比我还厉害，你们还是不要上来送死……” 听到了漂亮的老板娘这么说，顿时人群中响起了阵阵议论声，显然之前老板娘在安阳城里还是有一些过往事迹的，渐渐在人潮中传了开来，于是起哄的人顿时少了许多；但还是有几个性子比较直爽、比较倔强的家伙，依旧不死心地叫嚣着：“我……我不信！难道，他，他就是那个‘天下第二’？除了他，我们谁都不服！” “你们猜，他是不是呢？” 听到下面周围传来的零星叫嚣声，老板娘突然笑了。 这一笑，万朵桃花开，倾国倾城。 …… 皇城内，“天下第一料理大赛”比赛现场。 “……既然你都知道，土豆炖牛肉最少也要满打满算的满额两个小时，做出来的才算好吃，为什么你做了一小时四十五分钟，就有勇气，端上来接受我的评议呢？” 望着露出玩味表情，望着自己的陆霖，盖文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口水，然后干脆闭上了眼睛，大声喊道： “因为我刚才看见听见，你好像有什么事情，心情不好，脸色特别差！因此，我稍微加大了一些火候，同时加入了我自己特别配置的调味香料，尽可能地在不影响口感的基础上，想要早一点把菜做好，端上来给你吃！” 陆霖点点头：“看来你也是知道的，尽可能不影响口感……那也就是说，还是难免影响了一点儿，是这样的么？” “……是的！肯定对口感，还是有一部分影响的，之前您的菜谱，我经过了研究和努力，最多只能将时间缩到两个小时这个时间点，少一分都会影响口感……但我就是想要早一点给你端上来！” 陆霖语气突然变得有些严肃：“为什么呢？为什么哪怕要牺牲口感也在所不惜，也要早点给我端上来？” “因为，我妈妈说过，人如果心情不好，多半就是没吃饱，吃饱了心情就好了！我觉得，我做的还是挺好吃的，即便没有办法晋级，也至少可以让你早点吃到，早点心情好起来！刚才陆公子，你的脸色实在太差了，我就想……” 盖文依旧闭着眼睛，使劲放声喊道，声音清脆嘹亮中，带着一丝颤抖。但当他喊完这一句后，却发现，房间里不知怎么地突然安静了下来，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发生了什么事情？ 盖文想要睁开眼睛，但是又不敢，于是只敢眯着眼睛，从眼皮之间的缝隙，向前望去。 三二四、见面不相识（上） “听说，这就是那个，一路以绝对优势淘汰跟自己一组的所有对手，成功晋级前十的人……” “她有这么厉害么？” “你是不知道，我在比赛之前，特意去拜了光明神，希望不要和她分到一组，这样成功晋级的概率才会大一些……虽然最后，还是没打过我们同一组另外一个女孩子就是了，叫明智小百合的，不过输在小百合手下，倒也不亏，算是现在苍澜学院里数一数二厉害的家伙了……” “别说这个，我看你是故意输给明智小百合的吧，谁都知道她现在是校花级的人物，又不像叶子墨那么高冷，谁不喜欢？倒是面前这个，你刚说非常害怕、一直遮着脸的姑娘，你有什么其他新闻或者消息没？没有想到，她居然能从我们众多苍澜学院学生中杀出来，算是一批黑马了……” “没有，没有任何消息！除了知道她的名字和陆霖那个妹妹名字很像以外，别无所知。但是……” 听着四周传来的纷纷议论声，鹿露再次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裹了裹，确保没有人能看见自己的面庞。 为什么自己要这么慌张呢？ 明明都已经下定决心了，为什么要做出这样，莫名其妙的事情呢？ 少女使劲挠了挠头，就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通过了！我晋级了！我是第一——耶——” 不知不觉中，身裹厚厚斗篷的少女，已经走到了盖文和他所在的考场门外。 为什么要走到这里？ 不是说好的、要在最后关头之前，离他远远的么？ 少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思，不过看着盖文从比赛房间中，欢呼雀跃地冲了出来，心中还是漾起一丝淡淡的温暖。经过了这么久的相处，少女早就将这个有点愣头愣脑的年轻人，当成了自己的亲弟弟般对待；看着盖文向自己奔来，斗篷下的眼角，也不禁稍稍地向上扬了起来。 “恭喜你，成功晋级。” 鹿露一下下地拍着手，身躯却突然僵硬了，如同触电一般，全身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就在盖文奔出来的后面，一个黑色短发的男子，快步从门中走了出来，似乎有非常多的事情在等着他处理一般；但走到自己身边时，男子还是停住了脚步：“听说，你叫鹿露？” “……嗯。” “和我妹妹一个名字呢……听说你也进入了最后的决赛？恭喜贺喜。可以让我看一下，你斗篷和口罩下面，真实的相貌么？” 听到了陆霖这么说，旁边好事的一群参赛者，纷纷围了上前；少女却有些惊慌地，使劲拉了拉围巾和斗篷：“不行，不行的！最近生了病，不能见风！咳咳，咳咳咳……” “……那就没办法了。如果需要医生的话，可以来找我，我认识一个医疗天赋的家伙，可以帮帮你。看见你我就想起来我的妹妹，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外面，一个人过的怎么样了，不说了，她在西方大陆，现在西方大陆不太平，我得赶紧想办法找到她、把她接回来才行……” 被少女拒绝了的陆霖也不气恼，絮絮叨叨着，自顾自地快步离开了。唯有盖文有些愣地站在原地：“露露姐姐，你也……你也进决赛了呀？” “……当然。我是肯定可以进决赛的……算了不说了，距离决赛也就是大皇子的婚礼那天还有三天，我准备去苍澜学院转一圈。现在就准备出发。你要来么？” 不知怎么的，少女的语气，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稍微有点不太快乐。 “当然要去了！”少年还沉浸在自己进入了决赛的兴奋当中，使劲地点着头，“我早就想去全大陆最着名的料理学院去参观一下了！不过，我们……我们真的可以进去参观么？” “当然可以。你跟着我来就是。” 听到神秘杀出来的黑马少女，想要参观苍澜学院，一旁不管进没有进决赛的，一众苍澜学院的学生，立刻凑上前来：“我来！我来给你们当向导！” “还是让我来吧！你今年才入学，只不过是凭运气才挤进前四十强……” “我来！论起学院，没有人比我更熟悉！我可是学院的a级学生！” 就在苍澜学院的学生们推推搡搡着，争抢着为鹿露和盖文服务时，却没有发现，戴着斗篷和口罩的少女，已经拉着年轻的少年，走远离开了。 …… 北方荒原上。 “……你看，这世界上的风景，多漂亮。” “是啊。好久没有这么轻松地看风景了呢。” “等到忙完以后，我想带你，去很多很多地方，吃很多很多好吃的……” “你是成心想把我喂胖，然后让我嫁不出去是不是？” “……被你猜中了。” “啪——” “……痛。你等我一下，我把斗笠捡回来……” “是我之前给你买的那个斗笠么？” “是的。” “你还一直戴着它？” “当然。你送给我的东西，我怎么可能随便扔掉。” “都脏旧成这样了，又磕坏了个豁儿……等事情忙完，我给你重新买个新的。” “好。” “话说回来啊，如果我真胖到没有人肯娶，我就，我就赖着你不走了……” “好。一言为定。” …… 龙落城内。 “……你说，你们是，严羽宁派来的？” “别转身！脸上表情不要变，不要让其他人看出来我和你在说话……” 正在大街上四处漫无目的游荡的殷辰，突然感觉到，一股轻风带着细微的声音，传进了自己的耳朵内，顿时身躯就是一震；声音好像是从后面传来的，殷辰再怎么说也是上过战场的人，此时也立刻反应了过来，蹲下身假装整理了一下鞋带以后，继续若无其事地向前走着，只是嘴角轻轻撇动，轻声念叨。 “你们在哪里？现在要我怎么做？” “我们就在你后面不远处，要确保没有人跟踪你，才能带着你去见首领——接下来听我指挥。不要胡乱行动。” “……好。”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刚走上街不久，就被严羽宁的人发现了，而且看上去严羽宁，好像已经找到了一个组织投靠，虽然什么都不太清楚，但是找到组织，总还是不错的。那么刚好由于现在不知道做什么，反正自己或者也没有太多意思了，就按照他们说的来做也罢。 “接下来，你先继续往前走，不要回头，走到前面第三个路口，拐进巷子里——让我们先确认一下，你身后有没有人跟踪。” “好。” 殷辰随便地在路边买了个烧饼，一边吃着，一边按照后面低沉的声音拐进了小巷；待走到巷子里后，殷辰这才发现，虽然巷子里都是看上去平凡无奇的、卖小吃卖日用百货的摊贩，但根据殷辰在战场上的，无数场生死搏杀之下积累出来的经验，殷辰明显地发现，这些人手中，可能都有一条人命甚至不止。 这里……看上去平淡无奇，什么时候，改造成了这样厉害的地方…… 虽然小巷里依旧热闹着，人声鼎沸，看上去与外界一切无异，但当殷辰走入小巷中时，便敏锐地感觉到了，一股股明显带着杀意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扫描过，然后又很快地消失无踪。 “继续向前走……暂时还没有确定有没有人跟踪你，或者在你身上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天赋魔法之类的东西……继续向前，走到前面那个酒楼，对，霍家酒楼，进门，然后接过店小二手中的毛巾，洗一把脸。他会帮你检测身上有没有奇怪的魔法或者魔法物品。” “然后呢？” 殷辰将看上去平平常常的毛巾，递给了同样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的店小二。 “跟着他走就行了。他会带你来见我们。” 随着耳朵内传来的轻言细语，店小二嘹亮的嗓门儿也响彻在了大堂内：“一位贵客！楼内雅间——”旋即，店小二俯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伸手将殷辰向店内二楼迎去；殷辰刚刚走过二楼拐角，突觉眼前一黑，却是被一个麻袋套住了头，全身上下也被看不到的人捆了起来。 “不要挣扎！我们也是迫不得已——请您先暂且忍耐一下。” 殷辰本来也没有太多想要反抗的意味，只是本能地挣扎了两下，听到后面的人这么说，便停住不动，感觉自己如同木头人一般，被绑了起来后、装上了小车，来回颠簸了一阵子以后，有人突然揭开了自己头上的头套，由于阳光太刺眼，殷辰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 “果然是你……你居然还活着。不好意思，我们现在在这里要做的事情，稍微有点……所以这么对待你，非常抱歉。” 待到视野恢复正常了以后，殷辰这才看到，前方便是曾和自己一起刺杀陆霖的，严羽阳的哥哥，严羽宁。身边有一个金发男子，咪咪笑着，望向自己，却又不知道是何方神圣了。 “你就是殷辰？这几天时间，经常听严羽阳和斯卡特波洛克提起你，说你是他们最相信、最靠得住的同伴了，今天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殷辰还没有想好怎么回严羽宁的话时，一旁的金发男子已经接上了话茬，自顾自地走到了殷辰面前，开始解殷辰身上的绳子：“不好意思，我手下的人稍微有点太粗鲁了，我都说了，确认你身后没人跟踪以后，就不需要这么多此一举，他们非得担心你是不是被陆霖说服了，变成陆霖那边的人，突然暴起做什么不太好的事情……诶，你是怎么从陆霖他那里出来的？该不会真的被他说服了，变成了陆霖的人吧？那样可太让人伤心了……” “你是谁？” 殷辰并没有回答金发男子的问题，而是警惕地先一步开口询问道。金发男子耸耸肩，露出一个阳光的笑容：“都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爱德华，爱德华沃顿，你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字。以前跟着陆霖混的，不过现在准备自立门户，自己做一点儿事情，现在严羽阳和严羽宁两兄弟，以及斯卡特波洛克，暂时都跟着我干。你呢？你有没有兴趣？” “我……” 殷辰刚想说话，神情却突然黯淡了下来，低下了头。爱德华手上解绳子速度又加快了几分：“不好意思，你先等一下啊，等我把你解下来再说话——想来也知道，你肯定在陆霖那里吃了不少苦对吧？现在我们和陆霖，暂且算是敌对关系，你如果还跟严家两兄弟以及斯卡特波洛克一样，还对陆霖心怀怨恨，那算是找对地方了。你这体格够壮的，肯定很厉害——” 一边说着，爱德华一边将殷辰松了绑，示意殷辰可以自由活动了；殷辰活动了一下手腕，望向身边自称为爱德华的男子：“你刚才说，严羽阳和斯卡特波洛克……” “对。准确来说，很快你就能见到他们两人了。他们现在在城外，等会儿就回来这里回合，我们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你要加入么？” “什么事情？” 不知怎么的，殷辰总对这个脸上挂着笑容的男子，心中有一份戒备和防范；似是看出来了殷辰心中所想，爱德华笑着拍了拍殷辰肩膀：“不急，说来话长了。我们先进屋，进屋一边等他俩，一边慢慢说——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是挺好奇，你是怎么从陆家出来的？而且陆霖他们也竟然没有派人跟踪你，实在让我大吃一惊。” “他们主动把我放出来的。” “等等，你说……他们主动放的你？” 走在前面的爱德华和严羽宁同时脚下一顿，两人转过身：“他们怎么可能主动放你？说起来，你可是刺杀陆霖的罪魁祸首！” “他想让我说服——” 正在此时，院子的侧门，突然打开了。一整队穿着仆人装、看上去像是成群结队从劳务市场被雇佣的奴隶一般的队伍，走进了小院内，为首的两人看向这边，惊喜地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 “殷辰！你居然还没有死！我简直不敢相信——” 三二五、见面不相识（下） “……是的。我还活着。” 看着兴致盎然的两人，先是给了自己一个拥抱，然后上上下下地检查着自己身上有没有缺胳膊少腿、有没有缺少什么零件，满满溢出的关切之情，殷辰低下了头：“见到你们，真好。” “是啊！你没有事，一切都好——我和严羽阳，都已经开始计划，该怎么攻入陆府、想办法把你救出来了，至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哎呀呀不好意思，说了些不吉利的话，你现在一切平安，看上去也没什么事情的样子，那就什么都不说了！陆霖怎么对待你？有没有给你用刑？快点，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们！” 眼见斯卡特波洛克和严羽阳，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个不停，几乎没有任何插话的空间，一旁爱德华笑着摆摆手：“我们也是才在街上发现他，他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在街上溜达着，我担心是不是陆霖故意把他放出来、以便跟踪他，寻觅我们的动向，但是后来发觉，竟然没有跟踪……正要问他接下来的事情呢，你们两人就让他先说话吧。” “对对对！光顾着自己说了，殷辰，你来好好谈谈！” 严羽阳和斯卡特波洛克，拉着五大三粗的殷辰，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肩并肩左右各一个，目不转睛地望着殷辰。殷辰左右看了一眼，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这边没什么好说的……你们，是打算做一些什么事情对不对？” “是的，没有错。现在我们都在跟着爱德华在干，这个先放下不提，等会儿我们给你慢慢讲！你先说你的，你……” “……停手吧。” 殷辰突然抬起头，望着自己脚前方的一颗小石子，慢慢而坚定地，从嘴里吐出了三个字。 “你、你说什么？” 片刻的安静后，从左右两边同时传来了惊讶的质疑声。殷辰一字一句地，再次重复了一遍：“我说，停手吧。不管你们在做什么，都停下来吧。我们三个人一起，远走高飞，重新开一家饭店……” “……兄弟，是不是生病了？又或者陆霖给你用什么迷魂药，或是催眠你了？以前杀人最多、一直冲在最前线的你，为什么会突然有这样的想法？” 斯卡特波洛克的手刚刚摸上殷辰的额头，却被殷辰轻轻地推开了。 “……我没事。我一切都好。这就是我现在的想法。” “究竟怎么回事。你好好说一下，是不是陆霖，给你说了什么……” “……是的。” 殷辰使劲点点头，“陆霖找我好好谈了谈。他答应不追究我们刺杀他的事情，也答应给我们一大笔钱，至少比之前你们严家的资产还要多一些的金币……条件是，我们再也不能与他为敌。就是这样。” “他、他是给你这么说的？” “是。没有错。他找我说了很久，而且我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殷辰突然站了起来，走到两人的对面，旋即半跪下：“两位兄弟！还有严羽宁，我对不起你们，陆霖用了一些方法，我没有抗住，交代出了你们的身份以及行动……然后陆霖就是这么给我说的，他专门把我放出来，就是想借我的口，和你们转达这件事情：他希望，和我们三人议和。之前有什么过节，他这边愿意出钱作为弥补，只希望我们几人不再与他为难……” 小院内突然沉默了下来。 片刻过后。 “……原来，是这样啊。” 严羽阳轻轻地拍了拍，跪在自己面前的，壮硕的男子肩头：“不怪你。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你交代那些，没有错。他是不是对你用重刑了？但是我没有看到什么伤口……” “……他没有用什么重刑。只是我自己没有扛过去。” 殷辰摇摇头：“最为关键的，还是陆霖说服了我。不知道你们和我是不是一样的，我真的累了。之前在北方荒原上，没日没夜地拼杀，在血泊和死人堆里打滚，当时你们就说啊，你们之前在龙落城有多么大的一片产业，等到想办法回去以后，就吃香的喝辣的；后来出了这样那样的事情，我们确实也都和陆霖有过节，所以导致到最后这样的结果……不过现在，这一切都可以用最轻松的方法来解决，为什么还要继续下去？我实在是累了。我不想再去拼命了。我现在，我……不怕你们两人笑话，现在的我，就想找个小镇子，开一家小饭店，或者找个小村庄，用钱买下一片地，种种地，放放羊，然后娶个不漂亮也不丑、自己看得过去的婆娘，就这么过一辈子好了……之前前半辈子拼过，在刀尖滚过，以后给儿孙讲起来，也不算丢人；这，就是我现在的理想。” “这样啊……” 严羽阳和斯卡特波洛克没有说话，一旁的爱德华，却微笑地点了点头。 “不知道你们两人是怎么想的？你们又是打算做什么？为什么聚集在这里？我之前和你们两个是一起上过战场的，我很清楚这个院子里的那些家伙们，到底有多危险……不管怎么样，两位兄弟，也包括严羽宁在内，听我一句劝。” 殷辰重重地低下头，一字一句，语调铿锵有力： “无论你们想要做什么，都停下来吧。就此收手吧。好么？” “……你先别急。能不能听我说几句？” 爱德华突然笑眯眯地插了句嘴。 …… “不好。” 郝云望着陆霖，坚定地说出了两个字。 “为什么不好？现在我已经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该做的我都做了，包括所有菜的菜谱，所有菜的做法以及注意事项，我全部都交代给了洛夕和妮可，为什么我不能出城去找我妹妹？你难道不清楚，小露在我心里，到底是多么重要的存在——” “……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我才不允许你去。” 郝云用力地摇了摇头，看着陆霖的神情，语气究竟还是放软了一些：“只是一天没有收到消息而已，说不定是我的人没有找到她，说不定她已经回天凡帝国也说不准……而且，你站在小露的角度来想一想，还有我们其他人的角度来思考一下，诚如你所说，现在西方大陆的局势正乱，你担心小露在外面出什么事；但是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你身边的人，洛夕，妮可，包括小月公主，包括小雨……当然还有艾伦、李治东以及我。这么多人关心着你，难道你就觉得，这些关心着你的人，希望你去犯险？”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之前闲暇时候你给我说过的一句话，我到现在还印象深刻：‘专业的事情，应该交给专业的人去做。人贵有自知之明，每个人都应该认清楚自己擅长做什么，不擅长做什么，从而做出选择’，这可是你的原话！这边找人，收集情报，是我擅长的事情，请问你擅长么？或者说，你现在奔向西方大陆，你能帮上半个铜币的忙么？” “我……” “我什么我？你不但一点儿忙都帮不上，你还要占用大家的人力物力财力，反倒是去帮倒忙！还是你觉得你的幸运非常高，过去就能找到小露，还是你觉得小露在闹脾气，你不去西方大陆，她就不出现？如果换成其他没头脑、爱撒娇的，龙落城里的那些豪门千金，我可能还会相信，但是小露那么懂事，你又不是不了解你妹妹，她肯定不是做出来这种事情的人！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按照你之前所说的，好好地做好自己擅长的事情，认认真真地将大皇子的婚宴办好！大皇子，还有皇帝陛下，以及所有听说过、你要一次性摆出三百多道菜，布置一次历史以来最大的筵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你身上，你此时还想撂挑子？我告诉你，不可能！” 陆霖望着声音越来越大的郝云，沉默了片刻，走向一旁的栏杆上，双手扶着栏杆，重重地叹息了一声。郝云也再没有说话，只是扶着陆霖的肩头，又使劲地拍了拍。 过了一小会儿。 “……我明白了。你说的对。是我太冲动了。” “不怪你。我也就是没有妹妹，但是如果小织现在在西方大陆失去联系，我可能比你还要着急——人之常情。” “郝云，那……就全部交给你了。我好好做好现在的事。” 即便陆霖没有回头看，郝云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放心！你妹妹的安危，就包在我身上！我会用我全部的人力物力，来寻找她！一定尽快给你消息！” “……但是，如果大后天，大皇子的婚宴过后，还是没有小露的消息，我就……” “别说你了，到时候我跟着你一起去西方大陆找她！本来都和小织说好不再犯险的，但如果……” 陆霖突然转过头：“……不必多说了。就这样吧。我们各自去忙各自的事情。我现在再去厨房那边，去看看洛夕和妮可准备的如何了……” 还未等郝云再开口，陆霖已经伸出了右臂，使劲地左右晃了晃，然后自顾自地，向着皇城深处走去了。郝云摇摇头，也跟着走在了后面：“我还有一些其他事情要给你说，关于殷辰，我刚收到的消息，我派上去远远跟梢他的手下……”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离开了比赛现场。 在两人都没有注意的角落，一个即便在六月，依旧用斗篷和口罩、围巾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孩子，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久久伫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 “……这就是，你、你们准备要做的事情么？” 即便之前殷辰已经心灰意冷到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的地步，听完爱德华所讲的，依旧大吃了一惊，面色惨白，原本面对着尸山血海都不会颤抖的男子，此时却身如抖糠般地哆嗦着，连话都说不利索。 “是的。这就是我们现在共有的梦想，包括你看见的，院子里的那些人，他们都是不安分的，都是为了在我们这个共同的大理想中、实现自己的小理想，而团结在一起努力的。怎么样？刚才严羽阳、严羽宁，以及斯卡特波洛克，他们现在的理想，你也都听到了，现在，你还要劝他们走么？” “我……” 殷辰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双手使劲抓着头皮：“但是，我答应过陆霖，无论成不成，都要回去给他个答复……很明显，听到你这些，我根本没有办法回去了……” “我不关心你这些。我现在只关心，你还要坚持你之前的，那个想找个小地方偏安一隅，过悠闲生活的理想么？” 爱德华突然出声，打断了殷辰的话语。 殷辰抬起头，望向爱德华。 “……如果我摇头，我能活着走出这个小院么？” “你猜。” 小院内的气氛，突然冰冷了下来。 “和我们一起干吧。最后一次。等这次忙完，我们几个人，就找个小地方，按照你说的，我们用钱去重新开个饭店，然后再买块地，放羊也行，种庄稼也行，我们直接买下来一个小山头……就等这件事情忙完，我们一起去，好么？” 严羽阳望向殷辰。斯卡特波洛克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眼神中的意思，也十分明确。 “……那就按照你们说的，再去拼命最后一次，好了。之前在战场上，你们两个，也没少救过我的命，这条命，权当在这里还你们了。” 殷辰深吸一口气。 严羽阳、斯卡特波洛克、严羽宁，以及一旁的爱德华，同时露出了笑容。 “我还当你真的不肯答应了呢，那我可就难办了……还好你肯答应下来。那么，从此以后，我们就是伙伴了。不过我可以让你去回复一下陆霖，刚好我也有事情，需要找一个人去联系一下陆霖，这个事情你刚好一起，顺带着就办了。” “什么事情？”殷辰望向爱德华。 一抹极其不明显的阴霾，从他的眼底划过。 “说起来稍微有点麻烦，需要组织一下语言……走吧，我们进屋，进屋商量一下，怎么说才合适……” 三二六、一切混乱的前夕（一） 6月30日。 大皇子婚礼筵席的前一天。 龙落城依旧平静祥和，看上去和往常并没有任何区别。 在前两天忙完复赛之后，陆霖便一头扎在了皇城内专门为自己等人准备的厨房内，专心准备着大皇子婚礼上的满汉全席，包括寻找自己的妹妹小露，或是殷辰和严羽阳这边，其他什么事情都暂且先放了下来。 但是，在他身边的人，无论洛夕还是妮可，郝云还是李治东，明显地都感觉到了，陆霖的心情，看上去并不是很好。以至于每次用菜刀切肉时，每一刀都使劲砍在案板上，声音特别响。 “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差不多的，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今天所有人就都休息一天吧。” 最后一刀剁在案板上后，陆霖直起腰来，望着房间内的两个女孩子，平静地说道。 “嗯……陆霖，你没事吧？” 虽然两个女孩，私下里不知道埋怨了多少次陆霖、嫌他将自己扔在这里什么都不管，很是当了好几天甩手掌柜，自己却累得团团转、一点儿休息的空隙都没有，但真到陆霖宣布休息的时候，两个女孩却稍微有些慌张了：“如果还有什么事情，请你不要憋在心里，说出来就好……我们也可以帮上一点儿忙的，至少帮你跑跑腿什么的……” “……没有。一切都好。”陆霖转过头去。 “说谎的时候，能不能直视对方的眼睛！” 洛夕正要发火，却被妮可拉到了一旁：“……别管他。他既然说没有事情，那就是现在他还承担的住——总之，明天忙完以后，一切就都好了。” “真的这样么……” 且不管这边两个女孩的窃窃私语，陆霖虽然听得一清二楚，但却不想有任何反驳。 确实，自己现在，近乎已经是逼着自己，只去专心致志顾及眼前的，满汉全席的事情了。要真的去在乎那些其他有的没的事情，陆霖可能现在，早就已经崩溃了。 且不说郝云这边，小露一直没有消息，郝云那边传来的最后一条情报、是有人看到一个蓝发女子出现在阿美利加帝国东方的边境线上，好像是要出国，但接下来她去了哪里，现在又身在哪儿，就一无所知了。 好吧，其实也不算一无所知，至少知道了，小露现在不在阿美利加帝国—— 其实和一无所知也没有什么区别。 手头的事情忙完以后，如果还没有找到小露的话，自己是肯定要再跑一趟西方大陆的，这个自不必说；只是在去西方大陆之前，不算“满汉全席”这档事情，还有另一件，准确来说是两件事情，让陆霖到现在还放不下心。 第一件事，就是殷辰这边。 殷辰当时答应了自己，事后也确实按照约定，返了回来，为自己带来了严羽阳这边的消息，但令陆霖失望的是，不但严羽阳、严羽宁和斯卡特波洛克不肯听从自己的意见，从自己这里拿一大笔钱然后远走高飞、从此不再和自己作对，反倒原本陆霖都以为、已经说服了的殷辰，也加入到了他们的行列。 “……非常抱歉，陆公子。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主要来说不是在针对你……我只能透露到这里了。而且我再次保证，等忙完这件事情以后，我们不要你的钱，我们自己就远走高飞，从此以后不在天凡帝国出现——” 当时的殷辰，面对着自己推出来的一整箱金灿灿的金币，依然还是说出了这样的话语，直到现在陆霖还记得一清二楚。 他们，究竟在做什么？ 主要不是针对自己、也就是说，很有可能，顺带着把自己针对一下…… 但是这“顺便的一针对”，究竟会做到什么地步？ 陆霖一无所知。 当然，郝云在殷辰从陆家大院走出去以后，立刻派了龙落城里最好的密探、暗中尾随着殷辰，却被对方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甩掉了，甚至连密探自己本身也差点丧命。这点本来就在众人的意料之内，因为本来郝云这边的人，在众人的计划里，就是吸引对方的眼球，以便让真正的杀手锏、会隐身天赋的安茹和安祥两姐弟对殷辰成功跟踪，但令所有人都十分意外的是，安茹和安祥两姐弟，在出去一天一夜以后，也同样沮丧地回来了。 “他们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我们才跟踪上去没多久，就发现了我们——要不是龙落城够大，我们用隐身和对面绕了整整一天一夜，我们差点就没办法活着回来了……老板，加钱！” 加钱都是其次的，但是这一条消息源，断掉了却是真的。 事后郝云、艾伦、李治东等人，没少埋怨陆霖想出这么一个馊主意，不但没有说服严家两兄弟和斯卡特波洛克不提，反倒给他们送去了一个强源殷辰；但是殷辰到最后，偷偷摸摸趁其他人不注意，塞给陆霖的那封信件，却一直被陆霖贴身保管着，甚至再毒辣的太阳晒得贴身信件都被汗水浸透，陆霖也绝不肯再拿出来一次。 这就是第二件麻烦事情了。 信件上的内容以及字迹。 虽然和自己那个便宜“父亲”，这一世并没有太多交集，但陆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信件上陆天行的字迹，包括信件内容在内，都是失踪了不知道多久的陆天行，才会写出来的东西。 这封信是假的么？会不会是严羽阳他们假造出来的？ 陆霖也不是没有这么考虑过，但是本能告诉自己，殷辰既然这么小心翼翼地将信件递给自己，加上他在酒桌上回应自己的那句话，陆霖隐隐觉得，这封信，极大可能是真的。 也就是说，自己的那个便宜父亲，此时正在严羽阳、严羽宁、斯卡特波洛克和殷辰的手上。 他们为什么要制住自己的“父亲”？ 准备拿他来要挟自己么？ 或者另有他用？ 无论如何，本来失败了两次、想要将小雨派出去的陆霖，在看到这封信以后，便立刻改变了主意，生怕对方撕票。 即便这个所谓的“父亲大人”所做的事情并不怎么光彩，甚至可以说，陆家在陆霖“苏醒”之前，变成了那么一副衰败模样，绝大部分原因都是因为这个不怎么看得清楚形式的便宜老子所为，但陆霖，还是不想狠下心来，冒着撕票的危险，去拜托小雨。 这一张牌，打得妙啊……确实做到了让我投鼠忌器的目的…… 陆霖长叹着，走出了这几天一直待着的厨房。 即便这样的决定，可以说是非常不理智了，再怎么说，陆天行这个男人，给现在的陆霖留下的唯一印象就是刚苏醒的时候、狠狠地将自己训了一顿，还想让自己和洛夕退婚；但是现在的陆霖，一想到自己这具被外人一直欺负的原身体主人，回到家后至少他还关心过自己，也没有把自己逐出家门，陆霖就想要保住他的性命，不想让他有什么危险。 就算是，还上这具身体原主人，给自己的恩情吧，以及小露的恩情。 陆霖暗暗想着，心里已经下定了决心。 “陆霖，你忙完啦？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刚走出厨房门，对着明媚的太阳做了一个“赞美太阳”伸展姿势的陆霖，就听到了一旁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语气中带着惊喜。 “有什么事情，郝云……该不会是你找到我妹妹了？” “……没。是另一个好消息，你再猜。” “那么，就是严羽阳和严羽宁，被满大街带着士兵到处乱转的李治东抓住了？” “……也不是。我说你就不能认真点么……” 原本欣喜异常的郝云，走到陆霖身边时候，已经变成了愁眉苦脸的神色。陆霖不禁感觉有点好笑，原本心中一直压抑着的那块乌云，也被郝云这副表情冲散了一些：“有什么你就直接说吧，不要再这样搞什么猜谜游戏了。到底是什么好消息，让你这么兴高采烈地跑过来？” “就是，西方大陆在我们边境聚集的联军，终于，退兵啦！” “真的？” 听到这样的消息，陆霖脸上也不禁浮现起了一丝喜色，忍不住又反问了一遍：“他们真的退军了？” “千真万确！如假包换！联军可不比你妹妹那么难找，他们就一直盘踞在天凡帝国的边境线上，摩拳擦掌整装待发，就怕别人看不到他们一样；但是我刚才从我手下得到的确切消息，他们于今天清晨，已经有秩序地退兵了！目前看上去，他们好像是各回了各国，并没有想要虚晃一枪从其他位置进行包围或是战略调动什么的，就是各回各家，真真正正地退兵了！” “……我明白了。这确实是个好消息。” 陆霖点点头，但是旋即，郝云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其实不用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为什么退兵……这就是我的手下带来的另外一个消息了，你要听听么？” “听上去，好像是坏消息？” “不算坏消息，但也绝对不能算是好消息……西方大陆的，那些信奉‘贪欲之神’的信徒，闹的事情越来越大了。听说前两天，西方大陆上的，一个叫做卢森堡的小国家，他们的皇帝和大臣们，全部被‘贪欲之神’的信徒杀得一干二净，皇宫被洗劫一空，一点儿什么都没有留下来……我觉得，其他各国，是未雨绸缪，很有可能撤军就是为了防着这在自己势力内部开花的情况。” “他们是不是傻？”陆霖奇怪地望着郝云，“现在在我看来，所谓‘贪欲之神’的信徒，已经可以算是一只正规军队了！你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一根筷子容易折断，但是一把筷子就很难被折断？” “这个故事我听你讲过，而且在大院里不知道听到过多少次……你们的人早就把你的这个筷子故事编进了教科书，基本上你那里，现在每一级每一届的，新加入学习的‘工作人员’们，肯定要听这个故事的，因此我也跟着听了很多遍……” “我的意思是，为什么他们不联合起来，反过头来，借助着联军兵力的优势，直接把这个教派推平了？各回各家各自防御，岂不是……” “陆霖，你的想法错了。” 郝云表情稍微认真了一点儿：“你觉得，西方大陆那些国家，不论大大小小，会乐意让别国的军队进入自己的领土么？而且，各国都同时纷纷爆发‘贪欲之神信徒’的暴乱事件，比起合伙儿对付那个直到现在还没有人知道主力位置好，还是回国各自平定暴乱的好？这是很明显的事情……” “我懂了。” 陆霖轻轻点了点头：“北方的白阳氏族，他们出力了么？” “准确来说，他们是导致各国联军纷纷回防的导火索。就和艾伦说的一样，联军本身内部就存在着很多矛盾，他们既想要从天凡帝国这里分走一块蛋糕，又不乐意让其他人和自己一起分享……这还没开始对天凡帝国正式试压，据我隐藏在联军里的手下报告，他们自己内部就由于分赃不匀，一天到晚都在争吵；这个时候，北方氏族的军队出现了，形成了压力，一旦有了第一个脱离联军的国家，很快就是第二个，第三个——与其去把自己家底全部都拼在情况未知、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分到多少的蛋糕上，他们几乎所有的领导者，都认为此时此刻还是回国去救援百姓，才是更好的抉择……” “也就是说，北方白阳氏族，忠实履行了他们的职责啊。” 陆霖点点头，脸上无喜无悲。 “是这样的。对了，说正事吧，李治东让我来找你，除了这个好消息以外，他还找你有事情……”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 …… 同一时刻，北方荒原上偏东的位置，一座城池前。 一匹马停在了城池门口。 城池上，黑色的旗帜随着荒原上的风，猎猎作响。 两个人同时骑在马上，一个男人戴着斗笠，一个女人身着一袭红衣红袍，美艳不可直视。 三二七、一切混乱的前夕（二） “又有什么事情了？听郝云说，你好像找我有急事，是什么事情？” 龙落城，皇城内。 “我找你还能有什么事？肯定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去和其他国家使节谈事情啊！” 李治东皱着眉头，望着和郝云一起走来的陆霖，还没等陆霖再开口，已经一把拉起了陆霖的胳臂：“赶快点……明天就是大皇子的婚礼了，现在他提出来这些乱七八糟的，肯定就是……” “谁？阿朗索么？我们不是答应过他，要帮他平定他们国内的事情么？不都已经和他说好了，我们会帮他们么？而且最初步的方案已经给他了，他只要按照我们给他的方案去做，其他的且不说，最起码可以控制住情况，不会像现在这样……” “……不是阿朗索。”李治东摇了摇头。 “不是阿朗索？那是谁？怎么回事？” 陆霖略微讶然，一旁的郝云却摇摇头：“不用说，肯定是李承颐了。” “李承颐？” “对。李承颐。陆霖你该不会天真的以为，他叫你两声老师，你和他有恩情，他就会在国家这种层面上的大事情帮你？不可能。还记得我们一开始过去找他、他提出想要做交易然后我们拒绝了么？” 李治东显然被那个李承颐弄得不太开心，说话语调也有点冲冲的。陆霖撇撇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嘛……走吧，我去和他说说。” “嗯。他一再点名，必须任何你交谈，好像我们和他谈都不顶用一样……” “知道了知道了。不要再说了。我这就和他们好好谈谈……” 一边说着，三人已经走到了使节们居住的地方。李治东撇撇嘴：“人就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和他谈吧。” “你不进去？” “我在外面歇一会儿，和郝云商量一下接下来你那边的事情。我这几天在街道上一直不停地转悠，但是也没找到严羽阳他们……对了，你妹妹有消息么？” “……不提了。我进去了。” 陆霖摇摇头，径直走进了李承颐的房间。 “你来了，老师。” 非常明显，李承颐的面色也不是多好，说话银之间也没有之前对陆霖那么客气了，不过还是保持着应有的客气和礼貌。陆霖摇摇头：“有事情直说吧。你我之间关系也不错，不需要这样客气。” “……我还是想和你客气两句的。你难道就真的不希望，来我们国家么？” “……暂时没这样的想法。为什么一直这么说？”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李承颐摆摆手：“现在天凡帝国，正面临着很大的危机，我想不必我多说你也应该清楚吧？有点句老话说的好，狐狸从来不停留在危险的洞窟——” “……我可以给你换个形容更贴切一些。君子不立于围墙之下。” “还是你的形容更贴切！不愧是老师！” 李承颐一下一下地拍起了手：“既然老师，你很明白这样的道理，为什么现在却不按照去执行呢？还是说……” “有的时候，有些事情是没有选择的。这你也非常清楚。选择了一些，肯定就要失去另一些——” 陆霖摆摆手，示意这个话题不要继续，然后敲了敲桌子：“你还是直接一点儿吧。你和我们的李治东小王爷，到底由于什么事情闹掰了？好像两个人谈的都不是多么开心的样子……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还是……” “那我就直说了。” 李承颐也学着陆霖的模样，敲了敲桌子：“我觉得，你们天凡帝国，此时此刻应该需要我们的帮助。” “何以见得？” 李承颐不答反笑：“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明知故问……你们天凡帝国，已经到了分崩离析的边缘，随时有可能爆发战争！” “我们和谁？和你们打么？” “不不不……” 李承颐伸出一根指头晃了晃：“不是和我们打，而是和西方大陆打。他们的联军，不是已经集结在了你们国家周围么？你们——” “他们已经撤军了。” “……而你们国家的军事力量，征北军也难免要提防一下，刚刚成为——等等你说什么？西方大陆的联军已经撤军了？” 李承颐的脸上首次露出了稍微不一样的惊慌神色。陆霖摇摇头：“你的情报来源也太滞后了……他们不但撤军了，而且我们的征北军，早就在回来的路上了。大皇子先一步回来，征北军由于部队人数众多，行进速度难免有点慢，也会在未来的几天，最迟不超过一周回来。” “你们就不担心，北方的蛮族——” “有什么担心的？” 陆霖盯着李承颐：“而且你要注意一下称呼，现在他们白阳氏族，是我们的友邦，不能叫他们蛮族；至于黑月氏族，我听白阳氏族的副族长阿库格说，自从前任黑月氏族族长，带着所有的黑月氏族剩下的精锐，全部死在了天凡帝国境内以后，仅剩的几十万黑月氏族已经几乎全部放弃了北方荒原，而是龟缩在了距离你们流云帝国不远的，以前好像叫做‘尚国’，现在天知道叫什么的地方……相比之下，我觉得你们更需要担心一些，担心黑月氏族的人经过一段时间的养精蓄锐以后，会不会入侵你们流云帝国吧。” “没想到……西方大陆……他们怎么会撤军？怎么可能？对！一定是你们在骗我！刚才李治东也是这么说的，我说他们西方大陆各国，根本就没有撤军的理由——” “……看来你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陆霖叹了口气：“如果你没有更好的条件，想要与我们做交易，那么就到这里吧。现在你应该知道了，我们根本不需要和你们做交易——” “不。” 坐在一旁的南宫康，隐秘地挥了挥手，李承颐这才点点头：“看来，我也必须拿出来点儿真材实料，才能和你们做交易了。准确来说，是和你，陆霖，以及你所代表的这一些人做交易，而不是和天凡帝国。这才是我今天要说的主要内容。” “和我？” 陆霖摇摇头：“我就一个饭店小老板，和我有什么交易的？太子殿下，你……” “不要再这么说了。我早就听说，你喜欢用这个借口，来掩饰自己现在身处的高位，现在看上去果然如此……你现在代表的，可不只是你自己，至少还有李治东，甚至于大皇子殿下的意思，而且不只是简单的上下属关系，你的想法，能清晰地影响到他们的行动，甚至你有成为你们这个小团队隐隐约约核心的倾向，更不用说天凡帝国现在的皇帝陛下李治，对你也是青睐有加……” “有什么事情直说吧。不要再兜圈子了。” “好。” 李承颐点点头，声音压低了下来：“如果你们国家发生内乱的话，我们要出兵援助。我可以答应出兵援助你，以及你所代表的这边——当然我们都知道现在是大皇子这边，但是哪怕你出门以后就转投二皇子手下，我这个条约依旧是成立的，依旧会援助你支持的这边。这就是我的条件。” “等等。为什么……” “先听我说完。当然我们不会无条件援助，我已经列好了一张清单，你看一下，我需要你这边的很多东西，对你来说最为主要的，就是你改投到我们流云帝国来，其他什么割地之类的，对你来说都是附带，看看就行了。真要到内乱那个地步，我们流云帝国如果出兵的话，这点儿代价，完全不能算多。” 李承颐微笑地推过一张纸。陆霖简单看了一下，又将纸张放回在了桌子上：“那么我要提问了。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天凡帝国要发生内乱？又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发生？如果你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我……” “抱歉。我还真不能说出来所以然。这是我们的秘密。” 眼看局势已经再次变成了主动，李承颐身体向后，靠在了椅子上：“仅仅是点出来这一点，你们国家要发生内乱，这已经是我能做的全部了。希望你能快些准备吧。对我们流云帝国来说，或者单单对我来说，你，陆霖，是比天凡帝国还要重要的一个家伙——你的那些想法，以及现在已经做出来的东西，如果让我们掌握到的话，流云帝国的发展肯定会再上一个台阶。当然这也掺杂着很多我个人的因素，我对你——” “好了不必再说了。” 陆霖疲惫地挥挥手：“多谢你了。但是这个条件——首先割地就不是我能决定的，其次，我仍然对你所说的，我们天凡帝国要发生内乱，感到质疑。我强烈怀疑这只是你为了挖我过去，随便编造出来的理由。” “老师，你就不要再欺骗你自己了。你现在也清楚，整个天凡帝国，到底是什么状态，有没有内乱的可能性——而且我的条件，都是在发生内乱以后才生效的，如果不发生内乱的话，这样的条约，当然也就是一张废纸——” “但我还是不答应。或者说，我没有这个权利——” 就在两人争论不休的时候，一旁的南宫康，敲了敲桌子，吸引了陆霖的注意力：“陆公子，我觉得，你先不忙着回复好一些。和你谈事情至少双方都比较愉快比较理性，不像在外面一直偷听的那个英俊的混小子，一听要发生内乱，立刻脾气暴躁如雷……这就是我们为什么一直要坚持和你谈的主要原因。现在陆公子你不答应也无妨，至少我希望，你可以和你这边的人谈论一下，至少如果你们发生内乱，还有我们这边这条路可以走，知道这一点就可以了。” 陆霖站起身来：“……再议吧。我会把今天，这个房间里面的谈话内容，告诉李治东和大皇子。” “当然。我希望你们好好讨论一下，因为，时间真的不多了——陆公子，告辞。” 看着陆霖站起了身，李承颐和南宫康也同时站了起来，竟是一人背起了一个包裹。陆霖不解：“你们这是……大皇子的婚礼就在明天，你们打算……” “喔，我们该做的都做了，该说的都说了，现在准备回国。” 李承颐望了一圈房间里，确定没有拉下来的行李以后，背起了包裹：“这次出来只有南宫叔叔一个人陪着我，行李都要自己背，还真有点累……” “你们……不打算参加明天的婚礼？就在明天了，你们这就要离开——” “是的。没有错。我们这就要离开龙落城，回流云帝国。相应的手续都已经全部办完了。这趟过来，唯一的遗憾，是没有见到你们的皇帝陛下，本来经父皇所托，还打算和你们的皇帝陛下好好地商谈一番的，但是看来，没有这个机会了。我们现在就要走，一起出去吧。” 李承颐说罢，也没有等陆霖反应过来，自己却一手提起了包裹，推开了小屋的门。 …… 同一时间，龙落城内。某一件小屋内。 “西方大陆大部分军队都退回去了，确实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啊……不过总体来说，影响不大。还好我并没有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他们身上。爱德华，严羽阳，严羽宁，你们都准备得怎么样了？” 一个戴着白手套的男子，面容悠闲地端起了桌上的红茶，饮了一口。坐在他对面的金发男子站起身来拱拱手：“我这边，所有的人员，总共两千三百四十九人，已经全部到齐就位。” “没有被发现吧？” “当然没有。这次大皇子殿下的婚礼，是举国盛典，再加上天下第一料理大赛的举办，本来龙落城里就多了很多从外地特意赶过来、想要观摩盛典的人，我们的人只占极少的一部分。” “那就好，那就好……对了，听说，陆霖的父亲，现在在你那里？” 戴着白手套，有着一头银发的男子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饶有兴致地望向了爱德华。 “是的，没有错。现在陆霖的父亲陆天行，正在我的控制之下，而且最为关键的是，他还不知道陆霖现在在城内的情况，我正好茶好饭地招待着他呢。” “那你打算怎么利用他？我很好奇。” “这个……” 爱德华脸上露出了微笑： “这么一记杀手锏，当然要用在最关键的地方了，二皇子李辰轩殿下，” 三二八、一切混乱的前夕（三） “陆霖，他们，他们就这么走了？” 从门内走出来，郝云看着流云帝国的未来太子爷，和看着就不一般的中年人一起跨上了马，向着皇城门口一路小跑而去，不禁出声问道。陆霖摆摆手：“别提了……事情麻烦了。小王爷，你这里还有什么事没？没事的话，赶快带我去皇帝陛下那里，我有事情要对他说。” 看到陆霖面色再次阴沉了下来，一旁李治东走上前：“刚才你们在屋内的对话，我也差不多听到了一些。加上之前他们和我谈的，本来我就想叫你去和皇帝陛下好好谈一下的。那么……” “那我先回去，陆霖你忙完以后，赶快回来商量一下对策。我知道你肯定已经有了想法。不要让我们等太久。” 知道自己暂时还没有资格面见李治陛下，郝云识趣地打了个招呼，自顾自离开不提。这边陆霖拉上了早就坐在门口，安静望着皇城内巡逻哨兵们走来走去的小雨，跟在了李治东身后：“你继续说。这几天我都没有见大皇子和娜娜公主，这一对现在怎么样？” “很明显，他俩现在正在做婚前的礼仪培训，昨天我还见到了他俩一面，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你应该能想得到；一个是一直在外面率兵打仗的将军，另一个则是自小就在北方荒原上无拘无束生活着的女孩子，怎么可能会习惯皇城里那一套繁琐的礼仪？昨天大皇子李辰芳的原话，‘我宁可回北方荒原上同时面对三百个黑月氏族的骑士，也不愿意接受这劳什子礼仪培训’，你就知道到底有多惨了。皇城里那些老妈子好不容易等到了自己自小带大的、两个皇子其中一个娶媳妇，你是没见她们到底有多激动兴奋，单单为了头发鬓角应该梳成什么模样，末端要分几个叉，老妈子们之间都能互相吵起来……” “那确实是挺惨的。” “是啊，那可不……一想到以后我娶老婆也得这么麻烦一次，我甚至都有孤独终老的打算……” 两人聊了聊大皇子这边的事情，一直以来在两人之间盘旋的那股压抑气息，终于算是消散了一些。两人彼此心照不宣地望了一眼，停了片刻，究竟还是李治东先开口了：“他给你说了……有内乱？” “是的。”陆霖轻轻点点头。 “你信不信？” “我……” 陆霖话刚到嘴边，却没有说出来。李治东叹了口气：“也罢，这里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头等会儿，下午我再好好排查一下好了，皇城里外，龙落城里外，我非得带着人来回扫荡两遍不可。到了，进吧。” 陆霖抬头看了看，即便在白天，依旧阴气沉沉的皇城大殿，点点头，整理了一下衣冠，站在了门口，等待着侍卫的传报。又过了一会儿，一个不认识的小侍卫快速地跑了出来：“皇帝陛下在后殿，传你们两人觐见。这边来。” “走吧。你还在想什么？” 李治东拉了一把站在原地发呆的陆霖，陆霖沉默地最后望了一眼，空空荡荡的正殿最前方，那张空荡荡的椅子，然后跟在了李治东身后，轻步从一旁的侧门绕到了后殿。 刚走进后殿，陆霖就被浓重的药味熏得差点跌了个跟头，眼见旁边的小侍卫和李治东都已经习以为常，自己也强忍着难闻的药渣味，走了进去。又拐过了两道弯，小侍卫停在了原地：“前面就不允许我们进去了，你们进去……小心说话。皇帝陛下，身体不太好……” “我们知道。” 李治东点点头，和陆霖一起，随着小侍卫的指引，走到了一间药味最重的房间门口，守在门口的带刀侍卫很是严格地检查了两人身上的物品，把所有的铁器都摘了下来以后，才冲两人沉默地挥了挥手。 “你们，来啦……” 似是听到了门口的脚步声，从房间里，传来了嘶哑的声音，如同拉风箱一般。 “李治东，以及陆霖，前来觐见皇帝陛下！” 李治东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也没等里面再有什么反应，抬步跨过门槛，和陆霖一起走进了房间。 “肃静！” 还没待两人走进房间，首先听到的，就是一旁医官的低沉吼声。李治东点点头，看也没有看这些医官地，走进了里屋，然后就看到，两三个人立在一张床前，而整间屋子，甚至整间后殿，浓郁药味的发源地，便正是那张床上散发出来的。床上拉着丝绸帘幕，看不清楚里面的模样；只是间或从帘幕后面传出的，沉重咳嗽声，表明着整个天凡帝国的最高统治者，此时就在帘幕后面的床上躺着，至于身体情况，不用说不用看，陆霖也猜得到。 “……你们……咳咳……都退下。” 大概是听到了脚步声接近了自己，帘幕后面再次一阵深深的咳嗽声后，传出了低混不清的命令。立刻便被床旁边伫立着的，看上去像医官一样的人反驳了：“陛下！您的身体，可能随时……您身边不能离开人！” “难道……咳咳，他们两个，就不是人么？” “但是他们……” “给我，退下！” 如同病狮咆哮一般的声音，从帘幕后传了出来，一直伫立在床旁边的三个人才不情不愿地冲着帘幕行了一礼：“陛下您千万小心，千万不要起来……你们两个，看好皇帝陛下。我们就在外屋，如果有什么情况，立刻叫我们进来……” “好。” 陆霖点点头，三个医官才不情不愿地小步后退出了房间。 “……把门，关上。有没有，禁音的，魔法阵？” 直到听不到脚步声后，帘幕后面的声音，才再次响了起来，显然刚才的那一吼，耗费了十分多的精力。李治东也没犹豫，伸手将内屋的门关上了，又从怀里掏出了两张纸，随手贴在了门上：“好了。一切都按陛下您的吩咐准备好了……陛下，您这是做什么！医官都嘱咐过您，千万不要起来的——” 随着李治东稍微有些手足无措的呼声，帘幕被一只手慢慢地拉开了。然后陆霖就看到，之前肥胖如球、几天之前见已经骨瘦如柴，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跑的，天凡帝国的统治者，李治，再次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和上一次骨瘦如柴的情况不太一样的是，此时自己面前，床上半坐半躺的男子，看上去好像“胖”了一圈，但是皮肤下，都显现着不正常的、一大块一大块的灰斑，仔细看上去，好像是皮肤下面聚集着液体一般，陆霖知道，这是水肿。中年男人胳臂又使劲用了两下力，没有撑起来自己的上半身，眼看就要摔落在枕头上，却被李治东一把搀扶住，勉强靠着身后的枕头，坐了起来。药味，就是从中年男子身上散发出来的。 “我没事，他们一天到晚，让我躺在床上，我感觉自己已经跟死人，没什么差别了……” 像是自嘲地笑了笑，中年男子又使劲呼吸了几口气，满是水肿的脸上使劲挤出了笑容。陆霖正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中年男子又轻轻挥了挥手：“你们两人，都坐吧。就别讲，什么礼节了。李治东侄儿，帮我倒杯水。” “好。” 陆霖沉沉地点点头，自顾自地拉过了一个圆凳，坐了下来，又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了苹果，正打算削一个苹果给李治时，却发现房屋内任何铁器都没有，一时间有点茫然；给李治端上一杯水的李治东朝门外撇了撇嘴，接过了陆霖手上的苹果，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苹果皮一片片地从手上掉了下来，旋即一个削得干干净净的苹果，便递到了李治的面前。 “呵，还是你们，懂我啊。你们是不知道，那些可恶的混蛋，一天到晚，只让我吃药，吃饭也是药膳……我盯着那个苹果，盯了三天了，今天终于吃到嘴里了……” 看着本来坐在那张椅子上、风光不可一世的皇帝，此时狼吞虎咽吃着苹果的模样，陆霖心中莫名泛起一丝怜悯，旋即又被压了下去：“这次我们觐见，是有重要事情……” “……我知道。等我，吃完苹果再说。” 于是李治东和陆霖，耐心地看着皇帝一口口地，将苹果吃得一干二净，直到只剩下了一个苹果核，才恋恋不舍地扔到地上：“我这一辈子，之前吃过那么多山珍海味，此时，都比不上这个苹果啊……好了。你们，继续说吧。什么重要事情？” “你说我说？”李治东望向陆霖。 “还是我说吧。” 陆霖想了想，清了清嗓子，将李承颐和自己的谈话内容，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一点儿都没有隐瞒。包括李承颐想要和自己做交易，想要把自己挖到流云帝国等，全部都讲了出来。在讲述的过程中，李治一直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点着头，若有所思。 “……所以就是这样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肯定，但是……” “先不说这个。我儿子的婚宴，你，准备的如何了？” 陆霖正要继续说下去时，却听到皇帝摇摇头，打断了陆霖的叙述。陆霖不禁愕然：“现在，这个事情……” “……对我来说，还是，李辰芳他的婚礼，更加重要一些啊。” 李治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我知道，你们的担心，但是……其实也怪我，一直忙于公事，对他俩关注的确实有点少了，导致现在这个结果。陆霖，你现在只需要回答我，婚宴准备的，究竟如何？” “……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一切都根据我的计划，稳步推行着。明天，一定会带给他们一场盛大的婚礼。” “那就好，那就好……我对他，一直没怎么照顾，自小就把他扔到军营里去锤炼……至少，他的婚礼，我想办得漂漂亮亮的……” 李治又叹了口气，使劲咳嗽了几声。一旁的李治东还是按捺不住了，忍不住插嘴：“那、内乱的事情？陛下您真的不担心？” “我自然，早就有了安排。自从发现，这两兄弟好像不怎么合拍后，我就早早安排下了……本来还想，尽量不要用到，但没有想到啊……到时候，如果出了什么事情，还请你们，不要大惊小怪，做好你们，本职的事情就好。” “请皇帝陛下明示！究竟有什么安排布置？我们要做的本职又是什么？” “……不能说。对，不能说。” 李治沉思了一下，摇了摇头。陆霖接过话茬：“既然陛下您有安排就好，看来，是我多心了。我这就告辞，接下来还有半天时间，我会最后再检查一遍，最后再……” “……等等。我，还有事情，要对你说。” 看着陆霖已经站起了身，准备离开，李治望向了一旁的小王爷：“你，先出去一下。我有一些事情，要，单独嘱咐陆霖。” “遵命。” 李治东也不犹豫，站起身向门外走去，临走时候，意味深长地望了陆霖一眼。 …… 龙落城外，苍澜学院。 “叶子墨姐姐，记好了，我现在的名字，是鹿露，不是陆露，当然也不是陆霖那个混蛋的妹妹，只是一个在西方大陆一直游学、学习料理的学生……等会儿出了房门，你可千万别在盖文面前说漏嘴啊！这次来拜访你，当然之前也没有见过了……” “我知道的。盖文，就是外面的那个小朋友？” “是的。” “我也听说过，这次的‘天下第一料理大赛’复赛，有一个只会做土豆炖牛肉的，名叫盖文的少年，竟凭着这道料理，一路杀到了决赛……” “没有错，就是他。” “肯定是你指点了吧，我的小露妹妹……这次去西方大陆回来，就真的忍心骗着他，一直到现在，都不去见他，看他着急成那副模样？” “……哼！他之前让我，着急过那么多次，现在轮到我让他，好好着急一下了！” “……好吧好吧。就让他着急一下……我支持你。那，我们走吧，回龙落城？” “子墨姐姐，你也要去龙落城？” “当然了，‘天下第一料理大赛’呢！我也对那混蛋的，据说有三百多道菜组成的‘满汉全席’，很感兴趣呢……” </br> </br> 三二九、一切混乱的前夕（四） 当陆霖从房间内走出来后，李治东看到，陆霖脸上有着毫不掩饰的不快乐，连忙上前：“怎么了？皇帝陛下……最后和你说了什么事情？” “……没什么。”陆霖摆摆手。 “是不是不能说？我明白了，也大概知道是什么事情……” “不。你不明白。” 陆霖烦躁地摇摇头：“我大概知道你猜的是什么事情，但是和你想象的，不太一样……总而言之，非常麻烦。而且是我根本不想招惹的那种麻烦……” “……你这么说，我也猜到了。确实不能告诉我。告诉我你就完蛋了。” 李治东沉思了一小会儿，点点头：“既然你不说，那就算了。现在我打算去城里城外巡逻，差不多晚上时候去你那里，我们最后商量一下，做一下准备。还有一晚上时间，如果商量出来一些方案，应当还能有些用处……你现在打算去哪里？” 陆霖抬起头，奇怪地望向李治东：“当然是直接回去，和郝云、艾伦商量方案了，我还能去哪？” “你难道，不想见一下……” “见一下谁？别说话吞吞吐吐的，直截了当说，我没有那么多功夫去猜。” “去见一下小月啊！” 李治东狠狠地一跺脚，冲着陆霖使劲挤眼睛：“你难道就忘了，你那个便宜学生，可是一直都在皇城里，眼巴巴地等你去找她呢！她都问了我好几次，‘陆霖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什么时候能和他说说话，我有事情想和他谈一下’，都被我给想了各种理由暂时推脱回去了……但是这临看，最后一天了，你再不去见一下她，好像不太好吧……” “……不见。” 陆霖想了想，摇了摇头。 “……你就这么，不想见我么？” 从陆霖身后，幽幽传来了女孩子的声音。陆霖全身一震，缓缓转过身：“你……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我父亲，怎么了？” 显然由于听到了陆霖刚才的话，小月的声音冰冷。 “我……我确实比较忙，事情比较多，解释起来也很麻烦……” “……我知道。你肯定忙嘛，你要忙那么多事情，又是这个又是那个的，现在什么事情你都掺和进去……不说了。你继续忙吧。希望你把我哥哥的婚礼办好。” 冷淡地留下一句话后，李令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房间内，只是临走进门的时候，最后留下了一句话： “明天，在哥哥的婚礼筵席上，我有话要对你说。那个时候，你应该，就没事情了罢。” “你看，喊你早点去找她，你不还不听……这下知道了吧？” 看着小月走进了房间，李治东这才有点幸灾乐祸地戳了戳陆霖的肩头；陆霖烦躁地摆摆手：“别说了，你们也知道我最近心态稍微有点爆炸……算了，小月这边再怎么样，也只能稍微往后放放了。我还是先回去，先和他们商量，你随后赶过来。” “好~” 李治东从旁边士兵手中接过牵来骏马的缰绳，翻身上马，临走之前不忘最后丢下一句：“你最好有空的时候稍微想一下，究竟该怎么面对和你在一起的这些女孩子们——一直这样采取逃避的姿态可不行，该面对的，总还是要去面对的。” “我知道我知道……好了不说了，我回了，你也早些去忙。” …… “好像你在皇城里，遇到了些并不怎么愉快的事情？怎么样，今天是又发生什么事情了？” 待到陆霖回到屋子里后，首先迎上来的，推着轮椅的艾伦盯着陆霖的面颊，片刻后，轻轻摇了摇头。 “郝云，你也来了……那么我们好好说一下吧。今天确实在皇城里，遇到了点儿事情……进屋说吧。我就不打算瞒着你们了。” 陆霖深深呼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平定下心神后，和郝云、艾伦一起，进了自己的屋子。 半个小时以后。 “你们的脸色，要不要这么差……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是这副表情了吧？” 陆霖望着面色惨白的郝云和艾伦，自己却率先苦笑出了声。 “内乱……什么内乱？这不摆明了，二皇子那边有问题？李承颐几乎就是明说了，他打算在大皇子的婚礼上搞点儿事情，你还要我们怎么说？赶快准备啊！赶快把这个消息告诉大皇子！” “……现在大皇子见不到。我专门向李治东问过了，他现在正在接受婚礼的礼仪培训，和娜娜一起被关着禁闭，任谁都没有办法找到。” “这……李治东也应该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其他人可能不行，但他的话，应该还是能见到大皇子的吧？赶快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陆霖摇摇头：“不行的。皇帝陛下专门给我说了，让我不能打扰大皇子，他那边下过命令的，任何人都没有办法见到他。” “那……” “刚才都和你们说了，皇帝陛下说，他也料到了自己病重时候，大皇子和二皇子之间可能会出问题，已经提前安排过了后手。但是我总感觉，皇帝陛下安排的后手，极有可能不靠谱，我们现在，还是商量安排一下，我们这边自己的退路。” 郝云的状态顿时放轻松了下来：“你早说嘛，那个神仙皇帝，他有安排后手，我们也就不必这么操心了不是么？还商量什么？你们的这个皇帝陛下，一直做皇帝做了这么多年，在东方和西方大陆之间的夹缝中勉强生存着，竟然将天凡帝国发展成了全大陆的经济中心……这么神仙的手段，他安排的后手，肯定能将他两个儿子制得服服帖帖的，陆霖你就放心吧！” “我刚才，不都在叙述里讲到过了，皇帝说他有后手，让我不要担心，你是怎么听的……” 陆霖摆摆手：“但是我心里总觉得，这次即便是那个神仙皇帝，可能也不靠谱了。郝云，你还记得前些日子，你给我说过的一个情报么？” “什么情报？我每天都给你说那么多情报，我怎么能都记住……” “……就是爱德华，好像和二皇子混在了一起这个情报。当时我还给你说，让你不要多心，我回头好好和他谈谈，然后就由于事情太多，暂时搁置再议了；但是现在，就像刚才艾伦说了，李承颐几乎是明示我们、二皇子极有可能会挑起内乱，我突然觉得，爱德华……” “你的意思是，爱德华极有可能在二皇子那边参与这次的内乱？” 陆霖声音低沉：“……对。我就是这么想的，而且也是刚才想到。” “不就一个爱德华……” “不，你们不知道，也不理解，爱德华那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家伙。” 陆霖面色严肃：“他和我一样，不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厨师，准确来说，他在很多方面，比我都要厉害很多！千万不能小看他……等等，我现在可能稍微有一点眉目了，西方大陆那个什么‘贪欲之神’，还有……” 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陆霖突然急匆匆地冲到了书桌前，拿起一支笔，飞快地在纸上写写画画着什么，又飞快地用笔全部涂掉，再次写下了一行行字，再次涂掉，再写。郝云和艾伦不禁好奇地凑到了陆霖身边，只见陆霖在纸上写的每一个字，看上去都如同一幅画一般，方方正正，煞是好看，但自己就是一点儿都看不懂；看上去可能是陆霖自己发明的某一种特殊的语言字体吧，专门用来记录秘密信息的，反正陆霖的各种奇奇怪怪的发明和想法已经够多了，也并不缺这么一件，所以郝云和艾伦并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神色。 “……我们现在，极有可能有大麻烦了。” 房间内又安静了片刻，甚至可以听到坐在门外台阶上，小雨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吃着东西的声音；直到最后，陆霖一把扔下手中的笔，纸张上多了一个大大的墨点，这才站起身来，望向房间里其他两人，声音平静。 “什么、什么大麻烦？陆霖你具体说说，到底想到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我还从来没有见你说过这种话，这次到底……” 陆霖没有回答艾伦的问题，反倒望向了郝云：“我天天坐马车进出皇城，最近我发现，龙落城里陌生的、一看就是外地人的脸好像多了很多，是因为大皇子婚宴和‘天下第一料理大赛’的原因么？还有，从一周前直到现在，整个龙落城里，究竟多了多少外地人？” “如果你想要拿到精确的数据的话，我想我可能需要一晚上……不，半晚上才能统计完。我这里现在只有模糊的数据，还只是推测，没有经过计算……” “……差不多，一个大概的数字就行了。现在不需要这么精巧的计算，而且也来不及了……” 郝云点点头：“那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龙落城内，自从大皇子的结婚典礼以及婚宴都放在龙落城里，你是不知道，想要过来看一下这个帝国最年轻同时功勋也最高的将军，到底是什么样子，是不是真的要和其他国家议和；所以全天凡帝国，甚至全大陆，有名的家族，这几天时间都在往龙落城里赶，加上周边的小商小贩们，知道这几条新闻以后，也都抱着想要捞一笔外地人钱的想法，扁担挑着、马车拉着自己家当，就进了龙落城，大部分都是以参加‘天下第一料理大赛’为名由……这一点陆霖你刚才也发现了，生面孔多了很多，最主要的就是这两个原因了。” “我让你说数据！不是说为什么……” “差不多，已经相当于小半个龙落城的人口规模了。这是我现在唯一当场可以给你的数据。顺便说一下，龙落城的常住居民，总共大约是一百万人，也就是说，已经有将近五十万的‘陌生人’，涌进了龙落城内。” “五十万人啊……” 陆霖深深吸了一口气：“就算里面只有百分之五的人，是二皇子或者其他法系职业，甚至和二皇子合作的其他伙伴等人等的支持，也就是说，还是有两万五千人……而且最为关键的是，如果是军队的话，这两万五千人，绝对可以把剩下的，将近一百四十万人全部杀光或者制服……” “不！这不可能！” 正当陆霖说到这里时，从门外，突然传来了李治东的声音。 …… 北方荒原上。 黄昏，血红色的火烧云。 “这场景，真美……” “是啊。以前一直都低着头，戴着斗笠，几乎从来没有抬头看到过，即便看见了，也下意识地忽视掉了呢。真的是，太美了。” “你有没有发现，火烧云，和我穿的裙子颜色非常像？” “但是天上的火烧云，不及你的美貌哪怕一丝一毫。” “啐！真会顺杆儿说话……” “……还不是你在暗示我，夸了火烧云，没有夸你……” “……被你发现了。那么，今晚上……” “今晚上就算了。看着这么美的美景，身边又有这么美的你相伴，今天晚上，我哪里都不想去，什么都不想做，就想这么一直看下去。” “可是我饿了。” “我这就给你打兔子去……我给你说啊，我从陆霖那里偷学了几招做烧烤的绝技，还把他们陆家的秘制香料偷了一点儿出来，等会儿看我烤兔子，再撒上一点儿陆家的秘制香料，可香了！” “你不怕陆霖来找你么？” “……当然不怕。或者说，他根本就不会在乎我用了他们家私藏了这么久的香料吧……” “我就开个玩笑，你怎么认真了……快去给我打兔子！我饿了啦！” “好好好，你等着，我其实已经看见一只兔子了……” “嗖——” “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一手扔暗器的功夫？从来没有见你用过呢。” “雕虫小技罢了，就是凭力气大打得远……” “那明天？” “嗯。就明天了。新的一个月，第一天。刚好好像陆霖那边，也要举办大皇子的婚礼筵席……刚好两边，一起开始吧。也算我这边帮陆霖，给大皇子的婚礼献上一份礼物。” 三三〇、一切混乱的前夕（完） “怎么不可能了？” 陆霖看着莫名其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李治东，皱了皱眉头，还是侧过身将李治东让进了房间内。 “是啊，保不准到底有多少他们的人混进来……” “不。你们的想法不对。” 李治东严肃地摇着头：“这几天我一直都在街上巡逻，并没有见过那么多你们说的可疑人，这是其一；其二，我并没有发现，任何可能引发暴乱的武器——制式的兵刃，这才是最关键的。而且，征北军克日即将返程，任谁都知道征北军是大皇子手下的，即便想要搞内乱，也得掂量一下，正面抵挡蛮族……北方部落氏族那么久的，全大陆数一数二精良的征北军实力啊！所以，我觉得不大可能会出事。” “不不不。小王爷，虽然你说的，站在你的角度非常有道理——” 陆霖盯着小王爷俊俏的脸庞，沉默了一小会儿，最后还是叹了口气：“……现在没太多时间和你解释了。总之，你就信我一次，多做些准备总没有错；什么事都没发生那自然最好，权当做防微杜渐了；倘若发生了事情……” “也罢。这边你在指挥你自己的手下员工，我确实没有太多插嘴的空间和余地。不过，事情真的有那么严重么？” 李治东看陆霖完全没有打消的念头，抿了抿嘴，无奈耸耸肩，然后又抛出了一个问题。陆霖点点头：“是的，而且可能比你能想象到的，还要严重不知道多少……暂时我们抓不到对方苗头之前，我还是提早先做一些准备好了。” 一边说着，陆霖一边“刷刷刷”抬笔，写了一封信，递给了郝云：“麻烦现在就把这封信的内容，传到现在龙落城里，我们所有的店铺内，今晚上和明天，我们陆家为了庆贺大皇子婚礼，暂停营业。所有依附于我们陆家名下的员工，全部召集回陆家大院，我有事情要叮嘱他们。所有不属于我们核心员工的，给他们一小笔银币，让他们这几天不要上街。” “明白。” 郝云见陆霖脸色阴沉，知道此时不是多啰嗦的时候，也不犹豫，接过书信，向外面走去。 “接下来，我们稍微商量一下另一件事情吧。本来不想商量的，因为算是我个人的私事，但我总感觉，好像一切都是对方的连环计谋一样……我生怕出什么差错，还是和你们讲一下比较好。” 看着郝云走出了门，陆霖从怀中掏出了另一封书信。艾伦推着轮椅凑上前来：“是不是有小露的消息了？” “……我也希望是小露的消息，但是很遗憾，不是她。是我另一个亲人……说老实话我都快忘了，但是……” 陆霖皱着眉头，将手中的信件递给了艾伦。艾伦拿起信，刚看了一眼落款，就呆住了：“怎么……怎么会是，你的……父亲？？？” “对。我的父亲大人，陆天行的信件。” “这……这怎么回事？你的父亲……出门不知道去哪里经商还债，然后突然来了一封信，说自己已经……已经回了龙落城？现在在别人家住着？等你忙完？？？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旁李治东也惊呆了，跟着接过了信件，看着信件里的内容，也露出了惊骇的神色：“那就是说、你的父亲，现在……这封信，你是从哪里拿到的？谁给你的？” “……殷辰。” 随着陆霖口中吐出了一个人名，艾伦和李治东同时深叹了一口气。 “我就知道是他！这下好了，玩完……” 李治东干脆丧气地向后坐在了椅子上，仰面朝天，望着天空。艾伦则是端起一杯茶水，刚喝到口中，却呛得吐了出来，显然两人都被这个消息惊住了。 “为什么说玩完呢？我觉得还可以抢救一下的。” “抢救个什么啊！凭你对小露这么上心，你肯定对你父亲也一样，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别说万一了，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严羽阳拿刀架在你父亲的脖子上、推着到陆家门口，以你的性格脾气，肯定还不要把整个陆家拱手相让……” 陆霖有些烦躁地抓着头：“话是这么说没有错，但是又不代表事情就没有任何一点儿转机了。至少我们现在知道了，我父亲平安无事，同时也在龙落城里；唯一麻烦的问题，就是不知道接下来，严羽阳他们究竟打算做什么事情，又打算在什么时候，打出来这一张关键牌。我们现在商量计划一下，也许事情还能有转机。” “但愿吧。哎，我发现你没有之前那么激动了？记得前两天，你听到小露没有消息、不在阿美利加帝国时候，我记得你比谁都激动，就跟被人拿走鸡蛋的老母鸡一样……” 陆霖苦笑：“你这是什么比喻……确实没有那么激动了。都已经想开了，激动也没有用，唯一有用的，就是想尽一切办法，去准备去应对了吧。” “嗯。你说的对。陆霖你刚说，晚上还要安排准备你家里的那些员工？那看来时间不多了，我们尽量在晚上到来之前，商量出来几个可能的情况和应对方案。” …… 晚上。 陆家大院。 “陆家所有龙落城的员工，包括城外酿酒坊在内，总共四千三百六十二人，全部在此，听候老板发令！” 随着蒙达的一声大喝，后院内，数千人同时大喝一声，声音震天动地，站成了整齐的方阵，等待着最前方陆霖的发令。 “很好。很好。” 陆霖点点头，面不改色，嘴角轻轻撇了撇：“伍掌柜！伍掌柜，咱们陆家什么时候这么多人了？我印象里不一直只有几百个人，顶多算上我从北方荒原领回来、开始在我们各家店里干活的那些孩子们，也不过一千人出头……怎么有四千多人？” “陆公子，您是比较忙，已经忘了，我们到底开了多少家分店吧？每家分店一百多人，然后还要加上报社、路边小摊、印刷社、酒厂，所以人数就这么多了……大多数都是从奴隶市场买下来的，在你不在的时候，由老一批的员工带着进行培训，全部按照公子您订下来的方案进行系统化培训，包括识字、纪律、简单的强身健体，以及公子您一直叮嘱的职业知识，直到现在，就这么多人了……非常抱歉陆公子，很多时候您都在外地，没有功夫去提前和您说这些，都是您叮嘱的，我和家里其他人商量过，才做的扩大规模决定，公子您如果责备的话，就责备我……” “没有。为什么要责备你呢。你做的很好。省了我很多事情。” 陆霖轻轻抹了一把汗，咳嗽了两声，声音再次大了起来： “可能你们大多数的人都处在迷茫当中，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宣布休业一天，为什么突然把你们所有人叫过来，这些问题，你们很快就能得到答案了。我先简单说一下吧。接下来，陆家，龙落城，天凡帝国，很有可能会遇到非常大的危险，进入非常非常难度过的险境当中。极有可能就在明天。有多少人，是有自己妻儿老小在龙落城的？有谁不愿意帮我陆霖一把、不打算抱成团共渡难关的？” 下面没有人说话。甚至连陆霖想象中的窃窃私语都没有。不得不说，即使陈子阳不在，蒙达和阿布两人，依旧将所有的员工都教练得非常好，至少在纪律这方面来说，应当算是非常出色的了。 “我并不是在强迫你们什么。在我这里干了这么久了，你们也知道，我这人从来不对自己人发脾气或是怎么样。如果你们之中，谁有顾虑，或者有牵挂，觉得危险到来之际、保护他们更重要一些，那么现在就从我这里领十个金币，然后赶快回家，我劝这批人趁着晚上九点关城门之前，带着自己重要的人尽快离开龙落城，向东走，走得越远越好，越快越好，最好能在一两天之内赶到流云帝国。有人么？” 陆霖拍了拍手，身后的小雨便单手举着一个箱子，“砰”地一声摔在了众人面前的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也不知道箱子里装得到底是什么东西，竟将青石板压成的地面，深深向下砸了好几寸！ 陆霖见依旧没人动弹，向前走了两步，一脚将箱子盖踢开，顿时，月光下，金灿灿的金币，闪亮地摆在了众人面前！ “当然，如果肯帮我这个忙，能活到最后的话，那么每人二十个金币。我话先放在前面，说到做到。即便出了事，有个什么万一，只要提前留好受益人的姓名，我陆霖，也保证会把二十个金币送到。” 一脚踢翻箱子盖、好像伤到脚趾尖的陆霖，皱了皱眉头，稍微有点瘸地走回了原处，望着下面的人们。 依旧没有人说话。甚至没有人动弹一下。 “没有人么？那意思是，你们都决定留下了？” 过了一会儿，在陆霖身边蒙达和阿布眼神的示意下，下面开始陆陆续续传出了喊声。 “……我们全家老小，都在你这里干活，我们还有哪里能去？” “全天下，就陆公子您这里最舒坦了，至少还把我当个人看！”这是一个脸上隐约可以看到奴隶印记的人喊的。 “就是，陆公子你对我们有恩，我怎么能在大难临头之际离开！” “这片大陆上，哪还有陆公子解决不了的问题？从这里离开，才是最蠢的决定！” 听着台下一开始小声，后来声音逐渐变大，此起彼伏的呼喊，陆霖只是轻轻地点着头，等到台下声音稍微告一段落了，才再次张口：“也就是说，你们所有人，都愿意，留下来，和我陆霖一起共度这次难关了？” “是！” 整齐的声音，让地面都轻微颤动了一下。 “你们可要想好，接下来你们可能要做你们不喜欢的事情，甚至是……如果要留下来，就要做好流血，甚至牺牲的心理准备，你们都想好了么？我建议你们冷静一下，再次好好想一下——” “想什么！我牛二，在奴隶营里就剩下小半条命了，被买下来以后，光花在我身上的药都不知道多少金币了！我这条命就是陆公子你给的！我还能去哪？” 本以为至少会走掉几个的陆霖，再次劝说了一遍，却被下面的一个粗大嗓门儿的家伙打断了。 “就是！就是！我们一家，去年冬天差点在城外贫民窟冻死，都是陆家……” “还有俺！俺和俺娘当时差点饿死，都是陆公子好心！” 陆霖一把将不知道什么时候蹦出来的石头推到一边：“石头，你来凑什么热闹……那既然，你们都决定留下了，我也就不再多啰嗦了。接下来，我要稍微安排一下你们的工作，今天晚上，可能要辛苦一点儿了。所有青壮年男子，出列！” …… 龙落城内，另一处。 “严羽阳，斯卡特波洛克，死神，你们手下的人，都准备好了么？” “已经全部就绪。在城内都安排布置好了。” “严羽宁，爱德华，你们两个手下的人呢？” “当然也已经全部就绪了。请您放心，尊敬的二皇子殿下。” 金发的男子，露出了比头顶上一轮皎月还要明亮的笑容。 “那么，一切都等明天……皇城内的信号发出时，所有人，同时行动！” “遵命！” …… “小露，明天你要加油，努力拿个‘天下第一料理大赛’的冠军。” “嗯……那是当然！叶子墨姐姐我给你说啊，我已经想好了，等到拿到冠军奖杯的一刹那，我就把斗篷和口罩都卸下来，吓他一跳……” …… 皇城内。 “陆霖陆霖陆霖陆霖……烦死了啦！” “妹妹，你打算……” “大哥，你赶紧去和娜娜姐姐忙你们的去！明天就要结婚的人了，不要来找我……” “好像我的宝贝妹妹，明天有重要的事情打算去做？是不是？” “讨厌讨厌讨厌……不要说了啦！” …… 北方荒原上。 “不得不说，你和陆家那个混蛋小子，还真是学的一手好的料理手段，味道真的不错！” “那是当然。” “等明天的事情忙完了，我要你，天天都做给我吃。” “好。” …… 于是，时间终于到了，全大陆最为混乱的一天，七月一日。 三三一、满汉全席（一） 清晨，4点。 龙落城。 当陆霖安排完四千多号人的任务，看着四千多号人鱼贯从陆家大院门口走出去后，心里才稍微安定了一些。 “天边……已经亮了啊。” 抬头望着黑漆漆一片的天空，突然看到东方的天边，隐约已经有一道红线，这才陡然发觉，不知何时，新一天的曙光已经照耀在这座城池上了。 “东方有朝霞呢……看上去跟鲜血一样，真红啊。” “是啊……真漂亮啊。” 郝云、李治东，以及推着轮椅的艾伦，也吱吱呀呀地走到了陆霖身边，抬头望了望天空。陆霖却没有接上三人的话，而是自顾自地念叨着：“我听说过一句老话，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 “什么意思？今天……不适合出门？不吉利？” “不是不吉利。有朝霞，会下雨。”陆霖简明扼要地回答道。 “下雨好啊。下雨的话，也不会这么热了……只是希望至少早上不要下雨，让大皇子的婚礼仪式顺利举办完再说。”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陆霖点点头，口中兀自念叨着“朝霞不出门”这五个字，听上去倒真像是，觉得今天出门不吉利一样。 “你打算什么时候出门？” 听到艾伦的话，陆霖这才像是缓过神来，使劲用手拍了拍脸颊：“就现在了。虽然婚礼早上10点才开始，但是我要提前过去准备，你知道的，几百道菜，哪怕加上后来洛夕和妮可找的那些来帮忙的学生，我们也总共只有十几个人，平均每个人都要做十几道菜，今天任务非常艰巨，我还要去当‘天下第一料理大赛’的评委……所以我还是早点过去准备吧。” “嗯。我是觉得，你是不是精神不太好……要不行稍微打个盹？也总比硬撑着等会儿打瞌睡要强。” “等会儿我在去皇城的路上，马车上打个盹就够了……今天非常重要，来不及再耽搁时间了，刚才已经费了够多时间。” 陆霖使劲揉了揉眼睛，接过旁边邵氏手中的水杯，一饮而尽，然后和小雨一起向着马车走去。走到马车边上时，陆霖还是回头望了艾伦一眼：“那么就按照刚才的布置，龙落城里，还有陆家，这些人，就交给你来安排了。” “……你放心。交给我，没有问题的。” 艾伦声音一沉，从金发的女装下，罕见地表露出了一丝坚定。 “那好。但愿，一切顺利，不要出事。” 陆霖也不多话，和小雨一起踏上了马车。 “记得把小织给我平安带回来啊！” 郝云在后面大喊着。车窗内没有任何回应，只是伸出了一只手，遥空挥了挥，随即，马车在东方愈加明亮的血红色朝霞中，也行驶出了门，一路向着皇城驶去。 “我也走了。你们……小心行事。” 李治东也扔下了一句话，骑上了马，跟在了马车后面。 “你知道么，奥利奥……今天，有可能，会很麻烦啊……” 即使陆霖的马车早已行驶出了大门，艾伦依旧望着空荡荡的门口，过了片刻，才自言自语地，抚摸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跳上自己膝盖的，额头和背上有一道白花纹的黑猫，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喵——” 奥利奥翻了个身，露出雪白的肚皮，眯起眼睛。 “你倒是真会享受，一点儿烦恼都没有……真是羡慕你啊。” 艾伦长叹一声。 郝云走到艾伦身边：“那么，我们现在……” “不要听陆霖刚才的，什么先不要把武器发出去，等到出了事再领武器，到时候就晚了！陆霖一直心善，我艾伦弗莱尔可不是什么有善心的人，传令所有人，全部都领好武器！随时做好进攻皇城的准备！负责打通退路的，现在就给我用金币砸，用钱铺，如果是那种冥顽不灵的，就让石头去打昏扔一边儿，如果关键位置已经被敌人占了，就直接杀！都到了生死存亡的地步，还希望对方抱有什么和平的念头，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还好我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早就预料到，陆霖这么发展下去，很有可能有一天，皇城里那群家伙会以为陆霖功高震主，对陆霖下手，所以提前做了些准备，对家里面的人进行了一些军事训练，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这还是郝云第一次听到，艾伦的语调中，第一次，带上了杀气。 不过这份杀气，让郝云，以及身边的其他人，都觉得安心不已。 大陆上最年轻的“军神”，第一次，露出了他的爪牙。 …… 清晨6点。 北方荒原上。 曾经尚国的首都都城门前。 天边虽然已经亮起了鱼肚白，但是北方荒原上的天空依旧还有些昏暗，大半的天空中还是繁星点点。 “真是的，阿古都那个混账，欠了老子赌账不说，还要挟老子来替他守大门，说什么不帮他守大门他就不肯还账——整整三十个银币呢！够我们一家四口人吃一个月的肉了！你说说，索杜尔，阿古都他是不是个混账东西？” “他一直都是那样，曼尔哈，你怎么会想着和阿古都一起去赌坊？你是不是昨天给你家里那两头奶羊挤奶的时候，被羊蹄子踢了头？……等等，怎么大清早的，就有人在城门口——曼尔哈！你快看，好漂亮的娘们儿！” 两个衣着纷乱、一看就是匆忙从床上爬起来的士兵，吱吱呀呀地将城门向两边推开，轴承明显有些生锈的大门发出有些不堪重负的声音。正当被叫做索杜尔的小兵想要回应另一个士兵时，却看到两个人正正地站在大门口，一个男子戴着斗笠，一个女子身着一袭红袍，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门前，似乎在等待着大门打开，已经等了很久。 “嘘——小声点！看上去不是我们黑月氏族的本地人……你明白什么意思的，索杜尔……” “当然，当然……” 这边两个小兵几乎不加任何掩饰地“窃窃私语”着，目光则不停地在男子身边的，美貌非凡的女子身上跳动着；令两人有点意外的是，这两个人，一男一女，好像根本没有听到这边的说话一般，而是自顾自地交谈着。 “你有多久没有踏进这个大门了？” “很久了吧……记不得了。” “记不得也好。先进城，转转吧，不急着开始？” “嗯。好久没进城了，先转一转。” 女子轻轻点点头，牵起斗笠男子的手，款款地走进了城门。 自头到脚，两人都始终没有看这边的两名小兵一眼。 “喂！你们两个，还没有……” 被叫做索杜尔的小兵，正要冲上前，习惯性地要好处费，却被另一个小兵一把拉了回来。 “怎么了，曼尔哈，你为啥拦着我——你，你这是怎么了？” 索杜尔还有些忿忿不平，转身一看，却被自己多年的同伴，此时脸上的表情吓住了。 他身边的同伴，曾经在荒原上徒手搏杀过野狼和野猪的，五大三粗的，黑月氏族的好汉，此时竟然已经身如抖糠，汗如雨下！ 在男子脚下，隐约可以看到一滩水渍，还带着腥臊的味道。 “你……你没事吧？” “……索杜尔，你从军多久了？” “我？三年吧……” “……难怪。难怪。难怪你没有听说过，当年，北方荒原上的‘杀神’……” “杀神？那不是在传说中才有的人物么？我们的族长早就说过了，那个人是不存在的，只是当初尚国用来吓唬我们黑月氏族、把所有的军功都归结在他一个人身上，生生捏造出来的……” 索杜尔的声音到后面，也情不自禁地小了下去。 “……不。你没有上过当年和尚国的战场，你、你不知道……” 曼尔哈面色惨白，喉咙哽噎着，就像下一秒、就会自己把自己噎死的那种模样：“我、我曾经，侥幸，从‘杀神’手下逃过一命……你是不知道，他、他一个人，直面着数千上万大军，无人能挡！一个人，可以正面迎对十万大军！！当初我、我还只是个新兵蛋子，还是把自己藏在，藏在我们小队长的尸体下面，才逃过一劫……但是，杀神，他的相貌，我、我到现在都不会忘……” “你说、你说，那个男人，就是……杀神？”索杜尔的声音，也不禁带上了颤声。 “对！而且，好像他，就是传言中的，‘天下第二’……” “那、那我们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去，去报告大族长啊！我们黑月氏族灭掉了尚国，杀神，这是回来复仇了吧……不过他刚才只是说，在城里转转，应该，应该不会出事吧？说不定只是……只是故地重游……” “……如果他身边那个女人，我不认识的话，我还会，我还会以为，‘杀神’只是回来旅游而已，但是恰好，他，他身边那个女子，我也认识。全天下，没有比她更漂亮的女人了，我、我以前也见过一次，所以，印象非常深刻。” “那个女人，是、是谁？” 曼尔哈的声音，仿佛快要哭出来一般： “是，当年尚国的，公主殿下啊——” …… 同一时刻。 龙落城内，朱雀大街。 “小露姐姐，起床啦！我们要去参加总决赛啦！” 旅店内。 即便天边还没有完全明亮，然而旅店走廊上，已经响起了少年嘹亮的喊声。 “……嗯。我早就起来了。” 随着少年的声音，一扇门从里面“吱呀”一声拉开了，蓝发的少女出现在了门口。 “姐姐，你、你看上去精神不太好？一晚上没有睡觉么？黑眼圈怎么这么重？是不是、是不是姐姐你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需要我去街道对面的医馆，帮姐姐你再抓些药么？” 借着走廊窗户漏进来的晨光，盖文仔细端详了一番蓝发少女的面庞，然后，一连串问题便噼里啪啦地问了出来。 “……我没事。就是，明天，不对，今天要参加总决赛了，稍微有些紧张……没有睡好。不需要帮我抓药，我……我没事的。等会儿，比赛开始之前，我想办法打个盹就好，嗯，打个盹就好。你吃早饭没有？” 鹿露一把拉住转头就想要往楼下跑的盖文，使劲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吃过啦！刚吃完！这是旅店老板给你，还有叶子墨姐姐准备的早饭，我都带上来啦！要么，我们吃完再去皇城？时间要求的是早上7点到皇城，我们就住在皇城门口，应当还来得及！” 听到“早饭”两个字，少年如同变戏法一般，从身后变出来了两个食盒，还冒着蒸汽；蓝发少女接过食盒：“……嗯。那我和叶子墨姐姐，先在房间里面吃饭，等会儿吃完饭去叫你。” “那我就在楼下面，旅店门口等你们两个！快点吃完呀，如果到了六点五十，还没有吃完的话，我就上来叫你们两个了！” 少年一把将两个食盒都塞到了蓝发的少女手中，一路欢快地跑下了楼。楼道内，好像传来了少女轻微的叹息声，不过少年完全没有听到，此时的他，正处在非常兴奋的关头。 今天，就要参加“天下第一料理大赛”的总决赛了！ 我现在，已经是整个天凡帝国，最厉害的十名厨师其中之一了！ 当然不算陆霖那个“变态”在内…… 不过也已经很厉害了！ 自己今天究竟能冲到第几名…… 说不定，还可以去竞争一下亚军……冠军肯定是露露姐姐的，自己就拿个第二名，然后去陆家的“海底捞”餐厅工作，帮着露露姐姐挣钱还债，自己因为是第二名，所以薪水工资肯定会稍微多一点儿，那么很快就能把露露姐姐欠陆霖的债全部都还清…… 心中如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直响的少年，一溜烟跑到了楼下面，推开旅馆的大门，却愣住了。 街道上，怎么往来这么多人…… 平常，朱雀大街上，大清早有这么多人么？ 只见旅店门前，来来往往的客商，叫卖各种小玩意的商贩，早就已经将大街上占据的，甚至有些水泄不通的模样；一时间，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人头攒动。 肯定都是来参加，大皇子婚宴的吧！ 盖文心里想着，摸出了两个铜币，从一旁摊贩手中买了一个包子，咬了两口。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其实盖文还没吃饱，想要再吃点儿东西，又不好意思找老板要了。 真难吃，肯定是业余的厨师…… 盖文使劲又咬了一口，心里想着。 三三二、满汉全席（二） 清晨8点。 随着皇城门口的，足以响彻整个龙落城的三声礼炮响，标志着天凡帝国大皇子李辰芳，与白阳氏族小公主娜娜的婚礼，正式开始了。 早在礼炮鸣响之前，全皇城所有人，连同三位王爷在内，除了照顾着卧床皇帝的医官以外，所有人都站在了大殿门口的广场上，依照身份地位顺序整齐站成了方阵。陆霖当然也在人群中，不过位置稍微偏后了一些，看不太清楚前面的景象。 “轰！轰！轰——” 还好天凡帝国皇室的习俗，一向不喜欢太拖拉。待日晷的指针指到了8点时，三声炮响同时响起，由魔法做成的礼弹在空中炸开，迎着还没有完全消散的朝霞，在空中划出了三道醒目的红色烟幕。 “今，天凡帝国，大皇子，李辰芳，迎娶白阳氏族，公主，娜娜——第一项，纳采礼——” 随着前面代表着皇帝旨意的，华安中气十足的喝声，随即，成箱成箱的礼物，由一旁的侍卫搬了上来，有虎皮、貂帽、金带配饰、鞍马、珍珠、玉器、丝绸等，各用箱子装好，一样一样随着华安的报名，全部搬在了众人的面前，打开箱盖，一时间珠光宝气十足，即便隔着数十上百米远，陆霖依旧看得一清二楚。 “谢，天凡帝国皇帝陛下，赐礼！” 同样一身朝服、穿着显然还不太习惯的阿库格，面色庄重上前，接过一顶狸猫，庄重地戴在了头上，扶正了三下，又冲着华安手中的旨意深深行了三礼，算是接过了礼物。然后，阿库格又从华安手上接过了一只金簪，小心地插在了，从后面款款走来、身着华丽，一点儿野性都没有表现出来的，娜娜公主的发髻上。 “以后，你就是天凡帝国的人了呢……” 阿库格的声音，经过扩音魔法阵，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说到最后，满面刺青的老人说不下去了，声音有些哽咽；娜娜则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轻轻地抱紧了面前老人的瘦削身躯。 “皇子和皇子妃，巡游全城！” 华安并没有给两人太多的时间，大概等了一两分钟后，再次中气十足地喊出了声。随即，一旁早已准备好的士兵，牵过来了一匹放着两个马鞍的骏马，却是交给了一旁的，戴着白手套、身着白西装，一丝不苟的银发男子手上。 陆霖的眼光，顿时尖锐了起来。 “大哥，恭喜了。” 李辰轩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任何情绪，只是微笑着，轻轻地牵着马，走到了一旁站在娜娜公主身边的，两米多高的壮汉身边，将马缰递给了同样披金挂银，一身华服的主角，大皇子李辰芳手上。 “嗯。谢谢。” 在人多的场合，李晨放又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只是点了点头，从自己的亲弟弟手中接过马缰，然后走了两步，走到了娜娜公主的身旁，向着娜娜公主伸出了一只手。娜娜公主微微一笑，甚至连牙齿都没有露出来的那种淑女式笑容，单手轻轻扶着大皇子的手心，然后脚下一用力，跨上了马。 “巡游，开始——” 早有侍卫将站在下方的人群从中间分开，首先是骑着高头大马，与娜娜公主同乘一匹的大皇子李辰芳走在最前面，随后则是代表着双方亲家的，二皇子李辰轩和白阳氏族阿库格，随即便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吹打着各种乐器的仪仗兵，接着便是上百个小兵喊着口号、抬着敞开箱口的礼品箱，彩礼远远不止之前在前方的那么多，看上去竟有数十箱那么多；最后则还是另一队仪仗兵，吹吹打打地，走在了队伍最后面。 整支队伍，从出发到队伍末尾消失在众人视野中，整整花了二十分钟！由此可以想象这只队伍的长度了。 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赶在10点之前回来…… 陆霖抬头望了望天空，突然想起来，今天早上起来时，看到的朝霞。 希望他们等会儿在路上的时候，不要下雨吧。 …… 北方荒原上，前尚国首都。 “你看，那家店，我以前经常去呢。” “那家卤牛肉店？走，去尝尝……” “唔……当年觉得那么好吃的卤牛肉，现在尝起来，怎么一点儿都不好吃了……” “大概是因为，你跟着陆霖，嘴也吃刁了吧。” “……嗯。很有可能。” “都说陆霖做饭好吃，我还没有吃过几顿他做的饭呐……等回去以后，你可要看着他，让他好好给我做几顿美食！” “好。没问题。等我们回去了。” 两人旁若无人地品尝着卤牛肉，就像四周手握刀剑，弯弓搭箭，越来越多的黑月氏族士兵不存在一般。至于饭店老板，早就不知道躲在哪里瑟瑟发抖去了，倒是为两人省下了一份饭钱。 “不好吃……我们换一家吃。” “好。你可不能饿着肚子了，本来就够瘦了，再饿就没了……” “可是我如果吃胖了，没人要怎么办？” “没人要，我……我要啊。” “讨厌！” 红衣女子嘴中喊着讨厌，小拳头使劲锤着一旁斗笠男子的肩膀，目光中却全是暖意。 “那，那还吃不吃……” “吃！当然要吃！我要吃成一个肥婆，两百公斤的那种，让你娶我的时候抱不动……” “……别说两百公斤了。再重十倍，我应该……都能抱得起来……” “讨厌！！！” 两人从饭店外面摆着的桌子上站了起来，女子最后又偷拿了一块牛肉塞进嘴里，口齿不清地喊着“讨厌”，跟在了男子的身后：“接下来……唔……我们去哪一家吃？” “那边那一家。他们家的烤肉好吃。” “又是肉……吃肉吃腻了，我想喝点儿东西……” “忘了给你说了，他们家的马奶酒也不错，至少我印象中当年是这样的……” “那就去他们家吧。” 两人手牵手，走到了街道中央。 以两人为圆心，五十米开外，是重重叠叠，数千上万名，钢刀出鞘，弯弓搭箭，如临大敌的，身着黑衣的黑月氏族士兵！ 即使对方只有两个人，但在场的每一个士兵，手中的武器，都情不自禁地颤抖着，惨白的脸上冷汗直流。 即便后面仍源源不断地，从各个街道角落不停涌来士兵，加入到了这个庞大的队伍中，但没有任何一个士兵，神色稍微放轻松些许。 两人在包围圈圆心走着，成千上万名士兵，跟着圆心移动着。 “老板！来两把烤羊肉，再来两碗马奶酒！要昨天新做的，别拿那些已经酸掉坏掉的来充数，快点！” 无视着包围圈周围充满杀意的视线，斗笠男子使劲敲着桌子，样子粗鲁，仿佛就像回到了当年、自己还是一个小兵痞的模样。 然而，此时的店里，哪还有人？ 街道上，除了这两人和数万名士兵以外，早就空无一人；分明街道上人数众多，然而说话的，自始至终都只有包围圈里的这两人而已。 明明挤满了人，此时此刻，原来尚国的首都，此时却透露出一种寂静和萧瑟。 “奇怪了，老板呢，我还记得他家有一只大狗，老板娘就是那种两百公斤的胖子——当然也许不到两百斤吧，特别凶悍……没办法了，只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又拍着门板叫了几声，斗笠男子见没有人应答，自顾自摇头笑笑，却是从后厨提出来了一整大桶冒着酸和膻味的马奶酒，给红衣女子先倒满了一碗。 “我差不多吃饱了……烤肉就算了。” 见斗笠男子还有回后厨去整烤肉的想法，红衣女子连忙摇了摇头，拉住了男子的衣角；似是要证明自己的话语，还轻轻打了个饱嗝。 “那，吃饱了，去哪里？” 斗笠男子自顾自饮下一碗酒，面颊肉眼可见地通红了起来。红衣女子摇摇头，没有说话，目光则是转向了层层人群的后方，整座城池里最高的那栋城堡。 “我明白了。” 斗笠男轻轻点了点头，视线第一次投在了，包围着自己两人的，数万士兵身上。 一瞬间，所有士兵，整齐划一地后退了三步！ 然而男子只是轻轻撇过一眼，然后有条不紊地将头上缺了豁儿的斗笠摘了下来，绑在身后，又从腰间的包裹里，轻轻地抽出了一把钢剑。 “你有多久，没拿起过剑了？”红衣女子问道。 “忘了。不过……应该还算会用吧。说不定更厉害了，也说不准呢。” “喔？我很期待呢。” 一边说着，红衣女子也从腰间，抽出了一把细剑！ 周围包围着的士兵，再次后退了三步！ “准备好了？那就走吧。” “嗯。” 两人手握剑，站起身来，向着城堡的方向，迈出了第一步。 脚步踏下时，石板阵阵破裂，飞溅上数十米的天空！ …… “头儿，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严羽阳望了一眼坐在身边，路边摊上，犀利呼哧吃着一碗米线的金发男子，还是禁不住出声问道，说话的同时，禁不住右手摸了一下外衣里面，绑在胳臂上的黑色布带。 “急什么……不急，估计得下午了……早上先好好踩一下点，等其他兄弟们占据好位置再说。早上就安心看看这场热闹好了，都吃饱喝好，不知道有多少弟兄们能不能吃到明天的饭呢！就让兄弟们都放松一下好了，累了这么久，这是最后的闲暇美好时光了。” 戴着人皮面具的金发男子抬起头，看了一眼同样经过简单伪装的严羽阳，又继续开始对付自己面前的这碗米线。 身边，死神带着血腥味的声音传来：“老大，要么我现在，去陆家大院——” “不行。” 爱德华放下碗，使劲摇了摇头：“一切等今天下午再说。现在不许行动。任何苗头都不要暴露。再说了，陆老爷子还在我们院子里喝茶呢……” “那岂不无聊死了……” 死神不满地哼了一声，但还是乖乖地坐下了。也不知道这几天，爱德华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让这个桀骜不驯的人也不敢违抗他的命令。 “不急嘛。急什么……而且马上就有事情要做了。队伍要来了，一切按照计划行事。” “明白。” 严羽阳望了一圈身边，混杂在街道上熙熙攘攘人群中、四十多个同样坐在路边摊、使劲吃着米线的男子，最后目光又放在了严羽宁身上：“大哥，你和斯卡特波洛克那边，准备好了没有？” “完全没问题。一切都十分顺利。” 就坐在几人身边不远处，同样经过伪装的斯卡特波洛克和严羽宁点点头，暗暗比了个大拇指。 “队伍来啦！大皇子他们来啦——” 就在此时，从远到近地，传来了人群阵阵喧闹声。严羽阳抬头望了一眼路边摊前，挤在一起的人山人海，不知怎么的，心脏跳动速度突然快了起来。 “你没事吧？” 一旁一个壮汉凑过头来，正是殷辰。不知道怎么回事，严羽阳总觉得，自从殷辰从陆霖那里回来以后，整个人都变了，变得沉默了许多，很多时候都会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似是在思考什么事情；严羽阳一直想找个时间，好好和他谈谈，奈何这几天实在是太忙了一些，等到这次的事件结束了吧，严羽阳心里想着。 不过，首先先是能活到一切结束才行啊…… “……我没事。就是稍微有点紧张。这种事情……我们以前没做过呢。” “说的也是。” 殷辰轻轻点了点头，抿了抿嘴唇，好像想要说什么，但却欲言又止地，最后还是退了回去，自己也端起了一碗米线吃了起来。 明明肚子很饿，为什么就一点儿都不想吃呢…… “来啦！来啦！” “大皇子——大皇子殿下——” “娜娜公主！娜娜公主！” 随着人潮由远到近的呼声，骑在高头大马，身上穿着华丽礼服的新郎新娘，已经可以看到了，正冲着这边招手示意。严羽阳下意识地想要低下头，却想起来自己脸上已经伪装过了，低下头反倒显得更引人注意，于是强迫自己望向马上的两人；不过还好，马上的大皇子只是目光撇过了这边，并没有任何发现的迹象。 与此同时，跟在大皇子和娜娜公主后面的，另外一匹骏马上的，穿着白西装、手带白手套的银发男子，却刻意地望向了这边，脸上露出了微笑。 “我们走。” 爱德华一口喝光汤，放下碗。 顿时，四十多个人同时站了起来，悄悄地向着人潮中混去。 三三三、满汉全席（三） 同一时刻。 龙落城，朱雀大街。 “报告小王爷殿下，前面五百米街道拐角后，预计行进路线上，有百姓聚集闹事——” “怎么回事？这个时候还有人敢拦大皇子的婚礼巡游？” 骑在马上、队伍来回巡逻的李治东，听到前方传令兵传来的消息，不禁皱起了眉头。传令兵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你知道的，又是那种想要趁着皇室出游、拦路告状的百姓……但是这次的事情比较大，好像是哪个地主勾搭镇长，把他们几十户百姓的农田全部用极低的价格强行买了下来，说白了就是霸占了，结果就在前面街道后面拐角，堵了几百人，如果强行驱赶的话……” “……我知道了。” 李治东望了一眼队伍最前面，脸上挂着机械般的笑容、不停向着道路两边人群招手的大皇子和娜娜公主，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我去前面看看。看能不能劝劝他们。毕竟今天，大皇子殿下大喜之日，如果遇见他们……” “我也和他们说过了，”传令兵也是一脸无奈，“他们根本就不听！说是今天不见到李家的人，他们就不肯走，非得讨个公道说法——”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横竖也算个姓李的人吧？好好好，我去，我去。” 李治东一勒马缰，骏马鸣叫一声，从向前缓慢行进的队伍以及拼命用身体阻拦着狂热人潮的士兵之间穿过，快步奔向前方。 待到李治东赶到传令兵所说的、拦路的地方时，就看到了，数百人身着白衣白袍，头上系着白丝带，正堵在大陆中央，几个女人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周围人哭诉自己的苦状；当然最为醒目的，则是人群最后面，几个壮汉举起的，一块足有数个门板大的牌匾，上面只写了一个大大的“冤”字，就这个大小，可能一公里之外的人都可以看到。 “我们好冤好苦啊！” “孩子都吃不饱饭了，活生生被地主老财赶出家门啊……” 眼见这边有个身着华服、骑着马的人来了，李治东清晰看到，数百人中，看上去好像是为首的几个人互相对了一下眼色，暗中做了几个手势，顿时哭喊声更加嘹亮了。 “我就是李家的，你们应该听说过我，我是小王爷李治东……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不可以随后再行商量？我保证会给你们一个交代，如果真的是霸占了你们土地的话——” 李治东耐着性子，还是翻身下马，走到了数百人的面前。为首的女子使劲摇摇头：“不行！今天我们就要见大皇子殿下，你说话不顶用，只有大皇子说话才顶用！”说罢又开始扯着嗓子哭号了起来，不得不说这个女子细看之下还有几分姿色，一旁的路人不明所以，一听到女子继续嚎哭，顿时开始指指点点：“是不是小王爷又欺行霸市了？”“才不会，小王爷才不会做那种事呢，多半是感情债……” “……今天是大皇子殿下的大婚日子，拦在这里，会影响他们幸福的啊。你们想一下，如果你们是大皇子，结婚的时候，半路有人拦着……” “我们也不想啊！这不是被逼到绝路上了么！我们知道这样不对，但不这样的话，没有人肯帮我们解决问题啊！我们反复向上面反应了好几次，小王爷殿下你瞧，我们家牛二，就是被打断腿送回来的——” 为首的女子让开了一下身，旋即，后面几个人面无表情地抬着一副担架走了出来，担架上还躺着一个男子，面色铁青，不停抽搐着，盖着身体的白色布料上还可以看见斑斑点点的血渍。 “这……我向你们保证，一定会帮你们解决问题！请你们，不要拦在这里，我向你们——” “不行！我们一定要听到大皇子的保证才行！你的保证不顶用！你只是小王爷，大皇子说话，他们才肯听，才肯去办贪官办地主……当我不知道，你们这群人，都是互相勾结的！没有一个人希望老百姓好！今天我们非得在，这里闹出点儿事，否则根本就不会有人管我们！” 李治东脸色一沉：“如果你们再不听的话……” “我就知道！你肯定收了钱！小王爷，你敢不敢说出来，你收了他们多少！” 女人突然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官商勾结啊！强抢我们土地啊！为首的就是小王爷殿下啊！我们今天一定要见到大皇子，和他好好说说理啊——” “这……” 虽然李治东一身武艺，但是面对突然爆发，以及周围指指点点，望向自己目光已经带有不友善的旁边人，一时半会儿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后退了一步：“我不是，我没有，你血口喷人——” “敢不敢让百姓，去你家看一下啊！你到底收了多少金币，你心里没有数么！都是你们这群人——” 正在此时，身后突然出现了一队队士兵，面无表情地，两人一组，架起前方身着白衣的这群拦路人就走。顿时，一阵阵哭天盖地的嚎叫声响了起来，其中不乏恶毒的诅咒，和身后已经越来越近的礼仪队伍锣鼓轰天声音相交织着，听得李治东都有些头皮发麻。 这群人…… 等等。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李治东突然想到了什么，伸手一把抓过一个士兵，急匆匆地问道。 “我们是华安准备的预备队，专门为了处理这种事情而准备的，还好派上了用场，算来的及时；大皇子那边就要拐过拐角了，倘若真要迎面撞上，就麻烦大了。” 士兵口中不无自豪之感，李治东脸上却任何喜色都无：“所有预备队的人，都过来了么？” “是的，由于这边闹事的人太多，只能把一千预备队全部都派过来——” “糟了！” 李治东一拍大腿，连半句话都不愿意再多说，连忙策马向回赶。 千万，不能出事！ 所有预备队都被派了过来，那就是说—— 不顾周围群众已经开始的议论纷纷和不友善的目光，李治东翻身跃上马匹，使劲一抽鞭子，马儿便立刻向着原先的方向赶去。 一定，不能出事啊！ 虽然这一节街道不长，但这短短的一两分钟，在李治东心中，就如同一百年一般。 还好没有出事…… 当李治东赶到街道拐角时，正好看到，大皇子和娜娜共骑乘的那匹高头大马拐过街道拐角。两人依旧在马上，露着笑容，向着四周打着招呼，只是旁边的百姓，望向他们的目光，已经稍稍变了味。 没有出事情就好，不过也是，这边刚刚发生的事情，怎么可能传得那么快…… 李治东刚刚擦一把汗，心中刚刚放松了片刻，就看到了，跟在长长的仪仗队中央，抬着各式礼物的队伍这里，爆发出了一阵阵骚乱。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混在人群里的，穿着白色衣服的人，蛮横无理地挤到了最前面，手中握着铁锨、扫把、笊篱等农家用品，想要试图突破士兵手拉手组成的人墙！ 糟糕！ 隐约还有“这些肯定就是搜刮百姓的民脂民膏”的呼声传来，即便走在最前方的大皇子，也听到了些微声响，不由得转头疑惑地望了一眼，望向李治东：“怎么回事？” “……我现在就去处理！您继续向前走，不要管——” 李治东咬咬牙，跳下马，手上用出了几分力气，冲向了前方。 不是他不想骑马，是前面的百姓，已经被身着白衣的人高声蛊惑着，和士兵们冲撞在了一起，已经实在没有跑马的余地了！ “所有士兵听令！身着白衣者，全部是妄图制造混乱，影响大皇子婚礼的贼人，全部给我抓起来啊——” 仪仗队的鼓号声已经不成节奏，李治东索性也顾不上了，从怀中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扩音魔法阵，使劲撕碎后，大声喝道。 “狗官要抓人啦——” 与其相对的，是人群中不知哪里响起的一声疾呼。 下一瞬间，几声轻微的爆裂声，从人群和队伍头顶上响了起来！ “砰——” 一阵阵白色粉末从天而降，李治东下意识以为是战场上的生石灰，连忙闪躲，用手指尖蘸了一点儿尝了一下，发现是面粉，心中才稍安；然而这一阵“面粉雨”，却是将队伍连同群众，骚乱最密集的地方，所有人肩上都淋了一层白色面粉，一时半会儿，竟有些分不清敌我。 “风系！风系天赋者——” 旋即从小队中爆发出了吼声，下一刻，一阵阵狂风吹了起来，吹散了队伍中大部分士兵身上的面粉，当然不免还残留了一些，但是也已经不至于分不清敌我了。而闹事的数十个身着白色衣服的人，也很快就被士兵抓了起来，押送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所有的礼品，没有丢失吧！” “没有！刚才我们所有人，都一起拼命守护在彩礼旁边，一个金币，一个珍珠都没有丢！” 李治东最担心的，就是刚才民众如果趁乱、一哄而上将大皇子和娜娜公主结婚的彩礼全部抢光，那麻烦可就大了；不过看上去，所有的彩礼都在，只是稍微蒙了一点儿面粉，这已经可以说是极大幸运了。 还好事情没有闹大…… 李治东望了一眼重新恢复了秩序的队伍和民众，使劲擦了一把汗。 希望接下来不要再出什么事吧…… 心神不宁的李治东并没有发现，骚乱过后，重新恢复了秩序、开始吹吹打打的仪仗队伍，最远端的数十个人，已经变了模样。 …… 同一时刻。 龙落城，皇城内。 “还有一个小时，十点钟的时候，大皇子的队伍就要回来了，在此之前你们十名厨师，可以先提前做一些准备，无论如何，中午十二点，你们的十道菜肴必须做好，希望你们好好把控一下时间。” 最后检查了一边满汉全席准备情况后的陆霖，走到了皇城大殿内，望着已经在大殿中央摆好的、十张料理台前的十名厨师，平淡地说着。 “是！” “收到！” 在十名厨师一一回应时，陆霖也依次望了过去。果不出陆霖所料，最后进到决赛里的，绝大部分都是苍澜学院的学生，8名都穿着苍澜学院的校服；不过陆霖只认得其中一个，就是明智小百合，此时正朝陆霖调皮地眨着眼睛。 剩下的两个人，陆霖却也是认识的。 一个正是自己上一场作为考官的，通过复赛的盖文，此时正有些手足无措地望着自己，与自己视线稍微对视了一下，又连忙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移开；另外一个，则是和自己妹妹名字发音一模一样，自始至终身披斗篷、脸上戴着口罩围巾，不肯以自己真实面目示众的，鹿露。 她该不会，是自己的妹妹小露吧？ 一个想法突兀地从陆霖心中冒了出来，又迅速地被打消了下去。 不，不可能。小露这么乖，怎么可能做出来这种事情。如果小露回了龙落城，第一件事情肯定就是回家找自己这个大哥，而不是把自己包裹成这幅模样，参加这个大赛…… 陆霖使劲甩甩头，将不切实际的想法都从脑海中全部都甩走，抬头望了一眼大殿门外的天空。 天空越来越阴沉了，看来，今天一场大雨，应该是逃不掉了。 但愿能在大皇子游行回来结束以后再下雨…… “陆公子，在思索什么呢？” 一个平静的女声，顿时打断了陆霖的思绪。陆霖稳了稳心神，将视线投向了声音的来源——大殿的门口，顿时小小地吃了一惊：“叶子墨……学姐，你怎么来了？” “我也是五家族之一。当然有来的权利。” 叶子墨淡淡地回答道：“而且，我也接到了洛夕的诉苦信件，她说这几天，你根本不把她当人看，一天到晚把她关在皇城的厨房里、命令她做菜，自己却经常莫名其妙就跑得无影无踪。陆公子，现在距离大皇子他们回来还有一段时间，我想知道，是不是真的。” “这个……” “是不是真的，带我过去看一下就行。而且，我也对陆公子的，三百多道菜的筵席很感兴趣呢。陆公子，请。” 还未等陆霖绞尽脑汁想出来应答的话语，叶子墨已经向前一伸手，然后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三三四 虽然不知道这边，突然出现的叶子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陆霖还是跟在了后面。 但愿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就行…… 这些日子里，自己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尤其是今天；如果她再想搞出点儿什么事情来，自己可不会答应。 传说中，叶子墨不只是料理厨艺功夫了得，风系天赋也是非常厉害；自己要真拉下脸，说不得可能还得拜托一下小雨…… 想到此时，陆霖不禁抬头望了一眼，准备趁叶子墨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摸摸和小雨通个气，让她看情况把叶子墨拉走；结果不看还好，这一眼望去，陆霖差点没把鼻子气歪： “这是姐姐亲手做的点心，好吃不？” “唔……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儿，知道你一天到晚跟着他，现在他也不怎么关心你的，你肯定受了不少委屈对吧？他一定没给你什么好吃的，瞧你这模样，都不知道多久没吃过好吃的点心了……” 说到此时，叶子墨似乎向着陆霖这边转了转头，撇了一眼，然后又继续耐心“劝”道：“如果你真觉得，他做的不对，或者是忽视了你，你就要对他讲出来才行！或者干脆，离开他一段时间，这样他就会认识到你的重要性！……” “你错了，叶姐姐。” 小雨突然停下来，认真地对着叶子墨，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虽然，不参与他的事情，以及决定，但是，我一直看着，他做的事情。最近，他非常辛苦，也非常忙，遇到了很多事情，还要做出，许多重要的决定，承担着，许多人的命运，肩上压力，非常大。你不是他，你没有在他身边呆过，你不知道。还有很多人，想要他的命，而且我，答应过他，以及另一个人，我要保护好他，这就是我的使命，和责任。我们互相都有各自要做的事情，都有彼此的责任和使命，现在是关键时期，我不会由于，你说的这么一点小事情，而违背我的承诺和责任。” 陆霖还是第一次听见小雨说这么多，不禁呆住了，心里面甚至都有为小雨鼓掌叫好的冲动。 果然，一直默不作声跟在身边的她，也并不是自己一直以为的那样，甚至自己都快把她当成闺女来养，什么都不想的小丫头啊…… “……所以叶姐姐，你的点心虽然好吃，但是，你什么都不明白，还说他的坏话的话，那我，就不吃你的点心了。” 一边说着，小雨一边把手中剩下的一袋点心，向着叶子墨手中一塞，却是不再说话了。 “……是，这样的么？” 陆霖也是第一次，看到一向冷酷、高高在上的叶子墨露出这样略微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正在这时候，不知不觉，众人已经走到了洛夕、妮可以及小织，还有临时从苍澜学院借调的学生等人忙碌的厨房门前，隔着厨房门和窗，都能看到里面忙碌的景象、以及各种大呼小叫的喝声，叶子墨突然一把将所有的点心都塞到了小雨的手里，然后拉开门，冲进了厨房里面。 “那个，金钱鱼肚的改刀还没做好么？赶紧地！全部改刀完以后，还要用清汤氽五六分钟呢！时间宝贵！” “这边的，芙蓉鹿尾，去骨改刀后放在那边蒸熟的蛋清上！动作快点，快！” “桂花干贝这道菜，蒸3个小时时间到了没有？快一点儿确定！这是在第一道筵席上的菜，等会儿就要先端上去的，优先做这个！” 陆霖走到厨房门口，感激地摸了摸坐在门口台阶上、点心放在一旁一口都没有吃，安静坐在那里发呆的小雨的头，然后跟在叶子墨的身后，走进了厨房。刚走进厨房里面，迎面就听到了这边洛夕和妮可，两个女孩子口音不同、但同样着急的叫喊声；叶子墨站在众人人群中，一时间看上去，是上前搭话也不是，不搭话也不是，好像有点尴尬的模样。 “洛夕，妮可，你俩看，我把谁拉来啦——” 看着一向稳重的叶子墨，在后面东瞅西望了半天的模样，陆霖肚子里自觉好笑，摇摇头，拍了拍前方金发女孩子的肩头。洛夕一手打掉自己肩头的手：“陆霖你终于回来了？不是说讲两句话就回来的么？怎么这么晚？赶紧地！那边的凤凰展翅，你说好你要亲自动刀进行雕刻的，原材料都已经备好了，就交给你了——啊，是叶姐姐来了？来的正好，我们这里现在有多少厨师都不够用！快点，那边的燕窝四字菜，你听说过没有？没听说过也没有关系，我这边忙着，给你说怎么做最后的处理，把这四个盘子里都抹上鸡油，然后用绿鸡茸糊在每个盘子上都做成圆片，然后上面铺一层那边的燕菜——好的，就这样，把这边粉红色的鸡茸糊和剩下的绿鸡茸糊，都用那边的油纸卷起来，在燕菜上挤出来四个大字——陆霖，是写‘新婚快乐’还是写‘吉祥如意’？” “都行，就写‘吉祥如意’吧，比较符合东方大陆的婚礼传统。” 陆霖这边则操起了菜刀，一边雕刻着蛋黄糕和蛋白糕，将雕刻好的凤凰嘴、爪子、凤冠一一准备好放在盘子里，又把樱桃雕成了眼睛，这边才抬起头回了一句。 “那就写‘吉祥如意’了……好了，这道菜先放一边，然后叶姐姐，还需要你帮忙做油焖鲜蘑和咖喱菜花这两道才的最后处理过程，也很简单……” 叶子墨停下手中的工作，有些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终于忍不住了：“洛夕，妮可，你们两人……就这么肯帮他？哪怕他这些日子，我都听说了，很少来厨房，都在忙他自己那些不知道什么事情……” “你不知道他在作什么，我们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陆霖最近很忙了，但是每次回来，他都会抽空告诉我们两个，现在他到底在忙些什么，为什么这么忙碌……总之事情很多，你这个五大家族的娇娇女，是不会理解我们这些人现在处境有多艰难的，对于你们来说，无论哪个人坐在皇位上，应当都会对你们家族……” “妮可，住嘴！赶紧忙你手头的抓炒鱼片去！我都闻到焦味了！” 妮可正要继续说下去，一旁的洛夕却一声清喝，打断了妮可的叙述；妮可也自知自己这边稍微有些多言，冲着陆霖和叶子墨这边吐了吐舌头，却是一个字都不肯再多说了。 “……陆霖，你究竟在忙什么？为什么我现在遇到的，这几个人，对你都十分包容的样子……听他们的语气，好像还十分重要的那种，我不是给你说过么？需要我帮忙的时候，尽管开口便是，为什么你非得自己这边扛着？就算你陆家再有能耐，连锁饭店小半年时间就开满了整个龙落城甚至天凡帝国，但是在真正的豪门，……比如我们叶家面前，真的就是……” 看着陆霖这边的“凤凰展翅”这道菜已经近乎处理到了尾声，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按照陆霖的解释就是“东方大陆上某个小地方传说中可以带来幸福的鸟儿”——已经跃然在了餐盘上，而自己手中的这道菜也已经处理结束了，叶子墨抽了个空，还是一把将陆霖抓到了门外，然后毫不犹豫地，将陆霖按在了墙上，紧紧贴着陆霖，低声问道。 “那个……学姐，学长，会长，你不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有点太近了一些……” 陆霖脸颊上飞起了两朵红晕，望着和自己鼻尖甚至都快要碰在一起的女子，还是开口说道。 “这个……反正以前更过分的事情也做过！” 虽然这么说，叶子墨还是向后退了半步，脸上再不复之前那样平淡如水的表情，而是表露出了担忧和慌张的神色：“怎么？不肯告诉我？还是信不过我？” “……都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是不想……不想让你叶家，再来趟这滩浑水。” 陆霖叹了口气：“现在国内，大皇子和二皇子之间的事情，以及天凡帝国皇帝陛下李治的身体……我想就算我不说，作为五大家族的人，你也应该知道这些消息。” “……是的，我是知道一点儿，那么与你又有什么关系？你就是一个小厨师，顶多就是饭店开的比较多的一个小老板，为什么你会趟进这滩浑水里？为什么你趟了却不让我趟？” 望着前方神色镇定，嘴角倔强地向上翘起，显然是认了真模样的叶子墨，陆霖眼睛下意识地转向了一边，过了几秒钟，才使劲摇了摇头。 “……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不希望叶家趟这滩浑水，准确来说，是不想让你参与到这乱七八糟的事情当中。你相信我，事情比你想象的，还要麻烦，糟糕一万倍。总而言之，就是非常难处理的那种，甚至威胁到不只是我，还有我身边的每一个人，所有人的生命。你没有这个担忧，但是我有，而且前些日子我刚被刺杀过，你也知道的。” “是的，我知道，但是……” “没有那么多但是。我还忙着呢，大皇子的部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不过应该也已经快了；倘若他们回来之后、我们的第一道筵席五十四道菜还没有做好的话，这就彻底搞砸玩完了。有什么事情，你真想知道的话，我回头告诉你。真的，一点儿隐瞒都没有那种，全部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那好。一言为定。等今天过了以后，所有事情，你必须全部都交代出来！” “好。我答应你。” 陆霖点了点头，看见自己面前的，一头深灰色头发，在旁人面前冷若冰山般的女孩子，竟然伸出了小拇指，做出了想要拉钩的小孩子模样，摇了摇头，笑了一声，也伸出了小拇指。 然后，两根小拇指钩在了一起，使劲地摇晃了几下。 “陆霖，你讲完以后，我、我也有事情要对你说……” 陆霖虽然目光望着面前女人稍微抿起的倔强嘴角，但是心里，早不知道神游到了哪里。 但愿，还有以后。 但愿，所有人都能活到那个以后。 …… 同一时刻。 北方大陆，荒原上，前尚国首都。 “到了，就是前面那里了。” “嗯。” 如果从天上向下望去，那么现在，整个原本还算繁华的城市里，现在的情况局面，则显得十分诡异。 看上去这座城市，可以容纳甚至上百万人，但此时诡异的是，本应该繁华热闹的街头，此时，却一个人都没有。 当然，除了在皇城城堡门口的，一个黑色的大圆圈，以及圆圈中央、不仔细看都看不到的，两个人影。 黑月氏族，无论男女老少，只要适龄，都可以被编入军队。 于是，已经聚集到了十数万的，层层叠叠围成一个大圆圈的，身披黑衣黑盔的军队正中央，一男一女依旧互相说着话，根本没有看到身边面前的十数万大军一样。 只是，他们的右手中，都提着剑。 虽然剑不是很犀利，但是上面已经有了层层红锈。 那是不知道饮了多少鲜血，才留下来的一点儿痕迹。 “你以前，是在哪个房间里住的？我稍微有点想不起来了……” “你猜。” “我猜？” “嗯。” “那我就不客气了，”男子整理了一下衣着，“我猜是，距离街道最近的这个塔楼，最顶上带窗户的那间房屋那里。” 女子嘟了嘟嘴，脸上却全是笑意：“你还说你都不记得了……凭什么一下就猜中了啊！男人都是骗子……” “那是因为，当年，我就站在这里，望着窗户口的你，向着谁来着，提出了想要见你一面的请求啊。此情此景，我到现在都无法忘记，站在窗户口、半打开窗户，望着下方我的你，是那么的漂亮美丽动人……啊啊，当、当然，现在比以前更漂亮了！当年只是个黄毛丫头……也不对，反正都是你，都很漂亮……” “噗嗤——” 男子身边的红衣女子，被男子的话语逗得一乐，手中的细剑都差点掉落在地上。 “那么，开始吧？” “开始。” “先回你的房间看看？” “……嗯。” 于是下一刻，一男一女，同时举起了手中的剑！ 三三五、满汉全席（五） 三三五、满汉全席 早上九点四十分。 天空中已经有肉眼可见的乌云，慢慢地盘绕在了龙落城的上空，挡住了蓝天和阳光，不过也为连日以来灼热的夏天，带来了一丝凉爽。 偶尔有风，吹起大路两旁的，为了大皇子婚礼而系好的丝带，迎风飞舞。 “终归，没有出太大事情……” 经历了拦路风波以后，在剩下的路程上，李治东一直十二分小心地，关注着婚礼队伍前后的情况，还好再没有任何事情发生。看着大皇子已经沿着既定的行进路线，在龙落城里走了一圈，即将按照原定时间回到皇城内，已经走到了皇城门口时，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是的。刚才的情况，我也很担心。” 大皇子扯着已经稍微有些僵硬的笑容，撇了撇嘴，从马上跳了下来，顺带着将马上同样模样的娜娜公主一把抱了下来。李治东也跟着跳下了马，把自己的马匹交给了一旁的小厮，自己却帮大皇子牵起了马缰：“刚才你们没有受到影响吧？我很担心，娜娜她……” “她没有事。我也只是隐约间看到，你的处理速度非常快，非常好。” “刚才……” “算了，你下去查一下，如果不是什么大事的话，就不要制他们的罪了。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我不希望有这些事情……你懂的。” 李治东一抱拳：“我明白。” “差不多是踩着时间点回来的，我现在要赶快带着娜娜过去换衣服，你赶紧去找陆霖，告诉他，典礼即将正式开始了，让他那边做好准备。” 急匆匆地交代了两句以后，大皇子李辰芳和娜娜公主，便跟着侍卫走向了一旁早就准备好的厢房，李治东定了定神，把刚才在街道上遇到的那一幕从脑海中打消掉，疾步向着正殿走去。 陆霖……他应该准备得差不多了吧？ “哎呀——” 正这么想的时候，李治东刚好走过一个拐角，随即和一个人“梆”地一声撞了个满怀，两人同时向后坐倒在地；揉着头各自站了起来，李治东这才看到，自己面前的人，果然便是陆霖。 “准备好了没有？还有差不多十几分钟就要开始了——” “厨房那边已经没有问题了，现在正要赶向大殿，去看大殿里的布置情况。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一起走吧。” 陆霖也没有多话，直接向着大殿方向走去；李治东在后面嗫嚅了两句，最后还是没有将路上发生的事情说出口来。 这些事情，还是让自己来解决吧。陆霖已经够忙了，不能再打扰他了。 李治东暗暗下定决心。 两人走到大殿上时，首先映入两人眼中的，便是大殿正中间，分布成两列五排的，支好的灶台，风系天赋者正在布置着风系的魔法阵，准备将等会儿“天下第一料理大赛”决赛时，当场料理的油烟等吹出殿外；进入最后总决赛的十人分别在各自的灶台前站定，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大殿高高的立柱两旁，目光投向这边的其他天凡帝国官员以及使节等人。 由于之前“新年庆”时，大殿上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这次大皇子的婚礼，又是继“新年庆”以后，龙落城皇城大殿第一次举办这样规模盛大的筵席，因此，大殿内除了身着东方和西方式样都有的、正式礼服的官员使节以外，更多的则是禁卫军，平均每张桌子旁边、每根立柱下面都站着两名持刀的禁卫军，目光严肃地，一刻不停扫视着整个大殿。 不过这样的肃杀氛围，倒也和大皇子一直以来的身份，十分相得益彰。 除去这些看上去不怎么符合气氛的士兵以外，整个大殿，总体来说，是喜气洋洋的，皇家库房里那些珠宝绸缎，不要钱般地挂满了整个大殿内；包括大殿中的其他官员、使节，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不过由于之前“新年庆”的事情，看上去在座的官员年龄，都普遍年轻了一大截，像之前那样、李治东印象中到处都是老人的宫廷，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甚至大半人李治东都没有见过。 会不会是…… 李治东摇了摇头，将脑海中一些不怎么适合在人前拿出来讲的想法全部都打消掉，最后将目光投在了大殿的正前方。正前方那张金碧辉煌的座椅，十分明显是空着的；另外在最中间的那张椅子旁边，放着一张比较小的白色椅子，是专门供小公主李令月就座的，仅有她具有可以坐在皇帝陛下身边的特权，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再向两旁，依次放着四张椅子，同样是雕龙刻凤，看上去十分华美；其中一张椅子的装饰，和另外三张稍微有点儿不同，那是二皇子李辰轩等会儿的座位，至于其他三张椅子，自然就是天凡帝国三个王爷的座椅了。此时，仆役、侍女们正做着最后的准备工作，用手中的抹布，使劲地擦着已经锃光发亮的椅背，另外一些则端上了茶水和水果，迅速而准确地摆放在每张椅子前面的桌子上。 “看上去……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 李治东环视了一圈，冲着陆霖点了点头。 “是。至少现在，一切都在计划当中……” “等会儿谁主持？皇帝陛下什么时候来？” “你应该能够想到的，肯定是华安伯伯主持，至于皇帝陛下，他可能要晚一点儿，你没有发现，我刚才是从皇帝陛下休息的后殿过来的……刚才华安专门和我说过，皇帝陛下今天身体情况比较糟糕，应该一开始的‘天下第一料理大赛’就不参加了，等到中午十二点，婚礼仪式的最后正式关头，才会出来。” “麻烦陆公子了。多亏陆公子想的比较周全。” 李治东见再没有什么问题，向陆霖一拱手，正要下去、准备趁十二点之前，询问出之前拦路的那些白衣人，是不是有人指使等情报，却被陆霖一把拉住了。 “小王爷殿下，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刚才在外面，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这……” “陆霖！陆公子！这边你和小王爷先退下，大皇子和娜娜公主，就要过来了！他们一过来，典礼就正式开始，你们赶紧各就各位——” 正当李治东打算三言两语将刚才的事情讲述出来时，稍微远一点儿的侍卫，突然扯着大嗓门儿，冲着这边喊道。 “那陆公子，这里一切都交给你了。我还有点事情，差不多最快一个小时，最慢就是十二点，赶在正式宣布成亲之前过来……” “我知道的。你赶快去忙。时间不多了。” 陆霖点点头，自顾自地让开，向着厨房那边走去。李治东望着陆霖的背影，不知怎么地，突然觉得好像陆霖变得苍老了许多，至少背部已经略微地佝偻了起来。 不知不觉，距离自己第一次作为评委、在百味阁门口见到他，已经一年过去了啊…… 李治东收起心中的一些莫名其妙的心思，也向着皇城内收押犯人的地方走去。 …… “你们！你们是哪个小队的？赶快！等会儿还需要你们当值呢！你们看着有些面生啊……” 一个士官看着鱼贯走进皇城内、队伍最后面的，停下了吹打、开始东张西望的仪仗队数十人，不知不觉怒上心头，冲着这几十人大声吼道。 “我们是……” 严羽阳正要开口，却被严羽宁一把拉到了后面：“我们是丙字队下面的第三小队，我是小队长，陆人甲。确实是新招进来没有几个月，您看着有些面生也是应该的，之前很少去我们那边营地转吧？下次来，我请你去吃海底捞。不过我们是仪仗队，等会儿也要当值么？我记得我们仪仗队的职责，我们大队长说过了，等和大皇子一起回来、我们就可以休息……” “……谁给你说，你们可以休息了？” 听到“海底捞”三个字，士官面色稍济，但还是眉头紧皱着：“今天皇城内禁卫军人手不太足，因为征北军还没有回来，禁卫军其他大部分精锐都被小王爷李治东指派到皇城内的关键要点，去帮着治安官们维持秩序去了，你们等会儿也要值守！快点放下乐器，然后过来向我报道，我再向你们安排布置任务！快点儿，没多少时间了，大皇子殿下他们马上就要收拾完毕，快快快！” “遵命！” 严羽宁使劲行了个军礼，胳臂伸得梆硬；士官却不怎么吃这一条，一脚踹在了严羽宁的屁股上，将严羽宁踢了个踉跄，这才转向另一旁扛着成箱成箱礼物的另一队士兵，开始大声斥责。 “哥，没事吧……” “……别说话。丙字第三小队，所有人，跟我来！” 严羽宁两把将屁股上的脚印拍掉，冲着严羽阳使了个眼色，随即大声呼喊着；顿时，在两人身边，一群拿着锣鼓、小号等各种乐器的仪仗队士兵，同时答了声，跟在了严羽宁的后面。 “你们没有进过皇城，别东张西望，别乱看乱走！倘若被发现了……跟我来，先把乐器都放好。” 走过拐角，见这边人已经没有正门那里那么多，只有稍微远一点儿的地方有几个持刀看守的士兵，严羽宁这才转过身，小声快速地叮嘱道。 “明白。” 跟在严羽宁身后，眼露精光的数十人同时点点头，随着严羽宁继续向前；数十人在皇城里东拐西拐，走到了库房门前，严羽宁从怀中掏出了不知什么、在库房门前看守的士兵面前扬了扬后，看守的士兵只是拉开了大门，然后一句话都没有讲，就如同鱼贯进入库房的数十人是空气般。 “砰——” 望着库房大门在众人身后关了起来后，严羽宁才松了一口气，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没想到李治东他反应也太快了一些，我还以为我们就要失败了……还好，一切都在计划当中，虽然混进来的人稍微少了一点儿，不过应该问题不大。” 一旁传来阴惨惨的声音，正是死神：“那我们……” “现在我正要安排任务。你们二十个人，跟着严羽阳一起，回去当值。” “我们去当值？”严羽阳叫出了声，“我们都脸生，万一被李治东认出来——” “嘘！小声！” 严羽宁先是将一根手指竖在了嘴边，示意严羽阳不要说话，然后才继续说道：“李治东他不会这么快的，要对同伴有些自信，我觉得他们可以把李治东拖到那时候。胜败，就由我们这四十多人的手来决定了，千万不能有任何闪失！” “……好。” 严羽阳望了一眼、自从走进皇城以后便一言不发的，士兵头盔下隐约露出几根金色发丝的爱德华，定了定神，又望向了严羽宁：“我们当值不在计划之内，大哥，你们二十多个人可以么？” “……没有问题。相信我。至少，我也是在这皇城里呆过好几年的，皇城里该怎么走，我都清楚。” 严羽宁使劲点点头，想了想：“时间不多了，长话短说。严羽阳，斯卡特波洛克，殷辰，你们三个就按照外面那些士兵那样，在自己位置站好就行；等到时间差不多了，随后立刻向大殿集合。” “那我们的其他兄弟，以及计划……” “……全部交给我，爱德华和死神来搞定。” 不容分说地，严羽宁一挥手：“就这么决定了。记得你们是丙字队第三小队的人就行，如果有人问队长，也就是我‘陆人甲’，就说我去上厕所，肚子不舒服之类的谎言总会编吧？时间紧迫，我还要带着剩下的二十几人赶快就位，没工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明白。” 严羽阳望着自己哥哥坚定的表情，最后只是使劲点了点头，一言不发。 “你们做好你们的吧。接下来的，就交给我们了。” 似是看出来了自己弟弟心中的犹豫，严羽宁用力拍了拍严羽阳的肩头，再不说话，转身向门外走去。 “想什么呢？走吧。” 身后的斯卡特波洛克推了自己一把，严羽阳深吸一口气，也跟着，走出了库房的大门。 三三六、满汉全席（六） 上午十点。 随着皇城门口接连不断响起的，震彻全城的十二声礼炮，正式揭开了，天凡帝国大皇子李辰芳婚礼的大幕。 “新娘，下轿——” 十二声礼炮响完以后，披红挂绿的华安站在了大殿门口正前方的石阶上，中气十足地大声喝道。 刚才在旁边厢房里，进行迅速换装的娜娜公主，便随着响彻全场的喝声，沿着仪仗队，走到了所有人面前。原本骑在马上的装束，已经完全换了一身，现在的她，看上去就像是陆霖印象中，古装剧里的那些新娘子一样，全身穿着大红色的礼服，还戴着红色的盖头，在无数人的注视当中，由身着白色裙子的小月公主一手牵着，款款走上了台阶。 大皇子呢？ 此时所有人，心中都抱着这样的疑惑；然而还好，这样的疑惑并没有让所有人持续太久。不多时，由身着白袍的二皇子李辰轩，从大殿道路的另外一边，将身着黑红礼服、身披大红花，看上去确实怎么不符合他本人气质的大皇子，也领了出来，与娜娜公主相隔十数米站定。 “新娘，跳火盆——” 随着再一次的喝声，早有仆从端上了一个装着火炭、燃烧着火苗的，黄泥做的火盆，正正放在了新娘的面前。 陆霖似乎看见了，娜娜公主稍有踟蹰，然后身旁的小月似乎凑在她耳边低声细语了几句，然后披着红盖头的新娘使劲地点了点头，再不犹豫，从熊熊燃烧着的火盆上，一跃跳了过去！ “所有晦气，均百般退散；所有不详，均消散成烟……” 伴随着华安一板一眼，按照程序念诵的声调，头上披着红盖头的娜娜公主跳过了火盆以后，便在一旁站定。然后，另一旁大皇子李辰芳还未等华安老伯接着开口，先向前走了两步。 “新郎，射箭——” 这边华安并不因为大皇子的稍微仓促举动而打乱自己的节奏，继续大声地诵念着。接着，另一名小厮便将看上去做工十分精致、最为主要的是，弓弦足足有孩童小臂粗的牛角弓送到了大皇子面前，大皇子也没有任何犹豫，吐气扬声，弯弓搭箭，冲着前方早已梳理好的标靶，用力拉开了弓弦！ “十环……全部，都是十环！！！” 陆霖一眨眼之间，大皇子手中扣着的所有羽箭，竟在一刹那之内，带着破风声响，全部射向了前方皇室御花园里设立好的标靶！ 随着标靶旁站立好的几名官兵，同时扬起手上的旗帜，顿时，整个长安城内便响起了一阵阵的锣鼓声。随着锣鼓声，长安城内，每一坊边上的望楼，望楼上驻扎的士兵，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举起了手中的小环骑。 “北方黑月氏族人，进东市——” “北方黑月氏族人，向东市丁三建筑进发——” 在传令兵之间，你来我往的声音传达以及-旗语消息传达当中，这则消息极快地传达到了李治东目前所在的衙门，靖安府。 “所谓，平定为靖，安稳为安——” 李治东一反往常吊儿郎当、根本就是个富家公子哥的模样，严肃冷酷地重复出口，旋即因为自己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而感到可笑不已，走出了皇城两旁的厢房。 “你们确定，不再——” “死心吧！就你们，不可能从我们口中问出来分毫！你们这群——” 听着靖安府内院传来的各种惨叫声，以及各式各样刑具用在人躯体上的声音，李治东脚下终于还是稍微放快了点脚步：“你们都别想偷懒！今天是我堂哥，大皇子李辰轩的大喜之日，如果让我知道，谁负责的辖区胡了事情，尤其是那种自己一个人没有办法解决的事情——那就给我等着，掉脑袋吧！” 一边说着，叶子墨不管身后传来的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诋毁议论之语，而是自顾自地，将马匹停留在了研究所的矮墙后面，随即使劲地叹了一口气。 三三六、满汉全席 上午十点。 随着皇城门口接连不断响起的，震彻全城的十二声礼炮，正式揭开了，天凡帝国大皇子李辰芳婚礼的大幕。 “新娘，下轿——” 十二声礼炮响完以后，披红挂绿的华安站在了大殿门口正前方的石阶上，中气十足地大声喝道。 刚才在旁边厢房里，进行迅速换装的娜娜公主，便随着响彻全场的喝声，沿着仪仗队，走到了所有人面前。原本骑在马上的装束，已经完全换了一身，现在的她，看上去就像是陆霖印象中，古装剧里的那些新娘子一样，全身穿着大红色的礼服，还戴着红色的盖头，在无数人的注视当中，由身着白色裙子的小月公主一手牵着，款款走上了台阶。 大皇子呢？ 此时所有人，心中都抱着这样的疑惑；然而还好，这样的疑惑并没有让所有人持续太久。不多时，由身着白袍的二皇子李辰轩，从大殿道路的另外一边，将身着黑红礼服、身披大红花，看上去确实怎么不符合他本人气质的大皇子，也领了出来，与娜娜公主相隔十数米站定。 “新娘，跳火盆——” 随着再一次的喝声，早有仆从端上了一个装着火炭、燃烧着火苗的，黄泥做的火盆，正正放在了新娘的面前。 陆霖似乎看见了，娜娜公主稍有踟蹰，然后身旁的小月似乎凑在她耳边低声细语了几句，然后披着红盖头的新娘使劲地点了点头，再不犹豫，从熊熊燃烧着的火盆上，一跃跳了过去！ “所有晦气，均百般退散；所有不详，均消散成烟……” 伴随着华安一板一眼，按照程序念诵的声调，头上披着红盖头的娜娜公主跳过了火盆以后，便在一旁站定。然后，另一旁大皇子李辰芳还未等华安老伯接着开口，先向前走了两步。 “新郎，射箭——” 这边华安并不因为大皇子的稍微仓促举动而打乱自己的节奏，继续大声地诵念着。接着，另一名小厮便将看上去做工十分精致、最为主要的是，弓弦足足有孩童小臂粗的牛角弓送到了大皇子面前，大皇子也没有任何犹豫，吐气扬声，弯弓搭箭，冲着前方早已梳理好的标靶，用力拉开了弓弦！ “十环……全部，都是十环！！！” 陆霖一眨眼之间，大皇子手中扣着的所有羽箭，竟在一刹那之内，带着破风声响，全部射向了前方皇室御花园里设立好的标靶！ 随着标靶旁站立好的几名官兵，同时扬起手上的旗帜，顿时，整个长安城内便响起了一阵阵的锣鼓声。随着锣鼓声，长安城内，每一坊边上的望楼，望楼上驻扎的士兵，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举起了手中的小环骑。 “北方黑月氏族人，进东市——” “北方黑月氏族人，向东市丁三建筑进发——” 在传令兵之间，你来我往的声音传达以及-旗语消息传达当中，这则消息极快地传达到了李治东目前所在的衙门，靖安府。 “所谓，平定为靖，安稳为安——” 李治东一反往常吊儿郎当、根本就是个富家公子哥的模样，严肃冷酷地重复出口，旋即因为自己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而感到可笑不已，走出了皇城两旁的厢房。 “你们确定，不再——” “死心吧！就你们，不可能从我们口中问出来分毫！你们这群——” 听着靖安府内院传来的各种惨叫声，以及各式各样刑具用在人躯体上的声音，李治东脚下终于还是稍微放快了点脚步：“你们都别想偷懒！今天是我堂哥，大皇子李辰轩的大喜之日，如果让我知道，谁负责的辖区胡了事情，尤其是那种自己一个人没有办法解决的事情——那就给我等着，掉脑袋吧！” 一边说着，叶子墨不管身后传来的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诋毁议论之语，而是自顾自地，将马匹停留在了研究所的矮墙后面，随即使劲地叹了一口气。 三三六、满汉全席 上午十点。 随着皇城门口接连不断响起的，震彻全城的十二声礼炮，正式揭开了，天凡帝国大皇子李辰芳婚礼的大幕。 “新娘，下轿——” 十二声礼炮响完以后，披红挂绿的华安站在了大殿门口正前方的石阶上，中气十足地大声喝道。 刚才在旁边厢房里，进行迅速换装的娜娜公主，便随着响彻全场的喝声，沿着仪仗队，走到了所有人面前。原本骑在马上的装束，已经完全换了一身，现在的她，看上去就像是陆霖印象中，古装剧里的那些新娘子一样，全身穿着大红色的礼服，还戴着红色的盖头，在无数人的注视当中，由身着白色裙子的小月公主一手牵着，款款走上了台阶。 大皇子呢？ 此时所有人，心中都抱着这样的疑惑；然而还好，这样的疑惑并没有让所有人持续太久。不多时，由身着白袍的二皇子李辰轩，从大殿道路的另外一边，将身着黑红礼服、身披大红花，看上去确实怎么不符合他本人气质的大皇子，也领了出来，与娜娜公主相隔十数米站定。 “新娘，跳火盆——” 随着再一次的喝声，早有仆从端上了一个装着火炭、燃烧着火苗的，黄泥做的火盆，正正放在了新娘的面前。 陆霖似乎看见了，娜娜公主稍有踟蹰，然后身旁的小月似乎凑在她耳边低声细语了几句，然后披着红盖头的新娘使劲地点了点头，再不犹豫，从熊熊燃烧着的火盆上，一跃跳了过去！ “所有晦气，均百般退散；所有不详，均消散成烟……” 伴随着华安一板一眼，按照程序念诵的声调，头上披着红盖头的娜娜公主跳过了火盆以后，便在一旁站定。然后，另一旁大皇子李辰芳还未等华安老伯接着开口，先向前走了两步。 “新郎，射箭——” 这边华安并不因为大皇子的稍微仓促举动而打乱自己的节奏，继续大声地诵念着。接着，另一名小厮便将看上去做工十分精致、最为主要的是，弓弦足足有孩童小臂粗的牛角弓送到了大皇子面前，大皇子也没有任何犹豫，吐气扬声，弯弓搭箭，冲着前方早已梳理好的标靶，用力拉开了弓弦！ “十环……全部，都是十环！！！” 陆霖一眨眼之间，大皇子手中扣着的所有羽箭，竟在一刹那之内，带着破风声响，全部射向了前方皇室御花园里设立好的标靶！ 随着标靶旁站立好的几名官兵，同时扬起手上的旗帜，顿时，整个长安城内便响起了一阵阵的锣鼓声。随着锣鼓声，长安城内，每一坊边上的望楼，望楼上驻扎的士兵，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举起了手中的小环骑。 “北方黑月氏族人，进东市——” “北方黑月氏族人，向东市丁三建筑进发——” 在传令兵之间，你来我往的声音传达以及-旗语消息传达当中，这则消息极快地传达到了李治东目前所在的衙门，靖安府。 “所谓，平定为靖，安稳为安——” 李治东一反往常吊儿郎当、根本就是个富家公子哥的模样，严肃冷酷地重复出口，旋即因为自己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而感到可笑不已，走出了皇城两旁的厢房。 “你们确定，不再——” “死心吧！就你们，不可能从我们口中问出来分毫！你们这群——” 听着靖安府内院传来的各种惨叫声，以及各式各样刑具用在人躯体上的声音，李治东脚下终于还是稍微放快了点脚步：“你们都别想偷懒！今天是我堂哥，大皇子李辰轩的大喜之日，如果让我知道，谁负责的辖区胡了事情，尤其是那种自己一个人没有办法解决的事情——那就给我等着，掉脑袋吧！” 一边说着，叶子墨不管身后传来的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诋毁议论之语，而是自顾自地，将马匹停留在了研究所的矮墙后面，随即使劲地叹了一口气。 </br> </br> 三三七、满汉全席（七） “快点，给我老实交代！到底是谁，指派你们这么做的！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给我说！” 皇城内，一处地下室里。 李治东手中挥舞着皮鞭，“啪啪”作响，在空中炸出一个又一个的鞭花；然而在他面前的，数百个全部被捆好、坐倒一地的白衣人，只是一言不发，冷冷地望着面前张牙舞爪的李治东—— 一瞬间，李治东竟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围观的、耍猴戏的猴子，于是更加气恼了。 “你们说不说？嗯？真当我不敢杀人？还是觉得我在北方那么多年、手上没有点人名？还是说——” “……狗官。” 旋即，过了好久，才从一直为首的那个女子口中，冷冷地迸出了这样两个字。 “谁是狗官？说谁呢？” “谁答应就说谁。”又是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传来这样阴阳怪气的一声。 “你你你，你们——” 李治东毕竟之前也在军队里面呆过，一眼就看见了那个阴阳怪气做声的家伙，两步走过去，一把将他揪了出来，另一只手握着了腰间的刀鞘：“你是真当我没有脾气，不会杀人——” “你杀啊！知道你和他们是勾结在一起的，我们进了这里，就没想过要活着出去！你杀啊！杀了更好，本来我们在大街上就做好了没有活着回去的准备！总要有人再流些血，才能作为证据，正好把你这个家伙拉下马！在座的数百人都看着呢，以及那些士兵们，都在看着，你要杀就杀——” “……该死！” 李治东一把将手中虽然被揪得喘不过气来、但脸上依然带着胜利者笑容的男人摔在了地上，旋即，才使劲地咒骂了一句，转身走出了地下室。 “报告！报告小王爷殿下，您要的信息都收集齐了，他们反映的，官商勾结、强买强卖他们的土地，确有此事……” 走出地下室的李治东，望着全皇城张灯结彩的华丽景象，深深吸了两口气，正在努力将心中所有的阴霾都散发出去时，旁边一个士官急匆匆地跑了过来，递上了一叠资料。 “按你说的，他们还不是有人指使了？还真的是被贪官占了自己的土地？” “是的，确有其事……我已经吩咐手下，去抓捕贪官以及奸商了，但是可能今天之内是抓捕不会来的……” “要说没有人指使，我根本都不信！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大皇子结婚的时候来闹事？早两天或者晚两天不行么？还正好堵在了大皇子游行的必经路上——” “那贪官和奸商……” “当然要抓！这种事情别来打扰我，我再好好思考一下！” 李治东皱着眉头，思考着前后的事情，突然灵机一动，一把抓住了刚刚应答完、准备离开的士官肩膀：“你是刚才保护大皇子队伍的，预备队的成员，你应该清楚，刚才的骚乱中，没有财物失窃被抢走是吧？” “是的，这不你和我都已经确定过了么？” 士官停下了脚步，转过身，认真地回答道：“哪怕一颗珍珠，一件首饰都没有失窃。在发生骚乱的第一时间里，我手下的所有部队，立刻保护在了嫁妆的周围——刚才他们的话语太过于煽动性，甚至都说出了‘这些嫁妆便是我们的血汗’之类的话，我生怕百姓们被蛊惑，于是对嫁妆进行了重点盯防，确认没有任何遗漏。” “那么，倘若他们是故意的，故意堵在路上、想要引起骚乱，那他们引起这场骚乱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李治东一手支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同一时刻，龙落城皇城里，不远处。 “前方，是通往皇家仓库的道路。小心点，慢慢走，不着急。” 严羽阳看着踩着麻袋、一手被大皇子牵着，另一只手则被小月公主牵着的娜娜，款步向这边走来，连忙学着低下了头、做行礼的姿势，脑海里却飞快地运转着。 之前，爱德华、严羽宁等人计划好的，打开突破口的点，就在皇家仓库的后面，与皇城外相连的位置！ 现在如果大皇子等人带着娜娜公主过去，一定会发现那边的异常！ 该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但是如果现在过去的话，一定会引起大皇子的注意！ 其他人倒还好说，但是自己，以前曾经在大皇子手下当过兵的！即便进行了简单的伪装，但是如果跑动的话，自己的神态姿势，肯定会被同样是战场厮杀出来的，大皇子注意到！ “……库房那边，便是我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皇城里的厨房了。不知道娜娜公主手艺如何？皇族李家里，手艺最好的，就是搀扶着你的小公主李令月了，以前曾在西方大陆留过学、专门学习西方料理，等以后可以让她为你露一手。” “那真是太好了！” 从红盖头下面，明显听见了娜娜公主惊喜的呼声。随即，队伍一行在走在最前方、负责引路的二皇子李辰轩带领下，拐向了厨房的方向。 在队伍转过拐角时，严羽阳分明看见，二皇子貌似不经意地转过头，冲着这边笑了笑。 …… “我让你不听话，我让你不听话——” 距离严羽阳不到五十米的距离，龙落城皇城大殿内，一处供人换衣服、进行准备的小包间里面。 一个黑发青年坐在板凳上，正把另外一个蓝发少女按在自己腿上，一下一下地揍着屁股。蓝发少女表情倔强，即便被使劲地揍着屁股，依然也咬着嘴角，一声不吭。 “你怎么就偷偷摸摸地跑回来了？嗯？为什么说都不说一声？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我拜托郝云，几乎用了全部的人力物力去阿美利加帝国找你！如果今天过后你再没有消息，我可是真的会亲自去找你的！哪怕把阿美利加帝国翻个底朝天，也在所不惜的那种！我真的是会做到的！” “……我，我就想让你担心一下。” “让我担心一下？你不知道现在龙落城里有多乱么？到底出了多大的事情？你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想让我担心一下——” 陆霖深深叹了一口气，右手正打算重新重重落下，却停在了半空中。 “出事了？出了什么事？反正哥哥以往不都是，任何事情都可以解决……” “这次不一样！” 陆霖十分严肃地望着勉强抬起头来、和自己对视着的蓝发少女：“这次的事情非常严重！最严重到……”刚说到这里，陆霖突然警觉，回头左右望了一圈，确定没有人在听这边房间动静后，方才压低声音，继续说道：“很有可能，我们陆家会全军覆没，还有整个天凡帝国……极其有可能也会出事，而且是出大事。” “能有多大事情……反正以前那么大的事情，你都扛过来了……” 蓝发少女小声嘟囔着，随即才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真的，有这么严重么？要打仗？还是……其他什么的？我在回来的路上，看到了好多好多的难民，还有向回撤离的军队，都是怎么回事？明明不都已经撤兵了么？” 难民？！ 陆霖先是一愣，然后一只手拼命掩住了蓝发少女的嘴：“小声点！等等，你刚说什么？难民？！怎么会有难民？” “唔唔唔，唔唔——” “啊，不好意思，”陆霖这才反应过来，稍微松了一点儿手，小露这才使劲咳嗽了两声：“是的，难民……在西方大陆上，不知怎么回事，难民聚集成了人潮，成千上万人，然后好像是向着这边来——” “他们是不是信奉一个神明，叫什么‘贪欲之神’——” “是的，哥哥你怎么知道？” 小露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陆霖。 陆霖眼前一黑。 …… 北方荒原，前尚国首都。 “给我，杀啊——” 声音响起的一刹那，这一边，包围圈中的两人，同时动了。 漫天箭雨！ 遮天蔽日！ 无数支箭，在一瞬间，射向了包围圈中城墙下的两人！ 然而，首先在一片漆黑中，亮起来的，却是包围圈中的那一点红。 尖锐的破空声中，所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的两人，那名红衣女子，不快不慢地举起了细剑。 有风，红色长裙猎猎飞舞。 就在箭支即将掩埋镇压两人的一刹那。 那一点红，开始舞动！ 旋转，飞舞！ 好像她手中的细剑有磁性一般，成千上万的箭支，竟在空中，便被她手中的细剑带得同样开始旋转，纷飞，数秒钟之内，原本如同山峦当头压下的无数箭支，却在红衣女子手中舞动的长剑指引下，在空中变成了一只不停旋转的，足足由上万箭支组成的长龙！ 随着红衣女子如同梦幻般的剑舞，手腕向空中一抖一震，原本已经即将扑到两人身边、即将将两人吞噬压垮的箭支长龙，带着接连不断锐利破空声和呼啸声，竟是贴着红衣女子的剑尖，再次直冲向天空，消失在云端！ “这……” “这，这是神迹啊！神明下凡——” 所有士兵，不禁都目瞪口呆，看着这眼前根本不可能用人力做到的现象；然而还是城墙上，巨盾后面的胖脸第一时间反应来看过来，拖着长长的嗓门：“远程无效——近战攻击，给我用人力堆死他们啊——” “王二，你不许拆城！这是我家！！” 然而，下一刻打断男子尖锐嗓音的，并不是什么其他声音，而是突然扭过头望向皇城墙边上的红衣女子，气急败坏的大喊声，却也把刚才宛若神迹的一幕营造的气氛破坏得完全无影无踪。 顺着女子目光望去，背上背着斗笠的男子正站在高大的十米城墙边，右手握着剑，左手刚刚握成了拳、看上去好像准备一拳砸在城墙上，听到女子的声音，方才停住了动作，摇头笑了笑：“好好好，都听你的。” 然后下一秒，男子便消失在了原地。 就如同从来都没有在那里出现过一般，甚至一点儿先兆的动作都没有。 一直盯着下方的，城墙上的胖脸，顿时喉咙中挤出了比刚才还要高八度的尖叫：“保护好我，保护好——” “晚了。” 下一瞬，几乎连半秒时间都没有过，身背斗笠的男子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皇城城墙顶，右手依然持剑，左手伸了向前，一手抓向了保护着胖脸的四面大盾。 看上去云淡风轻，然而任何与他对过面的人都知道，他看似平淡无奇的每个动作，到底蕴含着多么大的威力！！ 然而他的左手刚刚伸了出去，却皱了皱眉，左手停在了半空中。 “砰！！！——” 一声猛烈的巨响，突然响彻在了城头，本来城下已经剑拔弩张、十数万拔出腰刀的黑衣士兵以及红衣女子，一瞬间都情不自禁地扭头望了望，都以为是城墙被那个叫做王二的家伙，一拳打垮了——毕竟他之前有过这样的先例。 然而众人看到的，是三个人，一人手持剑，一人手持刀，一人手持长枪，三人的武器剑尖，同时抵在了大盾上，而大盾的另一旁，则是王二伸出的一根手指尖。 三人面色严肃，如临大敌般；王二稍微皱了皱眉，努了努嘴，左手手指尖轻轻向前一戳。 “砰————” 双方之间用来僵持的，那一面足足有20厘米厚、看上去完全由金属打造的巨盾，在两边的作用力下，瞬间炸成了如同蝴蝶般的片片碎片！ 不少碎片纷飞到了下方的黑衣士兵人群中，顿时引起了一阵惨叫。不过现在此时没有人注意，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城墙上，对峙着的四人。 “听说你是‘天下第二’……” “我们三个人找遍全大陆，终于找到你了……” “我们是……” “天下第三！” “天下第四！!” “天下第五！！!” 依次报过名号后，以自称为“天下第三”的，使剑的男子为首，三人同时抱拳，行了个礼。 “今天，就请你这个一直霸占着天下武力排行榜榜首、却一直不肯成为‘天下第一’的家伙，去死吧。” “给我杀了他们啊啊啊啊啊——” 随即，便是重新躲在巨盾后面，胖脸的尖叫。 三三八、满汉全席（八） 上午十点三十分。 龙落城，皇城大殿内。 “到奉点心：仿膳饽饽——” “四干果：核桃粘、怪味杏仁、奶白葡萄、炸龙虾片——” “四蜜饯：蜜饯白梨、蜜饯银杏、蜜饯桂圆、蜜饯苹果——” 被陆霖认了出来的小露，随着陆霖一起走出了小屋后，在盖文询问的目光之下，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虽然被认了出来，但是这场比赛，小露还是想参加完的。 刚才到最后，当自己问出来“到底有什么重要事情”时，陆霖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只是简单说了一句“解释起来很麻烦，你先别管了，我会保护你”，便摇头不提了。看到黑发青年紧锁的眉头，小露也知道，自己好像有点儿太胡闹了一些，但是此时此刻好像陆霖也不愿意多谈，只得暂时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听着专门负责报菜名的侍仆，中气十足地喊着一道道有些熟悉，有些陌生的料理名称，蓝发少女使劲揉了揉脸，站在了自己的料理台上，一时间却有些茫然。 自己现在…… 该做什么料理好呢？ 一旁的官员贵族们，当然不会一直呆呆站着，等着这边料理比赛结束完，大殿正中央此时的比赛更多只是今天最主要事情的“调味剂”；之前在大殿外确实也站了不少时间，早就有些肚饿，便拿起第一道筵席的开胃甜点开始吃了起来。不过看上去，陆霖完全没有让在座的官员们停下来的打算，不一会儿，六道冷菜、十一道热菜便端了上来，然后上了金丝烧麦、酥卷佛手两道热点以后，又开始紧跟着上第二轮的十道热菜和两道热点。 一开始，官员们还热火朝天地聊着天，到后来只顾品尝美味了，连聊天都顾不上；一旁的侍从来回穿梭在人群中，小露依稀听到，是在劝说众人不要吃太多，像这样的筵席今天还有五道，这才只是第一道筵席。然而看上去并没有多少人听得进去劝，想必陆霖那边的菜谱，做出来的料理一定是非常可口了。 只剩下最后一个小时了…… “梆！” 突然感觉到，从斜后方，有一块葱白正好砸在了自己的脑袋上，小露从案板上捡起来了葱白，回头顺着方向看去，正是土豆炖牛肉已经做了一半、放进锅里开始炖煮的盖文，正担心地望着自己；从他的锅里，熟悉的香气已经冒了出来。 不知不觉，一年已经过去了啊。记得去年这个时候，这道菜…… 小露使劲拍了拍面颊，强迫自己不要多想。 是啊。一年过去了。 自己都十七岁了。 那么，就做一道简单的菜吧。记得很久以前，自己学做料理的时候，父亲大人就是教自己先做的这道菜，当时他也在，不知道他还记得不记得？ 他应当记得的吧？记忆里，当自己再次做起来这道菜的时候，他还讲了个故事，什么金镶白玉板，红嘴绿鹦哥…… 小露盯着食材堆里的菠菜和豆腐，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既然决定了要做什么料理，那么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小露先捡了一些老豆腐，虽然菜肴简单，但是如果想要取胜的话，那就必须要在制作工艺步骤和刀工等，每一步都精益求精了。直接下锅煎豆腐的话，等会儿在第二次煎炒的时候就容易炒老，所以小露先烧开了热水，往热水里撒了一丁点儿盐以后将豆腐扔进了热水里，与此同时开始耐心认真地整理着菠菜，将菠菜叶片每一片都展开淘洗着。一开始第一道步骤里，豆腐顶多在热水里泡一分钟就好，当小露这边将豆腐从热水中捞出来时，眼角余光却看到，李治东急匆匆地从大殿外走了进来，凑在陆霖耳边说了些什么；陆霖的面色顿时也变了，两人环顾了一圈四周后，走向了后面。 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今天……不是大皇子的大喜之日么？ 小露手上动作虽然没有停下来，但是心里，却更加疑惑了。 不过应该没有事情的吧。 就算出事，这一次，我也是在他身边的呀…… …… “刚才你怎么没有说，在外面的时候出事了？现在回到皇城里都快一个小时了，你才告诉我……你知道一个小时能做多少事情么！” 刚走出大殿门，拐过拐角，陆霖便一把揪着了李治东的领口。李治东烦躁地一甩胳膊，甩开了陆霖：“刚才正烦心着呢，而且那么多事情需要我处理，我也是刚想起来……你是不知道，那群家伙，二话没说就把我和那些贪官归在了一起，光明之神在上，我回到龙落城不过才一年多的时间，大皇子归来之前我还一直都闲在家里，甚至和你一起去上那个什么料理学院，到现在都还没学会做任何一道菜……” “……我大概能理解。但确实，这次是你出了纰漏，不该让自己的情绪影响了做事。” “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和我说这些——” 陆霖摇摇头：“我知道你现在还在激动。刚才听你说了两句，我就知道你遇见什么情况了；确实，这种事情，应该算是你们这些上前线武人，最讨厌遇到的事情了，也确实非常难解决。我甚至庆幸还好有安排预备队一路保护，不然舆情肯定会闹大……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赶快排查一下，你刚才说的事情，有没有可能吧。你觉得，会有人混入到婚礼的仪仗队中，然后混进皇城？” 李治东用力地点了点头，表情严肃：“不是有可能，我思前想后了很久，是一定有可能！他们虽然看上去有理有据，包括贪官奸商、强行霸占土地，经过我的人排查，都确实有这些事情，但是随后的安排，分明就是奔着闹事而来的！而且最关键的，就是闹事的过程中，讲道理他们应该会煽动群众一哄而上、抢夺最为显眼的嫁妆，但是嫁妆却完好无损……” 陆霖立刻接上了后半句：“所以你就认为，当时他们会趁所有人都注意嫁妆的时候，趁机换掉婚礼仪仗队中的部分人，跟着混进来？你一路上跟着仪仗队的，你就没有发现人的面孔或者衣服有没有变化？” “衣服当然是没有变化，但是士兵的人脸，每张脸都有一半隐藏在头盔下，当时我又忙着处理那边刁民的事情，哪有空一个一个看，而且仪仗队拉得那么长，人潮那么拥挤，我也是刚才才反应过来——那么现在怎么办？” 陆霖思考了两秒钟，右拳重重地砸在了左手掌心，发出啪地一声：“事情紧急。你赶快去叫信得过的人来，赶紧做以下几件事。第一，你们回来以后，刚才听你说人手不足、大部分禁卫军都被派去维持整个龙落城的秩序了，所以跟着回来的仪仗队士兵，也就都分散在了皇城四处，现在正在站岗？” “对！每个小队是二十人，现在都分散在了皇城各条巷道……你是想让我一一排查过去？” “两方面同时进行！一边派老兵一一排查过去，遇到面生的立刻报告，另一方面你找负责安排各个小队站岗的士官，向他询问，有没有缺岗缺勤的小队——如果是匆忙混进来的话，应当会有小队位置出现空缺；但是也不敢保证，万一皇城里面有内应……” 李治东点点头：“先不管有没有内应，先按你说的做！我立刻就去排查！你赶快说，那么第二点第三点呢？” “第二点我再思考一下。可惜艾伦和郝云现在都不能进城，我一个人想的话可能稍微慢一点儿，你吩咐完以后再回来找我……我在思索，如果真有人按照你的说法混进皇城后，那么最重要的问题就是，他们混进皇城，是想要干什么。我想要从他们的行动动机，来推算他们接下来的行动。” “混进皇城？那肯定就是准备破坏大皇子和娜娜公主的婚礼……” 李治东话说到一半，自己语气也变得不肯定了起来。 “你说了句废话，我们两个都知道，他们的目的就是破坏大皇子婚礼，问题就在于他们准备怎么破坏……我先思考一下，你先去吩咐，然后我们一起来想。时间不多了，你先去安排命令！” “我知道了！” 李治东也不多话，扭头便走。仅留下陆霖一个人，站在大殿门口边上的走廊里，皱起了眉头。 “……厨房那边，叫你过去。” 一个胳臂下夹着小熊玩偶的，灰发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陆霖面前，看着陆霖的表情，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口。 陆霖挥了挥手：“我知道了，给他们说，我再过十五分钟过去，让他们先把第一道筵席上完……” “……她们已经料到，你会这么说，于是让我转告，倘若你这边真的很忙的话，就不要过去了，她们那边也能自己搞定，只是料理饭菜质量，就不保证了。因为你本来计划的，就是在‘天下第一料理大赛’比赛的同时，去厨房帮忙进行好几道料理的最终处理工作，如果没有你的处理的话，有几道料理，她们不知道处理方法。” “那就把这几道菜往后放放。我现在很忙，事情很急……” 陆霖烦躁地一拍脑门，却突然想了起来：“对了，我记得，小雨你之前，所做的工作是杀手？” “……你要说什么。有话直说。” “那么，你可不可以站在专业的角度，帮我设想一下，如果有大概二三十人混进了这座皇城，他们该用什么方法，才能最有效地破坏掉大皇子的这场婚礼？” 陆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小雨。而灰发少女明显很少被男子这么直直盯着，下意识地扭了扭头，也陷入了沉思。 …… 同一时刻，北方荒原上，尚国前首都，黑月氏族皇城门外。 “所有人！蒙住眼睛，捂住耳朵！不要看那妖女的模样，不要听——” “啊啊啊啊啊——” “杀了我，快杀了我……” 皇城下的十数万黑衣士兵，现在的情况，如果用一个词语来形容，那就是，诡异。 原本肃杀的气氛，此时已经荡然无存；包围圈虽然还在，但是包围圈正中央，那个被重重大军包围起来的红衣女子，此时正在翩然起舞。粉红色的烟雾从她衣袖下荡漾而出，凡是被烟雾笼罩的士兵，此时均陷入了呆滞的状态，面孔扭曲，不断有呆滞的士兵放声惨叫着，将手中锋利的刀剑割过自己的喉咙；也不知道他们究竟看到了什么，才会做出如此可怖的事情。更有甚者，先是胡乱挥舞着刀剑，将身边曾经朝夕与共的弟兄们砍伤砍死在地后，方才自裁，一时间，鲜血流满了皇城前的街道上，逐渐甚至堆积成了几个血潭！ 而红衣女子就像看不到这一切一样，只是自顾自地跳着舞，口中吟唱着轻灵缥缈的歌声，为自己打着节拍，伴奏着舞蹈。 场面看上去唯美至极，也可怖至极！ “放箭，放箭——” “可是弟兄们，还在烟雾里！” “他们已经死了！死定了！！‘天下第七’的魅惑术，对同样等级的强者可能没有用，但是对普通人来说，必死无疑……就算是，让他们，少承受些痛苦罢！” “我……” 粉红色烟雾笼罩范围之外，小队长歇斯底里地吼叫着，士兵们含泪重新弯弓搭箭，去掉了金属箭头的木箭再次如同倾盆大雨般，砸向了包围圈正中央的女子；然而凡是可以射到她的箭支，都因为没有箭头，绵软无力，而被她手中起舞的细剑打落在地；但是其他身处在女子周围的士兵们，则被木箭一根接一根地贯穿了身躯，不断有像刺猬一样的身体重重摔倒在了红色的泥地里。 “调投石车！快去调投石车！” 在队长凄厉的呼喊声中，女子依旧不停地在跳着舞，姿态美丽动人到了极致。 只是她的额头上，也逐渐渗出了细小的汗珠。 且不管城下是如何的一片修罗场，城头上，却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三三九、满汉全席（九） 城墙上。 原本平整的十米城墙上，此时却如同被锉刀锉过、又如同狗啃过一般，到处都是疮痍、缺口和裂痕。一道道身影如同闪电般在城墙顶上来回穿梭，正常人几乎根本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一阵阵如同打铁般、金戈相交的声音；最多视力好的人，可以偶尔看见一道道白光在空中闪过，瞬息即逝。 然而任何人都知道，现在城墙上，正在进行着，代表着这个世界上，武力巅峰的，几人之间的决战！ 虽然几乎没有半点杀气泄露，甚至城墙到现在都还勉强保持着完整，但是每个人都知道，若不是其中某个人一直努力，在争斗时候还同时以一己之力保护着城墙、乃至于整座皇城城堡，这四人之间的争斗，早就能将整座城堡毁掉不知道多少次！ “叮——” 一声尖锐明亮的金属碰撞声再次响彻了云霄，随着这次碰撞声响起，四个身影顿时在空中分开，一人站在左边，三人站在右边。 “你为什么要努力保护着这座城？不肯放手和我们三人一战？” 右边为首的，使剑的男人轻轻一甩剑尖，甩掉了剑锋上的几滴鲜血，嘴角露出了一丝狞笑。 “如果你再这么下去……恕我直言，你肯定会死在这里。” 站在他身后的，另一名使枪的男子，小心翼翼地将枪尖上一缕沾着血的破布，从枪尖上拿了下来。而一旁使刀的男子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用舌尖轻轻舔过自己刀刃上的血丝，目光如狼！ “喔。因为这是她的家，以后说不定还是我们的家。她刚才嘱咐过我，不能把这里毁了。” 与这边三人相对的，站在左边的，那个背着斗笠的男人，身上第一次出现了几道伤口，甚至有的伤口，已经深可见骨！ 然而男子只是淡然地笑笑，习惯性地耸了耸肩，又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小心地伸头望了城下一眼，然后吐了吐舌头，后怕地拍了拍胸口，好像为自己耸肩没有被下面人发现而感到庆幸。 “也就是说，这座城池，比你的命还重要了？” “倒也不至于。不过答应过的事情，总要努力去做一下才行，能保住这座城，我就尽量保一下。毕竟修起来很麻烦的，还挺费时间和钱。” 正在此时，城墙上角落里，被四面大盾保护着的胖脸，听到了这边的对话，忍不住大喊道：“你们——你们答应过我的！要杀了他，保护我和我的城——你们不能把这里毁了！你们答应过……” “砰！！！” 下一秒，四面巨盾瞬间四分五裂！！ 而在巨盾后面的，扛着巨盾的几名士兵和那张胖脸，一瞬间便在空中蒸发成了血污，甚至来不及惨叫！ “真的是，聒噪。本来就只是为了和‘天下第二’打一架，谁会答应你……” 为首使剑的男子，左手上下抛投着一枚小石子，甚至都没有回头望一眼，就像刚才扔出石头、打碎巨盾的人并不是他一般。另外使刀使枪的两人也跟着笑了两声，只是对面，背着缺了豁儿斗笠的男子，听到这番话后，却皱了皱眉头。 “答应别人的事情，不做到，可不是什么好品质啊……” “生死关头，你还有空在乎这个！？” 使剑男子左手一扬，原本在手中上下抛投着的石子，一瞬间便带着尖锐破空声，如同炮弹般飞向了左边的背斗笠男子！ 毫无疑问，如果这一下打中了，男子身体肯定也会如同巨盾般四分五裂！ 但是左边的男子只是伸出左手，如同赶苍蝇般稍微地挥了挥，石子便在空中改变了方向，撞向了一旁的地面，顿时又在城墙上留下了一道裂痕。 “……是么。那么，我就认真一点儿好了。你们开始，让我感觉到讨厌了。” “原来你刚才，一直都没有认真？！” 使剑男子怒极反笑：“既然如此，本来我们也不想用这一招的……下面那个红衣女人，是不是，对你很重要？” “你们想要，做什么？” “你，说，呢？” 右边的三人，脸上同时露出了，嗜血的笑容。 …… “命令都安排下去了么？” 李治东急匆匆地赶了回来，便看到神色同样匆忙的陆霖正在原地走来走去，看到李治东过来以后，连忙迎上前：“事情都解决了么？都安排好了么？” “嗯。都按照我们之间刚才约好的，已经全部都安排好了，那么你这边呢？刚才要说的第二点呢？你想出来，他们准备做什么了么？” 两人的对话语速非常快，丝毫没有任何停顿。陆霖一伸手：“我们一边走一边说……我大概想到了三种可能性，第一种是放火，第二种是投毒，第三种是以皇帝的性命为威胁，来破坏整场婚礼。你比较赞同哪一种？” “你呢？” “我首先排除第二点，投毒。今天所有人吃的饭菜，都是我这边一手承包的，除非我叛变成了敌人，否则不可能投毒——” “那我就要否定第三点。由于皇帝陛下的身体原因，在他身边的收尾，一向是整个皇城守卫力量最为强盛的，而且完全直属于皇帝陛下他本人来操控，不受任何其他人管辖，所有人皇帝都知道姓名和底细，也不会出现内奸。等等，我才想到一个问题……” 两人一边走一边低声窃语，走进了大殿，望了一眼大殿内钟鸣鼎食的情况以及十个即将进入料理制作尾声的参赛选手，李治东一眼就望到了那一水的，熟悉的蓝发：“等等。你妹妹也来参加了？我之前怎么没听你说……” “……我也是才知道。不管她，继续说你刚才要说的，你想到了什么？” 李治东推开了大殿旁边厢房的门，前后看了看，才关上门，严肃地问：“我们的对手是谁？为什么要破坏大皇子的婚礼？” 陆霖一愣：“对手是谁，不是已经很明显，你我都知道了么？对手就是爱德华、严羽阳、严羽宁这些我的死党……”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这样，你刚才是在考虑他们准备破坏的方法，但是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认真考虑过，他们为什么要破坏大皇子的婚礼？为什么又要挑到今天、想方设法混入皇城？”李治东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他们这么做，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难道……不是破坏婚礼……” “破坏婚礼只是手段！他们这么行动，一定有他们的目的！回忆一下，你还有什么线索，之前李承颐和你说了什么，一定会发生内乱，对，内乱——” 陆霖直视着李治东的眼睛：“如果我现在说，一切的主谋是二皇子李辰轩，会不会太晚了？” “……如果是他，你打算怎么做？现在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下把他先控制起来么？在什么证据都没有的情况下？” 看着陆霖皱眉深思、似乎真在考虑这件事情的可行性，李治东顿时着急了：“我也就是说一下！你如果真的这么做了，除非你把他杀了，否则他本人说不定更开心，根本不用自己担责任，你就帮他破坏了婚礼——你该不会真打算杀他吧？我给你说，他也算是姓李的，我也姓李！在事情还没有发生之前——” “……你废话真多。” 陆霖突然露出了疲倦的神色，双手搭在桌边，头深深低下去，肩膀耸着：“我只是突然有点累罢了。不说了，就先按照我们都没有否认的第一点来准备，就先姑且先假设他们准备放火吧。你觉得，如果你是那些混进皇城准备闹事的人，你会怎么做，才能最有效率地破坏掉大皇子的婚礼，同时达到自己的目的？你应该比我要熟悉二皇子，或者说比我适合谋划这种事情。” 李治东无奈地撇撇嘴：“我们在这里说的，以及接下来要说的，如果让外面的人听到，我感觉判个斩立决都是轻的……” “别磨蹭了。赶紧。” “那我就先就我所第一时间想到的来说了，你有什么想到的随时来补充，”李治东三两下将一旁架子上的书拿了下来，简单在桌子上摆了几个书堆，“这边是我们现在在的大殿，这边是仓库、皇家厨房，这边是后殿，这些是皇城围墙……” “后殿怎么就这么一点儿地方？我印象里，皇城不就是皇帝住的地方么？不应该多半都是皇帝以及三宫六院七十二妃……” “你说的是东方大陆流云帝国吧？”李治东白了陆霖一眼，“皇后、皇太后等女眷早已不在很多年了，皇城里现在李家就只剩下了小月公主……原本后殿还挺大地方的，后来我那皇帝舅舅嫌空房间太多，就都改成了库房——所以你才会看到，库房区有这么大的一片，除了粮食以外，其他什么物资都在这一片区域放着……” 一边说着，李治东一边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子上代表着“库房”的那一片书堆周围画了一圈：“所以如果说，整个皇城最容易引起火灾的地方，那一定就是这这一片附近了。今天我也有让侍卫严加盯防，所有进出库房的人，一概验明身份并且登记……” “然后呢？” “然后因为二皇子的主要目的是搅乱婚礼，所以火情应该会很快扩大，以火系天赋或者其他引燃物作为引子，继续将火情想办法扩大到大殿这边。” 一旦带入了角色后，李治东的思维可谓是愈发迅捷灵敏，说话和手指都没有停下来过：“仅仅是简单的放火打乱婚礼应该不够，一定要迅速引起整个皇城骚乱的那种；火势一定会迅速蔓延，然后再加上风系天赋者刮风等等，以最快速度引起大规模骚乱，然后趁乱做出一些十分过分的事情，比如趁机对重要角色做出不利行为——大皇子本身身手非凡，本来自己就是很有可能进入全天下前三十的狠角色，所以他们很有可能当火势蔓延到这里时，从这里、这里以及这里同时发起进攻，目标主要有可能是娜娜公主和皇帝陛下——” 说到这里时，李治东不待陆霖出声打断，伸手点了两下桌子以示强调：“原因是，这两人自己实力弱小，如果遭受什么意外的话影响也十分重大，应当会成为他们的第一目标。另外第二档次目标，应该就是你、我、大皇子本人、诸位王爷、小月公主、阿库格等，这些目标应该可以并列第二档次……” “……等等。为什么我能和你们并列？而且还把我放在第一个说？” “准确来说，我都想把你放到第一档次、和娜娜公主以及皇帝陛下并列——首先，你本来就是严家兄弟两人、斯卡特波洛克，还有殷辰的仇人，包括你也算是大皇子这一派的重要人物，你的酒以及报纸，都给大皇子这边行了很多便利，所以你在二皇子眼里也可以算是眼中钉了，除掉你只有利没有害；其次，你也是这次婚礼的主要承办人，杀掉你的话，这场婚礼筵席以及‘天下第一料理大赛’，就全部都告吹了，更不用说你还是现在全天凡帝国厨师的心目中偶像，本来社会地位也非常高，于公于私，你都是应该被猎杀的目标。放在第二梯队，我都觉得有些委屈你了。但是因为你身边一直有小雨跟着，所以猎杀难度可能会大一点，所以就把你往后放了放，我相信他们也会考虑这一点的，或许还会用什么计谋调走小雨也说不准……” “……好好好，你继续。时间不多了，说快一点。” “然后就是第三档次了，第三档次就是门外面那些官员，主要是比较亲于大皇子的官员，包括洛家的洛兴等，都在其列，不过属于顺带着杀一下、能杀就杀的那种。这部分人就比较多了，我就不一一说名字了，说了你也记不住。” “我大概明白了，”陆霖点点头，“那他们杀完人以后该怎么退？总不会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和我们同归于尽吧？” “当然不会，杀一部分，然后拿一部分当人质，比如拿皇帝陛下或者娜娜公主或者你，劫持出皇城，差不多就大功告成了。我能想到的就这么多，你还有什么补充的么？” 三四〇、满汉全席（十） “我没有什么要补充的了。我认为，基本情况就和你说的一模一样，我们就按照你说的准备吧。如果是火灾的话，那么你需要一方面立刻调集水系天赋者做好准备，一方面去库房区进行摸查——我刚听你说的情况，由于库房区没有什么人，好像只有门口有守卫，是不是？” 好像被陆霖一语中的，李治东不禁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是，你说的没有错。我一直担心皇城外会不会有暴动，结果将禁卫军的兵力都散播在龙落城里了，觉得皇城就在禁卫军营地旁边、今天又是大皇子大喜的日子，问题应当不会从皇城里产生的，结果……不说了。我现在就动身，立刻调集有天赋的人，然后去排查库房区！差不多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以后，赶在大皇子婚礼正式典礼开始、十二点回来。在此期间如果大殿发生什么异常，你……” 后半句话李治东没有说出来，只是重重地拍了拍陆霖的肩膀。陆霖会意：“我有小雨跟在身边，而且我给你说，我现在可厉害了，你不要担心我。还是小心点你自己吧，如果他们真的被你发现，肯定会和你以命相搏的——严家两兄弟，以及……爱德华，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自己珍重。” “明白。” 李治东点点头，没再多话，转身推开门离开。陆霖望着李治东推开想要上来攀谈的人，穿梭最后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心中方感稍安。 等等，自己是不是忘了些什么？ 陆霖一边跟着走出了房门，无视了看见自己走出来、便迎上前问东问西的大殿里边的其他人，自顾自地思考着。 究竟这两天，发生以及遇到的事件中，有什么没有被自己考虑到、或者是忽略掉的？ 直觉告诉陆霖，自己忽视掉的，是非常重要的事。 看着大殿中央，已经逐渐进入制作尾声的十位参赛选手，陆霖陷入了沉思。 …… 前尚国首都，皇城前。 “你们，是打算对她不利么？” 背着斗笠的男子，脸上再没有从容的笑容，手上的钢剑，也第一次平举了起来。 “你说呢？动手！！！” 一瞬间，完全没有给斗笠男任何反应的机会，这边的三人，竟是同时脚尖一点，飞出了城墙后，手中的武器在城墙表面连续点了数下，身体如掠食的飞鸟一般，一个眨眼不到的时间，三人已经近乎于扑到了下方正在翩翩起舞的女子头顶！ 霎时，女子衣裙倏忽扬起，如同盛开的花朵！ “这可是，你们逼我的……” 下一刻，平静但任何人都能听出其中火气的声音，在每个人耳边响了起来。 然后，一声比之前任何兵刃碰撞的，尖锐声音，在城墙下响了起来！！ “铮——” 刺耳的声音，让皇城下十数万黑衣军同时耳朵一嗡，身体稍微虚弱点儿的，立刻便倒在了地上，七窍流血；平地上更是一瞬间震起了阵阵气浪和波纹，肉眼可见的冲击波，以红衣女子为圆心，向着四面八方散去！ 地上的青砖片片飞起，如同炮弹一般，向着四周迸裂！！ 尖鸣过后，整片场地，安静了一瞬。 一阵北方荒原上的狂风吹过，吹散了溅起的泥土和灰尘。 此时，所有人才看清楚了，场中央的情况。 身背斗笠的男子，不知什么时候，竟已出现在了红衣女子的身边，一手将红衣女子揽在怀里，另一只手持着钢剑；钢剑剑尖，同时架住了对手的剑尖、刀尖和枪尖。 剩下的三人，所谓的“天下第三、第四、第五”，身躯全部悬在半空中，纹丝不动！ 红衣女子和背着斗笠的男子，嘴角同时溢出了一丝鲜血，但是女子却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受了伤一般，嘴角向上洋溢起了笑容。 下一刻！ 四人手中的兵刃，在同一时刻，瞬间迸成了碎末！ 空中的三人，一瞬间便向着三个不同的方向跳开，站在地上后，重新从背后抽出了新的武器，表情严峻。 但是红衣女子和斗笠男子，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就像迸裂开的武器碎末不是在自己面前炸开的一般；斗笠男子只是用抱着红衣女子的另一只手稍微挥了挥，所有迸裂开的碎末，便全部都被吹散到半空中，星星点点，煞是壮观。 “你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厉害一些——虽然知道，你和我们一样，都是‘真正突破了身体极限’的人，但是，我们没有想到，你的速度以及力量，究竟还是要强过我们任何一个人一分。” “但是，我们有三个人！” “哪怕我们任何其中两个人，你们都打不过，更不用说三个了！” “更不用说，我们已经找到了你的软肋……” “所以，所谓的‘天下第二’，今天，请你去死，好么？” 听着从包围着自己的，来自三个方向、你一眼我一语，虽然内容不同但意思大同小异的话语，处于包围圈正中央的，一直没有抬起头的斗笠男，终于身体还是颤抖了两下，片刻过后，轻轻的笑声，从男子口中传了出来。 “本来，我也只是想过来，帮着她，让她回家……这么多年都让她流落在外，心里面实在有些过意不去。而且你们看上去也不是黑月氏族的人，本来我只是不想下狠手，早在很多年之前，我早就立过誓言，不杀一人的，但是……” 说到此时，斗笠男子轻轻把已经大汗淋漓、漂亮而苍白的脸上，眉头不停跳动着、汗珠不断从额头上滚落的红衣女子放在身旁的地上，还贴心地将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为她垫成了一个枕头后，方才支起腰，轻轻摇晃活动着肩膀，最后抬起了头。 “但是，看来这个实验，今天，我就要打破了。柳公主殿下，很不好意思……不过，可以么？” 男子的最后一句话，却是冲着地上躺着的，显然已经脱力了的女子说的。 “……当然，没有问题。誓言这种东西……不就是为了打破的嘛。这句话我还记得，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听陆霖说的……” 女子有气无力地回答着，不过嘴角的笑意更甚。 “那好。非常对不起，你们三位，不过今天，因为你们想要欺负她，所以，你们，都要留在这里了。” 男子向前走了一步，随意地从地上捡起了一根树枝，平指向前方，想了想，认真地说道。 …… 不知不觉，距离12点整，只剩下了不到最后十五分钟。 眼看自己的菜已经马上做到尾声，小露反倒不着急了，手上的动作也稍微缓了缓。眼角余光看到，其他的参赛选手也都是如此，小露不禁点了点头：能够走进决赛的，果然都不是泛泛之辈，都清楚“30秒原则”——料理做好的前30秒，是一道料理最为美味的时候，都想要抓住最后的时机，尽可能地做够两个小时，拖到最后一刻，以便保证料理的最佳品尝时刻。 尤其是当现在，主评委貌似心不在焉、根本没有将心思放在这场大赛上的时候。 其余的评委，也已经陆陆续续就位了，坐在了大殿前列。包括久负盛名的前皇家御厨霍文斌、熟悉的苍澜学院教师吕明远、明智秀行，以及皇家的特邀评委二皇子李辰轩等，已经开始聊着天，品尝着现在已经端上来的、传说中自己哥哥费尽心思搞出来的“满汉全席”，一点儿都没有往自己这边看时，小露也就明白了，自己这边的“天下第一料理大赛”，究竟只是今天的调味品，最为重要的，还是大皇子的婚礼。 不过，最重要的主评委，那个黑发的青年、自己到现在最关心的那个青年男子，却依旧旁若无人地靠在大殿一旁的石柱上，眉毛紧皱着，小露就觉得，稍微有些心疼。 到底有什么样的重担，压在他肩膀上呀…… 今天仅自己看到的，来来回回，他和李治东在一旁房间里的密叹，已经不知道第几次了；只是小露看得十分清楚，每次从房间里出来，自己哥哥的眉头，就愈发紧皱了几分。 真的，有十分重要的事情发生？ 会有多危险呢…… 自己在西方大陆，勤奋磨练的水系天赋，不知道可不可以派上用场？ 也许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不是一年前，那个手指尖只能滴出几滴水的小女孩了，现在的自己，十根手指尖，能够同时喷出像喷泉一样的水柱呢！虽然持续时间短了点儿，只有几分钟，但是在同龄人里，自己的天赋开发以及使用程度，已经是佼佼者了呢！就连自己在阿美利加帝国的老师，也对自己赞不绝口—— 正在少女发呆的同时，却看到了，从身后走出了一个少年，手里端着食盘，坚定不移地向着台前走去。 是盖文—— 他怎么第一个上场了？ 不是还有十几分钟么？难道他不知道“30秒原则”？难道他不想赢了么？ 等等，他好像真的还不知道…… 台前的四位评委似乎也是一愣，没有想到，竟然在“天下第一料理大赛”的总决赛，居燃还有人会提前将料理端上来，也是小小地吃了一惊；不过，既然端了上来，那就要予以评判，四位评委打开了食盒盖子，每人同时夹了一筷子，放入口中，点了点头，又和盖文和颜悦色地说了些什么，然后便看到盖文走下了场，却是冲着自己走了过来。 “露露姐姐……刚才，是怎么回事？” 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对少年解释，年轻的男孩子便已经走到了自己的灶台前，左右看了看并没有人注意这边，小声而急迫地问道。 “我……我其实……” “你，其实就是陆霖的妹妹，陆露小姐吧？” 还未待小露说出口，少年却自顾自地先讲出了答案；蓝发少女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停了停，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也只有他的妹妹，才能给予我这么多点拨，才能一路杀到决赛，和我以及众多苍澜学院学生们一起……” 看到少女点头答应，少年看上去好像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一般，表露出了轻松的表情，眨了眨眼睛，笑了笑，又继续说道，完全没有给小露插话的机会：“你知道不知道，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欠了陆霖的钱不还、想要参加这场比赛，拿个冠军，从此以后肯定会被料理名门挖去当做主厨，很快就能把钱攒齐、给陆霖还钱的……我还立下了志向，想要帮你一起还呢。现在看上去，都不用了。” “……谢谢，谢谢你的一片好意。只是我自己有些任性，一开始不想让他认出来……” “我明白的。就像我一开始参加这场料理大赛的初赛，也是瞒着我家人的，想要给他们一个惊喜……没想到还真的就晋级了呢。” 少年了了然地笑笑，不知怎么的，眉宇之间似乎有一些忧伤；小露点点头：“那么，现在你已经进入了总决赛，这个惊喜，应该是足够了吧。” “可是，可是你的身份……本来我还想……算了。” 少年嗫嚅了几句，低下头，复又抬起：“……算了，不说我。你哥哥看上去好像心情不怎么好？为什么大皇子大婚的日子，他却一直皱着眉头？”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刚才他也没有对我说。” “该不会是，你哥哥陆霖他，其实喜欢娜娜公主，结果……” “嘘！别乱说！这话被别人听见，尤其是在现在这个场合，是一定会被打屁股的！” 小露突然有点佩服眼前这个少年的想象力，好气又好笑地轻轻敲了敲少年的头，看见少年呲牙咧嘴的模样，自己的心情却也放松了下来：“不是你想的这样……刚才评委对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就是让我继续努力……不过露露姐姐，你就打算做一道菠菜烧豆腐送上去么？我看其他人，做的都是什么山珍海味——” 就在两人聊天时候，大殿外的钟声，突然重重敲响了。 正中午十二点，到了。 三四一、满汉全席（十一） 稍微早一些时间，龙落城，陆家大院。 原本每天上午，待所有员工都从大院中出发上工了以后、就会归为平静的陆家院子，今天，情况则稍微有点不太一样。 以往即便员工都离开了院落，依旧会有员工们的小孩子们在宽广的院子里跑来跑去，隔壁原本陆霖住的地方、现在已经盖起了层层小楼，成为了大一点儿的孩子们上课地方，此时也应该传来了朗朗的读书声。 然而，现在此时，往常这些伴着蝉鸣的热闹景象，现在却丝毫都没有一点。孩子们被剩下的身体有残疾、或是比较年长的人集中在一起，每个人身上都背上了小包，仔细听着大人的叮嘱，脸上流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点着头答应着；大人们则沉默地，跟着将大包小包的东西装进院子里的马车上，使劲用绳子捆扎起来，再系上死结。又有人将成捆的刀剑挨个发到了院子中的每个成年人手中，哪怕是小孩子，也每人手里都递上了一把匕首；往常活泼的笑容以及爽朗的笑声，此时一丝都没有，就连树上的夏蝉，都像是感觉到了气氛不太对劲，安静地不发一声。 任谁，都能感觉到院子里的肃杀之气。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艾伦焦急地推着轮椅，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望向郝云。郝云摇摇头，看着再次将自己打扮成女装的艾伦，心里也知晓现在每到紧张时候、自己这个兄弟的癖好或者说是习惯，也没有多在意，只是皱起眉头：“从陆家到城外的路，已经基本畅通无阻，还剩城门口，现在正在打点关系。其他小组也都正在赶进度，都在按计划推行——” “先别说这些。最重要的是，保证从皇城里向城外撤离的道路打通了没有？” “……还没有。问题就在这里，负责这条道路的小组，一直没有消息……我亲自去看一下好了。” 郝云烦躁地摆摆手，抬脚就准备向院外走去，却被艾伦操纵着金属臂一把拉住：“等一下。你带着石头去。” “谁叫俺？” 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院落里唯一一个身材如同小山一般的男子，扔下手中的货物，缓缓站起身来，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到了两人身边，两把将手中的炊饼都塞进嘴里，提起水袋，就着水一口吞下，抹了一把嘴。 “石头。你跟着郝云去皇城，一路上保护他的安危。有什么事都听他的，必要时候，该下杀手就下杀手——” “绝对不行！” 郝云一把将石头推了回去：“石头是要保护这一家人的！现在屋子里还有几百人，还有这么多孩子！如果出了什么事情，这里被攻打的话……绝对不行！我一个人过去就行了。皇城里有小雨……” “有小雨也不可能从皇城出来帮你！小雨还要负责陆霖的安危呢！你还是把石头带上，今天外面出事的可能性，肯定比家里要大很多！” “我说不用就不用。我之前也是和陆霖一起，经历过不知道多少次险境了，我比你经验丰富得多！而且今天龙落城里，李治东不都答应过，要将禁卫军散布全城、对全城进行戒严的！而且光天化日之下，不会出什么大事情的，你放心。” 两人互相推让了两个来回，究竟还是艾伦的机械臂先撤了力，低下头：“……那你早去早回。如果不行的话，我们就上第二套、第三套方案，把我们的人撤回来。千万不要逞强。你……路上小心。” “明白。别婆婆妈妈的，我这就出门了。” 郝云再不多话，翻身上马，策马扬鞭，从大门中冲了出去。 “……你们所有人！动作快一点，必须在正午十二点前全部忙完！另外，你们两个，跟在郝云后面，小心保护他，遇到事情先救人。” “明白。” 两个精瘦但是目光明亮的男子一抱拳，跟着骑上了马，出了门。艾伦望着大门，深深叹息了一声，旋即又推着轮椅，来到了大院正中央。 正中央的桌子上，俨然是一张，天凡帝国龙落城的地图！ 地图上有着星星点点，各种颜色笔的标记，还有几颗棋子，放在地图上，却不知道是代表什么的了。艾伦拿起笔，在地图上的几个位置做了标注，然后又烦躁地扔下了笔，笔尖在地图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真的是，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 …… “都小心点儿！今天是大皇子的大婚之日，每个人眼睛都放亮点！遇到什么可疑的人，立刻上报！” 龙落城皇城外，一处不起眼侧门门前。 “陈头儿，你说大皇子结婚，我们这些小兵蛋子会不会有红包啊？我记得以往都有，听老冯说，他以前当值时候正是现在的皇帝结婚，每个士兵都分到了一个金币的红包呢！你说现在，天凡帝国发展得这么好，会不会我们每个人有两个金币？” “胡说什么呢！别乱想，把你们的心都放在你们婆娘的肚脐眼里！就算发了红包，我老陈，是那种会贪你们钱的人么？上次，小张，你家里老娘生病是不是我垫的？还有老李，上次你家小子上学，是不是我帮你买的束脩——” 被称为“老陈”，穿着显然要稍微高档一点儿军服的男子气不过地，一人屁股上踹了一脚，顿时一群老兵油子便嘻嘻哈哈地散开了：“我们也就是说一下……知道老陈你不是做这种事情的人，我们只不过还想问一下，今天我们有没有机会进城，尝一下陆公子的‘满汉全席’？听说陆公子准备了四百道菜呐！皇城里面那些人，能吃完四百道菜么？我们应该也能跟着享一下口福吧。那可是陆公子准备的菜！如果能吃到陆公子亲手做的菜，我就觉得啊，我能在我家街坊邻居面前吹整整一个月——” “做梦吧！就你们还能吃上陆公子亲手做的菜？你还真以为，全部三四百道菜，都是陆公子一个人做出来的？他即使有分身术也做不出来！肯定多半都是他雇来的人……” “就算如此，我也想吃嘛！” “好好好，等会儿我回头帮你们这些混蛋问一下……” 老陈摇摇头：“我现在要出去街道上转一下，再巡逻一圈。现在已经十一点半了，我们这班是十二点半换班，换班以后如果你们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想点儿办法带你们进皇城！前提是，你们现在，都给我好好的，哪里都不要乱跑！听明白了么？把这个门给我守好了！一步都不能离！出了事立刻放信号！” “知道知道——您就放心吧！肯定不会出事！而且今天大清早，禁卫军里那些兄弟，不都被李治东小王爷全部都派出散到城里面去了么？陈头儿，放你的心，不会有事的，不用再检查啦！” “嗯。我也就检查这么一趟就回来。毕竟算是吃皇粮的，既然吃了天凡帝国李家这口粮，我还是稍微尽责一点儿……” 姓陈的小队长使劲伸了个懒腰，将腰间代表身份的挂坠以及腰刀晃了晃，自顾自地哼着从天香楼学来的小曲，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走向了街道。 皇城周围，是整个龙落城最繁华的地段之一了。今天是大皇子的大婚之日，早在前两天，商户们就自觉地将店面外的装饰，都换上了逢年过节才会挂起来的喜庆装潢；看上去红红绿绿一片，煞是热闹。气氛是会传染的，虽然还没有到最为热闹的下午和晚上，但已经临近中午，街道上的人已然摩肩接踵，所有的商店酒楼，也都开了门，小厮站在门口，看见这边自己走了出来，冲着这边招着手：“陈头儿，又出来巡逻哇？不来喝口热茶或者喝口酒，吃点儿肉休息一下？” “不必了。公务在身，等今天忙完以后，晚上我带兄弟们过来捧场！” 笑着拱了拱手，又寒暄了两句生意后，陈姓队长继续向前走着，目光不断扫视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不过人确实太多了一些，望了半天，暂时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要么，今天就到这里？反正应该没有自己太多事情，再过一个小时就交班了，何必这么累呢？ 看着街道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禁卫军士兵，姓陈的小队长无聊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以及脸上长年累月值班站岗、在太阳下晒出来的粗糙皮肤。 是不是也应该学着其他门的队长，稍微轻松一些？印象里另外一边侧门的谢队长，就是一天到晚都不当值、只是在点卯的时候出来应个到，其他时间要么在家里睡大觉，要么在后巷赌场里面赌钱，仗着自己身份、输了有时候还耍赖不给钱，日子过得倒也舒坦…… 一边想着，陈队长一边又扫了一眼距离自己最近的，几个站在原地、如同旗杆一般的禁卫军，突然发现，这条街道上的禁卫军，看上去好像都是新面孔。 是不是好久没和其他营的人一起喝酒了，都不认得新人了？不过印象里，新人进营都会被老人带着一起喝个酒互相认识一下的，难不成是上次自己肚子疼在家里蹲了好几天、自己手下的那些混账们，又没有叫自己…… “嘿，哥们儿，前阵子新来的？” 抬头望了望，时间还早，自己也不过溜达了两圈，这么就回去的话，又要被老李那几个自己不巡逻还说别人的混蛋说自己不尽忠职守，陈队长干脆走到了距离自己最近的禁卫军士兵身边，拍了拍肩膀。 “……嗯。” 不知怎么地，陈队长好像感觉到，自己面前的这个新兵，身体好像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是太紧张了么？ “哎呀，不必紧张，新人都这样，一开始都特别认真，等再过两个月，我敢保证你们绝对不会站得这么直——你们是哪个营的？哪个小队？队长是谁？” “……丙字队第三小队，队长是陆人甲。” “陆人甲……”陈姓小队长仔细品着这个名字，但在脑海中怎么搜索都想不起来，挠挠头，只能陪着笑：“是陆队长啊！我和他不太熟，今天晚上你们当值不当值？要不要我做东，请你们小队一起喝个酒，互相认识一下？” “……今晚上，我们，当值。估计，是没什么机会了。” “那可真是太惨了，中午巡逻，晚上也要值班……我还说趁着这些日子，大皇子忙着婚礼，对禁卫军抓的不够足，所有权利都交给了李治东，他又管得不严、可以有机会好好喝两顿的，但既然值班巡逻的话，那就只能等明天了。说定了啊，回去你和陆队长说一下，明天我做东，天香楼是去不了太贵，我们就去陆家在朱雀大街上那家的觅香园分店去吃一顿！不知道你尝过没有，陆家的酒，虽然味道辣，但绝对够劲！” “……嗯，好。” 一个孩童吹着口哨，手里举着风车，带着一群扎着羊角辫的小孩子，从旁边街道上跑过。 “对了还没有自我介绍，我是负责这边侧门的队长，我姓陈，跟着我的人一起叫我老陈就行！” “……你就是，负责这边的，陈队长？” 站在原地的士兵终于转过身，看了一眼陈队长，目光在陈队长的腰牌上扫过，点点头。 “对，我就是。” “那刚好，我们这边准备换班了，我带现在这里的兄弟们，去认识一下你的小队的人——” “也好。” 看着一队队不知从哪里走出来、换上了原来禁卫军所站位置的，新的一批人，陈队长点点头：“这边走。他们都在侧门城门前，不过你们别见怪就是，我不太会管人，手下都是兵油子，站没站样坐没坐样的，不像你们……” “嗯。这些，就是我们小队的人了。” 身着禁卫军服的士兵点点头，沿着陈队长指的方向，率先走在了前面。 “兄弟，你的衣服好像有点短了啊，露出了一大截脚踝——” 走在后面的陈队长，嘟囔了一句。 </br> </br> 三四二、满汉全席（十二） 同一时刻。 距离陈姓队长不远处，大约一百米开外，街道里，某家店面后面，不引人注意的地方。 “你们为什么没有完成任务？就是为了……这么一点儿小事情？” “报告，这个……是我们处理不力。请恕罪！” 郝云望着面前向着自己鞠躬一排的十几个人，摇摇头，叹口气：“之前我不是交代过么？实在不行，就用强啊。今天陆公子特地叮嘱过，情况紧急，必要时候一切手段都可以用出来……” “……之前艾伦公子也叮嘱过，尽量不要由我们引起骚乱，所以我们就尽可能先想办法交涉，然后交涉无果、正准备向回发信号请求指令，您就……” “让我和他们说一下。就是前面你的那家店么？” 得到了自己手下的点头允诺后，郝云也不犹豫，扭头便向店里走去，后面的一众人只得跟上。 “请问，谁是店主？” 郝云走进店门，将迎面迎上来的小厮拨到一边，望向了店内。这是一家酒店，和其他地方反常的是，店里面并没有多少人，只有几个仆役，或站或坐，在店内看上去无所事事的模样，和外面街道上热闹的景象格格不入。看到了郝云这么走进店里、也不点菜也不问其他的事情，直接就问自己的老板，几个伙计脸上表情稍微变了变，互相隐蔽地使了个眼色，围了上来。 “一看就知道，你们这家店，做的应该不是正经的生意吧……放心，后面的都是我的人，不会将这个事情乱说的。” 郝云也算是个人精了，看到此情此景，怎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点点头，表情不变地继续说道：“我不关心你们做什么生意，我只是想——” “无论客官想做什么，不好意思，今天这里已经被包场了。我们老板现在不在，如果您确实有事、想要在我们家店里做些什么的话，麻烦等到下午，老板进货回来再说。” 还未等郝云说完，一旁的，看上去像是领班的伙计走上前来，唱了个喏后，脸上露出微笑的表情，然而手上的动作也很直接明了：向着门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我想，如果你们老板不在的话，应当你就可以代替你们老板做主意吧？” 得到了领班的点头允诺后，郝云也没有犹豫就，继续向下说道：“不管怎么样，将客人拒之门外，如果你们老板知道的话，肯定会责罚你的，而且我们要做的，是一单大生意。” “不管生意有多大，说不行就是不行——” “十个金币。包你们这里四个小时。从现在开始，一直到下午四点。你们什么都不需要做，甚至不需要为我们准备午饭，我们自己解决；我只需要你们的场地，就是这家店——四个小时，十个金币，怎么样？” 和郝云料想之中的，不一样的是，听到“十个金币”的时候，领班表情根本一点儿都没有变，只是摇了摇头，脸上微笑表情依旧：“这不是多少个金币的问题。确实是我们小店，今天已经外包给了其他人，我们总不能一店两包吧？看上去客官也是做生意的，应该也清楚，如果失了信的话，即便我今天赚了你们再多金币，往后的日子呢——” “……五十个金币。” 听到郝云第二次开价后，一旁的众多伙计，不由得面色再次稍微变了变；然而领班就像没听到一般：“我都说了，不是多少金币的问题，是信誉——” “一百个金币。不能再多了。这是我的底线。讲道理，你们就算生意再好，这一百个金币，在这个并不算是最繁华的地段，应该算是你们将近一个月的净利润了，如果你们老板知道，你擅自将这么大的一笔生意放掉的话，回头一定会责备你的。” 郝云目光盯着领班。 领班依然保持着笑容不变，就像郝云刚才什么都没有说一般。 “……好吧，你赢了。我们再加钱。一千个金币！！” 眼看对方依然没有任何反应，郝云咬咬牙，从怀里取出了一张东方银行的支票，“啪”地一声拍在了桌子上！ “一千个金币！这可是一千个金币！讲道理，盘下你们这间两层小店，已经都完全足够了！甚至你们这十几个伙计，可以商量一下，拿着这笔钱逃跑、私吞掉，我会安排人手帮你们出龙落城的门，而不被登记！平均到你们头上，每个人都有将近一百个金币了！难道你们不心动么？你们还非得抱着你们那个见不得光的生意继续做下去么？” 眼看为首的领班依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只是用打量跳梁小丑一般的表情打量着自己，郝云终于怒了：“……说实话，我对你们在这里经营着什么，我一点儿都不感兴趣。我不管你们是倒卖私盐也好，倒卖管制武器也好，我都不关心；此时的我，就只是想要把这间小酒店租用不到一天时间而已！甚至只有四个小时！还不吃你们的饭！你想想，多么划算的事情，如果真要你的老板知道，你推掉了这么大一笔订单——” “……那我们老板一定会夸我们，尽忠职守，不忘自己本职。” 为首的领班在听到“一千万”的时候，原本如同玩偶一般僵硬的，微微向上翘起的笑容，终于稍微变了一丝，最后还是恢复了原样：“这，真的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事情。而且虽然以我个人而言，我个人是真的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你们这笔钱赚了——有钱不赚，那真的就是傻子；但是，如果我们老板的话，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一定会选择诚信那一边，不会违背之前那批客人的合约，而把楼租给你们。非常抱歉，就算你扔出来一万金币，甚至更多，今天这家店，不向外租。诚信经营，就是我们的梦想，还请这位公子您，不要打破我们的梦想。” 郝云此时此刻，简直连心口都要气炸了！ 这世界上，居然还有比自己还冥顽不灵的家伙！ 你都说了，店主已经出门访客、现在已经不知去向了，你们为什么还非要抱着之前的规矩不放！ 还什么“一万金币”也不行，看来好像是经过陆霖之前说过的“洗脑”，要么怎么解释，足以让这十数号人、每个人在龙落城或者在城外买一片地然后不顾自己的身份地位，说什么都要去照顾它们！ “……无论怎么样，都不肯把今天中午以及下午，你们店的某个包间打开，让我们就呆到指定时间呢？真的就只是这么一点儿小事情……” “不行的。我们已经答应过了其他客人，今天有约，你说什么都不顶用，哪怕闹到皇帝陛下那里，也一点儿都不顶用的那种。我们的合约在先，非常抱歉。” “那，如果我们用强，非得让你们把这家店让出来——” 领班瞅了瞅窗外：“那我就立刻去叫门外街道上的禁卫军。我立刻向他们控告，你们打算在大皇子大婚之际，在这里捣乱，强行想要占下我们这座小店，妄图从这里想方设法混入皇城，对大皇子不利。” “好吧！你们赢了！” 郝云转头就往门外走，刚走到门外，又走了进来：“那你们能不能告诉我，你们老板到底跟哪个客户签订的今天租赁合同？你们的那个客户是谁？我亲自和他去谈。我相信让他改变主意，应该用不上一千个金币。” “非常抱歉。连您都看出来了，我们这家店里做的不是什么正经生意，那我们自然不会向你提供客户的资料了。一切，保密。” “……我知道了。我明白了。” 郝云点点头，也不墨迹，再次走出了店门，然后就听到背后传来重重的、大门关上，拉上门闩的声音：看上去后面的饭店里，那些伙计根本不打算再给郝云任何哪怕一丝一毫的机会，却是选择将店锁上了。 “郝老大，您看，他们就是这么油盐不进……” “我知道了。问题确实不在于你们，但你们也确实浪费了太多时间！距离正午十二点，只有剩下不到十五分钟了，我们必须在正午十二点之前，租下附近的一家店，作为接应！你们也应该灵活一点儿，既然这家店不行，那就换一家——” 郝云摇着头，快速向前面的邻家店铺走去。身边的人立刻跟了上来：“但是我们也考虑到了，只有这家店，又满足距离城门近、又满足能够藏下多人的需求——您也看见了，剩下的店，要么店铺太小，要么店主不配合，更有甚者，还以为我们是专门派来搅乱这次盛典的，根本没有给我们说话的机会……” “……你说什么？” 郝云已经从隔壁卖布料的店里走了出来，手里握着一个印章和几张看上去像是房契的纸。 真的，不愧是老大…… 之前隔壁的布料店，自己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是店主也是个倔强的老头儿，怎么都不肯答应，也不知道郝云到底是用什么方法，让隔壁的糟老头答应下来的…… “你们就在这里待命。先放信号，让后面接应的人知道你们已经就位，然后记得在店门口捆上一截树枝，作为记好标记。等会儿，如果陆霖从这个门出来的话，你们就立刻护送着他，一路先去位于更南方一点儿的花卉批发市场，在那里进行换乘马匹以及更换衣服以后，所有人立刻保护着陆霖以及你们自己，前往城外面的，陆家的酿酒厂以及农庄！千万不能在这个关头节外生枝了！” “明白！”换来的是店里十数名陆家员工的齐声允诺。 说到这里时，郝云回头望了望：“那就这样。但愿一切都平安无事。你们先在这里呆着，我还要去见一个人。” “您要去见谁？该不会是像众多传说故事中一模一样，王子以为自己救到的是公主，结果……” “别废话了！” 郝云望着身边已经凑上前来、和自己开着玩笑的亲信，下一秒烦躁地将他推开：“这边的侧门，是距离大殿最近的一个门了，如果从其他门进入、想要到达大殿里面的话，要么需要从后面绕一个大圈，要么就是从皇城前面的大门进，走过一段我所见过的最长的道路……所以我现在准备去找一下负责这个门的小队长。印象里好像是姓陈来着？以前陆霖不在家的时候，我曾经闲的没事干，将龙落城里常住的禁卫军，所有的大头领小头领全部都叫在了一起吃了顿饭认识了一下，现在这份人情终于到还的时候了……” “明白！那您快去快回，我们今天就呆在这家布料店里，哪里都不去了！” “好。” 郝云再不多话，转身走向了侧门。 讲道理来说，新租赁的地方，距离侧门也不是太远，不过确实没有第一家那么方便，皇城侧门出来直接就是；相比第一家酒店来说，这家布料店要稍微绕绕路，不过已经是可以找到的，距离侧门第二近的了。 虽然还是有点不甘心，但暂时也只能这样了。 回头如果没事儿的话，就好好查一下，隔壁那家饭店，到底私下里在做什么不合法生意……非得查出来然后报给李治东不可！就算是送兄弟一份军功了！ 一边想着，郝云一边向着侧门走去，然后就看到，十数个身着军服的士兵，警惕地同时望向这边，右手同时摸向了腰间的刀把！ “别紧张，我……我和你们队长认识，我就是想过来找你们队长聊聊……” 郝云心里清楚，毕竟职责是保护皇城以及天凡帝国李家，这些士兵如果认真起来，那可真的是六亲不认，连忙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敌意，四处张望着：“你们的陈队长呢？他不在么？他认识我，我是来找他的。” “陈队长……今天他负责的小队，不在这里当值，你去其他地方找他吧！具体在哪，我也不太清楚，或者你去问一下其他地方的守备军或者禁卫军？” 其中一个士兵走了出来，表情依然带着防备。郝云微笑不变：“我，我这就走……不过你们看上去都是生面孔，这皇城的几个门的守军，平日里的几个小队，我都面熟的……” “我们，是新招的。” “明白了。我这就离开。” </br> </br> 三四三、满汉全席（十三） 郝云望着面生的几名士兵，笑了笑：“那我这就离开。改日再访，请诸位来我家吃饭，我家开了饭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还要仰仗各位捧场……” “没问题。但请现在不要打扰我们正常巡逻。请速速离开，皇城周围，禁止闲杂人等靠近。” “明白，明白。我这就走。” 向着不认识的小队长行了个礼，郝云微笑着，一步一后退地，向后退去，直到拐角处，再次向着一直望着自己的小队长行了个礼，方才转身，回到了刚才租住的布料铺。 刚刚走进布料铺，郝云立刻像变了个人一般，警惕地张望了一下四周，迅速拉上了所有门和窗户：“所有人，听令！重大危机！” “郝公子，怎么……” “皇城守侧门的人，已经被打包调换了！而且他们已经注意到了我们，不过是碍于这里距离大街上比较近，不敢光明正大下手——快！所有人先行撤退！先从这里撤出去，然后我们——” 正在此时，从后面郝云刚过来的巷道，传来了阵阵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一个仆人打扮的青年小心翼翼地掀起了窗户一角，望了一眼下方：“郝公子！下面突然出现了很多平民老百姓装扮的人，正向这边走来……” “快！所有人，迅速撤离！回陆家大院！！必须第一时间让所有人知道这则消息，然后迅速商量出解决办法！我们这里人力太少，做不了什么事情！从人多的地方走，他们现在还不敢光明正大行凶——” 听着后面的密集脚步声越来越近，郝云知道，整个龙落城，已经逐渐开始到了最为危急的时候，再不迟疑，甚至来不及走楼梯，第一个拉开了正面面对大街的二楼窗户，率先跳了下去，摔在了大门前摆放的布匹上，左右望了望，第一个挤进了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后面的人有样学样，动作灵敏、胆子大的，便跟着郝云身后跳了下去；动作稍微慢点儿的，也从楼梯上“噔噔”几步跑下了楼，甚至来不及关房门，跟在了后方。 “快点，快点……” 郝云心急如焚，时不时地小心翼翼回头张望，只见在自己身后、十数名员工后面不远处的人潮中，肉眼可见地，有一群人从周围的房子小巷中走了出来，逐渐汇聚成了一条洪流，缀在了后方，不断向着这边追赶着。 绝对不能让他们追上…… 自己这批人，可能是第一时间得知情报的，如果不能把这个情报，安然无恙地送到陆家大院的话…… “吱，吱吱、吱——” 郝云捏起鼻子和唇尖，一边向前走，一边吹了几声口哨。 顿时，原本跟在郝云身后的十数人，突然各自转变了方向，向着街道两旁的小巷散去！ 只能期望分头逃跑，能够有更多的人活下来，将情报传递回去吧…… 郝云最后一次回头，看见一个拐入小巷的自己人，前脚刚走进小巷，立刻便被小巷里一个人拽着拖进了房屋，旋即关上了门，心头一抽，然而脚下丝毫没有半点停顿。 不知道，他们在这条街道上究竟有多少人……同样也不知道，他们在龙落城里，已经渗透到了什么地步…… 此时此刻！ 只能采用这种方法了！ 我死不重要，只要小织，以及陆家，大多数人能活下去…… 正在这时，皇城里面传来了响亮的礼炮声，伴随着礼炮，悠扬的钟声从龙落城内所有的钟楼同时响起，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隆隆的炮声和沉闷的钟声不但没有互相影响，反倒有一种奇怪的和谐感觉。 正午十二点，到了。 …… 北方荒原，正午十二点。 原尚国首都，现黑月氏族聚集地。 皇城前。 原本包围着红衣女子的十数万大军，已经不成队形地，只是凭着惯性和人多，还保持在周围；如果从上方向下望去，原本如同铁桶、又如同城墙一般的黑色兵阵，不知怎么回事，整个兵阵中有一道又一道的、如同刀砍出来的缺口，大地上裂出了深深的、数十米长的缝隙，缝隙两旁，是倒在地上、身躯残破不全的尸首，鲜血正在慢慢地向着沟壑里流着，但似乎怎么流，都填不平沟渠一般。 包围圈正中央。 刚才美貌不可一世的红衣女子，此时已经拄着剑，身躯颤抖地，再次站了起来，脸色煞白；只是脸上那一抹微笑，却是始终未曾消却。 “她已经快不行啦！” “那种粉红色的雾气，已经没有啦！” “兄弟们一起上！说不定她已经不行——啊——” 黑衣士兵们，围绕在女子周围十米开外，不停挥舞着武器，叫嚣呐喊着，脚下踩踏着同伴们的尸首，双眼通红；终于有人忍不住了，第一个怒吼着，越过地上分界明显的尸首堆，刚想大步冲向女子，手中高举的钢刀，却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向下一转，抹过了自己的喉咙，只来得及惨叫半声，便滚倒在了地上，成为了地上众多尸首中的一员。 “……可有谁，还敢过来？” 红衣女子甚至动都没有动一下，只是低着头，嘴角轻轻向上扬着。 “她、她一次只能影响一个！” “已经不能像刚才那样厉害了！我们一起上，她绝对——” 士兵们继续叫嚣着，然而彼此互相望着，依旧没有人第一个冲上去。 “轰！砰——” “锃锃锃——” 突然，一阵急促的爆炸声音以及兵戈相交声，从远到近，在半空中不断响起！ “他们又来啦！” “快躲——” 就在下方士兵们的惊慌哭叫当中，一道冲击波，陡然从看上去并无一物的空中，震荡着空气，向着红衣女子周围的地面陡然斩下！ “砰！！！” 一声巨响从女子身边不到五米处响起，顿时，就像黑衣军中横一道数一道的痕迹一般，女子身边被鲜血浸透的青石板上，刹那间多出了一长道长数十米、深数米的痕迹！ 随着巨响，一个个身躯被无形的冲击波抛上了半空中，又无助地砸在了黑衣军人群中，顿时又响起了一阵阵惨叫声。然而没有人关注黑衣军中的惨叫，刹那间，四个身影同时从半空中落了下来，一个背着斗笠的男子站在了红衣女子身边，另外三人，却是如同炮弹般从天而降、砸在了黑衣军中央，落脚之处，黑衣军士兵各个飞起，竟是仅落地的气势，便震飞了身边的数十人！ “这次，距离她，只有五米了。上一次，还是十米。” “我们都承认，你确实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二’……而且除了你以外，没有人可以问鼎，那个‘天下第一’的座位。” “但是！” 这边虽然身躯开始摇晃，但眼神却愈发锐利的三人，同时擦去了嘴角的血迹，扔下了手中已经伤痕累累、到处都是缺口的兵器，重新向着正前方伸出了手；顿时，钢刀、铁剑、长枪，三把武器从距离他们最近的士兵手中飞出，飞到了他们的手里。 “但是，我们有三个人！” “我们是天下第三，第四，第五！” “为了打败你，我们三人苦练了一年的合体技法——” “哪怕你是那个‘天下第二’，也终究没有我们三个人加在一起厉害！” “哪怕你也是‘突破了力量极限’的人，而且比我们三人都厉害……” “但是，你已经慢慢地，拦不住我们的攻击了！” “而且你还有你的软肋——” “上次是十米，这次是五米，那么下一次，我们的攻击，一定会落在她身上！” “你挡不开，挡不开的——” “你们两个，今天，都，死定了！！！” 三人斩钉截铁地，你一句，我一句地，就像排练了许久一般，铿锵有力地说道！ 然而在他们面前，看上去已经陷入极大劣势的两人，女子嘴角的笑容始终就没有消散过，而背着斗笠的男子，只是摇了摇头。 “我只是，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能和我打两下的人而已……这世界上，可能也就你们几个联合起来，现在可以和我过两招了，另外可能还有一个或者两个人以后能和我打一打，不过也不知道多少年之后的事情了……” 男子一边摇着头，一边将背后的斗笠摘了下来，扣在了后面红衣女子的头顶上：“最主要的是，你们为什么非得盯着这顶斗笠不放，一下下地，非得盯着我脊背打？你们不知道，斗笠很贵重么？打坏了怎么办？你们赔么？” “这……” 对面的三人，顿时被自己的对手突然转变的画风弄得一愣，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停了一秒，还是为首使剑的发问了：“难道……难道背后不是你的弱点和命门？我们三个都发现了，你一直保护着自己的背后，不想让我们攻击到……” “命门你们个大头！你们真的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斗笠一个多钱你们不知道吧？你们肯定不知道吧？一个斗笠要整整三十个铜币呢！三十个铜币！打坏了你们能赔么？我给你们说，拿命都赔不起——” “你什么时候和陆霖他们学会贫嘴的本事了，讨厌。” 摇摇晃晃站在男子身边的红衣女子，突然打断了男子的贫嘴，然而语调当中，说不出的甜腻。 “……不就是个缺了豁的斗笠而已……难道‘天下第二’，还不足以让你弄到钱？像你这样的人，应该想弄多少钱就能弄多少钱……” “瞧你说的，这是钱的问题么？三十个铜币呢！你们这群混账真的是不知道，三十个铜币到底有多贵重——” 就像看不见地上如同湖泊般的血渍和成小山般的尸首一样，男子跳着脚，破口大骂，骂完以后长舒了一口气：“果然，还是这样活着舒坦，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你说，我是不是蠢？非得把自己压抑着……” “你啥时候不蠢！又呆又怂！” “好好号，我又呆又怂，又呆又怂……” 男子嘟囔着，撇撇嘴，抬手望了望自己手中还保持着完整的树枝，干脆一把将树枝扔到脑后，低着头挑挑拣拣了一小会儿，随手拿起来了一把剑，在自己衣袖上擦了擦血迹：“你们害得我挨骂了，还想打烂我的斗笠，我警告一下，这次，我可真的不留手了啊。” “刚才你不都说不留手么？结果还不是让我们打成这副模样？我们也早就看穿你了，就只会说大话的家伙……” “来！试试啊！你们已经错失了最后逃跑的机会，既然你们想杀我女人、还想打烂我的斗笠，我这次，真的不会留手了！” 男子愤怒地吼道，就在同时，从城内，传出了悠扬的钟声。 “不知不觉，已经十二点了啊……” 皇城下，战场上，随着钟声，出现了一瞬间的安静。 下一秒。 这边红衣女子身边的男子，以及黑衣军阵中的另外三人，同时再次消失不见！ 已经沉寂了半天的天空中，再次响起一阵接连不断的爆破声音，由近而远！ “这个傻子……蠢货……” 仅留下红衣女子站在原地，抬头望着什么都看不见的天空，表情如痴如幻。 “他们走了！” “这次，一定要杀了她——” “我们，一起上！” “她已经不行了，刚才我都看见，她都是靠着那个男的，才勉强站直——” 眼看四个杀神已经再次消失不见，爆破声已经响在了远方，包围着红衣女子的、剩下的黑衣军们，似乎忘了刚才的一幕幕，再次狞笑着，双眼血红，鼻孔嘴巴喷着粗气，再次向着女子，一步步接近着。 “……既然，你们那么想死——” 女子终于低下头，平视着一群群环伺自己的黑皮恶狼，平淡地说道。 “那么，我就成全你们好了！” 随着女子清冽的喝声，下一瞬，红衣女子右手一挥，比方才更加馥郁的粉红色烟雾，再次在女子周围，腾空而起！ 甚至比，之前的粉红色烟雾，还要更加浓厚、范围更加广！ </br> </br> 三四四、满汉全席（十四） 7月1日，正午12点。 “自己是不是去年7月1日穿越过来的呢？记不得了……” 陆霖挠着头，试图努力回忆起自己穿越过来的日期；但是任凭自己怎么努力，都想不起来，具体的时间。 好像就是一年前的今天吧？ 如果记不起来，那就是今天了。 一年以前，自己还在那个只有几十平米大的小院里呆着，一天到晚就望着头顶上那一方蓝天；偶尔宋叔会来送饭，但大多数时间，都是蓝发少女在细心照顾自己，温柔地陪伴在自己身边。 回忆起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原因，陆霖这才发现，原来上一世，好像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包括自己曾为她疯狂的、那个女人的音容笑貌，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渐渐模糊不清。 唯有现在的一切，愈发真实。 “不知不觉，已经一年了啊……” “什么？什么一年？” 由于已经将自己做的料理端了上去、结束了“天下第一料理大赛”决赛的蓝发少女，站在陆霖身旁，好奇地望着陆霖。 “就是、一年前，好像就是这个时候，我不是被洛家大小姐，一闪电箭打晕了嘛……到现在好像正好就一年……” 陆霖收起心神，望着身旁相比一年前，长高了一截，身材也愈发成熟的、自己的妹妹，眨眨眼睛。 “对诶，都一年了啊！” 少女恍然大悟，一拍手，却被陆霖拉了拉：“安静一些！这边，大典要开始了！” “喔……” 两人面前，仆役们正趁着礼炮鸣响的时间，迅速地将大殿正中央的十套灶台厨具向一旁撤下，与此同时，大殿两旁的，“满汉全席”第一道也被迅速撤下，换上了第二套筵席。 然而，大殿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没有在这些稍微有些手忙脚乱的仆役们身上。 所有人的视线，全部都望向了，大殿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铺好的，绣着金线的大红地毯末端。 “天凡帝国，大皇子，李辰芳——” “北方白阳氏族，公主，娜娜——” 随着华安中气十足的喝声，原本嘈杂的大殿内，也顿时安静了下来。两个人影出现在了红地毯的最前端，身材高大的，身着亮银将军铠甲，鱼鳞片闪闪发光，头戴铁盔；只是在身上稍微的一些装饰，标明了他今天新郎的身份。站在男子身边的，则是披着红盖头、穿着一身金线镶边的红色东方大陆传统礼服，温文淑雅地站在原地，双手交叠在身前，若不是陆霖等几人清楚娜娜公主本来的性格脾气，一瞬间竟然都不敢相认了。 “走吧。” “嗯。” 分明是两人之间的小声搭话，却不知为何，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作为陪同的，穿着白西装戴着白手套，一丝不苟的二皇子笑了笑，率先走在了自己兄长的前方，另一旁，同样穿着礼服的小月公主，也轻轻搀扶起了戴着红盖头的娜娜公主手臂，四人向前，不紧不慢地沿着红地毯向前走着。 “轰——！” 正在此时，天空中突然响起一声惊雷。大皇子和二皇子步伐不变，娜娜公主的脚下却稍微踉跄了一下，幸好被小公主李令月扶着，只是稍微停歇了一下，便再次迈开了小步。 “恭喜！” “恭喜恭喜——” “新婚快乐——” 红地毯两旁，是早已准备好的，熙熙攘攘的官员们，此时此刻当然不会傻到什么表示都没有，纷纷挺着笑脸，使劲地挥手、作揖，一个个老脸上笑靥如花。稍微远一点儿的地方，仪仗队再次奏响了欢快的音乐，一面面彩旗不知用什么天赋的魔法腾空扬起，整片大殿前方的广场上顿时成为了一片彩色的海洋，虽然看上去稍微有些庸俗，但胜在热闹。与此同时，好像皇城外，一阵阵欢呼声也响了起来。 “……进，殿！” 看着四人从红地毯末端慢慢地走到了大殿门外，华安满意地点了点头，再次中气十足地喊出了两个字！ 一瞬间，大殿内原本悬挂在众人头顶的各种颜色灯笼，瞬间亮了起来，顿时光彩四溢；无论原先是坐是站的，官级比门外的人群要高一级的官员们，也早就纷纷站了起来，同样用笑容和祝福，迎接着这对新人一步步地走入房间，走到了大殿正前方，然后转过身，四人站成了一排。 陆霖敏锐地发觉到，在四人路过自己和小露小雨身边时，除了披着盖头的娜娜公主以外，其余三个人，大皇子李辰芳，二皇子李辰轩，小公主李令月，均不约而同地望了自己一眼。当然，每个人的目光眼神，意味就都不一样了。 不过暂时，一切看上去都很平静祥和。一切都很好。 热闹，红火。 但愿，等会儿不要发生什么事情—— “陆霖！陆霖！” 正当陆霖将注意力转移到现在、正在思考等会儿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时，突然听到不远处小声的急促呼唤，在众多的呐喊祝福声中显得格外刺耳。陆霖转过身，看到有着英俊相貌的小王爷，正努力从拥挤的人群中挤过来，看见陆霖转头望向自己，使劲眨着眼睛示意；陆霖顿时会意，向身边两个女孩打了招呼以后，便逆着人潮挤向了李治东，不需要过多言语，两人望了望身边，确定没人注意以后，再次走进了今天不知道多少次用来密谈的小房间内。 “怎么样？你这边？” 刚走进房间关上门，甚至来不及检查房间内的情况，陆霖便连忙抓住了李治东，左右摇晃着。 “唔……这个样子，我没法说话，你先把我放开……”李治东两把将陆霖甩开，烦躁地摇着头：“你再仔细想一下，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出现漏洞了？” 陆霖一愣：“怎么？什么都没发现么？” “是的，什么都没发现！我和士兵仔细检查了一圈后面的仓储区，连同仓储区的管理士兵也仔细你盘问了，根本什么异状都没有！没有任何发现！仓储区的看守负责登记的小本，上面根本什么都没有！” “那你去仓储区里面看了没有？” “时间紧急，由于我还要负责清查整座皇城，所以我只是简单地清查了一下最有可能出问题、距离城墙最近的几个房区，然后我留了一批士兵在那里清查，我去按照我们的原定计划，去检查有没有混进皇城的人。” “检查结果呢？” “……并没有。所有的小队人员都登记在册，所有的禁卫军都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李治东摆了摆手，“任何发现都没有……虽然不排除有遗漏的可能，毕竟我从北方回来、和大皇子一起接手禁卫军的工作还没有很久，对整个部队了解还不够深入，但是……” “没有但是。” 陆霖一巴掌拍在面前的桌子上，一锤定音，桌子上的茶杯都被拍得震了一震，“我丝毫不怀疑，如果皇城里面有内应的话，内应早就在安排之下，让你什么都查不到了。包括你说你在后面的仓储库房一无所获，我非常怀疑……” “不。我恰好也在质疑你这边的问题。” 李治东摇摇头，神色顿显疲惫。 “你有没有发现，我们的思路，现在出现了一点儿问题？” “什么问题？”陆霖突然警觉。 “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啊……” 李治东抬头望了望窗外：“快要下雨了，你说对不对？” “对啊，怎么了，今天早上天色就不太好……”陆霖突然反应了过来：“你的意思是？” “对，没错，这就是我的意思。” 李治东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既然你我都知道，今天要下雨，难道那些准备闹事的——我是说如果有准备闹事的人，他们难道就不知道，今天会下雨？你会觉得，他们在明知道会下雨的情况下，还会选择用火攻么？” “这——” 正当两人惊慌莫名之际，突然听到了大殿外面的呼喊声：“下面进行，婚礼的第一个步骤！请评委评判出，天下第一料理大赛的冠军，将冠军的料理作为对这对新人的祝福献上！请评委尽快入席——” “……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但是，说不定对方是打算用油点火，油的火势，下雨也扑灭不了，反倒会引起更大的烟雾——” “请陆评委尽快入席——” 门外再次传来，华安中气十足的声音。陆霖一拍脑袋：“我上去说两句，然后赶快下来，我们继续商量！你要么继续赶快去排查，要么等我一下？” “我没空等你。我再出去看看。你说完了以后，直接出大殿，来后面找我。” 李治东扔下一句话，想也不想地拉开了门，走出了大殿。陆霖深呼吸了两下，也跟着走出了门，走向了前方台下的评委席。 …… 同一时刻。 龙落城内。 十二声礼炮响了以后，整座龙落城，顿时陷入了载歌载舞的欢腾海洋当中！ 几乎每一家店铺前，都燃放起了礼花；小厮们叫卖吆喝的声音愈发洪亮，主要的街道上，人们摩肩接踵地行进着，谈论着刚才巡街路过的大皇子和娜娜公主，这一对新人的神采。不乏有来往的行人被路边店铺的叫卖声或是店铺门内散发出的香味吸引，流着口水眼睛闪着光走进去；想必，今天龙落城的不少商户，都会有一个不错的生意，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今天确实如同过节一般愉快了。 但是不包括郝云在内。 郝云第一次开始痛恨，龙落城为什么这么大，龙落城里的人为什么这么多；然而这样的痛恨并没有持续多久，主要是，没有功夫和机会去让郝云痛恨。 他们到底有多少人…… 为什么，放眼望去，到处都像是他们的人…… 我的人呢？ 说好的“安全通道”呢？ 在人群中穿梭的郝云，目光不停打量着周围；但似乎走到哪里，都有望向自己这边方向，然后不引人注意地靠向这边的人，有的甚至目光当中，都已经带上了毫不隐瞒的杀气。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去寻求士兵的帮助？但是士兵也不知道有没有被他们收买…… 对了，自家的店！ 郝云一拍脑门，连忙三步并两步地，冲向了一旁街道上，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家“觅香园”分店。旋即，在郝云身后的人流中，不知有多少人，默不作声地跟着，一同向着这家分店开始移动。 然而冲到店铺门前时，郝云却绝望地望着，锁起来的大门。 “今天这么好的日子，陆家居然没有做生意……” “我听说，全城陆家的店，今天都关门了，不管是觅香园，还是‘海底捞’，还是报纸或者酒的生意，全部都关了门，也不知道陆公子是怎么想的……” 郝云面色苍白，这才想起来。 陆霖昨天，已经让所有的陆家店铺都关门了！ 自己居然忘了这一点！ 那该怎么办…… “郝公子！快上来！快——” 正在此时，从觅香园房顶上，传来了呼声；接着，一条绳子从房顶上垂了下来，郝云也来不及犹豫，抓着绳子，在周围群众怪异的目光之下，爬上了屋顶。 “我们是艾伦公子命令，暗中保护你的！郝公子，你先跑，沿着这边房顶一路跑过去，就是陆家大院了！我们两人在后面帮你再拖一下——” 把郝云拉上屋顶的两人也不多话，将郝云向后一推，自己却拔出了腰间的尖刀。 “……多谢！” 郝云也十分清楚，此时并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只来得及道了声谢，便飞快地向前跑去。 虽然屋顶大多数都是斜面，但终究比在平地上人群中要跑得快很多；郝云几乎是沿着直线距离，一路向着陆家大院的方向冲去。不乏有人从墙下想要围上来，但是都被郝云落在了身后；不过随着郝云继续向前，四周屋顶上，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 不过就在此时，陆家大院，也出现在了郝云的面前。 连滚带爬的郝云，冲进了陆家大院，身后的石头一拳一个地将围上来的人砸飞了以后，重重地关上了大门。 郝云摸了一把脸上。 有水渍。 抬头望望天。 还好不是血迹。 原来，下雨了。 三四五、满汉全席（十五） “你，怎么成这样了？外面和你一起的兄弟们呢……” 听到了院子里员工们的嘈杂声，艾伦连忙推着轮椅走了出来，看着平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盯着天空发呆的郝云。郝云只是无力地挥了挥手：“能不能先不要提他们……我和他们里面一半人都喝过酒。” “我明白了。事情到底有多糟糕？” “非常糟糕的那种。不知道到底混进来了多少人，不知道他们已经掌握了多少……从皇城侧门到陆家大院这里，至少有三百人加入到了对我的围杀当中！但还好，他们还尚且顾及着秩序，没有光明正大追杀，但是我的人……保护我的那些人……” 郝云突然说不下去了，转过身半跪在地，一拳砸在已经被小雨滴逐渐浸湿的石板上。 “好了没。好了就赶紧说怎么回事。他们付出了这么多努力，可不是为了让你自怨自艾的！” “……我知道。但是如果……算了不说了。” 郝云握住艾伦伸来的金属臂，一把站了起来，接过一旁邵氏递来的毛巾，使劲擦了把脸，就那么坐在小雨中的石凳上，开始叙述起来。 五分钟后。 “我明白了。事情正在朝最坏的方向发展。你说，他们甚至已经控制了皇城侧门？” “……对。没有错。现在皇城里立刻多出来十万大军，我都丝毫不感到任何惊讶——李治东和大皇子，究竟是怎么搞的！怎么能让这么多人混进龙落城？今天看来，应该难以善终了——” “不。事情还有转机。听我说。” 艾伦使劲用金属臂将郝云的头扳起来，语调平静：“越到这时候，越不能着急。既然情况已经到了、我们近似于不能控制的地步，反正情况不能再坏了，我们要做的其实就比较简单：保证尽可能多的人，从这场闹剧中活下来。” “……之前，我不该一直劝陆霖，去和大皇子混在一起的……没有想到……” “这不是你的错。我们都有责任。事情也不是到一点儿转机都没有的地步，至少在你出去的时候，我已经得到了消息，龙落城东门那边的安全已经保证了，那么要做的就是，怎么样把我们所有人，都活着带到东门。我们的人，马车和武器都准备好了——” “……但还是不行啊，”郝云摇摇头，“我们的人，大多数都只是普通的百姓，以前我看陆霖给他们做料理培训的时候，有些人连杀只鸡都能哭出来——” “但是对方，真的就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强么？” 艾伦摇摇头：“军队都不是凭空变出来的。天凡帝国数千万人口，真正上过战场见过血的，撑死不过二十万人。我指的是训练有素的士兵，而不是土鸡瓦狗：如果是正规军，你必须承认，从龙落城皇城直到这里，如果他们是正规士兵，哪怕只有十几个人，你都不可能活到现在。” “不要小看我的逃跑能力好不好！我至少也是跟陆霖一起冒过险的——” “我是在实话实说，这个时候就不要抬杠了，没有这个空，”艾伦直接打断了郝云想要辩解的话语，“我知道你在着急，你家小织此时也正在皇城里，但是着急没有用的，我不会再强调第二遍了。现在要做的，就是最快想出解决方案然后行动起来——暴动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没有空磨蹭了。” “那你……你有什么办法？” “我确实有办法。不过这个办法，我实在不想用……” 女装艾伦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一丝苦笑。 “如果用了这个办法，我可能会被知晓内情的人骂死吧——就连我死后，都会被人戳着墓碑骂脊梁骨的那种。” 郝云的面色，也严肃了起来：“……说来听听。” “好。” …… “你们知道，最可怕的敌人是什么样的敌人么？” 龙落城，皇城内。 就在距离陆霖和李治东不到一百米的，某间库房里。 爱德华脱下了身上的士兵服装，一边换着仆役的服装，一边插科打诨。 旁边同样换着衣服、不过一个换着官员服装，一个换着贴身侍卫服装的严羽宁和死神，同时摇摇头，表示不知，于是爱德华也就没有犹豫，继续自顾自地开始了：“最可怕的敌人有两种。一种是比你强大太多、并且你退无可退没有任何周旋余地，只能硬着头皮上，就像老虎和被逼在死角无处可逃的小白兔那种感觉——这是第一种。” “那第二种呢？” 生活中永远不缺捧哏的人，爱德华扫了一眼旁边不知道姓名、但是恰到好处接上话梗的家伙，满意地点点头，穿上裤子：“第二种，就是具有超凡的想象力，以及超凡行动力的敌人。” “为什么？” 这次就不止一个人问了，而是很多人一起异口同声地发问。爱德华三下五除二地套上上衣，自然有识相的上来帮忙系扣子，自己自然也能腾出来两只手，好整以暇地整理着一头即便在室内也依然耀眼的金发，一边点着头说道：“很简单。因为这世界上的人，大多数都遵循着规矩——都会在条条框框中做事情，即便在生死关头也是如此。你们可以想象一下，你们都是练过的，经过了长时间的训练，遇到敌人，肯定第一反应就是拔出手上的刀，向着对方砍去；然而怎么砍，甚至于拔刀的手势，砍下去的角度，都是按照你们训练方法固定来的，一般来说，不会有什么太多意外。” “是这样的没有错，”死神举起了手，“我们所用的方式，都是经过实战检验过的，包括训练，都是最有效、最快捷、最具有实战性的，当然会这么来——” “嗯，对于这一点，我并不反驳，也不是让你们有什么标新立异的举动。但是如果说，在其他方面事情呢？比如我记得，哎你是叫李英华对吧，刚才那个？” “不是，我是王英华……”被点到名的小兵委屈道。 “总之英华就对了，至少我还记住了一多半，”爱德华不在意地摆摆手，看着自己身前的两个士兵从上往下帮自己将繁琐的东方式服装扣子系好，腰带扎紧，“我记得，你给我说过，你怕鬼神？就是光明神教教义里说过的，地狱里面那些恶鬼，你还怕黑……” “……嗯。” 似乎由于在众人面前，点到了自己的痛楚，叫做王英华的小兵低下了头。 “这并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人生在世，总会有一些畏惧的东西，而这些畏惧的事物，会让你对自己的生活以及生命，保持着崇敬以及敬畏之心，不至于糊里糊涂马马虎虎地过日子，每个人都一样，我也有怕的东西——当然这就暂时不在讨论范围内。那么，你们大家，都会选择怎么克服这个问题呢？”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分秒必争的紧急时刻，爱德华却好整以暇地扮演起了人生导师的角色，但是仓库里的数百人，在爱德华眼神的鼓励之下，还是有人率先开口了：“我……我应当会去光明神教那里，去求神父赐福，这样我就不怕了。” “嗯。那边那个，我看你也想说话，你的主意是什么？” “我……我也怕黑，所以我一直都是拉一个人和自己一起睡的……”被点到名的士兵嗫嚅道。 “很好，这都是大家能想到的解决方案，但是我提一个解决方案，你们看怎么样？” 成功地吊起了众人的胃口以后，爱德华顿了顿：“如果有鬼怪敢出来吓唬我，我就想办法侮辱它，甚至强丨奸它。” “嘎？” 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们想啊，一个恶鬼，好不容易找到地狱与人间的缺口，爬上来了，啊，找到你家角落里，大半夜的，已经摆好姿势，准备吓唬甚至吃掉你啦；然后你一看见它，第一反应是脱下裤子，它会怎么想？” “这……” “然后你觉得只是脱下自己裤子好像还不太够，你就趁它发愣的时候，脱掉它的裤子，然后把两个内裤打个结套它头上，接着趁着它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侵犯它，听着它痛苦而婉约的呻吟……你们说，此时，你还会害怕它么？” “这，这这……” 看着所有人瞠目结舌的模样，爱德华不在意地摆摆手，笑了笑：“别这么激动，我也没那么变态，只是举个例子罢了：对付敌人的时候，如果用对方想象不到、跳出常理的方案，那么对方大概率是没有方法去好好应对的。因为正常人的思维，哪怕是已经未雨绸缪觉得自己已经准备万全的解决方案，都只是限定于解决正常思维，就是那个条条框框里的问题，就像知道江水要来、提前筑起的大坝一般；大坝固然能挡住江水，但是如果，我们从大坝头顶上跳过去呢？” “这个……爱德华公子，我……你……” “好啦，有没有发现，你们都不是那么紧张了？” 看着所有人恍然大悟的表情，爱德华无奈摇摇头，嘟囔了一句：“真的是，还需要我自己出卖自己，把自己描述成一个变态才能缓解你们的紧张……我曾经也是一个循规蹈矩，一切都按照玩法来玩，而且还玩得很擅长的人，但是被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摆了一道、损失了一切以后，我才悟出来这个道理。今天你们记住我的话，以后肯定受益颇多：至少你们不用再吃一遍我吃过的苦头，方才明白这个道理。话又说回来，我们的对手，现在是一群循规蹈矩的家伙，比我们实力稍微强那么一点儿，但其实也强不到哪里去；所以我们，现在就要成为那第二种最可怕的敌人，不按常理出牌，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这时候，从房门外，隐约传来一阵喧闹声。原本还有些嘈杂的众人，顿时静下了声，一言不发，彼此望着彼此，原先由于爱德华的故事、变得轻松下来的气氛，此时也再次紧张了起来。 “不必那么紧张。本来我也不指望，在这里能躲多久……差不多也该准备开始了。记得我刚才说的话，我们现在，是对于他们来说最可怕的家伙，所以最后获胜的，一定是我们——最后，最为重要的是，别忘了我们聚集在这里的目的，以及为什么要做这件事情，你们每个人都有的私心，以及——我们的梦想。” 说出“梦想”两个字以后，爱德华不待所有人反应过来，率先走到了仓库门前，“哗”地一声，拉开了大门！ “你们……你们这群人，躲在这里做什么？还有你，你刚才不是说，这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 原本门外正在你推我搡、一个想开门看一个想方设法打扰着对方的两人，均愣住了，同时不可思议地望着仓库里面的数百号人。 “啊，因为事情忙完了，我们在这里……偷着吃火锅。” 爱德华漫不经心地笑着，伸手往里面一让：“两位大人，不妨也来一起吃一点儿？今天从早上6点开始忙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吃顿火锅，不为过吧？” “……吃火锅？火锅在哪里……” 为首的、明显是过来检查的人，显然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爱德华的反应，愣愣地跟着爱德华走进了仓库门。 下一秒，他便倒在了地上，连多余的声都没有吭。 “死神”从尸体上拔下了一把匕首，阴惨惨地笑了笑：“……爱德华公子，所言果然非虚。他完全没有反应，看他的表情，好像还真的以为，我们在吃火锅……果然出其不意，是个好方法。我记住了。” “其实我本来真的打算吃顿火锅再开始的，不过刚才在外面，吃得已经够饱了，想了想还是算了，不然等会儿正在关键时候，突然打个饱嗝，那多丢脸啊。兄弟们，你们瞅瞅地上，谁长相和他差不多的，把他衣服换上，稍微伪装一下去拖一下？不需要拖太久，只需要在他们那边的人面前晃一下就行，有谁和他比较像、然后反应灵活一点儿的……好，就你了。其他人，跟我走。” </br> </br> 三四六、满汉全席（十六） “好了，现在久负盛名的陆评委，也已经就绪了，请简单商议以后，给出你们的最终评议吧。” 同一时刻，龙落城，皇城大殿。 “不好意思稍微有点事情，你知道的，还要安排这场筵席的事情，小王爷李治东也一直都不在，什么事情都需要我在这边操心着……” 陆霖猫着腰，匆忙来到了最前方评委席上坐了下来，和身旁的另外四个评委打了招呼。四个人都认识陆霖，陪着笑了两句：“都知道陆公子你事情繁忙，应该的应该的。不知陆公子对于这次的决赛评比，到底有什么看法？您觉得……” 陆霖挥挥手：“我还一口都没尝呢，全部都依着你们来。你们觉得哪道菜比较好，就评哪个，时间不是很多很足，我就在这里坐坐，一切都依你们的来。” “那可不行……” 似是发现了什么，年纪最大但是看上去最活络的前御厨霍文斌，笑着将身体向后仰了仰：“我刚才看见，进入决赛的十个人里，好像有一个是陆公子的妹妹？” 瞬间，坐在陆霖身边的吕明远也懂了霍文斌的意思，轻轻鼓着掌：“不愧是龙落城陆家，陆公子本人已经是天才厨师了，没想到妹妹也不堪多让，记得是刚从西方大陆留学回来的对吧？没有想到，竟然也一举进入了这‘天下第一料理大赛’的前十名……” 另外一旁的明智秀行，自然也明白了意思，操着依旧生硬的大陆通用语，点了点头：“……确实，我也认为，陆公子的妹妹，做的料理，是最好吃的。” 别这样啊……这样公然地讲出来，也太光明正大了吧？ 虽然心里还在为等会儿可能会发生的事情而但又发愁，陆霖还是分出了一点精神，摇了摇头：“……我的妹妹究竟有什么样的水平，我心里自然清楚。她虽然是已经求学归来，侥幸进入了决赛是不假，但是也绝对没有到可以成为冠军的地步——” “陆公子您谦虚了！您的妹妹，做的饭菜本来就是最好吃的！” “陆公子，我知道你是在避嫌，但确实是令妹所做的这道菜，‘金镶白玉板，红嘴绿鹦哥’，最为好吃！” “是啊！其余几个都是我手下的学生，我很清楚知道，他们到底有几斤几两……每个人都想炫耀自己的技术技巧，忽略了料理本身的意义，就是想方设法尽可能地，去让食客得到满足——你看他们做的菜，一个比一个油腻！这个时候，令妹的这道菜，就像出水芙蓉一般，清爽可口，连这夏天阵雨前的闷热，都消除了许多——不信？陆公子您亲口尝一下，不就知道了？” 不就一道菠菜炒豆腐么……有必要捧得这么高嘛？ 陆霖稍微有些哭笑不得，左右看了看：“这不还有一个评委没来呢……二皇子李辰轩殿下呢？我觉得，还是由二皇子殿下来评议，比较客观公正一些。” “二皇子殿下……” 吕明远凑在陆霖耳边，低声道：“二皇子殿下去接皇帝陛下了，你难道不知道？按照流程，皇帝陛下过来，为新人赐福以后，婚礼就要接近尾声了，所以他把评选的事情都交给了我们，最后就以我们四个的决定为准——陆公子？陆公子你在没什么意见，我们就评你妹妹了？” “……真的，没有更好的料理了么？评她的话，总是让我感觉……” “请评委们尽快做出决议。” 就在两人低声窃语的时候，台上那张最醒目的空椅子左侧，一直站在那里、稍微有些佝偻的华安，再次出声提醒到。一旁带着盖头的娜娜毫无反应，大皇子却稍微露出了一些不耐烦的表情，然后又立刻消失无踪。 二皇子去接皇帝陛下了？ 陆霖这才反应过来，面色尽可能地保持平静：“那看来，确实没多少时间去一一品尝以及决定了。就按你们说的办吧，迅速决定以后，准备下一项婚礼内容。我看台上的一对新人，似乎也在嫌我们墨迹了呢。” “嗯。那就我们三人决定了。” 吕明远点点头，向着台上的华安示意：“我们已经得出了最后的结论！第一名，是来自天凡帝国龙落城，料理陆家的陆露，第二名是同样来自天凡帝国的，年纪轻轻仅有15岁的天才小厨师盖文，第三名是来自苍澜学院的学生，明智小百合，第四名是——” 看着一直在下面望着自己的蓝发少女，一脸懵懂地站上了台，站在了第一名的位置，第二名则是之前自己曾经当过裁判监督过、只会做土豆炖牛肉的那个少年，陆霖心中此时也唯有苦笑；不及多想，示意吕明远替自己颁发一下奖章什么的，自己则在蓝发少女复杂的目光下，站起了身。 “你要去哪里。” 刚刚向几个评委打了招呼、走进人群准备离开的陆霖，却看到一个身着白色连衣裙的银发少女，嘟着嘴，不依不饶地站在了自己面前。 得，麻烦来了。 陆霖叹了口气。 …… “所有人！动作快！快！拿得动兵器的都拿上！一人一把！所有人都带上！行李什么的都不要了！除了五天的口粮和必要的医疗用品以外，什么都不要带！不要嫌沉，至少它可以关键时候救你的命，虽然只有那么一点儿可能——” 艾伦望着院内开始打包收拾的，住在陆家大院的员工们，面色平静。郝云正一巴掌将一个女人身上背着的大包小包全部扇在地上，声色俱厉地骂道：“没有听见？都说了，除了兵器和口粮以外，什么都不要带，你为什么要带被褥和衣服？我们在东方银行里有金币！到时候全部重新买！给我都扔下！不要让我再重复第二遍！” “艾伦公子，您看，郝公子这样……” 身旁传来了邵氏担心的声音。艾伦摇摇头：“现在是关键时期。话说重点，他们才肯听。我们没有太多时间浪费在这些事情上了。” “但是，这些也都是大家，辛辛苦苦干了多半年才攒下来的家底……我认得那一家，她和她儿子从奴隶市场被郝公子买回来的时候，身上唯一的家当就是连身子都遮不住的破衣服……她肯定是舍不得的罢……” “没事。虽然一开始舍不得，但所有人应该都是知晓清情理的，知道现在这时候，还是命更重要一些。” 艾伦看着前面被郝云训了一顿的妇女，擦了两把眼泪，还是将身上的被褥衣服都堆放在了院子里，还小心翼翼地盖上了一层油布、颇有想要回来拿的模样，转过头望向邵氏：“您放心。我知道您和她们感情都好，平日里一起做家务的，也辛苦您了。郝公子只是稍微凶了点，究竟还是为大家好的。” “我也知道……艾伦公子，我们真的要扔下陆家大院，一走了之么？陆公子将家托付给了你，但是我们这就……” 听到邵氏的话，院中原本嘈杂热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工作，望向了艾伦的方向。 有人眼中，已经闪起了泪花。 “大家的心情，我很理解。但是陆霖那家伙，既然把你们全部托付给了我，我就，要为你们所有人负责任。我知道你们很多人都不想离开，我也不想；这么久的时间下来，这里已经是我们所有人的家了，每个人都舍不得离开，但是——” 说到这里时，艾伦顿了顿，环视了一圈四周，继续说道：“但是，家是什么？有人才能算家，我们所有人，才是这个家最重要的组成部分。院子没了可以再盖，东西没了可以用双手再去挣，再去用钱买，但是如果人没了，那就是真的没了。所以，人在家在，只要我们都活着，无论走到哪里，陆家就在哪里——我相信如果陆霖那家伙在这里的话，他也会同意，我的说法的。你们都明白了么？” “……” 没有人说话。 整个院子沉默得可怕。 不过艾伦已经看到了，几乎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情况很糟糕，到底有多糟糕，陆霖昨天晚上已经说过了，我就不再复述；总之，接下来的半天，我希望所有人，都拼起自己的十二分努力，努力地去活下去。我希望你们能听我的，不要害怕，不要逃避，因为我也会竭尽全力，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你们每个人都平安活下来——这就是我接下来要做的。现在，所有人听好了！妇女儿童，全部出列！” 随着艾伦并不大但坚定的声音，数百名妇女儿童，每个人背着一小袋粮食，腰间都挂着一把小刀，沉默地走到了艾伦手指的队伍前方。 “剩下所有人，注意！除了第三和第四作战小队以外，其余人的任务，就是竭尽全力保护你们自己，和她们！等会儿你们只需要跟着指令向前走，以最快速度走到龙落城东门，到那里自然会有人接应；第三和第四小队，你们另有命令。” 被点到名的两个小队，也是大约数百人，看上去都是最为健壮的青年，每人手中腰间都有着钢刀，也走了出来。 “郝云！让你准备的东西，你准备好了没有——” 艾伦却没有继续下发命令，而是望向了一旁的郝云。 “早就准备好了！等你的消息呢——” 郝云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一旁早有十几个人，将约莫有一人合抱粗细的，十几根用牛皮纸糊着的圆柱形东西，搬到了院子中央。 “没有想到，最后，还是要传达这个最坏的消息啊……” 艾伦轻轻叹息了一声，旋又望向郝云：“发信号吧。” “明白。” 不需要多说，郝云已经走向了竖立好的牛皮圆筒，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出了一个点着火的火折子。 “嗖！嗖嗖——” 下一刻，十数枚色彩各异的烟花弹，已然飞上了天空，在阴云密布的、细细的雨滴中，炸裂开来！烟花有的颜色深，有的颜色浅，飞上天时机也不同，看上去有些杂乱。 “我们，准备，出发。” 抬头望着最后一枚鲜红色的烟花在空中炸开，光芒甚至染红了一大片天空，艾伦轻轻叩着轮椅的扶手，然后，才轻轻地开了口。 “遵命！” 以石头为首，一声声粗犷的吼声，顿时响彻了陆家大院！ 然后，身上什么都没有背、只是穿着一身不知道什么时候打造好的全身铁甲的石头，从路边随意地拿起了儿臂粗细、三米多长的铁棒，走在了最前面。后面则是保护着妇女老人儿童的，带着刀的陆家员工，在最后，第三、第四作战队依旧站在原地，等待着艾伦的命令。 正在此时，郝云却看到，艾伦低声，冲着旁边周围的空气，不知道低声说了两句什么，看见郝云过来，方才抬起头：“那么，准备开始第二道行动吧。” “你刚才是在和谁——” 看到艾伦眼睛稍微眨了眨，郝云顿时会意，走到了艾伦身边，声音压低：“是安家的姐弟么？” “对。我还当你都忘了他俩呢，我给他俩另外有任务——不能在大家面前说的那种。” “你该不会想要出卖……” 郝云望着前面已经走到陆家大院门口的石头，以及跟在石头后面的，上千人的队伍，面色一变。 “不会的，我并不喜欢出卖自己人……你想到哪里去了，”艾伦稍微露出了一些疲倦的神色，揉着额头，“不过只是防范我们的人里如果混着间谍，而做的一点点小小防范罢了。不说这些，你，准备好了么？” “……我随时都没问题。”郝云点点头。 “那么，开始吧。你把第三第四小队叫来。” 与此同时，陆家门口。 石头轻轻地卸掉了门栓，双手“吱呀”一声，拉开了紧闭的大门。 大门外，是成百上千，正不知道多少的，身着普通百姓衣着的人。 只是每个人的双眼，都通红着，散发着一种所有人一看都能看出来的杀气！ 三四七、满汉全席（十七） “现在，让我们恭喜，此次‘天下第一料理大赛’的冠军，陆露！同时，你的料理也将作为代表全天凡帝国，为大皇子李辰芳和娜娜公主这对新人的祝福——” 龙落城，皇城，大殿正中央。 小露有些迷茫地看着，华安将一块硕大的，上面写着“最强厨师”的奖牌递到了曾为自己当过评委以及老师的吕明远手里，然后吕明远笑容可掬地走了过来，示意自己弯下腰。小露机械地照做着，还没有反应过来，那块显然一点儿水分都没有的、纯金的大奖牌，就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一瞬间小露只感觉脖子一沉，甚至差点有些站不稳。 是谁琢磨出来这样的仪式……又笨又蠢…… 其实也不必多想，早已从叶子墨打听到此次大皇子婚礼、所有负责事项经过的，除了下方的那个黑发男青年，不做第二人想。 看来自己的哥哥，也不是那么全能的，至少这件事情他就做的不是很漂亮啊。 叹了口气，小露望着身边由霍文斌授了奖牌、但是看上去是纯银做的奖牌的，兴奋无比、甚至流出眼泪的盖文，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自己是不是应该表现得更加开心一点儿？ 为什么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却一点儿兴奋和快乐的感觉都没有呢…… 小露揉了揉脸，强迫自己脸上露出了笑容，在吕明远的小声叮嘱下、先是冲着身后的一对新人鞠了一躬，然后冲着台下鼓着掌的官员们三鞠躬以后，挥了挥手，但是目光，却投向了人群中一处不那么受注意的地方。 视线中，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心底一直念念不忘的那个黑发男子，正在人群都不注意的角落里，面对着一个穿着非常漂亮白色小洋裙的女孩子，看上去正在争吵。黑发男子背对着自己，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以前伪装成男孩子、成功地骗了自己一家人的小月公主，正跺着脚，双手握成小拳头，脸上表情气氛，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不过想来，大概也明白会是什么内容。 原来，自己不开心的最主要原因，是，自己一直念念不忘的他，没有亲自上来，给自己颁奖么？ 突然一道灵光从小露脑海中闪过，然后迅速地被小露自己扔到了脑后。 自己才没有那么依赖他呢…… 绝对没有！ 一定没有！ 才不是想要他上来，微笑地摸摸自己头、说一句诸如“这次你做的不错，我很为你感到骄傲”之类的话语呢！ 说起来，他好像好久都没有摸过自己的头顶了…… 心里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有点生气，于是小露再次望向了角落的方向。 即便只能看到背影，但是小露从陆霖扶额、轻轻摇头的熟悉动作，已经知晓，陆霖现在一定有些无奈。而穿着自己一直想要一条的、漂亮小洋裙的小月公主，不知怎么回事，也低下了头，然后，即便相距有一定距离，小露也清楚地看见了，银发少女的脸上，有好像是泪珠一样的东西，在闪闪发光。 小月……哭了么？ 到底自己的混蛋哥哥，和她说了些什么？！ 三四七、满汉全席 “现在，让我们恭喜，此次‘天下第一料理大赛’的冠军，陆露！同时，你的料理也将作为代表全天凡帝国，为大皇子李辰芳和娜娜公主这对新人的祝福——” 龙落城，皇城，大殿正中央。 小露有些迷茫地看着，华安将一块硕大的，上面写着“最强厨师”的奖牌递到了曾为自己当过评委以及老师的吕明远手里，然后吕明远笑容可掬地走了过来，示意自己弯下腰。小露机械地照做着，还没有反应过来，那块显然一点儿水分都没有的、纯金的大奖牌，就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一瞬间小露只感觉脖子一沉，甚至差点有些站不稳。 是谁琢磨出来这样的仪式……又笨又蠢…… 其实也不必多想，早已从叶子墨打听到此次大皇子婚礼、所有负责事项经过的，除了下方的那个黑发男青年，不做第二人想。 看来自己的哥哥，也不是那么全能的，至少这件事情他就做的不是很漂亮啊。 叹了口气，小露望着身边由霍文斌授了奖牌、但是看上去是纯银做的奖牌的，兴奋无比、甚至流出眼泪的盖文，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自己是不是应该表现得更加开心一点儿？ 为什么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却一点儿兴奋和快乐的感觉都没有呢…… 小露揉了揉脸，强迫自己脸上露出了笑容，在吕明远的小声叮嘱下、先是冲着身后的一对新人鞠了一躬，然后冲着台下鼓着掌的官员们三鞠躬以后，挥了挥手，但是目光，却投向了人群中一处不那么受注意的地方。 视线中，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心底一直念念不忘的那个黑发男子，正在人群都不注意的角落里，面对着一个穿着非常漂亮白色小洋裙的女孩子，看上去正在争吵。黑发男子背对着自己，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以前伪装成男孩子、成功地骗了自己一家人的小月公主，正跺着脚，双手握成小拳头，脸上表情气氛，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不过想来，大概也明白会是什么内容。 原来，自己不开心的最主要原因，是，自己一直念念不忘的他，没有亲自上来，给自己颁奖么？ 突然一道灵光从小露脑海中闪过，然后迅速地被小露自己扔到了脑后。 自己才没有那么依赖他呢…… 绝对没有！ 一定没有！ 才不是想要他上来，微笑地摸摸自己头、说一句诸如“这次你做的不错，我很为你感到骄傲”之类的话语呢！ 说起来，他好像好久都没有摸过自己的头顶了…… 心里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有点生气，于是小露再次望向了角落的方向。 即便只能看到背影，但是小露从陆霖扶额、轻轻摇头的熟悉动作，已经知晓，陆霖现在一定有些无奈。而穿着自己一直想要一条的、漂亮小洋裙的小月公主，不知怎么回事，也低下了头，然后，即便相距有一定距离，小露也清楚地看见了，银发少女的脸上，有好像是泪珠一样的东西，在闪闪发光。 小月……哭了么？ 到底自己的混蛋哥哥，和她说了些什么？！ 三四七、满汉全席 “现在，让我们恭喜，此次‘天下第一料理大赛’的冠军，陆露！同时，你的料理也将作为代表全天凡帝国，为大皇子李辰芳和娜娜公主这对新人的祝福——” 龙落城，皇城，大殿正中央。 小露有些迷茫地看着，华安将一块硕大的，上面写着“最强厨师”的奖牌递到了曾为自己当过评委以及老师的吕明远手里，然后吕明远笑容可掬地走了过来，示意自己弯下腰。小露机械地照做着，还没有反应过来，那块显然一点儿水分都没有的、纯金的大奖牌，就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一瞬间小露只感觉脖子一沉，甚至差点有些站不稳。 是谁琢磨出来这样的仪式……又笨又蠢…… 其实也不必多想，早已从叶子墨打听到此次大皇子婚礼、所有负责事项经过的，除了下方的那个黑发男青年，不做第二人想。 看来自己的哥哥，也不是那么全能的，至少这件事情他就做的不是很漂亮啊。 叹了口气，小露望着身边由霍文斌授了奖牌、但是看上去是纯银做的奖牌的，兴奋无比、甚至流出眼泪的盖文，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自己是不是应该表现得更加开心一点儿？ 为什么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却一点儿兴奋和快乐的感觉都没有呢…… 小露揉了揉脸，强迫自己脸上露出了笑容，在吕明远的小声叮嘱下、先是冲着身后的一对新人鞠了一躬，然后冲着台下鼓着掌的官员们三鞠躬以后，挥了挥手，但是目光，却投向了人群中一处不那么受注意的地方。 视线中，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心底一直念念不忘的那个黑发男子，正在人群都不注意的角落里，面对着一个穿着非常漂亮白色小洋裙的女孩子，看上去正在争吵。黑发男子背对着自己，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以前伪装成男孩子、成功地骗了自己一家人的小月公主，正跺着脚，双手握成小拳头，脸上表情气氛，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不过想来，大概也明白会是什么内容。 原来，自己不开心的最主要原因，是，自己一直念念不忘的他，没有亲自上来，给自己颁奖么？ 突然一道灵光从小露脑海中闪过，然后迅速地被小露自己扔到了脑后。 自己才没有那么依赖他呢…… 绝对没有！ 一定没有！ 才不是想要他上来，微笑地摸摸自己头、说一句诸如“这次你做的不错，我很为你感到骄傲”之类的话语呢！ 说起来，他好像好久都没有摸过自己的头顶了…… 心里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有点生气，于是小露再次望向了角落的方向。 即便只能看到背影，但是小露从陆霖扶额、轻轻摇头的熟悉动作，已经知晓，陆霖现在一定有些无奈。而穿着自己一直想要一条的、漂亮小洋裙的小月公主，不知怎么回事，也低下了头，然后，即便相距有一定距离，小露也清楚地看见了，银发少女的脸上，有好像是泪珠一样的东西，在闪闪发光。 小月……哭了么？ 到底自己的混蛋哥哥，和她说了些什么？！ 三四七、满汉全席 “现在，让我们恭喜，此次‘天下第一料理大赛’的冠军，陆露！同时，你的料理也将作为代表全天凡帝国，为大皇子李辰芳和娜娜公主这对新人的祝福——” 龙落城，皇城，大殿正中央。 小露有些迷茫地看着，华安将一块硕大的，上面写着“最强厨师”的奖牌递到了曾为自己当过评委以及老师的吕明远手里，然后吕明远笑容可掬地走了过来，示意自己弯下腰。小露机械地照做着，还没有反应过来，那块显然一点儿水分都没有的、纯金的大奖牌，就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一瞬间小露只感觉脖子一沉，甚至差点有些站不稳。 是谁琢磨出来这样的仪式……又笨又蠢…… 其实也不必多想，早已从叶子墨打听到此次大皇子婚礼、所有负责事项经过的，除了下方的那个黑发男青年，不做第二人想。 看来自己的哥哥，也不是那么全能的，至少这件事情他就做的不是很漂亮啊。 叹了口气，小露望着身边由霍文斌授了奖牌、但是看上去是纯银做的奖牌的，兴奋无比、甚至流出眼泪的盖文，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自己是不是应该表现得更加开心一点儿？ 为什么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却一点儿兴奋和快乐的感觉都没有呢…… 小露揉了揉脸，强迫自己脸上露出了笑容，在吕明远的小声叮嘱下、先是冲着身后的一对新人鞠了一躬，然后冲着台下鼓着掌的官员们三鞠躬以后，挥了挥手，但是目光，却投向了人群中一处不那么受注意的地方。 视线中，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心底一直念念不忘的那个黑发男子，正在人群都不注意的角落里，面对着一个穿着非常漂亮白色小洋裙的女孩子，看上去正在争吵。黑发男子背对着自己，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以前伪装成男孩子、成功地骗了自己一家人的小月公主，正跺着脚，双手握成小拳头，脸上表情气氛，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不过想来，大概也明白会是什么内容。 原来，自己不开心的最主要原因，是，自己一直念念不忘的他，没有亲自上来，给自己颁奖么？ 突然一道灵光从小露脑海中闪过，然后迅速地被小露自己扔到了脑后。 自己才没有那么依赖他呢…… 绝对没有！ 一定没有！ 才不是想要他上来，微笑地摸摸自己头、说一句诸如“这次你做的不错，我很为你感到骄傲”之类的话语呢！ 说起来，他好像好久都没有摸过自己的头顶了…… 心里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有点生气，于是小露再次望向了角落的方向。 即便只能看到背影，但是小露从陆霖扶额、轻轻摇头的熟悉动作，已经知晓，陆霖现在一定有些无奈。而穿着自己一直想要一条的、漂亮小洋裙的小月公主，不知怎么回事，也低下了头，然后，即便相距有一定距离，小露也清楚地看见了，银发少女的脸上，有好像是泪珠一样的东西，在闪闪发光。 小月……哭了么？ 到底自己的混蛋哥哥，和她说了些什么？！ 三四八、满汉全席（完） 同一时刻。 大殿后方。 “你们！对，就你们这队人，跟我走，去接皇帝陛下——” 刚从仓库区出来的严羽宁，跟着爱德华及几十个已经穿着整齐的人，刚走出仓库区转了个弯，旁边便走来了一名士兵，大声吆喝着。“死神”已经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的刀刃，却被严羽宁一手按住，轻轻摇了摇头：“可是，我们还在执行巡逻任务——” “人手本来就不足，而且皇城里这么安全，有什么好巡逻的！快点！二皇子已经在前面了，听说大殿里的‘天下第一料理大赛’也已经分出了胜负——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接皇帝陛下去人前露一下脸，说两句话，大家就都轻松了！早去早回，每个人都省心——快点快点！别墨迹了！” “好。” 不知道这是不是爱德华事先设计好的剧情的严羽宁，只能一边应着，一边招呼着身后的其他“士兵”跟上，同时眼神示意着众人冷静，不要轻举妄动；于是，一队由仆役和巡逻士兵组成的小队伍，向着皇城另一个方向走去。 “见过二皇子殿下！” 在走廊和花园中走过一个弯，领头的士官突然停住了脚步，双脚“啪”地一声并拢，行了一个礼。前方伫立在原地，身着白色西装、戴着白色手套的男子微笑着转过身来：“不必多礼。走吧。时间不多了，跟上来。” 一面说着，二皇子的目光一面扫过了严羽宁和爱德华，以及身后跟着的几十人，最后在爱德华和严羽宁脸上停留了数秒钟后，方才点了点头，继续走在了最前面。 他一定已经看出来是我们了…… 那么接下来…… 一想起来接下来众人要做的事情，严羽宁突然有点慌张，脚下稍微不稳了一些，踉跄了两步；旋即便感觉到，一只手搭在了自己肩膀处，轻轻地拍了拍。严羽宁使劲咬了咬嘴唇，脸上露出坚定的表情。 已经走到这里，断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你们留在这里，你，你，还有你，跟着二皇子殿下，进去迎接皇帝陛下！” 就在严羽宁恍惚之际，一开始吆喝众人的士官突然停了下来，一边用刀柄点了爱德华、严羽宁、“死神”三人，一边做出了禁足的姿势。 果然是自己人…… 虽然皇帝陛下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但现在的身份，和之前的身份已经大不相同；严羽宁点点头，使劲扶了扶头上的覆面盔，深呼吸了两口，跟在了就像散步一样、步伐轻快的爱德华身后。 他还真是没心没肺到一个地步了…… 不过想起来，爱德华曾经说过的，有关“前世”的事情，本来严羽宁一直是把这件事情当做笑话来听的，但是这段时间下来，不知怎么地，自己却愈发坚定地相信了这一点。 若不是有两世经验，谁能这样看淡生死？ “所有人，止步！接受搜身！” 正思考着的严羽宁，跟着二皇子、爱德华以及死神，刚走到房屋门口，却被几个持刀的侍卫拦了下来。二皇子向后递了个眼神，四人同时伸展开了双臂，然后佩刀的严羽宁以及“死神”，毫无例外地被拦在了外厅，只有身着仆役服装的爱德华和二皇子，走进了内厅。 “等会儿，你们持刀的侍卫，不得接近轿子三米以内！如有逾越，立斩！” 守在门口的侍卫望了一眼台阶下方的众人，再次大声喝道，显然也发现了这一队人，大多数都是生面孔的新人，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句。严羽宁望了一眼对面的死神，拳头握紧拍了拍胸脯，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下命令的士官看上去显然很满意众人的反应，鼻孔朝天地“哼”了一声，再次走回了原位。 “……我不喝这个药！你给我端走，我不喝——” 正在此时，从内房传来了听上去十分虚弱，但任谁都能听出言语之中愤怒之意的吼声。严羽宁稍微偏了偏脖子，顿时一旁的士官再次低声喝道：“不该听的，就权当没听见，知道了么？” “……知道。” 然后，房间内又传来了几声低沉轻微，语调轻微的话语，显然是二皇子在安慰着皇帝陛下，但是由于声音实在太低，急切之间听不清楚；又过了一会儿，房间中，终于再次传来了向外接近的脚步声。 “刷——” 还未等严羽宁反应过来，一旁的士官已然跪在了地上；严羽宁立刻跟在后面，半跪在地，头深深低下，目光紧盯着自己面前的红地毯，丝毫不敢有任何多余动作。眼角余光中看到，除了爱德华的仆役鞋子和二皇子一丝不苟的牛皮鞋以外，另外有一双镶着金线的靴子，在两人中间，看上去是由两人搀扶着，向外走去。后面又杂七杂八地跟着几双布鞋，看上去像是医官。 “你们，跟上！跟在我后面！” 待到医官的布鞋消失在自己视野内时，严羽宁再次听到了，一旁士官的低沉吼声。严羽宁抬起头，望了一眼士官，没有说话；而在几人前面，除了跪倒在地的一众人以外，严羽宁只看到，一个身着金色长袍的男子，正被二皇子搀扶着走进了轿门，然后二皇子倒退着走了出来，冲着轿子深行了一礼，然后走到了轿子旁边。 “起轿——” 随着士官的吼声，轿子两旁早已准备好的两排“仆役”们，同时抬起了镶着金玉的轿子，然后是其他跪在两旁的“士兵”，同时站了起身，保持着和轿子五米的距离，护在了轿子左右两旁，而一直跟在旁边的几个医官，寸步不离地走在了轿子后方，有的提着盒子，有的手中端着水杯。士官快步跟在了后面，严羽宁向着“死神”使了个眼色，两人跟在了最后。 距离大殿，还要走过三条走廊，拐过两个弯…… 走在最后的严羽宁，使劲咬着嘴唇，迫使自己冷静。 最后的一段路程了，绝对不能，在这里出错！ 走过一条走廊，正要拐过弯时，严羽宁突然看到，在走廊的最前方，分明出现了两个人影！ 问题是，这两个人影，都是自己熟悉的！ 陆霖！ 李治东！ 对方显然也没有料到，在此处会遇到、抬着轿子过来的自己一行人，顿时也愣了一愣。 怎么办？ 现在……就要动手么？ “皇帝陛下在此！跪下！你们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正在此时，走在两人前方的士官大喝一声，前方两人顿时一愣，双双跪倒在了原地。 “臣……李治东，以及陆霖，前来接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身体情况特殊！不得接近皇帝陛下！你们不许动！如果有半点动作，立斩！！跪在原地！头不许抬起来！” 一时间，轿子内似乎传出了微弱的声音，但是却被嗓音更大的士官吼声盖住了。严羽宁望了一眼跪倒在地、一动不动的两人，下意识地，右手摸向了腰间的刀鞘。 如果在此时，杀掉这两人—— 然而就像预料到严羽宁的行动一般，跪倒在地的黑发青年，眼角突然瞅向了自己的方向！ 同一时刻，走在两人前方的士官，也像发现了什么一样，回头望了严羽宁一眼。 严羽宁迅速低下了头，安静地跟在了最后。 队伍缓缓路过跪在地上，头没有抬起来的两人。 走廊上，除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以外，任何声音都没有。 死寂一般的气氛。 “你们两个！跟在最后！不许有任何多余动作！” 轿子里好像又有虚弱的话语传出，但是在士官像附加了音系天赋的嗓门之下，就连跟在后面的严羽宁都没有听到，更不用说跪在地上的两人了；随即，严羽宁的余光看到，李治东和陆霖，两人低着头，跟在了自己的后面，距离自己仅仅只有三米之遥。 他应该没有认出来我…… 我们所有人，都做过了伪装…… 一定，没有认出来！ 就在此时，严羽宁感觉到，自己身边的，同样穿着士兵服装的“死神”，轻轻扭了扭头，瞟了自己一眼。 眼神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要不要趁现在—— 正当严羽宁，再次情不自禁地将手摸向腰间的刀柄时，队伍再次拐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 前方，就是皇城的大殿！ 也是原计划中，接下来要上演的，这场大戏的舞台。 “见过，天凡帝国，皇帝陛下！！” 道路两旁的侍卫，看到轿子以后，同时“刷”地一声跪倒在了原地，呼声震耳欲聋。 没有机会了…… 严羽宁来不及叹息，便听到了大殿中传来的呼声。 “皇帝陛下万岁！” “天凡帝国万岁！” 随着轿子向前移动，走进了大殿，一波接一波的声浪传入了严羽宁的耳膜。走入大殿的最后一刻，严羽宁余光看到，不显眼的角落，同样假扮成侍卫的，自己的弟弟，冲着自己眨了眨眼睛。 看来，一切都已经就绪了…… 轿子停在了大殿后门进门的门廊处，二皇子和爱德华同时跟上，左右搀扶起了穿着金色袍子的，瘦弱的身影；士官停在了原地，冲着严羽宁使了个眼神，严羽宁顿时会意，和其他的“侍卫”一起，跟在了后面。 “天凡帝国，伟大的皇帝陛下，李治，驾到——” 大殿前方，传来了华安中气十足的喝声。严羽宁和“死神”跟在后面，望着爱德华和二皇子掺着皇帝陛下走上了台，坐在了台中央那张椅子上， …… 随着士官的吼声，轿子两旁早已准备好的两排“仆役”们，同时抬起了镶着金玉的轿子，然后是其他跪在两旁的“士兵”，同时站了起身，保持着和轿子五米的距离，护在了轿子左右两旁，而一直跟在旁边的几个医官，寸步不离地走在了轿子后方，有的提着盒子，有的手中端着水杯。士官快步跟在了后面，严羽宁向着“死神”使了个眼色，两人跟在了最后。 距离大殿，还要走过三条走廊，拐过两个弯…… 走在最后的严羽宁，使劲咬着嘴唇，迫使自己冷静。 最后的一段路程了，绝对不能，在这里出错！ 走过一条走廊，正要拐过弯时，严羽宁突然看到，在走廊的最前方，分明出现了两个人影！ 问题是，这两个人影，都是自己熟悉的！ 陆霖！ 李治东！ 对方显然也没有料到，在此处会遇到、抬着轿子过来的自己一行人，顿时也愣了一愣。 怎么办？ 现在……就要动手么？ “皇帝陛下在此！跪下！你们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正在此时，走在两人前方的士官大喝一声，前方两人顿时一愣，双双跪倒在了原地。 “臣……李治东，以及陆霖，前来接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身体情况特殊！不得接近皇帝陛下！你们不许动！如果有半点动作，立斩！！跪在原地！头不许抬起来！” 一时间，轿子内似乎传出了微弱的声音，但是却被嗓音更大的士官吼声盖住了。严羽宁望了一眼跪倒在地、一动不动的两人，下意识地，右手摸向了腰间的刀鞘。 如果在此时，杀掉这两人—— 然而就像预料到严羽宁的行动一般，跪倒在地的黑发青年，眼角突然瞅向了自己的方向！ 同一时刻，走在两人前方的士官，也像发现了什么一样，回头望了严羽宁一眼。 严羽宁迅速低下了头，安静地跟在了最后。 队伍缓缓路过跪在地上，头没有抬起来的两人。 走廊上，除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以外，任何声音都没有。 死寂一般的气氛。 “你们两个！跟在最后！不许有任何多余动作！” 轿子里好像又有虚弱的话语传出，但是在士官像附加了音系天赋的嗓门之下，就连跟在后面的严羽宁都没有听到，更不用说跪在地上的两人了；随即，严羽宁的余光看到，李治东和陆霖，两人低着头，跟在了自己的后面，距离自己仅仅只有三米之遥。 他应该没有认出来我…… 我们所有人，都做过了伪装…… 一定，没有认出来！ 就在此时，严羽宁感觉到，自己身边的，同样穿着士兵服装的“死神”，轻轻扭了扭头，瞟了自己一眼。 眼神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要不要趁现在—— 正当严羽宁，再次情不自禁地将手摸向腰间的刀柄时，队伍再次拐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 前方，就是皇城的大殿！ 也是原计划中，接下来要上演的，这场大戏的舞台。 “见过，天凡帝国，皇帝陛下！！” 道路两旁的侍卫，看到轿子以后，同时“刷”地一声跪倒在了原地，呼声震耳欲聋。 没有机会了…… 三五〇、乱（二） “所有人！肃静！皇帝的死因尚未查明，谁如果乱动，一律当做谋逆，当场诛杀！！” 龙落城，皇城，大殿内。 随着再次响起的，第二阵响彻全场的哭声，李治东的嘶吼，歇斯底里地在大殿门口响起。然而此时此刻并没有人听他，所有人争先恐后地呼号着，生怕自己的声音不够大，不够响亮；李治东眼见自己的话没有人听，“呛啷”一声拔出了钢刀，也不多言，只是将钢刀，向着前方一挥。 然后，大殿外的士兵，一个接一个地冲进了殿内！沉重的脚步声一瞬间甚至掩盖过了哭号声，接下来，便是毫不留情的，拳拳到肉的殴打！ 在士兵们蜂拥进入大殿时候，陆霖便暗叫了一声不好，将几个女孩子一把拉到了身后，几人在墙角处站定，尽可能距离人最多的地方远一些；士兵们也没有管这边的几个女孩子，只是冲着不听话的那些官员们，一阵殴打！ 非常明显，对此时此刻，果然还是这种比较直接的说服方法比较顶用一些。陆霖冷眼旁观着面前的表演，有嚎不出眼泪、用口水在自己眼睛上糊了几下假装伤心的，也有被士兵们刚揍了两拳，立刻趴倒在地上停止哭喊的，当然还有一部分人，看上去是真情实意的难过，至少身上脸上已经被士兵们的脚印盖满、却依然停止不住哭声，甚至还有用头一下下磕着地、磕除了血的家伙。 然而此刻，也不是太多在乎这些的时候了。 “小雨。” “嗯？” “你最多能保护多少人，从皇城中冲出去。” “……敌人有多少。” “假设，面前的所有人，都是敌人呢？” 且不管陆霖这边的低声窃语，李治东见所有人都基本安静下来以后，快步从大殿正中央穿过，无视了陆霖拼命向自己使的眼色，走向了大殿正前方：“死因，调查处了么？” “……没有。皇帝陛下好像是寿终正寝……” “要你们，有何用！” 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率先发难的，却不是李治东，而是一直站在台边较远处的，二皇子李辰轩！ 陆霖的目光，立刻变得尖锐凛冽了起来。 只见原本一直保持着优雅风度的李辰轩，此时却已经双眼通红，手上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一把两米多长的，散发着白色光芒的长剑，一剑下去，刚才伏在皇帝身边检查着皇帝尸身的，也是率先喊出“皇帝去了”的那个医官，一瞬间，头颅飞上了空中，一道鲜血，染红了大殿前的地面！ 有侍女发出了小声的尖叫，然后迅速捂住了口。 “为什么，为什么！父皇陛下前些日子还好好的，为什么今天——你们，你们都是凶手！” “……二皇子殿下，且冷静。此时还是要委托他们，迅速查出死因，然后大殿里的所有人，都不能离开，这则消息暂且先封锁在大殿内……” “冷静？好，我冷静。” 二皇子单手一挥，手上的光剑顿时消散在了空中，原本愤怒的神色也逐渐平息了一点儿，然而目光中想要杀人的意味，却丝毫没有减退：“一定是有人害了父皇陛下。之前我还听他说过——对，就是地上那个，”一边说着，二皇子一边狠狠地瞪了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那个医官头颅一眼，“就是他说过！父皇陛下的病情，已经逐渐趋近于稳定，至少能够维持到今年冬天！为什么，为什么现在，他突然就……突然就去了？一定是谋杀！一定是有人计划好了！而凶手，就在我们其中——不知道是谁，但是一定就是某些人，为了某些目的，想要谋逆！谋逆！！” “……你，冷静。” 身着铠甲，一手握着花冠，目光一直望着前方座位上黄袍男子的，原本脸上还喜气洋洋的大皇子，此时慢慢地转过头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好。你是兄长，听你的……不过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立刻，找出来凶手！” “……那你说，凶手，是谁。” 大皇子李辰芳，轻轻地走过依然跪倒在李治脚前、轻声哭泣的娜娜身边，从台上望着台下的李辰芳，双拳握紧，语调冰冷，一股杀气从身上，缓缓地散发了出来！ 距离大皇子稍微近一点儿的人，在此时，都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两步！ 如实质的杀气，顿时弥漫了大殿中的一大片空间，此时，所有人才记起来，在众人面前的大皇子，之前曾有过的称呼和在北方荒原上有过的经历！ “……很简单。分析一下，就能得出来结论。医官本来昨天说，父皇陛下的病情，还能撑到今年冬天，为什么今天，父皇陛下，他……” 李辰芳顿了顿，似是要压抑语调中的悲伤之意，继续说道：“……那么接下来的情况，就比较明确了。我，首先怀疑的，便是今天，和父皇陛下接触过的人——” “二皇子殿下饶命！我们，我们是无辜的，我们什么都没有做——” 听出了二皇子的言外之意，原本凑在皇帝陛下身边的几个医官，一瞬间全部跪倒在了地上，磕头如捣蒜般，即便额头全部磕得稀烂，鲜血直流，也依然没有停下来。然而二皇子丝毫没有打算放过他们的意味，只是挥了挥手，立刻便有几个士兵走上前，毫不留情地，迅速将所有医官都捆了起来，嘴上勒上了布条；顿时，求饶声便变成了一阵阵的呜咽声音，回荡在大殿中。 “……所以，他们是第一批我怀疑的人。虽然我知道，他们都已经立下了生死状，如果皇帝陛下不能活下去，这些医官他们自己，连同他们的家人，妻儿老小，甚至家中的仆役，全部都要连坐，一同殉葬，然而也说不准他们会受到谁的威胁，又或者有谁串通了外国，抱着赴死之意，也要谋害父皇陛下……而且，父皇陛下终究还是……所以，无论如何，他们都难逃其咎。杀了吧。” 还未等大殿内其他人有任何反应，二皇子深深叹了一口气，举起来的手，轻轻落下。 刹那间，几把锃亮的钢刀举了起来，旋即迅速落下！ 几颗头颅，随着一开始那名医官一起，同样也飞上了半空。 大皇子和李治东同时面色一滞，望向了二皇子。 然而二皇子就像没有感受到，突然望向自己的几道目光一样，只是望着地上的几具无头尸身，再次轻轻地摇了摇头：“……虽然就像我刚才所说的，凶手在他们之中的可能性不是很大，但终究也还是有可能的。父皇陛下在现在这种内忧外患的情况下，突然去了，我认为，宁可杀错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更不用说他们原本就有责任……早走晚走，他们终究要走的，就让他们先走一程好了。那么接下来，我要继续排查了……昨天晚上到今天，负责看守着皇帝陛下的，身边的侍卫，都是哪些人？给我拖出来！！” 随着二皇子突然发出的暴喝，一时间，站在大殿中的侍卫士兵们，有数十人瞬间变了脸色；然而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已经被身边的其他同袍们，迅速地收缴了腰间的钢刀，两个人推着一个的，押到了大殿中央空地上，然后全部被踹在腿弯处、踹倒跪在了地上。 “你们，就是昨天到今天，负责看守皇帝陛下的，贴身侍卫？而你，就是侍卫长？” 二皇子走到了为首的士官面前，语气中，血腥之意已经几乎不加掩饰。 陆霖眼神锐利。 …… “他们，他们这是要做什么……看上去还挺厉害的样子？” 北方荒原。原尚国首都。 皇城前。 红衣女子望着地上一滴滴从血泊中飞起，向上飞向空中的血滴，下意识地感慨了一句；然而在她身前的男子，却第一次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色，伸出了左手，将女子护在了身后。 “……他们要做的事情，十分危险。我只听说过，有过这样的天赋，但是我还是第一次见，这样天赋的人，会有这样厉害的发展……” 两人说话的同时，越来越多的血液，从地上飞向了空中，而原本空无一物的天空，逐渐凝聚成了一个血红色的圆球，一开始圆球还十分小，只有鸡蛋般大小，但随着地上越来越多的血液汇聚入内，数秒钟时间内，血球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越来越大！ “把它打烂，快……我总觉得有些不祥……” 红衣女子也意识到了，情况好像有点不对，持剑的手拉住了背着斗笠男子的袖口，另一只手指着天空中的血球，语调中第一次带上了颤音。而背着斗笠的男子只是摇了摇头：“现在不能打烂。那是无数人的血液汇聚成的精粹，如果现在打烂的话，会发生巨大的爆炸——至少我可以确定，你身后的，你一直想要回的家，肯定会在爆炸中灰飞烟灭了。” “那，我们难道就只能这么看着……” “……当然不是。你们，可曾知道，这种‘汲取生命精粹’的天赋，因为过于伤天害理，早就被全大陆列为禁止使用的天赋？你们居然……这次，真的留你们不得了。” 王二一边说着，一边罕见地眉宇中露出了认真的意味，单手举起了手中的长剑，指向站在自己对面的三人，下一瞬，王二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只要能打败你，我们什么代价，都可以付出——哈哈哈哈……” 下一刻，王二已经回到了原地。 站在前方，疯狂大笑的三人，脖颈同时齐齐溅起了一道血花，头颅向着天空中飞去！ 然而笑声，依旧没有停止，从飞起的三个头颅中同时响了起来，然后飞起的三个头颅，并没有落地，而是冲着天上的，不知吸取了多少地上血液、却也只有人头大小的血球，迅速以直线飞去！ 还未等王二再刺出第二剑，三个头颅，已然没入了血球当中，消失不见。 下一瞬！ 血球瞬间化成了人形，从血球顶端长出了一个形状怪异的头颅，有三双眼睛、三个鼻子、三张嘴，嘴巴同时张开，发出了一阵阵疯狂的大笑！ 原本从地上血泊中、尸首中向上一滴滴飞起的鲜血，刹那间，如同上方的吸引力突然变大一般，瞬时汇聚成了线，无数从地上连到天空中的红线，如同织成了一张大网般，笼罩了皇城前上千平方米的范围！ 吸引力依旧在不断变大，甚至连后方、还留在原地观战，此时已经感觉到不妙的黑衣士兵，从他们眼睛、口中，一道道血线都凌空飞出，冲着天上飞去！ 仅是数个刹那时间，又有不知道多少像是被抽干一般的干瘪尸首，倒在了地上。而天上已经不知吸取了多少人鲜血的，化成人形的“血球”，到此时此刻，才完全变成了人形，从天空中“啪”地一声坠在了地上，顿时扬起了一阵阵尘土。 “如果我们三个人，打你不过的话……” “那么……” “汇聚了五万人生命精粹的这具身体……” “加上我们自身的战斗能力……” “你今天……” “死！定！了！” 从血球化成的人形，三张口中一人一句的咆哮声，顷刻之间，响彻了整座城池！！ “厉害了哇……按照陆霖的说法，这叫做合体放大招了啊……” 王二看着前方，每一步都深深陷入地面的，冲着自己一步一步走来的，鲜红色的“人”，喃喃道。 …… 皇城内。 “小露姐姐，我，我害怕……” 盖文连滚带爬地，从人群的脚下，和桌子椅子下方，使出了吃奶的劲，才爬到角落里蓝发少女的身边，缩在蓝发少女身旁，身躯颤抖着。 “不怕不怕……” 蓝发少女一手抚摸着，仅仅十五岁便目睹了可谓是天凡帝国有史以来最为严重的事件，轻声安慰道。 而在众人前方，二皇子凛冽的目光，扫过了跪在地上的上百名士兵，嘴角突然咧起了一道冷笑。 “这些士兵，也有罪！！” “给我，杀！！” 三五九、乱（十一） 三五一、乱（三） 天凡帝国，龙落城。 中午十二点十五分。 陆家大院门前。 原本拥挤在陆家大院门口、试图堵住陆家大院内的人群，此时已经消失不见，仅留下了几具尸体倒在地上，偶尔抽搐着。两个人躺在地上一直痛苦哀嚎着，艾伦推着轮椅，吱吱呀呀地滚到了两个人身边，两个机械臂毫不犹豫地砸下，抬起之时带着一缕红红白白的东西，再次砸下，再次抬起i，再次砸下。 然后，陆家大院门前就安静了。一点儿多余的声音都没有。 就连平日里最调皮的孩子们，此时此刻，也缩在自己母亲或者父亲的怀里，一声不吭，只是打着哆嗦。 而抱着他们的父母，有心软的，掩住了孩子们的眼睛，但更多的则是轻轻凑在孩子身边，念叨着什么。 艾伦不去关心在这乱世之中、每个家庭的教育方法，而是推着轮椅，走到了所有人的面前。 “你们都看到了。这只是一个开始。接下i，从这里到龙落城外面，将会是一段非常艰苦的路途——可能有人会死。但是我希望，我们这一大家人，都能好好地活下去，活到最后。这需要我们每个人都去努力，都去拼命——已经到了拼命的时候，再不拼命的话，是真的，会死的。那么，按照原计划，除了我刚才点名的两个小队以外，其余所有人，跟着出发！伍掌柜，石头，宋叔，邵奶奶，这些人的安危，就交给你们了。” “嗯。知道。” 伍掌柜沉沉地点了点头，石头却跳了出i：“俺也明白！但是没有俺，艾伦公子，你这边的——” “我这边也不是没有人保护，阿布、蒙达都跟着我的，”艾伦的机械臂遥指了一下身后站着的，两个沉默的男子，“而且，我还有一些特殊手段……你们放心。我也是个很贪生怕死的人，不会轻易把自己搭进去的。更要小心的是你们这队，该下手的时候，一定不要有任何犹豫！记住，你们所要面对的敌人，即便平日里在熟悉，下这一刻也是要取你们性命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要有任何怜悯之心！” “明白。我们……城门口见。” 见艾伦已经都有了布置，伍掌柜和石头均点点头，不再多说，一人走在前方，一人走在队伍最后，然后整只队伍沉默地开始前进，离开了陆家大院所在的小巷。不乏有男男女女回头，不舍地望着自己这多半年时间的家园，但是没有人有过多犹豫，只是沉默地继续向前走着，没有停歇。 “他们都走了啊……我只希望，现在城里面还没有正式开始发动，希望他们趁正是发动之前，能走多远走多远罢……希望活下i的人尽可能地多一点。” 见队伍已经走远，艾伦轻轻叹了一口气，一半像是在自言自语，一半却像是在对身后一直沉默不语、只是看着眼前这一切，目光中有些失神的郝在说。 “……但愿如此吧。” 等了数十秒，身后才传i郝的声音。 “我知道你在担心陆霖和小织，不要着急，我们现在不就是要去救他们嘛？还是说你已经害怕了，后悔没有跟着前面那队人一起？” 艾伦故意以轻松的口气开了个玩笑，然而郝并没有笑出i：“要说害怕，当然是会有的。但是害怕又有什么用呢？我——” “算了，不说了。没时间多啰嗦，你明白就好。那么，你做好准备没？” 艾伦挥了挥机械臂，打断了郝的话语，平日里原本孤言寡语、比较内向的他，此时此刻，却显得比郝要稳重许多：“做好准备的话，我这边就准备动手了。刚才也已经和你说过我的计划，你还有什么问题？没什么问题，就开始了。” “艾伦，你一定是故意的吧？故意把我拉着和你一起做这件事情，等以后陆霖知道了，挨他骂的话，也多一个人……” “被你看穿了，”艾伦面不红心不跳，“我就是这个想法，想要多拉一个人挨骂。你有意见么？” “……没有。” “那就开始吧。交涉这方面你擅长，你赶快带人，挨个去敲门——” 郝撇了一眼艾伦，嘴里嘟囔了两句什么，还是随便从一旁同样沉默的队伍里拉了十几个人，低声交代着，走向了陆家大院旁边的几间房屋。艾伦只是沉默地原地坐在轮椅上不动，手指尖无意识地一下下敲着轮椅扶手，发出哒哒的声音。 过了一小会儿，从最近的院子里，便传出了惊讶的男声：“你说……你们要买下这间院子？但是我们还一点都没有准备……你们说所有的家具，物件都买了？不行，这些家具是我的爷爷传给我的，不能卖——你，你们，为什么要动手，我要去报官，没想到陆家人竟然这么飞扬跋扈——好好说话，别动手啊，我们至少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 然后，艾伦就看见，一个男人连同两个女人、好几个小孩，被郝刚才叫走的人，“客客气气”地搀扶着，推出了大院门。男子跌坐在地上，本i还打算再指着门骂两句，放眼望去巷道里全部都是陆家的人，顿时缩了缩头，嘴里低声骂了两句，拉着女人和小孩，背着一看就是匆忙收拾的包裹，快步离开了。接着，艾伦身旁沉默站着的队伍中，又有几个人扛着大箱子，走进了旁边的院子里，却又不知道在做什么了。 自始至终，艾伦一直都在冷冷地看着，表情平静，不发一语。 “……全部都请出i了。这条巷子中的五家家人，都已经赶了出i——” 大约十分钟后，郝面露疲倦之色地从最远一家的院门里走了出i，冲着艾伦挥了挥手。艾伦点点头：“那么，动手吧。” “好。” 郝抿起嘴，闭上眼睛，点点头，举起手i，轻轻地向下挥了三下。 包括陆家大院在内，每一家的家门前，一直待命的员工，看到郝的手势以后，再不犹豫，回身进了院子内。 大约十几秒过后。 “砰！！” “轰！！！” “噼啪噼啪——” 伴随着一阵阵巨大的、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一阵阵冲天的火焰，从陆家大院以及临近的几个院子里，同时腾空而起！！ 黑色的烟雾盘旋飘上了半空中，仅仅数秒钟的时间内，以陆家大院为中心，临近的几个院子，所有的房屋，已经全部被不停舔舐跳跃着的火苗所包围，所笼罩！ “失火啦——” “快i救火——” 隐隐约约听到，远处大街上传i的惊慌呼声。 艾伦回头望了一眼，已经逐渐变黑烧焦的陆家大院房屋，推动了轮椅。 “我们走。向着皇城方向。动作快一点。” …… 龙落城皇城，大殿内。 “我们，我们是无辜的啊！” “我们自始至终，都没有接近过皇帝陛下——” “我们——” 除了一声又一声，随着钢刀挥下，而戛然而止的呼喊声以及身躯倒在地上的闷沉碰撞声以外，大殿内，没有人说话。 上百个士兵， 看上去已经察觉不对的李治东，望着站在大殿正中央的二皇子李辰轩，面色阴晴不定；大皇子李辰芳眉宇之间也散发出了杀气，但是望了望大殿中央现在的局势，只是后退了两步，将身躯已经开始颤抖的娜娜公主护在了身后。 大皇子也意识到了，现在情况不太对啊…… 他的目光中，有些迷茫，是因为，在场听从二皇子李辰轩的这些士兵，他都不认识的原因么？ 现在讲道理，发现奇怪之处的，应该不止自己一个人罢，其他人也应该发现了，原本应该听从于大皇子李辰芳的禁卫军，为什么现在都在听从二皇子的命令…… 陆霖一手将已经不哭不闹、只是还一下下试图从自己怀里挣脱的小月公主控制着，目光环视着四周。刚才还在哭号的大臣们，此时也安静了下i，假装趁擦眼泪的功夫，互相眼神对视着。 虽然大皇子是万人敌的猛将，但此时此刻，正处于皇帝陛下刚刚身死的敏感时期，如果一言不合贸然动手的话，很有可能会立刻成为众矢之的……即便个人武力再高，如果此时动手的话，那真的就是洗不清了！ 但是，如果现在什么事情都不做的话，一直被二皇子牵着鼻子走，好像更加不对…… 该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正当陆霖紧张思索的同时，二皇子却将目光投向了桌上琳琅满目的食盘，随手拿起了一个春卷，扔进了嘴里：“……还请诸位，不要认为我李辰轩是嗜杀的人。只是他们的职责，本i就是保护父皇，不能出任何事情，现在他们的任务失败了，自然要承担相应的惩罚。即便凶手不在他们其中，他们也是难逃其咎。那么，接下i凶手有可能的身份是什么？我想想……我的父皇陛下，从昨天到今天，他的饮食起居，又是哪些人负责的？” 随着最后一个音落下，二皇子狠狠地咬断了口中的春卷，使劲地一下下咀嚼着，脸上已经逐渐露出了，平日里从i没有过的，阴沉的笑容。 “二皇子殿下！请允许我说两句！” 正当二皇子的视线逐渐转向了陆霖这边、而缩在陆霖身旁的，洛夕和妮可已经开始颤抖时，从大臣官员中，一个声音陡然响了起i，顿时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喔？原i是外务大臣，洛兴下——不知您要说什么？有什么高见？” 二皇子挑了挑眉毛，语气也变得好奇了起i。被所有人望着的，洛夕的父亲，一个金发的胖子缓缓从人群中走了出i：“二皇子，请恕我直言。现在皇帝陛下还在那里，身躯还没有凉下i，再加上今天本i是大皇子殿下和娜娜公主的婚礼，已经杀了这么多人，倘若再用杀人的方法，i找出凶手，我个人觉得，这样……会不会不太妥当？” “喔，原i洛兴下是认为，这样的行动，究竟还是有点过分了，是不是？” 二皇子掏出了胸口一直别着的方巾，摘下了手套，有条不紊地擦拭着手指。洛兴咬咬牙：“……是！我认为，如果想要排查出凶手，应该做的是寻找线索，仔细调查，而不是像这样，简单地用全部杀掉的方法，i找凶手！我可以保证，这些人里，一定绝大部分都是无辜的！即便他们有错，但是也应该错不至死——” “……不，洛兴下，您说错了。我认为，父皇陛下，比他们的命都要重要，所以他们犯了错，就应该为他们的错误付出代价，”二皇子突然举起手，打断了洛兴的话语，顿了顿：“……而且最重要的一点，这样找出凶手，是最快，也最便捷的方法。” “全部杀完，当然快了……但是又有多少无辜的人……” “这样的方法，未免也有些太过分了，而且我们也都在场，也难逃其咎，难道连我们也都要一起……” 二皇子的话语刚落，大概是因为有洛兴在前面当做榜样，从官员中间，立刻便传出了阵阵议论声音，但再都没有像洛兴这样站出i，斩钉截铁反对的人。 “不，谁说我要都杀完了？等杀掉真正的凶手，我自然会停下i——而且我也用我的方法，找到了真正的凶手。现在，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二皇子笑了笑，重新细心地将方巾折好，塞在了上衣兜里。洛兴不禁一愣：“二皇子殿下，您说……您已经找到了凶手？” “对。” 二皇子点点头：“其实道理很简单，我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杀下去，真正的凶手肯定会慌张，肯定会反抗，刚才这些人都只是辩解、没有反抗我的做法，就说明凶手不在他们中央；那，刚才，我在提到哪一部分人的身份的时候，又是谁，率先提出了反对的意见呢？” 顿时，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同时盯向了身躯开始剧烈颤抖、面色铁青的洛兴！ 三六〇、乱（十二） 随着一声轻叹，在严羽阳的视线中，身旁穿着仆役服装的男子，左右活动了一下肩膀和脖子，笑了笑，抬步向着大殿前面走去。 一开始还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再普通不过的小仆役，穿着在这皇城中处于最低地位、无论任何人都能呼来喝去的衣服，长着完全不引人注意的大众脸，任谁都会以为只是偶尔路过的小人物；但当大殿中，几乎所有的士兵都望向了这个方向，而这个仆役也摘下了帽子，放开了头发，甚至到最后一把撕开了脸上的面具时候，众人这才发觉到，他已经踩着血水，闲庭信步一般走到了大殿的正中央，站在了一脸惊愕的二皇子面前，笑着打了个招呼，随意地就像两个认识已久的老街坊一般。 “中午好啊。吃过没有” 安静的大殿中，轻松的声音回荡着，和场内此时的气氛格格不入。只是下一秒，当爱德华一把揭掉头顶上戴着的假发、露出如同阳光般灿烂的一头浓密金发时，从大厅的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愤怒到极致的咆哮“爱德华” “啊，是陆霖，好久不见。不过你先等一小会儿，别动手，别动手，否则，接下来的后果，是你绝对承担不起的哦” 回过头来，向着角落招了招手，金发男子笑着打了个响指，然后几乎所有的士兵，都一把抓过了身边距离自己最近的人，无论地位尊贵或者卑微，全部将手中的钢刀，抵在了脖颈上 “这一幕是不是有点眼熟好像以前我也做过这种事情，从房门外面走进来，然后我的人挟持着其他所有人哎呀呀，时间过得太久，记不太清了。不过稍微有所区别的是，这次，我至少看了一出好戏。嗯，还不错的好戏。” 爱德华左右望了望突如其来被挟持着的众人，当然也有部分武将、包括陆霖、大皇子李辰芳等在内，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而挣脱，将士兵甩到一旁、站在角落，却由于满大厅的人质、暂且不敢有下一步打算的一些人，也没有太过于刻意，只是摇摇头，望向了才反应过来的二皇子“尤其是你，今天这出戏的主演，演得非常不错，我给97分扣一分是因为你的反派演得有些太刻意了，只能算是个小反派，放在电视剧啊，放在任何剧里面都只能活三集的那种；再扣一分是因为你长得没我帅，再扣一分，是害怕你骄傲，哈哈。” 除了爱德华自己以外，没有人笑。 之前一瞬间还有些慌张、惊讶不知所措的二皇子，下一秒也冷静了过来，右手的细剑，已经架在了爱德华脖子上“你打算做什么谋反么让你的人把刀放下束手就擒这样的话，我可以做主，给你留个全尸。” “喔喔喔，二皇子殿下，你怎么能这么凶，留我个全尸” 爱德华夸张地向后小跳了一下，摇着头，一只手轻轻一推，推开了细剑，双手摊开“就连陆霖和大皇子都搞清楚了现在的情况，没有贸然动手，为什么你还想着要留我全尸就冲你这句话，我稍微有点生气不行，我要忍住。我暂时不能发火。不能发火。” “爱德华你要做什么这里这么多人你” 已经从士兵当中跟着走了出来，走到了爱德华身边的严羽阳、严羽宁、殷辰、斯卡特波洛克和“死神”，几人望向了角落里的方向。只见几个女孩子缩在角落，具有战斗天赋的，均作出了战斗的姿势；在她们面前，有几个已经被扔在地上的士兵。站在最前方的黑发青年，自然便是喊出话的陆霖了。 “喔，odafteoon，diesandnten，erethisafteoonsentertant” 用除了陆霖以外没有人听得懂的英文，稍微篡改了一下蝙蝠侠黑暗骑士里小丑的台词，爱德华看上去好像突然对二皇子李辰轩失去了兴趣，而是走向了一旁被士兵用钢刀挟持起来的，魏王爷李泰和越王爷李桢“我们只是这场宴会的余兴节目罢了，只是我刚才看腻了你们的表演，稍微登场早了些” “你到底要做什么你” “陆霖，不要想着突然袭击，暗杀我。我和小丑可不一样，我已经给他们都下过命令，如果我死了，在场所有士兵立刻全部开始动手。或许你能活着出去，但是大殿内所有人都死完，只留下你们活着跑了出去，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爱德华冲着陆霖的方向挑了挑眉毛，又继续专心致志地打量起来，面前被士兵们推出来的两个王爷“瞧瞧你们。越王爷李桢，如果你坚定不移地支持大皇子殿下，没有被我给你的那些承诺以及那几箱金币冲昏了头，那么今天，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你、你血口喷人我从来没有收过你的金币” 原本一直以来，即便被士兵们制住，也丝毫没有半点惊慌，自头到尾保持着阴鸷神态的越王爷李桢，第一次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大声辩解着。 “啊哈，不必多说了。到底有没有，我们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包括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皇帝陛下。如果不是你在前两天晚上，和我们达成了协议，把你这边负责保护那一位的士兵、全部换成了我们的人，我们当然也不会这么顺利。” “这、这都是你们威胁我的你们” “我没有说你做错了啊。你坑害自己属地百姓的把柄被我们拿在手里，你当然也没有办法了，对不对要么我安排的，拦下大皇子队伍的这些人，也就师出无名，没有切实依据了。” 不再看已经慢慢软倒在地的越王爷李桢，爱德华又笑着走到了魏王爷李泰的面前“你也没有想到吧，本来是你的人，为什么会到我的手下” “呸” 一口唾沫，贴在了爱德华的脸上，顺着爱德华英俊到不像话的面颊轮廓，慢慢地滴了下来。 “唔，你也太不绅士了一点儿” 爱德华轻轻皱起眉头，从一旁严羽阳的手中接过手帕，擦了擦脸，突然一拳将被挟持着的李泰打倒在地，拼命用脚尖踢着“你真以为自己今天一定会死在这里，所以想留个好名声是不是你这个蠢货，混蛋，虽然说我确实没有要挟到你，但是你手下早就告诉了我，你其实早就料到了今天可能发生的事情，然后打算用你自己的人、一举控制着场上局势、顺势让自己坐上那张位置，这一连串的打算你真以为自己能当皇帝真的那么想当皇帝我让你想当皇帝，我让你想当皇帝” 原本看到几个王爷里，好像唯一一个“好人”李泰，被打倒在地、并且不停被爱德华踩得滚来滚去的官员们，本来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了愤慨之色，但是当爱德华一边使劲踢着跺着、一边口中吼出了声时，被挟持着的官员们，脸上的表情，顿时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我让你，当皇帝” 好像是踢打累了，爱德华飞起一脚，将已经满脸淤青、全身上下都是脚印，嘴里已经开始喷着血的魏王爷李泰，使劲踢飞到血泊之中，在血泊里打了几个滚、却是刚好滚在坐在那张椅子上、侧着头一动不动的身躯脚下，也不去理会全身血渍和脚印，在地上扭曲打滚的魏王爷李泰，再次望向了二皇子“最后，轮你了。” “你等一下。爱德华。我们之前，不是这么谈的。而且你也坐不上那个位置。那个位置，只能是姓李的人来坐。哪怕今天所有事情都暴露了。但是只能由姓李的人来坐。你如果坐到那个位置上，全天凡帝国都会不服。你大哥，救我。大哥” 看着爱德华一边磕着脚上沾着的血渍，一边向自己走来，二皇子李辰轩的脸上，终于还是露出了惊慌的表情，扔掉了手中的细剑，连滚带爬地，向着一旁一直站立着、一动不动的大皇子李辰芳那里爬去，脚下站立不稳，磕碰了一下，顿时摔倒在了地上，原来一尘不染、洁白干净的白色西装，和一丝不苟的白手套、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此时都已经全部粘上了地上的血渍和污秽。 然而此时，他什么都不顾了，只是奋力地跪爬着，向着大皇子的方向，拼了命地爬去。 “哇，你瞧瞧你的模样，真的是难看刚才威胁我的那股劲呢刚才还说想要留我全尸呢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冲着大厅内所有士兵拼命使眼色打手势、然后却发现，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人听你的呢包括一直以来对你最忠心的，你手下战斗力最高的华安也是，谁都不听你话的时候，你的表情，真是精彩绝伦” 爱德华突然失笑出了声，一只手掩着嘴，望向了陆霖方向，用中文字正腔圆地说道“陆霖，我看过你们国家的一部电影，里面有一句台词，我觉得现在就特别适用你瞧那个人，好像一条狗诶。” 被爱德华盯着的陆霖，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死死盯着爱德华，甚至连旁边的严羽阳和严羽宁等人，一眼都不看。 “你们你们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华安给我上杀了他还有你们我都给过你们金币的许诺过你们荣华富贵的你们为什么大哥，救我，拦下他，拜托了，大哥” 二皇子李辰轩兀自在挣扎哭喊着，语调已经有点疯癫；被士兵们制着的官员们，脸上的表情五花八门，有望着二皇子叹息的，有看着坐在最前方台子上的人流泪的，有同样盯着爱德华，眼神深邃的；当然也有全身颤抖，身如抖糠，甚至有胡言乱语，晕倒在地的，也不在少数。 被二皇子李辰轩点到名的华安，有些不自然地低下了头，完全不打算和他直视的那种。眼见华安低下了头，二皇子又把求助的眼光望向了旁边的士兵，然而严羽阳知道，这些士兵们要么被控制，要么干脆就是爱德华这边的自己人，自然不会有任何回应了。 无论那些官员们，以及二皇子怎么样，爱德华一概不在乎，目光甚至都没有多停留哪怕一分；他虽然在笑，在环视着四周，但给每一个人包括严羽阳在内的感觉，就是，所有人都是蝼蚁一般。 除了最后，他目光锁定的那个黑发青年以外。 “我知道你正在纠结和犹豫，正在思考我接下来要做什么，同时在想该怎么样才能尽可能地救下来所有人，同时还想把局势稳定下来我很钦佩你。你先想一会儿，我继续忙完我这边还没忙完的事情。” 见陆霖没有反应，爱德华无所谓地挥了挥手，又如同散步一般，正要扭头向着，已经快爬到大皇子李辰芳身前的二皇子李辰轩走去时，从身后，却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你可能对我有些误解。” “我并不是想救这里所有人。” “事实上你也知道，你拦不住我。我如果想走，现在转身就走，你应该也不会拦。” “而我，之所以选择留下来，是因为，我有我认为的责任。” “你和我是同一类人，有着同样的能力，现在你杀这些本就准备将局势搞得一团乱的人，我丝毫不在乎。” “他们该死。” “但是。” “你如果想要用你的能力和方法，将这个我已经喜欢上，并且决定定居的世界搞得一团糟的话，那我就必须要阻止你了。” “这是我的选择，我的责任。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我不会允许你胡作非为，不会让你仅凭自己的想法，以及自己的念头，就为所欲为。” “所以告诉我。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告诉我。” “告，诉，我” 三六一、乱（十三） 三六一、乱 陆霖咬牙切齿的咆哮，响彻全场。 一片寂静。 只有咆哮的尾声，在大殿的柱子之间回荡着。 “你想知道我打算做什么，是不是” 爱德华一直以来保持的，夸张的笑容，嘴角也终于稍微向下平静了一点，不过依然保持着微笑不变。原本一直以来动作幅度有些夸张、似是专门向着小丑致敬般的身体，也终于第一次站直，望向了陆霖。 “可惜，我并不打算告诉你。”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爱德华要将自己的行动目的说出口的时候，过了几秒钟，却听得自始至终如同阳光般灿烂的男子，如是说道。 “你快说。否则，不要怪我” “喔打算拼个你死我活么即便你有逃跑的实力，但是我并不觉得，你可以阻拦得了我接下来的行动” “大哥你听到了没有他，他就是个疯子他接下来要做一些非常疯狂的事情快杀了他，快” 爱德华的话，被一旁二皇子李辰轩刺耳的尖叫所打断了。原本整洁的白色西装，现在上面已经沾满了各种污渍的李辰轩，终于爬到了大皇子的脚旁，抱着大皇子李辰芳的大腿，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血红的右手死死揪着李辰芳的裤腿，左手指向了爱德华所在的方向。 “喔。” 大皇子沉沉地点了点头。 然后，一声沉沉的闷响，如同戳破了装满水的气球一般，轻轻地回响在大殿当中。 虽然声音不大，但是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将不敢置信的目光，投向了大皇子的方向。 原本还死死抱着大皇子李辰芳大腿、露出找到救命稻草般表情的李辰轩，慢慢地转过头，脸上全是不可思议。 然后，慢慢地向地上倒去。 不同于身上沾着的深红色血渍，鲜红色的鲜血，从他的胸口处，不停地向外喷涌着，如同喷泉一般。 “大哥你” 倒在地上的李辰轩，已经开始喷着血沫的嘴里，勉强挤出了三个字。 然后，眼神慢慢地灰暗了下去。 而始作俑者，大皇子李辰芳，只是轻轻地扔掉了自己手中的、沾着血的短刀，当啷一声摔在地上，然后慢慢地蹲下身，左手抱起已经眼神灰暗、一点光芒都没有了的，二皇子李辰轩的头颅，抿了抿嘴唇，然后右手慢慢地，将双眼合上。 “哦嚯嚯嚯，瞧瞧我们看到了什么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亲弟弟哦嚯嚯嚯” 爱德华有些夸张的尖笑声，在大殿内响了起来。没有人理他。 所有人都望着，再次缓缓将合上了双眼、如同睡着了一般的二皇子李辰轩，放下了的大皇子。 他一直低着的头，终于再次抬了起来。 双眼血红。 “爱德华，你死定了。” “不管做什么，你已经死定了。我会让你体会到，这世界上最痛苦的死法，而我偏巧知道其中的几种” “你死定了” 龙落城。 距离皇城大殿，不到一公里的距离。 原本虽然没有洒金巷、朱雀大街那么繁华，但依旧十分繁华的街道上，此时已经火光满天。 整条街道，都已经被火焰完全笼罩 街道两旁的房屋也已经燃烧了起来，原来金碧辉煌的酒馆、店铺，连带着房屋内不知道多少货物，此时全部都被火焰舔舐着。在雨中，哔哔啵啵的声音，以及冲天的黑烟，络绎不绝。虽然雨越下越大，但是依旧可以闻到，空气中十分明显的烤肉香气。 至于香气的来源，没有人想要知道。 陆家员工组成的，二百多人的队伍，就站在火场正中央。 有的人手中端着短弩，有的人手中则拿着陶瓷瓶子。只是所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披上了一件黑色的斗蓬，带上了遮住口鼻的口罩。偶尔有火星溅在斗篷上，也立刻熄灭了下去。 没有人出声。 在他们面前，是横七竖八叠满在街道上的，焦黑的尸首。几乎所有尸首都蜷缩着身躯，完全看不清楚面庞。 零星的火焰，依旧在尸首上跳动着，不过在雨滴的倾刷之下，已经慢慢地小了下去。 焦黑尸首的后方，依旧是层层叠叠，不知道多少人组成的队伍，手中拿着各种各样不同的武器，衣服也是五花八门。 只是这支队伍，所有人的脸上眼中，都显露着毫不掩饰的恐慌之情。 “又有人从后面过来了。大概一千人的队伍，不是正规军。” 一个员工从队伍后方跑到了最前面，语气平稳地在郝云身边报告。郝云点点头“我知道了。莫洛托夫鸡尾酒还有多少” “还剩下三分之一。预计最多还可以坚持二十分钟如果敌人依旧保持着这样的冲锋态势的话。” “再次两轮。封锁住后面，不能让他们冲过来。如果有冲过火场的，第一时间用弩弓点杀。” 郝云还没有说话，一只机械臂打着雨伞、另一只机械臂手中握着弩弓的艾伦却已经发出了命令，待员工退下、身后再次响起了瓶子爆裂以及燃烧的声音以后，才转头望向郝云“准备冲吧。一直被他们困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要向前冲么。好。” 郝云点点头，正要再次将手上的手弩上弦时，却被艾伦拍了拍肩膀“弩箭还剩多少” “目测所有人，应该已经射掉了大约一半的箭支，”郝云回头望了一眼员工们手上的弩箭，以及背后的箭袋，视线从道路两旁近处、被弩箭贯穿的尸体上掠过，继续不带感情地说道“毕竟没有经过实战训练，大部分员工在临战的时候，都有些慌乱，经常会出现同时对着一个人射击的情况，弩箭浪费情况十分严重。” “那么，接下来弩箭使用量减半。除了边上的人，负责用弩箭射住阵脚以外，前方的所有人，收起弩箭，准备近战迎敌。” 几乎不加任何思考地，艾伦便下了命令。随着少年清朗的声音，艾伦以及郝云身边、最前方的员工们，沉默地将弩弓用防水布包好，挂在了背后，从腰间“呛啷啷”抽出了钢刀，最前方一排的员工则是从小车上取下了约有三米长的长矛，一阵纷乱的脚步过后，已经组成了准备冲锋的锥形阵。 “这就准备近战么我们还有弩箭，要么先优先保人如果我们用弩箭一路射过去，会不会安全很多” 郝云刚刚出声反驳，就被艾伦挡了回去“不行。必须近战。” “可是” “我知道你心疼他们。他们也是你辛辛苦苦练出来的人，但是” 艾伦毫不犹豫地打断了郝云“我们还要救人出来。还要走一段比现在更长的道路，要把城里的那些人，从皇城一直带到龙落城门口如果现在就把弩箭射完了，等会儿又该怎么办所以，必须近战哪怕有损失，也必须近战杀过去” “我明白了。” 郝云点点头，不再多说，从推车上取下了一根长矛，摆了摆手，迎着前方的敌人，向前走去。 走到了锥形阵锋尖的位置，双手一抖长矛。 然后，暴吼一声，在雨幕中，踩着焦黑的尸首和还未完全被雨水浇熄的火焰，第一个，冲向了前方，阻拦在自己和皇城之间的人群 距离皇城边上的战场，数公里处。 龙落城，东门。 “这位官员，行行好，您看雨已经下这么大了，我家公子特地吩咐过，务必要在今天之内，赶到城外陆家庄园的，似乎是那里的酒坊出了什么问题，需要大量的人手，您就行行好，放我们出去吧这么多人都在城门口聚集着呢，里面还有这么多小孩子，万一感冒了” 伍掌柜陪着笑脸，尽量不让眼角视野中皇城方向也燃起来的大火影响自己的思维，一边拉着看门的士官，努力露出和善笑容，一边隐晦地，袖口里不知道多少金币，已经趁人不注意，递到了士官的衣兜里。 “不行。你们人太多了，要走，也是先让散客先走，必须对你们陆家的人进行检查。” 单手揣摩了一下怀中已经落下的金币数额，士官长虽然表情不变，语气却有了一些松动。伍掌柜继续陪着笑，更多的金币划了过去“您就通个情达个理，现在雨大，说句别人听不到的话，平时我们陆家的生意，也多亏了您这边的照顾，我们这边关系也都一直不错，您看今天，就不要再为难我们了，这么多人的，而且我们陆家，一直都做着合法的生意，从来没有过什么违规的事情，而且雨下的这么大” “那边，着火的地方，是不是你们陆家啊” 士官挑了挑眉毛，没有理会继续划到自己钱袋里的叮当声，语气音调上扬。伍掌柜拍了拍脑袋“看上去不像啊，我们家您也知道，是做饭店生意的，屋子里没有那么多可以引燃的东西，说不定是我们邻家的布坊，一个不小心失火了哎呀，真希望不要蔓延到我们陆家大院啊，虽然陆家大院所有的人都撤出来、准备去城外了，不会出人命，但是那么好的院子，您说，如果引火了的话，确实，也蛮可惜的” “等等。伍掌柜的，我怎么觉得，你说的话里面，有些问题啊” 伍掌柜还不待多想，士官看向伍掌柜的表情，已经变了“伍掌柜的，你说啊，你们邻家着火了，那么大的火，但是你们陆家大院却没有着火，而且恰好在邻家布坊着火的时候，你们陆家大院的所有人、所有员工，好巧不巧地，就全部都从陆家大院撤了出来，准备从南门出去” 随着士官阴阳怪气的声音，伍掌柜虽然保持着笑容，但是面色已经逐渐变了；士官就像没有看到一般，继续挑着眉毛，脚尖一顿一顿的，右手有意无意地拍着左手的手心“你说啊，伍掌柜，这把火不是你们放的，又是谁放的” “怎么可能我们绝对不会做出来这种事情” 伍掌柜大惊失色，右手胡乱摇摆着，左手抓着士官的手，将怀中的一整包金币都递了过去“一切只是意外而且在燃起来火之前，我们所有陆家的人，就都已经撤出来了，不可能会放火而且我们与他们，往日无怨素日无仇的，为什么一定要纵火完全没有道理我们” “啊，那可不一定，我们又不可能一天到晚守在你们两家周围，说不定你们两家之间，这几天突然出了什么矛盾，那也说不准” 士官虽然手上毫不犹豫地收下了钱袋，语气也再次放缓了一点儿，打着官腔，但是目光，却再次转向了伍掌柜身后不远处，陆家员工队伍里，十几辆马车后面的，密封好的箱子上“依我觉得啊，那些马车里，很有可能就装着，这次你们双方之间出矛盾的主要原因是不是你们陆家准备朝布行发展，拿了他们家的布，然后一把火将你们邻家剩下的布以及染料配方都烧得一干二净我可是听说，你们陆家隔壁的布坊，很是有几种独门染料秘方，其他布坊都仿造不出来” “没有的不存在的将军，你可要相信我们我们陆家，从来不会做这种事情” 伍掌柜大惊失色，又将怀中另外一个钱袋也塞了过去，然后翻遍了全身示意自己、做出了身上再没有钱的动作，但是士官依旧没有放过的意思“不行。必须要检查。我越想，越觉得我的想法十分正确。今天如果你们陆家的队伍，不让我们好好检查一下马车，你们陆家的人，谁都出不去这个城门。所有士兵听好了检查他们的马车立刻检查如果发现了什么嗝啊啊啊” 刚刚转向陆家车队方向，刚刚迈出脚步的士官，不敢相信地，望着胸口处透出来的，沾着血的刀尖。 原本一直在他身旁，陪着笑脸、表情有些惊慌的伍掌柜，表情已经平静了下来。 “两袋金币，将近四百个金币都不够么算了。所有人，动手。就让你最后看看，箱子里是什么东西好了。” 伍掌柜举起了手。 所有站在陆家车队旁边的员工，沉默地打开了箱子。 无论男女老幼，每个人，都从箱子里面，取出了一捆捆的兵器 钢刀，弓箭 三六二、乱（十四） 三六二、乱 继续将视线放在皇城大殿中。 大吼一声、突然扑向爱德华的，大皇子李辰芳，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己前方。 一个身高只有李辰芳的三分之二，身躯更是瘦小无比，差不多胳臂连大皇子一半都没有的男子，脸上带着狞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李辰芳的面前，伸出了一只手。 而大皇子李辰芳，满含怒意的、任谁都不会质疑绝对能够碎金断石的一拳，竟是被这个狞笑的瘦弱男子，一把抓在了手中 “这你” “没想到吧，无敌的大皇子殿下你肯定没有想到，传说中的北方死神，今天也会遇到，所谓货真价实的死神” 面色阴鹜的男子桀桀怪笑，大皇子面色变了变，脚下重重一跺，双脚没入了大殿上的大理石地板内，右臂“砰”地一声，撑破了华丽精致的将军服装，露出了如同寻常女子腰身一般粗细的，布满青筋的胳臂，再次吐气扬声，怒吼一声 “给我，死啊啊啊” 如同疯癫般的咆哮响彻全场，大皇子脚下再次深深没入了地板两寸，脚下的军靴和地板一起碎裂，溅起了层层碎片，腰部一拧，全身再次一用力，竟是连整个上半身的衣服都全部碎裂开来；只见大皇子李辰芳杀气外溢，露出健壮如同牛犊一般的肌肉，左臂抓住右臂，再次向前重重踏出一步，竟是打算一拳，将面前瘦小的男子打飞打开 “你想太多了，大皇子殿下。”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面前瘦弱的男子，会被大皇子这含怒之下的一拳，打飞到千里之外时，任谁都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只见死死抓住大皇子的，那个瘦弱的男人，只是发出了一声冷笑，脚下稍微向后退了一步，但是身体，甚至连抖都没有抖一下 “怎么可能” 还未等大皇子惊呼出声，面前的瘦弱男子，单手使劲一发力，竟是使劲将大皇子，一只手举了起来 “今天，就让你知道，谁才是，真正的，死神” 自称为“死神”的瘦小男子，吐气扬声，爆发出一声阴冷至极的怒吼，然后原地跳了起来，胳臂一轮，竟将半条小腿都没入石砖地中的大皇子李辰芳揪了起来，提在了半空中，绕了一个大圈，重重地砸向了一旁的、将近十米高的石柱 “轰” 石柱瞬间从中间，被李辰芳宽厚的身躯砸折砸断，轰然倒塌，旁边以及后面几个躲闪不及的士兵连同官员，连惨叫都来不及，便被掩埋在了断成两半的石柱下面。 任谁都没有想到，爱德华的手下，竟然有如此一名猛人，可以正面硬撼大皇子李辰芳 “喔喔喔，我都说了，不要乱动嘛你瞧你，这不就被打倒了多难看啊，本来是今天的新郎官，结果在自己漂亮的新娘面前，被打成这副模样” 爱德华嘿嘿一笑，小步一蹦一跳地，向着大皇子的方向走着，刚刚就要走到被打断的石柱旁边，却听得从石柱断裂的灰尘中再次响起一声咆哮 “给我，去死” 声音未至，一道身影却已经奔向了爱德华 然而自称为“死神”的男子更快。 还未等大皇子的身影临近爱德华，瘦小的男子便已经出现在了爱德华的面前，再次伸出左手，抓住了大皇子的拳头，右手则狠狠一拳，砸在了大皇子的脸上 “砰” 一声清脆的、拳锋与皮肉相碰撞的响声过后，大皇子的身躯再次飞向了另一边的石柱；不过这一次，石柱附近的人们便已经率先一步预判到，连忙向一旁躲开，这才没有被再次倒折下来的石柱砸到。 然而，就在同一时间。 从陆霖身边，陡然飞起了一个瘦小的灰色身影，迎向了落在地上、正一步步向着大皇子走去的，那个名为“死神”的男子 “喔” 死神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疑惑的呼声，便被瘦小的拳头同样砸在脸上，在空中打着旋儿，向着另一边的石柱倒飞而去，同样砸断了一根足足有三人合抱的大理石柱子，倒在了地上。正当小姑娘想要乘胜追击的时候，一道身影却从石柱中翻身跳起，一瞬间，噼里啪啦声不绝于耳，两个几乎同样瘦小的身影相撞在大殿的正中央 “爱德华” 眼见机会可乘，陆霖怒吼一声，正要同样向着爱德华冲去，却看见刹那间，大殿里密密麻麻的上千名士兵，同时转向了自己这边的方向 同一时刻。 北方荒原上，已经近乎于完全成为废墟的城池。 不知道第几次爆响之后，背着斗笠的男子，再次站定在红衣女子的前面，只是身体也开始慢慢地摇晃着，身上的伤口又多了几道。 只是两人的表情，依旧平静安详。 三六二、乱 继续将视线放在皇城大殿中。 大吼一声、突然扑向爱德华的，大皇子李辰芳，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己前方。 一个身高只有李辰芳的三分之二，身躯更是瘦小无比，差不多胳臂连大皇子一半都没有的男子，脸上带着狞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李辰芳的面前，伸出了一只手。 而大皇子李辰芳，满含怒意的、任谁都不会质疑绝对能够碎金断石的一拳，竟是被这个狞笑的瘦弱男子，一把抓在了手中 “这你” “没想到吧，无敌的大皇子殿下你肯定没有想到，传说中的北方死神，今天也会遇到，所谓货真价实的死神” 面色阴鹜的男子桀桀怪笑，大皇子面色变了变，脚下重重一跺，双脚没入了大殿上的大理石地板内，右臂“砰”地一声，撑破了华丽精致的将军服装，露出了如同寻常女子腰身一般粗细的，布满青筋的胳臂，再次吐气扬声，怒吼一声 “给我，死啊啊啊” 如同疯癫般的咆哮响彻全场，大皇子脚下再次深深没入了地板两寸，脚下的军靴和地板一起碎裂，溅起了层层碎片，腰部一拧，全身再次一用力，竟是连整个上半身的衣服都全部碎裂开来；只见大皇子李辰芳杀气外溢，露出健壮如同牛犊一般的肌肉，左臂抓住右臂，再次向前重重踏出一步，竟是打算一拳，将面前瘦小的男子打飞打开 “你想太多了，大皇子殿下。”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面前瘦弱的男子，会被大皇子这含怒之下的一拳，打飞到千里之外时，任谁都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只见死死抓住大皇子的，那个瘦弱的男人，只是发出了一声冷笑，脚下稍微向后退了一步，但是身体，甚至连抖都没有抖一下 “怎么可能” 还未等大皇子惊呼出声，面前的瘦弱男子，单手使劲一发力，竟是使劲将大皇子，一只手举了起来 “今天，就让你知道，谁才是，真正的，死神” 自称为“死神”的瘦小男子，吐气扬声，爆发出一声阴冷至极的怒吼，然后原地跳了起来，胳臂一轮，竟将半条小腿都没入石砖地中的大皇子李辰芳揪了起来，提在了半空中，绕了一个大圈，重重地砸向了一旁的、将近十米高的石柱 “轰” 石柱瞬间从中间，被李辰芳宽厚的身躯砸折砸断，轰然倒塌，旁边以及后面几个躲闪不及的士兵连同官员，连惨叫都来不及，便被掩埋在了断成两半的石柱下面。 任谁都没有想到，爱德华的手下，竟然有如此一名猛人，可以正面硬撼大皇子李辰芳 “喔喔喔，我都说了，不要乱动嘛你瞧你，这不就被打倒了多难看啊，本来是今天的新郎官，结果在自己漂亮的新娘面前，被打成这副模样” 爱德华嘿嘿一笑，小步一蹦一跳地，向着大皇子的方向走着，刚刚就要走到被打断的石柱旁边，却听得从石柱断裂的灰尘中再次响起一声咆哮 “给我，去死” 声音未至，一道身影却已经奔向了爱德华 然而自称为“死神”的男子更快。 还未等大皇子的身影临近爱德华，瘦小的男子便已经出现在了爱德华的面前，再次伸出左手，抓住了大皇子的拳头，右手则狠狠一拳，砸在了大皇子的脸上 “砰” 一声清脆的、拳锋与皮肉相碰撞的响声过后，大皇子的身躯再次飞向了另一边的石柱；不过这一次，石柱附近的人们便已经率先一步预判到，连忙向一旁躲开，这才没有被再次倒折下来的石柱砸到。 然而，就在同一时间。 从陆霖身边，陡然飞起了一个瘦小的灰色身影，迎向了落在地上、正一步步向着大皇子走去的，那个名为“死神”的男子 “喔” 死神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疑惑的呼声，便被瘦小的拳头同样砸在脸上，在空中打着旋儿，向着另一边的石柱倒飞而去，同样砸断了一根足足有三人合抱的大理石柱子，倒在了地上。正当小姑娘想要乘胜追击的时候，一道身影却从石柱中翻身跳起，一瞬间，噼里啪啦声不绝于耳，两个几乎同样瘦小的身影相撞在大殿的正中央 “爱德华” 眼见机会可乘，陆霖怒吼一声，正要同样向着爱德华冲去，却看见刹那间，大殿里密密麻麻的上千名士兵，同时转向了自己这边的方向 同一时刻。 北方荒原上，已经近乎于完全成为废墟的城池。 不知道第几次爆响之后，背着斗笠的男子，再次站定在红衣女子的前面，只是身体也开始慢慢地摇晃着，身上的伤口又多了几道。 只是两人的表情，依旧平静安详。 “轰” 石柱瞬间从中间，被李辰芳宽厚的身躯砸折砸断，轰然倒塌，旁边以及后面几个躲闪不及的士兵连同官员，连惨叫都来不及，便被掩埋在了断成两半的石柱下面。 任谁都没有想到，爱德华的手下，竟然有如此一名猛人，可以正面硬撼大皇子李辰芳 “喔喔喔，我都说了，不要乱动嘛你瞧你，这不就被打倒了多难看啊，本来是今天的新郎官，结果在自己漂亮的新娘面前，被打成这副模样” 爱德华嘿嘿一笑，小步一蹦一跳地，向着大皇子的方向走着，刚刚就要走到被打断的石柱旁边，却听得从石柱断裂的灰尘中再次响起一声咆哮 “给我，去死” 声音未至，一道身影却已经奔向了爱德华 然而自称为“死神”的男子更快。 还未等大皇子的身影临近爱德华，瘦小的男子便已经出现在了爱德华的面前，再次伸出左手，抓住了大皇子的拳头，右手则狠狠一拳，砸在了大皇子的脸上 “砰” 一声清脆的、拳锋与皮肉相碰撞的响声过后，大皇子的身躯再次飞向了另一边的石柱；不过这一次，石柱附近的人们便已经率先一步预判到，连忙向一旁躲开，这才没有被再次倒折下来的石柱砸到。 然而，就在同一时间。 从陆霖身边，陡然飞起了一个瘦小的灰色身影，迎向了落在地上、正一步步向着大皇子走去的，那个名为“死神”的男子 “喔” 死神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疑惑的呼声，便被瘦小的拳头同样砸在脸上，在空中打着旋儿，向着另一边的石柱倒飞而去，同样砸断了一根足足有三人合抱的大理石柱子，倒在了地上。正当小姑娘想要乘胜追击的时候，一道身影却从石柱中翻身跳起，一瞬间，噼里啪啦声不绝于耳，两个几乎同样瘦小的身影相撞在大殿的正中央 “爱德华” 眼见机会可乘，陆霖怒吼一声，正要同样向着爱德华冲去，却看见刹那间，大殿里密密麻麻的上千名士兵，同时转向了自己这边的方向 同一时刻。 北方荒原上，已经近乎于完全成为废墟的城池。 不知道第几次爆响之后，背着斗笠的男子，再次站定在红衣女子的前面，只是身体也开始慢慢地摇晃着，身上的伤口又多了几道。 只是两人的表情，依旧平静安详。 三六三、乱（十五） “没错，他就是陆霖。不过死神你给我等等你” 爱德华刚刚点头回答，却突然意料到了什么，连忙出声阻止，却还是晚了一步。 “我托朋友之命，要杀掉你。对不住了虽然你做的菜很好吃，我刚偷吃了两口，觉得不错。”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说话力度，“死神”抹了一把嘴，还吧嗒了两下舌头。 下一刻。 “所以，给我死吧。” 随着空中轻飘飘而又阴狠到极致的话语传来，陆霖只感觉眼前一闪，下一瞬间，陆霖只觉得，自己面前一片灰暗。 就好像灵魂被打出了**，已经死掉了一样。 恍惚中，陆霖只看见，一个拳头冲着自己的脸庞直直打了过来，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间，陆霖竟然想到了，上一世闲暇之余看过的一部动漫里，那个名为琦玉的光头。 自己就要死在这一拳下面了么 “砰” 然而就在拳头即将触碰到自己面颊的的那一刹那，一个灰色的瘦小身影，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伸手挡住了这一拳。 “你，不能杀他。” “我，收了他的钱。我是他的保镖。我要保护他。” “你若要杀他，那么，你死。” 灰发灰裙的小女孩，举起右臂，右手死死握住“死神”的拳头，似乎由于吃力太猛，说话声音都有些颤抖。 握住拳头的右手，距离陆霖的额头，仅有不到十公分的距离。 “嚯，没想到啊吃了我那么一拳还能站起来的人，这片大陆上，都不超过十个” 迅速向后方跳去以免受到袭击的“死神”，先是诧异地望了小雨一眼，然后目光中露出了像是看到肥美猎物般的狂喜。 “那么今天，陆霖和你，我，都杀定了” 小雨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吼叫，只是沉默地握紧了拳头。 “大殿里空间太小，打得不痛快，来，我们外面来战” 空气中仅留下“死神”的一连串狂笑，然后，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先是踏上了一旁足足有五米高的城墙，然后随着一连串爆裂声和建筑物倒塌的声音，逐渐远去。 “好了，麻烦的家伙终于走了，接下来好好说说我们之间的事情” 爱德华抬起一只手搭起凉棚，望了望越打越远的两人，轻轻吹了一声口哨，重新将目光投向了已经回过神来的陆霖。陆霖深吸两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有什么好说的还是，你终于要讲出你的计划了么” “其实不用讲的，因为我现在就要开始了，一直以来没有开始的原因，就是想保证你这个观众，老老实实地坐在座位上” “砰” 从破开的大洞后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再次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话。在雨帘中，一阵阵的烟尘和火光再次冒了起来，就开在之前“死神”打烂的石墙不远处。爱德华皱起了眉头“不是已经打远了么怎么回事” 看到了冒起来的烟尘，以及燃烧起来的火花，陆霖却眼前一亮。 “你们几个，去看一下那边出了什么事情快一点儿” 尚未等爱德华再次发话，爱德华身边的一个人却已经下了命令。虽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但陆霖心知，此时绝对不是和他们较劲的时候，只是低下头，做出了一副灰心丧气的模样“爱德华，你说的对。现在，这里是被你控制了。不过能不能至少让我看一下，大皇子殿下是否有什么差错” “当然可以。只要你不捣乱，什么都好说请便。” 爱德华很绅士地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陆霖深吸一口气，使劲按耐住心中的波澜，低着头，从那个具有熟悉口音、正向外走着的“士兵”身边路过。 路过的一刹那，陆霖清楚地感觉到，一道如同刀光般锋芒的目光，正正地落在自己的身上，如同芒刺在背 绝对是他们没错了 应该早就能够想到 不过，现在也不是在乎这些的时候了。 只剩下数十秒的时间，严羽宁就会走到缺口处，到时候 陆霖也再不多犹豫，走到了就在大殿缺口旁边不远的，被打折成两半的石柱旁。大皇子躺在那里，身躯抽动着，眼睛紧闭，牙关紧咬，显然受了刚才的剧烈打击之后、陷入了昏迷；就在自己走到墙壁缺口旁边向外看的时候，一直关心着大皇子的娜娜公主和李令月小公主，也已经跑到了大皇子身边，为大皇子做了紧张的包扎，此时正在想办法撬开大皇子的牙关，将伤药灌进他的嘴里；然而毕竟是两个女孩子，即便脸上累出了汗，却依然一点儿效果都没有。 “先不要给他喂药了。身上擦了药就行。” 陆霖摇摇头，走到身边，简单地探查了一下，身上主要是肋骨处有几处骨折，另外就是应该脑部受到了剧烈震荡、一时半会也没有办法苏醒，其他的也看不出来。此时，陆霖确实有些想念，在屋子里、没有跟着自己一起前来参加这次婚宴的郝云了，自从经历了东方大陆和西方大陆的历险以后，他回去好像还专门研究了一下医术，说是想要像陆霖所说的“奶妈”方向发展。 现在如果有他在，情况应该会好很多 不过，说不定，马上就能见到他了。 说起郝云，不禁就联想起了，刚才扛起来齐王爷李佑、率先一步退场的李治东。 不知道小王爷李治东，现在又身在何处，是否平安 “先把他扛起来，然后找个房间找张床把他放下” 陆霖假意探查了一下大皇子李辰芳的状态，暗中轻轻各自捏了一把娜娜和李令月小公主的手背，然后大拇指似乎不经意地向缺口的方向拐了拐。两个女孩子没有任何反应，陆霖也不管她们两个有没有领会出自己的意思，使劲抬了一把躺在地上的，身躯高大的李辰芳，又站起身望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的，洛夕、妮可、叶子墨、小织等其他女孩子“他太重了，我一个人扛不动，如果勉强扛的话，我怕他身体内脏器出血你们过来帮一下忙。” 实际上，陆霖经过了长时间的锻炼，比起之前已经有了大幅度的提高，怎么可能独自扛不动一个男子 爱德华，他应该还不知道，自己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已经锻炼了那么久，身体素质已经和以前大不相同了，但是这些女孩子，如果聪明的话，应该能听清楚自己的言外之意 看上去，洛夕和妮可两人还是率先明白了，拉了一把望着大殿内尸横满地的场景、不敢动弹的小织，点了点头，率先向着陆霖的方向走了过来。而叶子墨也就那么跟在了后面，面无表情。 “抬他一个人，真的用得着这么多人么陆霖，我突然有点怀疑，你是不是在计划着什么你们，把那个打出来的缺口堵住。今天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许从这个大殿里走出去。我不会给你们任何机会。还有，放下他。我让我的人抬去房内看着。或者你们就地处置，或者把他交给我” “轰轰轰” 就在爱德华逐渐生起疑心、望向陆霖的眼神逐渐有了变化的时候，从之前严羽宁带队过去查看的，腾起烟尘的方向，再次传出了几声清脆的轰鸣 轰鸣当中，隐约可以听见玻璃瓶炸碎的声音，然后便是火苗的腾空声，和一声声凄惨的长嚎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一直以来都保持着阳光微笑的爱德华，第一次脸上表情稍微变差了一些，正要再次派人过去的时候，却听得，一阵阵尖锐的破空声，从大殿外发出爆鸣的方向，向着大殿这边疾飞而来 “趴下趴” 还未等爱德华喊出口，刚刚接到爱德华的命令、排成整齐队伍站在被“死神”打出的，数人宽缺口处的几十人，顿时身躯轻轻一震，连惨叫声都没有来得及发出，便面朝下扑倒在地上。 在他们每个人的脑后，都插着一根青津津的弩箭，箭尾上的羽毛还在摇晃着。 “跑” “给我把陆霖他们，全部都抓起来一个都不能放跑” 还未等大殿内其他人有任何反应，陆霖已经吼出了声，猫腰一伸手，单手将自己“没有力气扛起来”的大皇子李辰芳，像抗麻袋一样单手扛在了背上，另一只手从倒在地上的尸首旁捡起钢刀，两刀砍翻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士兵，率先冲向了缺口处。剩下的女孩子们，在突如其来的发愣以后，也立刻跟在了陆霖身后，鱼贯地从大殿的缺口处跑了出去，跑进了雨水当中 “给我上抓住他们给我上啊” 爱德华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其愤怒的表情，单手向前一挥，唾沫星飞溅。身后士兵连忙追在了后面，跟着跑出了缺口。 “快快低头” 刚跑出缺口的陆霖，看着前方的场景，顿时被吓了一跳，差点将背上的大皇子扔了出去，身体向旁边一个倾斜，吼出了声。跟着跑出来的女孩们，也都下意识地猫下了腰，小织更是一个不小心，踩在由于积着雨水而发滑的石砖上，踉跄扑倒在地。 下一秒。 “簌，簌簌” 随着并不响亮但却整齐划一的弓弦声，两排弩箭几乎是从几人头顶上掠了过去，直直插进了刚刚从缺口挤出来、正要将逃出来的众人抓回去的士兵额头上 “居然做出了十字弩陆霖，你还有多少东西瞒着我” 站在缺口旁的爱德华一闪身，一根弩箭从他的面前，擦着鼻尖飞过，定在了他身边的一名士兵脸上，看都没看一眼倒下去的士兵，爱德华咬牙切齿“就算你们有弩箭，今天也逃不脱陆霖如果你真要一意孤行，坚持要逃跑的话，那么我今天，也就只能让你死在这里了” “不止有十字弩爱德华，你看看这是什么” 看着从烟尘中和射出的前两排弩箭一起，飞奔出来的郝云，拉起了小织，而其他女孩子们也都已经跑到了缺口处出现的队伍当中，陆霖心里稍微安定了一点儿，站在雨地里，回头冲着爱德华大喊。 “你” “轰” 还未等爱德华再次出声，一排陶瓷瓶子，已经落在了大殿缺口处的前方，将第二批想要从缺口中冲出来、抓住陆霖等人的士兵，全部置身在了爆炸和火海当中 “莫洛托夫鸡尾酒” 从火海后面，传来了爱德华的吼声“我早就应该想到。从你可以爱是打算去做酒，我就知道，以陆霖你的想法和性格，想要做出这种东西来自保，也肯定是你的目的之一，只是没有想到你居然用它来对付我陆霖你，你死定了连同上辈子的仇一起，我今天就非要在这里” “做梦。” 陆霖将大皇子放上了一辆已经扔空了的马车上，回头冲着指挥着士兵、拼命用大殿内尸首来灭火的爱德华，竖起了一根中指。 “今天是你掌握了这里，但是，爱德华，我也一定，不会让你胡作非为莫洛托夫鸡尾酒，再扔两**殿正门出来人了，把那个方向也封锁住” 留下了一句话，陆霖不再看从头顶上依次飞过的再一轮燃烧弹轰炸，而是望向了身旁坐在轮椅上的艾伦，以及轻声抚慰着小织的郝云“家里是不是出事了家里的火是不是你们放的” “嗯。是出事了。有一些人去堵陆家大门。我们先走。不要在这里多停留。剩下的话路上再说，从这里到城门，这段路不会好走” “砰” “陆霖你真的要走么你看看这是谁” 就在陆霖安顿着女孩们坐上车、正要离开的时候，背后的爱德华，却是指挥着士兵们在火焰烧不到的、大殿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再次砸出了一个窟窿，将一个人影推到了窟窿口。 正准备离开的陆霖，回头看见被推出来的那个人，顿时呆住了。 三六四、乱（十六） “陆霖你还在做什么怎么不快走” 见陆霖呆在原地，而身后的追兵即将追了上来，陆霖身边的人均焦急地喊出了声，有的已经开始拖胳膊拽腿地，将陆霖使劲往马车上拽；只是陆霖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那个人是谁为什么你” “父亲” 就在身边的艾伦第一次脸上露出焦急神色，发出了焦急的疑问时，陆霖身边的，本来已经坐上车的一个女孩子，突然从车上跳了下来，站在陆霖身边，第一次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喊声。 顿时，所有堵在缺口、准备离开的陆家员工，全部都呆住了。 “啊是小露么小露，陆霖，你们都在啊” 虽然雨越下越大，但从十几米不远处，一个男声，还是模模糊糊地传了过来。陆霖身边的蓝发少女，声音里已经带有了哭腔“父亲，父亲您怎么在那里，我” “陆霖如果你想要保住你老爹陆天行的命，不想妄自和二皇子殿下一样，背上弑父的恶名，你就给我乖乖留下来我保证你们安然无恙” 雨帘的那一侧，站在稍微有些佝偻、头发斑白的，中年男子身边的爱德华，脸上的表情已经阴沉了下来。陆霖死死盯着爱德华，不发一语，似是在紧张思索着现在局势，想要找出来解决办法；而一旁的小露，此时却一改往常的安静内向模样，如同受了伤的小豹子一般，哭着喊着，双手拼命挣扎着，想要向着爱德华身边的中年男子扑去，却被艾伦的一只金属臂和洛夕、妮可等人死死拦住，无法前行。 水渍遍布少女的面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父亲父亲，你还好么父亲” “啊啊，别哭了，我，我没事，就是脑子，不知道怎么回事，运转起来，稍微有点慢，半天反应不过来” 好像爱德华不知道对陆天行用了什么手段，小露又哭又叫了好几声，陆天行才反应过来，揉了揉头，一句一顿地回答道。小露看见中年男子的这副模样，哭声更大了。 “那个人，是不是你一直说的，一年前离开陆家，想要在外面打拼、试图还上债务的，你和小露的父亲” 郝云凑到陆霖耳边，低声快速说道。陆霖点点头“是的。长相和声音，一模一样。” “那” 且不管陆霖和郝云在咬着舌头，大殿下，似乎有人好心加了一个音系的扩音魔法，于是站在爱德华身边男子的声音，更加清晰地传了过来“现在我的脑海中，思绪，还是有些糊涂，想不起来太多什么事情了，自己为什么在这里，这些天发生的事情，我我都记不太清楚了。不过，你们两个，我我还是认识的。陆霖，陆露，我的宝贝儿子，我的宝贝女儿，这这一年，我不在的时候，你们过得好么没有吃太多苦吧” “我、我很好哥哥也很好让我过去，我要看看父亲，我” “过得好，就、就行啊。虽然我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为什么，变成了这副模样，但是，你们过好就行，过好就行” “他是假的。我们走。” 正当所有人都沉默地听着，爱德华身边的中年男子话音，包括从大殿门口以及墙上新开出的洞窟处走出来、却因为陆霖身边的人手中的莫洛托夫鸡尾酒和手弩威胁而没有再前进的士兵、以及陆家严阵以待的员工们，场地中央，突然传出了一个有些冰冷而不近人情的话语声。 “他、他怎么可能是假的那就是父亲就是父亲大人陆霖你” 蓝发少女听到陆霖的话语，顿时如同疯了一般，拼命想要扑向陆霖，却被身后的几个同样全身被雨水打湿的女孩子，按压得死死的，按在泥水里，兀自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声低沉的咆哮。陆霖只是冷漠地望着前方，金发的爱德华以及站在爱德华身旁的中年男子，停了停，又重复了一遍“那是假的。他带了人皮面具。就像我之前戴人皮面具骗过小月公主一样。爱德华，只是找了一个体型和陆天行差不多的男子，戴上人皮面具，就妄想通过亲情，拦下我们。走。” “怎么可能是假的声音，长相，都是真的他就是父亲大人陆霖你” 且不管这边小露继续的哭叫，爱德华右手手腕一翻，却是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了一把小刀，抵在了中年男子的脸皮上“喔没想到陆霖，你居然是一个这么狠心的人，那我就证明一下，他究竟有没有戴你说的人皮面具，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一边说着，爱德华手中的小刀刀尖，已经抵在了陆天行的脸颊上，向下缓慢而轻轻地，划了下去 然后，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中年男子的脸颊上，一道红色的血渍，顺着脸颊的轮廓和刀尖，慢慢地流了下来 同一时刻。 距离龙落城数百公里外，流云帝国，安阳城。 “觅香园”的包厢内。 “这就是，我所掌握的全部情报了。爱德华一开始找过我合作，但是被我拒绝了，不过他也给了我足够的好处，让我对陆霖他们保密以苏菲姑娘你的聪明才智，肯定能猜得出来，他们许给我的最大好处是什么。” “打压西方大陆各国，同时与东方大陆流云帝国联盟，保证他们搞出来的那个贪欲之神，或者叫财富之神，总之什么都好，他们的组织，不侵犯东方大陆流云帝国这些既可以当做条件，又可以当做威胁，如果你拒绝了他们的合作、将这些消息透露给了天凡帝国以后，换取的就是全大陆的彻底崩盘” “是啊。” 李承颐望着面前脸色已经惨白的女子，顿了顿，喝了口茶，然后才无奈地笑了笑“很奇怪是不是身为全大陆最为富强的流云帝国，居然会被几个人这么威胁不过，如果你们能坐在我的位置上想一想，其实也能想明白。我” “太子殿下不必多说，我明白的。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你也不能将自己的江山社稷，以及黎民百姓的命运压上去当做赌注，最为关键的是，他们成功的可能性，还十分的大自己国家到底是什么情况，我想你，一定也比我清楚许多。因此，即便天凡帝国和流云帝国是友邦，甚至可以说是一衣带水的关系，站在对你的位置上，你也只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是啊。” 李承颐再次长叹一声，摇了摇头，语气中仿佛有着万千惆怅，顿了好久，才抬起头来“那你们呢你们打算怎么做” “我们” 坐在一旁、一直一语不发的陈子阳和阿贝尔，互相对望了一下，皱起了眉头，陷入沉思；唯有苏菲，虽然面色苍白，但还是站起身来，身躯有些摇晃地行了个礼“多谢大皇子殿下告知这些事情。接下来，我会安排厨师，为你们两人好好准备一桌宴席，不过我，就可能要失陪一下了。” “苏菲姑娘，你准备做什么” “当然是，变卖资产，准备去召集佣兵和奴隶了。” 苏菲抬起头，温婉漂亮的面庞上，露出了决绝的神色。 “这就决定了准备去救他们可是、可是现在赶过去，极大可能性已经晚了，而且你们也没有懂军事的，况且单凭你们手中的资产，能召集多少军队能起到多大用处就算你召集起数千人，在这么大的一场局势面前，也不过只是一颗小石子，溅不起多大的水花你这无疑就是去送死” “我知道。” 苏菲微微一笑。 “但是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有些事情，不是你知道，就可以不去做的。我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我的弟弟还在那里，以及陆霖，他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有他，也就没有我和我弟弟的现在。是时候还清楚他的恩情了。我想，陈子阳，阿贝尔，以及在这里的、几乎所有的陆家员工，都会赞成同意我的观点的。” 李承颐盯着露出温婉而决绝微笑的苏菲，就像是第一次见到她一样，盯了好半天，才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似乎还嫌不够，站起身来，向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深深地行了一礼。 “我明白了。我，很敬佩你，做出这样的选择和举动。我会尽全力帮我能帮上的忙的。” 一直坐在旁边的南宫康也跟着站起身“我也一样。” “那么，小女子在此，先，多谢了。” 苏菲再次深深一行礼，却被李承颐先一步扶起身“不必多礼。苏菲姑娘，你教会了我很多东西，这是我应该做的。南宫叔叔，我手下的资产现在大概还有多少如果用来暂时租赁下流云帝国里的觅香园所有分店，够不够” “大概是不够的。觅香园已经慢慢成为了流云帝国里，数一数二的连锁饭店，可能还需要我们南宫家族来填补一些，才能够租赁的下。” 南宫康怎能不理解李承颐的意思，立刻微笑地回答道。 “那就麻烦南宫叔叔了。这些钱，算我以个人名义借南宫叔叔的，等以后了我从我其他产业里获得盈利以后，再慢慢还上。” “嗯，不急。” “对了南宫叔叔，我记得，边西行省，似乎有不少的，折旧换下来的盔甲兵器还有两个军团的士兵，似乎也到了服役期限，是时候让他们还乡了毕竟北方荒原那边，暂时也没有了战事，稍微削减一些军队人数，你觉得，父皇陛下应该也会同意的罢” 南宫康微笑地点着头“那是当然。这些事情，如果皇帝陛下不同意的话，我也会以我个人名义，劝说皇帝陛下的，太子殿下您大可放心去做。” 听到两人的对话，苏菲、陈子阳、阿贝尔三人，同时正了正身，然后向着李承颐，深深地鞠下了躬“谢太子殿下” “不用多谢。这些都是我的份内之事，淘汰掉陈旧的盔甲兵器，削减军队数量来保证人民的收入，都是我应该做的，和你们没有半点关系。记住了，和你们没有半点关系啊” 李承颐和南宫康，将三个眼角闪着泪花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扶了起来，三人同时点头“嗯。我们知道。和太子殿下没有，任何关系。” “先不说这些了，聊些其他的吧。其实我过来呢，主要还是想看一下你们的正牌老板娘” 似乎不怎么习惯别人用闪光的眼神望着自己，李承颐打了个哈哈，有些笨拙地转变了话题“说起来可能有点惭愧，但是没有人能够否认，你们的那个正牌老板娘，确实真的是，非常漂亮啊。前些日子我从这里离开的时候，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现在在哪里怎么没有见她呢我从一开始就想问了” “太子殿下，您说的是，柳小楼” “对对对就是她”李承颐重重点点头，“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为了避免这一次天凡帝国之行中间旅途发生什么意外，我和南宫叔叔专门还带了许多的药，都是皇宫里才会有的好药，外面很难搞到的如果她身体不舒服的话，不知道我们这里的药，有没有对症的” “柳店长，她现在，应该已经不在流云帝国了。” “啊” 李承颐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她现在不在这里那可真是太可惜了她是不是抢先一步，先回天凡帝国龙落城了那可真是太可惜了，说不定我和她，就曾经在路上打过照面，然后见面不相识” “不是的。” 苏菲摇了摇头“柳姑娘，她和她的心上人，去他们一直以来都不敢去、然而终于下定决心，回去的地方了。” 三六五、乱（十七） 龙落城，皇城内。 此时，已是暴雨倾盆。 雨点越来越大，已经逐渐连成了线。每个人的衣服，此时都已经被大雨彻底打湿。衣服上和脸上的血渍，也慢慢地被雨水冲刷到地上的，越来越深越来越大的水洼当中，一缕缕地荡漾开，然后被瓢泼大雨打碎，溅起再次散落。 没有人动。 所有人，都在盯着，雨幕中已经逐渐模糊的，爱德华身旁的男子，脸颊上流下来的鲜血。 “你瞧。是真的唷。要不要我再割一道” 爱德华手上的小刀在指尖不断旋转飞舞着，转出一个又一个的刀花，然后刀尖“刷”地一下，又停留在了陆天行的脸上。小露再次发出尖叫“不要” “喔，我没事，我，还没事情。小露，你，为什么哭啊不要哭，不要哭，听话，听话。” 陆天行看上去反应确实有些迟钝，似乎并没有感受到自己脸上的伤口一般，只是缓慢地露出了些许担忧的神色，又仿佛用了十分大的力气，才挤出了一个，想让小露放心的笑容，在雨幕中有些模糊扭曲，像是鬼脸一般。 但并没有人笑出来。 小露的哭声更大了，甚至已经嘶哑，有些断断续续，被几个女孩子死死按在地上，却依然拼了命，沾满泥水的手在地上拼命地抠着，在泥潭中留下一道又一道的爪印。 陆霖站在她身边，却像是没听到看到小露此时情况一样，只是死死地盯着爱德华。 不带任何感情的语句，从他的嘴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迸了出来。 “他是假的。没有戴人皮面具，而是采取了化妆的方式。” “喔你意思是，我这个从来没有见过你的父亲、只听人提过他的家伙，然后花尽心思找了一个和你父亲长相特别相像、然后声音也一模一样的人，专门化了妆，然后带到这里来骗你拜托了陆霖，你” 爱德华一边说着，一边脸上露出了，好像听到什么十分令人难以理解的事情的诧异表情，手上的小刀“啪”地一声反握在了手中，然后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快速地，从陆天行的脸上刮下 “不” 小露再次尖叫一声，单手向前使劲一伸，然后向着前方倒在了泥水里。 然而，并没有众人想象的，血肉模糊的情况出现。 “陆霖你给我看清楚我这把刀子，刚才可是使劲从他脸上向下刮下去的汗毛都刮掉了一层呸” 爱德华拿起小刀，在自己眼前一晃，然后露出厌恶表情地一吹“他的脸上一点儿粉都没有一点儿用来伪装的化妆都没有我看你还怎么说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你在这里睁着眼睛说胡话他哪里不是你的父亲陆天行了陆霖你再胡说，我可就真的不客气了” 就像是应和着爱德华的话语一般，陆天行顿了顿，目光也投向了陆霖，张开了口“儿子啊，你你真的不认得我了我是陆天行啊，陆家家主，你的父亲才从外面，筹集够了资金，跋山涉水才回来的啊我好像有点想起来了，这几天，都是这个叫**德华的，在照顾我，多谢他照顾我了啊” “不。他不是陆天行。不是我的父亲。” 隔着雨幕，陆霖望着前面的，如同小丑一般跳来跳去的爱德华，丝毫不带任何感情地，再次重复了一遍。像是要加强自己观点一样，陆霖停了停，又继续冷冷地强调道“我不管你用了什么方法。撕不下来的人皮面具也好，十分精妙的化妆也好，亦或是用了什么天赋、让所有人都看不出来，都以为他是我父亲也好，总之，他不是我的父亲。我和小露的父亲，现在应该还在外面，为了这个陆家打拼，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对。不可能。” “陆霖都说了，那个不是他父亲陆天行，你们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站在陆霖身旁的郝云，突然声嘶力竭地吼出了声 “走啊快走啊” 几个女孩子也都反应了过来，七手八脚地，拖着小露的身体，将小露强行拖了起来，按在了马车上，还用绳子将已经全身泥浆、脏兮兮不成人形的少女使劲捆了起来，众人一声吆喝，开始向着城墙外退去。 “陆霖，好好你个陆霖，我承认，你比我想的还厉害，还绝情” 陆霖见所有人都开始离开了，最后望了一眼开始夸张尖叫的爱德华，转过头，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而在陆霖最后转过头的一刹那，眼中最后看到的景象，是爱德华手中的小刀，向着斜上方方向，带着一道血花，快速地一上扬。 这一幕，定格在模糊了视线的雨水中。 小露最后发出了一声尖叫，然后昏倒了过去。 在陆霖身后，逐渐响起了女声悠扬空灵的吟唱声音。 像是在为某个人送行。 北方荒原上。 同样是，已经模糊了视线的倾盆大雨。 无数的血红色身影，在阴沉的瓢泼大雨下，向着唯一被阳光照耀的那一方小天地，逐渐地靠去，动作并不快，似乎还在试图协调起来彼此之间的行动和配合。 只是在刚才男子一脚踏下之后，即便知道自己这边占据了绝对的数量优势，所有的血人，都向后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如同被这一脚的威势所震推一般。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和雨滴不停地向下落下，所有的血红色身影，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整齐划一 若是从天上向下望去，看上去就像红色的潮水般，想要吞噬淹没，仅有的那一小块土地 “有点麻烦啊。” 面对着经过了自己“一脚之威”，却依然向着自己快步由走变跑，冲来的十万血人，站在阳光与暴雨分界线外，如同门神一般的王二，轻轻感慨了一句。 “是呀。” 半坐在他身后的红衣女子轻声附和道，还不忘补上一句“那你到底有没有方法能不能对付” “当然可以。只是稍微麻烦一些罢了。” 似是对女子的疑问有些不满，男子轻轻哼了一声。 “你死定了别吓唬人你们都死定了死定了” 天上的头颅依然在不知疲倦地咆哮着，彻底丧失了最开始那样的自信，而开始有些不顾形象；随着奇怪模样头颅，三张口同时发出的一声尖叫，终于，所有的血人，同一时间张开了朦胧一片脸上的口，同时发出阵阵如同狼嚎般的尖啸，同一时间跃了起来，向着漩涡正中央的两人，扑了过去 一瞬间，漫天的红，甚至遮盖住了雨帘，遮盖住了始终阴沉的天空 “这可真是难办啊。” 望着鬼哭狼嚎，如同世界末日般的场景，王二只是叹了口气。 然后，再次向前一步。 右手握紧。 转身拧腰。 单脚重重踏在地上。 右拳向上。 一拳打去 “飒” 这一拳，不比之前的所有拳头，有那么剧烈的声响动静。 只是如同一阵春风吹过。 吹散了天上的红。 再吹散了天上的黑。 吹散了所有的雨点，以及跟着卷起的，地上的血泊，断壁，沙土。 红衣女子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双眼的时候，只见原本阴云密布、瓢泼大雨的城池，此时已是晴空万里。盘旋在自己头顶的红色，黑色，以及脚下的红色，黑色，已经全部都消失不见了，有的只是天空的湛蓝，以及土地的焦黄。 平整如镜的土地，甚至可以望见远方笔直的地平线。 整个皇城，竟是在这一拳之下，连同方圆不知道多少一片面积的土地，全部消失不见 剩下的，只是女子背后，被劈成两半的皇城。 “啪叽。” 背着斗笠的男子仰面朝天，倒在女子面前，表情依旧平静。 然后，露出了笑容。 “怎么样，咱，很厉害吧” “嗯。” 女子轻轻点点头，身体向前挪了挪，跪坐在地上，将王二的头，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王二不安分地蹭了蹭，眯起了眼睛。 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灿烂的笑容。 如同洒在脸上的阳光。 “结束了。” “嗯。” 然后王二瞬间又睁开了眼睛，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指着前方空无一片的天空，戟指怒骂“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给我出来” 随着王二的喝骂声，几点小水珠从一旁的土地中慢慢地汇聚在一起，汇聚成了一个鸡蛋大小的人头，飘在了王二的面前，发出了尖锐的叫声，甚至还颤抖了几下“你你赢了，你还要我怎么样我已经成这幅模样了，你” “你肆无忌惮地向我挑战，然后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真当打输了就一点儿代价都不用付了想走没那么容易” 彻底放开自我的王二，此时的模样，倒有点痞子的味道了，双臂抱拳，斜着眼睛盯着飘在自己面前、瑟瑟发抖的“小水珠”。女子的轻笑声从身后传出“别欺负他了，那么大一个人，都只剩这么一点儿了” “你、你想要我做什么我现在暂时已经没有任何力量恢复了，你” “跟我走。” “什么” “你打输了，当然就要当我的小弟。跟我混。”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我能打败你一次，就能打败你第二次难不成你会以为，我怕你打败我” “好。” 小水珠思考了许久，方才轻轻在天空中上下晃动了两下，算是点了头。 “我想想该称呼你什么你是三个人聚集起来的，就叫你三儿好了那么，柳姑娘，要一起回家么” 不顾“小水珠”的意见，王二蛮横不讲理地做了宣告，然后转过身，脸上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嗯” 红衣女子转头看了一眼，被劈成两半的皇城，撅起嘴摇了摇头。 “那，回觅香园吃好吃的” “嗯” “说起来，我们一起回天凡帝国的觅香园吧，去找陆霖，然后让他做好吃的” “好” “那就先回安阳城一趟，报个平安” 于是不算蹲在王二肩头的三儿，加起来接近六十岁的一男一女，向着流云帝国边西行省安阳城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阳光下，两人的影子逐渐合拢在了一起。 “不留恋这里了” “不留恋了。什么都没剩下，留恋什么人早就只剩我一个了，本来还想回这里的家住一晚上缅怀一下，结果还被你劈成了两半你回头还我一个这么大的城堡” “好好好，都听你的，还你一个，还你一个我给陆霖当牛做马也还你一个” 视线再次转向天凡帝国，龙落城。 龙落城东门。 士兵的尸首已经横七竖八地倒在了雨水当中，伍掌柜手里擎着尖刀，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气喘吁吁地望着四周“有没有人受伤快回答” 没有人说话。只有妇女捂着想要尖叫出声的小孩的嘴，向队伍深处走去。一众同样持着刀，眼中露出杀气的男子，保护在队伍的最外围，警惕地望着四周，显然是受到了惊吓、在瓢泼大雨中四处奔跑躲避，抑或战战兢兢望着这边的，准备出城入城的人们。 “他们不是守这里的士兵我认得原先看守这里的小队他们是假的” 伍掌柜见没有人回复自己，又冲着被吓坏了的百姓们，拼命喊了几声，然而依然没有人回应。 “你们，上城墙看看城里的情况如果城墙上还有抵抗的人，一律格杀勿论” 暗暗叹了口气，伍掌柜又挥舞着手中的刀，权当指挥棒，于是两队陆家的员工便从城门旁的楼梯，淋着大雨跑上了城墙，片刻之后，城墙上传来一阵喊杀声，旋即又被更大的雨声所掩盖。 “伍掌柜的，你说，皇城那边，陆公子，他会不会有事啊还有艾伦公子和郝公子，他们能不能把陆霖带出来” 伍掌柜的身边，再次传来了妇女的声音。 三六八、暴风雨中的宁静（静中） 稍微朝前几分钟。 自从一开始骚乱，便自觉小心翼翼躲在角落里的阿朗索，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一点儿都不显眼，为此还趁士兵不注意的时候，摘掉了身上象征着身份的首饰以及挂坠，努力将自己藏在人群后面，不让大殿内任何一股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 怎么会 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阿朗索从来就没有想到，一直在西方大陆闹事情的，那些丧心病狂的“贪欲之神”信徒们，会在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场合，突然发难 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是他们计划好的，逼退西方大陆的军队，结果主心骨们却虚晃一枪，转战全大陆最繁华的地方，选择在这里突然动手 万万没有想到 一直以来最困扰自己的问题，却在这里突然爆发，这下陆霖是想解决也得解决，不想解决也得解决了。阿朗索想到这里，不禁还有点儿幸灾乐祸。 不过幸灾乐祸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下一刻，阿朗索立刻便颓丧了下去。 自己现在，还被困在这里呢。 看他们的情况，肯定会将大殿里留下的这些人当做人质，用来要挟全天凡帝国，这是毫无疑问的。 自己身为皇帝，阿朗索十分清楚，皇帝那个位置，其实要做的事情主要是下决定当然一直向之前的天凡帝国李治皇帝那样辛劳也可以，但是治理整个国家的事情，最主要的，还是要靠着大殿内这些官员们的能力。 丝毫不夸张地说，如果现在大殿里的这些人，全部一瞬间消失，那么天凡帝国肯定会立刻大乱。 而现在看起来，这些闹事情的，“贪欲之神”的人们，目前似乎也是打着那个位置的主意，或者说想要用自己的方式，统治天凡帝国。 所以 “阿朗索听到没有艾诺利亚帝国的新皇帝，阿朗索莱因哈特我在叫你呢，你赶快给我出来” 刹那间，阿朗索突然听到了，那个笑容如同阳光一般的恶魔，口中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不过还好，因为并没有人见过阿朗索，而且阿朗索在今天赴宴之前，专门多了个心眼，为了让自己不那么引人注意，特地将原本火红的头发染成了最普通最常见的黑色，因此爱德华喊了半天，台下所有官员们都在左顾右盼的时候，也并没有人注意到，不引人瞩目的这个小角落里，站在所有人最后面的他。 自己出去，一定没有什么好事情 此时唯一、也是最保险的策略，就是呆在原地，和其他人混在一起 台下几百名官员呢，想来爱德华他们，根本不可能全部都认识，只要从这个大殿以及皇城出去，等到没有这么多士兵看守的时候，或者干脆就和所有人一起混几天、待到看管没有那么严密时，阿朗索自认为，自己还是有本事，偷偷摸摸溜走的。 “阿朗索莱因哈特我知道你在这里你是真的不打算出来了么” 眼见并没有人愿意走出来，爱德华挑了挑眉毛，手中刚才那把小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翻了出来，在手指尖转着圆圈“你们这个时候还真团结很好，很好。那么，既然阿朗索你不肯出来，我就只好自己去找了” 猝不及防地，阿朗索突然突然跳了下来，一把将距离自己最近、刚才谄笑对着他提问的那个男子，提了出来，小刀架在了脸色突然惨白的男子脖颈上“你是不是阿朗索是不是阿朗索莱因哈特啊，你说不了话，那你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就行快点，告诉我，是不是” “我我我我不是” 即便小刀死死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男子在生命的威胁之下，依然拼命地快速摇头，脖颈上被划出了伤口，流出了鲜血。 “我知道了，原来你不是啊那你知道不知道谁是阿朗索” “我，我不知道求您放了我，我” “刷。” 猝不及防，爱德华手中的尖刀，突然飞快地划过 男子捂着不停溅血的伤口，口中发出了如同小鸡尖叫的声音，“咯咯”了两下，还是向旁边，“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你自己不是阿朗索，你又不认得阿朗索是谁，要你有何用真的是，浪费我时间” 始作俑者爱德华撇了撇嘴，一口唾沫吐在了翻着眼白的尸体脸上，再次将目光投在了剩下所有凛若寒蝉的官员们脸上“到底谁是阿朗索如果再没有人主动指出来，我每一分钟杀一个人，直到阿朗索本人主动走出来为止另外再多嘴提一句，谁举报阿朗索，谁有奖，而且是很丰厚的奖励哦至少我用我的人格保证，你今天不会像他这样，横尸当场了。所以，谁，是，阿朗索” 一边说着，爱德华一边旋转着小刀，在所有人面前走来走去，露出了那标志性的，阳光的微笑。 正当躲在人背后的阿朗索深深叹了口气，正要向前走去时，却感觉到，后面有人拍了拍自己肩膀。 “嘘不要回头。不要说话。你，是不是阿朗索如果是的话，轻轻向左迈一步就行。” 十分轻微的声音从阿朗索背后传了出来，阿朗索身体一抖，还是下意识地问出了口“你是谁你” “看来，我没找错人。还好之前详细问过你的穿着以及描述，没有找错人。不要乱动，现在他正看着这边，我没有任何战斗力对了差点忘说了，我是陆霖那边的人，专门安排好在这种情况下救人的。” 听到“陆霖”两个字，阿朗索僵硬的身躯，顿时稍微缓和了一点，但语气依然僵硬“我该怎么相信你说不定你是爱德华他那边” “你现在别无选择。你只能相信。听我的。” “好。” 身后的声音稍微停了停，像是在观察四周；正当爱德华再次从人群中揪出来一个人、剩下所有人都开始坐立不安的时候，度日如秒的阿朗索，终于听到了，来自身后的声音。 “现在人群有点乱。你不要引人注意，假装弯腰系鞋带，然后抓住我的手，不要惊慌” “然后呢” 阿朗索顺从地弯下了腰，抓住了从旁边伸出来的一只手。 “然后，跟我走就行。不要慌。你现在，已经是一个透明人了，没有人能看见你。相信我。” 清楚地感觉到了来自于身后手的拉力，阿朗索有些不敢相信地望向了，自己的另一只手。 令阿朗索完全不敢相信的事情，发生了。 自己的身躯，真的变透明了 “别惊讶。这是我的天赋能力。可以带一个人一起隐身。赶快走。再晚就被发现了。” “嗯” 于是两人不再多话，见没有人注意这边莫名其妙消失了一个人，已经隐身了的两人，慢慢地向着后面摸去。 龙落城外。 陆家庄。 在简单看过一轮所有人的情况以后，陆霖重新和艾伦一起，走到了郝云的房间内。 “看他的情况，确实也累着了我感觉很惭愧。” “惭愧什么”艾伦不解地望着陆霖。 “惭愧的事情多了没有考虑周全，分明是我自己的责任，却让他受这么多苦，还有外面那些人” “你这人就是这样，总喜欢把什么责任，都向自己身上揽。” “能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 “好了好了，不说了。” 艾伦突然将陆霖的脸，用机械臂扳正过来“看着我。你要知道，和你一起承担的，不只是你自己一人，还有我们，我们都在。所以，不要再这样说了，我们听着都很不好受的，或者你可以说我们的责任都越大。” “明白了。” 陆霖使劲点了点头，揉了揉脸“不说了。继续说现在的事情吧。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完全还都得取决于郝云，他什么时候醒过来，什么时候恢复了我们的情报网，才能继续” “我好像听到，有人，在谈论我” 虚弱的声音从床上传了过来，陆霖和艾伦惊喜地转过身，只见郝云有气无力地从床上半坐了起来，望着两人，微笑地摆了摆手。 “啊你终于醒来了身体状况如何” “你可担心死我们两个了” 听着两人的关怀话语，郝云不禁露出一丝感动的笑容，然后迅速又变了脸“别这样，大老爷们的，腻歪不腻歪。李治东回来没有” “对啊” 郝云和艾伦同时一拍脑袋“怎么把他忘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先说你身体怎么样把，身体没问题的话，再说其他的。” “当然没问题了，你看我都能和你们随便说话了，就算没问题了吧。” 郝云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有话直说不用磨磨唧唧的。只需要告诉我接下来要做什么事情就行，你也很清楚，现在局势非常急迫，没有空搞这些儿女情长乱七八糟的” “谁和你儿女情长了” 陆霖骂了一句，但还是简单地将现在的情况，全部都向着郝云解释了一通。听完了陆霖的话，郝云才点点头“我知道了。那么我立刻想办法情报。” 一边说着，郝云一边从身上掏出了一个模样奇怪的哨子，放在嘴里，使劲地吹了三声。这个哨子之前陆霖也见过，没过片刻，两个人从门外走了进来“郝公子呼唤我们，有什么事情” “以最快速度，将龙落城里的所有重要情报给我传来。尤其是皇城里的情报，以及注意收集寻找李治东的下落。有任何情报都立刻传递回来，不允许有拖延。另外，向我汇报城内情报网的残余情况。凡是外围成员，一概不可信，此时只相信二等以上的元老成员。” “明白。” 两人点了点头，又无声地消失在了原地。郝云这才望向了陆霖这边“抱歉，这边在陆家员工里面，安排了几个我的人想来你应该不会在意的对吧。这也是应急措施” “当然不会在意，”陆霖摆摆手，“我们继续商量我们的事情。到底接下来该做什么。首先来梳理一下现在的情况” “郝云郝云在哪我快死了郝云” 正当几人说着的时候，一个全身是血的人突然从门外跑了进来，扶着门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陆霖、艾伦和郝云同时一呆“你你是李治东你竟然活着回来了快” “我没事。我还好。快，帮我救一下我的父亲” 李治东喘着粗气，不待他再说话，陆霖和艾伦已经从门外，将李治东的父亲，齐王爷李祐搬进了屋。郝云强撑着身体，望向了齐王爷李祐“让我看一看失血过多。不过还好伤口已经愈合了。你稍微小心一点儿，把他放好，不要乱动他，我先给他用天赋治疗一下等你来了就好说了。我们正要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做呢。你是怎么从城里出来的你” “我家里自然有暗道，一路上那些人都去追你了，没有管我，我就从暗道里出来了，知道你们肯定会在这里，还好赶上了不要问我城里面的情况。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看着齐王爷李祐的面色逐渐恢复了正常，李治东长出了一口气，这才望向了陆霖。陆霖摆摆手“我们正要商量呢，具体还没有想好。你来的正好，我们一起商量一下，接下来要怎么做” “这还用问” 李治东牙关紧咬“肯定是想办法杀回皇城把那混蛋杀了他他毁了整个天凡帝国我们还有征北军我们一定要杀回去我们说什么都不能让他继续得逞那是我们的国家我们” “冷静。你冷静。现在我们，需要的是冷静。别冲动。我们慢慢商量计划。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不过还是冷静。我们还是按照原先的方法，推算一下他们打算干什么，不要着急。” 三六九、暴风雨中的宁静九（静下） 五十五、 大厅向下，四层的地方。 也不知道屠夫这两拳威力到底有多大，总之整个大厅的三分之一，全部向下塌陷了四层楼之多不过好像在此之前，“绯红女皇”或是光明神教的程序员，已经通过网络等手法，将百乐宫下方几层的人都疏散走了，因此虽然塌陷了下来，下方倒是没有任何普通人伤亡。 一片灰尘飞扬的建筑物残骸中。 原本金碧辉煌的酒店房间，已经被从楼上一连串塌方下来的建筑物残骸，砸得不成模样。然而，“荆棘之冠”的那点绿色光芒，却在烟尘中格外明显醒目，就像哪怕隔着再多尘土，也能看得一清二楚那样。 “咳，咳咳” 即便看上去高傲不可一世的姜晓白，陡然将从正面砸来的“屠夫”的拳头卸力到一旁，然后随着破碎的地板一起掉到四层楼以下，此时也难免灰头土脸；咳嗽着，单手使劲挥开面前的尘土，姜晓白始终将一只手紧扣在自己耳旁鬓角处，警惕地张望着烟雾缭绕的四周。 和自己一起掉下来的，是队长，他的安危绝对不用自己操心 想必，对方也不会傻到率先对驰名已久的队长下手。如果自己是他们，首先要做的，也是拿己方这两人中，最弱的自己开刀，没了后顾之忧以后，方才敢以二敌一地，小心翼翼对队长进行包围和进攻，而且绝对不敢，正面与队长作对。 毕竟，队长现在，还有三根眼睫毛 正当姜晓白想到这里时，身边飞扬的尘土中，突然传出了些许不正常的，如同蛇吐信的“丝丝”声，从自己周围的每一个角落里，传进了耳膜，如若不仔细分别根本听不出来。 然而姜晓白，顿时如临大敌般，一直抚摸在自己右耳鬓角处的右手，也突然向自己面前，横向一挥 “飒” 瞬时，无数道细微的风声，同时从姜晓白手中，向前呈扇形散出，空气中飞扬的灰尘，一瞬间也被带得翻滚了起来 就在姜晓白右手挥出的刹那，灰尘中千百条如同毒蛇一般的，挥舞扭动着的黑色锁链，也同时从朦胧模糊的尘埃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姜晓白突了过来，就像要把姜晓白，当场绞杀 但是，姜晓白手中挥出的破空风波，却更为恐怖。 几乎就在无数道毒蛇一般的的黑色锁链，即将突到姜晓白面前时，姜晓白身前的右手，突然再次向上，用力一提一挥 “啊” 灰尘中传出了女人的尖叫，似乎遭受了极大的痛苦。 本来已经扑到姜晓白面前的万千道锁链，突然在空中，全部碎成了道道黑色絮状，在空中飘舞，如同雪花一般。 原本散入灰尘中、便再无动静的破空风波，霎时再次，穿过了灰尘和黑絮，一把把漂浮在了姜晓白身边。 竟然是，一把把巴掌大小，闪着银白色光芒的短剑 此时的姜晓白，身躯四周衣服缓缓飘扬着，一圈飞剑环绕在自己空中，加上他傲然的气质及表情，虽然身着的是休闲服，但依然如同剑仙一般，端的是潇洒无比 “可恶，果然是超能力克制关系么” 灰尘和黑絮慢慢散去下落的同时，光明神教那边，那个有着爆炸头发的黑人女性，从一处废墟中拐了出来。 令人惊奇的是，她头上的每一束头发，此时正在空中肆意扭动着，看上去就像头上长满了毒蛇一般 而掉在地上的片片丝丝黑絮，如同归巢的小蛇般，也在地上飞快游走汇聚着，逐渐向着黑人女子身边聚集，然后顺着脚踝一直爬上了黑人女子的头顶；每爬上去一分，黑人女子头顶胡乱挥舞的头发，看上去就更有活力了一分。 “美杜莎我就知道，是你。和我打，你不够格。” 姜晓白伸在面前的右手，食指微微左右摇晃了一下，加上永远吊着的、仿佛对方欠钱不还般的冷酷表情，确实是要多拉风有多拉风。不过现在，他面前的美杜莎，显然没有欣赏姜晓白拉风姿势的心情“我确实不够格，虽然都是头发方面的超能力，但你的头发可以变成剑，还能随心所欲在几米之内隔空控制，这也太过分了，为什么我的头发只能变成绳子” “你，退下吧。我不想，伤人。” 依旧是冷酷而拉风的语句，就如同面前同样为异能者的美杜莎，在姜晓白面前，只是个幼稚园孩童一般。 “我是打不过你，但是” 姜晓白突然看到，自己前方的美杜莎，目光转移到了自己身后 来不及多反应，姜晓白身躯立刻向旁边滚去，同时右手死命向自己后方一挥 “铛铛铛铛” “轰” 一连串令人牙酸的金属碰撞声从姜晓白身后传出，然后，足足有半个防盗门大小的一把锯齿大砍刀，连同十数把试图阻拦的飞剑，重重地剁在了刚才姜晓白站着的位置上，碎石飞溅 “小朋友哼，躲得还挺快的啊哼哼” 表面深红色、不知道饮过多少人鲜血的锯齿大砍刀，被足足有正常人大腿粗细的胳臂一手提了起来。 光头壮汉，“屠夫”，从灰尘中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狞笑。 这下可糟糕了他是我最最不擅长对付的，纯蛮力型的家伙 身躯隐在一片废墟下的姜晓白，屏住呼吸，看着前方不远处，如同杀神一般的屠夫，心中暗叫不妙。 队长，你在哪里啊 姜晓白和两名光明神教成员对峙的同一时刻，楼上的楼上。 “别跑啊年轻人们，不要藏起来嘛出来和姐姐亲热一下” 魅魔摇晃着腰肢，支着粉红色的防护罩，猫步穿梭在废墟当中，右手无聊地玩弄着ck17手枪，在手指尖画着圈；跟在她身后的神父和程序员，一人做着埃及蛇舞的姿势，一人左右两只手各拿了一个手机，看上去诡异又可笑无比，然而事实上，杀气四溢 “谁会想和您这个骚婆娘亲热啊臭八婆，死肥猪，老女人，不要脸” 从这一层的废墟深处，传出了莱因哈特带着京片儿腔的，字正腔圆的中文普通话。原本脸上还轻松惬意的魅魔，脸上瞬间变了颜色“给我上今天我非把你这个猎梦师，摆出二十八个姿势再跪在我脚下求饶不可” “哎呦妈呀好可怕，丑女人发飙啦我先跑啦” 废墟深处，莱因哈特夸张地尖叫了一声，然后阵阵逃跑的脚步声回荡在了走廊内。 “追，给我追，我今天非弄死他” 魅魔不顾形象地跳着脚大骂道，首先冲进了阵阵灰尘中；身后的神父和程序员互相对望了一眼，彼此都无奈地摇摇头，也跟在了后方。 五十五、 大厅向下，四层的地方。 也不知道屠夫这两拳威力到底有多大，总之整个大厅的三分之一，全部向下塌陷了四层楼之多不过好像在此之前，“绯红女皇”或是光明神教的程序员，已经通过网络等手法，将百乐宫下方几层的人都疏散走了，因此虽然塌陷了下来，下方倒是没有任何普通人伤亡。 一片灰尘飞扬的建筑物残骸中。 原本金碧辉煌的酒店房间，已经被从楼上一连串塌方下来的建筑物残骸，砸得不成模样。然而，“荆棘之冠”的那点绿色光芒，却在烟尘中格外明显醒目，就像哪怕隔着再多尘土，也能看得一清二楚那样。 “咳，咳咳” 即便看上去高傲不可一世的姜晓白，陡然将从正面砸来的“屠夫”的拳头卸力到一旁，然后随着破碎的地板一起掉到四层楼以下，此时也难免灰头土脸；咳嗽着，单手使劲挥开面前的尘土，姜晓白始终将一只手紧扣在自己耳旁鬓角处，警惕地张望着烟雾缭绕的四周。 和自己一起掉下来的，是队长，他的安危绝对不用自己操心 想必，对方也不会傻到率先对驰名已久的队长下手。如果自己是他们，首先要做的，也是拿己方这两人中，最弱的自己开刀，没了后顾之忧以后，方才敢以二敌一地，小心翼翼对队长进行包围和进攻，而且绝对不敢，正面与队长作对。 毕竟，队长现在，还有三根眼睫毛 正当姜晓白想到这里时，身边飞扬的尘土中，突然传出了些许不正常的，如同蛇吐信的“丝丝”声，从自己周围的每一个角落里，传进了耳膜，如若不仔细分别根本听不出来。 然而姜晓白，顿时如临大敌般，一直抚摸在自己右耳鬓角处的右手，也突然向自己面前，横向一挥 “飒” 瞬时，无数道细微的风声，同时从姜晓白手中，向前呈扇形散出，空气中飞扬的灰尘，一瞬间也被带得翻滚了起来 就在姜晓白右手挥出的刹那，灰尘中千百条如同毒蛇一般的，挥舞扭动着的黑色锁链，也同时从朦胧模糊的尘埃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姜晓白突了过来，就像要把姜晓白，当场绞杀 但是，姜晓白手中挥出的破空风波，却更为恐怖。 几乎就在无数道毒蛇一般的的黑色锁链，即将突到姜晓白面前时，姜晓白身前的右手，突然再次向上，用力一提一挥 “啊” 灰尘中传出了女人的尖叫，似乎遭受了极大的痛苦。 本来已经扑到姜晓白面前的万千道锁链，突然在空中，全部碎成了道道黑色絮状，在空中飘舞，如同雪花一般。 原本散入灰尘中、便再无动静的破空风波，霎时再次，穿过了灰尘和黑絮，一把把漂浮在了姜晓白身边。 竟然是，一把把巴掌大小，闪着银白色光芒的短剑 此时的姜晓白，身躯四周衣服缓缓飘扬着，一圈飞剑环绕在自己空中，加上他傲然的气质及表情，虽然身着的是休闲服，但依然如同剑仙一般，端的是潇洒无比 “可恶，果然是超能力克制关系么” 灰尘和黑絮慢慢散去下落的同时，光明神教那边，那个有着爆炸头发的黑人女性，从一处废墟中拐了出来。 令人惊奇的是，她头上的每一束头发，此时正在空中肆意扭动着，看上去就像头上长满了毒蛇一般 而掉在地上的片片丝丝黑絮，如同归巢的小蛇般，也在地上飞快游走汇聚着，逐渐向着黑人女子身边聚集，然后顺着脚踝一直爬上了黑人女子的头顶；每爬上去一分，黑人女子头顶胡乱挥舞的头发，看上去就更有活力了一分。 “美杜莎我就知道，是你。和我打，你不够格。” 姜晓白伸在面前的右手，食指微微左右摇晃了一下，加上永远吊着的、仿佛对方欠钱不还般的冷酷表情，确实是要多拉风有多拉风。不过现在，他面前的美杜莎，显然没有欣赏姜晓白拉风姿势的心情“我确实不够格，虽然都是头发方面的超能力，但你的头发可以变成剑，还能随心所欲在几米之内隔空控制，这也太过分了，为什么我的头发只能变成绳子” “你，退下吧。我不想，伤人。” 依旧是冷酷而拉风的语句，就如同面前同样为异能者的美杜莎，在姜晓白面前，只是个幼稚园孩童一般。 “我是打不过你，但是” 姜晓白突然看到，自己前方的美杜莎，目光转移到了自己身后 来不及多反应，姜晓白身躯立刻向旁边滚去，同时右手死命向自己后方一挥 “铛铛铛铛” “轰” 一连串令人牙酸的金属碰撞声从姜晓白身后传出，然后，足足有半个防盗门大小的一把锯齿大砍刀，连同十数把试图阻拦的飞剑，重重地剁在了刚才姜晓白站着的位置上，碎石飞溅 “小朋友哼，躲得还挺快的啊哼哼” 表面深红色、不知道饮过多少人鲜血的锯齿大砍刀，被足足有正常人大腿粗细的胳臂一手提了起来。 光头壮汉，“屠夫”，从灰尘中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狞笑。 这下可糟糕了他是我最最不擅长对付的，纯蛮力型的家伙 身躯隐在一片废墟下的姜晓白，屏住呼吸，看着前方不远处，如同杀神一般的屠夫，心中暗叫不妙。 队长，你在哪里啊 姜晓白和两名光明神教成员对峙的同一时刻，楼上的楼上。 “别跑啊年轻人们，不要藏起来嘛出来和姐姐亲热一下” 魅魔摇晃着腰肢，支着粉红色的防护罩，猫步穿梭在废墟当中，右手无聊地玩弄着ck17手枪，在手指尖画着圈；跟在她身后的神父和程序员，一人做着埃及蛇舞的姿势，一人左右两只手各拿了一个手机，看上去诡异又可笑无比，然而事实上，杀气四溢 “谁会想和您这个骚婆娘亲热啊臭八婆，死肥猪，老女人，不要脸” 从这一层的废墟深处，传出了莱因哈特带着京片儿腔的，字正腔圆的中文普通话。原本脸上还轻松惬意的魅魔，脸上瞬间变了颜色“给我上今天我非把你这个猎梦师，摆出二十八个姿势再跪在我脚下求饶不可” |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