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校绯闻》 第1章 囚徒 横着走七步,竖着走十五步。 竖着走十五步,横着走七步…… 这间看守所牢房,威廉已经用脚丈量了无数遍。 从面积上讲,这并不比他在学校的单人间宿舍大,却放置着两张上下铺的床位,住着四个和他一样的,被称为嫌疑犯的人。 所幸,没有遇上传说中的变态,同性恋者,或暴力狂,可能因为这里仅仅是拘留所,而不是监狱的原因吧。 他下铺,是个年逾古稀的老兵爷爷,在服刑期间治好了他的直肠癌之后,不夸张地说,如今,他身体健壮得像头公牛。 对面上铺上和他年龄相仿的墨西哥小哥……哦,不,也可能是秘鲁、智利、危地马拉或其它什么地方的人,总之,他太少言寡语了,即便是和威廉对弈他最喜欢的国际象棋时。 小哥下铺是个来自中国台湾的中年人,操着一个蹩脚的英语,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话痨,他每时每刻都喜欢在这间小牢房中抖机灵,不过,在威廉看来,他能顶着贩卖武器的罪名进来,这件事本身就证明他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蛋。 说到蠢蛋,他何尝不是其中之一呢? 尽管在进拘留所前,他是美国最著名的私立寄宿高中的学生会主席,然而,谁又能保证,这样的人就和蠢蛋不搭边呢? 在厕所小解进入尾声的时候,台湾人在外面很没礼貌地敲门,搞得狭小洗手间如同在经历五级地震。 威廉按动抽水马桶上的按钮,在花花的流水声中,将身体在逼仄的空间里转了个方向,以便让自己能正对着相隔不远的简易洗手池,拧开摇摇欲坠的水龙头,细细的水流从掌心流淌过,凉爽舒服,他盯着墙上那面裂了个口的镜子,眼瞳渐渐失去了焦距。 他在这里已经呆了整整半年,原本这个美丽的金秋时节,他应该出现在哈佛大学的校园里,穿着他那套并不算太廉价的单排扣三件套深蓝色西装。即便这套西装看在他那些名流富豪后代的同学们眼中仍嫌寒酸,他却自信,经过常年篮球训练足有的1.86米完美身材,配上比好莱坞大牌明星布拉德·皮特年轻时还要帅气的俊脸,足以让这套价值400美金的西装焕发出40000美金阿玛尼绝版设计师订制款的风采。 一想起大学校园,他就格外心塞。律师说,顺利的话,这个秋天就能开庭,至于审判之后,他还要在监狱里待多久,完全不得而知。 从镜子中,他又看到了自己额头上那一大片丑陋的疤痕,当初深可见骨的伤口已经长上,那还只是一层鲜嫩的粉肉,就像他在学校做生物实验中剥了皮的小白鼠般可怖的,缝针的痕迹清晰可见。 他叹了口气,对未来,他不再抱任何希望。 记得半年多以前,《华盛顿邮报》、《纽约时报》、《华尔街日报》、《波士顿邮报》,甚至连《基督教箴言报》都对那件事进行了连篇累牍的报道。 在不同的媒体笔下,他们这所出过两位副总统,十三位国务卿、二十位外交家、九位诺贝尔奖得主、七十二位著名企业家和数百位企业继承人的顶级私校A学院,以及他本人威廉·格林的名字都被反复提及。 每一篇报道都试图用看似客观的描述,撩拨每一位读者的好奇心和窥私欲,他们写道:“享受该校全额奖学金的明星学生,出于某种神秘的动机,夺取了一个不满十五岁的低年级学妹的贞操,尽管这位年轻英俊的学生会主席矢口否认,按照州法律,他的行为已经构成了强奸罪。该行为是否与这所拥有三百年历史的顶级名校,某些不为人知的古老息息相关,我们不得而知。对于后续的案情进展,我们将继续关注。” 如今,他年满十八岁,按照美国法律,他将留下终身的犯罪记录,而且还是犯罪里最让人的不耻的性犯罪。他很难想象,背负着这样一个记录怎样走完漫长的一生。 即便若干年后他出狱了,也会带着那个象征危险人物的电子手环,只要他位于学校、幼儿园五公里之内,手环就会闪烁并发出刺耳的鸣叫,同时,当地的警察局会精确地获得他的定位。 “臭小子,别在里面自恋啦,像你这样的名校优等生,难道不懂什么是公共场合吗?再这样下去,一屋子人的前列腺都要出问题啦。”台湾人开始砸门,嘴里还叫嚣着叫嚣一些着三不着两的鬼话。 威廉走出洗手间,三步两步爬上他的上铺,仰躺在单薄的床板上,第一万零一次思考着,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说实话,他很排斥想这些,尽管刚进这里时的巨大排斥感和悲伤绝望都被冰冷无情的时间和几乎能让人得幽闭恐惧症的空间消磨殆尽,一想起这件事的始末,他仍有种锥心刺骨之痛,然而,白昼悠长,黑夜漫漫,不想这些还能想什么? 他脑海中又出现了那个女孩的脸,她来自中国大陆,长得比他见过的所有瓷娃娃都要好看。 这个悲剧或许应该追溯到和那个女孩第一次跳阵列舞的迎新活动上,然而,我们的另一个当事人,甚至吃瓜群众或许都不会认同威廉的想法。 他们普遍认为,故事应该从那幢豪华的科学楼矗立在A校2000英亩广袤校园的一隅开始说起。 A校两千英亩的古老校园,就坐落在美国东海岸康涅狄格州东新英格兰高地和海岸平原的东北部,康涅狄格河支流阿佘洛特河与一座并不太知名的山环抱着这座美丽的校园。 山的另一边就是风景如画的州立公园,连绵起伏的山坡上长满了绿树,仲夏已过,浓密而碧绿的树叶渐渐透出斑驳的红色或黄色,距离校园最近的一座小山之巅的阳面缓坡上,在绿树掩映之间是一座古老哥特风格尖顶礼拜堂。 阿佘洛特河流蜿蜒着从校园北部流淌而过,将大半个校园环绕其中,河流更为细小的一条分支穿过校园,在中部偏南的位置汇聚成一个大而清澈的湖,湖水宁静幽深,如同天使的眼泪般剔透,为躁动不安的夏末平添一丝凉意。 校园里的建筑依山傍水而建,至少都有二百年以上的历史,在夏日阳光的照射下,漂亮得如同童话中的城堡。 分散在西南部的宿舍楼,是一水的乔治王时期风格的红砖白窗建筑,这些建筑物每一幢都是不尽相同,唯一相似之处是,它们背阴的暗红色墙面上都爬满了绿色的藤萝,透露出新英格兰地区独有的优雅学院氛围。 如果仔细观看,不难发现这些生命力旺盛的藤萝,它们像一条条细小的蛇一样,沿着红砖楼的墙面攀缘而上,每根藤蔓上都密密匝匝地长着一小片一小片可爱的卵圆形,或是五星状叶片,那么葱茏茂密,那么繁盛蓬勃。无数根藤蔓彼此交错后,沉沉地似要下垂,却又充满喜悦地按照自己的轨迹不停歇地向上延展,织成了一张繁密的绿色大网,岁月更迭中,网住了多少在这里放飞青春的孩子们成长途中不为人知的孤独,忧伤、快乐、彷徨…… 整座校园也是绿草如茵,中央大草坪上生长着许多参天的古树,一条条铺着石板的整洁小路,或交错,或平行,穿过校园,连接着剧院、图书馆、体育馆、餐厅和各处教学中心。 原先,校园里最新的建筑——以藏书量巨大,而在全美私校中都鼎鼎大名的图书馆,如今,已经被一幢更新的建筑物取代。这就是位于学校西北角那幢现代风格的图书馆。 这座建筑造价昂贵,通体都是金沙色的玻璃幕墙,弧形观景电梯,内部的设施更是极尽奢华,还配置了各种价格令人咋舌的科学实验设备,顶层的天文学教室还拥有球幕放映功能和一个全视野的观星台,和十几台最具专业水准望远镜。 这幢楼连同里面的设施,都是一位中国籍富豪捐赠的,大楼顶层的金沙色玻璃上,用凸起的银色字镌着一个拼音拼写而成的名字:Jiawei Bai。 奢华固然是奢华,这座坎儿新的科学楼,矗立在众多传统而古老的建筑中,如同一个暴发户站在一群绅士们中间。 唯一遗憾的是,原先设计的罗马式顶楼花园被暂时搁置停工了,这项建筑计划也说不定是被彻底取消了,不过,几颗巨大的白色花岗石罗马柱仍零星堆放在楼顶平台上栉风沐雨。 好事者猜想,顶层停工,是因为捐赠这幢科学楼的大金主,已经如愿以偿地将自己的宝贝女儿送进了这所美国最著名的私立高中,再锦上添花的追加投资就属于多此一举了,这绝对是一个精明商人的思维。 第2章 临行 这是一幢带着浓浓的法国新古典主义风格的房子,美艳无比的贵妇坐在贴了金箔的宽大沙发上,高高扬起漂亮的下巴,问一个模样精明的中年金发女子:“Cathy(凯西),我们的行程安排好了吗?” 凯西用带着口音的中文说:“是的,夫人。先生说有重要的谈判分不开身,所以,只吩咐我安排您和小姐行程,原定要去拜访美国的几位客户和朋友,您看还要安排吗?” 贵妇悦耳的声音中含着一丝骄矜,道:“那就不必了吧,我和他们也不熟,等小蕊爸爸有时间一起去的时候再说吧。不过,我知道东海岸有不少我的影迷,可以安排一个见面会,时间不要太长。” “是,夫人,没问题。您和小姐的头等舱机票,还有七位随行人员的机票都安排好了。到时候,您在小姐的新学校还要出席一些活动,我在距离学校两分钟车程的万豪酒店,为您和随行人员安排了五晚的住宿。你在美国其余时间,将回到康州格林威治镇的宅邸居住,我已经通知那里的管家,做好了一切迎接的准备工作。” 贵妇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水晶花瓶中大朵大朵白色复瓣芍药,问道:“学校那边有什么人出面接待?” 凯西踌躇道:“学校那边说……开学季……比较忙……” 贵妇脸上出现愠怒之色,说:“什么意思?我们可是捐了一座楼的呀!少说也要上千万美金!” 凯西战战兢兢地说:“……学校说,一位校董,和一位负责住宿生管理的副校长去机场迎接您和小姐。” 贵妇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说:“我就是说嘛,美国人也是懂礼数的。” 坐在一旁的白馨蕊,如同妈妈的年轻翻版复刻,她操着一口发音漂亮的地道美音,带着和妈妈一样倨傲的语气,对凯西说出了丝毫没有谢意的感谢:“很好,谢谢你,凯西。” 名叫凯西的女子恭敬离开。 转眼间,白馨蕊换上了一副撒娇的模样,对妈妈说:“妈妈,去美国读书多闷呀,你给我留一部车子,要拉风一点的,这样,我周末就可以让司机带着我去波士顿吃龙虾,去纽约逛街,看歌剧了。” 妈妈爱怜地看着女儿,说:“妈妈最近也没有通告,至少也可以在美国住两个月的。妈妈走了,司机和保姆都会要给你留下。” 贵妇一边和女儿闲聊,一边拿起茶几上一个男士用的手机,侧身挡住女儿的视线,用做了精美的法式指甲的纤白手指划开屏幕…… 白馨蕊斜倚在另一张宽大的沙发里,仰着小脸,百无聊赖地看着从高高的屋顶上垂下来的水晶吊灯,开心地对妈妈说:“妈,小飞哥哥和大鹏哥哥都说啦,他们每个月要轮流飞到美国去看我。” 贵妇敏捷地用指尖点开微信图标,发现聊天纪录的最上面,赫然出现了一个年轻女子回眸浅笑的头像,头像上的女子虽然算不上倾国倾城,也绝对是当之无愧的美人。贵妇点开女子的头像,用手指滑动放大,发现她那略带神秘的侧颜,和柔美颈部的线条,简直迷人到了极致。最关键的是,屏幕上的女子非常年轻,饱满的红唇,丰盈的额头,看上去最多不过二十出头。贵妇看着看着不由得一阵失神…… 白馨蕊娇声唤着:“妈妈,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嘛?” 贵妇合上女子的头像,然后佯装生气地对女儿说:“听到了,听到了,你不要再跟妈妈提你那些狐朋狗友了好不好,爸爸费尽心思让你去美国念书,就是为了让你离那些不良少年远远的,什么小飞,大鹏、俊峰、阿晖,这些小混混将来都不会有什么出息!” 贵妇边说话,边点开了微信主人与那个女子的聊天纪录,手指迅速滑动屏幕,一条条飞速浏览着聊天纪录,瞬间好看的长眉蹙了起来。 白馨蕊起身坐到妈妈身边,像扭股糖一样腻在妈妈身上,轻笑说:“开Enzo(法拉利的一款跑车)和Reventon(兰博基尼的一款顶级跑车)的也叫小混混,全上海恐怕只有你一个人这么想。人家爸爸也是好几千万身家的呢!” 这时,从楼上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贵妇立刻关上了聊天纪录,然后熟练地将这个女子的信息设置成未读状态。脚步声更近了些,已经在客厅正对的大理石旋转楼梯上踩出了哒哒的声音。女子从容地将手机按至黑屏,不动声色地放回到茶几上原来放手机的位置。 她“哼”了一声,略略提高声调接住了女儿的话茬,道:“我的心肝,妈妈可不愿意听你说这种没见识的话,好几千万算什么,充其量就是口袋里几个叮当乱响的零钱!这样的人也敢来勾搭我的宝贝女儿,如意算盘打得太响了吧。” 转而又用宠溺的神情看着白馨蕊,一把将她搂过来,柔声道:“宝贝啊,不要理睬那些小瘪三好不好?你这么漂亮,找对象嘛,也要找一个有点学问的,至少也不能比你爸爸差。你还小呢,不着急的。我们给你安排的这所学校可以说是美国最好的贵族学校,你到了那里,会遇到欧洲的皇室,中东酋长,还有俄罗斯富豪的孩子……一个个肯定是又有学问,又帅,家世又好,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我的宝贝女儿。” 这时,白馨蕊的父亲已经下楼走进了客厅,母女俩相拥谈心的美好画面映入他的眼帘,他脸上绽开笑容道:“小蕊背着爸爸,在和妈妈说什么悄悄话呀?” 白馨蕊亲昵地叫了声“爸爸”,撒娇地飞跑过去,攀住爸爸的脖子,说:“在说美国新学校的事情呀。爸爸你真好,国内的学校无聊死啦,我早就上腻啦。” 白嘉伟不苟言笑的脸,立刻浮现出由衷的喜悦:“宝贝女儿开心就好。出国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还有什么想要的,就告诉爸爸。” 白馨蕊嘟起嘴说:“什么都不缺了,就是想让爸爸陪我去学校。” 白嘉伟在女儿粉嫩的腮帮上亲了一下,和蔼地笑着说:“爸爸最近忙,有很多重要事需要处理,这次不能陪你过去。不过,爸爸和美国的合作项目越来越多了,以后,每年会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美国,爸爸会经常去看你的。” 贵妇迎上前,脸上露出温婉的笑容,说道:“嘉伟,今晚想吃什么?我已经让厨房去准备了你爱吃的雪菜烧黄鱼、清炖狮子头、香菇菜心和……” 白嘉伟眼光躲闪,打断了贵妇的话,道:“雅倩……今天晚上还有个很重要的见面,不能陪你和小蕊吃饭……” 贵妇无限委屈地低首一叹,旋即,轻轻抬起头,美丽的双眸已经泛起晶莹的泪光,她走上前,替白嘉伟整理着略有些卷曲的衬衫领角,柔声嗔怪道:“已经有半个月都没有陪我和小蕊吃饭了,对吧?钱是赚不完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白嘉伟爱怜地在妻子额际吻了一下,揽着娇妻*的肩膀坐到沙发里,说道:“我知道,我心里有数。听张律师说,你和小蕊的移民手续都办妥了,另外,小蕊名下那套罗德岛的房子也修缮一新,只等着迎接新主人入住了!那原来可是小洛克菲勒遗孀的宅邸,相当气派呐,你和女儿肯定会喜欢的。这样格林威治、罗德岛、西雅图、长岛、洛杉矶轮流住着,你也不会觉得太闷。雅倩啊,别总想着复出拍戏,那些导演和制片人嘴上像抹了蜜一样,还不是想从我这里套到投资?你呀,在美国躲躲清净,陪陪女儿,把身体养好了,再给小蕊添个弟弟才是最圆满的!” 雅倩娇媚一笑,嗔怪道:“说得容易,也不看看你天天都几点回来……” 白嘉伟一手揽着妻子,一手拉着女儿,柔声道:“我这么辛苦应酬,也都是为了你和小蕊啊。听话,你们先吃饭,我今天会早点儿回来的……” 白馨蕊坐在父亲身旁沙发上,拖着腮,习以为常地看着这一幕,她一脸天真烂漫,带着甜得化不开的笑意,眼底流转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屑与嘲讽。 第3章 王子 白馨蕊扒在车窗玻璃上向外张望,A校的迎新日简直就像是一个盛大的狂欢节日,叶脉一样四通八达却并不规则的主路上人来人往,全是满面笑容的同学和家长。 她能看出,每个人都力图在这样的日子里穿得正式些,其中也不乏穿民族服装,或标新立异者,来自非洲大草原的雷鬼辫,印度的纱丽、阿拉伯的白袍、日本的和服,从大家的着装服*分国籍着实不是件难事。 为了迎接来自全世界二十几个国家和美国各个州的同学,道路两旁每隔十几米就插着一个国家的国旗。 校园内的十几处停车场上,停满了各式各样的汽车,场面堪比名车展览,据说,近几十年来,特别是学校明令制止学生和家长再驾驶私人飞机来上学之后,A校的家长和学生们出行已经变得越来越低调了。 坐在坦克般巨大的保姆车里,后面还跟着三辆黑得耀目的奔驰,白馨蕊竟然失望地发现,车队从校园主路经过时,没有一个人侧目。 不同肤色,穿着各异的家长和孩子们从校园的四面八方向着学校的主楼聚集过来,使得校园主楼前原本空旷宽敞的中央大草坪,一下子变得熙熙攘攘。 “小蕊,云姨跟着你去办手续,我一会儿要去见校长。”黄雅倩的声音听起来如同一切尽在掌握。 其实,不用黄雅倩多说,她早就看见了恭候在主楼停车场对面的红砖甬道旁,那几位衣冠楚楚的绅士。 初来乍到,满心都是新鲜劲儿,她巴不得早点儿把妈妈打发走呢。不过,她可不想让黄雅倩听出她的不耐烦,便娇说道:“放心吧,没有什么是我搞不定的,否则,将来还怎么住校。” 黄雅倩刚走,她就自在地舒展了一下腰身。爸爸说得没错,这座校园果然很美,比她先前从学校官网上看到的还要漂亮许多,置身其中简直有种世外桃源的感觉,就连空气都比上海新鲜。 她的目光在来来往往的新生中狂扫一通,触目所及都是各种风格的帅哥,这一点令她心花怒放,当然,美女数量之多也超过了她的想象。 这时,不远处一根成了精的豆芽菜率先引起了她的注意,直觉告诉她,这是个中国人。她不禁细细打量了两眼豆芽菜,虽说瘦了些,模样倒是还算斯文,身上还带着那么一股清雅的诗书气。 几秒钟后,她的推测就得到了证实,因为那个男孩的妈妈,一个看上去十分知性的中年女子,正在热情地和碰到每一位亚裔面孔打招呼,没聊上两句就会问人家是不是来自中国的。偏巧,她问的人里十有八九都不是中国人,他们大多来自韩国、日本、泰国,或是新加坡。 好不容易见到了一个模样酷似中国模特吕燕的学姐,那男孩的妈妈立刻他乡遇故知般拉住人家的手,三五句英文寒暄之后,就用中文攀谈起来,那个女孩一头雾水,好像什么都没听懂。 白馨蕊轻哼了一声,扭身朝主楼走去。 凭她的经验,一看就知道,那种皮肤晒得黝黑,长腿翘臀,胳膊上肌肉线条分明的亚裔,肯定一句中文也不会说的ABC(American Born Chinese 生长在美国的华裔),就是俗称“香蕉人”的那种。 学校的主楼是一幢建于十八世纪洛可可风格的古老建筑,最早是一座私人宅邸,1979年《美国历史建筑名册》,将这座有着浓郁法国贵族风格的建筑物收录其中。 今天,这座大楼迎来了她建校二百多年来的又一届新生。 大楼正中,对开的两扇沉重雕花木门正上方,挂着一个蓝底白字的横幅,上面写着“Welcome to A Academy(欢迎来A学院)”。 推开厚重的木门,一阵令人舒爽的凉意迎面而来,隔绝开了外面的燥热。这是一个极为宽敞的圆型大厅,挑高50英尺的房顶上垂下来一盏豪华的水晶吊灯,浅色大理石地面正中央,是用各色大理石拼成六芒星图案,看起来颇为复杂,暗红色雕花樱桃木装饰的墙壁上,悬挂着几幅镶了厚重金漆雕花木框的巨大油画,置身其中,如同走进了一个富丽堂皇的宫殿,奢华中透出凝重和肃穆。 宽敞的大厅里人头攒动,除了美国本地的学生,还可以看到很多不同肤色,不同种族、不同着装的的孩子和家长。几张签到桌后面,站立着学校负责接待新生的老师,和来做志愿者的高年级学生代表。他们正在细致耐心地帮新同学签到注册,领取ID卡、宿舍门禁卡、房屋钥匙等。 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都显示出极大的诚恳与热情,不厌其烦地回答着新生和家长们提出的各种刁钻古怪,乃至搞笑无厘头问题,同时,还要不厌其烦地向他们讲解开学几天的活动安排。 本以为办手续,会是件很麻烦的事情,不成想,一位身穿绣有学习徽章衬衫,长着一张船型大嘴,咋看上去有点儿像女版憨豆先生的高年级学姐,被分配来全程协助她,不等她开口问,学姐就朝她亲昵地挤了挤眼睛,大拇指回勾,朝自己的鼻子一指,说:“我叫阿曼达,比你大两个年级,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我。” 在学姐的帮助下,排队、闲聊、加上办手续不到二十分钟就搞定了。 不一会儿,两人也熟络起来,阿曼达压低嗓门儿,说:“你刚来学校,等时间长了就会知道,咱们学校故事多着呢,你要是想知道任何人的糗事八卦,不用去找第二个人,我全了解。” 这一句话,立时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白馨蕊眼睛一亮,八卦谁不感兴趣? 正说话间,她如同被高手点了穴道,站在原地石化了,眼睛直直看向落地窗旁的紫色单人位丝绒沙发方向,张开嘴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阳光从半开的红樱桃木雕花长窗中照射进来,一张精致小巧的法国风格雕花木质圆桌上,摆着一个黑白分明的国际象棋棋盘。坐在棋盘一侧的红发少年身材高大,背脊挺得笔直,一张惊世骇俗的俊美面庞,炫目得如同阳光,新鲜得如同浆果,高贵得如同神祇。 白馨蕊,上海滩的夜店小公主,世界各地什么样的帅哥她没见识过,但是,这么帅的,她真没见过! 两腿不由自主地走到了圆桌附近,近距离欣赏帅哥,她感觉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 他的头发是金红色得,眼睛是金棕色的,大而深邃,即便是看着手里的一枚棋子,也是含情脉脉的样子,他的鼻子高挺,就像她见过的大卫雕塑般完美,嘴唇性感微丰,笑起来的样子简直倾倒众生。 哒地一粒落子,让白馨蕊从花痴状态下恢复正常。 她将贴满夺目钻石的深蓝色纪梵希T恤衫的下摆往短裤又掖了掖,以便更好地彰显出她那两条鹭鸶般又长又直的美腿,又将锁骨链上的钻石吊坠扶正,眼巴巴地期盼着少年一抬头正好看到自己,一见自己刚好被她得绝世美颜迷住,然而,少年却始终凝神棋局,无暇他顾。 白馨蕊不懂国际象棋,揣摩着,这盘棋很难下吗? 目光不由自主移到和他对弈的人身上,不禁一愣,一时间竟没分辨出她是亚洲人还是欧美人。 女孩有一头海妖般长而微卷的亚麻色头发,阳光下丰盈饱满的光泽让她看上去像个带着光圈的天使。婴儿般的肌肤白得几乎透明,一双美目占了半张脸,幽冷如同冰湖,卷曲的睫毛长而浓密,窄窄的巴掌小脸,配上微微扬起的下颌,轮廓完美到了极致。 混血! 白馨蕊沮丧地发现这个事实的同时,还留意到,红发少年似乎和这个混血女孩之间并不陌生,每走一步棋都会意味深长地望上她一眼。 尽管她不会下棋,却也有种把这个混血小妖精从沙发上拽起来,自己做到少年对面的冲动。 身旁的阿曼达不失时机地将她拉到一边,一脸了然神情,诡秘一笑道:“你这个反应很正常。威廉是咱们学校所有妹子的梦中情人,每一个人见了他都会被倾倒,没有例外。” “威廉?”白馨蕊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重复着,多么高贵的名字啊!像是个王子。 第4章 水分子 来学校之前,黄雅倩就跟她念叨过,目前,在A校就读的同学中,有美国四大传统政治家族中的两位公子、摩根集团的继承人、罗斯柴尔德集团的公子、一位阿拉伯王子、范德比尔特家族的两位千金、日本四大家族的两位千金……还有一些什么显赫的家族她也记不住了。 看威廉那风雅的气质,不知是出自哪一个名门望族。 阿曼达仿佛看出了白馨蕊的心思,不问自答:“威廉没有显赫的出身,据说他们家很穷。” 白馨蕊用难以致信的目光看着阿曼达,没开玩笑吧?威廉举手投足间的风度和教养,至少是三代以上的贵族家庭涵养出来的。 “你不用怀疑我消息的真实性。”阿曼达察言观色早就看出了小学妹的心思,说这话时,丝毫不掩饰脸上的骄矜之色,“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的优秀男生。” “他长得这么帅,完全不必须要富有,更不需要优秀。”白馨蕊说话时,眼睛还忍不住花痴地瞟向落地窗方向。 阿曼达从鼻孔中轻哼了一声,她看出了小学妹的无知,决定将A校的一些常识向她普及一下:“对了,我刚才没来得及恭喜你,恭喜你能进入A校。” 白馨蕊转了转眼珠,不知学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听她继续说道:“不优秀的人怎么可能被咱们这种录取率比常青藤大学还要低的私立高中选中?要知道,即便在美国的社会精英阶层中,也只有不到百分之一的人能进入咱们这样的顶级私立高中。举个例子,布什总统在任期间,他的一位亲侄子申请了咱们学校,却因某些方面没能满足条件而被拒绝,布什总统本人亲自給校长写信,仍未被录取。” 好容易听出些端倪,白馨蕊的思路不禁又转到了刚刚见到的哪位帅哥身上,问道:“照你这么说,那位叫威廉的帅哥得有多优秀才能进咱们学校?” “他是咱们学校的学生会主席,你说,他有多优秀?”阿曼达不答反问。 “哦?”白馨蕊轻飘飘地发出一个不屑的单音节,学生会主席很了不起吗?在国内,这个词可是和“马屁精”,“学校的走狗”大同小异。 “可能你还不了解,”阿曼达觉得这个来自中国的女孩何止无知,简直是愚蠢! 她趾高气昂地说:“在A校二百多年的历史上,能当上学生会主席的人,无一例外都成为美国主流社会的规则制定者,有的甚至成为了推动历史进程的人物。一个平民百姓家的孩子不但拿着全奖就读A校,还能从众多世家子弟中脱颖而出,当上学生会主席,由此,你可以想见,他需要拥有多么非凡的才智了吧?” 这话着实令白馨蕊吃惊。原先,她肤浅的以为,所谓的美国最顶级私立贵族高中,只是一群政商要人显示等级和财富的一种工具,这里无非是一群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这位学姐的话却让她忽然有所领悟,原来,爸爸口中常说的,美国社会阶级固化的手段,大抵就是指这样的学校吧。 这里拥有美国最精英的教育家和学者也拥有最卓越的同学,在不久的将来,那些人或将走上美国政坛、或将操纵全球金融市场、抑或是用科技手段改编世界…… 难怪爸爸当初总是对她说,一份小常青藤高中的校友录,远比常青藤大学的校友录值钱,彼时的她完全不解其意,此时,她似乎明白了爸爸斥资上千万美金給学校捐一座科学楼的原因。 转念一想,在被金钱和权势追捧的阶级固化机制中,向上流动的几率如同水分子之于大海,而威廉不就是那样一枚稀有的水分子。 一旁的阿曼达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他超帅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他智商还超高,成绩好没什么奇怪,他从七年级起就横扫美国青少年国际象棋赛的奖项,今年才十七岁已经拿过三次全国冠军。你完全想象不出,他打篮球的姿势有多帅,咱们学校最帅最聪明的帅哥都集中在篮球队,他是那儿的副队长,啊,还有戏剧社……”说到激动处,阿曼达两道细弯弯的眉毛在宽大的额头上灵活地上下翻飞。 白馨蕊觉得眼前这个小卷毛学姐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了,她不置一词,只是用纯真无邪的目光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他还是校刊社长,在最近的一次文学比赛上拿过全国第三,去白宫见过总统,他还带领着辩论队在全州所向披靡,对,他还是白色珞珈俱乐部的主席……总而言之,他在学校的成就无人能及。” 阿曼达说得口沫横飞,白馨蕊听得心驰神往,但是,她脑子仍是清楚的,思维仍是跳跃的,她冷不防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坐在威廉对面的那个女生是谁?” “我不认识,和你一样是新生呗。”阿曼达卡壳了,几秒钟后,才回答。 “新生怎么会和威廉那么熟?”白馨蕊半信半疑。 “这个嘛……” 正说着话,不远处的一个签到桌前,好像发生了一些小小的混乱。 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国少年,炸着一头鸡窝般的乱发,手边放着两只又破又土气破的大箱子,此刻,正满头大汗地和接待老师连比划带说。 白馨蕊侧耳一听差点儿笑翻,他的英语简直差到人神共愤的地步。 只听接待老师尽量放慢语速说: “很高兴认识你,罗伯特,欢迎来到学校。抱歉,请再说一下你的姓氏。” 那个被叫做罗伯特的男生想了半天,显然是在回忆我大天朝英语课堂上,老师重点强调过的“last name”,到底是姓还是名字。纠结了半天,才开口用怪腔怪调的发音蹦出个疑似姓名之类的双音节:“Yiting。” 老师低头的食指在表格上的姓氏一栏中慢慢向下滑,在滑了整整两页纸之后,抬起头,用困惑的目光看着他,显然是没有找到“Yiting”这个姓氏。 此刻,那个男孩额头上冒出豆粒大的汗珠子,白馨蕊眼睛一溜,分明看见他褪色的蓝色短袖运动衫腋下有一小圈白色的汗碱印子,她回忆之前的十三年锦衣玉食的人生,印象中似乎从没见到过这样一个衣衫褴褛,且不清洁的人。 下意识地用手捂住鼻子,仿佛要挡住随时可能飘过来的怪气味,她在心里暗自腹诽,学姐不是说,美国精英阶层只有百分之一的人有机会进这样的名校,那么这个傻瓜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在门外见到过的那根豆芽菜迈着从容的步子朝傻瓜走过来,不动声色地说道:“你是姓陈吧?我在新生名单上见过你的名字,很高兴认识你。我叫查理。” 白馨蕊心里暗自发笑,这男生做人真累,替人解围还小心翼翼,不让对方丢了面子。 一回头,那个阿曼达学姐带着玩味的笑容,说:“我要去校刊杂志社开会去了,每年新生的的笑话和糗事都不少,等我有功夫再给你慢慢讲。对了,临走前,你可别忘了在那间屋子领电脑。这几天,学校有很多安排,你要仔细阅读文件夹里的时间表。我建议你趁着开学前,多认识几个新同学。” 送走学姐,白馨蕊走进她指点的那个房间,一进门就看见大理石地板上堆着一摞一摞白色的苹果电脑的盒子。 一位学姐招呼她填写表格,她俯身填表的时候,听到身后那位俄罗斯籍学长正在给新生解释电脑的用处:“这台十三英寸的MACBook Air,是你们每天上学必备的物品。学校规定,上课时,不允许携带自己的电脑,一定要用学校给同学们配置的这台电脑。我建议,如果,你们课后找各科老师去请教问题,最好也随身带着这台电脑。咱们学校的IT工程师已经事先在电脑里安装了Adobe和Microsoft Office等必要的软件,桌面上有咱们学校学生平台的快捷图标,用起来很方便。这台电脑唯一的缺点是内存不大,学习足够用了,玩游戏就不要考虑了。” 忽然,她听到 “哇——哇——”两声怪叫,惊得手中的笔险些滑脱。 回头一看,又是那个城乡结合部打扮的粗壮男孩在作妖。他如同抽彩票中了大奖般,举着手里银亮的电脑一阵雀跃,样子傻到不忍直视,嘴里还说着东北味的普通话:“老好了!哈哈,没想到学校连电脑都发,碉堡了!” 忙乱之中,校园卡、门钥匙、电子学生卡……齐齐从他破运动服口袋里掉落在地上,身旁的俄罗斯学长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半步。 白馨蕊看见,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一堆乱七八糟的小东西中间,十分不和谐地躺着一个四四方方,名片大小,质地粗糙的小木牌,上面悬着一截村气十足的红色丝线,还烫着“永保平安”四个醒目的金字。 豆芽菜默默地低头,帮傻大个把掉落的其它东西捡起来,放在新发的印有学校校徽图案的书包里。 第5章 瓷娃娃 俄罗斯学长俯下身,盯着那个粗糙的小木牌看了半天,完全搞不懂这是什么新鲜物什。 傻大个脸上是大写的“尴尬”两字,蹲下身一把捡起了地上的木牌,小心翼翼地搓起嘴唇用嘴吹了吹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 豆芽菜看着满脸狐疑的俄罗斯学长,从自己白色T恤衫的领口处揪出一条红丝线,丝线底下拴着一小块晶莹剔透的玉佩。识货的白馨蕊一眼就看出,那年代久远的玉佩和路边摊上买的破木牌儿,价值相差何止千万,放在一起却也莫名其妙地相得益彰。 只听豆芽菜一本正经地向俄罗斯学长解释道:“安东,在我们中国,这是一种幸运符。” 被叫作安东的俄罗斯帅哥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虔诚地用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个十字架,想想又觉得不对劲儿,又双手合十比了个佛教阿弥陀佛的手势,格外认真地说了句:“祝福好运。” 豆芽菜和傻大个各自拿着自己的幸运符,蹲在地上相视会心一笑。 白馨蕊有些不耐烦了,开口道:“怎么?你们俩拿着块破石头和破木牌,就在这上演失散多年的兄弟异国相认的戏码,是吗?可以喊卡(cut)了吗?人家还等着领东西呢!” 两人听见竟然有人在说中文,不约而同地抬头。 先映入眼帘的是两条极为细长的腿,那是两条介乎于小女孩和少女之间的腿,幼细的足踝,纤长的小腿,透过苍白晶莹的皮肤,精巧膝盖凸显出来,从修长的大腿再向上望去,一条时下流星的破边牛仔短裤,松松挂在胯上。 两人的脸同时泛起羞赧的红色。 不过,他们马上看到了女孩插在腰间的手,这双手比豆芽菜男孩手里的羊脂玉还要洁白光滑,放在不盈一握的腰间,是嚣张霸道的姿态。 瞪得贼大的眼睛里满是愤怒,却又透出稚气可爱,张狂无邪,尽管一脸不友好的表情,这张脸蛋却漂亮到不真实,如同漫画里走下来的美少女。 两个男孩忙闪身,让开一条通道,白馨蕊走过去的时候,斜睨了一眼傻大个,扑哧笑出声:“怎么?睡醒了连头发都不晓得梳一下?” 傻大个大窘,红着脸低下了头,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 白馨蕊麻利地抱着自己的电脑一蹦一跳地往外走,临出门,还侧过半张脸冲两个男孩做了个鬼脸,细长的眼尾如同凌风舞动的凤翼向上微微挑起。 安东用留恋的目光看着女孩远去的身影,半天才回过神来,自语道:“这个女孩长得就像个瓷娃娃……” 在主楼外的中央草坪上,白馨蕊和妈妈顺利汇合,身后跟着保姆和六七个保镖走在校园里的感觉果然拉风。 刚才,就在拐上通往宿舍去的小路之前,她隐约还听到有人在议论他们,白馨蕊心里暗自高兴,无论如何,她终将成为这个校园的传说。 Jonason Hall(乔纳森楼)是校园里一处比较古老的乔治王风格建筑,红砖,白窗,斜坡屋顶,讲究的白色雕花门廊。这幢楼共有四层,是五幢高年级女生宿舍之一。 尽管学校破例把只有十二年级学长才可以住的三楼套间分配给了白馨蕊,在黄雅倩看来,这里简直太寒酸了。 四个保镖将白馨蕊的行李放进了房间就离开了,事实上,允许他们进入女生宿舍已经是破例,保姆云姨和助理凯西在白馨蕊的的寝室内忙着收拾整理,母女俩则坐在套间外屋的沙发上品着咖啡聊天。 黄雅倩在房间里走了一圈,仔细检查过客厅、洗澡间和两个单独卧室,一边摇头一边叹气,仿佛自己的女儿将要遭受极大的苦难,“学校宿舍太小了,对面那个房间好像还住一个学生,我们的小公主要和别人合用一个洗澡间,也太受委屈了。没想到,几百年名校,宿舍这么差劲。宝贝,要不你先和妈妈住酒店,我尽快安排在学校附近买一幢房子,每天让司机接送你上学好不好?” 白馨蕊一撇嘴,撒娇道:“不要嘛。我就要住学校宿舍,不是说好了住校嘛!” “也好,住在学校,你还可以多花点时间学习。”黄雅倩掐了一把女儿水嫩的腮帮表示妥协。 “妈妈,你刚刚有没有仔细看从中央草坪上穿过去的那个高个子男生?”白馨蕊笑眯眯地问。 “中央草坪上男生多了,妈妈怎么知道是哪个?” “就是那个红头发的。”白馨蕊急得撅起粉艳艳的嘴唇。 “哦,看到了。很出众的一个男生。”黄雅倩依稀有些印象。 白馨蕊对妈妈轻描淡写的夸奖很不满意,忽闪这大眼睛说:“帅得让人流鼻血,对不对?帮我们办手续的学姐告诉我,他叫William(威廉),还是学生会主席呢!绝对是我们学校的颜值担当,完爆所有好莱坞各路大明星。就算《暮光之城》里的罗伯特·帕丁森、《歌舞青春》里的扎克·埃夫隆和《魔戒》里的精灵王子合体,也比不过威廉的一根小手指头。” 黄雅倩笑了:“哪有那么夸张?妈妈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你出国见了世面,就看不上以前追你的那些小瘪三了。他们追你都是有目的的!” 白馨蕊点点头,眉开眼笑地抱着妈妈的脖子说:“是呀,我们学校里帅哥还真是大把的呢。对了,我刚才还看见一个肌肉男,还有一个瘦高个子,大长腿的男生,也都挺帅的,而且还是中国新生……” 黄雅倩见女儿到了美国,话题仍然离不开男生,佯装生气地道:“小蕊啊,妈妈算是够开通的了,但是也要提醒你几句,别像在上海的时候那样胡乱交男朋友,你还小,英语又那么好,多读点书,多学些东西!晓得吧?” “是,母上大人。”白馨蕊嘴里应着,心里却早就打起自己的如意算盘了。 黄雅倩搂着女儿的肩膀,说:“刚刚,我和凯西和校长见过面了,你的情况也都和他讲了,农先生说学习上有什么问题,不用客气,直接去找各科老师,他们会给你开小灶。另外,学校可以安排一对一的长笛老师和芭蕾舞老师,据说,都是得过国际大奖的。你在学校要做的就是不断提升自己的含金量,这样才能和你的身份、脸蛋相配,懂了吗?” 白馨蕊娇嗔地腻在妈妈身上,说:“妈,你真够啰嗦的。这些我都懂,男生就喜欢那些装文艺的女生,就像刚才那个和威廉下棋的绿茶婊,哼,哪里有我漂亮?” 黄雅倩一听,不高兴了,说:“哎,小蕊,你可是在真正的艺术家庭里长大的,不好随便拿来个什么人都来和自己比的,那是自贬身价,晓得吧。”。 “这个我懂的。” “妈妈还要多啰嗦一句,就算是有帅哥追你,你也要学会矜持,这个学校里的男生出身非富即贵,太容易上手的女孩就不金贵了。” 白馨蕊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变成自矜身份的倨傲和身边美艳的女年女子越来越相像。 第6章 又见威廉 送走了妈妈、凯西和云姨,白馨蕊百无聊赖地回到乔纳森楼,在一层的Common Place(公共区),看到一个金发大长腿学姐,正盘坐在宽大的沙发里玩手机。 上午见过面的*男生推开沉重的雕花木门走了进来,那根豆芽菜忙着向学姐打听事,几乎没注意到她的存在。 只听豆芽菜说:“打扰一下,我们想找薇薇安。” “没问题,稍等。”女生看了他们一眼, 跳下沙发,就朝通往宿舍东翼的小门走去。 白馨蕊本想上楼,用眼角瞟了一眼坐在沙发上局促不安的两个男生,觉得他们的样子十分有趣,便停下脚步,像开倒车似的后退几步,问道:“你们是九年级新生吗?认识一下,我叫Stella(丝黛拉),白馨蕊。” 高个子男生马上从沙发上起身,客气地上前做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江睿辰,他叫……” 不等他把话说完,白馨蕊挑了一下修长的眉毛,扬着下巴,道:“明天晚上我请客。我妈说这边有个很棒的牛排馆,所有中国的新生一起来吃饭吧。” 江睿辰眉头微蹙,略一迟疑,随后,打开手机日历,翻看了一下,然后答道:“哦,可以的,明天晚上我没安排,谢谢。请客不必了吧,AA就可以。” 白馨蕊睁圆了眼睛,傲慢地说:“我都说了我请!明天下午5点半在乔纳森楼的楼下等。千万别忘了!” 傻大个男孩拽了一下江睿辰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争,并对着白馨蕊风一样飘上楼的背影大喊:“白同学真是个敞亮人儿,谢谢哈!” 再一次见到威廉,是在次日上午领导力活动(Leadership Activities)的第一个环节中。 尽管白馨蕊觉得上百个新生分成好几圈坐在阳光普照的中央大草坪上,是一件极其愚蠢的事,但是,当威廉带着学生会副主席罗杰斯走到她所在的圈子中央时,她和坐在这个圈子里的所有女生一样,不由自主地发出傻傻的欢呼声。 威廉带着沉稳高贵的气度、平易近人的姿态和每一个同学打招呼。他太耀眼了,整个人简直就是一个行走的发光体,无论男生还是女生,几乎没人敢直视他超过两秒钟,白馨蕊的眼睛却像章鱼带着吸盘的触角,没能从他身上离开须臾。 他身材高大且比例匀称,肩膀宽阔,双腿修长笔直,一件普普通通的淡蓝色T恤,和一条熨烫平展的深蓝色裤子,被他穿出了化腐朽为神奇的效果。 他的肌肤略显苍白,浓密的红色的头发吹成了火炬一样向前突出的形状,在阳光下亮闪闪的,犹如一小团火苗,鼻梁挺拔高耸,一 双神采飞扬的金蜜色的眼瞳仿佛吸收了太阳的光芒,充溢着温暖,就连俊逸的脸颊上一层金色的小绒毛也在太阳下放光。 白馨蕊在心里反复祈祷着威廉能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呆得再久一些,或许是福至心灵,威廉果真留了下来。 在新生们做了一圈自我介绍之后,帅气的威廉用风趣幽默的口吻给他们讲了学校的历史和各种奇闻逸事。圈子的的每一个人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认真倾听,仿佛从他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是永远不再重复的美妙音符。 白馨蕊了解到:二百多年前一位年轻的牧师Usher·Arnold(阿瑟·阿诺德)带着他24岁的妻子和几位门生从欧洲大陆不远万里,来到了康涅狄格州的这个小镇上,他发下誓愿,要以触及灵魂的教育,为社会和国家培养出更多正直、善良、有责任感、有真才实学的栋梁之才。当地的一位著名的律师被阿诺德牧师的精神感动,将自己在乡村的一所庄园宅邸捐献给他们建立起了一座学校,为当地的贵族白人男孩子提供受最精良也是最严苛的教育。 阿诺德牧师试验性地将宗教、学术和浪漫主义理想相结合,试图通过基督教式的家庭学校,建立一种超凡脱俗,不追求名利的博雅教育体系,当时,这位伟大的牧师赋予学校这样一个校训——“让我们在人间学习,而知识会在天堂继续。”学校里除了开设宗教课程之外,还非常重视人文教育开设了拉丁语、希腊语和哲学的课程,同时,把体育活动和艺术熏陶也放在非常重要的位置上,旨在把学生培养成有高度的内在道德和精神素质的绅士。 阿诺德牧师认为,如果要保持一个人心灵上的纯洁,就必须让少年们的成长的过程中更多地亲近大自然中的山川、河流、大地、树木和鲜花……同时与喧嚣的世俗世界相隔离,所以,他和他的门徒,以及后来入校的师生们非常努力地将学校建设成了一个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的神圣家园。 这个传统延续了二百多年,而A校的占地面积也从50英亩扩建到如今两千多英亩的广大校园。 二战期间,A校的白人青年们曾经为了世界的和平而战,并有100多人牺牲了,学校在后山上的一处空地上,为他们建立起了墓园。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中期,学校开始开始接受有色人种,在七十年代开始招收平民学生,并为极其优秀的贫困学生提供助学金,八十年代中才开始招收了第一批女性学生…… 白馨蕊安静地聆听着威廉的介绍,原来, A校曾经把无数顽劣的少年锻造成了社会精英,因此,阿诺德牧师的教育理念在美国的“镀金时代(南北战争结束直至一战开始)”,以及之后的岁月中,得到了新英格兰地区大多数政治权贵和商业贵族家庭的支持,他们纷纷把家中年幼的孩子送到这里来读书。年复一年,从A校走出去的政界、商界、文化界精英不计其数。 为了保证以最高水准的优质教育资源,给予每一在校的学生最大的关爱和培育,二百年来,学校并没有扩大规模,始终保持着八至十二年级,每年550人左右的学生保有量,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A校招收学生的条件也变得异常苛刻,同时,学费贵得惊人。 白馨蕊还了解到,校园里散布着一些精巧别致,风格各异的小别墅,那是教师和员工们的住宅。一年四季,近百名教职员工都居住在学校,他们都是真正热爱学生的教育者,倾尽全力服务于这仅有的550名学生,即便是周末和休息时间,他们也愿意和自己的学生在一起进行研究讨论,或是个别辅导,他们甚至还经常把学生请到家里,共进晚餐。 如今,校园里最老的一位老师已经超过了90岁,从23岁走出哈佛大学的校门,他就来到了A校做起了一名实习教师,并在这里度过六十多个年头,就在几年前,他仍在坚持教学研究。 校徽图案是一只鹈鹕从自己的胸部啄下一块肉来哺喂幼鸟,正是教师们愿意为学生作出的牺牲的一种象征。 威廉的讲话无疑是有感染力的,白馨蕊不禁对自己的学校充满由衷的爱和自豪感。 接下来,学长们领着一众新生沿着学校后山崎岖的小路来到了树林里。林子中间有块空地,空地上立着四个木制的方形台子,大约有一人多高,新生们被分成四个小组,列队站在每一组的高木台前。 白馨蕊所在的组,由一位名叫做尼古拉斯的高大黑人学长担任队长,他指挥大家在高台下站成面对面的两个纵列,然后,请同学们向对面的人伸出手臂。 他解释说:“下面我要请一个同学爬到木台上,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前背对大家站直。这个站在木台上的同学要大声说出‘Ready to trust!(准备去信任!)’台下的同学要回答他‘Ready to be trusted!(准备好了被信任!)’一旦,他完全做好了下落的准备,就大声说出‘Falling!(落!)’大家要回答他‘Fall on!(落下来吧!)’然后他就可以笔直地向后倒下来,大家必须用手臂接住他。明白了吗?” 同学们面面相觑,对于彼此陌生的人来说,能够做到互相信任确实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谁也不敢第一个去尝试。 第7章 练习自杀 白馨蕊学着身边同学的样子,用穿着汤丽柏琦(Tory Burch)软底皮鞋的足尖试探了一下脚下的土地,尽管上面覆盖着绿茸茸的青草,看起来很柔软,触碰起来却仍是硬邦邦的。 她抬头看了看高高的木台子,脑补了一下从上面掉下来的画面,心想:这也太危险了,万一台子上的同学往下倒的时候,下面有一个同学走神了没接住,后脑勺要是碰到地上,还不摔成脑震荡?想着,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尼古拉斯神情严肃地问道:“站在台子下面的同学们要明白,当一位同学站到高台上背对你们的时候,他已经把全部的信任,甚至自己的生命交给了你们。现在,你们有谁准备好了?哪位同学先来?” 大家沉默了片刻之后,有个叫李恩(Leon)的德国男孩自告奋勇地第一个爬上了木台。 李恩身材虽然不是十分魁梧,但是,肌肉线条分明,他灵活地顺着木梯子爬上高台,满不在乎地站在高台上向四处张望,似乎站在那个咫尺见方的高台上,看到风景格外与众不同,他甚至还顽皮地朝下面的同学招招手,出了个怪样儿。 台子下面的所有同学们却已经下意识地伸开了绷得紧紧的手臂,数十条手臂平行着,交叠着,大家的目光一起盯着高台上的里恩。 尼古拉斯在下面对他喊话:“嘿,里恩,好样的!你准备好了没有?” 里恩点点头,大声说:“我准备好了,尼古拉斯!” 说罢,他突然收起了搞怪的笑脸,正色地交臂于胸前,转过身体背对大家,大声喊出:“Ready to trust!(准备去信任!)” 同学们齐声回答:“Ready to be trusted!(准备好被信任!)”声音即齐且高,彷佛要努力把一种信任和安慰的感觉传递给高台之上的李恩。 李恩斩钉截铁地大声说:“Falling!(落!)” 大家赶忙回答:“Fall on!(落下!)”这句声音比之前的一句更高,显然下面站着的同学们比上面的李恩更加紧张。 李恩一秒也没有犹豫,整个身体裹挟着一股气流呼地一下,从高台上纵身跃下,平平地倒落下来。台下的同学们有秩序地微微朝中间聚拢,还不曾熟识的同学,在手臂相触之际,不约而同地握住了对面同伴的手,他们用臂架起了一个网,稳稳地托住了李恩。那一刻,德国男孩仰面朝天躺在大家的手臂上,眼睛被阳光照得眯成一条缝,却笑得由衷而开心。 同学们低头俯瞰着这个勇敢的男孩,眼中充满了赞许。 那个叫做陈义廷的傻大个男孩马上有样学样地走上了高台,在两个榜样的带动下,大家开始按顺序进行。同学们一个接一个地完成了这个艰难的考验,下一个就轮到白馨蕊了。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高台上,身体竟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抖。当她在高台上,慢慢地将身体站直,往下一看,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五米,这意味着两层楼的高度,她可不想练习这种没有意义的自杀。 两只脚仿佛被胶水粘在了高台上,她哆哆嗦嗦地不敢在向前挪动半步。同学们扬起一张张略带稚嫩的笑脸在下面不断说着鼓励她的话。 或许是她在上面耽误了太长时间,尼古拉斯开始对着她喊话:“斯黛拉,你站的位置不好,请再向前走两步!放心吧,相信我们,我们会保护好你的!” 半晌,白馨蕊仍然没有移动一分一毫。突然,她猝不及防地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回身沿着刚才上来的那个木梯子,狼狈不堪地下了高台。下到最后两级台阶时,白馨蕊脚下的虚浮无力,直接滚落了下来,整个人跌到草地上,镶了水钻的Juice Couture(橘郡,少女运动品牌)运动套装上沾满了草屑 。 有两个同学忙过去搀扶她,鼓励她再次登上高台。白馨蕊既不说话,也不从地上站起来,惨白着一张小脸只是不停地摇头。 尼古拉斯走过来,伸出宽大厚实的手掌,拉起她的一只手臂,将她从地上拽起来,鼓励她说:“来!斯黛拉,你只要克服心理障碍,信任大家,就能更好地融入到这个新的集体中去!” 白馨蕊听了这话,竟嘤嘤地哭起来,样子看上去楚楚可怜,好像受了莫大委屈似的。几个同学围过来安慰她,给她加油打气:“没关系,别害怕,你要相信自己!” “我们绝对不会让你摔到地上的!” “你要信任我们!再试一试吧!” …… 尼古拉斯也试图再度把她带到高台前,他尽量将声音放得轻缓,说道:“斯黛拉,听我说,你要学会充分信任你的同学和同伴,他们对你的求学过程,甚至你的人生都非常重要。” 白馨蕊突然用力挣脱开尼古拉斯的手,紧紧抱住一棵树的树干大哭起来,脸上的泪水把精致的容妆冲花了,也全然顾不上,她边抹着脸蛋上的簌簌落下的泪水,边抽抽噎噎着说:“太……可怕了……我才不要跳……哎呀,我的脚……我的脚……好像扭伤了,真的不能跳了……” 尼古拉斯还想再对她说些什么,江睿辰忙走过来,说道:“尼古拉斯,我想斯黛拉或许有轻微的恐高症,让她先在这里平复一下心情吧。下一个我来!” 第8章 老妹儿真土豪 约定在楼下见面的时间已经到了,白馨蕊仍站在宿舍穿衣镜前,欣赏着镜中的美少女。故意迟到几分钟,才是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不二法则,更何况,她还要反复确认自己的整体形象能完爆那个名叫珞羽悠的混血女孩。 一件宽大的萤黄色丝质衬衫,上方三粒敞开着,微微的一动,镶着夸张的白色米通花边的黑色内衣就若隐若现,腰间束了一条芙拉 (Furla)的黑色漆皮宽腰封,配上简洁的黑色铅笔裤,一双荧黄色的鞋,完美好身材彰显无余。 一个宽大的足以遮住她大半张脸的墨镜推到头顶,压住了一头长发,整个人看起来,明星味十足。 请客吃饭这种事情,她在上海也常干,通常来说,是不会有人不给面子的,更何况,这次,她还亲自通知了每一位新生,算是给足了大家面子。 闲来无事找人吃饭聊天只能算是事情的表象,她让A校的中国新生知道她是谁,顺便会一会那天和威廉下棋的女孩。 白馨蕊从木制楼梯上一阵风似的走下来,一楼大厅中的四位中国同学不约而同抬眸仰望,这种感受令她十分受用,再拿眼角瞟一眼在场的另外两个女孩,心里的满足更是油然而生。 那个混血女孩穿了一件长及脚踝的浅蓝色真丝裙子,保守的青果领,素白面孔,无辜的大眼睛,顺直的披肩发,浑身上没有任何一件装饰品,简直像个修女。 另一个女孩就更不值得一提,过于简朴的碎花连衣裙是国内市面上随处可见的大路货,白凉鞋土气得简直如同一个乡下姑娘。 刚一下楼,那个手欠的肌肉男就借助身高优势,猝不及防地摘下了她头顶上的墨镜,试图戴在自己脸上。试了试,眼镜两腿之间的距离太窄,勉强能让他把一张宽大的四方脸塞进去。 他戴着墨镜跑到大厅一侧的镜子前照了照,叫嚷着:“哇, 这玩意儿做得老高级了,装酷神器呀!辰辰,快看!哥是不是帅呆啦!” 还没等江睿辰说话,白馨蕊就跑过去抢自己的墨镜,嗔怒地叫着:“我的墨镜可是芬迪(Fendi)新款的设计师限量版,你要是给我撑大了,我就不要了,你再买个新的赔给我!” 陈义廷慌忙摘下墨镜撇撇嘴,说:“还给你吧!这玩意儿一看就挺老贵的,哥可买不起!” 白馨蕊接过墨镜,气势汹汹冲地作势要打他,一挥手,宽大绸料衬衫像降落伞一样兜起一股风,白馨蕊纤瘦的身材,立刻看上去圆滚滚的,显得格外滑稽。 陈义廷接住了白馨蕊纤细的手腕,哈哈地笑出了声,说:“哎,老妹儿,你今天这身打扮真像只大黄蜂。” 白馨蕊反唇相讥:“就你还配说我,白衬衫红领带,典型的乡镇企业家打扮!” 听白馨蕊这么一说,义廷忍不住对着镜子重新审视了一下自己,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妥啊。 他原本就想穿着那套褪色的运动服和白球鞋去吃饭的,但是,辰辰在他耳边反反复复地唠叨说:那样的豪华餐厅,穿得太随便是不让进门,他这才勉为其难地穿上了自己唯一一套最好的衣服,这可他平日无论如何也舍不得穿的,为啥在白馨蕊口中竟是这么糟糕。 他不服气地反驳着:“衬衫领带还能穿出啥花样来?我看你就是嫉妒哥长得帅! 白馨蕊懒得跟这个土包子男孩废话,转身对其他几个人说:“跟我来吧。我家司机应该已经到停车场了。” 几个同学跟着白馨蕊来到离乔纳森楼最近的一个停车场,只见一辆土豪金色房车狂野而霸气地停在那里,尽管停车场里也有十几辆名贵的豪车,但是和那个大家伙一比,就如同小舢板遇上了巡洋舰。 义廷跑到车头处,摸着银闪闪的车标大笑道:“哈哈,马自达对不对,我认识!我妈天天催我爸,总寻思着把我们家那辆老奥拓换成这个牌子的车呢!没想到,马自达还有这么大个头的!” 他说着还亲切地拍了拍车标,仿佛马上就要和这大家伙沾亲带故似的,一扭脸,却看到四个小伙伴中有三个脸上都是一副刚吃了颗坏榴莲的怪模样,唯有那个珞羽悠面无表情。 “我说,你们这是咋地啦?”义廷奇怪。 “那个,我说,”江睿辰清了清嗓子,尽量委婉地说,“虽然都是圆标,表面看长得差不多,其实,真的不一样,这个车是奔驰。” “啊,啥玩意儿?”听了这话,义廷像被烫了,跳开一步,说:“这就是传说中的奔驰?” “豪车,啧啧,这才叫豪车……”他围着车子转了一圈,嘴里不停地自言自语着,又转身对白馨蕊道:“不好意思哈,老妹儿,我们小地方来的人,真是第一次见奔驰,今天还能坐一回,算是开眼了。” “天怪热的,在外面愣着做什么?快上来吧。”白馨蕊对义廷无语了,招呼大家上车。 车内空间极为宽敞,用复古的胡桃木与纯白色的真皮进行装饰,电视、冰箱一应俱全,豪华的吧台更是先声夺人。 义廷忍不住东看看,西摸摸,辰辰朝他挤鼓挤鼓眼睛,示意他坐好。义廷颇为感慨地说:“老妹儿,你可真是土豪。” 坐在前排的白馨蕊按动了一个按钮,将座椅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旋转,面对义廷笑道:“我哪里土了,你最好把那个土字给我去掉。” 说着,她回身按动了车上的一个开关,半天不见动静,懊恼地说:“这个咖啡机平常都是凯西摆弄的,煮出来的咖啡又醇香又浓郁,比星巴克的强太多了,可惜我自己不会弄。” “不用客气了,一会儿不是就到餐厅了吗?”辰辰善解人意地说道。 潘文瑾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开车的金发男子,问道:“你们家司机?难道你住在美国吗?” 白馨蕊摇摇头,说:“哦,不,我家在康州的格林威治、洛杉矶、纽约和罗德岛上都有房子。这里嘛,我妈说,也准备买一套,正在物色呢。最近一个月,我妈还有她的助理、保姆什么的都住在学校附近的利兹卡尔顿,等我适应了学校的生活,他们再走。” 义廷探头探脑,白馨蕊每说一句,他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蛇一样丝丝倒吸几口凉气。 文瑾脸上露出羡慕神情,说:“哇,你可真幸福啊!” 不一会儿,车子就开到了白馨蕊推荐的那家牛排馆。这是一座看起来十分古老的石头房子,几个孩子刚下车,就有两位衣着光鲜的年轻服务生走上前来和他们打招呼,把他们带进餐馆的大门。 白馨蕊不大熟练地踩着脚下的高跟鞋,平日嚣张的步伐,今天看起来似乎多了几分刻意的收敛与婀娜。两个女孩默不作声地走在中间,穿着得体的辰辰和自以为穿着得体的义廷跟在她们身后。 余光中,白馨蕊看到义廷又在东张西望,似乎对店里的每样东西都充满了好奇心,忽而,停下脚步抬头仰望古老而华丽的水晶灯,忽而又睁大眼睛,做狂奔状去观看墙上的油画,顺带用大爪子在装饰着巴洛克风格金色纹饰的墙纸上乱摸一气,她心里不禁有些后悔叫了这个肌肉男。 这时,一个穿着黑色燕尾服,打着精致领结的男侍者走过来,语气恭敬道:“请问,您是白小姐吗?” 在得到肯定答复之后,他越发谦恭地微微向前倾身,并伸手做了个请的姿态,道:“这边请。” 侍者在前面引路,白馨蕊像女主人般对身后的几位同学炫耀着:“你们知道吗?很多名人都来过这里。这里的牛排非常棒,烤制的特别鲜嫩多汁,你们一定会喜欢的。” 说话间,几人进入单间,落座后,侍者为大家递上了酒水单,然后,礼貌却例行公事地问道:“请问,各位喝点儿什么?” 羽悠并不看酒水单,随口说道: “请给我一杯柠檬汁,谢谢。” 文瑾扫了一眼手里的酒水单,发现上面饮品太多,简直无从选择,便也懒得去选,说:“和她一样。” 辰辰一眼发现了自己的最爱的饮料,马上接口说:”冰绿茶,谢谢。” 义廷完全看不明白酒水单上写的都是些什么东东,想了一下,说: “嗯……白水。” 白馨蕊看着酒水单犹豫不决,半晌才扬了扬眉毛,说:“龙舌兰日出。 ” 侍者面露难色,谦恭而礼貌地回答:“抱歉,白小姐,恐怕我们不能为您这个年龄的年轻女士提供酒精饮料。但是,我可以推荐其它一些类似鸡尾酒的饮料,那是不含酒精的。” 白馨蕊两条好看的眉毛蹙到了一起,有些不悦地问:“我们在单间消费,又不会有人看到,有必要这么认真吗?” 侍者恭敬地答道:“十分抱歉,但这是法律。您要不要试试薄荷饮、水果饮,还有米老鼠饮,或者来一杯州长的微笑?” 白馨蕊脸色沉下来,说:“水果饮吧。” 第9章 活捉一只星二代 侍者又问:“以各位今天的心情,想吃些什么?” 白馨蕊也不看菜单,脱口而出道:“腓力牛排,三分熟。” 陈义廷只能看懂每道菜后面带美元符号的标价,他用胳膊肘碰了辰辰一下,轻声说:“幸亏没有AA,这价钱简直是要命啊!” 当侍者把征询的目光转向在座的其他人时,羽悠说:“西冷牛排,五分熟。” 辰辰说:“眼肉,五分熟。” 文瑾说 : ”纽约牛排,五分熟(英语是:New York, medium.)。” 轮到陈义廷了,尽管他专注地看了半天菜单,但是,菜单上并没有图片,他完全不知道该点什么,好在他听懂了刚才文瑾刚才说的New York(纽约)和medium(五分熟,也有“中等”的意思)两个词。他如同抓住了两根救命稻草,自作聪明地说道:“New York,large……(纽约牛排,大的)” 在座几人包括侍者都愣了两秒钟后,随后,侍者恭敬地说:“抱歉先生,我们没有那个。” 白馨蕊先憋不住先笑出声来。辰辰则轻轻地碰了一下义廷的胳膊,对他说:“问你要几分熟。” 义廷恍然大悟,忙说:“Oh, ok, New York 80%(哦,纽约牛排,80%熟).” 侍者努力忍笑,在纸上刷刷地写着什么,来掩饰尴尬表情,口中说着:“是的,先生,纽约牛排,七分熟(Sure,sir, New York, medium well.)。” 这时,白馨蕊早已笑得东倒西歪,几乎要跌近文瑾怀里,文瑾也被她传染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侍者转身离开后,辰辰轻轻用拳头捶了一下义廷结实的胳膊,说:“哥们儿,你是在故意逗我们吗?” 义廷一头雾水地看着大家,脸上兀自有些不好意思,嘴里却埋怨道:“哥饭量大,要块大的,有啥可笑?再说,饭做熟了就端来,还问几成熟?咋吃个饭就又这么多穷讲究呢。” 大家在等候上菜的功夫,白馨蕊提议道:“今天约大家来吃饭,就是要互相认识一下。咱们来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先来,我叫白馨蕊,英文名字Stella(斯黛拉),13岁,8年级新生,擅场长笛和舞蹈。” 大家一听都很惊讶,白馨蕊比她身旁的文瑾整整高了一头,从穿着打扮上看,她也俨然是一个婷婷玉立的美少女,谁都没有想到,她竟然是这里最小的一个。 白馨蕊顽皮地嘟起嘴,样子娇俏可爱,对大家说:“该你们啦。” 文瑾扶了扶黑框眼镜,说:“我14岁,9年级新生。哦,对,我英文名字叫Tina(蒂娜),中文名字潘文瑾,我擅长……嗯……看书吧。” 羽悠说:“我叫Cynthia(辛西娅),珞羽悠,今年14岁,9年级,喜欢钢琴、击剑、芭蕾、声乐、网球,国际象棋拿过一些小奖项。” 听了羽悠的话,义廷如遇知己,马上接口说道:“这位老妹儿,你会的真不少啊!咋说呢,我也玩网球!也拿过一些小奖项。对了,我叫陈义廷,Robert(罗伯特),9年级的,眼瞅着就15了。” 辰辰笑道:“你那不是玩,叫专业,好吧?” 他转而然对大家介绍这:“他是国际网联青少年男单第九名,费德勒看到过他打球,说他很有天赋。” 三个女孩不约而同地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略显土气的男孩。 辰辰继续介绍着自己:“我叫江睿辰,你们可以叫我Charlie(查理),9升9(即,国内初三毕业后,升入美国高中九年级就读)过来的,来美国之前刚刚过完15岁生日。话说,貌似咱们这里就我最大。我奥数在国内拿过几个小奖项,除了魔方什么也不会玩。” 大家点头。 白馨蕊笑眯眯地将话题引向下一个环节,她问道:“哎,你们平常喜欢看电影吗?看过《奇迹》、《秘密》、《一代帝妃》还有电视剧《新聊斋》、《凤权》什么的吗?” 辰辰说:“看过啊,你说的这些电影电视剧虽然有点儿老,却陪伴了我整个童年啊。” 白馨蕊呵呵一笑:“看就好,在这些影视剧里,我妈妈可都是女一号呢。” 辰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白馨蕊说:“啊?真的?你妈妈难道是黄雅倩?几年前,她应该算是国内一线明星吧……” 义廷一拍大腿说:“我还纳闷呢,昨天和你妈打了个照面,她身后呜呜吵吵跟了一大堆那啥,应该叫保镖吧?怪不得你长这么漂亮,咋说来着,我今天算是活捉一只星二代了?” 白馨蕊得意神情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她说:“那当然,如假包换的!”接着,又问:“你们听说过上海的锦绣家园、伟嘉国际、半岛御景吗?” 陈义廷点头道:“这谁不知道?别看哥就去过一次上海这种大城市,也知道你们上海老有钱了,白大小姐,你家是不是也住那样的豪宅呀?” 白馨蕊不屑地笑道:“住?小瞧我!那些房地产项目都是我爸的。” 辰辰试探着问:“你……姓白,你爸爸……该不会就是白嘉伟吧?” 白馨蕊不以为然地说:“对啊,否则呢?难道他还有第二个女儿不成?” 辰辰倒吸一口冷气,说:“传说中的富二代……“义廷补充道:“……加星二代。” 义廷大剌剌地握住白馨蕊的手说:“土豪,咱们做朋友吧。” 白馨蕊笑得如同花枝般摇曳,假装矜持地甩开义廷的手,半开玩笑地说:“谁要跟你做朋友。” 文瑾在胸前画了个十字,说:“有钱不是坏事,贫穷也不应该感到自卑。无论是富人还是穷人,在上帝的眼中都是平等的,都是上帝的儿女。钱财的多少并不是评价我们的标准,每一个人都会得到上帝祝福。” 大家听文瑾这么说,不禁一愣,义廷忙点头附和道:“嗯,对对,说的对。” 辰辰问道:“文瑾,你信基督教,是吗?” 文瑾点点头。 早就听说A校学霸不是一般的多,辰辰决定将话题从出身和财富引到学习上来,便问道:“你们当初申请咱们学校的时候,都考了多少分啊?” 大家互相看看不说话,辰辰十分自信地说:“我抛砖引玉吧,托福113,SSAT95%。” 他意外地发现,自己说完这话,在座的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人露出惊讶的神情,要知道,这可是绝对的高分了,用校园面试时,招生官的话来说,考哈佛也够用了。 文瑾将短发向耳朵后面别了别,平静地开口说:“咱俩差不多,我托福118,SSAT99%。” 辰辰顿觉眼睛仿佛要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晃瞎,惊叹道:“这么牛!学霸!你是哪个学校出来的?” 文瑾有点不好意思地推推眼镜,说:“我没有上过学……我一直都是home schooling(在家上学)的。” 在座的几个同学再一次感到难以置信,不约而同地发出“哇”一声,不由得对这个单薄瘦小,衣着朴素的女孩肃然起敬。 羽悠仍是淡淡地,说:“我没考过托福和SSAT,SAT2230。” (注:SSAT是高中入学考试,SAT是大学入学考试。) 文瑾和辰辰同时转头,如同看见了史前生物,恐怕这才是真的无惧哈佛的成绩。 义廷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我跟你们没法比了,我托福才59分。” 说着,又很没眼力见儿地转身问身边的白馨蕊:“老妹儿,你呢?” 这可是一不留神戳中了白馨蕊的软肋,她假装没听见,不动声色转过头去,问身旁的羽悠:“冒昧地打听一下,你是混血吧?” 珞羽悠轻描淡写地道:“嗯,爸爸是美国人,妈妈是中国人,不过,我从小在法国长大。” 辰辰赞叹道:“这么说,英语、法语、中文都是你的母语了?” 羽悠点头。 “从小就经历过三个不同国家的文化,简直太幸运了!”辰辰感叹。 羽悠垂下眼帘,优雅地喝着杯子里的柠檬水,似乎并没有听到辰辰的感叹。 不一会儿,牛排上来了,大家依旧边吃边聊,白馨蕊却已经没有初来时那么嚣张了,她终于相信了阿曼达学姐的话,能考入A校的都是身怀绝技的大神,看来她真要好好思考一下,自己如何才能在这一群大神之中脱颖而出,成为A校历史上的传说呢? 第10章 共舞 转天上午,在礼拜堂举行了A校新生入学仪式中必不可少的传统活动——“占位”。 下午,大家按照时间表上的指示,白馨蕊赶到体育馆,一众新生在12年级的伊丽莎白、威廉和10年级的劳伦等学长学姐的带领下去网球中心,参加新生相识的舞会。 A校的体育馆内拥有6片室内网球场、三个室内篮球场、两个排球场、一个室内橄榄球场、五个壁球场、一个击剑训练中心和一个啦啦队训练中心,还有一个专业的游泳馆和一个冰球场。 体育馆长长的走廊上有一整面墙的玻璃橱窗,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A校各个球队历年来夺得的奖杯、纪念章、还有明星队员用过的球服、球鞋、球棒等物品。一路边走边看着这金光闪闪的橱窗,二百年来A校学生在运动场上叱咤风云的雄威似乎就在眼前。 白馨蕊想方设法往队伍前面走,以便离她心中的男神威廉更近一些,然而,很快她就发现走在两位学姐身旁压力很大。伊丽莎白拥有吸血鬼般苍白的皮肤,身材相貌却如同从名画里走出来的十八世纪贵族少女,劳伦身高足有1.80,简直美得惊天地泣鬼神。 新生们相识舞会的场地是网球馆,这里的球网早已被收拾起来,六片专业场地整合起来,面积要比舞蹈训练中心大,又比哈利波特大厅小很多,正好可以容纳近两百名新生和老生一起跳舞。 网球馆天花板距离地面足有两层楼高,实木的龙骨和白色的房梁交织在一起,既美观又结实,上面飘扬着东部小常青藤所十联盟学校的校旗,房顶上带有老式灯罩的暖白色灯,将体育馆照得如同阳光灿烂的室外。 网球馆的一角,乐队成员早已恭候在那里,这可不是什么五人小乐队,而是整班人马配备齐全,小提起、大提琴、长号、萨克斯、高低音铜鼓……此刻,他们已经开始在演奏旋律轻快的乡村音乐了。 伊丽莎白站在屋子中央,給新生们讲解着:“今天我们要学的这种舞蹈叫‘行列舞’,也叫‘阵列舞’,源自17世纪的英国乡村,融合了苏格兰舞蹈的特点,后来被法国宫廷接受,成为一种巴洛克风格的宫廷舞蹈。早年间,这种舞蹈在北美,特别是新英格兰地区的聚会上,特别流行。 ” 接着,伊丽莎白请劳伦和威廉为大家示范的舞步。行列舞的舞步其实并不复杂,大多数同学几分钟之内就学会了。 随后,伊丽莎白将男生和女生排成两个长队,分别由威廉和劳伦带领着开始练习。跳舞的时候,每一对同学都需要相互配合着完成一组固定的舞步,之后交换舞伴。 大家对这种舞蹈渐渐熟悉之后,男生和女生被分成八男八女的一个个阵列,在乐队的伴奏下跳了起来。 起初,那些青涩少年和娇羞的女孩们还是一脸严肃,礼貌地与舞伴牵起手,迈动生疏的舞步,随着音乐拘谨地旋转着,舞蹈着。不知不觉间,一百多名新生几乎都轮流交换过舞伴,大家也渐渐熟识了起来。 这时,有的同学们跳得出汗了,男生脱下了碍事的西装外套和领带,只穿帅气的西裤配着浅色的衬衫,而女生踩着高跟鞋舞步似乎也不在那么别扭,笑容变得更加明媚灿烂。 到后来,大家在体育馆里围成了一个大圈,男生在外圈,女生在内圈,边跳边说说笑笑,气氛无比轻松。 放眼望去,舞动的人群中,金发碧眼的欧美人占了绝对数量,大部分女孩都拥有着浅色的头发和百合花一样娇美的面庞,然而,她们虽然都很美,却太过想象了,完全分不清哪一个是谁,相反,白馨蕊这个黑发女孩在人群中却显得格外出挑。 渐渐地,颜值被碾压的挫败感没有了,她重新扬起了天鹅般的脖颈。 音乐再次响起,白馨蕊把手递到高大帅气的威廉学长手中时,威廉低下头,顽皮而友好地在她手背上轻轻一吻,这猝不及防的一吻令白馨蕊心剧烈地颤了一下。 在她那足矣令母亲感到头疼的,略微有些复杂混乱的早恋史中,从来不曾遇到过这样一个完美男孩:他面庞是如此俊美,希腊雕像中的诸神在他面前也要黯然失色;他的笑容如此干净,红尘俗事似乎从不来不曾入过他的眼,乱过他的心;他的举止是如此高贵,常年良好教育濡染出来的,纯正新英格兰地区年轻绅士的派头。 两人翩翩起舞时,白馨蕊心跳如擂鼓,尽管如此,她的目光仍然像一团小火苗一样追随着威廉阿波罗般光辉的面庞,贪婪地望着威廉阳光一样温暖明亮的浅褐色双眸,高耸笔直的鼻子和微笑时嘴角可爱的涟漪……一个旋转错步之间,威廉衣襟上略带着海洋气息的香水味,让她有种神魂颠倒的晕眩感。 眼看着一支曲即将结束,男神将和交错而过,白馨蕊有点儿着急了。 突然,灵机一动,娇滴滴地对威廉说:“抱歉啊,威廉,这个舞步我还没有学会,你能不能再带一带我呢?” 威廉绅士点点头,说:“十分乐意。” 为了不妨碍其他同学轮换舞伴,威廉特意把馨蕊带到了圈子中央,故意放慢了舞步,一边讲解一边配合着小女孩的舞步。 白馨蕊五岁就开始系统学习舞蹈,精通芭蕾、爵士、拉丁和现代舞,十一二岁就开始混迹于各种夜店里泡帅哥,跳舞向来是她的拿手绝技,这样简单的阵列舞步怎么可能学不会?只是她的小脑子里不甘心威廉和别人共舞,一心要把高大帅气的学长留在自己身边。 有了威廉手把手耐心地指导,白馨蕊心情大好,她时而旋转,时而回身冲威廉娇笑,但总是不忘记在关键时刻,行差踏错那么一两个节拍,偶尔还假装站立不稳,威廉下意识地收紧臂弯,白馨蕊借此在他怀中多停留一会儿。 “我是不是有点儿笨?”白馨蕊轻声细语地问。 威廉宽厚一笑,说:“不,斯黛拉,你很有天赋。” 白馨蕊又像藤萝一样,半是撒娇半是耍赖地紧紧缠着威廉,威廉不得不继续陪她跳了一支又一支舞。阵列里早有很多女生看不过眼了,对着白馨蕊怒目而视,白馨蕊却不以为意,时而趁着威廉不注意,扬起漂亮的脸蛋冲那些女生做鬼脸。 下一只曲子还没有响起的当儿,劳伦一连串漂亮的旋转,来到了威廉和白馨蕊身边,她对威廉说:“你教舞蹈你实在是不行,否则,我们聪明的小学妹怎么跟你学了这么久也学不会?你先让开点儿,我来教她吧。” 劳伦的话显然替威廉解了围,他仍是礼貌周全地与两人点头行礼之后,才转身离开。 白馨蕊颇为失望,呆立在原地久久凝望了威廉远去的背影。 这时,古老而欢快的音乐声又响起,劳伦牵起白馨蕊的手,跳了起来。劳伦个子足足比白馨蕊高了一头,她跳男孩子的舞步显得十分帅气,不时还娴熟地跳出几个高难度的花样舞步,白馨蕊紧跟着学姐的节奏,无论是步法还是舞姿完全不落人后,与劳伦配合得天衣无缝。 劳伦一边跳一边笑咪咪地说:“斯黛拉,你跳得真不错。简直可以给大家做示范了。” 白馨蕊干干一笑说:“是学姐教的好……嗯……学姐,我会跳了……可以回到队伍里去了。” 劳伦说:“好啊,如果还有不会的,随时找我……” 说着,两人踩着音乐的节奏,各自融入到同学们围成大圈的阵列当中。 眨眼间,白馨蕊的舞伴换成了江睿辰。辰辰的舞步十分笨拙,时时刻刻羁绊着白馨蕊灵活的足尖,每次都让她险些摔倒,白馨蕊瞬间从刚才的心驰神往中回归现实,好心情一下子全没了,一边跳一边愤怒地瞪着辰辰,低声说着:“江睿辰,看着点儿,别往人脚上踩啊!从没见到过你这么笨的人!”。 辰辰一脸抱歉,呵呵笑着地说:“大小姐别发脾气好不好,我也是第一次跳啊。” 这时,白馨蕊注意到,就在不远处的另一个圆圈队列中,威廉轻轻牵起了珞羽悠的手。洛羽悠舞步轻盈,腰肢柔软,威廉踏着稳健地舞步配合着她。 只见他手臂轻扬,女孩从他的臂弯中旋转开去,宽大的裙摆飞扬起来,如同一朵盛开的白莲花,两人倏忽间相隔数尺,和着节奏,威廉牵着羽悠的手微一用力,她又连续几个漂亮的旋转回到了他的臂弯中。 威廉满面赞许地看着羽悠,一曲终了,他将纤弱苗条的羽悠轻轻托起,在空中旋了一圈又稳稳放下,引来周围一阵欢呼声。 白馨蕊莫名地感到一阵怒意,下一首曲子响起的时候,她的舞伴呆立在原地,望着那一对璧人,竟然忘了松开自己的手,白馨蕊撅着嘴,嚷道:“讨厌的江睿辰,你倒是松手啊。” 第11章 信 午餐后,新生和他们的家长按照日程表上规定的时间走进A校华丽的Town Hall(剧场),大家签到后,按顺序进入剧场。 此时,剧场最前面的两排是空着的,舞台上也空无一人,只立着一个讲台和一只麦克风。 新生们面带稚气,充满自信和活力,被引导到剧场右半边的座位。连续两天的开学活动,已经让他们彼此间渐渐熟络了,他们友好地和邻座的同学聊着天。 家长们大多穿着正装或者小礼服,优雅从容,在学生代表的陪同下,在剧场右半边座位上落座。他们彬彬有礼地与坐在自己周围的新生家长们问候攀谈着。 义廷从外面走进来的时候,剧场里靠前的十几排已经座无虚席了,他在学生区靠后的旁边位置上刚坐下,白馨蕊也匆匆赶了过来,坐在了义廷的旁边。 不知何时,剧场最前面的两排位子也渐渐坐满 了,坐在第一排的,几乎都是德高望重的银发老者,第二排显然是学校的教师团队。这时,两位年龄稍长,气度优雅的老者,被学生们簇拥着,从剧场前门走了进来,径直坐在了第一排中间的位置上。 白馨蕊凑近义廷说:“你看,这是校长和校长夫人。” 义廷扭头惊讶地看着她,问:“你怎么知道的?” 说话间,一个极其美丽的亚裔女子,身后跟着她的金发助理走进了剧院,大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个亚裔女子吸引了过去。 她径直走到了第一排,与校长和夫人礼貌地握手交谈寒暄。此刻,金发女子则退到她身侧,不时为他们进行着翻译。 义廷一眼认出那个亚裔女子正是黄雅倩,大惊小怪地对白馨蕊说:“哎,怪了,你妈咋跑前排去了?她连校长都认识?” 白馨蕊故作神秘地扬起嘴角笑了笑,并不回答。 只见那位身材窈窕的女子穿一身名贵时髦小礼服裙,一副平光的玳瑁框Dior眼镜,似乎是为了刻意显露知性。她带着训练有素的优雅微笑环顾了一下剧场,那笑容里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魅惑。 义廷看看黄雅倩,又看看身边的白馨蕊,啧啧道:“我说,你老妈可比你有气质多啦!” 白馨蕊立刻朝义廷竖起了眉毛。 校长农先生朝舞台走去,台下渐渐鸦雀无声。 只听,他用浑厚的声音说:“下午好,尊敬的董事会成员,各位尊贵的家长,老师和同学们,欢迎你们来参加我们学校的新生欢迎活动……”会场里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校长就自己的学术和职业背景做了一个简短的自我介绍之后,将学校所有老师一一请上舞台,介绍给大家认识。 接下来,威廉代表全体在校生向新生致辞,他一开口,每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他的声音动听,富有感染力。他讲到了美国是个自由平等的社会,讲到了A校二百年来的光荣传统,以及从这里走出去的很多大名鼎鼎的校友,作为A校这样的精英青年群体的代表,他表达了将来为世界作贡献,改变世界的决心和希望。之后,他告诉新生:“我们校训是:“Dare to be true(勇于表现真正的自我)。 学校的Hornor Code(荣誉规则)是:Free with responsibility(有责任的自由)。” 威廉演讲至尾声的时候,对台下的新生们说:“最后,按照我们的传统,每个新生要给未来的自己写一封信,这封信只有在他们毕业那天才会收到。新生务必在晚餐前,将写好的信投进主楼圆形大厅里一个专用的邮件箱之中。” 第12章 玻璃动物园 白馨蕊走到科学楼前停下脚步,她还是第一次走到这幢楼脚下,心中忐忑,却又夹杂着些许兴奋。 来学校参加新生活动这一周里,她只是对这幢楼远远地观望,尽管她很清楚,关于这幢楼和她的传说正在这个校园里泛滥成殇。 这是一座七层的现代化建筑,整座大楼的外立面包裹着一层香槟金色的玻璃幕墙,反射着耀眼的阳光,也映照出校园中的天光云影和花草树木。大楼最高一层有一个半球形的玻璃的穹顶,彰显着一种后现代风格的另类存在感。 这样一座建筑,设若是在纽约、东京、上海、巴黎等大都市里,绝对算不上不起眼,然而,在这个拥有二百多年历史的古老校园,特别是在周围那些地基笨重庞大,层高却不过四五层的乔治王时期古老建筑的映衬下,却显得巍峨而拔擢。 抬头去看楼顶层位置,父亲白嘉伟的名字在阳光下闪耀着熠熠光辉,晃得她有些睁不开眼。她眉梢高高扬起,一个笑容浮现在脸上,爸捐款建造的这座科学中心,还真是又漂亮又时尚,而今天她要去上的天文学课,就是在科学中心的最高一层。 推开巨大的玻璃门扇,布置成了野生丛林样子的一层大厅映入眼帘,地上铺着绿茵茵的人造草坪,茂盛的灌木,参天大树不规则地“生长”其间。丛林中还有狮子、秃鹫、雪豹及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动物出没,尽管它们的样子栩栩如生,犹如活着一般,一旦走进,就会发现,其实这些只是动物标本。 “玻璃动物园!”一句中文欣喜地冲口而出。 紧接着,白馨蕊的目光就被悬挂在半空中的那个白森森的鲸鱼骨骼吸引住了,有关这个鲸鱼的故事,去年冬天来校园面试的时候,她听向导学姐讲过,只不过,彼时,新科学楼还没有被正式启用,这架鲸骨被陈列在老科学楼的晦暗狭窄的一层大厅内,占据了大厅一大半的面积。 据说,1976年,学校的生物老师和几个同学在某个海滩上做研究,发现的一条搁浅在沙滩上垂死的鲸鱼,当时,他们想尽了一切办法仍然没有能够把它送回海里。鲸鱼死后,他们将它运回了学校,进行了解剖研究,在生物研究室的里可以看到用福尔马林浸泡着条鲸鱼的部分重要器官。当年,师生们将它的骨架也进行了处理,重新拼接固定,形成了今天这副骨架标本。 “斯黛拉,你还在这里磨蹭什么呢?”长了一张大嘴巴的阿曼达学姐从外面冲进来,一边朝电梯方向飞奔,一边喊她,“课间只有五分钟,迟到了老约翰逊会发脾气的,你最好快点适应咱们学校的节奏!” 哼!又摆出一副很了不起的口气,白馨蕊心中忿忿地想着,还是跟着学长学姐们的脚步走进了刚刚开启的电梯门。 天文学教室占据了科学中心顶层的整整一层楼面,是一个非常大的半敞开式空间:半球状的玻璃穹顶下面放置了望眼镜和各类叫不上名字的观测仪器,教室在穹顶另一侧,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 天文学老师Dr. Johnson(约翰逊博士)怎么看怎么像那种年代电影里才能见到的老派英国绅士,他头发花白,脸上皱纹深刻,沉思的神情似乎带着淡淡的忧郁。 他的课上并没有过多的寒暄和自我介绍,只听他用苍老却洪亮的声音,直接切入主题,开始了这堂新课:“德国古典哲学的创始人伊曼努尔康德 (Immanuel Kant),在他《实践理性批判》的最后一章中,说了这样一段话:有两种东西,我对它们的思考越是深沉和持久,它们在我心灵中唤起的惊奇和敬畏就会日新月异,不断增长,这就是我头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定律。这句话也成为了他的墓志铭……“ 约翰逊博士用闪烁着智慧光芒的深蓝色眼睛环视了一下教室里的同学,继续说道:“我的一生醉心于这两件事务的研究,我希望,今天上天文学课程的新生们,即便是在你们对这门课的猎奇心态渐渐消退之后,也能够以一个天文学者和哲学家的思考来参与到这门课的研究当中。” 约翰逊博士的手指轻轻触了一下电子白板,上面出现了一副瑰丽壮阔的星空图。为了让同学们看得更清楚些,他转动百叶窗的调节杆,将教室的光线调至最暗。 约翰逊博士通过触屏将星空图的每一部分放大,向同学们介绍着这些星座的名字,位置,还不时用特殊的白板笔在屏幕上标注出它们和太阳的关系。 白馨蕊选Astronomy(天文学)这门课,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真的很喜欢星星。 平时很爱看占卜和星座的书,那些星座的名字她能够倒背如流,不过,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清晰地看到一颗颗星星组成的神秘图案,一下子被吸引住了。 看着电子白板上的浩渺星空,她的思绪一下子飞到了童年时代。 那时,她成年累月地见不到父母,爸爸忙着做生意,妈妈忙着拍戏。她有不少小伙伴,朋友却少的可怜,时常在家里陪伴她的只有保姆云姨和一位菲籍女佣。 白天,在家里为所欲为,顽劣异常的白馨蕊,到了晚上,云姨哄她睡觉时,却表现得异常乖巧。 也是从那时起,她学会了装睡,微合双眼,呼吸均匀,这很容易就能骗过云姨。只等她离开自己的房间,白馨蕊就悄悄从她那缀满了蕾丝、绸缎和轻纱的公主床上爬起来,光着一对小脚丫攀上飘窗的大理石台子,偷偷地拉开厚重的丝绒窗帘,透过紧闭着的大玻璃窗,仰望深夜的星空。 这对她来说,是一天里最美好的时刻,因为,只有面对那广袤无垠的星空,她才是最真实的自己,她不必在云姨面前做颐使气指的小主人;不必在妈妈面前作她的影子般高傲骄矜的宝贝女儿;不必在爸爸面前作乖巧爱撒娇的可爱萌宠;不用在小伙伴们面前作任性而令人头疼的刁蛮公主……她可以无拘无束地和那些星星对话,告诉星星们自己的心事,给它们唱她白天学到的儿歌,给他们讲她白天听到的故事……她想象着,哪一颗星星是爸爸,哪一颗星星是妈妈,哪一颗星星是她自己,哪一颗星星又是童话里的人物…… 后来,行年渐长,妈妈接拍的电影越来越少,讨好她的男孩越来越多,她也越发学会了娇气任性。 白馨蕊想学跳舞和吹长笛,爸爸妈妈就找来最好的老师教她;她喜欢名牌的衣服、鞋子和包包,爸爸妈妈就会满世界地替她搜罗;她喜欢各种blingbling闪闪发亮的饰品,爸爸和妈妈就给她买来各种用宝石做的发卡、项链和耳环……她发现,这些饰品中最多的就是星星形状的。 她偶尔会把家中泳池派对的灯光误认作星光,经常会把夜店里璀璨陆离的各种奇怪光源误认作星光,然而,这个居于富贵繁华中心,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却如同被巫师下了咒语,她无论如何也驱赶不走与生俱来的孤独感。她最喜欢的事情依然是,在深夜里仰望星空,把自己的小秘密告诉星星们,给它们讲故事,为它们们唱歌…… 暗黑高远的星空藏着无穷的秘密,如同深不见底的海洋,一眼望进去了,时间就静止了,烦恼停止了,快乐也停止了,一切都进入了一种休眠状态,而那是生命中一种极为放松与惬意的状态。 只有在仰望星空的那一刻,她才会审视内心,会为白天荒诞不经的举动后悔,还会莫名其妙地掉眼泪。只有星空能包容她的一切,却也令她感到恐怖,因为它太大了,太虚无了,她总觉得,也许在那一片虚空的背后,还有另一双无所不知的眼睛,正在观看着她…… 礼拜堂的钟声响了,将白馨蕊从儿时的记忆中拉回到现实,而这钟声宣告着开学第一天课程的结束。 白馨蕊走出教室,站在科学楼的露台上向下俯瞰,湛蓝高远的天空下,阳光灿烂,远处是连绵的山脉,山上覆盖着大片的森林,校园如同一颗明珠嵌在拿一大片葱郁的绿色当中。一幢幢爬满青藤的红砖宿舍楼,尖顶的礼拜堂,*的主楼,白色的钟塔,绿茵茵的球场,开阔的草坪,整洁的小路,还有宁静无波的湖泊……一切都是那么美丽,美得有些不真实。 独自走上天台,脚下的软底鞋踩在天台的石板地上,能感觉出地面被午后阳光炙烤,仍是暖烘烘的,白馨蕊仰躺在空无一人的露台上,看着天空从蓝色渐渐变为白色,从白色渐渐变成粉色、又变成了紫色、灰色……就这样,一天过去了。 第13章 善财童子 A校的餐厅坐落在校园中美丽的小湖对岸,和图书馆摇摇相望。这是一座有二百多年历史的哥特式石头建筑物。 白馨蕊不是第一次走进餐厅,开学前那几次来这里用餐,都是在妈妈、白婶和凯西的陪伴下,今天,她才得以静下来认真欣赏这幢被同学们戏称为“哈利波特大厅”的建筑。前厅是钻石型的,古香古色的红樱桃木地板,相同材质的饰墙板,配上屋顶的水晶吊灯,显得奢华古典,暖意融融。 前厅与餐厅之间,以一条足有五十米长的宽阔走廊相连,走廊的装饰风格与前厅大致相同,墙上每间隔不远就有一个凸出墙面,带卷草漩涡纹样雕工细腻的科林斯风格木质罗马柱,每根罗马柱之间都安装着老式壁灯。 她的目光停留在密密麻麻整齐排列的名字上,这些名字连同毕业年份被深深镌刻在木质墙面上,之前约略听学姐们提到过,这些名字中不乏领他们引以为傲的校友,总统、副总统、国务卿、球星、FBI局长、电影明星、诺贝尔奖获得者、普利策奖得主,还有好几位大报主编和不计其数的公司CEO、家族企业继承人…… 这时,她看三个中国新生站在不远处踟蹰不前,仿佛在商量什么事,忙从后面叫他们:“哎,等等我,一起去吃饭吧。” 三人同时回头,他们眼睛里闪出的惊艳目光,让白馨蕊嘴角挂起笑容,MiuMiu的星星图案的粉色露肩圆领衫,街头风格牛仔短裤,她知道哪怕是随随便便的休闲打扮,也足以让她成为人群中最耀眼最漂亮的那一个,于是,她淌着香奈儿真皮人字拖,迈着大长腿跑了过去。 义廷伸出肌肉分明的臂膀指了指餐厅入口处,自作聪明地说:“那是不是‘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路过,必须入一派’的意思啊?” 辰辰觉得这个肌肉男的话实在接地气,忍笑点头道:“这个比喻很恰当。” 白馨蕊的目光闲闲眄过去,才注意到,两张纵向排列的长桌对面而立,形成对峙格局,扼住了进入餐厅的咽喉要道,每张长桌后面都站着两名打了鸡血般的学长,他们身后的墙上热热闹闹地挂着横幅、海报和各色气球,长桌上则摆满花花绿绿的小玩意儿和宣传页。 “社团招新啊。”白馨蕊对他们的少见多怪颇为不屑。 “是啊,也不用搞得这么敌对吧。”辰辰斯斯文文地小声低语着。 义廷见辰辰和文瑾每走一步都要思前想后的样子,实在看不惯,伸手拉了辰辰一把催促道:“快走吧,那边热闹,准有好玩的,过去瞅瞅!”义廷一脸兴奋地正要过去,。 白馨蕊也像看怪物似的看着辰辰和文瑾,说道:“那是咱们学校最牛的两个社团,快过去看看呀!” “急什么,看看动静再说。”辰辰少年老成的样子令他看上去如同丛林里躲避猎人枪口的梅花鹿。一心想看看别的新生在那两张桌子前会遭遇什么。 想进入餐厅的人就不得不从长桌中间的窄通道穿过,高年级的学生统统放行,只要有新生路过,两方阵营摇唇鼓舌,口若悬河地吆喝着,其形状堪比菜市场举着萝卜白菜的小商贩。 “加入就加入呗,who怕who啊?貌似还有大礼包呢。加入就是赚到啊。”义廷一副跃跃欲试的劲头,若不是辰辰拉着他的缰绳,他早就飞奔过去了。 “切,大礼包算什么,福利简直是不要太多啊。”对于好玩儿的事情,白馨蕊向来都急不可待。 “你们说得容易,刚来学校就碰上社团抢人,你说,加入哪个?”辰辰摊开双手俯看着白馨蕊。 “加入哪个?”白馨蕊促狭地模仿着辰辰的口气,抬头看着身旁的义廷。 “加入哪个?”义廷是真没主意,一扭脸,问比自己矮了两头的文瑾。 “加入哪个?”文瑾还蒙着呢,也学义廷扭脸,发现身旁并没有其他人可以问。 白馨蕊被他们的样子逗得咯咯直笑:“你们是不是有选择障碍症啊?对于你们这样的普通人来说加哪个都一样呀。有什么所谓吗?前两天,那个蓝色什么什么社团,倒是派使者找过我了,说他们那里有很多有背景的家族,想把我拉进去呢。” “那你进了?”文瑾歪着脑袋,羡慕地看着白馨蕊。 “哪有?我和你们不一样,当然要好好考虑了。”白馨蕊眨巴着灵活的大眼睛,一副‘你说这话经过大脑了吗’的表情,继续道:“你难道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拼命争取我吗?我就相当于善财童子啊,加入了哪个俱乐部,他们就多了个大金主!” “哈哈,原来你是红孩儿!你的红肚兜在哪儿呢?”义廷说着忍不住一阵大笑。 白馨蕊一脸不屑地怼回去:“红你妹啊!” “那你自己倾向于加入哪一个呢?”辰辰不动声色地看着漂亮的小学妹。 “我对另一个社团也挺好奇呀,主要是因为……” 白馨蕊的话还没说完,义廷早就耐不住这帮人的磨叽了,又拉着辰辰准备过去:“靠,这又不是共产党和国民党两大敌对势力,不是黑的就是白,随便加一个就得了。再说了,不行还可以再退嘛。” 辰辰站在原地没动,神情若有所思。 文瑾撇撇嘴不乐意了,说:“你这么说,还有没有自己的立场和主张啦?东西可以随便吃,社团不能随便参加,不管怎样也得是找一个和自己志同道合的,不是吗?” 白馨蕊一听这话,在一旁吃吃地笑文瑾说起话来古板迂腐。 “啥叫志同道合,咱学校那么高大上的地方,难道还有坏人?没看人家桌上摆的那些入会礼品吗?多友好,多大方。人家不嫌弃咱们新生小屁孩啥都不懂,还轮到咱们挑人家?”义廷不服气。 “哎,等等,”辰辰思索片刻,说道:“两家都在这里圈地,争取有限的新生,扩大自己的影响力,这摆明已经是卖方市场啦。为什么不比较一下呢?” “行啊,那咱们也得去听听,看看他们有啥大彩蛋。”说着,他一手拽着辰辰,另一只手拉着文瑾群人嘈杂处走了过去。 “路过的新生请这边看看!新生加入学校一流社团的大好机会!‘蓝色锡安隐修会(Blue Sion Priory)’绝对是你一生不容错过的选择!”这张桌子后面,阿曼达卖力地喊着,尖锐而嘹亮的嗓门响彻在五十多米长的走廊上空,不用扩音器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白色珞珈俱乐部(White Logian Club)’诚邀新生加入!学校主流社团!咨询有礼,大家这边请……”另一张桌子后面,陈梓卉清亮的声音不甘示弱地盖过了对手。 文瑾用只有辰辰和义廷才能听见的中文,低声解读着:“开场白简洁明了,热情亲切,1:1平。” 莱恩见来了新生,整个身体都越过桌子探了出来,热情地朝义廷挥舞着一个手拿长剑的肌肉男玩具手办,大声说:“伙计们,参加会‘蓝色锡安隐修会’吧!北美精英云集的耶鲁大学骷髅会声明承认,并正式授权的分支机构,我们的前身是历史上最古老的,也是云集了世上最多精英的神秘社团‘郇山隐修会’。今天加入,除了能立刻拥有骷髅会订制的纯银戒指一枚,还可以得到限量版手办玩具一个……” 站在另一个桌前的彼得毫不示弱地晃动着一叠金光闪闪的贴纸,说:“参加‘白色珞珈俱乐部’啦! 这是一个既有深厚传统,又充满生命力的组织,是哈佛大学兄弟会正统支脉! 今天入会可以得到以智慧六芒星为背景的圣殿骑士勋章,附送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十三位大团长的贴纸,其中包括五位皇帝,两位总统,还有大作家雨果、画家达芬奇……这种贴纸可不是花钱就能买到的,绝对是身份的象征!” 白馨蕊学着文瑾的样子,低声打分:“都是有来头的牛X正牌组织,贴纸不值钱,还是蓝队的入会礼实惠又好玩,这一局蓝队胜出,2:1。” 第14章 蓝白之争 阿曼达从桌子后面冲出来,见到亲人一样,热情地一把拉住文瑾,手舞足蹈地连比划带说:“我们‘蓝色锡安隐修会’的老大可是昆丁,他是拥有百年历史的金融大鳄摩根家族的继承人。去年凯文也加入了我们,他可是24K血统纯正的罗斯柴尔德家族后裔。在过去的一百年中,我们俱乐部有超过600位世界著名家族企业的继承人,从这里走向全世界,延续着家族的光荣与辉煌。参加了我们的俱乐部就意味着获得巨大的人脉资源,为成功的人生铺展一条金光大道。目前,我们每个月都会在豪华度假胜地举行会员专属的派对,参加的会员不用出一美分,因为,我们后面有强大的资金支持。” “啊,你说的都是真的吗?”文瑾一下被这些以前只在书上读到过的家族名字,和那么一大堆高冷大气的信息量给砸晕了。 义廷的英语差,除了后面派对之类的话,几乎一句没听懂,却也莫名地燃了起来。 陈梓卉走到辰辰面前,先用怪腔怪调的中文说了声:“你好。” 辰辰一脸期待着等待她说下文的时候,陈梓卉脸一红,迅速切换成了英文:“这位新生,我一看你就觉得气质不凡,很有头脑……” 哎,辰辰失望地叹了口气,ABC(American Born Chinese 出生在美国的华裔)的中文水平果真的像传说中那么不忍直视,本来还想听一下亲切的乡音呢,一转眼,又变成英语了。 不过,接下来,漂亮学姐陈梓卉的英文发言却着实精彩,令辰辰眼睛瞬间就亮了,当然,那些话义廷还是一句也听不懂。 “……要知道,在高科技甚嚣尘上的今日美国,老钱家族的影响力正在日益衰退,新生力量不断涌现。众所周知,当今世界上那位最年轻的首富,是从我们社团走出去的。要是你认为我们的社团也充满着铜臭的味道,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我们更关注怎样去改变世界,创造未来,寻求真理,探索未知的世界,实现我们每一个人的理想。不要觉得我说的都是空话,你看看我们社团的会长威廉,他就是一个最好的榜样。” “威廉?”一听到威廉的名字,白馨蕊腰板儿一下挺直了,眼睛里都在往外冒桃心。文瑾似乎被她传染了,目光中也充满了向往,还傻傻地张开了嘴。 “是的,”陈梓卉继续道:“除了威廉,我们这里也不乏一些有识之士,他们来自拥有深厚传统和渊源的显赫家族。比如,伊莉萨白,罗杰斯等等。只不过,这些家族赋予他们孩子的不仅仅是特权和金钱,更多的社会的责任感和善良正直的天性。如果你更注重那些精神上的提升,我们社团会更适合你。” 刚才,两个女生都打分评论了,身边的陈义廷的听力水平还不足以听懂ABC学姐的话,肯定是指望不上了,为了保持队形,只有辰辰亲自上场,他看了一眼身旁的三个小伙伴,低声说:“两个队资源旗鼓相当,各有所长。蓝队资金雄厚,人脉丰富,白队人脉也不错,更强调精神上的追求,而且积极向上。白队完胜,2:2平局。” “等等,”义廷虽然关键内容什么也没听懂,但是,一个贪玩的十四岁小少年的天性告诉他,白队满桌子的新鲜玩意儿更具有召唤力,特别是那个肌肉男手办,怎么看怎么像自己。 他瞪了辰辰一眼,说:“偏心!不就是漂亮学姐整了两句词夸你吗?” 辰辰一脸委屈地看着义廷,说:“相信我,我是客观公平的,我怎么能把咱们这么多人都往虎口里送呢?” “啥虎口啊,这可不就是蜜罐儿吗?”义廷心有不甘。 这时,和陈梓卉搭档的另一位宣传白色使者彼得拿出一份资料,递给白馨蕊,说:“看看上面的数据吧,我们连续三年都是学校参加人数最多的社团,去年,参加我们社团的人数占全校总人数的50.18%。你懂的,这就意味着,我们才是学校最大的社团,你们加入‘白色珞珈俱乐部’没错,这是和学校最主流的优秀同学为伍。” 白馨蕊只瞥了一眼材料上的数字列表就开始犯晕,把它直接递给了辰辰。在她看来,辰辰就是那种书读得多了,头脑有些发呆的人,唯一的长处就是还能对这些白纸黑字的东西作出一些判断。 对面阵营的莱恩当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他看准了义廷对桌上玩具的贪恋眼神,一把拉过肌肉男,声音里充满了蛊惑:“过来看看我们的宣传材料,我们的社团在学校的占有率是49.32%,这么微弱的差距不能说明问题,对吗?兄弟。更何况,我们在10所小长青藤盟校中的声望和影响力都是首屈一指的,看看这数据,这是校际活动的列表,还有,看这里,这是互访论坛的列表。” 义廷几乎什么也看不懂,把宣传彩页交给了文瑾。 “来我们这里寻求真理吧,你能感受到绝对的民主,最大限度的自由。” “我们这里认识帅哥美女的机会最多,永远走在时尚最前沿。” “加入我们是升入常青藤名校的保证……” “加入我们,你才能有一个无悔的青春……” 两拨人都加紧了攻势,搞得辰辰他们完全没有时间再做思考和评分。 “呃,不好意思,停一下,”正当几个人的脑袋瓜子都快被吵炸的时候,幸好辰辰站出来,摆手叫停。 “请问,咱们学校会不会有同学即属于‘白色珞珈俱乐部’,”说着,他伸出左手指了指阿曼达和莱恩一方,“又属于‘蓝色锡安隐修会’?”他伸出右手指了指陈梓卉和彼得一方。 “哦,不会不会,绝对没有那种可能性!”两边阵营里的四个人同时摇头异口同声,一副有我没他势不两立的架势。 彼得出来解释道:“我们 ‘白色珞珈俱乐部’的精英们分属于学校各个不同的社团,比如,亚洲俱乐部,佛教冥想团,加勒比联盟、A校诗社、青年民主联盟、数学队、环保行动联盟、哲学社团、支持性别平等联盟、模拟联合国等等,除了‘蓝色锡安隐修会’,因为,我们二者是竞争关系。” “完全或部分归附在我们旗下的学校组织非常多,”莱恩不甘心被对面夺走了风头,带着炫耀的口气说道:“包括很多大名鼎鼎的社团,像游戏改变人生协会、动漫俱乐部、希勒尔(Hillel,犹太教组织)、罗宾汉基金、嘻哈社团等等,你们可以经由我们俱乐部会员的推荐,参加到这些组织中去,丰富你们在校期间的生活。唯一禁忌的是,你们不可以加入‘白色珞珈俱乐部’ 。” “你们……是有世仇吗?”文瑾胆怯地问了一句,然后,从镜片背后掀起眼皮看看这边,又瞧瞧那边,蓝白两方都是透露出一股寸土必争的杀气,针锋相对没有退让一步的意思。 “因为,我们不在同一个层级上!”阿曼达调门儿很高,下巴也高高的扬起来。 “因为,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陈梓卉咬紧牙关,说得言之凿凿。 “嗯,那好,那么说来,学校里还有百分之零点五的人没有加入任何一方了?”辰辰刚才一直在低头思量,忽然发现了新大陆般地开口打破僵局。 白馨蕊 这才明白,这个书呆子原来在默默口算两个社团的参加人数比例之和。 两边阵营明显地松了一口气,都摆出略带不屑的态度。 “哦,对,每年总要一个到两个比较各色又不合群的人,这样的人在学校存在感都比较低,也不会得到什么资源,通常属于……有社会交往障碍的极客,或者技术宅。”阿曼达秉承敬业精神,有问必答。 “我劝你们不要学那百分之零点五的同学,他们这样很难在学校交到朋友,甚至会被边缘化,四年的学校时光也会无聊枯燥,在任何方面也都不会有什么发展,有的还会得忧郁症呢。”陈梓卉说得诚恳,像是忠告。 辰辰心里暗自发笑,在这个问题上,两方观点倒是惊人的一致。 文瑾小声问:“请问,中国学长们都加入了那个组织?” 初来乍到,都有些从众心理,四个中国新生对这个问题都很关心, “几乎都在我们这边。”陈梓卉抢答。 “不,奥利弗是我们的。”阿曼达反驳。 义廷捅了捅愣怔发呆的辰辰,低声说:“哥,表态吧,看样子不表态,今天连饭都吃不成,搞不好还会被扁。”他看了看魁梧的莱恩,个头儿比自己还猛,足有一米九五,身上的肌肉活像变形金刚。 “看起来,保持中立的日子不好过,”辰辰把头转向了文瑾和白馨蕊:“你们俩的意思呢?” 白馨蕊似乎还在犹豫权衡,一脸迷茫。 “当然是参加有威廉那个!”文瑾说罢,忍不住地嘎嘎直笑,看到三双眼睛都奇怪地盯着自己,才停下了花痴的笑声,尴尬地捋着齐耳短发,试图将它们别到耳后,然后,又恢复了文静小女生的形象,说:“嗯,‘白色珞珈俱乐部’ 吧,威廉学长一直是我们榜样。 ” 第15章 塑料姐妹花 新学期开始,除了上课,新生们都在忙着参加运动队和社团的招新考试,白馨蕊毫无悬念地考上了舞蹈团和戏剧社。 舞蹈是她常年的训练,舞团可以代替运动队,让她修满每学期的一个运动学分,参加戏剧社则纯粹是为了能和威廉近距离接触。 当她正式进入戏剧社之后,才发现这里帅哥美女如云,各个都是有来头的大咖,别说像她这样的八年级小不点儿,就连在国内曾经出演过影视剧,且小有名气的奥利弗学长,在这里一年了,都还没有捞上一个带台词的角色。 她在这个团体里几乎是小透明,每次活动威廉只会和伊丽莎白、安东、丹尼尔、劳伦混在一起,讨论剧本,排练新剧,而他们这些新人除了打杂兼旁听,什么也干不了。 当然,她也抽空参加了几次蓝色锡安隐修会那边的派对,得以远远观瞻了一下他们老大昆丁的风采。蓝团不排斥她的原因,可能是还觊觎着进一步争取她的加入,不过,作为一个外人,她只能参加蓝团那边对外公开的派对,听说还有更好玩的秘密派对,她却连进入会场的资格都没有。 不过,白馨蕊为自己物色玩伴的脚步是从来都不会停下来的,毕竟还要在学校度过五年漫长时光,她绝对不会学文瑾那个大书虫,天天泡在图书馆里皓首穷经。 是的,初来A校的她还是比较收敛的,只会以请教功课之类老掉牙的方法去撩汉,于她而言,如果来到一个新环境,两周之内还没有男生追她,将会被她认为是一种人生的耻辱。 极品大咖当然还轮不上她,她能撩到的男生也只是中低年级里的翘楚。 白馨蕊不明白,A校美国白人男孩是普遍见多识广,还是家教严格,总之,他们比国内的男生要保守得多,从不会在一两次见面交往之后,就说我喜欢你之类的话,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杰森。 那天,她参加完戏剧社的活动,走进健身中心,杰森早就在那里等着她了,或许是因为时间不早了,器械区的人不算太多,出乎她的意料,其中一半都是女生。她脱下外套挂在一台空着的跑步机上,黑白花纹的紧身长裤和白色的防震胸衣勾勒出她纤细玲珑的好身材。 别看杰森今年才十年级,已经当上了学校划船二队的队长,名副其实的运动达人。他为人也很友善,上来二话不说,先为她亲自示范了一下腹肌训练器,又向她展示史密斯机的使用方法。白馨蕊在杰森的指导下练习,,大帅哥很有耐心,一点点帮她纠正动作。 不一会儿,白馨蕊就汗流浃背了,杰森二话不说,跑出去给她买了运动饮料,并嘱咐她:“运动过程中,喝水不要太猛,小口小口地喝。” 他们几乎解锁了健身房里每种器械的正确使用姿势,却并不感觉特别累,时间不知不觉间过去,健身中心的人渐渐走光了。 杰森好像忽然变得很渴,开始拼命地喝水,这显然违背了他刚刚告诫过白馨蕊的饮水原则。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在白馨蕊意料之外,杰森猝不及防地将她按在仰卧推举仪上强吻了她。 尽管这个吻来得着实突兀,她却并没有拒绝。理由说来也很简单,全校同学都认为,杰森是学校里最帅的大帅哥,包括她的好朋友米亚。尽管白馨蕊看不出杰森到底哪里比威廉更帅,不过,她喜欢极品,更喜欢与全校女生为敌的感觉。 白馨蕊也搞不清,杰森是不是真心喜欢她。 八年级的她和十年级的杰森没有一节课是共同上的,两人的兴趣爱好也没有重合的部分,按理说,若不是这次辅导,两人在校园里的交集的机会都微乎其微。 不过,第二天下午第二节天文学课后,杰森准时出现在她的教室门口,说是特意来等她的,她还没说什么,挽着她手臂的小粉毛米亚脸色变了,不声不响地一个人离开了。 难道米亚对杰森有意思? 米亚是白馨蕊来到A校之后的第一个好闺蜜,同为戏剧社的小透明和网购狂人,平日两人很聊得来。白馨蕊喜欢和高智商的聪明人来往,米亚恰好并不是漂亮女孩中的肤浅之辈,各方面都相当出众。 她学习成绩很棒,当然,不能和文瑾、羽悠那样的学霸相比,但是,甩白馨蕊好几条街一点儿问题也没有。这个女孩还挺有才,是学校鼎鼎大名的歌星。上个月,她毅然决然地退出了米勒博士组织的校合唱团,刚刚组建了自己的摇滚乐队,并亲自担任主唱。此外,极致性感也是她不容小觑之处,米亚那玲珑有致的身材,就连女生都经常不好意思正眼去看。 总之,在白馨蕊眼里,米亚和她妈妈黄雅倩一样,是个尤物,天生就应该去作大明星。 杰森和她的关系趋于稳定之后,她和米亚之间的塑料花姐妹情似乎也走到了尽头。 米亚没理由因为这件事抱怨白馨蕊,因为杰森对她一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个小粉毛唯一发泄怨愤的方法就是处处和她攀比,特别是在买买买这件事上。 白馨蕊的零花钱没有上线,一次性网购几千美金的衣饰从不眨眼,她惊讶地发现,小粉毛米亚在这方面也不含糊。 她真有点儿被搞糊涂了,小粉毛什么背景,为什么出手也如此阔绰? 按照学校的传统,每年9月下旬都要举行盛大的“Homecoming(返校节)舞会”。 “返校节”活动持续一周,这一周小常青藤联盟的橄榄球赛季进入尾声,打比赛的队员通常会在“返校节”舞会的前一天返回校园,如果还没有被淘汰,他们会进行争夺区域赛总冠军的最后一战,这关系到季后赛的出线权,也是进入全国赛的最后机会。 随着,橄榄球区域冠军争夺赛的临近,比赛愈加惨烈,其精彩程度也会与日俱增。 很多从A校毕业多年的校友都心系母校的橄榄球赛战况,有的甚至会暂时放下工作重返校园,在剧院对面的酒店住上一周左右的时间,每天与橄榄球队随行,专程观看他们的比赛,为母校球队呐喊助威。 故此,返校节具有双重的意义:一方面是欢迎橄榄球队重新回到学校,另一方面,也有欢迎老校友回归。 别看现在离返校节还有二十几天,同学们的邮箱里早已陆续收到返校节系列活动的相关邮件,“返校节舞会”的早鸟(early bird)门票也开始预售了。 一片片金黄艳红的秋叶飘离枝头,带着比春天花朵更浓艳的色彩装点了宿舍楼每一个白色的窗台。 虽说校园中已经有了淡淡的秋意,和煦的风中却依然飘散着浓郁的鲜花香气。 花开花落终有时,校园里的花朵并没有乱了时序,凌乱了的是少年们潜藏在心头蠢蠢欲动的暗恋与相思。 在返校节前夕送鲜花给自己默默关注了很久的女生,邀请她在舞会上作自己的舞伴,是为懵懂情愫催化最顺理成章的方式。 校园的每一个路口,几乎都能看到捧着鲜花,穿着正装的小正太,他们行色匆匆,正在赶赴一场浪漫的告白。 扬起头仰望向那些有着漂亮斜坡屋顶,爬满绿色藤蔓的红砖楼,透过女生宿舍一个个弧形的白色木窗,会看到许多女生的书桌上都摆着争奇斗艳的鲜花,它们开放得骄傲而恣意,预告着一场青春祭的到来。 校园随处可见的涂鸦式海报,杀伤力也不容小觑。 这种同学们自制的邀请海报贴满了主楼、艺术中心、图书馆和体育馆……这些女生们经常出入的场所,以其多样化的风格,大胆的着色和劲爆的词句,成功碾压了学生会制作的那些中规中矩的“返校节”活动宣传海报,将它们衬显得毫无存在感。 自制海报上的内容无论是热情直白,抑或是诗意隐晦,都抒发着对某一位女生的浓浓思慕之情。 海报上通常都会点名道姓地写着受邀女生的名字,并以自创的类似诗歌的词句,配上走心的手绘画作,有清新插画风、趣味卡通风、劲爆热烈风,还有最炫民族风……哈哈,没开玩笑,这个真的有。 这种公开的传情达意方式非常煽情,而且行之有效,虽然费时,却很省钱。 尽管这些海报最终的命运都如同扑火的飞蛾,每隔两三天,做卫生的汉娜阿姨就会将它们清理得一干二净,但是,海报上那些公开告白的词句却在校园中流传。拥有强烈好奇心的男孩女孩们闲来无事总爱去探究议论一下,到底谁对谁一往情深,谁又对谁闪烁其词。 这几天,随着校园里“返校节舞会”的影响力不断升温,男同学们邀请女生的手法也开始花样翻新,特别是想要邀请那些高冷女神,男生们都会煞费一番苦心。 同学们茶余饭后议论的话题,不知何时,也变成了谁和谁又配对成功了,谁又拒绝了谁……校园到处都弥漫着浓浓的八卦味道。 第16章 你很欠揍 别看白馨蕊只是一名八年级新生,凭她的努力,也渐渐成为校园里炙手可热的那一类女生。 无论她带起的那一阵安娜苏梦幻精灵的香风飘到哪里,帅气的高年级美国男生总会两眼发直。在他们看来,丝缎般漆黑直发,骨瓷般白皙面孔,远比头发焦黄,浅色眸子,尖削面颊上长着小雀斑的美国女孩更加惹人爱怜,也更具异国情调。 这一方面仰仗她与生俱来的美丽,和她的上进勤力也分不开。每天,她都一丝不苟地搭配着装,除了练习舞蹈必须穿款式一致的练功服之外,平时,很少能看到我们的白大小姐穿之前曾经穿过的服装。她总是以最时髦前卫的形象出现在大家面前,高年级的伊娃、凯瑟琳、伊莎贝拉等几位在校园里叱咤风云的大美女,在她面前也抢不到半点风头。 就拿鞋子来打比方吧,她可能是在全校拥有鞋子最多的女生。有心的同学曾经观察过,穿短裙时,她搭配彰显长腿的高跟鞋;穿运动服时,搭配最新款大牌运动鞋;穿小脚裤时,搭配平底船鞋或者是豆豆鞋;穿休闲装时,搭配渔夫鞋;穿短裤时,搭配人字拖……即便是同款鞋,她也会买同时买三四个颜色,只为了配衣服。 白馨蕊所住的乔纳森楼顶楼的豪华套间,五十年前,曾住过一位欧洲王室的公主,脑洞大开的女生们甚至在猜测,那里的鞋柜是不是在那时就被施了魔法,每天都能变幻出花样不同的时髦鞋子。 大帅哥杰森一开学就和白馨蕊打得火热,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学校半数以上同学和老师们都知道。 在A校早恋不是稀罕事,老师们不但不加干预,甚至有时还会送上祝福,因为,在老师们心里,那是一件格外美好的事。 事实上,大部分教养良好的新英格兰精英家族的子弟们并不像人们想象中那样随便,视爱情如儿戏,在作出承诺开始一段恋情之前,少年老成的他们表现得甚至比中国封建社会的官僚地主还要慎重。 学校的另一条校训——“有责任的自由”,事实上,在他们来到A校之前,良好的家教就把这句话像无型的电脑芯片一样根植在他们脑子里了。 对于这样一群精挑细选出来的,自律到令人省心的孩子们,老师除了给予他们信任,还能说什么呢? 尽管学校在这方面的氛围格外宽松,但是,杰森和白馨蕊这两位当事人始终都没有官宣他们的关系,每当被问及此事,他们都是躲躲闪闪三缄其口,然而,越是讳莫如深,同学们充满好奇和期待。 当大家还在在对这段扑朔迷离的感情纷纷猜测时,白馨蕊却早已在忙着和学校其他高年级帅哥们相约吃饭、聊天、喝咖啡、看电影了。 白馨蕊不定期地与诸多男生搞暧昧,令可怜的杰森伤透了脑筋,他时常感到失意落寞,甚至颇为恼火。 当他质问白馨蕊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的时候,小女孩眨巴着迷人的大眼睛,总是能找到无数条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搪塞敷衍。 比方说,和莱恩在一起就是聊一聊最近的橄榄球赛事,约彼得喝咖啡是请他帮忙辅导数学,和安德鲁看电影是因为法语没考好想去散散心,偏巧杰森忙训练没有时间…… 当杰森对白馨蕊稍有疏离的时候,她又会很委屈地抱怨杰森小心眼儿,并一再告诉杰森自己有多么在乎他。杰森被白馨蕊忽冷忽热的情绪折腾得神魂颠倒,有几次,险些和其他约会过白馨蕊的同学酿成肢体冲突。 “馨蕊,近来少见啊!”奥利弗夸张地用卫衣袖子拂去了木椅子并不存在的灰尘,说了声:“快请坐。” 对于学长的殷勤,白馨蕊并不承情,带着“我就是临时过来让你们这里蓬荜生辉一下,马上就走”的表情,端起小碗冰淇凌在文瑾身旁的空座位上勉为其难地坐下,或许因为,这里更便于随时离席。 大家不以为意,继续着刚才的聊天说笑。 对于初来美国的八、九年级中国新生来讲,用餐时间的轻松聊天绝对是他们盼望的。平日上课、下课、运动、社交都要用英文,能够和高年级中国学长们坐在一起说中文,是件多么轻松惬意的事情,尽管他们常坐的那张桌子会被美国同学戏称为“Chinese Table”。 被称作“大头学尊”的鲍勃又在大谈特谈大学招生的最新趋势,白馨蕊百无聊赖地听着,顺手拿起文瑾的手机,翻来覆去好奇地看了又看,“嗤”地笑出了声,说:“这是什么杂牌子的手机?真好玩儿,我都没见过!” 说着,从上衣兜里掏出自己最新款的苹果手机拍在桌上,说:“现在,难道不是全世界都在用乔帮主的苹果手机吗?怎么居然还有人会用这种国产的破手机?太low了吧!” 文瑾平日不追时髦,对电子用品要求更不高,毕竟这又不学习的必需品,只要能凑合着用就行了,平白无故被白馨蕊一番奚落,竟不知道怎么回答,脸刷地一下就红了。 一旁的陈义廷气不过,说道:“拉倒吧,你瞎得瑟啥?” 白馨蕊转过头,白了一眼坐在自己右边的肌肉男,随后,就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拿起了他的手机,大惊小怪道:“快看看,这是苹果几呀?这难道不是应该被放在博物馆里当作老古董吗?” 义廷这部手机是学校刚借给他用的,他原先的那部国产手机比文瑾的还要破旧。按照规定,像他这种领取全额助学金的孩子,学校会为他免费提供一张美国的电话卡,每月的电话费也是一揽子包含在里面的,但是,他的中国手机和美国的电话卡始终无法兼容,学校就额外给他提供了一部被闲置已久的旧款苹果手机。 拿到手机时,义廷格外开心的,之前,他梦寐以求就是拥有一个苹果手机,不成想,却被白馨蕊拿来嘲笑,不禁气得瞪圆了眼睛。 辰辰看着委屈的文瑾和气鼓鼓的义廷,轻轻笑一下,说:“白大小姐,你知道吗?现在,老古董才值钱,义廷的手机现在要是拿去拍卖,肯定比你的贵多了。你这么土豪,理所应当用更贵的东西。义廷,不如你吃点儿亏,和白大小姐换一下吧?” 听辰辰这么一说,义廷“噗”地笑出声来,刚才的怒气一下子烟消云散,连声说:“嗯呐,我吃点儿亏没问题,就当做件好事!” 白馨蕊扬起下巴,嘟着嘴,不满地看着辰辰,说:“你这是存心要欺负女孩子吗?” 说话间,她一眼看到辰辰脖子上绕着的白色苹果耳机线。 辰辰平常喜欢一边走,一边戴着单只耳机听《经济学人》,吃饭的时候,就把耳机摘下来,一边一个随意搭在肩上。 隔着义廷宽阔的肩膀,白馨蕊伸开手臂一把就将辰辰的耳机拽了过来,拿在手里掂了掂,说:“哟哟哟,还用这种免费送的耳机听音乐,简直就是在侮辱苹果手机的音质。我可是一直都是用Beast的……” 辰辰被她隔空一拽,略显苍白的脖颈立时被耳机线勒出一道红印,他捂着火辣辣的脖子,还未开口,坐他在旁边的薇薇安早就看不下去了。 她将叉子往白瓷盘里重重地一放,说:“白馨蕊,就你懂音质?你多大来着,哦,十三,对吧?难到你十三年的人生中,就没有被别人痛扁的经历吗?” 白馨蕊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遇到过什么人敢和她唱反调,乍然听到这话,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张口结舌:“你……你什么意思?” 一旁的鲍勃最会抹稀泥,忙说:“馨蕊,学姐和你开玩笑呢……” 还没等鲍勃说完,薇薇安就将声音提高了八度:“我的意思呢,就是说,你这么说话,很!欠!揍!” 她特意把后面三个字说得特别重,又补充道:“不要以为自己是特权学生,就到处颐指气使,学姐很想教教你做人,让你知道怎么尊重其他同学!” 大家都知道,这个每天吃饭随身带老干妈的西北女孩行事泼辣,于是,都噤声不语了。 白馨蕊脸色一下就红了,“霍”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碰得桌上的刀叉碗碟叮当乱响,引来其他桌同学的侧目。 还没等白馨蕊开口,坐在她身旁的邵云泽就站起身来,温柔地把她按回到座位里,嘴里说着说:“馨蕊,来,坐下,坐下,有话好好说。” 薇薇安若无其事地转向另一边,对正在吃饭的鲍勃学长问道:“学尊,你们上海女孩都这么矫情吗?一副No Zuo No Die的样子,真让人受不了!” 鲍勃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别看他来美国三年多了,仍显得腼腆拘谨,特别是和女生们交流的时候。 第17章 菊花小姐 大头学尊鲍勃原本来不想参与低年级同学的斗嘴,被薇薇安点名一问,也不得不开口。或许是学霸们情商都普遍欠费,他一张口就顺着薇薇安的话头说下去了:“你可不能一杆子打死一船人,我们上海女孩优秀的多着呢。” “我知道你们上海小孩聪明,不过,眼看着同乡小学妹成绩差成这份上,拉了咱们全体中国学生的后腿,你这个作老大的也不知道帮衬帮衬,这说得过去吗?”薇薇安干净的笑容里,却带着浓浓的挑衅意味,任何一个人都能听出来,她明着是在抱怨鲍勃,实则却是在讽刺白馨蕊。 鲍勃莫名躺枪,被推到了众人视线之下,不免局促,他一边喝着碗里的奶油浓汤,一边呵呵笑着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帮帮帮,一定帮。” 对于薇薇安的借题发挥,鲍勃看得再清楚不过了,但是,他知道这个女孩的爆脾气,不想在气头上惹她,只能顺着她话说。 薇薇安继续道:“切,你想帮人家,咱们小学妹还未必有时间呢。” 说着,故意捏细了嗓子,学着白馨蕊娇滴滴的,带着上海口音的普通话说:“你又不酷,又不幽默,又不会玩,谁要去跟你这种书呆子讨论学习?” 鲍勃,擦了一把额角上的汗,宽厚地笑了笑没说话。 满桌子的人却都开始窃笑起来。 学校内外的派对与大部分中国学生是绝缘的,这并不完全因为什么文化差异,用功的中国学生精明得很,他们普遍认为,将大把的金钱和时间花在派对上是件愚不可及而又颇为不划算的事情。 有钱就任性的白大小姐可不这么想,她自负拥有盛世美颜的东方面孔,代表所有中国学生成为派对常客,游刃有余地出入于形形*的小团体中间,并顺带手征服一些男生。 与生俱来的交际能力令很多同学对她抱有好感,挥金如土,出手阔绰的做派,也令她结交的朋友越来越多。不到一个月,长袖善舞的小姑娘就在A校渐渐名声鹊起,成了小有名气的人。 在学校的中国同学眼中,小学妹的嚣张矫情令他们汗颜,她的不思进取又令他们不齿,其中,酸葡萄心理多少也会兼而有之。 此刻,白馨蕊漂亮的小脸蛋由白转红,由红变青,羞窘表情实在令人不忍直视。 局势正从简单地教训一下白馨蕊,向着宣泄私愤的方向一路发展下去,这显然不是什么明智而理性的行为。 邵云泽先起了怜香惜玉之心,决定冒着被薇薇安嫌弃和狂怼的危险挺身而出,把话题引向其它方向:“哎,我说薇薇安,你这么牙尖嘴利,你妈妈不发愁将来你不好嫁吗?” 薇薇安何等聪明,怎么能着了这个满脸痘痘的理科大神的道,仍是不依不饶地围绕着自己的主题,摆明了和白馨蕊过不去:“是啊,本来我也打算在咱们学校优秀男生里早点物色个男票,可是万万没想到,小学妹下手太快太狠。刚来几周,各个运动队的队长,稍微平头整脸的型男帅哥,都请出去约会过了,也没给咱这样的大龄剩女留个机会,不是?怪我咯,这么一把年纪了,在这方面还不知进取。” 眼前这个短发女孩薇薇安是留学贴吧里德高望重的大神,在留学圈有不少朋友和粉丝,她又是个出了名的坏脾气,白馨蕊暗自运气,却不敢轻易反唇相讥。 薇薇安收回调侃的语气,对小学妹正色道:“大家都知道你是白富美,家里不差钱,可是,你爸要是知道他花了上千万美金让你来A校,你成天不好好学,还在学校里到处招蜂引蝶,惹事生非,他老人家会不会吐血呢?” 白馨蕊单薄的肩膀一抖一抖的,终于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着的羽悠,不忍心看白馨蕊这么狼狈,从餐桌上的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巾,默默地递了过去。 大卫冲着薇薇安挤了挤眼睛,佯装责备道:“薇薇安,你干嘛!人家毕竟是小孩嘛。”说着,又过来哄小学妹,说:“馨蕊,你别理她,她就是这么个人,嘴上不饶人,心里没恶意。” 鲍勃学长也过来帮腔:“馨蕊,别哭了,那么多人看着呢。” 白馨蕊才不管那么多,别人越是劝她安慰她,她的眼泪却更像是拧开的水龙头一样肆意狂飙,仿佛蒙受了天大的冤枉。 纸巾很快就湿透了,她索性从羽悠面前将整盒面巾纸一把揽过来,一张一张地抽出来擦着鼻涕眼泪,样子心酸无比。 与爆脾气女孩同年级的奥利弗人生一大乐趣就是调侃薇薇安,此刻,他往嘴里又塞了一颗樱桃,插科打诨道:“薇薇安,你不是总说,自从练了马术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脾气也变好了吗?怎么还这么狂躁呢?今天有没有去喂马呀?你的菊花怎么样啦?” 在坐的大多数人都没听明白奥利弗说的是什么意思,义廷和文瑾异口同声地问道:“菊……菊什么花,什么菊花?” 邵云泽和奥利弗对视了一下,坏笑不语,用谐谑的眼神看着满脸通红的薇薇安。 “你们这两个思想龌龊的人!” 薇薇安像头炸了毛的小狮子一样,懊恼地盯着云泽和奥利弗,憋了半天,才下定决心般忿忿说道:“我再强调一遍,我的马没有中文名字,只有一个英文名字叫chrysanthemum(菊花的意思),Ms. Chrysanthemum(菊花小姐),记住了吗?你们这两个猥琐男以后不要乱说话!” 全桌子的人都忍不住哄笑起来,就连文瑾也没忍住,“噗”地一声,将一块刚入口的面包喷了出来。 刚才还百般委屈,抽噎哭泣的白馨蕊,一听这话,捂着肚子笑着倒在文瑾身上,脸上还挂着一串串晶莹的泪珠。 第18章 邀请 杰森顾不得路上同学的好奇目光,指挥着他的队员们将一只通体艳红的梭子形赛艇打横摆放在道路旁绿茵茵的草地上,再用事先准备好的细钢架,将海报固定在赛艇旁边。这如同在阿玛尼的衬衫外面套了一件花棉袄,愣是把高大上的赛艇山寨成了一条蹩脚帆船。 “快快快,人快来了,你们都坐进去,像平时划船那样拿起船桨。”杰森额头冒汗命令着。 他本人则怀抱着一大束鲜花,拿着包装精美的巧克力的盒子,忐忑不安地站在路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通往餐厅的小路,一到了中午就会变得人来人往异常热闹。 杰森不时朝那个形制怪异的高大玻璃反光体探头张望,在夏末的艳阳底下暴晒十分钟可不是件令人愉悦的事,赛艇里的兄弟们已经像烤盘上的肉串那样滋滋冒着油开始打蔫儿了。 期间,同学们成群结伙地从这里路过,有的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更有好事者索性停下脚步,在赛艇四周围城一个半圆,等着看热闹。 杰森不时用手背抹着顺脖颈往下淌的汗珠,担心地看着手里这盒名贵巧克力,在华氏95度的高温下,巧克力肯定比不上自己对斯黛拉的执着与坚定,恐怕已经在盒子里悄悄融化了。 当白馨蕊挽着艾米纤细的胳膊走出科学楼大门时,一眼就看见了商店招牌一样高高矗立的大幅海报。 只见被绘制成深蓝色的海洋背景上,画着一只银光闪闪的锚,锚的顶部是一颗红心,红心顶端用的更红的红颜料写着“Love Stella(挚爱斯黛拉)”。 锚的旁边还写着一行字:“I’m here to pick you up. Welcome home.(我来此迎接你,欢迎回家。)” 海报画得倒是一般,独特之处在于,正好彰显出杰森赛艇队队长的特殊身份,与身旁的道具也相得益彰。 她自然也看了海报旁边那个踱来踱去的高大身影。 阳光下,帅得无可挑剔的俊美少年,站在人群中跳脱而醒目。他身穿荧光绿色赛艇队队服,抱着鲜花,常年划船训练塑造出细腰宽肩,修长的双腿和健硕的臀肌,天长日久的户外运动晒出性感麦色肌肤,还有他那标志性的栗金色卷发。 哈哈,怪不得好多小女生背地里色眯眯地叫他性感男神,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白馨蕊将目光从杰森所在的方向移开,假装对前方高能预警茫然不知,心里却暗自乐开了花。 她了解杰森,这个有着四分之一西班牙血统的男孩,浑身上下散发处弗拉明戈舞般挥洒不尽的热情,然而,为了“返校节舞会”的邀请,杰森居然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却是她始料未及的。 白馨蕊才不会像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那样羞怯躲避,甚至绕道而行,相反,她感到刺激与狂喜,校园里的学习生活与她在上海的活色生香比起来,简直太平淡了,她需要每一天都是精彩闪亮的。 她感到身体里的血液又开始奔涌了,那并不是因为杰森对她炽烈如火的爱,而是因为,她意识到,自己即将走上一个充满戏剧性的舞台,成为备受瞩目的焦点。尽管那个舞台是杰森为她苦心搭建的,她却可以在那里充分展示自己的天赋和魅力,吸引更多崇拜者的目光。 白馨蕊不动声色地继续和身边的阿曼达、艾米谈天说地,装着根本没有注意到小路拐弯处精心布置好的一切,然而,走每一步,她的脑子都在飞快地运转,思考着接下来,要将场面发展到什么程度才能吸引更多人驻足围观,怎样的台词才能最大限度地满足每个人潜藏在心底,不愿轻易流露的窥探欲望。 她太想成为校园里最光彩夺目的明星了,因为只有那样,才会离自己的终极目标越来越近,那是一个令她仰望的人,是她心中永恒的男神。 白馨蕊一行人离杰森近了,阿曼达先用手捂住嘴惊呼了一声:“哇,看啊,斯黛拉!海报上有你的名字!” “瞧瞧这个海报做得有多酷!”艾米的口气酸酸的。 “天啊,我们学校的赛艇队居然把赛艇开到地面上来了?”胖乎乎的维姬拍着小胖手傻傻附和。 杰森看到白馨蕊,忙不迭地迎上来。 白馨蕊却佯装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呆立在原地一言不发,听着周围同学们的议论,她感到十分满意。 人群一层层聚拢过来,白馨蕊一脸懵懂,步履踟蹰地走上前去,明知故问道:“杰森,你怎么会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手里没有现成的剧本没关系,她可以临场发挥,总之,绝不可以让自己唱主角的这台戏匆匆收场。 在杰森原本设想的情节中,一上来就直奔主题,说出自己的邀请宣言,然后,赛艇队的队员们烘托气氛,接下来,就等待白馨蕊娇羞地回答:“我愿意”。 馨蕊的即兴发挥,令杰森有点儿措手不及,一时间不知如何该说些什么。 他纳闷,白馨蕊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想法呢?难道是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冲昏了头脑吗? 令杰森尤为抓狂的是,在这个大家都饥肠辘辘的午间时分,居然会有那么多同学顶着正午的大太阳围观。 那一瞬间,杰森张口结舌,拿着巧克力的手却在半空中多余地打着手势,似乎在对白馨蕊比哑语。 白馨蕊低下头,由于紧张杰森的举动傻里傻气,她努力憋住不让自己笑出来。 这不胜娇羞的神态却足以令杰森心驰神迷,他脑子空白了。 白馨蕊将怀中厚厚的活页夹子抱紧了一些,天真地歪着头,一脸邻家少女的美好微笑凝视着杰森,耐心地等待他开口。风吹动柔软乌黑发丝,眼中有阳光吻过后留下的碎金光芒,轻飘飘的薄纱裙边因风而动,舞成一只翻飞的玉蝶。 余光里,她瞥见围观的同学越来越多了,人群里,甚至出现了自己男神的身影。 坐在赛艇里的那一群健壮少年等得实在心焦,一个男孩小声对催促道:“队长,快说话呀!” 这时,杰森才反应过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鲜花和巧克力举到白馨蕊面前,终于开口:“斯黛拉,你说这样的话真叫我伤心,这么久了,你还不明白我对你的心吗?我对你说过,今年的返校节舞会,你是我唯一想邀请的舞伴……” 白馨蕊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杰森手中的花和巧克力,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故作惊愕地后退了一步。 从幼儿园就开始,她就有了第一个男朋友,驾驭男生跪求表白的场面轻车熟路。尽管如此,每每经历这样的事情,仍然会令她兴奋,这一次也是一样,她要让剧情发展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白馨蕊故意别过头去不看杰森,沉默中,脸上交替出现惊喜、羞涩、幽怨、决绝、不舍、依恋……各种表情,力图显示出内心复杂的情绪变化。 半晌,她才不置可否地开口说道:“杰森……你是我的好朋友,今年是我第一年来美国读书,你给了我很多照顾和帮助,不过,你也知道,我年龄太小,妈妈对我管得非常严……我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能参加……返校节舞会……” 就连最棒的演员恐怕也会钦佩她的即兴表演。她的声音深情而婉转,语调略带激动地起伏着,台词情绪饱满,表情在夸张与真诚之间,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杰森一听这话着急了,原本俊美异常的面容,因情绪激动而涨得通红,说道:“斯黛拉,请不要说出这样令人心碎的话,好吗?答应我的邀请,做我的舞伴吧,否则……”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几乎把通向餐厅的整条小路都堵塞了。 白馨蕊用鼓励的眼神配合着他的男主角,流露的来信息仿佛是:说下去,说下去!继续赞美我,一定要用上这世间最华丽的辞藻,再肉麻也不要紧! 此刻,帅哥杰森体会到的却是不折不扣的挫败感,他语气里带着哀求和伤感说:“你知道吗?斯黛拉,我为你在画室里憋了一个星期,亲手画出这张海报;我为你跑遍了附近镇子里大大小小的购物中心,只因你曾经说,最爱吃朗姆酒榛子口味的Godiva巧克力……” 他指了指身后的赛艇,说:“……有一天,我会给你买一艘真正的游艇,以你的名字命名,开着它带你环游整个世界!我的真诚你应该能明白吗?答应我的请求吧。”说着,高大的杰森眼底里浮起了晶莹的水雾,他竟然捧着鲜花和巧克力单膝跪下。 白馨蕊的情绪也被感染了,杰森俊美无双的面庞和热切的目光仿佛有一种魔力,令她想起这段时间两人的甜蜜交往,她心头一阵冲动,想立即答应杰森的请求。 第19章 校刊头条 开学那天妈妈曾经对她说过的话,忽然在耳边响起:“……就算有帅哥追你,你也要学会矜持一些,这个学校里的男生出身非富即贵,太容易上手的女孩可就不金贵了。” 她告诉自己:冷静,冷静,冲动是魔鬼!在今天这场大秀之后,还会又更好的男生邀请你,你不能因为一时的激动让自己后悔,否则一切就会前功尽弃! 白馨蕊收敛了目光,低下头,宛如淑女般矜持地一言不发。 这时,赛艇里的队员们都站起来,群情激奋地喊着: “Say yes!” “Say yes!” “Say yes!” 他们的情绪也感染了围观的同学,很多同学也跟着喊起来: “Say yes!” “Say yes!” “Say yes!” 在一片“Say yes!”的呼声中,白馨蕊有些骑虎难下,这么多人逼宫,剧情实在拖不下去了,如果表示同意,就意味着消费掉自己的机会成本。 杰森内心备受煎熬,他感到自己追求眼前这个美丽女孩的过程,就像童话中的小人鱼用柔软的足尖踩在刀刃上跳舞,每一步都走得巨痛锥心。 她深情地注视着杰森,目光恰好落在他托着鲜花和巧克力的手上,此时,这双手臂应该已经发酸了。 白馨蕊用纤长的手指拆开Godiva巧克力包装精美的盒子,以最优雅的姿态,抓起一把包裹着漂亮锡箔纸的巧克力抛洒向围观的人群。 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大家纷纷去抢巧克力,那情景犹如歌迷见面会现场般热情友好而又别开生面。 白馨蕊这才俯下身,接过杰森手里的鲜花。 就在那个瞬间,两人四目相对,白馨蕊含情脉脉地冲杰森迅速地眨了一下左眼。这个亲昵暧昧的微小动作意味深长,杰森从中捕捉到的信息是,“我同意了”。 一阵混乱之后,大家又静了下来,同学们眼前的画面已经变成白馨蕊怀抱鲜花,杰森兴奋地一跃而起。 他们似乎意识到,在抢巧克力的当儿,很可能遗漏了什么重要片段,那恰好是将故事引向美好结局的关键。 杰森大功告成,拿出手机,拉着白馨蕊站在赛艇和海报的背景下不停地自拍,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也纷纷掏出手机,一个个手机镜头里,全是两人头挨着头甜蜜微笑的画面,白馨蕊胶原蛋白满满的少女容颜格外抢镜。 在一片手机咔嚓声中,白馨蕊捧着花束,高高昂起头,准备谢幕了。 在她温情、善良、纯美、高贵的气场下,大家自动闪开一条通道,这是一条专程为白馨蕊一个人闪开的通道,她如同走在奥斯卡颁奖典礼上的明星一样,以英国皇室独有的挥手方式,朝人群致意,将一脸甜蜜杰森留在原地。 次日中午,白馨蕊端着餐盘路过每一张餐桌,都能看到同学们手里的《周报》,这份拥有一百年历史的校报第六千八百五十五期头版上刊登着她的照片。尽管文章只有豆腐块大小,照片上白馨蕊和杰森的笑容,却洋溢着无敌的青春光彩。 和杰森找了张中间位置的餐桌坐下,听到隔壁桌有人提到了自己的名字,她不禁侧目。 隔着两张桌子,劳伦的话还是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鼓:“今年的新生中,斯黛拉确实出众。她在学校里好像很受欢迎。” 坐在劳伦对面的,正是她的室友羽悠,那个面无表情的女孩只“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这个冰山脸一向对任何事情都反应淡漠。 白馨蕊拿起刀叉还没开动,就看到辰辰在他们这张桌子的另一头坐下,这家伙今天好像是饿极了,连招呼也没打一个,吃了两口沙拉,就迫不及待地啃起炭烤猪排来。 电灯泡!白馨蕊用勺子搅着碗里的汤,心里腹诽着。 这时,体贴的杰森将一个可爱的寿司放进她盘子里,那是他女朋友最喜欢的明太子寿司。 “两位小姐,你们觉得,这篇报道如何?”这嗓音极其悦耳。 白馨蕊抬头望向声音的源头,惊讶地发现,威廉不知何时坐到了劳伦身边。 今晚并不是每周一次的正式晚餐(community dinner),他却仍按照正式用餐的规范出现在餐厅。他的坐姿永远都是笔直的,肩膀宽阔,手臂修长,招牌式的金红色短发,卓尔不群地飞扬在头顶。 他拿刀叉的姿态是别人学不来的优雅,举起叉子将牛肉送进口中时,衬衫的袖摆中仿佛鼓荡着风,令他看起来潇洒飘逸,如同童话中的白马王子。 他还为这件白衬衫搭配了一对镶嵌黑曜石的白金袖口,贵公子芝兰玉树的闲雅气度随意间就被点缀了出来。 不过,有必要这么隆重吗?白馨蕊暗想。 她所在的圆桌靠近窗边,正好在灯光的暗影里,又处于威廉的视线盲区,她却能清楚地看到那一桌的情形。 只见劳伦指着报纸上的题目,念道:“《返校节舞会年度最受关注情侣高调登场!》这个题目谁起的?太浮夸了吧。” 羽悠瞥了一眼报纸上的内容,朝劳伦意味深长地一笑,劳伦立时心有灵犀,明白了羽悠的意思,点头道:“OK。提前给返校节舞会预热,这种校园佳话式的报道,无论如何都很讨喜。不过罗杰斯这个人越来越会迎合大众口味了。” “哈哈,聪明。”威廉一笑,压低声音,说道:“杰森煞费苦心地提供这张照片,强烈要求登在头版头条上,原本是为了满足她女朋友的虚荣心,不过,我们可怜的罗杰斯却无端躺枪遭议论,大家都在说:一向做事深思熟虑的学生会副主席,校刊副主编,一不小心就沦为了校园狗仔队队员。” 听了威廉的话,羽悠也很难得的展颜一笑。 那边的欢声笑语显然也引起了辰辰的注意,特别是在看到羽悠之后,他的目光边瞟过去的频率更高了。 白馨蕊竖起耳朵仔细听,虽然那一桌说的话听不太真切,但她真心觉得威廉是个聊天高手,刚刚吃过了前菜,三个人之间的氛围就不再拘谨。 “每次来餐厅吃饭,总能看到你和一大群学长高谈阔论,今天怎么有时间和我们聊天。”这是劳伦的声音。 威廉扬了扬眉毛,俊雅中透露出少年得志的锐气:“哪儿的话?能够和两位美丽的淑女共进晚餐是我的荣幸。下月初的返校节舞会你们两位可一定要参加,否则,会令整个舞会黯然失色。” 还没等威廉话音落下,劳伦就咯咯地笑了起来,与威廉逗趣儿道:“你说话越来越讨女孩子喜欢了。请问,这是学生会主席的命令吗?” “哦,不,只是学生会主席的请求。”威廉唇角上弯有种说不出的迷人。 在新英格兰地区,对女士谦恭有礼,一向被视为绅士教养的一个部分,威廉此刻的笑容里,就浸淫着十成十礼数周全的绅士风度。 劳伦用那双漂亮的蓝色眸子看着威廉,眨眨眼,问:“你该不会是来邀请我做舞伴的吧?” 威廉愣了两秒钟,然后,淡淡笑开道:“哈哈,丹尼尔和你互相倾慕,这是全校都知道的事情,他是篮球队长,在学校里有那么多粉丝和拥趸,我可没准备和他交恶,更何况,我们俩还是最好的朋友。” 劳伦用手捋了一下她那头漂亮的金色长发,露出顽皮笑容,说:“算上他,已经有七个人向我发出舞会邀请了,我现在可还没有答应他呢,麻烦你转告他,就说我还正在考虑……” “亲爱的劳伦,这一点我完全能够理解。虽然大家早就知道丹尼尔对你的心意,但是,有些愚蠢的家伙仍然想尝试着碰碰运气,看看能否意外得到你的垂青。我看,你就不要再折磨可怜的丹尼尔了,你要是拒绝他,他肯定会发疯的……”威廉也很得体得调侃着劳伦。 隔桌而坐的白馨蕊听了这话,不由一惊,到目前为止,毕竟只有杰森一个人认真地向她发出了邀请。 虽然说杰森是划船对的队长,学校公认的大帅哥,从质量上足矣以一当十,但是,邀请自己的人数远远逊色于女神劳伦,这一点让她心里很不服气。 她偏过头看了一眼杰森那张令人怦然心动的俊美面庞,兼具斗牛士的英武和特洛伊王子的典雅,但是,总觉得还少了些什么。 掐指一算,离返校节倒还有一段时间,她坚信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男生向自己发出邀请。 她的视线落在威廉学长的脸上,不由感叹,男神果然是男神,帅气中有运筹帷幄的睿智,指点江山的霸气,睥睨天下的高贵,简直无人能够企及。 白馨蕊忽然恍然大悟,对!杰森缺少的不仅是足矣和自己聪明头脑相匹敌的智慧,他还缺少和自己显赫家庭相提并论的高贵身份。 她心里暗自庆幸,幸亏那天没有脑袋一热,答应杰森的邀请。看起来,妈妈以前告诫过自己的那些话都是千真万确的真理——对待男生一定要矜持。 第20章 水逆 这时,旁边桌的威廉转向一直沉默的羽悠。 只见,威廉收敛了笑容,和劳伦开玩笑时的倜傥不羁荡然无存,突然变得略有些不安,他一字一句地问:“辛西娅……如果有一天我正式邀请你成为我的舞伴……你会答应吗?” 啊?这不是真的吧?白馨蕊如遭电击,心情霎时多云转阴,变的异常糟糕。 她的眼神像一把小刀片一样飞到羽悠脸上,又缓缓移向威廉,自己的男神怎么会向一个面瘫脸发出邀请呢? 正在惊怒交加之际,她看到,坐在对面的辰辰也兀自睁大眼睛看着对桌,目光的延长线好巧不巧地也落在羽悠身上。 她轻哼一声,讥诮道:“江睿辰,看什么看,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辰辰仿佛干坏事被人抓了现行,忙不迭扭回头。 刚才,白馨蕊说话调门儿有点儿高,引得隔壁桌三个人同时把目光投射过来,辰辰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劳伦和威廉听不懂中文,还算万幸,可羽悠却一字一句听得清,她该不会误会自己是不学无术,专爱盯着漂亮女生看的讨厌鬼吧? 辰辰气咻咻地看了一眼白馨蕊,她身旁的杰森不知发生了什么,正贱兮兮地哄她,那眼神简直是齁死人不偿命的宠溺、纵容,看得辰辰的牙差点儿被酸倒。 他垂下眼帘继续吃饭。 怎奈,树欲静而风不止,羽悠闲闲一句回话飘了过来:“等到那一天,再答复你也不迟。” 辰辰暗笑,这很显然是抓住了威廉话中的纰漏,避实击虚地推诿,背后的意思是不是No呢? “嗯,好的。”威廉嘴角笃定的笑意,像甜品盘子中包裹在草莓上的巧克力浓浆一样温柔漫开,谁都能看出,这笑容背后的意思是志在必得。 威廉垂下长而浓密的睫毛,拿起餐盘中的一瓣新鲜柠檬,用力一捏将果汁滴在一大块纹理分明的鲑鱼上,然后,用银亮的叉子优雅地将它分割成刚能入口的小块,细细品尝起来。 白馨蕊半天缓不过劲儿来,威廉一直是她心中地位不可撼动的男神,男神怎么可以轻易开口去邀请女生呢?更何况,男神邀请的女生明明就没有自己漂亮! 更令他难以容忍的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珞羽悠,不但没有感恩戴德地膜拜男神之后,激动地表示同意,居然那么敷衍了事地给出一句意味不明的回答。简直就是不知好歹! 她愤愤不平地用叉子杵着碗里水果,弄出很大的声响,引得邻桌的同学们又纷纷看向这边。 杰森小心翼翼地问:“怎么啦,斯黛拉,谁惹你生气了?” 白馨蕊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不过,她一贯拣着软柿子捏,干脆把火气撒到辰辰身上,挑衅道:“怎么,你是不是也发现威廉特别帅,看看你自己那副书呆子样,哼!我打赌,你在这里上四年学,也根本不会有一个妹子鸟你!” 这话戳到辰辰的痛处,他偷眼瞧瞧对面桌,正与两个女孩谈笑风生的学长风流倜傥,出口成章,再看看自己,少年老成,没活力,没气质,没口才,不禁自惭形秽。 看到辰辰被自己重创,白馨蕊心里似乎好受了一些,嘟起嘴对着杰森撒娇道:“每次遇到查理总会有不开心的事情发生,我们的星座肯定相克!下次,如果他来了,我们就换桌子……” 杰森不疑有他,深深地点点头表示同意。 这时,一个叫凯瑟琳的十一年级美国大甜心跑过来,亲切地拍了拍辰辰的肩说:“嘿,查理,我看到你的名字在数学科目的tutor list(学生辅导员名单)上,我今天有大量的数学作业要做,你能来图书馆二楼的自习区帮我吗?” 凯瑟琳是排球队的队员,长腿纤腰,雪肤花貌,也是校园里有名的大美人,此刻,她正对辰辰露出甜美如花的笑靥。 辰辰想起了刚才白馨蕊的奚落,深深吐出一口气,好整以暇地冲对面的小女孩轻笑了一下,又拉着长声对凯瑟琳说:“好啊,我们一会儿见。” 现世现报地实力打脸,白馨蕊决定回去就查一下星座书,她今天是不是水逆。 如今,坐在Backkom身边上课,再也会引起白馨蕊丝毫不安。 Backkom是一头真正的熊,个子足有2.3米高,大家管它叫贝肯或许是源于那部著名的卡通片。其实,虽说被做成了标本,它真的没有那么倒霉,因为同学们都很宠爱它。 白馨蕊的目光从贝肯身上移开,一手托着腮,另一只手灵活地转动着一支镶满施华洛世奇水晶的笔。 透过宽大的木窗向外望去,正好可以俯瞰不远处的一幢独栋别墅,那正是越野跑运动队亨利教练的家。 绿意盎然的小院子里花花草草长得很是繁茂,院子中心的草地上还摆了一个冲气的游泳池。目前,天气还不算凉,白天,亨利教练的女儿小龙虾在这里游泳绝对不会被冻病。泳池旁边是一组带秋千架的滑梯,色彩鲜艳跳跃,样式圆润可爱,看上去绝对安全,最适合5岁以下的幼儿。 亨利教练正在院子里看书,她的3岁的女儿小龙虾在独自荡秋千。 不一会儿,顽皮的小家伙趁爸爸不注意,一头钻进了白栅栏旁的草窠,鲜红的运动裤裤脚,白色的运动鞋露在外面,还一蹬一蹬地刨着地上的草,试图再往里钻一些。 亨利教练不慌不忙,一把将她从草丛里捞出来,高高地举过头顶,通身红艳艳的小龙虾开心地笑着,在爸爸身上扭啊扭地,挣扎着要跳到地上继续作乱。 白馨蕊羡慕地看着亨利教练和小龙虾在草地上玩耍,嘟起嘴巴,想着:多么好的天气呀!坐在这样一个看起来如同动物博物馆展厅的教室里学习,真是辜负了大好时光! 这间生物教室位于科学楼二层,足有一百五十多平米。教室里有两面标本墙,墙边有竖起半个身体处于高度戒备状态的眼镜王蛇,传说中月圆之夜会变成狼人的密歇根山谷狼,和两扇大翅膀展开足有小桌面大小,做振翅欲飞状的短趾雕……花鸟鱼虫的标本更是多得数不过来。 然而,白馨蕊对这些全无兴趣,此刻的她上身倾斜成一个很有难度的姿势,选好角度,用笔杆上粉色的水晶和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玩捉迷藏游戏。 生物老师史密斯先生正在白板上画着细胞的结构图,白馨蕊的水晶笔晃出来的点点光斑投射到他并不宽阔的后背,在他单调的灰蓝色衬衣和光秃秃的后脑勺表面印上了斑斓色彩。 白馨蕊眼睛弯成月牙,笑了。 她最不喜欢上生物课,要归咎于那些长而晦涩的单词,她根本不屑于去弄清楚它们的意思,因为,细胞、DNA、脱氧核糖核酸之类的东西,不能让她找寻到丝毫美感。 当然,她也不喜欢生物老师史密斯先生那颗头发稀疏的脑袋和鹰隼一样锐利的眼睛,在她看来,史密斯先生和那只凶巴巴的短趾雕长得实在是很像。 既然如此,上午最后一节课又怎么可能让白馨蕊打起精神来呢? 史密斯先生写完板书,猛一回头,被突如其来的光晃得眼晕,不得不用一只手背挡住眼睛,努力搜寻着光源的方向,不一会儿,他的目光就不可避免地投向了白馨蕊这边。 白馨蕊用涂着蓝色指甲油的白皙手指覆上笔杆,遮住了上面的夺目水晶,她扬起头顽皮地笑着,嘴角的梨涡如盛了蜜酿般醉人。 史密斯先生并没有理她,而是继续讲解着略有些枯燥的细胞结构问题。 白馨蕊觉得不好玩儿,看了看坐在对面的辰辰和文瑾,他们都埋头飞速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老师讲课的内容,她鄙夷一笑。 两人认真的样子看起来真实太傻了,他们以为这是在中国吗?要知道,书呆子在美国的学校里可是一丁点儿也吃不开,大多数时候,还很不招人待见。 校园里最受人关注的可是那些体育明星,和像她这样的社交名媛。 此时,课程接近尾声,白馨蕊最后的一点儿耐性也快被消耗殆尽。她百无聊赖地听着史密斯先生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实验报告的要求,到后来,索性慵懒地趴在桌子上,头枕着手臂,不耐烦地闭上眼睛养神。 面前摊开的笔记本上,稀稀疏疏地记了两三行笔记,笔记本下方的空白处,画着几只支精巧漂亮的高跟鞋。 下课的钟声敲响了,斯密斯老师一边收拾起教具,一边做总结陈词:“Ok,我们明天继续讨论细胞分裂的问题,我希望大家在课前做好充分的准备,这样我们的课堂讨论就能够进行得更加顺利。” 他用那双灰蓝色的小眼睛看了一眼精神不振的白馨蕊,说道:“请课外活动过多的同学,一定要保证充足的休息,这样才能有最佳的听课效果。” 说完,他推开教室的门,大步走了出去。 同学们也纷纷起身收拾桌上的物品,准备离开。 第21章 你喜欢星星,是吗? 这时,教室的大门再一次被推开了,十年级的凯文带着九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男生进了教室,他们都穿着一模一样的橄榄球二队队服。 上身是深红色拉链式运动上衣,上面有工艺复杂的多层刺绣编号,下身是紧身的卡其色及膝球裤配深红色长袜,脚上统一穿着带鞋钉的黑色橄榄球鞋。 在这样一个摆满盛着福尔马林瓶瓶罐罐的大屋子里,惊现大量肌肉男帅哥,不是一件十分寻常的事,更何况,这群肌肉男中最强悍的一个,居然径直走到了白馨蕊的座位前。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神有些慌乱,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揉揉惺忪睡眼,诧异地看着站在她对面的凯文。 凯文没说话,笑着拉起她的手,白馨蕊如同被施了魔法的布娃娃,跟着他来到教室最前面。 在A校,即便有人不认识农校长,也不可能有人不认识凯文。 这不仅因为他是“蓝色锡安隐修会”扛把子大哥昆丁的表弟,还因为,他是拥有一大堆光环加身的校园明星。 首先,令他傲视群雄的是现任橄榄球JV(Junior Varsity 青年队)队副队长的头衔。是的,才十年级就荣任了学校最受人瞩目的体育团体,橄榄球队的要职,这绝对是要靠实力说话的。 除此之外,他还拥有一个令人振聋发聩的姓氏——罗斯柴尔德。 这是拥有二百多年历史的家族,不但制定了欧洲的金融规则,据说整个家族坐拥50万亿美金的资产,是美联储背后真正的推手。 第三个或许不应该被叫做光环,那就是他在校园里无人不知的外号 “情圣”。在过去的一年中,和他传出过绯闻的女生不胜枚举,作为低年级学生,拥有这样的骄人业绩,足以让十一、十二年级的学长们汗颜。 说实话,在帅哥美女云集的A校,若论颜值,凯文还真排不上号,虽然他脸部线条棱角分明,却略显窄长,尤其是与他那健壮的身材配在一起,头的比例又略小,和变成汽车人之后的大黄蜂倒是有几分相像。 高高的眉骨下面是一对不大却格外深邃的眼睛,总是带着一抹坏坏笑意,充溢着令人热血沸腾的性感与邪气,哪怕学校里教养最良好淑女都曾经为之脸红心跳,神魂颠倒。特别是当他将犀利如电目光,顺着略带鹰钩的鼻子向下看的时候,站在他面前的人会有种被洞悉一切的窘迫感。 他那管道工般强壮劲爆的身材,将他一举封神在校园最想约会的男生前十名。年仅十五岁身高已经将近1.90米,宽阔的肩背,笔直的长腿,胳膊上如同岩石般壮硕的肌肉,几乎要把他最钟爱的黑色阿玛尼新款T恤衫袖子撑爆,还有那托隐若现的八块腹肌,线条完美的结实臀部,无一不会令全校各路少女们怦然心动。 站在电子白板前的白馨蕊一头雾水,她还没有从刚才昏昏欲睡的感觉中彻底清醒过来,眼睛不安地望向头顶上方悬挂的麋鹿头。 说实话,她和凯文算不上熟识,之前,只在昆丁举办的聚会上有过几次点头之交,再有就是一起玩过一次狼人杀,不过,那是和一大堆同学一起玩儿的,除了在游戏中的对话,两人几乎没有交谈过。 十年级学长对于新入学的八年级小学妹来说,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存在,更何况,凯文每次出现,身边总跟着许多橄榄球队的大个子,由此而产生的距离感,就显得更加难以逾越。 这大概并不是白馨蕊一个人感觉,学校大多数同学都觉得凯文这个人比较霸道,不容易接近。 生物教室安静下来,同学们不明白将要发生什么,却都嗅到了一股新鲜八卦即将出炉的味道。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决定不走了,满脸都是好戏即将开锣前的期待神情。 这时,只见凯文和另外九个男生在贝肯熊面前一字排开,“哧啦”一声,齐刷刷地拉开了上衣的拉链,将样式统一的深红色开衫运动服直褪到肩膀,露出一身结实漂亮,线条清晰的肌肉。 每个人的身上都无一例外地用黑色油彩笔写着一个大写字母,十位少年胴体上的这些大写的英文字母,拼起来恰好是HOMECOMING(“回家”,即返校节舞会)这个单词。 教室里的同学们全都不淡定了,女生们发出一阵阵惊呼,有人开始起哄,有人开始吹口哨,也有人发出尖叫声。 “哇……” “天啦噜!” “太酷了!” 混乱中,辰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单薄的小身板,立刻感到无地自容。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声浪在白馨蕊耳边此起彼伏,她的目光不得不逡巡在这群十五、六岁的男生们令人血脉贲张的健硕胸膛与腹肌之间,他们身上的字母混合着荷尔蒙的味道,随着呼吸的起伏喷薄欲出,带着旺盛的生命力和攻击性,夺人眼球。 这回,她是真的没有任何思想准备,或者说,她的段位还不能招架这样犀利的大招。 她懵圈了! 凯文拍了两下手,门外走进一个小个子男孩,穿着深蓝色小制服,身高和凯文足足差了两个头,小男生一本正经地高举双手,将一束玫瑰花递给凯文。 这种玫瑰很特别,花形大而饱满,一层层的花瓣重重叠叠含苞待放,颜色是少有的杏粉色,自内而外颜色由浓转浅,看上去典雅高贵、浪漫温馨。即便是对花不甚了解的人也能够看出,这个品种的玫瑰系出名门,价格不菲。 凯文挑了挑眉,开口了:“斯黛拉,这是我从英国订的朱丽叶玫瑰,收下吧。”说着把花递到白馨蕊手中,白馨蕊忽闪着大眼睛,顺从地接过了花束。 女生们低声议论:“哇,是朱丽叶玫瑰是凯特王妃结婚时的捧花呢。” “凯文太酷了。” “斯黛拉真幸运。” 这时,凯文再次拍了两下手,又走进来两个低年级小男生,他们抬着一只毛绒绒的大白熊走进教室,将它立在贝肯身旁。两只熊身高不相上下,一白一黑如同哥儿俩。 教室里又传来一片低声惊呼。 凯文狭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线,招牌式的迷人笑意挂在唇际,白馨蕊用极具魅惑的目光迎上这笑意。此时,如果有人从他俩之间走过,一定会被两人眼中释放出的超强电火花击倒。 凯文温柔而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声:“Homecoming?(回家吗?)” 磁性的声音带着难以抗拒的力量。 白馨蕊莫名地耳跟发热,垂眸,仿佛陶醉于朱丽叶玫瑰的馥郁花香,花香里似乎藏了*,她眼神渐渐迷离,喜悦之色从眼底弥漫开来。 没有人说话,就意味着这场隆重的邀请尚未成功,而不可否认的是,这样的胶着哪怕只有几秒钟也是令人尴尬的。 教室里所有同学都知道,帅哥杰森曾经向斯黛拉隆重地发出过舞会邀请,这件事还登上了校刊的头版,这一点,凯文怎么可能不知道?更何况,近一个月来,白馨蕊和杰森经常出双入对,举止亲密远胜一般同学。 大家猜测着,半路突然杀出个凯文,白馨蕊是会断然拒绝呢,还是欣然接受?平日不可一世的橄榄球队队长,会不会在白馨蕊并不明朗的态度中拂袖而去呢? 一屋子人的目光尽数落在白馨蕊低垂的双眸和微合的艳色双唇间,静静地等待着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 这时,凯文如同变魔术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深蓝丝绒盒子,“啪嗒”一声,盒盖轻轻弹开,一枚精巧别致的星星胸针赫然映入大家的眼帘。 白馨蕊向盒子的一刹那,整个人似被电击,惊愕得不能呼吸。 那倒不仅是因为胸针太美,一看就知道,不是大牌奢侈品店里能买到的那种价格死贵却华丽媚俗的货色,更重要的原因是,它包含了白馨蕊最喜欢的星星元素。 胸针由一大五小,六颗星星连缀成排,打头的一颗星星很大,中心镶嵌着一粒罕见的矢车菊色蓝宝石,如同阿拉伯神话中王后桂冠上的宝石,在阳光下熠熠闪光。镂刻着繁复古典绞花文案的白金边框上,整齐镶嵌着火彩闪动的晶莹美钻,将这颗蓝宝石衬托得更加艳光四射。 大星星旁边错落相间着三颗镂空镶钻的小星星和两颗实心的白金星星。一排星星下方是白金的流苏细链,细链下端还零星缀饰着更小的钻石星星。在她佩戴过的昂贵首饰中,还不曾有一件是这样别致空灵,又不失奢华高贵。 正午的阳光从教室玻璃窗照射进来,赋予别针炫目的妖异,美得无比霸气,令人堪堪不敢逼视。 此时,凯文狷狂傲慢的眼睛眯了起来,里面似乎盛着即将漫溢的美酒,他说:“斯黛拉,你喜欢星星,是吗?” 听到这句话,白馨蕊的心没来由地轻颤了一下。 第22章 博取芳心 “你的裙子、上衣、衬衫、鞋子、袜子……上面几乎都会有星星图案,你还喜欢佩戴星星的项坠,星星的发饰,星星的手链……我觉得你唯独缺少一枚星星的胸针……我亲自画图设计了这个胸针,请欧洲最好的首饰工匠精心打造出来,它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 凯文说话时,白馨蕊走神儿了,她发现门口出现了另一张更加帅气的面庞,那正是杰森。谁都没留意到,杰森是何时出现在门口的。 听着凯文对白馨蕊的表白,杰森气得脸色发青,表情都有些扭曲了。 白馨蕊掩耳盗铃地闭了一下眼睛,仿佛再次睁开眼时,那个此刻不适宜出现在这里的少年,就会从她视线里消失,然而,事与愿违,杰森仍然气鼓鼓地站在那里。她感到事态的复杂程度远远超出了她的控制范围,心里有些胆怯。 此时,凯文也看到了杰森,他偏过头,灼灼目光又恢复了往日不怒自威的犀利与狂傲。他停下了表白,就那样静静地注视着杰森,杰森在他凛凛的目光下,气焰渐渐暗淡下去。 凯文若无其事地复又转向白馨蕊,故意走近了她,声音越发浓情:“斯黛拉,只有这枚胸针才配得上你与生俱来的美貌和高贵……你是我心里最想得到的那颗启明星!” 凯文邪魅的笑意仿佛甜美的葡萄酒浆,灌得白馨蕊目眩神迷,如痴如醉,他语气中不容置疑的霸道和笃定,横扫一切地掠夺走了她不愿放下的矜持。 偷眼瞟了一眼门口的杰森,那张俊美的脸上写满了怯懦、愤懑和隐忍,白馨蕊毫不犹豫地收回目光,凯文手里的胸针不可避免地落进她的视线。 对于这种精美绝伦的首饰,任何女生都没有丝毫抗拒力,白馨蕊却是一个例外,在黄雅倩的梳妆台抽屉里,再名贵的首饰也不算稀奇。她对这枚星星胸针青眼有加,还不是因为这里封印着特权与尊荣。 在怀中朱丽叶玫瑰的映衬下,白馨蕊的脸上飞起两片樱粉,酡颜欲醉,香腮凝雪,简直比手中的玫瑰更加娇艳欲滴。 大家都屏住呼吸,等待着她的反应。 面对蓝色仙隐修会大佬的邀请,八年级的小学妹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她用力抱紧怀里的玫瑰,未料想,玫瑰花茎上的尖刺,透过薄薄的真丝的衬衣,刺破了她柔嫩的肌肤。她痛得轻轻牵动了一下嘴角,在凯文看来,那却是不胜娇羞地欲言又止。 白馨蕊用舌尖舔了舔发干的唇瓣,轻声地,却是格外清晰地说了一句:“是的,我会的。” 凯文微不可查地长舒一口气,温存地接过玫瑰花放在教室的圆桌上,然后,上前几步,温情脉脉地将白馨蕊丝质衬衫最上面的两粒纽扣依次扣好,动作极其温存细致,完全看不出这是一双拿惯了橄榄球的手。 白馨蕊被笼罩在他的暗影里,显得格外娇小而无助。 凯文嘴角仍浮着一抹笑意,温柔地看着白馨蕊,居高临下地帮她整理好衬衫的领角,动作亲昵而暧昧,随后,郑重其事地从首饰盒里取出星星胸针,细心别在白馨蕊的衬衫领口正中的位置上。 星星胸针上的蓝宝石光芒流转,将白馨蕊玉白修长的脖颈和绝美艳丽的面庞映衬得光彩照人。 “笃笃笃”,楼道里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无需抬眼看向门口也知道,杰森已经不在那里了…… 白馨蕊第一时间从微信朋友圈和脸书里,删除了杰森邀请她的那一组照片,换上了和凯文的九宫格合影 全校最难堪的要算杰森了,尽管与凯文同一个年级,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却不敢去找凯文理论,几乎成了全校的笑柄。 次日,当憔悴不堪的杰森苦着一张脸找到白馨蕊时,她表现得像个听从命运安排的无辜羔羊:“我也没办法呀。凯文的表哥是蓝色锡安隐修会的老大,十二年级的学长,我要是惹了他们,以后,半个学校的人都会与我为敌,我还怎么在这个校园里混?” 学校里其他的男生则在抱怨凯文,他流程繁琐的邀请无疑提高了男生邀请女生的门槛,女孩子们会因此而变得更加矜持挑剔,等待着男生们拿出更加新奇惊喜的招数来博取芳心。 眼看着返校节周临近了,辰辰和义廷的舞会邀请还没有着落。 下午,他们刚走出视觉艺术中心,悦耳的长笛声不绝如缕,辰辰停下脚步四下张望,声音是从甬道对面的表演艺术中心古老大楼中传出来的。 “咋地啦?”义廷回头,见辰辰站住不动了,接着,便注意到,有仙乐般曲调漂浮在空中。 他一眼就锁定了那扇敞开的窗,一袭黑丝长裙的女孩背窗而立,手里还执着一根银光发亮的家什。 他发现新大陆般大叫出声:“是她……” 辰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人就站在两楼之间的红砖甬路上静静聆听。 白馨蕊身姿舒展挺拔,纤长白皙的手指轻扣在笛管的按键上,玉白的手臂在身体一侧弯成优美的弧度,如同春天新萌生出来的柳枝般新鲜柔嫩,充满生机。 女孩身体朝谱架的方向微微前倾,只能看到一个优美的侧脸,她目光低垂,凝神注视着乐谱,长而浓密的睫毛在面颊上映出一圈圆弧形的暗影,耳朵上的别致的星星钻石耳线,与手中闪亮的银色长笛相映成趣。 一串串流水溅玉的音符,从她微微撮起的樱唇间灵动跳跃着飘出窗外,如同甘醇佳酿令人神思陶醉。 看着白馨蕊吹奏完整支曲子,辰辰才轻声说:“她安静的时候,还是个挺美好的女孩。” 两人正准备发足往餐厅走,白馨蕊看见了他们。 今天,她心情格外好,顽皮将大半个身体探出窗外,朝他们笑着大声说:“嘿!你们是不是也去餐厅?等会儿我。” 她对身旁的指导老师匆匆说了两句什么,纤腰一拧就不见了踪影。 两分钟后,她手里拎着一只细长的深绯色丝绒套子,像只小鹿般从光线幽暗的楼里蹦蹦跳跳地跑了出来。 走出门廊的阴影,活泼可爱的少女明艳艳地曝露在阳光里,飘逸的黑丝长裙在夕阳下闪着柔美光泽,将她净白肌肤趁得如同细瓷,不但丝毫不显沉闷压抑,看起来反而带着十足的艺术气息。 “你吹的那玩意儿叫啥?老好听了。”义廷赞叹着。 “长笛都没见过?”白馨蕊白了身旁土气男孩一眼,继续兴高采烈地说着:“今天回课,老师说,这首圣桑的《天鹅》被我吹出了新的意境,还说,很久没有教过像我这么有天赋的学生了。哈哈,再怎么说我也是来自一个艺术家庭。” 小女孩走起路来也带着轻快的节奏感,宽大的裙摆扫过她白皙的足踝,像一朵墨色的花。 “借我瞅瞅你的长笛,行不?”义廷眼巴巴地恳求,长这么大,他从没见过这么精美的乐器。 白馨蕊立刻把手里的细丝绒套子举得老高,仿佛生怕义廷会过来抢似的,忙不迭地说着:“不行,我的这只长笛可是纯白金的,定制版,除了我,任何人都不能碰,一碰音就不准啦。随便修一修,或调一下音都要几百美金呢。” “我的天啊!那还不如再买一把。”对乐器一无所知的义廷惊呼。 白馨蕊像看智障似的看了义廷一眼,道:“再买一把?你是在逗我吗?” 遇到这种情况,辰辰比义廷多个心眼,只是笑而不语。他也不敢去揣测这把长笛的价钱,总之,很贵很贵就是了。 “这周末,来看橄榄球赛不?咱学校主场对战E校。”义廷完全没察觉白馨蕊唇边的不屑,继续聊着。 “我对橄榄球没兴趣,周末,我妈要带我去第五大道挑选返校节的礼服,然后,去百老汇看了歌剧。”白馨蕊说起话来是软糯糯的南方口音,说话速度却像竹筒到豆子,没有半点含蓄。 “那条街叫第五大道啊?宽街在哪个镇子上啊?(百老汇,英文Broadway,义廷不懂才闹笑话。)”义廷揉着一头乱发问。 “我的天啊!你是地球生物吗?”白馨蕊翻眼皮望天,绝望地长叹一声。 “这两个地方都是纽约的地标,老铁。”辰辰低声对义廷说。 “啥?周末去纽约?这一来一去的,车费老贵了吧?”义廷越发大惊小怪起来。 白馨蕊已经懒得再回答义廷这些愚蠢的问题,把脸扭向一边。 辰辰不动声色的问:“你不去看橄榄球,凯文不生气吗?” 第23章 返校节周 “我管他生不生气,我开心就够了。不过,我周日下午必须赶回来,还得看我男神排练呢。”白馨蕊说话时带着明显的优越感。 “等等,你男神谁呀?”义廷好奇地问道。 白馨蕊眨巴着一双大而灵动的眼睛说:“威廉呀。他简直完美到没有缺点。” 义廷还不知道凯文成功邀请白馨蕊的事情,傻傻地问道:“你不是和杰森关系老铁了吗?这次返校节舞会还当了他的舞伴。” 白馨蕊已经彻底将义廷当作怪物了,她不明白,像她这样的校园明星,学校里的老师同学理应对她的最新动向了如指掌,这个肌肉男没见过世面也就罢了,消息滞后,还比别人反应慢半拍。 她耸耸肩膀道:“那件事全校居然还有不知道的?” 义廷被说得一愣:“啥呀?咋地啦?” “我早就拒绝杰森,接受了凯文的邀请!”白馨蕊不得不再向义廷宣布。 义廷这回彻底蒙圈了,说道:“等等,我脑子不老好使的,你让我慢慢捋一下。你拒了杰森的邀请,要和凯文去参加舞会,你男神是威廉,对不?” 白馨蕊点点头,说:“是啊,你说的没错。” “威廉都是你男神了,你为啥不和威廉一起去舞会呢?”义廷的眉毛和嘴都拧巴在一起,仿佛不这样不足以表现出他心中的困惑。 这句话勾起白馨蕊的心事,她一脸嫌弃地瞪了义廷一眼,说:“为啥,为啥,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呀!” 义廷缩了缩脖子,仍锲而不舍地问着,“你为啥把杰森换成凯文了呀?凯文没有杰森帅呀! “因为他姓Rothchild(罗斯柴尔德)!”白馨蕊拿一个不懂得眉高眼低的棒槌实在没办法,掷地有声地甩出一句,大步向前走去。 义廷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仍一脸茫然。 辰辰在一旁解释道:“罗斯柴尔德家族是一个很伟大的金融家族,他们的触角延伸到投资、信贷、银行,甚至实业等各个领域,而且,这个家族应该算是垄断时代的活化石了。” 听了辰辰的讲解,义廷的眼睛却瞪得像铜铃一样大,大惊小怪道:“狂拽酷炫屌爆天啊!” 白馨蕊平时就爱炫耀,今天逮到机会怎么可能放过。她用华丽丽的眼风瞟了两人一眼,说:“是啊,凯文的老爸是华尔街大鳄,去年各大媒体热炒的,和洛克菲勒家族的二小姐结婚的那个詹姆斯,是他最小的叔叔。” 说罢,她又转身拍了拍陈义廷的肩膀,说:“像你们这种小地方出来的人,就是见识少。来了美国就应该多参加活动,开阔一下眼界,我正有一个好玩儿的活动推荐给你……” 义廷早就习惯了白大小姐这种不讨人喜欢的说话方式,听了她的话马上摆手,道:“谢了。就算我读书少,你也不能总紧着我一个人骗吧!我知道你推荐不出什么好的社团,该不会又是什么同性恋联盟吧?” 一提起这话题,白馨蕊就开始吃吃低笑。 义廷一脸委屈地控诉:“上次,你说有个社团开扩大会议,现场还派发礼物和好吃的,哥进去一看,清一水都是男生,然后,哥像傻子一样在那里坐了一个小时,好容易能听懂的那几句话,还都……哎呀,尴尬癌都快犯了。” 白馨蕊笑得更厉害了,路过的同学都不由得侧目。 义廷冲着白馨蕊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叹了口气,道:“最后,他们非逼着我表态,乐意不乐意和他们保持一致。我就问,啥玩意儿保持一致啊,他们告诉我说,性取向,我勒个去!我当时简直就要吐血啊!” 白馨蕊笑得前仰后合,喘不上气,断断续续地说:“好啊好啊,你歧视同性恋。小心我去告诉同性恋联盟的人,他们肯定会集体揍你的。” “拉倒吧,啥歧视不歧视呀!他们说的那些玩意儿,我是真理解不了啊!” 义廷说得一本正经。 白馨蕊一双大眼睛眯成一条剪断秋水的细线,不怀好意地看看义廷,又看看辰辰,暧昧一笑说:“人家以为,你们俩正在寻找组织呢。” 义廷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咬牙切齿,绕过辰辰就要去抓她:“你才找组织呢!你们全家都找组织!” “返校节周” (Homecoming Week)在大家翘首以盼地期待中来临了。 校园各个教学楼、宿舍、体育馆、餐厅以及剧场等地方,都用学校专属的蓝白两色的彩条、海报装饰了起来。 周一是睡衣日,这一天早上,男生和女生不用再为衣服如何搭配发愁,起床洗漱之后,就可以直接出门了。校园中、餐厅里、课堂上、甚至运动场上……都是穿着各式各样睡衣的身影。 辰辰的睡衣还是和爸爸一起买的,样式普通的纯棉格子上衣和配套的裤子,虽然看上去有老气横秋,好处则是规规矩矩,即便穿进教室,也不会令人有太多违和感。 义廷的睡衣就乏善可陈了,那是一套穿旧退役的蓝色运动服,由于经常洗涤,面料不再柔软,颜色也变得暗淡,上衣领口松懈,下身原本是一条长运动裤,义廷穿它睡觉嫌热,于是,咔嚓一剪子下去,就变成了垂着线头和毛茬的及膝短裤。 早上一出宿舍楼门,任何人都能感觉到,这将是愉快而无厘头的一天。校园里游走着身穿各式睡衣的学生和老师,他们的睡衣样式简直太千奇百怪了。 教高年级哲学课的老师铁斯拉夫,是个比辰辰和义廷捆在一起还要胖一倍的女子,她的睡衣是充满少女心的鲜艳花朵,义廷看了笑个不停,凑近辰辰耳边小声说:“看看,铁斯拉夫博士今天好像裹了一个大花被面出来了,还是我们东北那嘎达的土布。” 文瑾一走出伍德赛德楼的大门,就把义廷和辰辰笑翻了。她都十四岁了,居然还穿了件宠物小精灵皮卡丘的黄色连体睡衣。 就连平日不苟言笑的辰辰也打趣她说:“快点转过来,让我看看你那条能发出十万伏特电的尾巴还在不在?” 这时,白馨蕊穿着一条艳绿色真丝吊带长睡衣,婷婷袅袅摇曳生姿地走了过来。 A校的穿衣规则(dress code)向来不算保守,除了去礼拜堂上早课,以及每个月两次的正式晚餐会,需要严格遵循着装规范,其余的时间,大家则是随心所欲自由穿着。特别是每天运动结束后,在校园里,随处可见穿着工字背心和运动短裤的男生女生。 早秋的微风中,即便白馨蕊穿着稍显暴露的睡衣出来招摇过市,也并没有什么人大惊小怪。 这是一件只有熟龄女子才能驾驭出韵味的睡衣,简单的直摆吊带设计,阳光下艳得耀目的丝柔奢华的面料,裹着小女孩略显单薄却早已曲线分明的胴体,玲珑的胸线,笔直的背,纤细的腰,微翘的臀和只有未成年的小女孩才会拥有的,过于细瘦纤长的胳膊和腿。 深V领的胸口和大腿高开衩部位,都镶了睫毛般魅惑的黑色蕾丝边,大片雪色肌肤从镂空的花边中透露出来,若隐若现,令人看着有种病态畸零之美,像是小萝莉偷穿了妈妈的衣服。 辰辰这种天生的老干部,看了只有皱眉的份儿,文瑾则将目光避开,仿佛对衣不蔽体的小学妹不忍直视。 义廷却大大咧咧地跑过去,嘴里说笑着:“嘿嘿,白大小姐,今天怎么变成了菜青虫了?” 原本还端着女神范儿的白馨蕊霎时气得小脸发白,一路叫嚷着,满校园跑着追着打义廷:“你这个土包子!这可是维秘最新款!”。 义廷迈开两条长腿,撒着欢儿跑上了草地上,白馨蕊不甘示弱,脱下嵌满了水晶的人字拖鞋,虎虎生风地一路狂追猛撵。义廷一边故意逗她,一边左躲右闪迂回前进,白馨蕊从小跳舞,身轻如燕,一会儿就追到了义廷,不依不饶地将他怼在一棵树上,挥着鞋底子就要猛抡。 义廷架住她纤细的手臂,嘴里一个劲儿鬼哭狼嚎地叫着:“哎呀……白馨蕊你太狠啦……啊……这是要杀人的节奏啊……” 第24章 穿得像个名人 周二是罗马日,辰辰没想到,长久以来将道德、思想和学术放在至高地位的A校,竟然以这种颇具戏剧性的方式向古希腊、古罗马时代致敬。 这一天,同学和老师们都穿上了各种款式的长袍,以白色为主,偶尔也能看到一些同学,穿着滚金边的紫色长袍。 阿拉伯王子阿普杜拉·阿齐兹是将白袍穿得最得心应手的一个,因为,他平日的装束就是白袍,只不过,今天破例将裹在头上的羊毛围巾摘了下来,一头打着小卷的褐色头发露了出来,显得格外俏皮。 校园里的大部分女生都穿着真丝或是雪纺的希腊女神式单肩白色长裙,走起路来飘飘欲仙,很是养眼。身材好的男生穿起了罗马式的长袍,看上去芝兰玉树颇有亚里士多德,或者凯撒大帝的风采,胖一些的男生就惨了,他们穿白袍样子活脱脱像围着一条白毛巾,刚从浴室走出来。 如果这一天学校要评出一个“最认真奖”,这个奖绝对应该颁给辰辰的数学老师金博士,他不但穿上了层层叠叠的白布袍子,居然还戴上了一顶长度及肩的银白色卷曲假发,配上金丝边的眼睛,有种说不出的神圣威严。只是那无厘头的作派毁掉了这身衣服,他逢人就问:“快看看,我像不像欧几里得。” 这个罗马日里,最出位的要算是奥利弗和戏剧社的几个男生了,他们听说学校多年前排演过根据凯撒大帝笔记改编的话剧《高卢战记》,不知从哪个仓库里,翻找出几套罗马武士战甲的演出服。 几个男生上身几乎完全真空上阵,只穿着镂空的皮制战甲,从战甲的宽大缝隙间,厚实的胸肌和六块完美的腹肌清晰可见。裸露的结实臂膀上佩戴着皮质护腕、护手。腰上裹着皮制战裙,*小腿上穿着罗马战鞋,最夸张的是,他们每个人都披着一条象征荣誉与凯旋的猩红色大披风。几个人并排走在校园里,所有女生都为他们的装扮倾倒了。 周三的主题是“美国的骄傲”,就是要求同学们将美国国旗上的三种颜色——蓝、白、红,穿戴在身上。 周四是花车游行,并在“返校节王室”中选出了今年返校节的皇帝威廉和皇后伊丽莎白。按照每年的规矩,皇帝皇后只能从十二年级的“王室成员”中选出,这一天的活动虽然极尽折腾,却并没有白馨蕊出风头的机会。 周五的主题是“穿得像个名人(Dressed up like a celebrity)”。这一天,又是同学和老师极尽所能放飞自我的一天。 白馨蕊从云姨带来的精致小皮箱里拿出一个罩着护衣罩的衣架,拉开拉链,里面正是她要的那条金色鸟羽纹披肩。她小心翼翼地抖开披肩,对着镜子披在身上。 “大小姐,你画成这样能出门吗?”云姨在白家服务了十几年,白馨蕊怎样艳妆浓抹的装扮她都见过,这次却心里纳罕,别人家小姑娘都往年轻可爱打扮,他们家大小姐为什么就是和比人不一样,非打扮得像个刚从墓地里爬出来的妖精。 白馨蕊一出门,就看到了她的奇葩同学们。 大嘴巴的阿曼达打扮成了她崇拜歌手Lady Gaga,黑人橄榄球手尼古拉斯少见地穿上了一套西装,将自己打扮成奥巴马。 辰辰的生物老师史密斯先生,居然将自己头所剩不多的灰白色头发弄得蓬乱不堪,自称这个造型是向他崇敬的爱因斯坦致敬。 义廷的室友德国小哥李恩刚出院,却并没有因为手上臂还打着石膏,影响到他的娱乐致死的精神,他戴上了黑框眼镜,披上黑色的大披风,那只没有受伤的手里都拎着一个长把大扫帚,无论走到哪里都以哈利波特自居。 最过分的要算是辰辰,他仍穿着那件深蓝色的西装款式校服外套,铁灰色制服款及膝短裤,只在白衬衫领口处系了一个醒目的红色领结。 文瑾上下打量着他,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并没有什么变化,于是,问他:“我怎么看不出来你打扮成哪位名人啦?” 辰辰狡黠一笑,说:“名侦探柯南呀!”说着,还将手比划成八字,放在下巴处,摆了一个十分俏皮的姿势。 打扮成冰雪女王的羽悠,轻飘飘地翘起嘴角,送给辰辰两个字:“偷懒!” 尽管同学们花样百出,白馨蕊一身重装亮相的时候,还是闪瞎了大家的眼睛。 她穿上了一条白色低胸的高腰真丝长裙,裸露的手臂上还带了条金蛇形状的臂环,黑色头发编成一根根细发辫,每条发辫都缀满金线和金珠,粉底厚得像戴了个面具,浓黑的眉毛和眼线都极尽夸张,还在眼皮上涂抹上了金色的眼影粉。 最出彩的当然还会那条沉甸甸的镶进了金丝的鸟羽纹披肩,这件珍藏在她们罗德岛家中地下服装仓库中的珍贵披肩,是两年前黄雅倩在一个拍卖会上重金拍下来的,据说是当年伊丽莎白·泰勒拍《埃及艳后》时用过的真品,因为太过昂贵,样子也着实夸张,她自己还从来没穿过一次,如今却被她的宝贝女儿堂而皇之地穿着招摇过市。 第25章 蓝色鸢尾花 临出门前,威廉举起大卫杜夫香水瓶,朝虚空用力按了几下,细小的香雾从空中飘落下来,他闭上眼睛,让自己置身于香雾中,细细品味着这种特殊的香气。前调略带神秘的宗教气息,令人想起教堂中凝望着神像的眼睛,虔诚而充满忧郁;中调是微辛冷冽,如同极光下的北极洋面;后味蕴含着雪松和豆蔻的迷人,那是青春中一丝捉摸不透的温柔感觉…… 尽管这瓶名曰“冷水”的香水花掉了他助学金中大半年的零用钱,他仍不确定自己的舞伴会不会喜欢这种味道。 走出迪肯森楼,晚风送来一阵阵凉意,落日的余晖将西边的半壁天空染成了巧夺天工的粉紫色,如同仙女的霓裳,远处的山峦、河流、绿树、礼拜堂掩映其间,被涂上了一层梦幻的色彩。 停车场上整齐排列着各种加长豪华轿车,绝大部分是私家车,也有一些是同学们为了去舞会而合租的加长豪华轿车。 威廉一路所过之处,不断有同学向他展露微笑,与他热情寒暄。 “威廉,你今天帅爆了!” “威廉,恭喜你当上了今年的返校节国王!这绝对是众望所归!” “威廉,一会儿舞会上一定要和我跳一曲!” …… 对于这样的敬意与寒暄,他应付起来游刃有余,真诚热情地展示出自己的平易近人,又恰到好处地彰显着自己的与众不同。 不过,不得不承认,今天遇到的每一个女生似乎都变得更加光鲜亮丽了。 凭着多年的经验,威廉知道,每年返校节舞会前的周六上午,大部分女生都会在专业的美容或美发沙龙花上两三个小时,甚至更长的时间,不遗余力地将自己好好打扮一番。发型、肤色、眉毛、嘴唇、睫毛、指甲……每一个地方的修饰都一丝不苟,做到极致。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水晶盒子,盒子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盖子上还结着细密的小水珠。里面是他为羽悠选的腕花手环,两朵含苞待放的玫瑰和一只凤羽般华丽的蓝色鸢尾花,正好配她蓝色的小礼服。 威廉挽着羽悠的手走下红色双门敞篷跑车时,正好凯文家的司机也驾驶着威风的Bugatti(布加迪)老爷车来到马会俱乐部楼下。 车刚一停稳,不等戴着贝雷帽、白手套的司机下来开门,凯文就迫不及待地一跃下车,走到白馨蕊坐的那一侧,拉开车门牵着她的手将她扶了出来。 白馨蕊的目光在红色跑出里出来的那对璧人身上逡巡片刻,用贝齿咬紧了下唇。 听阿曼达说,威廉是第三次邀请珞羽悠才获得成功的,那一次,威廉为了珞羽悠的一句话,竟然穿上了苏格蓝裙子。真不知道这个绿茶婊是用了什么手段,才把全民男神搞得神魂颠倒! 凯文见白馨蕊怔忪发呆,马上在她视线的延长线上发现了那辆红跑车,他不屑地撇了撇嘴说:“这种大路货不会入你的眼吧?” 白馨蕊惊异地看着凯文,他以为凯文指的是威廉。 几秒钟之后,凯文冷哼了一声,道:“还是租来的。” 白馨蕊才明白,原来凯文指的是那辆红色跑车,便恢复了往日巧笑嫣然的可爱模样,摇了摇头道:“怎么可能?” 凯文执起白馨蕊的小手,轻飘飘地说:“等我一满十六岁生日,就去考驾照,到时,我要让我爸爸送我一辆最新款的布加迪威龙,每个周末都带你去兜风。” 白馨蕊含笑点头,眼角余光仍状似无意地飘像高大帅气的威廉,他挽着羽悠的身影消失在马会俱乐部的旋转大门后面。 行宫般富丽堂皇的俱乐部大堂,此时,早已成了同学们释放热情与欢乐的舞台。从大门至舞会大厅一路铺展开一条长长的红地毯,在水晶吊灯的映衬下,同学们双双对对手挽着手,争相在红地毯上亮相,颇有些时装盛典红毯秀的感觉。俱乐部里来往的客人不多,却都情不自禁地驻足观看这些青春无敌的少男少女。 劳伦和她的舞伴丹尼尔的光芒四射地出现在红毯尽头。 高挑漂亮的劳伦不愧为世界超模的女儿,她有着与其母亲极其相似的完美身材,穿了一件样式高贵简洁的大红色的鱼尾礼服裙,礼服线条优美洗练,只在大腿的高开衩处装饰了一朵水晶玫瑰花。她那头绚丽的金发,被梳到一侧,从耳边松松垂下,直达腰际,与红色礼服交相辉映,那是一种艳冠群芳的美丽。 英俊帅气的丹尼尔穿了一件黑色法兰绒质地西服套装,低调中透出奢华。他们的经典黑红组合,加上两人的高海拔和强大气场,在红毯上显得异常醒目。 伊丽莎白是本届的返校节舞会的女王,她那古典的贵族气质迷倒万千男生,今天,她穿了一件淡粉红色真丝纱质礼服,衬着她那丝缎般洁白的皮肤和无可挑剔的五官,令她看起来如同奥利匹斯山上走下来的阿芙罗狄忒。 她的舞伴是蓝色锡安隐修会的老大昆丁,昂贵的铅灰色西装包裹着他健壮的身材,彰显出咄咄逼人的霸气,配上传统工艺的意大利手工皮鞋,颇有西西里岛上的黑手党的既视感。尽管两人站在一起,一个内敛华贵,一个狂傲嚣张,然而,明眼人一看便知,他们都是来自于世代传承的老钱家族。 陈义廷拉着潘文瑾走进马会俱乐部的大厅时,不由得被这金碧辉煌的宏大气势给震慑住了。 自从进了A校,义廷也算见过了一些世面。学校的设施堪比五星级酒店,周围的同学非富即贵,用他的话来说,是进了一所贵族学校。尽管他知道,大多数同学不屑于这种社会上普遍流行的说法,他们更愿意称自己的学校为“私立寄宿学校”、“预备学校”或者“学院”。 义廷愣在那里不知所措,他原本以为这是一场如同小孩过家家般的舞会,不成想却搞得如同好莱坞颁奖礼现场。 文瑾捅了一下自己舞伴的腰,正捅到他的痒痒肉,对方闪身一躲,脸上出现古怪表情,挽着文瑾的胳膊反而收紧了一些。 他瞥见文瑾嘴角硬生生地翘起来,直眉瞪眼拽着他就往红地毯上走,他当然也不能示弱,仰首阔步地跟了上去。 义廷身上那件西服是他爸爸年轻时穿过的。那是二十年多前爸爸在省队服役时,出国参加比赛前定做的,也是他家压箱底最贵的一套衣服。西服领子是八十年代末流行的夸张样式,袖子和前襟上钉着土气的金纽扣。 好在义廷个子很高,常年的网球训练又锻造了将他的好身材,平常整天穿松松垮垮的运动服,还不显山不露水,一旦穿上黑白分明,线条流畅的西服,打上辰辰借给他的棕色条纹领带,立刻显出挺拔俊朗。就连他那看上去有些土气的浓眉大眼,和一路走来笑僵了的一张脸,也在这身笔挺西装帮衬下平添些许英气。 文瑾的日常装束都是从童装店采购来的大号的童装,加上她那飞机场一样平板的身材,大家早已认定她与“漂亮”这个词绝缘。今天,她却奇迹般地摘掉了眼镜,还化了淡妆,素白的脸蛋云淡风轻,姣好的眉眼山水明净。 她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礼服,质地并不奢华,款式也谈不上什么设计感,然而,她却并没有湮没在A校女生们五光十色的衣香鬓影中,或许是她们太过艳丽奢华,文瑾素淡地站在她们中间,就如同一朵默默开放的小花,质朴单纯,洁净美好。 当白馨蕊和凯文出现的时候,又引起了同学们一阵骚动和惊呼。一个西方帅哥,一个东方美女的组合看起来本就格外养眼,更何况他们还都华服加身。 白馨蕊穿了一件香奈儿的薄纱质地香槟金色小礼服,上面镶满了闪闪发光的水晶,一看就知道是设计师限量版,胸前别着凯文送给她的那枚名贵蓝宝石胸针,尽管那串流光溢彩的钻石项链戴在她柔嫩纤细的脖子上显得累赘重复,不得不承认,在大厅水晶灯映照下,她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身材高大健硕的凯文高穿了一件定制的深蓝色阿玛尼礼服,上装的口袋处,用碎钻拼出那个闪闪发光的家族姓氏缩写。他脖颈上戴着和白馨蕊礼服配套的香槟金色领带,白色衬衫手腕处点缀着蓝宝石与钻石镶嵌的星形袖扣,恰与白馨蕊胸交相辉映。 第26章 悲催的小酒保 同学们的骚动和惊呼声还没有过去,羽悠和威廉就一起走上了红毯,喧闹的大厅里忽然安静了。 羽悠穿的那件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高级定制蓝旗袍,灯光下,手工刺绣的百蝶穿牡丹华美纹饰,鲜活灵动,栩栩如生,那对大如团扇的玉蝴蝶仿佛要从她旗袍上飞下来,让她呈现出一种天使般的圣洁和精灵般的灵动。 威廉穿了一套裁剪合体的白色西服,这还是今年开春,他去俄罗斯参加国际青年象棋公开赛时广告商赞助的,只在领奖晚宴上穿过一次,配上新买的深太空银色阿玛尼衬衣,让大家见识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倜傥风流。 大家屏住呼吸,目送这对童话中公主和王子走进会场。 在一片欢闹和混乱之中,学生会副主席罗杰斯进来了,他拍了拍手掌,大声说:“先生们,女士们,舞会还有十几分钟就要开始了,我们抓紧时间,先拍一组女生合影,然后,是男生的。接下来,每一组舞伴单独合影,我们会将照片整理,发到学校网站上,今年的返校节舞会专辑当中,好的照片也会用在校报和年鉴上!” 说罢,他的目光四下寻找着自己的弟弟斯蒂文和辰辰,今天这两个见习新手任务可不轻呢。找了半天,没有看到两人的踪影,他只得拍了拍彼得的肩膀:“老弟,见到查理和斯蒂文,马上请他们到舞厅来找我,我需要再把今天的工作再跟他们交待一下。” 男女生们刚刚大合影完毕,健壮的凯文一把将白馨蕊打横抱起来,站在返校节舞会主题背板前,引起同学们一阵阵尖叫。 舞厅很宽敞,中央是一个玻璃地板的舞池,外圈休息区摆了足够数量的皮质座椅,座椅是半环形的,低矮舒适,仿佛能把人整个都包裹在里面。休息区外侧有一大排桌子,上面摆放着各式水果、甜点、零食。舞厅靠墙处有个不大的吧台,饮料机、咖啡机和冰淇淋机一应俱全。 斯蒂文和辰辰被安排在酒吧服务,也就是充当临时的酒保,只不过,这个酒吧不提供酒精饮料,因为,按照法律规定,他们都未到饮酒年龄。 大家早就等不及今天的这场舞会了,今晚,他们可以暂时忘掉上课、作业和论文,尽情地玩个痛快。 舞厅里灯光昏暗,只有屋顶的镭射彩灯不停旋转着,发出刺目的光芒。 吧台这边却灯火阑珊,辰辰和斯蒂文忙着给同学们拿饮料,做冰淇凌甜筒,忙的不亦乐乎。 按照历年的惯例,第一支开场舞是返校节国王和王后共舞,舒缓的音乐声想起,大家在舞池外观看着威廉和伊丽莎白翩翩起舞。伊丽莎白是个接近专业水准的一流舞者,她的舞姿轻盈而飘逸,威廉也是训练有素,舞步优雅娴熟,两人配合得十分默契,同学们的热情也一点一点被点燃起来。 第一支舞刚一结束,威廉就迫不及待地拉着他的舞伴走进舞池。DJ开始播放节奏强烈的流行音乐,音乐声震耳欲聋,连脚下的地板都在震颤,这种震颤仿佛能直达人心,令人变得异乎寻常地亢奋。 凯文揽着白馨蕊的纤腰在舞池中尽情旋转,小女孩灿烂地笑着,心里却无比哀戚,眼巴巴看着自己的男神一次次拥着别人,从他们身边舞动而过,她暗自期盼威廉下一支舞能邀请自己。 此时,一切陌生、拘谨与烦恼通通融化,同学们很快投入到这种热烈欢块的气氛当中。 义廷正拽着文瑾的胳膊朝舞池里走,薇薇安笑着一把揪住他的领带,大声对他说:“傻子,你看看有人穿西服外套跳舞吗?外面有存衣处,快去脱了再来!” 薇薇安说罢,拉着文瑾先进舞池。 文瑾和斯蒂文学了几天华尔兹,没想到一上来竟然是这么震撼的快节奏音乐,她有些慌乱局促。 “不要考虑自己跳得是不是好看!别紧张!跟着节奏蹦就可以了!”薇薇安像条灵活的鱼,动作虽然并不优美,却十分随意自然。 文瑾呆板机械地模仿着薇薇安,一会儿就把自己累得一头大汗。薇薇安看小伙伴同手同脚,动作极不协调,就拉着她一起跳,还冲着她大声喊:“不要以为大家都会跳!他们也和你差不多!” 听了学姐的话,文瑾立刻放松了不少,像个小孩一样随着音乐乱蹦乱跳起来。 义廷屁颠屁颠地从寄存处回来,看到同学们欢腾而有些混乱的场面,兴奋不已,纵身跃进人潮涌动的舞池,随着音乐胡乱比划地跳了起来。 音乐强大的魔力将每一个人都感染了,大家自顾自地狂欢,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别人的动作是蹩脚还是纯熟。 同学们跳得非常疯狂投入,不一会儿就大汗淋漓了。各别女生干脆脱下高跟鞋,赤足在舞池里狂舞了起来。 悲催的辰辰在吧台内侧像个陀螺,团团转着为同学们服务,眼睛却一直瞄向远处羽悠的方向。忽然,他发现威廉脚步匆匆离开了舞厅,忙用餐巾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和斯蒂文说了几句,便走出了吧台。 见同学们都嗨翻了,DJ播放了一只舒缓的曲子,迷恋快节奏的同学纷纷下场休息,轮到一拨小情侣跳起了慢舞。 “能请你跳一只舞吗?”辰辰说这话时,几乎不敢正视羽悠的眼睛。 舞厅里人声喧闹,羽悠似乎没听清,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辰辰不得不提高音量说了一遍,心里不由得更加忐忑。他不确定,这个被学生会主席三次请才出席舞会的女孩,能不能答应他的请求。 一切仿佛都进行得顺理成章,羽悠放下手里的一大杯柠檬水,点点头,礼貌地举起一只手。 这样近距离地打量羽悠,辰辰忽然觉得,这个看起来傲世独立,难以琢磨的女孩,归根结底只是一个需要别人的呵护和关爱的小姑娘。 舞至半酣,羽悠有些气息不匀了,单薄的鼻翼随着舞蹈的韵律微微起伏着,婴儿般娇嫩唇瓣轻轻翕动,布满细密汗滴的额头,泛出莹润无暇的玉白光泽。 这时,白馨蕊和杰森从他们身边飞旋而过,两人舞姿优美,舞步熟稔。 白馨蕊涂着鲜红色的唇膏,让她那张无比精致的巴掌小脸多了几分与年龄不相符的妩媚风韵。杰森额上淌着汗水,笑容却是格外惬意,箍着舞伴的手臂紧紧收拢,几乎要把白馨蕊窈窕的身体碾进他怀中。 杰森凑近白馨蕊的耳畔不知说了什么,她忍不住扬起头开怀大笑,帅气的少年趁势搂着女孩纤细柔软的腰肢不停旋转。白馨蕊缀满水钻的浅金色薄纱舞裙如同仙女手中的魔法棒,裙摆过处,次第旋出一片闪烁星光。 随着旋转,她的笑声也越发放诞妖娆,飘散在舞池的上空。 辰辰和羽悠不约而同地收回目光,不经意间,四目相视,两人都想被烫了一下,视线迅速弹开。 第27章 妥协与拒绝 舞池内莺歌燕舞,笑语呢喃,谁也不曾注意到,舞厅外面的对峙与博弈。 马会俱乐部大堂另一侧的酒吧外,昆丁、凯文和一群橄榄球队的男生,见威廉和罗杰斯走过来,不由自主从座位上纷纷站起身。 昆丁将一包东西和一只镶皮的银色小酒壶交给身旁的内森,内森转身匆匆离去。 他迎着威廉走过来,身上带着烈性白酒的味道,浅蓝色衬衫领口松了两、三粒扣子,领带松松挂在衬衫上,露出脖颈前胸大片泛红的肌肤,眼神略有些涣散迷离,俊美的面孔上带颓废与不羁。 威廉面容冷峻地走上前,大声说:“你们的事情我早有耳闻,今天是你、我最后一次参加高中阶段的返校节舞会,我不希望你再搞出不愉快的事情来!” 亨特、凯文、肖恩和另外几个身材高大的家伙跟上昆丁的脚步,站在他身后形成一堵充满威慑力的墙,每个人的目光里都充满有恃无恐的张狂。 昆丁头也没回,伸出一只手,示意身后的兄弟不要轻举妄动,然后,扯动唇角,十分不友善地“哼”了一声,说:“尊敬的学生会主席,我看你是想太多了。” 说着,他指了指酒吧门口立着的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不允许向未满十八岁的人出售酒精类饮品。” 昆丁邪魅地笑着说:“就算我的兄弟们想喝点儿酒庆祝一下球赛胜利,恐怕酒吧老板也绝对不敢卖给他们呀!” 威廉知道昆丁在避重就轻,他偏头,视线越过昆丁的右肩,看向远去的内森,说:“我说的事情远比这个严重,你心里应该明白。饮酒只会被学校记过,而……” “别说了。我们老大说没有就是没有!”凯文懒得听威廉啰嗦。 威廉犀利的目光依次扫过昆丁,和他身后的亨特、凯文、雅各布、肖恩等蓝色锡安隐修会的核心人物,半天才在俯身昆丁耳边低声说道:“就算你不怕再給家族添丑闻,法律后果难道也不考虑了?” 威廉的声音不高,昆丁却已怒目圆睁,额上暴起可怕的青筋,他用狠戾的目光看着威廉,口气冷冷地:“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这件事我已经忍了你很久了!我警告过你也不止一次!如果你犯在我手上,也只能算是你自找倒霉!”威廉的声音也提高了几度。 昆丁酒劲儿往上涌,气得两腮一鼓一瘪,他努力压制住就要爆发的情绪,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然后,挑了挑眉,故作轻松道:“威廉,说话要讲证据,否则,我可以告你诽谤。” 威廉笑着摇摇头说:“对于这种公开的秘密,搜集证据会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吗?” 昆丁脸色不好看了,他凑近威廉的脸,低声说:“我劝你少管闲事,我的兄弟们脾气都不怎么好,最重要的是他们还都未成年,我不确定是你找到证据在先,还是,他们做出什么蠢事在先。我猜,你也不想拖着一个残障的身体去哈佛上学吧!你给我好好想清楚!” 威廉皱着眉和昆丁对视良久,气氛变得充满了*味。 少顷,昆丁忽然笑了,他拍了拍威廉的肩膀,说:“听说,今年的返校节舞会,你费尽千辛万苦才邀请到了那个混血小美人儿。怎么?你就忍心为了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冷落漂亮的舞伴吗?” 威廉喉头动了动,似是要说什么,隐忍片刻,眉头略略舒展开,他一字一顿地说:“好!昆丁,你听着,我的底线是:至少在我组织的活动上,别有任何违规行为,否则大家都不好看!” 昆丁笑意渐浓,脸上又恢复了他那特有的谐谑表情,说道:“好!一言为定!我很乐意和学生会的人永远保持相安无事!” 威廉用寒意瘆人的眼神又看了昆丁一眼,便带着罗杰斯愤愤离去。 身后传来橄榄球队男生不怀好意地嘘声与口哨声,其间夹杂着脏话,还有凯文一句张扬得意的“祝你玩得开心!学生会主席!” 走远了一些,罗杰斯才拉住威廉,问道:“我们就这样坐视不理了吗?” 威廉面色凝重,摇摇头说:“你也听到了,昆丁答应在我们的活动上不越雷池,这也算是一种平衡。我们就算抓他个现行,报了警,凭着他强大的家族背景,顶多也就是被拘留几天。可是,你要知道,校内校外,他的狐朋狗友盘根错节,到时候,恐怕我们自己的日子比他还要不好过。” 看着罗杰斯神色凝重的脸,威廉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要太天真,做事不能凭一时的意气,明年我走了,你也要坐上这个位置,要学会审时度势。听我的,多行不义的人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踩在法律边缘难保今后不被逮着,到时候,他自会受到惩罚,我们没有必要现在去强出头。” 推开舞厅的皮质隔音大门,如同开启了一个潘多拉的魔盒,里面喧嚣的音乐声叫闹声一下子涌了出来。 威廉回到座位上,没看到羽悠身影,不过,他马上就注意到了正在舞池里共舞的羽悠和辰辰,眼睛掠过一丝怒意。 不一会儿,辰辰送羽悠回到座位上,威廉疾步上前拉起羽悠的手,优雅地贴在唇上轻吻了一下,继而,威严地看着辰辰,目光冰冷而戒备。 辰辰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低下头,不敢和学生会主席对视。羽悠故意从二人之间穿过,若无其事地在座位上坐好,仰头看着威廉问:“刚才去哪儿了?这么久。” 见羽悠出言讯问,他面容一点点和缓下来,道:“没事,罗杰斯找我说些事情。” 继而,他转向辰辰,居高临下地发话:“谢谢你帮我照顾我的舞伴,好了,你可以回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情了。” 舞厅里一架古老的黄铜大钟敲响了十二下,仿佛再提醒意犹未尽的王子和公主们午夜的来临。 DJ安德鲁兴奋却已有些沙哑的声音从麦克风里传出来:“现在,我宣布今晚的最后一只舞,由返校节国王和他的舞伴为大家献上。” 话音还没落,大厅里就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威廉再次披上了金色的绶带,郑重地从桌上拿起精致的王冠端端正正戴在头上,这顶王冠返校节最高荣誉,已经在A校传承了超过一百年。他含情脉脉牵起羽悠的手,傲然走向舞池中央。 此时,所有喧闹归于寂静,一束明亮的追光下,两个颀长身影在圆形的玻璃舞池中央相对而立,女孩纤腰若柳不盈一握,轻轻扬起下颌,男孩坚毅如山傲岸挺拔,微微低眉颔首。 优美舒缓的音乐再次响起,五颜六色的镭射灯停止了闪动,舞池中只有一束月华般的追光,跟随着翩跹起舞的一对璧人,他们随着音乐起伏旋转,在玻璃舞池中投下长长的影子,如同一对神仙眷侣。 所有人都不做声,将欣赏和艳羡的目光投注到舞池中央。舞曲结束,两人对围观的同学们行礼致意,众人才如梦初醒般地报以热烈尖叫声、掌声和欢呼声。 威廉从安德鲁手中接过麦克风,突兀地说道:“今天正好是我十八岁的生日,我在A校度过了三年难忘而美好的时光,请允许我在这里完成一个少年的成人礼。” 大家屏息静静看着舞池的方向,只见威廉转向羽悠,对她凝视良久,似乎在汇聚心里的勇气,半晌才开口道:“在A校的最后一年,遇见了你,我生命的每一天突然充满了意义。今天是我十八岁的生日,从今天起,我成人了,所以,我现在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一个懵懂少年心血来潮的表白,而是郑重的承诺。辛西娅,我想了解你的一切,想在今后的每一天陪伴着你,想牵着你的手走到人生的尽头,这样我的人生才没有遗憾。希望你能答应我的请求,作我的女朋友。这将是我十八年的人生收到的最完美的礼物。” 威廉深情的表白,如同一滴水滴进了滚烫的油锅,再次引爆了全场的气氛。学校里有不少暗恋威廉多年的女生,她们有的对羽悠怒目而视,有的发出遗憾的叹息,伊娃竟然顾不上四周数百名同学围观,掩面大声哭泣起来,一旁伊丽莎白已经晕倒在罗杰斯怀中…… 现场一阵骚乱,作为学生会的编外小喽啰,斯蒂文第一个冲出舞厅去找校医弗森小姐,大部分同学则仍然神情专注地看着舞池中的男女主角。 白馨蕊看到自己最崇拜的男神居然向羽悠表白了,那双漂亮眼睛里燃烧起熊熊妒火,心里有种翻江倒海的感觉,诧异、怀疑、惊痛、愤怒,甚至是仇恨,她觉得末日来临也不过如此。 今天这样吸引眼球的当众表白场面,难道不是理所应当只属于她白馨蕊一个人吗?她才是学校公认的那个最漂亮、最富有、最活泼开朗、最多才多艺、最与众不同的女孩。 尽管健壮高大,霸气十足的凯文就站在白馨蕊身旁,她心里仍执拗地相信,全世界男生都应该喜欢她。尽管威廉现在还没有留意到自己,但是,迟早有一天,她的男神会义无反顾地向她走过来。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学终归占大多数,更何况,这里还有大量和威廉交好,或是崇拜威廉的人。 此时,有不少人开始起哄,高声喊着:“say yes! say yes!” DJ安德鲁把另一只麦克风递给了羽悠,大家渐渐安静下来,等待着她的回应。 羽悠平静地说:“威廉……”她的话刚一开头,不少男生已经开始吹口哨,欢呼雀跃,他们觉得接下来肯定皆大欢喜的的答案。 直到周遭稍微安静了一些,羽悠冷冷声音才重新响起:“……今晚因为有了你的缘故,才变得格外美好,不过,抱歉,我不能回应你的感情,我们永远是朋友。” 人群如退潮般重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里,伴随着数不清的叹息声。 丢下兀立在舞池中央的威廉,和探头张望的同学们,羽悠径自分开人群朝大厅外走。 无意间,羽悠的目光遇上了白馨蕊充满怨念的双眼,她立刻恢复了往日的高傲冰冷,推开舞厅沉重的木门,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之外…… 第28章 八卦女王 当阿曼达将新鲜出炉的《周报》(News Weekly)塞到白馨蕊眼睛下面的时侯,她正若有所思地用银质餐匙轻轻舀动着碗里的奶油蘑菇汤。 垂下眼眸,黑白纸面上,羽悠决绝的背影,威廉伸出的手臂,却仍带着力透纸背的震撼力扑面而来,把她拽回到那个光影陆离的夜晚。 白馨蕊对着报纸上的文字和照片出神良久,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画面中身影落寞的羽悠,眼中的怒火似乎要喷射出来,将这张报纸燃烧殆尽。 “她算什么?哪一点比得上我?既没有我漂亮,也没我身材好!”白馨蕊气愤地自语着。 阿曼达看着白馨蕊的幼稚模样,在一旁吃笑,她不明白,这么个肤浅幼稚的八年级小姑娘,怎么就一下子混迹成了高端聚会上新晋的“派对小公主”。 财富,就像大多数进入A校的同学手里握着的一张入场券,并没有什么新鲜可言,斯黛拉充其量也只是个家境殷实的亚裔。 美貌,学校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风格青春美艳的面容,劳伦的高级脸超模身材,伊丽莎白的古典美,米亚的性感,艾米的甜美……斯黛拉确实很美,却远远到不了像美女海伦那样,能引发特洛伊战争的地步。 这小妞气哼哼的样子倒是蛮有趣,阿曼达最善察言观色,她一眼看出,眼前的小女孩在跟报纸上的混血女孩较劲。她清楚,辛西娅和斯黛拉平日井水不犯河水,因为她们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斯黛拉莫名看她不爽,恐怕只有一个理由——威廉。 难道斯黛拉也是威廉众多的暗恋者中的一个? 想到这里,阿曼达嘴角几乎要咧到月亮上去了,隔岸观火固然有趣热闹,却不如煽风点火来得痛快。她的笑意像春天探出墙头的一枝火红的杏花,按耐不住的喜悦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她轻轻咳一声,看似体贴地劝导着小学妹说:“斯黛拉,在咱们这种精英制学校里,嘴上功夫不吃香,看的是谁有手段!” 听到“手段”这个词,白馨蕊不由得正眼看了一下面前这位相貌平平,更客观地说,是中下之姿的学姐。 什么?跟她白馨蕊谈手段?这是姐没有的东西吗?她几乎要笑出声来,心想:你大概还不知道,在国内的小学和初中,我是如何把学校搅得乌烟瘴气?当年之勇不必再提,不久的将来,在这个新舞台上,大家也一定会对我刮目相看! 不过,她知道眼前的这个阿曼达也不是个吃素的善男信女,姑且保持低调,配合演出,看看她有什么戏好唱。 白馨蕊傻白甜地 “哦?”了一声,算是回应学姐的提醒。 凝神打量对面这位学姐,大得出奇的嘴,一看便知能言善辩,巧舌如簧,大得出奇的额头说明智商不会太低。她又怜悯地数了数学姐头上不可多得的十几个深栗子色的自来卷,是它们的存在,才不至于让她的发际线显得高不可攀。少得可怜的头发又说明了什么呢?对,是思考,肯定是绞尽脑汁思考问题,以至于头皮上都无法分泌出多余的营养来滋生秀发了。 这两个多月来,她对这位阿曼达学姐也算略有所耳闻,她的本事可不是盖的,学校人称“万事通”。 据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她打听不出来的,这一点可能是承袭了她老爸,美国一家著名的二流杂志主编的强大基因。那家杂志专门以挖明星大咖的隐私而闻名。 汤姆·克鲁斯生女儿那年,那家杂志是第一个花重金买到了小女孩的照片,布拉德·皮特和安吉丽娜·茱莉离婚那年,他们又是第一个爆出内幕消息,还有贾斯汀·比伯的后宫团追踪报道,希拉里邮件门始末……只要是公众感兴趣的,什么有的他们全能披露。 八卦这个东西,不管是打听还是传播,都不可能产生立刻直接利益,那么,一个人整日沉迷于这些被正统的卫道士们视为无聊的事情,最大的可能性就应该是在寻求自我满足了。 直觉告诉白馨蕊,这个人将来一定会成为我在学校叱咤风云的左膀右臂。 于是,她决定姑且夸赞学姐几句:“我还没到A校之前,就听说过学姐你的大名,他们都说,你不进FBI是这个国家的损失。估计没有什么事是你打听不到的吧。关于辛西娅,你了解多少呢?” 这时候,阿曼达的两个死党维姬和艾米也都盛了食物凑到这张桌前,艾米用略有些尖细的嗓音问到:“又在打听什么?是不是绯闻?” 阿曼达骄矜地撇着嘴,看了一眼身旁这个中国小美人儿,笑着说道:“若论财富和社会地位,你家就算比不上凯文、昆丁、罗杰斯兄弟、罗斯姐妹、劳伦、伊丽莎白、阿拉伯王子、美智子这些显赫了近百年的家族,不过,数来数去,目前的在校生里面,能和你家相提并论的应该不超过八十个……” 听了到这里,白馨蕊有些心惊,她想起初来学校时,保镖保姆前呼后拥的派头,加之校园里那幢气派的科学楼給她作背书,原以为自己家的富有程度,能在全校排进前十,却没想到,在学姐口中也就勉强能进前100。 “所以,你放心,不用打听也知道,辛西娅在这方面远不如你。”阿曼达斜睨着白馨蕊。 废话!白馨蕊在心里骂了一句。 这一点不用阿曼达说,她心里也是有数的,开学这么久了,珞羽悠的父母一次也没有在学校出现过,估计不是在忙着朝九晚五上班赚钱,就是因为知道自己段位太低,故意不敢在A校这种的地方抛头露面。 她猜测,他们至多不过是个靠出卖智力挣钱挣到吐血,也要拼命勒紧裤腰带把孩子塞进上流社会的企业高管。 本来她对这个女孩没兴趣,如今,她恰好挡了她的路,成了她的眼中钉。据她长期观察,那个珞羽悠整天板着一张面瘫脸,就跟全世界都欠了她钱似的,准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以她阅人无数的经验,隐隐感到,哦,不,应该说,种种迹象强烈暗示出,这个女孩以及她的家庭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这么屌,难道只知道这些?怎么也不给我们展示点儿更有价值的东西?对这个女孩,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白馨蕊笑眯眯地尝试用激将法逼出更多内幕。 阿曼达当然不会心甘情愿受一个八年级小孩驱使,那她在A校岂不是白混了,她煞有介事地告诫道:“斯黛拉,你刚到美国,有很多事情根本就不懂!作为比你大两个年级的学姐,我有义务给你一些善意的忠告,以免你冒犯了别人的权利,违反了校规,更严重的情况下,还可能触犯了法律,而你自己却还不知道。” 阿曼达向来喜欢夸大其词耸人听闻,说这话时,她极力扬起她那一不小心修得只剩下不几根儿的眉毛,一张大嘴更是几乎撇到耳朵后面。 看到白馨蕊脸上惊讶的表情,她很是开心,故意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隐私这个东西,在美国是很受保护的,所以,你不可以胡乱打听别人的事情。” 白馨蕊心里都笑翻了,你以为,这是大人在拿狼来了这种鬼扯的东西吓唬三岁小孩吗?你一个八卦女王还敢跟我谈什么保护隐私? 余光里,她看见阿曼达那位名叫艾米的漂亮闺蜜正在辛苦憋笑,以便不让自己刚喝到嘴里的一口汤喷出来。 “是啊,人权你懂吗?人权在美国是很受尊重和保护的。”另一个叫维姬的胖女孩倒是很捧场,一个劲儿地替自己的好朋友站台助威。 说完这话,她短胖的手指捏着叉子,矜持地叉起她今天中午第六只芝士焗牡蛎,并熟练地转动叉子,像卷意面一样将垂下来的芝士丝重新卷回到叉子上,然后,心满意足地将挂着生蚝和芝士的叉尖统统塞进嘴里。 白馨蕊最讨厌别人教训自己,她压住火气,勉强按耐住,想立刻揍死阿曼达和维姬的冲动。 对于两位学姐的伎俩,她是门儿清的。扯人权,扯隐私,这些都是谈条件的筹码,无非是想增加事情的难度,体现自己的价值,好,往下演,本小姐继续奉陪。 “哎哟,好可怕哦!”白馨蕊故意将两只小粉拳握在胸前,好像她们说的这些,以前她都闻所未闻,现在听了深信不疑似的。 “我还以为,我们会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白馨蕊的语气里故意强调了“无话不谈”这个词,说到一半却又停了下来。 朋友?阿曼达狡黠的小眼睛转了转,露出讥诮的笑意,心想:别以为参加过几个派对,有些风光体面,就想对我们说说道道,指手画脚,至于你配不配和我们这群有身份的大小姐做朋友,还需要靠实力说话。 第29章 生意成交 白馨蕊此时想到的,却是老爸经常说的句那话: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她忽然觉得,老爸这个人就是牛,早已将商道中这个最基本的要义运用自如。 于是,她也开始话锋一转,往吊钩上挂鱼饵:“如果我们成了闺蜜,你们每个假期就能乘着我家的游艇出海去玩,还能坐着我爸的私人飞机,去我家在世界各地的别墅度假,我妈妈这个人有个特殊的嗜好,就是总喜欢送人礼物……” 阿曼达对信息的直觉,就像狗对肉骨头的嗅觉一样灵敏精准,处理信息的速度,堪比任何先进的电子设备,可以说,她在玩转信息这方面的天赋,丝毫不逊色于她那个在媒体行业辛劳半生的著名老爸,同时,她更是深谙信息是无价的,这一重要真理。 “哦?你刚才问谁来着,辛西娅!对对对!美国社会环境开放透明,别说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学生,就连奥巴马这样的大人物,他的一举一动也是要置于舆论的监督之下……” 阿曼达瞬间就换了一套完全不同的说辞,这并不是她逻辑性差,恰恰相反,因为她有她自己的一套逻辑,那就是:不要在乎自己说的话是否前后矛盾,只要能自圆其说,就只管先声夺人地宣告出来。 “……不过,话说回来,想知道别人的秘密,可是要付出代价的,毕竟,记者也好,私家侦探也罢,都是要吃饭生活的,对吗?” 白馨蕊脸上挂着耐人寻味的笑意,眼睛紧紧盯着阿曼达,看着她极力掩饰自己的得意。她自以为请君入瓮了,实际上,她才是瓮里的那只鳖。 “开个价吧!”白馨蕊心里暗自高兴,早说呀,明码标价不就好办了吗! “你真是个敞亮人。既然你这么说,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最低也得来个coach包起步吧。” 她打了个响指,兴奋地继续说:“我也没时间去纽约,镇上的梅西百货里就有一间挺大的蔻驰*店,你看,咱俩哪天一起去逛逛啊。” “我呢?”艾米嘴里衔着冰激凌勺子,一听这话,立刻探过脑袋凑热闹。 “还有我?”维姬将盘子里堆成小山的牡蛎壳,豪爽地往旁边一推,胖胖的身体也挤了过来。 靠!刚才,自己怎么就疏忽了这两根搅屎棍也在旁边的事实? 阿曼达责备自己太大意,这种利益攸关的事情,明明就是应该和小学妹私下里谈的。看!立竿见影,现世现报了吧! 让斯黛拉给自己一个人准备礼物并不是什么难事,一下子乘了三倍,她肯定会打退堂鼓。思及此,阿曼达后悔地差点儿把自己舌头咬下来。 她愤恨地看着兀自开心的两个无脑女孩,她们显然有摊薄她的利润,稀释她的价值之嫌。 五官在脸上灵活地移动了一番位置之后,她愤愤不平地说:“维姬,你爸爸在纽约开的那个牙科诊所专门给名人看牙,每小时收费比顶级大律师还贵,他还会舍不得给你这个宝贝女儿买包?” “阿曼达,你够了!”胖维姬反唇相讥道:“我这么做自有我的道理。你不是说过,朋友要有福同享的吗?没想到一有好事,你这么快就把我忘了!我这是在考验你呢。你要是这么见利忘义,下次你妈妈再去我爸爸诊所洗牙,我就让他们把你妈妈那一口德国进口的纯白金烤瓷牙冠全撬下来。” 阿曼达气得干瞪眼,她又转向艾米,说:“艾米,你爸好歹也是好莱坞大制片人,就算他制作的每一部电影口碑都烂到不行,票房毒药的名号总也摘不下去,他自己也是赚得盆满钵满,你至于为了一个包包这么起劲儿吗?” 艾米把自己华贵的深栗色长波浪卷发拢到胸前,委屈地说:“哎哟,阿曼达,别这么毒舌好吗?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爸爸手里出过烂片啦?说实话,当季的新款包包本小姐有的是,蔻驰这么个大众品牌姐姐我更是不稀罕,我为的不就是一个姐妹情分嘛!如果我们四个都背一样的包包,走在校园里,大家一下子就知道我们是好朋友了。” 白馨蕊一边伏在桌上啃橙子,一边瞧着三个活宝斗嘴。自己要的信息还八字都没一撇,眼看着三人就要起内讧了。 看看阿曼达,再看看维姬和艾米,白馨蕊很有把握,自己宇宙无敌的智商、能力和心机,完全可以将这群外强中干的家伙掌控于股掌之间。 对于她们说的什么友谊,白馨蕊倒不是很在意,她在乎的只是某一个人对她是否有价值。 她承认,阿曼达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绝对值回一个名牌包了,甚至可以说,物超所值。那两个蠢家伙嘛,就算是打包送的吧。 随便买几个包,白搭两个跑腿办事的,就像十六世纪的西班牙贵族,兜里多揣了几个子儿,去市场上逛一圈,索性多领会几个黑人奴隶没什么两样。 她用银色小勺假装不经意,“叮”地敲了一下盘子的边沿,说:“好吧,好吧,别吵了,就像艾米说的,我们四个好朋友一人一个,这样总可以了吧。” “既然你白小姐也要一起买,蔻驰就不符合你的高贵身份了。我知道那家梅西百货旁边还有一家普拉达*店……”艾米眨巴着长睫毛后面的大眼睛,作出一副很替白馨蕊考虑的模样。 一个没拦住,又往外冒蠢话!对于猪队友贪婪地哄抬物价,阿曼达非常气愤。 她当然也想实现利益最大化,但是,她更加深知,一旦冲破了溢价空间,就只能是鸡飞蛋打了! 阿曼达暗自盘算了一下,普拉达当季新款大部分都在两千美金上下,四个包包加起来就是小一万美金,她不由得瘫软到椅子里,天啊,这个亚裔女孩该不会杀了我吧?” “好呀!只要你们喜欢,我负责买单。” 太令人意想不到了!她竟然眼睛都没眨一下,就一口答应了。阿曼达心里欢呼雀跃着,她知道白馨蕊有钱,却没想到她这么大方。 生意谈妥成交,接下来,就只剩下姐妹四人同仇敌忾讨伐她们共同的敌人,顺便敲定兑现利益的时间了。 阿曼达义愤填膺地将报纸重新铺到桌上,说:“你们说说,辛西娅一个新生居然敢当着全校同学的面,拒绝了咱们的全民男神?” 阿曼达的话音还未落,维姬双手交握,满脸花痴地说:“是啊是啊,上帝给了威廉高大俊美的外貌,本来就不需要再附加任何才华,就算他是一个加油站的临时工,也足以俘获万千少女的芳心,可他偏偏拥有有举世无双的才华!哦,我太崇拜他了,无论他将来投身到哪一个领域,都必将是被载入史册的大人物。” “我推测,唯一的可能就是,辛西娅不知用什么诡计骗了威廉,让我们可怜的威廉对她鬼迷心窍,然后,在返校节舞会这个万众瞩目的场合故意拒绝威廉学长,目的嘛……就是想在学校出名想疯了!”艾米声情并茂的讲述,足够在坐的脑补出一个长达两小时的悬疑片了。 维姬继续犯花痴道:“对呀对呀,威廉学长那么善良,很容上当的。我猜,威廉学长心里并不是真心喜欢那个辛西娅!她长得还没有我们的斯黛拉漂亮,不是吗?威廉绝对是鬼迷心窍了!” 阿曼达气得七窍生烟,她们俩话太多,抢了自己的风头。 在她最初的剧本里,根本没有这俩货的台词,在她的台词之后,原本应该是对学生会主席情根深种的斯黛拉上场,一拍桌子,说:“对!这种人必须要扒皮。走,下午就去普拉达*店!” 而此时,她用眼角斜睨了白馨蕊一眼,她却似乎在那俩货的蛊惑下,开启了一段悲情戏码——白馨蕊两眼死死盯着报纸,脸沉得能拧下水来,葱管一样纤细白嫩的手指,抚过报纸上,威廉那张因绝望而变得痛苦不堪,却依然帅气逼人的脸。 这张脸,多了些许古希腊悲剧人物的高贵悲凉,与他站在礼拜堂高高的圣坛上演讲时,春风得意的面孔交替出现在白馨蕊眼前,令她内心绞痛,威廉高大的身影也正从白馨蕊心灵的神坛上缓缓走了下来。 当她的手指移动到,羽悠穿着漂亮礼服的背影时,一股不可遏制的愤怒油然而生,用刚刚贴了水晶甲片的尖锐指甲戳破了照片上的女孩,然后,“哧啦”一声将报纸撕成两半,旁若无人地顺手一扬。 “哎……哎……哎……白馨蕊!”背后传来义廷张皇狼狈的声音,白馨蕊扭脸看去,只见半张报纸不偏不倚,结结实实地糊在陈义廷脸上。 义廷双手端着盘子,盘子里装了满满的食物,腾不出手拿下报纸,站在那里大呼小叫,样子格外滑稽。 第30章 幼稚 辰辰忙抢上前两步,帮义廷拿下了脸上的报纸。 而另外的那半张报纸,飘飘悠悠地落到了薇薇安学长的脚下。薇薇安停下脚步冷冷地对白馨蕊说了三个字:“捡起来!” 白馨蕊高高地仰着下巴,用力把脖子扭到一边。 薇薇安索性把餐盘笃地一声蹲在木头桌面上,尽量压抑着愤怒的声音说:“你有一点儿起码的素质,好吗?不觉得自己在给中国学生丢脸吗?” 同为十年的同学,阿曼达对薇薇安再熟悉不过,这可是个厉害的主儿,很多男生都怕他三分。她虽然听不懂薇薇安在和白馨蕊说什么,但是,任何一个明眼人都能看出两人杠上了。 三十六计阿曼达没学过,可这并不妨碍她跑路跑得比别人快。临走时,还不忘了对白馨蕊喊一句:“你先忙,我们的事私下再谈。” 白馨蕊好像根本没听见薇薇安的话,她仍沉浸在《周报》头条带给她懊恼中,憋了半天,忽然想起《甄嬛传》里面一句话,于是,脱口而出道: “哼,贱人就是矫情!有什么了不起!” 薇薇安原本只是以为白大小姐乱丢东西,听了她的话,才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再看着被撕成两半的报纸,心中立刻明白了八九分。 她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哼”了一声,说:“你这个人逻辑真是混乱!凭什么随便乱骂人?还扔东西?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在家当惯了千金小姐,不要把你的臭脾气带到学校来,没人吃你这套!” 白馨蕊生气地睁大眼睛还想抢白薇薇安几句,辰辰不知何时,已将掉落在地上的报纸收拾了起来,他劝薇薇安说:“学姐别生气,她小,不懂事,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白馨蕊不敢和薇薇安斗嘴,却知道辰辰是个老实厚道的人,于是,立刻把怒气转向了辰辰,说道:“小怎么啦?你们不就是……欺负我小吗?”说到后来,声音里带了哭腔,然而,趴在桌上呜呜地哭起来。 一方面是为平白无故受完了美国学姐的气,还要受中国学姐的气,另一方面,也是为威廉不平。 辰辰早就知道自己会莫名其妙地成为白馨蕊的出气筒,他哑然失笑,递过去一叠餐巾纸,像兄长一样,宽厚地轻轻抚了几下白馨蕊因哭泣而微微颤抖的后背,说:“好了好了,一点儿小事,别哭了,吃完饭快回去休息一下吧。” 白馨蕊抽噎着接过餐巾纸,在眼睛上使劲地胡乱擦着,不小心把眼影和眼线抹在脸蛋上,蓝一块黑一块的,还委屈得狠狠擤着鼻涕。 奥利弗忍着笑,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巧克力模样的镜子,默默递过去。白馨蕊对着镜子,照见了花猫一样的小脸,不禁更加委屈,撇嘴又要哭。 义廷递过来一条沾了水的小湿巾,白馨蕊一把接过来,含着泪又抽搭了几下,气哼哼地擦着脸蛋。 薇薇安在一边看着,愤愤不平道:“她一个人来学校,要你们多少人伺候啊?都是你们这些没出息的男生总是哄着她!你们越是这样做,她只会越骄纵。” 白馨蕊周围被三个大男生围着,有恃无恐地冲学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薇薇安也不示弱,回击了两个字:“幼稚!” 辰辰又连忙安抚薇薇安:“学姐息怒,团结第一。” *** “来吧,快看看我给你们带来了什么?”白馨蕊揉了揉被购物袋上的编织绒绳勒疼的掌心,将四个巨大橘黄色购物袋重重地放在教室的哈克尼斯圆桌上。 阿曼达、维姬和艾米全愣住了,同时,张大了嘴巴,小心脏咚咚直跳,脸上的表情就像忽然被仰慕已久的男神当众表白了一样。 购物袋中间有一个低调的黑色标识亮瞎了她们的眼睛:一个人牵着一匹马,后面拉着一辆复古的四轮马车,下面是一个H打头的单词,写作:Hermes。 爱马仕,一个闪着金色光芒的名字!这个品牌在A校几乎没有人不认识。它既不像LV那样俗气到臭大街,也不是迪奥那种浮夸的妖艳贱货,至于艾米整天挂在嘴边的普拉达,与之相比则完全被秒成了板起脸来装腔作势的老太婆。这是一个一旦拥有别无所求的品牌,充满永恒生命力的真正奢侈品。 阿曼达假装不经意,顺手去翻看了一下商品的吊牌,心里立刻一阵狂喜。是啊,高贵不但需要传承有序的血统,价签上的那个数字本身也很能说明问题。 众所周知的事实是,一个年薪20万美金,自以为小日子过得不错的中产,如果发了工资后直奔爱马仕店,因冲动而买下了一件心仪已久的皮具,那令人咋舌的价格和美轮美奂的设计可以瞬间将她连人带信用卡一并像抽陀螺一样抽立,任由她精神抖擞地原地打数十个圈圈,然而,接下来的几个月,她就不得不亲身体验吃土度日的尴尬境地。 所以说,能否每年拥有一两个爱马仕包,两三条限量版的爱马仕丝巾或披肩,基本上就是区分中产阶级与富豪的分水岭。 “还愣着干什么?快拿出来看看吧,我选的样子不会太差。”白馨蕊颐指气使地催促着。 三个女孩如同得到了大赦令的囚徒,利索地从纸袋中拿出一个十分讲究的人字纹棉麻质地防尘袋,迫不及待地解开束着口的丝带,郑重其事地从里面拿出一只最新款Lindy包。 这三只包包蓝色、橘黄和棕色,除了颜色之外,样式、大小、皮质花纹都一模一样,三个人相互对望之后,额手相庆,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大甜心艾米还过来拥抱了白馨蕊一把。 “怎么做到的?一口气买四只!爱马仕店里的那帮假淑女的做派我还是有了解的,就算是VIP顾客买一只包包,都觉得人家像是不付钱拿走她们家祖上留下的传家宝似的。”阿曼达是个明白人,虽然她还从未拥有过这样一只爱马仕包,但是,她妈妈是那里的常客,店的规矩还是懂一些的。 “是啊,前年我爸要送我妈妈一只Birkin当作结婚十五周年的礼物,足足等了半年多,货品才拿到手。”维姬满脸诧异。 还没等白馨蕊说话,艾米尖细的声音响起来:“做到这一点并不难……” 维姬和阿曼达露出一脸愿闻其详的审慎表情,只有白馨蕊看着见多识广的艾米笑而不语。 艾米拖长了声音继续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每年光顾爱马仕店五次以上,这五次碰巧分别去了爱马仕位于世界不同地区的旗舰店,比如:纽约、巴黎、上海、米兰、墨尔本,而且每次去,你都会在店里购买价值3-5万美金的丝巾、首饰或皮具,最重要的是,你买的都不是入门的基础款,而是主题限量款,或者设计师限量款,那么他们肯定会对你另眼相看的。” 维姬耸耸肩,胖脸蛋上露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 阿曼达倒抽了一口气,看来,今后,她们也要对这个中国小女孩另眼相待了。 “那个……上次,你让我帮忙打听的事情,我了解到了一些眉目……”毕竟,客户是在尚未收货的情况下,就先行付款了,阿曼达当然要努力表现一下。 白馨蕊十分友好地挽了一下阿曼达的手臂,体贴入微,却不容置疑地说:“先把东西收起来吧,快上课了,让别人看到不好。” 几个人暂时忘了名媛风范,手忙脚乱,却又小心翼翼地将爱马仕Lindy包按原样收好,生怕一不小心磕坏了边边角角。 在天文学课开始前的第七分钟,白馨蕊坐在哈克尼斯圆桌旁的宽大座椅上,对她的三位好闺蜜指点江山:“咱们今天只叙友情,至于那些闲七杂八的话题,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聊!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好朋友了,只要我们姐妹同心,以后各种各样的好吃的,好玩儿还多着呢!” 秋日的早晨,阳光如同钢琴弹出的高音音符般,有种干净通透的明亮,四个女孩围桌而坐,质地精良,裁剪熨贴的深蓝色校服外套中,露出真丝的飘带的高贵,薄山羊绒圆领的奢华,限量版卫衣俏皮,和蕾丝花边的甜蜜。 她们几乎将这张厚重古老的哈克尼斯圆桌,当成了巴黎塞纳河左岸咖啡馆中浪漫时髦镶了玻璃的铁艺桌子,她们畅聊着音乐,时尚、明星……忽然发现四个人竟然是那样的志同道合,情趣相投,仿佛已经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了。 白馨蕊嘴角浮起一个不易察觉的浅笑,笑几位自以为聪明的学姐,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开始慢慢适应受她摆布的角色。 看来,那句话确实很有道理:对于女人而言,没有什么是一个包解决不了的。 第31章 司康饼钟形帽 学校湖边的草地上,出现了两位身材高大的中年绅士,身着相同款式的白色衬衫,外罩一模一样的金线刺绣黑色马甲,搭配笔挺的黑色西裤,足蹬意大利风格的老式皮鞋。 在午后的阳光下,两人抖开一块巨大的桌布,红白格子相间的长方形纯棉布料四周勾着繁复的法式白蕾丝花边,自空中以慢镜头的速度缓缓降落,在天空湛蓝的背景下艳得清晰醒目,不拖泥带水,更不混沌含糊。 桌布罩住了湖边那张经历风吹日晒的长方形石桌,和石桌边沿上那些极尽工巧的漏斗形纹饰。 餐桌旁边停着一辆带锃亮镀金扶手的木质三层推车,推车周围飞舞着几只嗡嗡叫的蜜蜂和两三只翩跹的蝶。 两位绅士从木质小车里取出蕾丝桌巾,并试图将蜜蜂和蝴蝶驱赶开去,然而,当他们俯身将四块手工刺绣的桌巾,端端正正地铺在台布上的时候,蜜蜂和蝴蝶又循着香味飞回来了。 别看是在远离酒店的户外,两位绅士工作起来仍是一丝不苟,他们仔细调整每块桌巾之间的距离,使它们看上去不多一分,也不少一毫,随后,又将四只带有金色凸出纹饰的维多利亚风格圆形托盘垫放在每块桌巾的正中央。 两人像陈列艺术品一样,将四只七英寸大小的薄荷绿色镶金边点心盘,摆在托盘垫上,点心盘两旁的桌巾上依次摆放好茶刀、叉子、茶匙和餐巾纸。 这时,一位绅士从餐车的第二层取出一小束用方形厚壁水晶瓶盛着的日式风格插花,放在桌子中央,大朵的蝴蝶兰,妩媚的跳舞兰和几片带着香气的由加利叶子为露天茶会营造出与众不同的品味。 另一位绅士则将顶部饰以金色王冠的三层下午茶托盘放在鲜花旁边,细瓷托盘也是薄荷绿镶金边的款式,由下至上一个比一个小。 当两人看到四个袅娜身影沿着校园通往湖岸的小路缓缓行来时,才带上干净透明的一次性手套,动作熟稔地将切成小块的三明治,样子如同命运之石的司康饼(Scone),色彩缤纷的水果挞和小块鲜奶油点心,依次按照正确的位置放入不同的托盘中,然后用一个透明的拱形保温罩将茶点罩在其中。 待四位淑女走近了,两位绅士从保温箱中取出薄荷绿镶金边的细瓷茶壶和同款的杯子,端端正正摆好,然后,双手交叠在小腹前,笔直地侍立在桌子两旁。 四个身穿休闲长裙的女孩一路说笑着来到湖边,长裙风格款式不尽相同,有的是浓郁法国情调,有的是文艺小清新感觉,还有的是可爱甜美路线……秋日午后的艳阳下,她们都戴着考究的帽子,宽大的帽檐遮去了一半的面孔。 绿茵茵的草地,碧蓝的湖水,古老传统的建筑物,传统维多利亚风格的下午茶,戴着帽子的长裙少女……这一切都为如画的校园平添了些许意趣,给人一种时光倒流的错觉,仿佛重新穿越回了十八世纪的欧洲。 戴着印满古琦经典双G图案卷檐帽的女孩,撩了一下帽子上红绿相间的条纹飘带先开口道:“斯黛拉,无论如何我们要先谢谢你的款待,今天的下午茶太丰盛了。” “别客气,阿曼达,我们都是朋友。”恼人的湖风将一缕黑色碎发吹到她柔嫩的面颊上,说话的女孩用纤纤玉指,将它轻轻掩入黑白相间的窄檐钟形帽下,轮廓分明的侧颜展露了出来,帽子旁边大朵白色山茶花,仿佛正在鬓边吐露着芬芳,与娇艳的容颜相映成趣。 “哇,万豪的甜品做得真是不错,快坐下吧!”一只胖手已经反客为主地揭开了罩在三层拖盘上的透明保温罩,胖手的主人是一个戴着蓝白相间草帽的女孩。帽子上范思哲经典的美杜莎镀金标识在阳光下十分醒目,而帽子下面的那张泛着油光的胖脸,却不得不说是对这顶优雅草帽的某种轻慢。 “哈哈……主人还没坐,你们俩倒是不客气……不过,我对斯黛拉提到的,用中国传统的紫微斗数预测命运,倒是很好奇,都有点儿等不及了!”贝雷帽女孩的笑声清脆得如同风中的银铃,仔细一看不难发现,她头上戴的这款带面纱和蝴蝶结的迪奥品牌贝雷帽和英国凯特王妃所钟爱的那个帽子系出同门。 “别急,我们一个流程一个流程地进行。”白馨蕊以主人的身份招呼大家落座,香奈儿的帽子,配上同品牌黑白相间的针织裙子,虽然令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一些,然而,今天的最佳着装奖绝对非她莫属。 侍者看四位小姐都落座了,将热气腾腾的印度大吉岭红茶浅浅地斟在每个杯子里,又用薄荷绿镶金边的奶盅,细心兑入适量的牛奶。 白馨蕊翘起戴了尾戒的小指,优雅地拿起自己面前的红茶,轻轻啜饮了一口,算是正式开启了下午恳谈会的序幕。 “后天,昆丁组织的那个派对是你来安排的吗?阿曼达,亲爱的,我说过多少遍,不要再邀请那个丑八怪了。”提到那个丑八怪,艾米脸上带着鄙夷神色。 阿曼达将一小块三明治放入口中,喝了一口手边的红茶,说:“你难道不知道,无论是法国路易十六的宫廷,还是中国古代的王宫,总是会豢养几个小丑。我倒是觉得,看着她破破烂烂的另类打扮,和吃饭时狼吞虎咽的样子,是件很有趣的事。” “是啊,叫上她,没有她不热闹。我最喜欢听她讲那些有的没的,只有非洲那么混乱的地方,才能出她这样的奇葩!”维姬说得很开心,就差拍起两只小胖手了。 “我们为什么以这么煞风景的话题开头呢?”白馨蕊想尽早将话题引导羽悠身上,她脸上挂着比点心拖盘里的水果挞还要甜美的微笑着看看维姬,又看看阿曼达,她们一个奇胖,一个奇怪,并不比她们口中挖苦贬损的艾玛好到哪里去。 不过,她嘴里可不能这么说,这么说绝对就是友尽的节奏,之前投资的爱马仕包包和这顿价格不菲的五星级酒店输出式下午茶,就全白费了。 艾米觉得斯黛拉的话有道理,决定换个情趣高雅的话题,便问道:“你们觉得本届奥斯卡奖的最佳影片怎么样?” “我觉得并没有上一届《艺术家》那么独特……”维姬马上顺着艾米的话题说了下去。 “那个包包你们还喜欢吗?”白馨蕊想以这种方式提醒她们,她知道,如果不及时打断滔滔不绝的维姬,接下来,她准会开始对新晋的最佳男主角和最佳男配角无休无止地发花痴。 “哦,爱马仕,这个品牌我是有研究,我曾祖母、祖母、妈妈,包括我自己都是爱马仕的忠实粉丝,主要是因为,我们家族早年间,无论男孩还是女孩都要经受马术训练,而这个牌子的马具无疑是最好的。哦,不,我不是说昂贵的价格就代表了品质,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阿曼达啰嗦起来比维姬还可怕,而且,她一惯会装糊涂,还是个成功转移话题的高手。 “我是说,辛西娅的情况……”看来,白馨蕊不得不直截了当地说出来,才能遏制住这三个人的发散性思维。 白馨蕊明白,她们今天话密,并不是有意要在自己面前卖关子,那个爱马仕包包没有将她们砸晕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她们已经知道她白大小姐的实力了,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去冒激怒她白馨蕊这种风险的,这三个家伙只不过是被幸福和快乐冲昏了头脑。 自从那天闺蜜四人组成立之后,她们之间的生疏感没有了,那三个家伙一定是将闺蜜、姐妹、无话不谈这些鬼话都信以为真了。 阿曼达帽子下面的两只耳朵下意识地动了动,她一看到白大小姐轻轻蹙气的眉,就忽然明白她们最亲爱的闺蜜在等什么了,也知道她为什么不惜花费时间金钱,大费周章地请她们喝下午茶了。 万豪酒店店内享用的四人位下午茶已经价格不菲,这种专门派出两名服务生贴身服务的户外定制式下午茶,恐怕光是服务费就要收百分之二百了吧。 “哦,你要是不说,我差点儿忘了。”在套路老旧的打哈哈过后,阿曼达终于犹抱琵琶半遮面地释放出她的情报。 “你们知道吗?辛西娅来自一个单亲家庭……” 阿曼达的开场白还没有说完,两个嘴里塞着茶点的无脑吃货不约而同地“哦?”了一声,这一声里有三分玩味,二分诧异,余下的就是幸灾乐祸了。 “哈哈,瞧她整天苦着一张脸,就知道准是受到过什么打击。怪不得拒绝咱们男神威廉呢!肯定是仇视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男性。”维姬将最后一口水果挞放入口中,舔了舔手指。 第32章 单亲家庭 “你们还记得返校节舞会那天,辛西娅穿的那件丝绸礼服吗?绝对是高级定制,价格不会低于2万美金。就凭这一点我敢断定,辛西娅的爸爸在投入小三怀抱之前,应该给了她妈妈一大笔抚养费,否则,她也不可能进入咱们这种学校。” 艾米说着,用细瘦无肉的手扶了一下头上的贝雷帽,她不愧是大制片人的女儿,三言两语就勾勒出了一个狗血电影的套路。 白馨蕊心中焦急,她可不想听这两个白痴废话,她只想知道干货,那就是珞羽悠家里的真实情况,因为,这决定了她们以后的相处方式——她是严厉地打击她呢,还是有所保留地实施打击,不过,不打击是不可能的。 听了艾米和维姬的对话,阿曼达兜起下唇呵呵一笑,她不得不承认,八卦这个东西太神奇,只要一个开头,后面就可以衍生出无数个版本的故事来,也难怪古往今来,大家对八卦这件事都前仆后继,乐此不疲呢。 “父母离异对她的打击毫无疑问是有的,至于抚养费的事情呢,我还真的没有得到确切数字。不过,我想,林萃女士对于那个数字可能根本就没有兴趣……”阿曼达咂了一口杯中加了牛奶的大吉岭红茶。 “林萃女士?难道……是辛西娅的妈妈?”艾米似乎觉得这个名字在哪里听到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没错啊。”阿曼达点头称是。 白馨蕊在心里反复重复着这个名字,她似乎和米亚有着相同的感觉——这个名字似曾相识。 “为什么不在乎抚养费呢?谁跟钱有仇?”维姬耸起肩膀,表示不能理解阿曼达要表达的意思。 “等等,在剧透别人人生的重要细节之前,我需要再和我们最漂亮可爱的斯黛拉确认一下……”阿曼达狡黠地转动着眼珠。 “什么?”白馨蕊将红茶凑到口边,优雅地吹了吹,眼角斜睨着这个表情格外丰富的卷毛女孩。 “就是你答应我们的,用紫微斗数算命的事啊!”艾米迫不及待地接口。 “哗啦”一声,白馨蕊将爱马仕Lindy包底朝天倒在铺着桌布的石头桌子上。一个写满密密麻麻文字,带有黄道十二宫的紫薇斗数命盘、一只小巧的,形似圆规的两脚状金色探灵针、一本蓝色封皮的破旧的线装书、一只样式古朴的占卜杖,和十二块形状不规则的水晶悉数从包里掉落出来。 看到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三个女孩立刻眼睛放光,维姬的胖手眼看着就要伸过来拿那只镶着红宝石的占卜杖了。 “停!”白馨蕊将维姬的手挡在半空。 “这是请高僧开过光的占卜杖,除了我之外,任何人都不能用手触碰。”白馨蕊从鼻尖向下瞄着维姬,胖女孩马上像做错了事一般收回了胖手。 艾米忙陪笑,用她那娇嗲中透着尖锐的小细嗓说道:“好好好,咱们快说完那些杂事,赶快进入今天的占卜环节。” 阿曼达故作沉稳地接着刚才的话题:“……当一个人随便画一副画都能买到几十甚至上百万美金的时候,钱对她来说,还重要吗?” 阿曼达挑动细眉,似笑非笑地看着维姬的脸,从她脸上的赘肉中仍是不可避免地透出隐隐的质疑。 “什么画家呀?上百万一幅?据我所知,不是只有那些死了一阵子的画家,画作才会很贵吗?”维姬极力想用萌态来掩盖自己的无知,然而,看在她那三位闺蜜眼中,却是十足的蠢态。 “哦,我想起来了,有一次我爸爸请了一位非常有名的导演来家里吃饭,席间那位导演很得意地向我爸爸炫耀,他新近拍下了的一幅画作,大概是花了六百多万美金,就是这个林萃的作品,我爸爸似乎对她的作品也推崇有加呢。我之所以还记得这个名字,就是因为林萃这个发音确实很拗口,不是吗?” 艾米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也唤起了白馨蕊的一些记忆,她好像听也黄雅倩提起过这个名字,黄雅倩对艺术品收藏很在行,这几年,也正在尝试着做一些艺术品投资,不过,听爸爸说,这事件非常烧钱,黄雅倩却坚持说,是件赚钱的好事情, 总之,赚不赚钱不关她什么事,她也不想搞懂,反正一个玩艺术的和一个成功的商人的思维总是很难统一到一起去的。 “那她爸爸是做什么的?该不会是个籍籍无名的人吧?是不是,她妈妈成名之后,把她爸爸甩了?”白馨蕊追问着。 “我通过了好几条渠道去打听,也没有了解到她爸爸的丁点儿消息,你知道,我用的那些人可都不是等闲之辈,能力不比FBI逊色,总之,她爸爸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我了解到的唯一一点儿信息是,她爸爸是咱们学校校友,大概是二十多年前从咱们学校毕业,去了哈佛。” “你再去打听一下呗,”白馨蕊嘟着粉润的嘴唇,撒娇小女生的憨态,就算是得道的千年老妖看了也要心软。 阿曼达冷笑了一声,道:“斯黛拉,有一句话我是敢保证的。你尽可以去找其他任何人试试,我打听不出来的事情,别人更没有这个本事打听到!” 白馨蕊不说话了,这一点不由得她不信,和她刚成为闺蜜没多长时间,她就领教了“万事通”的本事,诸如,校园里谁和谁暗生情愫,哪位老师又怀孕了,孩子父亲是谁,哪位同学又发表了对权威老师大不敬的评论等等,似乎一切都瞒不过她的法眼。 她还有一张堪比《华尔街日报》和《洛杉矶时报》的大嘴巴,能将她打听到的各种新消息,经过打磨润色,以最具时效性的方式广而告之。 尽管那些痛恨阿曼达的同学认为,这完全要归因于她没有正确的世界观,没有其它更高远的人生目标和生活情趣所致,但是,这并不妨碍阿曼达被大家冠以 “八卦女王”的美名。 看了阿曼达三秒钟,在确定她已经将知道的所有信息全抖搂出来之后,白馨蕊也只得低下头,无奈地继续啜饮着杯子里的红茶。 唇缘只轻轻碰了碰薄荷绿色细瓷盏中的茶汤,白馨蕊立刻秀眉深蹙,脊背挺直,像只炸了毛的波斯猫,仿佛她眼前的茶杯中盛着的不是香气四溢的大吉岭红茶,而是一碗泛着莹莹绿光的砒霜,此刻,她那条比其他人更加值钱小命,正在受到严重威胁。 “duang”地一声,她重重地将茶盏放在桌上,由于杯底与石桌相碰的反作用力太过强大,杯中兑了牛奶的浅咖啡色液体飞溅出来,落在手工刺绣的白色桌巾上那只羽毛艳丽大嘴鸟周遭,留下了半圈不规则的茶色梅花点,风雅得像是一幅宋徽宗笔下的花鸟画。 刚才,还在叽叽喳喳聊着天的维姬和艾米立刻像树上的秋蝉一样噤声了。 两名侍者惊愕地睁大了眼睛,连忙小步趋前跑到白馨蕊身边,为了给客人创造一个更好的俯视角度,两名身材高大的绅士不得不俯身单膝跪地,神色慌乱地问道:“您有什么吩咐,白小姐?” 白馨蕊脸上带着薄薄的愠色,樱唇轻启,正颜厉色道:“茶快凉透了,还不换一壶?这就是你们万豪酒店的服务?砸了五星级酒店的招牌倒是小事,怠慢了我的客人,我可不答应!” 两名男侍者诺诺称是,忙退到一边,打叠起精神,为挑剔的客人重新备制红茶。 从可爱小萝莉到穿普拉达的魔鬼之间的转换不到两秒钟,三姐妹冷汗如浆。 白馨蕊揉着眉心,她开始怀疑自己在这三个没用的家伙身上投资意义究竟有多大。 三个人惶恐地看了看白馨蕊的那张花瓣一样娇艳的巴掌小脸,此刻,她那原本就微微上挑的眼尾,吊得更厉害了,脸色显然不太好看。 不过,她们的闺蜜绝对不是在演戏,因为这是演不出来的,她完全就是真情流露,眼中揉不得沙子。 那是藏在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大小姐骨子中的娇,是生活的环境造就的,是周围人对她精细入微的服侍和宠溺涵养出来的。 五星级酒店的服务再怎样精益求精,注重细节,也不及白馨蕊常年得到的照顾之百分之一。看来,她果真是童话里的豌豆公主。 “哦,抱歉,”白馨蕊收敛起怒容,换上了冷淡而优雅的表情,说道:“我绝对不能容忍喝冷掉的红茶。” 两位侍者忙前忙后为四位小姐更换新茶和茶盏。 艾米极不自然地假笑了一下,说:“斯黛拉,别着急,你不就是想让辛西娅难堪吗?这还容易?” “不是难堪,是臭名昭著!”白馨蕊咬着后槽牙吐出这恶狠狠的句话。 “如果是那样,这些素材已经足够了。”阿曼达嘴角浮起狡黠笑意。 白馨蕊不耐烦地抬起眼眸,高傲地眄过去,问:“什么意思?” 第33章 伦理爱情剧 “让那小妞吃苦头,如果,这么点儿小要求我们都做不到,不就白混了吗?你放心,我们是好朋友,你既然对我们以诚相待,我们也决不会看着你有难坐视不理……”阿曼达说得冠冕堂皇,脸上却难掩得意之色,毕竟,制造不同版本的八卦消息,也是她的业务范畴之一。 白馨蕊仔细盯着阿曼达的脸,发现她那宽大的鼻子配着上翘的唇际线,越发酷似女版憨豆先生的风范,不过,她说的话可不憨豆。 “哦?下面的游戏,你们打算怎么玩?”白馨蕊按兵不动,难道这就是艾米曾经提到过的附加值吗? “你觉得,在我们这样一个美好和谐的校园里,一个悲催的单亲家庭出身的问题少女,由于心理上的疾病拒绝学生会主席的故事,是会赚取更多眼泪呢?还是更多话题?” 维姬“噗”地笑出声来,她听得出,自从和高年级一起上大学程度的AP英语文学与写作课之后,阿曼达的修词变得极为雅致,不过,其中的杀伤力确实也不容小觑。 “说说细节吧。”白馨蕊开始欣赏阿曼达了,看来这个其貌不扬的学姐不是浪得虚名,着实还是有些才干的。 “信息越少,越有利于我们发挥自己的想象,不是吗?自古以来,单亲家庭都和伦理爱情大剧息息相关……不是未婚先孕,就是私生子,要不就是年轻女子做为第三者攀附权贵,被扫地出门的故事。” 阿曼达继续炫耀她在AP语言文学课上修炼的漂亮词藻,“你想要什么版本,尽管说,是丧尽天良遭人唾弃的千古罪人,还是赚取廉价眼泪的苦情戏码,抑或是疑窦丛生的悬疑大剧,我这里都能提供最完美漂亮的脚本……就算这些故事有些老掉牙,也不妨碍我们释放出去混淆视听。咱们学校那些天才,想象力何等丰富,有了这些基础雏形打底,他们肯定会不负众望地发展、推测、编造出无数个更狗血的故事来,到时候,当事人……” 阿曼达已经进入走火入魔的癫狂状态,她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的绝妙构想,和实施方案。 优雅的黑白相间钟形帽侧面的白山茶花花蕊在风中轻颤,栩栩如生地绽放在白馨蕊艳丽的颊边,衬着她微微上扬的唇角和俏丽眉眼,那竟是一个掩饰不住的笑。 *** 电梯门开了,辰辰和义廷在图书馆三楼下了电梯,朝小演讲厅走。 一路上,义廷都在抱怨着:“上周上的那是叫生理卫生课吗?啥生理结构、专有名词啊,讲了一大堆,脑袋都大了!咱们又不是学医学的!” “那不叫生理卫生课,叫性教育学课。”辰辰纠正他。 义廷不理辰辰,继续抱怨道:“……最搞笑的是,一人还发了一堆带单词的图片卡,让洗完澡对着镜子在身体上挨个找到卡片上的器官对应的位置。我要是真傻到听她的话,李恩能吓得直接跳窗户逃走!” 辰辰脑补了义廷描述的情景,噗地一下笑出了声。 上周这个时间给他们上课的那位中年女子,此刻已站在讲台前,在辰辰的眼里,她神形兼似《生活大爆炸》里谢耳朵的女友艾米,穿着的土气程度更是有过之无不及。 她梳着时下在美国很少见的浅棕色齐耳短发,戴着黑框眼镜,身材微胖。下演讲厅里明明不冷,却穿了件厚料的砖红色格子高领针织衫,深蓝色的直筒裙熨烫得平整如新,黑色长袜还是不透明那种。 总之,她全身上下除了脸部和双手,没有一丝肌肤露在外面,就差像阿拉伯妇女那样,用条宽大的黑纱巾把脸也蒙上了。这是辰辰到美国之后,见过的最保守规矩的穿着,比学校那几个七十多岁的老绅士们捂得还要严实。 义廷说得不是没有道理,这么恪守陈规的女性,怎么可能讲得好如此禁忌的话题呢? 看着义廷一脸义愤填膺的样子,辰辰觉得实在有趣,便故意逗他说:“怎么?是不是觉得这门课的内容不够劲爆?上节课结束时不是发了调查问卷吗?你想听什么,可以把意见写上去。” 义廷如同被人看穿了心事,脸刷地一下红了,一副不打自招的样子瞪了辰辰一眼,小声说:“谁觉得不够劲爆了?我就是说那个啥,贝壳医生讲课不生动活泼,听着没劲。” 义廷嘴里的贝壳医生名叫格蕾丝·贝克(Grace Baker),就是此刻站在这里,准备给同学们上讲课的位女士,大家都亲切地称呼她贝克小姐。 讲义资料上附带着贝克小姐的简历,她毕业于康奈尔大学的护理学专业,目前就职于附近那所著名大学附属医院,是妇产科护士长。 她每年都会在A校开学后的那个秋季学期里,为新生们做性教育学系列讲座,然而,对于她的具体年龄,资料上没有显示,辰辰从她的容貌体态推测,应该是四十出头,和自己的妈妈不相上下。 辰辰的眼光仍是不可避免地落到了贝克小姐身旁地上放着的那只巨大的箱子上。这是一个长方形的传统英式大箱子,比飞机上的托运行李箱还要大些,上个世纪的古板样式,黑色,四个角都包着褪了色的金属护角,还带着滑轮。 箱子看起来格外结实,似乎再用50年也不会有丝毫损坏,乍看上去,很像魔术师推上舞台的那种箱子,就是里面装着兔子、鸽子、金鱼、玫瑰、扑克、气球、甚至能一不留神能钻出个大活人的那种百宝箱。 贝克小姐通常会将她的百宝箱滑轮着地立起来放在小演讲厅的最前端,然后,把箱子像打开一本书一样敞开着,这样一来,神奇的百宝箱就变成了一个黑色的小柜子,里面的东西一目了然。 第一节课的时候,贝克小姐不但从这只百宝箱中拿出了书和讲义,还有每人一套的身体各个部分器官卡片,为稍显沉闷的课堂增添了不少乐趣。 辰辰环视小演讲厅,同学们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一大半。一群女同学正围着白馨蕊正在交头接耳谈着什么,还不时发出放肆而刺耳的怪笑声。 对于女孩们热衷的八卦内容,辰辰向来不感兴趣。随着目光后移,他一眼就越过人群看见了文瑾。 并不是她今天有什么格外惹人注目之处,而是因为,只有她一个人坐到了演讲厅最后一排的座位上。这显然与她平日上课总爱离老师最近的风格大相径庭。 小演讲厅比他们平常不到十二个人的课堂要大得多,不是哈克尼斯圆桌式的布局,而是剧院式排列,大约有三四十个座位。 这个小演讲厅,平日用于各个俱乐部举办小型研讨会。性教育学课程设在这里,也许是出于人数规模比较便于授课的考虑。 为了避免这门课形同虚设,学校并没有形式主义地将课堂放到更大的会议厅,仍然筹划了小班授课的教学方案,将八九年级新生们分成六组,在不同的时间段接受贝克小姐的培训课程。 辰辰他们是最后一组,所以,翘首以盼地足足等了快两个月的时间,才轮到他们上这门课。 校演讲厅的教学设备不及教室,只有普通白板和幻灯机,正前方的白板上用马克笔规规整整地写着“Sex Education(性教育)”,下面还画着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 此时,贝克小姐她打开电脑,熟练地连接上投影仪,然后,又从百宝箱中拿出一大叠格子纸,又取出一粉一绿两个方盒子,放在演讲台边沿。 此刻,小演讲厅里大部分同学已经落座了,见贝克小姐今天居然打开了投影仪,大家眼角眉梢带着秘而不宣的促狭笑意,喜大普奔地聊着什么。那场景堪比常年没有文娱生活的农民大叔大婶们,听说村头要放映免费露天电影,纷纷搬着小板凳过来观看。 贝克小姐扯开嗓门说了声:“大家安静了。”小演讲厅里的喧闹声渐渐平息。 “在我们开始今天的讲座之前,给每个人15分钟,写一篇小作文……”说着,贝克女士讲台上的格子纸放在第一排,前排的同学每人拿了一张之后,递给坐在后面的同学。 “啊,这种课也有小测验啊?”坐在辰辰身旁的义廷不情不愿地小声嘟囔着。 贝克小姐脸色红润饱满,针织衫高高竖起的领口愈发显出她下巴上的赘肉。 她朗声开口道:“今天作文的题目是《我的性幻想》……”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教室里一片哗然。 “什么?”有的好几个同学涨红了脸同时发问,害羞的女生们发出惊呼,男生们起哄般夸张地笑着掩饰尴尬,不知是谁还打了一声响亮的呼哨。 贝克小姐伸出双手,示一大家安静,然后,继续说:“……大家抓紧时间写,只有十五分钟时间,写完之后,男生放到这个绿盒子里,女生放进粉色盒子,然后,我会请男生和女生交换朗读他们的作品。” 第34章 随堂作文 小演讲厅里仍能偶尔听到窃笑声,但是,大部分同学已经开始写作文了。 辰辰白皙面庞上笼罩上一层羞赧的红晕,他那灵活修长的手指飞速转动着笔杆低头沉思,当年在托福和SSAT考场上, 15分钟写四五百字的即兴作文对他来说也并不是什么难事,还不是洋洋洒洒一挥而就,然而,今天这个题目却把他难住了。 辰辰从小到大阅读的书籍,看过的电影都是经过妈妈严格审核筛选的,纯净的环境,严格的教育下成长起来的好男孩江睿辰,不但从没有和人直接谈论过性方面的话题,哪怕偶尔想一想都觉得罪恶。 他偷眼看身旁的义廷,他已经开始在纸上奋笔疾书了,歪歪扭扭的英文单词写得很大,一会儿就爬满了大半张纸,辰辰好奇地探头想看一下他写的内容,义廷扭着身体,一种早有防备的姿态,宽大的肩膀将辰辰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 这种作文他倒是写得挺欢畅,辰辰不由得用手掌捂了一下脑门儿,一脸看着好孩子就要堕落的痛心疾首。 再看看坐在前排的羽悠,她脊背挺直,笔走龙蛇,一副文思隽永的样子。 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当他扭过头去看文瑾的时候,发现她竟然也在紧锁双眉埋头书写。 辰辰心里暗自感叹,这些人可真是能够坦诚面对自己的内心啊!他实在好奇,他们到底在写些什么呢? 正思忖间,只见白馨蕊从座位上站起来,对贝克小姐说:“能不能再给我一张纸?” 贝克小姐微笑着,亲自将纸送到了她的座位上。 辰辰摇摇头,我的天啊,连一个十三岁的小萝莉都…… 又经历了大约十分钟负隅顽抗式地冥思苦想,几次落笔,他都觉得不妥,又用橡皮擦掉,不一会儿,桌上就聚集了一小撮灰白色的橡皮屑。 “时间差不多了,请同学们交卷吧。”贝克小姐的一句话,解救了脑子里正在天人交战的辰辰,他看着只写了名字的一张白纸心情复杂,长这么大了第一次交白卷,也不知道这门课的成绩会不会拉低自己的GPA。 辰辰看见,同学们个个满面春色地将手里的纸放进了不同颜色的盒子。在贝克小姐目光的催促下,他只得低着头走过去,将白卷塞进了那个绿色的盒子。 这时,贝克小姐拿起粉盒子里的一篇文章交给了坐在第一排的胖子乔,乔怪声怪调地朗读起来:“夏夜,享用了一顿丰盛的海鲜大餐之后,我和威廉漫步在夏威夷的专属私家海滩上……星光下,我穿着粉红色薄纱的连衣裙,皮肤像沾了露珠的花瓣一样柔嫩芬芳,他刚从海里游上来,*着上身,露出健壮的胸肌和漂亮的腹肌,白色的短裤还在滴水。我逆着风奔跑,长长的头发在风中轻轻飘动,威廉在我身后追逐着我。我不小心摔倒在柔软的白色细沙上,他故意倒在我身上,开始亲吻我的额头、眼睛和嘴唇,然后,他用温暖无比的声音说:‘闭上眼睛……’” 辰辰听着觉得忍俊不禁,这显然又是一个威廉的花痴脑残粉,居然点名道姓地写出了性幻想的对象。 他本以为同学们也都会偷笑,环伺周围,只见大家就都像听校长讲话一样认真,一张张脸上满是耐人寻味的各异表情。 乔读完了这篇文章,坐在下面的同学们开始起哄:“谁写的?太煽情了吧!” 安德鲁说:“写得不错,乔,快报上作者的名号。” 辰辰心里暗笑这些同学太天真,这么直白的文章,又透露出了性幻想的对象,作者肯定是匿名的。 不成想,胖子乔看了看白纸最上面那一行,就直接念了出来:“丝黛拉·白,破折号,坐在窗户旁边穿黄衣服的那个长头*亮女孩。” 天啊,不但写出了姓名,为了怕有人不认识她是谁,居然还写了自己的详细特征。 “确实奔放!”义廷朝白馨蕊竖起大拇指,辰辰也不由得看了一眼坐在窗口,高高扬起下巴的女孩。 接下来,贝克小姐叫满脸雀斑的瘦高女孩莉莉站起来读一位男生的大作,莉莉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贝克小姐递过来的作文,念了起来:“她来的时候,穿了一件紧身的黑色皮衣,衬出她洁白如雪的皮肤……” 莉莉刚读了两句,义廷脸上出现兴奋神色还不自觉的挺直了身板。 看着他脸上得意洋洋的样子,辰辰就能猜到这篇作文十有八九是这货写的。 “她那丰满的……丰满的……野兽?(显然是把breast,胸部,写成了beast,野兽)”莉莉本来就读得满脸通红,扫视了一眼满篇龙飞凤舞的字迹和拙劣的语法错误,她实在读不下去了,鼓着腮帮子说:“贝克小姐,我能换一篇吗?这篇拼写错误太多了,我完全猜不出他要说什么。” 贝克小姐给莉莉换了一篇。 义廷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耷拉着脑袋靠在座位上,颓了。 只听莉莉读到:“在派对上,我喝了些酒,感觉很棒,然后,带着全场最漂亮的女孩安妮,在哥们儿们艳羡的目光中,上了从爸爸那里借来的路虎。车开到一个僻静的街角,我和安妮都觉得十分燥热,于是我们停下车在黑暗中开始亲热。正在这个时候,脱衣舞酒吧的舞女玛丽下班从酒吧里走了出来,几个混混马上围过去纠缠她,我冲下车打跑了混混,救了玛丽。玛丽对我十分倾慕决定以身相许,她也跟着我来到车里……” 辰辰已经听得面红耳赤了,他连连摇摇头说:“重口味!这简直就是教唆犯罪啊。” 莉莉开始读这段小黄文的时候,也是耳热心跳,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越来越狗血,莉莉感觉完全在读一篇荒诞搞怪文了,整个人也轻松起来,读到后面她居然捧着稿纸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男生确实写得自恋又变态,同学们也笑闹起哄,互相猜测着文章的作者到底是谁。 又读了几篇之后,贝克小姐说:“再读最后一篇,我们就要开始今天的课程和讨论了。” 说着,贝克小姐拿起另外一篇即兴作文交给了彼得,彼得读道:“作为一个未婚的基督教徒,我认为我们不应该去谈论性,事实上,无论是性行为和性幻想,只要是它存在于婚前,都应该被冠以‘*(fornication)’的标签。性行为是上帝的恩赐,但是,这恩赐只有已婚的夫妻才可以得享。基督徒的身体是极为神圣的,要以此来荣耀神,而非违背神的意志随意玷污……综上所述,我认为,性关系只限于婚姻内,否则就是*之罪……” 然后,彼得又将文章的后面有详细引述的《哥林多前书》、《以弗所书》、《希伯来书》中关于性方面的论述和箴言,一一诵读了出来。 贝克小姐脸上出现了欣慰的神情,她拿起这篇作文,说:“在当今的世界,女孩子仍能保持着这样纯洁善良的思想,实在值得称颂,我要宣布这个女生的名字,请大家以她为榜样,她是……蒂娜·潘。” 坐在后排的文瑾脸一下子涨红了,如同刚刚得到的不是表扬,而是又听到了一篇奇葩的性幻想作文。 X block不是一个人人都有课的时间段,也不是一个名正言顺休息的时间段。勤勉些的学生会将X block也安排进一门课,有的则会利用这个时间自习、做作业、看书、发展自己的爱好,或是寻求老师的辅导。 辰辰准备利用这个时间去图书馆的小自习室为义廷补补英语,两人走出科学楼穿过校园,聊着天朝图书馆方向行进。 校园里随处可见同学们行色匆匆的身影,这是校园里的常态,每个人都神情笃定,步履坚决,踏碎一地落叶,却无心欣赏风景,一心只想着奔赴各自不同的目的地。 图书馆大厅中亦是一番脚步杂沓的景象,忽然,义廷的目光被信息台侧面布告栏中,一张花花绿绿的海报吸引了过去,他碰了碰辰辰的胳膊,怪声怪调地叫着:“你快瞅一眼,布告栏上面贴的是啥玩意儿?花里胡哨的。” 辰辰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他只有一个小时帮义廷辅导,接下来还要去越野队,哪有时间去看那些闲七杂八的东西,便说:“一大堆事情没办呢,快走吧。” 义廷被辰辰拽得有些不情愿,嘴里嘟囔着:“上面珞羽悠的照片,也不知他们整的啥?” 这话像一道精确的电脑指令,辰辰立刻停下脚步,甩开义廷,径自奔到布告栏前。 不看还好,这一看,辰辰简直气得要吐血。 不知是谁将《周报》头版上羽悠和威廉的照片剪了下来,不过,张贴在布告栏里的那一部分,只有羽悠绝尘而去的背影,照片左边的威廉早就被剪了下去,只剩一条伸出的手臂。就在羽悠的衣裙上,用马克笔写满了“bastard”、“Bitch”等字样。 义廷也看见了图片上面的单词,即便是英文水平差,他也明白那些文字的意思。 他左手使劲攥着握成拳的右手,骨节发出核桃碎裂般的咔咔声,一脸愤然地说:“有人和羽悠杠上了。你说,是不是威廉……” 一条校报《周刊》头条将一向默默无闻的羽悠推上了风口浪尖,校园里关于羽悠的蜚短流长层出不穷。 第35章 禁欲主义 对于那些空穴来风,辰辰当然不相信,他一伸手将这张纸从布告栏里扯下来,团成一团,一言不发地扔进了垃圾桶,一脸严肃地使劲地摇着头,“肯定不是,他没有那么卑鄙,十有八九是他的脑残粉们发动的报复行为。” 义廷四十九码的球鞋重重在地上跺了一下,“嘿!还无法无天了!走,咱们告老师去!” 辰辰被气得笑出了声:“你以为这是在国内吗?班主任管你写没写作业、考试进步还是退步了,管男生是不是和女生说话了,管课堂纪律好不好,甚至连你带了多少零花钱也要管!美国寄宿高中,老师才不会管过这些闲事!”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辰辰的眉头一下子紧锁起来,他简直不敢想象,在校园的其它教学楼、宿舍的布告栏中,会不会仍有这样写满辱骂词句的照片。 离电梯口老远就能看到那里等着不少人,义廷一把将辰辰拉进了楼梯间。辰辰的大长腿一步跃上三级台阶,脑子里却在不停地转动。 近来,不知是哪位神通广大的人,竟然将羽悠的家事也挖出来大做文章,发挥天马行空的想象,进行各种编造、演绎和杜撰。学校里每天都流传着关于羽悠父母不同版本的流言,而且每个版本都说得极为难听露骨。 在这样的局面下,学校里几乎所有女生都站在了羽悠的对立面,而所有男生似乎都在等着看好戏。 “靠!这种事多糟心啊!咱们要不找威廉去评评理!让他管管那帮的脑残手欠的粉丝!”义廷三步两步追赶上辰辰,气愤得呼呼喘着粗气。 辰辰叹了口气,道:“威廉虽然不是个小人,也不是个圣人,他的表白刚被羽悠拒绝,怎么可能去约束自己的粉丝?更何况,谣言这种东西,一传十,十传百,怎么去查?” 义廷沉默了,两人默默爬楼,良久,辰辰深深叹了口气说:“言论自由的阴影之下,语言暴力和格调低下的东西是不可避免的,或许这就是自由付出的代价。” 火冒三丈的义廷终于变成了一枚哑炮。 一周一次性教育课的时间如期而至,辰辰走进小演讲厅,眼睛下意识地寻找着羽悠。 她静静地坐在靠窗的角落,看上去比平日显得更加苍白,也更加孤单,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地看书。那只紧紧攥着书本的手越发瘦得过分,削薄精巧的骨几乎要刺穿流淌着蓝色血管的皮肤。 就在她身后不远处,白馨蕊和她的一帮小伙伴们却说笑得正欢,夹着俚语的尖锐笑声,不时引来小演讲厅各个角落中同学们的目光。 辰辰无意探究她们在谈论什么,只觉得那张笑靥如花的面庞上,高高吊起的眉梢和寡淡凉薄的唇瓣,充溢着十三岁少女天真的残忍。 经过了三分钟的走神之后,辰辰注意到,贝克小姐用马克笔,将白板上大写的SEX重重地画了一个圈。她环顾小演讲厅里的同学,用马克笔的尾部很没气势地敲了敲白板,问道:“当你们看到这个单词,首先想到的是什么?” 一个高个子健壮男生喊道:“想到,一丝不挂的女孩……”演讲厅里一片“嘘”声。 “想到怀孕……”一个女孩羞涩的说。 “想到遗精……”一个瘦小的男生小声说,早有几个男生已经嘎嘎地笑了起来。 “当然是*。”白馨蕊理直气壮地说。 …… 贝克小姐摇摇头,说:“年轻人,你们联想到了这么多,为什么唯独忽视了一个与性有着紧密联系的事物?” 同学们一阵窃窃私语,大家纷纷猜测着他们究竟遗漏了什么。 这时,贝克小姐回转身,在白板上写了个大大的LOVE(爱),然后,又在这个单词下面并排写下了“RESPECT(尊重)”、“TRUST(信任)”和“PROMISE(承诺)”。 “上周,同学们在作文里写到形形*的性幻想,我不得不提醒你们,仔细去思考性与爱之间的关系,并在以后的某一个时间,一旦发生性行为时,能够以*(make love)来代替*(having *)。这两者在行为上或许没有太大区别,但是,其内核是完全不相同的!” 说到此处,下面安静了,无论下面坐着的同学是否认同贝克小姐的观点,至少,他们已经在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 “下面,我想通过一个例子来讲一讲,为什么青少年过早的发生性行为是不恰当的。” 说着话,贝克小姐拿出一卷胶带,用剪子剪下了一截,双手举着给同学们展示:“你们有谁上来摸一下这个胶带,看看粘不粘?” 坐在前排的安德鲁走上前伸手摸了一下,然后,用力将粘在上面的手指拿下来,做了个鬼脸说:“嗯,粘性很强。” 只见,贝克小姐撩起毛衣袖子,将胶带贴在自己的手臂上,然后猛地一把撕下来。胶带从手臂皮肤上剥离发出的“吃啦”声,同学们都不禁倒吸一口气,似乎能感受到贝克小姐手臂上火辣辣的灼痛感。 贝克小姐将胶带展示给同学们,还用自己的手指在上面摸了一下,说:“这下粘性不太强了。” 说完,她像上了发条一样,拼命将胶带一遍遍粘在手臂上,又撕下来,再贴上去,再撕下来,将这个动作反复了十几次,知道手臂上的那块皮肤红得像块烫的半熟的火鸡。 贝克小姐简直就是在用生命讲课啊! 当她又一次将胶带展示出来的时候,胶带的颜色已经不再透明,上面沾了一些汗毛和皮脂之类的东西令它看起来颜色晦暗。 贝克小姐用手在上面摸了摸,说:“你们看看,现在这个胶带已经完全没有粘性了,有谁愿意上来摸一下?” 同学们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嫌恶的表情,竟然没有人走上讲台。 贝克小姐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没有爱与责任的性行为,我们只能理解为追求一时的刺激快感,而这种感受只会随着次数的增多而变得越来越平淡乏味,就像这个胶带。” 此时,贝克小姐放下毛衣袖子,走回演讲台上,指着投影仪打在屏幕上的一组数字,继续说道:“美国青少年怀孕的比例是全世界最高的,每年我们有75万少女怀孕,是加拿大和瑞典的两倍。要知道,美国有三十个州的法律规定禁止堕胎,二十个州实行有条件堕胎,少女生育造成单亲妈妈数量正在与日俱增。一旦她们剩下孩子,其中的绝大多无法正常完成高中学业,未成年的少女们拉扯着一个孩子,对她们的身心健康,及孩子的未来所造成的负面后果,更是难以估量的。” 贝克小姐脸上仍是痛定思痛的表情,白馨蕊却在座位上说起了俏皮话:“对啊,单亲家庭就是社会的罪恶和毒瘤!目前,中国正流行的一档节目叫‘爸爸去哪儿了’,来了美国才知道,不能随便问‘你爸爸是谁?’因为,她很可能根本就不知道!” 最后那句话,白馨蕊用故意用了“她”这个女性专属的代词,班上至少有一半同学心照不宣地大笑起来,还对羽悠指指点点。 辰辰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忽然,他想到,谣言这么快就传播得满城风雨了,肯定是有人在引导舆论! 再去看处于谣言漩涡中的羽悠,她仍是神情漠然,镇定得几近冷酷,仿佛刚才的一切从不曾发生,仿佛她根本就不介意谁说了什么。 乔布斯性格固然古怪乖张,而羽悠呢,也着实坚强得令人心疼,辰辰如是想着。 他灵机一动,马上站起来,说道:“你说的话听起来似乎有道理,不过,你又怎么解释声名显赫的JK·罗琳?如果她不是一个单亲妈妈,说不定也没有心思去给自己的孩子写《哈利波特》这样的睡前故事,我们今天也就没有机会读到这么精彩的作品。还有奥巴马,他也来自单亲家庭。他不是照样当选总统了吗?而且还是美国有史以来第一个黑人总统……” 辰辰具体而接地气的例证,立刻引起了美国同学的共鸣,成功地转移了大部分同学的关注焦点。 舆论一下子从白馨蕊强烈暗示的,与单亲家庭关联的丑闻,切换到了辰辰强调的,来自单亲家庭的大人物们身上。 教室后排的某个角落里,忽然发出椅子和地面剧烈摩擦的声音,大家齐回头看,大块头的本同学屹立在教室后面,态度坚定地大声回应道:“我同意查理的观点,乔布斯不也是他母亲上大一时,意外怀孕生下来的吗?他不照样是世界上最有钱,最聪明,最有创造力的人。” 当课堂讨论已经从性教育偏离到了社会问题,当所有人都忽略了贝克小姐存在的时候,她不得不站出来,重新拿回属于自己的课堂主导权:“我们当然不能偏激地认为,单亲家庭是社会的罪恶和毒瘤,但是,不得不指出,你们列举的个案,并不典型,在美国,生活在贫困线以下,住着车库改造的窝棚,朝不保夕的单亲妈妈仍是占大多数。乔布斯只是比较幸运,被一对善良的夫妇收养。不过,难道你们难道没有想过,乔布斯的坏脾气,很难与人融洽相处性格,以及长期以来对亲生父母及妹妹的排斥都是从何而来?如果,他是正常婚姻家庭下生长起来的孩子,他或许会拥有更多的快乐。” 在座的同学都安静了下来,贝克小姐越说越激动,脸不由得涨红了,声音也渐次高亢:“不正当的性行为还可能导致疾病的传播,我们的政府每年用在青少年性教育上的资金更是超过1亿美金,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就是……” 贝克小姐在白板上写下了大大的“Abstinence(禁欲)”,接着说道:“上周那位虔诚信仰基督教的同学提出过这个观点……” 讲到慷慨激昂处,她不觉走下演讲台,完全没有在意,已将自己置身于投影仪的光影里,光束从高处打在她身上,令她整个人看起来半明半暗,有着某种不真实的感觉。 “我认为,性行为是人类最重要,最有意义的行为之一,应该和人类最伟大的品质——承诺、尊重、信任相结合,这也就是为什么人们总是说,只有成人才能承担这件事情的后果。” 贝克小姐开始播放了一段性教育视频,小演讲厅里的同学有的开始咬耳朵,有的则在窃笑。 辰辰看得如坐针毡,心想:这大概就是义廷期待的劲爆内容吧?他瞄了一眼义廷,只见他的脸上也反反复复变换着各种古怪的表情。 视频播放完之后,贝克小姐给每个人发了一个避孕套,女生们拿到这个东西还有些害羞,男生们则迫不及待地当场打开。 白馨蕊也百无禁忌地将那个小薄膜抖开,学着男生的样子朝里面吹气。 这时,印度同学拉杰西站起来,问道:“贝克小姐,请问您提倡怎样的频度呢?您在这方面又是怎么做的呢?” 尽管拉杰希说得隐晦,大家却都明白他的意思,都没想到这个平日老实巴交的学霸居然这么污,同学们哄笑起来。 贝克小姐扶了一下眼镜腿,欲盖弥彰地轻咳一声,郑重其事地说:“我……还没有结婚,我不住嘴婚前性行为。” 辰辰听了曾目结舌,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家称她为贝克小姐,而不是女士或夫人,难怪她那么起劲地提倡禁欲!是由于一直在宣讲禁欲,才使她远离了婚姻,还是因为没有结婚,她才不遗余力地宣讲禁欲呢? 下课了,同学们纷纷走出了教室,辰辰感到口渴的厉害,出了小演讲厅就直奔楼道里的饮水机。 没走两步,就看见白馨蕊和艾玛正在嬉闹打闹,她们竟然将上课发的一只避孕套套在了水管上,不一会儿,粉红色的套子里就装满了水。她们开心地将那个水球的口扎紧,掷来掷去玩得不亦乐乎。 辰辰咽了口吐沫,立刻打消了在那里喝水的念头,正准备离开,只听“哗啦”一声,一叠五颜六色的卡片掉落在地上。 只顾着和艾玛笑闹玩耍的白馨蕊,忽然大叫一声:“江睿辰,还不赶快把我的卵巢和*从地上捡起来!” 第36章 学姐出手搭救 “哎,文瑾,这么着急去哪儿?”辰辰三步两步追上前面背着大书包的女孩。 文瑾抬头,从镜片后面看了看这个斯文帅气的小男生,说:“我还赶着回宿舍换衣服,参加马术训练呢。巴克曼先生哪里都好,就是忍受不了队员迟到,我可不想被罚刷马厩。” “话说,今天,我翻ins,被结结实实地泼了一脸狗粮,我看见劳伦和丹尼尔在里面发了一模一样的照片,好像是个挺热闹的派对,还配了虐狗的文字……”辰辰一边打听,一边陪着文瑾朝伍德赛德楼方向走。 “这不是很正常吗?他们俩是全校公认最登对的情侣。”秋风吹动文瑾的波波头,她捋了一下耳边的碎发说得不以为然。 “我在照片里居然看见了你,没想到,像你这种单身狗也敢参加情侣派对!” 听辰辰这么说,文瑾停下脚步,把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扒到一边,盯视着他,气咻咻地反驳道:“你说我是单身狗,就好像你自己脱单了似的!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情侣派对,是劳伦学姐的生日派对,好吧!” “咦,你不是向来鄙视各种派对吗?怎么,这回不怕耽误时间了?看来劳伦学姐的人缘确实不错啊!” 辰辰故意逗她,是因为,平日文瑾总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争分夺秒地学习,别说派对,就连周末晚上偶尔一起玩狼人杀,她都是能躲就躲,唯一感兴趣的事情就是去附近那家日餐馆吃正宗的寿司。 “能不去吗?伍德赛德楼有一个算一个,都被邀请了。除此以外,她们十年级的大部分男生,和几乎所有女生也都被请去了,还请了和她要好的所有高年级同学。” “等等,几乎是什么意思?”辰辰好像听出了什么门道儿。 “几乎……就是……十年级同学里唯独没请阿曼达。”文瑾推了推黑边镜框,老实作答。 “咱们学校最近很火的闺蜜四人组,其他几位都去了吗?”辰辰问。 “只来了维姬和艾米两个,劳伦还对她们不冷不热的。”文瑾说着,伸手从低垂的树枝上够下一片红黄相间的树叶,继续往前走。 “哇,这么说去的人不少啊,她们家坐得开吗?”辰辰来美国之后,也是一心向学,并没参加过什么像样的时尚派对,他脑子里,那只是一大帮女生叽叽喳喳。 文瑾一脸认真地说:“她们家住在纽约呢,我们这么多人怎么可能去纽约?这次,正好赶上她的Teen & Style公司要举行秋冬服装线下发布会,劳伦学姐就将把这两个活动合二为一,租下了位于波士顿郊外的一个私人会所。” “派对好玩吗?说说呗。”辰辰怂恿着。 提到这个周末的派对,文瑾话匣子瞬间就打开了,双手交握在胸前,无限回味的表情:“会场布置得超甜,超可漂亮,甜品、小点心什么的种类特别多,据说都是米其林三星厨师亲手做的,味道棒极了。劳伦学姐时尚圈的那帮朋友也来了,派对中间穿插了三场模特走秀呢!你猜,丹尼尔学长給劳伦学姐送了什么生日礼物?就是照片上晒出来的那对镶钻的卡地*侣手环啊!你不知道啊,劳伦学姐的妈妈也来了。哇,我还是第一次和世界超模近距离接触呢!她长得比劳伦还要漂亮!” 辰辰转了转眼珠打断她,问道“蓝色锡安隐修会的人去的多吗?” 文瑾一脸懵懂地点点头,说:“当然了,威廉、昆丁、亨特、安东、大雅各布、凯文等等,各路大咖悉数捧场,还送上礼物表示祝贺呢!” 辰辰笑而不语,美国大甜心劳伦平日和任何人都关系融洽,在学校,蓝白两道都给她面子。她和白馨蕊同为戏剧社成员,之前两人还挺要好的,自己过生日这样盛大的派对,却偏偏没请白馨蕊和阿曼达,看来其中有些奥妙。 “哦,看来这个生日派挺盛大,气氛也挺融洽。”辰辰的口气里带着稍许未能躬逢盛典的遗憾。 文瑾思忖片刻,才说:“哦,对了,派对快结束的时候,劳伦学姐和威廉发表了一个联合声明。” “联合声明?说来听听。”辰辰意识到,这才是劳伦生日派对的另一个重要的目的。 文瑾在一棵树冠茂密,红叶满枝的枫树前停下脚步,然后,就地取材地站到一块石头上,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平视辰辰了,也算是成功地致敬了一把劳伦学姐的身高。 她学劳伦学姐平日撩起金色长发的名媛风范,撩了一下自己短短的波波头,郑重开口道:“劳伦学姐对所有到场的人说:‘我不希望听到你们再传辛西娅的任何流言,一句也不行!今后,如果有谁欺负她,就是与我为敌。你们尽可以去告诉那些爱背后嚼舌根的长舌妇,即便她们是威廉的忠实粉丝,这么做也只能给威廉抹黑。我作为威廉的朋友,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所有人,威廉对这件事不领情,而且非常生气!’她说完,威廉第一个起来附议,其他同学们也都支持。” 至此,文瑾的话证实了辰辰的猜测,作为羽悠的室友,劳伦的方法不同于薇薇安的正面交锋,单打独斗,却不能不说是睿智的上选之策,既不伤及各方的面子,又能卓有成效地压制和震慑住造谣生事的一方。这种做法也只有像她这种颜好人气高,又有影响力的学姐才能做到。 第37章 神婆半仙 “真难得,那几个无聊的人今天居然没有家长里短地说别人坏话!” 义廷瞥了一眼坐在不远处那张桌子旁边白馨蕊、阿曼达、维姬、艾米和另外几个时髦的女孩,愤愤然说着。 辰辰没答话,继续吃着盘子里的日式咖喱饭。 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不屑于理会这些肤浅的女孩,连谈论她们的兴趣也不大。 前些日子,劳伦的一番拉拢威慑果然奏效,这几个女孩最近的言行有所收敛,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她们提到羽悠的名字,羽悠也总算是逃过一劫。 尽管辰辰如高僧入定般心无旁骛,女孩们的七嘴八舌的笑闹声仍是清晰地传了过来,听上去,今天她们谈论的主题与星座和命运有关。 这几位女生在辰辰眼里属于不学无术之辈,她们在一起鼓捣的那些神神叨叨的玩意儿,在他看来,与走街串巷算命顺带卖假药的江湖骗子没什么两样。 吃完饭,辰辰就拽着义廷准备避开她们的视线绕道而行,只听白馨蕊一声吆喝,叫住了他们:“哎!这戴眼镜位客官,我看你目光呆滞,印堂发黑,显然是病得不轻。” 辰辰和义廷没理她,继续往前走。 白馨蕊不慌不忙地说道:“不信,你提一口气,然后,拇指用力,按住心脏右侧两侧肋骨交汇处的位置,看看会不会痛。” 她们可真是无聊透顶,辰辰一边这么想着,一只手却悄悄躲过那群女生的视线,越过外套,伸进穿在里面毛背心中,隔着衬衫用拇指按住了胸口正中。轻按第一下,没什么感觉,再用上几分力道,果然一阵钝痛传遍全身,不由得呲了一下牙,发出嘶嘶之声。 白馨蕊在一旁得意地嗤笑。 义廷吓了一跳,伸手虚扶了一下辰辰,下意识地站住了脚步,问:“什么病?” “相思病!”白馨蕊毫不犹豫地对答。 这两日茶不思饭不想,整天都在琢磨羽悠的辰辰,心头一惊,脸上却仍是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神情,拔足想走。 义廷向来是要做足场面功夫的,他对着白馨蕊抱拳托词道:“不好意思,我们哥儿俩今天不能奉陪。史密斯先生、金博士和卢克三人一起发飙,作业狂多,不抓紧今晚恐怕就别想睡了。” 白馨蕊水杏般的双眸中眼波一横,说:“谁敢走!小心本小姐放大招打得你们满地找牙!” 维姬一把拉住辰辰的胳膊,眼睛里喷薄着粉红色的小桃心,指着身旁的椅子,说:“查理,坐这边,我们慢慢聊……” “不用,站着说吧。”辰辰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却也不得不出于礼貌停下了脚步。 “来,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个物种,闷骚男一只鉴定完毕。”白馨蕊说罢得意地笑了起来。 她睥睨了一下身边的几个小伙伴,如同史密斯先生上的解剖学实验课一样,一边亲自操刀给大家演示,一边讲解道:“这是个缺乏安全感的伪文艺男样本。你们观察他现在的表情,对,他偶尔会像现在这样莫名其妙地生气。小情绪挺多,不过,秉性还算温顺随和,细心体贴,就是俗称的暖男啦!不过,这个人对谁都暖,很容易招来烂桃花。另外,这家伙比较执着,要是喜欢喝一种饮料,就一直喝这一种,不喝到吐绝不会换……” 什么?全中!一毛一样?辰辰在心里暗叫,不由得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做法的小妖女。 起初,他还满脸不屑,身体站得僵直,摆出随时要走的架势,听着听着,竟然慢慢放松了戒备。 “……在爱情方面,他算是个撩妹高手,不过射手座也不差,可以互撩。他绝对是个颜控,而且比较容易对比他优秀的人动心……”白馨蕊说得言之凿凿。 提到爱情这个问题,辰辰有些不自在,但白馨蕊的话居然字字神准,他不自觉地将双手搭在桌上,稍稍俯下身,用探寻的目光看着对面的白馨蕊,期待着听到她下面的话。 “……他要是喜欢上谁,就偷偷瞄着,默默关注,默默吃醋,不过,你可别指望他表白,他这个人被动得不得了,你要是不理他,他十年都不会主动理你,这也可能是由于爱装傲娇,装高冷的原因吧。这种男生最好不要轻易招惹,他那种细心敏感劲儿一上来,非得把自己折腾成福尔摩斯不可……哎,我说,你瞪什么眼啊?我说的对不对啊,巨蟹男?” 辰辰咽了口吐沫,他找不出半句反驳的话,要不是虚荣心作怪,都想给白馨蕊手动点一百个赞了。 “哇,查理,这说的就是你啊!太像了!”艾米满脸激动地给白馨蕊捧臭脚。 义廷也在一旁使劲憋着,不让自己笑出来。 “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是巨蟹座?”辰辰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白馨蕊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他说的,仍是自顾自分析着:“……不过,你们千万不要指望这个物种的生物有什么情趣,他的属性就是顽固不化,少年老成,唠唠叨叨,磨磨唧唧,很容易陷入一厢情愿的单恋中,最要命的是,他永远在那里绕圈子,如果你是个急性子,看见这种男生,分分钟想痛扁他的节奏!” 阿曼达听了,忍不住先捶打着桌子哈哈笑了起来,她的笑声把身旁的维姬也传染了,捂着嘴吃吃地笑着。 “可是……我喜欢的男生就是巨蟹座男……怎么能搞定呢?求支招啊!”痘痘脸莉莉眨巴着大眼睛,期盼地看着白馨蕊。 白馨蕊一撇嘴,说道:“跟你说过,这种货不能惹!要是实在惹上了呢,我就送你一套中国吃大闸蟹的工具,剪子、钳子、刀、锤子、镊子……一共八件套,你就把他这只巨蟹给拆了就可以了!” 一众女生听了,立刻肆无忌惮地大笑了起来。 辰辰脸颊微红低下头,不过,细心玩味白馨蕊这些话,不禁在心里哂笑,准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偶尔蒙对一个半个的也不稀奇。 还没等辰辰开口,义廷先不干了,“哎哎哎,我说,你叫我们在这儿呆着,就是听你埋汰我们的,是吗?” 白馨蕊轻轻哼了一声,张口就说:“暴躁易怒,不过转脸就好,头脑简单,缺乏耐性,虚荣心爆棚,爱面子,还藏不住秘密,冲动行事,死心眼儿,全让这个白羊男占全了!” 如今,三五本八年级必读英文名著下肚,义廷听这种程度的英语完全没问题了。 不过,此时,他的表情却十分古怪,就如同正在吃一个臭烘烘的榴莲,明明闻起来臭气熏天,却还想再吃那么一点点。 当他意识到,白馨蕊正当着不少女生的面说自己的短处时,心里不免焦躁,还没等白馨蕊说完,就撸胳膊挽袖子,瞪圆了眼睛,一副要打架的样子,打断她,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以为自己是个半仙儿吗?” “错,跟我读,女神!” 白馨蕊难得今天心情不错,没有拉开架势和义廷互怼,反而继续说道:“……尽管白羊座的人长得人高马大,他仍是个孩子,他一直保有率真的一面,富于冒险,勇於尝试,精力旺盛,在他们的字典里没有‘放弃’、‘失败’和‘认输’这些词。最重要的是,如果你们找了白羊座男男朋友,恭喜你们,他热情似火,永远不用担心他会骗你们……” 听着听着,义廷刚才还拧巴在一起的一张脸舒展开了,咧着嘴,露出两排整齐的大白牙,嘿嘿笑着说:“说的对,哥就是这样式儿的人。” “总之,白羊男就是个披着人皮的……”听到此处,义廷再次怒目圆睁。 他打定主意,只要白馨蕊敢说出“狼”这个字,他今天就跟她掀桌。 “……泰迪熊。” 不成想,从白馨蕊的樱桃口中轻飘飘地吐出的,确实这么个词,义廷脸上重新堆起笑容,那副贱贱的样子,就差把自己的膝盖卸下来送给她了。 辰辰心中暗自吃惊,若是她只分析对了自己,还可以说是巧合,一连两个人都说得分毫不差,那就真的有点儿神了。 辰辰左思右想,怎么都觉得难以置信,便问道:“我们俩是有多幸运,还承蒙你百忙之中记得我们的生日?” 白馨蕊斜睨着两个男孩,鼻孔轻哼一声:“你们以为自己是谁?我哪有功夫去记你们的生日?想太多了!” 白馨蕊扬起弧线柔美的下巴,继续说道:“本宫对星座的研究绝对是大师级水平!别说一个人在我身边走两圈,就算是两只苍蝇从我眼前飞过,本宫我也能猜出它是什么星座的。” 义廷听白馨蕊对他们语带挖苦,又要狂躁。 白馨蕊朝他轻轻摇动一根手指:“停。冲动是魔鬼,冲动行事终将招致失败。” 义廷如同被这个小神婆催眠了一般,立刻安静下来。 尽管白馨蕊这个人从不知谦虚为何物,说着说着就开始极尽能事地自我吹嘘,义廷和辰辰还是不得不承认,她的星座与性格分析准得要命。 第38章 画个圈圈诅咒你 “你的聪明要是能用在正经事上,估计连史蒂夫·霍金都会愿意收你做关门弟子!” 辰辰觉得,自己几乎给了白馨蕊某种最高赞誉,因为,自从看了《时间简史》之后,霍金成了他最新的崇拜偶像,他认为,霍金的聪明简直无人能及。 “滚,江睿辰,你是在骂我吗?我才不会去给那个丑老头儿当什么弟子!要去,我也是去给四海八荒最帅的墨渊上神当弟子,至少也不能低于长留上仙白子画这个级别了。” 白馨蕊说前半句话时还时一副刁蛮霸道,忿忿不平的模样,后半句话峰陡转,变得燕啭莺啼,温柔如水,眼里还满怀憧憬,似乎已经能够想见自己足涌祥云,飞升上仙的模样,看来是没少在宿舍刷国内的电视剧。 听到两位帅哥对白馨蕊的一致肯定,围坐在桌边的一众女生更是对白馨蕊崇拜得五体投地,纷纷大呼小叫地,似乎生怕错过了白半仙儿为自己占卜吉凶的机会。 “快帮我算算,我的真命天子什么时候出现!” “帮我算算期末考试的数学成绩能不能顺利得到B!” “……” 早先还誓死要和白馨蕊划清界限的义廷,此刻,把大拇指伸到白馨蕊面前,狂拍着马屁,道:“你可真是狂拽炫屌爆天啊!这简直就是能靠算卦挣钱的节奏了。” 义廷这种不入流的赞美差点儿把高大上的白家大小姐气吐血,她没好气地说:“滚滚滚,你们可以圆滑地移动出本小姐视线了。” “别看你成绩不怎么样,说起星座倒是头头是道。不知你有没有什么书推荐给我看?”辰辰完全是一副讨论学术的口气。 “会聊天吗?你们这些学霸都有‘情商捉急综合症’吧?”听了辰辰的话,白馨蕊更是气得七窍生烟。 既然辰辰这家伙送上门来被羞辱,怎么可能放过?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眼角上浓黑上挑的眼线锋芒太盛,双瞳开合间似乎都能把看进去的人剪成两半,骄矜地说道:“就你这么个冥顽不灵的家伙,还想学星座?这可是需要有悟性的。” “大神,再帮我算算今年的运势呗。我最近考试会不会挂科?哪天是我的幸运日……”一旁的义廷又凑上来,赖唧唧地拽着白馨蕊的袖子,不停地缠着她多说些什么。 白馨蕊朝他冷哼一声:“下面都是付费内容了。没钱就滚吧!屌丝。” 听了白馨蕊的一番分析,辰辰动了学点儿星座知识的念头,他十分认真地请教:“把你那些星座宝典借给我看看呗,有不懂的还可以请教你老人家呀。” “本小姐这种书太多了,保证深入浅出,图文并茂……” 说着,白馨蕊从书包里掏出两本硬质封皮的精装书,翻开其中一本梦幻色彩十足的,摊到辰辰面前,指着书中的精美插图,半是炫耀地说:“这本叫《十二星座的人》,书里对于每个星座的男性、女性和儿童都有详细的解读。你看看,这图片多漂亮,绝对是走过路过不能错过的好书,业界良心!” “这本呢?”辰辰先将《十二星座的人》抓在手里,又拿起另一本更加古老神秘的书,在手里翻阅。 “哦,《星座羊皮卷》可是本小姐的镇宅之宝呢,每天早上醒来,都要先看一段才能起床,特别是在水逆的那几天,这本书有神奇地治愈魔力,能保证我一天顺利好心情。”白馨蕊说得煞有介事。 “我看得快,三天保证还你,就三天!绝不拖延。”辰辰将两本书举得老高,一脸志在必得的样子。 “切,我怀疑你有限的智商能不能理解这么深奥的内容。”白馨蕊满脸嫌弃地奚落着。 “只要你肯借,其它不劳你费心。”辰辰固执地坚持着。 义廷也在一旁给辰辰鼓劲儿:“太棒了,你要是学会了,以后,咱就不用看别人脸色了!” 白馨蕊也不理义廷,心疼地看着辰辰拿走的心肝宝贝,咬牙道:“说话算数,三天必须还,否则,我画个圈圈诅咒你!” *** 脚下的兔子鞋这么软这么轻,令羽悠走起路来不得不小心翼翼,生怕大大的鞋套将自己绊一跤,她更怕引起别人的注意,想努力减少在外面的逗留的时间。便拉起劳伦快步如飞,看上去越发像一只踩着滑板的兔子了。 第一次穿成这样在外面走,她感觉自己像个智障,有种想马上钻进地缝的感觉,劳伦却大方地和来自各路的妖魔鬼怪打着招呼。 走进餐厅,羽悠才长长出了口气。和诸位难辨真容的同学比起来,她只能算是小菜一碟了。 A校脑洞大开的清奇画风,是从万圣节这天的一大早开始的。 穿过灯光昏黄的走廊时,她们和一位脸色苍白、眼角上缝了无数可怕黑线的吸血鬼擦身而过,两人刚要尖叫,对面那人愈发朝她们露出狰狞表情。细看之下,原来那人竟然是学校的园丁泰勒先生,而他显然被劳伦的恐怖妆容吓懵了。 哈利波特大厅内,一位身材肥胖浓妆艳抹吉普赛女巫迎上前来,两人头皮发麻,觉得这画面充满了马尔克斯《百年孤独》里的魔幻现实主义味道,仔细辨认,才看出这是在餐厅做饭的玛丽大婶。 每个桌子上都放着南瓜灯和仿真的骷髅,墙上挂满厚重的“蛛网”,取餐台上有一只被截断的脏手,皮包骨头,伤口处淌着血,骨头和血管清晰可见。 再往银色的餐食容器里一看,黄色的奶酪融化成一滩,红色的番茄酱一片狼籍,配合着餐厅诡异恐怖的气氛,分分钟让人产生恶心恐怖的联想。 “今天的饭能吃吗?这简直比我在艾玛宿舍见到的果子蝇和蛆还要令人作呕。”劳伦开玩笑地说。 “你的样子也够吓人的了!” 劳伦和羽悠同时回头,发现说话的是辰辰。 他一张俊脸上并没有什么诡异装备,身上套着个巨大的黄色海绵方块,愈发显得他脖颈细长,双腿伶仃,看起来活像行走的圆规,海绵上还画着栩栩如生的大眼睛和突出的板牙。 “这是十八头身的奇怪比例吗?一本正经的扮呆萌也真是有趣!”旁边有人咯咯地笑着打趣,大家定睛一看竟然是白馨蕊。 她身披尖领的黑色风氅,黑色的蕾丝衬衫,黑色紧身裤,黑靴子,头上带三角形的深黑抹额的帽子将她那头如瀑完全包裹起来,帽子上竖起一对儿高高的尖角,手上还拖着一只黑色道具乌鸦,一眼就能看出是《沉睡魔咒》中霸气十足的暗黑魔后玛琳菲森的造型。 黑色衣饰将白馨蕊衬得肤白胜雪,冷艳非凡。那张幼齿的小脸蛋上画着浓浓的烟熏妆,嘴唇上是化不开的猩红色,别有一番妖异的天真模样。 辰辰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三个女孩,眼中交替闪过惊恐、惊艳和惊异的神色。 义廷居高临下地拎起白馨蕊头上的两只黑色的长角,这两只角里面好像填充了海绵,别看直挺挺竖得老高,捏起来却是挺柔软的。 义廷赞叹道:“哇,你这造型也太酷了吧!” 白馨蕊一把揪下义廷在她头顶作怪的手,斜睨着羽悠、辰辰和义廷三人,说:“不错啊,闪电侠,海绵宝宝,兔女郎,你们以为这是动漫展上的cosplay是吗?今天是鬼节,好吧!这么穿,和主题一点儿都不沾边!” “嘿嘿,那怎么样?开心就行,看不顺眼你来打我呀!” 义廷从头到脚穿了一身带八块腹肌闪电侠的衣服,腰间、头上和胳膊上都闪着金色的电光,虽说看起来挺威风,还是一副幼稚的搞笑做派。 几个人刚坐稳,就看见扮成海神波塞冬的亨利教练走过来,他头上戴着银色发套,发套上面是一顶银色王冠,一手握着一根威风的三股蛇形钢叉,另一只手里则很不相称地提着一只银色的水桶,桶里装着他扮成小龙虾女儿小龙虾姑娘。 三岁的小女孩身上包裹着艳红艳红的连体龙虾壳,只露出圆圆的粉嫩小脸和两只白胖胖的小手,让人分分钟有种想要把她洗剥洗剥下锅煮了的邪恶愿望。 一时间,餐厅成了各路妖魔鬼怪汇聚之地。 “吱扭……”随着大木门开启的长长尾音,一股寒气从阴森森,黑洞洞的大木屋里冒了出来,辰辰、义廷和文瑾三人硬着头皮推门进去。这就是今晚学校举行万圣节派对的地方。据说,今天派对上的重头戏是服装竞赛,还会由同学们投票选出今年的最佳着装奖。 大木屋的一层是恢弘古老的大厅,因年代久远,看上去破败不堪。墙壁上那些高大的木窗上用旧木条钉得七横八竖,墙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盏古老生锈的壁灯,光线幽微而暗淡,有如鬼火幢幢。 中央挑高的屋顶上垂下来一个锈迹斑斑的巨型吊灯,吊灯是长方形的,每个边框上都有数个烛台,上面点着厚重的圆形白色蜡烛,然而,屋子太空旷,灯火能够照亮的空间实在有限,却余下更多的是阴影和黑暗。 第29章 泾渭分明 木屋中央是一个舞池,一侧的暗影里已经坐了两三排乐队成员,他们每个人都将脸勾画成白森森的骷髅模样,身上的黑袍子上也画了白色骷髅骨架,此刻,正在那里调试各种乐器。 舞池中有穿梭其间的服务生,身穿整齐的黑西服白衬衫,打着领结,手里托着古老的银色托盘,走来走去招呼着进出的客人。尽管他们看起来谦恭有礼,但是那一张张涂得煞白的脸,和从口中耷拉出来血红的舌头,还是令人望而却步,而他们盘子里摆放的各色饮料更是颜色怪异,而那些点心则看起来令人作呕。 三人顺着摇摇欲坠的宽大木楼梯爬上二楼,脚下的地板“嘎吱”作响,显然已经有些年头了。 走上灯光幽暗的二层回廊,从这里可以俯瞰一楼大厅,仍有同学不断从那扇曾经富丽奢华,如今却颓败陈旧的大门中走进来。 文瑾拉着辰辰和义廷走进一间开阔的大屋子,发现里面的房间环环相套,几乎都是相互连通的。 外间的屋子地上摆放着陈旧的橡木桶、巫师的扫帚,奢华的金色木质画框掉落在地上,就连那些镶着丝绒面的奢华高背椅也都残破歪斜,屋顶上还蹲踞着一只猫头鹰…… 屋子里里外外已经聚集了不少同学和老师,在这一年一度的节日里,大家早就铆足了劲儿,竭尽所能, 充分发挥想象力,把自己弄成了奇形怪状的样子,好像不吓死一两个绝不罢休。 辰辰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同学们的着装大致分为两类,一类是鬼畜风:青面獠牙,长长的犄角,浑身覆盖着皮毛或鳞甲;另外一些同学走血腥路线,他们在手上、脸上贴硅胶,制造出血肉模糊的效果,还时不时将口中的血袋咬破,把衣服上,脸上都弄得鲜血淋漓,吓得胆小的人一个劲儿地尖叫。 二楼宽敞的大厅中央有一个厚重的雕花橡木长木桌,桌子上摆放着银色的烛台,水晶的酒杯,琉璃盘子中有堆成小山的水果,各式精美菜肴摆了一桌,还有许多甜点心。 桌子的周围坐了一圈人,彬彬有礼地聊着天。 “摆了一桌子好吃的,不吃是几个意思?傻坐着是在开会吗?” 文瑾伸手刚要去抓桌上的一块焦糖布丁,辰辰从半空中抓中了她的手腕,小声说:“别吃,那些都是假的。” 文瑾扶住眼镜腿仔细一看,吐了吐舌头,抽回了手。 “啪啪!” 带着半张白色面具的威廉忽然拍了两下手掌,文瑾一惊,以为他要和自己说话,便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却发现威廉根本没留意到自己。 “在万圣节服装秀之前,我们还有不少时间,不如一起玩狼人杀吧。” 听了威廉的提议,围在桌子旁边的一圈人一致附和。 威廉身穿黑色丝绒礼服,露出白色丝质衬衫被浆过的硬领,脸上一副帅气逼人的模样,坐在长桌一端的主人位上。 “威廉大神真不愧是戏剧社社长,装扮成任何形象都是惟妙惟肖的,我要是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歌剧魅影》里的男主人公吧?”文瑾满脸迷妹的表情看着他们的全民男神,眼睛里露出仰慕之色。 “眼力不错。”辰辰挑了一下大拇指。 “能和威廉坐一桌的,准是咱们学校的大人物!”红艳艳的义廷如是推测。 别看他穿成这个模样,在一群妖魔鬼怪中并不惹眼。 “嘿,快看,威廉右手边,贴着小胡子的扮成阿拉丁的……难道是咱们学生会副主席罗杰斯?”文瑾努力辨识着。 “没错,就是他”深陷海绵块里的辰辰,即便一本正经地说话,看起来也是滑稽无比。 他压低声音将桌上的人物一一介绍着:“威廉对面,长桌子的另一个主人位上坐的,打扮成‘黑寡妇’蜘蛛女的是伊丽莎白;威廉右手第二个,那个长着长胡子,身披灰斗篷的是巴斯蒂安,他扮成了《霍比特人》中的甘道夫;他旁边把脸涂成蓝色,扮成《阿凡达》里面潘多拉星纳威族公主的你总该认识吧,那是伊娃学长。” “哈哈,看,伊娃后面那个穿着充气衣服的大白是咱们的钢琴小王子大卫学长!”义廷兴奋地对辰辰说着,大白他还是知道的。 三人说着绕过了长桌,换了一个角度,辰辰继续说:“威廉左手边第一个扮成钢铁侠的是安东学长;他身旁的印度学姐希玛·酷帕塔扮成的印度佛教中的绿度母。左手第三个健壮的绿巨人不就是你们橄榄球队的尼古拉斯吗?” “看看人家奥利弗学长,银发飘飘是不是很帅气,精灵王子很符合他的气质。”文瑾指着站立在门边的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再看看辰辰的打扮,绝望地叹息着,仿佛是在怪他打扮成这么个弱智的样子,很给九年级丢脸。 “动画片《千与千寻》里的汤婆婆也在,该不会是美智子吧?”辰辰已经眼花缭乱,哪里还顾得上文瑾的嗔怪。 义廷兴奋地指着在屋里跑来跑去的一个女孩说,“那个拖着条长尾巴的是艾米吗?” “是啊,她扮的歌剧《猫》里面的母猫首领邦贝鲁琳娜。”辰辰点头称是。 三人往里屋走,这是一间西部牛仔风格的酒吧,墙上挂着大块兽皮和驯鹿的头颅。 色泽暗淡的原木色的酒柜占据了一整面墙,酒柜破旧不堪,上面的灰尘和虫蛀过的痕迹清晰可见。 吧台里摆着颜色各异的饮料,吧台入口处离地三尺高是两扇摆动的小百叶木门,酒吧内的一张桌子上摆着一些水果和零食。 昆汀扮成的海盗船长杰克霸气十足地坐在正对吧台的椅子上,他身旁围着的几个高年级男生大多带着恐怖的皮质面具看不出真面目,从他们那高大健硕的身材,就能判断,准是学校各个运动队里的扛把子。 文瑾很肯定这些吃的都不是假的,可是,看着昆丁不怒自威的样子,她也只能眼巴巴地瞧着吧台上的那些近在咫尺的零食咽口水:“看来,这半场是体育明星们的天下……” “我看,这半场是蓝色锡安隐修会的天下。”辰辰诡秘一笑。 “嗯……摇滚乐团那帮人也在……”文瑾笃定地说。 “怎么见得?”辰辰一脸认真地问。 “没看到他们的主唱米亚吗?就是那个打扮成恐怖护士的。” 米亚尽管脸部画得面目全非,身上的白色护士服上也血迹斑斑,然而,她标志性的粉头发仍没有变。 三人又往前走,看到离吧台不远的壁炉旁边有一张摇椅,上面坐着《哈利波特》里面的伏地魔。他那平坦而丑陋的鼻子,光秃秃的脑袋轮廓恐怖脑袋,显然是因为戴着一整张脸类似人类皮肤的煞白面具。从那对犀利狷狂的幽绿色眼睛依然能判断出,这人是凯文。 此刻,他正注视着坐在对面皮质沙发上的白馨蕊发呆。 “嗨,凯文,你今天造型不错啊。” 辰辰过去打招呼。 “这个我知道。”凯文回过神来,用伏地魔的口气回应辰辰的友善,眼睛却不夹辰辰分毫。 文瑾忙拉着辰辰往别处走,小声对他说:“咱们不理他。” 大家都了解凯文的倨傲无理,辰辰倒是不以为忤。 义廷追上来,捅了捅辰辰后腰,道:“你接着说呀,凯文旁边那几个,是什么妖魔鬼怪?” 辰辰清了清喉咙,耐心给义廷讲解着:“离凯文最近的莱恩,扮的是吸血伯爵德古拉;吧台旁边披头散发满身是血的是贞子,我看像是韩国学姐金善英扮的;稍远一些那个扮成了星战里的维德爵爷……嗯,脸上带着面罩看不出是谁,从身材上看,应该是你们橄榄球队的那个著名的截锋山姆逊;那个长着三张脸,五个眼睛的是……八卦女王阿曼达……” “我觉得,咱们还是应该去外屋,你们没发现吗?外屋白色珞珈俱乐部的人好像是故意要和他们隔开的。” 文瑾的这个发现让辰辰觉得十分耐人寻味,两个水火不容的组织就是在这种玩的场合也这样泾渭分明。 走回外屋,狼人杀大战正酣,羽悠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也坐在那张桌子旁边。 “薇薇安她人呢?”辰辰觉得在这种场合少了她,可是万万不应该的事情,便询问她最好的朋友文瑾。 “她的服装穿起来有些复杂,该出现的时候,自然会出现。还让我转告你们,要搽亮眼睛,好好期待,到时别忘了拼命拍照,重点是要投她一票,而且只能投票给她。她还说了,她绝对要让全校同学都知道什么叫‘业界良心’……” 文瑾正絮絮叨叨地说着,一楼大厅的门哐当一声又被打开了,一大群人赶快挤到二楼的回廊上去。 乐队奏完一曲,刚好是跳舞的间歇,薇薇安果真横空出世了。 “看!说曹操,曹操就到!”中国谚语从整天说着上帝保佑的文瑾口中说出来,让辰辰觉得十分违和。 第30章 半仙儿与女神经 薇薇安穿了一身白羽毛做成的衣服,头戴羽毛冠,身上还绑着两只巨大的羽毛翅膀,从敞开的大门走进来。 “这衣服做起来确实是够费劲的,怪不得说是业界良心呢。”作为观众,辰辰认真地品评着,“嗯,光是看在费时费工的份儿上,也值回这一票了,我这一票绝对投给她。” 看到薇薇安闪亮登场,乐队不失时机地演奏了一小段典礼入场式进行曲,以示隆重。 薇薇安这身可不适合在舞池里跳舞,她径直大跨步地“登登登”上了楼梯。 辰辰感觉自己的小心脏都要被震出来了,小声对文瑾说:“薇哥也不胖啊,可她绝对算是个重量级人物了。” 文瑾一脸嫌弃地看着辰辰:“你就是这么夸奖别人的?” “嗨,你们看看我的服装,姐亲手做的,做了三天三夜啊,到时可别忘了投我一票!”薇薇安百无禁忌地开始了公然拉票活动。 她张开硕大无朋的翅膀展示给大家看,两个翅膀张开比大木屋的门还要宽很多。 玩狼人杀那一桌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她,纷纷发出惊叹,交口称赞这服装别致新颖。 只有奥利弗不屑地撇撇嘴,说:“薇哥,你这是祸害了咱学校农场多少只白鹅呀?这衣服太不环保,不环保……” 薇薇安没理她,一屁股坐在一张空位置上,“玩什么呢?狼人杀?三国杀?还是真心话大冒险?算我一个。” 正说着话,楼下大厅的门再一次被打开了,辰辰被文瑾拽着跑到回廊处,准备看又有什么幺蛾子出现。 只见穿着西服革履的丹尼尔,手挽着穿白色婚纱的劳伦走进了大厅。 一瞬间,跳舞的人全部都停止了动作,僵立在那里看着灯光暗影中走出的一对新郎新娘,乐队也停止了演奏,身披骷髅黑袍的乐队成员全体起身,看向门的方向。 身材高挑的篮球队队长丹尼尔穿了一身银色的老式燕尾服,燕尾服里面是繁复的宫廷式丝绸衬衫,领口上打着紫红色丝绒领结。 他那匀称挺拔的身板配上这件价格不菲的古董燕尾服,兼具了芭蕾舞者之形,与十七世纪贵族之神,高贵唯美得无法言说。 他轮廓分明的俊美脸庞上,素白干净没有一丝诡异装扮,新刮的胡子在两腮和下巴处留下的青虚虚胡茬,显示出十七岁男生特有的朝气和性感,一对幽深美眸始终饱含深情地看着身旁的劳伦。 劳伦头戴王室加冕礼才用的帽型王冠,上面缀满了流光溢彩的宝石,身穿着一件曳地的长婚纱,上身是抹胸束腰的简洁设计,下身则是颇为奢华欧洲十八世纪宽大蓬蓬裙,附带着两米多长的大拖尾。 身后跟着一对玉雪可爱,表情呆萌的花童,帮她抻着长长的婚纱。辰辰认得,那是娜拉老师家的一对六岁的龙凤胎Jove(乔夫)和Jovial(乔薇儿)。 如果忽略掉劳伦的脸,单独看她这一身装束,简直就是一个最最完美的新娘,然而,她的脸实在太令人望而生畏了。 透过白色的头纱可以看到,她半边面颊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另外半张脸则完全是骷髅头骨,嘴唇一半红得鲜艳欲滴,另一半露着白森森的牙齿。嘴角和一只眼窝处滴滴答答地流出血来,骷髅骨的那边眼眶漆黑空洞,脖子上的伤疤看起来还是新鲜的,也正往外淌着血。洁白婚纱被染上了点点猩红,看起来说不出的妖异。 这时,白馨蕊顶着两个尖尖的黑犄角,婷婷袅袅地从高大的凯文身后转出来,旁边跟着阿曼达、艾米和维姬。 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看到刚应酬完了一众粉丝的劳伦和丹尼尔双双款步上楼,不禁感到一阵心虚,没想到在这里狭路相逢,闺蜜四人组识趣地退到一边。 乔夫和乔薇儿这对儿漂亮的小天使一路替他们开道,每人手里还捧着一大盒包着金纸的巧克力,逢人便将盒子高高举起来,奶声奶气地说一声:“欢迎品尝限量版的Godiva巧克力,记得给劳伦投票哦。” “那边,在发巧克力了,小寿司,快去补偿一下今晚没吃到红樱桃巧克力饼的遗憾吧。”薇薇安将文瑾推到了两个小天使面前。 罗杰斯笑着走到劳伦面前,用手轻轻揉着两个小天使的发顶心,说:“劳伦学妹连拉票大使都这么别出心裁!” “雕虫小技。” 劳伦优雅一笑,亲自从小天使的盒子中挑了一块巧克力,递给罗杰斯。 尽管画着滴血红妆,劳伦的另外半边涂着红唇的脸,笑起来却仍是美得惊人。 威廉也凑趣地走过来,拿了一块巧克力,附在丹尼尔耳畔低语着什么,丹尼尔不住浅笑。 文瑾大着胆子走进大咖们中间,拿起两块巧克力,迅速闪人。 薇薇安见劳伦拉票花样百出,颇有些不甘心,也来凑热闹。只可惜她拉票不像劳伦那样文雅,甜蜜,颇有点儿江湖黑帮手下的二堂主招呼兄弟们一起去打架的气势。 只见戴着满身羽毛的她费力地爬上一张椅子,站在上面振臂高呼:“各位大佬齐聚一堂了,小透明也来替自己拉一下票。我的拉票宣言是:致力于跨文化交流!请为将娱乐精神进行到底的草根薇薇安投上你宝贵的一票!”说完,还挥动了几下巨大的翅膀摆了个剑指苍穹的姿势。 未曾想,劳伦却第一个鼓掌,女神带头,立刻产生了一呼百应的效果,屋子里的掌声如同潮水,立刻就响成了一片。 趁大家掌声未停,义廷挤到小天使面前,小心地拿起一块包着金色的锡纸的金币形巧克力,放在手心掂了掂分量,又仔细端详了半天,始终没有勇气打开。 辰辰看了忍不住想笑,义廷准是想着斯蒂文用假巧克力戏弄黛西的事情,生怕劳伦和丹尼尔也在其中夹着一两块通电的赝品。 义廷才心有余悸地闭上一只眼睛,两手用力一掰,竟然没有看到任何电光火石的震撼效果,这才放心剥下外面的金色锡纸将它塞入口中。 白馨蕊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了看表情怪异的义廷,问道:“你怎么啦?出来前忘记吃药了吗?” 义廷这才看见白馨蕊,不知道白馨蕊扮的是谁,只觉得她这身酷酷的黑衣服令她看上去活像是一个漂亮的西洋风格的女算卦师,又兼上次亲眼见过她用星座算别人的性格,算得神准,于是,这个土得掉渣的词条件反射般冲口而出:“嘿,半仙儿!你也来啦!像你这样的神婆,怎么不给大家露一手?” “我再强调一遍,是女神!”白馨蕊漂亮的脸蛋凑近义廷的鼻尖,说得咬牙切齿,一心想要纠正义廷的大不敬言辞。 “女……神……”义廷被唬住了,下意识地重复着,一旁的薇薇安却头也不回地补了个加惊叹号的“精”字。 白馨蕊原本也是为了过来拉票,看到劳伦和薇薇安捷足先登,花样百出,自己却没事先准备什么小礼物,正在沮丧,听了义廷的话,忽然灵机一动,有了主意。 她摸了摸黑色长裙左边口袋底部的塔罗牌,再摸摸右边口袋,四块用来汇聚灵力的天然水晶,这些都是她每天随身必备之物。 她嘴角浮起笑意,忽然提高声音说:“我也来拉个票!”白馨蕊的声音里有小女孩的稚气尖锐,马上引起了屋里众人的注意。 “事先也没有做什么准备,距离比赛开始还有一个小时,我会在这里为大家算命积人品,顺便感谢支持我的人!” “这招真狠!”薇薇安咬着后槽牙自语。 不过,她的话音被众人惊喜的欢呼声淹没,随后,大家就涌向白馨蕊。 明艳笑容绽放在白馨蕊脸上,她在心里狂赞了一通自己的聪明机智。 难得这么多人齐聚一堂,劳伦和薇薇安又刚刚为她的出场预热,这不正好是自己表现一下的绝好机会吗? 她环伺围上来的一圈人,在这些自以为大咖的小白鼠中间,还真有那么几个是她有兴趣了解一下的。 平日他们自矜是学长的身份,高高在上,今天,在她手里的塔罗牌和神机妙算下,让他们的命运和秘密都无所遁形。 凯文分开人群,护送白馨蕊穿过众人走到宽大的椭圆形桌子中间位置上落座。她修长手臂一挥,身上的黑披风平展旋起,落在身后的椅背上,霸气落座,一下子变成了全桌的正位,原来一左一右坐在椭圆桌的尽头主人位上的威廉和伊丽莎白,反而倒像是两个陪衬人。 同学们有呼啦一下聚拢到椭圆形雕花橡木桌前,瞬间自然形成了一个圈,将桌子围得水泄不通。 有眼力见儿的阿曼达分开人群走进来,她不知何时从酒吧里拿出了一条长方形镶着银色浮雕花边黑色天鹅绒桌巾,铺在了白馨蕊正前方的桌子上。 艾米也奋力往里挤着,将原先搁置在吧台顶端的那个水晶球拿过来,安放在桌巾正前方,用来镇场子。 第31章 不问苍生问鬼神 白馨蕊的纤纤玉指在水晶球明净通透的表面上轻轻一拨,水晶球带着惯性,在底座上匀速转动起来。 她嘴角上挂起大咖们才有的倨傲笑容,睥睨着屋子里的芸芸众生,从容地放下手中镶了红宝石的金色小权杖,从宽大的黑长裙口袋中取出黄、紫、白三块形状极不规则的水晶,和一块椭圆型绿幽灵,分别放在天鹅绒的四个角上,然后,缓慢地抬起头,仿佛从此刻起,她已经拥有了明辨生死的奥丁之眼。 就在同学们目不转睛的注视下,她那白色睡莲般交握的掌心中,倏忽间多了一只绘着神秘图案的姨妈红色长方形盒子,就如同是从手心里生长出来的一样不可思议,滴血红的盒子更衬得黑衣少女一双素手白得耀目。 白馨蕊将78张牌从牌盒中拿出来,正面朝上放在黑丝绒正中。 精致漂亮的塔罗牌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做的,整副牌都拥有羊皮卷一样年代久远的底色,神秘且艳丽,牌面薄如刀片,正面图案上覆了一层水晶膜,形似教堂里的彩色玻璃,给人一种透过万花筒中的五彩棱镜看世界的感觉,反面则光洁如玉,触手滑腻生凉。 最令人叫绝的是,这套塔罗牌的绘制技法与市面上常见的强调色彩冲击的插画风格完全迥异,是带有透视原理的立体3D效果,每一张塔罗牌的构图和绘画风格既有油画的神秘凝重,又有迪士尼动画般呼之欲出的栩栩如生。 一整副牌摊在桌上,比一部3D大片蕴含着更为丰富的信息量,牌面上的蓝天、原野、夜色、风暴都是有质感的,甚至是有型、有声、有味、有故事的,一凝眸一侧耳间,仿佛就能听到看到这些牌面上吹来海上的风声,带来原野里虫鸣,杀场激战的金戈铁马,抑或是教堂里的圣乐飘飘……那种几欲将人吸进去的强烈画面感,令人莫名奇妙地毛骨悚然,心生敬畏,却又移不开视线。 “2008年意大利出的限量版图匙塔罗牌(The Pictorial Key Tarot),韦特塔罗牌的一个变异版本,以存世量稀少而价格不菲。” 辰辰低声念叨没能逃过白馨蕊的耳朵,她特意转头望向他,表情带着嘲讽意味,像是在说,“你真了不起,连这都能看出来!”又像是在讲,“还不闭嘴,这里要你自作聪明?” “认真卜算一套比较复杂的塔罗牌阵法,至少需要半个小时,”白馨蕊的嗓音略带娃娃音,娇滴滴的,声音一起,喧闹的大厅安静下来。“我们今天的玩法呢,删繁就简,只用其中22张大阿卡那,每人提一个问题,抽一张牌,我来占卜解牌……” 不待众人反应,她已经利索地将用不着的牌放回了牌盒里,然后,玉色掌心覆在剩下一小摞牌上。 这两只手仿佛真的沾染了水晶的某种神奇灵力,在黑丝绒上舞出玄妙的太极轨迹,轻柔却杀伐决断地将原本整齐码放的塔罗牌瞬间摧毁,打乱、融合、再打乱、再融合…… 确认每一张牌的位置都产生了充分变化之后,涂了酒红色指甲油的细长手指再度将它们归拢,清洗,然后,扣在掌心。 漂亮的单手切牌,再帅气地旋转九十度后,复又放回到桌上,这样反复两次,桌面的黑丝绒上竖向出现三叠牌,白馨蕊拿起中间一叠,依次放在左右两叠之上完成了最终的洗牌,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远远看去,优美得宛如仙女在鼓瑟弹琴。 桌前人头攒动,整张桌子被同学们围得密密匝匝,然而,却没有人敢走上前,坐在白馨蕊对面的那张椅子上,仿佛那是一张带魔力的椅子,坐上它,命途上的荣辱喜乐就会被这么轻而易举地洞悉揭示。 一部分人尽管心里怀着强烈的好奇,却仍坚信,这个曾在中世纪一度被罗马教廷严令禁止的游戏占卜,确实属于异端邪说,更何况,他们还没有蓄积起问卜未来的勇气。 威廉先从桌子一端笑吟吟地走过来,说:“既然,没人愿意做今晚第一个问卜者,只能由我抛砖引玉了。” 白馨蕊抬起刷了浓黑睫毛膏的双眼,一对点漆瞳仁恰与半张白色面具后的炫金色美目对视,那双眼睛带着十八岁少年摄人心魄的忧郁和迷人,是无人能逃脱的吸引。 白馨蕊依然强撑着矜持高贵,眼底却漾起浓浓笑意。 她伸出手掌,指向自己对面的高背皮椅,做了个请的姿态。 威廉坐下。 “对于,第一个占卜者,我向来礼遇有加,今晚,只有你可以抽两张牌,提两个问题,威廉学长,请问你的问题是什么?” 她不动声色地为威廉的出现临时修改了游戏规则,然而,这一切做得不留痕迹,顺理成章。 沉吟片刻,威廉说:“我想先算一下,今年的大学申请是否顺利。” 白馨蕊修眉微不可查的蹙了一下,她知道,对于十二年级的学生来说,大学申请相当于命运的转折点。这诚然是人生中至关重要的大事,她心里却替威廉不值。升入最顶级的常青藤名校,对于威廉这样的全能型大神来讲,是不言而喻的结果,还来浪费一次卜算机会做什么? 她不动声色,手指轻轻一动,将原本竖向冲着自己的一摞牌,顺时针扭转了90度,横向对着桌子两端的问卜者和卜算者,她说了声:“心中默默重复自己的问题,同时切牌。” 威廉郑重地切了一次牌。 白馨蕊将一摞牌再次扭转90度,变成竖向,然后,用纤长手指一捋,一摞牌旋即变成了扇形。 “请抽牌。”她下达着简洁的指令。 威廉起手无悔地抽出了一张牌,利索地翻开在黑丝绒上,是一张正位的“皇帝”,众人都发出一阵低呼,仿佛这也正是他们意料之中的事情。 “恭喜你,威廉,这张火相元素的牌果然符合你的王者气概。它象征热情、毅力、领导力和巨大的成功!” 威廉的眼神倏忽一亮,尽管从他带着面具另外半张脸上看不出太多的情绪,唇际线上旋的弧度足以昭示出志得意满的好心情。 围观的同学们兴奋地躁动着,英俊而优秀的学生会长得到名校的录取,自然是学校的光荣,也是人心所向,众望所归的好事。 “切,旁门左道。”薇薇安用眼角斜睨了一眼白馨蕊。 今晚,命运的巨掌又让她成了薇薇安服装竞赛环节中的对手,有了白馨蕊的拉票,不知道,她保二争三的计划还能不能顺利达成。 “算出这种尽人皆知的结果,有什么新鲜?”尽管薇薇嘴里这样叨咕着,脚却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盯在了原地。 白馨蕊没理她,坦然地笑着看向威廉,她没有告诉他,这张牌中的皇帝,华袍下穿着战甲,象征着,他的成功是靠苦苦打拼而来,手握的权杖除了代表了公正、自律,还象征着男性的魅力,以及在对待伴侣的专一,而这一切也正是她心中对完美男性的定义。 真正令威廉犹豫再三的是下面一个问题,他张了张口,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半分钟后,才下决心般地说了出来:“近期能否得到圆满的爱情。” 近期?为什么一定要为这个问题加上一个时间限定? 白馨蕊的手抚摸着桌上那只金色的小魔杖,威廉仍在想着珞羽悠吗? 只见他手握空拳抵住一侧面颊,冰冷的白色面具后面,一双明眸冷峻地看着桌面上扇形排列的塔罗牌。 蒙了尘的水晶吊灯下,魔杖顶端的红宝石,闪烁发光,在威廉的黑色礼服和,维多利亚式衬衫繁复领口上落下放射型的星状光斑。 踟蹰良久,威廉才从摊开的牌中抽出了一张,小心翻开,竟然是一张逆位的“审判”。 纵然威廉经过风浪,见过世面的,瞬间,脸上的雍容瞬间被惊慌和困惑代替了。 牌面传递給白馨蕊一种隐隐的不祥感觉,看了半天,她才喃喃开口:“这张牌的牌语是判断力,抉择和转变,逆位则代表……” 接下来的话,她没说,或许换一种角度解读更好些,白馨蕊略一思忖道:“牌面上,天使从云层中穿出,他们手中的号角象征救赎,也象征警世。这张牌的逆位投射在爱情上,说明了……感情虚位以待,精神处在不断寻找的迷茫之中……” 白馨蕊承认,最后一句是她信口胡诌的,而这正是卜算者的大忌,但是,以她一个十三岁女孩的视野和人生阅历,实在无法给出令人满意的终极解答。 如果说,逆位的审判牌寓意天使无法救赎的罪,聪明睿智的模范公民威廉,又有什么是需要救赎的呢? 威廉没听完白馨蕊的话,便若有所思地从座位上起身,他的神情莫名恍惚,原本清晰美好,一片坦途的人生,被塔罗牌的暧昧牌语弄得扑朔迷离了。 周全如他,此时,竟然也忘记了对卜算者说声谢谢。 第32章 心头朱砂 落寞背影和忧郁眼神就这样定格在白馨蕊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不知为何,她的心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阵阵隐痛。阳光理性如他,竟也关情则乱,到底谁才是他心灵的寄托?自己会不会成为他的真命天女? 失焦的双眸中出现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收回思绪,发现凯文转动着手上的骷髅头戒指,坐到了对面那张皮椅上。 此刻,他暂时摘掉了发闷的人皮面具,又露出那张棱角分明的邪魅俊脸,白馨蕊的眸光随着他的出现,重新灵动鲜活了起来。 凯文勾起唇角道:“刚才威廉抽了两张,我至少应该不低于这样的殊荣!” 近来,眼前这个男生正在对白馨蕊发动猛烈追求,这是全校尽人皆知的事实。 送礼物,请吃饭,开派对……只要是能够令她开心的事情,凯文都会不遗余力地去做,然而,白馨蕊却迟迟没有将两人朋友的关系推进半分。 凯文确实有着非同一般的吸引力,不仅是性感的外表,狷狂的性格,作为名门后裔,他自身的优秀和才华也是不容小觑的。 然而,目前的事实却是,任凭凯文对她百依百顺,百般宠溺,即便学校里半数女生对凯文追她这件事又妒又恨,他,罗斯柴尔德家的大少爷凯文,依然不是她心头的那颗朱砂痣。 白馨蕊想了想,点点头,道:“当然。不过,你要算什么呢?” “占卜我能否履行家族的使命。”凯文言毕,换了个庄重些的姿势。 白馨蕊一双素手重新抚过丝绒桌巾四角的水晶后,洗牌,切牌,然后拿起小权杖,用顶端的红宝石在洗好的塔罗牌上蝴蝶穿花般轻点了一圈,仿佛在为它注入神奇的能量。 凯文开始抽牌,他选得很小心仔细,几乎将二十二张扣过去的牌挨个摸了一遍,尽管从背面看它们长得完全一样。这种患得患失的行为,和他平日大马金刀,雷厉风行的做派大相径庭。 约莫花了一分钟时间,凯文才在其中选出一张牌,珍重翻开,竟然是世界的逆位。 “逆位?这说明什么?”凯文两根有力的手指紧紧捏着这张世界牌,仿佛要将其据为己有。 “不用担心,逆位的世界依旧是世界。”白馨蕊胸有成竹地回答着。 “牌面中裸体女神是大地之母该亚,她周身围绕的环状物是一个放大的无限大符号,牌四角的金牛、狮子、老鹰和天蝎代表构成宇宙的四种物质——风、水、火、土,象征物质世界的循环。该亚手握权杖,象征行使某中权利,让这个世界生生不息。这张牌代表着极大的财富、成功和内心的满足,逆位牌相说明,颠倒这个世界的力量和成功背后的巨大挑战。” 凯文认真地听着白馨蕊的解读,紧绷的唇角渐渐放松下来,将这张牌放还到22张大阿卡那当中。 “接下来,我要算爱情。能否和自己倾慕已久的那个人建立起稳定的爱情关系。” 凯文说话时,两眼中缱绻着浓情蜜意,直直望向白馨蕊,火辣辣的目光几欲将对面的她融化。 白馨蕊大胆地迎着他的炽热的蓝金色双眸,两人目光交缠良久,白馨蕊笑了,说:“开始抽牌吧。” 凯文抽到一张节制,而且又是逆位,他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狭长的缝,注视着牌面上手执圣杯的大天使,却仍是不解其意,向坐在对面的黑衣少女茫然地耸了耸肩。 白馨蕊感到自己的右眼皮莫名地跳了两下,这张牌没有什么好解读的,如果以节制的逆位来投射爱情的话,就是过度放纵而导致爱情的毁灭。 然而,她知道,这样的答案一定会令凯文狂躁,万圣节的夜晚,即便不是皆大欢喜,也不应该刻意去煞风景。 于是,她说道:“节制这张牌里即包含了很多矛盾,也呈现了和谐统一。这张牌是大阿卡那中第十四张牌,十四中包含了两个数字,其中的一是象征‘阳’,代表突破,四是象征‘阴’,代表平稳。牌面上的天使一只脚踩在水里,另一只脚踩在土地上,象征着精神世界与物欲世界的平衡与融合。逆位牌相,表明为了得到满足而不断寻找目标,也象征了一段与成长相关的爱情。” 凯文将信将疑地看着白馨蕊,在这方面一无所知的他只能姑且选择相信,意犹未尽地离开这张看似普通的皮椅子。 威廉和凯文算过之后,大家开始跃跃欲试,他们似乎都笃信,自己今晚就能从塔罗牌里找到未来的启示。 白馨蕊重新洗牌并宣布:“从现在开始,一切按规矩来,今晚,我不会再给两次抽牌机会。” 说完这话,她有一瞬间的走神,威廉和凯文牌相交替在眼前出现,在她刻意隐去的那些解读背后,它们还隐藏着怎样的命运暗示呢? 这时,一只大手在白馨蕊的眼前左晃右晃,手掌旁边是一张笑得欢天喜地的脸,义廷不知何时已大模大样地在高背椅上坐下。 白馨蕊拿起桌上的小权杖,重重地梆一下那只乱晃的手,义廷条件发射地抽回去,嘴里吸溜吸溜地含混说着:“下手咋这么狠呢?还能不能愉快地玩游戏啦!” 她不耐烦地看了一眼这个悲催的呆瓜,嗔怒地说:“你来捣什么鬼?” “下一个是……我!”陈义廷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傻里傻气地挪动了两下屁股,俨然是准备要体验超级VIP一对一占卜服务的架势。 “滚一边去,本宫就不给你算!”白馨蕊任性地扬起弧线优美的下巴。 义廷并不生气,反而嘿嘿笑道:“白大小姐,我知道你家有钱,也不稀罕那四五千美刀的服装竞赛大奖……” “俗气!什么钱不钱的?我是为荣誉而战!”白馨蕊翻了翻眼睛,没好气儿地打断义廷。 义廷咧嘴笑着拍了拍手道:“那你就真得给我好好算算了,咱的宣传造势能力没人比得了!我要是全场整个浪儿地帮你鼓捣鼓捣,你这人气,指定是日日(一声)地往上撺啊!” 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样子,白馨蕊原本懒得理他,转念一想,要不是他刚才叫自己“女神”,自己也不会突发奇想,用这个新招拉票。 反正都是磨练占卜技能用的小白鼠,给谁算不一样呢。 白馨蕊硬着头皮将牌草草洗了一遍,在黑丝绒上铺成扇形。 义廷迫不及待地就要上手摸牌,大巴掌刚伸到半空,白馨蕊一个眼刀劈过去,毫不客气地冲他吼道:“先提问!” “呃,”义廷习惯性地抓耳挠腮一阵之后,说:“算功课……呃,对,学习,算学习吧。四年能顺顺当当毕业不?” 白馨蕊从鼻子中轻“哼”了一下,很不厚道地用中文说补刀:“你是怕挂科太多,被学校开除吧?” 义廷脸一红,也不再多话,专注看牌。 他的手指停到这张牌上方,又不安分地跳到那张牌附近,反复了两三次,才终于落下来,抽出了他选中的那张真命塔罗牌。 他假装满不在乎地翻开牌一看,竟然是一张正位的“愚人”牌,嘴巴立刻张成了一个“a”型,继而收拢变成“o”,却始终没发出声音。 少顷,才不好意思地一龇牙,仿佛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似的局促地别过头,脸上满是愁苦表情。 为了掩饰尴尬,他双手不得要领地上下比划着,嘴里念念有词:“啧啧啧……哎呀,完了完了,连这玩意儿都带智商歧视……这啥意思呀?女……女女女神,快给瞅瞅呗。” 白馨蕊心中惊讶,义廷抽到的这张愚人牌着实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如果说,威廉今晚第一个抽到的皇帝牌是上签,那么这张愚人牌之于义廷和他所占卜的命题,就是一张大吉大利的上上签。这叫傻人傻福吗? 她故意不说话,将身体舒服地靠在高背皮椅中,欣赏着义廷充满喜感的独角戏,半天才开口道:“愚人牌是塔罗牌大阿卡那的第一张牌,一元伊始万象更新。正位牌相意味着,在新阶段的开始……” 她不想让这个呆瓜太得意,所以,语气十分平淡,解读到关键处不说了,又或许,她只准备给眼前这个家伙释放这么多信息。 “开始就咋地啦?”义廷急得脸都红了,屁股离开椅子欠身试图里他的占卜着更近一些,奈何桌子太过宽大,仿佛一条河横亘在他们中间,他说话声都不由得提高了几度:“话说一半留一半,你可真急人,快说呀!” 义廷抓耳挠腮的样子,终于将白馨蕊逗得“噗”一声笑了出来,她继续说道:“……机会和改变随处可见!” “哦?”义廷揪着自己的一头乱发坐回到椅子里,他松了一口气,用大爪子抚了抚胸口,说:“哦,My Lady Gaga!我还以为……吓死本宝宝了。” 第33章 净化仪轨 无意瞥见白馨蕊笑而不语的样子,义廷总觉得她还憋着什么话没说,很是不放心,于是,朝她挤了挤眼睛,又将半个身子趴到桌子上,故意压低了声音用中文说:“哎,馨蕊,瞅咱俩老乡的关系上,再免费送我几句,咋样?” “本宫魔都的,谁跟你老乡啊?”白馨蕊白了他一眼,语气冷冷。 义廷瞧着坐在对面巨大皮椅中很娇小的那一只,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两手笨拙而亲密地比划着说:“我是说,咱们不都是中国老乡嘛,瞅瞅人家威廉和凯文,你都让他们多抽了一次牌……” 白馨蕊怕他像坐地炮似的赖着不走,无奈道:“好了好了,你这个人废话真多!下面是本宫免费送你的,听好:愚者是开悟前的智者,画面上的少年站在悬崖边,似乎再往前一步就是危险,可是他却不在意,证明他敢于冒险,勇敢率真,背对着阳光,象征他漠视威权,肩上的行囊寓意着由经验而获得的智慧,手上的白玫瑰代表他充满天真和信任,相信爱情的力量。” 认真听完自己的牌语,憨厚少年忽地从座位上站起身,眉开眼笑,连声道谢。白馨蕊感觉,头上的灯光都被他高大的身影挡了一下。 他像个真正的愚人那样竖起大拇指,傻傻地说了声:“馨蕊,你真牛!哥服你!” 三个人占卜过后,大家看出了一些端倪。 别看眼前这个小女孩年龄不大,说话却振振有词,暗藏玄机,并不是信口胡诌。 巴斯蒂安、伊丽莎白、安德鲁……原先那些叶公好龙的同学纷纷放下高冷面孔,乐颠颠地挤过来, 白馨蕊心里不耐烦,却一直面带微笑,简单的占卜流程,不露痕迹地用三言两语将他们打发走。 她觉得这些人很烦,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或是显而易见的事实来劳烦她的大驾,她才不想去知道这些人的学习成绩、演讲比赛、诗集,以及和堂兄表妹之间的关系如何如何,然而,她想去探究的那个人,却迟迟没有出现。 短短的十几分钟,在场的不少同学就被白馨蕊成功圈粉,对她的占卜手段赞不绝口,就连平日最不待见她的薇薇安,也凑过来眼巴巴看着,竟还不由自主地频频点头。 算得准不准姑且不说,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能将复杂的塔罗牌牌理背下来,还能融会贯通地对应到每个人,每件事上,并能最终自圆其说,令外人找不出破绽,就凭这一点,她就不因该是门门功课都拿C的学渣! 薇薇安跃跃欲试地也想过去算一把,却又拉不下面子,毕竟,自己处处针对这个富二代,还在公众场合将她怼哭过好几次。可她又不甘心白白错过免费算命的大好机会,就把文瑾拽过来,小声说:“小寿司,你去,让她给你算算。” “我没什么可算的呀!”文瑾一边说一边往后躲,仿佛不赶快藏好行迹,下一秒,就会被白馨蕊点名一样。 文瑾可不愿意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她的过去、未来、人格、习惯一一剖析出来,要是一不留神,透露出她的那些不愿示人的小心事,她还怎么在A校待下去。 “去嘛,这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不算白不算!”薇薇安仍是一个劲儿地怂恿着。 文瑾灵机一动,一把将辰辰推了上去,“你去!” “哎呀,学霸,这种事你还这么谦让。”说完,辰辰就要往座位上坐。 令人尴尬的事情发生了,他身上那块夸张的海绵,很是不争气地将他卡在了两个座椅扶手之间,废了半天劲儿他才将自己塞进皮椅子中,这令瘦削的辰辰着实体验了一把胖子的感觉。 “星座学了些皮毛,又想来讨教塔罗牌?”见到辰辰,白馨蕊略有些紧绷的状态一下子放松了,她冲辰辰笑了一下,换成盘坐姿势。 她单手支颐,慵懒地倚在靠背椅中,将黑丝绒垫上端的一块绿幽灵和一块紫水晶拿在手中把玩,轻飘飘地说道:“刚才占卜时吸收了太多负能量,我需要用水晶的磁场重新刷新一下身体,净化一下精神,将缺失的能量补充完整,所以,你需要等一下。” 辰辰不知道她所说的“刷新”,“净化”之类的到底是些什么,不过他从来都不缺乏耐心,于是,微微舒展开好看的远山眉,唇角微扬,说了声:“没问题,我等你。” 话音未落,阿曼达和艾米就前曲后躬地出现了,一人捧着一只描金大漆木盒,另一个人拿着一支扁圆的绿色蜡烛和一只水晶托盘。 大家或站或坐,围在桌边静静地注视着这个神奇小女巫的一举一动。 凯文则半倾着身子,坐在刚才威廉坐过的那张椅子上,一条长腿玩世不恭地挂在皮椅的扶手上,他微微挑眉,从桌子的另一端饶有兴趣地看着白馨蕊,仿佛在赏鉴一件稀世珍宝。 白馨蕊不慌不忙地将手中的水晶归位,打开艾米捧着的描金木盒,从里面取出一张写着奇怪占星符的黄色纸条,依次在双眼和嘴唇上贴了五秒钟之后,将其卷成小纸卷,拧开金色小权杖镶了红宝石的顶端,将神秘小纸卷放进去,又重新扭上顶盖。 她从阿曼达手中取下水晶托盘,放在黑丝绒桌巾正中央,将镌刻着奇怪纹符的绿色蜡烛捧在手里,轻轻亲吻了一下,放在水晶盘中心,接着,点燃蜡烛,拿起小权杖在塔罗牌上方逆时针画了三个圈圈,又绕着虚空中某个神秘的轨迹画了三次。 如豆般的微弱烛光中,她伸直双臂,用两只玉色柔荑将水晶球包裹其中,然后,闭上眼睛轻声唱诵。 小女孩郑重的仪式感之中,带着些许幼稚可笑,辰辰却只是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她微合桃花美目,平日那腐骨蚀魂的艳光和咄咄逼人的利芒,瞬间消失,只剩下一个十三岁小女孩的执拗与天真。 然而,她眼睑上涂着黑色与金色混合的眼影,每一次眼球在眼皮中轻微地转动,上面的金粉都会折射出不真实的流光溢彩。 原本毛绒绒的可爱眉形被浓郁的眉粉、眉胶和染眉膏之类的东西,刻意修饰出刀削斧凿般的硬朗线条,与整张小脸上东方婉约的明丽极不相称。 双唇上的口红上又添加了唇釉,如同刚刚吸饱了鲜血未来得及去擦拭,此时,口中正呢喃着古奥玄妙的音律,由于声音太小,具体词句听不真切,只能隐隐听到“Element(元素)”、 “Wind(风)”、 “Rules(律条)”、“Power(力量)”…… 辰辰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少女白皙娇嫩的肌肤本来已经美得无以复加,为什么偏偏要负荷这样浓重的彩妆? 无论如何,此刻的她是恬静的,妖异之中的恬静。 忽然间,小女孩睁开双眼,经过一番所谓的净化,她的瞳仁漆黑晶亮远胜平常。她打开小权杖的顶端,将黄色符纸取出展开,放在蜡烛的小火苗上。 只听“哧啦”一声,原本暗淡不明的烛火倏然开出了一朵妖异刺目的橘蓝色花火,顷刻间将那一小条黄色纸片舔食殆尽,化作一缕青烟,笔直地腾空而起。 “好了,说说你的问题吧。”白馨蕊似乎已经完成了她口中所说的自我修复。 辰辰咽了咽口水,他可没勇气像威廉和凯文那样,当着全校最八卦的一伙人,请白馨蕊为他指点情路上的迷津,即便他在这方面真的很困惑。 “未来在A校的发展如何?”他只能口不对心地提出这样一个大而无当的问题。 白馨蕊看了一眼对面而坐的辰辰,他气定神闲地切牌,抽牌,一气呵成。 这个干净面庞,眉眼疏朗的小暖男,普通到乏善可陈。 美貌聪明如她,只会对这个校园里的王者刮目相看,其他人自然是入不了她的法眼,而坐在她对面的这个男孩,连当备胎的资格都没有。白馨蕊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想到这些。 此时,辰辰谨慎地抽出一张正位命运之轮,他将牌端端正正摆在他的占卜师面前。 白馨蕊清了清嗓子,敷衍道:“命运之轮是塔罗牌大密仪中的第十张,包含着一和零两个数字,这是从开始到终了的一个循环,暗合了轮的形态。命运之轮对应占星术中的木星,一颗吉星,一般而言,正位的命运之轮是一张幸运牌,它的关键词是机会、创造和好的改变。” 辰辰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没想到,白馨蕊这样言简意赅地概括出了牌面暗示的运势走向,然而,正说到他想探究的地方时,却戛然而止了。 就在白馨蕊要打发他离席之前,辰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照片图标,手指轻轻滑动到一处,停下来,递给坐在对面的白馨蕊。 “暑假,我妈带我去台湾逛了一圈,还参观了一家塔罗牌博物馆,这是我拍下来的几个不同版本的‘命运之轮’,它们的牌面和你的这一张很不一样。我听说塔罗牌有马赛和维特两种不同的体系,用不同的塔罗牌推算,会产生不同的结果吗?” 第34章 坐而论道 辰辰一本正经地提问,仿佛与自己面对而坐的,不是打扮成《沉睡魔咒》暗黑魔后玛琳菲森的白馨蕊,而是欧洲史课上的酷帕博士。 白馨蕊接过手机眯起眼睛,仔细研究着上面的照片,手指轻轻滑动屏幕,放大局部,然后,继续往后翻,眼睛里露出痴迷神色。 她边翻手机边漫不经心地回答着辰辰的问题:“除了你说的那两种,还有一个托特塔罗牌体系。我在占卜的时候,更倾向于这套比较华丽的维特塔罗牌,配合托特体系进行解读,因为,这是将占星术、卡巴拉生命树、易经、神话、炼金术、魔法等各种神秘学元素汇聚在一起的体系,也是最难理解的,还有一种埃及风格的塔罗牌我只在灵修的时候用。” “哇,太漂亮!“这套是金箔的?”白馨蕊举起手机问辰辰。 辰辰点头,说:“对。你往后翻,还有真人版和童话版呢。” 她拿起手机,指着上面的一张命运之轮牌,说:“真难得,这个博物馆里居然有十五、十六世纪的塔罗牌,不过,我可以百分之百断定是仿制品。如果是真品,就算是在国家级博物馆,也算是镇馆之宝了。” “对于古塔罗牌你也有研究吗?”辰辰脸上露出诧异表情,这个小女孩居然凭借牌面图案就完成了断代!平时只知道吃穿打扮的白大小姐到底看过多少神秘学方面的书籍啊? 这种表情鼓舞了白馨蕊,令她有种满足感,她得意地笑着说:“研究?哼,别在我面前说这个词,我又不是……”说着,她的目光瞥向站在桌子前面的文瑾,文瑾被她凛冽眼风看得一个激灵。 白馨蕊被逗笑了,旋即,她看见了文瑾身旁的薇薇安,马上改口道:“我又不是……像酷帕博士那样的老学究。” 辰辰指着手机上这张十五世纪的命运之轮,说:“你看,这张牌中间女神显然就是命运女神福尔图那,她坐在命运之轮的正中间,轮子的上下左右四个方向,还攀爬着四个人。” 放下手机,他继续说:“我在一本古老的历史书籍中,见到过更早期‘命运之轮’,我记得,那张牌上的命运女神被蒙住双眼踩在一个球体上,而你手里的这张命运之轮的塔罗牌上,已经没有了命运女神,四个方向上攀爬的人也变成了四种动物……” 辰辰这么问,与其说是想了解自己未来的命运,不如说,是对塔罗牌这门知识本身产生了好奇心。 这大概是上了A校,和众多学霸终日混迹在一起,感染了他们的好奇心,对任何事情就想问个究竟。 “后世对命运之轮这张牌的阐释分歧很大,试图将占星理论、八卦和宗教教义都融入到这张牌中。十六世纪,一个德国画家甚至将命运之轮画得比星座命盘还要复杂。近代,人们趋向于将那些复杂的具象事物都抽像成符号,就出现了你看到的这张命运之轮……”说着,两根手指夹起辰辰面前的这张塔罗牌,展示给他看。 继而,她又拿起辰辰的手机,点亮屏幕,递到辰辰面前:“我之所以能断定,这是一张十五、或十六世纪的塔罗牌,是因为,它的构图已经相当接近后世的塔罗牌。你注意看牌上女神的五官……” 辰辰凝神看牌面上女神的脸,不禁感到脊背发凉,惊叫道:“怎么没有……眼睛……” “对,命运本身就是盲目的,无法掌控的。”白馨蕊说着轻笑一声,指尖点着牌面继续道:“在古塔罗牌中,命运之轮上爬着的这四个人旁边都是有文字的。轮子左面正在向上爬的人旁边写着“I shall reign .”(我将统治);轮子上方的人旁边写着“I reign.”(我在统治);轮子右方正在往下爬的人旁边是“I have reigned.”(我已统治过);轮子底下的人物旁边写着“I don’t reign.”(我不再统治)。后世为了表达这些受命运摆布的人是愚蠢的,将他们画成了动物。” 说了这么多,白馨蕊显然是口渴了,她拿起桌上的一杯葡萄汁,一饮而尽。 围在桌边的同学们看他们俩聊着聊着跑题了,纷纷着急地看着手表,离服装竞赛的时间不远了,他们还等着占卜呢。于是,又是咳嗽,又是挤眼睛,催他们赶快进入正题。 “所以,你的结论是……”看着桌上那张塔罗牌,以金黄为主色的巨大轮盘,他觉得自己如同一个航行在大海上,失去了方向的人,心中更加迷茫,命运之轮到底要将他裹挟到哪里呢? 白馨蕊看着辰辰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所期许的,命运终将给你,而命运给予你的,她也终将带走……” 谁也没想到,解牌的时间还没有坐而论道的十分之一长,大家对白馨蕊的任性再次叹为观止。 又算了四五位同学之后,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从椅子上起身,说:“不行,今晚透露了太多天机,不能再算了。” 凯文不失时机地走过来,准备扶她,劳伦和丹尼尔却走了过来。 自从上次羽悠谣言事件之后,白馨蕊本能地对劳伦有所忌惮,近距离看到她今天的鬼新娘妆,更是觉得恐怖异常,不由得垂下眼帘。 丹尼尔并没有和白馨蕊说话,而是对凯文说道:“劳伦很欣赏斯黛拉的精湛占卜,能否再让她为劳伦占卜一次。” 站在这位帅气逼人的十一年级的篮球队长,学校炙手可热的体育明星面前,凯文也感到自己的咖位略逊,底气不足。再看看白馨蕊,还没有追到手的一朵带刺玫瑰,他纵然在球场上叱咤风云,却也一时间不敢替眼前这位千娇百媚的公主擅自当家。 白馨蕊善解人意地笑了笑,说:“还站着做什么?快请坐吧,最后一盘能为学姐占卜真是荣幸之至。” 她重新打叠起精神,用手拨转桌上的水晶球,再度洗牌,切牌,一套动作都是低垂着头的,似乎想掩饰住不自在的表情。 切好牌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白馨蕊抬头绽放出一个明媚的笑颜,问道:“学姐想算什么?” “我想知道,我和丹尼尔的未来发展?”劳伦说罢,仰起头,朝站在自己身旁的男朋友展露出一个温柔且暖心的微笑。 尽管她的脸此刻被油彩涂抹得极尽可怕,看在丹尼尔眼里仍是灿若春花。 他俯身爱怜地在她俏皮的小鼻尖上吻了一下,周遭的男生女生看着他们公然撒狗粮,脸上都是羡慕的神情。 劳伦纤细的手指顽皮地滑过扇形铺展开的塔罗牌,从中间位置抽出了一张,双手按在上面,闭上眼睛默念着什么,迟迟不愿翻开。 “无论上天的旨意如何,我都会一如既往地爱你,保护你。”丹尼尔轻轻拿下劳伦的柔软的小手,翻开了那纸牌。 富有魔力的黑丝绒,将牌面上的恐怖气息不断放大,鲜活地呈现在所有人眼前——骑白马身穿铠甲的骷髅骑士趾高气扬,手里举着一面黑色的白蔷薇十字旗,皇帝倒在他的马蹄下,教皇和小孩站在马前,女人别过脸跪在马匹旁边。牌的正下方写着“DEATH(死亡)”。 围观的人全部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声。 丹尼尔更是勃然变色,忿忿然问道:“怎么会这样?” 劳伦身体轻微地抖了一下,目光凝固在牌面上,努力思考着有什么征兆可以应上眼前这张牌。 家庭幸福,学业顺遂,身体更是好到了令人羡慕的地步,巴黎时装周那段时间,一场接着一场走秀,经常一整天只能吃一顿饭,有的模特昏倒了,她却什么事都没有。爱情就更不用说了,丹尼尔对她的爱可以说是死心塌地,至死不渝的。 想来想去,答案仍然是否定的。 劳伦轻笑了一声,自嘲道:“我都不敢相信自己手气这么背,竟然在二十二选一中抽到了唯一一张“死神”。” 丹尼尔却是不依不饶,他厉声质道:“斯黛拉,我知道你为什么事情记恨劳伦!可是……” 大块头的本,一直以来都是劳伦的忠实拥趸之一,他一心想要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质问道:“斯黛拉,你是不是在牌里做了手脚,故意整她?” 尽管这种指责毫无根据,但他说出了一部分围观同学心里的疑问,随声附和者不在少数。 白馨蕊不敢和德高望重的丹尼尔争执,却对本不屑一顾,她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道:“我洗牌的时候,你们都是看见的,22张牌,我怎么做手脚,我是占卜师的,又不是魔术师!” “那为什么偏偏是劳伦抽到这张……死神?”丹尼尔厌恶地看着桌上的牌,他甚至不愿提起这张牌的名称。 丹尼尔身旁那群高大的篮球队队员,抱着与队长同仇敌忾的决心,更是气得义愤填膺。 第35章 玫瑰雾色 人群再次骚动了,劳伦身旁的同学纷纷安慰她,“不要相信这些虚无的玩意儿。” “这只是无聊时解闷的游戏,不能当真的!” “忘了那张牌吧,一会儿你还要去比赛呢。” “斯黛拉,要不,你让劳伦再抽一张吧。” “……” 面对这样大规模的集体声讨,凯文一时也插不上嘴,再看看剑拔弩张的篮球队员们,狂妄如他竟然也没敢轻举妄动。 劳伦或许是有些累了,她将身体轻轻靠在丹尼尔身上。丹尼尔一只手轻轻揽住劳伦的肩膀,另一只手紧紧攥着她冰冷的小手。 “等等!安静一下!”白馨蕊提高了声音,她可不想让一场辛辛苦苦的拉票变成了大家对她的泄愤。 “塔罗牌从来不问生死,所以,死神,并不代表绝对的厄运。”此话一出,四座皆静,仿佛都在等待着她的下文。 唯有丹尼尔朗声质问:“有没有搞错?死神不代表厄运,那代表什么?!” “死神代表一个阶段的结束,另一个阶段的开始,没有什么好害怕的!”白馨蕊说得格外理直气壮。 对于22张大阿卡那牌的解析,白馨蕊还是花了不少时间琢磨的。无论是荣格心理学对塔罗牌的阐释,还是塔罗牌与其它神秘学科的关系,她都研究得十分通透,自认为,做到准确理解完全没有问题。 “你们没有看到牌面右侧那条流经伊甸园河吗?它叫Styx(冥河),象征川流不息的生命循环……” 白馨蕊滔滔不绝地说着,“相信我!以死神正位牌相来投射爱情,代表恋爱阶段的结束,两人的关系即将发生更深刻的改变,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步入婚姻的殿堂。” 白馨蕊从没发现自己口才这么好,饶是如此,一口气说完了这么多话,额上还是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可是,劳伦才十五岁,怎么步入婚姻的殿堂?”胖子乔看问题总是一针见血,他质疑道。 “呃……求婚,丹尼尔,你会向劳伦求婚,对吗?”白馨蕊知道,有很多男生都会在高中毕业舞会上向心爱的女生求婚,互送戒指,劳伦和丹尼尔是大家公认的金童玉女,这种可能性并不是不存在。 丹尼尔脸上拨云见日,他想起两人携手共游查尔斯河畔的甜蜜情景,彼时,自己曾对劳伦有过郑重许诺,于是,点头道:“订婚的事情一直在我的日程安排上。” 这边的警报还没解除,屋外义廷却像只老母鸡一样,张开手臂,回护住回廊边一处视野不错的所在,冲屋里的文瑾和辰辰大声喊叫着:“快点儿过来,这嘎达是VIP看台,来晚了就没位置啦!” 义廷声音之大,几乎吸引了屋里所有人的目光,俨然是往刀光剑影的紧张气氛注入了搞笑的胡椒粉,白馨蕊也正好借着台阶闪人。 她一边收拾着桌上的东西,一边说:“好了,比赛快开始了,”说着,她斜睨了一眼劳伦,“还有什么需要了解的,恐怕要等到下一次了。祝你们度过一个愉快的晚上。” 辰辰看到劳伦去参赛,羽悠一个人落单,便和文瑾一同拉着她,来到了义廷所谓VIP看台。 在这场万圣节服装比赛中,忽然杀出来的女装大佬杰夫夺走了薇薇安的第二,让她屈居第三之外,劳伦众望所归夺得冠军,白馨蕊经历了一场轰轰烈烈地拉票之后,仍是遗憾地与三甲无缘。 夜深了,同学们都陆续走出了大木屋。 几分钟前的喧嚣热闹,如同烟火腾空带来的片刻的绚烂,瞬间寂灭之后,一切都归于深不见底的静。 二楼大房间内,一袭黑衣裙的白馨蕊独自一人回到她曾为芸芸众生占卜吉凶的桌子前。从裙装宽大的口袋里掏出那只红色的塔罗牌盒子,准备将散落在桌面上的牌悉数收拢起来。 看着桌上的水晶托盘、绿蜡烛、金色小权杖,和黑丝绒桌巾上那一叠在灯光下呈现出光怪陆离之态的塔罗牌,她有些怔忪,鬼使神差地又坐回到桌子旁边。 她一遍遍洗着手里塔罗牌,刚才一楼大厅里震耳的音乐声,在耳膜深处存留下恼人嗡鸣声。 她的洗牌手法很溜,一张张牌均匀而快速地哗哗翻动、交叠,垛成整整齐齐的一摞,然后,再翻动、再交叠……声音音犹如溪水潺潺,带给她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觉。 当威廉、凯文还有劳伦坐在对面那张神奇的椅子上的时候,她如同被神祇赋予了一把特殊的命运之匙,轻而易举地就打开了他们如军事禁区般严防死守的私家领地。那种妙不可言的游戏过程长长久久地停留在她心里,带给她深深的满足感。 整个晚上,她如同徜徉在一座迪斯尼主题公园般精彩纷呈的灵魂乐园之中。 此时,脑际依次闪过的,仍是今晚占卜过的每一只小白鼠,和他们抽到的塔罗牌,就像围棋国手在心里为每一场比赛复盘一样,她默默地琢磨着,迷离奇诡的塔罗牌所揭示出来的命运真像究竟是什么。 忽然,一张牌从她挥洒自如的手指间吊诡地飞了出来,白馨蕊轻笑,平日,就算将56张小阿尔卡纳也加进来,她也绝不可能意外掉牌,今晚果真是算的太多,居然连牌都控不住了。 牌面上,水晶棱镜般的镀膜反射着头顶吊灯的光芒,晃得她看不清那张牌上的图案。不过,谁在意呢? 然而,此时正有一个白衣人从另一个角度看到了这张牌,并被上面的3D画面深深震撼。 在一个电闪雷鸣之夜,高塔上方的整个天空被闪电与暴风统御着,毁灭性十足的自然之力,以摧枯拉朽的势头,将高塔那巍然屹立的王冠状金色塔尖无情摧毁,华丽威严的塔身被拦腰被截断,从空中崩塌坠落,随之一起掉落下来的,还有两人,一个戴着王冠,另一个着神职者服色,牌面如同一桢静止的镜头,将泥沙俱下的高塔,和两个头朝下,脚朝上坠落的人定格下来。 尽管很多人抱怨后世的塔罗牌牌面越来越晦涩难懂,由于商业化量产,古塔罗牌上繁复丰厚,美奂美伦的绘画内容,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剥离,抽象成了更为简洁,却意涵更为深刻的图案,甚至是需要符号学家去深度破解的神秘符号,然而,这张图匙塔罗牌(The Pictorial Key Tarot,塔罗牌的一种,以其图案的立体生动著称)大阿尔卡纳中的高塔牌绝对是个例外。 闪电仲裁说? 所罗门神殿被毁假说? 巴别塔的诅咒说…… 即便是那些塔罗小白,对于这张牌在整幅塔罗牌中的意义也是心知肚明的。 须臾,高塔被纤纤素手不经意地插回到一摞牌中间,就如它从来不曾跳出来过一样。 占卜者和医者有着同样的无奈,对于别人的命运洞若观火,对于自己的未来却不能自知。 白馨蕊打开精致的Furla小猪包,想从里面拿一颗聪明药出来。 一不小心,整潘多拉魔盒般的娇兰的流星散粉,从袖珍小包里滑落,掉在桌子上,带着珍珠母光泽的粉红色、蓝色、浅黄色的小粉球在光滑的红橡木桌子上滚动,盒子中那些比烟还要轻薄的散粉碎屑,腾起一团香雾弥漫在空气中。 大屋对面,折叠屏风状镜子中,映照出一排白色人影,尖叫声尚未冲破喉咙而出,一个白衣人如同一片羽毛般无声无息地飘落在白馨蕊对面的椅子上。 她心一颤, 身体也跟着打了个激灵。 散粉的小颗粒在她们之间笼起了玫瑰色的薄纱,摇动的灯光下,透过雾色,白馨蕊看清,坐在对面的高大皮椅子上的,并非某种不稳定的,被称之为鬼魂的幻像,而是羽悠。 她白衣白裙素白面庞,唯有颈间一道道血痕格外触目惊心。 “你熟悉卡巴拉生命之树牌阵吗?” 乍然开口,就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冰雪聪明的白馨蕊眨巴了半天眼睛,才恍然明白,她是在问自己话。 她那两道刀凿斧刻的眉,刚舒展开又聚拢起来。 惊讶。 她以为这个领域,学校里没有人能和她比肩而立,然而,羽悠居然知道卡巴拉生命树这种即将失传的牌阵。 她凝视着羽悠锁骨间那枚新月形吊坠,沉默不语。 要说起来,今晚最大的遗憾,并不是与服装竞赛大奖失之交臂,而是学校里最神秘的,她一直无法了解的那个人,未曾走近这张占卜桌。 当初,她任性地一掷万金,只为换来她的一点点信息。她不认为自己对羽悠这个人感兴趣,那么做只是因为,她不喜欢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有任何神秘生物体存在,尤其不喜欢那种无法掌控的感觉。 白馨蕊一双剪水墨瞳对上羽悠暗紫冰眸,里面是虚空的,却又如同容纳了浩渺的宇宙,然而,她始终无法从中提取到任何一丝信息。 第36章 自投罗网 在被注视得神思恍惚之前,白馨蕊仓皇收回目光,心中却是一阵窃喜:羽悠竟然自投罗网地坐到了对面那张椅子上,成为她今夜的最后的猎物,也顺便为今晚辉煌的占卜历程做一个完美收官,这简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她欲擒故纵道:“既然能问出这个问题,就证明你对塔罗牌有所了解,那么你更应该知道,大部分的占卜师根本不会去碰这种牌阵。” “我只是粗浅涉猎,既然你这么说,那就算了。”羽悠脸上掠过一丝失望神情,淡淡吐出几个字就要起身。 “等等。”白馨蕊渴望展开牌阵痛快淋漓地为她推算一场,一听这话,当然心有不甘。不过,这样心有七窍的古怪女孩,你是无法迫使她做什么事的,必须让她心甘情愿。 她不紧不慢放出诱饵:“卡巴拉生命树牌阵我接触过一两次。那是犹太教的终极精英知识,以希伯来语口口相传,只有极少数智者才有机会推演这种大阵法。据说,资质平庸的人研习这种技能,只会耗尽元气,相当于自杀,如今,这套阵法的古典理论基本上失传……” 羽悠眼中闪过惊喜和好奇,在她有限的塔罗牌认知中,只知道,卡巴拉生命树的要旨是,通过十个原质点的逆向上升过程,完成从俗人到完人的修炼,只有用这套牌阵,才能清楚阐释她想问卜的命题。 不过,这种事情也不能强人所难,沉吟片刻,她淡淡地说:“这是最适合占卜我的牌阵,可惜……” 白馨蕊生怕羽悠飘然而来又飘然而去,她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的急迫,接口道:“没用过几次,并不代表不会。如果今天我不出手,十年内你也未必能碰上会推演这套阵法的人。” 此刻,白馨蕊眼前只剩下对面的羽悠和黑丝绒上的塔罗牌,她是她整晚望眼欲穿等待,渴望去参透的那个人。她是威廉唯一追过的女孩,或许也是她通往威廉的舟楫。 “算一下,我的近况是否会被逆转?”羽悠声音仍是泠泠如冰。 白馨蕊没想到羽悠应得这么痛快,血管里的血液都要沸腾了。转瞬间,又用贝齿轻轻咬噬着唇瓣,迷思一层层漫上眼瞳。 这个问题本身太模糊太隐晦,太考验占卜者的悟性了,于是问道:“可不可以具体些?什么近况?” 羽悠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占卜者,半天才说了两个字:“家庭。” 这正是白馨蕊想要了解的,她似乎有些控制不了自己想要解码羽悠的冲动。 “用全套78张牌来算,可好?”羽悠双手交扣,抵住削尖下颏儿,看着坐在她对面的女孩。 白馨蕊欣然点头,此刻,她早已将心中的嫌隙和芥蒂搁置在一旁,一心只想快点儿展开牌阵。 “卡巴拉生命之树阵形很复杂,而且正向和逆向有截然相反的寓意,所以,请你坐到我这边来。”白馨蕊轻声催促着。 羽悠依言走到了桌子的对面,白衣一展,飘然委落,和白馨蕊并排坐在桌子前。 对面十八世纪的雕花古镜中,映出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球,它在托架上不疾不徐地缓缓转动,后面是一黑一白两个少女的绝美容颜。 白馨蕊将78张牌重新归拢,利索洗牌,羽悠伸手切牌,白馨蕊用四根手指在黑丝绒桌巾上轻轻一捻,将牌推开呈半圈扇面。 羽悠一张一张抽牌,背面朝上递给白馨蕊。 白馨蕊按照卡巴拉生命树十个原质点位置,将牌摆成了一棵树的形状,而后,从树根的部位开始起牌。 随着她将黑丝绒桌巾上的十张牌全部打开,某种莫名兴奋从灵魂深处被召唤了出来,瞬间传遍身上每一细胞。 “你的牌阵中有五张大牌,五张小牌,正位占大多数,但是,并没有绝对优势。树根部的这张现状牌是倒吊人……”白馨蕊眼睛里冒着热切的火焰,声音轻快中带着喜悦。 羽悠凝视牌面,幽幽开口:“一个人反剪双手被束缚在木柱上,他不是在受刑法,就是在接受考验。这种姿势很难受,很危险,但是,也不得不说是某种平衡,从他这个角度看到的世界一定是不一样的。他头顶有一圈光晕,我猜想,那是隐忍而产生的光芒。” 不同的人可以从同一张牌中看出完全迥异的深层内涵,而这些都是贴近自己的人生经历的。白馨蕊单手支颐静静听完羽悠的话,说道:“这是一张象征牺牲、顺从和慈悲的现状牌,其中更重要的暗示却是习得智慧,反省时光。” “习得智慧,反省时光?”羽悠的脸颊轻轻贴靠在交握的双手上,她觉得白馨蕊的解读似乎让她对心中的迷茫有所领悟。 羽悠的目光重新回到支撑着生命树的三根柱子上,“慈悲之柱”、“温和之柱”、“严厉支柱”的解牌顺序,应该是沿着横排逆向上升的对照解读,于是,她锁定了第二张牌——宝剑六正位。 只见牌面上有一条插满宝剑的船,女人和孩子悲伤地蜷缩在剑的旁边,一个年轻男人正在汹涌的波浪中奋力撑着船,想要到达远方平静的彼岸。 “画面给人一种想哭却哭不出来的忧伤感……”羽悠眉尖轻蹙,声音飘渺地悬浮在空中。 “这张牌的位置对应你的习惯。” 白馨蕊这样的解读,令羽悠觉得,塔罗牌真的很玄妙,牌面描绘得不正是她常有的那种感觉吗? “你不觉得这条小木船很重吗?可船上的三个人都选择自动无视掉让船变沉重的原因。我们大胆地假设,这些原因正如船身上插着的那些宝剑,烙印着命运与权威这些不可抗拒的力量。宝剑六出现在这里,说明你的情感世界中有很多包袱,你不想去正视它,它却如影随形。” 白馨蕊说着,偏过头去看羽悠的脸。 她脸上的彩妆不知何时早已卸掉,此刻清清冷冷的面颊上,鼻尖高拔微翘,唇角冰冷,除了思索,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 下一张是星币八正位。一群工匠在雕琢一枚枚金光发亮的星币。 羽悠手在牌面上轻轻拂过,说:“工匠们工作很投入……” “对的,这张牌代表财富和钻研,如果投射在事业、学业等具象问题上,是一张上吉的成功牌。可是,它偏偏出现在你生命树‘表达’这个位置上,你不觉得这些工匠们太专注于工作和自我实现,忽视了沟通和表达吗?” 羽悠眼中倏然有一缕光闪过,随后,秀眉深蹙。 她想到了妈妈——外表光鲜成功,背后是近乎不通人情的疏离和冷漠,而她给予自己物质上的丰富,只能加剧她内心的孤独感。 “热闹的世界之中的孤独者……”羽悠声音一点点低下去,像是在评论牌面,又像是自语。 白馨蕊的心没来由地颤了一下,这句话勾起她幼年的回忆,那是无数个站在窗台看星星的夜晚。 爸爸妈妈口口声声说爱她如珍宝,却没有一个愿意花时间和精力去陪伴彼时还是无知孩童的她。他们整年整月不见踪影,幼小的千金不得不靠不断惹事生非才能换取他们的关注。 行年渐长,无论周遭世界如何繁华精彩,孤独感却依然盘踞在她内心深处,潜滋暗长,无计排遣。 羽悠发现白馨蕊沉默了,扭转头看她,用目光将她从自己的思绪中拉回来。 简单解析过爱好牌圣杯四正位之后,白馨蕊饶有兴趣地跳到下面一张女祭司正位牌,她拿起牌来仔细端详。 看看牌,看看羽悠,再看看牌,她第一次发现,牌面上的女祭司和羽悠之间惊人地相似。 女祭司身着修女的白色长袍,不正是羽悠平日的着装风格吗?特别是那清傲孤绝的气质,绝对是模仿不来的。 白馨蕊将牌递给羽悠,无意间触到她的手,冰一样的寒凉。 “女祭司又叫女教皇,这张牌的关键词是等待、智慧、理性、消极和静止,你从牌面上看到了什么?”白馨蕊启发道。 羽悠拿牌审视良久,开口道:“身穿白袍的女祭司,头戴象征天主教最高地位的三重冕,她坐在一黑一白两根廊柱之间。这两根子的形态与希腊神话课上学到过的,所罗门圣殿前的两根圣柱极为相似,如果我的假设正确,左边写着B的应该是波阿斯(B,即Boaz)圣柱,右边写着J的是雅斤(J,即Jakin)圣柱,他们分别代表着坚固和力量。她手中捧着的卷轴上有TORA这四个字母,另外一个被遮住的字母很可能是H,拼起来得到Torah这个词,是希伯来语‘教谕’的意思,即犹太人的律法,以摩西之言五卷的形式呈现出来。她裙角上有月亮,我猜想是阴柔和变化的象征……” 不得不承认,羽悠看到的牌面信息已经很完整了,白馨蕊眼中却仍闪烁着玩味神情,她冷笑了一声,说:“我不相信,抽到女教皇牌的人,只能看到这么表面化的信息,你能否告诉我,你从牌面信息背后感受到了什么?我是指,你要试着将自己带入到画面意境中去。” 第37章 虚妄 羽悠重新凝视牌面,呓语般地轻轻吐出一字一句:“她很安静,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或许全知的智慧已让她超越了世俗的悲喜。她身处黑白两色石柱之间,看似平静的外表下,蕴藏着矛盾,涌动着波澜。她的内心不快乐,那是因为她等待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她慢慢学会了在等待中内省,因为,这是她唯一能做的,而等待的结果却不由她控制,尽管她贵为女教皇……嗯,还有,最权威的历史书上从来没提供国关于某位女教皇的史料,这代表着,这种特殊而纯粹的人,本来就不曾生活在这个充满污浊的现实世界里。” 问卜者的辅助解读,塔罗牌暧昧不名的答案有了更清晰的指向性,白馨蕊微不可查地颔首,尝试着去参透与羽悠命运相关联的天机。 “冲突位上的月亮代表什么呢?”只看了下一张牌,羽悠立刻显得心神纷乱。 “谎言,巨大的谎言。其中隐含着迷惑、恐惧、动摇、欺骗、动荡的爱、逃避,还有犹豫。”白馨蕊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词,然而,这正是她看到月亮后的感受。 “我觉得不安,牌面上的情景似乎在电影里见过,月圆之夜狼人重现变回狼身……”羽悠素来鲜少表达自己的好恶,她不习惯表达不客观的东西,然而,这次,她却打破了自己的习惯。 “这张牌出现在你的冲突位,映照出了你的内心。如果你的生命中经历过什么重大变故,白天你或许还可以理性地应对,到了夜晚,恐惧、悲伤、迷惑甚至是愤怒,就会像汹涌的激流冲毁你内心的堤坝……” 白馨蕊将月亮牌举到羽悠面前,说:“看进去,将自己融化在画面中,你是否听到了湍急的流水声?河的彼岸是什么?还有那两座高塔,他们连接的究竟是永恒的天堂还是邪恶的地狱?” 羽悠两道修长的眉敛了起来,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她眼前出现了一幅信息量很大的流动画面,过去种种回忆的片段在画面中交织出现,普罗旺斯的薰衣草花田、打翻的油画颜料、巨大的时钟、父亲高大的背影、妈妈莫测的面庞…… 她下意识地躲避着,垂下眼帘不想去看那画面。 “如果,我告诉你这些都是杯弓蛇影,都是虚妄呢?你知道Lunacy(月夜梦游症、精神失常)这个词就是来源于月亮(Luna)……” 白馨蕊说到一半忽然缄口不言,她发现羽悠身体在微微地颤抖,这种颤抖并不是由于受到外部寒冷的侵袭,而是来自身体内部。 她忧伤的侧颜一半在灯光下,另一半在灯影中,颈间的那枚璀璨的独钻吊坠,随着身体的颤抖流转出幽蓝火彩,映上女孩暗艳眸色,明暗交错中的她孤冷无助,弱不胜衣。 似乎是被身旁女孩的情绪感染了,恍惚间,白馨蕊有种错觉,她不是在为羽悠卜算,而是在卜算自己的命运。 内室的古老挂钟敲响了十二下,两人疲惫的目光落到后面仅剩的四张牌上。 从牌面看,机会原质点上的权杖骑士显然是来自外力的帮助,智慧位置上出现了会制造奇迹的魔术师,创造位上圣杯七暗示出心灵的成长,而卡巴拉生命树树冠最高处象征最高理念的位置上,是一个正位的世界——完美的新世界。 通过解读之前的牌,再来看置于后端的四张牌,它们每一张所指出方向已经能看得很清楚,至此,白馨蕊心中对羽悠占卜的题目已然有了终极答案。 她承认,对于坐在自己身旁的羽悠而言,她不是一个恪尽职守的占卜者,因为,对于这幅牌,她们的诉求本就不同。 羽悠想要追问的只是那个终极的答案,白馨蕊却像捕获了一条罕见美人鱼的科学家,并不关心她是否还能游回大海,而是急于将她解构,无论手术刀下是多么痛彻心扉的血腥画面,她也要从这具神奇的躯壳中,寻到她潜藏的那枚叫做灵魂东西。 “后面的这些牌,的确比之前的牌有趣很多。”白馨蕊说话时,瞥了一眼身边的羽悠,她似乎仍陷落在内心的困惑中苦苦挣扎。 “不过,如果我们仅仅解析这是个原质点,就未免舍本逐末,辜负了卡巴拉生命树真正的意义 ……”白馨蕊故弄玄虚。 白馨蕊拿起金色小权杖,指着生命树的形态,说道:“卡巴拉生命树中包含的三根支柱,四个世界,二十二条路径。十个质点会在每个世界中交汇成不同的关系,它们在二十二条路径上关联作用,构成了生命复杂的形态。最玄妙的是,这棵树是有生命的,因为,在它的内部可以独立形成数不清的新牌阵,这才是解牌的关键所在……” 羽悠明白,这棵树里蕴藏着海量的信息:未来的种子深埋在过去,过去的行为,导致了现在的状况,而你现在做的事情,将会影响你的未来的发展……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才最大限度地模拟了人生的真实,泄露了上天的机密。 白馨蕊顿了一下,继续说:“然而,比这些更为重要的是你,你是故事的主体,也是故事发展的决定因素,你需要给我更多的信息,就能预测出最贴近事实的未来……” 说话间,白馨蕊浑身如滚过一阵电流,她感到一种尖锐而畅快的感觉,声音因激动变得有些颤栗。她该启动自己的催眠能力了,一定能诱导羽悠说出更多她亟待了解的有趣事实。 忽然,白馨蕊发现桌上的水晶球似乎被她的激动情绪感染,不知何时竟脱离了托架,正在朝桌子的这一端滚动过来。 此刻,羽悠双手交握在胸前,或许是白馨蕊的话令她意乱心迷,她失去焦距的眼神正飘向不可知的远方。 水晶球无声无息地在桌子上匀速滚动,带着王者的气势碾压过丝绒桌巾和桌上的塔罗牌阵。 白馨蕊伸出手想要去阻拦,水晶球却沿着近乎不可能的轨迹,堪堪避过她指尖,溜向桌子边沿,只听“啪嚓”一声巨响,沉重的水晶球掉落到地面上。 水晶终究抵不过大理石的坚硬无情,无数水滴般的晶莹光点飞溅起来,白馨蕊慌忙闪身向后,刹那间,水晶球碎裂成数不清的碎片, 这样一个静谧夜里,远离校园核心地带的大木屋中的一声巨响,令羽悠感到惊骇,心都不由得被揪紧了,如同被兜头一盆冷水泼洒下来,她瞬间清醒。 看着羽悠重新恢复了理性之光的双眸,白馨蕊意识到,自己丢失了刚刚到手的猎物。想起了两人之间的恩怨,她莫名心虚,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说不出话来…… 羽悠站起身,视线越过白馨蕊去看那碎裂了一地的水晶屑。 水晶球碎裂成大大小小不规则形状,如同无数面哈哈镜,映射出众多各各不相同白馨蕊和珞羽悠,她们感到一阵诡异的毛骨悚然,有种马上要被吸进异世界的错觉…… *** 一入了冬,天气就一天比一天冷了,枯枝上树叶凋零殆尽,校园里满地都是红的,黄的落叶。冷冽的寒风里偶尔还夹杂着冰凌一样的小雪花,眼看着就要进入新英格兰地区一年里最难熬的冬季了。 一转眼,同学们结束了感恩节假期,纷纷回到学校。 随着第一学期期末的临近,热热闹闹的校园生活中又增添了不少紧张的学习气氛。 迪克森楼一层的公共大厅,壁炉里燃着熊熊的火光,几个男生坐在沙发上,正分享着感恩节里住在美国同学家的见闻。 “……那座城市真神奇,简直就是一个没有围墙的博物馆!” 辰辰刚刚绘声绘色地讲述完他和义廷在安纳波利斯市经历的新鲜事,义廷忙不迭地补充着:“我们在州议会大厦听希拉里演讲那次,那家伙老刺激了,就是一部美国大片!” 云泽一整个假期被妈妈盯着在家刷竞赛题,哪儿都没去成,听着辰辰和义廷的描述羡慕不已,捶胸顿足地说:“哎呀,竞赛太耗时间,哥来美国两年多了,只去过波士顿附近的MIT(麻省理工学院),还是去参加夏令营,除此之外哪儿都没玩儿过,太亏了!真羡慕你们,没有老妈盯着多自由!” 奥利弗一直低着头翻看手机,云泽故意摸了一下奥利弗的头发,刚才还在专注看手机的他,立刻从沙发弹起来:“不是说过不许动人家发型嘛!” “别玩手机啦,说说你感恩节去哪儿玩儿了?”云泽朝奥利弗挤了挤眼睛。 “还玩?十年级了,哪还有功夫玩儿?”奥利弗叹了口气道:“我爸爸给我报了在波士顿举办的一个SAT(美国高考标准化考试的其中一种)课程,上了八天课。” “什么情况,我今年十一年级都没着急呢,你才十年级着哪门子急?”云泽不解地看着这个平时并不算特别用功的学弟。 第38章 椰风树影 奥利弗俊脸一扬,道:“我怎么能和你比,你老人家好几个有份量的大奖加身呢,有时Inter数学第三名,又是奥赛物理金奖。更何况,去年你的PSAT裸考成绩都那么高,就算SAT(美国高考标准化考试的其中一种)裸考也不会差到哪儿去。我提早开始刷题备考,是因为今年暑假,计划去纽约大学帝势艺术学院(Tisch School of the Arts)参加电影表演夏令营,除了这个假期再也找不到整块时间备考了。” 奥利弗说着,忽然将手机举到众人面前,一脸八卦地问:“看看,这又是什么情况?” 义廷不屑地一撇嘴,道:“嘿嘿嘿,老奥,啥玩意儿啊?有意思吗?咋净盯着人家女生朋友圈瞅个没完?稀罕人家还是咋地?直接去追呀!” “稀罕你个大头鬼!我哪有专门看,只不过是碰巧又看见白大小姐在朋友圈刷屏。”奥利弗说着白了义廷一眼。 云泽将手机拿近了一些,一双高度近视的眼睛越过镜片仔细瞧着奥利弗的手机屏幕,“啧啧啧,看看……那叫啥,中文忽然说不上来了……” “椰风树影!”奥利弗忙接茬儿说。 “对对对!看看这椰风树影,碧海蓝天!”云泽说着,用手比划出连绵不断的海浪,活像赵本山和宋丹丹的小品里,白云奶奶说“人山人海,锣鼓喧天”时候的样子。 他翻到下一张照片,忽然惊讶道:“咦,这是高尔夫球场吗?看不出来啊,白馨蕊这个小丫头片子还会打高尔夫。” “好家伙,瞅瞅这大船,老气派了!”义廷指着一位金发贵妇与一位中国美女,举着香槟酒在甲板上相视一笑的照片说着。 “大哥,那是游艇,好吗?”奥利弗用手轻轻抚了抚自己帅气的发型纠正道。 “这个中国阿姨我认识,是白馨蕊那个明星老妈,那个金头发的大婶是谁?”义廷抓抓头皮问。 “哪有什么大婶啊?那是凯文的老妈啊,我见过本尊,美得不要不要的,据说年轻的时候还当过选美冠军呢!”云泽脸上的痘痘被壁炉里的火光映照得格外明显。 “这是在西海岸吗?否则她们怎么可能穿得那么少,和咱们东北部比起来,简直就是冰火两重天啊。”辰辰作为一个南方人向来受不了新英格兰的严寒,饶是他坐得离壁炉最近,还不时将手伸到炉火旁烤一烤,仍披着羽绒大衣不敢轻易脱下来。 “热的可不止天气,看看这气氛融洽得也是没谁了。”云泽说到这里,故意压低声音说:“该不是豪门联姻的前奏曲吧?” “你想多了学长,白馨蕊才十三岁,这又不是印度的童婚。”辰辰呵呵笑着说。 感恩节假期,白馨蕊和妈妈应凯文一家邀请,去拜访了他们位于夏威夷附近的一处豪宅。这座豪宅就坐落在一个高尔夫球场旁边,坐在家里的草坪上,就可以观赏到碧蓝的大海、黑色火山岩和大片的椰子树。也正是这所豪宅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为白馨蕊的朋友圈贡献了不少令人羡慕的海岛风光照片。 在新英格兰冬天肃杀寒冷之中,能看到夏威夷岛风光,确实令人赏心悦目,但是,他们并没有忽略掉某些关键的元素,诸如:清晨的高尔夫球场,凯文教白馨蕊挥杆的亲密动作;午后沙滩的白色躺椅上,两位妈妈晒着日光浴,相谈甚欢的默契表情;餐桌前两家人亲密围坐,听那位数百年大家族的新掌门人,侃侃而谈时的喜悦笑脸…… “这是中美两大商业巨头的非官方会晤吗?”奥利弗指着一张两家人一起吃饭的照片,揶揄道:“看起来,小学妹这是要为中美两国经济合作做贡献呢?” “资本的流动和经营的聚合似乎正在从会议室延伸到卧室。”作为一个以思想深刻自居的理科生,邵云泽此时不能不发表自己的观点。 “你说话是不是太直白了?”义廷一听到卧室,忍不住就联想到了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 “我是说,他们靠联姻的方式,实现利益捆绑,你想的是什么?”云泽看着炉火下义廷红扑扑的脸颊,故意和他逗趣。 义廷张口结舌,半天才说不出话,临了,才鹦鹉学舌般地重复着云泽的话:“我……我也说的是……那啥……对了,实现啥利益捆绑。” 一行人刚走出迪肯森楼的大门,正往餐厅的方向走,便听到一阵机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响彻半空,划破了校园傍晚的宁静。 还没等他们明白过来,只见一辆巨大的太空银色BMW摩托车挟着雷霆之势,从主楼后面的干道上风驰电掣而来,车上一前一后坐了两个人。 前面驾驶摩托车的显然是个男生,戴着银色头盔,身穿一件蓝白相间的短款羊皮机车夹克,愈发显得肩膀宽阔,高大挺拔,带闪亮铆钉的机车皮靴稳稳地踩在脚踏板上。 身后的女生也戴着一模一样的银色头盔,玲珑有致的身材包裹在黑色紧身皮衣中,黑色小羊皮短裤搭配过膝长靴,两条修长白皙大腿裸露在初冬傍晚的彻骨冷风中。虽然看不见女孩的真容,身材加衣着却已经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最为醒目的是系在女孩颈间的那条又长又宽鲜红欲滴的真丝薄纱围巾,摩托车行进时带起的风将它鼓荡起来,大如罗帷,薄如蝉翼,旗帜般迎风展开,翻飞飘舞在女孩周身,远远看去,如同在肋间生了一对红色的翅膀。 巨兽般的摩托车全速向前行驶着,眼看就要撞上道边一张宽大的长方形石凳,却丝毫没有减速,驾车的男生身体前倾,用力一提车把,摩托车竟然从石凳上腾空而过。 道路两旁行走的同学们都不禁侧目,胆小的女生们发出尖锐的惊呼。 借着腾空之势,摩托车索性竖直起来,只用后轮支撑着在地面上行驶,后面的金属挡板与地面摩擦发出锐物相碰的刺耳声响,冒出星星点点的火花。 驾驶摩托的男生绷紧直立的上身,靠近摩托车,用力控制住平衡,几乎要与车融为一体。后面的女生紧紧抱着男生的结实的腰腹,身体与地面平行,长长的红丝巾拖在地上,被风吹得烈烈作响,终于在风与速度的争抢中,不堪重荷地脱离了女孩的脖颈,向他们身后飞去。 两个人的摩托炫技看得辰辰一行人心惊肉跳,幸好辰辰脑子仍保留了一丝清醒,伸出手,不失时机地抓住了随风而去的红丝巾。 刚刚上演的那一幕力与美的激情碰撞,瞬间将校园里行走着的所有人,无一例外地秒成了屌丝。 “贼帅啊!”义廷摩拳擦掌,辰辰知道,那辆飞驰而过的摩托车激发出了他骨子里的冒险激情。 “那两个是谁?看着眼熟。”云泽扶着眼镜,试图努力看清摩托车上绝尘的背影。 “着什么急,一会儿到了餐厅,自然真相大白。”奥利弗的眼睛里也残存着羡慕的神情。 “他有驾照吗?”辰辰看着手里的红丝巾,首先想到的是这样一个严肃而关键的问题。 走到餐厅门外,他们果然看到那辆崭新的摩托车正斜靠在一棵大树旁边,义廷手痒痒,过去摸了又摸。 几个人一进餐厅就用目光迫不及待地搜寻,不一会儿,他们在靠窗的一张圆桌边发现了那对机车情侣的背影。此刻,他们正和昆丁等一众高年级的同学围坐在桌前高谈阔论,即便是背影都透露出不可一世的霸气。 “咦?看发型那女孩难不成是白馨蕊。”奥利弗言毕仍伸着脖子张望。 “蓝色锡安隐修会大佬们几乎都到齐了,这是什么情况?”义廷不解地问辰辰。 “那两位不是已经高调官宣过恋情了吗?”云泽也把目光投向拿着红丝巾的辰辰。 辰辰困惑得摊开手,表示自己也看不懂。想起手里的红丝巾还没有物归原主,于是,便走过去,拍拍白馨蕊的肩:“你的丝巾掉了。” 心情大好的白馨蕊这回居然破例没有无缘无故怼他,还说了声“谢谢。” 辰辰注意到,白馨蕊一直在笑,大家闺秀特有的那种笑容,得体、雍容,当然,还有必不可少的美丽,平日她总爱别在胸前炫耀的那枚白色珞珈俱乐部的六芒星圣殿骑士勋章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凯文在返校节舞会前送她的那枚蓝宝石星星胸针和手指上的骷髅头戒指。 回到“中国餐桌”,辰辰宣布了自己的新发现:“我敢肯定,白馨蕊转会了!她已经取下了圣殿骑士勋章,现在应该已经不是我们白色珞珈俱乐部的成员了。” “啊?上了这么多年学,还从来没有听说有谁能在这两个组织之间来去自由的呢!两界通吃啊!看来,小学妹回和凯文是来真的了!”云泽感慨万千。 第39章 录取通知 一周一次的“音乐星期五”晚会又在剧场如期举行。 白馨蕊演奏完长笛,拖着长长的纱裙优雅谢幕退场,台下观众席中爆发出热烈掌声。 掌声还未停下来,舞台侧面的电子屏幕上打出了一行字,“Song:Rock n’Let It Go”(歌曲:随风而去),台下一阵议论声,“《随风而去》听过,可没听说还有一首名字一模一样的摇滚歌曲呀。” “该不会是原创的吧?” 这时,舞台上摆开了一组架子鼓和键盘,粉红头发,黑皮衣,破洞的牛仔裤的米亚走上舞台,后面跟着几个怀抱着吉他和贝斯的酷酷男生。 “咦,米亚的摇滚乐队好像又壮大了呀。”李恩对于这样一个新兴的组合感到好奇。 “嘘,小点声,如今这是一个全新组合了,就连名字也改成了Teen Spirit(少年心性)。”阿曼达回头教训着小学弟,还不忘了卖弄一下自己的无所不知。 “哎呀,这名字听着怎么有点儿像喷雾剂啊?”凯文看着米亚前凸后翘的火辣身材,哼了一声道,“不过,这小妞的身材倒是越来越劲爆!” 观众席安静下来,干净的木吉他分解,键盘声缓缓进入,弹出一串前奏,接着,米亚如金玉碰击般冰冷而华丽的嗓音在剧场上空响起,同学们立刻听出来,是《冰雪奇缘》的主题曲《Let it go》,只是这群摇滚少年将曲子重新编排,改成了摇滚风格,是以在原来的名字前面加上了“Rock n’”。 米亚的歌声先是婉转低诉,转而开阔宏大,气势澎湃,镲和贝斯的加入,为这首迪士尼唯美童话风的曲子渲染上了激情和动感,完全将曲风变成了热血少年的感觉。 “……Well now they know…”米亚张开手臂,将这句唱出饱满的,带有金属质感的长音之后,一声清亮镲响,伴随着近乎于失真的强力和弦,米亚唱出了歌曲优美嘹亮的副歌部分:“Let it go,Let it go,Can’t hold back any more…… ” 当*反复再现的时候,米亚甩掉身上的机车夹克,露出短短的紧身上衣,随着音乐声舞动起来,即便是没有那波澜壮阔的34F胸怀,她那从短上衣下露出来的纤细腰肢和穿着紧身牛仔裤的修长美腿也足以点燃观众情绪,更何况还有能令全场燥起来的音乐和性感中带着狂野的歌声。 此时的主唱米亚站在舞台中央,仿佛是一个燃烧的发光体,震耳欲聋的鼓声,躁动不安的贝斯,和米亚呐喊式的投入演唱,令台下的观众都亢奋了起来,到歌曲的最后几个乐句部分,几乎变成了全场的大合唱…… 还未离开的白馨蕊,站在边幕条旁看着激情四射的米亚,羡慕中带着一丝妒意。 *** “虚拟主动过去时和虚拟主动完成时,表达出来的含义会有很大差别,让我们来看格利乌斯,《阿提卡之夜》中,这两种时态所发挥的作用……”吕卡翁(Lycaon)先生 坐在椭圆桌子的尽头,手边橘红色硬质风面的拉丁文大词典显眼地平放在桌上,像一摞沉甸甸的大板砖。 A校规定,每个学生除了要学习一门现代语言作为第二外语,拉丁文也是必修课,然而,真正能读到拉丁语AP(大学先修,可换大学学分)这个级别的人,就凤毛麟角了。 高年级报名挑战这门课程的同学很多,因为,AP拉丁文不仅是装X利器,还能顺便向大学招生官证明智商,对于那些将来有志于从事医学、生物学、法律等方面工作的人,更是一个非常有用的工具。 在学期之初,教室里也曾一度出现过人满为患的现象,但是,上了大约两个多星期之后,差不多有一半以上的同学就在那些艰深枯燥,与现实世界相去甚远的古老文献面前望而却步,果断地放弃了这门课。 如今空旷的哈克尼斯圆桌周围里只稀稀拉拉坐了七个人,那是些被同学们戏谑为学神或语言怪才的人。 今年是威廉跟着这位受人尊敬的老学者学习拉丁文课的第四个年头,他之所以很用心研习这门课,可不仅仅是为了扩充SAT备考词汇量时,能够通过拉丁词根掌握更多的单词。 在他为自己规划的未来蓝图中,将来要在法律和历史学方面有所建树,他希望自己能够通过掌握拉丁语,这门大家认知中“已死的语言”,去通读中世纪到文艺复兴之前的宝贵文献。 当然,在严厉的吕卡翁先生出题的试卷中,威廉也曾有过满篇卷子错得惨不忍睹的时候,每当此时,有一种内心更深层次的信念支撑着他,再辛苦也要将这门语言融会贯通。 自古以来拉丁语就是最有教养、最有文化的贵族男子们的青春仪式,这门语言是向上层流动的一种文化基因,可以让他们有别于工匠、商人、农夫,而成为站在这个社会金字塔顶端位置的神学家、医生或律师,而威廉正在用一己之力借助拉丁语这根魔杖,朝金字塔顶端攀缘。 威廉对吕卡翁先生的讲课风格十分推崇,今天,他却很难集中精力听讲。他的眼睛注视着电脑屏幕上一个打开的网页,手指操纵着电脑鼠标,一遍遍点击着浏览器右上角的那个没有完全闭合的小圈。 明知道出结果的时间是在下午2点整,威廉却从1:40就开始刷新申请页面的邮箱。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面颊潮红,额上淡青色的血管因血液流速度骤增而略微凸出,一双手下意识地握成拳,手心里正在一点点地沁出汗珠来。 他拿起桌上的水瓶,将里面的水一口饮尽,却丝毫不能平复五内如焚的灼烧感,他如同在等待宣判的囚徒,如同病床上得了绝症的病人,如同被放置在砧板上的肉,对于即将到来的命运无能为力。 当威廉的手再次刷新网页时,看到收件箱右上角平白无故多了一个带括号的阿拉伯数字“1”。他的食指快速在银白色的鼠标版上移动,双击两下之后,网页进入加载…… 威廉的心突突狂跳起来,他感到嗓子眼儿腥甜,耳鼓中嗡嗡作响,现在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盯着页面上端的从左到右一点点行进蓝条,似乎从未感到过学校的网络像今天这样慢得形同乌龟爬。 “我的天!我被录取了。”一声惊叫之后,威廉霍然从椅子上跳起来,脸涨得通红,握成拳的手在空中挥舞着,嘴里发出兴奋的欢呼声。 在今天出REA(Restrictive Early Action,带限制性的提前行动,是美国大学的一种申请方式)录取结果的,只有那所举世闻名的哈佛大学。 离威廉最近的雅各布凑过来看了一眼他的电脑屏幕,马上两眼发亮,激动地站起来握住了威廉的手,叹服地连声说:“恭喜啊!恭喜!” 威廉脸上带着不可抑制的兴奋,一边和身边的雅各布、亨特、巴斯蒂安等人一一握手,一边满脸歉意地对教室最前端的吕卡翁博士说:“抱歉,吕卡翁博士,我刚刚查看了哈佛大学的申请结果……” 威廉本来就高大的身材,此刻,众人都坐着,唯有他一个人站着,就显得更加伟岸了,生生将教室里老师同学,连同那些年代久远的厚重木桌椅衬得暗淡低矮,隔着同学们热情的笑脸和赞美声,他对吕卡翁博士语气谦恭地解释着,眉梢唇角却早已高高飞扬起来:“……我实在等不到下课了……” 平日不苟言笑的吕卡翁先生也停下讲课,灰褐色的眼睛看向威廉,竟哈哈哈地大笑起来,说:“哈哈,恭喜你成为我的校友!想当年,被哈佛大学教育学院录取为一名博士生的时候,正好在一个国际语言大会上参加小组讨论,一听到这个消息,我从座位上一下子蹦起来,结果,没站稳一屁股跌倒了地上。我当然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恭喜你啊!威廉。” 威廉坐回到座位上,一口气将整封邮件读完,如期而至的喜悦来得还是有些猛烈,他的心脏在胸腔里不停地激荡着!那些考上哈佛大学后的种种红利效应充斥着他飞速运转的大脑。 对于学校里家世显赫的富家子弟们来说,考上常青藤大学无非是完成了生命中又一次充满意义的挑战,向着他们美好的未来和预期的成功又迈进了一步。 要知道,像罗杰斯、昆丁、罗斯、阿卜杜拉,这些同学的家族中,父辈祖辈就已经有过为数不少常青藤名校的校友,也许就在今天的耶鲁大学、布朗大学、宾大或是达特茅斯学院的校园中,就有以他们祖辈名字命名的奖学金,或是以家族名字命名的大楼。 第40章 未来的大人物 可对于威廉而言,考上哈佛的意义则尤为不同——他成为了他们那个贫寒的家族历史上第一个考进大学的人,而且还成功地问鼎了最顶级的常青藤名校。 讽刺的是,他的父母根本不会在意他是否考上哈佛,他们总是说,考上任何大学对他们来讲都没有什么区别,早点儿找一份工作,分担家庭的负担比上大学要实惠得多…… 这些话着实令威廉感到厌恶。 或许,唯一能让他的父母松一口气的,就是他申请了哈佛大学的助学金,而且他笃信哈佛会认识到自己的价值,将这笔数额可观的钱金发放给他。 就像即将过去的高中四年一样,在大学期间,威廉虽然还暂时不能给家庭提供任何金钱上的保障,但是,至少不会再给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庭增添任何一毛钱的负担。 只有威廉心里清楚地知道,考上哈佛的意义! 这意味着坐上了一枚通往成功的火箭,而不是火车、轮船或其它别的什么。终有一天,自己的父母会明白,以前对他的轻视和抱怨是多么愚蠢。 在不久的将来,威廉以及整个家庭的命运,都将因为他考上哈佛这件事而产生天翻地覆的改变,他将凭借常青藤名校的阶梯,以及在这里建立起来的人脉关系,拥有不可限量的前途。 威廉掌心里的冷汗久久没有消退,头脑中的每一根血管,还都在因充血而震颤。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网页上哈佛大学暗红色盾牌状校徽上,那三本打开的书,书上的拉丁文组合在一起,恰好是“真理”。 那是全世界最著名的大学,莘莘学子的梦想殿堂,校园里也坐落着爬满常青藤的乔治王风格建筑,据说那是能够“认识上帝”的地方,他将在那里度过人生又一个重要的四年,并在那里开启自己的辉煌未来。 面对这样的事实,他在头脑中不断为自己催眠:刚才,在课堂上我根本没有紧张,这样一个结果是符合我心理预期的。 是啊,像威廉·格林这样全面、强大到无敌的综合实力,在全美国也找不出几个,自己正是哈佛要寻找的那一类学生——百万里挑一的杰出英才。 威廉沉浸在自鸣得意地想象中,完全没留意到吕卡翁先生是何时悄无声息地将上次小测的试卷放到了自己面前的桌上。他满含笑意的目光落在试卷纸上,不出所料,又是一个92分的高分。 这个分数在威廉眼里很快就打上了马赛克,模糊一片了,他脑子里的憧憬瞬间数据化: 哈佛大学一毕业,我将会顺理成章地拥有一份起薪超过15万美金的工作,伴随着我各方面的才能在短期内被发现,被认可,年薪也将会很快突破50万这个数字…… 接下来,无论是继续深造还是在某一个岗位上一路扶摇直上,只是进可攻退可守的不同选择,无论如何,人生终将扬帆,朝着巅峰的方向冲击。 不不,还远远不止这些,看看从这所著名的私立预科学校走出去,又进入常青藤名校的历任学生会主席吧,他们不是能够给变国家命运,世界格局的显赫政要,就是富可敌国的豪商巨贾,即便是选择了从事学术研究的那些学者,也最终成为了某个领域享誉世界的人物。 这一切都是可以复制的,这意味着,他威廉将来必然会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成为A校引以为傲的校友,成为令整个美国,乃至全世界都瞩目的一颗璀璨新星。 他的一切野心似乎都因为这一纸录取通知书的缘故而变得唾手可得。对这个世界而言,前一秒,他是个无名小卒,后一秒,已经变得举足轻重。 听着吕卡翁先生为做这节课做的总结陈辞,威廉感到对于一颗跃动的雄心而言,自己那原本宽阔健硕的胸膛实在是太狭窄了,无法容纳豪气干云的远大志向。 他从未像今天这样急切地期盼过下课,他不能再等了,他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所有看好他前途的老师,所有崇拜他拥护他的同学,让他们知道,他威廉注定将是个有可能改变世界,创造历史的大人物。 芭蕾舞老师娜塔丽离开后,白馨蕊将一条穿着白色长袜的腿架在把杆上,俯身解开绑在脚腕上的粉色宽丝带,将跳得发木的脚,从硬邦邦的足尖鞋中小心翼翼地拿出来。 这间练功房在大剧院二层的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木质把杆还是直接镶嵌进墙里的那种陈旧式样,虽然每天仍然有人过来打扫擦洗,镜子早已因为年代久远,而变得暗淡无光了。 如今,无论是舞蹈俱乐部的训练,还是一对一的芭蕾小课,都在艺术中心大楼新装修的练功房里进行,剧场大楼的这间老练功房早已被弃用多年。 自从去年,得过国际舞蹈大奖的韩国女孩金善英入校之后,每天都要花大量时间练功,这间老练功房才被申请重新启用,之后,几乎就成了她的私人专属。白馨蕊也是从她那里借了钥匙,临时过来排练一个即将参加演出的双人舞。 看着大镜子里龇牙咧嘴,表情不停变换的艾米,白馨蕊不禁觉得好笑,此刻,她坐在光滑干净的地板上,正心疼地揉着自己在足尖鞋里饱受折磨的脚。 “哎呀,两条腿都快废了,脚趾上的水泡可能永远也好不了了!”艾米尖细的嗓音不停地抱怨着,“后天,只不过是一场校内演出,咱们俩也太拼了吧!” “你甘愿永远站在别人后面当伴舞,我可不愿意!”白馨蕊说着,纤细修长的腿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穿着雪白芭蕾袜连裤袜的脚,从把杆上轻柔落地,僵硬的脚趾在地板上顽皮地钩动了两下,她似乎毫不在意正从白袜子足尖处渗出的淡淡血痕。 镜子里的她,头发被高高挽起,在头顶处盘成了一个可爱的小丸子,轮廓干净清晰的巴掌小脸一览无余,尖尖的下巴,微微翘起的鼻子,五官是无可挑剔的高傲美丽。 特别是那双忽闪的大眼睛,两丸黑水银般灵动流转的黑眼珠,衬得眼底的净白中微微泛出一抹微蓝,那是婴儿才有的清澈纯净,而那两瓣软艳的唇,即便不加任何修饰也美到令人窒息,恣意地炫耀着属于少女的明艳光彩。 一番翩然舞动连续旋转之后,她那精致的锁骨上有细密的汗珠沁出来,在阳光下晶莹如露,颈后有几缕碎发掉落下来,飘浮的发丝更衬得后颈纤长白皙,线条柔美。 “你该不会是觊觎明年春天去华盛顿的肯尼迪艺术中心大舞台演出的机会吧?娜塔莉挑人多苛刻你也不是不知道!” 一提起刚走出门的恶毒女巫,艾米就一脑门子官司,学校这位舞蹈老师更年轻些的时候,曾是英国皇家芭蕾舞团的首席舞者,长着一张从来不笑的干瘦尖脸,魔鬼训练著称。 “再苛刻那个位置也不可能虚位以待,我为什么不争取一下呢?”白馨蕊嘴角掠过一丝笑意。 “反正,你也不用担心,娜塔莉经常夸你身体的柔韧性活像一根橡皮筋。”艾米自说自话间,又看了看白馨蕊尚未发完全育成形的纤瘦身材。 她仰头朝天花板叹了口气,道:“你这幅身板简直就是为舞蹈而生的,怪不得娜塔莉一见到我就拼命催着我减肥,对于入选这件事,反正我也没抱什么希望。” “你也不算太胖,是那个减肥狂魔恨不得咱们舞蹈俱乐部每个女孩都瘦成一道闪电。”白馨蕊用眼梢瞟见艾米纤浓有度的身材,耸了耸肩膀,艾米身上某些部位陡峭的曲线让她心里有些不爽。 “哎!你看,那不是凯文吗?”艾米忽然从地上一跃而且,仿佛一下子忘了身上的伤痛,指着练功房大门的方向,大喊:“他是不是知道你今天来这里排练,特意过来接你的?” 白馨蕊正在收拾东西,连头也没有抬。 中午,凯文才刚跟她请过假,说下午一下课就要和昆汀去家族墓地祭拜他爷爷老罗斯柴尔德爵士,这会儿怎么会在这里出现,肯定是艾米累得出现幻觉了。 转念一想,不对呀,如果是幻觉,她不可能有那么大反应,再说,平日他们天天吃在一处,玩在一处,艾米眼睛又那么尖,怎么可能看错。 她瞥了一眼地上的手机,这个时间,其他同学应该还在上今天的最后一节课,剧院二楼平日没什么人来,像她们这样利用X block在这里苦练舞蹈的人实属稀罕,那么艾米看到的那个人又会是谁呢? 白馨蕊抬起头,透过嵌着铜条掐花的玻璃门,果然看到一个人影正向飞跑着奔向走廊尽头,那身影出奇地高大健壮,穿着深红色橄榄球队冬季队服外套,不是凯文又会是哪个! 凯文过来难不成是想给自己一个惊喜? 第41章 我讨厌别人骗我 不可能,她和艾米来这里排练舞蹈是吃过中午饭后临时决定的,除了她们两人和金善英学姐之外,没有其他人知道,而且,看着凯文脚步匆匆的样子,显然另有急事。 凯文来见谁? 女生的第六感瞬间启动,率先跳进白馨蕊脑子里的,竟是全校闻名的小妖精,摇滚乐队里那个身材性感,整天奇装异服,染着粉色头发,一脸叛逆的主唱米亚。 记得两周前的那个“音乐星期五”晚会上,还隐约还听见他和内森对那个小妞的身材低声品评了一番。 二楼道尽头那个黑箱排练厅,这两天正好被摇滚乐团临时征用,紧锣密鼓地为学期期末的音乐会演出进行排练。每次她和艾米上楼练舞的时候,都能在楼道里听到地板振动的声音。 凯文?米亚? 她有些不敢往下想。 来不及换衣服,白馨蕊一脚蹬上摆在门口的软底豆豆鞋,飞身跑出了练功房。 一出门,她先稳定了一下心神,踮起足尖,一拧腰身,躲到了一根大理石立柱背后,灯光下的暗影将她的行迹完美地隐藏起来。她探出头,在暗淡的光线中寻找,看见步履匆忙的身影早已经隐没在走廊尽头的黑暗中。 白馨蕊焦急地向光线昏暗处使劲张望,黑暗中,有光点隐约闪动了一下,她确定那应该是镶着铜制铆钉的大门开启,又关闭了。然而,她并没有听到震耳欲聋的摇滚乐声从门里穿出来,心中顿时疑窦丛生,便也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在门口,她稍稍犹豫了一下,才用力推开黑箱剧场包着牛皮的沉重大门。排练厅里果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她无需藏身,黑暗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 最前方的舞台上亮着一盏微弱的灯,借着灯光可以看见,贝斯、吉他、架子鼓还没有撤下去,凌乱地摆放在舞台中央,而那些平日咋咋唬唬的摇滚乐队的成员却连半个踪影也无。 白馨蕊正诧异地在黑暗中四下寻找凯文的时候,吉他漫不经心的旋律飘入她耳际。 循声望去,发现正对舞台的前排座中间的位置上,粉色短发的女孩背对她的方向坐着,琴音应该是从她手中正在拨动木吉他上穿出来的。此刻,有着一头浓密金色卷发的脑袋,正一点点靠近那个粉头发女孩。 黑箱剧场并不大,即便是最后一排与小舞台之间的距离也不到二十米,她甚至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米亚左耳廓上一排银亮的透骨耳钉发出的淡淡光芒。 “你弹得真好,不过,那也比不上你的声音迷人……”凯文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诱惑人心的慵懒,一只手臂架在椅背上,手指轻轻地抚弄着米亚一头扎眼的粉头发。 米亚偏过头,隔着一片黑暗,白馨蕊看不真切,但是,她能猜出米亚一定是在对凯文笑,她甚至还能想像出那笑意中散发出甜蜜和妩媚。 凯文将那条粗壮的臂膀环上了米亚的肩,琴声停下来,笃地一声响,或许是米亚怀中的吉他滑倒脚边的地板上了。 两人脸凑近了一些,又凑近了一些。 黑暗中,隐约能看到凯文修长手指在米亚白嫩的面颊上轻轻摩挲。 白馨蕊想起凯文平日看自己时充满野性邪魅的目光,他眼似乎总燃烧着一团灼灼火焰,像饥渴的水蛭觊觎着她娇嫩的肌肤,即便相隔二十米远,她也能感受到此刻两人之的电光火石。 忽然,凯文像一堵墙一样朝米亚的方向俯下身…… “凯文!”怒不可遏的白馨蕊一下子从观众席上冲下来,正在甜蜜相拥的两人不约而同地一惊,随后各自挣开。 凯文脸上不见了平日的狷狂,取而代之的是慌乱,这种表情和他与生俱来的高耸的眉峰、凌厉的唇角极不相称,米亚也一反平日那种散漫的妩媚,用手不停地整理着她那并不凌乱的粉头发。 白馨蕊站在观众席中间的夹道上,怒目而视地质问凯文:“你不是说,今天下午不在学校,要和你表哥去家族墓地祭拜你爷爷吗?!为什么出现在这儿?” 此时,米亚一张白净小脸泛起羞赧的红晕,嘴唇上血色尽失,她没想到,第一次当小三就被人家正牌女友成功捉奸,战战兢兢呆立在那里一个字也不敢说。 “不是……我是来和米亚聊学期末演出的事情……哦……不……是昆丁没有时间……让我过来一趟……” 凯文显然对突发状况没有丝毫心理准备,说话张口结舌语无伦次,已经不能自圆其说了。 白馨蕊冷笑,语声淡淡:“谈演出?替昆丁来的?” 凯文侥幸地期待,此刻,这个幼齿的小美人和他一样头脑混乱,听她这么一说,以为能在小女孩面前蒙混过关了,一个劲儿地点头。 不想,白馨蕊的声音忽然抬高了八度:“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谈演出需要在漆黑一片的剧场里!而且还要抱在一起!” 她的冷笑声仿佛被黑匣子放大了,显得清晰刺耳。 “不是……” 凯文话音未落,白馨蕊尖锐地声音响彻黑匣子剧场:“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朝黑箱剧场大门冲去。 凯文一个箭步飞奔过来,一把拉住白馨蕊紫色小纱裙的裙边,身材纤柔的白馨蕊不知哪来这么大力气,拼命挣开凯文继续向前跑,只听哧啦一声,纱裙被凯文大手生生扯破,伊人脱身而去,他手里空余半幅垂着断丝的紫纱。 凯文锲而不舍地追了出去,气喘吁吁地拉住愤怒的小女孩,白馨蕊用力甩开那双粗壮手臂,继续向前跑,仿佛身后追赶她的不是自己的男朋友,而是一个青面獠牙的魔鬼。 身高腿长的凯文几个腾挪,就从后面一把将她抱住,口中苦苦哀求着:“不是你想的那样,是米亚死气白赖地要约我,我怕你会生气,才说下午要去祭拜爷爷的。” 不知为何,白馨蕊一听这话忽然想笑。 这十几年来,她是看着白嘉伟和黄雅倩之间的猫鼠游戏长大的,凯文这点儿雕虫小技在她面前简直就是班门弄斧。 白馨蕊不明白,是否这个世界上的男人都很喜欢常年编织美妙的谎言欺骗女人,因内心的歉疚而满足她们各种昂贵的愿望。 今天,凯文对自己说出那些拙劣的谎言,又诚惶诚恐地追出来,至少说明一个问题——他害怕会失去自己。 白馨蕊不动声色地一根根掰开凯文箍在自己身上的手指,神情绝望,声音泠泠如冰,仿佛只是在垂怜一个囚徒:“米亚追你,所以,你就范了?” 凯文马上急不可待地挥动双手,赌咒发誓地向白馨蕊剖白心迹:“我以家族名誉发誓,我对米亚无动于衷,我和她之间……真的没有什么,你要相信我,就是那个小婊砸一直勾引我,我是来向她说清楚的,让她离我远一点儿!” 见白馨蕊脸上冷冰冰的表情仍不见一丝缓和,凯文一把抱住了白馨蕊,低头看着她,似乎想以他那性感的臂膀,迷人的双眼融化怀里的女孩,声音更是温柔到了能让冰块立时化作温水。 “你知道我是不可能变心的,我心里只有你,否则我不可能在返校节舞会上费尽心机请你作我的舞伴,而且,在你之前,我也从没邀请过任何一个女孩去我家……” 凯文将白馨蕊紧紧箍在怀中,哀求着:“请你原谅我吧,我以后再也不会骗你了,你要相信,你才是我的一生挚爱……” 白馨蕊当然相信凯文的话,她的美貌、家世远胜于米亚,对于凯文这么虚荣的世家子弟而言,他需要的是一个可以让他带上台面的正牌女友,而她白馨蕊拥有凯文正牌女友应该具备的一切配置。 然而,白馨蕊更清醒,像凯文这样被家里宠上天的坏小子,拈花惹草是他的本性,就像苍蝇见了血总要上去叮一口。 从长远的角度来说,这种渣男必须甩,也正是从这一刻开始,凯文的男友位置在白馨蕊心中下降成了备胎,只不过,总要等到自己将更好的男孩收入囊中,才能把备胎毫不留情地甩掉,不是吗? 长长的楼道里,凯文仍拥着白馨蕊低声呢喃:“……你是最好的,我只爱你一个人……” 伏在凯文怀中,白馨蕊面容上带着不屑,嘴里却甜甜地应和着:“这个我当然知道。” 躺在宿舍柔软的床上,她眼前再次出现那天黑箱剧场中的情景,那仿佛是狭小舞台上,单独为她一个人上演的激情戏。 周遭都是漆黑一片,昏黄而暧昧的灯光下,凯文捧着米亚黄水仙般娇艳的小脸,在她耳边低声呢喃,米亚的红唇刻意迎上凯文的挑逗,空气中弥漫着青春躁动的荷尔蒙味道…… 要不是临时决定排练舞蹈,白馨蕊或许永远不可能发现凯文这个牢牢被她掌控在手心里的家伙,居然背着她还有这么一手。 她仔细回想之前和凯文相处的点点滴滴,惊异于自己竟然从未察觉到过任何蛛丝马迹。 第42章 哭诉 别看凯文才十年级,只是仰仗他表哥昆丁,在学校里称霸的嚣张肌肉男,如果学校里排出“最想和他约会的十个男生”的话,他至少也是少女们心目中前三名的大热人选,这一点应该没有什么争议。 撇开家世背景不谈,他在橄榄球队里,是与尼古拉斯分庭抗礼的大前锋,就冲这一点,也能妥妥地收获无数少女芳心。 然而,在白馨蕊眼里,凯文只是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众多男生中,唯一蒙她垂怜成为官宣男票的那一个。 帅气、家世、跟班众多,这算什么?他有的,她白馨蕊也有,而且足矣和他这种等级的人相匹配,当初,是他疯狂追她在先,现在,他仍是对她言听计从。 原本,白馨蕊坚定地相信,他这种在自己面前俯首帖耳做小幅低的人,也不敢在学校里光明正大地调戏别的妹子,然而,他居然真动了这样的心思,即便是偷偷摸摸也不能丝毫减少他的罪行。 作出私会米亚决定,就已经犯了她白馨蕊的禁忌,这一点已经被划上了一个死句号,不容辩驳。 米亚这个粉毛丫头素来也不是个安分的人,看校园里哪一对儿比较甜蜜,她就要去搞些事情出来。 最近,她更是风头正健,弄了一大帮备胎,组了个什么破乐队,在学校大大小小的场合里献唱,出尽风头,陡然增加的拥趸,一时间都让她都找不着北了。 这次她居然搭上了自己的男朋友,妄想压她白馨蕊一头,哼,做什么白日梦呢!她可不是坐视他人猖狂而不做还击的那种人,在心里,她早就給那个妖艳贱货判了死刑,不,最好是一点一点儿折磨她,让她生不如死! 而凯文呢,哦,我亲爱的凯文,你有什么资格背着本小姐在外面偷嘴吃? 在没找到更合适的男朋友之前,本小姐只不过是拿你充个数,你不烧高香感谢我,反而沾花惹草给本小姐添堵。挑战我的容忍度,你大概是还不清楚自己将要面对的后果吧?等收拾完米亚,就把你这个备胎给踹了。 想到这里,白馨蕊不自觉地发出鬼畜的笑声。 说实话,对于凯文出轨这件事,她丝毫也没有感到难过,反倒觉得是上天制造了一个完美的契机,真爱或许已经在不远处等她了。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拿起手机,看了看上面的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钟,然而,她脑子里充斥着各种信息,一丝倦意也无。 这几天,大家都在奔走相告的一件事是,他们最热爱的学生会主席威廉众望所归地被哈佛大学提前录取了。 这件事本来跟白馨蕊没有半毛钱关系,她心里却总是莫名雀跃。这至少证明她当初看男生的眼光是没问题的。 正如爸爸常把“估值”这个词挂在嘴边,在她看来,威廉的估值是符合预期的,而且未来增值空间更为广阔。 当初,她暂时将威廉束之高阁,并不代表她放弃了。好在经过返校节舞会遭拒的滑铁卢之后,他奋发图强,这次,她一定要赶在蓝筹股增值之前,将他收入囊中。 走进图书馆大厅,冬日清晨的阳光透过几十米挑高的玻璃天花板照射下来,白馨蕊站在拼花大理石地面,第一任校长Usher·Arnold(尤瑟·阿诺德)的铜像正对着她露出微笑。 这个时间,最容易找到威廉的地方非图书馆莫属。 上电梯之前,她还是忍不住拿出手机,将相机镜头对准自己,欣赏了一番。眼线恰到好处,睫毛膏没有晕染,唇妆清新自然,清晨沐浴之后,一个小时的化妆令她看上去淡若无妆,却又呈现出超越天然本色的娇美,她勾起唇角给了自己一个满分。 白馨蕊下了电梯就直奔杂志阅读区,在那里没看到威廉,又在靠墙环绕的木质的山形书桌周围转悠了半天,几个单独的自习室也细细找寻了一遍,居然没有找到他的影子。 难不成,拿到哈佛的录取通知之后,威廉就像大多数十二年级学长那样开始放飞自我了? 白馨蕊转悠得口渴,准备去十二年级专属的讨论沙龙里喝杯咖啡,再去国际象棋俱乐部看看。 刚推开四楼高年级小沙龙的大门,屋子里光线很暗,只有一扇窗子前的丝绒帘幕半开着,她一眼就看见那扇长窗旁,一个神情颓然的少年坐在古老的皮质圈椅里,光忧郁地望向窗外。逆着光看不到少年的脸,他头上倔强扬起的红发却在晨光下熠熠夺目。 威廉果然在这里,白馨蕊脑子飞转,刚拿到哈佛的录取通知书,怎么会是一副重度受挫的倒霉样子?如今的他还会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呢? 学业显然是不可能的,社会活动他更是游刃有余,那就只有感情了。莫非这个笨蛋又去找了那个面瘫冰山脸了,然后,再度铩羽而归? 像他这样的死心眼儿,完全有可能这么做! 不过,这倒是正合白馨蕊的意,这样一来他们岂不成了同病相怜? 她蹑足走到进屋子中央,默不作声在一张阳光照射不到的沙发里坐下,她不曾想小沙龙的沙发这么松软,刚一坐下,身体就陷落进松软的靠背中。 此刻,被暗淡的光包裹着,她感到十分舒服。 不知过了多久,威廉听到屋子里有悉悉簌簌的轻微响动,回眸的一瞬,发现讨论区的沙发里竟然多了个人影。 锦缎般的深色秀发重重垂落在肩膀上,这竟然是个亚裔女孩,威廉的心不由微微颤动了一下,从椅子上倏然起身,一步步走向女孩。 她的头发好像是刚洗过,散发出幽艳光泽,飘逸出好闻的花果芬芳,新鲜醒神而又甜美。 走近一些,他脸上的笑容一点点退去,沙发上的女孩是梳着长长的直发,纯黑如墨的颜色,并非他希冀中泛着阳光味道的亚麻色。 他揉了揉眼睛,是的,他没看错,女孩的肩膀正在微不可查地轻轻抽动。 常年只出现在学校最光鲜舞台上,威廉鲜少和女生单独相处,不过,他能判断出沙发里的女孩正在低泣,这令他有些抓狂。 他转到沙发正面,不由得吃惊叫道:“斯黛拉,你怎么在这里?” 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孩仿佛也被吓了一跳,手里浸染了泪迹的面巾纸失手掉落在地毯上。 威廉看着楚楚动人的小学妹,不禁心生怜意,从地上捡起被揉成一团面巾纸,丢进垃圾桶,又从纸抽里抽出一小叠新面巾纸小心递上,然后,像个兄长般抚着她的肩膀,俯身低头轻声问道:“你怎么了,和同学闹别扭了?还是考试没考好?” 当年,黄雅倩拍哭戏的时候,向来都是一条过,从不浪费剧组的宝贵时光,被导演们送了个雅号“水龙头”,随开随关。 白馨蕊继承了妈妈的基因,并有所发展地将“走心”二字贯穿到表演当中。 她用盈满泪花的眼睛看了威廉一眼,不说话,扭身趴在沙发扶手上,将脸埋在臂弯里,哭得更加伤心了。 “告诉我,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相信我,一定会替你主持公道!”对方越是不说话,威廉越想问个究竟。 哭泣了片刻,白馨蕊才抽抽嗒嗒地从肘弯里抬起眼睛,晶莹的泪珠在一双明澈的眸子里转动,然后,扑簌簌地滴落下来,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看了也会动容。 威廉降低海拔,蹲在了白馨蕊面前,以便和她平视,他用心疼的眼神看着她。 白馨蕊擦着不断滴落的眼泪,嘴角扯动了两下,说:“凯文……移情别恋了……我撞见他和米亚在黑盒子排练厅里……亲热……” 凯文追求来自中国的八年级小学妹,曾一度在学校里闹得满城风雨,威廉当然也听到过一些风声。 听了白馨蕊的话,他不由得皱起眉头。凯文沾花惹草的老毛病又犯了,刚把斯黛拉这么一个单纯善良的女孩追到手,竟然不懂得珍惜,这简直太不像话了! “他这么做太卑劣了!”威廉愤然。 他想到前天在击剑中心,满心欢喜地将接到哈佛录取通知书的事情告诉羽悠,然而,对方态度淡漠,语言冰冷,深深地刺伤了他的心,一连几天都是恍恍惚惚茶饭不思,此刻,看到以泪洗面的小学妹,对她的心情似乎能感同身受。 威廉在白馨蕊身旁坐下,温言开导她,那些鸡汤味十足的话语仿佛也安慰了自己那颗受伤的心。 半晌,白馨蕊猜抽抽噎噎地说:“你知道……我们中国女孩都比较保守……我之前也没交过男朋友,答应凯文,有一半是因为双方家庭的原因……可是没想到……” 说着,她又呜呜地哭了起来,嘴里还呜呜咽咽地说着:“……我原本以为爱情都是美好纯洁的……两个人在一起不会有欺骗和谎言 ……现在……我的人生都变得暗淡了……我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信任别人……” 第42章 密谋 白馨蕊哭得泣不成声,威廉为她冲泡了一杯香气浓郁的咖啡,抚着她的背轻声说:“你不要这么想,你碰上的只是个例,这个世界上真诚善良的人还是占大多数。凯文确实太不像话,他怎么能这样对待你!” 白馨蕊抬起迷离泪眼,脆弱无辜地问:“如果你是我的男朋友,你会这么做吗?” 威廉坚定地摇摇头:“不会。如果我爱一个人,给了她承诺,就一定不会背叛她……” 话还没说完,白馨蕊扑到他怀中哭得更加伤心。 威廉看着伏在他肩头的白馨蕊,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学校里有很多女生对威廉心存向往,也包括眼前这个斯黛拉,这一点威廉不是不知道,然而,在A校三年多的时光里,他与女生们之间的相处,谨守着优雅而高贵的分际,不曾有任何人和他有过这样亲密接触。 此刻,威廉却并没多想,只当她是一个无助的小女孩,踟蹰着,却依然慷慨地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拥抱。 “哎,爱情这件事比升学还要不可测,”看着白馨蕊收住了眼泪,威廉的视线从她身上转向带卷草花纹的墙纸,声音幽幽道:“千万人前仆后继想要进入的梦想学校,都能够轻而易举地获得录取,一个看似不起眼人的人,却永远得不到她的青眼有加。” 白馨蕊的鼻子一抽一抽的,她很确定威廉在说的人是谁,尽量不去看威廉刀凿斧刻般绷紧的嘴唇,和拧在一起的眉心。 威廉沉默了。 白馨蕊一把擦干了眼泪,坐直身体,凝视威廉的眼睛,开口道:“威廉,你一直都是我最崇拜的人,今年,你又是咱们学校第一个拿到哈佛大学录取通知的,如果有人伤害你,肯定是那个人有眼无珠!你要相信自己是最棒的,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身边支持你。” 羽悠拒绝冷落一度将威廉膨胀到顶点的自尊心打落到地狱,尽管他第二次表白的场景没有人看到,也没有像上次那样登上校刊,但是,再度重创足以令长期以来一帆风顺的威廉怀疑自己的优秀程度和魅力值,而眼前这个女孩的话,在他听来却格外熨贴舒服。 其实,现在他才是最缺少爱,最需要安慰的那个人,哪怕是肉麻的,流于表面的恭维,他也会欣然照单全收。 更何况,此刻,白馨蕊脸上崇拜和不平相互交织,那是一个小姑娘才有的率性和真挚,这种本色演出在威廉看来,完全是内心的真情流露。 白馨蕊用手指卷起一缕尚未干透的秀发,垂下眼帘,说话声细细的,如同在低诉又好像在自语:“虽然凯文移情别恋伤害了我,但是,从这件事里我也慢慢成长了。有的人哪怕你付出再多真心,他也根本不会去珍惜,更不会回应你。还不如趁早放手解脱自己。” 白馨蕊的话貌似是伤痛过后的自省,实际上却是刻意说给威廉听的。威廉浑然不知,只是有种顿开茅塞的感觉。 在学校里明明有这么多女生崇拜他,倾慕他,自己为什么偏偏要和自己过不去,去强求一个从来就不曾欣赏过他的人和自己相爱呢? 当一个人最伤心失意的时候,有人恰逢其时,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给了他一个台阶、一个出口、或者是一粒糖丸,其效果足以匹敌为绝症病人开了一剂救治生命的灵丹妙药。 威廉感激地看着白馨蕊认真的面孔,他觉得,之前是自己钻牛角尖了。他在心里悄悄做了一个自认为不着边际的假设和类比,假如他和眼前的这个斯黛拉走到一起,自己的价值一定可以在她那里获得认可,而她能够给予自己的远远要超过辛西娅。 思及此,威廉马上在心里责备自己:我怎么可以趁人之危有这样的想法呢?我们现在只不过是同病相怜的两个人,即便是我们真的发现彼此之间相互投契,那也要等到将来的某一天,等到我们完全走出各自的感情阴影,否则对谁都是不公平的。 白馨蕊看着威廉脸上的细微变化,知道自己说的话他听到心里去了,便决定见好就收。 她接过威廉递过来的餐巾纸,擦干眼泪,微微展颜,在旁人看来,这个笑容虽然勉强,却格外珍贵,因为这是一个坚韧女孩涅槃新生后的笑容。 “谢谢你,在我最需要人安慰的时候出现,以后,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也可以随时来向我倾诉……”说这话时,白馨蕊似乎不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儿,而是一个可以被男生引以为灵魂伴侣的淑女,名花解语,深明大义。 “虽然我们只聊了一会儿,我感觉好多了。在你那么伤心的时候,还能来安慰别人,这说明你是个善良的人,今后,你有任何不开心的事,也尽管来找我,我一直都在。” 威廉眼神里满是诚恳。 看着已经在钓钩周围游弋的鱼,白馨蕊觉得一切尽在掌握,现在不忙着收线,要等他将钩子咬得再牢一些。 她笑着点点头,脑子里已经在筹划下一步如何继续扩大自己的战果了。 此刻,威廉以为他就是那个让白馨蕊绝处逢生的人,而事实上,他没有发现,自己正在被白馨蕊雪中送炭,他更不知道,日后,他要为这盆炭火付出昂贵的代价。 白馨蕊乘电梯来到了科学楼顶层的天文学教室,看看手腕上的古琦白陶瓷腕表,还差15分钟才上课。经常迟到的她,难得今天来得这么早,然而,这跟今天是期末考试这件事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不一会儿,阿曼达、艾米和维姬也气喘嘘嘘地跑进了教室。 维姬的气息还没有喘匀,就从书包里掏出了几个小纸卷,捧在手里,邀功似的说:“我带来了,你验验货吧,我可是完全按照你说的去做的,分毫不差。” 白馨蕊从维姬手里接过那些捻得又小又细的纸卷,放在手里掂了一下,抛起其中一个,一把握住,霸气的样子活像个老大的女人。 她心满意足地点点头,道:“不错,维姬!大小长短都很合适。” 阿曼达有点儿不甘心自己被晾在一边,说道:“这方法也太麻烦了,还容易出纰漏,照我看……” 白馨蕊比了一个“停”的手势,说:“照原计划办!这只连环杀招的开始,到时候有你的用武之地!” 阿曼达嘴巴撅得老高,两条眉毛竖成八字形,脸上写着:她很憋屈。 白馨蕊将几个人拉过来,围拢成一个小圈,小声说着什么,末了,嘱咐道:“……我们的行动一定要快,干得干净点儿,配合也要默契,记住了吗?” 几个女孩用一套她们习惯的复杂手势,预祝了胜利,在其他人走进教室之前结束了密谋。 此时,同学们陆陆续走进教室,他们从椭圆桌面底下抽出小桌板,调整椅子的位置,让身体与桌子呈90度,然后,规规矩矩地在小桌板后面坐好。有的同学为了刻意避嫌,还将书包放在教室后面靠墙的地上,只在桌子上摆了个铅笔盒。 屋子里温度明显比室外高很多,米亚却不愿意脱下她那件极酷的羊皮机车夹克,只将拉链拉链敞开,任夹克滑落到肩膀下方,露出裹着杏色针织紧身衣的秀挺双肩。她那两条颇引以为傲的大长腿,被皮质柔软的Miu Miu修身裤包裹着,随意向前伸展开,铆钉皮靴恰好抵在前面艾米坐的那张椅子后腿上,一个华丽丽的顶配“北京摊”。 阿曼达背着书包,佯装刚从外面进来的样子,走到米亚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伸出大拇指,指了指身后的房门,扬起描得有些夸张的眉毛,说了声:“他找你,说有急事,就在电梯口。” 米亚掀起浓密的睫毛,忽闪着一双蓝盈盈的大眼睛,嘴角微不可查地向上弯了弯,问道:“快考试了,谁找我呀?” “还能有谁?”阿曼达瞪大眼睛一副煞有介事的表情,故意不作正面回答。而是绕到米亚身后的空座位上坐下,边低头从书包里往外掏铅笔盒,边漫不经心地放话说:“……我的话传到了,耽误了急事可别赖我。” 米亚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离考试还有5分钟,她匆忙站起身走出教室。 大家对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都有些紧张,竟然没人注意到约翰逊博士是什么时候走进教室的。 他将一摞厚厚的卷子放在椭圆桌上,正襟危坐地对同学们说:“今天题目不难,合理安排好时间,不要紧张,放松心情。打铃的时候我们正式开始。”说完,他便将特意带过来的硬皮精装书翻到了序章。 坐在教室后面的维姬忽然从座位上站起来,风风火火朝约翰逊博士走过去,她身材本来就肥胖健硕,穿了件披风款式的外套,所过之处,把好几个同学的铅笔盒撞在地上,她一路说着“对不起。” 第43章 我是被陷害的 同学们嘴里抱怨着,纷纷俯身去捡铅笔盒。 她笨拙地走到约翰逊老师桌前,焦急地问:“这次答卷可以用铅笔填答案吗?我忘带中性笔了。” 约翰逊博士一皱眉,不悦道:“已经上了一学期我的课,你应该很清楚我的要求!” 看着维姬皱到一起的鼻子和眼睛,又有些不忍,朗声问道:“谁能借给健忘的维姬一支中性笔吗?” 他扫视全班,有的同学还在捡铅笔盒里掉出来的笔、橡皮、尺子和圆规。艾米捡完自己的东西,顺便将米亚掉在地上的铅笔盒也捡了起来。 这时,莱恩举起一只中性笔,维姬转忧为喜第走了过去,好在这次她比较小心,没有一路撞翻东西。 约翰逊博士看着考前仍显得手忙脚乱的同学们,又低下头看书,仿佛在想书里找到平静。 “……他怎么不见了?”离打铃还有一分钟的时候,米亚一拧纤薄的腰肢走进教室,肚子上的钻石脐环闪动着Bling Bling的光。 阿曼达摊开手耸了耸肩,飞舞在宽阔额头上的眉毛仿佛在表示自己对此一无所知。 米亚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刚一坐下,就发现自己竟然和白馨蕊隔着一张椭圆桌对角而坐。此刻,她直视着自己笑容带着满满的恶意,那令人不安的笑容,米亚只看了一眼就觉得不寒而栗,她尴尬地将眼神飘向别处。 考试开始了,教室里安静得出奇,所有人在奋笔疾书,只能听到钟表的嘀嗒声,和约翰逊博士偶尔翻动书页的沙沙声音。 时间过得飞快,眼看着一场两小时的考试就临近尾声,有一两个同学已经提前交卷走出了教室。 白馨蕊也做完了试卷,她看了看对坐在椭圆桌正前方监考的约翰逊博士,此刻,一本砖头般厚重的书已经读了将近一半,深棕色皮质封皮展开在桌上,一厚摞书页中间还夹着一枚金属质地,带圆形徽章的复古书签。 白馨蕊站起身,眸光从鼻尖处垂下,居高临下地看米亚。她戏剧性地清了清嗓子,约翰逊博士从书上抬起他那白发苍苍的头,说道:“斯黛拉,你也做完了吗?可以先交卷。” 白馨蕊从容走到教室前面,将自己的试卷恭敬交到约翰逊老师手里,然后,用做了冰蓝色水晶指甲指的纤长手指,指着米亚的方向,大声说:“我看到米亚刚才一直在看小条,抄答案。” 米亚仍在答卷,听白馨蕊这么说,不由得一惊,猛地抬起头来,一双美目睁得老大,满满的不可置信从眼睛里喷溢而出。 约翰逊博士灰白色的眉尖倏地一下就皱起来了,他扶了扶眼镜,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在A校教书将近三十年了,名明目张胆在考试的时候打小抄的人,他还没见过。学术诚信在A校来说等同于法律,校方对于任何形式的学术欺诈都是零容忍,校规里明文规定,考试作弊、论文和作业抄袭都是要被开除的,完全没有任何回旋余地,即便是写论文引用了别人的话没注明出处,也要受到警告和处罚。 数十年来,A校学术不诚信的案例屈指可数,为了一次考试成绩就冒着名誉扫地,白白扔掉几万美金的学费不说,还要被驱逐出校园,姑且不说,这种风险是否明智,在美国这样一个信用体系非常完备的社会里,如果一个人在学生时代就存在不诚信的劣迹,那么他一生的信誉、名声和前途都会受到影响。这和一次考试的成败比起来孰轻孰重,几乎没有一个人不清楚。 约翰逊博士迈着苍劲的步伐走到米亚面前,神色威严地从桌上拿起考卷,这张试卷字迹干净清晰,是她一贯的风格。 米亚像是一头受到惊吓的小兽,从座位上弹起来,慌乱地摇着双手,语无伦次地对约翰逊博士说:“不,不可能,我没有作弊,什么小条?我根本没有……” “我希望你不介意让我看看你的铅笔袋。”约翰逊博士看着米亚迷茫、惊惧的表情,尽量压抑着心中怒意。 米亚等了好长时间,才艰难地点了点头。她很清楚自己没有作弊,但冥冥中觉得,自己的铅笔袋里或许真的有什么纸条。 约翰逊博士拿起米亚的铅笔带,这个铅笔袋很大,也是粉红色的,和她的发色极为接近。 不知是因为老迈,还是其它什么原因,约翰逊博士拿着笔袋的双手有些微微颤抖,“哧啦”一声拉开上面的拉链,由于动作太猛,里面有不少东西掉了出来。 米亚也探过头去看,只见桌上散落着铅笔、中性笔、橡皮、口红……还有几卷细细的小纸卷。 “啊!”米亚伸手捂住嘴,将一声惊呼阻断在口中,她不明白这些危险的白色小纸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约翰逊打开其中一个,这是一张宽2厘米,长10厘米左右的小纸条,正面用标准的Time New Roman的6号字体密密麻麻地打印着许多小字。 约翰逊博士努力透过镜片想看清上面的内容,却险些引发了他的密集恐惧症。无论如何,稳恒态宇宙、松散的星系群、哈勃定律、微观粒子等词条清晰地跳进了约翰逊博士的眼帘,而这些正是本学期末要考察的内容。 “还说你没有作弊,你怎么解释这些小条? ”约翰逊博士声音低沉隐忍中带着难以遏制的愤怒。 “不……不可能,这不是我的!”米亚一脸错愕,拼命摇着头,声音也有些发颤。 白馨蕊站在她对面,用眼神和她对峙,冷冷地说:“作弊了还敢狡辩?” 米亚百口莫辩,斯黛拉嘴角那一抹轻蔑笑意刹那间令她明白,为什么考前几分钟阿曼达要故意支走她,这件事即便不是斯黛拉干的,也是她指使别人干的。 白馨蕊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嘲讽道:“你该不会不想承认,还倒打一耙,说别人想陷害你的吧。” 如果,她是个聪明人,或许她会说:“对,就是有人陷害我,你很清楚那个人是谁。”而惊怒交加的她,此刻说的却是:“对,就是你陷害的!” 这样的抗辩显然不是明智之举,即没有证据,又没有说服力,充满负隅顽抗的味道,而她作弊这个事实却是证据确凿,约翰逊博士眉头锁得更紧了。 “我发现你作弊,你就说我陷害你,你不要反咬一口!”白馨蕊饶有兴味地看着被自己逼到绝境,形同困兽的米亚,一字一句说得不慌不忙。 又有一部分同学们交完考卷,纷纷围拢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用各式各样的目光打量着站在教室前面的三个人,交头接耳众说纷纭。 一时间,米亚感到愤怒、委屈、尴尬、局促、窘迫……如果把这些感觉统统充进一个气球,恐怕早就会爆炸了。 她嘴角抽搐说不出话,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约翰逊博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整理好同学们的试卷,唯独将米亚的试卷单独夹在书里。 他声音听来严峻肃穆地对米亚说:“这件事,我会彻查清楚。请带上你的东西跟我来办公室。” 米亚抹着眼泪追上约翰逊老师的脚步,眼睛上的黑色烟熏妆被泪水晕花了,在精致的脸蛋上留下两个深深的黑眼圈,看起来像一只心力交瘁的大熊猫。 教室里的同学们有的在窃笑,有的在议论。 维姬勾起嘴角幸灾乐祸的说:“摇滚乐团主唱哭的时候丑死了!” “是啊,看起来,她真的要有麻烦了!”阿曼达的话听起来似乎对米亚不无担心,脸上却尽是得意神情。 艾米低头不语,不停用手指绞着衣服边缘。 米亚走出教室的那一刻,在泪光中瞟见白馨蕊,她脸上的笑意愈见深浓。 望着米亚消失在楼道中的背影,白馨蕊哼了一声,心想:“米亚·科本,你这个小婊砸,这还只是个开始!” 约翰逊博士前脚走进办公室,厚重的木门未及合上,就再次被推开,跟进来的是米亚,或许说冲进来的更为恰当。 进门后,她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是被陷害的!” 她双手按在宽大的办公桌上,胸脯随着急促的喘息一起一伏,看着约翰逊博士的眼神却万分笃定。 “我愿意相信你说的是事实,但是,我需要的是证据。”约翰逊博士的语气仍然十分严厉,一脸嫉恶如仇的板正表情。 米亚不假思索地说道:“我来学校一年多了,从来没有过任何不良记录,哪怕是宿舍规范也从来没有违反过一次……” 她不停地用手背擦拭着眼睛里汩汩流出的泪水,声音里因夹杂哭腔而变得有些含混:“……我的GPA是3.8,各科成绩还算是不错,完全没有必要铤而走险在考试中作弊!” 约翰逊博士回想米亚平日课上课下的表现:她上课认真听讲,努力记笔记,作业、考试虽然不是最优秀的,也属于中等偏上,偶尔还问出一两个引人深思的问题,是属于颖悟型孩子。 第44章 澄清 他的口气稍微缓和了一些,说:“你的心情我完全能理解,但作弊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我们学校有二百多年的良好声誉,无论在任何情况下,绝对不会容许校园里存在这样的行为!” 顿了顿,她继续说:“我知道你平时品行优良,但是,这并不能证明这次你就没有违反校规,纸条是在你铅笔袋里发现的,你怎么解释这个问题呢?” 约翰逊博士脸上的皱纹仿佛一下子深刻了很多,在他教的这门课上出现这样的问题,令他痛心疾首。 米亚擦干了眼泪,试图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理性又回归到了她的脑子里,如同一股沁凉的泉水为她燃烧灼热的脑神经降温。便将考试前如何被骗出教室的经过说了一遍。 约翰逊博士连连摇头说:“这两件事之间很难看出有什么必然的逻辑联系。” 米亚低下头想了想,复又抬起头,眼睛发亮,声音也清晰了很多:“这样吧,您可以判一下我的这张试卷,如果比我的平时成绩高出很多,那么我有说谎的嫌疑,如果持平,我作弊的意义又何在呢?”米亚用恳求的眼光看着约翰逊博士。 约翰逊博士点点头,花了约莫十几分钟时间,将米亚刚刚做的试卷判了一下,成绩是85分,这和米亚78-88分的日常分数区间相比,显然属于正常范畴,并没有高得离谱。 约翰逊博士用手指捏了捏额角,他觉得这件事情颇耐人寻味,也许真有可能存在某种误会。 然而,前有白馨蕊的实名举报,后又查出米亚铅笔袋里的小纸条,这基本上已经算是实锤了,单凭一个分数就否定她作弊未免草率,约翰逊博士陷入沉思。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米亚的黑色眼线和烟熏妆早已褪尽,一张小脸煞白,嘴唇上也没有什么血色。 没有了浓妆的帮衬,平日努力营造的不逊和高傲也不复存在,邻家女孩般的她用指甲不停地抠着皮衣上的金属纽扣,等待着约翰逊博士对这件事给出一个公正的说法。 博士叹了口气,说:“从你的这张试卷的成绩上确实看不出太大问题,但是,有人站出来说亲眼看到你作弊,仅凭这个成绩不足矣否定这种指证。你至少会面临本学期期末成绩零分的处罚,而且……” 米亚一咬牙说:“约翰逊博士,我以我的人格、名誉和生命担保,我真的没有作弊。您确实在我的铅笔袋里确实发现了小纸条,但是,那不是我放进去的,我也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时候,以何种方式跑到我铅笔袋中去的……” 她红肿着双眼,咽了口吐沫,继续说:“……如果仅仅因为这些小纸条就草率判定我作弊,我心里不服!退一万步说,即使在我的铅笔袋中发现了纸条,也没有证据能证明我在考试的时候看过这些纸条。” 看着约翰逊博士宽大的办公桌上,被单独放在右边的那张试卷,米亚觉得很可笑,自己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别人设计了。 她抬眼眄过约翰逊博士熨烫平整的格纹衬衫,一字一句地说:“斯黛拉跟我有过节,我敢肯定是她们在陷害我!” 约翰逊博士也觉得事有蹊跷,目不转睛地盯着米亚的每一个表情的变化,思考着她说话,一个作弊的人怎么可能如此坚决地为自己据理力争?然而,凡事都要讲证据,不能单凭感觉,他的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苍老平和:“你推测有人陷害你,这个我一时无从查证,我会跟托马斯先生商量……” 米亚用恳求的眼神看着约翰逊博士,打断了他的话:“如果您轻信了她们,在这次期末考试中给我零分,对我来说是不公平的。您能否再让我做一张类似难度的卷子,我就在您面前做,以这张卷子的成绩作为我的期末成绩?” 或许是米亚的坚持与诚恳打动了约翰逊博士,他点点头,说:“好,为了公平起见,我去拿一套去年第一学期期末的考卷。” 米亚用手背在泪痕交错的面庞上胡乱抹了两下,重新大叠起精神,又花费了两个小时,认认真真做完了一套试卷,约翰逊博士就坐在办工作后面,看着米亚答题,又耐心地帮她评了分数,这次居然比被揭发“作弊”的那张卷子还高了两分。 期末成绩总不至于是零分了,米亚也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再看看墙上的钟表,已经是下午一点钟了,不禁内疚道:“害得您中午也没能暗示吃饭。” 约翰逊博士用咖啡送下几粒白色小药片,刚才还铁青的脸色有所缓和。 米亚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借机再次为自己辩解澄清道:“约翰逊博士,您想一想,就算这次我考了满分,也不会对本学期的GPA有太大影响,如果我真的是极度介意GPA的人,完全可以通过提升这门课的平时表现来获得更高的GPA,没必要在期末为了那么几分的提升而作弊,这不合逻辑。” 一句话提醒了约翰逊博士,尽管期末成绩在GPA中的权重很大,对于一整个学期的GPA不会有决定性的改变,因为,日常作业、小测、课堂讨论、小论文都会参与到GPA的计算当中。正如米亚所说,即便她期末成绩是满分,对她GPA而言,可能也就是小数点后面第二位有所上浮。 约翰逊博士点点头,说:“这件事已经超出了我能处理的范畴,不过,在和托马斯先生商量的时候,我会把你平日的成绩和表现一并向他做出说明,尽量将这件事情的伤害程度降到最低。” 米亚能听出约翰逊博士语气中的无奈,默默低下了头。 约翰逊博士又语重心长地告诫米亚:“小纸卷出现在你铅笔盒里,你就要负责,这就如同,在机场被毒品贩子往行李中放入了毒品,一旦被查出来,一样要被判坐牢,这是一个道理。今天的事情,学校至少会给你记一次通告。我要给你一个善意的忠告:今后请妥善看管好自己的东西。” 走出科学楼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米亚身心俱疲。 当她拖着沉重的双腿朝餐厅方向走去的时候,发现很多同学都在对她指指点点,还有不少同学,明明已经从她身边走过去了,又故意回过头看她,仿佛在看什么稀有动物。 她听到有人窃窃低语:“对,就是她。” “天啊,胆子太大了。” “恐怕她这回要倒霉了。” …… 米亚完全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在意这些声音,一上午的时间,做了两套期末考卷,经历了被人陷害的气愤,声嘶力竭的吵闹、伤心委屈的痛哭流涕和绞尽脑汁的辩驳……现在,她早已感觉到身体被掏空,当务之急是填饱肚子,否则,她可能随时会晕倒。 刚走到湖边,安德鲁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他一把拉住米亚,低声问:“米亚,你怎么被盘问了这么久?听说你在天文学课的期末考试上被抓住了?我知道你是不可能作弊的!会不会……” “你怎么知道的?”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你怎么知道地这么详细?看起来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看着安德鲁欲言又止的样子,米亚无力地摇了摇头说:“我当然不会作弊,我是被冤枉的,我已经向约翰逊博士澄清了……” 刚回到宿舍,文瑾就轻手轻脚地推开了她的房门,然后,又神秘地掩上,压低声音问道:“米亚,这是怎么回事?” 米亚无奈,便将白馨蕊如何陷害她,她怎样在约翰逊博士那里自证清白,如今还在等待学校最终决定的事情详详细细地向文瑾讲述了一遍,只不过,她有意省略掉了造成这件事情的原因——自己和凯文搞暧昧被斯黛拉抓住。 文瑾一听白馨蕊陷害自己的好朋友,立刻气不打一出来,也没有追问原因,一心琢磨着怎样才能帮到米亚。 她托着腮,仰头看着天花板思索了好一会儿,问道:“米亚,你说实话,那些小条真的和你没关系吗?” “当然,我什么时候说过谎?我们俩是好朋友,你还不相信我吗?”米亚看着文瑾的手,眼睛里又浮上一层泪花。 “别难过,着急解决不了问题,”文瑾拉着米亚的手,说:“我倒是有两个好办法可以证明你是清白的……” “是什么?快告诉我吧。”米亚眼睛里流露出兴奋。 “首先,可以请我们学校的电脑工程师查一下你的电脑,有没有保存与那些小纸条相一致的内容文本,即便是被删除的内容,工程师也能轻而易举地恢复数据。这样就能判断,你是否有制作过和小条内容一致的电子文件。” 米亚一拍大腿,说道:“对呀,蒂娜,我怎么没想到!” 文瑾继续道:“第二,我们每个人的电脑都要和学校打印机联网才能实现打印,可以把各个宿舍楼、教学楼包括图书馆的从打印机电脑记录中查一下,近期,特别是考前一两天,有谁的电脑和打印机联网过类似的东西。” 第45章 疯玩的底线 米亚一把搂住文瑾的脖子,一个劲地说:“蒂娜,你太聪明了!这样我就清白了!” 忽然,米亚转喜为忧,她摇了摇头,说:“即便学校可以通过第一个方法排除我作弊的可能性,也不会去追查陷害我的人。” “为什么呢?那她们以后还会用类似手段去陷害别人啊!”文瑾不解。 “学校不会因为怀疑谁,就去调取她的各种数据信息,这样涉及到侵犯别人的隐私权。”米亚垂头丧气地说。 次日,米亚去参加预备微积分和希腊神话两门课的考试,发现整个校园的老师和同学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 为什么全世界一天之内都厌弃了她?她内心孤独而恐惧。 这件子虚乌有的事情比病毒更加难以抑制地在学校内部扩散,传播速度之快,是米亚始料未及的。 自己的朋友还可以一个个去澄清,那其他同学呢?她总不能一个个去解释吧。 学校的处理结果尚不明朗,米亚却已经被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她很难不将这种局面联系到谣言女王阿曼达,以及凯文那个手眼通天的小女友。 横刀夺爱,与别人男朋友来往是肯定是要被报复的,她心里也有些后悔,决心不再和凯文有任何瓜葛。 凯文比任何人都更及时地听说了米亚的新闻,他们俩同为十年级的学生,每天至少有三门课一起上,他了解米亚的为人,聪明如他,当然更明白了这件事是出自谁的手笔。 这个八年级的小萝莉,在他看来,一直都是那么聪慧乖巧,善解人意,如今,她微微一笑,就露出了自己锋利的尖牙,这不禁激起凯文心中更强烈的征服欲望。 有趣!原来看似甜蜜温柔的东方绢丝娃娃,在某些时刻并不像她看上去那样人畜无害。 他唯一愧对的米亚,自己一时冲动殃及她成了牺牲品,看来,想要做斯黛拉的男朋友,今后,就别再指望着左拥右抱为所欲为了。 *** 十五天的圣诞假期很快就结束,同学们陆续回到了如同冰雪世界的校园,迎接本学年即将开始的第二学期。 在ED、EA(美国大学“提前决定”和“提前行动”)中接到大学录取通知的12年级同学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正琢磨剩下的五个多月该怎么疯。 在之前那些黑暗而苦难的日子里,他们天天被繁重的课业、大学文书和准备标准化考试折磨得彻夜难眠,如今,终于熬过去了,著名综合大学,或顶尖文理学院的录取通知在手,等待他们的是老师欣慰的目光和低年级学弟学妹们的顶礼膜拜。 在这时候,即便是那些自律程度再好的十七八岁少年少女,让他们像之前的三年多那样,头悬梁锥刺股一心苦读圣贤书,简直比登天还难。 就连先前还算用功的死宅和书虫都开始以学习社交的名义流连派对,以放松身心的借口沉迷玩网络游戏,胆子大些的人开始偷偷尝试喝酒,或是找点儿更刺激的事情做,而那些常年来就不曾消停过的人则更是在小范围内搅起风浪。 十二年级在学校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存在,他们做任何事情都会被低年级同学视为酷,有的甚至还被争相效仿,学校对十二年级同学格也外宽容,只要不过分违反校规,无论是教务主任,年级主任还是宿舍管理老师都会给他们足够的自由空间。 当然,往年也有些倒霉蛋,在临毕业前玩得太嗨、太过火被学校开除,继往开来的扛把子们亲眼目睹了学长们的教训,只会玩得更加小心谨慎。 能在A校读到12年级,仍然活着,而且还没抑郁的,顽强的生命力和强大智商缺一不可,他们清醒地知道,就算玩得再疯再过分,也需要有的底线。 其一,成绩绝不能挂科,没有人愿意再当一年大学预科生,更加精彩的大学生活已经向他们招手了。其二,搞翻了天也不能惊动老师,尤其是和法律沾边的事情要格外小心。 老大昆丁在和老师、学生会斗智斗勇方面绝对是个牛人!在表演艺术中心三楼走廊上站得两脚发木的莱恩,看了一眼对面的山姆逊如是想。 这些年来,老大一手建立,苦心经营的那根利益链条即隐形又坚不可摧,让他们这些当小弟的从中享受到不少乐趣和好处。 说它隐形,是因为校方有可能根本不知道它的存在,即便学生会的个别人,对他们的事情有所风闻,却也常年苦于抓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说它牢固,则全要归功老大经营有方,治下严格,思维缜密,他设计了一套逐级保密的运作机制,才让根链条像机器一样精准运转,又不会给他们带来任何麻烦。 游戏规则人人心里都有数:小喽啰去跑腿,大喽啰负责掩护,顶层人士的享受利益。 组织里分布着各个年级那些精力过于旺盛的同学,他们进来的时候都是小弟,却都抱有一颗坚定的心——有朝一日一定要在学校呼风唤雨,就像他们的老大昆丁。 自从拿到斯坦福大学的提前录取通知书,老大昆丁成了小弟们心目中神一样的存在,这么折腾都能进斯坦福,无疑是给他们画出了一条吃喝玩乐和顺利升学两不误的人生道路。 从冬到春,从春到夏,剩下的两个学期一定要哄好老大,还指望着他带大家迎来前所未有的好日子呢!隔三差五的轰趴、整整那些看不顺眼的人,搞点儿小节目小噱头,这些是不是想一想都觉得爽? 只要老大高兴,酒敞开喝,喝到断片也不怕。老大藏酒的地方那是公开的秘密,连蓝色锡安隐修会里的小弟们都知道,体育馆废弃的地下室和湖边木屋那是他们经常聚会的据点。如果出了学校,去老大的私人场子玩儿,这玩意儿更是管够。 至于叶子草、钻石和*粉藏在哪里,如果你只是个小喽啰的话,劝你就别操这个心了,知道的越多,死的越早。 据组织里的大佬们透露,为了防止底层叛离,或是学生会的突然袭击搜查,昆丁还故布疑阵,不定期地释放出一些令人迷惑的假信息,怪不得这么多年来,他们还从来没有失手过。 即便有朝一日,这张网络部分坍塌也不要紧,只要找一个最没有家世背景的人当替罪羊出来顶缸就可以了,他会背下所有的锅,而且即便进了班房也绝对不敢有半句废话。 学校的老师们即便知道此事也不会在校园里深究,谁知道这后面还牵扯到哪些名门望族出身的大咖呢?那些靠辛辛苦苦讲课,一年还挣不到二、三十万美金的清贫老师,谁愿意去趟这浑水,这个种风险可不是他们这样本分了一辈子的人担得起的。 在被大学提前录取的同学眼里,威廉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已经拿到哈佛录取通知的他,一开学反而比之前的三年学得更刻苦,这完全就是不懂得享受人生嘛! 学习好并不讨嫌,蓝色锡安隐修会的大佬们中间也不乏精英家庭里走出来的学霸。他们之所以把威廉看成最大的眼中钉,当然不仅仅因为他和他们老大昆丁这四年来相爱相杀的瑜亮情结,更重要的是,他们摸不透威廉此时的想法。 说句实话,学校老师不足为惧,别看蓝色锡安隐修会的大佬们只是十七八岁的孩子,试问他们哪一个没有冲击奥斯卡小金人的实力?在老师面前永远只表现出积极上进的一面,再配合他们那有钱有势的父母不定期地捐款,老师们只当他们是一群天真烂漫,心怀抱负的大宝宝。 威廉则不同,同为学生,又对立僵持了那么多年,他对蓝色锡安隐修会大佬们背地里干的那一套早有察觉!更何况,谁知道组织内部有没有威廉派来的卧底? 在临近毕业前的这段美好时光里,风头出尽的明星人物威廉,会不会忽然正义感泛滥到引起脑抽,利用最后几个月的时间挖他们的黑历史,端他们的老巢,为自己圆满结束这一任学生会长献上一份大礼? 难怪最近他们常听老大三句话不离威廉,常把他的名字挂在嘴边,还说,是时候该会会威廉了。 威廉也能隐隐感觉到,学校笼罩着一层黑暗的浊气,蓝色锡安隐修会的势力如同从冬眠中渐渐苏醒过来的巨兽,颇有些甚嚣尘上的势头,然而,他已经不再像前两年那样心高气傲,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 如今,虽说十二年级的各门功课尽在掌握之中,手里也已经有了九门满分AP,他还想在毕业前,再做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事。比方说,在他担任戏剧说主席的最后一年里,为学校拍出一部经典剧目、带着学校的国际象棋队再次横扫东部各大名校。 至于昆丁他们那些破事,他懒得管,也不想管了。 这天下午六点半,威廉从戏剧社指导Dr. Lucas (卢卡斯博士)办公室走出来,脑子里反复琢磨着刚才卢卡斯博士的话。 第46章 金字塔顶端 圣诞假期,威廉根据上世纪四十年代德国作家乌尔利希·贝希尔的悲喜剧《屠夫》改编的话剧剧本,已经被卢卡斯博士三易其稿,或许是在艺术上太过追求精益求精,威廉早已挑不出任何毛病的剧本,一交给卢卡斯博士手里,总能指出一大堆问题。这次当然也不例外,看来,这个剧本还要再动一次大手术,这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一抬起眼皮,威廉看到有两条大汉在走廊尽头走来走去,还不时探头探脑张望着什么。一见威廉走,他们不约而同地站住不动了,门神般一边一个杵在走廊入口两端,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站在左边那个身高足有两米多的黑人威廉不认识,对于低年级男生,他能叫上名字的还真没几个,更何况这么个一脸蠢相,乍看上去活像魔兽世界里牛头人的庞然大物,不过,他手上刺目的骷髅头戒指却吸引了威廉的目光。 另一个威廉倒是有所耳闻,他是凯文的死党,好像叫什么莱恩,听说,他是他爸爸和第五任妻子生的,而且是这个年近七十的老头一生中唯一的一个儿子。这个将来要继承老爸跨国企业的公子哥,在家里被的骄纵的程度可想而知,因此,尽管莱恩比那个牛头人矮不了多少,身材同样也很魁梧,同学私下里却戏称他为“巨婴”。 此时,巨婴嘴里嚼着口香糖,直勾勾地看着威廉。从他们身上快要被肱二头肌撑爆的运动上衣,和一脸毫无灵气的表情,就知道他们不属于表演艺术中心这个圣洁的地方,两位平白无故出现在这里,肯定无法用顺路经过来解释。 在这种情况下,威廉当然知道,不可能假装不经意地和他们擦肩而过,他放慢了脚步,却始终没有先开口。 果然,牛头人先沉不住气开始发话:“我们老……老……老大找你!” 别看牛头人人高马大,黝黑的肌肉就像生铁浇铸出来的一样坚硬,此刻和学生会主席说话,还是有些许紧张。 威廉不屑地看了看他们一眼,明知故问:“你们老大?” 沉默了两秒钟,牛头人机械地重复了一遍威廉的话,只是将升调的疑问句式,变成了降调:“我们老大!” 威廉心里暗笑,连昆丁的名字都不敢叫出来,他的小弟们是怎么训练的,一个个还都挺懂规矩。 “找我什么事?”威廉边说边朝电梯方向走,他的口气让人感觉,与他们哪怕是多说一秒钟的话,也是耽误时间。 莱恩仍沉默着,牛头人却结结巴巴地说:“我们……不……不知道什么事,反正……是……是很重要的事。” 威廉暗想,连什么事都不知道,还想请我?恐怕你们级别太低,只是负责跑腿传信儿,不够格知道这些吧! “哦?那太遗憾了。请回去转告昆丁,我这几天的日程都安排满了,暂时没有时间见他!”威廉身上自带有优良品质的光环,他的神情,他说话的语气,摆明了就是对整个蓝色锡安隐修会的漠视,其中也包括他们老大。 莱恩和牛头人对望了一眼,这样的局面令他们感到很为难。 去阻拦威廉吧,他们不敢。 他是学校的宠儿,是天之骄子,整个学校都是他的主场,无论老师和同学都无条件的拥护他,支持他,就算是蓝色锡安隐修会内部也不乏威廉的粉丝。与威廉为敌,就意味着与整个A校做对。而他们只是两个10年级普通学生,就算身体再强壮,背后再有人撑腰,也没有勇气冒天下之大不韪。 不去阻拦威廉,回去肯定要被凯文指着鼻子肆无忌惮地骂,被俱乐部的大佬们嫌弃。 在他们这样的一个组织中,想从被吆喝,被侮辱,变成吆喝侮辱别人,首先需要证明自己的能力。有能力就会有地位,有地位就自然有权利,有权利就可以做一切想做的事情。 眼看着威廉已经走进电梯,莱恩一咬牙,嘴里还大喊着:“你别走!”然后,以20码折返跑的速度冲了过去,试图将手伸进电梯阻止门关上。 威廉心中一惊,莱恩来势汹汹,他以为他拦截电梯就要成功了,不成想,还是来迟了一步。 电梯门徐徐关上,威廉俊逸面庞,落拓的身姿在两道镜面金属门的缝隙中越来越窄。 这时,牛头人也赶了过来,他那椅子面大小的巴掌砰地一声重重砸在电梯门上。 门完全关上的那一瞬间,威廉长长舒了一口气,而门外的这一声巨响令他浑身一激灵。 他感觉到蓝色隐修会先下手了,本应威廉去找他们的麻烦,他们却反客为主,他的心揪起来,预感到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对于蓝色锡安隐修会那群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们背地里搞的肮脏勾当,威廉早有一些耳闻。 比方说,康州法律规定,*只能用于医疗救治,然而,昆丁他们却将其拿到学校私下售卖;以亨特和肖恩为首的蓝色锡安隐修会的大佬们在校外派对上玩儿的那些伤风败俗的劲爆游戏;还有关于昆丁的双性恋的传言和各种香艳绯闻…… 至于他那个不成材的表弟凯文,小小年纪就是一个花心大少,在学校了被他伤透了心的女孩已经达到两位数字。乍听起来不算多,但是,在这样一个总共只有五百多名学生,且校风极为保守的百年名校中,凯文也算是首屈一指了。 威廉始终搞不明白,以昆丁平日的学习状况,是怎么得到斯坦福的录取通知的!但很显然,昆丁他们想做什么似乎都能成功。威廉不知道他们的势力究竟有多大,学校有多少人支持他们。 早年间,威廉也曾试图和蓝色锡安隐修会的那伙人抗衡,然而,几番过招下来,威廉伤痕累累,终究力不从心铩羽而归。 尽管一来到A校他们就被告知,作为享有更多更优质教育资源的社会精英,他们最大的责任是改变这个世界,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然而,在A校呆了这么多年,威廉经过见过的事情太多了。 他开始明白,正义在那些上位者的贪婪和自私面前都是浮云,以一己之力去与之抗衡,终究只能像飞蛾扑火那样白白送死。 如果没有金钱、权力、和社会影响力,一个人其实什么也改变不了。 小到黑夜里一个孤立无援的女人当街被抢,大到恐怖袭击、被财阀绑架的政治、被滥用的金融工具、有色人种的歧视等等,这个世界本来就充满了各种罪恶和不公。 对于他来讲,当务之急并不是自不量力地摆出正人君子的姿态,去打压那些有权有势的富家子弟,明智之举应该是考虑如何完善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早日站上金字塔的顶端。 (注:叶子草、钻石和*粉分别是几种毒品的别名。) *** 眼开着伍德赛德楼就在眼前了,楼里每个窗口都透出橘色的温暖光芒,精疲力尽的薇薇安和文瑾感到一种回家的感觉。 之前,薇薇安贪便宜买了转机的机票,两天前,她们一到底特律就被告知,受到美国东北部暴风雪的影响航班取消了。两人没有被优先安排上酒店,夜里只能在底特律机场打地铺,滞留了将近十几个小时之后,她们和航空公司交涉,转乘了去其它城市的航班,又乘坐了灰狗和出租车,折腾了两天才返回学校。 此时,正是晚餐时间,一连几天没吃过什么正经饭菜的两个女孩,放下行李,就直接奔向了餐厅。 刚取餐就坐,就看到身穿粉色涂鸦哈伦裤,黑皮衣,黑皮靴米亚在彼得、安德鲁等一大帮人簇拥下走过来。 隔了一个圣诞假期,再次见自己的两位好朋友,米亚自然非常高兴,她将摇滚乐团的男生们草草打发走,自己则笑眯眯地挨着薇薇安坐下,陪他们聊天。 “怎么今天才到学校?今天AP欧洲史课上,酷帕博士还问起你怎么没有来呢。是不是中国美食太多,都不想回来了?”米亚饶有兴致第调侃着薇薇安,粉头发在灯光下流光溢彩。 经过机场鏖战的薇薇安饿得前心贴后心,拼命往嘴里扒了几口热乎乎的鲜虾意面,完全无暇停嘴说话。她心里琢磨着,像米亚这样从小生活优渥的大小姐,要是知道她们买了转机机票,准会笑她小气。 今天,米亚居然没涂那种吃了土般颜色晦暗的棕红色唇膏,而是换上了一款惺红色的,令她看起来多了几分性感美颜 她心里暗自奇怪,一个圣诞假之后,米亚似乎心情大好,全然不见上学期期末愁眉苦脸的模样。 她用餐巾纸草草抹了一下粘着肉酱的嘴边,说:“我看你倒是满面红光,想必是有喜讯和我们分享吧。” “哈哈,连这都能猜出来!”米亚穿黑色铆钉皮靴的脚,不老实地蹬上了身旁边的一张空椅子,“那天,我和我妈正在商场扫货,接到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说他是环球唱片公司的,看了我去年在全美达人秀里的演唱视频,居然要跟我谈签约,签约出唱片!” 第47章 藕断丝连 “啊?真的?”薇薇安从一大盘油腻腻的炸鸡翅上抬起头,鼻子上还粘着金黄的碎屑。 米亚涂着蓝金色指甲油的修长手指从文瑾的盘子里拿过几颗草莓,放在面前的空盘里用叉子拨来拨去,漫不经心地说:“当然,他们已经和我妈签了意向书。” 说着,从盘子里拎起一颗红艳艳的草莓放入口中,片刻后,笑容里也感染了草莓的甜香,说道:“我就知道,长大了我肯定会做歌手,这是我的命运。” 文瑾一口芝士蛋糕刚塞进嘴里,叉子还停在半空中,她努力将嘴里的蛋糕移到腮帮一侧,看上去活像只嘴里塞满了松果的松鼠。 她口齿不清地问着:“要是签了约你还能上学吗?” “学肯定是要上的,因为学校有我的音乐灵感,更何况,上学也不耽误出唱片啊。环球唱片计划在明年秋天,也就是暑假过后,为我出第一张唱片,其中至少会有三首是我的原创歌曲。然后,她们会等我一年半,这期间,他们将为我物色好作品,十二年级申请季一结束,我们马上开始筹备第二章专辑,并且有可能会举行演唱会,到时候,如果工作太多,我大学还可以gap year(间隔年:高中毕业,拿到大学录取通知后,可以选择晚上一年大学,利用这一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一年……” 薇薇安三下五除二徒手干掉一块碳烤猪排之后,豪爽地嘬了嘬手指,感叹道:“你签约我举双手支持的,我们中国有位作家说过:出名就是要趁早!” “对呀,对呀,将来你成了大明星,我们也好沾光。”文瑾边说边用叉子上的巧克力松露蛋糕沾着盘子里的巧克力碎屑。 “哎,怎么没看见艾玛,今天,她没跟你们在一起?”薇薇安这才想起,刚刚那一伙摇滚乐团的人里,居然没见艾玛踪影。 “她呀,”能明显感到,米亚的兴奋劲儿一下子像潮水一样消退了,叹了口气说道:“又去参加派对了。” 文瑾和米亚对望一眼,彼此都心照不宣。艾玛是文瑾的室友,她知道艾玛最喜欢参加白馨蕊的派对,米*绪低落当然不是嗔怪艾玛参加派对,而是对上学期期末被陷害作弊那件事还耿耿于怀。 文瑾善解人意地握着米亚冰冷的小手,安慰道:“好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反正也没得逞。” “没事,我没放在心上。”米亚兴味索然地答道。 薇薇安和艾玛不熟,自然不知道其中原委,听到“没得逞”她脑子里马上想到了上学期亲眼目睹的那场高能桥段。为了掩饰略有些不自然的表情,明明已经结结实实吃了三大盘食物的薇薇安,又把头埋进已经凉透了的奶油蘑菇汤碗里喝了起来。 话题至此处,米亚失去了再聊下去的心情,又勉强应付了几句,就推说作业多,先回宿舍了。 四十八小时后,终于吃上了一顿热腾腾的饱饭,文瑾又磨磨蹭蹭地享用了一些水果,直到撑得快要直不起腰了,才从木头椅子上恋恋不舍地站起身。一扭头,见薇薇安正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啦?姐。”文瑾以为是有东西沾在脸上,餐巾纸胡乱抹了一下。 “走,出去再说!”薇薇安连拉带拽地将文瑾拉出了餐厅。 暴风雪的余威笼罩下下,校园里空气冰冷彻骨,风呼呼地吹着,两人都拉严了羽绒服的拉链,把帽子也竖了起来。 “怎么?米亚连那件事跟你说了?”薇薇安一出门就问文瑾。 文瑾一下子愣住了,说:“嗯?什么事?不就是上次她被白馨蕊陷害那件事吗?” 这回轮到薇薇安尴尬了,她知道自己想多了,马上低下头不再说话。 天色擦黑,校园里依旧人来人往,去图书馆看书的、刚从赛场上回来的、去找老师问问题的…… “你以为我们在说的是什么事?”文瑾好奇心大起,在月色下踏着积雪,手臂用力攀住薇薇安的胳膊,才不至于走得踉跄。 “算了,算了,你当我没说。”薇薇安东张西望顾左右而言他。 “怎么有话说一半呢?还拿我当外人?”文瑾的嘴撅得老高,一扭身站到薇薇安面前。 逆风而立,风吹起她脑门儿上傻傻的齐刘海儿,路灯下,她镜片后面的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 薇薇安拗不过她,刚想开口,却又不放心,嘱咐道:“米亚可是咱俩的朋友,这件事你知我知,不能告诉别人。” “当然,你还信不过我吗?”文瑾说着强行拉起薇薇安藏在羽绒服里的手,跟她拉勾。 薇薇安看周遭行人稀少了一些,才终于言归正传:“有一天下午,具体哪天我忘了,应该是十一月底十二月初的某一天,我去主楼找托马斯商量报今年AP考试的事情,从他办公室出来路过圆形大厅。那里平常都没人,你知道的,但是,那天我听见里面有动静。我本来都走过去了,忽然听见有人说‘米亚,我喜欢的是你,真的。’” 说到这里,薇薇安脸先红了,她欲盖弥彰地掩饰着:“哎呀,我可没打算去看……” “啊!”文瑾惊讶地捂住了嘴巴才没让这声惊叫在静静地校园里显得太突兀,她的表情,就像第一次看言情小说的小学生。 虽说还不到七点,天色已经全黑了,她们刚穿过艺术中心和语言学中心地教学楼楼,晚课还没开始,走不远总能碰上几个叽叽喳喳的同学。 “是谁呀?这也太直白了吧?”文瑾压低声音问着。 “别着急,你听我慢慢说。”薇薇安从道边旁逸斜出的干树枝上揪下来一杈,摆出一副且听我慢慢道来的架势,继续说着:“……我走过去躲在一根罗马柱后面,后来,我发现我的行为挺多余,他们太专注,凝望,你见过什么叫凝望吗?就算我牵着我家Ms.Chri(薇薇安马的名字)在他们面前哒哒哒来回跑两圈,他们也未必能注意到我……” “哎呀,又跑题了,到底是谁和米亚表白了?”文瑾一心只想知道真相,不得不将学姐往回拽。 薇薇安讲八卦段子太不专业,本应大力渲染一气呵成的情节,不但被她讲得毫无色彩,还割裂得支离破碎,也只有她死党文瑾能这样耐下性子听。 “凯文。”她几乎用气声把这个名字从口中推送出来,风声太大,文瑾靠读唇语才猜了出来。 随后,便嗷地大叫了一声,一把扯下头上的羽绒服风帽,由于动作太大,眼镜险些从鼻梁上跌下来。 “什么?凯文明明有女……”文瑾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薇薇安一把捂住了嘴,“拜托,小声点儿,你这么嚷,到不了明天,全校的人都知道了。” 薇薇安刚一松开手,文瑾就迫不及待地问:“那米亚说什么啦?” “我们不可能!对,米亚就是这么说的。” 听了这话,文瑾就高兴地鼓起掌来,米亚的决定让她深感欣慰。 “……但是,神情特别伤感……”薇薇安后半句话很轻,飘忽不定地散落进风中,文瑾却一字不落地听在耳朵里,她鼓掌的双手忽然停了下来。 伤感?她联想起自己对辰辰的懵懂情愫,一旦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会不会也带着伤感的神情凝视她? 薇薇安没有察觉到文瑾情绪的微妙变化,自顾自说着:“是吧,姐也觉得米亚就应该拒绝那个花心大少!凯文可不是什么好人,他从九年级入学就开始勾搭十二年级的学姐,一年多里,换了七八个女朋友……” 半天没人应和,薇薇安用胳膊肘碰了碰文瑾,问:“小寿司,你到底有没有听姐说?” “嗯呐,在呢。”文瑾回过神来呐呐应声,一开口居然是义廷的东北大碴子味。 “注意啦,前方高能。”薇薇安说着,将手里又干又脆的小树桠一下子掰断,忿忿地说:“没想到,这个色胆包天的家伙居然一下子亲上去了,米亚那个不长进的,也就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然后……就……没羞没臊地和他亲了起来……” 文瑾脸刷地红到了脖子根,张大了嘴巴说:“啊?怎么可能?” “是啊,姐心里也气啊,好好的一颗大白菜就让猪给拱了,要是换了我,早就一巴掌糊上去了,好好教他做人了!” 文瑾若有所思,道:“啊!我终于明白了,白馨蕊就因为这事儿,才会跟米亚过不去的!” 转念一想,她又觉蹊跷,自语道:“不过,奇怪啊,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呢?” “你不想想她的左护法是谁,还不是那个八卦女王告诉她的呗!咱们学校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她可是白馨蕊的御用耳报神。” 薇薇安说完这话,忽然沉默了,刚才,看米亚期期艾艾的表情,说不定还仍凯文藕断丝连呢! 第48章 生日派对 “阿曼达,你的眼线再加粗一点儿,口红为什么不涂大红,一会儿的宴会上,你可是女主角,应该化得浓一点儿。”艾玛对着镜子里的阿曼达左看看右看看,觉得有些不满意。 阿曼达随便应了一声:“哎呀,过个十五岁小生日而已。” 镜子中,阿曼达带小卷的栗色及肩短发被高高地梳到了脑后,用个一漂亮的水晶发卡固定,露出她过于细长的脖颈,和过于宽大的脑门。眼妆和唇妆都是粉色的,颊上也扑着粉色腮红,少女感十足的颜色柔化了她那和憨豆先生有七分神似,表情过于丰富的五官,脸上那一丝戾气、逗比和刻薄也全都荡然无存。 黑白波普图案的Kenzo本季新款露肩裙,穿在她曲线日益明显的高挑身材上,令她看上去更加干练,甚至还有了那么一点点儿出众。 她笑了一下,问身后的维姬:“整体感觉还不错吧?” “嗯,像仙女一样。”维姬的眼睛笑成了一道缝,她肚子饿得咕咕叫了,听说今天有久违的波士顿龙虾,她早就等不及了。 阿曼达看了看左边的艾玛,粗壮黝黑,花花绿绿的低胸裙带着浓浓的非洲风情,看上去像个三十多岁的老大妈,再看看右边的维姬,再不减肥,恐怕连正常的大门都很难通过了,还偏偏喜欢白色夸张款式的礼服。 不过,只有在她们俩的陪衬下,阿曼达才觉得自己真的像仙女一样漂亮,一会儿,和斯黛拉、艾米站在一起,自己又该被比下去了。 三人补妆完毕,走出洗手间,朝宴会厅走去,阿曼达细细的鞋跟踩在软绵绵的地毯里,好像踩在云朵上。 推开宴会厅的大门,里面漆黑一片,三个人站在门口面面相觑,心中胡乱猜想着,到底是走错了?还是电路坏了? “Surprise!(惊喜!)” 一秒钟后,灯全亮起来了,一辆木质雕花的餐车,上面放着一个双层蛋糕,一大群同学推着蛋糕,正在对阿曼达欢快地大声喊着生日快乐。 阿曼达兴奋地跑上去,和好朋友们又是贴面,又是拥抱。 铺着白色桌布的长餐桌上,刀叉已经摆好,大家纷纷入座。 侍者送来开胃菜和饮料,大家一边吃一边聊天。 虽然是一道道上菜的正宗法式晚餐,餐桌上却没有成人,一群少年和少女们聊得肆无忌惮。 从圣诞假期的豪华旅行,谈到上学期性教育学课上的那个老处女贝克小姐出过的洋相,又回顾了上学期末那些已经和未经披露的绯闻趣事,并展望了一下这学期的整蛊计划…… 作为一切消息的源头和各种谣言的炮制者,阿曼达如愿以偿地成为了中心。她回答完这边的提问,又要应付那边,几乎应接不暇,整场生日宴会以A校的八卦为佐餐,餐桌上不时发出尖锐疯狂的笑声。 “那个,米亚要和唱片公司签约的事情,你们听说了吗?”艾玛也想显示一下自己和阿曼达混了这么长时间,并非没有猛料。 不成想,她果然是个名副其实的冷场王,此话一出,全场皆静。 凯文不知为何,屁股底下好像被人撒了一把图钉,忽然坐不住了;亨特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怪笑;艾米酸溜溜地“哎呦”了一声,好像是咬了舌头;白馨蕊的脸色晴转阴,如同坏了百叶窗帘子,“呱嗒”一下掉了下来…… 还是阿曼达沉得住气,人家只是眉毛在宽阔的额头上一通乱飞,不一会儿就安然无恙地落到眼框上,她半信半疑地“哦?”了一声之后,开口问道:“这个消息准确吗?我怎么都没听说?” “准确,一千个准确,一万个准确,我们天天一起排练,她昨天亲口跟我们乐队说的,还说,等到正式签约会邀请大家去纽约玩两天,吃的住的她全包。” 在学校这个激流暗涌的地方,艾玛向来不懂得眉高眼低,说什么,做什么全凭自己任性。平日没人跟她多计较,还不是全是看在她脑筋缺根弦的份儿上。 白馨蕊的脸沉得几乎要滴下水来,凯文坐在她身旁,不时偷眼瞄着她,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看来不表态不行了,阿曼达提高了声音说:“这个贱人,她运气倒是不错!” 艾米、维姬、金善英,以及在座的其他几个女孩也都随声附和。 半天没说话的白馨蕊忽然开口道:“是哪家唱片公司要和这个小婊砸签约?” “这个……”阿曼达居然被问住了,张口结舌答不上来。 好几双眼睛同时看向正和龙虾相爱相杀的艾玛,她牢牢握着一只红色巨钳用力试图掰开,怎奈通身用名贵的格鲁耶尔芝士焗烤过的龙虾又滑又腻又不听话,单靠蛮力根本无济于事。 她瞥了一眼桌上那些劳什子工具,自忖与其用不顺手丢人,还不如直接上牙齿去咬,其结果就是手上身上沾满芝士,简直吃得昏天黑地,无暇他顾。 维姬捅了捅艾玛的胳膊,她嘴里发出不满的呜呜声,抬头看了她一眼,说:“嗯……什么?” “那个贱人要和哪家唱片公司签约?”阿曼达不得不将白馨蕊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这个我怎么会知道?”艾玛一口咽下龙虾钳子中最鲜美的肉,向外凸出的大眼睛朝天花板翻了翻,原本就不大的黑眼仁只剩个月牙,然后,旁若无人地埋头继续吃。 “家里的情况了解吗?”白馨蕊这回发问声音仍然不高,凌厉眼风却将阿曼达、艾米和维姬都扫得不寒而栗。 艾玛继续旁若无人地吃,好像没听见白馨蕊的问话。 “只知道他爸爸活着的时候是‘浴火重生’乐队的主唱,虽然自杀了,却留下了一大笔钱,至今,她和她妈妈靠着他爸爸的遗产和生前作品的版税过着奢华的生活。”迄今,阿曼达对米亚的全部了解也仅止于此。 “哼,这种上网就能搜到的东西,谁稀罕?她好歹也是咱们蓝色锡安隐修会的一员,我们应该多掌握一些她的情况。” 白馨蕊面前的龙虾肉几乎没有动,她脸上的笑像杜莎夫人蜡像馆里的蜡人一样僵硬而没有温度。 坐在她侧手位置的阿曼达,能清晰地看到,这个异常美丽的小女孩侧面的线条,因紧紧咬起的后槽牙而变得棱角分明。 “明白了。”阿曼达心里当然清楚,所谓的“多掌握一些她的情况”指的究竟是什么。 始作俑者艾玛听着身旁的几个女生叽叽喳喳地骂米亚,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 她即是白馨蕊和阿曼达一伙人的朋友,如今又如愿以偿地加入了米亚的乐队,按说,听朋友们这么议论自己乐队的主唱歌手,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左右为难。 偏偏我们的艾玛就是这么一个心眼儿大到无边无际的非正常人,更何况,她还立志要在A校混成像白馨蕊那样,蓝白两道通吃的人物。 艾玛很清楚,这些所谓的淑女只有到了校外才能这么口无遮拦地说那些B和F打头的单词,在校内就连对老师直呼其名都会被视为粗鲁无礼,必须称某某先生,某某小姐或夫人。 不过,话说回来,A校校园里的规矩也着实太名目繁多了一些,什么着装规则、语言规则、行为规则,这规则,那规则……明摆着就是抱着几百年前定的那些条条框框不肯撒手。 至于他们骂米亚,那根本就不叫事,私底下,米亚也没少恶毒地攻击斯黛拉和阿曼达。 “一个小女孩,你们干嘛和她过不去?她不也是我们蓝色锡安隐修会的人吗?”老大昆丁对这些小女孩之间的窝里斗自然是难以理解。 听了昆丁的话,凯文立刻用雪白的口布遮住嘴唇猛烈地咳了几声,仿佛差点儿被鲜嫩的龙虾肉噎死。 “你怎么啦,凯文?”昆丁显然是觉得表弟今天很失礼。 “没……没事儿。”凯文不想让表哥看出自己的尴尬,更不想让表哥察觉自己和女朋友正在冷战。 “因为,她勾引凯文,我们都很不爽。”维姬仰起胖墩墩的脸蛋一五一十地回答着昆丁的问题。 凯文一口老血差点儿吐在白桌布上,他极力掩饰的东西就被这愚蠢的胖丫头,像捅一层窗户纸一样,轻而易举地捅破了,他无精打采地垂下了头。 内森马上维护自己的头儿,替他打着圆场,说:“是,确实是她勾引凯文,不过,凯文无动于衷。” 昆丁当然知道自己的表弟是个什么样的货色,当着一屋子蓝色锡安隐修会的重要成员,不便数落自己的这个接班人,他只是用犀利的目光剜了凯文一眼,转向白馨蕊道:“斯黛拉,你要相信凯文对你是真心的。” 白馨蕊的唇边从善如流地浮起一抹笑意,点点头。 昆丁继续道:“如果米亚破坏规矩,可以给她一点儿小小的惩戒,记得,不要太过分。如今,蓝色锡安隐修会和白色珞珈俱乐部人数势均力敌,在我这届主席期满之前,不希望看到任何人叛离!” “哦,知道了。”阿曼达像个乖女孩一样回答着。 “哎呀,过生日提她做什么?快吃,吃完咱们继续去玩儿。”莱恩看出整个晚上凯文都在如坐针毡,忙出来解围,这下大家才换了话题。 第49章 传说的密道 斯蒂文、安东和威廉三个人一路谈笑风生地离开学生会办公室,刚走出主楼大门,就看到巴斯蒂安正在中央大草坪前面徘徊。 “哦,还有一件事,刚才忘了提醒你们,”威廉压低声音对自己的两个老伙计说:“等我离开学校之后,千万不要让蓝色锡安隐修会的人掌握学生会的主导权,他们会把大家都带偏的。” 斯蒂文和安东连忙点头,表示会严格遵循威廉的路线。 见威廉一行人走了出来,巴斯蒂安忙迎上去,还没等木讷而多情诗人开口,罗杰斯就仿佛猜出了他的意图,说道:“伙计,别再抱怨校刊人手不够了,大不了我把我弟弟和他室友都叫来给你帮忙,这两个虽然都是新手,也能勉强顶一个鲍勃了吧?” 威廉亲切地揽住巴斯蒂安的肩膀,笑道:“我猜是大诗人要把新出版的签名诗集送给我们。” “好的,改天,改天一定……”巴斯蒂安脸上的笑容很僵,说话明显就是在虚与委蛇,“不过,今天,我想单独和你谈谈。” “我?”威廉心中狐疑,却仍是笑眯眯地看着巴斯蒂安。 俩人虽然已经同学第四个年头了,但是,平日选课差别很大,一同上课的机会并不多,说话的次数也十分有限,唯一的交集就是在学生会的上下级关系。要说到私人关系,国际生联盟主席的安东恐怕和这位现任的秘书长更熟络些。 不过,巴斯蒂安的性格温顺得像头小绵羊,和他聊聊倒也无妨,于是,他对身旁的两位老伙计说:“你们去餐厅等我吧,我们聊几句私房话。” 两人刚走出他们的视线,巴斯蒂安就迫不及待地说道:“今天,这么突兀地过来找你,也是受人之托,昆丁说,他有事想请你过去一趟,不会占用你很长时间。” “昆丁动作真快,这么两天工夫又换了个说客。”威廉双眉一锁,联想到前两天昆丁让那两个废柴大个子邀请自己的情景,笑意残留在他腮边,温度却早就没有了。 从见到巴斯蒂安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今天诗人绝对不是来找自己闲聊的,没想到,他竟然也是受昆丁差遣来邀请自己。 威廉从骨子里是看不上昆丁那伙人,除了显赫的家世,他们到底还有什么可以和自己相提并论?艺术修养?学业?抑或是社会活动? 他甚至觉得,如果真像传言所说的那样,昆丁将来会成为摩根家族的掌门人,那么摩根家族肯定会在昆丁手上遭遇到与雷曼兄弟相同的命运。 “你告诉他,我们之间真的没什么好聊。”威廉说罢,正想转身去追上安东和罗杰斯的脚步,巴斯蒂安一把拉住威廉,面带难色地苦苦哀求道:“算我求你,跟我去一趟吧,否则,昆丁肯定不会放过我的。我向你担保,人身安全完全不必担心。他只是想找你聊聊……” 威廉大脑的中央处理器上开始进行复杂的阵列运算。 如果说,前几天来找自己的那两个低年级的大块头可以不必搭理的话,巴斯蒂安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他的父亲作为法国驻美高级外交官,被派驻到美国已经有六、七年时间了,他小学毕业不久,就随同全家从法国来到了美国,就读于东部最著名的私立初中,由于家庭原因,升入A校前,就结交了不少东部老钱家族的子弟。 作为湖畔诗歌社的社长、法国文化俱乐部长老级会长,和国际生联盟的秘书长,别看他平日存在感不高,在学校里却绝对算得上是个重量级人物。 更何况,今年的毕业典礼上,威廉承诺了农校长要邀请一些驻美的外国使节前来观礼,这方面还要依仗巴斯蒂安呢。 思及此,威廉眉头渐渐舒展开,说道:“你是了解的,我和昆丁在A校的这三年多,基本上没有什么交集,临毕业这一年,我也不觉得我们有可能成为什么好朋友。如果不是你来找我,我是永远不会考虑去和他私下见面的。即便如此,我也想先了解一下,他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巴斯蒂安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一时兴奋得竟有些语无伦次:“昆丁找我也只是说,让我把你叫……哦,不,请过来。不过,我多了个心眼,去问了一下我的好朋友雅各布,他说,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就是毕业前,大家都想释放一下紧张了三年多的神经,有时候难免玩得过火一点儿,他们不希望你在这个时候和他们做对,想听你在老大面前表个态。嗯,说白了,也就是想和你尽释前嫌的意思。” 尽释前嫌?威廉在心里不屑地“哼”了一声,恐怕这只是经诗人之口美化加工过的说辞。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雅各布的原意大致应该是这样的:“我们兄弟几个喝酒、嗑药、泡妞的时候,这小子可别不识时务坏了我们的好事!” 穿过传说中废弃已久的地下密道,来到这个位于体育馆地下二层的大厅,整个过程在威廉看来,如同进入地狱。 当“地狱”之门“哐当”一声打开的瞬间,一道强光刺得他睁不开眼,威廉下意识地用手去挡眼睛,半天才看清,那是莱恩手里举着一只应急灯发出的刺目光亮。 他身旁站着人猿泰山般高大的“牛头人”,两个庞然大物般的家伙虎视眈眈地望着威廉和巴斯蒂安,如同两尊地狱守护神。 一阵阴风从他们身后的黑暗处吹来,带着令人不舒服的陌生气味。威廉看到他身旁的巴斯蒂安已经捂上了鼻子,泫然欲呕。那是腐败、霉烂、潮湿、阴翳相互混合交织的气味,威廉一时无法在脑海里找到对应的形容词,如果一定要赋予这气息一种具象的话,或许应该叫做“厄运”吧。 前面是一条黑黢黢的通道,两人硬着头皮走了进去,金属大门又在他们身后“哐当”一声重重地关上。 应急灯的光芒在前面摇曳,那个被莱恩称作山姆逊的牛头人则紧跟在他和巴斯蒂安身后。 威廉惊异于莱恩如此庞大的身躯,在绕过地上那些坑洼不平的小水坑时,竟然是这样轻巧熟练,而他自己还在昏暗的光线中晕头转向,不得不踩着莱恩的脚印之字形向前行进。 一米八的威廉要想跟上橄榄球队高大的截锋还是有困难的,他听到脚下的皮鞋淌过潮湿的水泽不时发出踢踏声,忽地,威廉不小心踢到一块不明物体险些将自己滑倒,那物体飞出去碰到旁边的墙壁,咚地一声又反弹回来,跟在他们身后的牛头人 “嗷”地叫了一声,骂出一串不堪入耳的脏话。 走了一会儿,威廉的眼睛好容易能看清东西了,刚侧过头,就被光秃秃的水泥墙壁上出现的一只巨大的血手印吓了一跳,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了段路成,光线越亮,又走了十几步远,前面的莱恩索性关上了手里的应急灯。 威廉的目光越过莱恩的肩膀,想努力看清前面是什么,他发现他们已经置身于一间大屋子,屋子大得出奇,超乎他脑子中最夸张的想象,三面墙壁都是黑色的,那并不是什么后现代艺术风格,纯粹是地下室的防水涂层,然而,墙上画着的那些意味不明的白色涂鸦着实令人感到不安。 巴斯蒂安拽着自己衣袖的手,不但没有松开反而抓得更紧了,威廉回头去看他,发现他惊惧的目光正看向屋子的另一面墙。 与其说那是一面墙,不如说是山体被劈开后,裸露出来的粗砺岩石更加确切,乍看又像被*后血已经流尽的躯干,墙表面极不规则,朝屋子内部倾斜过来,仿佛马上就要坍塌,给人一种压迫感。 威廉无法判断这面墙人力为之,还是房屋地基处的天然地貌。 墙体中间,有一个形状怪异则的缺口,好像被*炸开的,仔细一看竟然是一个样子古朴而奇怪的壁炉,里面发出毕毕剥剥的声音,那是木头中水分被烤干后,充分燃烧的声音。 威廉心中暗自惊诧,自己在学校生活了三年多,对学校里里外外熟悉程度不亚于自己的家,却不知道在校园里的某一处,竟然还有这样诡异僻静的所在。 “你们等一下,我去看看老大来了没有。”说着,莱恩大步朝大房子另一端走去。 威廉不得不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屋子里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上,似乎这样可以减少内心的恐惧和不安。 他绕过屋子中央的皮质沙发,在一个带锁的大木箱前停住脚步,木箱上摆着一张残破的巨幅油画,油画中的少女很美,他却不敢去直视少女苍白的脸,总觉得那张脸上带着一丝不详的气息。 木箱旁边是一个被打碎的三折镜式屏风,上面还挂着一件带蕾丝花边的白色真丝长睡袍,睡袍上的真丝部分已经开始泛黄,蕾丝部分却依旧洁白,似乎记录着经年累月的沧桑更迭,裙角的蕾丝上带有斑斑点点的棕色印记,仿佛干涸的血迹…… 第50章 出口在哪儿 威廉感到一阵头皮发麻,立刻移开视线,一抬头,眼睛却正对墙角一张巨大的蛛网,上面盘踞着一只巨大蜘蛛,腿上可怕的罡毛和花纹看得分明。 威廉有种想要夺路而逃的冲动,因为,他似乎已经看到这间屋子里到处都游荡着身穿中世纪服装的幽灵鬼魂,而那些坐在沙发上表情呆滞的大块头肌肉男则是供他们驱策的丧尸。 “请进屋吧。”莱恩边说着边朝三人走了过来。 余光中,牛头人依旧以四分卫的姿态在他们身后截断了退路,他和巴斯蒂安几乎是被半胁迫着,走进了另一个更为陈旧破败的房间。 将威廉和巴斯蒂安顺利带进房间之后,莱恩和牛头人规矩地退了出去。 一进门,威廉就闻到呛鼻的烟味,那是巴拿马雪茄燃烧过后所特有的,带着浓烈巧克力气息的辛辣味。 “啪啪啪”清脆的击掌声突兀响起,威廉的目光循声而去,巨大的哈克尼斯圆桌尽头,原本属于老师的位置上,一张大象灰色皮制高背转椅用极慢的速度转了过来,椅子上坐着的正是蓝色锡安隐修会的老大昆丁·摩根。 “欢迎!”昆丁声如洪钟,中指与食指之间闲闲夹着一根点燃的深咖啡色的粗壮雪茄,袅袅白烟缭绕在昆丁周围,烟雾中是昆丁那张玩世不恭的笑脸。 这间屋子里坐着六七个人,外间还有那么多令人生厌的大块头,如果只有一个入口,遇到紧急情况,他和巴斯蒂安就别想逃出去了! 一想到这个问题,威廉的心咚咚直跳,紧张和恐惧的感觉比初来时还要强烈,以至于,他完全无法完整地回忆起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走进这个房间的,之前的记忆断片了,那些场景在威廉脑海中破碎成交替切换的镜头,混乱地摇动着,而那些仅仅发生在几分钟前。 他迅速扫视了整个房间,徒劳地想找到一条逃生的通道,然而,触目所及却更令他绝望。 这间屋子比他们平日上课的教室还要大四、五倍,坚固厚实的水泥墙壁上纵横交错着各种管子,管子上那些黑色涂层已经开始剥落,露出带着棕红色锈迹的管壁。 满眼都是十九世纪中期的古老家具,它们俨然是搁置不用的弃物,随意无序地堆放着,却令人徒增压抑。 最惹眼的是屋角那架华丽的三角式古钢琴,与整间房子的气氛极不和谐,诺大的白色琴身上积了厚厚的灰,琴盖打开着,从色泽暗淡发黄的琴键可以看出,这架钢琴着实有些年头了。钢琴那宽大的流线型顶板上,放着一顶落满灰尘的呢制礼帽,礼帽旁边还有一束早已风干了的玫瑰花。令人唏嘘的是,钢琴的一条腿折断了,琴身歪斜地依靠在墙面边,像一个穿着华服的跛脚绅士,张开巨大的嘴艰难地喘息着。 面前这张老式哈克尼斯圆桌,比平日上课用的那种更加厚实笨重。一根突出的圆角厚铁条贯穿在桌面偏右的位置,它的作用似乎是将裂开的两半桌面重新钜在一起,像极了一块被用来遮掩疤痕的创可贴,却徒劳地让疤痕变得更加显眼。 桌上摆着一架带有凸出旋钮的老式收音机,巨大而笨重,那应该是上个世纪中的东西,昆丁面前那个形状不明的水晶烟缸中堆了些棕色和白色烟蒂。 此刻,桌子内侧的皮质圈椅上已经坐了一排身材高大的男生,中间的四位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从左到右依次是Jacob(雅克布)、Hunter(亨特)、Sean(肖恩)和Luis(路易斯)。 他们和昆丁、威廉、巴斯蒂安都是同一年级的,在过去的三年多时间里,威廉曾经和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在课堂或课外活动中有过无数交集。他清楚地知道,他们是学校这个神秘组织蓝色锡安隐修会的大佬。 威廉在心里冷笑,这些平日拽得不可一世的富屌纨绔子弟,三年多来居然心甘情愿为某人马首是瞻,这一点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对面的几位还算颇给威廉面子,僵硬的脸上勉强挤出些许笑容。 昆丁的目光一直兴致盎然地看着威廉和巴斯蒂安,似乎是在看一份营养美味,却等候多时的外卖。 他看起来比平日更随意,穿了一件超大码的黑色的卫衣,上面刺绣着凸起的白色骷髅头图案,与左手食指上那个硕大的白金骷髅戒指相映成趣。 为了彰显待客之道,昆丁稍稍坐直了身体,象征性地微微欠身,伸出双臂,对呆立在屋子中间的两个人简短地说了一个“坐”字,甚至没有加上“请”。 巴斯蒂安如同得了大赦,跌坐在离他最近的一张椅子里。 威廉却没有坐下,他的视线落到昆丁高高翘起脚上,穿着49码黑白相间的耐克限量版运动鞋的大脚,此刻正在轻微抖动着,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不行,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老对手看出自己的紧张,威廉这样告诫自己,他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他力图平复心情,调动气潜意识中所有的勇气和智慧,驱赶此刻恐惧和紧张,他明白,如果自己想活着离开这个房间,就必须保持冷静。 他脑子里仍想着那件事:另一个出口在哪里? 很显然,这个地下空间还有另一个通道,昆丁一伙进入这个地下室,并没有和他们走同一条路径。 “怎么?不请我参观一下?”威廉一边拖延时间,一边继续观察这个房间,终于在一对摇摇欲坠的柜子旁边发现了两扇门。他想也没想,径直朝其中一扇雕花木门走去。 昆丁眯起眼,吐出一口烟雾,帅气地打了个响指。 凯文几步跨到威廉前面,大手一拧门把,“咔哒”房门应声而开。 随后,凯文训练有素地撤到他身侧,威廉心想:昆丁果然御下有术,连凯文这样的人都能*得俯首帖耳。 此时,他眼角余光瞥见,自己的另一侧站着尼古拉斯。 看到尼古拉斯的那一刻,威廉心头一阵狂喜,自己安插在蓝色锡安隐修会内部的一个卧底竟然也在。他坚信,即便是长期浸染在蓝色锡安隐修会等级森严的贵族文化当中,尼古拉斯仍是那个根深蒂固具有平民意识和正义感的人。 不到关键时刻,威廉是永远不会启用这颗棋子的,不过,一旦自己在这里遇到危险,尼古拉斯是一定会施以援手的。 威廉讥诮地挑眉看了昆丁一眼,“怎么?把我带到这么个铁桶一样密不透风的屋子,居然还派两个橄榄球四分卫保护我,难道是怕我跑了不成?” 说罢,他用力推了一把雕花木门,合叶发出嘎吱的声响,房间内一片狼藉呈现在威廉眼前。 红色的地毯正中有一个破旧的小木马,一排高大的老式衣柜靠墙放着,上的漆面已经剥落殆尽了,巨大的浮雕雕花却依然精美绝伦,从裸露出来的木色大致可以判断,这柜子的材质是产自东北部山林里的红樱桃木。 其中一个衣柜的门扇沉降了,琳琅满目的儿童玩具从里面散落出来,有花花绿绿的洋娃娃,熊布偶、还有小汽车和听诊器……它们躺在地面上的灰尘中,无一例外地也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看起来有些诡异可怖。 威廉心里暗自盘算,这个房间没有窗,四面墙上也没有多余的门,地毯下面更不可能,这里已经至少有地下四层那么深了,再下去能去哪儿?这间屋子应该没有设置暗道的可能性,于是,他握住门把手,轻轻将门关上。 威廉朝另一扇雕花大门走去,尼古拉斯先行一步,面无表情地拧开了门把手。 屋子里空空如也,只有一张带四根立柱的实木雕花高背双人床以一种遗世独立的姿态对抗着岁月的风刀霜剑。 那木床大得几乎像一间小房子,四根立柱和顶棚处,都被名贵的金绿色缎面重磅真丝的帷幔包围着,帷幔从接近房顶的圆拱形雕花木质顶饰上直垂到地面,下面坠着沉甸甸的金色流苏穗子,一半没在尘埃里。 帷幔正中不知何时被怎样的锐器扯出了一个大的口子,耷拉下来的真丝面料柔软地叠落下来,上面似乎还有一些污浊而可疑的痕迹。 从大口子望进去,床上装饰着奢华的真皮和金绿色的天鹅绒,高而厚实的床垫上,铺着金红相间的奢华床笠……威廉脑子里出现了那些关于昆丁的私密而又旖旎的传闻,不由得感到一阵反胃。 厌恶的感觉笼罩周身,他刚要收回目光,透过绢丝和薄纱,却看到大床后面隐约是一个不大的木门。威廉的心一阵狂跳,那即便不是一个直接的出口,至少也可以通向别的房间。 “看起来,你很喜欢我的场子?”昆丁的声音从外间屋传进来。 威廉砰地一声关上房门,此刻,他对自己的出境已经有了进退把握,便大步跺回哈克尼斯桌旁,双手撑在桌子上开门见山地问;“所以,你叫我来这里做什么?我的时间可是有成本的……” 第51章 混乱的情史 一听这话,昆丁显然是愣了一下,他大概没想到,威廉还是块硬骨头,到了自己的地盘儿还敢这么叫嚣。 他朝身旁的亨特努了努嘴,亨特瓮声瓮气地开口道:“其实,我们请你来也没有什么大事,同学一场,还有半年多就要毕业各奔东西,想跟你叙叙旧……” “亨特老弟真会说话,叙旧就不必了,我知道,你们请我来的目的。咱们都是明白人,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治下的学生会也好,白色珞珈俱乐部也罢,虽然和你们话不投机,道不相同,却也还没有闲暇到有功夫去管你们那些鸡零狗碎的事情。” “很好!果然是聪明人!”昆丁将两只脚从桌上拿下来,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威廉转向昆丁,继续说:“所以,今后的规则还是老样子,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井水河水两不相扰!” “痛快!你要是早这么说,说不定两三年前,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昆丁深深吸了一口雪茄,雪茄边缘迅速由明亮的红慢慢变成暗淡的灰白,中心部分仍闪烁着星星点点红色火光,在并不十分明亮的房间里显得格外跳脱。 “朋友?恐怕高攀不起。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告辞了。”威廉说着,就要向外走,巴斯蒂安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凯文却像个门神一样当在了他们面前。 “急什么?既来之则安之。”说着,昆丁用食指上戴着的那枚骷髅指环敲了敲他身后的黑板,样子像极了生气的老师在警示不认真听讲的学生,大家的目光顷刻间齐聚到昆丁手指的方向。 那是一字排开的三块巨大黑板,这种上个世纪被广泛使用的传统黑板,如今在A校校园里几乎绝迹了。 黑板中间,用各色粉笔毫无规律地画出一些线条,乍看如同一张巨大的蜘蛛网,或者说,仿佛是一张城市地面交通图。 威廉一头雾水,他完全不明白这些线条代表什么。 然而,有种感觉告诉他,这张图可能才是今天整件事情的关键。他的脚步不自觉朝黑板的方向挪近了一些,强迫自己带着侦探和符号学家的眼光去重新审视这张略有些费解的图。 当目光再次落到黑板最上方时,一行熟悉的人名令他蹙紧了双眉。 这些人几乎清一色都是蓝色锡安隐修会十二年级的大佬,其中几个就坐在对面。如果他记得不差,他们也应该是在ED和EA阶段拿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的。 黑板下方也有不少错落排列的人名,威廉数了一下,大致有二十几个,这些名字里面威廉认识的人并不算多,然而,一看便知都是女生的名字。 黑板中间那些杂乱交织在一起的线,将两组看似没有任何关联的名字连接到了一起,有的人的名字上联了一条线,而有些则连了好几条线。 看着这些联线,威廉脑子里的思路越来越清晰,他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他再次看了看哈克尼斯圆桌对面的那几个人,果然,他们各个表情古怪,肖恩猪肝色的脸变得紫胀,那个叫作雅各布的清瘦男孩,已经开始神经质地不停眨动双眼…… 威廉跌坐到椅子上,他心中第一个感觉是怒不可遏,在每个人都自诩为是这个国家未来栋梁和精英的学园里,在他担任学生会主席的治下,怎么会有这样肮脏龌龊的事情发生? 这些自认为高贵,享受着最好的教育资源的纨绔子弟,他们用自己手里的金钱和特权来骗取爱情,再用骗来的爱情获得性,不仅如此,他们还把这些当作战利品公然拿出来展示、炫耀和攀比? 神圣的爱情就这样被践踏、亵渎,他们得到了一时的愉悦,却可能毁掉一个女孩的信念,扭曲她的人生观,这群人完全就是变态! 作为一个连爱情经历还未曾有过的优秀男孩,黑板上错综复杂的连线令他感到羞耻,一想到被这些罪恶线条连接起来的男生和女生,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和不同的人进行着以游戏为目的的苟合,他就觉得面颊发烧,浑身不自在。 想起刚才开启那扇雕花木门时,里面传出来的腐败气息,立时感到一阵作呕,威廉笃定地相信,那张华美而肮脏的大床上,曾经发生过污秽不堪的事情。有可能会是他们中间的谁呢?或许都有? 闭上眼睛,胃里翻江倒海,他努力压制住一阵阵涌动上来几欲呕吐的感觉,恨不得立刻怒斥他们、质问他们、谴责他们,然而,昆丁的一声冷笑却让他恢复了理智。 昆丁换用食指和拇指烟捏着雪茄,眼睛直视着威廉脸上变换不定的神情,从鼻孔里冷哼了一声,说道:“作为学生会主席,你竟然还不知道我们学校有这个特殊传统?” 什么传统?聚众*吗?伤风败俗吗?威廉刚想张口斥责昆丁,话到嘴边,他决定还是换一种更加理性的交流方式。 “如果是那些被称为美谈的传统,我想,我不会不知道。只是,我不知道你说的又是什么传统?”威廉以凛然目光回敬昆丁的傲慢语气。 昆丁猛吸了两口烟,发出一阵如夜枭般刺耳的笑声,仿佛威廉刚才讲了一个极其好玩的笑话。他忽然转头向巴斯蒂安,问道:“大诗人,你高中交过几个女朋友?” “两……个。”这个浪漫的法国男孩浑身一激灵,回答得有些局促,他的眼神游移地看看昆丁,又看看威廉,不明白昆丁为何会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么一句话。 “那么你呢?我的学生会主席。”昆丁讥讽的目光如同闪电,拨开周身缭绕的白色烟雾斜睨着威廉,语气里充满了挑衅。 “……”威廉一时语结。 尽管在学校爱慕他崇拜他的女生很多,真的非常多,但是,迄今为止,他还从来没有正式交往过一个女孩。因为,交女朋友意味着大量时间和金钱的付出,对于他来讲,这两样最奢侈的东西他都给不起。 在这一点上,他承认,自己确实无法和情史复杂得近乎混乱的昆丁相比。 威廉低着头努力思考着昆丁这么问的真正用意,口中淡淡地说道:“我没有正式恋爱过……” 威廉不得不承认,他羞于说出这句话。 毕竟,这是在美国,一个崇尚自由看房的国度,只有那些略带猥琐的宅男,以及肥乔那样又胖又蠢又没有魅力的男生,才会在四年的青春时光中,交上一张恋爱白卷, 像他这么大的男孩没谈过恋爱,会被视为怪物。 昆丁笑了,将手中的雪茄放在烟缸边沿,身体往背后的靠背转椅中一仰,再次将两条长腿交叠着翘到了桌上。 他不疾不徐地开口道:“我欣赏你的坦率,威廉。不过,我们现在都已经过了18周岁,是成年男人了,你敢不敢玩一点儿男人之间的游戏,疯狂刺激的那种,我们认真较量一下,看看到底谁输谁赢!” “什么游戏?”威廉拧眉,说这话时,他已经将游戏内容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只是想听听昆丁还会说出什么更离谱的内容来。 昆丁下巴微扬,清楚地吐出这两个单词:“致敬学长(Senior Salute)。” 威廉没有说话,雪茄在烟缸里腾起的一缕烟雾,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 昆丁居然为这个龌龊的游戏冠以这样一个高大上的名字,不知是要刻意模糊事实,粉饰真相,还是要展现他骨子里那种恭敬玩世的黑色幽默。 看到威廉半天不说话,昆丁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对椭圆型桌子内侧的一位男生点了点头,说:“路易斯,你给我们的客人介绍一下学校的这个传统。” 名叫路易斯的棕发少年脸上带着病态的红润,面对威廉的威严目光,表情显然是有些不自然。 迟疑了片刻,他才说:“嗯……这是一个怎么说呢……算是……对!沉睡了很多年的古老传统。这绝对不是我们蓝色锡安隐修会杜撰出来的……这个传统……存在了三十多年……没有什么值得非议……毕竟,在A校……高年级学长是最值得尊敬的……” 路易斯的话不但语无伦次,而且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到此处,他将手伸进西装内侧的口袋,掏出一个带泵的白色小药瓶猛吸了两口,试图减缓微喘。 威廉怜悯地看了路易斯一眼,大家都知道,他哮喘的老毛病,一到冬天就会格外严重。 路易斯锲而不舍地继续说着:“其实……开学前的一次家庭聚会中,家族里最小的一个叔叔还拍着我的肩膀问:你今年也十二年级了,这几年学校里……‘致敬学长’这个……传统是否还在延续?他也是……也是十多年前从A校毕业的……他说……他说……至今他还怀念……他们十二年级时的疯狂青春……” 路易斯说到这儿,已经喘得快断气儿了。 第52章 挑战 看到路易斯拉拉杂杂说了这么一大堆,还没有切入问题的实质,昆丁显然有些着急,他从水晶烟缸里拿起半只将要熄灭的雪茄,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样子有些像微型喷枪的防风丁烷打火机,啪地一声打着火,点燃雪茄,再次猛吸了两口,吐出一串烟圈,说:“好了,路易斯,你休息一下。肖恩,我看,还是你来说说吧。” 肖恩顶着一张晒成猪肝色的脸,活像个在南达科他州麦子地里常年劳作的农民,殊不知,这小哥一身自认为性感的古铜色肌肤,是一年四季坚持不懈地乘着老爸的私人飞机全球各地滑雪、冲浪、打橄榄球的过程中滋养出来的。 此刻,他显出公事公办的样子,说话倒也简洁利索:“让我说得更明白一点儿吧,就是八、九新生通过与十二年级学生交往的方式向我们致敬,为我们即将临近的毕业送行,当然,也辅助我们更好地履行成人仪式。” 威廉眉峰紧锁,他当然明白肖恩所说的“交往”是什么含义,那绝不是拉拉手、谈谈心甚至接吻这么简单的事情。 昆丁顺理成章地将威廉脸上的严肃神情,解读为没有完全理解肖恩的话,他用那只戴着白金骷髅指环的手一指雅各布,说:“你来介绍游戏规则。” 雅各布赶紧把喝到一半的听装可乐推到一边,神经质地不停眨动着眼睛,开口道:“简单点儿说,就是把妹得分。每把到一个新生妹子就累计一些分数,截止到五月一日,游戏结束,毕业舞会前,我们会核准得分得的可靠性,得分最多者胜出,获得“情圣”称号,并颁发金质奖章,这个荣誉将会跟随他一生。” 昆丁深深地点了点头,说:“为了显示公平,从你参加的这一天起,我会将现有得分归零。威廉,我们站在一条起跑线上开始比赛,怎么样?我知道你的女粉丝众多,规则说在前面,只有把到八、九年级的新生妹子才算得分,其他年级的你愿意去撩我没意见,但是,一律不记分。” 威廉觉得,刚才这伙人的一番话若是让学校女权组织听到,非得在校园里举行游行抗议不可,他作为一个学生会主席怎么能坐视这种事情在校园里泛滥? “荒谬!”威廉霍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在校园里搞这些肮脏的勾当,这简直就是在……” 威廉气得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张口结舌。 “这怎么能叫肮脏勾当,那只是人类应该过的正常的生活!你难道不清楚什么叫成年人吗?” 昆丁难得今天兴致不错,居然没有发脾气,他欣赏着自己的宿敌那张怒气冲冲的脸,继续说道:“只有中世纪的清教徒,和禁欲主义的老古董才有你这种低级论调!告诉你,那些玩意儿早过时了!” 凯文看到威廉居然敢公开顶撞自己英明神武的表哥,着实咽不下这口气,阴阳怪气地插话道:“装什么纯情,你不是也打过辛西娅的主意?” 什么叫打过辛西娅的主意?这种大尺度的话听在威廉听来格外刺耳,对他来说,这就是对他们感情的亵渎。 他马上怒目圆睁地回击:“我们之间是纯洁的,我们是在神交!” “神交是什么体位?”凯文说完这句话,就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起来,在坐的几位大佬,甚至连昆丁都忍不住放声大笑。 “我可没有时间陪你们玩这种无聊透顶的低级游戏!”威廉的脸一下红到了脖子根,他喘着粗气大叫,然而,他的声音很快就被笑声淹没了。 威廉起身就要走。 情急之下,巴斯蒂安的手轻轻拽住了他的衣角,用眼神示意他,看门外。 巴斯蒂安虽然也是蓝色锡安隐修会的人,但是,三年多来,几乎没有机会窥探到任何核心机密。不过,有一点他是确信无疑的——威廉的轻举妄动若是惹怒了这些大佬,绝对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到时候,他也会跟着吃瓜烙。 威廉一瞥之下,山姆逊和莱恩宽阔结实的背影映入眼帘,他们想两座小山一样立在门外一动不动,而且他刚才亲眼看到,外屋沙发上还坐着七八个和他们一般健壮的彪形大汉。只要昆丁一声口哨,或者随便拍两下巴掌,这些人会立刻一拥而上。 威廉自忖,凭着自己1.82的身高,练了三年多篮球的体力,要想从这里一路打出去,恐怕可能性是零,就算联合尼古拉斯,胜算几率也非常微弱,更何况,还有一个拖后腿的诗人。 巴斯蒂安用恳切的眼神望着威廉,双手交叠在桌面下,做出向下压的手势,显然是在暗示,现在不是意气用事和逞强斗狠的时候,权宜行事才是要紧。 威廉的脑子在迅速地转动,别看这伙人口口声声说着自己已经是成年人,实际上,他们今天的荒唐行径,和一群小孩非要强迫其他人陪他们玩耍毫无区别。当然,昆丁还想借着自己在金钱权利上的优势,和东道主的地利人和之便打压他这个积年宿敌。 此时,昆丁渐渐停止了大笑,手指轻轻转动着手上那枚白金骷髅指环,眼里露出一丝凶光。威廉不知道这枚指环的意义,昆丁身上透出来的杀气,他却感受得格外分明。 他咬紧牙关,心想:如今,进了黑社会的老巢,体面的脱身才是上策。 然而,掷地有声的话刚刚说出去,总不能马上收回来吧,更何况,他脸上还带着义正言辞的愤怒表情,威廉一时间有些骑虎难下。 “这么没有自信啊!”说话的仍是凯文,今天,威廉好不容易被弄到了他们的地盘上,当然要极尽能事地羞辱他。 “啧啧啧……也难怪,都十二年级了,连一次恋爱经验都没有,让这种人直接玩高阶游戏,不就等于给小学生讲无风险套利,基金估值模型和多因素线性回归吗?” 凯文话音未落,身旁的几个十二年级男生心照不宣地低低窃笑。 “威廉你该不会被别人当面拒绝,怕了吧?哼,太丢人了!”凯文的语调越发放诞轻佻。 蓝色锡安隐修会的各位大佬们心中暗暗佩服凯文,他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毕竟,他们中间没人有勇气率先声讨这位在A校声望显赫的威廉,就连昆丁老大对他说话也留着三分面子。 若不是碍于威廉是学生会主席,他们恨不得现在就集体起立给凯文鼓掌,而这绝对不是单纯为了拍昆丁兄弟俩的马屁。 威廉义愤填膺地怒视着凯文,心想: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家是以搞金融阴谋逼别人破产跳楼为业的,是吧? 凯文的最后一句话,像荆棘抽打在威廉脸上,也抽打在威廉心中还未愈合的伤口上,那个女孩是他心灵深处不能碰触的一片净土。 威廉的脸一阵阵发烧,难以压抑的愤怒一点一滴凝聚成仇恨,梗在喉间喷薄欲出。 他把牙齿咬得咯咯直响,腮上的肌肉向外一鼓一鼓地,衬着他充血的眼睛,飞扬的红发,样子一定极为可怖。 审时度势的威廉用最大的意志力,才没有一任自己的情绪如同火山喷发般一泻千里,对于那种可以想见的后果,他承担不起。 自作聪明的凯文,不怀好意的凯文,他的话在关键时刻是激将法,是催化剂,难道不同样是茫茫大海上的一根浮木吗? 顺势而为,正面和他杠,既然一切已经这么荒唐,那就再来点儿更荒唐的,这未必不是一种出路。 在敌人的主场,安全脱身永远是第一位的,威廉思考着如何借力打力,将计就计的同时,还能将尺度拿捏得恰到好处。 借着盛怒之下的气势,威廉一拍桌子,大吼道:“你一个小屁孩如果懂点儿规矩就马上给我闭嘴!我威廉会没有自信?开玩笑!如果我愿意,想当我女朋友的人可以围着学校排一圈。我会怕这种事情?” 在场的人全愣住了,他们从没见过威廉发火,更没想到威廉竟然说了这样一段悖谬的台词。 平日的芝兰玉树,温文尔雅的威廉不见了,此刻的他就像希腊神话中暴怒而充满悲情的格里芬(作者按:格里芬是希腊神话中的狮鹫,有鹰的头,狮子的身体,身上有翅膀,有着某种无能为力的正义感和对异性伴侣很忠实的寓意),桀骜地仰起他那张胀得通红的面庞,胸口鼓荡着充沛的气流,仿佛后背随时有可能“嘭”地一声挓起两根翅膀。 坐在他旁边的巴斯蒂安仰头看着威廉,心中一惊,不知为何,上学年宗教文学课必读的《语源学》中的一句话,跳闪进他的脑海中,如同电子指示牌LED灯字幕一样滚动播放。 “基督是一只狮子,因为他有着统御的才能和巨大的力量;基督也是一只老鹰,因为他在复活后可以升入天堂。” 昆丁嘴里叼着雪茄愣怔片刻,旋即笑着鼓掌,道:“好好好,很高兴你接受挑战!” 第53章 女生的分值 说着,将长臂伸过去,强行拉过威廉的手紧紧握了一下。 威廉感受到昆丁放在手掌上的力道,令他有种筋麻骨软的感觉,吃痛感顺着手臂,一下子传遍全身,直达脚跟。 这哪里是什么游戏,分明就是想找个噱头,报这么多年在学校处处受压抑之仇! “说说记分规则!泡到一个妹子记一分吗?”威廉抽回手,面无表情地问。 说这话时,威廉自己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这不是和坏人同流合污吗? “不不不,那就太不科学了,”半天没开口的亨特接腔道,“说老实话,若是真想泡妹子,也绝对不会找这个年龄的妹子……” 体重超过200磅的亨特,圆圆的脑袋在宽阔的肩膀上不停地摇着,可能是没脖子的原因,他说起话来中气十足,“……一来,她们叽叽喳喳,幼稚烦人,再加上青春期的叛逆,和这个年龄段的女孩相处绝对不是什么美妙体验;二来,你们懂的,发育期的妹子有几个好看的?不是太瘦,就是太胖,不是太高,就是太矮,还有很多妹子由于激素水平不稳定,满脸痘痘,体毛很重……” 说到此处,对面座位上再次发出猥琐的笑声。 路易斯急促喘息着补充道:“是……的,我三叔说……十三四岁是一个女人一生中最难看阶段……只有到了十五、六岁才会开始变得……变得越来越……性感漂亮!就像……我们学校的大美人儿伊丽莎白和劳伦……” 威廉听路易斯呼哧带喘地说话,都替他觉得累,他却一脸陶醉,似乎此刻坐在他身旁的并不是一群面目可憎的汉子,而是温柔娇美的伊丽莎白。 威廉懒得听他们胡说八道,马上将话题扯了回来,他只想尽快结束这场荒谬的对话。 “那怎么算得分?” 肖恩将一个文件夹擦着桌面扔给威廉,神采飞扬地说道:“我们把八、九年级的女生分为三个等级,最下面一等是2分分值的,就是那些长得不漂亮,或是一天到晚除了看书学习什么都不会的人。就比方说,伍德赛德楼西翼住的那个黑人女孩叫什么来着……哦,对了,艾玛……简直不忍直视,当然,她那个室友也是这个级别的,完全没长开,而且是个书虫。” 后面的话引起座在内侧的众位十二年级一阵鄙夷的嗤笑。 威廉边听肖恩说话,边随手翻着这个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活页文件夹,往后翻了五六页之后,他果然看到肖恩提到的三类分值区间的女生名单,这里包括八、九年级的全部女生! 天啊!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伙人为了一个游戏居然这么煞费苦心!这不是丧心病狂又是什么? 威廉从打开的文件夹上抬起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肖恩,他那张猪肝色的脸在形状上也与猪肝着八九分的相似。 肖恩的讲解还在继续:“……中间一等是5分分值的,这一类占绝大多数。她们相貌身高还算过得去,有一些小才艺,或者某一项上比较突出,人也还算比较有趣。” 说到这里,肖恩顿了顿,忽然挺直了身板,呆板的猪肝脸上也出现了难得一见的笑容,就连声音分贝都明显提高了,仿佛要宣布奥斯卡获奖名单:“最高一等是10分分值的女孩,也就是大家口中的女神,她们相貌身材格外出众,体育、艺术样样精通,性格迷人有趣,而且属于学校明星的那种女生。不过这类人不多,本届八、九年级100多名女生新生里也只挑出来3名……” 威廉低下头,好奇地扫了一眼表格中的满分女孩,当目光碰到“辛西娅·罗德”这个名字时,他的心仿佛被一颗钉子楔在了砧板上,肝胆欲裂的感觉。他眼前出现了恍如隔世的镜花水月,愤怒和悲情交织在他心中,他听到自己的心在羁绊下狂跳的声音,那声音鼓荡着他的胸腔,几欲令他虚脱。 他不知道应该和这帮家伙额手相庆,说:我们的审美观惊人的一致,还是应该觉得可悲——这个如此纯洁美好的小女孩,居然成为这群狼菜牌上的一道可供选择的菜品。 也许是注意到了威廉目光所停留的位置,肖恩解释道:“看来你还是对那个辛西娅感兴趣?她虽然美得像个仙女,但是,再怎么说也是个书虫,又是个话不多得闷罐子,这次把她排在三个10分女生当中,纯粹是因为考虑到她当初曾经拒绝过你,这也算是极品了。” 没等威廉说话,亨特就继续瓮声催促道:“快翻到第一页吧,给他讲讲游戏规则游戏。” 威廉的手指忽然变得异常笨拙,轻微颤抖着地翻动着文件夹中的纸,第一页中的游戏规则赫然入目,那些字眼儿在他看来似乎格外辣眼睛,除了“游戏对象仅限于八、九年级女生,其他年级一律不记分”,“需要提供照片但不仅限于照片的物证,以备组委会核准分数”之类的狗屁条款之外,居然还看到一条更为无耻规则:如果搞到的一个处女,在该女孩原有分值上翻三倍。 威廉眯起眼睛,这伙人简直疯了! 二十一世纪的世界,女性地位日益重要,可他们把女生当成什么?分三六九等的商品吗?还是明码标价的奴隶? 这份材料若是被送到学校的女权组织,或是婚前禁欲组织手中,恐怕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那帮极端分子就算不找人来暗杀昆丁,也会闹到法庭。 威廉动了拿手机拍照的念头,然而,理智立刻就告诉他:没用的,别天真了,这个组织干过的坏事远不止这些,抓住他们真是太难了,推翻他们更是异想天开。 更何况,像昆丁这种心狠手辣的家伙,是绝对不会允许这些绝密文件能以任何形式流出这个房间的,威廉相信,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追查、打击泄密者! 威廉内心有个声音不断对他说:不要以卵击石。他按耐住愤怒的情绪,低头不语,将手中的文件翻到第三页,上面居然堂而皇之地记载了游戏参赛者目前的战绩实录。 这份记录详尽完整完整得超乎威廉的想象,除了用文字的方式记录了昆丁在几月几日搞到了哪个妹子,其他人又分别在几月几日在哪里得手之外,更为夸张的是,还做了一个证物索引,将照片、实物、视频等都进行了编号,这大概就是他们所说的核准后的证据。 在他这个学生会主席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校园中某些阴暗的角落里,到底还有多少危险的游戏正处在如火如荼的进行时? “昆丁答应你将目前得分归零,我们可没这么说……”雅各布仍是不停地眨巴着他的眼睛,威廉同情地看着他,觉得他应该去弗森小姐那里用药水好好冲洗一下了。 “嗯,是的。”亨特赞许地点头,他那过于短小的脖颈令人对他的这个动作只能意会。 “要知道,如今,想让妹子和你上床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除了搭讪,还要请吃饭,买礼物,哄她开心,甚至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酒精和……” 路易斯一边拼命吸着小药瓶里面的药,一边心虚地看了亨特一眼,昆丁鹰隼般的目光让亨特最终闭嘴,把没说完的话生生咽进肚子里。 威廉是个成年人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类似的文学作品还是看过几部的。他当然明白亨特接下来的话是什么,那不仅仅是涉及到向竞争对手披露了自己的手段,更重要的是泄露了一些限制级的方法,而那些方法很显然触及到了法律的底线。 凑他们的黑材料这件事,姑且先放一放,眼下,安全脱身才是最要紧的。 威廉暗自估算了一下参赛者们的积分,如果昆丁的分数归零,根据材料显示,其他几个均不到10分。 以他威廉的身价和宁缺毋滥的原则,低分妹子他是不屑于去搞的,就目前局势看,他只要搞定一个高分妹子,很可能就赢得全局比赛。 威廉看着蓝色锡安俱乐部坐在对面的几位大佬,忽然 觉得他们可笑,又可怜,即便是在这样一场游戏中,他们也必将输给自己,就像三年多以来,在学校各式各样的比拼中一样。 优秀的人注定就是优秀的,在各个领域都优秀。 成竹在胸的威廉看着刚才对他大逞口舌之快,出言演挑衅的凯文,他那张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脸,实在令人生厌,有种想抄起个东西砸过去的冲动。他表哥昆丁都对自己忌惮几分,一个小小的十年级毛孩子凭什么这么跋扈张狂? 就这么个货色,好不容易追到斯黛拉这样漂亮又善良的女孩,居然还有脸出轨,简直就是道德败坏,无可救药到了极点。 想到斯黛拉,威廉愣了一下,他刚才在女孩名单里似乎并没有看到她的名字,他再次打开手中的名单,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果然没有。 第54章 冲突 威廉心里明白了八九分,他看着凯文,嘴角泛起一抹笑,一个计划已经在心里酝酿成熟。 环视在座各位,威廉故作轻松地笑了,说道:“既然如此,有个问题我就不能不问问在场的各位了!” 昆丁大方摊手,道:“当然,游戏规则方面还有什么不清楚,你最好在这里一次性问出来。” 他伸手指了指头顶的方向,说:“我可不想让上面的那帮愚不可及的禄蠹和那些只读圣贤书的老夫子听到半点风声,你明白吗?” 威廉冷笑一声:“这一点,我们所见略同!我虽然答应你们参加这个无聊的游戏,上去之后却不想和你们有任何瓜葛!” 威廉牵起嘴角,眼睛里却殊无笑意。 停顿片刻,威廉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人,不慌不忙地问道:“斯黛拉为什么没有在名单里?” 一听这话,众人皆惊,现场立刻炸开了锅。 “斯黛拉是凯文的女朋友!” “对呀!双方不是已经官方宣布了吗?她当然被排除在外!” “有谁敢觊觎凯文的女朋友,那不是找死吗?” …… “我很好奇,你们会给斯黛拉这样的女孩打几分?”威廉嘴角上扬,语气里带着嘲弄的味道。 “那还用问?”肥胖的亨特伸出两根小香肠般粗壮的手指,信誓旦旦地说:“凯文的女朋友当然是极品中的极品,给20分都不过分!” 威廉用目光征询着其他人的意见,不知这几位大佬是想拍昆丁兄弟俩马屁想疯了,还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肖恩马上附和道;“对,绝对同意!” “中国的超级新贵,人长的漂亮,20分,妥妥的。”雅各布人云亦云见风使舵。 就连路易斯将喷雾从口中暂时拿开,拼命点头,喘息着申明态度:“没问题……20分……实至名归。” 他们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极尽能事赞美白馨蕊的时候 ,谁也没有注意到凯文此刻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哈哈……这个评分公平,看来这是游戏规则制定者们的共识了!”威廉从身旁巴斯蒂安上衣口袋中取下那支他一直随身佩戴的万宝龙金笔,将“斯黛拉·白”的名字添加在女孩列表的最后一行,旁边上了分值20。 忽然间,凯文腾地一下从座位上跳起来,俨然是一只被烧焦了尾巴的老虎,:“威廉,你要干什么?” “坐下!凯文。”昆丁毕竟还是比自己的表弟年长几岁,显然也要比他老练沉稳不少,他想听听威廉到底要闹哪出。 凯文看了昆丁一眼,紧咬着后槽牙,压着胸中的怒火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中。 刚才还在拍马屁,几乎要将脸笑抽的大佬们如同提线木偶,一见凯文真要暴怒,拉扯着他们脸上笑容的那根线好像被齐刷刷剪断了,一个个同时变成面瘫,失去了表情的脸上只有空洞的眼睛里充满了疑问和惊恐。 威廉故意转向凯文,放缓了语气,笑容可掬地问:“请问,你和斯黛拉上过床吗?” 这话一出口,屋子里立时安静了,大家觉得威廉思想跳跃的速度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这明显就是要打架的节奏啊。 凯文一双大手“啪”一声重重的按在桌上,似乎要把这张哈克尼斯圆桌拍碎,他瞪圆了眼睛怒视着威廉道:“你什么意思?” 威廉轻蔑地甩过去一个眼神,说:“和你这种水平的人讲什么马太效应和墨菲定律是不是也等于对牛弹琴?我当然是想一举拿下60分,戴着胜利的桂冠宣布游戏结束!” 十年级的凯文还没开始学习哲学,两个专有名词听得十脸懵逼,大佬们一个个表情古怪,他们当然明白威廉话语中隐藏的机锋。 凡有的,还要加倍给他,叫他多余;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过来。马太效应的含意正好暗合了凯文目前的状况。众所周知,他因为出轨那个在学校里名声不太好的米亚,而被斯黛拉嫌弃,他们原本被一致看好的关系正岌岌可危。 而墨菲定律则是更简单直白地讽刺——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 威廉哀怜地看着段位不够的凯文,一字一句地解释给他听:“既然你不知道怎么和你女朋友相处,就让我来教教你! 接下来,叮了咣啷一阵乱响,大佬们再次被杂乱的声音吸引着抬起头的时候,看到的是这样一组连续的画面,而且绝对是不用戴黑色眼镜,也能够近距离观看的4D大片。 凯文一脚踢翻了自己的椅子,双手合力将一张6米多长,几百斤重的哈克尼斯圆桌掀翻在地,地上积年累月的灰尘全被腾起到半空,令人禁不住捂上口鼻。 凯文在烟雾中,跳上侧翻的桌子,冲到威廉面前。 “凯文!”昆丁的怒喝还是晚了一步,他像拎起一只小鸡一样,将挡在威廉身前的巴斯蒂安甩到一边,挥拳就朝威廉眼睛上打去。 若是橄榄球青年队队长这一记重拳落下去,威廉不要说凭借一张英俊得无以复加的脸泡女孩了,恐怕他的后半生都将会是一场噩梦。 威廉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他举起椅子挡在面前。 没等凯文的铁拳将木椅子砸成劈柴,尼古拉斯早已斜刺里冲杀过来,将暴怒的凯文架住了。 凯文在尼古拉斯钢铁般的臂膀下挣扎着想要摆脱禁锢,以F、S、B开头的骂人词句,不断从口中涌出来,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朝威廉的方向倾泻而来。 他眼睛里着了火,如同一头懊恼的困兽,如果他的牙齿再长一点儿,威廉身上可能早就多了几个血窟窿。 昆丁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本世纪对最好笑的一个笑话。 他的笑声尖利刺耳,如同深山中鸣叫的枭鸟,令所有人毛骨悚然,笑声一直持续着,如果此时有人忽然进来,一定会以为昆丁失心疯了。 就连蓝色锡安俱乐部那几位混迹于昆丁手下多年的大佬也被弄糊涂了,他们不明白他们文韬武略,高屋建瓴的老大为何如此一反常态。 人人都安静屏息,威廉放下了手中的椅子,就连凯文也停止了叫骂。 “斯黛拉?威廉,你别做梦了!” 昆丁一把将雪茄烟按灭在水晶烟缸里,又用力地碾了两下,然后,对着威廉轻哼了一声,说:“放心吧!斯黛拉是最没有可能和你在一起的人!” 昆丁说着,从皮转椅里站起来,走到威廉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说:“你大概还不了解她吧?她和校园里随处可见的那种普通富家千金不一样!” 说话间,昆丁站在威廉和凯文中间,嘴角挂着讥讽盯视着威廉,冷哼一声说:“斯黛拉的父亲是何等精明、何等深谋远虑,否则,一个中国人,怎么可能和华尔街那么多金融集团合作?” 昆丁走近威廉,声调放低了一些,听起来却益发让人觉得凶险。他脸上带着笑意近距离逼视着威廉的眼睛,问道:“那位在中国赫赫有名的白先生不惜给学校捐一座科学楼,是为了什么?让唯一的宝贝女儿不远万里来到美国上学,又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让她嫁给一个没有产业,没有背景,没有人脉的穷小子吗?” 他扭头不再看威廉涨红的脸,又走到凯文面前,叹了口气,似乎觉得自己这个表弟还是太小,太年幼无知。 昆丁拍了拍凯文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你也太低估自己女朋友的智商了。你觉得她会甘心作砧板上的一块鱼肉吗?不不不,这不是她的性格。正如我的妈妈,你们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大小姐,她即便不是顺理成章地嫁进我们摩根家族,也会嫁到洛克菲勒家族、罗斯福家族……这才是斯黛拉未来的人生——她只会嫁给财富和权势!” 昆丁用眼神示意尼古拉斯放开凯文,然后,声色俱厉地说:“我劝你还是不要再朝三暮四,最好搞个订婚仪式早点儿加深你们两家的关系,也省得别人不着边际地想入非非!” 这话像是在命令凯文,又像是说给威廉听的。 凯文像只斗败了的公鸡那样垂下头,威廉则站在那里不置一辞。 昆丁看了看被表弟搞得一片狼藉的屋子,不以为然地坐回到自己的转椅中,两只脚翘到倾侧的桌沿上,他将双手交握在脑后,得意地笑着说:“威廉,别看你考上了哈佛,这回你输定了!” 重新回到地面上,已是华灯初上的夜晚。 下了一天的细雪早就停了,寒冷的冬夜,校园里静得可怕,连乌鸦也不见一只。 置身于新英格兰一月的冷冽寒风中,厚实的毛料校服抵不过冬夜的寒冷,身体在瑟瑟发抖,他本能地竖起大衣的领子。 他不敢回望那幢石头砌成的体育馆,夜晚似乎早已将它变形成了一头来自异世界的巨兽,他开始奔跑拼命地朝前跑。 第55章 貌合神离 夜空像蓝丝绒一样静美,星光点缀其间,散发出柔和的橘色微光,月亮被一缕絮状云雾包裹着,半弯漂亮的弧线从云层中透出来,仿佛隔着纱看美人的脸,别是一番韵致。 北风和积雪将校园的颜色抽离殆尽,一幢幢哥特式建筑深灰色的暗影矗立在诺大的白色背景上,一时难以辨清方向。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将那个浪漫漂亮的法国男孩巴斯蒂安弄丢了,他只好独自一人穿过树林和小径。终于看到远处一幢幢红砖斜坡屋顶的宿舍楼,里面透出的暖暖灯光,是那样遥远而亲切,似乎还能听到一楼大厅中同学们的欢声笑语…… 忽然,威廉有了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仿佛是一场恶梦,然而,凯文的暴怒咆哮时青筋暴起的额头,充满杀意的眼睛;昆丁阴测测的说话声,还有他的手上的白金骷髅戒指;亨特扔给他的那个写着游戏规则的夹子……一幕幕像慢速回放的电影镜头一样,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现在,他只想早早回到宿舍,冲个热水澡钻进被子里,然后,什么都不想,蒙头睡到天亮。 他觉得自己从未像今晚这么混乱,也从未像此刻这样清醒。 走进钻石型前厅,穿过写满历届校友名字的长走廊,白馨蕊在餐厅外面的一排木质挂衣架前站定,脱下自己厚重的白色长羽绒服,交给个子稍高些的艾米。 余光里,她瞥见一个人正朝自己走来,白馨蕊顾不得等候正在挂衣服的艾米,背转身故意加快脚步朝餐厅里走去。 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咔哒咔哒作响,她的身体随着急促的脚步像鱼一样轻微摆动,长及脚踝的白色裹臀裙更显出纤细腰肢与精巧翘臀之间迷人至极的曲线。 凯文人高腿长,紧赶两步不费吹灰之力就追上了前面的白馨蕊。 两人仍处于若即若离的冷战期,凯文不敢像往日那样贸然去挽白馨蕊的手臂,或是搂住她的腰,他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速度,让他们之间始终保持着亲密而又优雅的距离。 这样的距离在外人看来,仍会感觉他们一对儿令人羡慕的金童玉女,却又不至于让白馨蕊感觉,他是在逼着她与自己复合。 “斯黛拉、凯文快到这边来!”阿曼达一看见两人走进餐厅,就大声地和他们打招呼。 “又是什么事儿?吃个晚饭也不消停。”白馨蕊凤翼般上挑的眼尾既冷且丽,扫了一眼说话的阿曼达,余光落在他们经常就餐的这张圆桌上。 靠窗的圆桌边坐了七八个人,都是平日玩得最好那几个小伙伴,凯文的表哥昆丁和几个高年级的男生也在其中。 这时,穿一身迪奥新款安哥拉小羊皮黑色紧身皮衣,顶着一脑袋粉色头发的米亚端着餐盘迎面走过来。白馨蕊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纤长手指划过白色小披肩领口处的星钻胸针,亲昵地反手挽住了凯文的胳膊,然后,仰起下巴挑衅地看着米亚。 自从出了米亚那件事之后,白馨蕊已经很久没有对凯文这么亲近,凯文受宠若惊,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白馨蕊吊在凯文坚实有力的臂膀下,带着十足的名媛风范摇曳生姿地走过米亚身旁,脸上高傲而娇媚的微笑,更是如同一面迎风招展的旗帜,以胜利者的姿态向情敌宣示着主权。 此时,凯文也看到了米亚,她桀骜不驯的脸上带着一抹哀戚神色,凯文忙低头避开米亚的目光,偏巧看到斯黛拉那栖在唇边的浅笑,心里涌起一种莫名滋味。 老大昆丁这几年从来没有一个固定的女朋友,作为蓝色锡安隐修会第二号人物凯文的女朋友,在这样的聚会场合,白馨蕊毫无疑问就是尊贵无比的女主人。 她自矜身份地睥睨着到场众人,在靠窗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凯文脱下羊皮机车夹克搭在椅背上,坐在白馨蕊身旁,翘着二郎腿,志得意满地张开手臂架在邻座的那把椅背上,露在白色T恤衫外面的粗壮胳膊如同翅膀,将娇小美丽的白馨蕊笼罩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凯文遵从了表哥的忠告,最近一直没有搭理米亚,在这种场合,白馨蕊自然也是要作出姿态回应凯文,她不动声色地朝凯文这边靠了靠,和他挨得又近了些。 内森从冷柜里取来几罐冰饮放在桌子上。凯文挑了一罐蔓越莓汁拿在手里掂了掂,在大部分情况下,白馨蕊是只酒和喝鲜榨果汁的,在不得不喝这种低级听装饮料的时候,蔓越莓汁这是她唯一的心头所好。 凯文“啪”地一声帅气地将饮料罐子上的拉环打开,可能是刚才经过剧烈震动的原因,绵密的小气泡从水滴形的开口处涌出来。他将冰凉的蔓越莓汁倒进一只空玻璃杯,又用白色餐巾纸裹住杯身,递到白馨蕊手里。 白馨蕊带着女王般的微笑接过杯子,像啜饮红酒一样小口小口地品着,样子雍容优雅。 凯文再渴也不会不喝可乐雪碧之类的东西,那会毁掉他一身漂亮的肌肉,他为自己开了一罐红牛,一仰脖,豪爽地一饮而尽,然后,像揉搓废纸一样,将两只空饮料罐子在手指间捏成皱皱巴巴的小扁团,伸手一掷,精准地投进不远处的一个垃圾桶里。 “说说吧,有什么新鲜的事吗?”凯文说话口气一如既往地不羁而张狂。 “老大快过生日了,正在征求大家的意见,这次想玩点儿什么刺激的?”莱恩忙不迭地回答着,露出有些猥琐的谄媚笑意。 凯文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来看了一眼,如同被火烫了一下,立刻按熄了声音,然而,手机仍在他运动裤的口袋里不停震动,如同一只不安飞的小鸟。 他面带尴尬地解释着:“哎呀,山姆逊这个小子真烦,吃饭也不让人消停!” 随便揪一个没在桌上的人说事儿,自以为很高明,是吗?请问,你这是在侮辱谁的智商? 对于凯文这种简单粗暴的说谎方式和拙劣的演技,白馨蕊早就在心里深为不齿。 她不得不给凯文在作为他男朋友期间的种种表现,打上一个大大的差评,然而,她脸上神情如常,继续吃着餐盘里的海鲜意面,和艾米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她能明显感到,坐在她旁边的凯文愈发坐立不安了,他狼吞虎咽地吃着一大盘水煮鸭胸肉蘸梅子酱,白馨蕊推测,他一定后悔在盘子里盛了这么多鸭胸,瞧着吧,一旦他吃完,必定会第一时间找借口离席。 白馨蕊用叉子杵了几下盘子里的海鲜意面,心想,米亚那个小婊砸确实比美食更有吸引力。死性不改的家伙,到时候有你们的好看! 她情绪坏到无以复加,连继续陪着凯文演戏的闲情逸致也没有了,说了声:“我去换衣服了。”抬屁股就走。 “哎,等等……”凯文站起身,拉住白馨蕊的一只手试图挽留。 “松开,我要去换衣服!”已经走了两步的白馨蕊回头,没好气地说道。 “好了,凯文,”阿曼达用口布在唇边沾了沾,起身说道:“你安心吃饭,女孩子换个衣服不用你护驾。” 说着,快走两步,挽上了白馨蕊的手臂。 白馨蕊前脚刚一走,凯文也找了个借口起身离开。 来到艺术门前,正是红霞漫天的黄昏时分,凯文无暇欣赏景色,匆忙踏上乔治王时期的老楼恢弘幽暗的石头台阶。 米亚经常练琴的小琴房位于建筑物的东南隅,在这个时候沐浴不到半点天光,凯文走到门口的时候,里面却并没有开灯。 推开门,幽暗的房间里飘出琴音,琴声泠泠如泣如诉都是寂寞的味道,令人的心如同被沁入了冰川底层。米亚茕茕孑立的身影如同落地窗玻璃上的一个单薄剪影,不知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面容看不清,只有那一头醒目的粉色头发燃烧在静谧的夜色中。 凯文伸手在墙上摸了片刻,按亮了电灯开关。 一见到凯文,米亚放下吉他,猛地起身,将自己投进他怀中。 凯文将米亚生生从怀中掰开,冷冷说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要轻易找我,不要给我发信息,只有我给你发信息的时候,才方便出来见面?” 一听这话,米亚盯视了凯文半晌,忽然间泪雨滂沱。 见米亚苍白着一张面孔梨花带雨,肩膀不停抖动早已泣不成声,他不禁心生怜意。 “好了,好了,别哭了,宝贝,我这不是来了吗?”凯文一只大手搂着米亚的纤柔的腰,另一只手勾起她的下巴,将自己的唇轻轻覆上去。 两人拥抱缱绻,一阵疯狂的亲吻,不知过了多久,米亚抬起挂着泪痕的面颊,委屈地说:“学校里……那些流言……是阿曼达传出去的吧?得到了斯黛拉的授意,对吗?” 凯文一边抚着米亚柔软的粉色发丝,一边轻声喘息着安慰道:“别哭了,宝贝,我已经警告过阿曼达她们,不让她们再为难你。” 第56章 见家长 米亚脸上还挂着泪痕,说:“没用的,谣言已经在校园里越穿越离谱……” 凯文一皱眉,关于米亚死去爸爸的谣言,据他所知,至少有八个版本。 事实上,凯文不确定其中那一个更接近真实。就他的判断,那应该是将米亚爸爸去世那年,所有三流小报上的报道做了一个大荟萃的结果。 什么吸毒、艾滋病、混乱的性生活……无论这些是确有其事,还是主观猜测,甚至是刻意抹黑,想当年,当一颗摇滚巨星在事业如日中天时忽然陨落,这些无疑都是最能满足大众窥私癖,也是最能令报纸杂志大卖的劲爆内容。 尽管如此,以凯文并不算太高的道德底线,也仍是觉得将这些陈年旧事掘地三尺地通通挖出来,在校园里拿死人大做文章,确实很过分。 这些在成年人世界里都属于限制级别的东西,如今,一股脑地让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来承受,着实令人心疼。 他爱抚地摩挲着米亚线条柔美的背,轻声安慰着:“米亚,不用去理那些谣言……” 凯文的话还没说完,米亚又抽噎着说道:“还不止这些,环球唱片的人……来找我妈妈了,说……暂时不能和我……签约了。” “哦?怎么回事?不是MOU(即,Memorandum of Understanding,备忘录)都签了吗?他们为你出唱片和演唱会的时间表不是也都排出来了吗?” 凯文大惑不解,校内流传的谣言难道会影响米亚的前途吗? “我听我妈妈说,有个大人物和环球唱片的老板通了电话,说我在学校的名声不好,与他们想要推出的文艺叛逆的女生形象不相符……我的梦想……本来已经……那么接近了……可是,就这么变成……泡影了……”说罢,米亚泣不成声。 米亚整晚都在哭哭啼啼,凯文有些心烦,然而,更令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诺大的一个环球唱片公司为了推出一个小歌手居然惊动了高层,这显然不符合常理。 那个给环球唱片公司老板打电话的大人物究竟是谁呢?凯文百思不解。 “米亚,别难过,不当歌星也好,先把高中读完,你的嗓子那么好,将来不愁没有成名的机会。”凯文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他那廉价的安慰一半是出于敷衍。 当年,米亚新组乐队,在学校的“音乐星期五”音乐会上一鸣惊人,也曾令凯文一度惊艳,这段偷偷摸摸的地下情更是让两人色授魂与,欲罢不能。 若不是那天他正牌女朋友白馨蕊横空出现撞破了两人的私会,凯文今天仍是左拥右抱,尽享齐人之福。 白馨蕊如今对他不冷不热,让他在家人朋友们面前很难做人,特别是她报复米亚的各种雷霆手段,几乎将这个胸大无脑的美艳尤物变成了一个以泪洗面的怨妇。 虽说米亚对他仍是热情如火,但是,凯文却不喜欢两人的纯爱关系陷入一大堆需要双方疲于应付的琐屑难题当中。 更何况,在内心深处,凯文很清楚,米亚这种身家背景的女孩,任凭她多美艳,多有才华,也无法在一夕之间麻雀变凤凰,登堂入室地飞入他们罗斯柴尔德家族的高贵府邸。 凯文从昆丁那里学来的原则是,香艳红唇和迷离眼眸在他们的世界里,永远是最不缺少的资源,甚至都不能被冠之以“资源”的美名,只能说是不限量供应的食品,只要他们稍稍勾一勾手指,就会有大把年轻美貌的女孩前赴后继地蜂拥而至。 对于这段地下情,凯文已经有些疲惫了,他想放手去另觅新欢了。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呀,凯文?”然而,此刻,米亚忽闪着浓密的长睫毛,楚楚可怜的模样又怎能不让人心动? 凯文的指背不由自主地又抚上米亚凝脂般细嫩的面颊,耐下心来听她说话。 “环球唱片这么说,不是等于没签约就把我封杀了吗?像环球唱片这么大的音乐制作公司全世界屈指可数,他们不用我,今后,还有哪家公司愿意用我呢?机会不是每天都会降临的,有的人一辈子可能都不会遇见一次机会……” 米亚说到一半又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好了,别哭了。我爸爸又不是不认识唱片公司的朋友,回头让他找人去和环球唱片的老板交涉一下……” 凯文说这话时,自己心里都没有把握,那倒不是因为他在吹牛,而是他们全家已经和白馨蕊一家见过面了,在他父母的认知中,白馨蕊才是他名正言顺的女朋友。 至于米亚,即便是桀骜狷狂如他,也是打死都不敢和父母提起半个字的。 “真的?”米亚终于在一个新的谎言中破涕为笑。 不,现在这副样子可是接待不了她们的,威廉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知道今天真正的主角要登场了。 他担任编剧、导演、主演的新剧《屠夫》从上周开始排练了,今天,由于小雅各布台词功力欠佳,临时将一个纳粹军官的角色交给了来自中国的奥利弗,刚才对台词,他竟然发现这个男孩身体里蕴藏的巨大表演天赋和艺术野心,这令他很不爽,他猜想,此刻,自己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沿着黑匣剧场观众席外延朝大门口走去,他告诉自己,要对今天的客人显示出足够的热情。 观众席侧面镶了几片装饰用的棱镜,他站定身体,无数个小镜片中映出那个暗淡无光的自己。威廉整理了一下西服和衬衫,两只手珍重地按在鬓角上一点点向后推,火焰色的红发又成了高高扬起的圣火。再向上扯动一点点嘴角,让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最热情洋溢的表情上定格,将目光变得明亮些,再明亮些。 瞬间,镜子里出现了一张光鲜生动的脸,带着热情自信的笑容。 大门口处,传来一阵熟悉的叮呤声,那是最新版橘郡少女手镯上的银铃相撞的声音,不远处传来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好像是中文,伴随而来的是高跟鞋踩在木质地板上轻快愉悦的笃笃声,与此同时,还能闻到一股甜得发腻的香水味。 他大步朝黑匣子入口处走去,保持着阳光灿烂地笑容,迎上对面众星捧月般走来的两位东方美人。 裹在奶油色修身薄羊毛套装中的白馨蕊走在最前面,依旧是扑面而来的大小姐风范,在四壁、墙和地板全是黑色的黑匣子里,她的一身白衣如同天使临凡。 威廉的眼睛在白馨蕊身上停留的时间不知不觉超过了他的预期,险些把今天要接待的正主儿抛到脑后。 目光越过白馨蕊看向她身后,被几名保镖和金发女助理簇拥着的那位女子珠光宝气,派头十足,那正是白馨蕊那位著名的妈妈,最近频繁出现在校园里的新晋校董事会成员黄雅倩。 威廉笑眯眯走到白馨蕊面前,嗔怪道:“斯黛拉,从前怎么没听说你在美国有个姐姐呀?” 助理凯西低声将威廉的话翻译给那个明艳女子,她刚才还不苟言笑的一张脸,倏然绽放出笑意。 “你真会说话,她不知道有多爱听这个。”白馨蕊凑近威廉耳边,小声对他说着,然后,撒娇地揽过黄雅倩,半是炫耀地大声介绍着:“威廉,还没给你正式介绍过,这是我妈妈,我们是不是很像?” 又转向黄雅倩,娇滴滴地说道:“妈,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威廉,他可是我们学校的大人物哦。” “哎呀,失礼失礼,我太冒昧了,还请您见谅。您实在太年轻了。”威廉故作诧异,不住口地道着歉,然后,郑重其事地伸出手,道:“白太太,久仰大名,能在这里见到您真是荣幸之至。” 说着,威廉接过黄雅倩伸过来的手,轻吻了一下她的手背,继续道:“您这样的大明星大驾光临,真是令我们这里蓬荜生辉。我看过您演的几部电影,演技实在是太精湛了,即便放到好莱坞,也是教科书级的水平。我正琢磨着,想拜托斯黛拉去要您的签名呢 ……” 黄雅倩用睥睨众生的目光审视着眼前这个俊美少年,他处事说话还算老道,为人也大方有礼,一番不露痕迹的赞美,真诚不夸张,恰到好处,点到为止。 心花怒放只余,她不动声色地琢磨着,这两天女儿一个劲儿地夸威廉这好那好,到底是什么意思,可别让一个来路不明的野小子把她的心骗走了。 不过,她嘴上仍客套寒暄着,“听我们家小蕊说起过你,年少有为,前途不可限量。” 白馨蕊眯起眼睛欣赏着威廉,眼神里好像马上就能飞出一片片粉红色的桃花瓣。她得意地看着黄雅倩,她也正在笑,一定也被威廉强大的魅力折服了。 “您百忙之中拨冗莅临,不如就给我们正在排练的反法西斯题材的话剧《屠夫》提提意见吧?如果能有这个荣幸,承蒙您指导,我们剧社的每一个人都会受益匪浅。”威廉的口气诚恳而谦虚。 第57章 艺术总监 “这部剧我在英国的时候曾经看过一次……”黄雅倩说着,走到观众席中间的座位上,脱下身上银色的短貂皮大衣,威廉忙伸手接过来。 “那是必定的。我们肯定没有英国皇家莎士比亚剧院团演得好,这种题材的剧目我们戏剧社还是第一次尝试,全校的师生都非常期待……”威廉放下大衣,又坐下和这对母女攀谈了几句。 黄雅倩掩口轻笑道:“我还从来没看过高中剧团的演出。” “好!那我们马上开始!第三幕第二景,所有演员准备!”威廉起身对剧团的演员们发号施令。 他的话音一落,众人立刻进入了状态。 先上场的是奥利弗扮演的纳粹军官,他并未换装,仍穿着那套干净的白色运动套装,此刻,他却仿佛变了一个人,在那具隐忍委屈逆来顺受的身体下面却幻化出另一个全新的灵魂。 他倨傲地从三个“下属”身旁目不斜视地走过,大步进入了大都会旅馆审讯室,猛一回身,厉声叫道:“带上来!” 一个党卫军人将威廉带到奥利弗面前。 “请举手行德意志礼。”奥利弗和威廉的对话开始了。 两人一番唇枪舌剑,奥利弗将冯·拉姆博士颠倒黑白,野蛮霸道,表演得淋漓尽致。 舞台上的他趾高气昂,张狂傲慢,又自作聪明的,整个人绽放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光彩。 末了,威廉为这个人物加的那一段又长又晦涩,又语无伦次的独白,奥利弗完成得更是天衣无缝。 “好!非常好!演得行云流水,情绪饱满。”一场戏刚结束,黄雅倩第一个站起来鼓掌,见奥利弗是中国面孔,她十分开心,招手叫他过来。 94 奥利弗脸上泛着红光,显然是过足了戏瘾,他记得自己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五年前在电影《七月》里面扮演一个和绑匪周旋的高智商小孩。 “小小年纪在戏剧方面很有天赋啊!”黄雅倩画着精致眼线的美目微微眯起,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长身玉立,丰神俊朗的小帅哥。 威廉整齐的牙齿轻咬了一下嘴唇,白太太夸奖奥利弗,只不过因为他第一次出场,表现就超出了她的心里预期,而我的表演一贯都无可指摘。这么想着,他脸上仍挂着得体的笑容。 “ 您过奖了,我就是喜欢演戏。”奥利弗对着身旁的杰夫会心一笑,他总觉得有杰夫在身边,心里格外踏实。 黄雅倩保持着高贵美好的笑容,转向威廉问道:“你们戏剧社真是人才济济,说实话,你们俩刚才的演出让我感到惊艳,情绪控制得恰到好处。这部戏排练多久了?” 黄雅倩虽然经常出入不同的国家,英语却还停留在日常交流的层面,稍微复杂一些的内容,仍通过助理凯西小姐翻译和转述。 “我们上周刚刚定下了大部分角色,这场戏……今天是第一次合作排练。”威廉毫不掩饰的真诚与喜悦从他那双金蜜色的眼眸中跳跃出来,令人一下子就能感受到这个阳光大男孩的热情。 “哦?那我不得不说,你和……” “奥利弗,我叫奥利弗。”奥利弗忙接口。 “对,你和奥利弗都是天才,不但台词功底都很强,表演上也是声情并茂,很有说服力,配合方面更是难以想象地默契。” “承蒙夸奖,荣幸之至。”威廉虽然嘴里这么说,心中却十分不悦。 他并不认为奥利弗有什么资格可以和自己相提并论,就他这么个菜鸟,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呢! “哪里,哪里。”奥利弗谦虚着,“因为,威廉和我演对手戏,激发出了我的潜质,另外这个剧本的台词经过威廉的修饰雕琢,也特别出彩。”说罢,奥利弗又偷眼看了看威廉,他的表情雍容大度,脸上的笑容还未退去,应该是对自己的表演还算满意吧。 努力保持着优雅的笑容是件很累的事情,特别是当威廉从奥利弗口中听到夸奖时,他觉得自己仿佛正在接受一个乞丐施舍。 他按耐住心中的怨怒,不动声色地对黄雅倩说:“您能喜欢,我太高兴了。为了能早日能真正实至名归,配得上您对我们的称赞,我们想还请您多多指点。” 威廉时刻提醒自己,今天的主要目的是什么,不能让奥利弗毁了他的大计。 “哦,提升的空间也不是没有,”黄雅倩两手交握在胸前,略一沉吟,说道:“奥利弗,你的声音中虽然已经不露痕迹地加入了阴狠和狡诈,但是,在外人听来还是有些太过干净清晰,在表现这个角色的老谋深算和沧桑感方面,你还要去琢磨一下。” “嗯,您说的这一点对我帮助很大,我会认真琢磨的。”奥利弗虚心地点头,他没想到一段不到十分钟的戏,黄女士却一眼看出了问题的关键,而这些问题居然是自己之前未曾注意到的。 “你呢,威廉,”黄雅倩唇角噙笑说道:“从节奏到情绪,一切拿捏得刚刚好,不过,就是面部表情太理性了一点儿,这个角色是个粗人,你需要在释放和随意。” 威廉一惊,原以为白太太只是个好看却不中用的花瓶,没想到她还有点儿自己的见解。 “白太太,您太专业了,不愧为中国最顶级的艺术家。”说着,威廉捋了一下头上火炬般飘扬的红发,露出光洁的额头,这漂亮的额头几乎称得上充满神性光辉,看得白馨蕊心驰神往。 “哦,对了,我能否有一个不情之请……”威廉说到此处,欲言又止。 “说来听听。”黄雅倩好奇,初次打交道,就有事相求,美国人果然不拿自己当外人。 “作为这部戏的导演,和剧团的团长,我恳请您来做我们这部戏的艺术总监。我们剧社全体成员都期待着,这部剧在您的亲自指导下大放异彩。在公演的宣传材料和海报中,我们会将您的名字印在最醒目的位置上。”这话是威廉的本色演出,当然比剧中角色更驾轻就熟。 “ 这种头衔和虚名我从来不在意!”黄雅倩笑着推辞。 她心里不禁黯然神伤,以前,她叱咤风云的时候,一个小时的出场费至少要50万人民币,饶是如此,她的档期还都排不过来。如今倒好,居然沦落到只能给一个高中的业余表演团体做指导。谁会有稀罕把名字印在海报的什么显著位置呢? 威廉笑吟吟地说:“正因为斯黛拉是剧社的重要成员,我们才有幸认识了像您这样既有声望,又有艺术造诣的表演领域专业人士。斯黛拉在这个剧中也会担任重要角色,想必您会将宝贵的表演经验传授给她,与其这样,您就不妨将您仁慈的爱心推而广之,让我们整个剧社都沐浴在您爱与美德的光辉之下。” 黄雅倩但笑不语,这并不能动摇威廉的决心,他仍诚恳热情地坚持着:“我们知道您的时间像金子一样宝贵。我们完全没有奢望您能在每次排练时都亲临指导,您是校董事会成员,无论如何每个月都是要来学校开例会的,我们可以根据您的时间调整排练安排。作为高中生,我们的表演尚嫌幼稚,演出前,如果能得到您一两次指导也足够令我们受用终生了。” 黄雅倩玩味地看了威廉十几秒钟,他觉得威廉的劝诱在逐层升级,颇有些收网捕鱼的意思。 作为学校的校董,第一年总要有些作为,就算是做姿态也是必要的。这个小要求对她黄雅倩来说一举多得,当然会应承下来,没有第一时间痛快答应,只是想让这个过程变得艰难些,只有折磨别人,让别人受煎熬,才能让她获得更大的满足感。 黄雅倩终于勉强地笑了笑,开口道:“是不是这回该换我说‘荣幸之至’了?” 位于三层的中控室就在黑匣子剧场观众席后排的正上方。音效控制台占去了房间的一大半面积,透过音效台前方整面墙的大玻璃窗,可以将黑匣子内舞台和观众席上的情况尽收眼底,竖起的大液晶屏上,则可以监控到舞台上演员表演的时时大画面。 “请坐。”威廉说罢,径自坐在中控台侧面灰色的小沙发里,手臂舒展搭在沙发靠背上。 杰夫进入戏剧社之后,这间屋子就分配给他,成为其日常工作场所,尽管狭*仄,光线暗淡,还堆放了不少道具,却收拾得一尘不染。 “自从彼得离开戏剧社之后,目前,在舞台设计、灯光、道具方面,我只有你一个左膀右臂。我知道你工作量不小,但是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 威廉拿起放在低矮的木质小茶几上的剧本,随手翻开,发现在每一场戏的旁边,都注释着密密麻麻的笔记,嘴角不禁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剧本我研读了好几遍,已经形成了两套初步方案,正想和你商量。”说着,坐在威廉对面的杰夫从中控台边上拿起一叠稿纸,取出其中两张,展开后铺在茶几上。 第58章 不惜成本 中控室包裹着皮革的厚实大门虚掩着,身穿白色薄羊毛修身针织裙的身影又往门廊的暗影里挪了挪。 自打出了凯文和米亚那档子让人窝心的事情,白馨蕊心里似乎留下了迫害妄想症的阴影,对这个世界的信任又少了很多。刚才威廉连招呼都没和她打就走了,她不得不多个心眼儿跟过来看个究竟。 室内灯光晦暗不明,威廉俯下身,才能看清纸上的字迹,尽管他对上面复杂的立体图示和旁边的各种批注并不十分明白,也能从中看出一些端倪。 杰夫解释道:“你看,这个方案相对简单,剧中有肉铺、火车站、盖世太保审讯室、火车站、酒馆、咖啡馆六个场景,全都由我们自己制作的二维活动景片搭建而成,也还算中规中矩能满足学校剧场的演出要求。另一个方案,实际上是我的一种理想化尝试,我在每一幕,甚至每一景中都加入了一些模拟现实化的设计。以肉铺为例,室内有两道门隔开客厅、卧室洗漱间三个区域,这样一来即便是汉斯刮胡子、伯克勒对这镜子向自己庆祝生日的戏份也都有了扎实的落脚点。主要人物还可以走出大门来到街上与群众演员甚至观众产生互动。舞台有一部分展示着街景,可以更好地烘托时代气氛,同时,也增加了舞台空间的丰富性,拓宽了演员表演发挥的自由度,从而起到强化剧情的效果。只是……” “只是什么?”中控室里传出威廉急不可待的追问声。 “第二个方案肯定会超支不少。”杰夫摩挲手里厚厚一摞稿纸对威廉直言相告:“据我所知,目前购买服装道具已经花费了不少,学校也不可能为一个话剧无限量地扩大预算。不如,我们再考虑一个折中方案……” “不,钱的事情你不用多想,就按照第二个方案大刀阔斧地去搞吧!这是我毕业前,为戏剧社留下的最后一部话剧,我身兼编剧、导演和主演,一定要保证高水准的呈现!不留任何遗憾!”威廉伸出手臂用力拍了拍杰夫的肩膀,仿佛在给他鼓劲儿。 杰夫担心威廉是一时冲动,事后冷静下来就会后悔,于是,劝道:“哦,威廉,你可要想明白,我出设计方案无非也就是再多熬夜赶两个星期的工,如果我们没有足够的资金去实施这个方案,那还不如删繁就简。” 威廉听了哈哈大笑,道:“我怎么可能让你去做无用功?刚才,你没看我费尽口舌力邀白太太出任我们的艺术总监?只要她的大名出现在海报上,怎么可能让我们只用活动景片搭景?这点儿小小的费用对她来说还是问题吗?” 中控室操作台上顶上的一盏射灯照在威廉脸上,将他一半脸映得光彩熠熠,另一半脸却被打上了浓浓的阴影,因大笑而变得有些夸张扭曲的表情,看起来带着一丝可怖。 杰夫看着威廉的脸不做声,似乎还在消化他刚才说的那些话。 “所以,我的原则是,这部剧的舞台设计和灯光效果必须完美,不惜成本!” 威廉快刀斩乱麻地表态,就是为了给杰夫一颗定心丸,他不能容许自己的舞美设计人员想法左右摇摆。 听到这里,暗影中的白馨蕊嘴角浮上淡淡笑意。 看来,威廉远没有她之前想象的那么清高,以前她觉得威廉哪里都好,就是有些太过书生意气,今天,她终于看到了他的清醒、野心和王者风范。 白馨蕊心中暗自高兴,觉得自己眼光不错,喜欢对人了。威廉的野心加上他的智商和手段才是成功必须的条件,也只有这样的人,才是和自己对等匹配的良人。 白色身影飘忽而来,飘忽而去,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 “最快多久能完成整体设计?一个星期可以吗?我需要快,要知道,夜长梦多。”威廉火炬一样高高扬起的红发朝杰夫这边威压过来,令他感受到一种没有餍足的欲望。 杰夫的目光从这种沉重的压迫感中抽离,飘向中控台对面的大玻璃窗,居高临下放眼望去,黑匣子里的大部分灯都熄灭了,只有舞台上仍留存着一小片光亮。 刚才,排练盖世太保审讯室那场戏的道具还没来得及搬下去,舞台中央,一个小小的,却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坐在皮圈椅里,摸摸桌子上牛皮纸卷宗的封页,又拿起老式电话听筒放在耳边试了试,久久不愿离开这方小小的舞台…… 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杰夫觉得这个令人绝望的世界还存留着那么一点点希望,他转身看着威廉,说:“好,我争取下周开会前把设计草图交给你。” *** 马丁博士夹着一摞讲义走出教室之前,离门最近的那几个同学已经迫不及待地冲出教室了,今天是周五,这节课又是最后一节,就算接下来还有大量的作业、论文和书单,提早开启自由的周末模式也是人心所向。 只有辰辰仍地在自己座位上磨磨蹭蹭地收拾东西,一切就绪,他将装满书本夹子的大双肩背书包习惯性地往身后一甩,背在右肩上,想着回宿舍换了衣服可以先去壁球馆玩一会儿,今天那里正好没有训练。 忽听见背后有人叫他:“查理,你会玩狼人杀吧。” 辰辰一回头,看到的是一张女版憨豆先生的脸,此刻,正咧着嘴冲自己笑。 “嗯,玩过,不是特别擅长。”辰辰不知道阿曼达为何没头没脑地问自己这么一句话。 阿曼达手里拿着一份名单,五官搅在一起似乎内心在进行着某种激烈的斗争,犹豫了片刻才说:“有一个神秘派对,就在明天下午,我们准备在一起玩狼人杀,现在……需要临时增补一个名额……” 辰辰本来想借口说没有时间回绝掉,还没开口,阿曼达就迫不及待地截住他的话头,自顾自说着:“很难得的机会哟,这次的人员是斯黛拉一个个审核的,只有被邀请的人,才有资格参加。昆丁老大临时有事,空出来的一个名额,斯黛拉才想到你,她说,你虽然不太招人喜欢,但是,智商还可以,而且不会乱说话。” 辰辰对白馨蕊给自己的评价感到哭笑不得。 除了学校官方举办的派对和活动,平日大多数时候,辰辰仍然没有离开中国同学的小圈子。在与美国同学融入这方面,辰辰自问做得不够好,和白馨蕊比起来更是望尘莫及。这个八年级女孩无疑是学校社交界的头面人物,校内校外朋友无数,而且蓝白两道通吃。 辰辰盘算了一下周末的时间,下周没有考试,只有几科的作业需要完成,还有两篇小论文快到截止日期了,不过,以他的效率,这些都不在话下。 既然是限定人数,机会难得,为什么不去体验一把呢? 本着不去白不去的原则,辰辰满口答应:“好啊,没问题,那具体在什么地方呢?” “学校体育馆……” “体育馆?”辰辰皱了一下眉,体育馆虽然空间很大,但并不是一个聚会的明智场所,那里一片片场地上连椅子都没有,估计是要席地而坐了。 阿曼达看出辰辰脸上犹疑神色,诡秘一笑,确定四周没有人路过之后,才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说:“我没说完呢!体育馆地下密室。” 地下密室?体育馆地下一层是橄榄球训练中心,二层是冰球场,哪里有什么密室? 不过,好像之前也曾经有谁提到过,体育馆有一条通往地下的秘密通道,可能通往异世界什么的,辰辰这种唯物主义者怎么可能相信这种骗小孩的话? 这话到底是谁说的来着? 辰辰脑子飞转,正拼命想着,没留神手背上一凉,凉意从手背直传到内心,让他浑身一抖打了个冷颤。 定睛一看,阿曼达脸上浮着闺密的笑,正不紧不慢地收起一颗黑曜石般的鬼东西,刚才那一凉,就是这个东西按在自己手背上的感觉。 “这是入场券。生物识别的……” 阿曼达说这话的时候,一张茱莉亚·罗伯茨般迷人的大嘴几乎咧到了脑袋后面。 “生物识别”这几个字立刻引起了辰辰的兴趣,他把手背举到眼前仔细看,除了几根不是很明显的汗毛,什么也没有。 还什么生物识别,阿曼达怕是得了妄想症!亏他还差点相信了,想想也知道,从她嘴里能蹦出这么高大上的专业术语,已属奇迹。 阿曼达煞有介事地继续说着:“我需要再重申一遍,主要是怕你记不住。我们这个派对可是万分私密的!对外要绝对保密!不过,我们的客人会享受到绝对奢华的VIP礼遇。在这种情况下,入场券就显得格外重要,可以避免混入闲杂人等……” 辰辰听阿曼达眉飞色舞地讲话简直就像坐在第一排,近距离观看3D电影,视觉效果和音效什么的绝对世界一流,还自带BGM。 第59章 秘密地下通道 话音未落,教室角落有人开腔:“我智商比他高,口风比他紧,为什么不请我?” 两人同时被吓了一跳,转头看着说话的方向,只见郑熙泰甩了甩帅气的头发,从地上站起来。 阿曼达拍了拍胸口,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安抚她那颗受到惊吓的心,她提高了嗓门,跑了调地扯着嗓子抱怨道:“艾利克斯(Alex,郑熹泰的英文名),你想吓死人吗?蹲在那儿干什么?” “和我的小仓鼠玩儿呀。”郑熙泰笑眯眯地说着,甩了一下他那如同前一分钟刚从美发沙龙打理出来的脑袋,顺手将捧着的那只毛茸茸的小东西塞进脚下一只透明笼子。 “看,刚从韩国寄过来的笼子,不错吧。”他炫耀地将笼子举了起来。 这绝对是笼子中的战斗机,里面不但有仓鼠们喜欢的那种永远跑不到尽头的飞轮,还有一幢三层楼的豪华“别墅”,装食物和水的容器也都非常讲究。 从透明笼子向内望去,里面的小鼠长了一条比自己身体还要长的尾巴,尾巴上栗色的毛皮蓬松光滑。 辰辰立刻判断出,这并不是一只仓鼠,而是学校里经常能看见的松鼠。 “你在宿舍饲养它?”辰辰惊讶地问。 尽管郑熙泰也像大多数学霸一样脑子不太正常,却没想到他霸气的外表下还有一颗萌萌哒心。 托了萌物小松鼠的福,阿曼达几乎原谅了郑熙泰躲在一边偷听这个事实。 郑熙泰将食指比在唇边帅帅地做了一个噤声手势,然后,指了指昏昏欲睡的小松鼠,此刻,它正慵懒的将自己枕在大尾巴上。 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深蓝色的罩子,小心地罩在笼子上,为小松鼠营造了一个人工黑夜,这才走过来,和阿曼达谈条件:“我也要参加你们的派对!你告诉凯文和斯黛拉,派对上的 Pizza 和零食我请。” 蓝色锡安隐修会自然不缺什么Pizza和零食之类的东西,不过,自带投名状来参加派对的态度实在是值得嘉许,这足以证明他向他们靠拢的诚意。 阿曼达转了转眼珠,多一个人应该问题不大,更何况还是个帅哥。为了和白色珞珈俱乐部抢人,蓝色锡安隐修会的派对也会不定期放出福利,邀请少数组织之外的人参加。 于是,她自作主张地走过去,掏出黑曜石,在郑熙泰的手背上重重按了一下:“你们要记得,绝对保密,不要扩大宣传。如果,你带了不想干的人来派对现场,我们不但会连违规者一起驱逐,还会将他列上我们蓝色锡安隐修会的黑名单……” “哎呀,真啰嗦,快说时间地点吧。”郑熹泰可比不得辰辰那么有耐心,立刻打断了阿曼达。 “周六下午两点钟到冰球馆外面,找到一扇门写着9 ?的门……” 看着阿曼达一脸严肃的表情,辰辰笑了,问:“到了之后,别紧张,照直往里冲,是吗?” 辰辰说的是《哈利波特》小说中的原文,郑熙泰听了,原本酷酷的他,居然也没忍住噗地笑出了声。 “哦,不是,”阿曼达丝毫没有被两个男生的戏谑挫败,仍一本正经,仿佛她并不是要说出什么派对场所,而是要宣告中美首脑会晤的地点,“……记住,冰球馆外面,用油漆写着9?的那个门口外面,我们会有人在那里接待。” “嗯嗯,记住了,记住了,不是网球馆,也不是壁球馆,而是冰球馆。”郑熙泰故意无厘头地重复着阿曼达说的那个地点。 “叮”地一声,体育馆老式电梯的门开了,辰辰走下电梯。 没有光,只看到面前是一个黑黢黢的四方形空间。 辰辰仗着胆子咳嗽了一声,灯光应声而亮,这才看清,对面的出口通向一条黑暗而幽深的楼道。 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到传说中冰球馆所在的楼层,顺着前方微弱的灯光,他朝楼道深处走去。 今天周六,是校冰球队去外校参加比赛的日子,这里没有训练,诺大的地下二层一片冷清死寂。 走廊上的灯仿佛在微微晃动,白森森的光,令人毛骨悚然。 皮鞋叩击水泥地板发出的哒哒声清晰可闻,辰辰开始在心里质疑,也许阿曼达所说的神秘派对,狼人杀,这一切都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恶作剧。 现在回去还来得及,但是,似乎有种神秘的力量,驱使着辰辰目不斜视地一路往前走。 事实上,他也根本不敢斜视,怕一个不留神,前面突然蹿出个什么灵异怪兽之类的东西。 他走得小心警惕,余光中,冰球馆的大门在左侧,右侧是更衣室、器具储存间和浴室。关闭的门凹进墙内,在这幽暗的环境中,如同巫师缺了牙齿的嘴,冒着森寒的鬼气。 一直走到这条走廊的尽头,辰辰发现门上的序号排到8就戛然而止了。 哪来的9? 更遑论什么9 ?。 阿曼达肯定是在恶作剧!他扭身刚想回去,发现另一个人从身后光影摇摆的黑暗处走了过来。 辰辰头皮发麻,心想,要是我今天在这里被人干掉,到下周周一之前,绝对不会有人发现尸体。 那人越走越近,初始只看到一个轮廓,渐渐的,头上被吹得一丝不乱的发型就显现出来了。 辰辰提着的一颗心这才从嗓子眼放下来,只要看一眼那拽到不行的气势,和吹得高高耸起的头发,就知道那准是郑熙泰。 别看平日上课的时候,他们俩总是针锋相对剑拔弩张,考试的时候,更是视对方为死敌,哪怕能超过对方一分,也会高兴得多吃两块猪排来庆祝一下,这会儿,双腿发软的辰辰却只想上去一把抱住他。 “哥们儿,你终于来了。”辰辰说话的时候,注意到郑熹泰的脸也是惨白一片。 两人在黑暗中摸索了半天,才在一个不起眼的旮旯处找到了一扇破旧的小门,上面果然用红色油漆刷着9 ?。 辰辰一眼就看出那个?颜色很鲜艳,不光是颜色,字体也与前面那个9非常不同,很明显是同学们恶搞上去的。 推开吱呀作响木门,是一个小厅,厅中没有一丝亮光,伸手不见五指。 两人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两个高大的男生马上警觉地出现在他们面前,郑熙泰和辰辰不由得腿软,本能地后退了两步。他们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这两个黑铁塔是怎么会忽然间从天而降的。 不容他们说话,两个男生一人拉起他们的一只手。辰辰一惊,心里暗叫不好:这是什么意思?我可是直男! 他自然是不敢贸然出声,但是,当他在黑暗中看到自己手背上赫然出现的骷髅标记时,还是没忍住,“啊”地大叫出声。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小房间里,只有手背上的骷髅印记闪着绿幽幽的荧光,如同两团鬼火,骷髅头骨上黑洞洞的眼睛,白森森的牙异常清晰,看得辰辰心惊肉跳,感觉仿佛自己是被武林中邪门外道下了巫蛊奇毒。 “这就是生物识别?”郑熙泰看着手背上的骷髅头笑出了声。 两个黑铁塔亮晶晶的眼睛在黑暗中对视了一下,同时露出雪白的牙。 他们伸手拉开墙上的另一道门,将他们推了进去,然后,门在他们身后 “嘭”地一声关上。 这是一个宽敞的屋子,四面墙上都有灯,虽然不够明亮,却足以视物。 屋子里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墙上的壁纸和护墙板全是可疑的焦黑色,残破不堪、地上木质地板已经碳化,显然,这里曾经是火灾的现场,只是不知道这场火灾距今已有多少个年头。 辰辰似乎仍然能够闻到空气中焦糊的气味,甚至能感受到头皮和脖颈处都有种奇怪的灼烧感。 两人环视了一圈,除了刚才进入的那扇门,再也没有发现其它什么能够被称之为门或窗的东西。接下来怎么走?两人对望了一眼,脊背都生出凉意。 在屋子里走了一圈,辰辰发现一个洞,是的,一个直通地下的洞,有石头台阶盘曲而下,楼梯没有围栏,没有扶手。 郑熙泰也看到了这个“出口”,说道:“看来楼梯扶手和围栏都是在那场大火中被烧毁的,也不知道有没有……。” 后面两个字没有说出来,气氛已经够诡异的了,不能再这样自己吓唬自己。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通往体育馆地下密道?你确定下面有派对吗?”辰辰有种马上就要穿越的感觉。 郑熙泰侧耳听了听,地下安静得像墓穴听不到任何动静,不过,他看上去依然很冷静,点点头说:“嗯,应该就是在这下面,不用怕,我是无神论者,下去看看再说。” 两人小心翼翼地刚走下楼梯,就看到迎面是两扇枪色的金属大门,轻轻一推,门从内侧应声而开,随着大门的开启,两边石头墙壁上的几只火把,火光倏然变亮。 与此同时,欢快躁动的音乐声、肆无忌惮的笑声、尖叫声立刻从通道深处隐隐约约地传了来,虽然听上去还有些距离,那种欢快的气氛却似乎削减了眼前长长通道里的幽暗和霉味。 第60章 游戏开始 两人走进通道,门在身后重重关上,他们踩着脚下坑洼不平的地面,淌过间或出现的小水洼向着人声喧闹的地方走去。 “啊!”平日又酷又拽的郑熙泰大叫一声,辰辰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到墙上居然出现了一个恐怖的血手印,在墙上火把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两人继续硬着头皮往前走,好在前面的光线越来越亮,杂乱的声响也渐次大了起来。 再一抬头,炫目的灯光,美食的香气迎面扑来,笑声说话声不绝于耳,原来他们已经置身于一个格外宽敞的空间,满屋子都是衣香鬓影的少男少女…… “快进来吧,来到这里就安全了。”阿曼达挤眉弄眼地一把将辰辰和郑熙泰拉到了屋子里,随后,顺手关上了大木门。 郑熙泰一脸古怪表情,显然对阿曼达的热情很不适应,辰辰却觉得阿曼达口中的“安全”两字很是反讽。 这间屋子空旷的如同一间废弃的厂房,屋顶和房屋的墙壁上,丑陋的管道曝露在外面,甚至还能看到上面堆积的厚厚灰尘和一片片蛛网。 强烈的白色气灯的光亮将空气中的尘埃颗粒照得一清二楚,刚一进门时,辰辰甚至有些不敢呼吸。 屋子中有一整面墙都是粗粝的石头,直通高高屋顶,乍一看有点儿像嶙峋的山洞内壁,砾石下面拱形炉膛里噼里啪啦地燃着熊熊火焰,壁炉边缘都是被烟熏黑的痕迹。 壁炉前铺着一张奢华的椭圆型白色长毛绒地毯,地毯中央是打磨光亮的银制托盘和水晶高脚杯,里面盛着红色的液体,好像是葡萄汁。 艾米和胖维姬坐在地毯上正喝着饮料,火光将她们的脸蛋映成了粉红色。 屋子中央是一圈豪华的黑色皮质沙发,是上世纪初美国镀金时代的浮华风格。四组三人位中间插着单人位的抽烟椅和四方形的角几。沙发围成一个回字形,旁边还有一只铺着兽皮垫子的大摇椅。 沙发十分宽大,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边边角角处早已磨得发白,其中一只后背处还有一个大口子,皮子耷拉下来,露出里色泽暗黄色的海绵,像极了一只咧着巨口哭泣的怪物。 另一面墙附近有一个三折镜式屏风,屏风后面是一排宫廷风格的雕花餐边柜,陈旧的柜子上上面摆满了各种五颜六色的肉类、芝士、水果、零食和饮料,那些时尚另类的酒瓶和色泽艳丽的水果,将餐边柜衬得神秘而破败。 辰辰和郑熙泰被领到沙发上坐下,阿曼达指了指茶几上的饮料和零食,说:“人还没来齐呢,我们再等一等,你们别客气,随便吃,随便喝。” 别看沙发背面破旧肮脏,正面却被打理得光滑干净纤尘不染,辰辰小心翼翼地坐上去,感觉这老式沙发进深宽阔,还是蛮舒服的。 一圈沙发中间是硬邦邦的水门汀地面,一个巨大宽阔的木质茶几气派地伫立在那里,刀凿斧刻般四四方方的边沿看起来十分寻常,茶几底部内侧中心位置仅有的一个敦实的圆形雕花实木腿,这样的设计应该是上个世纪初的家俬风格。 辰辰看着这些庞大而笨重的家具,盘算着它们是怎样从刚才他和郑熙泰走进来的狭小通道搬运进来的。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独自往里走,发现里面还有一个房间,房间中居然有一张巨大的哈克尼斯圆桌。 继续往里走,看见一扇雕花木门,他小心翼翼地拧开木门的把手,大开门,看到里面是一间卧室模样的屋子。 “查理,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我们的游戏快要开始了”阿曼达在门外叫他,他不得不跟着阿曼达退回到大厅。 两台嗡嗡作响的破旧空调,当然那也可能是换气设备,缓缓吹出融融熏风,壁炉中的熊熊烈火将那些干燥了一整个夏天的枫木枝干烧得哔啵作响,火苗舔食着厚厚的砾石炉壁。 大厅角落处几只黑色音响中播放着热情如火的音乐,混和着鼎沸人声,置身其间,感到一片令人迷醉兴奋的暖意,校园中凛冽的北风和飞扬在半空中的细碎冰霰仿佛立时间就与他们隔绝了。 此时,沙发上已坐了十来个人,在蓝色锡安隐修会成员们一张张倨傲的面孔中,竟然出现了薇薇安的硬挺峻拔的身姿,这着实令辰辰感到惊讶。 别看薇薇安一脸安满不在乎的神情,她手里紧紧拉着的米亚却显得神色惶然。 薇薇安看到辰辰和郑熙泰,也十分意外。 她想跟他们解释说,自己是米亚的朋友,是被拖过来镇场面的,看着周围正在吃零食闲聊的一群人,张了张口,却始终没有说话。 米亚虽然是蓝色锡安隐修会的一员,但是,今天这种场合没有人邀请她,她也是不能来玩的,事实上,自从出了她和凯文、斯黛拉之间的那场风波之后,蓝色锡安隐修会的派对几乎将她屏蔽在外了。 这次,当大甜心艾米来邀请她的时候,着实吓了她一跳,更确切地说,她一下子就炸毛了。 当时,她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担心和害怕。组织里这么快就要清理门户了?她会受到什么样的制裁? “你是不是又想多了?”看着米亚发呆的样子,大甜心艾米噗地一声笑了,将做了精美甲片的手放在她肩膀上,说道:“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只是一起玩玩而已,像以前一样。” 眼前女孩笑容可掬的样子,几乎让米亚相信那件事真的就这么过去了。可能是她不了解斯黛拉,或许她真是不计前嫌的人。 那场闹剧以期末考试中她被陷害和警告而暂时平息,之后,她虽然表面蛰伏不动,内心却对凯文仍抱有幻想,总觉得凯文对自己才是真心真意,只是迫于斯黛拉的淫威不敢轻举妄动。 很长时间以来,米亚都只能远远地看着凯文,他依然那么帅,那么桀骜不驯,那么霸气。米亚也想从他的眼神、态度,甚至细小的肢体语言中,解读出他对自己的心意。这次能和凯文近距离接触,对她来说,当然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去,还是不去?米亚的脑子里正在激烈斗争的时候,艾米忽然又开了腔:“你要是不放心,大不了带上自己的朋友一起出席。” 一听这话,米亚眼睛一亮于是,她想到了薇薇安。 在学校,谁不知道薇薇安是斯黛拉的克星,有她在,斯黛拉一定不敢对自己轻举妄动。 在这间气氛热烈而诡异的地下室里,仅有的三个白色珞珈俱乐部的成员来到这里,颇有些打进敌人内部,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感觉。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造次,屏息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辰辰脱下身上的羽绒服,走到三折屏风后面的衣架前挂上,即便是只穿藏蓝色镶白色条纹的高领毛衣和厚实的深灰色运动裤,在这个温暖的房间里仍然有些热。 他将毛衣袖子撸到肘部,又在雕花餐边柜上的冰桶中取了一罐冰镇汤力水,“啪”一声打开拉环,咕咚咚喝了起来,环伺周围,包括郑熙泰在内都穿着是短袖衫。 一屋子同学都是夏天装束,铆钉、拼皮、牛仔、紧身T、真空、豹纹、紧身衣、深V领、黑丝袜、薄纱、蕾丝……在这样活色生香的环境里,他穿得显然最不合时宜。 其实,这也不稀奇,活力十足的美国孩子着装向来不分冬夏,大雪天校园里也经常能看见上身穿着厚厚羽绒服,下面只穿短裤、马丁靴,裸露出一截长腿的男生女生行色匆匆的身影,更何况在这样一个私密的场合。 来美国之后,白馨蕊这样引领时尚的女孩,怎么能不将这种风格发挥到极致? 今天,她上身穿着一件袖子宽大的艾奥尼斯风格白色镂空毛衣,领口大到将将能挂在削薄的肩膀上,黑色米通花边内衣吊带和胸前一小片如雪光般耀眼的细腻肌肤慷慨地展露出来,附送天鹅一样漂亮的脖颈。 脖子上围着的那条十分中二的黑色宽蕾丝花边项链,一看就是为迎合暗黑系小萝莉们而生的安娜·苏旗下的饰品。 凛凛冬日,她白皙美腿上只穿了一条Miu Miu灰色雪花呢的短裤,裤脚处的折边向上翻起来,臀部下缘紧实漂亮的弧线清晰可见,越发显得双腿纤长,呈现出与身材完美的黄金分割比例。 更令人移不开视线的是白馨蕊腿上柔嫩的肌肤,不像欧美妹子那样惨白,亦不是拉丁妹子或者南亚妹子那种性感的金沙色,而是泛着莹润珍珠光泽的象牙白。 不一会儿,威廉、丹尼尔和劳伦也走了进来,辰辰纳闷,他们居然也受邀了?不过,某种强烈的第二感告诉他,真正的主角登场了。 游戏很快就进入了气氛轻松愉快的预热阶段,夜晚,大家听从法官的指令闭上眼,各自从事着自己或罪恶,或正义的行为,每个白天,大家睁开眼睛的时候,一边分析讨论,决定白天要处死谁,一边享用着宽大的茶几上摆着的那些薯片、可乐、干果、甜品…… 第61章 天黑请闭眼 A校玩儿的狼人杀遵循的是国际通行规则,角色齐全,阵容豪华,除了常规的法官、狼人和村民之外,情侣、预言家、狼王、老流氓、美女狼、猎人、守卫、白痴……一应俱全,且都因着各自的身份在游戏中倾情搏杀。 A校不乏狼人杀的高手,如果硬要在高手之中排出几名顶尖人物,白馨蕊位列其中绝对当之无愧。 别看她年龄小,杀龄也短,在A校的狼人杀界却是声名显赫。 上学期放圣诞假的前一天晚上,为了庆祝一个学期的结束,同学们在湖畔木屋摆开战场,白馨蕊就是在那次游戏中一刀成名,奠定了她在A校狼人杀江湖上不可撼动的地位。 那天的场面简直太空前了,可以说是A校狼人杀史上的一次盛会。 有十八个同学参加游戏,每个人都是江湖上杀人不见血的顶尖高手,阵容强大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观战的更多,站着的,坐着的,湖畔小屋二楼的大会客厅挤得如同国内春运的火车站。 吃瓜群众们都开玩笑说,这么多大咖一起玩儿,恐怕可以直接改签机票了,因为,很有可能一杆子杀到平安夜。 蓝色锡安隐修会的老大昆丁也参加了那次游戏,他是A校狼人杀的资深玩家,属于高手中的高高手,凭借着刚刚收到斯坦福大学提前录取通知书的余威,那天,他状态极佳。 白馨蕊和昆丁在第一个夜晚就被丘比特乱点鸳鸯变成了游戏中的情侣,令人郁闷的是两人还不属于同一个种族,白馨蕊拿到的牌面身份是女巫,昆汀的身份则是白狼王。 在游戏的前半段,他们各自效力于自己所属的那个种族,为种族的生存立下了汗马功劳。 在无数个血腥的不眠之夜过去之后,大家睁开眼睛,发现场上只剩下五个人了——昆丁、黛西、莱恩、杰夫和白馨蕊。 其中,昆丁和杰夫是配合默契的最后两只狼,在前一晚,为了洗脱大家对自己淤积已久的怀疑,白狼王昆丁“自刀”杀死了自己,然后,被女巫白馨蕊用一瓶解药救活。 白天的发言从死而复生的昆丁开始,他咂了一口巴宝莉银色扁壶中的液体,仍是一脸威严霸道的表情,说出的话却很是亲和低调言简意赅:“没什么好说的,昨晚我被杀死,我是个平民。” 下面发言的是杰夫,他和昆丁不一样,或许是因为他那略有些单薄的身体,和人畜无害的长相,先前几轮几乎没有人怀疑过他的身份。 游戏接近尾声,局势越来越明朗,同伴的“自刀”给杰夫带来了很大的心理压力,刚才昆丁的发言更令他不自在。 他觉得桌上的所有的人正将怀疑的目光投向自己,如果他在这一轮关键性的发言中不好好表现,很可能就会被直接投出去。 杰夫心一横,暗想:唯一的出路是豁出去赌一把了! 他表面平静地开口道:“其实,我是守卫,我知道,坚持过今晚,我们离胜利就不遥远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昆丁,然后,欲盖弥彰地讲述了自己在之前的几轮中分别保护过那些平民。 最后,他无比坚定地说:“我建议,这一轮把黛西投出去,她是我们前几轮就怀疑过的人。” 他知道自己贸然跳出来冒充守卫很冒险,如果守卫还活着,肯定会第一个站出来揭穿指正他。 不过,他不能确定此时桌上是否还有守卫,也许倒霉的守卫早在前几局中就被他们误打误撞地干掉了。 已经到了走头无路的时候,也只能放出这样一枚并不太高明的*,好在游戏里剩下的人不多了,搏一把或许还可以有一线生机。 莱恩的发言排在杰夫后面,他对杰夫自曝守卫的一番言辞竟然深信不疑。 作为一介平民,他申明了自己的态度:“我是平民。杰夫是守卫,他说这轮投黛西,我非常同意。我怀疑的人也是黛西,我观察过她,这几轮的发言中,她说话不积极,而且一直躲躲闪闪,投票也一直在跟风。不过,比起黛西我深度怀疑昆丁,他昨晚死得很蹊跷,今天白天的发言也并不好。我和他至少玩过五十局以上狼人杀了,他是个资深老玩家,从他平日的性格和习惯来看,就算他拿了平民牌,也会带着大家分析局势,而绝对不会甘于说一句‘我是平民,我什么都不知道’……” 杰夫眯着狭长美目,颇带迷惑性地深深点了点头。 “和黛西相比,昆丁更危险,所以,我建议,这一轮先把昆丁投出去。”莱恩以这样一句观点鲜明的话结束了自己的陈词,然后,得意地将身体往沙发背上一靠,盘算着自己至少有把握收获三票——自己、杰夫和白馨蕊。 这样一来,昆丁出局,下一轮黛西再出局,他们平民就赢了,而且是在他莱恩的带领下赢得的比赛。 接下来发言的是黛西,果不其然,杰夫撞到了枪口上! 黛西拿到的正好是守卫牌,看到有人想迷惑大家,对自己取而代之,她当然不可能坐视不理,而且游戏接近尾声,就算是自己在夜里牺牲,也要揭发出杰夫。 头脑清楚的黛西将整场游戏中,自己在哪一天怎样保护了哪位平民说得一清二楚,这些当然是正确无误的信息,而且证据链远比杰夫的更加完整翔实。 杰夫脸上立刻开始变颜变色,但是,这时,黛西的发言出现了逆转,矛头直指向刚才想要将自己投出去的莱恩,她说:“不过,我们假设杰夫是狼,莱恩跑出来保护杰夫,这至少可以确定一点,莱恩和杰夫有着某种打包关系。” 桌上的各位玩家都表情凝重交换眼神,对黛西的分析深表认同。 黛西继续说:“接下来,再让我们看看莱恩怀疑的人。第一个是我,我是守卫,我相信刚才我讲述了我是怎样保护平民的,你们对我的身份已经不会再怀疑。第二个是昆丁,她是斯黛拉昨晚从狼的魔爪下救活的人,坐实了也是平民。那么大家想想,莱恩想把两个平民身份的人投出去,他的身份不用说也很清楚了。他自己才是狼人,这一轮必须投他。” 杰夫大大地舒了一口气,他暗笑莱恩和黛西两个平民居然互相咬到了一起,同时庆幸,自己看似又逃过一劫。 白馨蕊的女巫身份早已坐实,她又是沉底发言,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她,如果她认同黛西,狼人一方就稳操胜券了。 白馨蕊不慌不忙开口道:“对于黛西的发言,我非常赞同。杰夫的身份我不能确定。现在桌上可以确定身份的,首先是我自己,我是女巫,我不怕下一轮被杀。我上一夜救了平民昆丁,他是被狼人所杀,所以,他的身份也可以完全确定是平民。黛西刚才说的他挽救贫民的全过程完整清楚,足矣证明她是守卫。那么陷害守卫和平民的人,他的身份就只能是狼人了。” 于是,在这个白天,以为可以力挽狂澜的莱恩被当成狼人投了出去。 接下来的夜晚,杰夫和昆丁杀死了守卫黛西,女巫用毒药毒死了狼人杰夫。 天亮请睁眼睁开眼的时候,法官宣布游戏结束。 在坐五人当中的四个人同时兴奋地鼓起掌来,只有杰夫一脸迷惑,心想,外面明明还剩下白馨蕊一个巫师没死啊。 黛西鼓掌,是因为,她认为在自己被狼人杀死的同时,白馨蕊已经毒死了另一个狼人杰夫,事实也是如此,然而,剩下的昆丁却并不是平民身份。 此时,白馨蕊满脸笑容地向昆丁送去了一个飞吻,杰夫和黛西才恍然大悟。 法官宣布:“本场狼人杀情侣获胜,狼人和平民被情侣屠城。” 大木屋二楼的大厅顿时沸腾了,他们居然见识到了一次百年难得一见的“屠城”! 大家都在纷纷议论着,昆丁和白馨蕊到底是怎样奇迹般利索地干掉了在场所有人。 有的在分析昆丁在平安夜那晚的自刀,有人在议论白馨蕊的表现实在太牛了,贫民们在抱怨黛西和莱恩的互撕,狼人们在抱怨没有及早干掉白馨蕊这个女巫…… 更多的人对本场的很多关键环节还没有参透,正在询问着昨晚是怎么回事?前一晚又是什么情况? 直至今日,那晚的世纪胜利仍是大家津津乐道的话题。 昆丁的胜利被大家归结为有长期经验积累的必然,而白馨蕊一个才玩过不到十局的新手,凭借清新自然不做作的演技,强大的心算能力,与阴谋家别无二致的战略性,把一众老玩家耍的团团转,然后,让他们稀里糊涂地赴死,令所有人叹为观止。 此时,在体育馆地下室的这场狼人杀正进行到第一局中盘,地下大厅里的气氛愈见沸腾,几乎没人再去碰那些狼藉的零食,白色玻璃钢狼人面具伪善而呆萌笑容看起来益发诡异。 第62章 惩罚 天再一次亮了起来,大家睁开眼睛,辩论就如火如荼地开始了。 在白天自证清白的辩论中,女生们个个都表现得很无辜,仿佛自己比白莲花还要清白,却不露声色地将其他人推到台前供人剖析;男生们则急着和狼人撇清关系,拿出他们追女生时的信誓旦旦,赌咒发誓说自己是水民,临了不忘了心狠手辣地嫁祸他人。 属于每个人的那张至关重要的身份牌,或是被紧紧地扣在手心里,或是背朝天躺在角几或沙发上,还有人干脆将它坐在屁股底下。 当大家将矛头再次指向倒霉蛋莱恩的时候,为了竭力洗白自己,这个大块头巧妙地施展在哈克尼斯圆桌上训练出来的出色辩才,有条有理地解释了足足两分钟。 大家看向他的目光仍充满怀疑,如同X光,想要洞穿他内心的紧张,他看着大家的眼神中,除了绝望还有诚恳,因为,这也许是他作为局中人,最后一次用眼神请求大家相信他。 正在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刻,凯文跳出来自曝预言家身份,不惜冒着在夜里被狼人们杀死的危险帮助他的朋友莱恩脱困,并祸水东引,指证威廉是狼人。 不知为什么,辰辰觉得今天学生会主席神情略带忧郁,好像不在状态。 威廉走的是逻辑分析路线,一如既往地扮演着领导的角色,试图引领大家走出迷雾,然而,在这个游戏中并没有什么卵用,他马上就被大家投出了局。 或许自带“老大女人”的潜质,白馨蕊今天一上来就和白色珞珈俱乐部的老大威廉成为了游戏中的情侣。 不过,今晚,她的命运格外悲惨,以殉情的惨烈方式跟着威廉一同出局。 “威廉,你未免也太老实了吧!”白馨蕊用洒着金色粉末的眼角瞄了威廉一眼,令人惊艳的丽色仿佛能从目光中直接泼洒到威廉身上。 从那天史诗性胜利后,就被称为“狼人杀小天才”的白馨蕊,今天格外点儿背,难怪她会埋怨自己的搭档。 威廉算是个新手小白,今天是亲自被白馨蕊本人邀请过来的,为了避免尴尬无聊,他还特意拽上了自己的好朋友丹尼尔和劳伦作陪。 原以为凭着他的绝顶聪明的头脑,对付一个小小的游戏还不是小菜一碟,不曾想,两轮辩论下来就干脆利落地被投票出局了,不曾想还连累了游戏中自己的情侣和他殉情。 其实,今天的游戏阵容远没有白馨蕊创造神话那天强大,昆丁等12年级的高手几乎都没来,这间神秘幽深的地下室大厅里多半是低年级的同学。 也难怪白馨蕊抱怨,和昆丁相比,同样都是被丘比特乱点鸳鸯的情侣搭档,差别咋就这么大嘞? 蓝色锡安隐修会的游戏主场,在招待来宾这件事上,向来都是挑不出任何毛病的。 当游戏进入*阶段的时候,俱乐部里的几个小喽啰将茶几上吃剩下的零食收起来,又从黑暗的角落推出一台雕花的木制小车,车上放着各色水果,薯片、芝士、巧克力、冰淇凌、点心,还有……几瓶上好的好酒。 自从威廉被投出去之后,游戏似乎又变得轻松了,玩游戏的,没玩游戏的,大家各取所需,气氛依然热烈。 尽管这间地下室的布置十分带感,在那种雅痞们所钟爱的艺术格调中,夹杂着些许令人向往的危险气息,但是,不得不承认,空气还是很干燥的。 威廉看上去心情不佳,他拽开格子衬衫领口上的两粒扣子,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竟从推车上拿起一小瓶冒着白气泡的冰镇啤酒一饮而尽。 辰辰比他们还要不幸,是第一天晚上被投出去的平民,看着威廉今天的举动,他觉得学生会主席似乎哪里不太对劲儿。 对面的大块头山姆逊友好地递过来一杯威士忌,浓烈的酒香冒出来,十分契合这样的氛围。 辰辰干笑着摇了摇头,没接,而是拿起了茶几上喝了一半的汤力水气继续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就在离辰辰不远的地方,白馨蕊无精打采地仰在一张单人位的沙发靠背里,也许因为这局没玩儿尽兴,她少有地沉默着。 这时,几个女生呼啦一下子围拢到她旁边,恰好挡住了辰辰的视线,只能隐约看到白馨蕊从茶几上收起了两条美腿。 嘈杂的环境中,辰辰能听到锡箔纸发出的咔啦咔啦声,接着听到白馨蕊重重地吸了吸鼻子。 辰辰以为她哭了,徒劳地想用目光分开人群,仿佛是得到了心电感应,叽叽喳喳的女生们一下子从白馨蕊身旁散开了。她换了个姿势,眯着眼睛依偎在沙发宽大的扶手中间,长长的头发,像瀑布一样垂下来。 辰辰一低头,发现有白色粉末在水门汀地面上,勾勒出茶几90度直角的诡异形状。 他瞬间明白了,她们所说的“安全”意味着什么。 A校狼人杀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无论狼人一方,还是村民一方赢得胜利,在两局的间歇中,都要以“真心话大冒险”的形式来惩罚“情侣”。 情侣招谁惹谁了?还不是那帮饥渴已久的单身狗实在太痛恨学校里那群动不动就公然撒狗粮的情侣,平日眼睁睁看着他们在校园里,在光天化日之下虐狗,屌丝宅男们只有干瞪眼生闷气的份儿,在狼人杀游戏里,他们终于可以发泄一下对情侣们长久以来的怨愤之情了。 这样做除了看着情侣们出糗之外,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作为一个余兴节目可以让大家在紧张的辩论搏杀之后,放松一下疲惫的大脑。 一局结束,同学们就等不及要惩罚威廉和白馨蕊了。 为了提振精神,面颊绯红的威廉从艾米手中又接过一杯加了冰的蓝方,一口气灌了下去,目光变得愈发空洞。 从格子衬衫敞开领口处,可以看到,他的脖颈连到前胸的皮肤都红了,俨然是不胜酒力,然而迷离颓废的眼神直把他那群忠实的小迷妹们看得心旌荡漾。 他试着站起身,努力想表现出对惩罚无所畏惧的样子,但是,高大的身躯却有些微微摇晃。 对于惩罚,白馨蕊付之一笑,她甚至还觉得有点儿小小遗憾,毕竟只是真心话大冒险,又不是什么百无禁忌的国王游戏,她没有办法“被迫”着演绎更劲爆的镜头。 要知道,上次美智子和她们蓝色锡安隐修会的人一起玩儿国王游戏,可是被凯文要求脱下Bra,一边甩,一边喊“雅蠛蝶”的,美智子当时边喊边咬牙切齿地看着凯文,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儿,估计连退学的心都有了。 她倒是有点儿为自己的男神威廉担心,这种游戏脸皮厚是先决条件,威廉今天恐怕要经受一些心理考验了。 郑熙泰笑眯眯地问:“威廉、斯黛拉,你们俩谁先来?” 威廉从沙发中摇晃着起身走到白馨蕊面前,别看他有些醉意醺然,自带的强大气场和傲视一切的高贵容貌,仍然是不容小觑的王者姿态。 大人物向来不不轻易发言,因为,会有后果。 白馨蕊善解人意地说了声“我先来。” 阿曼达挑起单边的眉毛,扬起另一侧的嘴角,问:“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人群中的凯文一听阿曼达的话也跟着凑热闹,狠狠地瞪了一她眼,将厚底的方形水晶杯重重放在茶几上,里面金黄色的醇酒渐落到雪白的狼人面具上。 “大冒险。”白馨蕊兴奋得几乎要摩拳擦掌了,真不知道他们能想出什么花招?脑洞一定要开得大一些哟。 她的余光早就将凯文炽烈却一惊一乍的目光尽收眼底。 凯文收回目光,装着满不在乎的样子,留给吵吵嚷嚷的人群半个侧面。他转向内森的方,拿起桌上的薯片就往嘴里塞,然后,又拿起威士忌酒瓶,给自己斟了一大杯酒。 这家伙是个健身狂人,平日吃东西少油少盐,矫情地不得了,今天,居然百无禁忌,连薯片这种东西也吃起来了! 白馨蕊莞尔一笑,从鼻子里轻哼一声,从这个错乱的举动,她能看出凯文对自己的在意程度。 原来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对此,她很满意。 这个轻蔑的神情清晰地落在薇薇安的视野中,她偏头瞟了一眼不远处的粉头发,和白馨蕊的得意相反,米亚却是一脸落寞。 薇薇安看不得米亚的情绪被白馨蕊的行动支配着,更不想让她就此沉沦,她想让自己最好的朋友尽早走出这段三角恋情的阴影,在今夜的狂欢过后就把一切忘掉。 作为游戏中的法官,公然行驶惩罚白馨蕊的权利,令她暗自高兴。 她眼珠一转,开口道:“好吧,那就来个花式壁咚吧,听好了哦,必须是花式的!” “等等,不能壁咚一下马上结束,还要对视30秒钟。”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劳伦在关键时刻负责补刀。 白馨蕊知道这两个女生平素都对自己有些敌意,今天就是借这个机会想让大家看自己的笑话。 第63章 桎梏 白馨蕊心里暗笑:天啊,你们也太仁慈了,该不会以为我和我男神对视的时候,会因为鼻血长流而扑街倒地吧?实话实说,这些都是姐玩剩下的了!愚蠢的学霸果然缺乏想象力! 不过,两位学姐的面子一定要给足,毕竟她们在学校里还是颇有声望的。 她佯装出一副十分为难娇羞的小女孩状,说道:“威廉这么高,人家怎么可能和他壁咚嘛?” “是不是想直接地咚啊?那也可以哟。”丹尼尔笑着凑趣儿。 受惩罚嘛,就要让惩罚别人的人心满意足。 白馨蕊嗲声嗲气地说:“哎呀,不带这么欺负人家的,只有男生壁咚女生,哪有反壁咚啊?亏你们想得出!” 这时,屋子里的人呼啦一下都围了过来,等着观看即将上演的好戏。 “威廉,没办法了,愿赌服输……”白馨蕊嘴里这么说着,双手将他推到墙边,眼神澄澈地看着她的男神乖乖贴墙站好。 在酒精的作用下,高大的威廉表现得异常的顺从,就像个听话的小男孩,他机械地笑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白馨蕊,完全搞不清她要对自己做什么。 这会儿,如果威廉头上再顶一个苹果,就可以去马戏团表演飞刀扎苹果的了,只不过他不是穿着暴露的美女,而是无敌性感的型男。 他熨烫的十分平整的衬衫豪放地敞开着,半边掖在裤子上工字形白色钢扣的爱马仕皮带中,另外半边垂在外边。从头到脖颈裸露出来的皮肤都因酒精的作用泛着红晕,脖子上蓝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他的头发也是红的,在灯光下呈现出妖异的金赤光泽,尽管人已有些萎顿荼靡,头发却仍十分倔强有型地斜飞在头顶,如同壁炉里的小火苗,衬得他容颜俊美,整个人看上去都在发光,仿佛希腊神话中倾倒众生的翩翩少年那喀索斯(Narcissus)。 白馨蕊假装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凯文,凯文的脸已经气得发青了,额头上暴起可怕的青筋,突突直跳。 凯文原本就知道,自己根本拴不住白馨蕊那颗狂放的心,她今天就是摆明了,故意要羞辱自己,让自己难堪。 想到这里,他一把掐灭手里的烟,抄起茶几上半瓶香槟,直着脖子往下灌,完全顾不得那昂贵的浅金色透明液体,顺着更加昂贵的黑色阿玛尼圆领衫的前襟往下流淌。 白馨蕊若无其事地站在威廉面前,婷婷袅袅地前后挪动了几下脚步,大家都不明白她要做什么。 在没有任何预警提示的情况下,她忽然飞起右腿顺时针正旋踢起,画了一个漂亮的半圆。 修长美腿带着风从威廉眼前划过,他着实被吓了一跳,酒立时醒了大半,他浑身冒出涔涔的冷汗,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 大家还没来得及反应,这条大长腿就笔直笔直地架在威廉身后的墙壁上,以一个完美的一字马姿势。 一只穿着红色Ferra*(菲拉格慕:意大利奢侈品牌)纯手工羊皮软底芭蕾鞋的纤巧小脚,精准地搭在威廉一头红色卷发右边五厘米处。 白馨蕊左手轻轻地按在威廉左边的墙面上,手和脚之间形成了包围之势,把威廉牢牢地禁锢在方寸之间。 她侧头,俏丽眼风横扫过围观的吃瓜群众,特别是当她注意到凯文猪肝般难看的脸色时,心里简直乐开了花,挑衅的目光直直逼视过去,仿佛在说:脚踩两只船,左拥右抱也太过时了吧,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劈腿! 众人应景的尖叫声,起哄的欢呼声此起彼伏,盖住了凯文酒瓶落地的清脆声响,群情激愤程度堪比赴现场观看世界杯总决赛。 威廉在一阵骚乱声中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白馨蕊高难度的姿势,再看看和自己对视的那双近在咫尺的美目,顿时愕然。 那双眼睛有着日漫卡通片女主角特有的灵动闪烁,纯真诱惑。 雍容淡定如他,此刻,也是一张泛红的囧脸,他移开目光不敢看白馨蕊。 “对视30秒!”薇薇安在人群中大叫。 虽然她对凯文并无什么好感,仍乐意自己的好朋友米亚看到白馨蕊充分施展自己的演技。 “对呀!快对视!”人群中有人陆陆续续地大喊起来,声音里夹杂着各种意味不明的笑声。 “谁来倒计时,壁咚如果不够时间不能算是结束。”丹尼尔这么说,只是想开一下自己老朋友的玩笑。 香水、烟草、酒精……这种场合真的不适合本大爷! 尽管这么想着,薇薇安还是大喊道:“我来!”说着,灵活的手指点开了苹果手机的计时功能。 白馨蕊生来就是个要把娱乐精神进行到底的性子,她身体再度前倾了一些,两人几乎鼻尖对鼻尖了,她张大一双泛着秋波的杏眼,牢牢盯住眼前的威廉,眼神中射出来的光如同紧盯猎物的猫科动物。 也许是这种小兽般的目光太具有杀伤力,抑或是这双眸子太过迷人,威廉不由得再次躲闪开她的视线。 “对视!对视!对视……”大家不停地起着哄,尖叫声,笑闹声响彻体育馆地下室大厅。 阿曼达还特意跑到了两个人跟前,对威廉说:“快点儿对视啊,看看斯黛拉这样多累,你忍心吗?” 在白馨蕊温柔的红粉桎梏下,威廉无奈地将视线转向她,瞬间发现眼前的风景竟然美不胜收:鸦青色长发如丝如墨直披到腰际,精致的脸蛋,纤长美腿……特别是那双星眸更是摄人心魄。 见惯了淑女眼中的高贵矜持,小可爱眼中的活泼纯真,和女学霸眼中的智慧理性……遍览形形*美女的漂亮眼睛,威廉唯独没有见过这样一双眸子。 眼瞳是漆黑色的,渲染着暗夜的幽艳,眼底像婴儿一样泛着淡淡的水蓝,与这双眸子本身的干净透明形成反差的,是它们带给人的不安和危险。 这种危险不是世俗意义上的恐怖与刻毒,而是一种麻醉剂,带着吉普赛女郎的放荡妖冶,带着塞林小镇女巫的神秘邪恶,也带着人鱼公主的纯净透明,让威廉一下子从嘉年华绚丽的大冒险中直接跌入宇宙黑洞…… 这种眼神颠覆了平日威廉心中白馨蕊的形象,甜美任性的小公主,被介乎于极度天真与极度性感之间的洛丽塔取而代之。 只要能片刻取悦她,天下男子都心甘情愿为她堕落,受她差遣。 地下室大厅中高分贝的叫声夹杂着口哨声,闹哄哄乱成一片,将薇薇安的倒计时声完全淹没了。 威廉身上渐次感到一阵燥热,他很想反身将对面的这个美丽的生物按在墙上。 他脑子里开始出现自己和白馨蕊唇齿交缠的画面,这令他有了一种深深的内疚和羞耻感,他咽了口吐沫,喉结微不可查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三十秒时间到!”薇薇安必须扯着嗓子喊叫,才能保证声音穿过大厅中的喧嚣传到两人耳朵里,作为法官她必须恪尽职守。 又是十几秒过去了,威廉和白馨蕊似乎完全没有听到法官的话,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目光继续胶着在一起。 威廉感到身上的燥热一直灼烧到他的面部和颈部,他的呼吸比先前急促了许多,他不得不以手抚额,试图拂去脑海中残存的那些旖旎画面。 被欲望支配的心在渐渐平复,慢慢恢复清醒的他,从白馨蕊的眼神中分明看到了色授神与,这让他瞬间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自从被羽悠再次拒绝,他曾经一度否定自己,质疑自己的魅力是否只是群体意识麻醉之下的一种错觉。 他非常渴望那种被需要、被喜欢、被热爱、被褒奖的感觉,而此刻白馨蕊的眼神里,蕴含着他想要的一切。 此情此景,站在一旁的凯文早已忍无可忍,将一双柚子大小的铁拳攥得咯咯响了,但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敢造次,就算他现在未成年,不必接受法律的制裁,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了学生会主席,不要说从A校毕业,恐怕光是威廉的那帮迷妹们就能将他大卸八块。 薇薇安上去拍了拍白馨蕊的肩膀,语带讥诮地说:“行了,没看够是吧?下次找机会接着搭档吧,游戏还得接着玩儿呢!” 白馨蕊深深吸了口气,舔了舔粉红色的唇瓣,收拾起看向威廉的魅惑笑容,换上了往日刁蛮活泼的甜美辣妹风,咧嘴冲薇薇安一笑,时下少女圈最流行的咬唇妆令她看起来依旧是那么无辜单纯。 白馨蕊将那条搭在墙上的腿轻轻一旋,无声无息地落在地上,一个姿势保持太久浑身似乎有些发麻,她扭了扭胯,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短而肥大的毛衣随着手臂的伸展往上蹿了一些,露出光滑平坦的小腹上漂亮的公主线,样子十分娇俏可爱。 她睁圆了一双大眼睛,撅着嘴娇嗔地对薇薇安说:“法官大人,该惩罚威廉了。再怎么说,也是他拖我出局的,他才是最该被罚的,你们可不能对他手软哦!” 大家当然没有准备放过威廉,已经开始交头接耳地议论怎么为难他们的学生会主席了。 第64章 断线风筝 劳伦还从没见过威廉像刚才那样羞窘的表情,再一听身旁同学们出的那些馊主意,早已忍不住笑翻在丹尼尔怀中。 此刻,她也出来揶揄威廉,“你还好吧?斯黛拉没有把你电晕吗?” “该你啦,威廉,你怎么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阿曼达看似在偏帮白馨蕊,实则是在刷自己的存在感。 威廉尽量不想让大家看出,刚才,在白馨蕊的逼视下,心脏也曾超速跳动,于是,从冰桶里拿起一瓶矿泉水咕咚咕咚灌下去,然后,故作平静地说:“我选真心话吧。” 他已经领教了大冒险的厉害,要是同学们让他当众亲某某某,或者抱着某某某说什么肉麻的话,他肯定会颜面扫地,若那个某某某还是个男的,他这一世的英明可就全都毁于一旦了。 还是选择真心话比较明智一些,不管问题怎样刁钻古怪,回答什么,回答的尺度有多大,总能由他自己来决定的呀。 威廉思忖片刻,说:“不过,我先声明,我最多只接受三个问题。” 听了威廉的话,大家开始七嘴八舌地献计献策。 “好不容易逮到威廉一次,绝不能放过他。我们要问他一些人生的终极思考!”丹尼尔笑眯眯地说。 “对对对,你们还是把问题汇总到我这里,不要你一言我一语,因为,我们只有三个提问机会。”薇薇安四处张罗着搜集问题。 不一会儿,问题就汇总完毕,薇薇安挑了三个有质量,又不太污的开始提问:“你自己是不是也很欣赏自己的身材,有没有拍过裸照?自拍也算。” 薇薇安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还是禁不住咧了咧嘴,有什么办法呢,对于向威廉提问这件事,大家都感兴奋,如同一群小报记者赶上了偶像新闻发布会,提出什么刁钻古怪问题的都有,这这已经是经过筛选,算是蛮正常的问题了。 威廉轻轻一笑,旋即答道:“有啊!” 同学们脸上出现惊讶欣喜的表情,花痴些的女孩子口水都要滴到地上了。 “……而且还是在我奋力反抗的情况下被扒光的!”威廉说着话,玩心大炽的目光扫过每一张惊讶的面庞,下意识的在他们中间寻找着那双令人着迷的眼睛。 “啊?被谁?” “哪天?” “在哪儿?” 同学们七嘴八舌地问着,对八卦的寻根究底向来是件令人乐此不疲的事情。 “……刚生下来二十几天的时候。”威廉说着,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戏谑笑意。 同学们则是失望地一片嘘声。 “这位同学想问威廉:如果明天是世界末日,今天,你只能从在场的人里面选一个人结婚,你会选谁?括号,我们不歧视同性伴侣。”薇薇安说完喜滋滋地看着威廉,大家也都注视着他,想亲耳从他口中听到那个幸运儿的名字。 威廉环视了一下四周密密匝匝围过来的同学们,有一个名字如鲠在喉,他徒劳地在人群中寻找,而他知道,她绝不会出现在他们中间。 此刻,另一个名字在他脑子中狂闪,有些陌生,却又亲切而炽热,直教他不由自主地想脱口而出。 他觉得奇怪,这个名字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脑中的,他竟然一点儿也不知道? 仿佛她一直沉睡于他大脑皮层的潜意识中,悄无声息地,只等待着今天这样一个日子的到来。 似乎一切都顺理成章,没有任何纠结…… 威廉不想承认这个答案,尤其不能接受自己的内心这么快就“背叛”那个他曾经深深爱慕的人。 威廉觉得自己想法悖谬而很令人费解,面对喧闹的人群,他从眼前看到最后,又从远处看到身边,他努力辨识着周围每一个人的脸,只为能从上面寻求到启示。 白馨蕊屏住呼吸,盯着威廉紧闭的双唇,在心里,她已与撒旦下了丰厚的赌注,只赌下一秒,这动人双唇中就会说出自己的名字。 事实上,当薇薇安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就笃定地预感到,自己已经成功了。 或者说,还要更早一些…… 当威廉羞赧别过头不敢直视她眼睛的时候,当威廉颓废地坐在沙发里连续饮下五杯蓝方的时候,当威廉走进这间地下大厅的时候…… 尽管如此,她仍怕过程中出现差错,那就是,他选择不回答! 白馨蕊心里一阵砰砰狂跳,那是得到最终答案前的紧张雀跃,就如同早已知道自己被哈佛大学录取了,仅仅在等着一纸通知。 她自信胜券在握,然而,这终归也只是一种自信,如果没有成为现实,那么就应该被叫做自欺欺人了。 威廉说出来,则又不一样了,那就意味着他们俩之间的关系,在众所周知的情况下进入了另一个境界。 威廉只是略略低头沉吟片刻,便吐出那个好听的名字:“斯黛拉。” 他发现,说出这个名字并没有想象中困难。 最终,一切如期而至。 白馨蕊却在听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刻,故作惊讶地张大嘴。 “啊?”她发出低低惊呼。 在别人看来,她很震惊。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从今天起,眼前这个万众瞩目的男生是她的了。 同学们又是一阵骚乱,开玩笑的,欢呼雀跃的,沮丧悲伤的…… 在这个房间不引人注目的一个角落,凯文颓然倒在一张沙发里,早已涨得通红的脸,此刻,更是红得可以滴下血来。怒不可遏的痛苦扭曲了张邪魅的面孔,看起来十分狰狞。 他知道,从今时今日起,白馨蕊已经成了断线的风筝,只能远远地看着她在天上飘,永远也追不回来。 这种不可控的感觉,令他手足无措的,他感到自己的心,瞬间空了一块。 他霍地一下从沙发上起身,将雕花木质推车上的两只酒瓶和一摞杯盘碰到在水泥地上,即便是在人声嘈杂的大厅里,玻璃碎裂的声音听起来仍是格外刺耳。 凯文朝地下大厅的入口处走去,哐当一声摔上门,离开了欢笑热闹的人群。 紧接着,米亚也分开人群,不顾一切地追了出去。 凯文和米亚的离开并没有引起太大波澜。其他人仍是若无其事地吃着喝着玩着,除了薇薇安。 她越想越不对劲儿,惦记着米亚的安危,她将出题卡片草草扔给辰辰,也径自走出了大门。 壁炉里面的火焰烤得每个人脸上都绽放着光彩,仿佛一颗颗饱满熟透的果实,大家充满期待的目光又转向了辰辰。 他清了清嗓子,读出卡片上的最后一道题目:“请问,你为爱做过最傻的事情是什么?” 这次,威廉沉思的时间更久,伴随着他的沉默,屋子里也渐渐安静下来。 威廉的眼前闪过和羽悠的身影。 在图书馆第一次相遇; 新生团队建设时一起跳阵列舞; 穿着苏格兰裙子去伍德赛德楼邀请她做他的舞伴; 返校节舞会上羽悠决绝而去的身影, 以及上学期收到哈佛通知后,又一次的表白失败…… “迷失自我。”长久的冷场之后,威廉忽然作答,答案非常简短。 他想戴上往日倜傥风流的得体面具,然而,不听话的眉毛却别扭地绞在一起。 “对方是谁?”人群里有人高声追问。 威廉唇角的温度一点点冰冷,脸上再没有一丝表情,只淡淡地说了句:“三个问题问满了,抱歉。” 说罢,他披上薄羽绒外套,走出了大门。 威廉走后,体育馆底下室大厅的气氛从一百度高温急转直下,大家似乎都有些意兴阑珊。 围观的同学们先走了大半,然后,那些玩家看起来也都恹恹的,大家只能提前结束了今天的游戏。 米亚追到楼梯拐角的时候,看到凯文刚好上了电梯,她跑到电梯前,看到旁边墙上的红色指示灯显示它上了一层之后,又停了下来,并没有继续上升。 米亚知道,B1是橄榄球队的室内训练场地。 新英格兰的深秋和冬天,外面寒风凛冽是不适于户外训练的,学校的三只橄榄球队,会在这里做室内训练,每到周末橄榄球队通常没有训练。 下了电梯,米亚顺着楼道往前走,安静的楼道里只有她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寂寥而落寞。 楼道里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微弱的橘黄色灯光从不远处一扇门的长方形玻璃视窗中透出来。 作为女生,她没有机会观摩橄榄球队的训练,这还是她第一次来体育馆的这个层楼,她径直朝灯光的方向走去。 到了门前,米亚一抬头,看到门上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更衣室”。 她犹豫了。 橄榄球队都是男生,这间更衣室的牌子上虽然没有强调是男生专用,其中含义也是不言自明的。 透过视窗,她看见两排刷成蓝色的铁皮更衣柜之间的长椅上,凯文侧对着门的方向坐着,缩腰弓背,正将双手深深埋在掌心中。 从来没有人见到过这样沮丧痛苦得凯文。 米亚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良久,她咬了咬牙一把推开沉重的房门。 米亚黑色高跟鞋踩在铺着深蓝色地胶得更衣室地板上,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第65章 美人沙漏 尽管屋里有多个通风口,风扇的叶片嗡嗡响着,这间位于地下的屋子里仍然充斥着一种很容易被女生们嫌弃的气味,那是青年男性旺盛而发达得汗腺分泌物与荷尔蒙混和之后的复杂气息。 离凯文越来越近了,他肩膀在剧烈地抖动着,喉咙中发出沉闷得呜呜声,那是从一个孤独灵魂深处发出的隐忍悲歌。 米亚到凯文身前,单膝跪下,费力地掰开凯文的大手,发现他脸上满是泪水。 看到眼前的米亚,凯文似乎并没有太多惊讶,泪水旁若无人地从他眼中垂落,嘴里喃喃着:“她不再爱我了……不,她从未爱过我……” 米亚不禁觉得内心绞痛,这种求而不得的痛,她能够感同身受。 即便是上学期期末,被白馨蕊陷害作弊,她也不曾像现在这样痛恨她。 作为凯文官宣的女友,她却当着凯文和那么多同学的面公开撩汉,凯文在A校也算是个叱咤风云的人物,这让他情何以堪! “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伤心,不值得!你还有我。” 米亚用涂着深蓝色指甲油的手指替他拭去脸上泪痕,然后,与他并排坐在长凳上,将他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轻轻抚着他后背。 凯文在米亚肩头发出沉重的呜咽声,泪水顺着她皮衣的领子滑入颈肩,滚烫的,湿漉漉的。 忽然,凯文猝不及防地反手抱过米亚开始狂吻她,他的唇潮湿冰冷,带着苏格兰威士忌特有的甜辣微辛,盈满米亚的唇齿。 米亚的身体本能地往后躲了躲,环在她腰间的有力臂膀却愈发箍紧了她,仿佛要将她纤浓有度的身体嵌入另一具结实的身躯。 两人的唇瓣交缠在一起,凯文开始粗鲁地剥米亚的紧身皮衣,然后,一把扯掉了她的V领紧身衣。 凯文的笨拙却霸道的吻如同一剂迷惑人心的药剂,这不正是她一直盼望等待的吗?米亚不再躲闪,坚定地回应着凯文的举动,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她也开始疯狂撕扯凯文的衣衫。 米亚不确定凯文是不是喝醉了,只觉得他的力道大得惊人,裹挟着衣不蔽体的她进了里屋。 尽管平日米亚的火辣身材是男生们谈论的话题,可是,当他亲吻着她,急不可待地脱掉紧箍在她大腿上的小山羊皮皮裤和多余的蕾丝托胸衣之后,还是呆怔在那里。 这个十五岁少女的发育已经超出了预期,丰满的上围,夸张的下围以及纤细到可以忽略不计的腰部,令她看上去像是个美人沙漏。 凯文的眼睛里映上她粉红的头发和烈火般的红唇,他眼里燃起一团火瞬间将两个人的脸颊都映得通红,他舔了一下干燥发烫的唇。 屋顶摇摆的白炽灯将屋子照得灯火通明,墙壁挂勾上那排齐刷刷的白色橄榄球头盔,和下面写着不同号码的球队队服,令凯文浑身感到不自在,仿佛整个球队的人都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们…… 当一只蓝白相间的橄榄球“啪嗒”一声掉落到地上,重重弹动了几下之后,凯文腾空至极乐之境的身体跌落到大地上,与他的精神一起沦陷在柔情和欲望的泉眼里。 凯文四肢平展地摊开在更衣室的地板上。 他侧头看臂弯里的米亚,心中忽然一惊。 透过米亚的美艳绝伦的面容,他看到了斯黛拉的脸,那是一张更加幼齿的亚洲美女的脸,有着更甜蜜芬芳的舌尖,更古灵精怪的眼睛,和更令人着魔的笑靥…… *** “黄女士,您好。我们戏剧社的全体同学都感谢您为这部戏提供的资金帮助。” 刚满十八岁的威廉将成人世界中的应酬客套驾驭得十足像样。 “小意思。本来区区两万美金没想惊动别人,后来家委会不知从哪儿得到消息,也凑热闹捐款。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尽管让小蕊告诉我。”黄雅倩淡淡地回应,随后便和校长夫人在黑匣子前排落座。 “承蒙您和农太太支持,我们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 戏剧社正在筹备的新戏《屠夫》,不但得到了学校的重视,也被热心的家长们关注着。本来是一场普通的排练,威廉却被告知有家长和老师要来观摩,威廉临时改变了排列计划,决定将剧中第二幕第三景的一场戏拿出来,为家长和老师单独表演。 来观摩排练的家长和老师们落座后不久,台上的表演就开始了。 今天表演的这几场戏是故事展开的部分,情节主线十分清晰,矛盾冲突也渐次浮出水面,大家也很快就被吸引到情结当中去了。 每周三次的排练,对于这样一部反映二战市井百态的四幕悲喜剧来讲,时间显然是微不足道的。演员们第一次将其中的一段故事情节穿在一起表演,不免心中没底,好在有威廉和伊丽莎白等几位戏剧社老人撑场,总算将表演继续了下去。 三场戏排演结束,农太太立刻带着大家起立鼓掌:“辛苦了!我完全没想到,这个剧本你们刚排练了不到一个月,就能给观众带来这么好的观看体验。虽说,有个别角色在情感处理上还不够细腻,但是,整体基调把握得相当精准,演员的表演也非常认真投入。” 家长委员会的几位家长也各抒己见,不过,她们则多是溢美之词。 “台词和肢体语言都非常专业,很有专业团体的感觉。” “同学们在台上都表现得很自信,也很真实。” “这部剧的剧本编写得很棒,很多对白都非常感人。” …… 剧社的同学们纷纷将崇拜的目光投向了威廉。 威廉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冲大家频频点头,谦虚地说着:“谢谢夸奖,我虽然是编剧和导演,这部剧能在短时间内有这么好的效果呈现,还是靠大家的共同努力。对于这部剧,最功不可没的就是白太太,他的指导让我们顿开茅塞,表演技巧有了质的提升。” “照我看,今天排练中表演方面最优秀的,无疑是奥利弗。”卢卡斯博士开始发表他的专业意见,周围的议论和赞美声立刻就沉寂了。 “奥利弗扮演的这个冯·拉姆博士台词并不算少,我认为,他基本上每一句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和我上一次看到的相比,又有了不小的进步。” 几乎没人察觉,威廉的脸色瞬间暗淡了下去。 白馨蕊悄然上前,将纤细的手放入威廉宽大掌心,她仰头朝他甜甜地微笑,威廉发现小女孩今天穿了一件暖粉色小A字连衣裙,头上别着一颗大大粉钻星星,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颗单纯甜蜜的水果糖,他心中不禁涌上一股暖意。 自从上次真心话大冒险之后,白馨蕊已经和凯文彻底一刀两断,她和威廉的关系正日趋亲近,两人经常会在ins或者推特里发一些很文艺的肉麻话,隔空示爱,比丹尼尔和劳伦还要频繁,令校园里一众单身狗们时常感春悲秋唏嘘不已。 这时,黄雅倩也不住称赞:“不错!整体来说,这样的水平基本达到演出标准了。接下来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细抠台词和表演,我相信,在很多方面还能更上一层楼。” 黄女士虽然看着温柔,指导起演戏来可是眼睛里不揉沙子,对于每一个细节都要求完美,甚至达到了不近人情的苛刻地步。今天,她能当众对这部剧给予褒奖,显然是对威廉的最大肯定,也让他找回了几分面子。 “看,她很少夸奖别人。”白馨蕊兴奋地握紧了威廉的手,一个华丽丽的眼风斜飞上去,看得威廉心旌摇曳。 他看着眼前这个甜美的女孩,庆幸自己终于和她走到了一起,他能感受到两人之间的某种默契,就像今天这样,不需要太多的语言,却知道彼此需要什么,心里在想什么。 此刻,黄雅倩又清了一下嗓子,话锋一转,继续道:“正如卢卡斯博士所说,给我带来最大惊喜的是奥利弗,第二景中,他和威廉的一场戏贡献了今天最纯熟精彩的表演,他们将两个性格迥异,身份悬殊,政治观点不同的人表演得丝丝入扣,活灵活现。” 听了这句话,威廉的心又沉了下来,尽管这句表扬中也捎带上了自己,却仍是将奥利弗推到了一个冠盖群伦的新高度。 威廉一口老血淤积在心里,险些内伤。 什么时候他成了陪衬,别人成了主角? 始终在人群中万众瞩目的威廉心中不服,却丝毫不敢有所表现,脸上仍展现出优雅大度的笑容。 “我马上要赶飞机去旧金山参加一个华人艺术节活动,抱歉,不得不提前离开了,你们继续排练吧。我们下周再见。”黄雅倩说完,在助理凯西的陪同下离开了黑匣子剧场。 “好吧,你们继续排练吧,我们也不打扰你们了。”农太太也微笑着和大家告辞。 家长和老师们陆续离开之后,排练仍在继续。 第四幕的前几场没有威廉的戏,他照例坐在台下,第一排观众席中间属于他的一张靠背椅子上。 第66章 异想天开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感到兴味索然,完全无法集中精神关注台上的剧情发展。 这场戏是演员们第一次磨合,台词漏洞百出,水准也差强人意。 一切都糟透了! 威廉目光转向灯火阑珊的观众席,发现奥利弗坐在角落里,正在小本上记录着什么。 刚才隐忍未发的怒意淤积在心头,在那双人畜无害的大眼睛面前却找不到任何宣泄的出口。 “停!小雅各布,你的表演走心了吗?虽然你一句台词也没有,但是,你脸上、肢体上不能没有戏,更不能置身事外!懂了吗?” 威廉的脸色一定很难看,连平日专爱炸刺儿的小雅各布也吓得战战兢兢,嘴里连连称是。 “等等,罗杰斯,这不是你的独角戏!表演中要注意回应你的对手,要和对手有互动,不仅仅是语言上的,还有情绪上互动!情绪上的,懂吗?”威廉边说边激动地比划着,仿佛正在纠正一个天大的谬误。 罗杰斯不停地点头,嘴里说着:“明白了。” “艾米,你给我过来!下次要是再让我听到你说Yes,and(是的,然后,忘词的时候常用),就可以直接收拾东西离开戏剧社了。” 在场的几乎所有演员都觉得今天威廉的脾气格外暴躁,有点儿不像平日里和蔼可亲的他。 杰夫不知从什么地方转悠出来,歪戴着一个灯芯绒鸭舌帽,裤管卷到脚腕上方,露出白皙足踝处一个神秘的刺青图案。 他走到观众席角落,坐在奥利弗身旁,凑近了他的耳朵低语:“真是演说家出身,批评别人都是一套一套的大道理,让人挑不出一点儿错。不过,这些话,在任何一本戏剧理论的书里都能看见一大堆。” 奥利弗胆怯地看看站在灯光下慷慨激昂的威廉,冲他的室友吐了吐舌头。 威廉看也不看在一旁抽抽嗒嗒的艾米,拍了两下巴掌:板起脸大声询问着:“好了,时间不多了,下一场是谁?” “该我们了。”白馨蕊从威廉身边站起来,从容走向舞台。 下面一场戏是白馨蕊扮演的克娜波和几个柏林人在小酒馆中的聚会,几个人已经站在台上候场。 这场戏算上白馨蕊在内,新手非常多,几个人上场热热闹闹地刚说了十几句台词,威廉便开始连连摇头。 “停!”他打了个响指,示意大家暂停,说道:“我记得之前提醒过你们,真正出色的演出不是靠记忆一系列的动作和台词,而是靠对剧本的深刻理解。只有理解了剧本,你才能理解你的角色,才能理解为什么台词要这样说,才能理解为什么在舞台上要这样移动。” 他的目光从台上每个人脸上扫过,最后不客气地落在白馨蕊精心施过粉黛的面庞上,说道:“斯黛拉,你是不是只读了剧本中自己的台词,而没有花时间去精读整个剧本,没有仔细揣摩过每一幕戏,每一行台词,没有去思考如何将一个角色塑造得更有说服力,更有生命力?” 白馨蕊嘟起嘴巴不说话,台上的几位演员也都面面相觑,低下头。 大家都闷闷不乐,,唯有奥利弗仍拿这个一小本拼命地记录。 “劳伦,请你注意,你扮演的哈贝尔小姐和你本人不一样,她既不是一个名媛,更不是一个女神,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活泼女孩!你表演时自我意识太强了,记得,一上了舞台,就要把角色和自己完全区分开!” 威廉越发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他的声音有提高了几度,语气生硬,情绪激动,甚至有些像在吵架。 平日,威廉对他手下的演员们要求虽然很高,却鲜少发火,在大多数情况下,他总能温文尔雅地给大家谈戏,大到表演理论,小到人物情绪的把握,他都能耐心细致地讲得头头是道。 即便偶尔严厉训斥,也多是对那些新入社的成员,对于罗杰斯和劳伦这样表演经验丰富,口碑良好,甚至对表演已经有自己理解的老演员一般都采取商量探讨的口气。 劳伦眼圈开始发红,要知道,在巴黎时装周上,那些世界知名的设计大师,大导演见了她都是恭敬客气,况且,在劳伦的记忆里,只有她批评别人,还从没有人指责过她,更何况是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 她感到无地自容,脆弱的玻璃心霎时碎成渣渣。她猛地甩了一下她那头漂亮的金头发,掩面哭着走下了舞台,丹尼尔忙上前揽住劳伦的肩膀。 劳伦一下子扑进丹尼尔怀中呜呜地哭了起来。她的好朋友伊丽莎白、艾米忙上前劝慰她。 威廉瞥了一眼自己的好朋友丹尼尔和泣不成声的劳伦,似乎也意识到,自己今天打击面太大,打击力度也有些过头。 为了不让场面显得过于尴尬,他环顾四周,郑重其事地对剧社的全体成员说道:“我不希望你们把戏剧看成一件儿戏的事情,西方的戏剧从古希腊开始,慢慢从宗教仪式发展到古罗马的戏剧体系,到中世纪的莎士比亚,再到现在的百老汇。戏剧是一门具有悠久历史的艺术形式,融合了文学、科技、音乐、建筑和表演。你们必须带着足够的敬意走上这个舞台,这样你们才能充分理解这门充满哲学意味的艺术形式背后的理论体系!” “刚才,我的状态不是很好,可能也影响到了其他演员的表演,如果可以,请允许我们把这一段重新再表演一遍。”白馨蕊表现出超越她这个年龄的理性和虚心,令威廉有些意外。 “好了,我们先休息一下,十分钟后继续排练。”威廉的口气终于缓和了下来。 紧张排练进行了一个多小时,同学们总算松了一口气,他们走到黑匣子剧场角落的一张桌子旁,开始分吃家长委员会送来的曲奇饼。 “威廉今天好像憋着一股邪火?”杰夫碰了一下奥利弗的肩膀,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 奥利弗没有理他,手里的笔还在刷刷地写着。 杰夫低头一看,不禁失笑,只见奥利弗的小本上写着:“要和对手有互动”、“不要自我意识太强”…… “你这个家伙,怎么连威廉训人的话也一字不漏地记在了小本上了?”杰夫看着奥利弗哭笑不得。 “有么?他说的对呀。”奥利弗合上手中的笔记本,放在书包侧面的口袋中,随口应付着杰夫。 一旁,白馨蕊笑吟吟地到威廉身旁,将他拉到观众席的最后一排坐下,将一只保温玻璃杯递到他手里。 “这是什么?”威廉接过杯子,温暖的感觉透过厚厚的双层玻璃传过来,让他心安。 “云姨给我煲的冰糖燕窝,一种中国的滋补品,你刚才说了那么多话,一定口干了,喝一些吧。”白馨蕊温柔的目光,为威廉骄傲而敏感的胸臆中吹入了一丝清风,安抚了他灼烧发热的神经。 威廉拧开杯盖,像灌可乐那样喝了一大口,杯中的液体意想不到的甜润美味,像琼浆浸润了他的心脾,他舒了口气,轻声问着:“刚才……你没有生我的气吗?” “怎么会?我觉得,你认真起来样子格外迷人。”白馨蕊莞尔一笑。 威廉心中一阵感动,他觉得眼前这个中国女孩子聪慧温柔,与以前曾令他着迷的辛西娅相比,简直有着云泥之别。 喝了大半杯温热的燕窝,他感到浑身上下说不出的熨贴舒服,淤塞在他脑子里的那些烦乱的杂念似乎也被这些温热的液体一点点融化殆尽。 白馨蕊顺势将身体靠在威廉宽厚的肩膀上,小鸟依人地偎着他。 在独自一人为理想费尽心力一番打拼之后,能享受片刻的宁静愉悦,这是威廉十多年奋斗路上从来不曾体验过的。 他的手轻轻抚上白馨蕊长而顺直的黑发。 “心情不好?”白馨蕊的声音轻得像是山间淙淙流出的泉水,威廉并没有应声。 她早已猜出威廉这股无名火来自哪里,只是不想自作聪明地点破,而是巧妙地转换了话题:“有没有想过,我们这部戏或许可以去纽约林肯艺术中心的大卫·科赫剧院演出?” 威廉扭过头,一双浅金色的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怀中白馨蕊,仿佛在看一个发高烧说胡话的小孩儿。 “我是说真的,大家都夸我们演得好,我们为什么不能走上更大的舞台呢?”光线暗淡的剧场里,白馨蕊仰起头,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闪着亮晶晶的光。 纵然这话异想天开,对于威廉来说也是莫大的鼓励,他一下子将刚才的烦恼抛到了九霄云外,温存地看着怀中这个乖巧可人的小女孩,粉色娃娃裙,白领子翻出来,干净纯美得就像一个瓷娃娃。 哦,不,她还是太小,太任性,完全不了解这个世界有自己约定俗成的一套运转法则,这法则看似无形,实则泾渭分明,严格得到了近乎于残酷的地步。 第67章 遥不可及的药 威廉将小女孩额间的发丝轻轻拨开,耐心地给她解释着其中的道理:“宝贝,不是演得好就可以进大卫·科赫剧院,那是多少世界顶级的专业团体都梦寐以求的地方。美国像我们这样的中学生戏剧社何止几千,即便是演得再好,也不可能觊觎那种殿堂级的剧场。所以,我们现在还是老老实实地立足学校剧场和镇上的剧院吧。” 白馨蕊从威廉怀中起身,认真地看着他。 在这样暗淡柔和的光线中,他的眼窝深陷,眉骨高耸,挺拔的鼻子下面,倔强的嘴角傲然上扬,儒雅高贵中带着卓然不羁,看上去比以往更加翩然俊逸不可方物。 “如果……我妈妈认识大卫·科赫本人呢?”白馨蕊淡淡出口的一句话,听在威廉耳朵里却如同惊雷滚过。 之前,他不但没有想过这样的好事,就连这样的梦也没敢做过,看来,确实是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力,他在心里自嘲着。 “真的可以吗?恐怕……那不是容易一件的事情吧?”威廉试探性地问着。 “难是难了些。不过,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钱和人脉搞不定的?”白馨蕊嘴里是一副小大人儿的口气,笑容却天真稚气。 威廉并没觉得这个小女孩事故,他能理解,这些都是她从小到大的熏陶和浸染,就像昆丁从三岁起就拿股票债券当玩具是一个道理。 话说回来,机会固然难得,可是剧社是非专业团体,成员都是十六七岁的学生,难道他们的演出的水准真能配得上这样的众人瞩目的剧场吗? 白馨蕊的话让他感到一种向往的同时,也带给他压抑。 就如同在一个流浪汉面前放了一颗稀世珍宝的美丽钻石,他伸出干瘦而肮脏的手臂试图索取,却不知道背后会有怎样的厄运。 白馨蕊仿佛看出了威廉的心思,说道:“不用想那么多。既然我们都热爱艺术,热爱学校,偏巧我妈妈又有这样的资源,为什么不去尝试呢?更何况,这是你在学校的最后一战,必须赢得漂亮!” 见威廉愣怔不语,白馨蕊托着腮,眨巴着大眼睛看他,可爱的娃娃音中却带着难以言说的力量,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我相信你是最棒的!你也要相信,我们团队的演出绝对是一流的。如果我们真的能在大卫科赫剧场登台,咱们学校就会更加声名远扬!” 威廉看向白馨蕊的目光中有喜悦、满足甚至是感激,他觉得,她就是天使,来到人世间就是为了成全他的野心和梦想,不,她有着比自己更大的野心和梦想,和她在一起,自己的人生肯定会达到他所企盼的,最显赫耀眼的高度。 小女孩看向威廉的目光忽然变得旖旎,威廉的眼中也泛起波光,她猝不及防地倾身,在威廉腮上轻轻啄了一下,威廉的双颊立刻騰起烈火炙烤的感觉。 在威廉心中的火焰还未将他整个人燃烧之前,白馨蕊撒娇地朝威廉忽闪了几下大眼睛,说道:“走,咱们去看看劳伦吧。” 威廉似乎有种错觉,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白馨蕊当然懂得,做威廉这种人的女朋友不仅仅是一件两个人之间的事,更广泛地得到他朋友的认可,也是令这段关系更加稳固的关键所在。 威廉大方地挽着白馨蕊的手走到丹尼尔和劳伦面前。 他当然不想和自己这两位多年的好友闹僵,这不仅因为他们是学校举足轻重的人物,在他将来辉煌的人生道路上,他们一定也会为他带来助益。 来这种顶级私立高中读书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将自己的名字列入那份宝贵的校友录名单,谁不知道,在未来的日子里,高中校友录比大学校友录更要有用。 威廉朝白馨蕊心照不宣地笑着,觉得她是最懂自己的人,也许这就叫天作之合吧。 他舔舔嘴唇,道:“劳伦,刚才是我说话太重,你不要介意。不过,我们三个一直都是好朋友,你不会真生我气的,是吗?” 经丹尼尔一番安抚哄劝,劳伦也觉得自己刚才有些小题大做,耍小姐脾气,她扬起秀美精致的下巴,说道:“我怎么敢生你的气,马上要进哈佛的人,脾气自然比以前大!眼里都没有我们这些从前的朋友了!” “怎么会?”威廉说着和丹尼尔相视一笑,打趣道:“丹尼尔已经和我说好了,你们婚礼的时候,还请我做他的伴郎呢!” 丹尼尔掩口低笑。 佯装恼怒的劳伦从盘子里抓起一块曲奇就塞到了威廉口中:“叫你再瞎说!” *** 自从和米亚在橄榄球队的更衣室中发生了那件不可藐视的事情之后,凯文被极度的愉悦、恐惧和少许的失落包围着。 一想到今后的每一天,会有那么多课在一起上,他不知道如何去面对那样的局面。 周一早晨,米亚在教室里一见到凯文,就大方地和他打招呼,仿佛他们之间什么都不曾发生,然而,马丁博士讲解复杂的物理学概念时,米亚不由自主上扬的唇角,和愈见浓艳俏丽的容颜,任何人都能看出,顶着一头粉色短发的女孩,已经深深陷入甜蜜美妙的粉红色爱情泡沫当中无法自拔。 下了课,凯文的手机叮地响了一下,抓起来一看,是一条令人耳热心跳的短信息,发件人正是米亚。他的手按在删除按钮上,犹豫了半天,将手机揣进运动裤口袋中,吹着口哨走出了教师。 凯文能看出米亚确实很爱他,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能一任这种混杂了太多情欲的感情发展下去。 他对米亚并非没有一丝感觉,然而,这种感觉与他曾体验过的爱有区别。 夜晚,独自一人呆在迪肯森楼的男生宿舍中,他抑制不住体内奔涌的岩浆,那种灼烧的感觉似乎要将他和身体下面的整张床都燃烧起来,与米亚的缠绵悱恻的画面时时主宰着他的大脑。 夜阑人静的时刻,他鬼使神差地给米亚发着各种情意绵绵的短信,却没想到回应是如此的迅速和轻而易举,然后,两人又迫不及待地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 两个人都未成年,按照州里的法律规定,他们无法预定酒店,纵然手里大把的零花钱也无法满足他们在酒店里开一个房间的简单愿望,所以,幽会的地点也就显得临时而局促了。 不过,这丝毫不能减少凯文对米亚的渴望。美丽性感,又对他一往情深的米亚就像被禁酒令限制的酒,越是禁忌越令人对那种充斥在记忆里醇香遥生遐想。 平日,两人在艺术中心摇滚乐队的排练厅见面,周末,则无一例外地会去橄榄球队的更衣室。 或许是因为近期与米亚的约会太频繁,无论是上课、做运动、吃饭甚至睡觉的时候,凯文总能嗅到自己的身体里渗入了米亚的气息,这令他感到羞耻和负罪,同时,又令他兴奋不已。 米亚的身世经过阿曼达添油加醋地传播,是学校尽人皆知的,更何况是他,这样的女孩不是家族期待的理想女友。 偶尔,他也希望在他怀中呢喃的那个人是斯黛拉,尽管她没有米亚火辣的身材,却更加体面而难以捉摸,不过,随着他和米亚的进一步交往,他确定,他需要的就是米亚。 至于,那个已经和他渐行渐远,正和威廉打得火热的女孩,已经变成了一粒遥不可及的药,他不确定这粒药是否能够医治他内心深处的创伤,抑或是让他一命呜呼。 最近,凯文的那帮兄弟们总是抱怨更衣室有女人的香气,起初,那些粗壮的汉子们怀疑他们中间有谁性取向变了,还经常以此来开玩笑。 直至后来,莱恩在靠墙的椅子下面发现了一条粉红色的透明蕾丝内裤,他面红耳赤地用小指头挑着这条内裤让兄弟们认领。为了掩饰羞涩,不让同伴们看出自己还未曾有过性经验这个令人懊恼的事实,大家一同起着哄发出一阵极尽夸张的怪笑。 橄榄球队的队员们隐约察觉到,平日只有兄弟们在一起坦诚相见的更衣室,很可能是某些不可描述之事的第一现场。 他们当然也在议论,球队里到底是谁这么独领风骚,不过,凯文坚信,只要他和米亚守口如瓶,这自始至终都会是个无解之谜。 看完了中国俱乐部舞狮子之后,天气渐渐向暖了,看来中国的春节果然是昭示着万物复苏。 情殇新愈的凯文和米亚的感情也有了新的进展,如今,她们已经手拉手以甜蜜情侣的姿态出现在校园里,开始公然地全校范围内撒狗粮了。 他们学着劳伦和丹尼尔的样子穿起了情侣装,为了故意气白馨蕊,两人在餐厅里相依相偎,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勺地吃饭,在米亚演出结束后,凯文也会跳上舞台紧紧地拥抱她,他们甚至毫不避讳地在老师面前相互亲吻…… 第68章 科赫先生的首肯 “今天,不能给你们做指导了,一会儿,我马上就要回一趟中国,不过,你们猜猜,我给你们带来一个什么天大的好消息?”黄雅倩容光焕发地穿过黑匣子剧场的观众席,大步走向舞台。 紧跟在她身后的凯西努力提高声音,力图将她翻译的一字一句清晰准确地传递给黑匣子剧场中的小演员们。 怎奈大明星脚下那双汤丽柏琦(Tory Burch)当季新款的豹纹马毛短靴,踩在地面上发出的笃笃声响几乎盖过了她的声音。 自从看见白太太洋溢着喜悦的笑脸,威廉对她口中说的“天大的好消息”已经猜出了八九分。他故意不说破,是因为,那样一来,只会令这位骄矜的女士在成就感上大打折扣。 黄雅倩走到舞台中央,环视围拢过来的一张张充满期待的稚气面庞,她却并不急着开口。 当初,白馨蕊开口求她帮忙,联系在林肯中心大卫·科赫剧场演出的时候,黄雅倩犹豫再三。 她和那位世界级富豪的交集要追溯到十几年前,那时,她还是中国当红的大明星。如今,时过境迁,她不确定,人家还会不会买她的帐。 事实证明,她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第一次,她和凯西巴巴地坐着飞机辗转来到大卫·科赫家的豪华宅邸,居然连本尊都没有见到,就直接被他的私人助理礼貌地挡驾了。 “黄女士,您在电话里提到和大卫·科赫先生有过交往,但是,十分遗憾的是,他本人并未回忆起来,或许是因为他见过的人太多了,当然,也不排除您记错的可能性。科赫先生非常忙,您有什么事情尽管告诉我,我可以负责转达,至于他近期能不能抽空见您,要取决于他的日程安排。” 这样不通情理的婉拒让黄雅倩有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自从她十七岁那年一夜成名之后,无论是基于她的美貌、名望还是地位,从来没人对她说过不。 尽管心里一千个不高兴,她不得不陪着笑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这就是所谓的人情冷暖,毕竟是淡出人们视线这么多年了,人一走茶就凉。 无奈地留下了《屠夫》的剧本,她和凯西悻悻然离开了科赫府邸。 本以为这件事终将如泥牛入海,再也没有音讯,不成想,大约在一个星期前,她接到了科赫先生助理打来的电话,说科赫先生想请她再次来府上叙谈。 一听到这通电话,黄雅倩喜悦的心情溢于言表,这个信号透露出某种积极的转机。于是,她带着凯西不辞辛苦再度搭乘航班,按照约定时间出现在庭院深深的科赫府邸。 见到科赫先生的那一刻,黄雅倩完美地展示出了她无可挑剔的社交礼仪和最美的笑容,她上前寒暄道:“科赫先生,您是否还记得,我们十二年前在好莱坞的一次慈善晚宴上见过面,我是中国伟嘉集团总裁白嘉伟的太太,黄雅倩……” 科赫先生脸上没有笑容,礼敬有加地伸出手,与她轻轻握了一下,马上收回,非常客气地说:“很高兴见到您。” 按照黄雅倩惯常的经验,在大多数的社交场合中,面子、金钱和地位就是最好的名片,祭出这些利器通常都会无往而不利,然而,凭着她敏锐的直觉,这次光凭这些恐怕是不行了。 她马上转动脑筋改变战略思路。 此次受邀,至少说明科赫先生本人对剧本还算感兴趣,那么,就投其所好,调动所有的专业的、非专业的知识,围绕剧本大谈特谈。 她告诉科赫先生,这是高中生自己改编的剧本,选取了反法西斯注意题材就是为了纪念世界反法西斯胜利七十周年。这部剧的演员、舞台设计、灯光道具等等都由学生们自主完成,而排演这部剧的剧团来自美国排名前三的顶级私立高中…… 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不知道究竟是其中的哪一句打动了这位白发苍苍的富翁,黄雅倩看到他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慢慢开口道:“这个剧本我看了,改编还是有突破的,题材也新颖独特,一定能打动观众。剧院自开张伊始,还从来没有接待过非专业团体的演出,不过,我倒认为,学生戏剧社团是戏剧界的新鲜血液,还是要扶植的。以往,总有媒体评论我们剧院门槛高,过于强调专业化路线,以至于,令大多数普通受众望而却步。我想,这个高中剧社来剧院演出,正可以带动戏剧普及化的脚步……” 黄雅倩收回思绪,傲然地笑对戏剧社的同学们,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只是把剧本拿给了大卫本人看了一眼,他认为,从专业程度上讲,这部剧还不足以登上大卫·科赫剧院的大舞台,不过,毕竟我是中国的一线明星,他看在我们多年的交情上,愿意给你们这样一个机会,演出日期就排在三月第二周周日!” 黄雅倩的话音还没落这话时,同学们欢呼起来,大家开心地互相击掌,简直比学校橄榄球队得了州里的总冠军,或是期末成绩单拿到了全A成绩还要高兴。 威廉不确定白太太的话里有多少水分,他很清楚的一点是,想必那个顶级富豪大卫·科赫也能估算出,这次演出过后,各种媒体的宣传会为剧院带来多少民众的关注度和好口碑,以及由此产生的间接收益。 更何况,《屠夫》这部话剧的选题本来就别有深意,正好符合了反法西斯胜利七十周年的主题,这无疑又会迎合一批观众的胃口。 尽管如此,他还是激动地走上前,紧紧握住黄雅倩的手,说:“白太太,太感谢您了,多亏了您面子,我们才有机会登上这样的舞台。” 今天的事情,给了威廉一个启示,他所掌管着的这个戏剧社与林肯中心大卫·科赫剧院之间,只差了一个穿针引线的人;正如他这么多年的努力付出和他所追逐的金字塔顶端之间,只差了一把开启成功大门的钥匙。 他转头朝白馨蕊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他知道,那把钥匙很有可能就是她身旁的这个中国女孩。 听着威廉层出不穷的溢美之词,什么伟大啦,无私啦,人格魅力啦……黄雅倩自己都有些飘飘然了,恍惚间,她觉得自己真的成了一个完美的圣人。 可怜的凯西翻译得直冒冷汗,因为,在威廉的恭维之词里,就差直接把黄雅倩和特蕾莎修女,甚至是圣母玛丽亚本人相提并论了。 身处黑匣子剧场里,时间过得仿佛比其它任何地方都要快。 进来的时候,还是红日当空的白天,回去的时候,通常已经是披星戴月的夜晚了。 今天绝对是个例外,提前结束排练本就是一件千载难逢的事,排练一结束,威廉就不见了踪影,这更是少有。 昨晚刚下了雪,空气格外清新,为了防止同学们摔跟头,校园各处主干道上的雪早已被清洁工人和园丁们清理干净,或是铲到了道旁,或是培到了树下。 不过,这也少了很多意趣,那些想玩雪的孩子们不得不跑到半山腰,或者徒步去湖面上嬉戏。 “我们去看小兔子!”狭小的观景电梯一点点升高,白馨蕊清甜的声音带着撒娇的意味,呵气瞬间在电梯透明的玻璃壁上凝结成一小片白色的水雾。 “这么冷的天,小兔子若是放在露台上,还不成了冻兔子?”电梯门开了,威廉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科学楼顶层。 白馨蕊一把推开了通往楼梯间的门,然后,清脆地拍了两下手,声控灯应声而开,幽暗的楼道中仍是一片昏黄, 白馨蕊撅起小嘴叫嚷着:“太暗了,我要你背我上楼。” 威廉抬头看了看这段略有些陡峭的楼梯,一把将白馨蕊打横抱在怀中,略微调整了一下公主抱的角度,开始大步向上攀爬。 或许是威廉的手碰到了白馨蕊的痒痒肉,她开始咯咯娇笑,不停地在她怀中扭动,威廉不得不收紧了揽着她纤细腰肢的手臂。 威廉手上施力,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向下褪去的袖管中隐隐露出腕上男款的卡地亚LOVE系列白金手环。 白馨蕊忽然停止了笑声,她和威廉第一次离得这样近,近到呼吸可闻,然而,不知为何,这反而让她觉得没有安全感。 她用两只手牢牢抱住威廉的脖颈,纤细的右腕上,与威廉同款的卡地亚白金手环在微弱的灯光下闪着凌凌寒光。 从前,她更小一些的时候,因为怕孤独,喜欢上和各种男生玩暧昧游戏,也深谙其中奥秘。 搞暧昧的好处就是自己可以随时随地全身而退,在感情上不需要负任何责任,因而,这种关系不可能长久,不过,彼时的她也并不需要什么天长地久。 从上次在体育馆废弃的地下室里腿咚威廉之后,两人的关系越来越亲密,她的存在无疑给威廉带来了无尽的利益和好处,却依然没有等来威廉的一句真情告白。 第69章 小兔子 在放任威廉随心所欲的这段时间里,她越来越吃不准,他为何迟迟没有行动?或许是因为他心里还有别人,不想对这段关系投入太多感情?或者他也在给自己留退路? 总而言之,她觉得,套路玩得驾轻就熟的自己正在威廉的套路里徘徊。 他似乎只是想和她搞暧昧,也就是说,她被这个自己好不容易选中的完美男孩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打开通往露台的大门,只见半圆型的大露台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雪,满眼都是洁白无瑕的颜色。 爸爸说过,在设计师原来的图纸上,圆形大露台被设计成了一座希腊神庙风格的空中花园,有喷泉,有雕塑,有殿宇,还有遍地开放的芬芳花朵……然而,讲求实际的爸爸后来发现,仅仅是这一个露台的预算就接近总预算的四分之一。 爸爸这个人向来不喜欢在没用的事情上多投入时间和金钱,于是,果断地叫停了露台的工程,那个希腊神庙就只能存在于白馨蕊的脑海当中了。 现实中,这个露台就像所有高楼的顶层一样丑陋,一眼望去,平坦单调的水泥楼面,在边沿处凸起一道矮矮的屏障。 那些被雕刻打磨了一半的白色罗马石柱 长短不一地堆积在露台的一个角落,如同刚经历了地震之后的古老遗迹。 幸好有了雪的遮掩和修饰,这里有了一种别样的美,颓败而旷远…… 夕阳中,目之所及没有任何障碍,居高临下,校园里的美景尽收眼底。 白馨蕊从威廉怀中纵身跳下,一脚跨出楼门,蹦着跳着在雪地上踩下一串可爱的小脚印。 轻软的黑色鹅绒长大衣穿在她纤长的身材上蓬蓬的,越发显出她双腿笔直修长。 带护耳的白绒线帽子后面垂着一只可爱的大绒球,随着她的轻快的脚步在身后一跳一跳的。 白馨蕊回身看看威廉,他仍呆呆地站在楼门口看着自己。 她甜甜一笑,将双手环成一个小喇叭,比在嘴边,大声叫着:“呆呆,快过来呀!小兔子就在这里啦。” “哪有什么小兔子?我看,你倒是像一只小白兔。”威廉双脚一前一后,一下子从雪上出溜过去,一把抱住白馨蕊。 他低头将脸埋在她的长发之间,一股甜丝丝的栀子花幽香盈满鼻端,威廉陶醉地呼吸着。 “真的呀!我不会骗你的。”白馨蕊像个耍脾气的小孩子,生气地挣脱开威廉的怀抱。 “你看,就在那里,它睡着了。”白馨蕊伸手一指不远处,一本正经的样子越发天真无邪。 威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露台上横躺着的那一堆大理石柱,其中一根石柱上果然卧着一只雪堆成的小白兔。 胖墩墩的身体,短短的尾巴,长长的耳朵,两只眼睛是两颗鲜红的樱桃,真是晶莹剔透,栩栩如生。 “怎么样?是不是很可爱?”白馨蕊仰着小脸问威廉,口中的呵气变成白雾散逸在空气中,竟然也是甜香的味道。 “没有你可爱。”威廉一时忘情,拥住白馨蕊,低下头满眼爱怜地看着她,温热的唇几乎要触碰到她的唇瓣。 白馨蕊忽然别过头去,眺望着远处的积雪的湖泊山峦,像个小孩那样嘴里念念有词:“我知道你喜欢我啊,但是你也不说你喜欢我,我怎么知道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威廉松缓了紧紧抱住白馨蕊的手,别看童言无忌,她说的却也正是困惑着威廉的问题。 他意料到,白馨蕊迟早会问出这样的话,这个问题就像*,只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引爆。 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他不是不喜欢她,他只是不确定这种喜欢有多深,是否足以支撑一段有始有终的感情。 傍晚,气温比白天又低了几度,白馨蕊鼻尖冻得通红的,她不断往手上呵着热气,唇上亮晶晶的唇釉遇到冷空气却愈发光泽艳丽,像极了炼以火,粹以冰的红粉琉璃,脆弱而美丽。 没等威廉说话,她叹了气,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但是,……我们并不适合呀……我俩之间或许有不可逾越的鸿沟……” 她扬起头特别认真地看着威廉,从她墨黑色的瞳孔里,威廉看到了呆呆的自己,他感到她似乎正在从他怀中一点点剥离出来…… “哦,不……” 威廉的眼神从惶惑变得慌乱,只吐出两个字,就感到喉间灼热,一时语塞。 不什么?他在心里问自己。 他无法否认白馨蕊说的这个事实,尽管这是对他自尊心的鞭挞。 这个女孩如同童话世界里的公主,美丽、高贵、纯洁、富有,而他呢,并不是王子,只是一无所有的牧羊人。 从威廉倏忽间失落颓然的神情,白馨蕊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正在沿着自己的引导向前滑行。 一段感情不能总停留在搞暧昧的阶段,那样的话,时间久了,两个人都会变得麻木。 现在,应该是他审视内心的时候了,她要听他亲口说出告白的话,而这还仅仅是第一步。 天空中落下细雪,小朵的雪花落在白馨蕊浓密的长睫毛上,很快,头发上也蒙了一层白绒绒的小雪花。 “你有多喜欢我?”白馨蕊忽扇着长睫毛问威廉。 看着怀抱中娇美纯真的小女孩,她完美漂亮得宛如一樽瓷娃娃。 威廉每一根神经燃烧起来,情不自禁地说道:“非常非常喜欢,甚至……超越了喜欢我自己,我可以为你去赴汤蹈火,去……” “那你以后会娶我吗喽?”白馨蕊打断了威廉的话。 威廉愣住了,这次,他真的卡壳了。如同在网络不给力的环境下看一部绝美的爱情剧,正看到关键处,画面忽然死活不动了。 “原来不会啊……”白馨蕊像撒了气的皮球,语气中都是失望。 威廉连忙摇头摆手,说:“不,不,那是以后的事情,太远了,这里面有太多的不确定性,而且,我们才刚刚开始,还有太多的不解……” 白馨蕊带着威廉的身体转了半圈,倾身向前,将高大的威廉抵在露台的墙壁上。 威廉线条干净的下巴落在她视线上方,刚好跨越了社交的安全距离。 “你知道怎样才能见到美人鱼吗?”白馨蕊盯着威廉的眼睛问。 威廉摇摇头,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转换了话题。 “我看一个电影里是这样说的:你要潜入很深的海底,在那里,海水不再是蓝色,在那里,天空将变成回忆,你漂浮在寂静里,呆在那里,决心为她而死,只有这样,她才会为你而出现,问候你,考验你的爱……如果你的爱是纯洁的,她就会和你一起,把你永远地带走……” “哦,太美了。”威廉俯视着白馨蕊,渐渐地,眼睛里有了心驰神往,有了倾心相许,他缓缓开口道:“我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但我确定,我现在喜欢你,想尝试跟你在一起。你愿意给我这样一个机会吗?” 白馨蕊凝思片刻,亮晶晶的黑眼珠在眼眶里转了半圈,古灵精怪地笑着,露出可爱的小虎牙:“那好吧。我们从春假一起出游开始了解彼此吧。” 这样的表白不够坚定,不够狂热。 在这之前,白馨蕊已记不清有多少人,曾对她说过比威廉好听无数倍的话,她在心里给了威廉一个勉强及格的分数。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她听到了她想要的,已经算是成功了。 这意味着,她已经将学校最有声望,最有权势,最帅,最聪明的男孩收入囊中了! 雪越下越大,整个校园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漫天飞雪当中,蜿蜒曲折的红砖的小路、斜坡顶的哥特式建筑、飞扶壁的礼拜堂,还有远处的山林和小湖都覆盖上了一层鹅绒般轻软的新雪。 科学楼顶层的露台上的雪越来越厚,刚刚踩出来的小脚印很快就变浅了。 在纷飞舞动的大片雪花中,顶楼露台上的两个被最后一抹夕阳定格成剪影的身影紧紧拥抱在一起…… “Surprise!(惊喜)” 随着男生女生们的此起彼伏的欢叫,“啪”地一声响,橄榄球队更衣室内所有灯同时亮了起来。 与科学楼露台的冰雪世界相比,体育馆地下一层更衣室里却是一片融融暖意。一排排蓝色铁皮柜子中间,密密匝匝站了三十多个人。 一头雾水的本(Ben)站在门口定睛一看,一张张微笑的面孔是那样熟悉,他们是橄榄球三队的所有队友、他们的女朋友,还有球队的教练。 屋子中央是一辆木质的推车,上面摆着一个双层的白色奶油蛋糕,上面用暗红色的枫树糖浆写着“本,生日快乐!” 有生以来,还从来没有这么多人一起给自己庆祝过生日,本有点儿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他的脚如同被粘在了更衣室门口,咧开嘴激动地笑着,脸上洋溢着突如其来的喜悦。 刚要感谢在生日这天带给他惊喜的队友们,话到口边,本却张大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第70章 惊喜or惊吓 这并不是因为本在一大帮同学们中间看到了自己的老爸——管理学校的寄宿生的主任庄尼,而是…… 他的目光落在木质推车的车轮旁边,那里有一个带蕾丝花边的黑色文胸,目测是34E。 同学们、教练和庄尼老师也看出了本的怪异表情,他们顺着本的目光往地上看,看到的是满地狼藉。 就在外屋延伸到里屋门口的通道上,散落着皮衣、铆钉鞋、牛仔裤、黑色文胸、还有丁字裤…… 大家面面相觑,露出各式各样惊讶的表情。 “啊?!”挽着内森的阿曼达率先大叫起来,打破了令人尴尬的寂静。 “走,进屋看看!”山姆逊瓮声瓮气地说着就往里屋走,同学们和老师也都跟了进去。 “别进来!”一声断喝从屋里穿出来,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乱响。 然而,这却没能阻挡住大家强烈的好奇心,同学们纷纷涌进更衣室里面的屋子,眼前的画面太美,大家不禁傻在当场。 一丝不挂的凯文赤足站在空荡荡的更衣室墙角处,只用一件揉搓得不成样子的球衣遮住私处,墙上,一只空荡荡的衣服架子还在不停晃悠着,显然,那件球衣是被他从架子上临时揪下来的。 他那两条毛绒绒的小腿后面露出大片樱花瓣一般艳粉的头发,一只涂着暗紫色指甲油的苍白小手牢牢抓住凯文的脚踝,未着寸缕的玲珑身体正蹲在地上瑟瑟颤抖。 大家当然知道躲在凯文身后的是谁,脸上露出各怀鬼胎的笑意。 娇小的身影不断将自己缩了又缩,蜷曲在两条健壮却并不足以蔽体的小腿后面,从小腿的缝隙中间,那些需要打马赛克的身体部位若隐若现。 乍然见到这么多人同时进来,凯文两只邪魅的灰绿色眼睛中的震惊,一点儿不亚于正往里门挤的那群人。 他伸手将墙上的另一件宽大的橄榄球队队服也拽下来,扔给身后的米亚。 米亚闪避着投向她的那些小刀片一样锋利的目光,哆哆嗦嗦地将衣服往身上套。她的动作恰恰起到了欲盖弥彰的作用,那些橄榄球队的大个子们不顾身边女友愤怒的目光,抻长脖子,眼睛上仿佛带了钩,恨不得用眼睛掀开米亚惹火身材上半遮半盖的那件多余球衣。 橄榄球队的卡洛斯(Carlos)教练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平日的爱将凯文,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好。 庄尼老师分开交头接耳好奇议论的同学们,走到凯文面前,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怒气冲冲地说:“凯文,米亚,你们俩赶快把衣服给我穿上!去我办公室,给我解释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 平日好脾气的庄尼老师为自己的宝贝儿子本庆祝生日的好心情一下子全没了。 与学术不诚信、吸烟、喝酒和毒品这些被明令禁止的事情不同,学校校规中,对学生的性行为并没有明确约束,甚至还在校园的某些地方提供免费领取的避孕套,然而,这种行为绝对不是学校提倡的。 见老师发脾气了,同学们也都意兴阑珊,推着蛋糕车悻悻然离去。 米亚和凯文战战兢兢地穿上衣服,像两颗霜打的茄子,跟着庄尼老师去了办公室。 校园新闻传播速度之快是难以想象的, 更衣室里的禁忌游戏一传十,十传百,还没等米亚和凯文走到庄尼老师的办公室,已经在校园里传得沸沸扬扬。 不知是谁还偷偷拍了照片,瞬间,米亚的半裸照贴遍了学校的各个教学中心和宿舍的布告栏,而更多的艳照,连同那些难听露骨的污言秽语一起,被匿名者怀着各种不同的目的转发到各个社交网络平台。 潘多拉的盒子被开启了,短时间内,艳照在网络空间的转发量呈爆炸式增长。 在接下来的几天中,这件事仍在不断发酵,最后被越传越离谱,到后来,甚至发展成为,米亚睡了整个橄榄球队。 富于联想的同学们一下子想起了之前,关于米亚爸爸妈妈的传闻,结合着这件事,米亚是A校第一*的称号就这样做实了。 到后来,尽管学校出面发出书面警告,禁止同学们再以任何形式传播扩散当事人的照片,和与之相关的各类不实谣传,校园里一时间出现了表面上的风平浪静。 和庄尼老师谈完之后,凯文和米亚都留下了不良记录,除了被停课,留下黑历史之外,还分别被罚四周的课后劳动。 米亚被分配的地点正好是体育馆,她每次出现在那里,仍会被同学们指指点点,还有很多高年级的男生公然对她说出一些不堪入耳的话。她心里压力越来越大,经常以泪洗面,除了上课,任何活动都不参加了,到后来,甚至连课也不敢去上了,整天躲在宿舍里不见人。 终于有一天,米亚被妈妈接走了,临走前,她只见了薇薇安,对她说,要回家修养一段时间,或许永远不会再回到这个学校了。 从此,校园里再也没有了那个顶着一头粉红色头发又酷又霸气的摇滚歌手。 自从接受了威廉的表白,白馨蕊心情大好,嘴唇总是完成一只可爱的小菱角,脸上充满喜悦和甜蜜。 挥别错的才能迎来对的,看来这是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 凯文家虽然富可敌国,就个人实力而言,他怎么能和威廉相比呢,威廉是一块真正的金子,哦不,应该说是钻石。 威廉的英俊外貌简直无人能及,就算和美剧里那些最光鲜亮丽的偶像们站在一起,他也绝对可以脱颖而出。就连阅帅哥无数的超级颜控白馨蕊,对着手机里威廉的照片,也忍不住像个花痴似的直想舔屏。 才华就更不用说了,他成绩那么突出,又在戏剧、辩论、国际象棋等各个领域里都表现出无人能及的成就,连哈佛大学这样的顶级牛校也向他抛出橄榄枝,将来注定是要前途无量的。 事实上,这些都不是令白馨蕊高兴的最主要原因。 上学第一天,她就无可救药地对威廉一见倾心,而他对这个集美貌与聪慧于一身的中国小萝莉却视而不见。 白馨蕊不得不使尽各种撩汉招数撩了他半年,其间还曾经有过一度绝望,想要放弃的时候,历经艰辛才把这个超级大帅哥搞到手,这要算是她白大小姐撩汉史上最艰难的一次记录了。 如今,坐拥极品美男,令她非常有成就感。 人生漫长,与其和无趣的肌肉男纨绔子弟浑浑噩噩,不如找个颜值高的有趣灵魂厮守一生。 如今,他们之间的恋爱关系,在学校已经尽人皆知,一切发展都按照白馨蕊的预期顺风顺水。 或许是一切太美好了,她心里时常会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威廉十二年级了,转过今年夏天,他就要从A校毕业,走进大学的校园,到那时,两人就不能天天见面厮守了。 尽管哈佛距离A校不算太远,白馨蕊对自己的魅力更是信心十足,但是,这毕竟也算是异地恋呀! 珍惜当下还是格外重要的。 在威廉毕业前的这段日子里,她一定要竭尽所能制造回忆和浪漫,让自己和威廉的恋情变得更稳固。 威廉是那种将来要做大事的人,不屑于在这些小事上花心思,没关系,她有耐心,有创意,还有经验。她要把威廉一步步带进自己的生活,给他足够多新鲜刺激的经历,用自己的方式给他洗脑。 这些经历终会在威廉脑子里发酵成美酒一般的琥珀色回忆,这样一来,等他进入大学之后,别的女生纵然再风情万种,也会在他眼里自动退化成一杯平淡无味的白开水。 春假马上就要来了,这是她和威廉在一起之后的第一个假期,她每天都在盘算着,怎样才能和他度过一段难忘的时光。 前几天,妈妈回国和小三斗法去了,临行前,还特意嘱咐白馨蕊的保姆云姨,一放假就带她回罗德岛的家,并且一定要在整个春假期间严防死守地看住自己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宝贝女儿,不要让她到处乱跑,更不要惹出什么是非。 这怎么可能呢? 好不容易放假,不用天天上课,做作业,却把她关在家里,天天对着那些管家、司机、保姆之类无趣的人,让她的一举一动时时刻刻置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这不是要把她活活闷死的节奏吗?! 她白大小姐再怎么说,也是上海滩的夜店小公主,绝对不可能在罗德岛上虚度光阴。 钱不是问题,反正有妈妈的信用卡副卡在手,据说每月透支一百万人民币是不成问题的。 这个月买鞋、包包和化妆品总共才花了四五千美金,剩下的额度足够他们去这个世界上任何他们想去的地方玩了。 对于白馨蕊来说,唯一束缚手脚的事情就是不会开车,不过,威廉有驾照啊,这不就等于如虎添翼吗? 第71章 从善如流 一个计划已经在白馨蕊聪明狡黠的小脑袋里酝酿成熟,她准备带着威廉在久违的纽约麦哈顿的豪宅里度过一个难忘的假期,把纽约这个活色生香的城市玩个遍。 白馨蕊的计划还是十分缜密的,为了不让在国内和小三打得如火如荼的妈妈分心,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妈妈的信用卡的消费记录与关联手机解绑。 这样一来,她每次在什么地方刷了卡,信息就不会随时通过微信平台,或手机短息显示在妈妈手机终端上了,妈妈自然也就无法掌握,她去了什么地方,花了多少钱。 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装成妈妈的声音打个电话给银行,报上那些她早已熟知的身份验证信息,不到三分钟就搞定了一切。 解绑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网上购买她和威廉去纽约的头等舱机票。 春假正式开始的前一天中午,白馨蕊没有和云姨打招呼,也没有惊动自己的司机,只身带着威廉离开了学校,乘坐一辆Uber直奔洛根机场,踏上了放飞自我的旅程。 和威廉手挽手走在机场宽阔的大厅里,白馨蕊如同逃出樊笼的小鸟心情好得飞上了天。 无论走到哪里,她都会和威廉亲密自拍,为了在发朋友圈和Face Book的时候,不让妈妈发现,她早就将妈妈屏蔽掉了。 傍晚时分,两人到达纽约机场,乘车回到了白馨蕊家位于曼哈顿列克星敦大道上的豪宅。 身穿黑色西服,绅士派头十足的老管家为他们打开了大门。 站在门口,威廉就被这幢豪宅的气派震慑住了。 宽大的门厅内,两道弧形的白色大理石楼梯迤逦而上,通向二楼,给人一种先声夺人的宏大气势,楼梯环抱的大厅内,地面上昂贵 的蓝色大理石从肌理中闪烁出星星点点金色光芒。 大厅中央摆着一张椭圆形的玄关台,四只长着翅膀的金色瑞兽托起的沉重的玉石台面,台面上放置着一个通身鎏金的释迦摩尼座像。 十几米高的挑高房顶垂下一串串奢华的巴洛克风格水晶穗,灯光从水晶穗间流泻下来,照射在佛像周身,将佛陀身披的金色袈裟照得华光夺目。 径自进大门,白馨蕊刚踢掉脚上的细跟皮鞋,早已恭候在门口的一名女佣,利索地拿过一双紫色软丝拖鞋,蹲在地上替她穿好。 白馨蕊从玄关往里走,那位衣着讲究的管家,身体向前微倾,双手交叠着放在小腹上,前倨后恭地紧紧跟在她身后。 半天不见威廉跟上来,她停下脚步,回头催促:“嘿,愣着干嘛,进来呀!” 威廉这才回过神来,与管家、佣人礼貌点头,问过了晚上好,然后,拖着箱子走进了空荡荡的大厅。 侧耳倾听,豪宅中意想不到地安静。 四下环顾,从门厅正中两颗白色大理石罗马柱之间的延伸空间望进去,是一道对开的雕花橡木门,门两旁各立着一个一人多高的纯铜雕像。 这就是被人们称为纽约上东核心区的寸土寸金的地带? 这时,三位服制一的女子从大厅拐角处走出来,礼貌地向白馨蕊问好之后,从威廉手中接过两人的行李,默默上了楼。 博物馆一样宽大的玄关大厅寂寥空旷,除了安放着一尊金佛造像竟然没有任何实际用场,似乎只为了造成空间上的巨大浪费。 威廉在心里估算着,这栋房子里到底住了多少人,置于房子的价格嘛,他一时不敢妄自揣测。 管家看到白馨蕊和一个高贵帅气青年同来,也并没觉得十分奇怪。 老管家记得,去年底,夫人和小姐曾经带着一位脸上有雀斑的健壮青年来这里造访小住,之前,小姐也曾不止一次邀请自己中国国内来的朋友和闺蜜们在这里开派对。 白馨蕊熟练地吩咐佣人给威廉安排客房,并嘱咐管家一定要对自己的行踪严格保密,声音虽不高,却颇具威慑力,与平日她表现出来的娇憨可爱的风格大不相同。 威廉和白馨蕊在飞机上就商量好了,今晚要去百老汇大街上的著名的麦哲大剧院看演出,两人各自回房间稍作休憩,就出发去外面玩了。 他们先去买了当晚《歌剧魅影》的票,一看时间还早,白馨蕊提议去附近一家很美味的餐馆吃东西。 按照白馨蕊的指点,威廉在离中央公园不远的一条街附近泊好车。 他环顾熙来攘往的繁华街道,心里暗自猜想,在纽约著名的商业区用餐,一定价格不菲吧。 Per Se这家法国餐馆的招牌并不算特别醒目耀眼,不过,这里却是白馨蕊每次来纽约都不会错过的餐馆。 当她挽着威廉的胳膊再次走进这家大名鼎鼎的米其林三星法国餐厅时,心中不禁暗自得意。 这家餐厅只有十五张可供用餐的桌子,一般的客人需要至少提前一个月才能订到座位。没想到,她以爸爸的名义,不费吹灰之力就搞定了一切。 威廉这样平民家庭出身的男孩,大概还不能理解,能否在短时间内订到某家热门餐厅的座位,为什么会成为某种衡量权势地位的象征,不过,她不在乎。 对她来说,重要的不是吃什么,而是和谁吃。 后现代风格的餐厅高贵简约,在极致的讲究中做到了异常低调,那恰恰是一种渗透到骨髓,再从日常点滴和微小细节之中生发出来的奢华与精致。 两人刚一落座,白馨蕊就不动声色地拿出自己的另一部手机,立在桌子上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并打开了一个直播平台。 身材挺拔的服务生就捧着菜单、酒水单走了过来,白馨蕊将菜单推倒了威廉面前,自己却看也不看,随口说道:“我要一份天日的厨师特选。” 这么复杂详尽的菜单威廉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努力想从中名目繁多的分类中选出一些得体的菜品,但是,每一道看起来似乎都有些门道,而且价格高得令人咋舌。 出身于得克萨斯农村的威廉,虽然在康州的私立高中学习生活了很长时间,也见识过不少奢华的场所,被带进这样豪华的餐厅里用餐,他仍然显得有些局促。 他不安地抬起头,一眼看到服务生笑脸中有了些意味深长的味道,只得随手指了主菜菜单中的第一道菜品,并机械地读出了菜名:“极地深海鳕鱼配……” “先生不需要开胃菜和甜品吗?”服务生的口气虽然波澜不惊,威廉却从中感受到浓浓的敌意,这显然是对初来乍到者的挑衅和藐视。 “亲爱的,你不是最爱吃这里的海鲜全餐吗?一会儿还要去看演出,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就随便吃些,下次再来品尝厨师的新菜吧。”说着,白馨蕊温柔地替威廉和上菜单,假装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神情倨傲的服务生。 威廉从善如流地点点头,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一顺不顺地看着眼前这个中国小女孩,她有着近乎完美的东方面孔,长睫毛大眼睛,鼻子翘翘的,她只有十三岁,举手投足间却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 服务生刚转身离开,威廉便压低声音说道:“斯黛拉,谢谢你安排了这么好的春假旅行,我一上大一就会着手找实习工作,到时,我会带你去欧洲旅行。” 白馨蕊嘴角的笑容一点点变浓,单手支颐,甜蜜从她眼睛里一点点满溢出来,与银色烛台上的火光交相辉映,艳色夺人,令威廉有些心旌荡漾。 她才不介意去什么欧洲旅行,从小到大她哪里没有去过?去任何地方旅行都不会再令她有所期待。 她开心的真正原因是,此刻,从对面男孩的眼神里,她能感受到,他所说的绝不是虚与委蛇的甜言蜜语,更不是刻意攀附的谄媚之词,而是真真切切地愿意为他们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花费心思,付出努力。 在白馨蕊过去十三年的人生中,以前那些所谓的男朋友,全是自己前仆后继送上门的,威廉可是她众里寻觅到的良人,她一定要将他的一颗真心牢牢握在手中。 片刻间,侍者就为两位年轻客人各端上一个白色瓷盘,宽大的圆形盘子中间只零星点缀着手指肚大小的一块金黄色软炸天妇罗,极小一玻璃樽绿白相间的西班牙冷汤和一小块鲜度极高的金枪鱼刺身配牛油果,一盘开胃前菜做得色泽鲜亮诱人,让人看了就有种胃口大开的感觉。 “这是主厨招待,请慢用,祝两位好胃口。”侍者说着,恭恭敬敬将餐盘放在雪白的台布上。 白馨蕊立刻拿出手机来拍照,随后,像小鸟那样,逐次将盘子里卖相极佳的菜品各尝了很小一口。 侍者显然是训练有素,接下来每一道菜品都恰好把握在它们最适宜被品尝的时间和温度里,被隆重地端上餐桌,不早一步,也不迟一步,如同爱情。 龙虾、乳鸽、生蚝、羊排、鹅肝……尽管盘子里的菜肴少到不盈一口,味道和摆盘却都出神入化,充满诗意。 第72章 扫货 “……来了纽约,不去著名的Strand书店( 被音译为“失传的书店”,位于曼哈顿闹市区有九十年历史的著名书店)看看,可就太遗憾了……” 威廉和白馨蕊聊得正开心,却发现,小女孩忽然又盯着手机不说话了,原来她正在为刚照的九连拍配上伪文艺女青年的酸词:“今生,唯有爱与美食不可辜负。” 此时,那些看到白馨蕊朋友圈的人,眼馋美食的同时,大抵会羡慕白馨蕊这个吃货,热爱美食到了这种地步,却永远也吃不胖。 殊不知,面对眼前这些如同艺术品的珍贵菜肴,白馨蕊除了将它们一一秀出来,几乎从不真正去品尝它们的味道。 白馨蕊麻利地上传了照片,才顾上和威廉聊天:“什么?你是说Strand吗?以一己之力对抗亚马逊时代来临的那家老古董书店?我在奇怪,怎么会叫这么一个奇怪的名字?” 威廉眼睛一亮,感到两人之间终于产生了共鸣,兴致盎然地给她讲着:“在那个没有网络,媒体也不算发达的年代,英国有一条叫做Strand街道。当年,那条街上不仅有许多著名的出版商事务所,还云集了像狄更斯、米勒、萨克雷、哈代、勃朗特、萧伯纳这样的大作家,也有很多读者会慕名去拜访那条街道,久而久之,每天那条街道的咖啡馆,餐馆就成了读书爱好者和作家的忠实粉丝们聚会的地方,据说,某个喝着下午茶的阳光午后,他们经常会和崇拜已久的大作家不期而遇……” 白馨蕊不知道萧伯纳、萨克雷和哈代是谁,可她很喜欢听威廉讲故事。 她忽闪着一双大眼睛说:“哦,我对他们店里的吉祥物,那只叫Gizmo的狗倒是更感兴趣,据说,它的Instagram已经有35万粉丝了。这个店主要说也算精明,还知道拿这个虚拟宠物当噱头来吸粉儿,不过,他怎么就不明白,纽约下城这块商业旺地,如果不经营书店,做点儿别的生意绝对会赚得更多。” 威廉连忙摇头,道:“哦,不,如果这家书店不存在,对于那些爱读书的人来说将会是场噩梦。它是一座精神的圣殿,而且已经有90年的历史了。这里有不少稀有书籍,有一部分是他们从欧洲购买回来的,还有一部分是他们从私人收藏者手中直接购得的,而且,我听说,这个书店的店员个个都非常热爱阅读,他们中有不少人拥有名校文学、历史或是社会学专业硕士以上的学位,很多爱读书的人来这里买书,就是为了和店员切磋交流,或是听他们以独特的视角介绍书籍……” 那些泛着霉味的书籍,以及威廉口中这个不合时宜的书店,不能引起白馨蕊丁点儿兴趣。 她还顺便在心里将威廉提到的那些名校毕业,却甘愿在书店里打工的店员统统鄙夷了一遍。心想,那些鬼专业我可要记清楚,将来等我上了大学,这些专业绝对不能去碰!天啊,这是在搞笑吗?硕士毕业才当个书店店员,那浪费时间上大学还有什么意义? 然而,她嘴里却说着:“真有趣啊,改天咱们去看看吧。” 威廉点头,继续从容优雅地品尝着一道道美味,尽管他还是第一次吃到真正的法国黑松露,和鲜美的生蚝,却总能调动脑子里曾经阅读过趣闻轶事,侃侃而谈地跟白馨蕊聊聊这些美食的产地,或是它们背后的渊源,偶尔也会幽默将某一道美食和某位名人联系在一起调侃一番。 白馨蕊用沉甸甸的银色叉子从餐盘中叉起一小块粉红的龙虾肉放入口中,两只眼睛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对面的威廉,在心里默默描画着他穿上带花边的维多利亚时代白衬衫,和流光溢彩的黑色丝绒大氅的样子,她甚至觉得他还应该佩一柄长剑…… 举起手机对着威廉一阵连拍之后,白馨蕊在心里责备自己,花痴吗?直勾勾盯着他是几个意思? 不过,这样美好的日子,在社交网络上刷屏秀恩爱还是必不可少的。微信的九宫格里是威廉各种神情的大头照,前面还要配上一些肉麻的话:“威廉用叉子优雅地叉起一块Q弹多汁的扇贝,轻轻送入口中,我终于明白了,爱,就是在一起吃好多好多顿饭。” 白馨蕊这样不遗余力地花式晒甜蜜,最大限度虐狗是有目的的,一方面,是向学校里那些觊觎威廉已久的高年级女生们示威,另一方面,也是向刚刚被她果断甩掉的凯文炫耀。 在将近两个小时的用餐过程中,尽管白馨蕊表现得如同一个恪尽职守的美食杂志摄影记者,整顿饭只专注于用手机为各式精美的菜 品、漂亮的餐具拍照,她自己却从未觉得辜负这些美食有暴殄天物之嫌,更遑论发自内心去赞美厨师的辛勤与巧思。 她的醉翁之意自始至终都不在这些菜肴。 对她来说,集齐九宫格召唤神龙的方式稍嫌过时了,最能让她体会到快感的,唯有在第一时间将照片一张一张地抛到所有社交平台上,长时间持续霸道的刷屏状态。 直至吃完最后一道甜品,白馨蕊都像买断了重大赛事直播放权的电视台一样,一个细节都不放过地在网站上实况直播他们吃饭,对她来说,这远远比美食本身更加令人振奋。 用餐后,白馨蕊学着妈妈平时的样子,用两根纤细的手指将那张精致的白金信用卡从钱包里夹出来,又从钱包的另一层中取出数量可观的现金小费放在侍者递过来的黑色皮质夹子里。 常年在A校的良好教养,不就是为了在这样的餐厅不失礼数吗?威廉端端正正地坐在座位上,对服务生优雅地微微颔首,道:“今天的菜肴太美味了,请转达我们对厨师的谢意。” 侍者朝威廉点头回礼,然后,转向他们的VIP顾客,礼貌地问:“白小姐,您觉得今天的菜品还合您胃口吗?” 白馨蕊勾了勾嘴角,略一思忖,评论道:“嗯……鳕鱼的新鲜度不如从前,要北极圈附近的深海冷水鳕鱼,肉质才更滑嫩……还有,最后一道香槟沙巴雍(一种意大利甜点),如果温度能再高一点儿,酒的香气会更浓郁。” 侍者不无恭维地垂首微笑,道:“白小姐真是个美食家。” 威廉望了一眼他的小女朋友,不禁对她刮目相看。 米其林三星餐厅的厨艺,寻常人除了顶礼膜拜还是膜拜。别看白馨蕊并没认真品尝菜肴,却能给出精准品评。若不是从小就在这种地方把口味培养得无比刁钻,恐怕找不出更好的解释了。 临走,侍者又递上来一个三层的精美盒子,在顾客支付完昂贵的账单之后,奉上自制的甜品,让客人带回家慢慢品尝,是这家餐厅的惯例。 白馨蕊将盒子上的小抽屉一层层抽出来,只见,上层是牛轧太妃糖,中层是马卡龙,下层是手工制作的奶油松露巧克力。 她显然是已经没有胃口了,将盒子合上,轻轻一推,说:“还是老样子,送给你吧。”侍者脸上出现尴尬神色。 晚上,看完《歌剧魅影》,从麦哲大剧院出来,两人一边谈论着剧情,一边走在古老的大街上。 夜色里带着百老汇特有的衣香鬓影,和不同品牌香水混杂的味道。风柔柔拂过脸颊,勾起了白馨蕊买衣服的冲动。 他们开车折返回到第五大道,纽约已经是华灯初上。这里虽然没有上海街头的熙攘热闹,霓虹闪烁,却带着老绅士的优雅贵族气派。 两人携手在第五大道上的奢侈品店里闲逛,白馨蕊先领着威廉在Prada,Tiffany,Channel和Fendi等几个她最钟爱的品牌旗舰店里一通扫货,不到一小时,威廉手里已经替她拎了七八个袋子。 每每走过一处宽大明亮的玻璃橱窗,白馨蕊就会扭扭腰身,或是高高扬起尖锐的下巴,借着橱窗的反光欣赏着自己美丽的身影。 喧闹的纽约街头,威廉仰头望着霓虹灯的光下的那些高大建筑,万人皆醉唯他独醒的高贵落寞,瞬间令白馨蕊少女心泛滥,花痴地挽起他的手臂,将他拉进了阿玛尼旗舰店。 灯火通明的店里,几个衣着讲究,阅人无数的店员见到一个婷婷少女和一个俊美少年冒失进店,马上用锐利目光将两个人上上下下掂量了一番。 少年身材修长细腰宽肩,身上半旧的棉布衬衫和卡其色裤子熨烫得十分平整,举手投足气度不凡,尽管如此,满身寒酸的三流品牌却令店员们一下子灰了心。 如果不是他手中拎着印有大牌Logo的华丽购物袋,她们绝对会集体患上选择性失明症,对他的到来视而不见。 那少女就很不同了,她明显是个未成年人,但从她肩上的香奈儿包包,到手上的伯爵腕表,和脖子上的卡地亚项链,身上当季的Dior新款少女春装,就能感觉到,这绝对是个不容错过的大主顾。 第73章 只喝一点点 一位态度高冷的马脸女店员,立刻将淑女气质换成了街道大妈的热心肠,忙不迭将他们迎至贵宾区,热情地接过威廉手中的口袋,妥善放好,开始给他们介绍当季的新品。 就像大多数美国人一样,威廉从没想过在衣饰上大费周章,一掷千金,只是礼貌地听着,不时点点头。 白馨蕊可不是什么大多数人,她认为,威廉作为他的男朋友,理所应当穿得更体面讲究些,要知道,威廉穿件半旧T恤都能倾倒众生,如果是名牌加身,岂不就是四海八荒第一帅哥了? 她没有耐心继续听马脸店员滔滔不绝地讲解,开始亲自出马,在店里四处转悠搜寻,只要看到喜欢的衣服就请店员帮她拿到贵宾休息区,不一会儿,丝绒沙发上就堆了一堆衣服。 白馨蕊对威廉低声耳语几句,让他去试衣服,威廉一脸诧异,正要推拒,白馨蕊早已将几件衣裤一股脑塞进他怀里,剪水双瞳娇滴滴望了他一眼,就把他直接推进了试衣间。 威廉一件件地辛苦试穿着,白大小姐则像是在菜市场里挑拣青菜萝卜一样,不一会儿又拿来了一堆。 马脸店员心疼地看着名贵的衣饰被白馨蕊揉来揉去,索性推来一辆小车,亦步亦趋地跟着白馨蕊一路挑挑拣拣。 另有店员早已殷勤地备好了咖啡和小点心,恭恭敬敬地端到休息区的茶几上。 好在阿玛尼店大多数时候,店员数量多过顾客,本着顾客就是上帝,未成年人也可能是小祖宗的原则,白馨蕊在这里受到了无微不至的照顾。 她边喝咖啡边心满意足地看着威廉换上一件件衣服,凡是她觉得好看的,就对身旁的服务员潇洒地说一句:“这件包起来,那件也要。” 饶是见过世面的店员们,也觉得这个未成年女孩购起物来实在凶悍,对她说话格外言听计从,还不露痕迹的恭维她几句。 “哎呀,您太有品味了。” “对,这是设计师限量版,你在其它阿玛尼店绝对买不到。” 夜深了,阿玛尼店快打烊了,两人这才如愿以偿地扫荡完毕。 他们拎着大包小包的战利品准备离开,临行前,白馨蕊大大方方地甩给那两个为他们忙活了一晚上的店员每人两百美金小费。 学校这边,白馨蕊的保姆云姨几乎要急疯了。 她和司机下午四点钟来学校接她,左等右等不见人影,给她打电话,手机处于关机状态。 两人都不太会讲英语,蹲守在学校停车场里,只要见到亚裔面孔就走过,就去打听白馨蕊的下落,然而,大部分的亚裔听不懂他们说话。 直到晚上8点左右,总算遇到一个会说中国文的同学,他们如同找到了救命稻草,央求那个同学带他们去找白馨蕊,那个同学抱歉地笑笑,说,自己也不确定她是在学校参加社团活动,还是在做运动。 云姨和司机看着2000多英亩的校园,几百座建筑,简直欲哭无泪,完全不知道去哪里才能找到他们家任性的大小姐。 一直等到了晚上十一点多,仍不见人出来,手机也还是关机,云姨有点儿害怕了,于是,哆哆嗦嗦地拨通了黄雅倩的中国手机,语无伦次地将没接到白馨蕊的事情说了一遍。 黄雅倩的声音听起来火急火燎,显然是心情不佳,她在电话里冲云姨大吼:“你也是没脑子,她一个小孩能去哪儿?还不是知道明 天一放春假就要被你们整天盯得死紧,今天多在学校里住一晚。用脚想也知道,她现在说不定正在参加派对,玩得疯起来忘了时间,太有可能了!”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口气太粗暴了,黄雅倩尽量压了压心中的火气,道:“不用瞎操心,他们学校的安全性还是百分之百放心的。若是她今天不愿意回家,就等明天再说吧!你们先去附近的酒店住下来。另外,不要总是有事没事打电话烦我!” 简短吩咐完毕,黄雅倩那边就“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深夜,曼哈顿豪华的宅邸一层的小会客厅中,回荡着麦丽·赛勒斯《Wrecking Ball》的放浪冶艳的歌声。 环绕音响将女孩古怪灵精怪的嗓音夸大了,这声音三番五次将威廉从书中情节中强行拽回到现实。 他揉揉倦怠的双眼,合上书,身体往身后桃红色丝绒沙发上一靠,看着大厅墙上一幅幅田园风格油画,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小会客厅凝重奢华中略显粗旷的镀金年代风格,和这些意境淡远的画作实在是很不搭。 女佣端上宵夜后,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镶着金色雕花把手的纯银托盘上,摆着几只描了细细金边的白瓷盘,里面放着小块的法国松饼、巧克力熔岩蛋糕、抹茶布丁、一小块奶酪和两小球香草冰淇淋…… “要是妈妈在,她是绝对不允许我吃宵夜的,还好,我们家厨娘比较心疼我,手艺也相当不错……”白馨蕊说着,从威廉肩上慵懒起身,拿起银色小勺子挖了一小块抹茶布丁送进口中。 真丝与薄纱拼接的香槟金色睡衣在幽暗吊灯的光线下,透出珍珠般的光泽,柔柔地贴附在她玲珑有致的身体上,勾勒出微丰的美好胸线和盈盈欲折的纤细腰肢。 “红豆的香甜配抹茶的清苦,味道刚刚好,你要不要也来尝尝?”白馨蕊歪着脑袋问威廉,眼睛里全是笑意。 威廉爱怜地看着眼前的女孩,摇摇头,笑而不语。 白馨蕊又挖了一大勺抹茶布丁,送到唇边时,纤细手指好像拿不稳勺子,轻轻一颤将绿色的茶粉末粘在鼻尖和脸颊上。 她瞟了威廉一眼,转身扑到他怀中,小脸迎上他的脸,露出天真无邪的笑。 威廉看着她瓷白肌肤沾上了星星点点的绿色粉沫,样子极是娇俏可爱,便像个大哥哥似的,从裹着蜀绣锦缎的纸巾盒里抽出两张餐巾纸递过去,轻声责备道:“看看你,这么大了还把吃的弄到脸上。你妈妈说的对,晚上不应该吃夜宵,对牙齿不好。再说,今天晚餐那么多甜品还没有吃够吗?” 白馨蕊鲜少遇到像威廉这样不解风情的直男癌,他远不如她之前遇到过的那些男生体贴殷勤,这一点着实令她心里有些懊恼,转念一想,不是情场老手,这正是威廉难能可贵之处。 看来眼前这个男孩还需要她花时间慢慢*。 她没有去接餐巾纸,只是扑扇着大眼睛看着威廉,脸上的笑容像花朵一样娇艳欲滴。 僵持片刻,威廉终于被这双眼睛看得心慌意乱,只好伸出手,替她擦拭鼻子上的抹茶粉。 白馨蕊像个淘气的小孩一样在沙发里咯咯笑着左躲右闪,威廉怕她把脸上的抹茶粉蹭得到处都是,只好将鲤鱼般不停动弹的她压在沙发上,再用一只手笨拙地捏起她小巧的下颌,才能勉强完成擦脸这个简单的动作。 仰面躺在沙发上的白馨蕊,眼睛还是一个劲儿地眨呀眨的,威廉的手举在半空中不动了。 白馨蕊带着纯真而蛊惑的笑意,用舌头舔了舔挂在嘴唇上的抹茶粉末,水杏一样的大眼睛眯得如丝狭长,仿佛在品味甜中带苦的抹茶滋味。 威廉感到一阵口干舌燥,自己咚咚作响的心跳清晰可闻。 忽然,他意识到,这是一个看来极其不雅的姿势,很容易令人想入非非,仓皇起身,他避开了白馨蕊摄人心魄的双眸,神情端严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威廉刚一起身,白馨蕊就从沙发上弹坐起来,用银色的小勺子挖了一小块冰淇淋,抵到威廉唇边。 威廉正需要镇静一下熊熊燃烧的神经和燥热的身体,张口刚要去吃冰淇淋,白馨蕊冷不防抽回勺子,轻轻将他按回到沙发里,神色诡秘地说:“等等,我给你拿些好东西,配在一起吃味道会更好……” 说着,白馨蕊轻盈地跳下沙发,飘然转过长长的弧形吧台,走到整面墙的红橡木酒柜前。打开酒柜,她从里面拿出了一只墨黑色酒瓶,瓶身贴着金色的标签,一看便知身价不菲。 在这样香气弥漫的房间里,在这样迷离昏黄的灯光下,威廉的脑子转动得不太灵光。他眼神迷离地看着白馨蕊巧笑嫣然地跑回来,看着她动作熟稔地在两个盛着冰淇凌的方形水晶樽中注入浓醇的咖啡色百利甜酒,然后用银色小勺轻轻搅动…… 银色小勺在玻璃樽里一圈圈画圆的样子如同催眠,而实施催眠术的正是这个精通巫术的小魔女。 下一秒,小魔女就举起方樽,娇滴滴地对威廉说了声:“干杯。” 催眠术失败,威廉犹豫了一下,理性占了上风,他抢过白馨蕊手中的水晶樽,说道:“斯黛拉……你还太小了,按照法律规定,还不能喝酒……” 白馨蕊嘟起嘴巴,撒娇地说:“哎——呦——这也算酒呀?明明就是甜水……而且,人家只喝那么一点点……” 第74章 逛书店 看到威廉不置可否的样子,她凑近威廉,柔声说:“……喝完就睡还不行吗?只是为了助眠,妈妈说,只有这样才会做童话一样的好梦……” 威廉细读白馨蕊精致漂亮的眉眼,娇憨可爱的笑容,他的手情不自禁地抚上她净瓷般细腻的面颊,脸上漾开迷醉的笑容。 指尖所及是婴儿般柔嫩的触感,威廉心头立时一软,语调也温柔了几分,如同哄小孩一样,说:“好吧,就一次哦,喝完就乖乖地去睡觉。” 白馨蕊露出了傻白甜得偿所愿之后,人畜无害的甜美笑容,一口将混合着香草冰淇淋的百利甜酒喝干。 威廉也将白馨蕊自制的魔法饮料凑到唇边,香甜中带着些许刺激的感觉令他难以拒绝,不用白馨蕊劝说,他也将加了甜酒的冰淇淋一滴不剩地喝干了。 又闲聊了一会儿,两人都觉得倦意袭来,便准备各自回房间休息了。 不知是喝了酒的原因,还是脚下的波斯地毯实在太柔软,威廉踩在上面有些找不到着力点。 转过二楼光线幽暗楼梯拐角,白馨蕊拉起威廉的胳膊,狡黠地眨眨眼睛,指了指自己的房间,然后,举起一根细长手指,在嘟起的粉红樱唇上比了一个“嘘”声。 看着眼前这个娇媚的小萝莉,威廉的眼神也有些涣散飘忽,他努力稳了稳心神,毅然抿唇摇头。 白馨蕊一点点凑近他,将他逼到走廊的门旁边,猝不及防地用双手攀上威廉大理石般挺拔的脖颈,踮起脚尖,在他嘴角上轻轻一啄。 少女柔嫩温软的唇瓣,如同粹过毒的樱桃,让威廉感到一阵晕眩。 在百利甜酒与荷尔蒙的共同催化下,一种强烈冲动不断涌上,他脸颊泛红,反身用力将白馨蕊抵在身后红橡木的墙壁上,然后,俯身狠狠吻下去,唇齿交缠间,两人同时感到晕眩,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忽然,楼下小会客厅里,麦丽·赛勒斯的歌声戛然而止,接着,传来女佣收拾杯盘碗碟的轻微声响。 神智一下子回到了威廉的脑中,他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将口香糖般粘在他身上的白馨蕊轻轻掰开,后退一步。 白馨蕊惊异地睁大眼睛,双手抱肩,如同一个害怕孤独的小女孩。 空荡荡的走廊上,单纯甜美的声音轻轻响起,有种让人无法拒绝的萌:“你哄我睡吧。” 在脑子里仅剩的那一小片清明快要被愚蠢和冲动吞噬殆尽之前,威廉还是能预知将会发生什么的。 内心一番激烈交战过后,他清了清灼烧得有些干涩的喉咙,急促喘息着说:“斯黛拉,这是我的初恋,我对这段感情是认真的,哄你可以……但是……” 白馨蕊忽然诡谲一笑,闪身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之前,她探出半颗脑袋,天真地说道:“和你开玩笑的,没事啦,那你早点儿睡。” 威廉轻轻舒了口气,后背顺着橡木饰板缓缓下滑,颓然跌坐在地毯上。 第二天清晨,白馨蕊床头柜上的手机闹铃响了,她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顶着一头乱发先刷了牙,然后,又冲了澡。 赤足踩在柔软的白色长绒地垫上,她一边擦拭着头上不停滴落的水珠,一边盯着宽大的梳妆镜,镜子中的女孩皮肤莹润墨发如丝,漂亮得像个小仙女。 她疲倦地打了个哈欠,心想:凌晨快两点才上床,早上不到八点钟就起来,这简直是考试前的节奏呀,我也是够拼的了。 两人共同做了一顿早午餐,又游了会儿泳。 威廉用浴巾擦着身上的水滴,又提出去失传的(Strand)书店逛逛。 白馨蕊心里自然十分不情愿,她心中纳罕:学校图书馆的书明明多到一辈子也看不完,为什么还要巴巴地去那种滞闷无趣的地方? 如果这样说,满腹才学的威廉一定会觉得自己肤浅无知,她从裹在身上的淡黄色大浴巾里抬头,一脸懵懂地问:“网络那么发达了,还要逛书店做什么?再说,下载电子书也很方便呀……” 威廉爱怜地摸了摸女孩湿漉漉的发顶心,说:“我喜欢逛书店,这可能是源于对纸质书的情节吧。难道你不觉得,只有把好书捧在手里一页页翻开,才会有更大的满足感?” 白馨蕊从来未曾有过同感,不过,她还是歪着脑袋做思考状,然后,乖乖巧巧地点点头表示赞同。 进了书店,威廉在“历史专区”和“非虚构文学专区“徘徊良久,选了两本书,又和店员聊了起来。 白馨蕊听着他们聊得话题实在艰深难懂,觉得很没意思,就从威廉身边溜走了,她自顾自地东转转,西看看,楼上楼下玩了遍,还不忘选好角度自拍了几张照片。 看着书店里来来往往的顾客,他们或是在专注地选书,或是像威廉那样煞有介事地和店员讨论着什么,她觉得挺有趣。 来到二楼,她居然还碰到了一个因出演多个美剧,而家喻户晓的喜剧演员。 威廉逛的书店肯定高大上,这下自己也算来过了!下次开派对,即便是遇上了个别装文艺的绿茶婊,也可以用这个话题秒杀她们,白馨蕊如是想。 白馨蕊在楼上玩够了,折返回去找威廉。 老远就发现他正在半价区爱不释手地翻看一本封面上印着人物半身油画像的书,白馨蕊猜想,那可能又是某个八百年前老古董人物的传记。 只见威廉认认真真地翻看着书里的内容,又看了看目录,再看看封底的价格,犹犹豫豫地将书放回到书架上,没走两步,他又恋恋不舍地走回来,伸手将书拿在手里。 白馨蕊最看不得威廉的磨叽,略一思索,她便从一个书架旁抄起一只空购书篮,随意从一个架子上拿了一本看起来很文艺的书丢进篮中。 紧走几步来到威廉面前,从他手上抢过那本令他纠结的书,又一把抓起他夹在腋下的另外两本书,一并丢到手中购书篮中,说:“走,去结账,然后,咱们去……” 话还未说完,一个身材高挑带眼镜的年轻女店员走过来,惊讶地打量着,对她赞不绝口:“小姐真是好眼力,您刚刚选的那本艺术专著,是昨天刚从欧洲到的货……” 白馨蕊心里暗骂那个女店员讨厌,看来世界上任何地方都会有追着人推销的。 威廉饶有兴趣地从购书篮中拣起那本书,只见封面上面写着Ways of Seeing, John Berger(《观看之道》,约翰·伯格)。他十分惊讶白馨蕊的阅读品味,向她投去的目光中俨然有刮目相看的意味。 “哦,居然是这本书?咱们学校教AP Studio Art(AP工作室艺术,可以在大学抵扣学分的视觉艺术课程)的娜拉老师很推崇这本书,她将它也列在了我这学期的必读书单里,可惜学校图书馆并没有这本书,我正在找呢 ……斯黛拉,你……” 白馨蕊得意地仰着头说:“是啊,你别忘了,毕竟我妈妈也是个艺术家,我从小就喜欢艺术鉴赏。” 威廉了然地点点头,手指下意识地翻动着书页,瞬间,就被里面的内容深深吸引。 店员看到威廉神色,猜到他有意购买,忙补充介绍着书的信息:“……本书的作者约翰伯格本人也是一位画家,在欧洲举办过多次影响力非常大的画展,同时,他还是一位教授和评论家,所以,他的书有很高的学术价值……” 店员的话,令威廉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羽悠,还有她那个著名的画家妈妈,他合上书,轻轻叹了口气问:“你有没有听说,最近有位中国的著名画家林女士正在意大利举办画展?” 白馨蕊心头一震,她当然知道威廉口中的林女士是谁。原来,这么久了,威廉心里仍然没有放下珞羽悠,她不禁暗自咬牙切齿。 店员觉得今天遇上了行家,便笑吟吟地威廉攀谈起来:“是啊,我听说了,还是个很轰动的画展!先生,看来您对视觉艺术很有研究。我敢保证,我们这里这里艺术类图书是纽约乃至全世界最好、最多样化的!不仅有最新的出版物,也有年代久远的稀有书。你们两位既然对艺术这么热爱,可以过来仔细挑选,我愿意为你们提供一些专业性的建议……” 威廉本来就是个嗜书如命的人,听了店员的话,径自跟了过去,白馨蕊也不得不尾随其后重新来到“艺术类图书专区”的腹地。 视觉艺术类书籍上通常都有大量的图片,这还是蛮符合白馨蕊的口味的,趁威廉在一旁拿起这本又放下那本,精挑细选的当儿,白馨蕊也从书架上不断抱下各种书,随意翻看着。 在美国,一本普普通通的教科书大多都是上百美金,更遑论内容丰富、印制精美、存世数量不多的艺术类书籍,通常价格昂贵得令人咋舌,这些并不是威廉这种经济状况可以随便消费的,他过来也只不过是想广泛地看一看,饱饱眼福而已。 第75章 一样一本 白馨蕊看到威廉拿起这本爱不释手,又拿起那本一页页摩挲,最终战战兢兢地看看价格,又放回原处。心里不禁觉得憋闷,再一看表,时间不早了,便叫来店员说:“艺术专区的书,一样给我挑一本吧。” 店员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白馨蕊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反正罗德岛的新家,洛杉矶的豪宅,曼哈顿的府邸,以及美国的另外几处老房子里,有无数空荡荡的书架需要填充,艺术类的书比较厚,装帧又相当有档次,正好可以派上用场,更何况这还可以顺便满足威廉看书的愿望。 威廉起初完全没留意白馨蕊和店员的谈话,当她将自己的话重复了第三遍之后,他才听清,捧在手里的厚书,险些没掉在地上。 他以为白馨蕊在说胡话,睁大眼睛看着她。 店员眼睛里写满了惊悚诧异,一边礼貌应声,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亚洲女孩,终于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又问了一遍:“您没有开玩笑吧?” 白馨蕊勾唇浅笑,不再回答,直接从精致的Furlar当季新款限量版涂鸦小猪包里掏出钱包,打开后,不慌不忙地取出一张白金信用卡递给店员。 优雅的店员没有接卡,尽管已经确认了两次,她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于是再次试探道:“您买了这么多书,估计要装五六十个箱子,显然自己是无法拿回去的,要不您留下一个地址,我们给您送货,或是邮寄过去……” “哦,不,不是一个地址,我给你五个地址,你分别寄过去吧。哦,对了,都要精装版,最好是硬皮的。”说着,用作了水晶甲片的手指,轻轻一点,打开手机记事簿,递到店员眼前,说:“五个地址都在这里,你可以拍个照,然后,我们去刷卡,我赶时间。” 店员一边拍照,一边诚惶诚恐地连声道谢:“谢谢您的惠顾,你的慷慨大方实在令人印象深刻,没有什么事情,比遇上您这么热爱艺术的顾客更让我感到开心的了!” 从书店出来,白馨蕊感到,刚才郁结在心头的闷气,总算消弭于无形了,看来,花钱真的是化解烦恼的好方法。 威廉显然是被惊吓了,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一下子买了这么多艺术类的书?” “因为你喜欢呀!”白馨蕊不以为然,脸上的笑容就像加了白桃酱的朗姆酒冰淇淋一样诱人,她轻轻哼了一声,说:“这算什么?还顶不上我妈妈一个爱马仕Birkin包的价格。听店员说了吗?五六十箱书哎,太划算了!” 威廉听了白馨蕊的话,微微一怔,两道浓眉下意识地一蹙,又倏然间换上笑意。 白馨蕊瞧见威廉的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自知失言,要知道,当着爱书成痴的模范预科生威廉,怎么可以把他心目中人类思想的精华和那些俗气的,被物欲化了的奢侈品包包想提并论呢? 幸好白馨蕊反应快,马上改口说:“我是说,与其像我妈妈那样收集各种Birkin包包,还不如去买些好书回来用心研读。” 威廉笑而不语,心里却觉得不可思议,一个小女孩怎么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挥霍金钱?要知道,即便是他那些美国东部巨富家族的同学们,也不曾像她这样出手阔绰。 两人走出了书店时,正是纽约晚高峰的堵车时间,放眼望去著名的百老汇大道上各种颜色,设计奇异的豪车一辆接一辆首尾相顾,云集在红绿灯路口。 白馨蕊觉得好笑,纽约街道上跑的车倒是花哨杂乱大有来头,不过,这种车水马龙的景象令她联想起土豪的婚礼车队。 向西面格林威治村的方向望去,大片的紫色的、红色的火烧云,将天空渲染成的了瑰丽而梦幻的粉,就连她那长长的白色羊剪绒大衣也被映上了淡淡霞色。 白馨蕊看了一眼腕上白色的古琦陶瓷手表,惊呼一声:“咱们得快点儿了。” 两人跑到街角的停车场,找到他们那辆金色的兰博基尼,威廉用遥控钥匙打开车锁,左右两扇车门很拉风地上旋开启,两人坐进车里,威廉发动了车。 发出性感轰鸣声的生猛怪物,有着轰炸机与坦克的混血基因,奔跑起来自带火力全开的霸气,车速瞬间就飙到了90迈。 白馨蕊按下一个按钮,车顶蓬无声地退隐到身后,在她的指点下,威廉甚至不用在意街道标识,一路驱车飞驰在纽约大道上。 “快点儿开,再快点儿,我们要早点儿赶到布鲁克林大桥!”白馨蕊焦急地不停看表催促着。 威廉的余光中,只看到白衣的女孩墨色长发在风中翻飞。 “对,就在前面路口左转,从那条街插过去至少节省5分钟。” 威廉全神贯注,也只能勉强跟上白馨蕊指路的节奏,形形*的车被他们毫不费力地超过,远远甩在身后。或许,那些车上的人们正在指指点点地腹诽他是嚣张的富二代,为了在女朋友面前耍酷就拼命超车,不过,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不一会儿,威廉发现自己驾驶的车正与一条奔流不息的大河并行,眼前正是那座带有无数根钢制悬索,与M形哥特式桥塔的雄伟大桥。 这就是著名的布鲁克林大桥,兼具竖琴般卓然而立的优雅古韵,和硬朗的工业革命时代遗风,丝毫无愧于世界第八大奇迹的美誉。 “靠边停。”白馨蕊的口气不容置疑。 威廉在路边刚停好车,不等他走过来开门,白馨蕊就甩掉身上纯白的羊剪绒大衣跳下了车,沿着东河(East River)岸边往布鲁克林大桥上飞奔而去。 此时,西沉的落日还恋恋不舍地徘徊于云层深处,在纽约暗蓝色天际线上留下一道华丽耀眼的金边。 落在东河中的金色的余晖,是时间华丽长袍上的闪光绣线,就在那道金线随着落日的脚步即将一点点敛入黑暗之前,白馨蕊奔上了大桥,威廉也跟了上来。 天色变暗的速度正在加快,白馨蕊却兴致愈浓,一边笑一边跑在前面,威廉担心她跑得太急会摔倒,从后面一路尾随。 他们脚下那一层是飞速奔驰的车流,再往下则是滚滚流淌的纽约东河水,此时,正有两艘游船悠悠穿过大桥…… “黄昏的布鲁克林大桥最好看了!”长长的一座布鲁克林大桥上,洒满小女孩银铃般的清脆笑声。 她像孩童般张开小手,像舞者般轻盈旋转,发丝在夕阳下闪着缎子般的光华,风扯起她浅粉色一字领长裙,360度的薄纱裙裾在风中猎猎飞扬。 威廉听到自己血管中的血液也像桥下东河水般汹涌澎湃,想伸手去抓住她,将她紧紧拥入怀中,那个小女孩却像个长了翅膀的小精灵,一路笑着向前奔跑。衣裙被风拉扯成一面旗帜,小小的她浮动在飘渺的粉红色薄纱之间似乎就要乘风而去…… 任凭威廉怎样用尽气力向前急奔,伸手却仍抓不住她的半片衣袂。 他拿起手机,想要拍下她灵动窈窕的背影,按动快门的一瞬间,她却忽然回身,镜头里留下她一回眸的绝美笑颜。 大步奔跑在布鲁克林大桥上,威廉脑际中萦绕着哈特·克兰的诗句: “多少个黎明,在波光荡漾中栖息, 海鸥羽翅轻点盘旋, 散播悸动的白圈, 越过纠缠的囚链, 港湾的河水中高高矗立起一座自由……” (这首诗正式写布鲁克林大桥的,原诗句如下: How many dawns, chill from his rippling rest The seagull's wings shall dip and pivot him, Shedding white rings of tumult, building high Over the chained bay waters Liberty--) 金色扣盘软羊皮鞋叩击在桥面上的哒哒声忽然停止了,威廉抬头,看到白馨蕊已经行至桥中,她停下脚步,倏然转身,裙摆旋出一朵盛放的百合花。 “威廉!”白馨蕊大声喊。 呼唤声并不大,刚才还迎风奔跑的少年猛然收住了脚步,他有些愣怔,小女孩从来不曾这么郑重其事地叫过他的名字。 兀自长身玉立于一束昏黄的灯光下,皎白衬衫衬出他舜华美颜,卡其长裤勾画他矫健身姿,红发被风吹起露出光洁的额头,一对眼眸燃烧着炽热的火焰,饱满性感唇因喘息而轻微翕合着,仿佛在喃喃说出滚烫的情话…… 即便是与阿尔卑斯山诸神毗邻而立,这个少年也毫不逊色! “我爱你!”外面的世界化成虚幻的背景,此刻,白馨蕊眼里心中全是这个少年,她冲他甜甜地笑着,声音清晰而坚定。 第76章 宝石盒子 就在那一瞬,布鲁克林桥上所有的灯同时亮了起来,继而,对岸河水环绕的曼哈顿岛上,一幢幢摩天而起的大厦上缤纷灯光也迤逦点亮,就连远处哈德逊河口小岛上的自由女神像高高擎起的火炬也不知何时开始被点燃了,夜幕降临繁星满天……全世界的光仿佛为她一个人开启。 白馨蕊站在璀璨夜色的星光灯海之中,威廉觉得的她美极了,胜雪容颜,黑直长发,颀长粉颈,还有薄纱裙下摇曳的身姿和纤细苍白的足踝…… 威廉忽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他只愿这场美梦永远不要有醒来的时候…… “我让你带着的东西呢?”白馨蕊的问话点醒了石化的威廉。 威廉大步走到白馨蕊跟前,从风衣口袋里掏出来一只深蓝色丝绒盒子,伸手递过去,道:“也不知这是什么,还挺沉的。” “你现在可以打开看了。”她笑靥甜得像化不开的蜜糖,上面点染了夜的魅惑。 修长洁净的指抽开如水般凉滑的玉*结丝带,威廉看到一只古香古色的元宝形金锁静静躺在柔软的白绢上。 托在掌心里的金锁沉甸甸的,冰凉的触感和着夜风的寒意直沁骨髓。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锁面上錾刻的纹饰,虽然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也能体会到其中的美感。将锁片翻过来,背后竟然刻着他们俩的名字“William Green(威廉·格林)”和“Stella Bai(斯黛拉·白)”。 “拿这个做什么?”威廉嘴角泛起涟漪,小女生的心事他实在琢磨不透。 “在很久很久以前,天上有一个掌管人世间姻缘的老人,叫月老,他有个宝物叫同心锁,只要一对男女被这把锁锁住,就注定了姻缘,生生世世不会分开……”白馨蕊略带稚气的声音在风中如仙乐般动听,她眼睛透过桥上斜拉的钢索望向宁静的夜空,给威廉讲着娓娓动听的故事。 “就像希腊神话中丘比特的神箭?”威廉的声音温情脉脉。 锁片上两颗交叠的心中间刻着的“永结同心”四个篆体字,白馨蕊的手指轻轻划过字迹,给威廉解释着其中的含义。 之后,她又像变魔术般拿出一枚拴着细金链的金钥匙,咔哒一声打开锁片,将金锁郑重地交给威廉,示意他拴在桥上。 威廉心领神会,毫不犹豫地将同心锁扣在布鲁克林大桥的一根钢缆上。 金钥匙的细细金链被白馨蕊用一根手指挑起,她看着手上这枚晃来晃去的钥匙,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威廉,然后,一扬手,将它扔了出去。 金钥匙小巧的身躯穿过布鲁克林大桥网状交错的钢索,在深浓夜空中一闪,划出萤火般微弱的光芒,然后,以自由落体的姿态掉落下去,转瞬消失在桥下东河的滚滚浊浪当中,什么也看不见了…… “为什么要扔下去?”威廉大惑不解地看着白馨蕊。 “如今,这把锁已经打不开了,这就意味着我们永远不会分开了!”小女孩慧黠一笑,催促道:“快走吧!过了七点就来不及了!” 白馨蕊话音未落,就拉着威廉开始朝桥下狂奔,威廉几乎要被白馨蕊层出不穷的新花样搞晕了,大步跟在她后面疾跑。 “看,宝石盒子(Jewel box Houses Jane's Carousel)里的旋转木马!”刚一下了桥,白馨蕊就指着一个长方形的后现代风格玻璃房子大喊。 此时,通体晶莹剔透的大玻璃房子里灯火辉煌,镶满珠宝的大伞下,一匹又一匹美得令人目眩的木马起伏旋转着,欢笑声、音乐声从玻璃房子里传出来,如同一个童话世界。 虽说仍是春寒料峭的入夜时分,玻璃屋子周围是人头攒动,两人像两尾灵活的鱼,不一会儿就汇入了欢腾的人流。 上一场的客人还未散尽,白馨蕊就轻快地跑到流光溢彩的大伞下,找到了她平日最喜欢的那头木马。 “就是它!”她伸出双手攀住悬吊木马的金色绞花木杆,顽皮地将身体悠起来绕了半圈。 这匹马果然漂亮得出众,通身雪白,高大帅气的,眼睛栩栩如生,头颈高高扬起,还有华丽无比的鞍。 威廉翻身跃上马,像个王子般探身朝白馨蕊伸出了一只手掌,白馨蕊借着威廉手上的力道,轻身一跃,粉纱裙摆飘然落在威廉身前,那是十八世纪贵族仕女骑马专用的侧鞍式,矜持高贵,活泼俏皮。 音乐声响起,所有奇幻的彩灯都亮起来了,白色木马开始沿着它一成不变的圆形轨迹上下起伏奔跑。 威廉有力的手臂环住白馨蕊的腰,女孩两条纤细的腿抵住在他的腿,裙摆下面露出一双精巧的金色漆皮高跟鞋。怀中的女孩像小猫一样娇小柔软,他宠溺地看着她。 女孩的眼神中的天真和兴奋触动了他,他觉得自己拥有了世界上最美最独一无二的好女孩,他一心只想爱她,保护她,手臂不禁收紧了几分。 白馨蕊顺势贴靠进身后一方宽阔肩膀,那是个温暖而妥帖的港湾,令她可以倾心交付,她索性松开握住金色绞花木杆的双手,张开手臂,快活地笑着尖叫着。 温热的气息透过发丝,呵在白馨蕊颈后,在皮肤上留下些许温热潮湿,酥麻微痒的感觉很舒服,令她不由自主的直想笑,她闪着灵动的双眸扬起头,一个吻印在威廉颊边。 这只水晶般剔透的宝石盒子一定有魔力,它可以将所有人的快乐和童年凝固在里面。 白馨蕊的双眸中,布鲁克林桥上的灯光、曼哈顿的霓虹灯、纽约夜空的星光和旋转木马上的奇幻光带交织缠绕,将他们包裹在一个盛大奇幻的梦境当中。 一阵不真实的晕眩中,威廉感到身下的木马好像旋即就要腾空而起,头上的奇幻大伞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浩瀚夜空。 今夜,一切的野心和梦想竟触手可及。 刚刚走出宝石盒子,白馨蕊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来一看,上面显示的是“父上大人”。 是爸爸?白馨蕊纳闷,爸爸这么个比奥巴马还要忙的大忙人怎么会有时间给自己打电话?爸爸的电话是绝对要接听的,于是她滑动手机屏幕,将电话放在耳边。 “在哪儿呢?”听筒里传出黄雅倩冷厉娇美的声音。 白馨蕊的心咯噔一下,暗想,不好!百密一疏啊,真是百密一疏! 她出行之前,屏蔽掉了云姨、司机、凯西及妈妈的电话,还把上海家里的几个座机电话也成功的设置了拒绝接听,就是忘了屏蔽爸爸的电话。 本想着爸爸才没有那么多闲工夫管自己的闲事,她却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身在上海的妈妈大部分的时间应该是和爸爸在一起的。 白馨蕊脑子迅速运转,马上先发制人,娇滴滴地嗔怪道:“我早就跟你说过,要趁四月份前去挪威滑雪看极光,你不让也就算了,春假那么多天,你还不陪我,人家很不开心!你找我有事吗?” “在哪儿呢?”黄雅倩口气又变得严厉了几分。 和白馨蕊斗智斗勇这么多年,对她的先斩后奏、避重就轻、胡搅蛮缠、撒娇耍赖……那几招,黄雅倩再熟悉不过。她早就练就了一套不跟你兜圈子,也绝不掉进陷阱,迅速精准地直击问题重点的本领。 白馨蕊有点儿心虚了,嘴里还强硬地说着:“我不喜欢云姨他们整天跟着我,自己出来玩一玩都不行吗?” 黄雅倩这边和小三的斗争正进行到节骨眼儿上,她一时没有那么好的耐心哄女儿,便说:“你不要总以为自己已经十八岁了!别忘了你还有四年多才能成年,赶快告诉我你现在在哪儿?我让云姨飞过去照顾你。” “我不需要照顾!我自己玩得很开心!” 白馨蕊抗议道。 “你到底说不说,要是不说,可就别怪我暑假天天盯着你,你哪也别想去了!”黄雅倩说得一点儿没有讨价还价余地。 白馨蕊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了三个字:“曼哈顿。” 黄雅倩知道了女儿的行踪,二话没说就生气地挂了电话。 威廉诧异地看着白馨蕊时而娇嗔,时而激昂,时而顺从地说着自己听不懂的中文,完全没有了刚才在Strand书店时的豪迈,也没有了在宝石盒子里的浪漫,心里不禁有些狐疑。 白馨蕊也不解释,拉起威廉的手就朝停车场走。 上车之后,白馨蕊拿起手机,一边订机票,一边说:“咱们得赶快回家收拾行李,我们今晚就出发去洛杉矶。” 威廉不解,问:“洛杉矶离这里很远,至少也要六个小时的航程,现在都这么晚啦……” “再晚也得走,我妈妈现在肯定在给我的保姆打电话,让她飞过来看着我,她要是过来,我就完全没有自由了!”白馨蕊咬牙切齿地说着。 第77章 飞奔西海岸 说完这话,她忽然发觉自己刚才表现得有些疾言厉色,生怕破坏了自己在威廉心中温柔可人的形象,忙将语气放柔缓,补充道:“你知道的,我已经长大了,可是,中国的家长总是不尊重小孩,也不让我们学会独立……” 威廉一边开着车疾速行驶在灯火辉煌的大街上,一边同情地点点头。 “你不用担心,我在洛杉矶有一大票朋友的,所以,我们去了那里,应该比在纽约还要好玩……”白馨蕊一边盯着手机屏幕上的订票信息,手指飞速操作,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 “哦,你知道吗?我妈妈是不愿意我去洛杉矶的,她认为,西海岸是暴发户的世界,说我还小,怕他们影响到我的品味,不过说实话,我跟他们在一起倒是挺自在的,他们都是一些直爽的人,我希望你能喜欢他们……”说罢,白馨蕊歪着头看了威廉一眼。 “到了那边,你妈妈会不会让……你的保姆追过去?”威廉说这话,脚下猛踩油门,加大马力在纽约街头狂飙。 “我姑姑在那边家里住,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无条件宠爱我的人,哪怕是我把宇宙毁灭了,她也会认为我做的完全正确,比我妈妈强多了!放心吧,她绝对不会向我妈妈告密!” 忽然,白馨蕊激动地一拍大腿,说:“太棒了!订上十点半的机票了!” 两人回家收拾好行李,坐车直奔机场,匆匆忙忙办完手续来到登机口时,离飞机起飞只有不到二十分钟了。 坐在候机大厅的长凳上,白馨蕊一直旁若无人地给她那些洛杉矶的朋友们打电话,威廉听不懂她说的中文,只是,看到她一会儿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一会儿又开心地哈哈大笑,好像已经将刚才和和妈妈的小小龃龉忘到了脑后。 白馨蕊讲完了最后一通电话,威廉问她:“这么晚给你的朋友们打电话,不会打扰他们吧?” “怎么会?你忘了有三小时时差呢!”白馨蕊娇媚一笑,说:“他们现在应该刚从被窝儿里爬起来,夜生活还没有正式开始呢!” 凌晨一点钟(波士顿与洛杉矶有三小时时差),威廉和白馨蕊抵达了洛杉矶。 走出机场的出港大厅,洛杉矶被浓浓夜色黑暗笼罩着。 一辆狂傲不羁的太空银色阿斯顿马丁,雪亮的大灯朝威廉和馨蕊的方向两明两灭地晃了几下,险些闪瞎了威廉的眼睛,他用手背挡住了车灯的强光。 白馨蕊却早已扔下行李箱,朝那辆车奔去。 这时,车灯熄灭,司机一侧的车门打开了,走下来一个高大帅气衣着讲究的金发男生,他走到车子右边拉开车门,伸出手,从座位很低的007同款幽灵党跑车上,拉起一位打扮成熟的少女。 那个女孩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样子岁,裹在黑白撞色的高开叉紧身针织裙子里的丰腴身材却显得格外性感,卷曲的长发披在肩上,颈上一个镶满钻石的美元项坠闪闪发光。 女孩懒洋洋地从车里钻出来,样子看起来有些疲惫,脸上的烟熏妆已经开始晕妆了。她笑着迎向白馨蕊,用中文说:“馨蕊,你可是越来越漂亮了!最近死哪儿去了,这么长时间不来洛杉矶来姐姐我?” “安安姐姐,见到你太开心了……”白馨蕊和女孩拥抱在一起。 “哼,你这个小婊砸就是嘴甜!美国是好山好水好寂寞啊,姐姐闷啊,你也不是不知道,真怀念咱们在上海疯玩,泡夜店的日子!”安安叹了口气说。 “怎么?你还会闷?”白馨蕊笑着,朝站在一旁的那个金发男孩扬扬眉毛,“那是你的新男朋友吧?” “不是啦,我的助理。”女孩暧昧一笑,趴在白馨蕊耳边说,“怎么样,正点吧?” 白馨蕊听了咯咯笑着:“……这个称呼蛮有创意!话说,你到底有几个助理呀?” “那要看你问的是男助理还是女助理啦!”安安笑得比白馨蕊还要狂放,她看了看白馨蕊身边高贵持重的威廉说:“哇,你从哪儿搞到的大帅比,简直帅得让人想犯罪!不过,就是有点儿……呆头呆脑的!” “切,什么叫呆,这明明是贵族气质,好吗?”白馨蕊心里暗自得意。 “你原来不是喜欢叛逆少年吗?口味变了?是不是到了东部那个什么鬼的寄宿高中就被洗脑了?啧啧啧,看来是要改邪归正的节奏!”安安大惊小怪地说着。 “哪有?你不了解他,他玩起来也是很疯的。”说着,白馨蕊拉过威廉,用英语给他们俩做着介绍。 安安用蹩脚的发音说了句“很高兴认识你”之后,又开始巴拉巴拉地说中文。 白馨蕊觉得有点儿窘,因为,在学校的时候,她已经养成只要有外国人在场,尽量说英文的习惯,而且,她们如果一个劲儿地说中文,威廉和那位“助理”完全听不懂,也没法互动呀,于是,对安安小声说:“我朋友听不懂中文,咱们还是说英文吧。” “想跟老娘说话,就去学中文呀!别看老娘拿着美国绿卡,照样不鸟这帮傻老外,更不可能学什么破英文。是吧,保罗?”安安说话时,神情不可一世,末了还挑挑眉看了看她的助理。 “是的。安安。我很愿意为你去学中文,我愿意为你去做任何事情。”那个叫保罗的金发男子,操着一口怪腔怪调的中文,惟命是从地随声附和着。 “那你上学怎么办?”白馨蕊好奇道。 “哦,学校,姐已经很久没去过那个地方了,找人代写作业,代考试,在这边不算很贵。”安安用做了蓝色水晶指甲的手掩住口,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中指戒指上大颗的钻石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馨蕊,姐已经连续玩了两天两夜,也累了,你和你的……那什么贵族小子,开后面这辆悍马先回家睡觉,明天晚上,欣少生日,在他爸新给他买的豪宅里开世纪大轰趴,你记得打扮漂亮点儿再过来,洛杉矶的小伙伴们都挺想你的!有什么话明天晚上再聊!”别 看安安年龄不大,说话却成熟老道,一副社会大姐的样子。 威廉这才注意到,在这辆无比拉风的幽灵党后面,还有一个大家伙,那是传说中的悍马,这辆通身黢黑的高大悍马,竟然被幽灵党衬得泯然众人,乏善可陈。 告别了安安,白馨蕊拉着威廉的手,朝那辆悍马走过去。 坐在八面威风的悍马上,她开始在手机里输入他们洛杉矶家的地址,已经有大半年没有回洛杉矶,在她印象里,她的家离洛杉矶市区还是挺远的,对于她这么个路痴来说,不借助导航完全无法找到。 威廉还是第一次来到这座美国第二大城市,也是第一次开坦克一样高大的悍马,他心里有点儿紧张,一边开车,一边不时地瞟一眼放在仪表盘右侧防滑垫上的手机,生怕在这黑灯瞎火的凌晨走了冤枉路。 白馨蕊一路给他讲着安安和她从小到大的友谊,及其明天的派对主人欣少和她们家的交情,讲着讲着,白馨蕊声音越来越小,不一会儿就缩到宽大的皮椅中沉沉睡去。 巡着语音提示,车辆出了洛杉矶市区,沿着10号公路开过圣莫妮卡,然后,转入一号公路——最美的太平洋海岸公路。 此时,外面漆黑一片,路上车迹绝综,左边是烟波浩渺,水天一色的太平洋,右边是山峰峭立,怪石嶙峋的崖壁。天地间似乎唯余他们一辆车,沿着美丽的海岸线公路,在山与海之间行驶。 高速公路上没有路灯,悍马车被改装过的“恶魔眼”大灯所发出的妖异光芒,就是这幅黑白画布上唯一的光源。偶尔有鸥鸟引路,仿佛在提醒他们,这是一个有生命存在的地方,然而,威廉却感到,前面的路却越走越荒凉。 在夜幕中又行驶了一段时间,威廉感到,车窗两边的景色如同一成不变的画框——光秃秃的山上黄土裸露,偶尔有低矮植被;海岸线一望无际,周围似乎没有人间的烟火气息。 他暗自思忖:明明在寻找一座豪宅呀,这么荒凉的地方难道真的会有人居住吗?该不会是导航有误吧? 威廉心中发慌,轻轻碰了一下身边睡得东倒西歪的白馨蕊,问:“我们走得对吗?一直这样开下去,会不会到荒岛啊?” 即便清醒的时候,白馨蕊对路线也是拿不准的,更何况现在倦意难当,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 她口中嗫嚅着:“嗯……不知道……就在海滩边……” 威廉摇摇头,这话等于没说。他们一直顺着太平洋沿岸的加州一号公路行驶,这一带都是海滩,可是,哪有什么豪宅的踪影?他 开始对导航指引的方向越来越不坚定。 在疯玩一天之后,又乘坐了五六个小时飞机,开了将近一小时车,威廉早已又困又乏,他担心疲劳驾驶会有危险,决定找个地方停下来歇一歇。 第78章 人马座之北 恰好此时,他看见前方不远处的高速路上,出现了一个小出口,忙轻踩刹车。车速慢慢降下来,威廉在一处沙滩泻湖附近停下了车。 白馨蕊仍蜷在座位里酣眠,威廉推了推她的胳膊,说道:“快出来透透气,回家再睡。”说着话,他先从驾驶室跳下了车。 极目四望,威廉有种错觉,仿佛来自己到了一个被未被开发的星球,脚下是粗粝的砂石,远处是无边无际的海,对面是暗黑色山的轮廓,远处天边的飞鸟,似乎只是为了强化这里的荒凉寂寞。 天地之间只剩下大自然、他们和这辆豪车,威廉感受到一种出离他经验范畴的恐惧和心虚。 高高的车窗上晃动着白馨蕊的脑袋,显然她醒了。 威廉走到车的另一边,打开车门,伸手准备将她从高高的悍马上抱下来。 风从车门开口处吹进来,白馨蕊眨巴眨巴大眼睛,立刻满血复活了,轻盈一跃,跳下了车。 她仍是一副少不更事的天真模样,对着空茫无际的海天一色,不但没有丝毫失望,反而难掩兴奋。 深夜的海边空气里带着丝丝凉意,她张开双臂,十分陶醉地大口呼吸新鲜空气,雀跃着大叫:“快看!它们离我们多近!” “谁?”乍然听到白馨蕊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话,威廉一惊,以为她在梦游。 白馨蕊看着威廉呆萌帅气的样子,笑容在脸上一点点绽开了,甜丝丝地说:“星星啊!” 威廉抬头仰望,天空暗灰一片,月亮刚刚过了中天,此刻,被一片乌云笼罩着,发出微弱的光。漫天繁星璀璨,仿佛触手可及。 白馨蕊二话不说,抬腿踩上了悍马哑光黑色的前保险杠,随后,灵活地一轻身,一拧腰坐在了宽大的引擎盖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威廉。 威廉双臂用力一撑,也纵身坐了上去。 忽然,身旁的女孩不做声了,仰头静静地凝望着深邃的夜空,仿佛在阅读一本卷轶浩繁的神秘大书,神情专注而着迷。 威廉侧头看着白衣白裙的她,如同夜色中一朵娇美的百合花。 夜的暗影和星光的璀璨,令她本就绝世倾城的小脸呈现出无以复加的精致轮廓,皮肤如同在酥酪中浸泡过的宝石,莹润光艳熠熠生辉。 白馨蕊伸出手,在天空中极轻极慢地移动着,像是在触摸天幕中的每一颗星星,长长的黑发在夜风中浮动,如同海中暗绿色萝藻,愈发衬出她裸露的脖颈白皙修长。 威廉注意到,她的耳朵小巧可爱,轮廓柔美的耳垂上坠下一根细细的银线,末端勾起一弯镶着白钻的月牙。 仿佛被晃动的月牙催眠了,威廉也学着她的样子,抬头仰望浩渺的星空。 一道流光溢彩的银河垂挂在深蓝色的天幕上,在远处与海水相接,海中闪动着粼粼波光,仿佛是银河中倾泻下来的繁星。 今夜,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头顶上的星空是那么美丽而令人敬畏,原来海水的浪涛声是那么富有节奏和韵律,原来来自太平洋的海风可以那样温柔地直吹胸臆,轻轻摇曳着心旌…… 过往那些挣扎着成长起来的岁月,如同云烟从脑际飘过,他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都赋予了那些所谓的具有实际意义的事情,却从来没有闲暇欣赏身旁的风景。 他惊觉,在时光的流逝中,竟然丢失了多么重要的东西。 身旁女孩泠泠语声传入耳际:“可惜没带相机,这么美的星空不能拍下来!”白馨蕊修长浓黑的弯眉在眉心处微微攒起。 威廉从深蓝色裤子的口袋里拿出手机,递给她,说道:“谁说没带,拿这个拍。” 白馨蕊的眉头像龙母安妮莉丝那样俏皮地挽在一起,继而,又捂着肚子大笑起来,嘴里说道:“你……你在逗我吗?用手机拍星空……简直是对造物的亵渎……至少也要用尼康D5……” 虽说威廉对摄影一窍不通,也能猜出女孩口中说的尼康D5和手机自带相机的区别,最明显的一点不同肯定就是贼贵。 他脸一红,悄没声地将手机塞回到自己口袋里。 白馨蕊还在那里咯咯咯地笑个不停,威廉不以为忤,看着她难得一见的喜形于色,他反而觉得十分有趣,脸上禁不住也露出笑容。 只有这个时候,她才更像她这个年龄的小女孩,无忧无虑中带着那么一丝丝可爱的傻气,遗憾的是,这世界上能令她真正开心的事情好像并不算多。 忽然,威廉被一声清脆的响指拽回了神思,身旁的女孩不知何时止住了笑声,开心地扬起手臂,指着头顶的天空,问道:“你猜,那颗星叫什么名字吗?就是我们正上方,银河东边的那颗星星。” “如果我猜得没错,这是天琴座中最明亮的α星。” 威廉毫不迟疑立刻作答,委实令白馨蕊大吃一惊。 “你怎么知道的?”白馨蕊惊讶地张大了嘴,扭过头望着威廉,垂在车前的那两条细白小腿悠闲地晃动着。她觉得难以置信,这颗星并不像九大行星那样著名。 少年盛雪的白色衬衫上面三粒扣敞开着,露出光洁漂亮的胸肌,挺拔的脖颈上戴着一枚小巧的银制十字架项坠,棱角分明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自信与智慧。 威廉撩起被风吹乱的红发,往白馨蕊那边挪了挪身体,笑容灿然,道:“几年前,我读过一部名叫《接触未来》的小说,是美国天 文学家卡尔·萨根写的。讲的是人类制造出一种设备,它可以在地球与天琴座α星之间建造一个虫洞……” “啊?不会吧,它距离我们25万光年呢!”白馨蕊疑惑地摊开手。 “嗯,不奇怪呀,这是科幻小说嘛。”威廉笑道:“这本书刚读到一半的时候,我就忍不住去天文学中心去找约翰逊博士,问他天琴座α星到底在天空中的什么位置。约翰逊博士特意拿出四季星空图对照着星座图给我讲解了半个多小时……” 白馨蕊脸上里笑意渐浓,眼睛瞪得大大的,比夜空中的星星还要明亮夺目,那个星空中的神秘世界正是她想探究的,她觉得今天终于遇到了知音。 她将一张好奇的小脸凑过去追问道:“后来那个故事怎样了?人类通过虫洞去天琴座α星上旅行了吗?那上面有什么?有没有遇到不明生物?” 刚才还像只小懒猫那样瞌睡倦怠的女孩,忽然变得神采奕奕,威廉也来了兴致,不过,他对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可没兴趣,便将话题接引到现实当中:“……那本书里并没描述虫洞时光隧道的细节,不过,我看到一篇文章上说,加州理工大学的基普·索恩博士根据小说进行研究,成功地创建了虫洞的理论模型,基本原理就是,利用反重力物质使这些虫洞保持一定的开放时间,足以让时光飞船穿越它们而又不会让其内部巨大的重力将飞船摧毁……” 白馨蕊听着听着,眼睛里的亮光消失了,什么模型,什么反重力,这些词于她而言硬邦邦地,毫无美感,不过,她仍是耐心地听着,微笑地看着他。 忽然,威廉也意识到自己讲的这些理论对于这个只有十三岁的小萝莉来说,一定是过于艰深了,抱歉道:“哎呀……我说的是不是太枯燥了?” 白馨蕊笑而不答,再次指向天空,认真地问:“你知道那颗星叫什么名字吗?你往下看,就在银河对面,和天琴座α星遥遥相对。” 威廉眯起眼睛顺着白馨蕊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那里有好几颗星星,仔细分辨了半天,问道:“天琴座α星对面可不止一颗星,你说的那颗在什么地方?” 白馨蕊他拽到自己的位置上,急切地伸出手臂指着天幕说:“你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就在银河的南边,在两颗小星中间,是那几颗星星里最亮的……” “到底是哪一颗?”可怜的威廉仍是一头雾水,眼睛盯在浩大的天幕,努力在那些长得几乎完全一样的星星中间寻找着。 白馨蕊轻巧地一翻身,一下子站到了悍马的引擎盖上,她伸出手,示意威廉也站起来。 对于踩别人家悍马锃亮的引擎盖这件事,威廉有点儿于心不忍,可他知道白馨蕊说一不二的大小姐脾气,不得不顺着她的牵引站起身来。 站得更高了,整个世界在他眼里仿佛都不一样了,更重要的是,他们此刻手牵着手。 “你说的那颗星星呢?”威廉仰望着天空问。 尽管从理性得角度,他很清楚,这一点点高度上的差异对于观看距离地球几十万光年的星星来说,可以完全忽略不及。 他一脸茫然地继续寻找着,天空中的星星固然美丽,在大多数人的眼里,它们实在是没什么区别,他感觉彻底被这个任性的小女孩打败了。 白馨蕊踮起脚尖,将手臂伸向更远的方向,激动地说着:“你能找到天赤道附近的天鹰座吗?就在你熟悉的天琴座之南,人马座之北……” 第79章 传说 “哦,好像找到了,天鹰座。对!我基本可以确定就在那一带,大部分都在银河中间,对吗?”威廉的手在天空中比划出一个范围。 白馨蕊开心地拼命点头:“对呀,对呀!就是那里,没错!你看到天鹰座里最亮的那颗星了吗?” “看到了。它该不会叫天鹰座α星吧?”威廉试探着问。 “啊?哈哈,怪不得所有人都说你聪明!”白馨蕊说着,拉起威廉的手,兴奋地跳起来。 威廉目光中带着温柔的笑意,看着眼前得小女孩,轻声问道:“所以,我赢啦?” 事实上,猜对了问题的他完全搞不明白,深更半夜在荒芜的海边,吹着冷冷的海风认识天上的星星,究竟意义何在? 白馨蕊停止了蹦跳,伸出一根纤细食指,轻轻摇了两下,说:“等等,其实我的问题是……这两颗星在中国叫什么名字。” “啊——”威廉夸张地抱住脑袋,蹲下身,说道:“你这简直都不能称之为耍赖,应该叫明火执仗地抢劫!” 戏精的浮夸表演把白馨蕊逗得仰天大笑:“哈哈,我赢啦。是不是怎么处置你都可以?” “好吧。愿赌服输。”威廉摊开手,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他轻轻闭上眼睛,期待着白馨蕊像头小鹿一样扑进他怀里。 等了半天不见动静,睁开眼睛一看,小姑娘已经爬到了悍马车顶坐了下来。 她拍拍自己旁边的空地,说:“你坐过来,刚才你都给我讲了故事,为了公平起见,我也要给你讲一个。” “哦,好吧。”威廉无奈地耸耸肩,悻悻然坐到白馨蕊身旁。 白馨蕊靠在威廉的肩膀上,仰头望着星空,娓娓道来:“在中国,天琴座α星叫做织女星,织女是天帝的女儿,她会用一种特殊的丝线织成天上的五彩云霓。天鹰座α星叫牛郎星,牛郎是个人间的男孩……” 听到此处,威廉不禁失笑,“哈哈,我还以为只有美国西部才有牛仔,原来中国古代就有了。” (因为英语里没有牛郎这个词,白馨蕊将牛郎意译成了Cowboy。) “不过,这个牛郎不是穿牛仔裤,骑马的美国西部男孩,而是带着一头牛整天耕种田地的古代中国少年。”白馨蕊斜睨着威廉,嗔怪他打断了故事的讲述。 “有一天,老牛突然开口说话了,”白馨蕊说着话,忽然翻身,像个婴儿一样爬在车顶上。 威廉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一心只怕她胡乱折腾摔下去,不得不将身体完全转过来,盘腿而坐,看着她。 白馨蕊弓起后背,学着老牛的样子,故意将嗓音憋得粗粗的,说道:“明天,天宫中的七位仙女要下凡间洗澡,你可以躲在她们洗澡的河边,趁机把其中最美的那个仙女的衣服藏起来,让她答应做你的妻子。” 看着她搞怪耍宝的样子,威廉忍不住直想笑,打趣道:“你确定这是古代中国的故事吗?简直比美国电影还要大胆浪漫……” 白馨蕊发现威廉并没有因为她努力地表演而专注于故事,佯装薄怒,思忖片刻道:“好了,该你了,现在你是牛郎,我是织女,你要按老牛说的做……” “我?”威廉指着自己,一脸诧异。 白馨蕊没理他,将身上的白色外套脱下来,往旁边一扔,只穿一身白丝长裙,换了个妩媚妖娆的人鱼卧姿背对着威廉,手还不断捋着长发,假装在河里洗澡。 威廉虽然觉得,陪小女孩玩这种这种低龄儿童的过家家游戏实在无聊,却也不想扫了她的兴致。 他蹑手蹑脚地爬过去,一把拿走了车顶上的衣服。 白馨蕊听到威廉的动静,假装一惊,回过身来,以手掩口,又慌忙护住身体,仿佛她真的没穿衣服,掐细嗓音尖叫着:“你要做什么?还我衣服。” 威廉很配合地说着预设的台词:“除非你答应嫁给我……” “哦,不,”白馨蕊掩面,带着哭腔说:“我妈妈是天上的王母娘娘,她不会同意咱们俩的婚事……” 威廉毕竟是学校戏剧社社长,马上无师自通地发展出了下面的情节。 他夸张地匍匐到白馨蕊面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说道:“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爱我吗?” 尽管这句台词听起来十分莎士比亚,白馨蕊却全然不在意,深情凝望着他,点点头,说道:“是的,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深深爱上了你。” “你要相信爱情的力量,只要我们在一起,什么都不用怕!”威廉想也没想,就说出了临时编造的台词。 随后,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忽然,白馨蕊挣脱了威廉的怀抱,站起身,换上了一副高贵冷酷的表情,指着威廉怀里那个并不存在的织女,声色俱厉地叫道:“我的女儿,你是天庭的公主,怎么能下嫁凡人?今天就跟我回去!” 言毕,她又扑进威廉怀中,继续表演受到惊吓的织女。 她身体瑟缩着,声音颤抖地说道:“不,母亲大人,我们是相爱的,我和牛郎在人间生活得很幸福,还生了两个孩子,我不能和他们分开……” 还没等威廉反应过来,她騰地一下又站起来,用王母娘娘的口气居高临下地厉声呵斥:“仙凡不能相恋,这是天庭的规矩。你看到我带来的天兵天将了吗?今天,你必须跟我回天庭!” 说完这话,还假装用力拉扯威廉怀中的织女。 她仿佛看到织女仍在反抗,怒目圆睁,挥起手臂,“啪”地一声,在另一只手上打了一巴掌,然而,从腰间抽出并不存在的长剑,指着车顶原本属于织女的那片虚空,说道:“你要是不走,今天,你们就一个都别想活!” 白馨蕊又一骨碌滚到车顶上,装作不情愿地再度站起身,拉扯着空气中并不存在的王母娘娘,哭诉道:“母亲大人,我跟你回去,求求你不要伤害牛郎和我的孩子……” 威廉坐在车顶上半天没有一句台词,看着白馨蕊一个人很投入地表演着自己的独角戏,不禁有些呆怔。 以往,在戏剧社的排练中,这个刁蛮任性的小姑娘从来都表现得吊儿郎当,像是来玩票儿的,她扮演的角色根本谈不上有什么演技。 今天,这是怎么了?奥斯卡影后附体吗? 白馨蕊的表演仍在继续,她跑到车顶边缘,双手柔柔地伸向半空做了个飞升的姿态,回头哀怨地望着威廉,柔肠寸断地说了声:“救我……” 威廉站起身,假装追过去。 白馨蕊重又显出威严姿态,装作拔下发髻里的一根金簪,在威廉身前一划,冷声说:“离我女儿远点儿,这就是银河,我看你怎么过来!” “啊!演不下去了!牛郎和织女相爱和她妈妈有什么关系?织女的妈妈太过分!为什么要把一对好好相爱的人拆散?”威廉觉得这出戏十分悖谬,颇有点儿义愤填膺。 白馨蕊折腾了半天,也有些累了,重新坐回到车顶上,托着腮,眨巴着一双大眼睛,一言不发看着威廉。 或许是入戏太深,她早已将自己当成织女,将威廉当作牛郎。此刻,她眼睛里还闪着薄薄的泪光,仿佛正在感受与心爱的人相爱却不能相守的痛。 见白馨蕊半天不说话,威廉问道:“后来,这个故事怎么样了?” 白馨蕊脸色苍白得如同刚吐了一升血,神情黯然地说道:“后来,牛郎用扁担挑起一对儿女追上天庭,看着横亘在他们中间的那条波浪滔天的银河,欲哭无泪。他带着孩子们每天用木瓢舀天河之水,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们的行动,感动了鸟族,每年七月七日这一天,就会有很多喜鹊从四面八方飞来,在银河上架起一座鹊桥,两人每年只能在这一天短暂相会……” 威廉愣了半晌,他期待的美国大片式的个人英雄主义反转没有出现,最后的结局居然仍是个悲剧,而且还是让人越想越难受的那种。 沉思良久,他凝望着天空中的牛郎织女星,叹道:“斯蒂夫·平克说过:悲剧有两种终结方式,一种是莎士比亚式的,悲剧结束时,天空中漂浮着某种正义,舞台上却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一种是契诃夫式的,结尾时,每个人都活着,但是,他们都感受到了幻灭、苦涩、失望、心碎……我想,这就是一个契诃夫式的悲剧。” 良久,他的话没人回应。 威廉回头,发现白馨蕊已经倒在车顶上睡着了。 他不忍心弄醒她,便将她刚刚脱下的外套重新盖在她身上,自己也躺到了她的身边。 幕天席地,空气中有流动着月色的暗香,耳鼓里激荡着海浪冲击岩石的声音,那种惬意的感觉再次令他昏昏欲睡。 “不,我们不能分开……”或许是刚才玩得太疯,小女孩柔柔的呓语着。 威廉侧头打量着臂弯里的娇小的女孩,她是如此与众不同。 此刻,她的白衣白裙泛出点点光斑,那是天空中的星光洒落在她身上,她整个人仿佛都在发亮。恍惚间,威廉这个女孩照亮了他的世界,带他重拾不经意间遗落的那些美好…… 第80章 黎明 此时,繁星渐渐隐没了形迹,天空中只余点点晨星,稀少寥落却异常明亮。东方天幕的尽头,海与天交汇的地方,泛起一抹鱼肚白,明亮如练,天快亮了。 清晨,在这广袤无垠的海滩上,面对烟波浩渺的大海,头上有灰白色的鸥鸟在蓝丝绒般的苍穹上盘旋。 大西洋岸边的风吹来大海深处淡淡腥咸气息,威廉撩起睡美人乌黑墨发,拂自己面颊上,柔柔的,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气,让威廉觉得十分舒服。 她睡着的时候就像个小公主,乖巧地依偎在他胸前,漂亮的脸蛋,烂漫的容颜,尽数落威廉眼底,看得他陶然欲醉。 正在这个深情浪漫的时刻,白馨蕊的肚子开始咕咕叫了,她慵懒地掀了掀眼皮,不好意思地笑了:“……啊,故事讲到哪儿了?刚才我是不是睡着了?” 威廉点点头,笑而不语,静静的守候是那样美好,那正是他所期待的。 白馨蕊一骨碌坐起来,捂着肚子说:“哎呀,肚子好饿,好想吃热乎乎的汤圆,冰凉的杏仁豆乳,软糯的桂花白糖糕,还想冲个热水澡,再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威廉这才想起来,两个人并不是出来浪迹天涯的。 两人头挨着头在手机里重新输入白馨蕊家的地址,导航指示仍是原来的路径。看上面显示,距离目的地还有三十多公里,看来方向没走错。 威廉从车顶跳到引擎盖上,伸手刚要拉白馨蕊,却发现她在车顶上呆怔地看着远方。 抬头之际,东边天际一抹绝美的早霞慑住了威廉的双眼,他也瞬间石化。 一道明艳的玫瑰红色,撕开了浓稠如絮的晨雾,起先只是在海平面铅灰的天空上一点点渗透和晕染,继而,变成狂野地泼洒与燃烧,如同神的画笔…… 瞬间,天空中红霞满天。 霞光中一轮金色的日影若隐若现,呼之欲出,将海水被染成绚烂夺目的金,周围的云层再度缠绕上来,那轮红日开始躁动不安,挣扎,摆脱…… 天空渐渐放亮,红日猛地一跃,突兀地跳出了海平面。 立时间,天全亮了,海水倒映着天空中的霞光,摇曳出一片粼粼金波。 日出月落,两人被一片暖意融融的霞光包裹着,不禁感叹造物的伟大与神奇。 威廉转头望向女孩,她正用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天边,晓星、残月和初升的旭日,都不及她眼中的流光溢彩,那光辉将她的 小脸映得晶莹透亮,而她整个人,站在高高的车顶上,长发飘在风中,裙袂烈烈飞扬,宛如一个降临凡间的天使。 两人上车继续往前开,山的棱角不再那么桀骜尖锐,海水渐渐从墨蓝变为澄碧,海岸线似乎也柔和了许多。 接着,视线里出现了大片绿色,其间零星屋宇隐约可见。 白馨蕊忽然欢叫起来:“减速,快到我家了,那边山下有条小路,从那里开下去!” 威廉用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小路痴,心里对她的说法半信半疑。 这边的海滩虽说与看日出的地方景色大不相同,但是,三、五公里内的景观却几乎一模一样。 “斯黛拉,你确定快到了吗?”他不再给油,车减速向前滑行了一段路。 “听我的,没错。有谁会在家门口迷路?”白馨蕊边指了指右手边的小路 威廉扭转方向盘,车下了高速路的硬肩道,按照白馨蕊的指示,从后面兜了个圈,朝沙滩的方向开去。 车行不远,就看到一大片希腊风格的白色房子,坐落在一个凭海听风的优越位置。 这片房屋的占地面积很大,高低错落的房子几乎完全隐没在繁密浓郁的绿色植物之间,最外面是厚厚一层修剪整齐的冬青树屏障,密密匝匝的,像个绿色围墙,将里面的神秘宁静与外界的水天一色截然分开。 一条曲曲弯弯的长路穿过草坪,一直延伸到白色沙滩。道路尽头是一座架在海面上的栈桥,探入海中数十米。 栈桥上修建了三个非常大的四方形亭子,亭子顶上铺着茅草,显得十分古朴,栈桥一侧的海水中,泊着一条白色的游艇。 “你确定这就是你们家?”威廉说着,就在房子外面的停车坪上停下车。 白馨蕊从车上下来,伸出纤细玉手指向湛蓝的大海,说道:“你看!那是我们邻居在冲浪,他只要住在祖马海滩的家里,每天上午都会带着他的妻子一起来这里冲浪!” 威廉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波涛翻滚的海面上,个一身穿白色冲浪服的健壮男子双膝微曲站在一块冲浪板上,一排四五米高的巨浪向他涌来,他迎向前纵身腾空,从浪尖上轻点而过,又稳稳地落在碧波间。 离他十几米远出,有一个身穿比基尼的长发美女,悠闲地划着一条红色的皮筏子。 威廉明白,原来白馨蕊将他们的邻居直接当成地标了。 两人下了车,威廉咔哒一声锁上了车门,目光却仍望向那个冲浪男子:“他身材真棒,是不是有点儿像马特,就是那个好莱坞大明星。” “你也认识马特。对,这就是他本尊啊!”难得和威廉找到了一个共同话题,白馨蕊欣喜地回应着,“这几年他的电影每一部都大卖,我妈说他身价飙升得像是坐电梯。前年,他在这边买了房子,我和他也只见过两次,我妈和他们夫妇很熟。” 和大名鼎鼎的好莱坞明星毗邻而居,威廉小小吃了一惊, 两人按响了白馨蕊家祖马海滩豪宅的门铃,此时,还不到早上六点。 门铃响了大约两分钟,从里面传出又一个苍老的女声,又过了很长时间,才听到细碎的脚步声 透过大门朱漆的铁艺栏杆,威廉看到一个五十来岁妇人,穿花拂柳地从庭院里一路走出来,那妇人打扮得十分干净利索,身后还跟着两个服色统一的女佣。 隔着铁门一看见白馨蕊,那妇人赶忙紧走几步,亲自打开大门,冲出来一把抱住白馨蕊,用软糯的苏州话拖着长音:“囡囡,心肝,宝贝,肉肉……”地叫个不停。 两个女佣早已将两人的行李拖进院中。 白馨蕊在女子怀中腻了片刻,抬起头,伸手擦掉她满眼的泪花,说:“姑姑,囡囡也想你了……” “回来就好,哎呀,囡囡要是没长大多好!现在一年也见不上你一次面……”女子口中喃喃着,拉起白馨蕊的手,宠溺地看着她:“我们馨蕊从小就是小公主,现在越来越漂亮,看看,就像小瓷娃娃一样……” 白馨蕊将威廉拉过来,介绍说:“这是我姑姑,这是威廉……” “你好。”威廉用刚学来的一个中文单词,向女子礼貌问好。 “哦,是男朋友吧!”女子又抹了一把潮湿的眼角,脸上立刻露出喜悦的笑容,说:“这个男孩子,姑姑看着不错。快进来,快进来。” “姑姑,有没有吃的,我快饿死了……吃完饭我就睡了,坐了一夜的飞机好累啊……”白馨蕊像扭股糖一样腻在姑姑身上撒娇。 “有有有,想什么都有,姑姑的心肝宝贝来了,还能饿着你?你都不晓得姑姑多开心。” 姑姑搂着白家唯一的大宝贝往院里走,还不时亲昵地揉揉她的头发。 白馨蕊吸溜着口水,掰着手指,一样一样地数给她听:“我要吃黑芝麻汤圆,加桂花酒酿的那种,鲜花饼要玫瑰馅的,还有咸味的眉毛酥,糖醋小排、鲜肉小笼、水晶肴肉、杏仁豆腐……” 三人不觉间已走进房子大门,姑姑用家乡话对佣人们吩咐了几句,就带着两人走进会客区。 威廉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房子的布置陈设,心中不由得对白太太的艺术品味暗自赞赏。 整栋房子内部都是以白色大理石装饰起来的,地中海风格的圆形石柱、拱门和回廊随处可见,如同一座白色的迷宫。 客厅分为东西两部分,被一条宽阔的走廊分开,东边是餐厅,西边是客厅,走廊两侧每隔不远就有一座巨大的雕像,尽头还有一个室内喷水池。 三人走进餐厅,围坐在十几米长的巨大餐桌前,不一会儿,丰盛的美餐就摆上了桌。 姑姑轻轻给白馨蕊吹着一碗八宝莲子粥,抬头看到两个人狼吞虎咽地吃着桌上的东西,心疼地低声道:“看把我们小囡囡饿成什么样了,小脸蛋都瘦了一圈。这么一大早跑过来,是不是你妈妈又给你气受了?” 白馨蕊嚼了两口黑芝麻汤圆,委屈地撇着嘴,点头道:“嗯嗯,姑姑一猜就准!我们本来在纽约玩得正开心,她非要让云姨来看着我,我就跑过来了……” “哼!我们家囡囡已经是个小天才了,真不知道她还想要你怎样!我看,将来你长大了,肯定比她强百倍……”姑姑忿忿道:“……囡囡不怕哦,到了这边,有姑姑护着你,谁也不敢欺负你!” 第81章 女王驾到 白馨蕊一口咬开一只薄皮的小笼包,搓起唇小心地吮吸着里面的汤汁,脸上露出一对甜甜的梨涡。 不一会儿,一个女佣走过来,向姑姑轻声回话。 姑姑听罢转向白馨蕊,说道:“囡囡,姑姑安排她们把西楼最大的那间客卧收拾好了,你小男朋友住那里,你的粉红公主房也收拾干净了,姑姑一会儿哄你睡好不好?快吃饭,洗澡水温度已经调好了,泡个澡,然后,好好地睡一觉。” 饱餐了一顿地道的中国江南美食,威廉走进自己的房间。虽说只是客房,卧室也足有六十多平米,有宽大舒服的床,单独的更衣间和卫生间。 推开通向露台的门,威廉走出房间,站在围着白色石头栏杆的宽敞露台上,庭院里栽种的高大的棕榈树和阔叶的芭蕉尽收眼底。 一条小溪从高处的山石间缓缓流下,溪水清澈见底,那些被打磨得光滑圆润,生着绿苔的巨大石头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溪水在低洼处汇聚成池,池子中央是一尊石头佛像,池中数十尾又肥又大的金色锦鲤嬉戏其中。 极目远眺,一片绿树葱茏的尽头就是宽阔无垠的太平洋,碧蓝色的海水,白色的海浪,不时有鸥鸟鸣叫着飞过…… 一阵倦意袭上来,威廉先去洗了澡,然后,将遮光窗帘拉上,一头倒进绵软舒适的床上,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威廉感鼻端一阵*,他打了个喷嚏,从梦中醒来。白馨蕊穿了一身白色短裙坐在他床边,手里还拿着一根羽毛。 威廉揉了揉惺忪睡眼,看着白馨蕊容妆精致的笑脸怔怔发呆,不知道今夕何夕。 “还不赶快换衣服?再过两小时,派对就要开始了。”白馨蕊大声催促着。 在这座宫殿般的大宅中,每天睡到自然醒,白天去海边游泳,在沙滩上发呆,或去附近的市镇上逛街,喝咖啡,吃东西,晚上两人打游戏一直玩到凌晨,不知不觉好几天过去了。 他想起,白馨蕊为了和他享受两人世界,已经推掉了不少派对邀请,而今天这个生日派对是无论如何也要去的。 “哦,你等我20分钟,我冲个澡,穿好衣服就出来。”威廉揉了揉一头蓬乱的红发,翻身下了床。 天刚擦黑,威廉和白馨蕊就驱车来到佩里卡诺石州立海滩,这里的房子要比祖玛海滩密集许多,看上去规模也不如那边宏大。 欣少家巨大的双子式红屋顶三层欧式豪华大宅,被一片繁茂的绿树掩映着,绝对算得上这一带海滩豪宅中的翘楚。 威廉和白馨蕊开车来到欣少家门前时,院外的停车坪早已被十几辆奇形怪状的跑车塞得满满当当,衣着光鲜的少男少女成双成对地从车里走出来,进入了欣少家宽敞漂亮的院落。 白馨蕊打开车窗,探出脑袋,朝不远处正在招呼客人的欣少大叫:“欣哥哥,我们的车没有地方停啦!” 欣少忙指了指院内,说:“后院还有一个小停车场,专门给你预留了车位!” 白馨蕊忙给威廉翻译,威廉会意,将车径直开进院内。 悍马轰鸣着绕过高大主楼和与之相连的,带环形石头台阶的附属建筑,威廉果然看到了后院那个规模小些的停车场,里面已经停了三辆车,其中就有前几天在机场见到过的那辆阿斯顿马丁幽灵党。 威廉将悍马停在了幽灵党旁边,与白馨蕊携手来到前院。 整个院落浓荫绿草覆盖,草坪内每隔三五米远,就有一束明亮的光照射出来,将周围的一小片草映的异常森绿,有种不真实的美感。 院子中央那幢高大的欧式建筑内灯火通明,在夜色下,如同宫殿般富丽堂皇。主楼前,是一个巨大的户外调音台,据说今天欣少特意请了专业的美女DJ来这里为大家打碟。 草坪东侧整齐摆放着几张铺雪白台布的长桌,桌上有各种精美的点心、食物和酒水。草坪西侧靠近附属建筑的区域,有一个巨大的室外游泳池,碧绿的池水在月光下闪着粼粼波光。 泳池旁边是一个围成 “回”字形的露天大理石餐台,餐台两侧十几张木质的高脚椅子上坐满了客人。 餐台正中间是一个闪着银色光泽的不锈钢专业烧烤台,一个身着白色厨师服,头戴高帽子的健壮白人男子,正在那里给大家做烧烤。 园内树上、房子上、长桌上、木架上……到处都挂着一串串灯,将整个院落照得如同一个童话世界。 此时,游泳池旁,树荫下,草坪上,随处可见时髦漂亮的少年和衣香鬓影的美女,他们穿行其间,追逐嬉戏着。 几个漂亮女孩见到馨蕊,一下子跑了过来,热情地招呼她。 白馨蕊忙不迭地向威廉介绍着她的朋友们:“这是莎莎、这个叫丽贝卡、这个叫可儿……” 几个女孩看到穿着衬衫,打着领带,帅气迷人的威廉,叽叽喳喳,争着和他讲话。 这时,有个少年风风火火地朝这边走来,他的长相普通到乏善可陈,两边臂弯里各搂着一名艳光四射金发女子。 丽贝卡迎上去搂住那个少年的脖子,来了个极为亲昵的贴面礼,完全不顾那两个金发妹子凶巴巴的目光,自顾自娇滴滴地说:“黎少真是稀客,你能来简直太好了!” “什么时候飞来洛杉矶的?”莎莎也挤开其中一位金发美女,凑上去亲昵地攀住黎少的胳膊。 黎少嘴里嗯嗯啊啊地敷衍着两位扑上来的美女,却和白馨蕊打了个很正式的招呼:“你好,斯黛拉,好久不见。” “确实蛮久的了,怎么不在你家庄园锄地了?”白馨蕊的话说得不冷不热,黎少却仍是面带笑容,态度显然和对待别的女孩大有不同。 还没等那个被称作黎少的青年答话,一个十八九岁的妖娆女孩一手拉着欣少,另一只手里牵着一条肥嘟嘟的白色松狮狗走了过来,狗狗的两只前腿上分别带了一块苹果手表。 趁欣少和黎少拥抱寒暄之时,妖娆女孩走上前热情地和白馨蕊拥抱。 这个女孩白馨蕊再熟悉不过,她诨名叫妖妖,来自扬州一个普通的小商人家庭,在上海的时候,就削尖脑袋往她们这帮人的圈子里钻,后来不知怎么和欣少混在一起,对他死缠烂打,长期以欣少正牌女朋友自居,是个十足的心机婊。 妖妖松开白馨蕊,用不可捉摸的眼神瞥了一眼她身旁的威廉,故意挑了挑细长的柳叶眉,用发音蹩脚的英语问道:“斯黛拉,这是你的新男朋友吗?” 从前,白馨蕊身边的男生常换常新,大家一见面总爱这么开玩笑,本来无伤大雅,但是今天,这个“新”字,在白馨蕊听来却格外刺耳。 她眼风从女孩涂成调色盘般的小脸蛋上一扫而过,心里暗笑,跟姐来这套,你还差得远! 她并没有接女孩的话茬,而是笑着看了看欣少,用中文撒娇地说:“欣哥哥,今天真难得,只带了妖妖一个出场。怎么没见兮兮和 小梦呢?要我说,还是双双和你门当户对,依依也可以考虑一下,最主要是,她们都和我比较玩得来。” 白馨蕊在他们圈子里年龄最小,家世背景又十分显赫,所以,讲话向来肆无忌惮。 欣少对她从来都只有讨好的份儿,一听她开口发话了,忙露出谄媚的笑脸,说道:“哎呀,小蕊蕊,你早说呀,小梦在国内忙高考暂时过不来,她要是知道你惦记她,肯定做着梦都能笑醒呢。兮兮在旧金山,双双和依依倒是在洛杉矶,要不明天我叫她们出来陪你玩儿。” 此时,妖妖气得脸色发青,却又无从发作,早已憋成内伤。 还没等白馨蕊开口回答欣少的问话,前几天去机场接他们的那个叫安安的女孩,穿着十厘米的恨天高一扭一扭地走了过来。 她身着冷艳的紫色短裙,被两个年轻金发帅哥簇拥着,脖子上那条特殊的美元符号钻石项链依旧醒目扎眼。 欣少点头哈腰地迎了过去,热络地打着招呼:“哎呦,女王驾到,我没有去接驾,实在是怠慢了,”说着,对身边走来走去的侍者吆喝道:“还不快去给女王大人拿酒。” “你这里能有什么好酒,我过来就是想参观参观你爸新给你置办的豪宅,听说花了一千多万美金。这是要催着你赶快结婚,传宗接代的节奏吗?” “哎呀,什么豪宅,要是跟女王大人和小蕊蕊的家一比,就实在是太寒酸了。”欣少嘿嘿笑着。 安安看见了一旁的白馨蕊,大叫着“宝贝儿”,跑过去和她拥抱。 她上下打量着馨蕊那件十分白莲花的短裙小礼服,不禁撇了撇嘴,略带失望地说道:“难怪姐今天居然没有第一个看见你,悄悄你穿的衣服,越来越没有看头了!” 馨蕊不说话,转身背对着安安,大家才发现,这件看似普通的小礼服背面大有乾坤。整个背后几乎都是裸露的,只在腰际线以下,才有几条镶了钻的细链子将两侧的纱连接起来。 第82章 金汤匙 白馨蕊拖了长声,嗲嗲地说:“这是缪缪的新款礼服,一周前在纽约刚买的。” “这个Laboy的包包又是怎么回事?香奈儿的这款包早就臭街了吧?我听说,现在国内的广场舞大妈可都人手一个,你居然还当个什么稀罕玩意儿似的,把它背到派对上来?”安安掐了掐白馨蕊的滑嫩的小脸蛋说。 妖妖听了这话,不禁掩口失笑。 “去你的!臭安安!我看,你在洛杉矶这种土地方呆得太久了,都不识货了。”白馨蕊毫不客气地白了安安一眼,说道:“我这个可是Laboy的顶级限量款,若不是香奈儿的超级VIP顾客,想看一眼都不可能。全球只有二十只而已!我背过来就是让你们饱饱眼福。” 白馨蕊又看了一眼刚才还在偷笑的妖妖,说:“妖妖,你穿的这款迪奥小礼服,不是当季的吧?好像是去年的秋装款,怎么?还去奥特莱斯淘过季的打折货呢?” 妖妖大窘,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小狗,不敢再造次。 威廉看着几个女孩唇枪舌剑,却完全听不懂她们再说什么,始终保持着微笑和良好的绅士风度。 欣少在这种派对里混迹的时间太久了,自然能看出眉高眼低。他感受到女孩子们之间微妙的*味,忙招呼大家去吃东西:“各位大小姐,这边请,大家先去餐厅吃点东西。我家厨师给各位准备了地道的本帮菜,在洛杉矶绝对很难吃到。咱们的DJ已经在路上了,大概8点能到。大家过去小酌几杯,补充好能量,才能玩得开心啊。” 欣少领着安安和白馨蕊等十几位贵客,来到他家的大餐厅。刚在餐桌前落座,就有侍者在客厅中穿梭忙碌开了,一盘盘色香味俱佳的精美菜品被端上桌。 一群年轻人觥筹交错,努力想让自己看上去更像成年人的样子,然而,他们感兴趣的话题却暴露出他们的肤浅幼稚。女孩子们谈论的大多是名牌衣饰、奢华旅游、美食和昂贵首饰,而男子们谈论的则只有女孩和女人。 一群人中虽然有几个美国人,但是,大家似乎全然没有顾及到他们的存在,仍是用中文聊得热火朝天。 威廉的帅气无论在任何场合都不会被熟视无睹,尽管有白馨蕊相伴左右,早有几个狂蜂浪蝶对他垂涎三尺了。 有个叫可儿的女孩,喝了些酒,有点儿微醺,主动凑过来给威廉充当起了翻译,并不时向他暗送秋波。 白馨蕊看在眼里,虽然咬牙切齿,怎奈大半年没回洛杉矶,想和她说话的人实在太多,她一时分身乏术,便任由可儿代替她招呼一下威廉,免得呆久了,威廉会觉得无聊。 有侍者为大家的杯子里斟上了一些巧克力色饮料,威廉以为是可乐,拿起来喝了一口,立刻被怪异的味道刺激到了,呛咳几声,他忙拿起白色的餐巾布,掩住口。 白馨蕊尝了一口,也觉得味道怪异,就问:“这是什么玩意儿?怎么是油漆味儿的?” 欣少忙解释:“这叫Root Beer(树根啤酒),是用巴西的一种名贵的树根作为原料的,功能类似玛卡,虽然写着啤酒,但是,基本没有度数,据说,还可以解酒呢。看在它对身体有益,价格昂贵的份上,你们也应该尝尝。” 大家聊着聊着,安安忽然提起,洛杉矶有一家叫翠花楼的中餐很好吃。他的私人助理保罗,忙用生硬的中文补充道:“是的,那家翠花楼就在洛杉矶老广场附近,你们中国的孙中山来洛杉矶募捐演讲的时候,就住在老广场附近的致公堂,听说,他最喜欢翠花楼的口味……” 安安一听这话,脸色一沉,说道:“切,我们中国人来美国都是花钱的,怎么还有屌丝到这边来筹什么款?太low了。你下次要是见到他,就告诉他,趁早回去吧,在美国筹钱不是那么容易的,搞不好还会被警察盯上。” 这话说得保罗张口结舌,一脸尴尬。 在座的竟然有不少人随声附和着安安,只有一少部分人觉得不对劲,却也不敢告诉安安,孙中山已经去世快一百年了。 白馨蕊就算是再不学无术,初中上过近代史课,她知道孙中山是何许人,听安安这么一说,觉得实在可笑。 再看看一旁的可儿,白馨蕊就笑不出来了,她正口沫横飞,给威廉翻译得起劲儿。 可儿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将安安的话一五一十地翻译给威廉听,他脸上出现了想笑又不得不忍住的古怪表情,白馨蕊觉得自己的好闺蜜安安实在是丢尽了她的脸。 又东拉西扯了一阵,话题又转到了白馨蕊身上。黎少一脸八卦地问:“小蕊蕊,听说,倩姨最近不在美国陪你,你家后院又起火了?” 可儿咯咯笑着,把黎少的话一字不漏地翻译给了威廉,还补充了不少她听到的八卦信息。 威廉担心馨蕊会羞愤而起,没想到,她轻蔑一笑,说道:“黎哥哥,我还以为你办了那个会费贼贵的‘金汤匙’俱乐部之后,品味能 有所提升呢。没想到,一点儿没变,还是喜欢拿别人家的私事乱嚼舌根……” 说着环视众人,顺便狠狠白了一眼正在向威廉大献殷勤的可儿,继续说:“在坐的,有哪位敢站出来说,家里没出过这种事,我就现场直播吃桌子!” 一桌子人没有一个敢吱声。 白馨蕊不屑地继续说道:“不就因为我妈妈是明星嘛,那些狗仔队才喜欢小题大做博版面!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烦不烦啊。” 立刻有一半人开始声援白馨蕊。 轻而易举地扳回了不利的局面,对于她这种段位的女孩来说还远远不够,秉承着从不吃亏的个性,白馨蕊笑眯眯地对黎少说:“黎哥哥,你不记得了吗?前几年,你老妈拿着支票去摆平小三的事情,不是也上过头条吗?你爸爸那个私生女,听说小名叫‘小金砖’是吧?这个名字起得可真有学问呀!有了小金砖,你爸爸的小三就算不上位,也过上大富大贵的好日子了。” 黎少听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如今,小金砖也该两岁了吧?哈哈,看起来,以后还有一出分财产的好戏可以看呢。”白馨蕊笑容甜得如同桌上的提拉米苏,话却难听得如同大家酒杯里的“树根啤酒”。 本想呈口舌之快的黎少,没有讨到半分便宜,妥妥地败下阵来,他自知失言,试图转化话题:“小蕊蕊,别动气,下周我们在拉斯维加斯有个‘禁忌花园’私人聚会,乘坐私人飞机去,你也来吧。” “不好意思,又要让你失望了,下周我要回学校好好学习了,”说着,像奴隶主展示自己的种马那样,拍了拍威廉的肩膀,说道:“看,我男朋友已经得到哈佛的录取通知了,我妈说,我的目标也是进入常青藤名校。” 当着大多数就读于野鸡大学的人大谈常春藤联盟,餐桌上的场面一时无比尴尬。作为派对主人,欣少不得不举起酒杯打圆场,“馨蕊,赏脸尝尝咱家在法国的葡萄酒庄园自产的红酒吧,2009年的,是不错的年份哦,你懂的。” 白馨蕊端起酒杯正要喝,威廉忙握住她的手,劝道:“丝黛拉,你还未成年,不要喝酒。” 馨蕊细长眼尾眄过威廉,微嗔道:“我哪有喝酒啦?我这是在吃水果而已。你尝尝,很甜的,没有一点儿酒味?” 说着,将酒杯递到威廉唇边,醉人的葡萄酒芬芳,比美味的食物更能诱惑人的味蕾,威廉轻嗅杯中美酒,犹豫了一下,仍摇了摇头。 按照美国《统一饮酒年龄法》,未满二十一岁是不能喝酒的,威廉说什么也不能在公众场合犯忌。 白馨蕊看威廉不喝,拿过杯子,一口将杯中的葡萄酒饮尽,趁威廉瞠目结舌之际,搂住他的脖子,一下亲上了他的嘴唇,将口中醇美琼浆半滴不剩地倾入到威廉口中。 威廉只觉得这葡萄酒甘洌中带着微辛,有说不出的芬芳,入喉是沁甜的果香,然而,与美酒相比,这个吻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惬意。 刚才,众人还觉得自从白馨蕊去东海岸的顶级名校上学之后,整个人都变得矜持了,此举令他们看到,以前那个豪爽霸气,花样百出的白馨蕊又回来了,不禁一阵鼓掌尖叫。 这时,客厅外的草坪上,震人心魄的音乐声已经响起,一众少年酒足饭饱,纷纷拉着自己的女伴奔出屋外。 可儿迷离的眼神还黏在威廉身上,拉着他说个不停,白馨蕊上前毫不客气地一把拽起威廉的手,走了出去。 夜幕降临,草坪上灯火通明,DJ播放着节奏强烈的音乐,大家伴随着音乐声,自在地律动摇摆跳,气氛一下子就High了起来。 威廉拥着白馨蕊坐在泳池旁的长椅上,在她耳边轻声说:“我和那个叫可儿的女孩多聊了几句,只不过因为她自我介绍,说她是宾大的大三的学生……” 第83章 警察光临 白馨蕊勾住威廉的脖子,眨了眨妩媚的星眸,点点头,说道:“哦,这倒是不假,那个丽贝卡还是哥大的呢。这两个都是中国留学圈著名的女神,不过……” “不过什么?”威廉的面庞在夜色中更加迷人。 白馨蕊压低了声音,凑在他耳边说:“她们俩也是留学圈价格最贵的外围女。” 威廉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他心里已经隐隐猜到了“外围女”这个词的含义,却仍想得到确证,于是问道:“外围女?” 白馨蕊脸上带着迷人的笑意,后槽牙却咬得死紧,一字一句地说出:“就是真正的碧池!” “最贵是多贵?”威廉疑惑地追问。 “往返机票另算的话,丽贝卡两万美金一晚,可儿便宜些,才一万五。”白馨蕊的口气很随意,脸上却露出厌弃神色,如同在谈论一个不太值钱的手包。 “怎么可能,上了常青藤名校,这不是自毁前程吗?”威廉疑惑地摇着头,眼睛里写满难以置信。 “正因为是常青藤名校才比较贵啊,其他外围女都只要几千块美金。你不信去问欣哥哥,他是她们的经纪人,每次至少抽成30%。”白馨蕊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像在瞎编,威廉却倒抽了一口冷气。 玩儿了一会儿,有人推着一个多层大生日蛋糕来到草坪上,欣少在泳池边晃动着一瓶巨大的香槟酒。 瓶塞砰地一声弹开,发出巨大的声响,香槟泡沫腾起老高,欣少索性拿起香槟瓶子对着大家喷射,人群欢呼着,不时发出放浪形骸的大笑声。 不知是谁推了妖妖一把,妖妖的高跟鞋站立不稳,一下倒在欣少怀里,把玩兴正浓的欣少连同自己一起摔进了泳池,大家又是一阵起哄。 欣少拽着妖妖满身狼狈地从泳池里爬出来,他不怒反笑,觉得这样的气氛才符合今天的派对。 这边草坪上,光怪陆离的灯光下,黎少正在和两个比基尼美女跳贴身热舞,看得一众围观少年血脉贲张,也都拉着女伴跳了起来。 草坪周围白色餐台上的鸡尾酒已经被喝光,侍者们不知从哪里抬来一箱又一箱的气泡酒。大家索性拿着瓶子狂饮,边跳边喝。 音乐声越来越大,伴随着尖叫声和夸张的大笑声,将派对气氛推向*。 舞池里,那些酡颜星眸半醉半醒的女孩,和那些双眼充血,笑声狂放的男孩,搂抱在一起。 泳池边,几个顽劣少年开始随便搂起一个女孩就往泳池里跳,一片刺耳尖叫声中,溅起高高的水花。 光线暗淡的角落,几个奇装异服的少男少女,开始分食一些能令他们更加兴奋的东西…… 月过中天,派对不但没有进入尾声,气氛反而进入了另一个*。 黎少忽然掏出一捆一万美金的钞票掷向半空,所有人都停下正在做的事情,蹦跳着,尖叫着,去够从空中飘下来的钞票雨。 “又是老一套。”白馨蕊打了个哈欠。 桌子上摇曳的烛光和草坪上的灯光交相辉映,空气里弥漫着美酒的醉人香气,惊天动地的音乐声已经将耳鼓震得麻木。 经过了热舞、跳泳池游戏和香槟酒、气泡酒的洗礼,大多数少年和女孩们都已衣冠不整了,画面开始走香艳路线。 酒精强大而神奇的作用,让这群男孩女孩的舌头不太灵光,脑子也不太清醒,却令他们精神愈发亢奋。 白馨蕊和威廉也喝了不少,他们也在人群里笑着,疯狂地跳着舞。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盖过了警察的鸣笛,谁也没注意到,几辆闪着顶灯的警车,已经风驰电掣地开进了佩里卡诺石州立海滩别墅区,在欣少家的豪宅外停下来。 几名警察下了车,走在前面的警官径直走进敞开着的院门,来到草坪上,这时,才有人注意到了情况不妙,一群人渐渐停下了疯狂的扭动。 警察扫视了一下院子这些年龄不大的男男女女,一边利落地出示证件,一边大声询问:“谁是房子的主人?” 此时,欣少正和几个美女在泳池里纠缠打闹,根本没注意到警察的光临,不知是那位机灵的美女用力拍了他一下,低声告诉他警察来了。 欣少一个机灵,从泳池里连滚带爬地上了岸,他*上身,脖子上戴着一条领带,穿着精湿的裤子,醉眼朦胧地勉强打起精神,跌跌撞撞地走到警察面前。 “你的聚会申报备案了吗?”警察面无表情地问。 欣少的英语勉强还算不过得去,喝了不少酒,口齿有些含糊地说道:“我……这是在我家……聚会,又没出去……还要申报?” “对,按照本州法律规定,超过50人的大型派对需要申报。”警察严肃地说。 在酒精作用下,安安情绪格外亢奋,摇摆着身体走过来,大声质问警察:“我们……开派对……你凭什么来捣乱?” 她的助理保罗忙把安安拉到一边,比比画画地跟警察解释着情况。 警察一看安安显然是喝多了,也没有和她多废话,锐利目光扫过庭院中的众人,问道:“你们这里没有未成年人吗?” 威廉看看软倒在自己怀中的白馨蕊,没敢出声。 欣少一时反应不过来,嘴里重复念叨着警察的话:“未……未成年人?” “对,按照本州法律规定,如果你向未成年人提供酒精会被罚款,并提起起诉讼。”警察又看了看众多亚裔面孔的年轻人,说:“如果未成年的饮酒者是留学生,还要被遣送回国。”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已经大四了,今年23岁,这些都是我的同学,他……们在给我庆祝生日。”欣少说。 “你的邻居向警察局举报,你们在午夜十二点之后噪音扰民。这种行为侵犯了其他公民的合法权益,扰乱了治安,我很遗憾地通知你们,必须马上结束派对。如果,我们再接到类似举报,恐怕就邀请房屋的主人跟我们回警局配合调查了。”警察的话掷地有声,显然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欣少吓坏了,腿一软险些没坐在地上,幸好妖妖在他身旁扶住了他。 转身离开前,警察又对院子里的人声色俱厉地补充道:“我提醒你们,最好打车回家,根据本州法律,酒驾也是违法的!” 在场的大多数人已经醉得不轻,他们根本没有搞明白出了什么状况,只有一部分人听了警察的话,酒醒了一半,停止喧哗吵闹,开始打电话叫出租。 安安满嘴酒气,歪歪斜斜地跑到欣少面前,生气地抱怨道:“这是什么房子?隔音这么差……值1250万美金吗?警察还来搅局……本小姐都没玩痛快……” 她的一名男助理显然还保持着清醒的状态,和另一个男助理一起拉起安安,朝后院那辆阿斯顿马丁幽灵党走去。 很快,大家都悻悻散去。 威廉拉着醉眼朦胧的白馨蕊边往外走边说:“丝黛拉,咱们也走吧。” 还没等白馨蕊说话,欣少就走过来,用英语对威廉说:“别出去,万一警察在外面蹲守呢?幸亏刚才警察没有查id,要是发现你们俩不满二十一岁,我今天晚上就不是去警局喝咖啡那么简单了,罚钱倒是小事,要是判个诱使未成年人犯罪,我可就别想在美国呆着了。你们喝了这么多酒,绝对不能走,我已经让佣人收拾出了两个房间,将就住一晚吧。” 威廉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便点点头,把醉得不省人事的白馨蕊抱上了楼。 走上主楼的二楼,欣少指给威廉走道尽头的两个房间:“正对海滩的那间,是我妹妹的,她不在美国,丝黛拉可以住她房间,你住旁边那间客房吧。”说完,就挽着妖妖的手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妖妖扶着摇摇欲坠的欣少,嘴里嘀咕着:“小蕊蕊现在酒量大不如从前了,要知道,她可是六岁就被白叔叔抱在膝盖上练喝酒的呀!她小学毕业那年,我还亲眼见识过她在上海一家夜店连喝了十一种酒之后,照样跳舞唱歌疯玩疯闹……” 威廉当然听不懂这么复杂的中文,他抱着白馨蕊走近了欣少妹妹的房间,推开两扇对开的白色皮质大门,他就差点儿被甜晕了。 这间卧室宽敞奢华,是新古典主义风格,白色的立柱和墙上白色的浮雕装饰上,都描着细细的金线。白色的维多利亚式带顶棚的雕花木床,挂着粉红色的帐幔,白色的木质地板上铺着粉色的真丝地毯,精巧的浅粉色的皮质沙发上摆满了带金流苏的靠垫,还有大大小小的毛绒玩具……如同置身一个粉红色的宫殿。 威廉将昏睡不醒的女孩,放在床上,正要走,她却反手一把抱住威廉的脖子,微微睁开醉意朦胧的双眼看着他。 威廉觉得鼻尖全是好闻的薄荷酒味道混合着少女的甜香,不禁有点儿神迷。 第84章 太后驾到 白馨蕊口中含混不清地轻声请求着:“我要洗澡……帮我……浴缸……放满热水……”威廉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白馨蕊微微发红的小脸,和无精打采的样子,点点头,从脖子上将白馨蕊的手扳下来,走进卫生间。卫生间所有的浴巾、毛巾、脚垫也全是粉色的,威廉拧开浴缸上金光闪闪的水龙头,在哗哗的水声回想着派对上的一幕幕画面。他的头也异常的沉重,或许他也应该回去泡个澡好好睡一觉。威廉一进卫生间,白馨蕊就灵活地翻身下床,先将卧室的门反锁上,扫视了一圈整个房间,她发现屋子一角有个精致的粉红色小吧台,里面各种酒水一应俱全,连醒酒器、摇酒壶、调酒棒、滤冰器和开瓶器都是现成的。浴室里是哗哗的放水声音,白馨蕊心中暗自觉得好笑,她了解威廉,和大多数美国人一样,他是个为人实在,尽职尽责的家伙。此刻,一定以为她醉的不轻,然而,他太不了解她,这点儿酒对她来说,简直就等于漱口。在灯红酒绿的大上海,她什么夜店没闯荡过,谁不知道白家大小姐千杯不醉的威名?也正是这个原因,妈妈才气得无数次把她反锁在房间里,即便如此,她照样能逃过家里保姆和保安的眼睛,从三楼踩着房顶下来,逃出去玩儿。玩儿够了,再趁妈妈打麻将回来之前,潜伏回家。凌晨妈妈来她房间检查的时候,都会看到女儿乖巧安静地在房间里睡得正香。她还泡过上海最顽劣的小开,脾气最火爆的叛逆男生都是她的裙下之臣,喝酒、热舞,偶尔嗑药刺激一下神经,是她来美国之前的日常。不过,最有趣的事情,要数带着那帮比她大得多的男生,偷开爸爸车,调戏爸爸小三,反正这两样爸爸都多得过剩,绝不会惹上麻烦。别看威廉在学校是风光无限的学生会主席,在淘气搞怪这件事情上,一百个威廉也不及她一个白馨蕊。她可是攻击力、防御力和战斗值修炼到满格的实力派美少女战士。她走到吧台前,将大半瓶伏特加倒进一只玻璃醒酒器,又用最快的速度拉开三罐“树根啤酒”,一罐倒进醒酒器,另外两罐倒进吧台的水池,冲掉,然后,兑上些许可乐、浓缩柠檬汁和枫树糖浆,还有从欣少那里要来的白色粉末……轻轻摇一下,玻璃罐中深棕色液体上浮起一层细密泡泡,相似度百分百!不一会儿,威廉从浴室出来了,白馨蕊东倒西歪地扶着吧台,对他说:“好渴……我要……喝饮料……”威廉疑惑:“哪儿有什么饮料?”她醉眼迷离地朝威廉摇晃了几下手中写着rootbeer(树根啤酒)的空罐子,又指了指吧台上的醒酒器,然后,一扬手,将空罐掷向吧台内的一个垃圾桶,。威廉想起,这是欣少说的那种可以解酒,还有益于身体的饮料。“那个饮料好难喝……我加了枫糖浆……你尝尝……”说着,白馨蕊作势去够倒吊在吧台顶上的高脚水晶杯。她看起来浑身软绵绵的,伸出的手在吧台顶上一阵胡乱划拉,将一串剔透漂亮的杯子碰得叮当乱响,却一个也没拿下来。威廉忙过去帮她拿下两个杯子,给两人各倒了一杯树根啤酒。白馨蕊和威廉碰了一下杯,将“饮料”一口喝干。威廉也忍着刺激的气味,喝干了杯中的液体。两人又喝了两杯,威廉感到脸上发热,心跳加快,头也开始晕眩,意识还剩一丝清明的时候,他想:我居然相信这个可以解酒,罐子上明明写的是啤酒……我可能真的醉了……威廉步履踉跄地朝门口走去,来到门口,试图打开门,但是,他双手根本不听使唤,半天也没有弄开。这时,他感到,有一双柔软的手臂从后面环住了他,接着柔软身体贴在他滚烫的身体上。淡淡香气混合着浓浓的酒味,那是一种致命诱惑的气息。威廉的手僵住了,停在半空。一双灵活的手由上至下解开了他的衬衫纽扣,衬衫从背部滑落至腰际,威廉的心跳更快了。此时,柔柔的吻落在他背上,肩上、颈上……甜香温热而危险的气息从后颈,吹至耳际,令他浑身酥麻,炙热,躁动不安。倏地,他转过身,迎上那两片粉红诱人的唇瓣,肆意侵占,霸道掠夺……“咔哒”门把手转动了一下,威廉一个激灵,扭身看着白色的大门,浑身冒出冷汗。片刻,听到脚步声顺着走廊远去……白馨蕊如丝醉眼,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狡黠笑意,继续攀附上来,如同丝萝般,缠绵缱绻,令威廉欲罢不能,直至将他最后一丝理智消磨殆尽。威廉抱起白馨蕊,走向粉红色的床,身后,粉红色丝幔一层层落下……翌日中午时分,佩里卡诺石州立海滩别墅区这桩豪华的红顶屋大宅内,仍是一片静谧,或许是昨天狂欢太疲劳,这家的主人和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依然沉梦恬酣。他们的梦里也许还充斥着昨夜狂欢派对上,摇曳生姿的俊男美女,香甜浓烈的气泡美酒,和浮华喧闹的音乐声……佣人们正轻手轻脚地忙碌在草坪上,泳池边,收拾着派对留下的一地狼藉。一辆黑色的宾利静静驶过环山小路,在红顶大宅门前停下,一双踩着尖细高跟鞋的脚迈出车门。海边风疾,女子头上那条漂亮的爱马仕丝巾被风吹得烈烈飘扬,那是今年的主题限量款——赛马骑师。丝巾顺着她浓黑的发丝滑落到脖颈儿处,边缘轻抚着她苍白面颊,巨大的墨镜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却无法轻易掩饰脸上憔悴倦怠之态。不等女子发话,凯西趋前几步,按响了门铃,一个佣人出来应门,沉重得铁门“哐当”一声打开。两个佣人站在门口有些愣怔,不知是被女子被直垂至腰际的一层层方形锁扣的金链子晃花了眼,还是被她居高临下的威严气势吓到了。女子穿了一身大红色针织阔腿连体裤,垂顺宽大的裤脚在风中摇动,扫着道边绿色的细叶草格外耀眼。同样材质的翻领针织上衣,每一处凸出的针织花朵中央都有一个硬邦邦的金色美杜莎徽章,乍看起来像是缀了一身的金币,事实上,那是大名鼎鼎的范思哲的品牌logo。尽管这身衣服穿在她姣好完美得身材上颇具气场,但是,这样略带戏剧化又格外时髦的款式着实不太适合她这种年龄的女人了。“夫人,请问您找哪位?”佣人礼貌询问来人身份。女子嘴角向上斜飞,不置一词,身旁的凯西一板一眼礼貌对答:“郭子欣住在这里吧。夫人和他父母是多年的朋友。”佣人将两位女子请进客厅,转身上楼去通知主人下来待客。女子却似乎已经没有耐心再等候片刻,如同回到了自己家一样,径直从另一侧的楼梯上楼,凯西跟在身后亦步亦趋。来到二楼小过厅处,欣少和气势汹汹上来的两个女子不期而遇,他显然有些惊慌,开口叫了一声“倩姨”。话音还未落地,那个红衣女子就打断了他的话,“郭子欣,我家囡囡在哪儿?”声音不高,却严峻凌厉,气势逼人,吓得欣少身旁,穿着粉色真丝睡衣,睡眼惺忪的女孩浑身上下一激灵,立刻搂紧了欣少的手臂。也许是昨天的酒劲未过,欣少的舌头不听话地打着结:“我……她……住的是我妹妹的房间……”“和那个小子一起吗?”女子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显得有些尖锐刺耳。“不不不……”欣少忙摆手,“嗯……对……我安排威廉住在旁边的客房了……”说着,欣少用手指了指走廊尽头的那间关着门的屋子。女子甩开呆立在一旁的几个人,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一把推开客房的门。只见房子里面空无一人,被褥整齐地铺在床上,连一丝折痕也没有,分明是没有住过人的样子。女子猛地一扭脸,狠狠盯住跟上来欣少,眼睛里喷射着怒火,一把摘下脸上的墨镜扔在地上,大声说:“郭子欣,你跟我玩花样,是吧?你去打听打听,我在上海滩大红大紫的时候,你们家还不知道在哪条里弄里做小生意呢!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打电话给郭品川,让他飞过来揭了你的皮!”妖妖心疼地看着她心水已久的古琦新款墨镜,碰到大理石地面后瞬间*,心里暗暗惋惜:一万多元听个响声就没了。欣少一脸委屈,好像马上就要快哭出来,哀哀地恳求道:“倩姨别生气,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闭嘴!囡囡在哪个房间?”女子厉声喝问。欣少想也不想,伸手一指他们身旁的一扇对开的白色大门。妖妖觉得欣少样子悲催透顶,就差跪下来大呼“太后饶命”了。 第85章 发难 女子冷声说:“我家囡囡的事情没完!我回上海就找你爸算账!郭子欣,这件事你要事说出去,你们一家都别想有好日子过!”欣少点头如捣蒜:“不不不……不敢。”女子毫不客气地说了声:“你可以滚了!”欣少带着一群仆从如得大赦,跑得比兔子还快,一溜烟儿消失了踪影。凯西用生硬的中文低声安慰道:“夫人别生气,保重身体……”见众人散去,女子按动门把手猛然用力一推,大门却没有如意料之中那样应声而开。女子意识到门被从里面反锁了,仍是不甘心,又用力转动把手猛推几下,凯西忙过来帮忙,大门仍是纹丝不动。只见,走廊那头,识趣的欣少双手捧着钥匙从远处小碎步奔来。威廉从睡梦中惊醒,刚才,他似乎听到了门外有女子的吵闹声,但是,昨天太累了,他挣扎了几次都困得睁不开眼皮。此时,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响声令他实在不能选择性失聪了,他惊得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发现自己全身*地躺在柔软的粉红色被子里,触目皆是一片粉红。转眼身旁,白馨蕊躺在自己身边睡得正香,身上未着片缕,润泽的雪色肌肤被头顶垂下来的粉红色幔帐晕上樱粉光芒,如同出生婴儿般娇嫩可爱。威廉惊出一身冷汗,忙拉了条薄被给白馨蕊搭在身上,自己则抓起掉地上的内裤,慌忙套上。他赤足站在地上,正犹豫着要不要去开门,门从外面被打开了,威廉看到两个女子和欣少站在门外。屋子里一场欢好留下的狼狈景象,混乱而香艳,欣少这样见惯风月的人似乎也不忍直视,不等女子喝骂,他已经识趣地闪身离开了。那个红衣女子面貌生得极美,眼睛里的神色却冷得骇人,她大步走进房间,奔到床前,披头就给了威廉一记响亮的耳光,威廉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后退几步,一下跌回到柔软的床上,重重的砸到了白馨蕊弧线美好的腰际。白馨蕊一下子从梦中惊醒了,看到女子,如同见了鬼一般尖声大喊:“妈妈!”然后,迅捷无比地从床上捞起一件薄纱睡衣披在身上。威廉满面通红,捂着发烫的面颊一时间无比羞惭。任何语言都无法相容此刻威廉内心的波澜起伏,他看向黄雅倩的眼神里充满了畏惧、紧张、羞怯、自责和愧悔……然而,黄雅倩显然没有任何有兴趣去琢磨这张帅气面庞上,游移不定的眼神里到底有什么含义。她胸部剧烈地起伏着,鼻子里呼气有声,一双凌厉上挑的凤眼瞪得目眦欲裂,用不太纯熟的英语冲着威廉声嘶力竭地大吼道:“你究竟对我女儿做了什么?”“妈妈,你吓到我的朋友啦!”白馨蕊还试图行使一下她一如既往的任性和特权,此刻,这话句却无疑是苍白可笑无济于事的,就如同海上的泡沫之于惊涛骇浪。威廉咽了口唾沫,想解释一下现在的状况:“白太太,请您先冷静,昨天晚上我们都喝醉了……”“喝醉了?我看是你故意把她灌醉的!还反锁了门?是吗!”黄雅倩怒不可遏地嚷道。“不,事情不是像您想象的那样……”威廉拼命摇头,绝望地喊道。黄雅倩的声音马上盖过他:“我女儿才十三岁,你这个衣冠禽兽!”白馨蕊完全不知道妈妈的英语何时已经好到可以骂人了,她看着威廉狼狈的样子,再看看门口探头探脑的女佣,用中文说:“妈妈,你够了!在别人家大吵大闹,你不嫌丢脸,我还要面子呢!”黄雅倩意识到这样确实有些不妥,忿忿地对床上衣不蔽体的两个人咬牙切齿地说:“穿好衣服,回家算账!”盛怒之下,她仍不忘记用中文低声吩咐凯西:“拿好所有证物,房间各处拍照!”白馨蕊家希腊风格的大客厅里,是暴风骤雨来临前的阴霾氛围,那种感觉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黄雅倩像个普通的市井妇人那样双臂交缠,一脸怒容地坐在暗红色油蜡皮雕花大沙发上,眼角眉梢挂着满满的怒意,凯西垂首站在她身旁。另一侧沙发上,威廉和白馨蕊并排坐着,双双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姑姑引着两名仆妇端上几小盅的金丝燕炖雪梨炖,放到宽大的茶几上,然后,很有眼色地抽身退下去。“我给你排的话剧出钱出力,舍下面子,千辛万苦地为你们联络大卫·科赫剧院的演出,威廉,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是吧?”黄雅倩似乎冷静了许多,声调变得平静,却有种于无声处听惊雷的震慑力,凯西一字一句地给威廉翻译着。威廉张了张口正要说话,黄雅倩伸手拦住他,说道:“我女儿是我们全家的掌上明珠,你就这么玷污了她的清白,令我们家族蒙羞,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肯定会对她的一生负责,我只想告诉您一件事,我是真心爱她……”威廉眼神里充满了不安,语气却十分坚定。“妈,我和威廉是真心相爱的……”白馨蕊也随声附和着,口气里带着求肯之意,若不是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平日是难得做小伏低的。“真心相爱?”黄雅倩冷笑着看了看白馨蕊,她的声音因气愤而变得微微发颤,说道:“这是我听到过最好笑的笑话,你一个十三岁的小孩懂什么是相爱吗?我现在就请律师过来……”黄雅倩的口气不容商量。白馨蕊一听妈妈要动真格的,心中焦急,提高了声音哀求道:“妈,我知道我们做错了,求求你不要这么做……”“囡囡,你要拎清楚,这不是打碎花瓶,弄坏了别人的洋娃娃那么简单的错误,再者说,既然是错误都要付出代价。”黄雅倩的口气不容置疑。“妈妈,你到底要把威廉怎么样?你可不能把他毁了!”白馨蕊的声音里带了哭腔,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转。“我让你闭嘴你听不见吗?要毁也是他自己毁的,关我什么事?”黄雅倩怒吼道,显然,她对女儿也失去了耐心。姑姑心疼地看着如坐针毡的白馨蕊,在一旁抹稀泥道:“阿倩,别对孩子那么凶,囡囡还小,会害怕的……”黄雅倩转向这位心慈面善的老妇人,正色道:“阿姊,我和嘉伟让你来洛杉矶看房子,你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吗?”老妇人面露窘色,张口结舌一时不知如何作答。黄雅倩风情万种的眉梢染着冷霜,话说更是直白:“我家囡囡就是让你们这些人惯坏的!过去她年岁小,任性胡闹些也就算了。现在搞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们没一个人替我分忧,还在一旁说风凉话,这就不太好了吧!”“阿倩,你这话说得太重了,小孩子随她开心嘛……”老妇人的声音比黄雅倩低了好几度。白馨蕊看到,平素宠她宠到没原则没底线的姑姑被妈妈这样抢白,有点儿看不下去,怎奈,如今自己惹出事情被黄雅倩逮住,也正在自身难保,便把这口气忍下去了。老妇人还想再劝解几句,被黄雅倩厉声打断:“你以为这是爱她吗?你们非要看着我家囡囡有一天胆子大到无法无天,杀人放火才甘心吗?!”黄雅倩刷地抽出纸巾,沾了一下眼角并不存在的泪花。老妇人打了个机灵,立刻缄口不言,悄然退下去了。黄雅倩又转过身来,她狠狠地剜了一眼垂头丧气的威廉,目光看向白馨蕊,声音冷得能滴出水来:“我是你亲妈,我要对你一辈子的幸福负责,别说你现在还小,就算有一天你长大了,和谁交往,将来嫁给谁,这种事也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妈,你不知道威廉有多优秀……他将来肯定会出人头地的,说不定,比爸爸还要有成就……”白馨蕊开始变换招式。“哼”,黄雅倩不屑地冷哼一声,说:“以我们家的实力和背景,以我女儿的容貌和才华,恐怕用不着辛辛苦苦地陪着一个穷小子,耐着性子等他发家吧!门当户对的男孩子排着队上门,打都打不走呢!我就搞不明白,你为什么糊涂到自贬身价?”黄雅倩伸手示意凯西这些话没必要翻译,任由威廉如坠五里雾中,不置可否地露出疑惑神色。白馨蕊也板起一张小脸,说道:“妈,我看上的人不可能有错!威廉和那些纨绔子弟不一样,你想象不出他多有才华……”看到女儿摆出一副据理力争的样子,黄雅倩觉得她幼稚可笑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她被气得笑了起来,说:“才华算个屁!能当饭吃吗?多少钱一斤?”说罢,她伸手拿起茶几上的白瓷盅,揭开盖,搓起嘴唇吹了吹,垂眸,小口啜饮着里面清甜可口的燕窝口。 第86章 放过威廉 干涩的喉咙得到了浸润,黄雅倩恢复了精神,她重新调整了一下姿势,说道:“囡囡,你给我听好!这个世界上有才华的人太多了,如果没有背景和资源,充其量将来当个律师、医生,或是职业经理人。我早就调查过了,威廉出身于得克萨斯州一个农民家庭,家里穷得叮当响,除了父母,还有两个未成年的妹妹。往上数三代没有出过任何有头有脸的人,若不是靠着那点儿微薄的助学金,他做梦也别想读完四年哈佛……”白馨蕊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个即是对手又被她称做妈妈的人,眼睛里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怪不得她说话这么有底气,原来是有备而来!居然连威廉的家世都调查清楚了!威廉虽然一句也听不明白,却隐约感到,那天凌晨加州一号公路上的契诃夫式悲剧正在重演。黄雅倩素手扶额,做着水晶指甲的纤长手指轻叩着两边的太阳穴,仍继续喋喋不休着:“……就算哈佛毕业又怎样?你要明白,特权的流动恐怕永远也轮不到他们这种社会底层的家庭……”是了,威廉确实出身寒微。恐怕这才是黄雅倩今天发这么大脾气的根本原因。她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如果,妈妈打开房门看到的是凯文而不是威廉,那么今天的剧本肯定就完全不同了。白馨蕊心中倏忽一痛,什么真爱?什么女孩子的清白?什么一辈子的幸福?全特么是瞎扯,黄雅倩关心的,只有如何延续家族的特权和财富这一件事!就像她和爸爸,一个大明星,一个有钱人,门当户对,各取所需。难怪“真心相爱”这四个字,到黄雅倩口中就成了今生听到过最大的笑话!黄雅倩将手从额头上拿下来,摊开在半空,凯西会意,忙将手机递到她纹路细碎的白皙掌心上。她用食指划开触屏,在电话簿中一通搜寻,然后开始拨电话,白馨蕊眼睛一溜,看到宽大的屏幕上赫然显示着“张律师美国”五个字。“这件事闹上法庭,你就不怕你女儿身败名裂?”白馨蕊的声音凛冽如冷风吹雪。黄雅倩连眼皮也懒得抬一下,说:“你未成年,可以申请不公开审理,只要把那小子弄进去就可以了,等他出狱的时候,你的孩子恐怕都大学毕业了。”白馨蕊脸色煞白,嘴唇发抖,一时无语。“嘀嘀……”两声响过之后,电话那头传来男子热情的应答:“夫人,您有事找我吗……”白馨蕊像得了失心疯似的,劈*过电话,按在触屏底端的红色按钮上,电话断了。她劈手将电话掷在地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起果盘中一把锋利的水果刀,比在纤长光滑的颈间……满屋子人都惊呆了,瞬间,空气如冰冻一般凝滞。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看着白馨蕊,只见她素白的手正在微微颤抖着,刀尖离脖子只有不到一厘米距离。紧张和激动致使她血流加速,蓝色的动脉透过脖颈上细白柔滑的皮肤清晰可见。没有人敢动,更没人敢说话,生怕一丝动静触发蝴蝶效应,会令白馨蕊干出什么蠢事。淌着泪水的眼睛里泛起绝望的怒意,她脸色铁青,连嘴唇也是青紫色的,她尖叫着:“放过威廉!否则,我就死给你看!”威廉想去抱住冲动的白馨蕊,但他的身体早就僵了,他努力镇定住情绪,用尽量平静的声音说:“丝黛拉,别冲动!”这一举动显然在黄雅倩的意料之外,她无法再保持冷酷的优雅,脸上血色尽褪,两只手无措地张开在胸前,颤声说:“放下刀……我们慢慢说……”白馨蕊一字一句说出:“除非你答应放过威廉!”黄雅倩满脸痛惜神情,不情愿地说出,“我答应”三个字。“写!”黄雅倩用惊异的眼神看着女儿。白馨蕊的手离脖子又近了一分,说:“我不相信你说的,写出来!”黄雅倩看着女儿决绝的样子,皱起了眉头,两人就那么对峙着。姑姑低声吩咐女佣取来纸笔,铺在茶几上。黄雅倩意味深长地看着女儿,艰难地说出五个字“你会后悔的。”“不会。”白馨蕊的回答异常坚决。黄雅倩颓然吐出一口气,在纸上刷刷点点地写起来。白馨蕊用眼神示意威廉将纸收好,看着威廉将纸折好后,放在上衣口袋里,她冷笑着,开口道:“我知道这张纸只是君子协定。不过,你要是说话不算数,命,在我自己手里,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结束,由我说了算!”这时,电话铃声又响起来,白馨蕊一阵紧张,以为是张律师打过来的,比在脖子上刀,丝毫不敢放下来,就那么冷冷地看着黄雅倩。凯西小跑着绕过茶几,拿起掉落在白馨蕊脚下的电话,擦了擦,递给黄雅倩,她一看到屏幕上面的来电显示,神色骤变,显得格外紧张。按下接听键,黄雅倩先“嗯”了两声,又倾听了片刻,说道:“什么?消息准确吗?好,我马上回来!对……”挂上电话,黄雅倩好像完全忘了屋子里的白馨蕊和威廉,急急忙忙吩咐凯西:“立刻买回上海的机票,要最早的航班。”白馨蕊听到这里,放下了手里的刀,一脸狐疑。妈妈现在的状态显然比她在欣少家,打开白馨蕊和威廉房门那一刻还要张皇失措。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唯一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刚才的电话和今天的事没有半毛钱关系。黄雅倩手捻着眉心,白皙光洁的额头上暴起青筋,喘着粗气说道:“出了重要的事情,我先回去了。”她语气里的怒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归心似箭的焦急。这什么情况?自己的戏刚演到一半,搭档中途退场,接下来的戏怎么继续演下去啊!白馨蕊愤愤不平地想着,就这么就莫名其妙地赢了呢?说好的挑战性呢?到底出了什么事?有人找黄雅倩去拍新戏?爸爸公司被人查税了?小三打上门来了?心里一通胡猜,之后,她下了个结论:黄雅倩要回去处理的事情,一定不是件小事,否则,凭她白馨蕊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三脚猫伎俩,不可能这么轻而易举地搞定这个难缠的女人。***今年春夏之交威廉就要结束在a校四年的学习生活,从这里毕业了。在此之前,他忙得像一只停不下来的陀螺。他要筹划和主持新一轮的学生会主席选举活动;全国青少年国际象棋比赛半决赛大战在即,组织队友训练,带着队伍去外校切磋交流他也责无旁贷;《屠夫》的排练进入了尾声,在细节方面的磨合和提升最花时间;此外,作为校刊的编辑之一,对《年鉴》投稿的最后审阅工作也不轻松……他原本就喜欢为自己安排一张满满的计划表,这一点并没有因为多了白馨蕊这样一个女朋友而做出丝毫改变。或许他本人并没察觉,在同学们眼中,春假回到学校后,威廉好像变了一个人。他深沉了,不再充当意见领袖,像只好斗的孔雀神采飞扬地侃侃而谈,随时准备以雄辩的口才抨击来自各方的异议;他那爽朗迷人的笑声近来也难得听到,取而代之的是他脸上时常出现的凝重、忧郁和偶尔的失神沉思。深夜,威廉躺在宿舍的床上辗转反侧,脑袋下面,裹着化纤布料的羽绒枕头,在他每次翻身时,都会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在静静的深夜一个人的房间里听得格外清楚。月色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射进来,威廉没有丝毫睡意,一双金棕色的眼睛在暗夜中瞪的大大的。看着堆在书架上的那本厚厚的《第二十二条军规》,这本书本应在周一就归还给图书馆的,因心绪烦乱,竟然把这事完全抛到了脑后,这还是他上学四年来头一次逾期未还书。威廉再一次回想起白太太狠狠甩过来的一掌,那是人生中第一次受到别人的掌掴。对此,他没有太多怨尤,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那种火辣辣的灼痛感觉至今记忆犹新,他一夕之间长大了,他顿悟般清醒地意识到,生活的全部内容不仅仅是迎接象牙塔里的学术挑战、比赛、竞选、戏剧和艺术,还有很多他之前曾在小说里窥见过的冰冷和现实。那天,他从少年变成了成年男子。那天酒醉后的冲动令威廉追悔莫及。斯黛拉之于他,就如同柜台里最名贵的镇店之宝,本应是伸出手也触及不到的。事实上,一开始他就不应该轻易招惹她,后来,他更是不应该太过迁就和纵容这小娇生惯养的女孩,致使她急于将他们之间的关系向前推进。她毕竟是个孩子,而他已经十八岁了,作为一个精英教育体系下培养的佼佼者,作为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他本应对是非对错有足够的判断力,把握原则,谨守底线,然而,他却没有能够控制住自己最原初的本能,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第87章 小白狮 他感到深深的自责,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从严格的法律意义上讲,他的行为已经触犯了法律。他在枕头上奋力摇着脑袋,试图驱逐走可怕的想法。对于那些更糟糕的可能性他不敢去想。后来,在白馨蕊家发生的一切,于威廉而言则更像是一出荒唐的闹剧。那天,白馨蕊和白太太为了他而对峙,你一言我一语,如同战场上两方的交火般激烈,然而,他却一句也听不懂。尽管他的心都揪紧了,语言上的障碍始终像一堵高高的墙,无法消除,难以逾越。他感觉坐在一边的自己就像个聋哑人,对事态的发展无能为力。那种感觉,时刻提醒着他:他和她们完全来自于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面对人生最大的一次挫败感,威廉觉得一时很难从错综复杂的情绪中理出头绪,他承认,近几天,他有时候故意躲避白馨蕊。自认强大的他,竟然需要一个小女孩以死来保全自己不受到更严厉的惩罚,这令他无法面对自己的内心,更无法安心面对白馨蕊。另一方面,他隐隐感到,两人离得越近,反而会令他感到更深的隔阂,这种隔阂看不见,摸不着,但确确实实存在,他需要更多的时间空间去冷静思考。威廉眼前闪过从小到大走过的那些艰辛而又不平凡的历程,当初,他付出了自己全部的努力来到a校,他刻意去模仿身旁那群光鲜亮丽的同伴,融入他们,用超乎寻常的坚持和毅力去超越他们,最终,成为了他们当中最亮眼的那一个。如今,哈佛的录取通知在手,可以说是向着自己的雄心和理想又迈近了一步,未来的路将更加光明。他或许会像瑞恩先生那样先成为一个律师,然后,竞选参议员、州长,然后,成为美国联邦政府的最高司法官员,又或者是去当部长,国务卿甚至总统……他始终坚信,自己注定是要拥有辉煌人生。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了两点,一连几个夜晚都无法入眠,在深深的自责与愧疚中度日,令威廉日渐消瘦,他强迫自己不再去胡思乱想,清空眼前所有的幻想,去梦里寻找内心的平静。一合上眼睛,白馨蕊妈妈的目光立刻就从他脑海里跳脱出来,挥之不去。那是一种说不出的刻毒目光,在这种目光下,他整个人,以及他们的爱情都在被几分几角地估算着价格,又被残酷无情地贴上价签。她的眼光,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想要尽力忘却的事实————他原本是个出身寒微的穷小子。毫无疑问,他拥有卓越的才华,非凡的能力,无限的魅力,常年生活在所有人的赞美声中,他已经被麻醉了,他习惯于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完美形象,并享受着沉浸其中的过程,久而久之,他自己竟然忘记了,归根结底他不是他们。在白太太的目光下,他觉得自己被打回原形,重新审视自己身上那些所谓的才华、能力和魅力,他开始质疑这个“完美无缺的”自己,也许这一切本身就是一个假象,他所向往的人生辉煌根本就不属于他,他原本就应该像他憨厚平庸的父母那样,平凡劳碌地度过一生,毕竟,出身如同烙印在血液里和灵魂上印记,永远无法抹去。白太太是不是也对他卑微的家庭出身颇为嫌恶呢?也对,即便是他将来再优秀,再努力,就算花上二三十年乃至更长的时间,他也根本不可能和斯黛拉的父母平起平坐。白馨蕊从浴缸中氤氲的热气中站起身,用玉润的足尖踩了一下纯铜镀鉻的排水口,混合着牛奶的热水,如同一道白练打着漩涡极速流逝。在花洒下将身体再次冲洗了一遍,她用厚实浴巾擦干全身,又将头发吹至半干,从盥洗室门边的挂钩上,摘下那套熨烫平整的粉红色真丝睡衣穿在身上。她用毛绒绒的猫耳朵发带将头发箍起来,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然后,撕开一片面膜敷在脸蛋上,汲着粉红色果冻拖鞋从浴室里走了出来。回到充满小公主情调的单人宿舍,她从打开一只精致的圆形丝缎锦盒,从里面捡了一枝干爽的淡褐色沉水香木,用打火机点燃,放进古朴的冰裂纹钧瓷小圆钵中。瞬间,一股清幽的,带着些许药草味的甜丝丝香气飘散在屋子里,白馨蕊大大地吸了一口,不禁觉得神清气爽。从圆钵顶端冒出来的袅袅蓝烟中,她看到了威廉的俊美面容。一想到她最亲爱的威廉,总会令白馨蕊联想起养在罗德岛家里的那只琥珀眼小白狮。据说,那是一只非常名贵的猫科动物,存世量极其稀少,血管里流淌着自由与野性之血,有着惊人的美貌和超凡的智慧。每月带它去做定期检查的时候,医生都会一再告诫她,这种猫很难养活,对吃、喝、温度、湿度都极其挑剔,需要人特别精心的照顾。这只猫和威廉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他们同样聪明、骄傲并拥有自由的灵魂。大多数的时候,它对人不理不睬,带着高贵的姿态,以优雅的节奏做着自己的事情,在露台上晒太阳,枕着自己的大尾巴假寐,静立在大厅中央的地毯上,观察来来往往的客人……毫无疑问,它有自己的想法,从它那双漂亮的金棕色眼睛就能看出,它对这个世界有种某种独到见解,它需要自由支配自己的时间,每个人都必须尊重他,关注它,众星拱月一样地聚拢在它周围,却又不能打扰到它。即便是家里有重重的大门和高大围墙,仆人们仍担心有朝一日,它会跃出大宅消失不见。他们努力为它营造处一种自由的感受,尽管那意味着更用心的守护和更隐秘的禁锢。小白狮和威廉若不是属于两个相去甚远的物种,她甚至要怀疑他们有着类似的血统和本源了。春假结束一回到学校,威廉就常常整天整天的不见踪影。对于威廉的繁忙,白馨蕊原本也是知道的,然而,她却总是无法抑制自己的各种胡思乱想:明明收到了哈佛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威廉真的有那么忙吗?别的十二年级同学早就开始享受人生,他怎么连多陪我一会儿都那么吝惜?每当这时,白馨蕊总会想起在洛杉矶祖马海滩的家里,威廉对妈妈说的那句话:“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肯定会对她的一生负责,我只想告诉您一件事,我是真心爱她……”当时,尽管妈妈的气势咄咄逼人,威廉说话时的坚定眼神,她却永远也忘不了。那是一个男子汉敢于担当的眼神,里面还有对她浓浓爱意,让她的心里安定而坦然。白馨蕊用力甩甩头发,似乎要甩掉那些杞人忧天的烦恼,她对自己说:我这么美,这么可爱,威廉肯定是爱我的,就算妈妈再怎么阻挠,他也绝不会退缩!两人若即若离的状态持续了几天,这对于白馨蕊来说是一种煎熬,她就像一条搁浅在沙滩上的鱼,如果再回不到江河里,就要在岸上焦灼而死了。要知道,白馨蕊以前认识的那些男生,对她向来都是俯首帖耳的,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每天都会像苍蝇一样嗡嗡叫着,围绕在她身边转,轰也轰不走。威廉却不同,他可不是那种肤浅之辈,任何人也不可能对他说一句:“快!到我碗里来!”他就乖乖就范,哪怕那是一只镶满了宝石的金碗。和威廉的这段感情,与白馨蕊之前经历过的那些所谓的恋情很不一样。原本在她认知当中被看作理所当然的,来自男生单方面的迎合、顺从与讨好,在这段感情中似乎都不存在。威廉营造了某种带着公平色彩的爱情,需要双方都认真付出。在这段爱情里,白馨蕊第一次感觉到,爱一个人原来是这么辛苦的一件事。她心里经常在打小算盘,放任威廉就这样和她保持着优雅而疏离的距离是不可能的,自带发光体的他,无论走到哪里都是炙手可热的全民男神,学校里不晓得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呢!相爱容易相处难,白馨蕊明白这个道理,她告诫自己:现在,两个人在一起的时日尚浅,他们的关系就像建筑在沙滩上的宫殿,她需要再和些泥,将宫殿的基础夯实。平心而论,在经营这段爱情方面,白馨蕊没有可以调取的现成经验。尽管她在对付男生方面颇有一套,招数多到可以拿出来兜售,比方说,怎样躲避癞蛤蟆男生的围追堵截,如何让不听话的男生出糗,和两个以上的男生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如果说,这些招数在威廉身上全都派不上用场,倒毋宁说,她可舍不得用这些招数来对付威廉。若是将她与威廉的爱情比做一场考试,白馨蕊就是那个走了背运的好学生——百分之九九的知识点都复习到了,可不巧的是,考试内容偏偏是她一无所知的那百分之一。 第88章 主权 在她的小脑袋瓜里,完全不明白该怎样去培养一颗爱情的种子,看着它发芽,生长,开花结果,她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书到用时方恨少。白馨蕊一翻身跳上床,屁股深深陷进柔软的床垫中,又完美地弹起来,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盘起腿,将一只四四方方的粉红色丝绒靠垫垫在身后,又抄起另一只靠垫放在大腿上,然后,顺手拿起床边矮柜上的电脑,放在靠垫上,一副要做些大事的派头。没错!今天白大小姐要认真研究一下网络上的那些套路十足的恋爱小说。她毫不费力地在网上搜到了那种一看标题就知道有干货的小说,像什么《霸道总裁往哪儿逃》《俘获男神全攻略》《如何搞定腹黑男神》……一通恶补之后,她酝酿出了自己的完美计划,她将自己的计划命名为“抓牢男神大作战”。这个战略计划拢共分成三步走:第一步,打开冰箱门,第二步,拿出男神,第三步,关上冰箱门……额……错错错,拿错剧本了。咳咳,正确的操作步骤其实是这样的:第一步,周知,就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俩的恋情,这里划一个关键词“所有”。其实,她们的恋情早在几个月前初见端倪的时候,就被校报热炒过,问题是,这件事的热度已经在校园里慢慢降了下去,必须通过不断地搞事情,使这件事重新升温,并一直保持热度。这回的战略重点并不是上头条,而是要让校园里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件事,甚至包括食堂做饭玛丽大婶,与外界不太沟通的宅男老学究约翰逊博士,还有学校园丁泰勒先生等等。为了配合第一步计划的实施,她在自己的朋友圈、ins、facebook等社交自媒体中,尽量多地晒出与威廉在纽约和洛杉矶一起玩儿的照片,一旦引来大家的评论,她就高调地一一回复,并感谢大家对她和威廉的祝福。第二步、宣示主权。她的目的是要在大家心里建立起一种牢固的认知:白馨蕊是威廉唯一正牌女友,这种地位是不可动摇的。第二步和第一步是一套组合拳,能够起到相互配合,提升效果的作用。为此,她登陆了多个大牌时装的网购平台,学着劳伦和丹尼尔的样子,给两人买了很多套情侣套装。一旦这些衣服寄到学校,她会每天监督威廉穿上,以便能和自己一起招摇过市。她还制作了一个小标牌,正面写着“mr&en(格林先生及夫人)”,背面写着“reserved(已预定)”。这种写法颇耐人寻味,在美国,女子只有在结婚之后,才会被人冠以夫姓,被称为某某太太,而格林正是威廉的姓氏,尽管这个姓氏在学校很少被人直呼。明天一早,她就会用双面胶将这个小牌固定在餐厅风景最好的靠窗桌子上。第三步、撒狗粮。她要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他们正在享受甜蜜的爱情,这相当于给那些觊觎威廉的人一记耳光,告诉她们:你们没机会了!具体做法是,只要一有机会和威廉同框,白馨蕊就会大胆地作出亲昵举动,各种壁咚、反壁咚、喂饭、依偎……她要像做科学实验一样,把所有花式虐狗的招数都在两人身上试个遍。白馨蕊的作战计划效果不同凡响,对他们如火如荼的爱情起到了火上浇油的关键作用。如今,无论走到校园的各个角落,她都会听到大家在八卦他们俩的事情,议论他们春假的携手同游,猜测着他们现在发展到什么阶段了。白馨蕊的心里乐开了花。同学们的议论常令威廉如坐针毡。对于女朋友花样翻新地高调秀恩爱,威廉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颇为反感。恋爱难道不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吗?只要当事人觉得甜蜜开心就够了,没有必要急着在公众面前作秀。白馨蕊天真可爱小孩心性,本来偶尔秀秀恩爱也无伤大雅,但是,这毕竟发生在那件不该发生的意外之后,聪明如他,不得不对白馨蕊这一系列做法的目的产生疑问。威廉心里渴望的恋爱关系是拥有相对独立空间的,两个人都怀着各自明确而远大的志向,携手相伴朝最美好的未来一起努力。在这个过程中,两个人不断磨合,为对方做出改变,甚至是牺牲,无论中途出现怎样的问题,都可以互相尊重,求同存异,用爱去包容。他认为太多来自外界的干扰,会使原本真挚纯粹感情掺上了杂质,他更向往灵魂伴侣式的爱情,憧憬着两个人共同读一本书,一起看夕阳,在不同的地方,默默想着对方……可他绝望地发现,事实上,在对于爱的认知上,白馨蕊的观念与他大相径庭。精神上的默契,灵魂上的共鸣恰恰是白馨蕊认为最平淡无奇的那一部分,她力图通过物化的方式让爱情这种只存在与两个人内心中的东西,变得更加具象而实在,诸如,共赴一场奢华的晚餐,逛街购物拎回家大包小包的战利品,完全地依赖对方,与对方尽量多地腻在一起……她也会在他们的交往中刻意安排这样内容,尝试通过这些物质的和物理的纽带,使彼此之间的关系更加亲密无间。威廉渐渐意识到,爱情观的不同,令他们看起来更像两个世界的人,这甚至比两人的身份之间的差距更为悬殊。***台上的演员们立刻安静下来,几位来观剧的老师也停止了聊天,专注听着娜拉老师的话。她是视觉艺术中心的主任,大家猜想,她一定会在舞台设计和造型方面表达出自己的独到见解。“我认为,这部剧舞台设计,灯光处理方面的巧思都十分耐人寻味。优点先不说了,说一个不足吧。这部戏的时代背景是二战期间的,斯黛拉,你不觉得,脖子上的那条星形独钻项链造型太过现代了。”“哦,不,这个钻石项链是月亮形的……”白馨蕊试图辩解,话还没说完就被威廉打断:“娜拉老师,你的眼光太敏锐了,要是你不说,我们可能根本注意不到这个细节。”“好吧,我还有一条维多利亚风格的项链。”白馨蕊摸了一下锁骨下面足有四克拉的vvs级白钻,这是她最喜欢的一条项链,不过,为了演出效果,这些小事她可以妥协。“嗯……太古典也不行。”娜拉老师看着妆容完美的白馨蕊说:“你扮演的这个角色,作品里没有交代她是个贵族后裔,佩戴太古典主义的项链和角色身份不相符。最主要的是,你为人物添加了鲜明却又没有实际意义的信息,会错误引导观众,冲淡整个剧的时代氛围。”威廉笑着表示赞同,转向白馨蕊说:“斯黛拉,我看正式演出的时候,你就不要戴任何饰物了,还是用你的表演去征服观众吧。”“对,斯黛拉,你在台上形象很美,但是,没有情绪起伏,看不到内心的东西,再漂亮的形象也只是空壳。你要调动自己的生活积累,要让这个角色鲜活起来,丰满起来。”农太太发表了自己的意见之后,居然还特意点名夸奖了只有三句台词的奥利弗“……比方说,像奥利弗,别看他台词不多,每句简单的话却都被他赋予了丰富的诠释,这个角色看起来就很有说服力和感染力。”白馨蕊一听这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在一旁嘟起了嘴巴。“农太太,您说的对,奥利弗的进步非常明显。”威廉说话时笑得灿烂,还欣慰地拍了拍奥利弗的肩膀。老师和家长们刚一走,白馨蕊就一甩头坐到了边幕附近的一张椅子上,心中的不悦全都写在了脸上。威廉暂时无暇顾及她。他走到奥利弗的身旁,神情严肃地说:“我记得之前跟你说过多少遍,你在舞台上的走位很有问题。你说台词的时候,一定要退到我后面,另外,侧脸对观众。”“好的,我记住了。”好脾气的奥利弗诺诺应声,他身旁的杰夫却微不可查地撇了撇嘴。“哦,不,我改主意了,”威廉一把拉住刚要离开的奥利弗说:“这样吧,你上台,把帽子摘掉放在桌上之后,就背对观众。这样更能表现出人物内心自认为不可一世的感觉,直到最后一句台词的时候,再转过身来,记住了吗?”奥利弗听完这话都快哭了,杰夫好容易设计出来的小胡子、眼罩造型怎么办,难道只呈现给观众不到20秒钟吗?他鼓了半天勇气,嗫嚅着仍是没敢提出异议,生怕把威廉惹毛了直接把这个角色去掉。和奥利弗比起来,白馨蕊可就要坦白直接得多了,她一看威廉忙得得差不多了,撅着嘴走过来,拽起威廉的袖子拼命地摇:“农太太说我的表演不够丰满,那是因为戏份太少,你再给我加几句出彩的台词,好不好?” 第89章 掌中沙 “别闹了,那绝对不行。”威廉尽量压低声音,尽管两人的情侣关系已经是学校众所周知的事情,但是,他仍觉得白馨蕊在公众场合的这种表现太过高调。白馨蕊鼓起腮帮,大声说:“我可是你女朋友呀!”刚才还在各自忙碌的戏剧社成员们不约而同地停下手里的事,眼睛像聚光灯一样,齐刷刷投射到威廉身上。这些目光和以往很不同,不再只是敬仰遵从,而是有了那么一点儿看热闹的意味。威廉两道好看的浓眉蹙了起来,他目光一凛,严肃地说:“你是我女朋友,这并不是我给你加台词的理由。”白馨蕊从没听过一个男生当着众人的面,以居高临下的命令口气和自己说话?更何况这个男生还是自己的男朋友。这直接引发了她处于晚期的公主病,幼稚可笑的话冲口而出,她问道:“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威廉叹了口气,稍稍缓和了声调,耐心解释道:“这部剧里面的每一句台词,都是经过我和卢卡斯博士字斟句酌,精心打磨出来的。如果加了台词,恐怕就不是我想要呈现的戏剧效果了。更何况,现在我们已经进入了最后的彩排阶段,给你加了台词会影响到和你演对手戏的演员,他们需要重新斟酌和调整自己的表演。另外,很多重要道具的上场时间,舞台灯光变化及整部剧的时长等等统统需要重新计算。过两天就要在学校演出,剩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十分宝贵,要用在打磨细节上,而不是增加新的内容。”白馨蕊完全听不进威廉这一套长篇大论,她任性地说道:“你要是不给我加,我就不演了!”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都为威廉捏了一把冷汗。“好!那你就别演了!”威廉霎时被气得涨红了脸,甩下这句话后,生气地拂袖而去。白馨蕊一看威廉真的生气了,感觉出今天的事情闹大了,急忙跑出去追他。威廉脚步匆匆,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出了剧院一楼大厅,一直跑到湖边,白馨蕊才气喘吁吁地追上了威廉。她跑得头发凌乱,额上沁出了汗珠,威廉看着又有些心疼,却仍是板起一张脸,说:“你要学会把感情和正经事分开。”“难道你觉得我们的感情不是正经事吗?”这回轮到白馨蕊发怒了,她跺着脚,眼圈发红,几乎要哭出来。“你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威廉冷冷地说,“你总是这样任性,真的让我感到很累,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些的空间冷静冷静。”说完这话,威廉头也不回地走了。白馨蕊感觉五内俱焚,明明是她在努力经营和守护他们的爱情,他却说自己任性!白馨蕊想发脾气,但是,威廉甚至给她生气发脾气的时间和机会。她感到万分失落,想一想春假朝夕相处的日子,那么多美好的回忆,而现在呢,突然一切全都变得不一样了,她还根本来不及反应。他不是曾经承诺要做陪伴自己一直到永远吗?心念电转,不知为何,白馨蕊忽然不合时宜地想到了自己的爸爸和妈妈。黄雅倩那么漂亮,爸爸每年照样一个接一个地换小三,从来没有消停过。黄雅倩说过,男人的心都是善变的。白馨蕊仰面躺在草地上,手里一把一把地薅着地上的嫩草叶,泪水不住地在眼睛里打转……戏剧社今年的新戏《屠夫》,已经进入了最后的排练阶段,周末就要在学校剧场和全校同学见面了,下周还要去纽约林肯艺术中心的大卫·科赫剧院演出。下午,威廉安排大家在学校的大剧场进行彩排,大家心情既紧张又兴奋。同学们按照自己的角色穿戴好服装。奥利弗是杰夫亲自负责造型的,他身穿党卫军军服,脸上做了疤痕,和平日那个帅气脱俗的他很不一样。威廉邀请了戏剧社督导卢卡斯博士、校长夫人农太太、牧师伊萨卡、艺术中心的诺拉老师和拉丁文老师吕卡翁博士等对戏剧有研究的老师和家长过来观看。不过,这部戏的艺术总监却因为人在中国,而缺席了这次重要的彩排。彩排结束后,几位老师你一言我一语,把每个角色几乎都点评了一遍,他们普遍认为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排练,大家磨合得非常充分,表演上也堪称完美。老师们着重夸奖了威廉剧本改编得十分到位,伊丽莎白、安东等演员在表演上也拿捏恰到好处。“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卢卡斯博士脸上洋溢着喜悦,“我上午接到大卫·林奇先生本人的电话。他收到了我们寄的邀请函,并准备亲自去纽约观看我们的演出。”好莱坞著名的大导演也要亲自来看演出,同学们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雀跃起来。半天没有说话的娜拉老师忽然开口了:“既然是彩排挑毛病,我想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乔纳森楼大厅的长沙发上,阿曼达盘腿坐在正中间,用睥睨众生的目光看了一眼在座的几个女生,说道:“你们没听说吗?劳伦加入了著名的‘克利翁名媛俱乐部’。”“啊!”几个女生同时睁大了眼睛,用手捂住了嘴巴。她们惊讶的原因是,“克利翁名媛俱乐部”的入场券可不是谁都能得到的。能加入这个俱乐部的都是含金量百分之百的名媛,有各国的公主、身份显赫的政要及排名靠前的富豪之女、一般的富商巨贾家的千金是没有机会踏足这个门槛的。“劳伦该不会也受邀参加今年十一月的‘克利翁名媛舞会’了吧?”艾米轻声问道,她在提到“克利翁名媛”这个词的时候,都带着十足的敬意。“每年,全球只有20个女孩会得到邀请,听说,光是公主就有10多个。”维姬说话时,满脸都是仰慕之情。“对,据可靠消息,劳伦确实在受邀之列。你们猜猜,她的舞伴是谁?”阿曼达故意说得高深莫测。“切,还用问,准是丹尼尔。”新加入闺蜜小团队的麦丽觉得阿曼达提出这个问题未免弱智。“你们看看,我就说你们看问题总是那么肤浅。”阿曼达又摆出了一副资深八卦娱记的嘴脸,分析道:“这是什么信号?是向全世界宣布他们俩的恋情!明年丹尼尔就十二年级了,他肯定是想加速推进他们的感情,在毕业前把求婚这档子事给办妥。”尽管劳伦和丹尼尔将在今年11月份共赴巴黎参加‘克利翁名媛舞会’的事情足够劲爆,他们的爱情在校园里并不算是新闻,所以,阿曼达的新料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例行汇报,大家知道,阿曼达喜欢把更有趣的事情放到最后去讲。“谁能跟我说说奥利弗和杰夫的事?听说他们最近走得很近,而且又住一间宿舍,你懂的……”艾米开启了自由提问环节。平常,艾米谈起别人的八卦来,总是一副兴高采烈,甚至是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今天,她声音里带着一种小女孩的尖细幼稚,听起来很是焦灼。“哈哈哈……你怎么总是爱打听奥利弗?上学期的‘返校节’舞会上你们俩不是还传过绯闻,他这么快变弯了,你是不是很没面子啊……”阿曼达大笑。还没等阿曼达把话说完,艾米一把摘下她头上漂亮的水晶发卡,刚刚还被箍着的一头小卷毛立时炸起来。艾米白了阿曼达一眼,说:“你不传哪来绯闻?再提这事,咱们就绝交,别忘了这发卡是谁送给你的?”阿曼达立刻不说话了,却仍是忍不住在笑,身体一抖一抖地,就像嗡嗡作响的手机,忽然被调成了静音震动状态。“他们俩要是真的在一起了,这世界上一下子就少了两个花样美男!”胖维姬将冰淇凌勺子咬在嘴里,愤愤不平地说,本就肥嘟嘟的脸蛋,如同充气过量的气球。“是啊,全校最好看的男生都进了戏剧社,也就只有艾米和丝黛拉有这种眼福!”身体粗壮麦丽不服气地看着眼前这两位小美女。刚才小伙伴们的一番谈话,白馨蕊浑然不闻,她合上了手机,只是默默地对着窗户发呆。平时,她对八卦特别热衷,最近好像忽然转了性子。大家从艾米那里隐约听说了,上次戏剧社排练她和威廉吵架的事情,事事都由着她,生怕一不小心触到了她的逆鳞。白馨蕊的生活从没过得像最近这么糟糕过,春假和妈妈对斥的事情刚刚过去没多久,又和威廉发生不睦,到今天为止,两人已经48小时没有说过一句话,没有发过一个信息。不过,白馨蕊有把握威廉还会回来找她,这只是时间问题,在威廉来找她之前,她是绝对不能示弱的,于是,现在,手机成了她唯一的命根。她期待着,哪怕是早一秒钟收到威廉的信息。 第90章 内忧外患 与威廉相比,黄雅倩才是更危险的一颗*。根据她对黄雅倩的了解,彪悍如她,宝贝女儿出了这样的事情,她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料理完自己的事,肯定会第一时间杀回美国。然而,事实上,黄雅倩已经好几周没有出现在美国了,这期间,她甚至没有从国内给她打过一个电话,连微信都没发过。上海那边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棘手的事情……白馨蕊在学校里,表面上看起来一切如常,还是上课下课、运动、课外活动、看美剧、买买买,有意无意地各种炫耀……然而,这一切都越来越难以填补她那颗空洞的心。阿曼达又慢条斯理地开口:“还有一件好玩的事情,你们想不想知道?”几个女生的眼睛同时都亮起来了,正眼巴巴等着今天的“八卦绯闻会”进入重点播报环节。阿曼达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两道刀片一样的眉毛倒竖成八字,和眼睛形成九十度直角,说道:“你们还不知道吧,那天,我去图书馆去听听湖畔诗社的朗诵会,一不小心走错了门,居然看见……”说到这里,阿曼达故意停顿了,这是她惯用的说话方式,要知道,只有在爆猛料前小小地吊一下大家的胃口,才会产生最好的效果。她看看维姬,又看看艾米,两个人眼睛里好奇的小火苗已经燃起来了,只有平日八卦兴趣最浓厚的白馨蕊似乎有点儿心不在焉。等这条新料爆出来,不怕你不挑脚,阿曼达胸有成竹地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我居然看见,凯文抱着金善英在一间屋子里衣冠不整……”“什么?这是真的吗?怎么个衣冠不整?形容一下。”麦丽难以抑制住听到新料后的兴奋和喜悦,拔出了不可思议的高音。转念一想,这个八卦的男主角可是凯文,白馨蕊的前男友,立刻意识到自己刚才看恰里太高兴了,便假装怒气冲冲道:“哦,我是说,他们胆子也太大了!”阿曼达的眉毛似乎要从脸上跳下来,她神情鬼畜地故意压低声音,说道:“是啊,你们觉得这说明什么?。”“他有‘黄热病(yellowfever,指迷恋黄种女孩的白人男子)’!”胖头胖脑的维姬想也没想就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此话刚一出口,立刻招来阿曼达和艾米两个人的白眼。要知道,此刻,她们中间就坐着一个黄种女孩,而且还是个厉害角色。维姬深深埋下头,就差将架在肩膀上的那颗大脑袋塞进三尺三寸的牛仔裤裤腰里去了。“米亚那个小婊砸的事情刚过去,凯文还真是一点儿不长记性!不懂珍惜的家伙……死性不改!”艾米长吁短叹,仿佛还是很怀念和凯文和白馨蕊组cp时的情景。听了这话,几个女孩不约而同偷眼去瞧白馨蕊,只见她眼神放空望向远方,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完全没有关注她们在谈论的事情。阿曼达凑过去碰碰白馨蕊的肩膀,道:“丝黛拉,你听到没有,凯文和那个小婊砸太嚣张了,咱们要不要再去给他们点儿颜色瞧瞧?”“哦,那挺好的……”白馨蕊答非所问地应了一声,仍是心不在焉的样子。阿曼达感到失望透顶,听了这种新鲜出炉,还冒着热气的猛料,白馨蕊的居然无动于衷,她不禁嘟起了嘴巴。正说话间,白馨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连忙低下头,涂了冰粉色指甲油的纤长手指轻轻滑开香槟金色苹果手机的屏幕,一条微博推送消息赫然在目。白馨蕊狠狠地按熄了调至最高亮度的手机屏,将它紧紧攥在手里,极度失望地将后背靠进沙发里。“……你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啊?”艾米心有不甘地摇晃着白馨蕊的肩膀。“你该不会是这么快就把凯文忘到脑后了吧?”阿曼达眼睛里也充满探究的神色。“难不成还要我备一份大礼送过去吗?”白馨蕊慵懒地睁开眼睛说。“一秒看一次手机,不知道还以为手机是你男朋友。”维姬嘟起包子脸蛋抱怨着。看着白馨蕊无精打采的样子,大家索性将她当作透明的,又继续聊了起来。八卦讨论正进行到一半,就被肆无忌惮却含混不清的奇怪曲调打断了。只见一个身穿肮脏的套头衫,牛仔裤吊在胯骨最宽部位,露出穿着卡通裤衩的半个屁股的男孩走了过来,身旁跟着一个北极熊般健壮的眼镜胖子。两人头上油腻打结的头发像顶着两个马蜂窝,从女孩们身边一摇一摆走过时,一股浓烈的怪异味呛得她们直捂鼻子。“太可怕了,这两个屌丝宅男居然出现在乔纳森楼……”维姬看着坐在宽大的木制窗台上等人的肥乔和布雷克,一脸誓死不与他们为伍的神情。“准是找黛西的。”阿曼达压低声音说。“黛西能看上这种人?”艾米诧异地隐形眼镜都快从眼睛里跌出来了。屌丝宅男的出现,让几个女生的谈话立刻就转换了方向,从活色生香的八卦,变成了评选校园十大最差着装品位得主,她们妙语连珠地品评了一番校园里某些男生女生的着装,不时被相互之间精彩的发言逗笑,发出清脆却夸张的笑声。任凭几个女孩再怎么笑闹,听在白馨蕊的耳中,早已变成了毫无意义的背景音乐,她的眼睛此刻正越过身边几个衣着时尚,妆容精致,满脸胶原蛋白的漂亮女孩,投向更远的地方,试图寻找威廉的身影。阿曼达撩起白馨蕊浓密的黑发,露出连衣裙领口的品牌logo,她看了一眼,脸上露出夸张的表情:“……难怪呢,这条裙子是valentino(瓦伦蒂诺,意大利奢侈品牌)的,这面料,这风格,我刚才一看就猜出个八九不离十。”这时,白馨蕊的手机又响了,她顾不上搭理阿曼达,两眼直勾勾地盯在手机上,似乎要把液晶屏看出个窟窿。艾米拽起白馨蕊暖金色真丝印花连衣裙的下摆,啧啧惊叹道:“我一直就觉得丝黛拉是咱们学校最会穿衣服的人之一。”白馨蕊看到手机上发来一条天气预报,她再次愤怒地按灭了手机,将它丢在茶几上。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威廉,他的时间,还有他的心,她却悲凉地感觉到,偏偏是这两样,都是威廉难以轻易赋予的。这时,白馨蕊的手机又响了,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手机,这次是一条短信:“斯黛拉,宝贝,上次是我不对,我不该对你发脾气。”白馨蕊拿起手机,顾不上小伙伴们异样的眼光,飞身奔出了乔纳森楼大厅。***距离那场辉煌的演出已经过去了一周,从辉煌的舞台上走下来,白馨蕊觉得现实生活成了平淡无味的白开水。特别是,在这整整一周的时间里,威廉对她态度越发淡漠,她心里不免疑窦丛生,这是过河拆桥,还是移情别恋?她甚至怀疑威廉只是想利用自己。没有了威廉的甜言蜜语时刻相伴,她觉得每天的日子都格外压抑。上课时,打开的电脑屏幕上是某奢侈品牌网上购物的页面,页面上展示出一排一排诱人的华丽服饰,她的手下意识地滑动着鼠标,视线里却是一片模糊。她任由自己在课堂上走神儿,在购物网站上依然神游天外。周四下午,白馨蕊接到了黄雅倩发来的微信,告诉她自己已经回到了美国,正在倒时差,明天,希望白馨蕊能回罗德岛陪她一起过周末。读了这条信息之后,白馨蕊第一个本能的反应就是找个借口推掉。黄雅倩能顺利回到罗德岛,必定是已经把国内的事情搞定了,那么下一步呢,她肯定要找自己和威廉的麻烦。一想到自己和威廉如今若即若离,名存实亡的关系,她又觉得心塞。自己辛辛苦苦经营维系着这段感情,为了这段感情能天长地久,她赌上了所有的一切,甚至不惜和妈妈反目,然而,她得到的又是什么呢?她猜不透威廉到底在想什么,他对她总是忽冷忽热,即便是没有黄雅倩从中作梗,他们现在的关系也是岌岌可危。目前,她要暂时和黄雅倩冰释前嫌,因为,她需要从这个曾将无数男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女人那里获取一些方略和勇气。周五一整天的课白馨蕊都没有心思听,头一次盼着快点儿下课,早早回家。放学之后,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和司机、云姨在校园里上演猫捉老鼠的游戏,一下课,她就撑起一把巨大的雨伞,从雨中向那辆熟悉的房车走去。车缓缓驶出细雨朦胧的校园,雨水劈劈啪啪地打在车窗玻璃上。白馨蕊感到心情变得更加糟糕,整个世界仿佛都要崩塌了,她低下头,乌黑长发顺着脸颊垂下来,她觉得这个豪华的车厢压抑得透不过气。行驶过大西洋岸边峭壁嶙峋的克利夫小径(cliffwalk),就进入罗德岛腹地。这里毗邻大西洋,气候宜人,景色优美,云集着不少曾经在十九世纪富可敌国的老钱家族遗留下的著名豪宅,其中最著名的就是美国铁路大亨范德堡家族的夏日度假别墅——云石山庄、听涛山庄。 第91章 罗德岛 黄昏时分,白馨蕊乘坐的车驶进了那拉甘希特湾(narragansettbay),这里是罗德岛上又一处颇负盛名的富人区。雨停了,车辆穿行在贝尔乌大道(bellevueavenue)上,夕阳下,美丽的大道两旁绿意盎然。来美国上高中的这大半年里,这条路已经走过了很多遍,但每走过一次,都会令白馨蕊产生初来乍到时的新鲜感觉。从大路上是看不见那些豪宅的,它们都隐藏在神秘蜿蜒的小路尽头,或是被繁花绿树掩映着,隐约露出神秘的轮廓。岛上那些匆匆的游客只能在脑子里意淫美国镀金时代的奢靡风气,和那些曾被写进小说里的美国往事,而白馨蕊却能历数出发生在这些豪宅里的,比电影小说精彩百倍的狗血故事。白馨蕊家拥有的那幢热那亚都灵风格的宫殿式大宅,百年前曾经属于一位报业大亨。这座宅邸是用上百吨昂贵大理石和数千块花岗岩建造起来,据说,当年连砌墙用的石灰都是从法国不远万里运来的。房子里天花板和墙壁上装饰的树叶和花朵都是24k金打造的,绝对不掺假的金碧辉煌。可惜这幢房子的第一任住人死在了泰坦尼克号上,奥地利一个王室宗族从他女儿的手里将这座宫殿般的豪宅购买下来,在后来的四五十年里几易其主,已经不复昔年辉煌。颇具投资眼光的白嘉伟在美国金融危机时期,以低廉的价格购得这套传奇大宅,不过,白馨蕊明白,父亲口中的所谓低价,在旁人眼中也绝对称得上斥巨资了。像这样奢华的房子她们家有很多,这要归功于她手眼通天的爸爸,也要感谢她长袖善舞的妈妈。周遭风景太过迷人,令人有种游走在纸醉金迷与超凡脱俗之间的恍惚感,于她而言,这恰恰就是回家的感觉了,安然熨贴,宜然其间。车子缓缓驶入一条两旁开满鲜花的小径,宽阔草坪那一头,一桩金沙色的石头建筑像个传说中的巨人矗立在不远处,渐渐落下去的夕阳为高大建筑镀上一层光晕,教堂式的大花玻璃窗闪着悠异神秘的光。白馨蕊下了车,一路小跑穿过绿绒绒的草坪,走上了门廊外开阔的楼梯,云姨从后面紧赶上来,费力地为她推开了镂刻着复古图案的金色铜质大门。白馨蕊眉心一蹙,本大小姐回来,没有人出来高接远迎也就算了,佣人们居然连门都不主动开了。空寂的大客厅里一盏灯也没有开,厚重的雕花樱桃木落地长窗上,帘幕低垂,原本高旷深邃的空间显得更加幽暗,配上大理石罗马柱,和墙壁上的油画,如同置身于一座古老的博物馆。白馨蕊听到脚下的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的清脆哒哒声,心里暗自纳罕,今晚家里为何如此冷清?往日,黄雅倩只要住在罗德岛,如果没有接受邀约出去听音乐赴宴,几乎每晚都会邀请一些朋友来家里聚会吃饭,有当地的士绅名媛,也有时尚界或艺术界的人士,还有东海岸的华侨领袖,美其名曰是为她十六岁后,进入美国上流社会铺平道路,实则是她自己喜欢那种热闹浮华的场面。白馨蕊从小到大已经习惯了家里灯火通明,高朋满座的景象。即便是黄雅倩临时出去了,佣人们也是决计不敢这样躲清闲的。白馨蕊忽然注意到,大厅一处幽暗角落,有一明一灭的小火星闪动。在昏暗光线中努力分辨,她居然看到黄雅倩像个单薄的剪影,静静地坐在不远处。按亮了墙壁上的灯,挑高十五米的空阔大厅中,水晶灯,壁灯、背景灯、地灯、射灯……齐刷刷亮起来,她不得不眯起眼适应着骤然而来的光明。片刻之后,她终于看清楚了屋子里的情形,黄雅倩慵懒地偎在客厅一侧意大利风格雕花牛皮贵妃榻里,带着柔和光泽的真丝裙摆无力地脱垂在厚厚的波斯地毯上,一支细细的香烟夹在两根涂着姨妈红色蔻丹的纤白手指间,淡淡的烟雾袅袅上升。白馨蕊注意到,黄雅倩手里的那根白色香烟前端,大半截闪动着火星的余烬静止地悬在那里,摇摇欲坠。她疾步走过去,拿起桌上的水晶烟灰缸,捧到黄雅倩面前。黄雅倩的手轻轻一抖,长长的香烟灰烬解脱般地从飘落下来,投身到晶莹剔透纤尘不染的水晶烟灰缸中,下一秒,黄雅倩似是回过神来,将剩下的大半截香烟碾灭在水晶烟灰缸中。“你怎么开始抽烟了?你不是说,抽烟对皮肤不好吗?”白馨蕊故作嗔怪道。黄雅倩抚了一下白馨蕊柔软的头发,勾起涂着大姨妈色口红的唇角,露出一个清冷笑意:“哎,偶尔吸烟,有助于思考。”“凯西呢?还有其他人?”白馨蕊边问,边做到临近的一张大沙发里。“我把她们打发走了,我只想一个人静静。”黄雅倩单手支着额头,换了个更随意的姿势。“那我在这里不打扰你吧?”白馨蕊明知故问。事实上,她期待黄雅倩问问她最近的情况,哪怕只是像上次那样骂她一顿,她也会感觉出自己在黄雅倩心里的存在感。更何况,每次在宣泄一番对自己的不满之后,她通常会絮絮叨叨地讲起她以往的辉煌战绩,而那些故事白馨蕊都是当作案例分析来听的。对于她的提问,黄雅倩充耳不闻,眼神空洞地盯着墙壁上的一副油画,那是缇香的《忏悔的抹大拉的玛丽亚》。今天黄雅倩看起来很不一样,,腮边尽管涂了一层薄薄的胭脂,仍掩饰不住妆容下面的没有血色的苍白肌肤,像一朵在花瓶里放久了,水分挥发殆尽的玫瑰花。她正准备铤而走险地说出威廉这个名字,就好像是在一潭死寂的湖水里投下一颗石子,话到嘴边,黄雅倩却抢先开口。“男人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劣等的物种,他喜欢你的时候,可以对你说尽甜言蜜语,卑躬屈膝,你想要天上的月亮,他绝对不会拿一颗星星来糊弄你,可是一旦变了心,什么都是瞎扯……”黄雅倩自顾自说着,又抖着手点燃了一支烟。听了这话,白馨蕊心里一紧。平日黄雅倩说话,她向来只当耳旁风,唯独这句话却说中了她的心事。她想起在布鲁克林大桥上,威廉拿着沉甸甸的同心锁一路追逐着她;想起他们在宝石盒子里共乘一匹木马;想起在深夜在海边看星星经故事,凌晨醒来发现自己枕着他的臂弯……“也包括我爸?”这话刚一出口,白馨蕊立刻就后悔了,黄雅倩刚才的那句话,明显不是说给自己听的,而是自语。黄雅倩伏下天鹅般修长柔软的玉色脖颈,仿佛在沉思,忽然,她素手掩口浅笑了两声,随后,好像忽然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毫无征兆地陡然哈哈大笑起来。她的笑声大且尖锐,连绵不断地响彻整个大厅,好像永远没有停下里的可能性,拿着烟的手,也随着笑声一颤一颤。白馨蕊不敢去看她神经质的面庞,目光落到她手上,指尖是斑驳的暗红色,指甲油尚未剥落殆尽,却颓败得令人心酸。黄雅倩还在笑,笑得几乎岔气,到后来,笑声变得歇斯底里。白馨蕊一不小心,看到她凤翼般漂亮的眼尾处,有两行亮晶晶的东西如流星般无声滑落。从未见到过黄雅倩狼狈至此,白馨蕊后背冒出涔涔的冷汗。良久之后,不知是真的笑够了,还是气力难以为继,她终于停止了狂笑,急促喘息着重又跌回到贵妃榻中。或许是刚才大笑太过激烈,白馨蕊瞥见黄雅倩风情万种的眼睛周围,留下了淡淡的鱼尾纹痕。从小到大,看这个精明的女子智斗小三的戏码也不是一出两出了,却从没见她这么愁眉苦脸过,看来是棋逢对手了。“小三又不是什么新鲜事。像爸爸这样的成功男人,小三们自然会像苍蝇见了血一样拼命往上扑。你也不用生这么大气。”白馨蕊想尝试着做一回善解人意的好女儿。她知道爸爸身边总围绕着小三,也知道妈妈对付有一整套经验,还知道爸爸从来没有为那些小三上过心。“你爸爸真是老糊涂了,这回居然对一个小三真的上了心……”黄雅倩忿忿然猛吸了两口手里的烟。“……你说多可笑,那个女人自称是哥伦比亚大学毕业的,哼,结果我派人一打听,原来是个冒牌的!不过是哥伦比亚对门一个女校毕业的。也就是骗骗你爸这种人傻钱多的冤大头。”黄雅倩冷笑着说。“巴纳德?我知道,那个学校也不错,我们学校今年有学姐考上那所大学。”白馨蕊看着黄雅倩的样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平日何等高傲跋扈的她,今天却尽显疲态。 第92章 再会 “哼!只要是我没听说过名字的,统统是野鸡大学!什么不错?在全世界能排第几?”黄雅倩转向白馨蕊,激动地拉起她的手,柔声说:“囡囡,你记住,你可不是西海岸那些土大款和贪官家的孩子,你是我黄雅倩的女儿,要给妈妈争口气,将来上大学,就上常青藤名校,除了常青藤,我们哪儿都不去!”对于黄雅倩的这种期望,白馨蕊信心十足,尽管她在a校成绩差强人意,但是,她妈她相信黄雅倩的手段。她能让她风风光光地进入a校,就一定能让她顺顺利利地进入常青藤名校。她意识到,无论她和黄雅倩之间有什么龃龉,她们也必须是同盟,不仅仅在进常青藤名校这件事上,在打击小三这件事情上也不例外。“你制服那个小三了没有?”白馨蕊坐到黄雅倩身旁,关切地问。“暂时制服了,不过……”黄雅倩停顿了片刻,才说:“这回比较麻烦,那个小三居然怀孕了。”黄雅倩一提起此事情,仍然是咬牙切齿:“你爸爸居然还想和那个小婊砸一起瞒着我……”“后来呢?”白馨蕊追问着,她下意识拉起黄雅倩的手,发现她的手指竟然冷得像一块寒冰。“……幸亏我发现及时,力挽狂澜,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黄雅倩后怕地摇着头,口气中却带着胜利者的骄傲。如果说,她家的生活每年每月都像打怪升级一样精彩,那么她这个观战者也早已百炼成精了。白馨蕊随口问道:“又没少花钱吧?”黄雅倩点点头,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道:“钱能搞定的都不叫事。”果然是共同生活了十几年的夫妻,两个人连说话口气都一模一样,就凭这个,白馨蕊也觉得,黄雅倩和白嘉伟是天生的一对。“问题都解决了你还发什么愁啊?”白馨蕊心中狐疑。很明显,黄雅倩若不是对此事耿耿于怀,不会情绪那么异常。白馨蕊想知道其中更深层次的原因,她觉得,她长大了,不应该总是让黄雅倩这么个没读过多少书的女人在家里孤军奋战,凭她的智商或许可以给她出谋划策。黄雅倩已经完全平复了情绪,重新开口道:“你小时候,家里这些事都不敢跟你说,如今,你长大了,就没必要再瞒着你了。”白馨蕊点头暗笑,他们的事,她知道的还少吗?黄雅倩叹了口气,恨恨地说:“这次小三用肚子里的孩子逼你爸娶她,这倒是给我提了个醒。之前,你爸开玩笑总说他想再要个儿子。如今,他岁数越来越大,这么大家业,指着你一个女孩子,他肯定不甘心。”白馨蕊脸上讥诮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原来这才是黄雅倩苦恼的真正原因。这个问题确实细思恐极,爸爸现在换小三的速度比前些年频繁了,小三的素质也从以前风月场上的女子,节节攀升到了名校毕业生,很显然,爸爸是急着想要个儿子,哪怕是私生子也在所不惜。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没有人能抢了她白馨蕊在家里的地位,只要有小孩生出来就掐死,或者扔厕所马桶直接冲下去,绝对不能允许比她小的人类生物在她白馨蕊的地盘上存在!夜深了,羽悠走出图书馆,星辉满天,夜风微凉。眺望远处灯火阑珊的宿舍楼,她努力将自己的意识从卡夫卡《变形记》的荒诞世界中重新拽回到熟识的校园。如同噩梦初醒,发现那只不过是一场梦,她感到心里一阵轻松。踽踽独行于仲春湖畔,月光如水,微风送来不知名的花香,清幽的,飘渺的,这世界依然是如此静谧美好。后面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羽悠浑然没有在意。这一定是和她一样,喜欢在图书馆里度过夜晚时光的人,他们有着一样孤独而高贵的灵魂。“辛西娅……”那人唤她。羽悠转身一看,竟然是威廉。威廉依然高大挺拔,月光下,他的身影却有种说不出的孤单落寞,褐色的眸子染上了夜的浓郁暗色,印满深不见底的忧伤,羽悠感到有些意外,自从去年冬天背转身分别,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任何交集,此刻,在她的眼中,威廉竟有些陌生。她淡淡一哂,礼貌且疏离,威廉报以同样的笑容,他们相对而立,中间隔着数月前一个被拒绝的表白。此刻,威廉望向她的目光中,之前充满爱恋的狂热早已冷熄,取而代之的是理性与平和,这令羽悠感到自在了许多。此刻,他那无比强大的气场似乎也消失不见,目光中满是游移与迷茫。只是这样静静地面对着面前的女孩,威廉多日烦乱的心绪便平静了下来,他感到自己的灵魂得以暂时的逃脱,从斯黛拉以爱的名义加诸在他身上的重压下。这个他曾经痴心爱恋过的女孩一点儿没变,月光下,她拥有凌驾一切的优美、空灵与明澈,不可亵渎,与斯黛拉那种令人想入非非的现世美艳很不相同。威廉从未如此急切地渴望着找到一个人吐露心事,放眼望去,他在学校有那么多拥趸,竟然唯独少了一个人可以互诉衷肠的人。在大多数同学的眼里,威廉是完美的,令人仰慕的,他们和他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距离,而威廉强烈的自尊心也不允许其他同学窥探到他的脆弱和无助,哪怕只是须臾。在威廉看来,孤高自许的羽悠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她甚至比自己还要理性清醒,更重要的是,她有一颗纯净灵魂,不会去评判他。一个春假,对于他而言,足可说是物是人非,沧海桑田,威廉张了张口欲言又止。羽悠看出他一时语结,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等着。“戏剧社的新戏你看了吗?”威廉的声音出乎意料地轻。“嗯,看了,我非常喜欢。”羽悠知道威廉找她,绝不是要和她讨论新戏,两人仍保持着对面而立的姿势,相互凝视着。鼻尖漂浮着令人愉悦的花香,混合着月色,迷人的春夜果然令人陶醉。“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奥利弗是个戏剧天才了。”演讲是威廉擅长的,而倾诉心事却不是,他不知道怎样开始。“那也是你唤醒了他天赋。”自从威廉叫住她,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五六分钟了,威廉只说出了两句无关痛痒的话,这么显而易见地兜圈子,绝不是他平日的风格。夜色中,威廉仍是从前那个干净苍白的少年,然而,却明显消瘦了不少,棱角分明的面庞呈现出陡峭轮廓,嘴角泛起的淡薄笑意,疏忽间湮没在腮边青须须的胡茬里,这神情有些莫名伤感。他的声音在静夜花香中一起一伏:“在我失去方向,遇到挫折,即将沉沦的时刻,谁会是唤醒我的那个人呢?”他垂下头,略带沮丧地说:“抱歉,我没有别人可以诉说,所以才……”“遭遇挫折又不是件坏事。”羽悠澹澹开口,两人踏着月色并肩向前走。遭遇挫折又不是件坏事,威廉心中默默重复着羽悠的话,却无法理解她话语中的深意。威廉眉头深锁,犹豫了片刻,说道:“你愿意听一个孤独者的忏悔吗?这个年轻人因愚蠢和冲动犯下了今生不可饶恕的错误的,已经经历了无数次内心的拷问……”羽悠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威廉,她忘了是哪本心理学的书上说过,一个人用第三人称描述自己的事情,说明他此刻极度缺乏安全感。静谧的夜色中,微风吹过的湖边,寂寞的秋千在夜风里轻飘飘摇动。羽悠走到秋千架近旁,看到上面栖着一只叫不上名字的大鸟,停了片刻,她转身,朝不远处一个孤零零的翘翘板走去。羽悠提起白裙子在跷跷板一侧坐下,是十八世纪的淑女,拖着曳地长裙,侧骑在马上的姿势,优雅而挺拔。威廉迈开长腿,矫健地跨坐在跷跷板的另一侧,旋即,羽悠的身体随着翘翘板慢慢升到了半空中,她长长的白色裙摆在风中飘扬翻飞,遮住了纤细的足踝,整个人看起来像极了一片轻盈的羽毛。威廉忽然想起那个古老的传说:当一个人死去的时候,灵魂会来到天堂和地狱的交叉口,上帝会将这个人的心放在天平上称量,天平的另一端上放着一片羽毛,如果这颗心是纯洁干净的,那么天平就会保持平衡,如果这颗心因为做了过多的坏事而变得肮脏污浊,天平放着心的这一端就会失重下沉。只有拥有纯洁干净心灵的人,才能进入天堂的大门。又是一阵风吹过,秋千生锈的铁锁链与木头架子摩擦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羽悠飘渺声音在虚空中响起:“反正现在没事,不妨说来听听。”威廉仿佛是那个发现国王长着驴耳朵的理发师,急着想要倾吐出自己的秘密,羽悠成了他的树洞,他向她原原本本的讲了春假的那次旅行。从看似轻松的吃饭看戏,到纸醉金迷的派对,到最终的酒后乱性…… 第93章 你去学校做什么了 起初,他尽量保持着客观与冷静,像是讲述别人的故事,贱贱地,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语速也加快了,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个故事快点儿讲完。到后来,他的脸变的有些扭曲,压抑的情绪中带着战栗和激动,话语变得断续而破碎,似乎在质疑他所说的一切,自己是否真实经历过。羽悠神色淡远,看着夜色中美丽平静的湖,恰好错过了威廉脸上的波诡云奇。威廉仓促地结束了不堪的回忆,忽然觉得如释重负般地从胸臆中呼出一口气,连日来憋闷在心里的烦恼似乎卸掉了大半。跷跷板那头的羽悠翩然下落,威廉的身体正在慢慢腾空。他垂眸看到月光下,羽悠微微攒起的眉尖,他的心一点点往下沉。月色如水的湖岸边,白衣白裳的羽悠再次徐徐升高。风吹起她的裙裾和宽大的衣摆,威廉仿佛看到了生着羽翼的智天使拉洁尔,周身被灿烂的白焰和流光的水衣包裹,正在用洞悉一切的目光审视自己。他不禁脱口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羽悠的眼色中带着几分痛惜:“错误?你是指你们春假一起出行是错误吗?还是参加派对是错误?或者你和她在一起是错误?”稍停片刻,羽悠继续道:“发生的事情不能挽回,与其被这件事困扰一蹶不振,不如调整心态……”“我的人生如履薄冰,禁不起哪怕是一个错误……”沉默良久,威廉再次艰难开口:“我家在德州西北部,家里很贫穷。小时候,全家都住在简陋的活动板房里,夏天,屋子里没有空调又闷又热,冬天,没有壁炉,晚上,我们兄弟几个不得不挤在一起睡才能不被冻醒。从小学到初中,我想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考上哈佛大学,逃离自己的生长环境。我拼命地读书、下象棋、做运动,自学了很多学校没有的科目,周末和所有的假期都是在镇子上的公共图书馆里度过的……”威廉嘴角扬起了一个笑意,羽悠却从中品味出苦涩的味道。威廉坚定地说:“……但我跟丝黛拉的交往是纯粹的,没有任何功利目。”说到这里,威廉一时语塞,似乎有什么心事,想说却又迟迟没能说出口。看着羽悠温柔的眼神,半天他才继续道:“但是……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实在有些蹊跷……”羽悠凌厉的眼尾扫过威廉,仿佛是在衡量和判断。这种眼神令威廉的面颊感到灼烧,他颓丧地解释着:“我这么说,不是在为自己开脱,那天晚上,我送她回房间后,她让我喝的那种啤酒与先前味道很不一样,当我头晕目眩试图离开房间的时候,才发现门被反锁了。我当时醉的很厉害,根本打不开那扇门……”说到这里威廉停顿了,他垂下头,懊悔地将头深深地埋进两肘之间,声音里带着隐隐的抽泣:“如果我当时没有醉得不省人事,或许结果会完全不一样……”羽悠深深地叹了口气,从跷跷板上飘然落地。威廉抬起头,满眼都是滂沱的泪水,他下意识地拉住羽悠的一只手,说:“现在,她拼命地想要抓住我,可是,不知为什么,她越是步步紧逼,我越是想逃离……”此时,威廉的眼睛里尽是迷茫、悔恨和无助,他紧紧地握住羽悠的手,仿佛溺水的人在海里抓住了一片稻草。“我该怎么办?辛西娅。”威廉声音小得如同一阵微风吹过,如果不侧耳细听,几乎难以分辨。羽悠没有急着抽回手,良久,她问威廉:“你责怪她吗?”“不,”威廉的马上抬起头来,抹干脸上的泪痕,说道:“她并不像很多人想象中那么顽劣,她只是一个迷途的孩子。我一辈子也不可能忘记和她在一起的时光,布鲁克林大桥上的灯火,水晶房子里骑旋转木马,洛杉矶一号公路边海滩上的星光和日出……”威廉眼中流转过一丝璀璨光华,旋即又归于暗淡,这样的威廉,羽悠未曾见过。他站起身,和羽悠并肩而行,缓声道:“……但如今,我珍视的这段感情却被抹上了污点……”“只有你自己先振作起来,才有机会让这段感情重回之前的美好……”羽悠转头看着威廉含泪的双眸……辰辰是最后一个从图书馆里走出来的,他低头看了看手机,宿舍签到时间快到了,便疾步朝湖边小径走去。刚走到湖边的小树丛附近,辰辰就看到学校的八卦女王阿曼达,她正躲在树的暗影里窥探着什么。辰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发现发现了湖边的一双相视无语的人影。长身玉立的男子笔直的脊背,宽阔的肩膀,一头火焰般的红发被风吹乱,更显得潇洒不羁。他身旁的女孩长身穿及足踝的白纱裙,夜风吹动裙裾,如同飒飒细雪在周身飘飞。离着太远虽看不清两人面庞,却不难辨认出这对璧人究竟是谁。眼前画面,刺痛了辰辰的眼睛……阿曼达发现了辰辰,朝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诡秘一笑,继续探头张望。辰辰看到阿曼达一脸欣喜若狂的表情,摇了摇头,继续大步向前走去。***光线幽暗的车厢里,白馨蕊轻轻触碰了一下手边的按钮,关上了影碟机,斜上方宽大的液晶屏中,身穿白色长裙的龙妈和她身后金戈铁马的战阵悉数消失不见了,狭小的空间里又恢复了安静。调亮车里的光线,白馨蕊从座位上站起身。坐在前排座位上的云姨立刻会意,殷勤地说道:“小姐,仔细急刹车,快回去坐好。”说着,她早已赶在白馨蕊前面,从小冰箱里取出一瓶鲜榨果汁,又将消毒柜中的平底水晶杯拿出来,放在固定杯子的银色拖架上。白馨蕊一言不发地靠进前排的座椅里,看着云姨按部就班地揭开一只包着皮质封套的不锈钢冰桶,用银色小夹子从里面夹出两块方形的碎冰。“叮当”一声冰块滑入放入水晶杯,云姨熟练地拧开果汁瓶盖,将散发着清新果香的蔓越莓汁注入到水晶杯中。看着鲜红浓艳的果酱一点点没过冰块,午后的一幕场景又出现在白馨蕊眼前。彼时,艾米陪她领取完新补办的学生卡,刚从主楼财务办公室出来,就看到托马斯先生面带愁容脚步匆匆地走进了校长室。在第六感牵引下,白馨蕊也悄悄走到了校长室门口,接下来透过虚掩的门缝听到的话,令她感到心惊胆颤。“你确定这是那位黄女士亲口说的吗?”农校长不复平日的和蔼,声音严肃且有些颤抖。“是的。”托马斯先生不置可否地应着。“我不相信威廉会做这种事!作为校长我不能因为这种子虚乌有的控诉就开除一个优秀的学生。”农校长坚定的语气带着些许愠怒,然而,不知为何,白馨蕊仿佛能看到老校长布满皱纹的眼角隐藏着一丝忧虑。忽然,一个急刹车,白馨蕊手中喝了一半的蔓越莓汁险些脱手,星星点点的汁水从杯子里洒落出来,溅到她柠檬黄色小雏菊图案的连衣裙上和乳白色的地毯上。云姨忙接过她手中的玻璃杯,一边替她小心擦拭身上的果汁,嘴里一边埋怨着司机:“怎么开车这么不小心?”白人司机自然听不懂云姨吴侬软语的斥责,谦恭地向白馨蕊道着歉:“抱歉,大小姐,前面好像有一群……鹅。”白馨蕊拉开车窗上的纱帘向外张望,宽大的房车正行驶在蜿蜒的小路上,一队罗德岛海边特有的大渔鸥正悠然自地跺着方步从道路中央走过。她索性打开了车窗,海洋的味道扑面而来,她知道,那幢熟悉的热那亚都灵风格的宫殿式大宅就在不远处了。汽车甫一停下,白馨蕊等不及云姨扶侍,飞速冲下车直奔家门。在宽敞的大厅中,她大声喊着:“妈——妈——”刚喊了两声,面无表情的凯西从楼上走下来,对白馨蕊行礼如仪,严肃却不失恭敬地问候道:“大小姐,下午好,您本周过得愉快吗?”白馨蕊最讨厌凯西这套假惺惺的英国宫廷式繁文缛节,故意用带着纽约布鲁克林区黑人口音的英语,很不友好地问道:“我妈在哪儿?”“太太服了安眠药才睡下。这几天,她精神不好……”凯西规矩作答。白馨蕊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暗夜星辰的壁纸上显示,现在的时间才五点半,这睡的是什么觉?她斜睨了凯西一眼,从她身旁擦肩而过,独自上了楼梯。推开沉重的金丝柚木雕花大门,屋子里光线暗淡,浓艳厚实的紫色天鹅绒帘幕将黄昏美丽的晚霞遮蔽在窗外。白馨蕊猛地一摔,身后巨大的雕花木门“砰——”地一声重重关上。“啪”,卧室里的灯全亮了起来。屋子中央贴着金箔的后古典主义风格雕花大床上,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用素白的手挡住灯光,勉力撑起半个身子,卷曲的黑色长发散落在镶着蕾丝花边的暗红色真丝枕头上。就在辨清来人是白馨蕊的一瞬间,她马上从倦怠中恢复了威严,厉声质问道:“你还知道回家?刚才摔门给谁听?”白馨蕊仿佛完全没有听到她的话,反问道:“你今天去学校干什么了?” 第94章 我真希望从没生过你 黄雅倩从柔软的蚕丝被中完全坐了起来,靠在身后真皮软包的巨大床靠上,轻哼一声,道:“我不觉得我做什么事还需要向你报备!”白馨蕊冷声道:“你干什么和我不相干!但你没权利干涉我的隐私!否则就是侵犯人权!”“你以为你这是在和谁说话?!”黄雅倩忽然像失心疯了一样大声嚎叫。这种气势一下子震慑住了白馨蕊,她愣住了,心里有短暂的恍惚和错乱,还不禁生出些许恐惧,黄雅倩以前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情绪激烈。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控,黄雅倩稍稍放缓了一些语气,说道:“我千辛万苦把你送到美国来读书,如今,你好的半点儿没学会,什么隐私、人权这些狗屁东西倒是说得蛮顺口!别忘了,谁是你的监护人!如果我把你手里那张白金信用卡停掉,看你去和谁讲隐私,讲人权!”此时,白馨蕊显然落了下风,她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唇相讥,却强撑着不想让自己轻易败下阵来。她目不转睛地直视着黄雅倩的那张脸,并没有接她的话茬,而是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别忘了我今天回家是来做什么的。于是,她虎着一张脸,虚张声势地问道:“你为什么让托马斯先生开除威廉?”黄雅倩脸上掠过四分之一秒的讶异,随后,就变成了彻头彻尾的轻蔑,她从鼻孔中轻哼一声,说道:“这句话你还用问我吗?你和他做了什么自己不清楚?别忘了,你今年才十三岁!”白馨蕊死死盯着重重罗帷中愈发显得形销骨立的女子,天花板上的水晶灯微微摇曳,忽明忽暗的灯光投射在她妖媚的脸上,令这张脸呈现出陡峭而不自然的线条。在本轮的角逐中,白馨蕊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句给力的话来分辨或是还击,只能以无言的怒目而视表达怨愤。黄雅倩越说越气,厉声责骂道:“我和你爸爸锦衣玉食,名车豪宅养出来的一个大家闺秀,名门千金,还不如那些下三滥的坐台小姐,自己去倒贴一个穷小子!把我们家的脸面全丢光了!如今,我帮你收拾烂摊子,擦干净一屁股屎,你不但不领情,反而不知好歹,来找我兴师问罪!你也配?”现在,白嘉伟没在美国,她自然也没必要给他的宝贝女儿留面子,更不用装出舐犊情深的样子。这话像锋利的小刀片一样划着白馨蕊的心。她心目中的为爱付出,为什么在黄雅倩眼里,却成了那么龌龊不堪的事情?卧室里所有的窗帘都低垂着,白馨蕊却分明感受到,一股阴风不知从哪里吹进来。这阵风抽走了她身体里温热的气息,令她手脚冰凉,身体在柠檬黄色小雏菊连衣裙里瑟瑟发抖。床上的女子探身,从床头柜上抓起一只精巧无比的盒烟,抽出一只细细的香烟,又将一只看起来十分昂贵的银色打火机倒落在掌心。她拇指轻拨,打火机“当”地发出清脆的金石之声,冷艳的蓝色火苗闪过之处,映出病容美人鼻子上透明的假体,这张脸渐渐在烟雾中变得越发妖异恐怖。美人披上丝绸外披,从锦被中伸出瘦长的腿,玉白的足汲上绣着粉色芙蓉花的白丝软鞋。她缓行两步,坐到白馨蕊对面的单人位丝绒沙发里默默抽着烟。隔着袅袅的白色烟雾,黄雅倩看着对面那个容颜绝丽却稚气未脱的女孩,不禁摇了摇头,暗忖:她确实比自己年轻时还要明艳可人,只可惜做事拎不清斤两。他们家的这颗掌上明珠什么时候让她省过心?在上海念国际学校的时候,只知道跟一大帮小瘪三混酒吧,泡夜店,本来指望来美国之后,能在这所百年名校里得到严格管教,涵养出一些高贵的淑女气质,将来也好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风光大嫁。没想到,这小丫头人小鬼大,好端端地和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太子爷分道扬镳,偏要自甘堕落和一个穷小子搞到一起。简直就是被猪油蒙了心,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僵持良久,白馨蕊咬牙切齿,狠狠甩出一句:“我的事不用你管!”她这才感到,胸中的一口闷气终于发散出来。白馨蕊一向从心眼儿里瞧不起黄雅倩,一个没读过几年书的外省人,凭着年轻时有几分姿色嫁给了老爸,过上了别人羡慕的豪门太太的生活。可她还嫌不够,想借着自己的女儿,再攀附上世界级的富豪,继续向上爬,简直就是贪得无厌!亏她还舔着脸对自己说三道四,她自己又好到哪里去?只要在百度搜索引擎里输入她的名字,前面再加上明星两个字,随便一搜,也有好几十页的绯闻秘史。白馨蕊的一句话勾起了黄雅倩的斗志,她不相信,这么丁点儿大的一个小女孩居然就管束不了?她声音提高了八度,说道:“这话说得有志气!你的事不用我管,那好,以后你也不用让我给你交学费,不要花我的钱买衣服,买首饰,买皮包!”“我花的是我爸的钱!”白馨蕊终于揪出了对方话里的一丝破绽,调门儿比刚才高了八度。“你爸的钱?我告诉你,我和你爸一天没离婚,你爸的钱就是我的钱!归我管全权支配!你最好给我掂量掂量,你这样折腾下去,还要不要未来!”“威廉就是我的未来!”白馨蕊横着一双眼睛,一副要跟黄雅倩斗到底的样子。“好好好,那个穷小子就是你的未来。那让我告诉你,那个人能给你什么样的未来!”黄雅倩说着,一把碾熄了手里的烟,愤愤然摔在地毯上。她站起身,曳地的艳粉色真丝睡袍,袍角软软垂落在花团锦簇的阿拉伯丝毯上,一步步朝白馨蕊走过来。“就算那个穷小子将来哈佛毕业,运气不错找到一份好工作,年薪顶天不会超过20万美金,这在哈佛毕业生里也是绝对的高薪了。扣除税金保险,每月拿到手里可支配的钱不到一万美金。”黄雅倩说这话,已经走到白馨蕊面前。她伸出涂着暗红色蔻丹的手,轻轻理了理白馨蕊丝缎般柔顺的长发。“看看这间屋子。”她猛地一把揪住白馨蕊的头发,拎着她的脑袋,强迫她的视线在百逾平米的奢华卧室里转了大半圈。然后,用寒冰般的声音说道:“租这间屋子大小的一套公寓,在波士顿这样的城市少说要3000美金,车子贷款每月还1000美金,就算他省吃俭用,吃饭、加油、停车、买生活用品至少2000美金,请问每月剩下4000美金,怎么养活你?不要说买房置地,这么点儿钱是够你买一只新款皮包?还是够你消费一整套顶级化妆品?首饰衣服就更不用提了!这就是你想要的未来?”女人口中令人作呕的烟味混杂着身上怪异的香水味侵袭着白馨蕊灵敏的嗅觉器官,她将头别到一边,眼神游离开近在咫尺的黄雅倩,然而,她的话却像一记重锤砸落在她心上,哈佛大学毕业不是理所应当过上她爸爸那样的生活吗?白馨蕊无法想象黄雅倩描述的实事,在她看来,人生如果需要算计着花钱,岂不等于是一场灾难?她在内心一个劲儿地告诉自己:不,她什么都不懂,她是在胡说,然而,她却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声却越来越急促。黄雅倩掰着白馨蕊的下巴,强行将她转向自己,嘴角弯起一抹冰冷笑意,说道:“你要搞搞清楚,你现在还在上学,每月我还需要替你还6000到9000美金的卡帐,要是我真的放任你不管,让你跟了个高级白领,那才真是悲催呢!”迫于扭住她下巴的那只白而干瘦的手,白馨蕊的视线不得不重新聚焦到这张巴掌大小的脸上,看着没有化妆的黄雅倩,她忽然有种幸灾乐祸的快感。看看那张脸吧!原来,世人看来美丽得近乎于高不可攀的脸庞,细看之下就成了一片垮掉的废墟——吸了脂的下颌若隐若现出凹凸不平的痕迹,注射了玻尿酸的苹果肌又过于饱满僵硬,颓败的肤色中透出淡淡的浅咖啡色斑点……在黄雅倩面前,她的青春和美丽足以将她气吐血,于是,她再次鼓起勇气,对着这张脸字字铿锵地说:“钱!钱!钱!俗不可耐!我们是真爱!”“真爱?”黄雅倩没有生气的乌青眼圈内,两颗墨黑的眼珠闪过一道寒芒,如同一具还魂的僵尸,她似乎听到了这世界上最可鄙的词汇,冷哼一声,厌弃却又诚恳地看着白馨蕊的眼睛,反诘道:“这个世上哪有什么真爱?”“那你和我爸又算什么?”白馨蕊不假思索地反唇相讥。下一秒,啪地一声脆响,白馨蕊的脸上猝不及防地挨了一巴掌。黄雅倩忽然声嘶力竭地喊道:“这话你应该你去问问你爸!”白馨蕊的身体失去重心晃了晃勉强站住,只觉得头一阵发晕,脸颊上火辣辣地生疼。她伸手一摸,左侧的脸蛋竟肿起老高,鼻子仿佛被什么堵住了无法呼吸,嘴里充斥着甜惺气味,只有张开嘴才能掠夺到足够的氧气。四目对峙,白馨蕊眼睛里转动着一汪泪,那是从心底里涌上来的委屈,越聚越多,眼眶都有种不堪负荷的酸涨。透过泪水,她看到对面的女人神经质的脸、伶仃的身体和华美的衣袍完全变形了,仿佛变成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厉鬼。厉鬼一点点逼近她,目光中带着令人生畏的冷意,问她:“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些?你自己有什么本事?我们给你钱,让你上最好的学校,你还学成这个样子。如果放手让你一个人去闯,你什么都不是!你唯一的出路就是像我一样嫁给有钱人!你没有资格得到真爱!”被剧痛和灼热包围着的白馨蕊闭上眼睛,两颗大而沉重的泪珠从她眼眶里掉落下来。滚烫的泪滴飞速滑过面庞,没有在线条柔美下巴上停留片刻,就无声滴落进脚下又厚有软的地毯中。眼睛里的泪还在不断往外涌,如同一颗颗断了线的珠子,顺着刚才那条湿热的轨迹汩汩流淌下来,像决了堤的河水。黄雅倩厌弃地看了一眼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白馨蕊,挺直脊背朝门的方向走去。大门打开的瞬间,她猛然回身,阴恻恻地放下一句:“我真希望从来就没生过你!” 第95章 你道歉,就现在 下课的钟声将白馨蕊从代数i课堂上唤醒,她睁开空洞的双眼,揉了揉枕在手臂上,被压得有些发木的脸颊,想起这是今天的最后一节课。 新一周的第一天就浑浑噩噩地睡过了许多节无聊的课,对于她来说,下课才意味着一天真正的开始。舞蹈团活动过后,是闺蜜们的晚餐会,晚上自习可以一边写作业一边继续刷《权利的游戏》,这真应了那句话:只要胆子大,留学当度假。 不过,她很害怕上床睡觉。 近来,她的身体只要一平躺过来,思维就仿佛接通了过去和未来,变得格外活跃,现实、梦境、科幻一齐奔涌而至,在眼前形成各种奇幻的场景。 在这些场景中,有时,她是逃避变种生物追逐的五六岁孩童,有时却又变成比黄雅倩还要美艳百倍的好莱坞巨星…… 在她脑子里那些奇诡的画面中,出现得最多的当然还是威廉,前一秒钟,他还是站在悬崖边拯救她的大英雄,后一秒或许就变成在囚笼里等待她救赎的罪人…… “哐当”一声木椅子相碰的声音,白馨蕊身体微微震动了一下,坐在他身边的小个子冒失鬼很没诚意地对着她说了声“抱歉”,然后,挎着书包走出了教室。 这时,阿曼达像只巨嘴鹈鹕一样从教室外面一摇一摆地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她身旁那张歪斜的椅子上。 阿曼达不说话,将满是小卷的头凑到白馨蕊脸前,眨巴着灰褐色的小圆眼睛在她脸上寻找着什么? 白馨蕊觉得有点儿不爽,下意识躲了躲,用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怎么啦?我脸上有什么?” 阿曼达尽量隐藏起兴味盎然地神情,将眉尖挑起来,让两条又细又长的眉毛和眼睛形成一个钝角三角形,痛心疾首地说道:“看起来,你是真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白馨蕊像只惊弓之鸟,眼中精光一闪,瞬间打起了精神。 为了让自己声音显得更真挚,阿曼达先叹了口气,说:“哎……我忘了是哪位哲学家说过:人生的道路总是充满了颠簸,寂寞和痛苦……” 眼看着阿曼达又要拐弯抹角掉书袋,白馨蕊不耐烦地打断她:“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只是想……安慰你……”阿曼达语气沉痛,两条眉毛却在眼睛上不安分地跳着舞。 白馨蕊了解阿曼达的话痨本性,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猝不及防地拍案而起,冷冰冰地说道:“要么说人话,要么闭嘴!” “其实也没什么,你可别多想……”阿曼达以为白馨蕊要离开,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不说我真走了!”白馨蕊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就是……威廉……” 一听到威廉的名字,白馨蕊一下子像打了鸡血,立刻坐回到座位上。 阿曼达看到白馨蕊反应,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她喜欢看到别人情绪上产生戏剧性的变化,只有那样才不枉费她搜寻新闻线索的一片苦心。 “你周末不是回家了吗?我一直替你留意威廉来着。昨天晚上……我在湖边……不经意间就看见了……你知道我的眼神还是很厉害的,你在意的事情我当然要多留心一些啦……” 阿曼达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说话方式令白馨蕊感到难以忍受,她愤怒地大喊一声:“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威廉跟辛西娅在一起了!”阿曼达被吓了一跳,这句话终于没有停顿,没有铺垫,没有抒情,没有欲言又止,没有欲盖弥彰,一气呵成,掷地有声地从她口中吐了出来。 “不可能?”白馨蕊不相信会发生这种事情,要知道,就在周五晚上,她刚刚为威廉和黄雅倩大吵了一架。 “我还能骗你吗?他们一开始在跷跷板上玩得特别欢……后来,我还看见威廉拉着辛西娅的手不放,就在湖边,吹着风,不停地说呀说呀,别提多有诗意了。哦,对,威廉好像还……哭……哭了……”阿曼达的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幸灾乐祸,然而,脸上却作出义愤填膺的生气表情。 白馨蕊的眼睛神经质地高频眨动了几下,仿佛想把阿曼达口中描述的画面从她脑海中剪辑删除。 她脑子乱了,想努力像装出潇洒自如的表情,牙齿却在不停颤抖。 她坐在那里执拗地搜索枯肠,在她和威廉的回忆里确实不曾有过这样一幕执手相看泪眼的凄美画面。 威廉正在背着她和其他女孩嬉戏,陪其他女孩散步,向其他女孩诉说心事? 阿曼达看到白馨蕊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焰来,便想再添了一把柴草:“其实吧,我觉得……两个人拉拉手也不能算是约会……” 白馨蕊脸上的表情愈发骇人,她一言不发,背起书包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 *** 合上手里的《美狄亚》,白馨蕊的目光望向远处的湖面,不知为何,她心里有种物伤其类的悲怆,嘴里反复叨念着剧本里的台词:“在一切有理智、有灵性的生物当中,女人算是最不幸的,首先,我们得用重金争购一个丈夫,他反而会变成我们的主人……” 自从上次阿曼达跟她讲了羽悠和威廉见面的事情之后,白馨蕊忽然变得沉寂了。她不想跟任何人说话,甚至远离了她一手组建起来的闺蜜四人组。 她当然明白,阿曼达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是非精,而她与闺蜜四人组其他成员之间,塑料姐妹花一样的友情更是件靠不住的东西。 事实上,这世界上每个人都在打着关心她的幌子,等着看她的笑话。 不过,据她的暗中观察,一连好几天过去了,威廉一切如常,并没有像阿曼达说的那样,与那个珞羽悠有任何超越同学关系的非正常的接触。 当她几乎要坚信,阿曼达就是无事生非的时候,视线里出现了两个熟悉的背影。 站在科学楼露台上居高临下的角度,她可以看得非常清楚,那正是威廉和珞羽悠。 白馨蕊感到心里最后的一点儿希望也破灭了,一下子有种天塌地陷的感觉,她脑子回荡着美狄亚恶毒的诅咒:爱我!否则你将一无所有! 她用最快的速度从露台上下来,乘电梯来到一层,冲出科学楼大门的那一刻,她还希冀着刚才看到的只是错觉,幻想着,当她跑到湖边的时候,那里微风轻拂,树影摇曳,什么都不曾发生。 然而,事与愿违,从不远处的小径浓荫里,她就看到湖边的长椅上坐着两个人,肩并肩,头挨头。 她站在长椅后面足足呆立了半分钟,想听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然而,他们似乎只是坐在那里,不时对望一眼默默无言。 白馨蕊怒不可遏,一个箭步朝两人冲了过去。 威廉愣住了,他甚至没来得及上前阻止,眼睁睁看着白馨蕊像一头疯狂的小兽一样扑向羽悠,猝不及防地伸出手挥到了她脸上。 只听啪地一声,羽悠捂住了脸。 她冷冷地看着白馨蕊,眼眶红了,却强忍着没有掉下一滴眼泪。 威廉惊怒,头上火焰般的红色头发似乎都要一根根竖起来了,对着白馨蕊大吼:“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说着,他将羽悠一把拉到身后,用宽大的身体将她护住,仿佛生怕她再受一点点伤害。 白馨蕊看着威廉的举动,心如刀绞。 她用雪白的牙齿狠狠地咬住自己鲜红饱满的唇瓣,直到有腥甜的液体流到嘴里,她才从怔忪中回神,幽怨地看了威廉一眼,眼神冷森森的。 一个高贵的公主,一个卑微的恋人,一个疯狂的女巫,一个愤怒的弃妇,一个坠入凡间的复仇女神……此刻,她仿佛忽然明白了美狄亚的痛楚。 跨过威廉高大的肩膀,她指着羽悠疯了一样大声痛骂:“你这个不要脸的小三,明明知道我和威廉在一起还硬是贴上来,想抢走威廉!你就是不折不扣的心机婊!当初,你拒绝威廉全都是假的,就是为了吊他的胃口!” 此时,从湖畔经过的同学纷纷驻足。 威廉面红耳赤,他听不懂白馨蕊嘴里叽里呱啦的中文,但是从她的表情不难猜出,准不是什么好话,于是,大吼一声:“够了!看看你干了什么?!” “我干了什么?我打她就是让你看清,她只是想破坏我们感情的狐狸精!”白馨蕊语带哽咽地大声对威廉说着,试图用自己的声音盖过威廉的声音。 盛怒之下的威廉眼睛里布满了可怕的红血丝,脖子上的青筋爆了起来,大声说道:“辛西娅并不是像你说的那样!她只是在倾听我的烦恼。” “什么?你居然在对一个不相干的人倾诉烦恼?我才是你的女朋友!”白馨蕊声嘶力竭地喊着。 威廉看着白馨蕊失控的样子,痛苦地摇摇头,他不想再让白馨蕊继续无理取闹下去,便厉声说:“你道歉!就现在!” 一听这话,白馨蕊愣住了,小到大她何曾向别人道过歉? 看着站在不远处的艾米、维姬和阿曼达,再看看越围越多的同学,她感到万分委屈。 而此刻,威廉正挡在羽悠面前对自己怒目而视,那双深情而漂亮的眼睛里全是怒意,找不到半点往昔的爱和温存。 白馨蕊感到自己正在遭受极大的屈辱,压抑了很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第96章 止损 她手死死地攥成拳头,手指上坚硬的水晶甲片抠进手心里,疼得钻心,她流着眼泪恨恨地说:“凭什么是我道歉……”泪水在她洁白的脸上恣意流淌,威廉看着眼前的白馨蕊,不禁有些心疼,但是,一想起刚才她不问青红皂白对羽悠大打出手,心中又实在气愤难消。威廉不再爱我了吗?白馨蕊问自己。不,不可能,他只是被愤怒冲坏了脑子,只要他清醒过来,马上会意识到究竟对我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你现在马上跟我解释还来得及。”白馨蕊擦了把眼泪,放缓了语气,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威廉觉得白馨蕊简直不可理喻,义正言辞道:“我跟你没什么好解释的,我们结束了。”说完,拉着羽悠的手走出了人群。“你回来!”白馨蕊歇斯底里地大叫,但是,威廉走得义无反顾,连头也没回一下。她感到一阵绝望,像卸了气的皮球瘫倒在草地上威廉将羽悠拉到湖岸另一头的船坞码头,试图扳过羽悠的肩膀,看看她脸上伤得是否严重,羽悠却始终背转身对着威廉,执拗地不回过头来。“抱歉,实在对不起……”威廉一时不知所措,一边道歉,一边叹着气。羽悠生动的侧颜一点儿表情也没有,嘴角紧抿着,眼睛失神地看着船坞中的一艘艘小船,像座冰冷的雕像。白馨蕊像得了重病一样步履艰难地朝学校外面走,在春燕呢喃的温暖午后,她的身体不住地颤栗着,心在滴血,她感到自己就快被孤独和伤心淹没了,这个校园她一分钟也呆不下去!不知为什么,她很想见黄雅倩,尽管上周末她们大吵一场,然后不欢而散,此刻,她却想要在第一时间见到她,或许全世界只有她才是自己的同盟。傍晚,当她独自一个人罗德岛的家中时,云姨惊讶地张大了嘴。“我妈在哪里?”白馨蕊的声音里面仿佛结着细碎的冰碴儿,就连她自己听了都吓了一跳。“嗯……太太……太太说她出去应酬……”白馨蕊绕过宽大的玄关,在金碧辉煌的客厅中坐下,所有灯都开着,她仍感到孤独和黑暗,那是从她内心里生发出来的一种感觉。威廉说:我们完了。他显然已经不爱我了。千辛万苦得到了他,而他呢,也曾指天誓日,也曾温柔缱绻,怎么说放手就放手了呢?我要让他知道,他错了,让他为今天做作的一切后悔终生!想到此处,白馨蕊感到心里一阵绞痛,她想起美狄亚为了报复伊阿宋杀掉了他们的两个孩子,起初,她不明白一个母亲怎么能如此狠心,现在她明白了,心太痛了,哪怕毁掉这个世界都不足以减轻丝毫痛苦,此刻,她就是这种感觉。大约在晚上十点左右,黄雅倩才带着微醺的酒气走进家门,当她看到灯火通明的客厅里,满面泪痕的白馨蕊,不禁大惊失色。白馨蕊见到黄雅倩,终于呜呜地哭出了声。黄雅倩簇起眉峰,派对上的红酒令她神思一片混沌,诸多的可能性一下子涌进她的脑海,凭着直觉,她迅速从中锁定了原因。没等白馨蕊开口,黄雅倩先不淡定了,她眼睛里闪过一道寒光,咬牙切齿地问:“怎么?他伤了你的心?”白馨蕊点点头。“这个混蛋!”黄雅倩的手刷地一挥,将一只金色羊皮的香奈儿小手包甩了出去,正砸在一只巨大水晶花瓶上,她一口气没喘上来,按住胸口跌坐在沙发里。花瓶应声从高高的雕花角几上落下来,摔成无数碎片,水洒了一地,在大理石地面上迅速漫开,一大束白茶花失去了束缚,了无生气地散落满地。“我说过,男人这个物种本身就是薄情寡义,喜新厌旧的代名词!你倒好,居然对一个穷小子圣母心泛滥!”黄雅倩声音很高,带着浓浓的酒意。白馨蕊往宽大的沙发里缩了缩身体,她知道在这种时候,黄雅倩一定是要把心头的火气宣泄出来。果然,黄雅倩伸出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着白馨蕊的脸咬牙切齿地骂道:“你这个没出息的死丫头,威廉那一点配得上你?你倒好,非要自贬身价倒贴上去,这不是犯贱又是什么?好啊,如今,便宜都让这小子占尽了,说蹬就蹬,反倒让你成了全学校的笑柄!这会儿知道回家找我哭诉啦?当初带着那个穷小子满世界疯跑的劲头都去哪儿了?你怎么不去抽那个小子两巴掌?真是把咱们家的脸都丢光了!”这话从她亲妈的口中说出来,听得白馨蕊脑袋一阵一阵发懵,她已经痛不欲生了,回到家不但没有得到丝毫安慰,反倒又被劈头盖脸的骂一顿。她心里非常苦楚,却又不敢说话。在黄雅倩火头上说话是最不明智的,甚至她随便做出的任何一个细小反应,都会再次成为她借题发挥的理由。只听黄雅倩仍在声嘶力竭地大叫着:“……我们白家随便跺一跺脚,整个上海滩也要颤一颤。现在倒好,随随便便一个拆白党都想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这件事没完!如果就这么忍下这口气,也显得我们太好欺负了!以后在美国还怎么混!”黄雅倩的话已经没有了清醒时的逻辑,白馨蕊能感觉出她的亢奋。她忽然感到不对劲儿,原本烧得发热的神经,如同浇上了一盆冰水,她看着黄雅倩可怖的目光,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想怎样?”“止损是远远不够的,一定要以牙还牙,让他得到他应得的惩罚!”黄雅倩脸上出现了一抹诡异的笑,那是胸有成竹,一切尽在掌握的笑。“他会不会……离开学校?”白馨蕊从心底里升起一丝恐惧,她一下子就想到了上次她们争吵的原因。没想到,黄雅倩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用拇指轻轻抚了一把她的小脸蛋,将即一滴未曾干涸也未及迪落的泪珠干脆利落地抹掉,语声泠泠地说:“什么都不用说了,今晚你特意回来找我,就说明你已经下定了决心!好!那就一切听我的!你了解,我最不喜欢拖泥带水。”软软的沙发仿佛是虎狼的怀抱,令白馨蕊完全没有了安全感,她如坐针毡,牙齿和下唇在下意识地发颤,声如蚊蚋地问:“你会把他怎样?”起初还依在沙发靠背中黄雅倩,忽然略带醉意地转头看了白馨蕊一眼,然后,凄厉地笑了。笑声停处,她玉手一挥指着这幢热那亚都灵风格的古老华宅,白馨蕊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的手指扫过教堂式的大玻璃花窗,天花板和墙上装饰的那些24k金的叶子,以及四壁悬挂的堪比博物馆馆藏的名贵油画……只听黄雅倩干涩的喉咙发出暗哑而阴鸷的声音:“这世上绝色佳人何止十万百万,我凭什么坐拥豪宅?凭什么让你爸这样的男人对我俯首帖耳?你要记住我的话,女人如果不恨一点儿,就会输得一无所有!”***在一片吵闹声中,白馨蕊的目光不耐烦地飘向窗外。春天一到,约翰逊博士就总喜欢开着窗上课,此刻,她似乎能闻到校园里各种花的香气。不知为何,从今天一大早到现在,她一直被某种心神不宁的感觉包围着,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从一个教学楼走到另一个教学楼的。即便最后一节是她最喜欢的天文学课,白馨蕊仍无法像往常那样,集中精神参与到课堂讨论当中去。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气中的花香,她感觉心绪稍微平静了一些。不知为何,她想起艾米常用湖边白橡树下开放的凤仙花做指甲油,还说,如果能去小农场采撷一些路易十四紫玫瑰送到希尔夫人的实验室去,她会提炼出来比保加利亚玫瑰更醇香的精油。白馨蕊很羡慕艾米知道各种花的名字,要知道,那些名字拼读起来可真是够麻烦的。据说,她曾经亲自数过,到了春天,校园里至少有五十多种花,还答应带她去体育馆后面的小树林采一些粉色的风信子,紫色的郁金香、鹅黄的黄水仙,还有延龄草、金光菊、蔷薇花、月见草……这些花风干了做干花最漂亮,看腻了还能放在枕头里枕着。“请安静,孩子们,是的,我拿不出理由来反对你们说法,这个被你们津津乐道的物种从地球上灭绝了……或许和我们今天要研究的这种看不见的物质有着某种间接关联。不过,我们这节并不是生物课,或者物理课呀……”老约翰逊博士声音高得几乎在嚷,还不时无奈地用铅笔杆轻轻敲击着桌子,试图能让教室里趋向白热化的争论有所平息,然而,看起来,这一切都无济于事。“不,约翰逊博士,我相信您肯定知道,恐龙是冷血动物,身上没有毛孔和保暖器官,6500年前,地球气候变化,气温大幅度下降,才导致恐龙无法生存的。”艾伦寸步不让地坚持着自己的观点。” 第97章 警报声 “你错了,艾伦。恐龙的灭绝不是天灾,你没有读过达尔文的《进化论》吗?不懂什么叫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吗?由于身体更灵活,牙齿更锋利的小型啮齿类食肉恐龙的出现,吃光了恐龙蛋,说得直白一点儿,就是动物界的自相残杀。”拉杰希说得不紧不慢,只有这样,他蹩脚的发音才能让所有人听清。 白馨蕊提不起精神加入今天的战团,她只想让那些东拉西扯的家伙们快点儿安静下来,因为,她还想继续听约翰逊博士分析黑矮星和暗物质之间的关系。 “闭嘴,你这个红头苍蝇!”这又是阿曼达的声音,这种时候,她总是表现得像只好斗的母鸡。 “哦,不,这太糟糕了……”约翰逊博士听见她口不择言地叫拉杰希外号,睁大了眼睛,表情痛惜地摇着头想阻止。 白馨蕊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学究气十足的约翰逊博士大概不知道,当阿曼达这个人一说到兴头上,就算撒旦本人亲自来了,站在她面前,也休想让她住嘴。 “……我敢打赌,在距今6500万年前,当太阳通过由恒星和明亮尘埃构成的带状物,哦,你们现在称它银河,暗物质构成的盘面改变了太阳系原初物体的运行轨道,从而导致了彗星与地球灾难性的撞击!”阿曼达声嘶力竭地吼着,企图再次申明自己的观点。 什么“原初”?什么“从而”?女版憨豆又在卖弄辞藻,这种刻意的咬文嚼字让白馨蕊感到恶心,更何况,在之前的三十分钟里,阿曼达至少已经把这段话重复了五遍。 这个完全不懂辩论技巧的蠢货,只知道一味地像头叫驴那样不停重复自己的观点,当然,还有偶尔对对手进行人身攻击。 她根本搞不清楚什么叫引证,什么叫因果,什么叫扯开话题,什么叫借力打力…… 白馨蕊自己对这些辩论技巧也并不完全懂,这些技巧都是从威廉那里听来的。 而如今,一想到威廉这个名字,她的心都会抽痛。 约翰逊博士显然已经无法平息这场争论了,教室里吵成了一锅粥,幸好天文学教室位于科学楼顶层,不会干扰其他班上课。 忽然,白馨蕊听到某种陌生而尖锐的声音,听上去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距这里至少还有好几公里。 她竖起那双学音乐孩子特有的灵敏耳朵仔细倾听,声音分贝很高且连绵不断,像是……特殊用途车辆顶部警报器发出的嗡鸣。 说不定,是镇子上哪家老房子的电路老化引起了火灾,又或者是,哪家的老爷爷得了急病,医院派来了救护车。 随着啸叫声越来越近,大家已经无法自欺欺人地忽视它的存在。 刺耳的鸣笛声显然比约翰逊博士敲桌子更管用,教室里争吵不休的好几方敌对势力居然停战了。 白馨蕊翘起木椅子的两条前腿,扭头朝身后的窗外张望,只见一大一小两辆闪着长条形红蓝顶灯的车,呼啸着驶进了校园。 还没等她看清两辆车的模样,它们已经绕过中央草坪,驶过平静无波的小湖,朝图书馆方向开去,瞬间便消失在一片樱树花海里。 来了,该来的终于来了! 白馨蕊感到眼前金星乱飞。 刺耳的警报器声肆无忌惮地响过一阵之后停了下来,安静了片刻的教室重又沸腾起来了。 经过数十秒的调整,同学们重振旗鼓,你一言我一语,争论进入了一种无序而白热化的状态,教室瞬间成了夏日午后的蛤蟆坑,吵闹叫嚷声此起彼伏。 白馨蕊将胳膊肘支撑在桌上,脸埋进两手之间捂住耳朵。她急促的地喘息着,能听到胸腔里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约翰逊博士看了看表,还有不到十分钟下课。他万分后悔地叹了口气,刚刚明明是讲暗物质,偏偏提了一句它和恐龙灭绝之间的某种猜想,教室里立刻乱成了一锅粥。 此刻,他感觉自己的心脏病快犯了,不得不用指关节重重叩着圆桌,示意大家安静:“好了,我们今天提前下课,我希望你们利用今天剩余的时间,好好把恐龙的事情做个了结。明天上课,我不希望再讨论这些跨学科的问题了!” 约翰逊博士前脚刚走出教室,同学们的讨论声就停了。最后一节提前下课,这意味着紧锁的鸟笼子被打开了,大家笑着叫着开始收拾东西,几秒钟后,教室里的人几乎走空了。 “嘿,斯黛拉,你今天穿的这条星星图案的裙子太别致了。”阿曼达绕过哈克尼斯圆桌走过来,抚摸着白馨蕊裙子的光洁顺滑的布料,她显然是想通过主动示好,来缓解双方之间僵持的关系。 怔怔发呆的白馨蕊忽然回过神来,翻翻眼皮瞪了阿曼达一眼,说:“什么星星?我穿的明明是月亮图案的裙子。” 阿曼达没在意白馨蕊的话,试图将她从座位上拉起来:“一会儿我正巧也没有训练,想不想去镇子上那家口味不错的甜品店?他们新出了一种奶油气鼓,据说非常好吃。我订的时尚杂志也到了,咱们正好可以顺便讨论一下这一季的包包……” “滚远点儿!”白馨蕊忽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甩开阿曼达的手,拎起书包冲出了教室。 阿曼达被吓呆了,白家大小姐脾气虽然不好,却也只是喜欢给别人脸色看,今天为何无缘无故发这么大脾气? 最近一周,特别是上次和辛西娅大打出手之后,她的脾气都莫名其妙地暴躁,然而,按时间推算,明明还没到她的生理周期呀! 这难道和地震前老鼠满街窜,鱼在河里狂跳,家畜在圈里嗷嗷乱叫一样,预示着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来临? 这天下午,校园里大部分的课堂都被这刺耳的声音打扰了,语言中心离主路比较远,偏安一隅,似乎暂时得以独享安宁。 四楼最高级别的拉丁语课教室里,吕卡翁博士从一卷发黄的厚书页上抬起白发苍苍的头,正用他那苍老的声音给高年级同学们讲解备考ap拉丁语的一些误区。 “……还有不到十几天就要举行ap拉丁语考试了,如果到现在,写文章的时候,拉丁语的变格变位还在依赖电子词典或纸质辞典,我就建议你们不要去参加这个考试了,我说过很多遍,威廉的学习方法一直是我很推崇的,那就是通过制作的excel文件进行归类对比……” 他的声音缓慢低沉,听起来令人昏昏欲睡。 “……当然,你们学拉丁语也不是为了这个ap考试,读西塞罗的演讲去领略他的慷慨激昂,读修士们的祈祷词去感受宗教的神秘与奥义……如果《圣经》的福音书、《雅歌和诗经》、《圣本笃会规》、《查理曼大帝传》和《荷马史诗》都读过的同学,安心丢掉普林斯顿、巴朗吧,你们准能拿到4分以上的好成绩。” 说到这里,吕卡翁博士再次将欣赏的目光投向坐在圆桌正中间位置的威廉。 正在这时,大理石走廊上响起杂沓的脚步声,教室里的同学们一下子打起精神,像一只只机警的雉鸡那样抻长脖子,转动脑袋,分辨着声音来去的方向。 吕卡翁博士摇了摇头,a校大多数同学们都教养良好,在上课期间,绝不会有人在走廊里穿这样的皮靴重重地走路,由此判断,肯定是有什么外人造访这座古老的语言学中心。 脚步声在教室门口戛然而止,教室的门被哐当一声大力推开,吕卡翁博士的心脏就像这扇古老橡木门的黄铜合叶一样被震得不轻,他手中的书卷啪嗒一声掉落到地面上。 来不及去捡拾躺在冰冷大理石地板上的书籍,他早已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 四名全副武装的警察出现在门口,威风凛凛,如同天兵天将神将。他们每个人都穿着统一的黑色警服,头戴大盖帽,脚穿黑色皮靴,身上挂得琳琅满目,手枪、弹匣、警棍、手电筒、对讲机,还有那明晃晃的手铐…… 吕卡翁博士本想问他们是不是走错了门,过度地惊吓令他瞠目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吕卡翁博士,抱歉打扰了您的课堂。” 警察居然能叫得上自己的姓氏,吕卡翁博士暗自诧异。 他用惊恐地眼神打量着眼前的几个警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先生们,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们呢? 为首的那位警察,出示了逮捕证,继而转向同学们的方向,厉声叫了一个令人绝对无法想到的名字:“威廉·格林!谁是威廉·格林?” 威廉下意识地从座位上缓缓起身,愕然地张大了眼睛,他感到心脏的跳动几乎将身上那件雪白的衬衫鼓荡起来。 逮捕证上面有照片和密密麻麻的文字,老博士眯起眼睛,却仍然没能看清半个字,不过,此时,警官已经毫不迟疑地说出了他们贸然造访的原因:“……你因涉嫌强奸和非法侵犯未成年人罪被批准逮捕。你有权保持沉默,从现在起,你所说的一切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楔子 夜凉如水,裹着柠黄色睡裙的小女孩蹒跚着两条小腿,爬上冰冷的大理石窗台。她踮起*的小脚,一只小手费力够到窗把手,另一只手像吸盘一样捂在玻璃上。 站稳了身体,她将胖嘟嘟的小脸贴上去,不一会儿,玻璃上就出现了一小圈白色呵气,她忽闪着长睫毛,努力仰起胖胖的小脸,凝望着深蓝色夜空。 空无一人的卧室黑洞洞的,像巨兽冒着热气的大口,只有窗户透进月光。远远看去,站在窗台上的小女孩像团棉花糖。 忽然,一道亮光从她漆黑的眼瞳里划过。 是一颗流星。 听说,每当一颗流星滑落,就意味着一个生命的陨落…… 第98章 被捕 屋子里的同学们脸上也都出现了极度惊慌和诧异的神色,他们紧张地注释着警察们的一举一动,甚至没人敢交头接耳。下课的钟声敲响了,却没有一个人从座位上站起来。两名警察走到圆桌正中央的位置,站到威廉身旁,其中一人拿出那副锃亮的手铐。威廉尽量想保持良好的风度,然而,他拼命摇头的样子却显得有些神经质。“不,我没有!你们肯定是搞错了。”吕卡翁博士颤颤巍巍地走过来,哑声说:“先生们,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误会……”正在这时,农校长和另一名警官模样的高个男子出现在教室门口,农校长神情严肃地只说了一句话:请大家不要紧张,相关问题校方会出面协调。不过,我请求大家,对于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在没有得出正式结论之前,请不要私下猜测、议论或传播!”校长说话的当儿,警察们已经将手铐戴在威廉手上,四名警察将他合围在中间走出了教室。威廉的脚有些不听使唤,鞋底像是被强力胶粘在了地板上,警察不得不拽着他往前走。他想说话,张了张口,嗓子里却发不出声音。他渴望转头再去看一眼农校长,吕卡翁博士和班上的同学,但是,他不敢,他不知道他们眼神里会夹杂着什么,失望、害怕、疑问、同情……威廉不知道是怎样走上了那辆高大的黑色警车。嘭——车门关上的一瞬间,威廉立刻感到一阵头晕眼花,一下子跌坐进座位里。或许是警车里空气稀薄,他不得不张开嘴大口掠夺着车里的空气,急促呼吸声引起了身旁警察的注意,坐在他左边的警察神情严肃地侧头看了他一眼。威廉全身僵住,握成拳头的手攥得更紧了,手掌虽然早就麻了,他也能感觉出手心里全都是汗,热乎乎,滑腻腻的,而手腕上沉甸甸的手铐贴合着皮肤的地方却坚硬冰冷。刚才,看他的那个警察将头转向了另一个方向,想来押解犯人已经是他们的家常便饭,此刻,他正低头摆弄起拴在皮带上钥匙一串,细碎的声音,令威廉感到烦躁不安。右侧的警察正襟危坐,直视前方,呼吸均匀,只是他太胖了,超大号警服上衣掖进裤子里,再勒上宽皮带之后,肚子上的一层脂肪拥在皮带上方,它不得不经常用小香肠一样粗壮的手指扶正皮带扣。威廉坐的位置和前排驾驶室座椅之间,隔着一扇很酷的黑色亚光漆钢制护栏,护栏的枪架上挂着两把用于对付大规模骚乱和高强度作战的枪,一把是m4半自动步枪,另一把是m3散弹枪。透过那排钢柱的间隙,他看到驾驶室里,两名警察中间的位置上有一台固定在车上的大屏幕电脑。熟悉的餐厅、湖畔秋千架、主楼,中央草坪、体育馆、科学楼……依次穿过风挡玻璃,扑进威廉的视线,转瞬又消失在道路的后方,终于看到了道路尽头草丛里横亘着的那块巨石,青翠欲滴的绿草为它镶上了大半圈毛茸茸的绿边,它战胜了无情的岁月,保持着高贵冰冷恒久不变的姿态矗立在草丛中。出了校园,车掉头走上正路,威廉伸长脖颈试图从反光镜里将大石头中间镂刻的aacademy(a学院)的文字和上方捧着书卷的小天使再看得清楚一些,然而,它们在反光镜中无可挽回地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威廉的视野里……周围的景物渐渐陌生,车行进速度明显加快了。威廉的脑子也在飞速转动,为什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这绝对是昆丁和凯文那伙人干的,一定是眼看着斯黛拉成为自己的女朋友,他们心里气不过,才对他进行诬告报复,他们真是太狠了!他的指甲紧紧扣进掌心的皮肤里,但是,他感觉不到疼痛,因为,此刻愤怒、恐惧和无助的感觉淹没了他。他想象着下一步脱困的方法,然而,看上去他什么都做不了,不能保释,不能自救,因为他一个子儿也没有,更没有昆丁和凯文那样有权有势的家族。一夕之间,威廉仿佛一下子认清了很多问题,这个世界不是充满公正、正义和爱的,恰恰相反,只有金钱和权力才能控制一切。他在心里咒骂自己:威廉,你真是个傻子,你还在骗自己!在现实面前,成绩优秀,卓越的能力全都一钱不值!警车行驶过市政厅前的小广场,又前行了大约十多分钟,拐进一条背静的街区,在一幢灰扑扑的现代风格大楼前停了下来。当警察将威廉带进警察局大楼时,他的腿肚子开始抽筋。他感到自己像极了一只慢撒气的皮球,内心所有的勇气正在一点点泄漏。在进门的安检处,警察没收了威廉的通讯设备、金属制品和所有的私人物品,将它们装进一只大口袋。经过x光检查之后,一位尽职尽责的胖警察又像做体检一样,将他浑身上上下下摸了遍。穿上鞋之后,两名警察带着威廉往里走。一楼是安全巡逻警察的办公室,911报警的服务中心,和能够看到城市各大路*通状况的监控室。他们来到二楼的接待台,带威廉进来两名警察和等在那里的一位黑人警察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黑人警察将他带到走廊尽头的一间空屋子,严肃地指导他填写了一大堆表格,录了指纹,又将他带到另一个房间。这个房间又大又空,地板和墙面都是灰色的,如同新交钥匙的毛坯房。屋子正中放着一张简陋的桌子,两边各摆着两把旧椅子。从桌椅的老旧程度可以判断出,它们已经被使用了很久,从其简陋程度看,却又给人一种很临时的感觉。等不多久,一位看起来五十多岁,身材健壮的男子走进屋来。他并没有像其他警察那样佩戴手枪、警棍、子弹匣之类唬人的东西,从他那套熨烫平整的警服,和身上的徽章可以判断,他和刚才押解他过来的警察有着明显的区别。威廉仔细辨认,发现这正是刚才在拉丁语课堂,和农校长一同走进来的男子。彼时,精神太过紧张,他竟然没有留意到,这个男子长着一张慈祥的面容,晒得微红发黑的脸膛看上去给人以信赖感。或许是为了缓解威廉的紧张情绪,男子先彬彬有礼地做了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他这才知道,坐在他的对面的人,就是负责对当地刑事案件进行预审讯的治安官。治安官友善的态度甚至令威廉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这时,威廉注意到,墙角处立着的一台黑色机器上红灯闪烁,一个小小的镜头正对着他,一瞬间,他那刚放松下来的神经又绷紧了。“想喝点儿什么吗?”治安官礼貌地问道。“是的……先生,请给我一杯咖啡……”威廉听到自己上下牙床微微颤栗发出的哒哒声,那种声音他曾听到过,是校园里疯狂啃食松果的松鼠们经常发出的。他不想让对面的男子看出他的紧张,竭力缓和着自己的情绪,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别怕,这只是一个误会,什么都没发生,一切都会好的。不一会儿,黑人警察端过来两杯黑咖啡,威廉低下头喝了一口,居然和学校咖啡机中的制作出来的咖啡别无二致。陌生环境中唯一的熟悉感让他的心得到了些许安慰,他觉得这是一种良好的暗示,或许他很快就能再回到学校。治安官与威廉之间的问询就在黑咖啡浓香的气息中开始了。“你认识馨蕊·白吗?一个中国女孩。”治安官脸上仍挂着笑容,仿佛在和威廉闲聊着,街道拐角邮局对面的那家必胜客正在搞黑色星期五大促销,意面、披萨买一送一的事情。“是的,先生。”威廉尽量不去看墙角处的那台摄像机,他以45度角的侧脸对着治安官,这个姿势让人看了,会觉得怪怪的很不自然。治安官倒是不以为意,口气如常,问道:“你们俩是什么关系?”“她……是我的女朋友。”威廉说这话时,脸依旧紧绷着。治安官顿了顿,双手交握俯身向前,说道:“年轻人,现在,有人指控你强奸了白小姐。你对此能否作出符合逻辑的解释?”“不,先生,我没有!这肯定是我同学搞的恶作剧!我是学校的学生会主席,你知道的……”威廉像是只被点着了尾巴的公猫,声音忽然变得高亢。“……像我这样的优等生总会招来那些玩世不恭的浪荡子弟们的仇视……我是说,我完全没有想到,他们使出这种下三滥的卑鄙手段!我向您保证,我不是一个在性方面很随便的人,到现在为止,我只交过斯黛拉一个女朋友。我从来没有强奸过任何人……我敢说,那些诬告者拿不出任何证据!”威廉第一次说话这么没有逻辑性,说到激动处,他还像个没有受过太多教育的蓝领工人那样面红耳赤地站起身,立在旁边的黑人警察马上将他按回到座位上。 第99章 朱丽叶法案 治安官几次试图打断威廉,却都没有成功,不得不等威廉的情绪稍微平稳了一些才继续说:“我不是很清楚你说的是什么,但是指控你的是斯黛拉的监护人,也就是她的母亲黄女士。”听了治安官的话,威廉一愣,手里的咖啡杯连同眼眶里的眼珠子险些一起掉落到地上,他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死死攥住了衣襟的下摆。这是他意料之外的,却又似乎顺理成章。在自己和斯黛拉交往这件事上,黄女士的态度他再清楚不过,却没想到,她厌恶自己竟然到了这样的地步。不行,和治安官的每一句谈话都性命攸关,他不能让对方看出他的惊愕、犹豫和纠结,于是,威廉拼命摇头,甚至笑出了声,仿佛听到了一件极其荒唐的事情。他用更大的声音辩解道:“不,我没有!这一点你们只要把斯黛拉本人叫来问一下就很清楚了!”治安官脸上的笑容如退潮般一点点消失,神色渐渐凝重起来,问道:“那么,你们之间发生过亲密关系吗?我指性行为。”“没有。”威廉毫不犹豫地矢口否认。根据联邦法律规定,与未成年人发生性行为是不合法的,无论对方是否出于自愿,这种行为都将被定罪为强奸。在那一晚之后,威廉又将那个著名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法案》,及涉及未成年人的所有法案仔细研读过一遍。他绝不能承认这一点,他相信,即便斯黛拉本人知道他对治安官撒了这个小小的谎言,也绝对不会责怪他。“你们之间最亲密的行为是什么?”治安官的眼神中闪出一道锐利寒芒,与制服左边口袋上方那个金色徽章上的光芒一样不容忽视。“亲吻。先生。我们是两情相悦的。”威廉强调完这一点,马上将双唇绷得死紧。“既然如此,她的母亲为什么要起诉你呢?”治安官取下别在右侧上衣口袋边沿的一只钢笔,打开笔帽又合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她……她的母亲对我们俩的爱情存在偏见,但是,我和斯黛拉是真心相爱的!您可以叫她过来,问问她。我相信,起诉我这件事本身,肯定是违背了她本人的意愿。”威廉说得义正严辞,正如他平日演讲。一旦治安官判定他无罪,或是认定证据不充分,那么自己很快就能回到学校。不过,他反复告诫自己,这次回去,一定要对斯黛拉好一些,再好一些。“年轻人,”治安官直视着威廉那双金蜜色眼眸,眉宇之间透露出执法人员的威严,然而,他的口气并不强势,充其量只是有点儿像在照本宣科地读书。“首先,我想告诉你,被告方已经向我们提供了完整翔实的证据,所以,你不要再存任何侥幸心理。第二,强奸罪和非法猥亵未成年人罪,这其中任何一项罪名都是重罪,所以,请原谅,我不能在初审阶段接受你的任何答辩。”威廉想到了学校前一阵流行的冰桶挑战赛,治安官的话就像是满满一桶加了冰块的水,尽管你心理上做好了被激一下的准备,当它兜头盖脸地浇在身上的时候,仍会觉得寒冷刺骨,难以承受。他脸上的表情僵了,呆呆地半天说不出话来。天之骄子的他从来未曾想过,自己刚刚铺展开的灿烂人生会和犯罪这两个字有什么牵连。“按照程序,我要先告诉你,你作为公民的权利:你有权保持沉默。如果你不保持沉默,那么你所说的一切都会成为你的呈堂证供。你有权在受审时请一位律师。如果你付不起律师费的话,我们可以给你请一位。你是否完全了解你的上述权利?”治安官例行公事地读完米兰达警告后,抬眼看着威廉,平静地等待他作答。威廉感到浑身灼烧,口干舌燥,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半天,才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是。”他脑子里灵光乍现,忽然想起一个人,于是,向治安官问道:“我可以给我的一位律师朋友打个电话吗?”治安官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教养良好,气度不凡的少年,说:“问询结束,办完羁押手续后,你可以打电话,但是只有十分钟时间。”步履踉跄地走出问询室,威廉被黑人警察带到医生那里做了一个全面的体检。当他被确定没有传染病,没有正在出血的伤口,也没家族遗传病史之后,威廉走出了体检中心。黑人警察仍忠实地在楼道里等着他,只是手里多了一只塞得鼓鼓的灰色大口袋。他再次将威廉带回到最初填表的那间屋子,要求他把所有的衣服都脱掉,威廉不得不当着这个足有两米高的黑人警察,从里到外脱了个精光。黑人警察从自己手里的灰口袋中,拿出一件质地粗糙的橘红色上衣和一条橘红色的裤子递给威廉,威廉将肥大无比的衣服穿在身上,感觉自己的样子活像马戏团的小丑。接下来,黑人警察动作熟稔地为他佩戴上一个打着一系列数字的手环,又将一个写着编号的长方形牌子挂在他身上,然后,让他靠在白墙上要给他拍照。咔嚓、咔嚓、闪光灯刺眼的强光下,威廉不得不眯起眼睛。正面的、左侧面、右侧面,没拍好再补拍……威廉面无表情像个机器人一样听从黑人警察的指挥,他内心灼痛无比,感到正在蒙受前所未有的羞辱和委屈。天色渐渐暗下来了,白馨蕊仍趴在科学楼顶层白色大理石栏杆上向下张望,那两辆警车风驰电掣般驶离校园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黄雅倩果然下手了……这不是他的错……”她嘴里喃喃地反复叨念着。然而,这些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凉薄负心的男子就是应该得到这样的报应,现在,她终于如愿以偿,一口压抑在心中的恶气也总算吐了出来,难道她不应该开怀大笑吗?可是,为什么笑不出来,心里反而莫名地惶惑。这真是她想要的结果吗?吹面不寒的杨柳春风带来花朵馥郁的芬芳,却令她打了个寒战,她感到脸上凉冰冰的,伸手一摸,竟然满是泪水。冷酷无情的法律介入了他们之间的游戏,一想起这个,她忽然感到头皮发麻……威廉这一去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将要面对什么,会有怎样的结果?一切的未知将不再是她所能控制的。尽管她在心中极力否认,潜意识里,却仍然害怕自己真的会毁了他,让他失去一切。从这一刻起,她竟然开始思念他……一切流程走完一遍之后,威廉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长时间穿行在一个个开着廉价日光灯管的房间里,手表和手机早已不在身边,他甚至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他很想念自己在学校的单人宿舍,安静的小套间布置得简洁而温馨,里摆满了他获得的各种奖杯,奖章和证书,还有那个放着牛奶、饮料的小冰箱,和那张舒服的床,他多想回宿舍睡一觉!黑人警察再一次来到他身旁,面无表情地提醒他:“你刚才说要打个电话,如果你现在需要从手机里调取电话号码,抄录在纸上,我可以提供帮助。”威廉漠然摇头,他已经为瑞恩参议员工作了三个暑假,那个直通议员办公室的私人电话他当然能背下来,甚至比自己家里的电话还要熟悉。一想到瑞恩参议员,他心里又升起一丝希望。他曾经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律师,并且在法律界拥有很广的人脉,只要他愿意动一动小手指,自己就能平安无事。黑人警察领着他上了三楼,一路上,威廉尽量目不斜视,他不想让自己得视线接触到走廊两侧一扇扇漆成深红色的铸铁小门,不想去看上面刷着得编码。他努力抑制住内心的厌恶和恐惧,一遍遍告诉自己:我必须想方设法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到学校去!黑人警察将威廉带到三楼的中央大厅,这显然是一个活动区。威廉注意到靠墙有一排电话亭,他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经常会在马路的主干道旁看到这种带玻璃的红色老式电话亭,如今,随着手机和网络的普及,这玩意儿在美国的大街小巷上几乎绝迹了。警察停下脚步,递给威廉一张小面值电话卡,说:“你可以在这里打电话。”用三根手指拧开电话亭肮脏油腻的门把手,威廉走进去,关上门,他感到心里轻松了一些。深深呼吸了一大口,一股刺鼻的尿骚味呛得他几乎要呕吐出来,正准备夺路而逃,低头看见了手中那张薄薄的小卡片,如今,这是他用来连接那个自由世界的唯一纽带。他将小卡片插进一个银色的小口中,拨通了埃里克·瑞恩参议员办公室的电话。滴——滴——他没想过,有朝一日会从监狱里给议员打电话,被局限在这个狭小肮脏的空间里,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红漆剥落后裸露出来的生锈铁皮。 第恩100章 瑞恩议员 连接听筒的卷曲导线上端还粘着一块口香糖,从它的形态判断,它停留在这里的时间不短了,因为它已经开始变硬发黄。威廉不敢碰它,生怕上面沾着艾滋病人的唾液。电话机上方挂着一个带骷髅的警示牌,上面写着“禁止吸烟,禁止吸毒!”威廉不确定是否有人在这里偷偷做这两样违禁的事情,有一点他却可以肯定,那就是有人在这里吃东西。因为,此刻,一队蚂蚁正拍成整齐的长队,不知要将掉落在银色铁皮平台上的面包屑运往何方。电话铃连响了三声,参议员的秘书接听了电话,威廉急切地说:“爱丽丝,我是威廉,是的,我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找瑞恩先生……”“嗨!好的好的,马上给你接通参议员分机,他这会儿正好在办公室。”隔着听筒,威廉都能感受到爱丽丝的愉悦。想必在接听了一天例行公事的无聊电话之后,此刻,爱丽丝听到自己的声音一定倍感亲切。要知道,瑞恩参议员平时可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忙人,此刻,他既没有在开会,也没有在出差的航班上,威廉暗自庆幸自己运气不错,不过,下一秒,他就开始后悔了。瑞恩参议员平日最器重自己,若知道他和这种事情牵连到一起,会怎么看待自己?这么多年来在参议员心里留下的好印象,会不会一下子彻底颠覆?还容不得他多想,参议员已经亲自接起了电话:“嘿,威廉,我听说你被哈佛录取了,这么好的消息居然没有第一个告诉我!不过我还是要恭喜你……”威廉沉默了。这句再普通不过的祝福话语,此刻在威廉听来却是莫大讽刺,杀伤力十足的讽刺!想起瑞恩参议员平素对他的欣赏和喜爱,他愈发感到愧疚,忽然变得结结巴巴起来,心里犹豫着要不要立刻挂断电话。电话那头,参议员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收起愉快打趣儿的口气,正色问道:“这个时间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吗?”“不,先生,我……我……”稍加思考,威廉立刻清醒地意识到,以他现在得处境,除了瑞恩参议员,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一个有可能为自己提供帮助的人了,于是,他像犯了错的孩子般支吾道:“先生……有人说我犯了强奸罪……”这回换成瑞恩参议员沉默了,在威廉看来,这令人尴尬的沉默如同一个世纪那样漫长。等了好久,没听到参议员说话,威廉心中狐疑:是不是自己的话令参议员感到失望,他不想与自己再有什么瓜葛?或许看在之前的雇佣关系上,参议员可怜他,才没有马上挂断电话?该不是参议员的心脏病又犯了吧?又等了十几秒,威廉甚至开始怀疑参议员是否还在电话那头,忽然间,听筒里又响起瑞恩参议员的声音。他叹了口气,声音里已经不见了方才的亲昵,变得疏离而官方:“好吧,你大致讲一下情况吧。”威廉知道参议员时间宝贵,便以最简洁清楚的语言将事情的经过,和目前从治安官那里得到的信息完整清楚地叙述了一遍。“听着,威廉。第一,据我所知,你已经满18周岁,《罗米欧与朱丽叶法案》对你不适用,而且,你和那个女孩的年龄差大于四岁,这也和法案内容相抵触,所以,认清现实,想走未成年人免于起诉和减刑条款,这条路是行不通的。第二,如果指控成立,这两条罪名加在一起,即便你有一个巧舌如簧的律师,他们至少可以判你七年徒刑。所以,不要轻易认罪,原告无法提供确凿证据是大概率事件,你只能赌一下。第三,找一个比较好的律师和他们周旋,想办法拖延时间。另外,我知道你在学校品学兼优,一定要请律师到学校广泛发动人脉,请老师和同学作你的人格证人,为你的品行担保……”一字不漏地听明白了瑞恩参议员的话,他心有余悸地瞥了一眼在电话亭外盯着自己的警察,暗中窃喜,幸好警察听不到电话中的对话内容。此刻,他心情变得万分复杂。令他痛苦与懊恼的是,情况并不像他预期的那么简单,好在瑞恩参议员给他指出了一条明路。他告诉自己,这个人说的话,或许是他能听到的最有帮助的专业意见。威廉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动,参议员居然没有背弃自己,他甚至觉得,这个世界真的没有自己刚才诅咒的那么糟糕。他开始天真地觊觎,能从参议员那里得到进一步的帮助,于是,大着胆子说出了自己的请求:“瑞恩参议员,我家里没有钱,请不起律师,您能不能做我的委托代理人?”“抱歉,威廉,我很欣赏你的个性和才华,但是,你知道,我已经要开始着手准备下一任的竞选了,时间精力都不允许我有所分心。另外,刑事案件,特别是性侵和未成年这个领域,并不是我的擅长。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如果你没有钱请律师,他们会给你免费指定一位律师。你知道,性犯罪的量刑尺度很宽泛,去年斯坦福大学特纳强奸案仅判了三个月监禁,缓行三个月。你按照我的思路去做,我相信会对你有利。”话音刚一结束,威廉就听到电话听筒里响起了忙音,不知是瑞恩参议员先挂断了电话,还是小面值电话卡上的金额已经消耗殆尽。威廉感到浑身发冷,电话听筒从掌心缓缓滑落,蜷曲的电话线将它悬吊在半空中轻轻晃悠着,上面那块令人恶心的口香糖,像块疮疤般触目惊心。他颓然地顺着电话亭的玻璃壁板滑坐到冰冷的水泥地上,绝望的泪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他没有钱交保释金,即便是最后证明他是无罪的,从现在一直到审判前,他也会被收押在这个拘留所里。而根据正常的流程,从现在到开庭很可能会遥遥无期。他想到了期盼已久的毕业舞会,想到了农校长曾经和他讲过,今年他将代表全体十二年级学生在毕业典礼上发言,想到了暑假过后,有可能无法参加哈佛开学前的新生活动……当当当,黑人警察敲响了电话亭的玻璃门,威廉不知道是怎么走出电话亭的,他行尸走肉般地跟着黑人警察往前走,完全不在意自己将被引向何方。哗啦啦,一阵钥匙串响声过后,黑人警察打开一扇门,不知走了多远,他们停在一个暗红色小铁门前。威廉听到钥匙与金属锁芯对抗发出的咔嗒声,一把金色的大锁应声而开,带棱形钢丝网格的厚重小门应声而开。周遭的一切变得模糊而不真实,威廉双眼紧紧盯住门上那把金色的大锁,呼吸都有些急促了。黑人警察二话没说,将他推进那道狭窄的门。没等威廉反应过来,沉重的铁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关上,落锁的咔哒声在寂静的走廊上听起来格外清晰。“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威廉疯了一样大叫着扑到门上,用脸紧紧贴住铁门上方冰冷网格。脸被棱形的钢制网格隔得生疼,黑人警察的脚步声却早已消失在走廊的尽头。他颓丧地垂下眼帘,目光越过门上的钢制网格,落到门外悬挂的那把大锁上。他似乎被什么东西灼伤了眼睛,无数美轮美奂的幕景在他眼前重现:落日余晖中,布鲁克林大桥上奔跑的女孩;星光下,灯海中,女孩花朵般娇艳的笑靥,和那声甜甜的“我爱你!”;大桥钢缆上挂着的那只突兀却又刺目的金锁;还有五彩斑斓宝石盒子、上下起伏旋转木马、充满魔力的音乐声、女孩的清脆的笑声……这些画面杂乱地叠加着,扭曲着,跳跃着……手上的勒痛感让威廉不得不一点点松开扒住钢制网格的手,他这才留意到,铁门上斜拉的网格居然和布鲁克林大桥上网状交错的钢索一模一样!他感到一阵头痛欲裂,血液似乎就要在身体里燃烧起来。恍惚间,他听到房间里有一个甜美的女声在轻轻吟唱:“多少个黎明,在波光荡漾中栖息,海鸥羽翅轻点盘旋,散播悸动的白圈,越过纠缠的囚链,港湾的河水中高高矗立起一座自由……”威廉使劲摇着头,试图将那个声音从脑袋中驱赶出去。眩晕的感觉令他的精神无以为继,扑通一声,他清楚地意识到,这不是身体栽倒的声音,而是灵魂被丢出了身体……***“你不用担心,在我毕业之前,我们这一届合唱团管理者会与新的一届合唱团官员充分交流,将之前四年在合唱团里获得的经验,和走过的弯路统统告诉他们。你知道,我今年成功申请到了耶鲁,就是要归功于四年合唱团经验和一年团长、兼首席领唱的职位上得到的收获。我希望你能考虑我的提议。”“嗯,请让我考虑一下……”羽悠话音未落,伊丽莎白的手机就响了。她对羽悠说了声“抱歉”,然后接起了电话:“什么?不不不,这怎么可能?你们在哪里?我马上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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