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有欲(高干) - xp1024.com
《私有欲(高干)》


楔子

是夜,华灯初上,位于b市远郊地段的一栋欧式别墅前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轿车,西装革履扮相的侍应生引导着形形色\色的人从车上走下来,向着建筑深处走去。

那些人或是身穿军装发已花白的老者,或是雍容华贵面色怡然的妇人,多的却是些西装革履互相寒暄着的商人。而这些人之所以会来到这里正是因为受到了b市两家龙头企业谢氏和商氏的邀请。

谢氏和商氏还有陆氏是b市的三大龙头企业,谢家和商家原先并不是从商的,谢家和商家是世交,谢老爷子和商老爷子早年是一个战壕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好兄弟,新中国成立后便在b市定了居后来又响应了改革开放的号召辞了官职一块下海经商,又因着早年在官场的人脉一路做下来倒是同原先便在b市扎了根的陆氏成了抗衡的趋势。

而今日这一场由谢、商两家一起合办的晚宴正是为了将谢、商两家的关系更推进一步,因为这是一场订婚宴,定的是商家的独子和谢家的独女。

别墅二楼的房间内商左正倚靠在一张椅子上端着杯红酒同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男人谈话,姿态慵懒得像一只家养的猫。

“hi,my friend,祝你新婚愉快哦~”视频内的外国男子笑得一副夸张,冲着镜头拱手拜了拜。

商左颇有些伤脑筋地揉了揉太阳穴,放下端着的酒杯无奈地纠正道:“abel是订婚不是结婚。”

“差不多么,差不多么。”abelcāo着一口英式中国笑得一脸的不在乎。

abel是商左在英国认识的朋友亦是威尔福公司的总裁,商左在英国留学的那年承了他许多照顾,因而才会用这么一副散漫的模样说话。

“左,你要的礼物我已经给你送过去了,可要记得好好对待噢。”abel笑得一脸温柔即便发音极其地不标准但语气依然陈恳。

原本还是一副不以为意模样的商左一下子便认真了起来,含着笑真挚地道:“谢谢你abel,还有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左。”

当商左在二楼同abel聊天的时候,楼下大厅里杯盏交错,水晶灯散发出的光泽映照在人们的脸上,映出他们带笑寒暄着的脸,透着假意与欲望,空气中弥漫着的味道华丽而又奢侈。

穿着一身白色及膝晚礼服的谢子俞正端着酒杯陪在谢母身侧微笑着同前来道喜的人一一回敬,举止端庄得体一派大家闺秀的模样。

“谢小姐,恭喜恭喜。”一个油光满面的大肚男子舔着笑端着红酒杯冲着谢子俞道贺,眼睛却滴溜溜地转着视线游离在周围,一副不走心的模样。

谢子俞微笑着举了举手中的杯子道了句“多谢”便扭头去应付其他前来祝贺的宾客,奈何这大肚男子不肯放过,也不顾谢子俞面上的疏离与不耐自顾自地贴了上去,旁敲侧击地询问。

“谢小姐同商少可真是郎才女貌登对的很,我早前就听人说起,说谢小姐同商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如今功德圆满真是可喜可贺呀。”

“赵总过奖了。”谢子俞笑得疏离眉头却拢在了一起,眼中藏着一抹色却是看不清了。

“商氏和谢氏如今是亲上加亲却不知道最近有没有什么合作?”赵总这句话问得很是小心,前两天他刚得了消息说商左赴英国同英国威尔福公司谈下了一笔大买卖,但在本国的合作者却还没寻到,陆氏面上没什么动静,谢家也没流出什么消息来,如今倒是让他们这些不大不小的公司颇有些着急,毕竟是块肥肉谁都不想错了过去。

可谢子俞却好像忽然没了声响,端在手中的杯子也不知为何带上了轻微的颤抖,就好像手中的杯中盛着的并不是酒而是无法承受的汪洋,连握都是握不住了,目光微微颤着带着不明所以的恐惧,就那样失态地盯着那个缓缓走近的人。

深黑色及地晚礼服着身宛如披着夹带星光的夜幕,流水般修身的材质将玲珑的身材勾勒得恰到好处,微卷的长发顺遂地从而后拢在右侧,身上并没有过多的装饰只有左手腕上系着的一条墨色的丝带随着她进入的动作而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优雅的弧线。

纯黑的造型高贵而又神秘一时之间竟是让人无法挪开眼睛。

随着那女子的进入大厅中的私语声愈发清晰,而谢子俞的手也抖得愈发厉害,就好像迎面走来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可以吞噬她灵魂的巨兽。

“这人是谁?怎么之前没见到过?”

“是谢家的亲戚吗?”

“看着好眼熟的样子啊,是谁呢?”

……

……

“啊,我想起来了,她是muriel,英国的新秀建筑设计师。”

盛夏勾着嘴角含着笑冲着那些忽然涌过来的人寒暄,一切都做得如同行云流水一般自在挑不出一丝一毫的错来。耳畔忽然传入一声轻响,像是玻璃破碎的声音,微微侧了侧头隔着人群看到了谢子俞惊慌失措的神情还有站在她身边正面色苍白地望着她的谢母。

嘴角微勾出一个嘲讽般的弧度,手中端着盛着红酒的高脚杯缓步向着那两人走了过去,那种优雅魅惑的姿态在谢子俞看来就像是那从故事中走出的吸血鬼,可以将她们谢家人的血液全部吸干的恶魔。

黑色的裙摆摇曳,成了最和缓的保护层将她与周围的喧嚣隔绝,冷眼旁观那暗藏与喧嚣与繁华中的尖锐恶意,独善其身才是最佳。

那曾经暗含的孤独与背叛成了滋养恶魔诞生的养料,沉溺其中无法自拔,从厌恶到承受也不过八载,眼前的景是初见时的模样,而那些yīn暗不为人察觉的角落却已是遍布血渍。

而人呢?

她笑,看着眼前那群强装镇定的人,看着那个同她有七分相似却又十分不似的人苍白了面孔,惊慌了神色,而她却只是含着笑,嘲弄似得伸出了手就像多年前一般握住了那人的手,而后倨傲地道:“你好,我回来了。我是盛夏。”

第一章

深夜中的别墅在褪去了刚才的喧嚣与吵闹后显现出一派如垂暮老人般的死寂,唯有那悠长的走廊上悬挂着的老式壁钟像心脏一般缓慢跳动着昭示着宁静中唯有的声响。

走廊尽头的房间内此时正坐着一个男人,融在那沉沉的夜色中吞吐着烟雾,手中燃着的香烟成了昏暗的房间中仅有的光。

那男子手中端着一个相框,相片上是四个微笑着的少年,也不知是因为年月太过长久还是什么别的原因面目却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可他看着时的神态却是专注而又认真,那隐在凌冽双眉间的温和也随着那吞吐出的烟雾而愈发清晰明了,那般模样就好像是凝望着这世间最珍贵易碎的宝,碰不得又舍不得。

“卿卿。”呢喃着的一声谓叹却不知究竟念着的是谁。

****

卿卿。

夏日、阳光、笑脸,一切都温煦美好地不像话,盛夏站在阳光下只觉得恍惚之中有那么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是上辈子的记忆吗?脑中混混沌沌的,她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阳光照在身上的感觉但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热度,明明是热烈的夏日却让站在那里的盛夏情不自禁地觉得冷,模模糊糊地抬眼去看,只能看到一个模糊而又熟悉的人影站在不远处,遥遥地望着她。

好像是在喊着她,可又是在喊些什么呢?

……

盛夏从噩梦中惊醒了过来,一睁眼便就是一整片的黑暗,心脏徒然便就是一阵抽搐,心悸一般的带着惶恐的触觉直到眼睛适应了眼前的黑暗意识到所在的地方早已不是那个巨大的牢笼才终于感到安慰了一些。

回过神来才觉出自己的面上一阵凉意,竟是在睡梦中流出了泪来。摸索着够到床头摆放着的闹钟,时针指向了数字4,盛夏迟疑了许久终于还是拿起了桌上放着的手机拨通了顾城的电话。

电话在响起了第三声后被接起,一个略带睡意的温和男声从另一端响起,盛夏几乎可以想象出顾城接电话时的神态,惺忪且带着一些茫然完全没有心理医生该有的模样,想到这里原先因为噩梦而受到影响的心情也缓和了许多。

“muriel?怎么了?”

“做恶梦了,阿城。”软软糯糯的嗓音中带着一丝颤抖还有那么一点无奈,盛夏揉着太阳穴将脑袋又往被子里缩了缩,一双黝黑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上映出的yīn影。

“要我过来陪你么?”顾城的声音愈发显得温和,似乎是想要通过声音来安抚被噩梦侵扰的盛夏。

“不用了,我知道你就在隔壁就好。”盛夏嘴角含着笑意,顿了顿又继续道,“阿城,能陪我说会儿话么?”

虽然是问句,但盛夏知道顾城从来就不会拒绝她的要求,尽自己所能地包容她,宠溺她,八年来一直如此,而这一次盛夏依然得到了顾城肯定的回答。

“我昨天见到她们了。”盛夏的声音很平静,但眼中黝黑却愈发的深刻,似乎是想要将那些暗色的东西镌刻在其眼底乃至于心底。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画面,黑暗中盛夏情不自禁地便笑出了声,清脆的笑声带着讥讽的意味:“阿城,我跟你说,谢家的人在看到我的时候那个样子……可笑极了,谢子俞看见我站在她面前脸瞬间就白了,可是还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来维持她的大家风范,还有那个女人……”盛夏说到这里忽然就顿了顿,眸中的落寞更深了一度,可是就是一瞬间便又恢复了原样,“那个女人啊,居然在看到我的时候把手里的杯子都摔碎了,他们谢家的人一向好面子,这场宴会上丢脸可丢大发了……”

“muriel你开心么?”一直静静听着盛夏说话的男子在对方说完后以一种认真的语气问道。

盛夏愣了一下,随即在电话一头微笑着说道:“当然开心咯,我等了八年就是为了看他们这样的表情啊,我怎么可能不开心呢?”最后一句话用反问的语气说出,也不知道盛夏是在问顾城还是在问她自己。

长长久久的沉默后,顾城用一种宠溺温和的语气说道:“你开心就去做吧。”

盛夏感到呼吸没来由的一窒,连带着心脏都漏跳了半拍,随即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神色迷离地道:“阿城,等这件事结束,我们就结婚吧。”

停顿,只有短暂的停顿,盛夏便听到对方用一贯温和的语气对自己说了声:“好。”

没有喜悦的成分在,也不过只有短暂的迟疑,就是这样无条件的退让、宠溺,盛夏在得到了顾城的回答觉得心愈发的疲惫,淡淡地应了声道了别后便就挂了电话,闭上眼睛默默地等待黑暗的褪去,盛夏的来临。

订婚宴结束后的第三天,商左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从大楼的16层往下看,一贯没多少表情的脸上意外的有一丝紧张和期待,像极了少年时期的商左。紧皱着的眉头直到看到一辆黑色的奥迪车出现才有了一丝的松弛。

从车上下来的是穿着黑色职业装的盛夏,摘下覆盖了大半张脸的墨镜冲着车内的顾城挥了挥手后想着商氏走了进去。站在办公室落地窗前的商左看着那辆绝尘而去的黑色奥迪车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走到办公桌前拨通了秘书陈林的内线电话。

“陈林威尔福的盛小姐到了。”

“好的,商少,需要将盛小姐带上来吗?”陈林在电话另一头公式化的询问道。

“不用了,直接带她去工作室就好了。”

“明白了。”

挂断了陈林的电话后,商左抱着手臂坐在椅子上出神般地看着桌上放着的那只手机,没等多久便听到了那熟悉的铃声响起,拿起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hello?”

“是我,商左。”电话另一头响起的是一个男性的声音,语调温和却带着一些僵硬。

“是你啊,怎么了?”商左勾着嘴角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已经按你的吩咐让卿卿回来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啊?我想想……”商左将听电话的耳朵换了一只,用一种略带戏弄和邪魅的语气说道,“孤立她,排挤她,漠视她,让她变得除了我以外谁都不能依赖,然后杀死她,将她的骨骸永远的拥在我的怀里,让她再也不能离开我。”

“商左,我警告你,”之前还温和的声音在听到对方的话后立即变成了带威胁的语气,“你如果敢伤害她的话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商左听到电话那头男子的威胁言论不禁冷笑出声:“伤害她?拜你们所赐她到如今还有什么伤害是没有尝到过的。我告诉你,她就算是死也是我的,与你们没有丝毫的关系。”

商左边说着边想起了先前所见的那副场景,眉头情不自禁地又一次拢在了一起,语气冰冷地道:“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你现在所需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离她越远越好。”

第二章

盛夏坐在特意为她安排的独立办公室内百无聊赖地翻着今早的报纸,商、谢两家联姻的报道连着三天占据了b市报纸的头版头条,黑白单调色泽的照片上是笑得温婉的女子挽着浅笑着的男子的手臂,这派佳偶天成的模样落到盛夏眼底却成了一根尖锐的刺,忍不住便想要拔去。

微微侧了侧身,将眼神掠过报纸投向窗外,深黑色的眸静得像是一潭死水,无波无澜,盛夏望着外头出了神脑海中情不自禁地便想起了昨日撞上的那件事。

她自年少时离开这里已有多年未归,除了顾城在b市可算得上是无亲无故,唯有一已故之人需得探望。她本是携了十二万分的诚意与歉意前去,却在几步外见到了那个她怎么都不想再见的女人。

褪去的精致的妆容下是无法掩盖的衰老与苍白,这让盛夏在看到她的一瞬间恍惚中生出了一种错觉,仿佛不过是才离开了几日,往事一幕幕浮现却是快得怎样也抓不住,流沙般的时间摧残着陷入其中的每一个人,即便是这个曾在自己心中如神明一般存在的女人也不例外。

再醒转过来却是一种说不出的畅快与淋漓。

向着一旁的yīn影中靠拢了些,隐在其中看着那个女人对着墓碑喃喃自语,神情寂寞苦涩。

“中书,我们的女儿长大了呢,已经是到了嫁人的年纪了,要是你还在一定会很开心的。”

“小左那孩子也长大了,你以前在的时候总说他不够稳重如今也成了可以倚靠的男人了,将女儿交给他你可能安心些?”

“你同……可能安心些?”

突然而来的一阵闷雷声将低声的细语断裂成了无法连贯的字眼,原先还是阳光明媚的天空仿佛是在一瞬间就变成了乌云密布的存在,盛夏躲在角落看着那个女人慌慌张张地离去,而后踩着那鼓点般的闷雷声一步步地走到刚才那女人坐在的位置。

那是两座相邻的墓碑,少女年幼/男子老成,相似的面庞相似的笑,唯有那少女墓碑上镌刻的痕迹,带着盛夏所熟悉的倔强,一字一划即便是闭上了眼依然清晰,就像那被闷雷打断了的话,即便没听清楚她也依然知道那被吞噬了的是怎样的两字。

卿卿,卿卿。

就同那少女墓碑上所写的一样,卿卿、谢子卿……左妻卿之墓。

再回过神来时是被一阵敲门声所惊醒,商氏给她安排的助理林珑敲开了办公室的大门,略显妖娆的妆容让盛夏每次在看到她时都情不自禁地促紧了眉头。

林珑略带甜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刻意的讨好:“盛小姐你要的资料我给你拿来了。”

“嗯,放在桌上你就可以出去了。”盛夏的反应不大,甚至可以说是不悦让林珑觉得有些意外,甚至有些不满但终究还是没有多说些什么依言走了出去,顺便带上了办公室的门,步子向外跨了两步又悄悄往回看,却只看到盛夏低着头翻看着手中的报纸,神色平静异常。

林珑在门外停顿了两秒后转身离开,听着高跟鞋轻敲地面的声音渐渐远去盛夏才将头抬了起来,望着被林珑临走时带上的玻璃大门,盛夏的神情带着探究与审视,嘴角勾起一抹莫名的笑意伸手拿起桌上放着的手机拨通了顾城的电话。

电话在响了三声后被接起,顾城温和的声音传入耳中:“muriel怎么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过来?”

“阿城,能帮我查一个人吗?”

“是谁?”

“我的新助理,林珑。”

电话那边有那么一瞬间的停顿,盛夏以为是顾城在估量些什么,虽然顾城作为心理医生人脉很广但这般麻烦他在盛夏心中多少还是有那么点顾虑,顾城这些年照顾她许多若是要他为难却不是盛夏想要的。这么一想盛夏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到顾城忽然用一种忧虑的语气问道:“这个人怎么了,是为难你了吗?”

盛夏没料到顾城会这么问,极其难得地愣了两秒,随即反应过来顾城之前的迟疑皆是因为在担心她,心中忽地便是一阵暖意,说话的声音也软了下来开口解释道:“我没事你别担心,只是觉得如今回了b市该多小心些才拜托你的。”

电话那头的人在听到盛夏的答复后明显的松了一口气,缓了缓心底积压着的情绪而后道:“我一会儿给我高中同学去个电话让他帮着查一下,你……自己小心些。”

最后多出的那略带不安的语句让盛夏情不自禁地便笑出了声,原先因为想起了不开心的事情而烦闷的心情也明朗了起来,手指微微蜷起轻敲着桌面略带轻佻地调侃道:“我知道啦,‘顾妈妈’你可真是够唠叨的。”

听到盛夏这般称呼他顾城原先因为早上那通电话而不安的心也安定了下来,好心情地应下了盛夏难得的亲昵:“那一会儿我来接你下班,记得别乱走小心被怪蜀黍拐走了哟,我的女儿啊。”

“知道了,知道了,你就放心吧。”被敷衍着挂断了电话,顾城的好心情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拿出笔和纸开始拟菜单。同盛夏相识了那么久多多少少也将她的脾气摸了个透,若不是心情极好她是绝不会这么喊他的。

依稀记得“顾妈妈”的称号是在她大学的时候被叫出来的。那时她在英国念大学,每个星期他总会抽空开车去接她回家小住,时间久了便有同学在他去接盛夏的时候问她:“muriel,is this your boyfriend?”

他本以为盛夏会说是,即便是说不是也会寻个什么身份按在他身上,而他也会欣然接受她所给予的身份,并以她所期待的模样呆在她的身边给予她所想要的一切。

可他却没料到盛夏在听到后只是望着他笑了笑,那个笑容笑得他内心突突的跳,也不过就是一瞬间的失神便听到盛夏开口回答道:“no,this is my mother.”

这个答案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连顾城自己都被盛夏的话弄得哭笑不得暗自审视自己是不是真的cāo了太多的心。在那片善意且夹杂着不明暧昧的笑声中盛夏走上前来一把挽过自己的胳膊,一边笑着跟朋友们道别一边扭过头来凑在他耳边对他说道:“其实比起妈妈来,我更喜欢你呢,顾妈妈。”

大概就是因为这句话让他在今后那么长的时间里都极尽所能地去宠溺她,哪怕是在她说要回国的时候也丝毫没有阻拦。有的时候顾城甚至会想等到他日后成了家有了孩子,会不会像宠她那般去宠着他今后的孩子,那般无原则、无底线式的。

这边厢盛夏好心情地挂了电话开始整理林珑刚拿过来的资料,全然不知道那边的顾城想了那么多,也不会知道在商氏办公楼的最高层,那个一贯神色疏离的男子正一脸不满地盯着电脑屏幕上映出的画面,手上发泄似的戳着相框中那个面貌模糊却笑容明媚的少女。

她更加不会知道林珑在离开了她的办公室后又将电话打给了谁。

有太多的不明了与不知晓正在暗地里积蓄着力量,谁胜谁负还要斗过才知道。

第三章

盛夏再次接到顾城电话是在下班前十分钟,顾城在电话中的语气很是抱歉,因为诊所临时来了病人所以不得已要推迟来接盛夏的时间。

盛夏面对电话那头满是歉意的声音,只是平淡地应了下来,而后在顾城即将挂断电话的时候委婉的表达了下因为无意中看到了某个日本明星代言的某个产品而生出的对于日本料理的兴趣后便在顾城压抑着的笑声中按下了挂机键。

虽说她本就有回国的打算但这次的回归到底还是多了些突兀。接到派遣的通知是在回国前的一个星期,似乎是公司某个环节上出了错误所以才导致下达的通知晚了这么多时间,除了给了她收拾行李签发护照的时间以外几乎是再没有更充足的时间给与她去做准备。

所幸有顾城在,才不至于让她在匆忙中乱了阵脚。她在琐事上向来不大愿意耗费功夫,所以顾城说暂时与他同住便就暂时与他同住,他说出行由他接送便就由他接送,顺遂的出乎意料,但仔细一想便就又觉得顺理成章。

在英国居住的八年时间里,即便是最初在疗养院中居住的那两年也始终是由顾城陪伴着,久而久之顾城的存在便成了一种习惯,一种泰然。

盛夏边想着边跨出了商氏的大门,虽然是在夏天,但或许是因为台风将至的原因空气中弥漫着的水分子含量极其的充足,以至于迎面席上来的微风都带上了一丝寒意。抬手看了看腕表上显示的时间,估摸着等顾城来大概还要再花上一些时间刚巧商氏对面就是商场,想着总不能连衣服都让顾城帮着打点便向着商场走了进去。

顾城紧赶慢赶还是没能捱过堵车大关,等到他驱车找到盛夏口中所说的那家日本料理店的时候已经将近七点。顾城走近店门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坐在窗边正望着夜色冥想的女子。

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总觉得盛夏所在的位置连灯光都要暗上许多,紧贴着墙而坐的身姿,紧紧并拢着的两腿,还有那似蹙非蹙的眉,终究还是让顾城忍不住一阵轻叹。

她到底还是不能习惯这样的环境。

“muriel,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盛夏本是望着夜色发呆忽然便听到了顾城的声音,略带歉意与自责的语调,一时反应不及等回过神来去看的时候人已然入座,盛夏看着顾城接过侍应生手中的菜单极其迅速地点了几道菜而后目送侍应生离开。

盛夏看着面带微笑的顾城,踌躇了片刻后终于还是问出了口:“阿城,我让你查的人有结果了吗?”

“我刚想跟你说这件事。”

顾城边说着边从公文包中掏出一个文件夹递给了盛夏,盛夏伸手接过顾城递来的文件夹,文件夹给人的感觉是出乎意料的厚实盛夏只是端在手上掂了掂而后便随手塞到了包里并没有直接打开。

顾城看在眼中不免觉得有些奇怪,半是调侃地问道:“怎么不打开看看?我可是费了好大劲才拜托到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弄到的诶。”

盛夏眼一闪不闪地盯着手中的茶杯,明晃晃的眼倒映在茶水中看起来像是又出了神,口中的语气很是迟疑乃至于是不确定,声音比之先前也降了好几个度,喃喃好似自语地回答道:“兴许……是怕看到什么影响胃口吧。”

不能说是推断只能说是一种预感。隐隐的不安就像是如今天空中那被热带风暴影响着的云层,挥不开散不掉,纠缠着盛夏拖累得连这整个城市的空气都带上了一股窒息感。

****

商左同谢子俞的订婚已过去三日,任凭商左再怎么想要避开也终究是避无可避,不得不来到了谢家。

谢老同商老本是战友关系,战乱结束后从部队里退了下来便一同下海经商,老一辈的交情极深,就连商左父亲这一辈都存有颇深的渊源。

说来也不知该说是命运的巧合好还是上天的作弄好,两家连父辈的遭遇都极其相似。商左的父亲商兴泽在其还未记事的时候便因为一场空难同其母双双去世,而谢子俞的父亲谢中书也在多年后因为一场莫名其妙的交通事故过世。

若不是因为这场莫名其妙的事故大概早在八年前他就已经同谢家的女儿订婚了吧,或许到现在连孩子都有了,可终究还是世事难料。

仔细想来似乎就是从谢子俞的父亲过世那年开始他便再未踏入过谢家的大门,若不是因为今天下午久未露面的谢老亲自打来电话叫他来谢家吃晚饭,大概等到他娶了谢家的女儿都不可能踏到这囚牢中来的吧。

商左揣着一肚子的心思跨进了谢家的大门,那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也在他踏入的一刻从心底里滋生了出来。

究竟是有多久未曾回过这里?七年还是八年?亦或者是更长的时间。时间仿佛是在这栋宅院中被打下了静止的标签,连鼻尖嗅到的松香气味都依然如初。

好像他还是曾经的那个少不更事的大男孩,只要带着笑意站在门口等着便就可以再次看到那个明眸皓齿的少女出现在他的眼前……

“你……你来了,爷爷在楼上等着你。”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谢子俞将沉溺在不真实中的商左打回了现实,在看到谢子俞那张微微泛白的脸后商左只觉得连鼻尖的松香都淡去了许多,神情再次归于冷漠,商左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擦着谢子俞的肩向楼上走去。

眼角的余光撇向二楼左侧那个被上了锁的房间,也不过就是一眼便快速地撤离了目光,速度快的就好像真的只是无意中目光的一个离散才碰触到了此地,可商左清楚的知道,即便只是这短的只有0·1秒的一瞥却还是让他的心在0·01秒的时候做出了正确的反应。

那是绝非是冷淡反应。

谢子俞在注意到商左那微不可见的一瞥后终于还是忍不住暗暗攥紧了拳头,神色中满是隐忍,连带着轻咬着的下唇也忍不住颤抖。愤怒到了最末终究还是成了自嘲式的苦笑。

明明她是他的未婚妻,是将来要同他走过一生的人,可他却对她冷淡的不像话,在他的眼中她甚至连一扇被锁了八年的房门都不值得他去耗费时间。

事到如今该说是报应吗?作为她夺去那人人生的报应。

谢老自从独子谢中书车祸后身体就变得愈来愈差,鲜少出现在众人眼前,大小事物一并交由儿媳出面处理,连亲孙女的订婚宴都未能参加,外界不止一次传出谢老病重的消息,商左虽知道是假的但如今看到眼前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却是知道了——虽不至于像外界谣传的那般严重但这个老人终究是老了。

佝偻着的背,花白的发,浑浊的眼,还有脸上那细细密密的皱纹,实在是同自己记忆中那个强势的人差了太多太多。

商左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便过世了,商老因为商氏的事务鲜少有时间来管他以至于他童年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谢家度过的。那个时候谢伯父仍然还在世,虽说因为外交官的身份常年不在加重但每次回来总是不会忘了给他带回各种的礼物,那个时候谢老的头发也不过就是半白,哄商左跟他孙女午睡说的最多的就是他当年战时的故事,可若是做错了事同样也会吹胡子瞪眼的责罚他们。

可如今却是……

谢老站在窗户边拄着拐杖看着不远处正审视着自己的商左,半晌才沙哑着声音开口问道:“你还记得八年前答应我的事吗?”

八年前吗?商左微眯着眼神情却好似入了回忆的旋窝之中。

****

盛夏窝在房间里看着关于林珑的档案资料的,资料中有一张照片时间恰好是八年前。照片上的林珑穿着不大美观的校服站在人群中笑得腼腆,是一派清纯的高中生模样,全然不似如今的世故、谄媚。

时间果然能够改变许多。

但盛夏目光所触及到的重点却并不在于此,而是在于那张集体合影照上的另一个人,一个她曾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却又在某一日突兀变成陌生的人。

是谢家的独女,商左的未婚妻,谢子俞。

其实早在第一次看到林珑的时候她就觉得似乎是曾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奈何八年前的记忆早已在不堪重负下变得支离破碎乃至于脸记忆中存在的人的面目都模糊不清,所以才会在那种似曾相识的念头闪现的时候选择的忽略。

如今仔细想来,似乎在那段节奏依然平缓和睦的时光中谢子俞的身旁确实是有过这样一个面容相似的人。

不是预感这种带着灵异虚幻特色的东西,而是货真价实的推理。

只要仔细一想就能够明白上几分,自己如今归来会存在顾虑的人也就只有那么几个陌生的故人,又加上是被安排在商氏内部的人显然只有同商氏有着密切关系的谢家人才会有这样的能耐了。

嘴角无意识地显出一抹可算得上是轻蔑的笑容,盛夏将手中的资料重新规整后放入文件夹中,如今卧底已被揪出,而她现在所需要做的就是竖起自己全身的刺将那些该还回去的连本带利的还回去。

第四章

姗姗太迟的台风终于在盛夏回国后的第一个星期的星期四下午到来。路边的香樟树被吹弯了腰肢,落了一地的枝叶,瓢泼般的大雨乘着大风席卷了整个b市,不过才下了几小时路面上的排水系统便已经全部瘫痪,随处都可见到私家车因路面上夸张的积水熄火而束手无策的场景。

盛夏手心里端着一杯咖啡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被雨水全线侵略了的窗户模糊的几乎看不清外面,盛夏已有多年未遇上过这种场景,英国是典型的温带海洋性气候,虽然气候温润潮湿但却极少能见到大雨,就像顾城的性子一样,温吞柔和,不烦亦不燥。

前几天刚归来时尚且还存有不真实感,如今望着窗外那好似天将瀑布的暴雨才终于觉出了一丝回归的感觉。

明明是隔着玻璃却好像能闻到夏日雨水所特有的气息,干净清爽且满含回忆。不过回忆过后又总免不了满含惆怅。

强台风所带来的影响太过强烈,出于对员工安全的考虑商氏早早的便下了班,交通不大方便的员工公司也组织了专人护送,就在刚才,盛夏看到商左的秘书陈林过来接走了林珑,想来又是因着谢子俞的那层关系在才会对林珑特殊关照的。

心下不免便生出了一些鄙夷的情绪,果然后门这种东西在哪都是可以看见的。

其实在知道林珑的底细后盛夏就开始留心起这人来。进入商氏不过才三年便一路攀升到了设计师助理的位置,也不知道关系和实力到底各自占了几分。又因为是商氏未来少夫人的闺蜜即便是比她早进商氏的员工都要看她的脸色。刚才陈林到设计部的时候,盛夏刚给顾城打完电话一抬头便看到林珑挽着陈林的手有说有笑的,一派亲昵模样,而周围其他人却都是神色各异,盛夏也不过就是抬头瞥了一眼,心底里泛起的恶心与厌恶让她不禁一阵反胃,转身便向着一旁的茶水间走了进去,想着要喝点什么压一压心头的厌恶。

可林珑却在她转身的一瞬间叫住了她,语气像是在卖弄,让盛夏在听到的一瞬间便蹙起了眉,所幸当时是背对着的没让人看去她泄漏的表情。

“盛小姐住哪里?顺路的话不如一起走吧。”

明明是在做邀请,如果转换成字幕模式忽略配音像极了善意的询问,可如果配上林珑那微微上扬的语调却是怎么看都没有一丝欢迎的成份,像极了是在炫耀亦或者是挑衅。

盛夏冷着眼微微偏转了头,看着林珑那透着得意满含虚荣的脸,冷声回绝道:“不顺路,所以不劳费心。”

直白地任凭是再迟钝的人也能听出她话语中所含的意义。

她向来不愿做出什么假姿态去讨好别人,喜欢便是喜欢,厌恶便就是厌恶。眼看着林珑面上的笑容逐渐僵硬,眼神中的恶毒愈发清晰,盛夏甚至不愿费心去揣测她接下来会说些什么来打圆场,未等她说完便径自走近了茶水间。

其实就在林珑发问前盛夏接到顾城的电话说因为路面上的积水太深,顾城那辆奥迪也不幸在避让车辆的过程中中招熄火,只能呆在车里坐等拖车。顾城已是自身难保,她自然不会任性到要让顾城为难,而这样子的天气连出租车都打不到,拒绝了林珑的邀请便就等于断了自己的路,可盛夏她从来都是一根尖锐的刺而非虚伪的蛇。

仔细考虑了一下盛夏决定在办公室呆上一夜,之后又给顾城打了个电话询问了下情况,听他说现在正跟一个同样熄火了的倒霉出租车司机还有里面的乘客一起闲聊也就放下了心,可以听到顾城那边传来的嘈杂声,依稀可以辨认出有女性的声音,心中不免有些感慨,心理医生这种职业还真是不论在何时何地都一样的吃得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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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左坐在他那辆深黑色的卡宴内看着林珑打开了后车门坐了进来,嘴上好像还在说着什么感谢的话语,他全然没有听进去只是一味地皱着眉看着林珑身后站着的陈林问道:“盛夏呢?”

从商左口中喊出的这个名字让林珑在乍一听到时不禁愣了片刻,随即才反应过来自己又一次被忽略了过去,面上的笑容终于有些挂不住了。

陈林也是被商左的叫法弄得一愣,看着商左面上显而易见的不满不免觉得有些发懵,有些磕巴地回答道:“盛,盛小姐说不顺路。”

闻言商左的眉蹙得愈发厉害,在迟疑了片刻后将钥匙丢给了陈林丢下一句“我还有事,你送林小姐回家。”便打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林珑好半天才从打击中回过神来,看着商左离开的背影暗恨之余更多的却是好奇,女性大多敏感,从刚才商左对盛夏和对她的称呼上就可以觉察出些许异样,先前谢子俞让她多注意些这新来的设计师时她只当是女人多疑的天性在作祟,商左在这之前也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同,甚至连接待这种事都交给陈林代办,这让她在一开始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可今日看来却又好像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了。

商左一路上了六楼的设计部,电梯门一打开便可看到空无一人的设计部,原先还颇有些急切的心情忽然便就在看到那扇玻璃门的一瞬间平静了下来。商左在门外站了片刻,手掌在玻璃门上迟疑了许久,最终还是选择退回了电梯内。

可如果是注定了要相见的人,终究还是会相见的。

大约是晚上八点半,盛夏正在办公室内绘制工程设计草图。因为暴雨的原因天黑的很厉害,从下午开始雨量就没有减少的迹象,相反风却是刮得愈来愈大,即便是坐在办公室内也能清晰的听到外面大风刮过的声响。

似乎是为了证实强台风的威力,头顶上方的灯在跳跃着闪动了几下后便忽地失去了功效,盛夏眼前的世界在一瞬间变成了单纯的黑色调。突如其来的黑暗让盛夏失去了判断的依据,眼前因为灯光骤然熄灭无法适应而留了一点点不甚明了的斑点,手中原先握着的笔也因握着的手一个细微的颤抖而落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突兀的响声。

盛夏僵直着身体坐在座位上,心脏“扑扑”地乱跳,好半天才终于缓过劲来,想来是因为台风的原因导致周围的线路出了什么故障,盛夏心里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摸索着点开了桌上放着的手机。

手机的光很微弱,但相比之前来说却是让盛夏的心中慰藉了不少,依稀记得晚饭时在茶水间有看到手电筒,倚靠手机微弱的光来捱过这一夜未免有些不大现实,盛夏觉得自己现在就好像是在做一个生存类游戏,需要凭借不断的寻找隐藏着的道具才有可能在这片黑暗中存活下来,而光就是第一件道具。

盛夏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动作轻且缓慢像是生怕惊扰了谁,一路摸索着走到了茶水间,像是完成了一个巨大的工程一般盛夏长吁出了一口气,凭着记忆在柜子中翻找了起来。

因为被耳边东西翻动的声音还有自己那紊乱的心跳声所干扰以至于盛夏没能在第一时间听到字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手机的灯光在盛夏觉察到的一瞬间暗去,周围再次陷入了一片噬人的黑暗中,大脑彻底地失去了判断力,身体僵硬的无法动弹,连声音都被梗在了喉中无法发出。

一只手握上了她空着的左手,似乎是有觉察到声音即将溢出的趋势,盛夏没等眼前的人开口出声便凭着本能将手中握着的手机狠狠地冲着那人影砸了过去。

手上的触感很真实,没有落空后的空虚感,盛夏听到一声闷哼,而后原先被握着的手也被松了开来,就在脱离束缚后的盛夏打算接着去砸第二下时,兴许是上帝感应到了什么,终于大发慈悲地将光还给了存在于恐惧中的人们。

“来,来电了吗?”这是盛夏在灯再次亮起的瞬间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紊乱的心跳终于开始安定下来,盛夏松了一口气待到眼睛适应了眼前的光线后低头去看,却看到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人影正蹲坐在地上捂着脑袋低着头小声呻\吟。

这样诡异的场景却透着莫名的熟悉感,连声音都溢满了记忆里很熟悉的味道。

蹲坐在地上的人因为低着头,面部被隐在了发与手生出的yīn影之中,无法看清面容,身上本该透出严谨气质的西装更是因为刚才的混乱而露出了一股狼狈的气息。

盛夏瞪大了眼睛几乎要忘了去呼吸,刚安定下来的心跳又一次无规律地跳动了起来,不是那种因为惊吓而产生的紊乱,亦不是那种因为某种疾病而产生的心悸,只是因为脑中某个深到连自己都无法触及的角落,忽地便就因为这个某明奇妙出现的人而触动而引发的连带效应。

亦或者可以称之为——心动。

“商……左。”那是先于大脑凭借本能便可以喊出的名字。

第五章

“商……左。”

“是……盛小姐吧?”不确定的语气配以疏离的称呼,连抬头望向她的目光都透着不解和凉意,记忆被打回了原型,这让盛夏终于从那恍惚中脱离出来,撇开心头漾起的苦涩再抬头已经恢复如常。

是了,若是真的认得才是不正常的吧?毕竟与那个记忆相匹配的应该是一个死人才是。

最后商左带着受了惊吓的盛夏回了十六层他的办公室,路上同盛夏夸耀了一番商氏自带的电力设施,可盛夏一路上却沉默异常,商左在耳边絮絮叨叨地介绍着什么她却好像是什么也没听见。

因为陈林被商左打发了去送林珑回家,偌大的十六层静的只能听到商左的说话声和两人的脚步声,被安排着在沙发上坐下,趁着商左去里间的功夫盛夏抬起头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干净且简洁是盛夏看过后的第一印象。

白色的墙面,浅色的实木地板,右侧靠窗的地方摆着一张大型的办公桌,桌下铺着一张深灰色的地毯,配着浅色的地面形成鲜明的色差,办公室的左侧是被两扇移动玻璃门隔开的里间,玻璃是磨砂型的,刚才商左的进去的时候只关上了一扇玻璃门,盛夏坐在靠窗的沙发上可以看到里面存有一个摆满了书籍的金属书架。

而商左此时正站在书架边,原本穿在身上的西装在刚才进门的时候被他随手扔在了茶几上,如今只穿着一件白衬衣,明明不过就是一个侧影却让盛夏情不自禁地生出了“商左这样穿很好看的念头”。

不同于西装革履时的严肃与认真,白色的衬衣随意地穿在身上,没有过于松散也没有过于紧致,配上随意的站姿和那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悠闲气质。

确实是比在穿西服时更加让盛夏觉得顺眼上许多。

身后是玻璃门推滑的声音,然后是渐进的脚步声,本该是会让盛夏再次热度上升心慌意乱的声音却忽然失去了吸引力,只因为这偌大的办公室墙上挂着的,唯一的一幅画。

是一副油画。画上近处是一大片一大片盛开着的蔷薇花,背后是一座两层带阁楼的混合风格的建筑,建筑的颜色以深蓝色为主,白色为辅,同前方的蔷薇花相得益彰。虽然画笔尚显稚嫩,但构图和色彩却掌握的不错,即便是隔得那么远的距离盛夏仍然可以记起这幅画清晰的面貌,太熟悉了,熟悉到甚至是每一笔的落处与转折她都能一一道出。

身后的脚步声停住,而后是陶瓷杯轻碰玻璃茶几的声音以及身旁沙发陷落的触感,未等盛夏转头商左的声音已经从左侧穿了过来,也许是应了夜色的渲染那声音竟意外带上了一丝玛格丽特的醉意。

“盛小姐似乎对这幅画很有兴趣?”没等盛夏开口商左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这是我从前的一个朋友画的,盛小姐觉得如何?”

盛夏愣了两秒,目光又在那幅画上逗留了一会儿便重新将目光收回,神态也恢复如常,端起商左给她泡的热可可喝了一口而后用一种评估的语气说道:“是典型的草原风格建筑融合了中式风格,虽然在结构的处理上还有些不妥的地方,但就这个年纪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商左听着盛夏极具专业的点评不知为何忽然便笑出了声,惹得盛夏侧目,完全没有诚意地道了两句抱歉,手抚着额角掩住了眼中流淌出的神色,很温柔,很怀念,亦很欣喜。

低沉带着笑意的声音传出,从盛夏的角度仍然可以看到商左勾起的嘴角,心下微异,耳朵却已经将商左说出的话完整接收:“盛小姐,难道不会觉得人生过于无趣了些吗?”

盛夏抬手抚了抚额前的刘海,发丝滑过额头的触感带着一丝微痒,但也不过转瞬便就消失了,就像盛夏刚才被墙上那副画撩拨的心情一般,在听到这句问句的瞬间便就像手指停止抚弄发丝后一样,没了异样。

觉得无趣吗?可有趣又有意义吗?

如果人在刚出生时是一张白纸,随着时间的推移岁月会在纸上染上不同的颜色,那么在这八年之间盛夏的纸张早已被周遭的一切染成了单纯的黑白色调,人生于她而言存在的意义也只剩下“将失去的成倍的拿回来”这一项意义而已。

所以有趣或者无趣对于她来说早就没了意义,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支持她继续存活下去的养料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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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是真的累了,商左不过是去接了个电话的功夫,等到回来便看到原本坐在沙发上翻看杂志的盛夏已经歪着脑袋在沙发上睡着了,手上的杂志也因为握力不足而落在了地上。

外面的狂风暴雨依旧没有停歇,天空也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橘红色,透过办公室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商氏楼下被大风刮到了的香樟树,外面那般喧闹里面却安静的异常。

商左轻手轻脚地将西装盖在盛夏的身上,然后抚着她的肩膀在沙发上躺下。女子的睡颜很是安静,如果不是那微微蹙着的眉,应该会好看想到。也不知道她的梦里究竟出现了什么会让她在现实中都皱起了眉,这让看着的人也忍不住觉得心揪。

抚着盛夏肩膀的手舍不得松开,记忆中本该圆润带点婴儿肥的身材经过八年的时间洗礼竟变得意外的瘦弱,掌心托着肩膀依然可以清晰的感觉到骨与肉明显的接触。记忆中那个尚且圆润的少女总是会在夏天来临的时候叫嚣着终有一日会瘦成白骨精,如今终于得偿所愿了。

掩饰了许久的情绪终于释放了出来,商左看着盛夏的睡颜想着记忆中她曾经的模样便不觉想笑,笑着笑着到了最后就化成了嘴角的一抹苦笑还有那心里的依恋。

八年的空缺,不仅仅是时间的空缺,连记忆与身份都缺失了一大块。其实早就可以见到她了,可却还是因为心中的惶恐与不安而一再推迟。

他会害怕,害怕他费了那么大的劲才迫使她回来结果却会因为他的唐突而逼得她再次逃开,他也会怕他温柔细腻可她却冷着眼推开,他还怕时机尚未成熟他所做的一切到最后会成为再次要了她性命的利刃,即便是第一次在没有爷爷的帮助下赢下竞标时他也没有那么多的顾虑。

他没有多少个八年来去筹划等待。也再没有一个她去丢失了。

他本来是想着利用今天台风的时机恰当的、合适的、顺理成章的再次出现在她的生命里,结果却被陈林那个笨蛋还有林珑那个不知道是从哪个角落里蹦出来的龙套搅合了时机。

知道盛夏会留在商氏过夜他便也留下,透过摄像头看她一边吃着泡面一边搜索资料,看着她低着头认真地进行绘测他便会觉得很满足,有时会觉得自己的行为过于猥琐,可这样猥琐的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干了,在她离开的八年里,他有过三次瞒着所有人偷偷地跑去英国就为了站在某个角落里看她一眼。

因为听顾城说过因为八年前的那场事故,她有时会极度恐惧黑暗,所以在断电的第一时间便跑下了楼,因为太过慌张才会失了考量,最后被当作是不明物体袭击也纯属活该。

想到这里商左笑着抬手摸了摸自己被盛夏砸出一个大包的额头,若不是紧急应电系统启动的快自己今日挂彩的恐怕就不只是额头了。

他前几日看她总觉得有些心疼亦有些遗憾,如今归来的盛夏没了记忆里的活力和那股可爱的冲动劲,多了刻板严谨还有气场。今日看到的她却又让商左寻到了几分她幼年时的模样,爱逞强且咄咄逼人。

墙上的那幅被盛夏点评为是“仍有不妥但在那个年纪来看却是不错”的话其实是很多年前那个尚且年少,充满幻想,一切平安的还不是盛夏的少女所画,画的右下角还有她的签名,同如今的她相比差了许多,却还是熟悉。

他发笑只是因为太过感动,鼻腔里莫名有股酸涩感让他不得不用一些别的方式来排解掉,例如笑。

你看这世间有多奇妙,又有谁能够料到多年后,同一个人会用一个完全不同的身份,陌生的话语,去点评自己画下的画?

梦中的女子有些不安分地翻了个身,面朝沙发里侧睡了过去,商左抬手环住了睡得深沉的女子的腰肢,微笑着凑到盛夏耳边,轻声说道:“如果现在的你是一个完全崭新的存在,那么,盛夏我们重新认识吧。”

第六章

台风这种事物总是来得气势汹汹去得悄无声息,不过才过了两天便已经从b市离去,连路面上的积水都干的差不多了。先前因为台风的原因商氏出于员工人身安全的角度考虑给全体员工放了两天假,假期到今天为止。沉静了两日的商氏大厦又恢复了往日的繁荣。

商左坐在办公室内一面翻看着桌上摊着的文件一面喝着陈林刚端进来的咖啡,眼睛看上去似乎是在认真仔细的查看文件,可嘴角含着的一抹笑意却泄漏了他的真情。

思绪倒转回溯到盛夏同商左独处一夜后醒来时的场景。外面的雨已经小了许多,路上的积水也因为抽水阀整夜的工作而减缓了不少,路上已经可以通车。等到盛夏简单的梳洗过后商左便打了个电话给陈林让他回商氏来一趟。

没了黑暗恐惧的侵蚀盛夏又恢复成了那个生人勿近的模样,即便是因为一夜未能休息好而显得原本就白皙的皮肤失了血色变得有些憔悴,可那眼神中含着的提防与疏离却始终没有褪去。

昨夜那个慌乱没有分寸的盛夏仿佛并不是眼前这个人,这让商左在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心里是一阵失落。

等陈林过来的时间里盛夏一直坐在窗边的沙发上翻看手中的杂志,目光神情专注到了异常的程度,似乎是在刻意回避与商左的独处而做出的姿态。

商左一直坐在办公桌后面透过电脑小心地看着盛夏,直到估摸着陈林差不多该到了的时候才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同盛夏说道:“这个星期天,是陆氏陆董的生日会,盛小姐若是有空就跟我一起去吧。”

盛夏翻书的手微微顿了一顿便又恢复如常,回答的声音冷淡到了漠然的程度,眼睛连太都不抬一下便回绝道:“多谢商总好意,只不过星期天我有约了。”

商左只是笑,拿起身侧的一份文件便起身向着盛夏走了过去,说话的语气轻松中带着一丝轻佻:“盛小姐有约了吗?那真是太可惜了,对象是谁?有我帅吗?”

“嗯,比你帅。”

盛夏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了嘴,这让商左微微有些诧异,嘴角扬着的笑意愈发明显,眼前的女子虽然已经没有将目光投向他,神情也依然淡漠,可那不断加深的熟悉感却是无法否认的。

随意地将手中拿着的文件扔在了盛夏跟前的茶几上,文件同茶几相撞的声音终于引得盛夏抬头看向商左,商左伸手指了指桌上的文件,然后看着盛夏满腹狐疑地将文件拿起翻阅,嘴上的语气依旧轻佻可又比先前多了一丝逗弄的情绪:“盛小姐现在有兴趣跟我一起去了吗?”

盛夏皱着眉抬起头,望向商左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满还有困惑:“你打算跟陆氏合作这个工程?”

商左的笑带着一丝不以为然,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冲着盛夏耸了耸肩膀道:“这暂时还只是一个设想,商氏有足够的资金来完成这个工程,但就在b市的势力而言不论是谢氏还是商氏都是及不上陆氏的,威尔福的这个案子投入庞大,如果有陆氏相助可以事半功倍。盛小姐既是这次工程的总设计师亦是威尔福派遣来的代表,我邀请盛小姐也是因为出于合伙人的角度来考虑的。”

商左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让盛夏一下子想不出可以拒绝的话来,对于陆氏盛夏在心理上总存有一种抵触情绪,陆氏可以算得上是b市老资格的一所企业,同商、谢两家的半路出家不同,陆家世代从商,在b市的根基浑厚、势力也是三家中最大的。就像商左说的那样,如果商氏同陆氏联手确实是可以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盛夏考量了许久最终还是应下了商左的邀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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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氏发给商左的那封请帖上写着的时间是下午五点半,商氏的下班时间一到商左就开车带走了盛夏。因为宴会的地点位于b市繁华地段,路上难免有些堵,趁着等红灯的时候商左悄悄地打量起坐在副驾侧头看向窗外的盛夏。

一身及膝的黑色雪纺无袖连衣裙着身,裙身被分为多层,自腰部逐步递减直至膝上,轻薄的雪纺熨贴全身,使得盛夏整个人都带上了一种朦胧的神秘感,脚下是一双窄跟的鱼嘴鞋,微卷的发被别过而后露出一双精巧的耳朵,因为耳垂过小只是戴了一副银制的耳钉,由简入繁再由繁入简的风格搭配很是舒适,既不会使人觉得累赘又不显得单调。

虽然觉得盛夏总是穿着黑色不免有些单调但不得不承认,就现在的盛夏来说黑色确实是一种很衬她的颜色。不张扬却也不显得平凡,带着她骨子里透出的孤傲与神秘感,让人挪不开眼。

因为一路堵车的缘故等到商左驱车赶到的时候距离晚宴开始的时间仅剩下十多分钟,将车钥匙交给门口的侍应生后商左便同盛夏走了进去。

陆氏举办晚宴的地方是陆氏旗下一家名叫金陵的五星级酒店,今日因为陆氏的董事长陆战兴生日而包了场,一进会场便看到了许多商界、政界的名流,有不少面孔前不久刚刚出现在商左的订婚宴上。

有看到商左的人端着酒杯笑着过来寒暄,商左应付自如的样子让盛夏不免觉得有些刺眼,本能地向后退开一步想要离开,结果却一不小心撞到了站在身后的人。

这些年她养出了不少奇怪的习惯,不喜与人身体接触便是其一。因着室内冷气的作用被撞到的人的皮肤触感很是清晰,清晰中透着的凉意让盛夏一下子便就想到了蛇这种生物。

忍不住便皱起了眉,刚打算要转身便感到腰上被施加了一个力量,脚不受控制地往前跨了一步一头栽进了商左的怀里。腰上环着的是商左的手,不同于先前那人的触感冰冷,即便是隔着西装依然可以感到一丝暖意。

“抱歉陆阿姨,没撞着您吧?”商左的话语中含着一丝歉意,可是环着盛夏的手却是又紧了几分,似乎是在警惕着什么。

“是小左啊,阿姨没事,这位小姐是?”

“啊,这位是……”

还未等商左做出回答,盛夏已经先一步出了声,是她一贯冷淡的声线只是似乎又多了些什么:“您好,我是威尔福公司的代表,您可以叫我盛夏。”

盛夏推开了环着自己的商左,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总觉得自己在推开商左时商左看向她的眼神有些恐怖,似乎是带着什么警告的意味。可盛夏全当作没有看到,笑着转过身去看着那个满腹狐疑却依然微笑着的女人然后伸出手歉意地道:“抱歉,刚才不小心撞到了您。”

陆静伸手握住了盛夏的手,女子手上冰凉的温度让她在刚一触及到的时候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可面上却还是一派温和地同盛夏说道:“盛小姐太客气了,日后若是合作起来还要请盛小姐多多指教。”

盛夏没多说什么,只是微笑着冲着眼前的女人举了举手中的高脚杯,透过杯中的香槟再去看,却只能看到一张张被扭曲了的笑颜,透着虚假与伪善,抬头一饮而尽,再看仍都是假面。

陆静因为还有客人要招待随意地同商左闲聊了几句后便离开了,盛夏望着陆静离开的身影心中发寒。确实,就如商左先前所言,b市的三家龙头企业中数陆氏的势力最广,倒不是因为世代经商所打下的基业,而是因为那庞大的基业下的巨大黑色地段。

表面上光鲜亮丽,背地里却是腐烂不堪,就像刚才那个站在她面前光鲜亮丽温和得体的女人一样,谁能料到她明亮温和的外表下会是一颗被恶意包裹得连缝隙都不存在的心呢?

“你真的打算要跟陆氏合作?”盛夏偏转头去问道,“你就不怕陆氏在背后做什么手脚?”

“这个工程能给陆氏,或者说是陆静带来很大的利益,她非但不会做什么手脚,相反她会很用心地来完成。”商左的眼睛一直盯着杯中被他摇晃着的酒,语气中带着笃定和莫名的烦躁。

“你就这么确定?”

“是的,我很确定。”商左终于将目光挪到了盛夏的身上,对方脸上露出的不信任还有极度的不安让他在心中长叹出一口气,先前因为盛夏反抗的动作而生出的烦闷也消了下去。

眼前的女子比之记忆中成长了许多,学会了去克制自己心底的恐惧,学会了戴上假面演戏,明明在刚才听到陆静的声音的时候紧张得连背部都在一瞬间僵直,可却依然选择推开他。

他想要保护她,自八年前的那场事故起这个念头便就在他的心中生了根,可如今看到她推开自己的保护去迎击她心中的敌人,却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了。

伸手再次揽过盛夏的腰,颇有些无奈地同她解释道:“大约是在一年前,陆老爷子中了风,虽然现在陆氏名义上的董事长仍然是他,但实际上的权利却全落在了陆静的手里。陆静是陆老爷子的儿媳,陆老爷子病后便一直提拔自己娘家的人打压陆家的人,就跟历史上的吕后似得,现在陆氏内部其实矛盾很大,所以陆静才会这么急于同商氏合作。”

“那你为什么要选择陆氏,选择谢氏不是更好?”

“这你就错了,本来商谢两家联姻就已经很让陆氏觉得危机四伏了,若是这次的工程商谢两家联手,你觉得陆氏会让它顺利完成吗?”

答案自然是否。盛夏这才恍然大悟,几年商场的打磨让商左成长了很多,年少时那个鲁莽的少年学会了冷静,心思变得细腻乃至于深不可测,可仔细一想毕竟早已同年少隔了太久,连自己都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又怎么能要求商左依然停留在记忆中而未曾变动呢?这点认知让盛夏不免觉得有些恍惚,眼前人的面孔愈发变得清晰,而记忆中的那个少年却是忽地模糊了面目。

本还想再问些什么,却因为在抬头的一瞬间看到了那两个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的人而将所有想说的话梗在了喉中。

第七章

前方站着的人是谢子俞同她的母亲苏青,谢子俞穿了一身浅粉色的抹xiōng小礼服,面上挂着笑容,正同站在对面的陆静说笑,就连一旁站着的苏青神情都意外的温和,落在了盛夏的眼里却是说不出的讽刺。

身后原本圈着自己腰部的手忽地松了开来,盛夏偏头去看,却见商左正朝着谢子俞的方向走去,心中空落落的,像是原先固定着心脏的细线随着商左的离开而忽地断裂,任由心脏在空洞的内里悬浮。

谢子俞听到商左的声音抬头去看,眼中是无法掩饰的喜悦,自上次在谢家老宅中的一别后她已有许久没见过商左,每次打电话给他不是陈林接的电话就是冰冷且快速的挂断。

今天的商左从面色上看似乎心情不错,语气中少了许多冰冷的味道,只是不知是她太过多心还是什么总觉得这样不寻常的商左给她一种心慌的感觉,似乎有什么怪异的物什潜伏在这温良的外表之下。

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离去的背影,因为隔得太远加上光线的问题而没能看清是谁,只是直觉感到这个背影极其熟悉。

“伯母。”

苏青看着商左站在谢子俞的身边,一旁的谢子俞满眼都是商左而商左的眼却连看都未往谢子俞身上看去,心下不禁有些感慨,应了一声将商左拉到身侧站好。

陆静笑着看着商左,语气颇是羡慕地对苏青说道:“你看小左这孩子,多乖啊,哪像我们家陆然回国了都成天的不见人,公司里的事情也不管就知道在外头胡混,他要是有小左一半的好我也不用这么大岁数还cāo这么多心了。”

苏青看了看站在身旁的商左目光中露出欣慰的神情,商左幼年时父母便过世了,二十八年的年岁里有一大半的时光都是在她身边渡过的,虽说如今商左仍然是喊她“伯母”可在她心里却是将商左当儿子看待的。

手上握着商左的手轻轻拍着,面上带着温暖的笑意,对陆静说道:“小左小时候也顽皮的很,三天两头地气得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的,陆然年纪还小再过两年心定下来也就好了。”

陆静轻叹出一口气,看了看商左又看了看站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谢子俞道:“你看这两人多般配啊,我打小就觉得子俞这孩子的性子好,虽然身子差了点但脾气却是比卿卿那丫头更适合娶回家做媳妇,要是什么时候陆然也能给我带个像子俞一样安静的孩子回来就好了。”

因为某个许久未曾出现的名字周围的气氛一时之间变得有些僵硬,陆静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口误,颇有些歉意地举起了手中端着的杯子道:“一时高兴说错话了,子俞和小左可别怪阿姨。”

商左无法判断陆静说的这些话中到底含了多少真情,只能顺着陆静的意端起酒杯饮了一口,无暇顾及陆静此时提及此人的意图,只因为话语中有另一更具吸引力的信息——陆然回来了。

陆然是商左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年纪比商左小了两岁跟谢子俞年纪相仿,虽说是儿时的玩伴却已经有八年未曾见面,八年前那场事故发生后陆静便将陆然送去了加拿大,那时陆然走的匆忙等商左知道陆然被送走的消息时他已经上了飞机,如今他回来了,是不是意味着八年前所发生的事情要再次揭起?

每每想到这里商左便不由得觉得心疼,背在身后的手不自觉地攥紧,八年前的那个夏末,他匆匆从美国赶回来结果却只看到了一张死亡确认书和一块冰冷的墓碑,周围是低低的哭泣声让他听得心烦,明明在一个月前还站在他面前冲着他笑,告诉他要早去早回记得给她带礼物的少女此时却被告知已经被埋在了那冰冷的墓碑下,口袋中装着的给她带的礼物被他焐热了又冷去,最终也没能送出去,陆然也匆匆离开,熟悉的人一个个莫名奇妙地离开,最终原地只剩下他一个人。

真相,公理,全部被掩埋在了那块冰冷的墓碑下。卿卿没了,陆然走了,他困惑了那么多年的问题是不是终于……能解答了?而他陆然又在这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呢?

****

大抵是因为被那个突然提及的名字扰乱了心绪,近来发生了太多让她猝不及防的事情,心情压抑到了极致在宴会上忍不住便多喝了几杯,直到被一旁的苏青提醒才终于反应出几分醉意。

谢子俞觉得自己的头有些重,xiōng腔里酝酿着的醉意让她觉得此时必须要离开那么一下。跟苏青说了一声,听她叮嘱了两句便向着大厅外的洗手间走了过去。

洗手间距离宴客的大厅稍稍有些距离,因为被包了场且又因为大部分客人都在大厅内,一路走来除了遇上几个服务员外几乎没再看见人就连洗手间内都是空荡荡的,站在洗手台前洗了把脸,冰冷的水扑在面上的触感让被醉意侵蚀了大半的大脑终于清醒了许多,长吁出一口气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谢子俞。”很冷清的声音,比扑在面上的水还要凉上三分,猛地一个激灵,谢子俞慌忙抬头却在镜子中看到了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盛夏一路跟着谢子俞到了洗手间,幸好这时人少才给了她这恰好的时机,看到谢子俞脸上所呈现出的慌乱的表情,盛夏只觉得内心一沉再沉全然没有一丝愉悦的心情,看着谢子俞努力地将面上的慌乱掩去却怎么也盖不住眼底里流露出的恐惧,看着她强迫自己故作镇定的开口,用一种疏离的语气喊她。

“是盛夏,盛小姐是吧?我们在订婚宴上见过的。”

“是,我知道。”盛夏笑着一步步向着谢子俞走近,“可谢小姐确定我们仅仅只是在订婚宴上见过吗?”

“盛小姐一直住在英国,而我一直在国内,我们当然只能在订婚宴上见过。”

“谢小姐倒是知道的很清楚。”盛夏笑,可笑容中却透着太多的讽刺,眼前的人同她的样貌只有三分相似可却足足有十分的不似,盛夏看着谢子俞面上的表情明显地僵硬了一下后又绽开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擦着她的肩膀打算离开。

就打算这样不战而逃了吗?谢子俞的性格同以前一样,懦弱自卑,可是这样子的一个人当年怎么能这么狠心呢?

“子俞。”很疲惫的声音,让谢子俞本能地停住了脚步,“你拿着这些从我这里抢走的东西,不会觉得不安吗?”

谢子俞僵硬了身体,两只手掌心中俱是汗水。该怎么说呢?继续装作不明白蒙混过去显然是最佳的方式,她只是盛夏,如今也只能是盛夏,盛夏该是一个不足以让她谢子俞感到畏惧的存在,所以这些问句亦是完全无意义的。

可是,可是。内心深处的动摇依然是无法忽视的,既然是抢来的东西,既然是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拿着,怎么可能会觉得心安。因为不安,所以才会安排了林珑在商氏盯着商左,生怕他身边出现什么别的人将他夺走,所以才会在订婚宴看到盛夏后愈发觉得惶恐,时不时地总要打个电话给商左,确认他此时在何处……

因为商左本就不是自己所有,所以才会在费尽心机得到后愈发患得患失。微微张了张嘴,唇无法遏制地在颤抖,连转身去直视的勇气都没有。

“盛小姐,你同我女儿在这里做什么?”苏青的突然出现打乱了盛夏的计划,也让心理防线几乎崩塌的谢子俞得以解脱出来,一贯温和的声音此时却带上了一丝焦虑与不安,可维护的态度依然可见一斑。

盛夏看着谢子俞拉住苏青的手小声地解释只是同自己闲聊了几句,而后又看着苏青拉着谢子俞的手走了出去,临走时那不安戒备的眼神像是一根刺一般深深地刺进了盛夏的心里。

眼眶中觉得有热气上浮,视线变得有些模糊不清,脑中有那么一寸寸的记忆浮现让心底里横着的刺越刺越深。

相似的场景,相似的人物,只是因为记忆被打压地太过粉粹而模糊了时间的界限,黑与白的交界处呈现出的是一片广袤无垠的灰色地带,连带着嵌在其中的记忆都变成了单调的灰色,就好像那些过于老旧的电影,一幕幕,闪现。

也不知是因为时间过去了太久还是原本就该是这样,画面中的苏青站在一扇被紧闭了的大门前,面上连一丝一毫的表情都没有,看着那个跪坐在她跟前的少女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没有一点点的感情,有的只是大片大片的残忍。

“谢子卿已经死了,我的女儿已经死了,她跟她的爸爸一起躺在冰冷的坟墓里,所以不是你,你可以走了。”

“你为什么不肯走?谢家不需要你,离开这里,永远都不要让我看见你。”

“不要喊我,我不认识你,你如果还有良心的话就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

跪在地上的少女低垂着头,眼睛被长长的发掩住,只能听到有细小的带着颤的声音从口中溢出,很简单的两个字,可如今回忆起来却只是觉得陌生异常。

妈妈,妈妈,妈妈。

可换来的却只是一个冷漠的转身和沉重的大门最永远关上的声音。

多么可笑,现在人人都道他谢家福气好,说她苏青福气好,说谢家的独女如何如何的好,可又有谁还记得在八年前谢家并不只一个女儿,又有谁知道,这些那些的好是以抛弃另一个为代价所换来的虚假。

太残忍了,真的实在是太残忍了。

先前在晚宴上喝下的酒在此时发挥出了它的效力,被记忆和酒精的双重力量击溃的理智在泪水涌出的那一刻彻底崩溃。盛夏跌跌撞撞地追着苏青离去的背影跑了出去。

脑中有一个声音在回响,促使她心里有个疯狂的念头在生长。人都说手心手背皆是肉,那为什么你能对谢子俞百般呵护而对她残忍至此?人说父子没有隔夜仇,那是不是这次也能像小时候那样,只要抱抱你,你就能回抱过来,然后原谅她,将之前说过的话全部收回……

盛夏一路跑着跑出了酒店,看着谢子俞和苏青坐着的车发动离开,夜风带着的凉意和脚下传来的疼痛刺激了大脑皮层,幻想破灭,终于还是支持不住一下跪倒在了地上。

地上很凉很硬,还有细小的石子磕碰着,那样的感觉就好像是回到了八年前她被赶出谢家的那天,如果有回转的余地又怎么会让她足足等了八年。

“妈……”

哽咽着的低喃过后,酒精的效力终于发挥到了极限,盛夏毫无征兆地向后倒了下去,有人自后方轻巧地托住了盛夏,黑色的西装将盛夏单薄身子裹住,一双宽大而温暖的手自身后捂住了盛夏紧闭着却仍在轻颤的眼睛。

有声音响起,似允诺又似谓叹,他说:“卿卿,我在。”

第八章

商左将醉倒的盛夏抱回了车上,然后用盛夏的手机给顾城打了一个电话。盛夏的手机里只存了顾城一个人的号码,似乎她与这世间的联系只剩下顾城一人,这让商左的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大舒服。

八年前他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不在她身边,等到他赶回来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没了。八年的时间他错过了太多,等到想要再站到她身边的时候却发现连一个合适的身份都没有,只能躲在一个她看不到的角落里张望,就像多年前他偷跑去英国的那次一样。

那是盛夏离开的第一年,他费了好大的劲才躲开谢老的监视偷偷溜到英国去找她。那天刚巧是复活节,疗养院里的人们都忙着准备节日庆典,盛夏因为无人照看就那样呆呆地坐在院子一旁的秋千上,手上还捧着护工临走前送给她的复活节彩蛋。

她身上穿着疗养院发给病人的衣服,过于宽大的衣服衬得她整个人瘦弱无比,好像风一吹便能将她吹走。她就那样坐在那里,眼睛空洞地盯着手上的彩蛋,可眼底却幽深的仿佛一潭死水,印不出丝毫光彩。人来人往的好像也同她没有关系,是完完全全地沉浸在了自己世界里。

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这样一个在商左眼中陌生的名字却实实在在地写在盛夏的资料上。对于盛夏的事情谢家绝口不提,只能从当时的报纸上得知一个大概,大约就是一伙穷凶极恶的歹徒绑架了谢家的大小姐,而谢中书在送赎金的路上因为发生车祸当场死亡而谢家的女儿最终也死在了绑匪的手中这样的一场事故。

当时的商左因为作为学校交换生的原因人在美国,等到被商老通知这件事连夜坐飞机赶回的时候只看到了冰冷的墓碑和死亡确认书,那个在一个月前还笑着嚣张着警告他千万别在美国拈花惹草的少女,那个本该是要成为他妻子的人,他却是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那件绑架案中含了太多的蹊跷和疑点,尽管谢家的人都一口咬定谢子卿已经死在了那场绑架案中可他却怎么都不肯相信,动用了商家的力量去查也一无所获,那段时间他像是疯了一样,直到收到那封从英国寄出的信件才冷静下来,然后避开了所有的耳目逃到了英国。

那封信里只是附了一份一个名叫盛夏的女子的病例还有一张写了疗养院地址的纸条,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而寄信的人便就是盛夏的心里医生顾城。

谢家将这件事情做得很隐蔽,如果不是顾城突如其来的那份信他根本就找不到盛夏的所在,如果找不到盛夏,到现在或许他早就已经接受了她已经死去的现实,然后顺着商老和谢老的意娶了谢子俞,最后就这样过完了一生。

商左看着后座睡着的女子,重遇时他总是觉得女子的面貌同记忆中差了许多,如今却不知是怎得反而是越看越像了,就是这样倔强的性子若他果真娶了谢子俞应该会连带着他一起恨了。

可让她来恨他却是他最不想见到的。

顾城来得很快,不过才过了二十分钟便赶了过来,看着顾城小心翼翼地将昏睡中的盛夏抱进他的车内,这让商左觉得心中有些烦闷,语气颇有些不善地开口问道:“我不是说了让你离卿卿远点嘛,你怎么还在这里?”

顾城淡淡地抬头斜睨了商左一样,说出来的话却是一针见血直刺商左的弱点:“可她如今只信任我,我怎么可能离开。”

看着顾城开着他那辆奥迪绝尘而去商左只能懊恼地站在原地,这样话连反驳的能力都没有,确实就像顾城所说的那样,此时的盛夏除了他以外谁都不信任,包括自己。

就像多年前他在疗养院中所看到的那一幕一样,明明是对周遭所有事物都没有反应的少女,就连有人站在她身边跟她说话都没有反应,可却在顾城出现的时候眼睛忽然就有了光彩。

顾城将围在少女身边的几个试图去抢她手中彩蛋的孩子打发离开,然后半蹲在地上,仰视着面无表情的少女,而后微笑着自身后掏出一朵百合,然后笑得一脸温和宠溺地跟她说道:“嘘,小声些,这是我趁着玛丽医生不注意偷来的,可千万别被她给发现了。”

应该是没有反应才对的,可商左却看到少女在接过花的时候微微张了张嘴,凭着口型可以辨认出的是两个字“妈妈”。

顾城是被她当作妈妈那样信赖且依赖着的人,而自己却同周围的一切一样,不过是个漠然。

****

大约是昨夜醉得太凶了,等到盛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头疼得好像是要裂开一般,盛夏趴在床上仔细地想了想拿起手机给自己的助理林珑打了个电话请假,结果却被告知早上的时候陈林已经来说过了。

盛夏没再多说便挂了电话,仔细了回想了下昨夜最后的场景,似乎在依稀之间有听到商左的声音,想来自己在醉倒后是商左发现了她,这样一来也就都能说通了。

昨夜喝得有些多,神志都变得有些不大清醒,回想起自己在醉倒前脑中冒出的想法盛夏只是觉得想笑,醉了不仅连脑子都变得不大好使连心都变得盲目了。

摇了摇头起身想着房间外走去,家中除了自己以外已经没了别的人,顾城早就已经回了诊所,餐桌上用保温杯温着一杯热橙汁,保温杯下面压着一张纸条,是顾城的字迹,上面说今晚他有事要回c市一趟,晚饭不用等他了。

盛夏看完也没多想便将那张纸条重新放回了桌上,顾城并不是b市本地人,父母都是c市某所大学的教授,顾城因为工作的原因常年不能呆在家中,顾城的父母虽然嘴上没有多说些什么,但心里终究还是寂寞的,所以每个月顾城都会抽出那么一天的时间回c市的家中探望老人,久而久之盛夏也就习惯了。

考虑到顾城不回来没人给她准备晚餐而盛夏自己又不愿意动手,想了想还是决定打电话叫外卖,依稀记得小区外面有家面馆,上次跟顾城去吃的时候顾城拿了外卖的单子,大约是被放在了家里的某个角落,盛夏想着放下手中的杯子开始找了起来。

家中的东西大多是顾城整理的,顾城有轻度的洁癖所以家里的东西摆放的都十分规整,估摸着顾城大概会将外卖的单子放在客厅电视机下的抽屉里,盛夏起身便走了过去。

盛夏自己的东西大多会自己收好放在房间里,很少会来翻屋子里其他的地方,大约是因为毕竟不是在自己的家里,多多少少会带有一份拘谨,哪怕对方是被自己信赖着的顾城。

打开抽屉果然看到了被摆在面上的外卖单,盛夏将单子从抽屉中拿出,正打算拨打外卖电话的时候忽然便被摆在抽屉里的一本老旧的相册吸引住了注意力。

从相册的外观上看起来应该已经有些年月了,而这本相册又被摆在了顾城家中不用想也能猜到这应该是顾城的照片了。盛夏认识顾城已有八年,从陌生人到朋友再到现在这样无法分割的亲密关系,大约是因为心理医生的这个职业,顾城对自己很是了解,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可仔细一想才会发现自己并不是那么了解顾城。

从很早以前开始便就是顾城一直在谦让自己,不论是吃的还是习惯都是,这样无条件的谦让宠溺有时会让盛夏觉得有些内疚,揣着想要了解顾城过去的想法盛夏将相册拿了出来,一边翻看相册一边拨通了外卖的电话。

c市是与b市相邻的一座城市,也是顾城出生的地方,从b市到c市驱车大约也只要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顾城的父母是c市一所大学的教授,两位老人家勤俭一生一直住在学校安排的职工公寓内,顾城每个月都会抽空回来探望父母,可他今天回来的时候却意外的听到了谈笑声。

一边换鞋一边往里走,顾爸爸和顾妈妈的笑声还有什么旁的人的声音一直不间断地从客厅中传出,顾城很少能听到老人这般愉悦的声音,心情也舒畅了不少,边走边喊道:“爸妈,我回来了。”

“啊,是阿城回来了啊。”顾妈妈的声音比先前更是欣喜了不少,一面招呼顾城进来一面跟身边坐着的人说道,“你看,今天还真是赶巧了,你来了,你哥哥也回来了,一会儿啊我多烧几个菜好好庆祝下。”

“妈,谁来了您这么高兴啊?”顾城便说着边往里面走。

“还能是谁啊,傻小子,是你妹妹啊。”

顾城的眼前是顾妈妈和顾爸爸的笑脸,而坐在顾妈妈身边正微笑着看着他的人却是……

“怎么,才几年不见就不认识了?”顾妈妈笑着看着愣在跟前的顾城,转而拍着身旁人的手欣慰地说道,“诶,还是养女儿贴心,哪像儿子,一年也就来看我们几次……”

“哥哥现在是著名的心理医生了事情多,以后我有空了会常回来看看爸爸妈妈的。”一旁的女子笑得温柔,措辞也很是得体。

顾城愣了许久才在对方的注目下不知是喜还是忧,语气不详地喊了一声:“子俞。”

曾经的过往最终还是会被挖出,不论你曾将它埋得有多深都是,就像在某个午夜陆氏大厦的顶层那个握住了陆氏大权的女人对着身后的人说道——

“文森特,去查查那个叫盛夏的底细。”

所有的一切都会有它崭露真实的一天。

第九章

二十六年前秋日的一个午后,b市某家医院内诞生了一对异卵双胞胎,先出生的姐姐取名叫做谢子卿,而妹妹取名叫做谢子俞,妹妹因为生她的时候谢母力竭,一出生便体弱多病,医院的病危通知书下了不下三次,当时谢奶奶尚且在世,因为信佛便拿着妹妹的生辰八字去了庙里,庙里的主持说因为谢老爷子前半生驰骋沙场带了太多的煞气,而妹妹的八字过轻如果养在谢家必定活不过三岁,需要将其养到一户性子温润家事清白的人家中,且需到十五岁方能接回。

谢***老家在c市,有一房顾姓远亲夫妻两人都是大学教授,膝下只有一个六岁的儿子,虽然当时谢中书夫妇极力反对将刚出生的女儿送走但终究还是拗不过老太太,孩子刚出院便送离了身边,直到谢子俞十五岁才被接回了谢家。

而当时收养了谢子俞的那对顾姓夫妇便就是顾城的父母。顾爸爸和顾妈妈虽然对谢子俞视如己出,可终究不是亲生父母,顾城比谢子俞年长六岁,谢子俞被接走的时候他已经去英国留学,因为从小便就知道谢子俞并非自己的亲妹妹所以对于谢子俞被接走一事并没有什么惊讶的情绪,只是在听到消息时内心深处忽地就空了一块,怅然若失的情绪徘徊在xiōng腔内,怎么都散不去。

那个跟在自己身边软软糯糯地喊着自己哥哥的少女终于远远地离开了自己的人生,顾城当时以为大约以后再见面会是在他或者是她的婚礼上了。而世间事终究是难以预料的,谁又能想到谢子俞被接回谢家的第三年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以至于最后天平倾斜连带着他原本的人生都偏离了固有的轨迹。

吃过晚饭后,谢子俞陪着顾妈妈去楼下买水果,而顾城却留在家中陪顾爸爸下棋,因为心思有些恍惚的原因一盘棋没下几分钟顾城便被顾爸爸杀得丢盔卸甲狼狈不堪,俩车只剩下了独车,双炮更是全被顾爸爸吃了去,等到回过神来再去挽救却已经是来不及了,终盘已定,尘埃落定。

顾爸爸似乎是看出了顾城的心不在焉,一边收拾棋盘一边同儿子谈心:“最近遇到什么不顺的事了吗?怎么心不在焉的,跟女朋友吵架了?”

“爸,没事。”虽然嘴上这么答着可顾城的眉毛却依然紧锁着,望着棋盘上被将死了的将沉思。

“你个混小子,还想糊弄老爸?从进门开始就觉得你不对劲,你说你,小时候跟你妹妹那么要好,怎么长大了生疏成这样?”

提到谢子俞,顾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得,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爸,子俞她常来看你们吗?”

“那倒也不是,子俞现在也忙得很不过偶尔回来看看我们,这次到真是巧了,你俩赶一块儿来了。”

顾爸爸的话让顾城愈发地皱紧了眉头,因为盛夏的原因亦或者说是因为谢子俞的原因,八年前谢家发生的那场事情他是知道实情的,也知道谢子俞在这件事中扮演着怎么的角色,他对盛夏存着的内疚情绪也是由此而来。如今盛夏归国,谢子俞却忽然跟他重遇,一些巧合的未免太过刻意了些。

八年前他当时正在英国一家心理医疗机构内实习,收到谢家的消息是在盛夏刚被送到英国的时候。当时的盛夏情绪极不稳定,谁都不认识,谁都认不得,只要是靠近的人都会被以敌视的态度对待,当时谢老打了一通越洋电话给他,语气恳切,而他只记住了一句话——

“请你一定要保住卿卿。”

那是一个老人对孙辈最后的疼爱,他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谢老在电话中将之前所发生的事情大致地阐述了一遍,大致同新闻报纸上报道的相似,唯一不同的只是结局,新闻中说死在了一场爆炸中的谢子卿并没有死,而是被谢家秘密地送出了国。

谢老并没有告诉他将盛夏送走的原因,只是在询问过他的意见后将他的关系调到了盛夏当时所在的那家疗养院中,而他亦是在之后的治疗过程中知道了导致盛夏发病的原因,那场绑架案的起始与终结。

而谢子俞,他却不知该用怎样沉痛的心情去喊她一声帮凶亦或者是元凶。

如今盛夏的归来必然意味着与谢子俞两人间的争锋相对,一边是相伴八年满怀歉意的人,一边是自小便被自己捧在手心的人,手心手背皆是肉,要怎样才能两全?

顾城原本是计划着晚上连夜赶回b市的,将盛夏一个人放在家中多少觉得有些不大放心,特别是在见到谢子俞之后那种不安的情绪愈发明显,可顾妈妈却不肯放他离开,非说一家人好些年没这么团聚过了,怎样都要谢子俞同顾城在家里住下一夜。

谢子俞倒像是很乐意一样笑盈盈地应了下来,她应得这般干脆反倒是让顾城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措辞。

顾妈妈看着顾城呆愣迟疑的模样心下有些不喜,一手拉着谢子俞的手,一手硬扯过傻站着的顾城,颇有些气恼地说道:“今个就算是有天大的事也给我都住下,不然啊以后我也不要你踏进咱家的大门了。”

谢子俞冲着顾城笑得一脸狡黠,半是戏弄地道:“都说儿子的女朋友就是母亲最大的敌人,哥你这样以后等把我嫂子娶进了门可是要产生婆媳矛盾的。”

顾妈妈笑骂了谢子俞两句,拍着谢子俞的手加重一派和乐融融的氛围。

顾城被顾妈妈和谢子俞的一唱一和搞得苦笑不得,但终究不愿拂了老太太的意便在家住了下来。眼前的这幕场景太过温暖也太过熟悉,在很久很久以前,谢子俞还未回到谢家,而他亦未遇见盛夏前便就是如此这般温暖的模样,他从不愿将人心揣测的太过yīn暗,更何况对方是自己从小便宠着让着可心疼爱着的人,他姑且便就将这当作是一场温煦的重逢,而非刻意造就。

既然打算要住下了便想着要给盛夏打个电话告知一声,于是便趁着顾妈妈跟谢子俞抱怨自己的时候偷跑到阳台上去打电话,夜晚的风带着丝丝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凉意,依稀还可以听到顾妈妈的抱怨声和谢子俞温柔的劝慰声,大抵是因为氛围使然顾城没来由的觉得一阵心虚。

电话被盛夏接起,声音是她一贯的冷淡,只是不知为何却好像带上了一丝倦意,猜想着心许是已经睡下了又被自己闹醒不免在心虚上又加上了一丝内疚。

“muriel已经睡了吗?”

“还没,阿城你什么时候回来?”

停顿了两秒,顾城有些抱歉地开口:“我今晚回不来了,家里来了……客人,我走不开。”

电话的另一头像是经历了一阵很漫长的停顿,这样突如其来的停顿让顾城不由得便感到一阵心跳加快,就好像盛夏已经透过电话看到了他这里的场景,心里一紧一紧地抽着,好半天才听到盛夏略带倦意地问出一句他始料未及的话。

“阿城,你愿意……娶我吗?”

这个问题盛夏已经不是第一次问了,而他也不是第一次回答,他始终秉承着一种赎罪的心态对待盛夏,抱着但凡是她所愿便尽力完成,哪怕是要娶她。

如往常一样顾城在停顿了一秒后便做出了肯定的答复,只是没料到盛夏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就此打住而是继续问了下去,就像是刚才跟顾爸爸所下的那盘棋一样,凭着最后的一问将他彻底将死。

她问:“阿城,你爱我吗?”

这是盛夏这八年来第一次,问他爱。他几乎是本能地将视线投向了屋内,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却是止不住的心惊。他同盛夏之间从不谈爱,有的从来都是汲取,盛夏从他这里得到她失去了的关怀与宠爱,而他则是从她那里得到一种救赎。

一种无声的,无法被人知晓的救赎。相对来说竟有种说不出的卑劣,就像商左所说的那样,伤害着盛夏的人并不仅仅只有谢家的人,还有怀着目地接近却又隐瞒所有的他。

他总是想着但凡是盛夏所想要的他便会尽全力去满足她,可如果她所想要的是爱呢?如果她想要的是他爱她呢?

……又似乎是真的给不了呢。

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提问顾城手足无措,手心中俱是汗水,只能将心底的残忍化成一句可笑的问句,他问:“muriel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吗?”

电话那端的盛夏沉默了一会儿只是用一种愈发疲惫的声音回答道:“我没事,只是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心情有些……难过罢了。”

顾城长吁出一口气,未盛夏没再说出什么攻破他防线的话而放了心,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到这般的反应若是让盛夏看到了该有多伤人心,温柔的声线终于恢复成了一贯的模样,就像是带上了一张精致的假面,安抚着盛夏道:“别多想,厨房的冰箱里有牛奶睡前喝一杯有助于睡眠,还有记得别喝冷的,我明天就回来了,有什么想要吃的吗?”

盛夏在电话这端听得几乎要落泪,无法辨明的真心与假意让她觉得恐惧,可这般温柔的声线却又让她留恋,闭了闭眼,将手中摊开着的相册合上而后道:“我还没想好,等你回来再说吧。”

电话被挂断后,屋内重新陷入了一片死静,盛夏站起身将茶几上摆着的相册重新放回了拿出的那个抽屉中,灯光映照下的神情意外地透着些许悲哀与寂寥,脑中不知为何竟显出了商左的模样,模模糊糊的却让她分外想念。

只因为商左对于谢子卿从来都是存着爱意的,只可惜,如今她只是盛夏,也只能是盛夏。

第十章

顾城本是说好了第二日回,结果却连着好几日未回,盛夏每每打电话过去顾城都以家中的客人未走顾妈妈忙不过来为由搪塞了过去,可盛夏想,这得是关系多好的客人才能在顾家呆了这么久,随即心中不免苦笑出声,这般想法未免太过小气了些许。

再问及还需多久才会回来,却每每都是被顾城支吾了过去,那种不确定的语气,最后由盛夏自己自嘲式的得出结论——大抵是要跟客人同时走了。顾城听出了盛夏心里的不痛快,却也只能隔着电话安抚,心中的内疚感又深了许多,连带着错觉加深,总觉得盛夏说话的口吻这讽刺的意味太盛,都有些不大像他所熟悉的盛夏了。

顾城归期未定盛夏又不能驾车,于是便只能每日起早去坐地铁,七八点的时候刚巧是上班高峰期,盛夏终于有幸感受了次被中国网民挖苦吐槽了无数次的“人挤人”的场面,虽说在这般热闹的场所多少觉得有些不自在,被人无意中触碰到身体的感觉也总是让她敏感地皱起了眉,但总归比起独自一人打车要好得多。

昨夜因为制作今日早晨要拿给商氏高层看的ppt而睡得有些晚,结果直接导致早晨起床的时候迟了许多。有些年因为时刻有顾城陪在身边盛夏养出了不少的坏毛病,早晨起床只能依靠人力叫醒便就是其一,前几日为了防止迟到,盛夏开了三个闹钟,结果没想到今日闹钟响了三遍都没能将她叫起,匆忙地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便跑了出去,等到赶到商氏的时候已经是上午9点了。

会议时间被定在了上午九点半,尚且还有些许多余的时间,盛夏坐在办公室内一面理着桌上的文件一面问站在一旁的林珑话:“一会儿会议上需要的文件有准备好吗?”

“已经都按照你的吩咐复印准备好了。”

听到答复后盛夏便没再同林珑说话,兀自做着手头上的事情,倒是林珑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得开口说道:“哦,对了今天早上前台收到了您的包裹和信件,信我放在抽屉里了,包裹在储物柜里。”

“嗯,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盛夏冷着脸下起了逐客令,她从来都不是一个愿意接近危险的人,在知晓林珑的身份后便一直刻意地保持距离,员工间有传言说她难以接近,甚至还有听到人说她为难后辈,想来也知道是谁放出去的风声,只是她不在乎便由着去了,若她不是盛夏而是那个被所有人捧在掌心里的谢子卿她早已将林珑这根刺除去,只是如今不行,便只能维持距离以确保绝对的安全。

将东西整理好后抬手看了一下腕表,距离会议开始还有二十分钟,想到林珑口中说起的那两样东西盛夏看着尚且还有时间便寻了出来。信件倒是十分精致的包装,淡紫色的信封上用楷体写下了她的名字和地址,寄信地址却是极其陌生而又公式化的一长串。

盛夏心中在看到地址后便有了一丝了然,撕开信封后果然看到了一张精巧却又带着商业化气息的邀请函,打开邀请函随意地扫了两眼,似乎是国内的某家建筑公司举办的一场建筑设计大奖赛,邀请盛夏参赛。

回国后这样的信件已经收到了好几次,无外乎是某些公司想要倚靠举办建筑大赛提高知名度,于是邀请函便不断地发到归国的盛夏手中,不是邀请参赛便就是邀请担任评委,对于这些摆明了含满虚荣与商业气息的赛事,盛夏一向都是嗤之以鼻,她虽不是多么清高之人,但也不愿意去那些满口利益的人的帮凶。

这么想着盛夏随手将邀请函扔在了桌上转而去拆一旁的包裹。包裹包装的很粗劣,用最普通的瓦楞纸盒包裹着,里三层外三层地缠满了透明胶带,盛夏用桌上的美工刀拆开了瓦楞纸盒,结果却看到里面满满都是废旧报纸,而报纸的内部却是一个面部毁损了一半的洋娃娃。

那洋娃娃的面上还带着笑,可是因为左脸颊一侧毁去了一半露出了里面的棉花而显得有些狰狞,除了面上小腿和裙摆处也有破损,整体看起来是说不出的诡异,仔细地在盒子中翻找了一遍除了报纸什么也没找到,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寄出的礼物。

反倒是像极了那些电影电视剧中时常出现的恐吓物品,盛夏被自己冒出的这个念头寒到了下,随即想起包裹上应该有邮寄地址,大概是因为这段时间气候太过潮湿的缘故,瓦楞纸盒上贴着的快递单上字迹多少有些化开,盛夏盯着看了许久才辨认出那几个歪歪扭扭写着的字是b市的某处,而寄件人签名处却是一片空白。

盛夏看着那个地址只是觉得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到底是什么地方,她离开这里八年,八年的时间足够这个城市改头换面一番,只是怎么想都想不通到底会是谁给自己寄了这样的东西。

洋娃娃之类的东西明明该是被小女孩所珍爱着的玩具,却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而被弄成了这般破败的模样,若是顾城在大概可以用他那套心理学的知识分析出一大堆东西,可即便是没有顾城在盛夏依然可以从这个包裹中感受出许多。

那样带着歹毒与自卑怯弱情绪的人从来不是她曾经认识的人中的其中之一,即便是像谢子俞那样懦弱的人也不会做出这种在yīn暗角落中露出一只眼睛来偷窥的事情,而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可既然不是曾经的人又会是谁呢?

如今她刚归国不久,还没时间去做些得罪别人的事情,又会有谁揣着这样歹毒的心意潜伏在自己身边……

揣着这个费解的念头盛夏一直皱着眉坐在办公室内直到林珑来敲自己的门提醒她去开会。将洋娃娃重新放回瓦楞纸盒中,盛夏拿起之前收拾好的东西便同林珑一起去了会议室。

等她们到的时候商氏高层差不多都到齐了,而商左正端坐在最上方,神情严肃而又认真,是真正地像是一个领导者的模样,这样的商左让盛夏在乍一看到时微微有些失神,等到回神的时候却看到对方正含着笑意望着她。

那种被洞穿了心思一般的感觉让盛夏在第一时间选择若无其事地偏转了目光。灯光暗了下来,只剩下大屏幕透出的白光,盛夏站在大屏幕前望了望下方。

偌大的圆桌上坐了大约十来个人,除了商左以外都是第一次见到,其实像这样的场景盛夏并不是第一次经历,大学毕业的那场论文答辩,在可容纳上千人的教室内演讲她尚且不觉得紧张,可这次大概是被商左的眼神撩拨了心弦,竟意外得感到心脏处异乎寻常的跳动。

可以感觉到注视着自己的目光中有一道极其的专注认真,盛夏背过身去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解。

屏幕上的ppt不断放映,显现出这段时间以来盛夏所绘制出的设计图稿,黑色线条绘成的图纸显露在人们眼前,耳边是盛夏略带清冷的讲解,没有过多的去用一些生疏的专业术语来讲解,更多的是用一种能让人理解的舒适方式。

“……因为开发所选地段位于b市著名的老街,承载了b市几百年的文化,所以这次建筑的设计我采用的是一种古今结合的风格。”

“保留有江南特有的飞檐结构,主题的建筑风格为现代中式风格,为烘托建筑所要表达的温情、宁静思想,建筑的主体颜色为salmon pink辅佐色彩为silver gray。”

屏幕上画面跳转,显现出原先老街区的模样,青白色的建筑风格,低矮的古体房屋,颇有旧时烟雨小巷的模样,街尾处竖着的一块牌子上尚且还有用毛笔写下的街道名称。

像是被闪电击中一般,盛夏的声音忽然便就顿在了当场,眼睛直直地盯着照片上那几个模糊不清的字体,即便因为照片像素的原因而被模糊了好几倍,但依然不妨碍盛夏将这上面的名称同先前那张快递单上的名称相对应。

月河街。

被突现的名字震惊到不行,加上先前睡眠不足的原因,等到会议结束后盛夏整个人都觉得疲惫不堪,脑中混沌成了一团却还要含着笑意应付临去时寒暄的人。

虽然在讲述中途因为那突显出的名字而出现了短暂的冷场,但最后方案还是得到了商氏高层的一致认可,她本想着趁着现在头脑尚且还有思考的余力,先去查查这寄件人到底是谁,结果刚打算要离开便被商左叫住了。

“盛小姐,抱歉,你现在有时间吗?关于这次的策划案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要单独问问你……”商左笑得一脸谦和,说得话也很是得体,倒是让盛夏一时之间想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稍稍迟疑了一秒正想要开口拒绝,却听到商左先一步抢了话语权,颇有些自言自语意味地说道,“盛小姐没意见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去我办公室吧。”

盛夏对商左的自问自答颇觉无奈,心中暗自责怪自己迟疑的一瞬,却未曾发现因着商左的这一番折腾,原先被那突如其来的包裹搞得有些慌乱的神经竟平复了下来,连带着混沌的大脑都开始逐渐清明。

如果说那个包裹背后藏着一只在yīn暗的角落中窥视的眼睛,那么在那封被盛夏当作无用处的东西随意抛弃在桌上的邀请函便就是一只一直潜伏在明处窥视的眼睛。

带着恶毒与痴心妄想,在黑暗中剥离双手,露出骨骸,只待在那猝不及防的一瞬间将其推入谷底,最好永不翻身。

第十一章

盛夏坐在商左的办公室内手中拿着商左在进门时递给她的一份文件查看,神态专注而又认真。这份文件是刚拟好的与陆氏签约的合同,考虑到毕竟是合作项目所以便请来盛夏,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补充修改的。

依照商左的话来说就是,他所寻求的是合作双方利益的最大化,吃独食的事情他是从来不会干的。商左说这句话的时候眼角撩着一抹笑意,很是惑人。

盛夏粗略地看了下合同中所列举的条款,她大学主修的是建筑设计,辅修过一段时间的金融,合同的内容很详细,各项归属都很明确,可见拟定合同的人确实是用了心的,她看不出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便将合同合上还给了商左。

“盛小姐觉得怎么样?”商左眼底的笑太过晃眼,完全不像是一个公司老总询问下属时该有的目光,那种耀目的暖人的目光让盛夏情不自禁地便产生了错觉,似乎眼前的站着的商左还是从前那个嚣张肆意的少年。

似乎他在她面前从来都是这样,不加掩饰,坦率地让人愧疚。

察觉到自己愣神的时间有些过长,盛夏回过神来轻咳了一声掩盖住自己神色中饱含着的不自然,而后点着头回答道:“挺好的,我没什么意见。”

似乎是预料到了盛夏的回答,所以连之后要说的话都已经估算妥当,盛夏话语刚落商左便接了下去道:“跟陆氏商定好的签约时间在下午一点半,你作为威尔福的代表跟我同去,所以现在跟我出去吃饭吧,盛夏。”

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听到商左直呼自己的名字,很普通的字眼,两个去音组合而成,结果从商左的口中喊去却又带上了别的意味,让她在乍一听到时甚至来不及去深究与陆氏签约同吃饭之间的关系,便就被带了过去,思绪悠悠荡荡的,唯有脑海中反复回荡着的声线,八年来盛夏第一次觉得这个名字……很好。

本以为依照商左现在的身份说要去带她吃午饭大抵会选择一些不论是从名字还是从装潢上都体现出尊贵特点的餐厅,结果没想到商左会开车带着她来到了位于b市近郊的a大附近。

到了这里她多少是觉得有些恍惚的,a大是全国闻名的大学亦是商左的母校,如果八年前没有出那场事故这本该也是她的母校,曾今向往的地方如今却这般近距离的接触,眼睛还可以看到不远处a大校门口金色的字样,可却觉得距离变得越来越远,大抵隔开的是梦境与现实吧。

商左的年纪比盛夏年长了两岁,或者正确的说法是比谢子卿同谢子俞年长了两岁,于是便就比两人早了两年参加高考,八年前的谢子卿十八岁,高考刚结束的那天,谢子卿窝在房间里同远在美国做交换生的商左打越洋电话。

外面的梧桐树因为被太阳晒得够呛而焉了叶子,夕阳轻巧地透过那垂拉下的树叶落在了谢子卿房间的窗台上,屋内开着空调,少女毫无形象地趴在房间的地板上,一手握着电话机的听筒一手绕着电话线,表情怎么看怎么得不走心。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唠叨,反反复复地问着少女考试的情况,唠叨得比班主任还过分。

少女的心情被问得有些烦躁,转换了语调颇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呀呀呀,商左你怎么变身成美国大妈啦?”

电话那头少年的语气一顿,转而换成了一副哀怨的语气压低了几分声音抱怨道:“卿卿,你就是这么对待凌晨三点还不睡觉一直等着你考试结束后电话而在学校宿舍楼下站了大半宿的友人吗?”

“知道你等得辛苦,我不是一回来就给你打电话了么,子俞跟老妈都被爷爷带着出去吃大餐了就我为了你这通电话只能窝在家里吃泡面。”少女的语气也从先前的理直气壮转化成了哀怨,脑中幻想出其他人在餐厅里鲍参翅肚大鱼大肉的场景不经觉得有些心酸,“而你就知道问我考试题目,难不成你是想要再考一次吗?”

蹲在学校宿舍楼下的花坛里打电话的商左在听到少女异常哀怨的语气后不自觉地便笑出了声,结果却被对方听到换来了一句没良心的批判,即便是隔着一整个太平洋,十几个小时的时差,商左依然可以在脑中想象出少女此时的模样,带着孩子气的刁蛮无理,却能让人在看到时软化了心肠。

诱哄似地开口做下了承诺:“不就是一餐饭嘛~你要是能考上a大你未来的伙食我都包了~”

尚且单纯懵懂的少女没听出商左的画外音,几乎是立马便上了钩,语气中带着些微的不屑:“不就是个a大吗?老娘分分钟搞定它~”

商左憋着满腹的笑意,眼底却早已漾开了无限风景,严肃了口吻问道:“a大可不是你想得那么好考的……”

少女继续不屑:“切~连你个笨蛋都考上了更何况是从小被夸做聪明宝宝的我~”

“这样啊,那你要是万一没考上怎么办?”

商左掂量出一派沉思忧虑的语气,像是在担心少女的后路问题,这样怀疑的态度让少女颇有些窝火,气鼓鼓地问道:“你想怎样啊?”

“那不如就……跟我姓吧?”商左摸着下巴笑得一脸腹黑,眼睁睁地看着小羔羊掉到了自己的陷阱中。

反应过来自己上了当的少女没了原先的气势,也不知是因着那炎热的气候还是商左的话,微红了脸颊,电话线绕了满指,嘟囔着问道:“真不知道该说你是赚了好还是亏了好……”

“那自然是……赚翻了。”

少年时半真半假的戏言最终被一场猝不及防的事端削平记忆,那那张本该作为筹码的录取通知书也随着谢子卿这个名字的逝去而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唯有当年那个设下陷阱的少年尚且还记得当日的许诺,小心翼翼地守着记忆里的寸土,等待着那个少女改头换面后的归来,而后再去实现。

盛夏被商左轻车熟路地带到了校外一家不起眼的餐馆中,虽比不上那些星级餐厅来得体面但环境却是难得的干净,店面虽小却意外地温馨。商左熟悉地站在柜台前点了两份铁板烧付了钱之后回到座位上,同盛夏做介绍。

“我大学的时候经常跟室友一块到这家餐馆来吃饭,这里的东西很好吃又不贵,一点都不比那些鲍参翅肚差,你回来了先前答应了你的总是要做到的。”

那般熟悉的语气,没了刻意的掩饰与疏离,就好像是将这八年的存在全部抹去,他还是那个尤带稚气的少年,从美国归来遵循了诺言,而她亦还是那个带着尚且单纯孩子气的少女,听不出他话中情绪的放纵,看不出他眼神始终逃避的原因。

长久的沉默,直到两份铁板烧被送到了桌上,才听到商左低着头语气抱歉地说道:“抱歉,我认错人了。”

盛夏握着筷子的手情不自禁地颤了一下,忍住心底里泛出的酸涩,轻轻地恩了一声便再没言语。

其实商左他……从来都没有认错过自己。只是装作不知,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伤口,笨拙而又认真,心酸得异乎寻常。

一餐饭气氛压抑地像是低气压带卷土重来,两人都再没说过一句话,吃饭中途商左接了个电话是陈林打来的,说是陆静临时有事去了h市,陆氏换了人来签约,地点也从原先的陆氏总部换到了b市的某家高级会所。

商左接完电话后心情便有些不悦,原先因为看着陆静是长辈签约的时间和地点才由着陆氏来定,如今却又临时换了人又换了地点,这让商左有种被怠慢了的感觉,又加上那所名叫tender poison的会所里面的风气商左素有耳闻,若是只有他一人去也就去了,只是如今身边还带着盛夏,他实在是不想身边的这个女子涉足那里。

思索再三商左再次拿出手机想要将电话打个陈林将这次的签约延后,结果却在刚要拨号的时候收到了一条短信让他还是决定带着盛夏去哪里看看,不是为了手中合约,而是为了另一个故人,另一个谜。

****

将时间推移到陆静登机前三小时,陆氏的董事长办公室内陆静手中握着先前派人调查出的关于盛夏的资料,资料是出乎意料的详细,几乎是将盛夏此人从出生到现在的大小事件一一囊括,大可大到盛夏所获过的奖项,小可小到她幼年时班主任的姓名。

“看来果然是我多疑了,大概只是长得有几分相似罢了,也难怪商左会对她另眼相看了,说起来谢子俞还真是可怜,费了那么大的力气还比不过一张相似的脸。”陆静的眼中颇具嘲讽的意味,随手将资料丢给了一旁站着的文森特道,“我一会儿要去h市,剩下的你看着办吧。”

“知道了夫人。”文森特回答地毕恭毕敬一派忠犬形象,却不知他会在陆静离开后转身将手中藏有的另一份资料递给了那个在红灯酒绿映照下面目模糊的男子。

那男子嘴角含着邪魅的笑,轻吐出一口烟低喃出声——

“终于找到你了,我的卿卿。”

第十二章

盛夏在上车后才被商左告知因为陆静临时有事要转而去一家名叫tender poison的会所见另一个人,盛夏细心的注意到商左在说话时眉间微微隆起了一座山丘,嘴也微抿着像是在生气的样子,料想着大约是被陆氏的态度所惹怒了才会这样,便就没再说些什么,顺遂地坐在副驾驶座上没再出声,殊不知商左生气却是别有原因。

不可否认,陆氏的态度也起了一定的原因,但最终使他心情欠佳烦躁不安的却是那条突如其来的短信。一种好像是被人窥视着的感觉,还有那种像是被人当作提线木偶一样一步步算计好了的感觉,实在是太让人窝火了。

一路飚车开到tender poison商左冷着一张脸带着盛夏走了进去。大概是先前来的人已经通知过经理,商左一走进去便看到一个带着眼镜疑似大堂经理的男人迎了上来。

“是商总吧,陆少已经通知我了,我这就带您去楼上包房。”

商左沉着脸没说话任由大堂经理在前带路。盛夏跟在商左身后,环顾四周,这所名叫tender poison的会所从外观上来看很是低调,大堂内部也很安静,很容易给人以错觉,如果不是大堂经理在她进来的时候瞥到她时的眼神她大概也会将这里当作是普通的会所看待。

就在刚才跟着商左进来的时候那个经理望向她时的一瞥,原先因为商左开车太快而略有不适的胃部传来一阵痉挛,那种带着暧昧不清的审视,仿佛在打量一件物什的目光,还有来回徘徊在她跟商左之间的视线,无一不透着世故,让盛夏觉得厌恶异常。

被带着上了电梯,看着经理按下了6的数字,大概是因为环境太过封闭的原因,盛夏觉得xiōng口有些发闷,将脸撇向一边结果却看到电梯的金属墙面上映照出一张不怀好意的笑脸,几乎是在她看到的同时一个高挑的人影挡在了她的身前,同时也挡住了那人的脸。

商左的目光中透着警告与不悦,死死地盯着大堂经理的眼睛直到他略带歉意地收回了目光。被他挡在身后的女子一直没有出声,这样的情况让他略感歉意,电梯在片刻后发出“叮”的声响,电梯门应声开启,商左在斜瞥了一眼大堂经理后一把揽住盛夏的肩膀跨出了电梯。

独占的意味明确,凌冽的眼神让慢了一步跨出门的大堂经理不惊在内心抹了一把汗,唯唯诺诺战战兢兢地将两人带到了包厢前便迅速地离开,消失的速度之快让撇到他逃走背影的商左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抬手敲开了大门,内部的喧闹立即便像是流水顺着开启的缝隙流了出来,嘈杂的分辨不出到底该算是什么音乐的声音充斥着商左的耳朵,眉再次蹙起,但终究还是跨了进去。

里面的灯光很是昏暗,几乎是一下子便让盛夏适应不能,头顶上面有霓虹灯不断闪烁,那种胡乱晃荡暧昧不堪的光线让盛夏在初接触时便感到一阵晕眩,连带着胃中的不适也又一次浓重了许多,透过昏暗地光线向里面看可以看到三个人正坐在沙发上,中间的西服男子因为光线的原因而看不清面目,只能看到他微微敞开的衣领和袒露出的xiōng膛,用一种慵懒的姿态左拥右抱式地坐在沙发上。

大概是感觉到有人走了进来,坐在沙发上的男子抬起了头,眯着眼睛朝着门口看,说出口的语气中透着了然和玩弄的情绪,让商左心中又是一阵气闷。

“商少可算是来了呢。”

商左皱了皱眉,瞥了一眼正放着音乐的音响沉了声音道:“把音乐关了再跟我说话,陆然。”

陆然。

盛夏被商左说出口的这个名字惊到了一下,抬头用适应了光线后的眼睛打量起沙发上的那个男子,微长的刘海遮了眼,嘴角玩世不恭的笑看起来更像是一种嘲弄,身边搂着的两个魅惑女子正一下下旁若无人地撩拨着他,整个空气中都透着一种萎靡的气息。

酒池肉林。这样子的陆然已经全然没了记忆中那个胆小温和的模样,盛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商左笃定的语气却又分明证明了眼前这个让她胃部隐隐作痛的人就是曾经那个同谢子卿和商左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被埋得很深的一些记忆又一次被勾起,胃部连带着xiōng口都在隐隐作痛。太过yīn暗的角落里埋藏了太多不敢触碰的事情,陆然便就是其一。

陆然颇有些不屑偏头嗤笑了一声而后将喧闹的音乐关掉,包房内一下子便安静了下来,盛夏说不清这样的安静到底是好是坏,刚才尚且还有喧闹的音乐来混淆她的感官,如今静了下来,五感变得更加清晰敏锐,那种压抑中夹带火星的气氛实在无法让人愉悦起来。

陆然关了音乐笑着冲着商左耸了耸肩,眼神向着身旁的空位瞥了一眼示意商左坐下说话,商左皱着眉看了眼陆然旁边的位置,目光在那两个衣着暴露的女子身上转了一圈,表情嫌恶到了极点,冷着声音质问道:“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商左的语气虽说有些不悦但心里看着这样的陆然终究还是难受的,昔日的好兄弟八年未见却像是换了一个灵魂一样,让他感到陌生到了极点,他珍视的人一个对面不识,一个陌生冷淡,好像这八年的时间里所有人都在变化只有他停留在原地。

陆然同谢子卿一样比商左小了两岁,从小一起长大,陆家同商、谢两家虽然有所嫌隙可孩子们之间的感情却是很好,谢子卿小的时候脾气霸道又任性,而陆然却像极了他的父亲,性子温和又胆小,又因为身材过于瘦小而总是受着同龄人的欺负。他一向将自己放在一个哥哥的身份上,如今长大后的陆然却变成了这样,说不痛心是假的,可在难过的同时又不禁思考,陆然这样的变化跟八年前的事情又有什么关联呢?

不及商左细想便听到陆然的声音传了过来,含着笑探究一般地询问道:“商少怎么还来说我,你自己不也是一样,不是已经跟谢家那个女人订婚了吗?怎么身边还有别的女人?”

商左没料到他会将话题转到盛夏身上,隐隐地生出了些许怒气,却忽然听到身边传来盛夏的声音,很轻却意外地感到沉重。

“抱歉商总,我去下洗手间。”盛夏说完没等商左做出反应便快速地跑了出去,一路跑进了洗手间。

被压抑在xiōng中许久的恶心感终于被释放了出来,盛夏趴在洗手台前干呕,只觉得胃部仿佛是被绞在了一起,疼得她五脏都被牵连着疼,摸索着将水龙头打开,哗哗的流水声充斥耳边终于驱走了从看到陆然开始便一直徘徊在她耳边的声音。

逐渐黯淡下来的阳光像是被渐渐淹没的希望,绝望像是黑夜侵袭而来,身后追赶的脚步声带着急促与凶险,呼吸声变得愈发沉重,脚下像是灌了铅般沉重,可是不能停,一旦停下便就不知会有怎样的下场。

逃成了那时存在与心中的唯一信念。可既然是这样为什么最后还是到了那个yīn暗封闭徘徊着恶意与歹毒的空间之中?

不过是因为信任这种东西太过脆弱,一击就碎。向那个熟悉的少年伸出了渴望被救的手,可是却看到少年微微低下的头可越离越远的身影,口中依稀听到少年低沉愧怍的声音。

他说——卿卿,对不起,我救不了你。

所以才会说,这世间一切事物都脆弱地无法相信,越是信任的人便越可能在最后抛弃你背叛你,乃至于杀死你。所以盛夏从不信任任何人。

****

因为谢氏开发的一个电子产品即将上市有颇多事情需要处理的原因,谢子俞在顾家小住了几日便就在顾妈妈依依不舍的目光下回了b市,跟谢子俞一起离开的还有顾城。

停车的地方距离顾家略有一段距离,顾城同谢子俞一路同行却并没有说什么话,更多的却是漫长的沉默。

顾城很诧异,在顾家的这几天里谢子俞并没有提及盛夏,好像根本就不知道盛夏跟他之间的关系一般,可越是不提及便就越是让顾城感到忐忑不安,就像是在生活中埋下了一颗炸弹,却又不知道它会在什么时候爆炸,只能提心吊胆地看着。

顾城他虽然是心理医生,但却始终看不透谢子俞,亦或者说他并不愿意去看透她。他的心里存着私心,只愿眼前的女子还是她记忆中单纯美好的模样,一切丑恶与之无关,可偏又事与愿违,内心便就变得愈发抗拒着去认清。一面希望谢子俞能够提及盛夏,好让他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一方面又不希望她提及,带着自欺欺人式的想要维持住眼前的关系,只因为他知道若针尖与麦芒相对,他两者必失其一。

同谢子俞在停车场告了别后顾城便开车回了b市,因为路程较近回到b市的时候不过才是下午3点多,看了看时间想着离盛夏下班还有一段时间便先回了家,料想着这几日他不在家盛夏必定没有好好吃饭便又顺道买了许多她爱吃的菜,这其中究竟疼惜与愧疚各自占了几分连顾城自己都不得而知。

拎着大包小包回到家中却意外地看到门口盛夏的鞋子工工整整地摆放在了门口,有些诧异地往屋内望了望却又好像没听到什么动静,墙上挂着的钟显示此时才刚到商氏规定了的下班时间,心中的不安再次涌现,顾城放下手中拿着的东西便往盛夏的房间走去。

房门虚掩着,顾城轻轻一推便就推开了。视线第一眼落在了书桌前,位子是空着的,这点认知让顾城的心猛地一缩,不安几乎要侵占了他的整个大脑,哆哆嗦嗦地便要掏手机打电话给商左,却忽然听到一个很轻的带着瓮声的声线。

“阿城,你回来了。”

顾城循着声音去看却只看到盛夏的床上有一团蜷缩着的隆起,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长吁出一口气,眉头也松了下来,叹息中带着怜惜,小心翼翼地走到盛夏床边,将盛夏的头中被子中扯出了些柔声开口:“是我回来了,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盛夏抬了抬眼,黝黑的眼珠在注视了顾城一会儿后便又再次合上了眼,声音是说不出的疲惫,摇着头说道:“我有点累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顾城的声音依旧温和,盛夏听着问话心里觉得很胀很难受,其实存了很多事情想要跟顾城说,比如那个莫名出现的洋娃娃,又比如说陆然,可却是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小声地说了一句:“我想睡一会儿。”便再不愿开口。

顾城细心地将被角给盛夏塞好,又将房间内开着的空调调高了几度后便出去了。盛夏听着顾城离开的脚步声总觉得这种场景带着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心里觉得有些冷就又将自己缩紧了些,抱膝团在被子中,由着周围安静的氛围将心中的冰点不断降低。

黑暗的角落里始终包裹着孤独,只因为几乎无人喜欢黑暗,渴望被黑暗所包围,而对于被黑暗所困住的人除了怜悯有的便就只有厌恶,而厌恶之人只会看着你逐渐被黑暗吞噬殆尽,怜悯之人亦不会跳入黑暗中与你共存,只会在光的一角对你伸手看着你努力前行却怎么也不会触及。

所以才会说此前她所误以为的,可以当作依赖的人,也不过是错觉而已。

第十三章

顾城回来之后所有的一切就好像被再次归了位,生活重新归于平静,只有盛夏办公室内摆放着的那个洋娃娃像是一个未解的谜停留在盛夏波澜不惊的生活之中,大概是出于女性敏感的天性,盛夏之后有利用那瓦楞纸上贴有的快递单号上网查询,结果却被告知查无此单号,连试几次都是如此,显然这个快递是被有心人冒充成是快递送到了商氏,那快递上所写的地址又是不是具有含义?

盛夏想不明白,虽然心里不安却也只能暂且将此事搁置一边,又加上这段时间关于策划案上的事情较多,便就更加没心思去想这个问题,久而久之便也就忘了这莫名而来的快递。

因为今早有个会议要开所以盛夏走得很是匆忙,连顾城给她准备好了的早餐都来不及吃便急匆匆地赶着要出门,顾城虽心有无奈却也只能随着她去,看着她匆匆忙忙地跑下楼上了商氏派来接人的车后转身回屋去收拾东西。

顾城现在所在的诊所是一年前跟朋友合伙开办的,所以上班的时间便有些随意,送走盛夏后时间看着还早又环顾了下屋子,近来生活过得有些杂乱屋子也有好几日没有好好打扫,处女座的洁癖发作当下便撩了袖子开始打扫起来。

其实从某个角度来说,盛夏叫顾城一声“妈妈”并不是在开玩笑,顾城不管是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充满了居家妇女常备的技能,烧得一手好菜,做得一手家务,能开导人心,又能用来养眼,绝对是居家旅行出门必备。

打扫到盛夏房间的时候顾城不免有些失笑,女子大约是昨夜又熬夜在做策划案,桌上的图纸都是乱糟糟地摊了一桌,远远地望过去像是桌面上重新被刷了一层白漆,明晃晃地刺眼。

商左看到现在的盛夏总免不了觉得伤感,当年那个刁蛮任性大大咧咧的少女在盛夏身上已没了影子,可他若是有幸能进到盛夏房内一瞧便就不会这么觉得了。虽然这仿佛是被史前动物造访过一般的房间颇让顾城有些头疼,但却又因为从其中觅得一丝可爱而失了笑。

认命似得叹了一口气走到盛夏的桌前帮着开始整理桌上堆满了的资料文件,顾城愈发觉得自己像极了盛夏的妈妈,可见盛夏是很有远见的,从那么早的时候起便将他定位清楚。

大约是近来太过敏感的缘故,顾城理着理着便发现在那一堆图纸下混入了什么别的东西,手上整理的速度停了下来,顾城皱着眉又再一次将手上理好的东西一点点摊开,终于让他发现了那混在其中的东西。

一张很薄的纸,如果不是因为那不经意的一瞥大概也发现不了这个,纸上是一个人较为详细的资料,而在住宿地址和常用联系号码上被人用红笔打上了圈标了重点符号。

这个人名叫关青不久前顾城刚在电视新闻的娱乐头版上看到,是新晋的演艺界明星,虽然就演技来说并不怎么样,但却因为外貌出众而俘获了不少粉丝的心,因而也得了不少机遇。他从前有个女病患就是此人的头号粉丝,因为追星太过疯狂而被她父母送到了诊所里进行心理治疗,所以那段时间为了方便治疗他有特意去恶补了下关于这位演艺界新秀的资料。

虽然粉丝众多,但绯闻也不少,是娱乐圈中出了名的绯闻多,三天两头占据新闻报纸娱乐版的头条,这样一个人的资料忽然出现在了盛夏的桌上让顾城不免觉得有些疑惑,甚至感到不安,颇有些不明朗的脑中忽然闪现出一条讯息,是此前新闻中报道了一遍被他忽略了过去,而后又在顾家时听谢子俞提及过一次的事情。

谢氏开发的那项电子产品所签下的代言人便就是此人。

原先困惑在心中的问题也在回想起这点的时候全部明了,就像盛夏在回国前告诉过他的一样,她回来是为了将本就属于她的东西夺回,如今终于开始了。

想明白了这点顾城再也顾不上去打扫卫生,一边向着门外走去一边掏出手机拨通了谢子俞的电话,幸好谢子俞电话接起的还算快,听到对方略带迟疑地喊了一声“哥”顾城才稍稍缓解了下不安跳动着的内心,平稳了呼吸努力去用一贯温和的声线开口。

“子俞,你现在在哪里?”

“我吗?在今天新品发布会的布置现场,怎么了?”

“没事,我刚好有些事情要跟你说,一会儿我来找你。”顾城说完便挂断了电话,随手将放在架子上的衣服拿下搭在了手臂上便急匆匆地出门去了。

谢子俞接完了顾城的电话后不免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电话里顾城的声音有些喘,语气也没了以往的从容,略带着急切,这般突如其来打电话给她是她始料未及的,还没等到她想明白出了什么事,便忽地听到前面大门处传来了一阵嘈杂,抬头去看却看到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围了一大群的少女,举着应援的牌子,脸上画着统一的卡通花纹,涌在门口扯着嗓子尖声大叫。

看着场景便就知道是谁来了。

冷着脸的保安一路开路才终于将疯狂的粉丝拦在了门外,关青一边走还一边冲着身边的小女生们飞吻抛媚眼,好不容易才从包围圈中突围了出来,除了关青不管是经纪人还是助理都显得有些狼狈,谢子俞看着关青向着这里走了过来堆起笑脸迎了过去。

虽说此人风评不太好,但终究还是人气高,谢氏这次新品的发布会还需要仰仗此人。心里这么想着,谢子俞笑得愈发温婉,嘴上还带了些抱歉的成份语气,以此同关青等人握了手。

“感谢您能为我们的新品担任代言人,接下来还要请您多担待着些了。”这些年谢老从一线退了下来,谢氏的事情大多交给苏青掌管,而苏青也终究因为丈夫早逝的原因有些力不从心,久而久之谢子俞便开始学着做起了这么摆出假面寒暄的模样。

面上是挂着笑意,可笑容却未达眼底,一面对着关青做着寒暄,一面又在心中不禁厌恶。

正打算要将关青带去准备好了的休息室时却忽然听到对方笑着说道:“谢小姐真是太客气了,以前只在报纸上看到过谢小姐的样子,现在见到真人了是我的荣幸才是。”边说着边向前跨出一小步,忽地执起谢子俞的左手,俯身在其手背上落下一吻。

谢子俞被关青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却看到关青笑得一脸得意,心下略有不悦却碍着对方的面子无法开口。

倒是关青的经纪人表情有些尴尬,推了推关青然后有些抱歉地同谢子俞解释道:“抱歉谢小姐,我们derrick前段时间刚去了趟法国,有些习惯还没改过来,真是对不起。”

谢子俞眼角瞥到关青勾了勾嘴角耸了耸肩膀,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但对方都这样解释了她便也就不能再去说些什么,只能笑着说了句“没关系”然后领着关青和他的经纪人去了安排好的休息室。

新品的发布会安排在了下午两点整,此前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准备,等到把关青带到休息室后谢子俞跟工作人员嘱咐了几句后便就离开了。

有种很疲惫的感觉,面上的肌肉因为一直勉强笑着而显得有些酸胀,在无人的地方用力地揉了揉脸,忽然感到放在口袋中的手机一阵震动,掏出一看却是顾城的电话。

“哥?”

“我到了,你在哪里?”电话里的声音略有些嘈杂,估摸着大概是外面那帮疯狂的粉丝发出的声音。

“我在二楼休息室外面。”

“那好,我一会儿过来找你。”

挂了顾城电话谢子俞深吸了一口气便打算到一楼去,结果扭头却看到关青倚着墙壁站在不远处抽烟,因为被吞吐出的烟雾模糊了面目谢子俞不太清楚此时关青是用一种怎样的眼神在看着她,或许是因为他先前那个突兀的动作而引起了内心的不快,谢子俞只是礼节性地冲着关青打了个招呼便继续往前走,可就在经过关青跟前时忽然便被对方拦去了去路。

“关先生有事?”谢子俞抬头含着笑问道。

“谢小姐刚才是跟谁打电话?是你的未婚夫商总还是你的……小情人?”

因为语调过于轻浮,面上的表情更是讽刺,谢子俞心中的怒气越盛却还是只能装作是听到他开玩笑一样笑着道:“关先生真会开玩笑,展厅那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我先失陪了。”

可身后却还是有不依不饶的声音响着让人厌烦不已,像是生怕别人听不到一样忽地提高了音量冲着谢子俞地背影说道:“我以为我没理解错呢,谢小姐该是跟商总关系不好才是,不然怎么订婚了连订婚戒指都没有戴?”

几乎是本能地在第一时间捂住了自己的左手,心口募得便是一疼,订婚戒指并非是没有,只是不能戴,商左为她准备的订婚戒指明显是要比她的手指小了两号,订婚宴那天硬生生地被商左带了进去几乎疼得要让她忍不住落泪。

那枚戒指就好像是在惩罚她,惩罚她夺走了本不属于她的东西一样,商左不会不知道她戒指的尺寸,他更加不会不知道是谁的手指比她细了两个号,这样刻意而为的做法,分明就是告诉了她不配,而她又怎么可能还勉强戴着那枚戒指。

对方依旧不依不饶地一步步跺了过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谢子俞失了血色的脸,逼迫着问道:“果然是被我猜中了,外界的传言果然不假,既然商总不喜欢你不能满足你,你说换我来疼你怎么样?要不要试试?我的技术可是很……”

关青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突如其来的一个硬物撞到了鼻梁,鼻头一酸,整个人便向后倒去。

第十四章

“哥!”谢子俞诧异地看着顾城余怒未消地去拽被揍晕了的关青的衣领,抬手就要去打第二拳,反应过来后连忙去拉顾城,生怕把事情闹大。

关青踉跄着站着,衣领还被顾城紧紧地拽着,因为顾城太过用力而被勒得满脸通红,谢子俞站在一边焦急地掰着顾城的手臂,喊着顾城的名字一面紧张地环顾四周,大约是看出了谢子俞的焦虑,顾城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关青后终于将他一把甩开。

见状谢子俞终于是松了一口气,扯着顾城的手也松了下来,反倒是关青撕心裂肺地咳了一阵之后只是抬头讥讽似得看了两人一眼,在觉察到顾城杀人般的目光后理了理被顾城扯乱的衣服转身便离开了。

看见关青没有要声张的意思谢子俞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彻底松了下去,大约是先前的一幕太过刺激现在放松下来不免觉得有些脱力,一手拽着顾城的胳膊支撑着一手捂着自己的额头。

反观顾城,即便是关青已经走远了可面上的表情还是一副凶狠的样子,瞪着关青远去的背影好久才理了理衣服侧过身来问道:“怎么样,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已经有很久没被人这样关心过了,这让谢子俞的心温暖了不少,原先因为疲于应付而生出的厌倦感也淡去了许多,扯着顾城的手摇了摇头微笑着表示没事,语气带着些许责备又好像是在怀念什么,抬着头看着顾城尤带怒意的脸说道:“哥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呢……”

闻言顾城一直紧皱着的眉也松了下来,像是陷入了回忆的漩涡之中,嘴角渐渐的生出了笑容,面上的表情更是和缓了许多。

也已经记不清到底该算是什么时候的记忆,只能够用一个叫做“曾经”的词汇去囊括。顾城还记得当年谢子俞还是个婴儿时候的模样,小小的手,小小的脚,成天不是吃了睡就是睡了吃。

也不知道是因为身体不好的原因还是因为知道眼前的人并不是自己的家人,谢子俞在还是婴儿的时候便极少哭闹,很是让人省心。他那个时候还在上幼儿园,每天下了幼儿园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跑去看谢子俞。

跑来家里串门的历史系教授摸着他的头顶笑着问他摇篮里睡着的是他的新妹妹还是顾爸爸顾妈妈给他找的童养媳。

他傻乎乎地抬头问那个摸着他头顶笑着的人:“什么是童养媳?”

教授笑着答:“啊,大概就是能陪着你一辈子的人吧。”

他那时候想,他很喜欢这个不哭不闹安静的大眼睛小宝宝,可如果是妹妹的话等到她长大了就会回到她本来的家里,可如果是童养媳的话就能够一直陪着他了,他想着等到小宝宝再长大一些了他要教她踢足球、打篮球,想着长大后的小宝宝跟他一起坐在楼下的花坛里吃棒冰,过家家,他还有好多的事情想要跟她一起做,短短几年当然是不够的,所以他想要她陪着他一辈子。

于是便抬了头很认真地冲着教授叔叔重新介绍道:“这个啊,是我的童养媳。”

等到谢子俞再大些能够陪着他踢球吃冰棍的时候,他已经上了初中,因为学校离家较远所以便选择了住校每个星期只有周末才能回家,而每次回家都可以看到小小的谢子俞蹲坐在教职工宿舍楼下的花坛边等着他回来,大眼睛亮闪闪地望着他,甜软地喊着他“哥哥”,即便是没有血缘间的羁绊,可就是那几年的相守便已经将亲疏融入了骨子里。

他性子向来温和,又因为家教甚严从小到大别说是跟人打架就算是跟人起争执都是极少有的。一生中少有的几次生气大多是与谢子俞有关。

有段时间也不知道是谁传出的谣言,说谢子俞其实是谢家在外的私生子,更有人说她其实是被遗弃的弃婴。那会儿谢子俞刚上小学,因为体弱多病生的极其瘦弱,再加上在校时成绩优秀便免不了引人嫉妒。

小学时的孩子们大多还没懂事,却又多会装出一派小大人的模样,具体的表现就体现在拉帮结派上,那个谣言传出来的时候谢子俞几乎是被全班排挤,可小姑娘生的胆小又加上自己确实不是顾家亲生并且从未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心中虽然委屈却也终究是半信半疑,更不用说会想别的孩子跟家长告状。

小学生大多放学放的早,有次周五顾城从学校回来却没看到谢子俞的身影,家中父母也因为学校有课未归,谢子俞在那里几乎没什么朋友,打电话去问了老师也说学生都已经下课了,他心里不安一路找了过去,结果却在谢子俞学校的器材室外面看到了一群半大的男孩子围在外面,时不时地去敲打紧紧关着的大门,脸上是张扬放肆着的笑容,口中喊着的却是他正寻着的人的名字。

几乎是在一瞬间便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即便面前的不过是几个七八岁大的孩子顾城还是无法遏制住心底里升起的怒气,高喊着谢子俞的名字跑了过去,那群孩子们看到有人来了便立刻慌慌张张地逃走了。

喘着粗气跑去敲器材室的大门,手还没碰到门门便忽地自己从里面打开了,带着被压抑了的哭声随着门被打开的动作,一个小人儿忽地从里面跌了出来扑到他怀里,边哭边喊着哥哥。那个时候感觉心都是揪在一起的,恨不得将那群逃走了的孩子再一个个地捉回来也像这样关到那个又黑又脏的地方好好感受下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他年少时不懂事,看着自己疼爱有加的妹妹缩在他怀里抽泣着问他,她到底是不是被人遗弃了的不要的孩子的时候,那个时候他是有怨恨谢家的,为什么谢家奶奶要那么迷信将自己的亲孙女送走并且真的就不再相见,为什么谢家不干脆真的抛弃了谢子俞,而要规定下一个期限,逼得他们不得不一开始便将真相告知,甚至不敢去过度地宠爱着眼前的孩子,以为将来的分别做下铺垫。

他甚至会坏心眼地想,要是谢子俞真的是如谣传地那样是顾家抱养来的弃婴,那他一定会更加地宠爱这个孩子,好让原先附加在她身上的苦可以全部用爱来抵消,就像他如今对待盛夏那样。

后来他特意在下周请了一天假背着谢子俞还有父母去学校找到了谢子俞当时的班主任,将谢子俞在学校受欺负的事情告知了老师,再后来老师找来了那几个孩子的家长,明明当时的顾城不过是个学生而已,却当着班主任家长学生的面一字一顿地告诉所有人——

谢子俞不是什么弃婴,她是他顾城的妹妹,即便她姓谢。

不管是儿时戏言说下的童养媳还是之后认定了要保护的妹妹,顾城由始至终的初心不变,所以即便是从盛夏口中知晓了谢子俞的所作所为还只不是在痛心疾首后的数个难以成眠的夜里,将全部对谢子俞的心痛化成了对盛夏的内疚,铁了心要像曾经帮谢子俞将那些背地里欺负着她的孩子们清除一样,那般默不作声地将所有的罪孽清偿。

他想着要将谢子俞做下的孽清偿,又不希望盛夏因此而在那泥潭中越陷越深,他努力地去做到维持平衡,却不知所有的努力不过是又伤人又伤己。

几日后b市早报的娱乐头版再次出现了关青的身影,只是与往常不同,这次与之搭配着的却不是什么三流的明星而是谢氏的独女,商家未过门的儿媳谢子俞。

报纸上的标题很是吸引眼球,用黑体大字上书——商业联姻风雨飘摇,戏外真情难舍难分。

报道整整占去了两页报纸版面,其中附有三张照片,因为拍摄者距离较远只能勉强辨认出照片中的人是谁,前两张一张是关青亲吻谢子俞手背时的照片,一张是关青在休息室外拉着谢子俞手的照片,而最后一张却出现了第三人,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而无法看清第三人的样子,只能看到关青被一拳打中而谢子俞则是扯着第三人的手臂一副着急的样子。

单就从照片上来说怎么看怎么像是三角恋。写报道的人凭着自己的臆想,写出了一篇狗血至极的总裁三角恋故事,并对照片中的第三人进行了大胆的猜测,似乎是认定了此人就是商左。盛夏看完整篇报道不免觉得有些失笑,这记者不去当编剧倒是有些可惜了,随即目光在第三张照片上逗留了一会儿,照片因为印刷的原因变成了单纯的黑白色,又因为拍得不够清晰而失了真,但一眼便能够确认,照片上的人会是张三李四王五,却绝对不可能会是商左。

眼底有流光闪现,像是绝望又深了几度终而演变成的无奈与放纵,手在报纸边缘握紧了又放松最终还是选择将那份今早特意买下的报纸随手丢弃在了一旁的废纸篓中。

就像是丢弃到了心中早已明确了的答案还有决定,有生以来第一次生出“要是自己从来就没看到过就好了”的念头。

第十五章

接到谢老打来的电话的时候商左正坐在办公室内看今早的报纸,报纸上夸张地刊登着关于谢子俞和关青的新闻,明明是于他切身利益相关的事,可他脸上却带着幸灾乐祸似的笑意,直到手边的电话响起才放下报纸。

谢老在电话里并没有提及报纸上的事情只是告诉他再过几日便就是谢中书的忌日了,谢老年纪大了腿脚也不大方便,苏青要留在家里照料谢老也不方便去,让他过几日抽个时间带着谢子俞去扫墓。

对于这样的请求商左根本没有办法拒绝,于是便答应了下来。挂了电话后却是再也没有心思去看报纸了,将坐着的转椅旋转了一个方向面向窗外,身体向后仰倒靠在椅背上,眸色逐渐变得深沉,终于还是闭上了眼睛。

距离那场事故的发生竟然已经过去八年了。八年前他回国时的场景仿佛还在眼前,灰败混乱的谢家,面色凝重的商老,还有那永远不见的人。

谢中书在送赎金的途中车祸身亡,谢子卿也被谢家送走改名换姓成了现在的盛夏,八年前在他找到盛夏的时候也仅仅只是从顾城的口中得知那场绑架案的幕后黑手极有可能是陆氏,可这起绑架案究竟是怎样发生的,又是因为什么而发生的他始终不得而知。

他在英国足足呆了一个星期,直到被谢老派出的人找到带了回来。当时的他面对那个怒不可遏的老人心中更多的是难以抑制的愤怒,明明在他当初离开时还是活蹦乱跳的少女此时却成了连他都认不出来的疯子。

他想着要带谢子卿走,无视面前那个老人的愤怒与警告,只是觉得既然你们已经剥夺了她的名与姓,剥夺了她继续生存下去的希望,那么那些因为被强行剥夺而丧失的一切便就由他来填补。

这样子的想法在还未付诸行动的时候便被扼杀在了摇篮里。愤怒的谢老只能将顽固的商左关在了谢子卿原先住着的房间里,商老对于老友的行为也不过是睁着眼闭只眼不去理会。

商左被谢老关在房中三日,直到第三日晚上才再次见到谢老。老人拄着拐杖一步步走到房内,近日来连续的打击让他明显苍老了很多,走进来时的目光也一直游离在外并没有看向商左,更像是在看这房中的摆设,借由此来怀念房间的主人。

屋子中的摆设几乎没有改变,维持着它主人还在时的模样,墙上挂着好几幅油画,都是谢子卿曾经画下的,因为高考而被放置的画笔还在书桌抽屉里放着,书桌上本是乱糟糟的一团,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摊了满满一桌,而放在最面上的就是a大的录取通知书,三天前商左被关进来的时候也不知是由着什么触动便帮着整理干净了,理的时候甚至还存有一种错觉,好像再过一会儿那个少女就会推门进来,然后笑着拍着他的肩膀跟他说道:“呀,商左辛苦你啦~”

谢老一路走过来最终在商左身前站定,一句话开口便将当时还沉浸在回忆中的商左打回了现实,谢老问他:“你现在还是那么想要带卿卿走吗?”

他几乎没有细想便立即点了头,本以为老人这么说是已经心软想着要成全了他的念想,可结果却听到谢老轻嗤了一声,然后在商左完全没有防备的状况下一拐杖打下了商左的小腿上。

因为突如其来的袭击商左几乎是本能的膝下一软便单膝跪在了地上,实木地板的触感很是清晰,冰冷的彻骨,他咬着唇想要立即站起身来,结果肩上又是一击彻底地被压在了地面上。

头顶上方是老人不屑的声音,施加于商左心上的力量远比肩上的要来得重的多:“现在的你连我一个半截身子进到黄土中的老头都不如,有什么能力可以带走我的孙女?”

“没了谢家商家的庇佑你们什么都不是,想要充英雄还是等你有足够的能力再说吧,哼。”这话说完谢老便将压在商左肩上的拐杖挪开转身向着门外走去。

商左跪在地上咬着牙,在谢老转身走开几步后抬头问道:“那是不是到那时我就能带走卿卿了。”

向着门外走去的脚步顿了一下便又继续往外走,冰冷带着沉重的声音缓缓传入耳中:“等到了那个时候再说吧。”

八年的时间里他一直为了这个目标而不断的努力,直到如今自觉时机成熟设计让盛夏回国进入商氏,然而现在尚且还不是将那人最终拥入怀中的最佳时机,他还需要再等等,等到八年前的一切水落石出,直到真的再无可夺去她之人为之。

****

周末商氏放假,商左将手上的一些事情提前给陈林交代清楚后便去谢家接谢子俞去墓地。之前那条新闻也在谢氏的干涉下压了下去,虽是余波未平但谢家却表现的很是平静。商左到的时候谢老正在花园中浇花,而谢母则站在一边帮忙,谢子俞下了楼跟谢老还有谢母道别后便挽着商左的手臂出了谢家的大门。

大约是表面上显得太过平静无波无澜以至于反倒是让商左平添了几分别扭,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谢家便成了这派死气沉沉的样子,总是让靠近的人感到压抑窒息。

眼角的余光瞥到被谢子俞挽着的胳膊,商左借由开车门的时机将手臂上挂着的一双手不着痕迹地推了下来,或许是因为谢子俞在谢子卿离开后便占了谢子卿原本位置的原因,每次看到谢子俞刻意做出的亲昵姿态他总是会觉得反感不悦,明明对方是谢子卿的同胞妹妹,性格也比谢子卿当年温顺了许多,可他就是无法喜欢眼前的女子,即便是迫于无奈同她订了婚,还是会在她接近自己时感到反感,而后眼前便情不自禁地浮现出另一个有三分相似的面孔。

谢子俞大约是今日心情不错,对于商左将她推开的动作并没有显露出多大的不悦,明知道对方一直对自己刻意做下的行为容忍着却意外的连丝毫愧疚都无法生出,也不知是为了妹妹与姐姐截然不同的命运在鸣不平还是为自己在鸣不平,商左无法分辨也不愿去分辨清楚,待到谢子俞上车将安全带系好后便开车前往公墓。

盛夏昨夜几乎没睡,今天一早便起床出门了,出门时的天还没大亮,带着入秋后天空特有的朦胧感,因为出门较早的原因盛夏几乎是一路走过来的,心情并没有因为难得的闲适而显得轻松,相反却因为不断接近此处而心情沉重异常。

公墓下开了不少花店,盛夏随意选了一家挑了一大束白菊花带了上去,大约是因为昨夜没睡的原因盛夏的脸色显得很是苍白,又加上穿着一身黑衣便愈发显得面无血色,捧着一大束白菊花向着上方走去的时候从旁人的角度看起来像极了游荡着的女鬼,幸而到的时候时间尚且还早又加上不是什么特定的节日公墓的人极少才没引来不必要的猜疑。

她走到一块大理石墓碑前将大捧的白菊花摆在了墓碑前,然后靠着墓碑坐下,眼睛看着渐渐开始显露光芒的天空,轻轻地开口说道:“爸爸,我又来看你了。”

眼中涨涨的难受,似乎是有什么被压抑在了眼眶中以至于涨疼了眼睛,空气凉得让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将自己缩紧了些开始喃喃自语:“爸爸,今天的天气似乎是有些冷呢,八年前那天的天气是不是也有这么冷?可明明才刚入秋呀。”

“爸爸,我昨天又失眠了,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失眠,每次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出现你出事那天的场景……真的是很难受呀。”

眼眶几乎要无法承受积蓄其中的眼泪的重量,盛夏又将头仰起了些许极力想要克制住眼泪落下的趋势。

谢中书确实是像所有人知道的那样是在送赎金的途中车祸身亡的,可事实上只有她知道真正致死的原因却是因为一通电话。谢中书车后跟着警察伪装了的车辆,明明是向着绑匪指示的地点前进,可前面原本保持着联络的谢中书却忽然断了联系,然后就看到谢中书的车忽地便加快了速度,最后同一辆驶来的货车相撞。

警察在这之后费了很大的力气寻找绑匪的踪迹,最后却只在事故发生地的天桥上发现了一辆为遗弃了的面包车,之后直到绑匪的窝点发生爆炸都没有再接到绑匪打来要赎金的电话。

警方觉得不可思议,可盛夏还有死去的谢中书都清楚的知道,没有再打来电话只是因为绑匪想要的并不是钱,而是摧毁谢家,或者说是摧毁商谢两家联姻的利器。

而当时谢中书断去联系的原因也正是因为在行驶过程中接到的那一通由绑匪打来的电话,电话内容很简短只有几句话:“钱我们不在乎,你女儿身上被绑了炸药十分钟之内就会爆炸,谢家必须有人要死,你或者你女儿,做选择吧。”

而促使盛夏最终发病内疚了八年的一句话,亦是谢中书在人世间说下的最后一句话,他告诉盛夏说:“卿卿别哭了,爸爸马上来救你。”

几秒后便就是两车间的相撞,她在天桥上亲眼目睹了全过程却无力挽救,只能看着那个前一秒还告诉自己别怕的人的生命逐渐消散,最后终于走到尽头。

“爸爸,我明明说了的呀……”盛夏闭着眼睛靠在墓碑上,声音哽咽着却看不见有泪,大约是泪水全部回流到了心脏才使得心口酸胀得难受,她倚靠着始终冰冷的墓碑,语气轻到几乎听不见,就像当日她沙哑着嗓音开口说出的话一样——

“爸爸,我明明说了……让你别来救我。”

第十六章

商左驱车到达公墓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临上去前因为陈林打来的一个电话稍稍耽搁了一下商左便让谢子俞一个人先上去。应该是习惯了商左的冷淡,谢子俞也没多说什么抱着怀中的话便独自一人走了上去,结果却在中途遇见了打算要回去的盛夏。

这是第三次两人相遇了,说不清到底是巧合还是刻意的,谢子俞在见到盛夏的第一时间本能地抱紧了怀中的花,紧张得连瞳孔都情不自禁地收缩了一下。

盛夏看到谢子俞的表现很是嘲讽地嗤笑了一声,踩着高跟鞋往下又走了几阶台阶站在谢子俞之上,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眼前的人,面容含了三分相似却有十分不似,明明胆怯恐怖却要强装出镇定自若的样子,也不知道究竟谢家谁的基因遗传给了她。

盛夏偏头,看着谢子俞轻笑出声,语气像是同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寒暄:“好巧,谢小姐也来扫墓?”

谢子俞不语,只是紧抿着唇看着盛夏,眼中透着审视与戒备,这样的表情愈发让盛夏觉得可笑,于是嘴角的笑容便愈发明显,向着台阶下又走了两步后拍着谢子俞的肩膀道:“既然这样,那我先走了,谢小姐再会。”

“再会”两字说得极有深意,谢子俞忽地回过神来,转身一把扯住打算要离开的盛夏的胳膊,语气有些急切地问道:“这次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盛夏扭头,目光在被扯着的胳膊上停顿了一秒而后看向谢子俞,眼神逐渐由讽刺变得凌冽起来,像是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入了谢子俞的眼中,让她几乎是在接触到盛夏目光的第一时间松开了拽着她的手。

风淡云清的语气流入耳中:“我听不懂谢小姐是什么意思。”

“你不用跟我装傻,我知道你明白。”

“谢子俞,你算算清楚,这么长时间以来到底是谁在跟谁装傻。”平淡的语气在一瞬间变得眼里起来,连眼中都带着痛意,你们谢家的人可以一个个将我当作陌生人对待,明明内心比谁都清楚却还是在装傻充愣,一口一个盛小姐,叫的谦和疏离,却不知这些被可以摆出的距离已经逐渐演变成了一根恶毒的刺,横隔在她周围的道路上,只要微微一个转身便会刺入肌理。

诚然,这次的事件确实是她设下的一个局,然而这个局的初衷却并不是为了要暗算谢子俞,当然如果能够给她,给谢家带来那么一点点的影响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一切只不过是因为那日盛夏在顾城家中找到的那本相册,应该是顾城小时候的照片,只是其中夹杂了不少谢子俞年幼时同他的合影,她亦由此记起当年还在谢家时听谢老说起过谢子俞被寄养在了一户顾姓人家,只是因为时隔太久以至于在遇见顾城时并没有将两者联系起来。

在看到那本相册后起先是震惊,而后变得愤怒,失落最后是猜忌。她不清楚顾城在她身边到底是为了什么,亦或者这一切到底是谁安排下来的,他在她身边细心呵护八年,是存了真心还是歹意。

因为有这些疑问才会设下了这个局。因为了解顾城的习性,所以才会特意在那天出门时将那张关青的资料放在了自己的房间里,其实那张纸上所写的一切都是她杜撰的,真假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能够引得顾城上钩。纵然关青风评不好,但为了舆论效益谢氏还是选了关青作为产品的代言人,而依照关青的品行自然不会规规矩矩的,而有关青的地方就意味着会有新闻,记者自然会千方百计地逃过安保系统溜进去,顾城关心则乱,其实仔细想想便能想出漏洞,她盛夏再强悍也不可能那么容易就拿到了一个当红明星的全部资料信息。

谢子俞说一切都是她设计好了的,可仔细想想她除了将顾城引了过去以外并没有做再多的事情,归根究底问题还是出在了谢氏自己的身上,即便她没有将顾城引去也不过是照片上少了一个人罢了,实质并没有改变。

可面对谢子俞的诘难盛夏只是嘲讽着笑了两声,将这桩罪行认了下来,伸手捏住了谢子俞的下巴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看,然后说道:“就算是我做的你又能奈我何?比起你当年做的来看,我这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谢子俞的眼神没了伪装出的冷静,呈现出一种压抑着的恐惧,想要脱离盛夏的禁锢却终究是徒劳,只能看着那如黑洞般幽深的眼中流露出的沉痛与尖锐,耳畔是她一字一顿说出的话,她说:“谢子俞,你还有你的谢家只需要记住,我会把所有本是我的东西全部夺回来,而你们只需要坐以待毙便好。”

她不知道在长久陷入黑暗的泥沼中该怎样爬出,在最开始越是挣扎便越陷越深之后便学着开始静观其变,她无法做到像前人叙说的那样一点点一步步慢慢地爬出,只能尽量不让自己全部深陷,哪怕最后徒留一双眼也好。即便是无法从黑暗中脱身,也要尽力将那些脚踩于其顶端的人,全部一个不剩的拽入泥潭,然后笑看他们如她当初一般挣扎湮灭。

****

次日盛夏在整理好前一日的情绪后来到商氏,上次有意无意地同商左提了一次因为住所较远交通不太便利可能会时有迟到的现象,结果商左却在听到后给陈林多安排了一项工作——接送盛夏上下班,自此便再无像上次那般迟到的现象发生。

今日盛夏走到前台却意外的收到了两样礼物,一件是一个包装精致的快递盒,还有一件则是一大捧文心兰混合着几朵黄玫瑰,很异常的搭配,不像是花店中常卖的花束,虽说有些奇怪但却因为颜色与数量上的和谐而生出了一种异样的美感,盛夏端着快递盒还有花束打量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便将它们拿回了办公室。

将花放在了窗台上后盛夏坐会座位上开始拆起了那个包装精致的快递盒,大约是因为这个盒子包装的太过精致,又和那束奇怪的花放在了一起所以没让人生疑,因为没了心底里的防备在拆出盒子内的东西的时候盛夏的手经不住抖了一下,用来划开纸盒封条的美工刀啪塔一声从手上掉到了桌上发出了一声脆响。

盒子里面的东西是一个比较陈旧的米老鼠玩偶,这让盛夏在看到的第一时间便立马想到了之前收到了那个洋娃娃,与之不同的地方在于,那个洋娃娃破旧异常像是被丢弃后又被人捡起,而现在她收到的这只米老鼠玩偶虽然旧却保存的相当好,除了颜色没有新的那么鲜艳以外并没有其他破损的地方。

本来早已被抛掷脑后的东西再一次被提前,盛夏立即站起身来出了办公室跑去了前台。前台的小姐说送花来的人跟送快递来的人是同一个人,只能辨认出是个男的,又因为穿着快递员的衣服并没有多么引人注意,盛夏心知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便又回了办公室,桌上还放着那个被拆了一半的盒子,窗台上那束花也还放着,盛夏站在门外却不知怎得生出了一股寒意,脚像是被固定住了一般再不能往前踏上一步。

放在口袋中的手机忽地震了起来吓了盛夏一跳,拿出手机一看却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思索了一下按下了接听键,话筒内传来一个略带魅惑的男生的声音,语调慵懒带着笑意张口便是:“卿卿,喜欢我送你的花吗?”

身体猛地一颤,也不知道是被开头的那两个字吓到还是被来人的身份吓到,握着手机的手不由得紧了紧,眼睛微微眯起神情带着忍耐与不解。

久久没有听到回复,电话那头的人也不在意兀自讲了下去,乍看之下不免有点自说自话:“怎么,已经听不出我的声音了吗?可我还记得你呀。”

盛夏依旧不语,眼神却撇向窗台上放着的花束,对面的那个男人轻笑着继续开口,语气熟悉而带着亲昵,像是朋友间开玩笑一般对着她说道:“想像对待商左那样装作不认识我吗?别闹了,我已经认出你来了卿卿。”

几乎是咬着牙念出的名字:“陆然。”

“呀,你终于肯叫我了……”对方笑,一派心满意足。

“你什么意思?之前的和现在的玩偶也都是你做的?”语气透着恼怒与质问。

而陆然的回答却是模棱两可,也不知他到底是玩笑还是警告,语气是一贯带着的慵懒以至于让人混淆了头脑:“你还有收到别人的礼物吗?那你可要小心了,除了我送你的以外别人送你的可都是有危险的呢。”

“你想要说什么?”

“我想要说的吗?卿卿你难道还不知道吗?我不都已经全部写在花里面了吗?”陆然笑,怕盛夏没听明白一般又重复了一次便就毫无征兆地挂断了电话。

盛夏望着办公室内摆放着的花束,心下虽是了然却又多了一层无法言语的哀伤,所有的话全都在花中,那么陆然想说的便就是——

对不起,还有我爱你。

第十七章

时间被一往无前的冲击震撼出一个角度,扭曲得像是哈哈镜,镜中倒映出被仿佛被篡改过的记忆,流年似水无痕,镜中的笑脸早已模糊的无法分辨真假。

谢子卿与陆然同岁,不过在月份上陆然稍长了谢子卿两月,只是因为陆然小时候性格太过温和懦弱又因为个子瘦小而被谢子卿逼着叫了“姐姐”。陆然的父亲本该是陆氏的继承人,却不知是在基因遗传方面哪里出了问题,对经商是毫无兴趣倒是在绘画方面极有天赋,性格也没了陆家人常带着的刻薄与尖锐,幼年时的陆然就性格上明显是遗传了他父亲的基因。

陆然的父亲是个好人,没有陆家人常带着的对谢家商家人的暗藏敌视情绪,因为谢子卿与陆然交好在搬出陆家大院后经常会邀请谢子卿来家里玩,算得上是谢子卿绘画方面的启蒙老师。

记忆中的陆然即便是到了最后谢子卿离去的时候性格中的怯弱还是分毫未变,又或者说倘若不是因为他性格中的怯弱之后的事情也就不会发生。被所信赖着的人抛弃的感觉让盛夏即便是到了现在面对着陆然依然无法释怀,想到他如今的变化还有那送来的花中所包含的意义,盛夏只觉得是说不出的讽刺。

脑海中依然可以清晰的记起当日发生的事情,那天本是毕业后的最后一次班级聚会,因为大家都太过兴奋而喝了一些酒,等到在路口遇见那帮匪徒,而后为了求生在幽静的道路上极力奔跑,本以为是必死无疑,结果却看到了陆然还有来接陆然的陆静。

以为是救星,不管一切地向着陆然跑去,明明已经是精疲力竭却还是不顾一切地拽着陆然的袖子求救,结果还没等到陆然便就被身后突然袭来的人一把捂住了口鼻,无法挣脱那巨大的力量,只能挣扎着发出呜咽声,看着陆然伸手想要来拉她结果却被陆静的声音所打断。

“小然,快点上车吧,已经很晚了。”就好像是根本看不到她的挣扎一样如此平淡的开口。

她看着陆然的眼神逐渐黯淡下去,看着他的手从僵持到最后缓慢的垂落,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眼底的绝望也愈发明显,心下更是了然。

陆然带着颤音的声音透过空气传到她的耳中,尖锐的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卿卿,对不起,我……救不了你。”

她听到陆然,她的儿时好友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便就是此,而如今再次相遇,不同的场景,对面的人亦成了全然不同的崭新存在,而他却又对着她说“对不起”只是之后的话变作了截然不同的语气,可谁又可以说这不是具有着相同的力量呢?

心愈发觉得沉重,盛夏走进办公室将原本放在窗台上的花尽数扔到了桌边的垃圾桶中,而后拿起手机给陆然发送了一条短信。

****

本是被谢老要求带着谢子俞去参加一个商业聚会的商左在踏进会场时忽然接到了陈林打来的电话,电话里陈林的声音略有些不自在,告诉他说盛夏被人提前接走了。

商左皱眉,看了一眼身边的谢子俞转身走了几步沉声问道:“谁接走的?那个心理医生?”

“不是,是陆少。”

陆然?怎么会是他。商左心里没来由得一惊挂了电话后在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也没顾上接下来的聚会连说都没跟谢子俞说上一声便出了会场向着停车场走去。

等到谢子俞反应过来的时候只看到商左暗含怒气的背影,脚下迈开步子想要去追结果却被背后陆静的声音所打断,转身去看正好看到陆静那张虚假的笑脸,这样的表情让她觉得内心不安,就像是八年前被陆静诱惑着做下那笔交易时一样的感觉,连眼前人面上的笑容都如出一辙。

是暗示吗?她不得而知,只是内心某个角落有什么东西正破开层层封印钻出心底,叫嚣着要喧宾夺主。

商左一路开车赶到了陈林说的地点,是在商氏附近的一家西餐厅里,等到他赶到的时候刚巧看到陆然和盛夏从店内走了出来,看着陆然打开车门的样子似乎是要送盛夏回家,商左心中的火气蹭地一下窜了上来,将车停在陆然的车后一个劲地按喇叭。

被喇叭的声音吓到,盛夏扭头去看后方结果却看到一脸恼火的商左从车内走了下来,车门被摔得砰砰作响,眼睛死死地盯着陆然一副要将他吃下去的样子,再反观陆然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冲着怒气冲冲的商左耸了耸肩明知故问地道:“哟,商少好巧啊。”

商左一点面子也不给的白了陆然一样而后走到陆然跟前冷声道:“一点也不巧,陆然。”然后顿了顿扭头冲着站在另一侧的盛夏说道,“去我车上等着。”

看出了两人针尖对麦芒的样子,盛夏也没有多问,眼神在两人之间晃了一圈便就依言坐到了商左的车内,顺便打开了车上的音响听起了歌以确保两人如果争吵起来不被自己听到,她如今所需要做的事情有太多实在不愿因为陆然和商左之间的争端而再多生出一些烦恼。

而另一边商左在看到盛夏关了车门上了车后一把揪住了还笑着的陆然的衣领压低了声音质问道:“陆然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我怎么看不明白你了?”

“我那天不就告诉了你吗?”陆然笑,伸手扯开了被商左拉着的衣领。

闻言商左怔了一下,那日在会所包厢中,在盛夏离开后出现的那一幕浮现在眼前,也是相似的场景,商左在盛夏跑了出去后便将原本赖在陆然身边的那两个女人赶了出去,说不清到底算是气愤还是什么的情绪,只是觉得心底里被压抑的难受,居高临下地站在陆然跟前质问他道:“陆然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你难道没听清楚我刚才说的吗?我在说……卿卿啊。”陆然笑得讽刺,眼睛直直地盯着商左看,明明原先是模糊得什么也看不清的眼眸,却在念出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微微的有些动容。

商左记得当年谢老告诉过他,顾城也告诉过他,八年的绑架案虽说所有的绑匪都死在了那场爆炸中,但幕后黑手却很有可能是陆氏,为了要阻止谢家与商家的联姻而做出的事情。在陆家人的眼中,谢子卿该是一个已死的人,如今被陆然提起难免不会让人生疑。

陆然毫不在意商左逐渐危险起来的眼神,笑着浅饮下一口红酒道:“商左你在戒备什么,反正你从来就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那个,你又能够来戒备什么?”陆然停顿了下在商左未来得及做出反应的时候又开口继续道,“既然什么都不知道就干脆别动,你只需要看着我做就好了,商少。”

而此时此刻陆然依旧用那种嘲讽似的口吻对着商左重复道:“商少你什么都不知道看着就好,不要问不要管,对你还有你的商家谢家都是最好的。”说完便推开商左自己上了车离开了。

商左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起先在看到陆然和盛夏在一起时的愤怒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愁苦,陆然的话就像是将他定位成了一个局外人,明明陆然什么都知道却什么也不说,只是站在另一侧看着他为了他所想要知道的真相而拼命奔波劳累,看着他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望着盛夏却好像被斩断了双手一般无法将手伸向她,看着他逐渐的在他的眼中变成了一个笑话。

身上的力气有种被耗尽的感觉,商左神色疲倦地走回了车内,将车门打开坐了进去,盛夏本是闭着眼睛在听音乐,在听到声音后睁开眼睛却看到一个黑色的人影猝不及防地伸手环住了坐在副驾上的她。

商左温暖的提问透过衣料传了过来,脖颈间有湿润的气息回荡,在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后盛夏果断地伸手想要去推开商左,结果却在手触碰到对方衣服的时候被一句话阻碍了动作。

“卿卿,别动,我累了。”

曾几何时也有似曾相识的对话出现,夏日阳光与汗水,刚打完了篮球赛的男生接过女生手中递来的矿泉水仰头便就是一阵猛灌,女生坐在篮球场一侧的看台上抬手在额前搭起一个凉棚,目光远远地落在即将西沉的太阳身上,时光美好的像是带上了幻觉。

忽地便感觉到肩膀上突然被施加了一个重量,带着汗水的湿润感触碰着肩膀上裸露在外的皮肤,女生忽地便就反应了过来,嫌弃地伸出一根手指去推男生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头:“呀,脏死了脏死了,商左你快给我起来。”

“别动,卿卿我累坏了。”

真是太狡猾了太可恶了。明明是该最讨厌听到这样的叫法的,作为盛夏这个存在。可每次听到商左这样喊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却怎么都无法拒绝,好像时间被再一次拨转回到了旧日时光,心底里仅剩下的柔软被撩拨,让原本要去推开对方的手在空中静止了几秒后,缓慢地拍上了对方的背脊,就像曾经很多个类似的场景中,那个还被叫做卿卿的人所做的事情一样。

所以才会说——商左你真是全世界最狡猾的人了。

第十八章

两人僵持在车内许久,直到环着盛夏肩膀的手微微松动了几下,尚且沉溺在往昔中的盛夏忽地醒转过来,立即伸手推开了趴在自己身上的商左,有些尴尬地将脸偏向一边一时之间不知该怎样面对商左。

这些懊恼自己终究还是没能抵挡住商左的攻势,明知道现在的自己绝对不该跟过去,跟商左扯上一丝半点的关系,却总是忍不住在目光看向他的时候内心那种难言的悸动。

八年前他尚且还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每每见到他不是吵架斗嘴便就是挖苦嘲弄,因为自己的不坦率而挥霍了相处的时光,八年的分别思念侵入骨髓,可如今却只能这么看着、忍着,不敢接近触碰,既是因着彼此间的身份亦是因为那横隔在其中的时光还有恐惧。

恐惧着,他如今念着她的名,可等到某个时刻又会毫不犹豫地松开握着她的手,就像当年谢家人所做的那样。

眼神禁不住暗了几分,忽听到商左略带歉意的声音响起,就跟那日在a大校园外所发生的一样:“刚才的事情我很抱歉,盛夏,我……可以这么叫你吗?你实在是跟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太像了……”

盛夏拽着坐垫的手在听到后半句话的时候不由得紧了紧,稍稍将头侧过去刚巧可以用余光瞥见低垂着头道歉的商左,因为眼睛被刘海遮住而看不清眼神,只能从商左紧抿着的唇中辨出一二。

心底响起幽幽的叹气声,盛夏将余光收回,轻声问道:“是……很重要的人吗?”

说不清自己问出这句话时到底是出于一种怎么样的心态,只是在听到商左的话时有了这样一个问话的冲动,像是为了自己曾经存在寻找一种痕迹,即便是已经彻底剥离谢子卿的外壳成了盛夏这样的孤独存在,依然不希望从前的十八年也随着外壳的剥离而灰飞烟灭。

商左微微抬起了头,看着盛夏的侧脸,眸中的神色或许可以说是温柔亦可以说是怜惜,温暖的让人觉得刺眼:“是个……祸害吧。”

“祸害吗?”盛夏喃喃自语辨不出情绪。

“因为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希望她可以活得久一些,久到我找到她。”

“为什么一定要找到她?”

问话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要掩饰情绪可以降低了音量可这终究不妨碍商左听到:“大概是想要问问她,那次电话里说的还算不算数吧。”

盛夏没再继续问下去,商左由始至终声音中都透着笑意,温暖地让她觉得心头哽咽,无法问话亦无法回应,记忆倒流到八年前收到学校录取通知书的那天。

得意到音色情不自禁上扬的女生一手握着电话一手叉腰对着电话那头说道:“我拿到a大录取通知书了,你快点回来吧,别忘了之前答应了我什么~~”

前一秒还在睡梦中的少年完全没有被一通电话吵醒后该有的怨念,相反像是受到了女生的感染一样心情莫名其妙地好,听得女生元气十足的话语嘴角情不自禁上扬着道:“当然不会忘记,再过段时间我就回来了,庆祝你考上a大我有份礼物要送给你,要么?”

一听到是礼物女生当然不会放过,满心欢喜地应道:“要,要,当然要咯~有礼物拿谁会不要啊?”

“你确定要吗?”

“只要不是炸弹不是毒\品不违法违纪有害身体健康我都要~”

“真的吗?”少年嘴角的弧度愈发明显,心里暗自叹息对方是一如既往的吃一堑不长一智。

“都说了要啦,你怎么这么啰嗦呀。”女生不满地抱怨道。

“既然你都说要了那我也就只能送了,这个礼物很特别,你寂寞的时候会陪你说话,你生气的时候会哄你开心,你上街时会帮你买单,你委屈时会帮你出头,他唱歌也许会跑调,画画也没你好,除了长得比平均水平要帅一点以外缺点却是有一大堆,他会长大会变得成熟变老,但可以陪你一辈子保证不会坏掉,你真的要么?”

“……商左。”

很迟疑的口吻让商左在乍一听到时心整个提了起来,虽然从小一起长大,虽然无论是谢家还是商家早就已经将他们未来铺设妥当,明明关系亲密异常却始终没有划分出一个明确的界限,天知道这番看似水到渠成的告白在他心中酝酿了多久,而在说出后又有多担心。

担心会吓到她,担心会被她拒绝,担心她以后会逐渐疏远,担心……

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急切得让他自己都窘迫:“你之前说了会要的,不准退货。”

对方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很是费解,说出来的话却让他有些始料未及:“想什么呢,我想质疑的是……你这算是告白吗?”

“不,不行吗?”紧张到结巴,商左觉得此时自己的脸上一定烫到可以煎**蛋了,可依旧摆出一副外强中干的样子。

“没说不行啊,只是忽然这么正式有些不适应而已。”女生收了笑意认真地说道。

“那你就是要咯?”语气透着试探,不得不承认谢子卿注定了是商左命里的克星,大约也只有在她面前商左才会出现这种弱势的模样,从前是如今是将来也是。

“我之前已经回答过你了,笨蛋商左。”

……

可如今看起来却又不知道到底谁才是那个笨蛋了。总觉得时间已经被迫陷入了一场追逐与躲避的战争,追逐者是商左,而盛夏则成了名副其实的逃避者。

被恐惧与忧患侵占的身体已经失去了迎合的能力,像是已经枯萎的植物失去了趋光性,面对商左一而再再而三的暗示只能选择置之不理,怕在接触到光的时候会被灼痛了双手,只能在心里冲着那含笑的人呐喊——

不要靠近我。

在我仍在黑暗中的时候,求你,别靠近我。

****

盛夏被商左送回了住所,大概是先前的气氛太过尴尬以至于一路上都没有再说一句话,盛夏一直扭头看着窗外,而商左则在整理好外泄的情绪后又恢复成了平日里的样子。

冷静、严肃,没有脆弱和接近,这样很好,很好。

回到家的时候顾城意外地不在家中,但一整日的疲倦应对让盛夏无暇顾及其他回到房间一下子便扑倒在了床上,脑子因为陆然和商左的两连击而颇有些混乱,费了好大劲才终于整理好了思绪。

陆然告诉她陆静派了人查她的底细,这点早在商左带她去参加那场由陆氏举办的生日会时便就已经料到,谢家将她送走时做得最好的一件事情便就是将她这个假身份做得很真,从小到大事无巨细一样不漏地写在了档案中,普通人去查很难查出什么来,所以她才会无所顾忌。

而事实上陆静也确实没有对那份详细的档案存有疑心,只将她当成是一个同谢子卿长得相似的人。

这些都在她的计算范围内,听到时她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唯一不解的就是陆然是怎么认出她来的,只是陆然没有告诉她,高深莫测的笑容让她摸不着头脑,只是明白眼前的陆然并不像外界所传言的那样耽于声色。

他藏得太深,完全让人看不出他手中握着的是一副怎么样的牌,更加无法预料他接下来会怎么出牌,只是心中隐隐地存有不详的预感,好似乌云罩头挥之不散。

而关于那份快递,盛夏也跟着陆然找到了那家订花的店,被分派送花的是个兼职的大男孩,他告诉盛夏因为当时他急着要去打下一份工所以送的比较匆忙,在商氏附近遇到了一个做快递员打扮的人,听他说是要去商氏送快递的就顺便把东西都交给了他,而长相却因为实在打扮的太过普通而无法记起。

线索好像又一次断了,盛夏陷入了无尽的苦恼之中,而陆然却不知他是因为洞悉了一切还是别的什么在看到盛夏苦恼的样子后摆出一副伊甸园中蛇的样子诱惑着盛夏道:“你该是知道的,如果你想要夺回属于你的东西在现在的情况下该有多困难,谢子俞有谢家护着,商左看起来对你念念不忘却不知道到底会不会在关键的时候抛弃你,你周围潜伏着的眼睛太多,要想获得重生的力量只能依靠我。”

“可你似乎忘记了,当初你也是抛弃我的人之一。”盛夏冷着脸看着陆然的眼睛,对方的眼神没有丝毫的动摇,依旧是那副深不见底的样子,面上还是带着难辨真伪的笑意,她顿了顿继续道,“还有,帮助我对于你来说没有什么好处,如今陆静真是当年绑架我的主谋,那么帮助我便就意味着要违抗你的母亲。”

她尚且还记得陆然对于陆静有多恐惧,不然当年不会因为陆静的一句话而选择放弃她,只是她没料到陆然接下来的话。

“我为什么要帮助你?因为啊……”被刻意压低了的声音,陆然靠近盛夏凑到盛夏耳边轻声道,“因为伤害了你的人都该下地狱。”

“那你呢?”

“我吗?”陆然抬头,眼睛直直地望着她,笑得张狂放肆,将手臂张开风吹动着他衬衣的衣摆,他说:“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我已经身在地狱了啊。”

而她在看过听过后又是怎么回答的?

哦,对了,她说的是:“抱歉,可我不想接受魔鬼的帮助。”

即便是已经被黑暗侵染逐渐腐蚀心脏,她依然不想听到那喊着腐朽与灰败的声音对着她笑而后说道——

欢迎光临地狱,我的朋友。

第十九章

大约是为了要证实陆然此前说的话是正确的,在盛夏尚且还没来得及弄清那些莫名其妙的快递来源的时候另一个潜藏着的yīn谋便已经站在她的身后妄图吞噬她了。

大约是那次跟陆然见面后又过了一个多星期,这一个多星期的时间里盛夏再没收到任何快递,有的只是陆然永不间断的花,因为被盛夏告知在收到花的时候可以随意处理,商氏前台这些日子差不多成了一个小花店,完完全全地被花海送淹没。

无论是商氏内部还是外部都流传着陆少追求商氏设计师盛夏被拒的传闻,不知惹得多少人眼红。大约是关于陆然的花边新闻太多,陆氏早就出了专门的应对小组,以至于即便外界传的沸沸扬扬也终究没有见报,这让盛夏在烦恼的同时稍稍松了一口气。

只是盛夏万万没有料到她虽然没有因为陆然见报,却在几日后因为另一桩事情而被记者围追堵截弄得狼狈不堪。

事情的缘起大约要追溯到许久之前与第一个快递同时到达的那封参赛邀请函,当时被她随意地丢弃在了办公室的某个角落里,后来又因为各种事情而终于被抛掷脑后,只是她本就无心此时忘了便就忘了,只是没有料到会因为这张被遗弃的邀请函而闹出许多是非。

几日前比赛举办方又给盛夏发来了邮件,据说她的参赛作品获得了比赛的一等奖,请她前去参与领奖。盛夏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她连邀请函都弄丢了怎么可能有作品去参赛,还拿了奖?

因为刚巧因为策划案的问题忙得头昏脑胀无暇去顾及其他,本是打算等忙完了手上的事情之后再去联系举办方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可没等到她去弄清楚一切事情便已经往着无法收拾的地步发展了去。

一切都显得太过紧凑,含了太多刻意的痕迹。几乎就是在她收到获奖通知的第二天便忽地爆出了抄袭的事情。而更加离奇的事情便就在于那副被安了她名字的参赛作品的原作者居然是商氏的员工。

毕竟不过就是个刚毕业进入企业工作的小姑娘,一开始跳出来说她是原作者的时候也没人信,直到那女孩将初稿还有创作记录端到记者面前才终于信服,而举办方为了推卸责任在被记者追问后立即拿出了当初随同邀请函一起寄回来的设计图稿,更言之凿凿地说为了防止有人冒名参赛寄出的邀请函上都有特殊的编号无法作假,于是盛夏最终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知名建筑设计师抄袭。这得是多劲爆的标题,各个新闻媒体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撰写出了稿子,等到盛夏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网上已经出了不少个版本。

有“知情人”爆料说,商氏内部为了维护盛夏已经将该名员工开除,而盛夏本人也对此人进行了人生攻击。

评论下面是一片自以为公道正义的人的叫骂声,盛夏看得心烦便关了电脑闭目养神。

她刚开会结束,想来商氏应该也才刚知道这个消息,不管是谁但凡有些脑子便该知道,如今舆论一边倒地向着那个原作者商氏如果在事实尚未明了的时候将那个员工开除,无疑是自取灭亡,连她都明白的道理商左那么精明的人没理由不懂,更何况就在刚才她还在设计部看到了那个一直盯着自己看的人。

很胆怯的眼神,可又带着疑惑和审视,盛夏在走近办公室前有轻轻地向着那个方向望了一眼。大约是被周围的人议论了太久,以至于行为都显得有些局促,没有周围人群那种市侩的样子,衣服打扮上也很小清新,像极了稚气未脱的孩子,就外表来看完全不像是有勇气会在消息公布的第一时间跳出来指认抄袭的性格。

想到这里盛夏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一手抚上隐隐作痛的额角,思绪显得有些混乱,很多缠绕着的线路横隔在眼前却分不清到底哪一端该同哪一端相连。

就算她现在跳出来澄清这件事并不是她做的也不会有人相信,而要将这件事调查清楚却又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所有现在存有的线索对于她来说都太不利,寄到她手上后来又寄出的邀请函,邀请函中附加的别人参赛失踪的设计稿……

若是弄不清楚难保她就此身败名裂。

即便大抵能够猜出会是谁做下的,没有证据依然没有任何的用处,要怪就只能怪她太过粗心,以为只要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就好,却没料到背后射出的冷箭会以这样的方式正中后心。

眼睛掠向林珑的座位,也不知人去了哪里座位上空荡荡的,能随意进出自己办公室又不会引起人怀疑的也就只有她了。心里免不了觉得懊恼,应该选择在第一时间将危险排除才对,结果却因为心中存了些别的想法而没有动手,现在这么被动也是活该。

从新闻出来开始商氏门前便围了许多的记者,因为被门口的保安拦着没能进到公司内部便就一直坐在门前的石阶上,似乎是想要等着盛夏或者商氏的高层出来给你说法。

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下面散乱着的人们,或扛着相机,或叼着烟,面上的表情带着漠然,看着让人觉得心烦。

就在刚才商氏高层下达了通知暂停了盛夏总设计师的职务,而那个叫做莫小洁的员工也被要求暂时回家,并且要求两人在事情尚未查清楚之前不准在新闻媒体面前透露任何信息以免影响商氏。

在外人看来这个决定明显不利于盛夏,但在盛夏看来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却是意外地松了一口气。

在这种非常时期,如果还每日准点准时地上下班,听着外面那些员工背地里嚼舌头还不如暂停了她的职务来得痛快。

接到消息后盛夏便开始整理手头上的东西,她要带走的东西不多,只是有些关于策划案方面的资料需要整理清楚,也不知道这次事件要持续多久如果有人要来接替她的工作将东西整理好也可以方便后人。

不能将东西交给林珑,不然保不住她又会在里面动什么手脚,吃一堑长一智,她将东西理好后就托给陈林代为保管,至于其他的东西则都被她用密码锁锁进了办公室的柜子里,收拾好东西后便离开了办公室。

因为还没到规定的下班时间,设计部内的人大多都在,看着盛夏收拾好东西从办公室内走了出来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一样,有的幸灾乐祸,有的不屑一顾,也有像林珑那样眼中带着不加掩饰挑衅与轻蔑,还有得胜后望向败者的眼神。

只是盛夏对周遭异样的眼神表现得太不屑一顾,就连觉察到林珑的眼神而后回望过来的目光都带着极致的冷静与淡然,就像是在看一颗微不足道的石子,在轻轻撇过后便就无视林珑眼中炙热的火花而收回了目光不再多做无畏的停留。

高傲冷淡得让林珑怒火中烧,明明该是让她狠狠地跌倒了才是,为什么看着她的时候却丝毫没有退缩和胆怯的意味,那样不屑一顾的样子,就好像盛夏她不过只是一个旁观者,看着林珑上窜下跳想要置她于死地。

怜悯,是的,就是怜悯。在看向她的时候眼中透出的怜悯与悲哀,甚至让林珑产生了错觉。错觉以为这件事情的发生都在她的掌握之中,而她所有的努力都会成空。

心底里愈发觉得愤恨,想要看着盛夏狼狈哭泣求饶的心情便愈发明确,置于身侧的手在暗地里攥成了拳想着要再积蓄力量将盛夏绊倒。

冷静下来的林珑看着盛夏在众人的视线中离开了设计部,转身走近了茶水间打电话。

以为商氏前门被记者围住,盛夏实在不想出去接受记者的狂轰乱炸便选择走商氏的员工专用通道,这个通道本来就是应急用的,位置又刚好跟正门错开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可以顺利地避开堵在外面的记者。

只是但凡都有那么一个意外,如果世事都能够被准确的估算到便就没有意外和惊喜可言了。

而对于盛夏来说,在员工通道出口附近看到有记者蹲守,显然就算是个意外了。

还没想明白为什么记者能进到这里来,发现了盛夏身影的记者们便就像是发现了猎物的饿狼,两眼放着光捧着机器便狂奔了过来。饶是盛夏再怎么淡定自若,面对一群如饿狼扑食般冲上来的人也没办法再维持淡定了。

本能地转身向着来时的方向跑去,因为脚下穿着细脚的高跟鞋跑不快,而身后的记者却健步如飞越追越紧,保安都去了前门维持秩序,员工通道这里没人看管只能眼看着盛夏最终被一群记者团团围住。

因为过于紧张慌乱的原因,在被人拦住去路的时候一不小心崴到了脚,眼前闪光灯啪啪响着,录音笔一支支地递到盛夏跟前,耳朵里充斥着的全都是嘈杂无章法的问句,烦躁,恐慌,即便是面上一直维持着冷静的样子将不断举到眼前的东西拍开,终究还是没有办法掩盖从心中滋生出来的恐慌。

久未出现过的恐慌情绪让一些不大圆满的记忆又由了滋生的迹象,盛夏觉得头有些疼痛,眼前的人影也有了逐渐模糊的迹象,抵抗力差不多要到达极限的时候忽地感到身后有人勾住了自己的肩膀。

而后原本还被闪光灯包裹着的身体被圈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中,耳畔的喧闹也被阻隔在了罩在头上的西装外部,身体被人带动着向着某个方向走去,那些带着恶意的声音被抛掷在了身后,即便是依然带着不依不饶的口吻,却终究感到了实实在在的踏实。

依赖吗?恐惧吗?

就让她稍稍的忘记一下,不去计较那些得失,不去硬撑出坚强,就软弱那么一下就好,等到身侧的温暖再次远离的时候就停止。

第二十章

赶到的保安将疯狂的记者全部拦在了门外,盛夏一路被商左护送着走到了地下停车场,原先用来遮挡面部的西装也改成了披在肩上,一直到坐上了车还是觉得有种不真实感。

商左在驾驶座上坐定,也没去看坐在一边的盛夏,双眼盯着前窗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子开口道:“去哪里我开车送你。”

盛夏长吁出一口气回过神来,将刚才在混乱中弄乱的头发重新拨正,而后闭上眼靠在了座椅下,语气疲惫地说道:“随便找个酒店放我下来吧。”

商左也没多问什么,握着方向盘的手在轻敲了几下后便驱车离开了停车场。

现在的记者神通广大的很,她如今住在顾城家中也不知道会不会有记者在附近蹲守,像刚才那样混乱的情形她实在是不想再发生一次,更何况她并不想要给顾城添麻烦,所欠下的人情越多日后要归还起来便会愈发困难,她不想再这样束手束脚下去了。

虽然一直闭着眼睛但意识依然清醒,可以感觉到汽车行驶中风滑过车窗所发出的声音,等到感觉到声音渐渐小了下来,身体依着惯性向前微微晃了一下后盛夏睁开眼睛却没有看到预想中的酒店,呈现在盛夏眼前的是一栋中式风格的别墅。

大脑的运转速度明显迟钝了许多,愣愣地坐在车上直到商左走过来给她开了车门才皱着眉看着商左道:“不是去酒店吗?”

“酒店未必安全,这个小区的安保措施很严记者混不进来的。”商左皱着眉解释道。

可盛夏显然不理会商左的解释,偏转脑袋又坐回了车上语气是极其的任性:“我要去酒店。”

商左感觉内心有点无力,也没搞明白盛夏在抗拒些什么,略微思索了下语气变得强势了许多同盛夏说道:“为了商氏的利益考虑,在事情还没查清楚之前你得听我的安排。”

盛夏转了转目光,盯着商左极其认真的表情看了许久,最终还是认可了商左的话下了车随着商左走了进去。

别墅内的风格同印象中变化不大,因为商老去了美国分部的原因商家大宅中显得很是冷清,进门时那种冷瑟的感觉就让盛夏起了**皮疙瘩。

商左进门后也没管着盛夏兀自去了楼上,盛夏在玄关处站了一会儿便朝着客厅走了过去,肩上还披着商左的西装外套,将外套从肩膀上取下来的时候觉得有些冷,随手将外套放在了沙发上便向着阳台走了过去。

从阳台向着外面看可以看到周围清一色的中式别墅,盛夏的目光向着东边看去,因为太阳已经西斜的原因,东边的房屋显得有些冷清,而那个在前方两栋别墅中间露出一丝面目的便就是谢家了。

倚着阳台上的栏杆向着谢家的方向望了许久,直到听到商左下楼的脚步声才回过神来,扭头去看,对方手中端着两个茶杯,白瓷质地单调的一点花纹也没有却很配此时的商左。

换掉了身上的西装,穿着一身家居服站在跟前,浅灰色的棉质休闲裤配上白色的休闲t恤衫,外面套了件深紫色的薄外套,脸上架着一副半框的眼镜,没有整理好的纱质窗帘被风怂恿着轻抚跟前人的脚踝,眼前的景象温和得像是一卷画。

总觉得有些惊艳,连心都好像沉静了下来。

盛夏伸手接过商左递来的白瓷杯,杯中盛着的热水透过厚厚的杯壁温暖着盛夏冰冷的双手,举杯浅饮了一口,盛夏思量着开口问道:“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

商左摇了摇头从门边走到了盛夏的身侧,后背倚靠着栏杆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想先听你说。”

盛夏苦笑着出声,握着杯子的手不由得紧了紧,低垂下眼帘语带自嘲地道:“老实说,我自己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稍微停顿了下,斟酌着开口叙述道,“大约也就是在半个月前,我接到了那个建筑公司发来的邀请函……”

老实说,盛夏自己也不太清楚到底应该怎么去跟商左叙述这件事情,即便心里差不多猜到是何人所为,终究还是无凭无据,只能把自己大致清楚的事情跟商左说了一遍,并没有将对林珑的怀疑告知商左,也不确定商左对她说的那番话到底存了几分的信任。

盛夏将所知道的一切笼统地说完后四周便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直到商左开口承诺道:“这段时间你先在这里住下,商氏会把事情查清楚的,不过在这之前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盛夏抬眸看着商左,对方的脸上似乎显露出一丝的尴尬,耳朵也有些泛红的迹象,也不知道是因为被风吹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用一种询问地眼神看着对方,却看到对方撇转了目光伸手指向屋内迟疑着问道:“那啥……你会做饭吗?”

目光显得愈发疑惑,隐隐还透出了一丝与冷淡外表不符合的茫然,直到商左尴尬着脸解释才回归了然。

“平时负责给我做饭的王嫂请假回老家去了……所以……”商左没在继续说下去,可盛夏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想着毕竟是寄人篱下也没多说依言走进厨房去做饭。

让她意外的是冰箱里的食材一应俱全,好像是早就准备在那里一样,殊不知商左从早上知道消息开始便就已经将之后的事情统统打算清楚,就连那个传说中请假回老家的王嫂都是被他一个电话放了大假。

倚靠在厨房门口看着厨房内系着围裙忙碌着的盛夏,脸上显出一丝笑意来,以往觉得冷清异常的宅子也因而生出了些许暖意。

她愁眉不展的样子很让人心疼,可是这样温顺的模样却又让他觉得舍不得。关于这次的抄袭他大约可以猜出一个大概,想来盛夏自己也知道是谁所为,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所以才在对他讲述时有所保留。

莫小洁的档案他在中午的时候就让人调出来看过了,很清白的家世,父母都是普通的公司员工,大学毕业后就进入了商氏工作,档案内容平淡的连细小的错误都没有,不像是那种会有那么多心思来设计别人的人,多半也是受了谁的挑唆才会将盛夏一下子推到了风口浪尖。

至于那个林珑。想到这个人的时候商左情不自禁地便皱起了眉,当初是托了谢子俞的关系才进的商氏,这人他一向觉得碍眼,盛夏来到商氏后出于谋些私心又因为对方在争取助理的这个位置时表现的过分热心而被他调配到了盛夏身边。

本意一来是想要就此找个适当的机会将这个谢子俞安插进来的间谍除去,如果是盛夏亲自动手便最好,如果不是他来动手也无所谓,再者也是想要看看盛夏如今的反应,想看看她对于谢家、商家现在抱着的是一种怎样的心态。

虽说这次有点始料未及的感觉,但多少还是在他的预测范围之内。想到这里商左心底有了些主意,嘴角勾着若有似无的笑,眼中是那个忙碌着的女子的身影,他想,如果好好利用这或许会是一个同谢子俞解除婚约的好机会。

三菜一汤,很简单家常的菜式,这是早年盛夏在中餐厅打工时跟着厨师长学的菜式,味道上没什么特色,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可就是无法挑起人味蕾上的兴趣,一板一眼地透着死板,这是当时教她的那个厨师所说的。

味道和卖相比之饭店里的差了许多,就连顾城都比不上,可商左却好像吃得很高兴,到最后桌上摆着的四个盘子全都被商左清空。

等到吃完了饭,商左很自觉地端着空盘子进了厨房洗碗,盛夏百无聊赖地躺在沙发上一手拿着遥控,一手抱着抱枕在看电视。

大约是连盛夏自己都没有发觉从原先进门时的防备与拘谨,到现在她像是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一样,也不知是因为潜意识里觉得这样的相处是顺理成章寻常得连吃惊都是不必要,还是因为大脑的反射弧变得有些长,以至于没觉察出此时两人各自所做的事情有多违和,多暧昧,多温暖。

本地新闻节目刚巧在播放关于盛夏的新闻,果然不出她所料,顾城所住的小区内外都是记者还有一些看热闹的围观群众,因为找不到她人端着各色摄像头的记者显得有些沮丧还有些愤懑,大抵是对于她没乖乖地等着被他们攻击而生出的愤慨情绪。

这让盛夏觉得有些好笑,脑中有一丝灵感闪现,快得让盛夏几乎要捉不住,笑意被僵在了嘴角,唯有眼底逐渐淡去的光和愈发深沉的暗在显露着心情。

商左将碗洗干净后走出来便看到盛夏坐在沙发上看着她,眼神很严肃的样子,还没等到他开口询问便听到对方异常认真地开口说道:“商左,把莫小洁的联系方式给我,我有些事情需要跟她确认。”

灵感乍现的一秒,混沌的思维在一瞬间明朗清晰了起来,即便是做得再怎么天衣无缝也终会存有不合理之处,可以将所有顺理成章的逻辑全盘打乱,而她此时便已经明了。

第二十一章

秋日的夜晚带着微寒的凉意,盛夏从商左那里拿到了莫小洁的电话后就回了客房。先前因为各种混乱而将手机关掉直到这时才想起来,刚重新开机就是一连串的短信,署名都是顾城——

“muriel发生什么事情了?你现在在哪里?”

“暂时别回家了,找个酒店先住下吧,物业刚才打来电话说门口都是记者。”

“有好好吃饭吗?别担心,我回c市小住几日,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盛夏的手指指尖触在手机键盘上许久,本想要告知顾城她现在是在商家住着,可等到打下这句话要按发送按钮的时候却是又迟疑了起来,最终在短暂的思索之后将原先打下的字一个个删除,复又重新编辑成了极其简略的两字——

安好。

将消息发送给了顾城之后盛夏便拿出从商左那里得来的电话,而后拨通了号码。

手机的声音是当时最时兴的彩铃,欢快的歌声响到中途便被人接起:“喂,您好我是莫小洁。”

对方的声音带着年轻女孩特有的清脆与活力,这样的声音并不让盛夏觉得讨厌,相反反而让盛夏对此人的印象不错,盛夏也没多说什么废话,直截了当地开口说道:“莫小洁是吗?你好,我是盛夏。”

“盛、盛小姐?”对方的声音一下子变得紧张了起来,语气中是难掩的怀疑。

“是我本人,很抱歉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你,但我有些事情想要找你当面确认一下,你明天下午能出来一下吗?”盛夏语速说得极快,语气也很是强硬,看起来像是询问但更多的却像是命令。

其实对于盛夏跟莫小洁现在的身份来说盛夏主动邀请莫小洁来见面是很值得人怀疑的一件事情,但或许是因为盛夏的语气太过强势,以至于让人觉察不出什么歹意,莫小洁在电话中迟疑了一会儿后便就答应了盛夏的请求,两人在商量好时间地点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第二日,大约是因为心里有事情盛夏醒的很早,虽然她现在因为被停职的原因不用去上班,但商左却是需要的,所以在两人一起吃了早餐后商左就离开了。

等到商左出门后盛夏回房间整理了一下需要带上的东西,虽说盛夏不是什么知名的明星,但因为是特殊时期便在脸上戴了一副可以遮住大半张脸的太阳眼镜,直到自己站在镜子前确认不会被人一眼认出后才走出了大门。

选的地点是在莫小洁家附近的一家茶餐厅里,因为盛夏到的时间比较早,餐厅内除了服务生以外只有极少数的客人在,莫小洁还没到达,盛夏抬手看了眼腕表,距离约定好的时间还有一会儿便随便选了一个靠墙的位置坐下,招来服务生点了一壶清茶。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莫小洁出现在了盛夏的视野里,对方站在门口有些局促地冲着里边张望,穿着一身白色的运动服表情有些茫然和不确信,直到看到戴着墨镜的盛夏冲着她招手面上的表情才稍稍松弛了些许,跨步向着盛夏坐着的位置走了过去。

服务生又过来给莫小洁添了一杯茶,一直等到服务员走开后盛夏才摘下了戴着的墨镜,微笑着看着莫小洁道:“莫小洁,很高兴你愿意在这个时候出来见我。”

“我想知道盛小姐找我到底是想要说什么……毕竟现在……”

莫小洁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盛夏打断,对方的眼神太过凛冽让人看到就情不自禁地心生畏惧,任由对方打断了自己的话接着说了下去:“首先,我想要说明一点,那个比赛我虽然接到了邀请函但并没有参赛,所以更不用说抄袭了,至于你信不信那是你的问题。”

“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在我接下来的问话中可以毫无保留地告诉我,毕竟你也想要知道真相的对吗?”

莫小洁深吸一口气认真地点了点头,示意盛夏可以问了。

其实盛夏的问题只有一个,而这个问题也是这个事件中最值得怀疑的地方:“你去参赛的设计图是你自己寄出去的吗?”

莫小洁没料到盛夏问的会是这么寻常的问题,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反应过来后摇了摇头回答道:“因为商氏会有定期邮寄的物件,而这些会被统一寄放在前台,因为那段时间工作太忙我就把设计图交给了前台让前台帮我寄了出去。”

盛夏对于这个回答并没有觉得意外,原先像是一团乱麻的头绪在莫小洁的回答中逐渐清晰了起来,看似顺畅的逻辑终于找到了它的扭曲点所在。

如果说主办方真的如其所说的那般,并没有在其中动了什么手脚,如果说莫小洁真的是像盛夏她眼中所看到的那样没有心机,只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如果说以上的一切假设全部成立,那么可能出现问题的就是在寄出这一步骤上了。

莫小洁明明白白说了已经寄出的设计图成了盛夏的作品,盛夏明明没有寄出的邀请函到了主办方的手中,主办方也清楚明白地告知记者参赛选手中并没有莫小洁此人。

那只能说在yīn暗中出现了一只手,在所有人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做了一场偷龙转凤的把戏。

对于林珑到底做了什么盛夏心里已经明白了许多,莫小洁虽然没明白到底她的回答中出现了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但看着盛夏忽然明朗起来的神色也开始有些信服对方在一开始说的话,得到盛夏许诺会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后莫小洁便离开了茶餐厅。

因为有了思路和头绪,心情也明亮了起来,盛夏看了看窗外极好的阳光想着到底是难得有的假期,虽然这假期是建立在一些不太好的事端之上,但终究是可以给她放松一下的机会了。

一会儿回去之后可以让商左试着调查一下近段时间商氏前台的监控录像,只要能够拿到林珑动手脚的录像洗干净她附加在她身上的污点并不是难事。盛夏边这么想着边端起了手中的茶杯浅饮了一口,嘴角含着神经松弛之后的笑意,直到视线落在从前门走进来的那几个人的身上。

走进来的三个人中有两男一女,女的手挽着其中一个男子的手臂,体态婀娜眼角带媚,这三个人中除了那个女的盛夏都见过,稍矮一些的那个男的是b市土管局的局长,而那个被女子挽着手臂的人却是谢氏的某位董事无疑。

盛夏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所处的这间茶餐厅是在谢氏附近,因为自己来时的那条路并没有直接从谢氏经过所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看到谢氏的董事才恍悟。

三人大约是要谈些什么所以跟着服务生走近了里面的一间包厢,盛夏用眼角的余光一路看着他们走了进去,脑中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开启。

她依稀记得那个董事姓陈,早先在她还不是盛夏的时候有见到过他几次,其中最近的一次就是在谢家庆祝谢子俞回家的那场宴会上,因为是小宴所以只请了跟谢家交好的几位,谢老有特意向她介绍过谢氏的几位董事,依稀记得这位陈董事当日是带着他夫人来的。

大约是当时陈夫人所表现出的嫉妒太过明显,所以才让盛夏对此人记忆犹新,有听人说起过陈夫人因为早年出过一起事故所以无法怀上孩子,因为担心丈夫会变心所以对出现在自己丈夫身侧的女性含有极其强烈的敌意,这样不识大体的样子成了众人私下八卦的谈资。

回忆到此中止,脑海中陈夫人的脸同刚才陈董事身边的女子的脸没有丝毫的重合点,盛夏像是看到了什么笑话,抬手用茶杯挡住了自己微微翘起的嘴角,眼中流泻着意味不明的危险气息。

之前在面对谢子俞时所说的话终于到了该去实践的时候了。

****

商左提前下班回了家,等到他回来的时候意外地发现盛夏正窝在厨房里用榨汁机榨柠檬汁,一进门便闻到一股极其好闻的柠檬清香。

“回来了吗?蜂蜜柠檬汁要来一杯吗?”盛夏问的很随意很自然,可以觉察出对方的心情确实是不错的样子。

商左倚靠在厨房门外看着里面盛夏忙碌的身影,身侧的水果盘上摆着好几只黄澄澄的柠檬,点着头应了一声,随即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了一样松散着的眉头忽地皱在了一起,商左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悦的情绪,开口问道:“你今天出去过了?”

盛夏背对着商左点了点头,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的迟缓,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嗯,因为过来什么行李都没带,所以就出门买了几件衣服,想到你家里似乎没有水果就又顺便去了趟超市买了些水果,你要是不想吃柠檬外面客厅的水果盘里我放了苹果和梨子……”

商左听着盛夏细数去过的地方不免觉得有些心惊肉跳,随即便开始有些后悔早晨出门的时候没有将大门直接反锁上,原本以为在经历过昨天下午发生的事情后多少会安分一些,结果没料到盛夏会像一个没事人一样跑出去逛街,心情在无奈的同时带上了一些恼怒的情绪,刚想要开口责备几句便看到女生忽地转过身来打断了他即将要说的话。

可以感觉到盛夏在转身的瞬间带起的柠檬香愈发明显,让他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尴尬着将眼神撇向一侧,而后听到盛夏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我这次出去也是有原因的,我是去见了莫小洁……”

原先还是温和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盛夏皱着眉对商左说道:“莫小洁告诉了我一些事情,所以我觉得你可以去试着查下前段时间前台的监控录像,或许会发现什么也说不定。”

第二十二章

“她跟你说了什么?”商左挑着眉毛看着盛夏,伸手接过盛夏递过来的玻璃杯。

“莫小洁参赛的信件是交到商氏前台由商氏寄出的,所以如果有人要动手脚掉包的话查前台的监控应该会有发现。”

商左没接话,眼睛从盛夏的脸上收回,目光专注中带着审视,看着玻璃杯中的透明色果汁,依稀还可以看到有柠檬的果肉悬浮在果汁中,随着因为压榨而生出的泡沫游离涣散。

吹头沉思了片刻后,商左抬头冲着盛夏点了点头笑着应道:“我明天就派人去查,你放心好了。”

应该是把一切情绪隐藏的很好,这么快盛夏就找到了线索让商左有些始料未及,端着手中放了蜂蜜的柠檬汁出了厨房走到了阳台上,倚着栏杆看着窗外。

盛夏或许不知道,早在决定要让她作为工程总设计师归国的时候他就特意在她的办公室内安装了监控录像。因为监控是直接连接到他办公室的电脑上,所以在事情发生后他就调出了近段时间的监控录像。

今天花费了一整天的时间坐在电脑前查看监控录像,因为生怕错过了一点细小的细节而紧张得不敢眨眼,好在时间花费出去终究还是有所收获,因为摄像头安装得极其隐蔽,而且除商左以外无人知道,因而偷偷摸摸溜进来的人并没有做过多的掩饰。

可以从录像中清晰地看到林珑的脸,因为时间是中午午休时间,设计部内人员极少,即便是有人看见,因为是设计师助理这个身份也不会有人去怀疑,进到盛夏的办公室后林珑表现得很是轻车熟路,几乎是立即就走到了盛夏的办公桌前,伸手打开了左手边的抽屉,将摆在面上的一张类似于请帖的东西,然后将抽屉合上带着请帖出了办公室。

发现这段录像的时候商左一开始觉得很开心,虽然在事情发生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接下来解决的方法,但多少心中还是难免会有些担心,担心监控录像显示不清晰,担心对方会抵死不认,担心很多很多,直到那时才松了一口气。

可是在悬着的心放下后随之而来的便就是一种难言的失落情绪。只要将这段视频还有林珑可能会在前台出现的视频公布出去就可以洗清盛夏身上的污点,商氏也可以重获太平,他亦可以借由林珑的事情跟谢子俞摊牌,一切都会向这他所期望的方向发展,可等到离结局不远的时候他却又觉得难过了。

这件事情的解决在意味着以上所有一切发生的同时而意味着盛夏的离开,即便从某个角度来说他与顾城算得上是一种同盟关系,当年他在离开的时候也跟顾城有过约定,在他不在的时候允许顾城代替他陪在盛夏的身边。

可是时间越久便愈发觉得惶恐不安,盛夏对顾城越来越依赖,还对他却是越来越疏远,这次的事情他存了私心假公济私地将盛夏接到商家,美其名曰保护,实则却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

有多久没能好好地看看她?八年还是更久,即便偶尔显露在她面前的脆弱勾起了她心底的柔软,促使她忘了要将他推开,可是这样的情况又可以持续多久?

他商左可以将商氏发展成超过谢氏乃至于超过陆氏的企业,可以将这次的恶性事件圆满解决乃至于分毫不差,可却没有办法把握盛夏那颗飘忽不定的心。

倚在栏杆上看着因为秋意愈发浓重而变得愈发疲懒的太阳渐渐沉入梦中,忍不住轻叹出了一口气,口中充盈了整个口腔的酸甜液体,像极了他此刻内心的充填物,沉重、酸涩又带着出乎意料的甜腻。

盛夏随意地煮了几个菜,而后将厨房收拾干净后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站在阳台上背影莫名萧瑟的商左,但这种感觉也不过就是一瞬间而已,事后想起大约是因着那渐沉夕阳的晕染才会将眼前的人渲染出了年少时的模样。

****

第二日,商左回到商氏后就让陈林调出了近段时间商氏前台的监控录像送到了他的办公室,虽然因为昨天观看了一整日的录像眼睛有些疲劳,但始终还是不放心将这些事情假手他人,凡是有关于盛夏的事情总免不了在提心吊胆的同时加上小心翼翼。

才刚开始看了一会儿录像陈林的电话便打了进来,说是前台收到了盛小姐的快递,眼睛尚且还注视着屏幕脑袋没有多做思索便让陈林将快递包裹送到办公室来。

等到包裹送上来的时候商左刚看到电脑的屏幕上出现了莫小洁的身影,陈林看商左神色专注就没多做逗留,将快递放在了商左的桌上后就离开了。因为眼睛太过专注于屏幕,商左将这段监控录像按下暂停后揉着额角撇开了目光。

大抵是因为办公室突然间安静了下来,没了录像发出的噪杂声以至于有那么一点点的声音显得有些突兀,滴滴答答的,像是水声又像是闹钟走针时发出的声音,但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这绝对不该是商左办公室中该有的声音。

神经敏感了起来,将注意力集中到双耳本能地寻找着声音的来源,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了由陈林刚送进来的包裹身上。

因为找到了声音的发源地,耳边依稀可辨的滴答声显得愈发清晰明了,心中警铃大响,腾然升起一股的不详的预感,特别是在这种预感与盛夏的名字碰撞后抵达了顶峰。

小心翼翼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绕过桌子走到包裹跟前,包装是礼品盒常用的包装纸,颜色却是极其少女梦幻的粉色,商左从办公桌上的笔筒中拿出一把美工刀,小心翼翼地将包装纸划开撕掉,然后露出里面粗糙的瓦楞纸盒,再用美工刀在瓦楞纸盒上划出一个巨大的十字,最后一点点的剥开。

盒中装着两样东西,一样是一个被切割的支离破碎的玩偶,因为被泼上了红色的颜料而显得有些触目惊心,而另一个却是……商左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连带着握着美工刀的手都颤抖了起来,剧烈的心跳声充斥着耳朵,第一次觉得恐惧与死亡是距离自己这么近的东西。

因为商左吸取教训在出门时将门反锁了起来,盛夏没有商家的钥匙只能百无聊赖地赖在商家做起了米虫,早晨睡到九点醒过来洗漱干净后就下了楼,在给阳台上几日未曾浇水而显出颓败模样的花草浇过水后又跑到厨房给自己榨了一杯柠檬汁,而后端着杯子窝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

已经许久没有过这样舒畅而又轻松的日子,即便身上还背负着抄袭的巨大污点,即便是被商左“圈养”在屋内,但心情依旧是不错,直到在换台看到本地实时新闻的时候才终于在幻梦中破碎成了渣子。

“……今日上午商氏总裁商左收到不明快递包裹,包裹中夹带有定时炸弹,现场人员伤亡情况尚且未知,警察和救护车已经抵达现场,详细情况请看接下来的报道。”

女记者的声音像是被放入了一个空旷的山洞一样,带着回音徘徊在盛夏的脑海中,电视机屏幕上出现的是商氏大门外一派闹哄哄的场面,救护车、警车、消防车停的满满当当的,大厦外围被拉起了黄色的警戒线,一面恐惧又一面好奇的围观群众夹杂在记者中被拦在了线外。

空洞的声音让盛夏没了反应,直到手中端着的玻璃杯落下了实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才回过神来,急急忙忙地站起身来却因为下脚太急而一脚踩在了碎玻璃上,玻璃渣子扎入脚底,锥心的疼,就像是心中碎裂开来的一部分散落成碎片的一角扎入了完好的一角,血淋淋的。

伤亡未知。

像是西西弗斯的诅咒在脑中一遍遍地回放,没有停止的终结,踉踉跄跄地跑到门口却因为商左锁上了大门,不管盛夏怎么用力地转动门把手都无法将门打开,发泄似的用力捶打着坚硬的大门,除了疼了手以外没有任何的效果。

包裹,包裹,又是包裹。

盛夏懊恼地蹲坐在地上扯着自己的头发,不明包裹,即便新闻中所说的是商左收的包裹,可是她心里却是确确实实地知道,那个包裹到底是寄给谁的。

因为不想要去拖累谁,因为放低了警惕,因为觉得既然是寄给她的即便是真的有什么危害会受到伤害的也只可能是她一个人,不会累及他人,抱着这样的信念,倔强地选择自己去承担,因为对顾城也无法信任所以选择了不去向他人求助,因为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弱小,所以才会将危险带给了她心中唯一保留眷恋的人。

即便一直以来不肯去承认,不肯去面对,尽力地去推开向着自己靠来的光源,但依然不可否认自己的内心——

商左是她作为盛夏这个存在,作为谢子卿的延续唯一保留下来的眷恋。

可她却将危险带给了他。

真是该死极了。

第二十三章

力气在血液的流失中渐渐消逝,到最后像是失去了支撑一样只能倚靠着紧闭着的大门缓缓滑落,最后跌坐在地上,实木地板冰冷得让人发抖,可盛夏却好像浑然不觉,只是在短暂的失神后慢慢地将身体蜷缩成一个茧,瑟缩着、封闭着自己。

商左从警察局做完笔录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场景,女子像是毫无安全感蜷缩着身子坐在玄关处,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衣,依稀可以辨出衬衣被汗水打湿后紧贴在身上产生的纹路,脚上没穿鞋子,从客厅沙发延伸到玄关有一排模糊的血脚印,视线停留在盛夏光着的脚上,有暗红色的液体在凝结后粘在了白皙的脚背上。

心脏猛地一疼,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揪住了心脏往下扯了一把,叹息着蹲下身双手扶上盛夏的肩膀,喉咙尤带哽咽竟是无法开口说出一句话来。

一直蜷缩着的人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神色迷茫地抬头,空洞黝黑的眼神让商左在看到的一瞬间便想起了多年前那个坐在疗养院花园中的少女,惶恐的感觉席卷了整个心脏,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盛夏抬着头盯着商左的脸看了许久,带着怀疑的语气轻声开口,无法遏制的颤音夹杂其中,心尖都是带着颤的:“还活着吗?”

商左点了点头,努力装出淡然的样子想要安抚对方,眼睛却看着盛夏渐渐抬起的手,像是为了验证他是活着的一样,带着冰冷触感的手抚上了商左的脸,只是轻轻地用指尖触碰着,像是害怕一用力对方就会消失一样。

商左笑着伸手握住了盛夏抚着自己面颊的手,将整只手掌贴在了自己的脸上,温暖的温度贴合手掌,将掌中因为力气流失而失去的温暖渐渐找回,终于像是找到了让自己安心的答案,盛夏的瞳孔中焕发出一丝光彩,微微张了张嘴,眼中却有温热的泪滑落:“暖的,幸好没害死你。”

女子眼中的自责是无法掩盖,在确认他是活着的那一刻开始欣慰、自责便一直如两道纠缠着的藤蔓盘踞在她的眼中。不知道该怎么去叙述这件事的经过,亦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安慰深陷在自责的女子,只能将蜷缩着的盛夏抱入了自己的怀中,妄图用自己浅薄的温暖去温暖对方逐渐冷去的身体与内心。

今日的惊险确实是他从未经历过的,在拆开包装看到里面那个缠满电路的定时炸弹的时候,脑袋便是轰地一下变成了一大片白色地段,直到在失神几秒后被额上低落的汗水惊醒才故作镇定地拿起手机抱了警,然后又打电话给了陈林让他将大楼中的人员全部疏散。

大概是因为大脑一时之间周转不灵,没有考虑到在疏散人群时注意保密的原则,以至于最后引来了大批记者还有围观群众,还让在家中呆着的盛夏知晓了这件事情。

之后等到警察和拆弹专家赶来才发现原来盒子中装着的定时炸弹虽然具备了炸弹的基本连同线路,但炸弹却是假的,虽然不是真的炸弹,但却因为寄来的东西都具有恐吓意味而被立案侦查,因此在事后商左便随同警察回了趟警局做了笔录。

警察在走访的过程中得知这样匿名寄来给盛夏的包裹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因为前台包裹的签收都有记录,所以可以看到在此次之前还有过两次类似的包裹寄来,但或许是因为包裹中的东西并没有什么明确的恐吓意味所以被盛夏放置在了一边。

想到这里,商左抱着盛夏身体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心口疼得发胀,怀中的人安静地像一尊没有生气的木偶,不知道该用庆幸形容还是用沉痛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庆幸着接到第三个包裹的人是他而不是盛夏,庆幸着包裹中的炸弹是假的,可是……

还能够清晰的记起在走出警察局的时候收到的那条不知来源的短信,很陌生的号码,却像是透过屏幕展现出的灰黑色的恶意,带着歹毒的面具,寓意不详地道——“游戏才刚刚开始,你会为你所做过的事情遭受惩罚的。”

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将怀抱又紧了紧,可以感觉到怀中的盛夏因为不适而终于有了挣扎的反应,可他却是不愿松手,带着孩子气的赌气心里,语调不明所以地问道:“为什么在收到那些东西的时候不告诉我呢?是不是除了顾城你谁都不能相信?”

这句话憋在商左心里很久很久,在那次盛夏醉倒被顾城接走后就一直像一根尖锐的刺一样留在了心底,在每次看到盛夏对他的疏离的时候就会狠狠地疼上一次。

盛夏在听到问话的时候觉得心口有些不明所以的痛感,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商左的问话,大概从看到那本相册的时候开始,她就已经变得谁都不信赖了。

可商左却总是不愿放弃,即便是在前一秒问出了那件带着诘难的问句,可是在下一秒依然选择舒缓了语气,忽略了对方的沉默,抚着盛夏后背的后抚上了柔软的发顶,像是请求又像是许诺,温暖地让人觉得不忍心:“能请你信任我吗?”

从商左的怀抱中抬起头,眼睛可以看到对方微红的眼角,可眼中的光却温和地让人觉得刺眼,想要点头,想要说好,却不知道是受了心底哪个巨兽的蛊惑,本该是点头说好的弧度却在某个契机下偏转了一个角度,从而演变成了尤带苦涩的唇碰上了对方带着暖心笑意的唇。

只是轻轻的一碰,在停顿了几秒后意识回归盛夏便察觉到了自己行为的不对劲,尚且睁着的眼睛可以看到商左近在咫尺的脸,眼中闪动着的光带着讶异和谋些不知名的情绪,慌乱地像是为了掩盖什么似地在接触到对方眼神的一瞬间便选择了逃离。

她想要逃开,可有人却不希望她逃开。带着果决的手臂将她妄图逃开的行动阻绝在了臂弯中,原本抚着盛夏发顶的手也转而加重了力量,可以看到盛夏惊疑不定的神情,可内心深处的本能却已经让他无法去顾忌这些,只是依循着自己的内心,还有捕捉到的盛夏的内心,做出了心中想要做的事情。

不同于上一次像是意外一般轻触的状况,这次的吻更像是真正意义上的吻,带着柔情与掠夺的意味。

大约是因为刚才哭过的原因,盛夏的唇带着咸涩,又因为自己突如其来的动作而无法遏制地颤抖,只能将怀中抱着的身体又紧了紧,心口贴着心口的感觉,连在亲吻时都能够听到互相契合的心跳声。

急切地想要去纠缠对方的舌,在口腔中侵城略地,而盛夏却像是无从适应一般躲闪逃避着商左的追逐,直到逃无可逃被迫纳入对方口中,空气在略带疯狂的吻下逐渐变得稀薄起来,空气与血液的双重流失让最后的力气消失得干净,僵硬的身体逐渐变得柔软起来。

大约是察觉到盛夏不再挣扎,商左也终于放缓了自己的动作,将紧密贴合着的唇拉扯出一个距离,睁开眼去看怀中的女子,面色绯红,唇上因为他的吸允而透着情\欲的色泽,饱满地像是樱桃,可眼中尚且夹带在迷离中的倔强却像是在控诉他一般。

含笑将原本抚着盛夏头顶的手改放到耳侧,轻轻拍了拍对方泛红的脸,语气带着诱哄与催眠的感觉道:“眼睛要闭上才是乖呢。”

被商左语气中难得一见的诱惑惊到了一下,心底像是突然出现了一个黑洞,将残存挣扎着的意识全部吸入,终于没了挣扎的感情,留下的只有被压抑了许久的真实情感,最后应着商左的蛊惑闭上了眼睛。

闭上的眼睛像是一个暗示着的讯号,商左的眼中还存着笑意,靠近了盛夏的脸,继续重复着先前的行为。

没了盛夏的挣扎,所以连吻都有霸道变得温和了起来,被商左带着调戏的恶意而轻咬住的下唇传出了酥麻的感觉,像是被微末的电流集中,一路从嘴唇传到脚底,有些不自然地微微蜷缩起了脚掌。

舌尖带着湿润的感觉细细描绘着唇上的纹路,苦涩的味道已经散尽,如今尝到的却是女子固有的微甜。

浅尝的过程中也不知是幻觉还是什么总觉得鼻尖萦绕着若有似无的清香,已经深陷诱惑中的大脑迟钝地感应着所谓荷尔蒙的气息,因为不满足于仅限于唇上的浅吻而有舌撬开了对方并没有紧闭着的唇,总觉得像是被邀请了,于是便就顺理成章地加深了这个吻。

明明该是各自双方的初吻,却不知为何会演变成一方灵巧主动,一方笨拙回应的局面,面对商左在自己口中的索取,盛夏觉得多年来看过的英剧美剧全部派不上用场,大脑迟钝地抵不过本能,只能尤带笨拙像婴儿一样学着对方的样子去纠缠、吸允着靠近过来的柔软。

是怎样就演变成了这样的局面,心底里流溢着的不安在商左不断地索取中消失殆尽,充填着的只剩下被多年来自己压抑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感情,充盈了全部感情的吻像是一剂催化剂,将已经被黑暗吞噬的情感滋润成了无法忽视的存在,再只需要一点点便可成为强大的存在。

足以促使盛夏将所有的顾虑抛掷脑后,守着她的天长地久,美梦绵长。

第二十四章

第二日睁开眼睛,盛夏躺在床上大脑尚且还处于一种混沌的状态,只觉得眼前的景物在陌生中透着熟悉,睁眼皱眉注视了许久才想起这是自己在商家暂住的房间。

意识回归的第一时间所记起的便就是昨夜那个不明所以的吻,面上有渐起的温度,觉得脑子变得愈发混乱,将脑袋往被子下埋了点,只露出带着茫然与懊恼神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头顶。

像是受了什么蛊惑,伸出左手小心翼翼地触碰自己的嘴唇,昨日的酥麻感仿佛还在,可以感觉到嘴唇尤带着的微肿,面色变得愈发不自然,大脑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昨夜最后的场景。

在唇齿间徘徊厮磨着的人好像渐渐不再满足于眼前的侵略,原先还是安静地揽着腰肢的手一点点地在背部攀爬,顺着脊梁骨的线路轻且缓慢地滑落、流转,带起背部乃至于全身的酥痒。

贴合着的身体紧密的没有了缝隙,理智挣扎在巨大引力的黑洞中,想要去拒绝却无法趋势自己的身体做出该有的动作,反而在对方不断的撩动下成了他手中随意cāo控的傀儡。

不安分的手终于寻得了衬衣下的隐秘缝隙,顺着缝隙向着内部探索进去,暖意流失的手指尖在触碰到背后敏感的皮肤时,一种颤悚的感觉顺着背脊线条一路扩散至全身。

大约是被那带着刺激性的凉意惊到,束缚着理智的引力在一瞬间消失,在恍然大悟后几乎是一把便扣住了对方徘徊在身后的手,所有的动作在盛夏手抓住商左手的一颗停了下来,温热的触感一点点地从她的唇上挪开,低下头去看怀中略显局促的人,眼中还有尚未来得及褪去的魅惑迷离。

轻声开口,嗓音被吻晕染地沙哑而性感:“怎么了?”

支支吾吾的,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商左的问题,该说是介意好还是什么好,最后只能用最蹩脚的理由解释道:“唔,我脚上的伤还没处理。”

商左也没拆穿盛夏的谎话,将还坐在地上的女子扶到了沙发上然后便寻来了医药箱帮着处理伤口。

仔细回忆起来才发现自己从被扶到沙发上之后的记忆就都没了,明明是该心跳加速到无法入眠的情况,却因为在一天内经历了太多而在一放松下来后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已经分辨不清之后耳中所听到的话到底是来自于梦中还是现实,只是听到一个温和宠溺到无以复加的声音在自己耳边轻声询问道:“你那日跟谢子俞说你回来是为了要夺回原本属于你的东西,那么这些里面包括我吗?”

这是在如今尚且还无法回答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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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原本以为在经过那日突袭一般的吻之后再次面对商左的时候难免会无从适应,可在之后的几日却变得难以见到商左,警方、公司的事情堆了一大堆需要处理,而盛夏因为脚伤等多种原因被限制在商家,作息时间因为太过悠闲而变成了早睡晚起的状态,这样一来两人即便是在同一屋檐下都难以遇到。

期间警察有到商家来找过她一回,只是简单地做下些问询后就离开了,盛夏从警方那里知道在炸弹的外包装纸上发现了一枚完整的指纹,只是跟数据库中进行比对后并没有查到符合的。

懂得炸弹的制作又没有前科,警方怀疑是退伍军人或者是曾经当过民兵,出于安全的角度来看希望盛夏暂时不要外出暴露行踪。

盛夏点头答允了下来,先不说商左为了不让她出门而锁了大门,脚上的割伤还没好全,平时在家里走路只能以一种滑稽的拖行方式来行走,就现在的状况来说她根本走不出小区大门。

闲了下来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打开电视剧看新闻报道,因为接二连三的事件,商氏成了最近新闻报道的主流,之前的抄袭事件大多被这次的炸弹恐吓事件给盖了过去,趁着现在舆论的压力渐小商氏在今日下午召开了新闻发布会澄清了盛夏的抄袭事件。

发布会上连线了盛夏大学时期的导师,也是世界知名的建筑设计师,对那副被指抄袭的设计图同盛夏大学时期的作品进行了比较,坦言这幅设计图虽然设计构图上比同期参赛作品也高明许多,但跟盛夏早年的作品相比还相差甚远,更不用说现在的盛夏回去抄袭一副连自己往年作品多不如的设计图。

有记者诘难说,或许是盛夏江郎才尽才会选择抄袭,结果却被教授拿出的今年四月盛夏参赛时的设计图进行了有力的反驳,出了名护短的教授最后用字正腔圆的一句英式普通话嘲笑了发难的记者,因为语音语调滑稽搞笑而引发了全场的笑声。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随后商氏又放出了两段录像视频,一段是盛夏知道的商氏前台的视频,视频中一前一后出现了两个人,一个是抄袭事件的另一主角莫小洁,视频中可以看到莫小洁将装有设计图和参赛函的信封交到了商氏前台,而在之后便看到林珑也到了前台,一面装着跟前台聊天一面趁对方不注意拿走了莫小洁的信封。

第二段视频则是盛夏从来不知道的,从她办公室内部拍摄下来的视频。盛夏在电视上看到这段视频播送的时候难免有些诧异,虽然最后商左声称为了安全防盗商氏内部安装有各种隐蔽的监视摄像头,但摄像头的开启秉承着保护个人隐私的原则,只在无人时使用。

而视频中所显示的时间是中午,因为是午饭时间所以盛夏的办公室内无人,可以看到林珑偷偷摸摸地溜了进去,然后从盛夏的抽屉中拿走了那封邀请函。

两段视频相互呼应,找不出任何的错处,商左在发布会最后声明这件事情警方已经介入,将对林珑以盗窃的罪名进行调查,而商氏也已经开除了林珑的职务,由莫小洁顶替设计师助理一职。

抄袭事件处理的很完美,舆论也开始倒向了商氏一边,之前因此而下跌的股票也回升了上来,也算得上是功德圆满了。只是在这次抄袭事件中,林珑跟谢氏的关系也被挖了出来,有不少人开始在这上面做文章,舆论的风波将一直置身事外的谢氏卷了进来,这似乎是在提醒着盛夏时间差不多到了。

她不清楚谢子俞在这两起事件中到底充当着什么样的角色,只是能够肯定这一切跟她脱不了关系,她本来存着一丝可算得上是侥幸的心理,如今却差不多被谢子俞的作为消磨殆尽,如果前期算得上是试探的话,从现在开始差不多该实践她之前说的话了。

关了电视机从沙发上站起身来,一点点地向着楼上自己的房间挪过去,伤口已经结痂只是在大幅度的行动后会有些轻微的疼痛,挪到自己的房间后就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

连上网络登录了邮箱,可以看到邮箱内有好几封未读的邮件,盛夏点开了最早的那封标题为乱码的邮件,邮件内是一个压缩包,盛夏点击下载后打开看到的是一些明显为偷拍的照片以及一份文件。

照片上的人影虽然有些模糊但并不妨碍辨识,盛夏勾着嘴角将所有的照片浏览了一遍后便将所有的照片从电脑中删除,又顺便清理了下网页的浏览记录和下载记录,随后拿出手机将一个地址发到了一个未储存的电话号码上。

如果顺利的话,这两天谢氏就该出问题了,那么谢子俞还有谢家的人们,你们要怎么接招呢?

****

陆然的私人别墅内,本该是陆静心腹的文森特却是一脸毕恭毕敬地站在落地窗前,弓着身子向那个端着红酒杯面朝落地窗的男子报告。

“哦,已经寄出去了吗?终于打算要动手了呢,卿卿。”陆然笑着摇晃着杯中的红酒,看着暗红色的液体在杯中摇晃出漩涡似的弧度。

“不出意外的话,现在那些照片已经寄到陈董事夫人的手里了。”

“啊,那个女人啊,自己生不出孩子来又善妒,要是让她看到了这些照片,这场戏可就好看了。”陆然噙着笑饮下一口红酒,略微思索了下自言自语地说道,“卿卿还是心太软了,就这点打击哪够谢氏享用呀,应该还有再强烈再刺激些,才能让谢氏付出真正的代价。”

陆然的眸色变得愈发深沉,浓重得像是装在高脚玻璃杯中浑浊的暗红色液体,文森特应了一声是,随后迟疑了片刻询问着开口道:“少爷,林珑小姐的事情要怎么处理?”

闻言陆然轻笑了一声,讽刺意味十足,眼中含着意味不明的光泽:“差点把她给忘了,不管怎么说,这次的事情她做的不错,回头给她找个好点的律师吧,就当作是跟她合作的报酬了。”

语气顿了顿,脚步向着左侧yīn影中迈出,远远地望去像是看到了一尊魅惑又噬人的恶魔,恶魔笑着对着不知道是谁狰狞的心下伪善地面目,语带怜惜地道:“女人的嫉妒心啊,果然是最佳的利用物呢。”

第二十五章

恐吓案的案情始终没有进展,警方排查了盛夏的社会关系后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员,转而怀疑到了可能是针对商氏和威尔福的合作案而引出的事件,因为线索较少所以在查找上困难极大,案件也在一时之间陷入了僵局。

抄袭事件结束后盛夏还是被商左安排在了商家,一方面是因为盛夏的脚伤不便行走,虽然盛夏极力抗争现在已经可以行动自如,但商左还是选择了忽视盛夏的抗议,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恐吓案没有进展,虽然上次寄来的炸弹是假的,但难保下次不会寄个真的过来,盛夏本想再争论些什么但是看到商左凝重的表情后便选择了缄口不语。

因为策划案的设计图已经基本完工,只剩下最后几道工序,所以便选择让身为设计师助理的莫小洁完成,等到完成后再交由盛夏敲定。盛夏对此并无异议,设计图的基本结构她已经完成,剩下的一些交给身为助理的莫小洁也不是什么大事,又加上先前抄袭事件的影响,这样的处理不管是对于她来说还是对于莫小洁、商氏来说都是完全有利的。

繁忙的生活告了一个段落,商左终于有了空闲的时间呆在家里,并没有出现如先前盛夏所预想中的那种尴尬的局面,相反却是一种异乎寻常的和谐氛围。

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两人并没有过多的交集,盛夏做着她之前一贯做的事情,吃饭、睡觉、看新闻,而商左做得最多的事情也变成了在盛夏窝在沙发上看新闻的时候穿着家居服坐在一旁,也不说话也不怎么,目光不偏不倚地盯着液晶屏幕,神态看起来亦是平静非常。

起先会有那么一点点的不自在,可久而久之便也就习惯了下来,也不过就是身边多了一个人,新鲜压榨的果汁从一杯变成了两杯这样的差别,只是浮荡在周围空气中温煦粒子稍稍得让盛夏觉得有些留恋罢了。

顾城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很少会有这样的日子,关系看起来是亲密无间的样子,可在实际上却总觉得存了很远的距离,即便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时候也都是顾城在书房里看书而她坐在外间的沙发上百无聊赖地按着手中的遥控器。

想起一些事情来总是难免觉得有些伤神,等到回神的时候眼前的新闻已经播送完毕开始播放广告,看也没看就伸手去摸放在一侧的遥控器,结果刚触到冰冷的遥控器手背上就被覆上了一团温热的物什。

有些诧异地偏转头去看,结果却看到坐在身边的商左正含着笑意望着她,眼中闪着亮晶晶的东西让人一下子挪不开眼。

抓着电视遥控器的手想要抽出结果却被对方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抓紧,无法动弹,面上又开始泛起异常的温度,有些心急地往外抽了两下无果,只能略带气恼地去看对方笑盈盈的面孔。

“还要继续看新闻吗?”商左含着笑意问她,可手却是没有丝毫松懈的迹象。

“嗯?”挑眉看着对方,妄图从那样充盈了温暖的面孔上寻到一些迹象,可却看到对方的笑意愈深,抓着自己手的动作又是紧了紧。

“诶呀,可我不想看新闻了啊,换些别的来看吧。”商左的笑容中带着一丝狡黠,这样的神情透出了一丝回忆的味道,盛夏不过是稍稍失了神,抓着自己手的手便已经抽离,顺带着顺走了手下抓着的遥控器。

等到盛夏回过神来的时候电视已经换到了某电台的热播家庭苦情剧上,耳中充斥着的内容也从刚才平板单一的新闻叙述变成了各种鬼哭狼嚎的啼哭声,而商左则抓着遥控器看得一脸享受。

几不可见地抬了抬手,差点就忍不住扑上去去抢商左手中晃荡着的遥控器,眼中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滑过,情绪转变得快得让盛夏自己都差点没有察觉。

商左的双眼依旧紧紧地盯着屏幕,一眨也不眨的,可手中拿着的遥控器却忽然出现在盛夏的眼前,有些反应不及,只听到有些沉闷的声音从商左所处的位置传了过来:“怎么不来抢了呢?”

鼻尖有些发酸,盛夏将眼前摇晃着的遥控往外边推了推,站起身回了房间。因为转身太过急促,所以没有看到对方眼睛从苦情剧上收回时那稍纵即逝的的落寞。

有些弄巧成拙了呢。

商左看着盛夏离开的背影,摸着鼻子苦笑出声,电视中播放着的苦情剧中的女主角因为无法忍受婆家人的刁难而躲在房间中压抑着哭泣,虽然场景不同但却有着出乎意料的相同点。

在许多年前的无数个午后闲暇的时光中,少年少女窝在沙发上因为意见不合而产生了分歧,最后演变成了互相武力抢夺遥控器的场景。

“呀,你个大男生为什么会喜欢看这种哭哭啼啼让人起**皮疙瘩的电视剧啊!”

“呀,你个年轻小姑娘为什么要看新闻联播这种爷爷辈看的东西啊!”

“这叫天下大事匹夫有责你懂不懂啊!”

“什么嘛,说得那么好听,那我这就该叫体验生活了好吗?!”

……

争吵不休的几个回合后,终于因为体力殆尽而双双战败瘫倒在了沙发上,午后的暖阳顺着窗台攀爬进来,女生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得开口狐疑地问道:“明明家里不止一台电视机的,为毛商左你一定要跟我抢啊?”

明明就可以是双赢的局面却最终因为某个人无聊的恶作剧而使得“硝烟弥漫”了整个午后时光,可如果女生能够再细心一点点,大概就会发现对面坐着的男生在听到这个问句后,无言的外表上潜伏着的笑意。

并不是有多么喜欢看这样让人起**皮疙瘩的剧情,只是因为知道女生反感所以才会有那种恶作剧一般的想法,与其说是他想要看,不如说是因为想看女生鲜活的表情罢了。

而这次亦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到底还是自己太心急,将她逼得太紧了一些,明明早在很早以前顾城就告诫过自己,不管再怎么怀念曾经的那个谢子卿也不要逼迫着盛夏变回记忆中的模样。

眼神忍不住又黯淡了几分,深吸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握着的遥控器,身体向后仰倒在了柔软却冰冷的沙发上,想着要闭上眼睛好好的想一想,结果放在口袋中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盛夏在房间里窝了许久也没听到有人上楼的声音,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回想起自己刚才的举动忽然就觉得有些抱歉,总觉得自己像是在无意中耍了小性子,心里有些抱歉,迟疑了许久才开门出了房间打算去楼下瞧瞧商左。

可等到盛夏走到楼下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没了商左的人影,绕着楼下的房间找了一遍都没有找到,只在玄关门口看到了被甩得东一只西一只的拖鞋,叹息着弯下腰将拖鞋摆正放好然后往回走。

客厅中的电视机都来不及关掉,也没上楼换掉家居服,不知道是出了什么急事,盛夏重新坐回到沙发上,拿起遥控器将台换回了新闻频道,可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向着阳台外面看去,心中有了些猜想,心情却是意外地忐忑了起来。

****

商左接到的是谢母打来的电话,说是谢老突发疾病让他赶紧到谢家来。一着急连身上的衣服都来不及换掉便出了门,等到赶到谢家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穿得有多不和谐。

上身穿得是米色的休闲服搭配着下身的米白色休闲裤,可是脚上却穿着的是一双黑色的皮鞋,等到冷静下来看到自己的穿着连商左自己都忍不住无语地抚了抚额头。

谢母贴心地让人给商左换了双拖鞋,楼上谢老的房间里正有医生帮着诊断,屋子里看不到谢子俞的身影,听谢母说是回谢氏去处理事情去了。

坐在楼下的沙发上听着谢母将整件事情叙述了一遍,商左边听边皱起了眉毛。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情,至多也就算是件丑闻,也不至于让谢老气得血压飙升晕了过去。谢氏的陈董事是业内出了名的妻管严,因为陈夫人的娘家是从政的势力较大,而陈董事发家致富也是因着陈夫人娘家的帮助提携,所以陈董事对于陈夫人几乎都是唯命是从,这本也没什么,但是因为陈夫人早年出了意外而导致无法生育,又加上年老色衰,陈董事便忍不住在外面偷了腥。

这样也就算了,陈夫人最近也不知道是哪里得来的消息,知道陈董事在外面养了情人,便一路杀到了情人的家里,对着对方就是一阵拳打脚踢结果导致那名女子小产。

大约是因为没了孩子,而陈董事又碍于陈夫人娘家的势力没什么动作,那个女人终于心灰意冷人还在医院躺着就写了一封实名的检举信寄到了检察院,举报陈董事和土管局局长贪污受贿。

谢老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命令手下的人压住了新闻媒体的报道,然后又派人差了公司的帐,结果又发现陈董事有挪用公款的迹象。

几重打击下来,老人一下子便被气昏了头脑,血压飙升晕倒在了书房里。

谢母讲完面上担忧的神色未减,商左看着谢母近来又多了许多的白发,心里不免觉得有些内疚,终究是从小被自己当作母亲爱戴着的人,可他却因为自己内心不发遏制的私欲而忽视了感受。

曾经是有过怨恨了,在知道他们将病重的谢子卿送走的时候,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年少的冲动化成了如今的睿智,想得多了,做得多了,心中不是没了当初的怨恨,只是觉得有些迫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总是有它的理由的。

伸手握住了谢母冰冷的手,宽慰着道:“您放心吧,会好起来的。”

第二十六章

商左同谢母在楼下等了许久才看到谢老的房门被打开,穿着白大褂的老医生提着箱子从楼上下来,边走边冲着楼梯下站着的商左和谢母说道:“暂时是没什么大事了,不过谢老年纪也大了,你们这些做家里的多担待着点,要是再这么来一次我可不敢保证人还能醒过来。”

医生的后半句话带着明显的威胁意味,但终究是让听到的人松下了一口气,谢母僵持了许久的表情也终于松弛了下来,微笑着送医生出了门。

谢母送医生出了门后商左就上了楼,,小心翼翼地推开了谢老的卧室,从门口向里面看可以看到老人安详闭着的双眼,正迟疑着要不要走进去的时候却忽然听到本该是睡着的老人的声音。

“进来吧。”

因为昏迷了一段时间的原因,老人的声音听上去带着极其浓重的疲惫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让人觉得眼前的这个老人是一个需要家人关怀着的老人,而不是哧诧商场的谢氏董事长。

商左依照谢老的吩咐走了进去,明知道谢老现在是醒着的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躺在床上的谢老依旧是闭着眼睛,面上是无法掩盖的苍老和憔悴,这几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这一件件一桩桩都像是一剂剂腐蚀人体的毒药,将这个本该身强体健的老人腐蚀出行将就木的姿态。

喉中难免有些哽咽,将情绪稍稍舒缓了下轻声开口:“谢爷爷。”

听到商左的声音,床上躺着的老人终于睁开了眼睛,记忆中像老鹰般犀利的眼神褪去呈现出腐枝枯叶的混沌感,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传入商左的耳中:“商左啊,你是不是觉得我老了?”

很少会从谢老的口中听到“老了”这样的论断,商左先是有点诧异,可是在看到老人望向自己略带疲惫的眼神后却有觉得有些心酸,可面上还要强装出笑颜,用调侃地语气回道:“谢爷爷,您这话要是给我爷爷听了去,怕是要被笑话了。”

老人疲惫的面孔上终于呈现出了一丝笑意,语带不屑道:“商沐华那个老小子啊……诶……”话说到一半又转而换成了叹息的口吻,也不知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商老,“是不服老不行了啊。”

“你们孙辈在逐渐长大,我们这些糟老头也在逐渐老去,我这一辈子仔细想来都没好好享受过,现在想要好好轻松下肩上的担子又卸不下来……我想着要守着谢家守着谢氏,结果现在好像是有些力不从心了呢……”

谢老边说着边闭上了眼睛,声音越来越小像是不愿再说,商左静静地站在床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回答,沉默了许久才听到老人用陈述句的方式叹息着开口道:“所以我真的是老了呢,扛不住了,再要看就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商左在谢老的房间里呆了很久才从楼上走下来,谢母一直呆在楼下没有上去打扰他们,而谢子俞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的谢家,在看到商左开门出来后就一直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他。

脚步有些沉重地下了楼梯,大约是被谢老传染了疲惫,现在脑中乱糟糟的只想找个地方闭上眼睛好好地躺上一会儿。视线在看到谢子俞的时候有了短暂的停顿,但也只有一瞬间便就挪开看向了窗外,窗外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雨,配着那灰蒙蒙的天空便愈发显得气氛yīn沉寂静。

墙上挂着的老旧时钟上显示的时间是晚上十点,已经过了晚饭的点,却奇迹地没有觉出什么饥饿感,倒是谢母看到商左疲惫的面容想起商左来时没吃晚饭的事情便跑去厨房张罗起夜宵来。

一直听到不远处厨房里传来的锅碗瓢盆出动的声响,商左才终于在这yīn沉的秋夜里找到了一丝真实感。

不知是在何时谢子俞走到了自己的身侧,安静地像是一尊不会出声的人偶,明明没有任何声响却让商左在察觉到她的存在后觉出了一丝不耐烦的感觉。

记忆中第一次见到谢子俞是在谢子卿十五岁生日前半个月,那会儿还是学校暑假假期,他先斩后奏地跑去云南玩了一遭回来,一下火车没来得及回去给他爷爷请罪就背着个大包一路跑来了谢家。

他还记得那天天气热得不像话,他一脚踹开大门便嚷嚷着要喝水,然后迎接他的就是谢子卿的一个大白眼和一杯想了很久的冰水。等到他将那杯水喝完的时候才发现屋子里多了一个跟谢子卿长得相似的人,怯生生、小心翼翼地站在几步开外微红着脸看着他。

然后呢?

仔细地想了想却想不去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记得当时的脑中满满都是要将在云南的所见所闻告诉那个冲着他翻白眼的少女。

事到如今却怎么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会让谢子俞对他……一往情深。

心中的感觉微妙中带着苦涩,身旁站着的女子沉默了许久,忽然突兀地从侧面抱住了商左的身体,脑袋倚靠在商左的肩膀上,这样突兀的动作让他情不自禁僵直了身体,女子惯有的温和语气顺着肩膀攀爬入耳:“商左,谢谢你在这里。”

****

是秋日里不该存在的雷声突兀地出现在了梦中,将已经被噩梦惊扰地满头大汗的盛夏终于解救了出来,猛地睁眼,眼前是一整片的黑暗,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过了许久才从梦里的浓稠血腥味中缓过劲来,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即便是这么躺着埋在被子中的双手也依旧无法遏制地抖动着。

再等等,再等等。

轻轻闭了闭眼,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发过病了,可今晚却不知为何突发病症。再度睁开双眼,将视线掠向特意没有关紧的房门,可以顺着缝隙看到外面黑洞洞的景象。

怎么还没有回来?

梦中的血腥味再一次变得浓重了起来,双手的抖动还是无法遏制。当初在给自己诊治的时候顾城说过,双手无法遏制抖动的情况是因为心里压力过大而造成了,药物只能够起到缓解的作用,最终还要依靠自己。

下午的时候商左离开没多久她就接到了一通电话,电话是之前她找的私家侦探打来的,电话中那个男人告诉她,前两天她让寄给陈夫人的照片还有那张孕检报告都已经匿名寄到了陈夫人手中,陈夫人也确实像她之前所预料到的那样上门去找了那个女人,陈董事和谢氏都因为这件事连带出了一堆祸事,这是在她预算之内的,只是意外地快了好几日。

唯一没有让她料到的是那个情妇小产的事情,据说孩子已经有四个多月,已经成了型,在听到电话中平板的汇报后没来由地内心揪紧了下,再回神的时候惶恐的发现连自己都觉得自己陌生。

挂了电话告诉那个男人会把钱打到他账上后就关了电视上了楼,把自己埋在被子里闭上了眼,想要强迫自己忘掉意外产生地软弱与惶恐,可等到真的睡下却做起了噩梦。

梦中只有周围黑色的布景和脚下流淌着的血腥,没有可以下脚的空地,只能像是落到了沼泽地里一样一点点地被脚下的鲜红吞没,直到被那声突如其来的惊雷吓醒过来才得以解脱。

极力遏制住自己颤抖的手去打开了床头摆放着的台灯,从抽屉中拿出顾城开下的药,哆嗦着旋开药瓶然后倒出药片,迫不及待地倒入口中,生生地咽了下去。

双手的颤抖渐渐地有了缓解的迹象,盛夏倚靠在床上看着裸露在外的手渐渐地安定下来,内心忍不住嘲笑自己的懦弱和恐惧,明明心中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可还是无法遏制自己在接触血腥的时候的瑟缩。

忽然就觉得有点冷了,漆黑的玻璃窗上倒映出她苍白的面容,忍不住皱了下眉而后苦笑着想,会不会有一天连自己都开始恐惧乃至于厌恶自己?

不管怎样,今夜终究是再难成眠了。

****

昨夜因为下雨的原因商左留宿在了谢家,大约是因为心里牵挂着盛夏的原因一整夜都没有睡好,早上起了个大早看到外面的雨已经止了便跟谢母说了一声就回家去了。

一进家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裹着毛毯抱膝背对着大门坐在沙发上的盛夏。

走近了看才发现盛夏不仅是裹着毛毯呆坐的问题,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洗的头发,也不吹干就那么湿答答地披散在肩上,也沾湿了毛毯,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阳台外面,一直到他走到她身边才迟钝地转了转,偏过头来看他,然后轻声开口问道:“你回来啦。”

“怎么坐在这里?”现在才不过早上六点多,按照往常盛夏的生物钟来看应该还在睡觉才对,这样坐在这里明显一副一夜未睡的憔悴感看得让他心疼。

有些勉强地笑了笑,眼神中透着无奈和无辜的情绪,本该苍白的面孔却透着异样的绯红,连反应都好像慢了很多:“忽然想要看日出,然后……就顺便洗了个澡。”

连逻辑都完全不通顺,想也没想就伸手覆上了盛夏的额头,即便是有了心理准备这样滚烫的触感还是让他心抽紧了一下。

“怎么了?”当事人还是一副浑然未觉的样子,让商左在气恼的同时又心疼得说不出一句责备的话来,所有的言语都化成了实际行动。

真是的,他们谢家人还真是上赶着一块生病了,心里小声的抱怨着,但终究还是任劳任怨地将烧糊涂了的女子抱回了房间,谁让这是他打小就认定了的媳妇呢?

百般抱怨最终还是化成了嘴角无奈的笑容还有抱着盛夏不由自主紧了紧的力量。

第二十七章

将盛夏抱回了楼上的房间后商左就给医生打了电话,等到打完电话再回头却看到盛夏模样呆呆地盯着被子发傻,姿势还维持着打电话前的样子,头发还是湿答答地披散在肩膀上。

半是无奈半是无语地长叹出一口气,商左有些认命地取了吹风机来给盛夏吹头发。大概是因为发烧的原因,盛夏的反应不是一半的慢,神情呆滞疲惫,但却温顺地像是被驯养后的宠物。

吹风机“呼呼”地声音在耳畔响彻,商左的手不断地抖弄着盛夏的头发,温暖湿润两种感觉在指尖交错,商左低头看着面色绯红的盛夏弯了弯嘴角笑了出来,即便是上次吻她的时候也没见过这么温顺的样子,心底里的柔软被再次触碰,此时温馨的有些不像话,商左忽然就有种夙愿达成的感觉。

沉溺在自己的幻想与欣喜中,直到肩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力量才将神志唤回,有些讶异地发现女子不知在什么时候倚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双手乃至于全身都失去了运动的能力,举着吹风机的手忘了将吹风机关掉,只能看着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女子发丝吹着吹风机的风力而凌乱起来。

觉得口中很是干涩,连带着嘴唇都干裂了起来,情不自禁地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丢失的声音,有些局促地开口唤道:“盛、盛夏……”

靠在肩膀上的女子始终没有反应,只能感觉到沉稳的呼吸和因为发烧而温度异常的皮肤,直到这时商左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对方不知在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回想起刚才盛夏眼中布满的血丝猜测着可能是因为生病的原因一夜没有睡好的原因,此刻看到对方在自己肩上沉稳地睡去之前因为对方额上的温度而提着的心也松了下来。

关了吹风机,小心翼翼地扶着盛夏的肩膀让她躺下,细心地帮她将被子盖好,又试了试盛夏额上的温度,眼中的怜惜更深了一分,将手伸到被中握住了盛夏温热的手,连他自己都没察觉,这是他这二十多年来从未有过的细心体贴。

大约等了半个小时左右就等来了医生,外面不知是在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雨,yīn晴不定的好像没了秋天的样子。

因为诊断的原因盛夏被医生从睡梦中叫醒了过来,脑袋昏昏沉沉的像是没了机油的机器,因为齿轮运转不灵而反应过于迟钝,只能依循着记忆和本能做事。

“嗓子疼吗?”

盛夏皱着眉转了转眼睛,细细地感受了下嗓子的感觉,然后摇了摇头。

“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

发烧吗?

眉间拱起的山丘又高了许多,盛夏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小声地回答道:“大概是昨天晚上洗完澡以后吧……”

只是依稀记得昨晚吃了药之后情绪一直没有平复下来的迹象,相反好像出现了幻视的症状,总觉得手上染上了什么污秽的东西,再然后就跑去浴室冲了个凉,又因为呆在房间里总觉得心神不宁就裹着毛毯去了楼下,想要试着等等商左……

医生的诊断已经结束,从随身携带着的药箱中拿了两盒药出来放在桌上,估摸着盛夏现在神志不清记不清楚他说的话就转而跟一直紧张兮兮站在一旁的商左嘱咐了两句。

盛夏确实已经神志不太清楚了,一方面是因为生病的原因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困顿的感觉,即便自己再怎么不愿意承认,在意识到商左在身边的时候,压抑了自己一整晚的不安惶恐便全都不见了,因为积压在自己身上太久,以至于现在太过劳累,满脑子昏昏沉沉地只想要睡过去。

介于盛夏是因为着凉而引起的病症,所以医生只是配了些普通的药剂,然后给再次睡过去的盛夏挂上了盐水又叮嘱了几句就重新离开了。

送走了医生后商左就给陈林打了个电话,吩咐他去趟医院找一下陈董事的情妇,顺便告诉陈林他今天不来上班了,公司里有什么事情等明天他回去了再说,事情交代清楚后就挂了电话回了盛夏的身边。

搬了个椅子放在床边,因为担心盛夏睡得不安稳会碰掉了手上的针头所以就将扎了针的手轻轻握到了自己的手中,盛夏的手并不算太小,却因为骨架小而显得纤细修长,手背上因为扎针可以看到青色的筋脉显露出来,有些像地图上纵横交错的溪流。

因为静脉太细的原因,刚才在扎第一针的时候没能扎好,手背上隐隐有块青紫色的肿起看得他心疼不已,医生交代了说是因为之前没怎么吃东西的原因,想到他昨天晚上还吃到了谢母亲手做的夜宵,在心疼的同时又不免多了许多内疚的情绪。

他尚且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口袋里揣着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本以为是陈林打来的电话,可等到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却又是忍不住皱起了眉。

低头看了眼熟睡中的盛夏,然后站起身走了出去。

电话是谢子俞打来的,心中没来由地一阵心烦,接了电话后口气也有些不悦:“什么事?”

大概是没料到他这样长驱直入的问话方式,电话那头的谢子俞的声音顿了几秒,让商左愈发觉得不快:“没事的话我挂电话了。”

“别,我就是想问问你在家吗?”

谢子俞的声音有点苦涩,这让商左察觉到了自己语气上的问题,随即想起谢子俞的问话,迟疑了一下决定撒谎:“我不在家,我在外面,你有什么事吗?”

“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察觉到了商左在听到这话时不悦的情绪,谢子俞苦笑着先说出了口,“我没事,你去忙吧。”

快速的根本就是敷衍的一句“再见”,甚至还没等到她反应过来电话的另一端就只剩下“嘟嘟”的忙音声,谢子俞脱力一般倚靠在汽车座椅上,偏头看了一眼商家的大门,然后驱车离开。

明知道商左不耐烦她还是选择打了通电话给他,只是因为想要确定一些事情。就在十分钟前,她本来是要开车去谢氏的,途经商家的时候却看到提着医药箱的私人医生从商家走了出来然后开车离开。

商左是刚从谢家离开的,离开的时候尚且还是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生病需要请医生了呢?

心理清楚的知道需要看医生的人肯定不会是商左,商老人还在美国也不可能是商老,那么大概也就只有一个人了。

心中有了猜测,一面希望这个猜测是错误的,一面又有一个声音在自己的脑中告诉自己是对的,是为了验证自己猜想的正确性才选择给商左打了那通电话,明明是在家里的,可却撒谎说不在,能让他这样提防着的也就只有那一个人了。

xiōng腔好像在忽然之间空掉了一块一样难过,因为下着雨,路上能见度本来就低,此时又因为心里的雨下个不停而感到愈发模糊不清,猛地一个转弯再是一个刹车,车子被谢子俞停在了路边。

难耐地将头靠在了方向盘上,埋下头紧咬着下嘴唇妄图忍下内心的不安与痛苦。

她喜欢商左,大约是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喜欢上了,那个时候她刚回到谢家,尽管是血亲大家又对她很好,但终究是因为十五年未见而显得生疏异常,怯生生地对每一个人怀抱着一段距离即便是自己的同胞姐姐也是一样。

对商左的第一印象就是他用脚踹开大门时嚣张的笑脸,因为在云南晃悠了一个暑假而被晒成麦色的皮肤,身上背着好几个大包大大咧咧地冲着屋内大喊大叫着来杯冰水,她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从前被自己当作哥哥看待的顾城即便是发怒的时候也是沉稳的,不像商左连笑容都嚣张夺目,就像是天上永恒悬挂着的太阳一样灿烂。

明明是第一次见到的人,可却让她忍不住心底的悸动,不受自己控制一般倒了一杯水想要递过去,结果却看到已经有人先了一步。

像是再次被人打入了yīn影之中,手中握着的杯子被自己握的温热,最后一仰头将自己的手中端着的水尽数倒入了喉中,再透过yīn暗地缝隙去看那对站着的璧人,是一样的耀眼,所以才会显得般配。

高考结束的那年她才从家人的口中知道自己暗恋了多年的人其实在她们出生的时候就已经选定了陪伴着的人,订婚的仪式被安排在了谢子卿的成人礼上,所有人都是兴高采烈的,就连一直是一脸嫌弃模样的谢子卿也是,可是几乎是所有人都忘了一件事——

这是谢子卿的成人礼,亦是她的成人礼啊。

那种被所有人遗忘的孤独感侵蚀了她全部的感知,心中有怨恨不平的情绪在浮荡,觉得自己悲哀不被人所爱继而联想起小时候发现的一些事情,是因为她出生晚了几分钟所以才遭到这样的待遇吗?还是因为她体弱多病所以才会这样?

钻进了牛角尖里出不来,只是在不断地询问与反问中掉得越来越深,所以才会在收到陆静那个女人的诱惑时抛弃了所有的爱与善意,将那个被自己叫做姐姐的人推到了她想要的谷底。

陆静是怎么跟她说的来着?

“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你跟我合作,我帮你达成心愿,怎么样?”

那时的她不假思索地与那浅笑妖娆的恶魔达成了协议,而现在了?

“我陆静要你成为商家的儿媳,除了你以外再没有更合适的人选,因为你的心够狠,欲望够深,有足够的利用价值,所以愿意再跟我合作吗?”

可以清楚地听到恶魔一如既往的诱惑声,带着蛇的伪善与假意,所以到底该怎么选择呢?

第二十八章

盛夏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张正对着自己的睡颜,先是惊讶,在看清是谁之后便就是情不自禁地一阵心动,习惯性地想要伸手去抚心口,结果却发现自己的手正被那个睡在一旁的握着,中间还隔着一块湿润的毛巾。

眨了眨眼睛,因为发烧的原因眼眶干涩的厉害,眨了好几下才终于有了湿润的感觉,终于确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不是自己发烧后产生的幻觉,试图想要将手抽出结果却不小心吵醒了身边谁着的人。

紧闭着的眼睛因为手下不安分的动作而睁开了眼睛,正对上的就是盛夏清明中略带羞涩的眼神,被盛夏难得一见的眼神迷了眼,好半天挪不开目光,直到发现对方的神情从羞涩渐变成恼怒才终于有了些许的了然。

如今两人这样的姿态为毛太过暧昧了些,同睡在一张床上,还面对面对视着,他的一只手还不知怎么的握住了盛夏的手,虽然他整个人都是躺在被子外面的但难免让人遐想。

可以明确地看出盛夏眼神中想要表达的意思,但却因为对方难得的安静温顺而舍不得离开。昨夜在谢家因为惦记着盛夏始终没有睡好,今早又一直忙着照顾生病的盛夏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刚才给盛夏拔了针头,看到女子微肿的手背便取了快热毛巾过来敷着,因为觉得坐在椅子上不大方便就坐到了床了另一侧,之后就不知怎得收了床的诱惑睡了过去。

盛夏的烧刚退下,身上也还没什么力气,但脑袋已经清醒了过来,记起之前生病是商左一直照顾着,尤其是在看到对方刚醒来时脸上难以掩盖的疲惫内心就不免在感激的同时多了许多的内疚。

她心里很清楚商左昨天的离开一定是跟谢家发生的事情有关,这件事是她一手策划cāo纵的,即便在事后多少有些悔意也不能对此事实进行否认,这么一想商左的疲惫就全是她的原因了。

她本就不想动,看着对方疲惫的脸便愈发不忍心动弹,正想着该怎么办的时候,商左却忽然开了口:“肚子饿吗?”

他还记得之前医生说过的她没怎么吃东西的事情,见到盛夏醒了就想起问了问,见对方迟疑着摇了摇头神情有些茫然忽然就起了耍赖皮的心思,浅笑着又闭上了眼睛,随手将阻隔在两人手间的毛巾扔到身后握紧了盛夏的手道:“正巧我也不饿,那就再睡一会儿吧。”

眼前的人已经闭紧了双眼平稳了呼吸,唯有嘴角尚且没有褪去的浅笑泄漏了心中的小心思,其实先前睡的一段已经让盛夏的精神恢复了七七八八,可却不知道是不是商左的声音中有着比心理医生顾城还要强大的催眠能力,只是看着对方一副要睡去的神情,便也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

依循着身体的本能向着较为温暖的一侧靠了过去,面色有些暖暖的热度升起,一场病好像剥夺了盛夏反抗商左温暖的力量,连心底里制止自己的细小声音都被淹没在了那不断渗入的光线之下。

耳朵里听到被子发出的声音,可以清楚的感觉到有一个温暖的身体小心翼翼地靠拢了过来,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松开了握着盛夏的手转而改成隔着被子搂住了对方的腰,状似无意地又向着自己的怀里贴近了几分,装作是已经睡熟了啧巴了几下嘴,可嘴角的笑容却是怎么都掩盖不住了。

心脏贴合靠拢而交互呼应着的心跳声,从上一次吻她开始就不是缘由地喜欢上了这样子的声音,明明没有交响乐雄伟,没有古典乐优雅,没有流行乐吸引,可就是因为这样平凡寻常却又代表存在的声音而极度地欣喜愉悦。

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大约是因为被他突兀的举动而吓到的原因,即便是没有挣扎也终究是紊乱了呼吸,觉得自己唇角干涩异常,特别是在听到这样让人期待的呼吸声后感触愈发明显。

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大脑中忽的就冒出了一个不知道是在那部偶像剧苦情剧中看到的一句话——据说让感冒好起来更快的方法就是传染给另一个人。

这算是个……理由吧。

大脑还没想明白这到底算不算是一个理由的时候,身体的本能已经先于大脑一步做下了决定,又是猝不及防的一个吻,却因为照顾到盛夏在生病而没了先前的掠夺。

可以感觉到原本打算睡去的人因为突如其来的动作而忽地僵直的身体,起了坏心意,笑着放缓了动作,一点点地引导乃至于引诱着怀里的人。

动作细致而温柔,缠绵地触感略过唇角、舌尖、口腔,最后用耐心的勾\引撩拨着因为生病而迟钝的人。

若将此刻的布景换做烂漫的金色阳光,那这段景一定会变得更美。

****

顾城接到谢子俞的电话是在晚上六点多的时候,他刚回到家里,还没来得及换鞋就在玄关处接起了电话。

大概是先前就有了不安的预感,所以很快就听出了电话里谢子俞语中含着的醉意,即便是极力克制也无法逃脱顾城的耳朵,问清楚了她现在的所在地就直接挂了电话赶了过去。

谢氏发生的事情即便是新闻媒体因为碍于谢氏和商氏的双重压力而暂时没有报道,但那样大的动静敏锐些的人们早就已经察觉,顾城猜测谢子俞是因为谢氏出的问题而心烦所以去酒吧喝酒,开车赶去的路上心里总不免有些自责和不安,想着盛夏和谢氏的战争终于打响,而他也终于不能再这么置身事外下去了。

其实事情并不如顾城所想的那样,谢子俞在去酒吧前就已经喝了不少酒,谢老突发疾病,今早又传出陈董事潜逃的消息,董事会还有高层不满的声音细细碎碎地传到耳中,为了安稳收买人心谢子俞在下午便在谢氏附近的酒店里请了几位董事吃饭。

而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吃饭的实质其实就是喝酒罢了。

谢子俞全程都赔着笑脸一杯杯地敬酒过来,出去呕了两次,说她是拼命不如说是在发泄,xiōng中郁结了太多无法宣泄出来,只能依靠酒精的力量妄图将这些郁结冲散或者望去,结果却只能越来越清晰。

镜中映出的人影清晰而可笑,甚至在满含醉意又清醒异常的时候想着,她这么多年来做了那么多事情,为了维持住自己夺来的东西耗费了那么多的心血到底值不值得?

亦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应该鬼迷心窍的做下那么多的事情。

摇了摇大脑仰头又喝下一杯伏特加,酒吧里喧闹的人声让她觉得有些晕眩,可脑海中不该出现的人的身影却是愈发清晰。

她记得多年前很多个时候,三人行演变成两人前边有说有笑,她独自一人跟在他们的影子后面悲哀着。

她还记得每次商左去哪里玩带回来的礼物,给谢子卿的总是最好的,可她还是会因为收到了他送的礼物而开心好久。

她记得很小的时候,学校里的孩子顽皮,追着她喊是没人要的野孩子,她想要反驳却无法出声,最后只能化作无力的哭泣……

脑海中不好的记忆越来越多,明明是该被她紧紧地锁在盒子中的却不知道是在那个不经意间被掀翻了盒子全部涌现,难耐地将头倚靠在吧台上,身边一直有聒噪带着挑逗的声音嗡嗡地响着,可她什么都听不见,直到肩上被搂上了一双温暖的手臂。

顾城来到谢子俞电话里说的地方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趴在吧台上一副醉得不醒人事样子的谢子俞,身边还围着几个头发挑染成各种怪异颜色的青年男子,碍眼地异常。

快速地穿越人群走到谢子俞身边,状似温和地搂上了对方的肩膀,将纤细的身体往自己这里靠近了许多,然后满脸歉意的笑容冲着周围的几个男人道:“抱歉,我女朋友喝醉了。”

然后就不再去管周围人的脸色,弯下腰轻拍谢子俞的肩膀关切地呼唤道:“子俞?我来了,还能走吗?”

谢子俞满眼迷醉地抬起了头,脸上布满的泪痕让顾城的心抽紧了几分,也不知道到底对方是听懂了自己的话还是没有,只看到谢子俞扁了扁嘴有些委屈地摇了摇头,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一手抚着谢子俞的肩膀,一手抚着她的腰将她从椅子上扶了起来,向着门外走去。

醉酒后的谢子俞完全没了平日里的安静温和,坐在副驾驶座上一直吵吵嚷嚷着不要回家,顾城猜不透她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但看着哭花了脸的谢子俞又狠不下心来,只能暂时将人带回了自己家里。

因为盛夏不在的原因,家里的客房是空着的,被子什么的也还维持着盛夏走时的样子,半哄半劝地给醉酒后的谢子俞喂下了一杯维c果汁,将终于安静下来的谢子俞扶上了床,细心地给她掩好被角。

盯着谢子俞的睡颜看了片刻,眼中的光愈发温和宠溺,幸好此时的谢子俞看不到顾城的望着她时的目光,也只有在她闭着眼睛的时候顾城才敢用这样不假掩饰的眼神看着她,看着这个自己宠爱着的人。

弯下身在对方凌乱的刘海上落下一吻,温和地道了一句晚安便打算离开,刚一转身便被身后的一个力量拽住了手腕,有些讶异地转过身去看,结果却正对上谢子俞满含泪水的双眼。

心里咯噔了一声,却听到对方张了张嘴,语带谴责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喜欢我?”

“商左……”

第二十九章

谢子俞泪眼朦胧地望着顾城,口中的语气带着谴责的意味:“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喜欢我啊,商左……”

顾城温和的表情僵在了面上,眼里是谢子俞泫然欲泣的表情,耳中是一遍遍被对方重复着询问的话语,眼中有无法察觉到的悲伤流淌,心中有钝钝的痛感,有那么一瞬间悲哀席卷了全身,忍住心中泛起的酸涩感,还是选择以他一贯温和的模样浅笑着转过身,然后弯下腰。

温和的眼睛近距离地注视着谢子俞含着泪水的眼睛,对方朦胧的眼中倒映出自己不甚清晰的影子,映在谁的眼里又成了谁的替身,强忍了哀恸目光深邃而温柔,额头抵着额头悄声说道:“没有不喜欢你,真的,我呀最喜欢你了。”

这大约是永远也无法被人所知的告白,被他藏在了浓郁的酒精中还有沉沉的夜色里无法再也寻觅。

****

公安机关的速度难得的迅速了一次,似乎是上级施压,没过几天就有了结果,对携款在逃的陈董事进行了追查,对构成故意伤人的陈夫人进行了问询,而有贪污受贿嫌疑的土管局局长也被停职调查。

事情终于到了谢家商家都压不住的时候了,检察院的通知刚下来各大新闻媒体就相继出了报道,一个上午的时间谢氏的股票就下跌了三个百分点,谢母担心谢老再发病便将这事瞒了过去,只是忧心忡忡地打了通电话给商左。

安慰了谢母几句挂了电话,商左坐在办公室内听着陈林的汇报,之前让陈林去医院找陈董事的情妇,结果等到陈林找到医院的时候才发现那个情妇已经出院离开了,去之前住的地方找也没找到人,关键性的人物忽然就从人间蒸发了,这样子的事情虽然是在商左的预料之中但终究还是快了一点。

有些犯难地皱着眉头坐在办公椅上,有意无意地伸手敲打着桌面,这件事跟上次盛夏的事情不同事关整个谢氏,并不是那么容易处理,更何况根据他的观察来看这次的事情盛夏或多或少的也有参与。

认知到了这点商左的眉头便拢得愈发紧密,他现在必须要想出一个双赢的方式,即可以救下谢氏又能够留下盛夏,为此他需要再去一次谢家,再跟谢老还有谢子俞好好地谈一谈。

自从住进了商家后盛夏就养成了窝在沙发里看新闻的习惯,即便是在病中这个习惯也没有改变,为了照顾盛夏,商左将原先被他放了大假的王嫂又请了回来,王嫂是典型的北方人,性子热情直爽,看着盛夏病怏怏瘦弱的样子一日三餐换着花样地给她做吃的,因而即便是还病着盛夏的脸色却是比平日里红润了许多,尖削的脸颊也圆润了不少,这让商左看得颇是欣慰。

裹着毛毯,手中还端着王嫂每日必有的姜茶,盛夏盘膝坐在沙发上认认真真地看着电视机屏幕,谢氏董事陈某携款逃逸的消息以滚动播出的方式在新闻上报道,盛夏神色淡然地看着新闻,有一口没一口喝着杯中微烫的姜茶,直到声线平稳的新闻主持人说出“据知情人士爆料,谢氏董事长因此病危”时才有了些许神情。

乍看上去只是眼中平静的波光闪动了几下,但因为手抖而一不小心洒在手上的姜茶却是暴露了盛夏内心的晃荡。端着水果拼盘出来的王嫂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盛夏被烫红的手背,半是心疼半是埋怨地一把拉起盛夏到洗手间冲洗,口中絮絮叨叨地念叨着:“个傻丫头,怎么手被烫到了都不吱声呀。”

王嫂的嗓门很大,唤回了失神的盛夏,看到自己在水龙头下冲洗着的手半晌才迟疑着开口问道:“王嫂,你知道谢氏的董事长吗?”

王嫂一门心思都落在了盛夏烫伤的手背上,头也不抬地接话道:“知道啊,谢董事长跟我家老先生是旧时的战友,现在谢家的女儿不是还跟我家的傻小子订婚了么,哪能不知道啊。”

在听到后半句的时候盛夏忽地就回过了神来,也没再问下去,这段时间住在商家被旧日里的温煦和商左的温柔迷了心智,竟然都忘记了他早在两个月前就跟谢子俞订了婚,过不了多久就会成为跟她永无交集的平行线,除非她真的毁了谢家不然这场联姻就不会终止,而她亦不知道如果她真的动手毁了谢家,她同商左还有没有未来。

而谢老也因为她设下的这个局病重……

心中隐隐生出了一丝不忍的情绪,那些不该在这时出现的记忆又浮现在了脑海之中。年幼时的谢子卿顽皮的很,跟着大她两岁的商左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有爬过院子里的那颗巨大的梧桐树,有翻墙偷溜进学校里过,有在过年的时候故意躲在树后趁人不备放鞭炮吓过人,每次气得谢老吹胡子瞪眼结果到最后都舍不得惩罚她,只能佯装出生气的模样掐了把她肉嘟嘟的脸颊。

那会儿在谢子俞还不在的时候,那个尚且还被称为母亲的人曾经摸着她的头跟她说过,谢老宠着她惯着她,是因为她的性子最像谢老,明明是个女孩子却那么要强,就连那个倔强的脾气都是一模一样,可实际上心里却是比谁都要软。

可是,那么可笑,现在回想起那时温暖的情景还是会觉得心酸可笑,曾经那么爱着的人们为什么最后要选择去这么对待她,即便当时已经病得神志不清但依然还是记得那个站在她病榻前神色冰冷坚硬的老人对她说过的话。

他说:“我送你离开,出了这扇大门你就跟谢家再也没有关系了。”

她不甘心从机场偷跑回家,本想找到最心软的母亲求她留下自己,可那个生她养她被她喊了十八年母亲的人却是用更加冰冷厌恶的神情告诉她,永远都别再回来了。

如果说在听到谢老病重的消息的时候她尚且还有一丝担忧后悔的心情,那么此时在听到王嫂的话后却是什么情绪都没有了,已经是跟谢家没有半点关系的人了,又何必做出不属于盛夏该有的姿态。

漆黑的瞳孔中像是被铺满了茶靡,看着看着就好像要被吸进那黑洞之中,心口有中压抑的感觉,王嫂注视着盛夏略有失神的面孔才意识到自己先前说错了什么话,被商左安排着住在商家的人关系跟商左自然不一般,她虽然向来不喜欢破坏别人感情的第三者,但却对盛夏有种莫名的好感。

心底里叹息了一声,然后关掉了水龙头取了毛巾擦干了盛夏的手,回过神来的盛夏轻声道了句谢谢,被王嫂牵着手回了客厅,刚坐回沙发上便看到对方忽地皱起了眉头,二话不说取了电视机遥控过来关了电视,口中还念叨着:“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怎么学我们这些老人家看新闻联播啊,我侄女跟你一样大,成天就晓得看、看什么韩、韩剧……欧巴呀欧巴地瞎叫唤。”

被王嫂的语气逗乐了,盛夏眼中的浓雾稍许散开了些,有些无奈地看着王嫂抱怨的模样,在她还是谢子卿的时候王嫂还没来商家干活,据王嫂自己说是在商老去了美国之后才被聘请到商家来干活的,一干就是六年。

大约是因为北方人的天性使然,王嫂极易跟人亲近,商左虽然是东家却待她极好,久而久之便就把商左当自家小辈来看待。商左父母早亡,商老事务繁忙,商左虽然打小就调皮捣蛋但却是极孝顺的,王嫂的身上有一股很暖很暖的感觉,会恍惚地让她想到母亲这个遥远的存在,想来这些年也多亏了王嫂对商左的照顾,心里对这位老人的好感又加深了几分。

顺势揽过已经抱怨地跑了题的王嫂的胳膊,太多年没有跟人撒娇过了,语气有些生硬地道:“那,不看电视我们去晒太阳吧。”

外面的阳光正好,吃着水果听着王嫂一点点地说着她小时候的故事,北方冻死人的大雪、东北的傻孢子、北京的沙尘暴、隔壁老王家有出息的闺女……

心情舒畅且爽朗,她没去过北方,英国总是连绵不断地下着温和的雨,没有不适也没有舒畅,回国后有太阳的天气不少却很少会有这么舒服的时候,大概是因为身边陪着的人很温暖的原因,才会让心也从刚才的束缚中解脱了出来。

目光有意无意地撇过里间客厅的墙面,悬挂着的挂历上被人故意用红笔画了一个圈,看清日期后让盛夏又不免有些怔忡,距离现在也不过就剩下一周不到的时间,可却被人特意用红笔标了重点符号,这个日期盛夏记得很清楚。

该说是特殊的,不管是对于她来说还是对于谢家的人来说都是,8月28日,既是生辰亦是死忌。

第三十章

凡是跟谢家熟识的都知道,这两天就该是谢家独女的生辰了,但因为谢氏出的那档子事又加上谢老生病,内忧外患的也就没了给谢子俞庆生的心情,反倒是谢家的亲家,谢子俞的未婚夫商左在b市的某家酒店里包了场,还给商家谢家的亲朋好友发去了请帖邀请众人前来庆生。

请帖的设计很别致,可以看得出来发请帖的人很是用心,唯一跟往年不同的是请帖内部只写了被邀请人的姓名和地点,而邀请人的那栏却只填了商左的名字,收到请帖的人虽然心里有疑惑却也没多想,反正在很多年前商家和谢家就已经被当作是一家看待了。

商左将会场布置的图样都交给了陈林,这两天熬夜自己设计好了会场,场地的布置都依照她的喜好来安排,连日来的劳累却没让商左觉得疲惫,相反却因为日子渐渐接近而感到兴奋,抬头看了眼桌上放着的日历,被红笔圈出的数字28格外醒目,估算着时间也就是还剩下两日了。

商左因为日期将至而兴奋不已,而盛夏却因为意识到即将到来的日子而日日匮乏,连新闻都不愿看,明明感冒已经好了却始终提不起精神来,整日窝在房间里,日期将近又加上终日不见商左的面,心情便愈发苦涩,只能倚靠不断涌现的睡意来排遣。

睡意朦胧中却忽然感觉到了一整凉意,盖在身上的被子不知道被谁掀起,以为是王嫂动的手盛夏又缩紧了身体口中一边喃喃着一边腾出一只手去扯被子。

“王嫂,我就再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迷迷糊糊摸索着的手忽然就被人扣住了手腕,动作熟练而又有力,扣着手腕的手温暖又柔软绝不会是王嫂,意识到这点前一刻还盘踞在脑中的瞌睡虫一下子便不见了,慌乱地睁开眼睛却看到了商左被放大的俊脸。

不太自然地挪来了目光,刚才还带着撒娇语气的话语一下子就闷沉了下来:“是你啊。”

商左不解,前两天生病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又冷淡了下来,对于她判若两人的语气不免有些吃醋,回神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少幼稚。

盛夏小心翼翼地看着商左忽变的脸色,抽回自己被扣住的手腕扯回被子盖住只穿了睡衣的身体,心中不免有些庆幸,幸好自己没有裸睡的习惯。

卧室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凝滞了起来,盛夏将有些不自然红晕的脸往被子下埋了点,瓮声问道:“你找我?”

直到听到盛夏的声音商左才从吃王嫂醋的打击中回过神来,回想起自己从商氏赶回来的原因,认真而又严肃地冲着盛夏点了点头。

盛夏被商左认真严肃的表情吓到,以为是先前的恐吓案有了什么线索,刚想要开口询问便听到商左开口说道:“快点起床,我带你出去。”

有些茫然,脑子尚且还没转过弯来,但终究还是依着商左的话起床梳洗,洗漱干净换了身衣服就跟着商左上了车,自从上次去见莫小洁的那次之后就再没踏出过商家的大门,被闷在屋子里许久的人出了大门感觉到阳光晒在身上的感觉,连不太愉悦的情绪都舒缓了不少。

车上放着很安静的音乐,车里的人也没有说话,盛夏闭着眼睛侧靠在副驾驶座上任由阳光撒在脸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终于停了下来,盛夏睁开眼睛却看到商左将车开到了一家私人定制的礼服店前。

还没想明白商左要做什么,副驾驶的车门便已经被商左拉开,半是疑惑半是忐忑地下车跟着商左进了店里。看起来商左像是经常会到这里来,刚一进门便看到店长喊着“商总”笑脸迎了上来。

“vail在吗?”商左环顾四周开口问道。

“你前两天就打了电话过来亲自交代过了人当然在咯,我带你去里面找他。”边说着边引着两人向里面走去。

盛夏一路走一路环顾四周,店内的设计看起来很温馨舒适,没有寻常那些礼服店故作的奢华模样,灯光用了暖白色,既不会觉得昏暗亦不会觉得刺眼,周围的墙面上时不时的就会出现几盏仿古的壁灯,模样是盛夏喜欢的样子,整个店里大约分成了三个部分,一个是大厅,一个是里面的vip接待室,剩下的就是室内影棚。

vip接待室的大门是暗红色的,门把手是跟壁灯一样的仿古样式,有种欧洲中世纪贵族城堡的感觉,店长帮着推门进去,一眼便看到了里面面朝着大门坐着喝红酒的妖娆男子。

应该是个服装设计师吧。

这是盛夏在看到那人的打扮后的第一反应,明明是个男人却留着半长的卷发,头发被刻意地染成了深棕色,一半的头发被束起绑在脑后,两颊却又有意无意地留了两撮卷发,上身穿着一件暗红色的衬衣,下身搭配深黑色的裤子,再加上那端着红酒杯的动作,连不常看小说电视剧的盛夏都忍不住开始怀疑那杯子里的到底是不是红酒。

事实证明人是不能够光看外表的,盛夏尚且还在对方疑似吸血鬼的气质之中,下一秒就被商左打回了现实,只见商左忽地就冲沙发上坐着的人一抬手然后面色泰然地喊道:“嘿,杨伟。”

妖娆男面色一黑,气沉丹田冲着没自觉的商左狂躁地喊道:“是vail、v、a、i、l、vail啊!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喊那个名字!!”

盛夏万分庆幸此刻自己没喝水,看着抓狂的vail和淡定的商左只觉得脑门滴汗有种想要退出去的冲动。

终于回过神来这个房间里除了商左以外还有一个人,vail整了整衣服轻咳了几声,又恢复了之前优雅的样子,但暴躁的脾气和奇特的……名字还是在盛夏的脑中挥之不去,看着vail在商左耳边耳语了几句,又看着商左一脸认真严肃地点了点头,等到他再看过来的时候盛夏却是忽然觉得对方的眼神变了。

暧昧吗?有但更多的却是另一种,像是幸灾乐祸看好戏的眼神。盛夏揣摩不明白商左到底跟他说了什么会生出这种眼神来,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听到商左严肃且认真地跟盛夏介绍道:“这位是店里的首席服装设计师vail中文名是……”

“啊喂,这个就不要说了啊。”

被人气急败坏地打断,商左将中文名和谐了过去,继续介绍道:“也是我的高中同学、好兄弟。”

说到是高中同学的时候盛夏忽然就对眼前的这张脸有了点印象,因为前后气质差距太大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依稀记起似乎商左高中厮混的狐朋狗友中却是是有这么一号名字奇特的人物。

但这终究不是重点。折腾了半天,现在又闹出这种疑似介绍亲友的氛围让盛夏颇为不自在,自动忽略掉了商左的介绍词盛夏看着商左询问道:“所以你带我来这里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商左还没回答边听到vail满不在乎地开口说道:“来这儿还能干嘛?当然是来挑礼服的咯。”

盛夏挑眉不去看vail只是直直地盯着商左看,商左被盯得没了办法只能开口解释道:“再有两天商氏要举办一个宴会,你去参加需要礼服,这家店是我产下的所以就带你来了这里。”

“商氏举办的宴会为什么我一定要去?”

两天后是什么日子,两天后所举办的宴会是为了谁,这个不用想也能知道,她盛夏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本身这个日子所赋予她的意义便已经足够难受,逃都来不及还要逼迫她去面对。商左到底是怎么想的她是愈发不明了了。

原本还因为被盛夏忽略过去而极力想要寻找存在感的vail在嗅到两人间好似夫妻吵架的氛围后十分自觉地退回了沙发上,端起他的红酒杯继续搬吸血鬼。

商左略微思索了片刻道:“跟威尔福的策划案已经差不多完工了,只剩下最后实际工程的方面,这次的宴会到场的都是商界政界的名流,其中之一的目地就是在于宣传,你是总设计师又是威尔福的代表到场是应该的。”

商左说的合情合理,可就是那种顺理成章的语气让盛夏不由得来气,可又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心中气结又不能发泄出来,双眼直视着商左波澜不惊的眼睛许久才有些挫败地挪开了目光,面对商左她总是不能维持惯有的冷静与漠然。

为了转移注意力将视线落到了放在周围的礼服上,各色款式各异的礼服乱了盛夏的眼,看着“夫妻”吵架告以段落的vail放下酒杯走到盛夏身边笑着道:“这里的礼服都是我设计的,你喜欢什么样子的?”

“随便拿一条黑色的就好。”

盛夏回答的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让vail情不自禁地抹了一把汗,把目光挪向商左,却看到对方挑着眉指着模特身上穿着的某件礼服道:“那件拿过来瞧瞧。”

“我说商少那可是件婚纱……”

拜托您就算有所图谋可不可以不要表现得这么明显啊!

vail摸着头上的汗,内心腹诽,结果却接受到对方射过来“揭穿我会死”的目光,被吓出了一脑门的冷汗,忽地眼神一转指着另一模特身上的衣服问盛夏道:“盛小姐觉得那件衣服怎么样?”

盛夏顺着vail的指向望了过去,是一件渐变色的礼服,上半部分为浅蓝色渐渐由上往下渐变成白色,抹xiōng的设计,礼服的款式为前短后长,前半部分长达膝下,后半部分在地上拖曳出水波纹的弧度,腰上有点点类似于星光的镶钻,总体给人很安静的感觉。

虽然不是黑色却让盛夏一时之间挪不开眼睛,没有多余的修饰,安静的设计很是中意。

vail看着盛夏微微点了点头,心底的大石落下了一半,再转头去看商左,见那位大爷也点了点头,心底的大石终于放下,背过身去长吁出一口气,然后转身去给盛夏拿礼服。

坐在外面等着盛夏换好衣服,vail不知死活地凑到眼睛紧紧盯着换衣间的商左身边,用胳膊肘撞了撞商左的肩膀不怀好意地道:“别盯了,这家店里的防护措施好着呢,哪能就被你这么盯着就出个洞啊……”

尚且还在得意地笑着的某人肚子上忽地就挨了一击,苦着张脸捂着肚子抬头看着商左警告的眼神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正打算窝回沙发上自我疗伤就听到头顶上传来了商左的声音。

他说:“趁着现在多看看才不会在下一秒人不见的时候什么都想不起来。”

第三十一章

趁着现在多看看才不会在下一秒人不见的时候什么都想不起来。

商左说话时的语调平静却让听到这句话的人心里咯噔了一声,因为是跟商左从高中时就认识一直到现在十多年的友谊,对于盛夏和商左的故事也多少知道一些,在高中的时候就知道商左有个从小就定下来的媳妇儿,本来以为依着商左的叛逆性格一定会推了这迂腐的娃娃亲,可谁能料到他却对此满意的很。

第一次见到盛夏,或者该说是谢子卿是在篮球联赛上,女生一直很安静地坐在看台上,围在一群喧闹兴奋的女生中很是不寻常,等到中场休息的时候又在一群女生的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平静地将手中的矿泉水递给了屁颠屁颠跑过去的商左。

冷静中带着一份孤傲,就跟今天见到的人一样,第二次见到她是在高一迎新的时候,她作为高一新生的代表上台发言,一段极长的演说稿被女生一字不落,不卑不亢地背完,然后就看到原本在自己身边坐着的商左忽然就像神经病发作了一样跳了起来奋力鼓掌,直到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这个外表冷静的女生就是商左传说中的媳妇儿。

高中毕业了之后第一次见到商左是在高中学校旁边的一家火锅店外面的草丛堆里,商左面色灰败,身上也脏兮兮的,要不是他多留了个心眼几乎差点就没认出来,那个时候的商左早就没了以前的意气风发,蹲在草丛里好像在找些什么,发丝凌乱,嘴里小声的念叨着什么,是真的像极了是个神经病。

他凑过去喊他,商左听到声音抬头盯了他很久才干涩着嗓音问道:“喂,杨伟你有见到我的卿卿吗?他们说我的卿卿是在这里丢了的,可我怎么找不到她?”

谢氏长女谢子卿被绑架撕票的新闻那会儿传遍了b市,像他这样八卦的青年当然也知道,只是光看着新闻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情绪,可等到看到商左这样疯癫的样子后却是真的觉得心痛愤恨了。

再后来是在a大的校园里见到的商左,没了先前疯癫的样子,神态平和正常,他想着他兄弟总算是从yīn影中走了出来,结果却被商左神神秘秘地拉到了一边,悄声地告诉他,他的卿卿找到了。

新闻电视报纸乃至于谢家都言之凿凿说是死了的人却在商左的口中说找到了还活着,看着商左布满光彩的眼神他竟然奇迹的没有丝毫的怀疑,是完完全全相信了商左的话,因为能让商左露出这样光彩神情的人大概也只有那么女子了。

再后来他做了服装设计师便被商左请到了这家店里做首席设计师,给他绝对的自由还有店里一半的股份,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只给一个人设计服装。

从被商左告知盛夏归来开始他就一直等着看一看这个多年不见的女子,可等到看到了,如商左所愿地钻到他多年前就设好的陷阱里来了,他却忽然好像没了自信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拍着商左的肩膀笑着问道:“啊喂,会说这样话的人可不像是我所认识的商左啊,你还会让她离开你吗?”

脑中有那么一刹那闪过了那颗假炸弹,但也只有那么半秒钟的时间,商左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道:“当然不会。”

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vail故作叹息地拍了拍商左的肩膀吃了一堑却没有长什么智慧:“诶,你可记得看好你的人啊,别到时候又发了疯地满草地的找人……”

盛夏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脸痛苦装捂着下腹(?)的vail还有一脸正直向(?)的商左,看着商左挑眉,语气迟疑地开口问道:“你们……他……”

“哦,他突发疾病可以不用理会。”

边说着边一掌拍在了vail的后背上,然后就看到vail扭曲着一张脸,呲牙咧嘴地冲着盛夏点了点头道:“对,对,别理我,您俩请好咯……”

商左没理会vail话里的抗议,先前走了几步挡住身后的人仔细地端详起穿着礼服盛夏来,因为本身这里的衣服就是他特意安排vail给盛夏设计的,尺寸什么的都很贴合身材,抹xiōng的设计既不会显得轻浮相反因为恰到好处的露出了好看的锁骨而在清冷的气质中带上了几分性感。

浅蓝色的礼服很衬肤色,没了穿着黑色时的神秘魅惑感,却又多了一份明朗与空灵,像是藏在山雾中的精灵,恰到好处露出了无暇的小腿,脚下恰好穿着的银色高跟鞋也很是搭配,唯有脖子上因为没有修饰而稍显空旷。

商左满意地点了点头,不由自主地就向着盛夏的方向走了过去,双手扶住盛夏裸\露在外部的肩膀,笑着夸奖道:“要是看到的晴天也是这么好看就好了。”

这样灵动的盛夏才是他最喜欢看的样子。

有个不太和谐的声音弱弱地从身后传来,打断了整个和谐的氛围,只听到那个永远都不长记性的人小声询问道:“那啥,我是不是该回避下?”

“……”

****

时间过的很快,两天马上就过去了,所有人都按着商左发的请帖上的时间到达了会场,距离晚会开场还剩下没几分钟的时间却始终没有见到商左和谢家的人,发现这点的人们不免觉得有些奇怪,熟悉商左的人都猜测着是不是有什么惊喜要发生。

会场里这次意外地出现了电视台的人,据说会在晚些时候播出,以往谢家庆生都是极其低调的,这次轮到商家给谢家女儿庆生倒是换了一种风格。

商左的私人秘书陈林倒是早早地在会场里了,也不知道到底是要做些什么,就见到他指挥着一些员工在会场的正前方摆弄着一个巨大的投影屏幕,大家心底里的好奇心愈发浓重了起来,对于宴会的开始便有些急切起来。

盛夏是在晚上八点多的时候被陈林接到了商左所说的地方,身上穿着之前选的那套礼服,肩上披着商左让陈林准备好的白色披肩,原本就对于什么宴会开始的时间会选的这么晚而抱有疑虑,等到陈林将车开到指定地点并叮嘱盛夏坐电梯到顶楼后疑虑便愈发浓重。

又不是什么天台派对去顶楼做什么?怀揣着这样的疑惑盛夏一路坐电梯上了顶楼。

虽然心里早有所心理准备,但面对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盏蜡烛,两个杯子的顶楼终究还是有些适应不过来。

绝对不可能是陈林走错了地方,周围明显是被人用心装饰过了,出了电梯后便是铺了一地的红白玫瑰花瓣,一路延伸到了落地窗前的桌子前,桌上摆放着的两个杯子还有一盏忽明忽暗的蜡烛也暗示着这里绝对不会只有她一个人。

怎么看怎么觉得这里的氛围让人心脏“砰砰”乱跳,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商左到底要做什么目光便被窗外的东西给吸引住了,无法控制自己的脚步向着落地窗的方向走了过去。

外面是一块巨大的液晶电视屏幕,似乎是在转播某场宴会的场景,屏幕下方围了不少人,镜头扫过许多人脸,有熟悉的也有不熟悉的,最后镜头定格在了一张熟悉的人脸上。

而那个人是商左。

他的面上笑容很盛,是真心实意地笑着,因为自己之前发呆而错过了前面的一段,只听到他现在正兴致勃勃地介绍着他备下的礼物,镜头再转到商左身后的投影屏幕上,白色的幕布上投影下的是清晰的影像。

是一座别墅,混合式的建筑风格,两层带阁楼,深蓝色为主,白色为辅,花园里栽满了明艳的蔷薇花……

全部都是她最熟悉的样子原先是一笔一画,现在该是一砖一瓦。

本该是在画上的景象才对,结果却被商左变成了现实,忽然就记起了自己当初画下这幅画的时候说的话。

“以后我住的房子一定要有很多个房间,这样我爷爷和你爷爷,老爸老妈还有子俞,对了还有陆然就都可以住进来了,外观的话就要像是我现在画上的这样……”

到底是记得多深才能画上那么久的时间将几句话变成现实。

鼻尖酸酸的,眼中湿润的,心底的感动更是一波接着一波的袭来,几乎就要让盛夏无法承受。

屏幕上的人还说了什么已经听不清楚,只是觉得自己心底里筑起的防线终于被一点点的击退,坍塌地一干二净,可自己的心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懊恼或者惋惜。

有很温柔的怀抱从后面抱住了自己,脖子上觉得一凉,再低头去看却不知是在什么时候被人带上了一条项链,很简单的样式,却挂着一个有些古怪的银制小锁。

身后抱着自己的人轻声说道:“其实这个礼物在八年前我就想送给你了,本来是想等我从美国回来给你一个惊喜的,可谁知道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走了……”

“这把锁是我在美国的时候定制的,不是一个简单的装饰品啊,它真的是一把锁,只不过全世界只有我手上的钥匙可以打开。”

心口因为哽咽而疼得难受,盛夏却还是强忍着扯了扯嘴角问道:“商左,我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记了这么久……”

明明从来就不温柔也不体贴,学不来其他女生善解人意的样子,连食物做出来都乏善可陈,怎么就能让你念念不忘这么久?

靠着盛夏脖子的人的声音有些委屈,好像那个总是会被女生嫌弃着推开然后又会像狗皮膏药一样贴上来委屈撒娇的男生:“为什么呢,因为世界上只有一个卿卿,了解我胜过她自己……”

就算是推开也只会推开一次,第二次就会任由男生带着汗水潮湿的头发弄脏了肩膀,知道他打篮球后一定要喝什么牌子的矿泉水,知道他不爱吃葱所以烧的菜里面从来不会出现葱,嘴上说着“烦死了”“讨厌”可心里却永远不会抗拒,心软的跟外表完全不符,就是这样嘴硬心软的样子。

就是这样他一直爱着的样子。

“我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跟你说,攒了足足八年,可今天我就想说三句……”

“你说吧,我听、听着。”

“生日快乐,欢迎回来,还有永远都别走了。”

“……好。”

第三十二章

盛夏被商左抱在怀里,被幸福感冲昏了头脑以至于没有去多想商左安排下的这场两人的庆生会背后有多少的暗流汹涌,盛夏没有料到,在六点钟准点开始的宴会上,在商左出现的时候引得了多少的轩然大波。

所有被邀请来参加的人都以为是商左给谢子俞安排的庆生宴会,却不知道商左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宴会开始之后都没见到本该是这场宴会主角的谢子俞,甚至连一个谢家的人都没有看到。

难得穿了一身白西装的商左站在事先搭好的高台上,身后是巨大的投影屏幕,身前是满面疑惑的人们,大约是穿着白西装的原因,商左看起来没了往日在商场上的凛冽,面上的笑容透着无法遏制的欣喜,目光中满是柔情,地下时不时有细碎的言语入耳,却好似看不到。

舒缓的音乐响起,他温和了声线开口:“我很高兴诸位能够在今天接受商某的邀请来参加今天的宴会,在座的各位都是商家谢家的朋友,想来大家都知道今天是个什么日子……”

底下坐着的长辈们都掩着面笑着,想着商左果不出他们所料是给自己的未婚妻办了一场别出心裁的生日会。

“今天是我媳妇儿的生日,承蒙诸位赏脸。”

底下的细碎声愈发响了起来,还夹带着明显的笑意,与商家谢家熟识的几位长辈在地下乐呵呵地笑话商左,这还没过门呢,就一口一口,媳妇儿媳妇儿的叫着,自个不害臊也不怕羞到人家姑娘家。

底下诸位长辈的调侃商左充耳不闻,没有人发现他在念到媳妇儿这两字的时候眼中突然柔和下去的目光,商左顿了顿开始了回忆:“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应该是在医院的育婴房内,那会儿我才不过两岁,对当时的情景早就不记得了,只记得后来长大了开始记事了我爷爷告诉我,她是我当初自个在育婴房里挑中的媳妇儿……”

“再后来因为两家的关系,我俩打小就玩在一起,吃饭一起吃,闯祸一起闯,挨爷爷的骂也是一块儿……”

听到这里的时候,底下坐着的长辈们终于觉出了不对劲,下面悉悉索索的声音也渐渐地小了下去,但凡是跟谢家商家熟悉的都知道,谢家一开始并不是只有一个女儿的,当年苏青生下来的是一对双胞胎,而最开始跟商家订亲的是已经死在八年前的谢子卿。

谢子俞一直到十五岁都因为生病的原因被安排在别处养病,又怎么会有跟商左从小一起长大的缘分?

商左对于下面脸色一点点变化着的客人视若无睹,只是兀自回忆着、叹息着:“跟她在一起生活着的十八年,是我迄今为止的人生里最愉快的时光,即便是现在回忆起来也总是忍不住发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么喜欢她,喜欢她喜欢到了骨子里。”

眼中蕴着的柔光细微地动荡了起来,眼神一点点地变得坚定了起来,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镜头,目光犀利地像是要透过镜头去看谁,端着摄影机的摄像师被商左的目光震慑到一个没稳准镜头抖了一下,耳边是商左沉稳坚定的声音,只听到他说道:“关于我喜欢她这件事,无论是谁都别想要去改变亦或者阻止,我商左此生唯一认定的妻子只有她一人。”

不知情的人大多被商左的表白所感动,感叹所谓豪门之间青梅竹马的爱情还有谢子俞的好运,而那些知情的人却是在微白了面孔的同时暗暗感叹命运造化弄人。

宴会结束时间大约是晚上十点左右,商左在结束了发言后便早早地离开去见盛夏,他苦心安排了许久便就是为了等盛夏面对他不再否认的一刻,等着可以再抱着她切切实实地喊出“卿卿”这两字的时候。

盛夏只知他安排的面面俱到,却不知为了此时他做下了多少的努力。

回到商家的时候夜已经深了,王嫂年纪大了等到他们回来的时候早已经入睡多时,怕扰了老人家休息,俩人没开灯摸黑上了二楼,盛夏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尖提着拖鞋一步步往上走,身后跟着的商左一手提着拖鞋一手提着盛夏的裙摆,做贼似的往自个家楼上走,一直走到二楼摸着了墙壁上的开关才松下一口气来。

盛夏开了灯转身去看身后跟着的商左,见到对方左右张望一副做贼心虚的表情不由地嗤笑出了声,怕吵醒了王嫂又不敢笑得太大声,只能用空出的一只手掩着嘴偷笑。

八年没再看到盛夏脸上这样灵动中透着轻松的笑意,商左佯装着生气的样子冲着盛夏瞪了一眼,示意她赶紧接着往上走。

盛夏冲着商左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膀,眨了眨大眼睛而后转过身去继续往自个房间里走,盛夏的房间在二楼第三间,跟商左的房门正对着,左侧还有一个被布置成花园样子的玻璃天台。

盛夏轻声打开了房门,摸到了门侧墙上的开关打开,暖白色的灯光照亮了周围的环境,看到了房间里熟悉的摆设才终于长吁出一口气,抬脚往里面走了两步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什么东西扯到了自己,这才想起身后还有一人。

扭头去看一直不出声跟在身后的商左,自个的“尾巴”还被拽在对方手里,裙子的边角被拽出了一道道的褶皱,看着让人不免觉得有些心疼,伸手将裙摆往自己这里扯了两下,结果却被对方用更大的力气拽住,附赠一副可怜巴巴我见犹怜的表情。

“卿卿……”可怜兮兮的表情加上泫然欲泣地语气,就像是真的回到了八年前的样子,故做出的可怜撒娇却不会让人觉得讨厌,以前看着觉得好笑,今天看来却忽然有种心很暖的感觉。

“干嘛?”也是故作出的凶巴巴的姿态,话一出口盛夏差点就绷不住笑了出来,已经有多久没有用这种语气说过话,本以为是再也回不来了,却没想到这世上竟然真的会有像商左这样执着的人,拼死拼活地想要将她拉回来。

微红着脸,商左撇转目光抬出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瓮声道:“没什么,就是……生日快乐。”

“这个刚才已经说过了……”

“噢,是嘛……”

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对面站着的人,最后定格在了对方面色不太正常的脸上,心里有了一丝了然,挑了挑唇角故意说道:“你确定没事了吗?那我要关门睡觉了……”

说着便转身向后走,结果却被商左扯着裙摆被迫又转了回来,再次看到了商左跟煮过的螃蟹似的脸色:“那啥,卿卿你……你怕黑吗?需要我留下来陪你吗?”

盛夏不语,挑着眉毛面色不定地看着商左上下左右飘忽着的眼睛。

“啊,你别误会啊,咱俩都这么熟了,我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你还不了解吗?我真的就是担心你……”

冲着商左努了努嘴,伸手便是毫不怜香惜玉地一掌拍在了商左的脑门上,嗔怪着道:“混蛋,想什么呢!”

商左被盛夏一掌拍昏了头,手上一松拽在手里的裙摆落在了地上,晃晃悠悠地站定就看到盛夏泛红的脸色,应着夜色的熏染,眼前的人明明是含着怒气的表情却被看出了娇羞的姿态,商左咽了口口水道:“卿卿你这真像是在欲拒还迎……”

这次连嗔怪都没了,盛夏直接伸手推着商左往门外走,被推着出了门口,眼瞅着对方就要关门了,商左连忙伸手扣住了门框,摆出一副欠扁的笑脸,迟疑着开口询问道:“那个,卿卿,你真的不试着……欲拒还迎下下?”

对方笑得一脸意味深长,商左被盛夏笑得心里直发毛隐隐觉出一种要被揍了的预感,小心翼翼地看着停了手里动作的盛夏以求在其出手的第一时间挡下一击。

听到对方有些无奈地长叹出一口气,然后便看到对方松了关门的手冲着自己勾了过来,盛夏的动作有种九曲十八弯的味道,这让商左没在第一时间做出抵挡的反应。

冲着商左而去的手转了一个弯最后落在了商左的脖子上,商左的脖子被盛夏的双手禁锢住,只能眼睁睁地对方满含笑意地贴了上来,虽然第一次也是盛夏主动吻的他,但终究还是不一样的,被盛夏柔软的唇吻住的时候商左差不多彻底失去了反应,睁大了眼睛任由某人在自己唇上辗转厮磨为所欲为。

“要闭上眼睛,才是乖哟~”

含着清楚调笑意味的声音唤回了商左被惊飞了的神志,内心深处再次验证了出来混果然是要还的这句话的真理性,被再次吻住唇角的时候终于回过了神,主动地发动了攻击反客为主。

舌尖相抵,像是游戏一般互相在口齿间推拒、纠缠,灵活地像是在水中畅游着的鱼儿,吸吮着盛夏精巧的舌,像是在品尝着世间绝美的佳肴,清甜的滋味在味蕾间徘徊促使着商左驱动本能去掠夺地更多。

他想要的更多,可盛夏却偏不如其所愿,带着恶作剧一般的笑,趁着商左不注意轻咬了他的舌尖,力道恰到好处地引得商左由舌尖引得了一片的酥麻,趁着他嘴下动作便暂歇抽离了出来,只是像小**啄米一般轻轻地啄过唇上的每一寸土地。

学着他的样子细细地描绘着他唇上的纹路,或吸或舔,挑逗得意味十足,却又偏不然对方吃到,贴合着的唇勾起的笑意很深很满,满到嘴角几乎要盛不下这许多的笑意。

不得不承认这次是被盛夏实实在在地撩拨到了,心底里燃起了一团火,烧灼着自己的内心还有理智,被吻得口干舌燥,似乎唯有对方清甜的滋味可以一解饥渴,可却怎么都无法尝到。

心底里躁动不安,连带着身体某处都好像有了什么异动,几乎就要忍不住心中一口将眼前人吞食的冲动,却忽然感觉到勾着自己脖子的手从自己的脖子一路滑到了xiōng口,隔着衬衣贴着滚烫的身体,本能地腾出一只手去抓那只不太安分的手。

还没抓上盛夏的手就忽地感觉唇上的撩拨停了下来,有些不大满意地睁开了眼,却只看到对方笑盈盈的面孔,微肿的嘴唇还有一双清明中透着狡黠的眼睛。

“好了,我要睡了,小心伤身,晚安。”

还没等商左反应过来盛夏说了些什么眼前的人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扇紧闭着的房门,终于领悟了盛夏话说的含义,原本蠢蠢欲动的某处在一瞬间熄了火。

哭笑不得地站在门外看着眼前紧闭着的大门,几乎可以想见门内那个女子现在的样子,半是无奈半是宠溺地从口袋中掏出了手机站在门外拨通了门内人的电话。

盛夏趴在床上闷声笑了许久,没等到预料中的抓狂挠门声结果却等到了商左的一通电话,对方的语气夹带着低沉的挫败感,还有尚未褪去的情\欲,电话接起听到对方沙哑着嗓音念出了自己的名字,心却在意料之外地漏跳了一拍。

“卿卿、卿卿、卿卿……”带着低沉的笑意,魅惑中夹带着催眠的意味,明明人不在自己跟前却让盛夏不由自主地红了脸,忽地就有点后悔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了。

“干嘛啊?”

“没什么,只是想打个电话控诉下你这种点火不给吃的行为。”

可以想见商左此时的狼狈模样,盛夏强忍着笑意正经地说道:“你活该。”

“卿卿……”还是低沉的喊声,却不知为何染上了一丝惆怅,还没等盛夏开口就听到商左低沉着声音感叹道,“我到现在都还不敢相信你又回来了。”

心里忽地就燃起了什么情绪,淡淡的,却很让人动容,盛夏停住了笑意站起身向着门口走去,心底里砰砰直跳,什么也没多想只是忽然很想很想商左,想要再好好地看看他。

手刚握上门把手便听到电话另一头的人开口说道:“我劝你现在还是别把我放进来的好……小白兔。”

反应过来商左话里的警告,盛夏面色一红,大灰狼和小白兔的故事吗?脑海中回想起刚才商左欲言又止面若桃花的样子,倚靠在门板上调侃着道:“我才不会放你进来呢,红螃蟹。”

有低低的笑声传了过来,心底里暖和的让人觉得困顿,是无奈又宠溺的语气:“晚安吧,不肯吃亏的小白兔。”

“知道啦,狼一样的红螃蟹~~”

假如时间可以静止或者定格在永恒的温暖与欢愉中,省略那些带着凶恶的危险黑暗,这样该能有多好。

第三十三章

闭上眼睛即便是在一整片的黑暗中依旧无法拜托刚才所见到一切,心口疼得几乎要让人窒息,每一次呼吸带来的都是疼痛,第一次觉得原来活着是一件这么疲惫的事情。

努力了八年,挣扎了八年,所有的努力都化成了一触即碎的泡沫,亦或者可以说他所有的努力在一开始就是她自己的痴人说梦。

脑中因为无法承受而显得混乱且头疼,不知不觉间早已是泪流满面,她摒弃了良知所换来的却只是那人在众目睽睽下的一句——

他商左认定的妻子只有谢子卿一人。

前面的话像是在警告她,尽管商左连同谢家除了谢子卿以外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当年被弃了谢子卿的人其实就是她,可难免终日惶恐不安,极力营造出的假象只有她自己知道,究竟有多累多心酸。

忽然就回想起了许多的事情,例如八年前的一些事情,这么多年来她极力避开这段血腥残忍的回忆,以免自己内心不堪重负而崩塌,可是现在,心底早已被商左的一番话撕裂成了碎片,又何必再去担心它碎的更加彻底,更加凌乱。

八年前,她的十八岁生日前夕,因为知悉了商左跟谢子卿即将订婚的消息而心灰意冷,不得不说陆然的母亲确实是一个十分精明的女人,也难怪她能够支撑起陆氏的帝国,明明自己将情绪掩藏的很好,谢家的人都以为她是真心实意地开心着,可陆静却看出了她的真实心思,从而找上了她。

就像是伊甸园中诱惑亚当夏娃吃下禁果的蛇一样,一点点地诱惑着、引诱着,将她深藏于心底里的恶魔释放了出来。

当时年少,没看出陆静潜藏在眼底的恶意,以为对方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帮助她,那个女人站在她眼前笑得温柔,可心中却滋养着一株满是毒汁的灌木,最后传染给了她。

尚且还能记起她当初故作姿态说的话。

“卿卿那孩子啊,好不好,就是个性太要强了,比起她来我私心里还是更喜欢子俞你这样性格温顺的孩子。”

“阿姨看得出来,你喜欢小左那孩子,阿姨是过来人,爱情这种东西是让不得的,你喜欢就要去争取,卿卿是跟小左从小就有婚约,可那又怎么样?”

“只要你愿意,阿姨可以帮助你成为商家的儿媳。”

她听到仿佛不是从自己嘴里发出的声音,浑浊得像是刚从地狱里洗涤过,一脚已经步入了地狱的深渊,不管外表再怎样光鲜亮丽都无法改变:“……那么,我需要做什么?”

“把她带到我在地方,然后不要后悔不要回头,这样就好。”

她没了理智,满心满脑都是欲望低沉的呼唤,无法逃避也没有后悔的余地,只能在那个夜里将毫不知情依旧对她信任万分的谢子卿带到了陆静指定的地方,最后松开一直握着的手,不转头,无视身后声嘶力竭的呼喊,不后悔,连眼泪都没有资格落下。

父亲的死是完全在她意料之外的事情,看到父亲尸体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可看着谢老眼中的恨意,母亲的悲痛欲绝,怎么都无法开口说出真相,只能依着陆静给她安排好的路,一步步鲜血淋漓地走下去。

而现在终于被再次血淋淋地击打回了原地,忽然就想到了那次商左突然立场的宴会,陆静那熟悉的模样时隔八年再一次出现,唯一不同的是没了欺诈和刻意的隐瞒,更像是在威胁。

她同她说:“当年我费了那么多的心血将你捧上这个位置,可你却用了八年都没能坐稳,只有你嫁给商左,谢家和商家才能掌握在我的手中,别以为可以逃脱出去,想想吧,要不要再次跟我合作?”

再次吗?心里想要抗拒可挨不过心底恶魔的嘶吼,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让她恨不得去死,可又舍不下这冻彻肌理的世界。

合作吗?要再往地狱深处前行吗?已经踏过了父亲的尸骸,那么这次呢?这次的牺牲又是什么呢?

****

盛夏一早醒过来打开房门就被吓了一跳,睡意朦胧的商左倚靠着门板抱着一床被子睡在门外,因为她突然打开了门,而被惯性驱使着一头栽倒在了冷冰冰的实木地板上,脑袋同地板亲密接触而发出“砰”的一声,撞醒了还在做梦的商左,也吓到了打算出门的盛夏。

商左呲牙咧嘴地揉着后脑勺揉了许久才后知后觉地看到盛夏站在自己身后神情复杂地望着他,看到商左看过来的眼神盛夏用一种难以置信地口吻问道:“你……在门外睡了一夜?”

显而易见的事情却不是一句废话,明明商左的房间就在对面,有床有被有枕头,结果却在自己门外睡了一整夜,这让盛夏觉得在心疼的同时有些费解,她自然是不会明白商左是怎么想的。

那种得到又失去,在失去之后又寻回的感觉,难以置信,像是做梦一样,八年前那段像是噩梦一样的日子成了商左的一块心病,即便知道对方就在自己对面睡着却还是忍不住患得患失,生怕自己一觉醒来盛夏又不知去向。

在房间里睡不着索性搬了床被子睡在盛夏门外,他不想让盛夏跟着他一起患得患失,若有所失的视线落在了盛夏换好的衣服上,神色稍地一顿,忽视了盛夏的问话反问道:“你……现在要出去?”

盛夏冲着商左点了点头,随即就看到对方突变的脸色,没顾上被撞疼了的后脑勺,商左腾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原先盖在身上的被子全部落在了地上,可这些他都来不及管,只是有些急切地问道:“要去哪里?跟谁一起?几时回来?”

盛夏被商左如临大敌一般的神情搞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明白过来商左的担忧,舒缓了语气解释道:“你放心,我只是出门去见一个朋友,我之前住在他家里,上回住进来的时候还有些东西落在了那里,我只是过去拿东西的,晚饭前一定会回来。”

听了盛夏的解释商左顿时就明白过来盛夏口中说的朋友是谁,看着眼前打扮的光鲜亮丽的盛夏心里不免有些吃味,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神色不定地点了点头然后收敛了急切的语气问道:“需要我开车送你过去吗?”

盛夏知道最近因为谢家的变故商左手上的事情又多了很多,之前耗费之前为自己备下的惊喜肯定也花了不少心思,不想让他再在她身上费更多的心,于是便摇了摇头拒绝了商左的提议,极其自然地伸手理了理被睡皱的衬衣领子,柔声说道:“你去忙你的吧,我又不是缺胳膊少腿了自己可以过去的。”

商左听了盛夏的话也没强求,沉思般点了点后忽然抓住盛夏的手腕抬头看着对方的眼睛,极其认真地报出了一大串让人反应不及的菜单:“我晚饭想吃,糖醋排骨、醋溜小黄鱼、西湖醋鱼、糖醋里脊、酸辣粉……”

“啊?”

看着盛夏一副茫然的神情,商左又慢悠悠地补充道:“……你做的。”

哦,感情是吃醋的了啊。盛夏心里觉得好笑,不动声色地点了点脑袋,然后好心情地拍了拍商左的肩膀道:“哦,看我心情吧。”

说完便无视了商左哀怨的小眼神提着包出门去了。

如果人可以有预见未来的能力,如果商左能够知道在几小时后会发生的事情,他一定不会就这样轻易地放盛夏离开,而盛夏亦不会选择在最后跟商左以这样的一句话道别。

在盛夏出门后没过多久,商左就接到了一通电话,是许久没有露面的陆然打来的,语气是一贯的轻佻不以为然,他像是玩弄着众人一般开口问道:“商左,你想要知道八年前到底在卿卿身上发生了什么吗?想知道就现在过来,错过了今天你永远也别想知道自己这八年活的有多愚蠢……”

这是让商左无法开口拒绝的诱惑,没有细想些什么就火急火燎地开车出了门,赶去了陆然所说的地点。

而盛夏也在到达跟顾城约定的餐厅后没过多久就接到了一通电话,是谢子俞打来的电话,对方像是正站在什么空旷无人的地方,声音飘忽不定,悠远地像是从地底的某个深处传来一般,带着让人无法猜透的恶意跟她说话。

“姐姐……”

她喊她姐姐,盛夏忍着心底泛起的恶心与厌弃沉了声开口:“谢子俞,你想要说什么?”

“姐姐,你以为我是来做什么的?忏悔、告饶?”电话里传来一声声的轻笑,带着刺耳的音阶,“不是的呀姐姐,我只是想要告诉你我现在活得好好,并没有如你所愿的那般在痛苦中死去……”

“姐姐,你以为你是赢了吗?你以为让商左在所有人面前说了那些话,我就算是输了吗?先不说若是商左执意要退婚商爷爷和爷爷会做些什么,你以为我不靠我自己就赢不了你了吗?”

大约是被刺激地变得神志不清乃至于亢奋癫狂了起来,盛夏皱着眉不愿再听谢子俞疯言疯语,可就在她打算挂掉电话的时候却忽然从谢子俞的口中听到了一个人的名字。

顾城。

“顾城……他并不只是一个普通的心理医生,其实你早就发现了吧,不然也不是上次那样设计我们,你是不是觉得顾城对你很好即便真的跟我有些什么也一定不会伤害你?”

“呵呵,你还是那么天真啊,我的姐姐。”

盛夏握着手机的手因为情绪上的波动而越捏越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咬着牙听着谢子俞刺耳的话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你应该还记得当年收养我的人家姓什么吧,对,就是姓顾,顾城就是那户人家的儿子,是被我喊了十五年哥哥的人呀。”

“当年爷爷将病重的你送走,是我放心不下,拜托了当初在英国留学的顾城,让他照看你,监视你……你看,姐姐我对你多好。”

费了很大的劲盛夏才从口中挤出生硬的一句话:“你这么说,有什么证据可以来证明吗?”

“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我们来打个赌吧,今天顾城绝对不会去到你所在的地方,绝对不会……而商左也会回来我的身边……所有的一切你都无法夺走,绝对。”

声嘶力竭的恶魔终于破开了被束缚着的茧而出,可以感觉到自己逐渐发黑变硬的心脏,一如陆静所预料和设想的一般,谢子俞脱力一般挂断了盛夏的电话,然后掏出手机,颤抖着拨通了顾城的电话。

既然已经身处地狱,就让黑暗再来的猛烈些吧。

第三十四章

商左驱车赶到陆然指定的地点也就花了十多分钟的时间,大约是太着急的原因一路都开得很快,一时情急抄了好几条小路,要是被陈林看到商左开车时的样子只怕是又要捏上一把冷汗了。

陆然将商左约在了一座茶楼里,茶楼的装饰很古典,跟陆然往日里出没的场所有很大的不同,不过这些都不在商左考虑的范围内,从接到陆然的电话开始他满心就只剩下一件事了。

关于八年前那场几乎要毁了谢家的绑架案。

进到包厢里就看到陆然老神在在地倚靠在桌边的藤椅上,一侧有一位穿着浅绿色旗袍的女子正动手泡着一壶功夫茶,看到商左皱着眉推门进来后,陆然倒也没再向上次一样自顾自地做事,挥手让泡茶的女子退下,包厢里终于只剩下商左和陆然两人。

像是对立与悬崖两侧的人,往日的温煦早已不复存在,留下的只有尖锐的芒刺和猜疑。

“商少站着做什么?这屋子里座位多的是,要想好好地听故事还是要乖乖地坐下才好……”陆然嘴角勾着笑,冲着身旁地位子摊了下手,目光深邃地盯着商左看,神态语气平和的像是在邀请一个老朋友闲聊,反倒是显得商左太过冲动不够镇定。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商左在陆然旁边的座位上坐下,为了压制内心涌起的急躁感随手就端起桌上的茶杯仰头喝下了一杯,齿颊间的余香尚且还未散去,陆然就已经对着他投下了一颗炸弹。

“当年那起绑架案最后是以所有绑匪被意外炸死而结的案,但我想你这么聪明一定早就猜到这起案子背后的主使是谁了……对,没错,就是我的母亲陆静。”

商左捏着被子的手骨因为太过用力而发白,极力压制住内心的愤懑抬头去看陆然,对面坐着的人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说话的时候嘴角还含着意味不明的笑意,手上把玩着一只紫砂茶杯,这样漠然的表情让商左不免开始怀疑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真的陆然。

这么多年来,对于八年前的绑架案商左不是没有怀疑过,谢老也自家老头的反应也让他生疑,久而久之就怀疑上了陆氏,只是陆氏将一切都做得太干净,他费了许多的力气也没找到直接指向陆氏的证据,在今天见到陆然之前他只是怀疑,可如今听到陆然亲口承认却觉得有些恍惚了。

他一向知道陆氏壮大起来的背后存了多少黑暗和见不得人的东西,却不知道原来面对利益,人命可以轻贱成这样。

“不用我多说你也想得到,陆静安排的那场绑架其实就是为了击溃谢家,顺带着拆散谢家和商家的联姻关系,绑架案是为了除掉谢家的独子,而最后的那场爆炸也是给卿卿安排下的葬礼,那群绑匪你姑且可以将之看作是陪葬品。”

“我是不知道谢老当年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把卿卿从爆炸中救了下来,如果不是因为你把她带到了我爷爷的生日会上我也只会以为她早就已经死了。”

听到陆然说第一句的时候商左的心就已经提了起来,警惕着目光去看陆然,一只手已经准备掏出手机打电话给盛夏,看出了商左的意图,陆然嗤笑一声,语气不屑地道:“商少,卿卿果然是你唯一的软肋,不过你放心,她的身份我母亲并不知道。”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谢老动用了以前在军界的力量给盛夏伪造出了一副新的档案,即便是他去查也查不出什么问题,陆氏的势力即便再强也很难从那份假档案中查出些什么来,陆然是怎样知道盛夏就是谢子卿的事情确实是很让商左在意。

然而陆然却并没有回答商左的问题,捏着手中的紫砂茶杯,低着头轻笑着抛出一个问题:“我以为你该问的应该是——当年卿卿到底是怎么被绑走的……”

“不是你们陆氏安排的吗?”商左皱着眉反问,对于陆然问出的这个有些多余的问题感到有些不解,可看陆然的神情又好像真的存有什么玄机。

“我是说……为什么两姐妹同时出门,一个平安一个却出了事……这个问题商少你难道从来没有想过吗?”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封闭的室内在陆然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响起了闷雷的声音,早已过了打雷的时节,将时间投到窗外可以看到刚才还是晴朗的天气忽地飘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心里没来由得升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让他坐立不安。

陆然的声音好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经过了很长久的时间才落入了商左的耳中,可等到真真切切听到的时候却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管是从那个层面上看都让人太难以置信了。

“因为谢子俞是陆家保下的棋子。”

****

盛夏坐在餐厅里手中握着的手机因为被握了太久而变得温热起来,可以透过餐厅的玻璃看到外面淅淅沥沥落下的雨,行人急匆匆的神色,一切都很寻常,寻常到没有波澜,只是眼中却不知为何变得像是被挖空了一样,空洞无神像极了多年前那个坐在疗养院花园中的少女。

脑中不知为何忽然就想到了不知何时看到的一个传说,相传吸血鬼猎人是不会有双生子降生的,就像是被诅咒着的一样,双子生在尚且还在母亲腹中的时候就会开始抢夺力量,直到强大的一方彻底将弱势的一方吞食,幼稚的设想,是不是因为她在母亲腹中汲取了太多的养分,导致谢子俞从小体弱多病被迫送离父母身边,所以才会有了之后不知道该算是劫难还是报应的一切。

一直知道自己有一个同父同母的妹妹,在谢子俞还住在顾家的时候,母亲每日讲的最多的就是当初怀孕生产时的情景,年少时同龄的玩伴只有陆然,又因为各种原因身边同性的好友极少,年少寂寞时总会想着,等到妹妹回来了一定要带着妹妹去各种各样的地方玩。

可等到谢子俞真的回来了,那些年少时的心思却又一点点地淡了下去,最后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互相伤害的局面。

餐厅的服务生看盛夏一直呆坐在座位上不点餐已经过来催了几次,抬手看了看腕表终于在服务生的注视下站起身离开了餐厅,在半个小时前就已经接到了顾城来不了的电话,可她却还是执着地等了许久。

终究是等不到的,就像是谢子俞在电话中所说的那样。

走到餐厅门口,外面的雨下得很大,呆立了许久,脑中茫然到空白,想到了商左,想到了顾城,最后却停留在了谢子俞最后的话中,她说过的,不管是顾城还是商左都是等不到的。

失去了行动的目标和力量,只是觉得好累好痛,随手拦下了开过来的一辆出租车,上车后沉思了许久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冲着司机说道:“麻烦你,送我去机场。”

太过疲倦麻木,全身的力气都好像被抽干了一般,瘫倒在出租车的后座上,左手抓着右手刻意地遏制那微微颤抖着的双手,本该是充满警惕和清明的双眼被迷雾盖住了视线,因而没有注意到那从后视镜中投射来的凶恶与狡诈,还有那被刻意地安放在副驾驶座上的玩偶。

陈旧却保存得当的玩偶。

****

如果说悲愤是悲伤与愤怒的完美结合,那么商左却不知道此时该用什么样的词汇来形容自己此刻内心的情绪。

说是悲伤,却又多了愤怒,说是愤怒,又被掺杂了痛惜,本是被握在手心里的的茶杯被他用尽全力投掷在了地面上,眼睛红得像是杀了人,直直地盯着那个坐在前面冲着他笑的人。

不敢相信,真的不敢相信,如果不是陆然拿出了那份记录了陆静跟谢子俞谈话内容的磁带,他可能永远都无法相信陆然说的话。

他说,那场绑架其实是陆静跟谢子俞之间的一场交易。

他说,是谢子俞亲手将毫不知情的谢子卿交给了绑匪。

他说,因为谢子俞想要做他商左的妻子,而陆静想要谢家倾倒商家衰败,所以才促成了这场交易。

猩红了眼,站起身摇晃着走到陆然跟前,一把拽住了陆然的衣领将他从座位上提了起来,明明是已经被自己勒得呼吸都成困难,可陆然面上还是带着笑,满目讽刺地看着他,就像是在嘲笑他,做了八年的傻瓜,差点就跟害死了他最爱的人的东西生活在了一起。

越是看着陆然的眼睛就越是觉得心痛,哽咽着嗓子开口,声音沙哑的不像话,他问他:“那么你呢,你呢,陆然你当年又对我的卿卿做了什么……啊?做了什么?”

心痛到无以复加,却还是强撑着面上的笑容,多年来不管是在哪里只要每次回想起放弃她的那个夜里,就会觉得疼,又疼又恨,恨不得杀了自己然后再拉着那些道貌岸然的人们一起下地狱。

陆然笑着看着眼中俱是痛意的商左,好像看到了很多个夜里的自己,涩声开口自暴自弃地回复道:“你问我吗?我啊……我抛弃了她……在她向我求救的时候……抛弃了她,背离了……她……”

心底里的轰鸣声变得愈发的响亮,有闪电一般的光灿映衬着面颊,眼泪吗?早已在八年前选择抛弃她的时候就已经没了留下的勇气,仇恨吗?自己亦是罪人又可以再去怨恨谁。

仅剩下可以做的就只有,在他尚且还能动的时候,将那些伤害过她的人,全部拉下地狱,包括他自己。

第三十五章

商左愤怒地将陆然推了出去,应着惯性陆然一下子就撞到了藤椅上,大口大口地吸着空气,嘴角勾着笑看着商左一言不发地摔门而去,抬手看了看腕表,又扭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然后掏出电话打给了文森特。

商左怒气冲冲地走出了茶楼,狠狠地关上车门然后坐到车内,看着不断从前挡风玻璃上流淌下的雨水发着呆,心口依然存着那种迟钝的痛感,大脑因为无法承受突如其来的大量信息而显得有些胀痛。

发泄一般一拳用力地砸在方向盘上,因为无意间按到了喇叭的按钮而引得车子突兀地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

一直揣在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商左长吁出一口气,尽力去缓和自己不断膨胀发酵着的心情,缓慢地掏出手机按亮了屏幕。

屏幕上显示的是盛夏的短信,在看到那两字的时候急躁的情绪终于有了缓解的迹象,想着她当年受的苦,受的委屈,商左现在只想立即飞奔到她的身边,将那个故作坚强的女子拥入怀中,然后把郁积在心中的话全部告诉她。

他这样想着,手上却一步步点开了盛夏发来的短信,可以说在看到短信内容的时候是真正的猝不及防,刚刚缓和下去的心情又一次涌现出来,唯一不同的是,愤怒已经被一种叫做惶恐的情绪取而代之。

这种感觉让他回想起了八年前他从美国归来的时候的情景,冰冷的墓碑,消逝的笑颜,还有充斥在身边的恶毒与谎言,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握着手机的手因为太过用力指节泛白。

只因为那条短信上写着——惩罚,从失去最爱的人开始。

****

顾城是在接到谢子俞突如其来的电话后爽了盛夏的约匆匆赶到谢氏的,他并不知道谢子俞究竟发生了什么,亦不知道谢子俞跟盛夏之间那个不知道藏了多少凶险的赌注,他只知道当他在车上接到谢子俞哭到撕心裂肺的电话时,内心的本能让他忘记了所有,赶到了谢子俞的身边。

等他赶到的时候,谢子俞正站在谢氏大楼的天台上,脚边凌乱地散落了许多酒瓶子,而那个打了电话给他的女子,发丝凌乱,双目红肿无神,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衣站在这充满寒意的秋风中瑟瑟发抖。

“哥哥。”她张了嘴勾了唇叫他,可眼中却只有一片死灰看不到一丝光亮,就像是真的被丢弃在了无边的夜色里再也寻不到出口,她说着一些意味不明却又让人胆战心惊的话。

“哥哥,你来了,就是我赢了,可我到底赢了什么我为什么不知道。”

憔悴的面容上有泪水汹涌着无声落下,来不及去细想谢子俞话中的含义,他只当这是她的醉话,叹息着心疼着走上前,将那个孤单立于天台上的人影抱入怀中。

顾城的肩膀没有商左那般沉稳有力,可是xiōng膛却意外地带着温和的暖意,暖的让人觉得鼻尖发酸,想要推开却又本能地贪恋,强撑了许久的谢子俞终于还是在接触到顾城的温柔后放松了全身,紧抓着顾城的衣角,情绪中带着波动与慌乱,生怕顾城会突然离开。

谢子俞埋于顾城xiōng口哭泣,从一开始的悄无声息到最后放纵的嚎啕大哭,甚至连谢子俞自己都不明白到底为什么要哭得这般狼狈乃至于声嘶力竭,似乎就像是妄图用这样尽力的哭泣让身体中的某一部分脱离出去。

她在混乱的哭泣中回忆起了许多的往事,那些曾经为了让自己狠下心而抛弃的往事一幕幕以一种缓慢如佝偻老人一般的速度在脑中回放。

十五岁那年一步跨入新的学校的大门,憧憬却又怯弱,面对那些不含友善猜忌冷漠的目光几乎要紧张地忘了呼吸,她想着要回头跑出教室,离开着让人窒息的地方,可在她付诸行动之前已有人先一步拽住了她的手腕将她一步步带入,力量温暖而坚定。

“大家好,这是我同父同母的双胞胎妹妹谢子俞,今后还请大家多多关照她。”

还有气氛尴尬的饭桌上,面对着那些陌生的亲人而拘谨了身体,心底里对以往家庭的思念越来越深,鼻尖酸酸的,腹中还未饱便已想要离开,同样是之前的那个人忽地就扭转了头笑盈盈地问道:“是饭菜不合胃口吗?也不确定你到底喜欢吃什么,只是想着双胞胎的喜好应该也差不多,我就随意点了几个菜……”

是啊,确实是喜好差不多,连喜欢着的人都是同一个人,泪眼朦胧中想到,如果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商左,或许我们真的可以成为一对很好很好的同胞姐妹。

几乎快要忘了那个人的声音,只记得在那黑夜的羊肠小道上,微醺的少女任由她牵着她的手往前走,迷迷糊糊地开口询问:“到家了吗?子俞再走快点吧,晚了爷爷是要骂人的。”

那她面对着那样信赖的语气,又是怎么回答的呢?

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慌乱,冰冷慈悲地开口回答:“马上,再有一会儿就到了。”

又是到了哪里,才会出现那般空洞黑暗的颜色,泥足深陷无法自拔,只能一步步踩着那人的脊梁向上爬行,可黑暗蒙蔽了双眼又有谁能说她其实不是在向上走,而是在向着那油锅地狱走去,尸骨无存也不过如此。

也不知道就这样维持着互相拥抱的姿势有多久,从天晴到下雨,从温暖到冰冷,从一个人的安然到危机四伏,谢子俞的哭声混合着淅沥落下的雨声在顾城的耳畔回响,一声声敲进心扉之中。

如果没有商左那通突如其来的电话,他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无意间的一个选择意味着什么,更加不会知道那个困扰了他许多年的问题早已在他的本能中有了答案。

如果盛夏跟谢子俞中一定要选择一个人会选谁?

他怀中此时拥着的是谁便就是谁。

商左电话里的声音带着声嘶力竭后的疲倦与沙哑,他问他:“你现在是和谁在一起?”

顾城张了张嘴,有雨水顺势落入口中,冰冷地就像是商左此后的声音一样,化成了尖锐的冰镐狠狠地刺入xiōng膛绽出凄厉的红花。

“顾城你该死,你和你的谢子俞都该死,你知道吗?你抛弃了她,又一次,抛弃了她。”

大雨倾盆落下,原本伏在自己怀中大声哭泣的人生息减弱,回过神来低头却看到谢子俞红肿着眼睛仰着头看着他,目光中含着绝望和自暴自弃的倔强。

她利用他,让他成了帮凶,再一次害了与她血脉相连的人。

****

有雨声。

被雨声惊扰驱使着不大灵光的身体慢慢醒转过来,全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勉力睁开眼睛却看到了一些不该存在的东西。

砖头,破败的房子,连房顶都少了一半,盛夏的身体一半落在了雨里冰冷的雨水打湿了披散在肩上的头发和半边的肩膀,彻骨的凉意让她渐渐回过神来,依稀记得自己是打车去了机场,出租车内似乎是有什么很淡的味道,像是檀香,因为心绪太过混乱根本就没有细想这股香味的来源,再后来似乎是昏睡了过去,醒来就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的绑在了这破屋子的椅子上。

头脑清醒了过来人也渐渐的冷静了下来,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所房子,虽然看不到外观但凭着内部的结构也可以猜出一二,是典型的江南民居,青砖黑瓦,显而易见的是这里早已被废弃了许久,连脚下的砖块都生出了黑色的青苔。

这里大约是块拆迁地,绑架自己的人应该是那个司机,回想起打车时的情景,那辆车似乎从一开始就停在了路口某处,直到看到她出门招手打车才开到了她的面前,由此可见这起绑架是有预谋的。

那个把自己绑来的司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屋子里看不到别的人影,屋外除了雨声好像也没别的什么声音,她现在不太清楚绑架她的人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一伙人,是像八年前那样受人指使还是单纯的绑架勒索。

苦笑着仰头,有冰冷的与落入眼中,冷得让人睁不开眼睛,她的嘴并没有被封住,但在现在这种手脚被缚的状况下即便是呼救也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如果门外有绑匪守着说不定自己一开口就被会灭口。

大约是情景使然,唤醒了盛夏八年前被绑架时的记忆,虽然跟这次有所不同但却好像又相差无几。

八年前跟谢子俞一起回学校拿了录取通知书后就跟着当时班里的一同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火锅店吃饭。由毕业的情绪而染上的悲伤以及因为拿到录取通知书而生出的喜悦混合着一时冲动多喝了几杯酒。

跟同学一一告别后带着微醺还有尚且留在脸上的笑容牵着那个被自己叫做妹妹的人的手往家里走,只记得谢子俞带着她走的路并不是很熟悉,道路窄小光线昏暗,鼻尖还可以嗅到腐败的气息,她只当作是回家的小路任由前方的人带着她踏入了事先设下的陷阱之中。

在路口看到那几个面露凶相的人的时候酒便已经醒了一半,以为是遇上拦路打劫的人,可以感觉到牵着自己手的人有细微的颤抖,只当作是对方害怕,镇定地将僵硬的谢子俞扯到自己身后护好小声地同她说道:“别怕,一会儿我把钱包丢出去我们就立马往回跑……”

可那个被自己藏在了yīn影中的人却在背后将她推向了凶险,错愕地转头却只看到一个决然离去的背影,还有被风吹散成烟的话。

“姐姐,再见了,或者该说是永别了。”

身后有手抓住了她的胳膊,疯了一般踹向那人然后向着有光亮的地方逃去,结果却是第二次的背叛与抛弃,那个跟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落寞愧疚地告诉她,他救不了她。

再后来被抓被囚禁被虐待得奄奄一息后亲眼目睹了父亲的身亡,精神临近崩溃中看到了陆静浅笑着的容颜在自己跟前滑过,像是宣告胜利,本以为自己会跟那几个绑架她的歹徒一起炸死在那个废弃的工厂中,结果却被谢老派来的人救出。

上次尚且还有人来就她,那么这次呢?是死还是活?

第三十六章

仰着的头渐渐低垂了下来,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落在了膝盖上,黑色的纱裙上落下了斑驳的痕迹,但很快的就被人体自然的体温烘干。

灵敏地听到有沉重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然后是破旧的门板被推开的声音,盛夏屏着呼吸直到那个逆光而立的人影完完全全地暴露在自己的视线里。

墨绿色的橡胶雨衣从头一路盖到膝盖上,只剩下脚下露出一双老式的黑色雨鞋,鞋边沾着浅灰色的泥泞样子看起来狼狈不堪,渐渐抬起露出的双眼中没有盛夏预想中的凶光,相反却是慢慢的疲惫,年纪看上去不过四五十岁,却不知为何眼中的浑浊却像是已经有半截身子埋入了黄土中。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不想绑匪的绑匪。

绑匪踱着步子走到盛夏前方蹲下,然后从口袋中摸索出一包烟和一只打火机,因为下雨的原因香烟有些发潮,他叼着烟蹲在地上许久才将烟点燃,冉冉升起的烟雾从隐现的火光中生出,他兀自抽着烟好像这屋子里除了他以外再没有别的人。

蹲着的那人不说话盛夏也不说话,破败的屋子里只剩下雨水落下的声音,安静的透出诡异,烟燃尽了一半,那人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烟雾从口中鼻中其其喷出,模糊了他说话时的面目。

“你别想跑,这屋子周围都被我安了炸药,你敢乱动我就炸死你。”

即便是威胁的话也透着一股疲惫感,盛夏没觉得害怕,只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信息,盯着蹲坐在地上的人许久才镇定着开口道:“之前往商氏寄炸弹寄玩偶的人也是你对吗?”

蹲在地上的人终于抬起了头去看盛夏,没有否认,浑浊的眼珠细微的动了下,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沉默的几秒钟里盛夏想到了很多,首先是第一次收到时快递单上那个模糊的地址,明明是一张假快递单却每次都会写上同一个地址,而这个地址又刚巧是商氏同威尔福的合作案中的拆迁地。

像是意有所指一般,眼睛小心翼翼地再次观察了下周围的环境,破败、潮湿,却带着老式民居的主要特点,刚巧跟月河街之前的风貌有了吻合,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现在自己所在的地方应该就是月河街了。

还有就是那莫名其妙的旧娃娃,先前上车的时候她有注意到车上放了一只布娃娃,只是没在意,多数车子内都会在车上摆放一些装饰物品,一般人会选择在车内摆放一些类似于平安符的东西,或者是一些跟家人有关的东西,就像有人会在办公桌上摆放一张全家福是一个道理。

看到洋娃娃首先会想到的就是小女孩,而对于小女孩来说洋娃娃就等同于是她们的朋友,是极其珍贵的存在,仔细观察这个绑匪,神情憔悴疲惫,人生不幸福的感觉写满了脸,顾城有说过,一个人的生活都会写在他们的脸上,幸福着温和美丽,不幸者垂头丧气。

之前寄到她手中的洋娃娃都有着一个共同点,旧。除了第一个有细微的破损外第二个被保存的极好,可以看出它主人对它的珍视,而被珍视着的东西被送人了,还被用于恐吓,那么是不是这个主人已经不在了?

在心底细细的揣摩了一番,打着胆子开口询问,用一种闲聊的语气道:“你是这里的拆迁户?”

蹲在地上的人将烟头丢弃在地上,猛地抬脚踩灭,然后再次抬头看着盛夏点了点头。

“你绑架我应该不是为了钱,是……私怨?”盛夏一边询问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对方的表情,这只是一个猜测,报告上显示这里的原住居民都已经迁出,不存在钉子户的问题,即便他是这里的拆迁户,如果真的是为了钱不会选择用这种铤而走险的方式,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私怨了。

月河街的问题在她回国前就已经处理完毕,之前有发现过什么她也不得而知,只是看着蹲坐在自己前方的男人又一次点了点头后更加坚信了自己内心的猜想。

“让我猜猜,你是一个父亲,一个离异的男人,不过你有一个女儿,曾经而已。”

原本麻木的神色突然就变了样子,蹲坐在地上的男人缓缓站起身来,眼神逐渐从混沌变得犀利乃至于凶恶起来,终于又一次听到他开口说了话,声音比之前低沉了好几倍,质问道:“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而已。”盛夏的心定下了许多,看着对面那个男人的脸继续说道,“你女儿死了,是因为这次的拆迁工程,你绑架我也是为了要报复商氏,只是我想不明白,我不过只是一个工程的设计师比起花费那么多心思来绑架我还不如直接去绑架商氏的高层来的更好?”

两人在这狭窄的房间里对视了许久,久到盛夏以为那男人不会再回答她时,却看到他笑了,然后从雨衣中掏出一把短刀,闪着寒光的短刀指向她,那男人开口威胁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你留着我应该还有什么用才对,不然刚才在车上就该把我杀了,何必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把我弄到这里?”盛夏嘴上那么说着,心里却不免有些发毛,现在的她就像是一个赌徒,捏着她自己的小命尽力挣扎。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那个男人拿着刀指了她片刻后就又把刀收了回去,坦然地冲着盛夏点了点头道:“你说的都对,我暂时不会杀你,因为我还要用你引一个人过来。”

一直平稳跳动着的心脏忽地快速跳转起来,心中有不详的预感升起,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八年前在绑匪递来的电话中听到父亲的声音时那样,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开口说话时的声音镇定下来,带着心里滋生出的恐惧,还有祷告开口问道:“是谁?”

那个男人笑着,脸上的皱眉都挤在了一起,样子看起来可怖而凶恶,他说:“商氏的总经理,商左。”

果然……

强装镇定地偏头轻笑了两声,极力克制住自己颤抖着的声线,盛夏转过头来直视着那个男人的眼睛,目含嘲讽地说道:“你真蠢,商左是商氏的总经理,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设计师涉险,你该绑的应该是他的未婚妻才对。”

“我的朋友告诉我说,商氏总经理唯一的软肋是你,你觉得我是该信你的还是该信她的?”

那男人笑着看着她,就好像在看着一个可怜的猎物,这样的神情让盛夏的心越来越冷,只听到那男人在停顿了几秒后笑着开口说道:“信不信我们等等就好了。”

被束缚在椅子后的手渐渐攥紧成拳,骨节被捏的泛白,极力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愤恨,盛夏狠狠地盯着那个男人,心里却已经是乱成了麻。

她可以在之前的混乱与危机中将整件事情理出一个头绪,却没有办法在得知眼前的这个人的目地是商左后还能继续保持冷静,双手背在身后无法遏制的颤抖着,心里很清楚如果商左知道自己现在在这里不管怎么样都一定会来,祈祷着能够出现一个人阻止他,谢老也好,商老也好,哪怕是谢子俞也可以。

只要能够制止他来到这里,就算自己难逃一死也没关系。

死死地盯着眼前抽着烟的男人,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一个眨眼就错过了什么然后让自己追悔莫及,八年前谢中书出车祸的时候她想要闭上眼睛,脑后却有人用枪口抵着她的脑袋迫使她睁着眼看着爱着她的父亲因为她而死去,现在她不敢闭眼,生怕闭上眼睛有些事情发生了自己却无法阻止。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外面的雨渐渐停了下来,只剩下细小的水珠串联着从瓦片上滑落下来,落在地面上积起的水坑中带起片片涟漪,呆在这个狭窄的屋子中无法辨明时间,不知现在距离她离开商家已经过了多久,是几个小时还是一天?

出门前还被商左任性地要求回去后为他准备晚饭,出门后在接到谢子俞的电话前还想着见过顾城后要去超市把他要吃的食材全部都买回来,用心给他做一次晚餐,那会儿心里脑中都向着要见到他,现在却是一点都不希望见到他。

然后终究是事与愿违,商左从来都是她印象里的样子,一丝一毫都没有改变,专情的让人觉得绝情。

屋外有脚步声响起,踩着水坑发出“噗噗”的声响,紧咬着嘴唇看着那个男人挑衅一般望着她,然后开口讽刺地道:“我赌赢了,他那么爱你,你也该死而无憾了。”

盛夏咬着牙,神色冰冷,发自内心地诅咒道:“你一定会下地狱的。”

破旧腐朽的门外传来商左低沉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却几乎是要让盛夏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他开口说话,不对着那个一心想要报复他见他的人说,而是对着那个最不愿意在这里见到他的人说——

他说:“我来了,别怕,我会救你的,卿卿。”

第三十七章

八年前有个人亦是用这样温柔暖心的语气跟她说——别哭了,爸爸马上来救你。

然后那个告诉她会来救她的人在下一秒死在了一场车祸中,因为两车相撞而燃起的火焰烧灼着她的眼,此后的许多个夜里,每每只要闭上眼就是满目的红色,红的火,红的血。

八年后,另一个人告诉她——别怕,我会来救你的。

此刻他笑颜依旧,却不知下一刻是不是会永久定格,最终化成了灰。

紧咬着牙,面上泪水肆意,却还是忍着喉咙中的哽咽,用尽了力气冲着外面的那人喊:“滚!你给我滚!我不要你救我!别来救我!”

求你别来救我……

“那你要谁来救你?顾城吗?……真抱歉他暂时过不来,所以就勉强着让我来救你吧。”

商左说话时语调轻松的像是在跟她开玩笑,全然没有身处危机时的感觉,盛夏坐在屋内看着那个男人面露凶光一点点地向着门口移动,心悬在了空中,背后有汗水顺着脊梁骨划下,被缚在身后的手极力想要挣脱出来,大滴大滴的汗水因为紧张而落下,手腕被粗糙的麻绳磨破了皮,皮肉绽开的痛却抵不上心底的痛。

那个男人一步步挪到紧闭着的门后,贴着门板侧耳倾听了片刻后开口道:“你报警了?”

商左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双手插着口袋,漫不经心地反问道:“怎么你害怕警察?”

贴着门板的男人嗤之以鼻,轻哼了一声恶狠狠地说道:“就是警察来了我也会杀了你。”

“你就是这样躲在里面杀我的吗?”商左的语气中带着耻笑的意味,盛夏呆在门内可以看到那个男人逐渐变得yīn沉起来的脸,心噗噗地跳动着,又无法出声提醒,只能睁大着眼睛看着。

“商左!你一定不知道我是谁,也一定不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杀你!”那个男人一手伸入雨衣中似乎在摸索着什么,一手敲打着门板,眼神中带着痛意与怨恨,像是恨不能越过门板吃了他。

“是,我不知道,可我知道你一定会告诉我。”

“你还记得半年前那个死在这里的小女孩吗?!”

死在这里的小女孩?商左原本悠闲的神情逐渐变得凝重起来,记忆中有一扇闸门被打开,让他恍然明白了许多。

半年前,拆迁队在施工的过程中因为没有注意到有一群孩子偷偷从墙外溜进这里玩耍,导致在拆迁的过程中有一个小女孩被倒塌的房屋砸中,埋在了里面,事后因为伤势过重在送往医院的路上不治身亡。

这件事情当初闹得很大,小女孩的父母是这里的拆迁户,纠集了一批拆迁户到商氏门外抗议,之后经过法院调节赔了一笔钱才了事,其实在程序的cāo作上是不存在违规情况的,孩子们好动翻过了因为施工而建造的墙壁,之后又躲在废墟中玩耍,但当时商左为了平息纠纷甚至把当时负责工程的一位副总免职了事。

这件事过去的半年,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从人们的记忆中逐渐淡化,即便是之后因为假炸弹警察介入时调查商左得罪过的人也没让他想到这人,现在募得被人提及才恍然大悟,心中在警惕起来的同时又不免有些自责。

谁能够料到有人会暗中蛰伏半年,在半年后所有人都遗忘了一切之后忽然跳出,在他身后伸出魔爪。

长吁出一口气,商左终于换了一副模样,沉了声道:“我记起来了,你是那个小女孩的父亲陈广发对吗?”

“对,就是我,真没想到你还记得。”陈广发恶狠狠地说道,稍稍停顿了一会儿发泄一般冲着门外的商左骂道,“你们这些狗娘养的有钱人!把我们这些老百姓的命看得跟狗一样低贱,要不是因为你!我女儿也不会死的那么惨!她才只有七岁!才刚上小学!!要不是因为你害死了我女儿,我老婆也不会自杀!!我也不会变成这样!你以为当初给我点钱就能打发我走了?我告诉你!你***就是在做梦!!”

陈广发说到兴起时冲着身侧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忽地就侧过头来死死地盯着坐在座位上挣扎的盛夏看,然后冲着商左道:“你害我家破人亡,我也要让你尝尝那种眼睁睁看着自己爱的人死的感觉!”

陈广发边说着边要转身向着盛夏走去,仔细看可以看到他一只手上握着的类似于遥控器的东西,盛夏心里一惊明白过来那是什么,刚想要开口提醒便听到门外站着的商左低沉着声音骂道:“懦夫。”

陈广发的步子停顿了一下,商左接着说道:“其实你很怕我对吧?怕自己杀不了我,不能为你的妻女报仇,所以只能胆怯地将刀刃对准手无寸铁的女人。”

“其实害死你女儿和老婆的人不是我,是你自己。因为你无能,给不了你女儿好的生活,让她无人管教,才会死在这里,因为你无能,自己老婆得了忧郁症却帮不了她,最后老婆也死了,你无能了一辈子,软弱了一辈子,难道现在还要继续下去吗?”

“我就站在这里,没枪没刀,要是这样你还杀不了我,那你就真的是个窝囊废了。”

商左最后的话说得很平静,平静中带着冷漠与蔑视,没有陈广发预想中痛苦的姿态,反而显得高高在上,这样子的商左让陈广发恨得牙痒痒,他想要反驳他,想要杀死他,想要将手中的刀刃刺进商左居高临下的身体中,想要听到血肉迸溅的声音。

被愤怒烧灼尽了理智,陈广发终于满含怒气地打开了一直紧闭着的大门,门外是缓缓将插在口袋中的手掏出挥下的商左,还有……一颗直直地冲着他飞来的子弹。

子弹正中xiōng膛,陈广发呆愣了几秒,高高抬起的手中掉落了一柄短刀,他的脑海中快速地闪过许多的场景,女儿刚出世时的喜悦,女儿学会喊爸爸时的欣喜,还有看到女儿尸体时的疯狂……

睁着眼睛看着xiōng口开出一个大洞,有鲜血和微末的痛感涌现,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而前仰着倒下,眼睁睁地看着他仇恨着的人跨过他的身体冲进了屋内,而商左的身后是许多埋伏好的警察。

商左冲到屋内,看到盛夏泪眼朦胧地被绑在椅子上,双眼大睁着满含着脱险后的喜悦与惊恐,虽是如此却终究算得上是毫发无伤,心中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下,然后走到盛夏身边轻柔地帮她解开了身上的绳索。

从收到盛夏手机上发来的那条短信开始商左就报了警,然后按着短信的指使赶到了这里,月河街因为拆迁的原因除了少数几座保留有房屋原貌的建筑外都成了一片废墟,陈广发躲在屋内,狙击手找不到可以埋伏的地点伏击他,所以警方跟商左制定了计划,由商左负责将陈广发从屋内引出,而挥手落下的动作就是暗号,接到暗号的同时一直埋伏着的狙击手就会射杀对方。

所以商左才会选择用激怒对方的方式将陈广发诱出,虽然安排妥当却还是免不了惊险万分,陈广发被他预想中要容易许多,这让商左多多少少有些困惑,在刚才的对话中可以看出陈广发是一个性格冲动偏激且文化程度不高的人,可是这样的人却能够隐忍半年的时间,然后布下一个缜密的局将盛夏和商左诱入局中。

因为被绑了太久盛夏被商左抚着站起的时候脚下一软险些跪了下去,而就是腿下的一软让她瞥见了摆放在墙角的一个东西,微弱的红光闪动着,警告着,盛夏睁大了眼睛声音颤抖大声喊道:“快走!这里有炸弹!”

时间总是无情的,在人们想要它停下的时候加快脚步,而在人们想要它走快些的时候放慢了步伐,在门外检查现场的警察们尚且来不及反应,慌忙拉着盛夏的手向着门外跑去的商左亦还未跑到安全的地方,狭小的液晶屏上闪动着的红色数字就归了零。

从细小的火花瞬间扩展成了声势浩大的爆炸,在这片废墟上绽开了绚烂的红花,低矮狭窄的破房屋在一瞬间化成了一堆弥漫着灰尘的废墟,而废墟下压着一对生死不明的人。

他们在前一刻还欣喜于危机的离去,下一刻便如陈广发所设想的那样,跟他的女儿一样被废墟掩埋,灰尘成了他复仇的烟火,爆炸成了他葬礼的哀乐,事后警方在调查中发现那枚被埋在屋角yīn影中的炸弹是通过遥控cāo控,而cāo控定时装置启动的遥控被陈广发在临死前死死地拽在手中,而大拇指的指向正是那红色的染上了鲜血的按钮。

被废墟掩埋的两人在警方的努力下被救出,商左在爆炸的最后一刻将盛夏护在了自己的身下,在被警方救出时鲜血混合着灰尘染红了半面脸颊,一手还死死地牵着盛夏的手,无论医生怎样努力都无法分开,无法分开的不仅仅是十指相扣着的双手,还有那像是藤蔓一般紧紧相连纠缠着的命运。

第三十八章

盛夏好像做了一个很长久的梦,梦里梦到自己的妹妹将自己推给了绑匪取代了她的全部,梦到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放弃了她,梦到父亲为了救她,被绑匪威胁着以自杀的方式撞上了一辆大货车死在了她的眼前,还梦到最宠她最爱她的爷爷和妈妈,用最冰冷绝情的方式将她放逐,并且剥夺了她的名与姓。

之后是混乱的一大片,像是被无数色彩昏暗的线条所打乱的空间,连空气里都是让人无法忍受的腐朽与灰暗,梦境的最后她梦到了商左,那个从幼时起就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人,梦到了绑架,梦到了爆炸,梦到了他在爆炸发生时冲着自己呈现出的最后的笑容。

她的眼中是身后爆炸生出的红光还有一片的飞沙走石,而他的眼中却只是她惊恐的泪眼,在混乱的爆炸中她听到了他低声的呢喃,他说——

对不起,卿卿。

到最后思维逐渐的混乱起来,无法辨明自己到底是醒着的还是依旧在梦中,思绪飘忽她好像看到了许多的人脸,有谢老,有苏青,有顾城还有商老和谢子俞,他们都好像看不到她一样从她的身前走过,目地的却是前面的一座墓碑。

天空下起了小雨,悲凉的让她觉得心碎,一步步向着那被低泣与哀鸣环绕着的墓碑走去,看到的却是死一般的沉寂,不是周围声音的沉寂还是内心的沉寂,心跳静止,终于明白了那句对不起的含义。

商左之墓。

轰鸣声渐起,然后是渐渐下大的雨水,所有人都四散跑开躲雨,只有她恍然未觉,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用目光哀悼。

早就说过,让你不要来救我。

心脏剧烈的疼痛像是要裂开一般,捂着xiōng口踉跄着转身离去,身后的背景像是被泼了水的国画一般散开淡去,只剩下那座墓碑孤独地耸立在一整片的黑暗中。

闭眼再睁开,迷茫着双眼看着眼前突变的景致,鼻尖是真实的消毒水气味,是医院里特有的气味,眼中白色的天花板,还有vail被放大的脸孔。

眼中的迷茫一下子退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惊悚的样子,还没来得及开口惊呼就看到对方一脸欣喜的转身冲到门口大呼小叫地喊道:“啊喂!医生!醒了一个,醒了一个!”

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盛夏很想再次闭上眼睛睡过去,可是迅速赶来的医生并没有让她如愿。

被医生细致地检查了一遍,被告之已经没事了,只是因为爆炸的冲击波而导致脑部有轻微的脑震荡需要再好好观察一段时间,一直等到医生离开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左手似乎被什么东西紧紧拉扯着以至于无法动弹。

将脑袋侧着向左边看去,却只看到一块浅蓝色的窗帘,而她的手正停留在窗帘中间,另一只手透过窗帘拉着她的手,十指相扣的姿势,心脏漏跳的一拍,身体没了动作,连眼睛都是一眨不眨的。

vail看着盛夏的动作,顺势将隔在两张床之间的窗帘拉开,露出了尚且还在昏迷中的商左,商左的头上缠着一圈圈的白色绷带,绷带上隐隐还透着血色,脸上也有许多细小的伤口,只是已经结了痂没有头上的伤口看得那么吓人,作收安详地放在被子上,只是被打上了石膏看着有些笨拙,去盛夏伤得重的多,但终究是没有像那个梦中一样变成了一块冰冷的只剩下文字的墓碑。

心中酸涩难忍,说不清到底是欣慰还是惶恐,被商左死死牵着的手又忍不住紧了紧,手中的温度逐渐由冰冷向着温暖发展,耳边是vail的声音。

“警察把你们从废墟里挖出来的时候就是这副样子了,明明一个两个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结果手却拉着这么紧,当时情况太过紧急,医生分不开你们就只能这样把你们俩一起送进手术室里了,后来从手术室里出来了也就顺便关在,啊不,安排在一个病房里了。”

对于vail的讲解盛夏充耳不闻,眼睛依旧一眨不眨地盯着昏迷着的商左,这模样让vail心里直犯嘀咕,伸手在盛夏眼前晃了两下,看着对方的神情依旧不变小声嘀咕了一句道:“诶?难道脑震荡震荡傻了?”

边说着边打算再去喊医生来,结果刚走了半步就听到盛夏极度温柔的声音响起:“vail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停住了脚步,再次转过身看向病床上躺着的盛夏,对方还是维持着刚才的样子,明明是在跟他说话眼睛却一直盯着商左,眼神温柔的好似能够滴出水来。

“梦中我梦到了过去很多事情,直到最后梦到了他的墓碑,墓碑上刻着他没有生机的名字,可立碑者却没有我。”

“哦,这个梦境似乎是挺悲伤的,我该说句节哀么?”vail挠着脑后勺语无伦次地说着话,一时没想明白盛夏到底想要跟他说些什么。

前言还觉得盛夏刚醒过来脑子不大灵光,等到听到盛夏接下来说的话后vail就觉得脑子不灵光的人其实是他了,如果他的脸上有架着眼镜的话这时应该已经顺势掉在地上了。

因为盛夏说:“我想嫁给他了。”

vail反应过来后第一个反应就是去看另一边床上躺着的商左,对方的样子没有丝毫的变化,依旧还是昏迷不醒的样子,这让vail多少有些失望,再转过目光去看盛夏,对方却是一副又要睡过去的样子,只是嘴依然动着,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只是语气中的温柔没有丝毫的减退。

“我想嫁给他,这样如果他死了,我的名字就能一直陪着他的名字了。”

“vail他如果醒过来了记得叫醒我……”

这句话说完盛夏便又一次沉入了梦乡之中,虽然伤势不像商左那么重,但到底还是往鬼门关走了一遭,看到盛夏的气息渐渐稳定了下来,一副已经睡熟的样子,忍不住就笑出了声,转过脸去看了看还是没有醒转迹象的商左又看了看又睡过去的盛夏,调侃着道:“虽然这情话说得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但是……如果他现在是醒着的应该会立即拉着你去民政局吧。”

所以为了赶紧娶上你媳妇,让兄弟们喝上喜酒,快点醒过来吧。

****

商左是在盛夏醒过来后的第二天醒来的,醒过来的时候盛夏还在睡着,只有vail躺在特护病房的藤椅上优哉游哉地玩着游戏,正在玩着游戏的vail恍惚之中听见了商左的声音,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迟疑着抬头往病床上看,正对上商左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腾得一下子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两步,在确认自己没看错后长吁出一口气,抚着额无奈地说道:“商少诶,你大爷的可算是醒了,我总算是可以安心回去睡一觉了。”

“啊,辛苦你了,杨伟。”

“艹你大爷。”

被vail拽着领子一路拽到病房的医生在帮着商左检查了一边后推着滑落的眼睛笑着恭喜道:“恭喜商少,再观察两天就能出院了。”

“你大爷的还真是命大啊。”vail无限感概地说道。

盛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笑眯眯地盯着商左看,像个幼稚的小女生一样扣着商左的右手不停地摇晃着。

商左偏头去看盛夏,对方的笑容干净的不带一丝杂质,一醒来就看到这样温暖的笑容让他觉得身上的伤痛都没有那么痛的,牵着盛夏的手放在脸颊处磨蹭了两下道:“抱歉,让你久等了。”

摇了摇头,盛夏侧着身子看着商左,微微动了动嘴,在vail以为盛夏要大胆地求婚时,却听到她出人意料地说:“我这两天想了很多,等你出院后我们一起去蹦极吧。”

vail愣了一下,商左也愣了一下,可看到对方温和的眼神却还是忍不住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反倒是vail有些受不了两人之间腻歪的气氛,一边搓着自己身上的**皮疙瘩,一边推开几步,开口吐槽道:“二位,能考虑下这里单身男士的心情吗?”

盛夏没说话,反倒是刚醒过来的商左心情极佳干脆了回了一句:“不能。”说完看着vail吞了苍蝇一般的表情又继续补刀,“秀恩爱就是给你们看的。”

vail咬牙切齿地诅咒道:“秀恩爱,死得快。”

他算到了商左躺在床上一只手受伤,一只手依依不舍地拉着盛夏,断是不会费力跳起来揍他的,结果却没料到商少完好无损外加精力充沛的腿忽地踹了过来,结结实实地给了他肚子一脚。

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商左,忍了半天最终却从嘴里挤出一句不相干的话,vail神情复杂地看着床上的两人,用一种异乎寻常认真严肃的语气开口说道:“商左,你爷爷要回来了。”

第三十九章

商老是在商左醒来的当天下午从美国杀了回来,来了医院却没来病房,而是直接去了院长办公室,一杯茶的功夫商左就被安排着转到了vip病房,商老怕商左闹脾气,跟主治医生合谋用全身检查的借口将商左带出了病房,等到检查完就送到了安排好的病房。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vail站在商老和商左中间缩着脖子内心腹诽道。

好在商左没有像商老预想中的那样大吵大闹,只是在病房里跟商老大眼瞪小眼地僵持了许久后倒头,用被子蒙住脑袋,瓮声说了句:“老头我要睡觉了,你可以回去了!”

商老是叹着气离开的,等到商老离开后商左就从被子里钻了出来,盯着vail看了许久才长叹出一口气,难得用拜托的语气说道:“杨伟,你去跟卿卿说一声我被换了病房的事……”

看着商少忧郁的扮相,vail忍着一口粗话没能爆出来,好半天才缓和了气息一脸鄙夷地对着一个劲扯被子的商左说道:“你媳妇儿可比你聪明多了,早在你出病房去检查身体的时候就跟我说让我好好看着你,别让你跟你爷爷打起来了……”

商左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站着的vail,吃惊地问道:“她怎么知道的?难道老头之前找过她了?!”

vail冲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严重怀疑商少是不是被爆炸炸坏了脑袋,看着对方充满求知欲的脸,极具人道主义地解释道:“你媳妇儿又不傻,哪有人大半夜被推着去做全身检查的啊……”

商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纠结地扯了一会儿被子继续问道:“那她还有说什么吗?”

vail仔细思考了许久才道:“哦,对了,她还说,你打小跟你爷爷打架就没赢过,要是真打起来了记得让你护住脸……”

“……= =”

商老没去找盛夏,这是在盛夏预料之中的事情,她不太清楚当年把她送走这件事商老到底有没有参与,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不管他有没有参与进来他都是知情者。

毕竟是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老人,对她总不会做的太过绝对。

盛夏没等到商老却等到了另一个人,顾城。顾城是她从醒过来到现在见到的第二个熟人,第一个是vail。

实在是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去面对这个人,曾经是她所信赖乃至于依赖着的人,可是现在……她不确定,陈广发在商左还没来的时候曾跟她有过一段对话,对话中提及了一个“朋友”,一个告诉了他商左的软肋是盛夏的人,再加上被绑架前谢子俞打来的那个电话,不得不让她怀疑起谢子俞来。

而谢子俞又曾经说过顾城其实是她安排在她身边监视她的人,思绪太过混乱,她一向认为自己看事情看得通透,可在现在却看不清顾城的真心。

顾城走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盛夏在看向他时眼神中流露出的审视与警惕,尽管她极力掩饰却还是没有逃过顾城的眼睛,他学的是心理学,对于人心的揣测是他的专长,他知道如今的盛夏已经不再信任他,却还是自欺欺人似的走到了盛夏的身边,努力摆出他一贯的笑容。

“顾城……”

盛夏的叫法让他募得觉得心里一紧,对方似乎没有察觉到自己称呼的改变,他顾城知道,这是在她潜意识里已经开始排斥他的症状。

努力微笑着将手中的保温盒放在了床边的柜子上,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手部有轻微的颤抖,状似不经意地开口询问:“muriel感觉好些了吗?”

盛夏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将目光挪开放在了保温盒上,紧抿着唇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

顾城只当作自己没看见,兀自笑着,有种自言自语的意味:“保温盒里是**汤,早上刚做的,医院里的饭菜估计你也吃不惯,饿了记得吃……”

“哦,对了,你上回电话里说药吃完了,本来打算那天拿来给你的,只是……我今天给你带来了,下次再发病的时候先别急着吃药,记得……”

顾城唠唠叨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盛夏打断,对方的视线依旧没有落在他身上,侧着头,表情全部掩在了头发里,轻声问道:“顾城,你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喋喋不休的唠叨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病房里的气氛凝固成了胶状,无法流通压抑得让人xiōng口发闷,顾城想着,要是换做是之前盛夏应该会满不在乎地将他手中的药拿过去,然后没心没肺地调侃他——

诶呀,顾妈妈,你怎么这么会唠叨啊。

现在终于明白了商左在电话里说的那句话的真实含义,他抛弃了她一次,所以她再也不需要他,再也不会信任他了。

忍住心底泛起的酸涩,顾城将手中的药瓶放在了桌上,刚才还是笑着的面耷拉了下来,低垂着头,无力却又满含歉意:“对不起,这就是我想要说的。”

盛夏没有说话,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搭着桌子无意识地敲打着,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问道:“顾城,你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吗?”

苦笑着看着盛夏,垂在身侧的手无力地落下:“我想我知道了。”

盛夏敲着桌边的手停了下来,目光落到了窗外:“或许我该说一句抱歉,可你终究还是瞒了我八年,我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说服自己再去信任你。”

“是我错了。”顾城苦笑着站起身打算离开,往门的方向走了几步,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欲言又止地转过身,“保温盒里的**汤……是那个人特意为你做的,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怪他们的,我也知道我现在这么说可能会让你觉得很可笑,但是……为了不让自己日后后悔放过谢家吧。”

“……不送。”

直到听到顾城离开的声音盛夏才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藏在被子里的手因为攥的太紧而印出了好些个印子,深深浅浅的留在掌心像是一个个嘲讽的印记。

紧盯着桌上放着的保温盒,眼中的波光在一点点地晃动着,心里一边排斥着一边又期待着,好不容易松开的手又一次攥紧,像是在忍耐压抑着心里的渴求。

觉得很讽刺,冲动着伸手想要将桌上的保温盒扫落,可等到手触碰到尚且还带着余温的保温盒时却又下不去手,触碰着它的手情不自禁地颤抖着,也不知是受了什么驱使原本要扫落它的手却将它拿起,然后旋开了盖子。

有熟悉的香味流出,汤里面加了香菇、枸杞还有木耳,她一向不爱太油腻的东西,又不爱往汤里放太多的佐料,从保温盒里倒出一碗浅尝了一口,汤里有很清新的味道,像是放了薄荷一样的口感,没有油腻又保留了**汤的鲜味,这不是顾城能煮出的味道。

端着碗的手有些颤抖,**汤里虽然有薄荷清凉的味道但并没有放薄荷,放的是橘子皮,熟悉的味道刺激着味蕾,可却不知怎得连眼睛都开始变得有些酸涩起来,心里觉得可笑,明明是被亲手抛弃了的人,却还要故作姿态地关心她,是想让她心软打出的悲情牌吗?

从来没敢忘记当初被驱逐时的场景,冰冷到刺骨,没能从他们的眼中读到一星半点的怜悯与哀恸,每次回想起来都会觉得恨意满满……

可心里明明是这么想着的,为什么,为什么,还是无法遏制自己内心潜藏着的本能,一面咒骂着一面含着泪,将保温盒中温热的液体全部饮入腹中。

****

盛夏和商左出事后谢子俞就一直没回谢家,心里有种恐惧感在滋生蔓延,这次的绑架是她跟陆静做的交易,跟八年前一样,她负责拖住顾城让盛夏落单,剩下的一切全都是陆静安排下的,只是她没有料到这件事会将商左牵连进来。

从新闻报道出商左和盛夏双双因为爆炸被送往医院后就一直处在一种惶恐之中,即便知道陆静会像八年前一样将所有的痕迹处理掉,但她还是免不了惊恐,这是一种没有缘由的惊悚,在见到陆然之后更是发展到了顶端。

她本是在暂住的酒店楼下酒吧里坐着,却不知陆然是怎么找到了她,现在谢家应该都忙着陈董事的事情来不及顾及她的事情,商左住院让商老从美国赶了回来,现在又看到了陆然,心底里隐隐的有种预感,似乎她的末日快要到来了。

但是动物尚且还有垂死挣扎的本能,更何况是人了,所以在陆然拿着那份她无从知晓的音频资料出现在她的眼前,跟她谈条件的时候,她几乎是本能的应下了他的要求。

音频是八年前录下的,是她跟陆静商讨绑架谢子卿细节时的记录,本是陆静手中握着的隐牌,却不知怎得落到了陆然的手里,成了他现下要挟她的把柄。

陆然笑得邪魅,手中端着一杯色泽浓艳粘稠的液体,微笑着要求她:“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将谢氏的账务明细拿给我,要么让我毁了你。”

第四十章

盛夏在出院前意外的见到了一个人,看着陆然一手捧着一束花一手提着水果篮俨然一副来探视模样,如果忽略他脸上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一定不会存有丝毫让人反感的痕迹。

手中拿着的花篮还是那种奇特的搭配,文心兰混合着几朵黄玫瑰,这在早先几乎明天都以陆然的名义被送到商氏,最终被她丢弃在了商氏的前台。

看到陆然的第一秒,在大脑还未来得及做出判断的时候,本能已经先行了一步,原先还是平整着的眉头微微蹙起,盛夏坐在病床上盯着来意不明的陆然,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陆然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陆然丝毫不在意盛夏语气中带着的警惕与防备,兀自走到窗边将花束和水果篮放在桌上,然后又顺势给自己找了个一次性杯子倒了一杯水,拖了一张凳子在床边坐下,一系列动作完成的极其顺畅,轻车熟路地好似已经演练了多次。

盛夏忍了半天才忍住嘴角的抽动,攥着被子的手紧了紧才长吁出一口气,继续去看陆然那张似笑非笑着的脸:“陆然,你过来不会为了要来做哑巴的吧?”

一直没有出声的陆然含笑对上盛夏警惕的眼神,在接触到陆然眼中流出的光泽时却是没来由得心里一紧,然后就听到陆然用一种叹息般的语气说道:“卿卿,你这样真的很让我伤心,我是来看你的呀。”

“看我的?”

“可不是嘛,报纸新闻上都写的明明白白的,全b市的人都知道‘商氏的总经理跟总设计师两人被凶恶的绑匪炸伤住院’这件事了。”

“可你来的目地是什么呢?”盛夏皱着眉看着陆然,有些不太相信他探病的理由,现在的陆然已经不是自己可以揣摩透的了。

陆然状似无奈地对着盛夏摊了摊手,面上一副无可奈何她的表情,可忽地伸手就去戳盛夏的额头,盛夏被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吓到,本能地往后闪开了一些,结果没料到对方的手会在中途转变了方便落在了她的脸上。

“我担心你所以来看看你。”

“诶?”震惊的只剩下发出单音节的能力,陆然的眼中是她很久没有见到过的神情,简单透明,带着内疚与愧怍,就跟八年前他跟自己说对不起时的眼神一样,停留在自己脸颊的手很冰很凉,就像是死人的温度一样,虽说是轻抚着她的面颊却只是小心翼翼地触碰着,一副不忍轻碰的样子。

“陆然你……”迟疑着想要开口询问,在她眼中的迷惑渐浓时,她却看到陆然眼中的透明再次被一团迷雾遮挡住,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过是昙花一现。

陆然收回了放在盛夏脸侧的手,漫不经心地从桌上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盛夏的半边脸颊,说出来的话明明是该让人心惊到心寒,可他却语气平常,连表情都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变动:“对不起,弄脏你了。”

盛夏没再说话,只是看着陆然在完成了一系列动作后将那张在她眼里什么都没有染上的纸巾扔到了脚下的垃圾桶中,然后再次抬头,换上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同她说道:“你以为你见到我应该会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我才对。”

盛夏不置可否,却是她心里有很多的疑惑,即便警方已经随着陈广发的死而结了案,但心中还是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

就档案中记载,陈广发年轻的时候曾经当过兵,但因为在部队里寻衅打架而被开除,出来后家里人给他找了一份出租车司机的工作,在部队当过兵可以说得通他会炸弹的制作,还有具备的反侦察能力,因为有出租车司机的身份所以才能够在每次送来快递后迅速离开。

可是在跟陈广发的沟通中可以看出他是一个性格冲动,行事偏激的人,这样的人是怎样做到在仇恨中蛰伏了半年直到盛夏回国后才出手的?又加上此前谢子俞的介入不得不让她觉得这其实跟八年前的绑架案一样,是陆氏和谢子俞合谋后的结果。

现在,陆然站在她的面前,用那种什么都明白的目光看着她,之前还有些怪异的心情在这种目光的注视下渐变得冷漠了起来,盛夏的表情的变化让陆然满意地勾起了嘴角。

“你既然来了且这么说了,我想我不用开口询问你也会老实说的。”

“是,你说得没错。”陆然笑着向着藤椅靠了靠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在腹中打了下草稿然后说道,“那个绑架你的人,是我母亲找来以防万一的棋子,八年前……”

陆然说到这里的时候不由自主地顿了顿,原本放在身侧的双手交叠在了一起:“八年前的事情你大致也该知道的,我老爸一向没有什么经商的天赋,老爷子年纪也大了,陆家差不多就是在那个时候落到了陆静的手中,陆氏在很早以前就跟黑道有着交往,陆氏到了陆静手里之后,她就不太满足于当时谢商陆三足鼎立的状况,她的野心很大,你就成了她野心的牺牲品。”

“不得不说,虽然是一母同胞你跟谢子俞之间有着很大的差别,谢子俞的性格跟契合陆静的想法,然后她就诱使谢子俞干出了八年前的那件事,她想利用谢子俞这颗棋子来击溃谢家,然后像控制傀儡一样将谢家和商家都变成她的。”

“……这次的事情也是一样,她找上了走投无路的陈广发,其中做了些什么我想不用我说你也应该明白,最后的结果也已经摆在了这里。”

“那么你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些的?”盛夏心里含着怒气,极力克制着才没将握紧的拳头抡上了陆然的脸。

陆然沉默了一会儿也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一时之间整个病房中都安静到了诡异,过了好久才听到陆然继续说道:“八年前的事情我是事后才知道的,但有一点必须承认,就连我那天晚上遇见逃跑的你都是陆静安排好了的,她……应该在很早之前就知道我……所以应该是想要用那件事来刺激我,顺便警告我……”

陆然一段话说得断断续续,可盛夏却奇迹般地听懂了他想要说的,八年前的她迟钝异常,既看不到谢子俞对商左的想法亦不知道陆然对自己的心思,直到多年后才恍然大悟。

当年的谢子卿跟商左是从小就定下的亲事,即便陆静有意想要成全陆然的想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更何况谢子卿的存在是她通往野心制高点的第一颗绊脚石,除掉她远比起收纳她来得要容易许多。

也许在很久以前陆静就开始观望,在发现陆然确实没办法得到谢子卿之后就做出了弃子的行动,就像是现在对陈广发做的一样。

盛夏缓和了很久才将心中郁结着的心绪收拢起来,看着目光逐渐变得深邃起来的陆然问道:“所以……这一次你是知情的咯?”

陆然点了点头,抬起头看着盛夏,似笑非笑的眼神忽地变得认真起来,看着这样的眼神盛夏竟然没办法生气:“这次我确实是从一开始就知情,但是我可以明确的知道你不会有事……而我需要利用这件事。”

陆然没说他要用这件事做什么,也没说他到底为什么这么肯定她一定不会有事,他不说盛夏也不想多问,只是内心突如其来的无力感让她觉得有些困顿,即便是被陈广发关在小黑屋中与他僵持周旋的时候也没生出这种无力的感觉。

将被子往头上一盖然后躺下,背对着陆然瓮声下起了逐客令:“话都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陆然看着盛夏的背影,听着对方冷淡的话语,却是在背后笑了起来,只是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因而盛夏无法看到陆然笑时眼中含着的罕见的温和与暖意,隔着被子轻抚着盛夏的头,像是在安抚着一个闹别扭的孩子。

“你睡吧,让我再看着你一会儿就好。”

向着地狱的深渊越走越近就是意味着离你越来越远,现在他还可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看着你,对着你笑,将心底里深藏着的话一句句地说出来,不管你是信还是不信。

可是却不知会在什么时候就永远地再也无法出声,只是他的决断,他可以预感到这些在一步步的走向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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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宅院中空荡的只剩下风穿过走廊带起的呼啸,陆静坐在书房的皮质沙发上,端着一杯开水吞下了一片维生素c,这次的事情并没有如她所愿的那般顺利结束,商左和盛夏双双昏迷住院成了她预料之外的事情。

不过即便是这样也没关系,她手中的棋子又不止这一颗,要想除去一个人且不留痕迹亦不会是什么难的事情,她这样想着,笑着站起身。

突如其来的一阵晕眩,差点就让她栽倒在了地上,勉强扶住茶几才没让自己狼狈的倒下。

近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总会觉得全身乏力,有时双手会莫名其妙的无法遏制的颤抖起来,她想着可能是没好好休息引起的低血压,可眼前的晕眩感却丝毫没有退去,相反还有隐隐的头疼袭了上来。

冲着门外喊叫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带上了惊恐的声线,心中有悸动让她无法遏制地颤抖了起来:“文森特,文森特!”

门外有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响起,却不太像是文森特的脚步声,慌乱中抬头对正好看到了停在门外的陆然。

“小然……”

“母亲。”陆然笑着走了过来,将瘫倒在地上的陆静扶到了沙发上,握着陆静剧烈颤抖着的双手认真地说道,“您控制了陆家那么久是时候该放手了……”

“小然你!”瞬间明白了过来,陆静因为无法克制自己的怒气而更加地颤抖着,半是愤怒半是惊悚地道,“陆氏迟早是你的,你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口中流出的涎水而导致说话都无法利索,陆静悲哀地发现自己除了思维是清晰的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是安好的,耳边是陆然冷淡的声音:“可是我等不到那个时候了,母亲。”

“您应该早就有这个觉悟才对,在您对卿卿出手的时候……明天我会以疗养的名义将你送到父亲身边,这就算是我对您最后的仁慈了吧。”陆然无不悲哀地说道。

第四十一章

陆氏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情,陆氏实际上的掌权者陆静突发疾病,经过医生诊断为由躯体疾病办法的精神障碍,因为发病较急在第一时间就被安排着送出国疗养。

陆氏的董事长早在半年前就因为脑淤血的原因而将大权全部移交给了陆静,现在陆静又突发疾病陆氏就顺理成章地成了陆然的囊中之物。

以往在外界众人的眼中陆然就是一个十足的纨绔子弟,对于陆然接管陆氏一事有不少人都抱着幸灾乐祸看戏的心态,b市的三大企业,谢氏因为财务问题神仙泥沼,商氏最近的总经理就遭受了歹徒的袭击,现在连陆氏都一副风雨飘摇的样子,暗地里不知有多少人一面投诚一面暗自积蓄力量妄图蜂拥而上。

陆然刚接任总经理一职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大幅度的职员变动,有不少原属于陆静的心腹都被陆然调往了分部,名为升职实为降职,唯一没有职位变动的就是文森特一人。

陆然靠坐在总经理办公室的皮质转椅上,看着站在自己对面低着头一派忠犬模样的文森特,笑得有些诡异,恐怕陆静到最后一刻都没能想明白他到底是在什么时候收买了她身边的人,然后将她一直吃的维生素c换成了一种慢性毒药。

想到陆静发病时看他的那种惊恐的眼神他就不免觉得发笑,陆静知道用权力和金钱去收买别人,知道每个人都存有自己弱点,只要有弱点就可以利用,可他陆然却学得比她更好,陆静利用别人的弱点成为她手中的刀刃用完就抛弃,而他却用那些弱点成为他手中不断的利刃,因为他知道只有用得最久的才会是最趁手的。

八年里,所有人都以为他颓废堕落却不知其实是在暗处蛰伏,在每个陆静不设防的角落布下暗线,最后促成了如今的局面,他有他必须要达成的事情,为此他不惜任何代价。

轻敲桌面低着头注视着桌子的一角,嘴角含着意味不明的笑:“文森特,谢子俞有消息过来吗?”

“暂时还没有。”

“是吗……”陆然轻叹出一口气,可眼底的神情却好像跟叹气的神情不符,“真是拿那个惺惺作态的女人没办法,算了,反正这两天就该有消息了。”

大抵是因为陆氏大换血的原因,近来股市不太稳当,考虑到商老年事已高商左在征得医生的同意后就急急忙忙地出了院,结果刚回到商氏走进办公室就被商老吹胡子瞪眼的赶了出来,被自家老头一点面子也没有的从办公室里踹了出来,商左灰溜溜的捂着自个没了尊严的屁股又跑回了医院。

右手因为爆炸时被倒下的砖头砸倒造成了一定程度的骨裂,暂时无法开车,所以出行都是靠陈林接送,车开到医院楼下商左才忽然想起今天似乎是盛夏出院的日子,又急匆匆地跑到了盛夏所在的病房。

所幸时间刚好,商左走到门口看到盛夏对着一堆打包好的东西犯愁心里长吁出一口气,先前因为被商老踹了屁股的伤痛也暂时放到了一边,在门口理了理衣服然后故作潇洒地敲了敲门轻咳了一声。

盛夏循声转头去看就看到了一手敲门一手捂着屁股的商左站在门口含着笑看着她,回以同样的笑意,盛夏偏了偏头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多日未见的商左,然后含着更加深的笑意问候道:“怎么又被老爷子打了?”

“……!!”

眼睛要不要这么尖啊!商左一张俊俏的脸瞬间变成了夏日缺乏雨水滋润而被晒焉了的青菜叶子,绿里透黄,好半天才长吁出一口闷气算是默认了。

盛夏走过来怜惜地拍了拍商左笼罩着黑云脑袋,也不知到底是在安慰他还是在火上浇油:“诶,反正从小到大我也不是第一次见你被揍了,乖啦乖啦,振作起来啦~”

商左没出声,只是用哀怨地眼神幽幽地瞥了盛夏一眼,随即扭身便打算往外走。

没打算再去刺激某人的玻璃心,盛夏浅笑着拉住商左的胳膊,某人往外走的行动因为盛夏的动作而停了下来,盛夏手的指着桌上大大小小的袋子道:“商少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小女子一般见识,还是赶紧帮着小女子提溜着东西出院吧,在医院里呆了几天全身都跟泡过福尔马林似得……”

看着眼前笑容明媚的女子,商左没了生气的源头,认命的走到床边一手两个袋子地提了起来,手上的东西都不算太重却还是让商左起了疑心,一面提着往外走一面问道:“我记得你住院的时候也没什么东西啊,怎么出院折腾出了这么多东西来?”

“啊,都是医生护士病友们送的,各种纪念品啊之类的。”

盛夏回答的一脸淡然,好像这是极其寻常的事情,商左心里咯噔了一声,偏转目光打量了一下走在身侧的女子,没了重逢时的yīn郁,像是被重新洗礼过了一般,温柔明媚的甚至柔和了眼角眉梢。

看着对方一路走来时不时的会遇上形形色色的人告别,那种样子就好像是回到了学生时代,像是身边再次出现了一个诡异的磁场,没来由得吸引着含着友善目光的人靠近。

将东西都放入了行李箱,商左因为不能开车跟盛夏一起坐在了后座,而陈林则坐在驾驶座上目不斜视地开车。

车子启动后是一阵沉默,但却丝毫不显得气氛压抑,两人都侧着脸面向着窗外不说话,可周围的气氛却随着逐渐小心翼翼靠近牵住的手而缓慢扩散出粉红色的细小气泡。

陈林握着方向盘的手几不可见地抖了一下,不禁暗自钦佩自己的定力。

车子开了大约十多分钟,盛夏才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转过头来看着商左的侧脸询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她现在跟顾城算是闹掰了断不可能再住回顾家,至于商家她现在尚且还无从知晓商老对于她的态度,即便是商左愿意她继续住在商家她自己也是不愿意的,她现在的这个身份不管是对于谁都显得太过尴尬了些,仔细了想了想大约也就只能暂住酒店再从长计议了。

盛夏是这么想着的,可商左却并没有这个打算,面对盛夏的问话却只是勾了勾嘴角,将手中拽着的手紧了紧转过头来答非所问的说道:“我以前特别喜欢一个故事,虽然故事主人公之间的结局不尽人意可我却是没来由的喜欢,那个故事算得上是一个典故……”

“汉武帝刘彻跟他的表姐青梅竹马,刘彻幼年时有被他的母亲抱坐在腿上同他的姑母馆陶长公主闲聊,被长公主问起如果为帝愿不愿意娶阿娇为妻,刘彻答曰‘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也’。”

“金屋藏娇的故事。”盛夏点了点脑袋对于商左想要说什么有了几分了然,却不知为何有些闷气,说话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悦的情绪,“你是要将我当作是情人藏起来么?”

商左明白盛夏内心的顾虑,也不道明,有些心疼地揽过对方的肩膀:“我做不来汉武帝刘彻那样,你也不是陈阿娇,我不会爱上卫子夫抛弃了贫贱妻,你也不会唱着长门赋孤独到死,我唯一想要学的就是给你一个承诺。”

心里刚才因为那段典故而升起的怨气在商左的安抚下没了踪影,盛夏这才发现就说着话的功夫陈林已经将车子开进了一个别墅区,应该是最近新建的样子,开了一段路程后停在了一栋明显是独立的别墅前。

因为一开始被大片大片还未开放的蔷薇科植物阻挡了视线还没能在第一时间认出这里,一直到车子开到前面停了下来盛夏才从那熟悉的建筑风格上看出了端倪,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欣喜,好像是星光落入了瞳孔一般的绚烂。

被商左牵着手下了车,盛夏呆愣地站在别墅前似乎是还没回过神来,从她笔下变为现实的建筑并不在少数,可从来没有过像现在这样子的心情,感动中带着喜悦,喜悦中夹杂了心酸,心酸中又带上了对于商左的内疚。

牵着对方的手又紧了紧,鼻尖有发酸的迹象,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盛夏揉了揉鼻子调侃着开口问道:“那么这里是你为我准备的金屋吗?”

商左牵着盛夏的手推开了院子的铁门往里面走,明明不是蔷薇花开的季节却仿佛在恍惚之中闻到了馥郁的花香,一直走到大门前才停了下来,商左牵着盛夏的手面对面地站立着,将口袋中掏出的一把钥匙放在了盛夏的手心里。

钥匙冰冷的触感被环境的温度感染而上升,连带着盛夏面颊上的温度也不断的上升,耳边是商左认真而又真诚的许诺:“金屋太冷,我想给你的是一个家。”

第四十二章

两极的定义是什么?

大约就是彼方的温馨下是另一方的颤悚惶恐还有显而易见的支离破碎,就像此刻夜深人静后的夜里,死里逃生过后的人相互依偎着入眠,而垂死挣扎着的人却悄然立于黑暗之中,摸索前行。

谢子俞几乎无法用言语去形容此刻内心的情绪,惊慌、悔恨、不知所措,错综复杂地盘踞在心底,齿轮状的叶片割裂的心脏,从财务部的电脑上拷贝下的东西潜藏在手心滚烫的u盘中,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只是觉得没往外走一步,那滚烫的触感就像是一团烈火一寸寸地燃烧着心脏。

外面的夜空静得连星星都没有,只能看见大片大片遮挡视线的黑色帷幕,就像是那块覆压在自己心上的黑色片状物体一样,压抑得让她只觉得身体发寒浑身颤抖。

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做什么,又是要做什么?是非曲直、伦理道德就像是天上的星星一样被污染得无法看清,也许在厚重的帷幕下也只是早已扭曲燃烧殆尽的残渣。

可尽管如此却还是无法不知缘由的,在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混乱的脑海中阻止着自己向着地狱深处走去的脚步,两股力量相互抗衡着导致她只能在冷风中受着,不知该往何处。

她手中握着的是谢氏的账务明细,是陆然当日找到她时要求的东西,握着u盘的手不由得又紧了紧,心里有个声音让她不要一错再错,可却已经忌惮着陆然当日的威胁。

是毁掉谢家还是毁掉她。

顾城因为要开导一个因为升学压力而患上焦躁症的中学生而导致回去的晚了些,忙完手头上的事情抬头看诊所墙上挂着的钟表,时针指向数字八,等到从诊所开车到达家门口的时候已经快到晚上十点了。

小区内的灯忽明忽暗的,顾城站在楼下泊好车抬头向楼上看去,自己的住所是一片的漆黑,突如其来的失落袭击了心底,等到意识到自己对于盛夏离开生出的惆怅后才忽觉得有些可笑。

对于背弃了她的他,还有什么资格去惆怅。

怀揣着不知道该如何陈述的心情向着楼上走去,没选择坐电梯而是选择了走楼梯,随着他脚步声的响起,楼道内声控的灯也随之亮起,橘黄色的灯盏照亮了道路,可是等到人声离去后又会迅速堕入黑暗,就像是顾城如今的心情,即便是亮起也不过是几秒而已。

这样的情绪并没有让它持续很久,在家门口捡到蹲坐在地上的谢子俞后就停了下来,异样的情绪在心里像是落入水中的墨汁一点点地晕染开来,直到将整个白净的水面染成了它的固有色才停止。

而在看到坐在门口的谢子俞时,那种纠结、心疼又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就席卷了整个湖面。

“哥哥。”低沉了带着微弱哭腔的声音传入耳中,叹息着伸手将蹲坐在地上的人拉入怀中,对方身体冰冷的温度让顾城在乍一触碰到的时候有些心惊,可是很快就选择用更加多的热量去温暖怀中失神的人。

用钥匙打开了房门,摸索到玄关边的开关然后打开,亮白色的灯光一点点的渗透进屋内的黑暗中。

“哥哥。”感觉到有些刺眼的亮光,谢子俞终于有了些许别的反应,轻微了眨了几下眼睛,表情显得迟钝异常,一直到被顾城推着走近了洗手间才有了真实的感觉。

“先洗个热水澡暖和一下吧。”顾城边说着边将一套女士睡衣放在了洗手间的水池边缘,然后就关门走了出去。

谢子俞眨了几下眼睛,动作迟缓的拿起水池边放着的条纹长袖睡衣,因为是纯棉的质地手感摸上去软绵绵的,放到鼻尖还可以闻到淡淡的洗衣粉的清香,是女式睡衣,摊开在身上比了比大小也正好,拿着衣服的手有了细微的颤抖。

恰好的身材大小、女式每个信息都在告诉她,它的主人到底是谁。

早先就已经查过了盛夏的信息,也知道顾城跟盛夏之间的关系,所以才会在当初采用那样的方式拖住了顾城并且击垮了盛夏的心防,每一步她都是跟着自己内心的欲望在行走,即便有过悔恨矛盾也会在出现的第一时间被她压制,可是现在却忽然有一种恨不能杀了自己的冲动。

放下了手中拿着的睡衣,机械性地将身上的衣物一件件除去,直到赤身裸\体面朝镜子,镜中的人面色惨白,黑发干燥披散,狼狈的连自己都要看不下去,盯着镜中赤裸着的身体看了许久,目光一直专注于左边某处位置,然后手就不受控制的抚了上去。

可以感觉到微弱的心脏跳动,像是垂死的病人,无力苍老,内心却忍不住在想,如今要是亲手将这颗心挖出可能看到它的颜色?

她想如果能看到,那这颗心的颜色一定比外面的天幕还要黑上三分,冷上七分。

顾城坐在外面的沙发上泡着一杯茶端在手中却始终没有喝下一口,只是目光出神地盯着杯中的清水发呆,一直到茶水凉透洗手间的门被打开为止。

大约是被热气蒸过的原因,原先看起来惨败的脸终于出现了一丝血色,发梢还有水珠滴落,沾湿了衣襟,这种情景有着似曾相识的感觉,让顾城心口免不了又是一阵揪痛。

忍住内心的痛走到谢子俞跟前,拿过她手上握着的毛巾就开始擦她的头发,一头黑发被揉成了一个鸟窝,连带着谢子俞的脸上都显出了许多的生气。

顾城没有多说些什么,也没有去问谢子俞来这里的目的,在帮着她吹干头发后就送她进了房间睡觉,房间是当初盛夏住着时所住的房间,房间内部还维持着盛夏离开时的样子,桌上摊着一堆图纸,乱糟糟的却能够让人在进到房间的第一时间就想到她的模样。

真是无处不在啊。谢子俞悲哀的想到,不管是在商左身边还是在顾城身边更或者是在谢家,都是无处不在的人影。

被推着上了床盖上了被子,顾城带着安抚性质的一下下拍着谢子俞的手,大约是真的累了,也可能是因为这样沉稳的安慰方式让她回想起了当初在顾家的日子而感到安心,没过多久谢子俞就真的睡了过去。

看着谢子俞紧皱着眉的睡颜,顾城有些舍不得放开被自己一直握在手中的手,生怕一松手对方就会从梦中哭醒过来,那样皱着眉,皱着鼻子,嘴唇轻微发颤的模样像极了那个小时候为了不让他们担心还忍着不哭的女孩。

松了手抚了抚睡梦中谢子俞的额头然后落下轻吻,顾城帮谢子俞捏好被角转身就出了房门。

谢子俞起先睡得很安慰,虽然是在梦中却极难得没有做噩梦,可安慰也只是短暂的,鼻尖充斥着盛夏的气息,原本光线美好的场景忽然就转变得可怖起来,阳光一点点的被吞噬干净成了一大片一大片不定的黑暗,黑暗中有游魂一般的物质在游走,冰冷湿滑到恶心。

要逃开,地下却冒出了白骨抓住了她的脚腕,要张口呼叫却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发丝掩住了口鼻,虚空中有苍白修长的手逐渐接近心脏,冰冷的肌肤相触带来的是血腥粘稠的结局。

陆然。

她腐朽破败的心脏被陆然拿在手中,对方含着笑端详着她的心脏,目光厌弃,他说——

我要毁掉你。

惊醒,所幸眼前不是梦中的黑暗血腥,慌乱的抚上心口感受到那微弱的心跳才终于安定了下来,直到这时才发现入睡前还在自己身边坐着的顾城没了踪影,受了内心什么的趋势掀开被子下了床,然后走出的房门。

外面不同于房间里面,除了客厅里微弱的光线几乎是一片漆黑,没来由的生出了一种不详的预感,谢子俞小心翼翼地向着光源处走去,最后看到了端坐在电脑前背对着她的顾城。

电脑的usb接口上插着一个u盘,样子很熟悉,是她之前拿来手中最后放在了水池边的那个。

心惊肉跳后是一种深深的绝望,想要去制止些什么却又意识到为时已晚,只能在跌坐到地上前颤抖着叫道:“求你,别看了。”

顾城神情复杂的转过头来,谢子俞甚至不敢抬头去看顾城的眼睛,已经可以猜测到对方眼中会含着怎样的情绪,厌恶、烦躁、鄙夷,或许会有一点点的同情。

这样的眼前她早已习惯,就连她自己在看自己时都会用这样的眼前看待,更何况是顾城了。

她这样想着,努力地想要让自己站起来,然后赶紧驱使着自己的身体离开这里,最好永远都不要出现,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抚着墙壁的手捏得青白,手掌被墙壁的尖角磕得生疼。

她觉得她是完了,可却有一双温暖的手忽地绕到自己的背后抱住了她,心惊,惊到了最后就成了一股无法遏制的疼痛。

“你都看到了,为什么不讨厌我?”

“我不会讨厌你的,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我最喜欢你了。”

温柔到让人厌弃的声音,连谢子俞自己都觉得自己不配,挣扎着想要离开顾城的怀抱,结果却换来越来越紧的拥抱,几乎要让她喘不过气来。

“子俞,如果有人在对岸一直等着你,你能够回头吗?请不要再继续错下去了……”

“可是我好像回……不来……了。”哽咽到心口发痛,拽着顾城衣服的手不受控制的用力,像是要哭却哭不出来一般的痛苦。

头上有一只手温暖中带着颤抖地安抚着,耳边是顾城认真的许诺:“可以的,一定的……可以的,我带着你走总能找到回来的路的。”

“可以把你的手交给我吗?”

黑暗中可以看到顾城隐忍着的微笑,黑曜石一般的眼眸中有微光闪动,手不受自己控制一般的落入了对方向着她摊开的手掌中,掌心温度微凉,可却意外的烧灼了她的心。

唇微启说出了那句在来到这里时就想出的那句话:“……求你,救我。”

第四十三章

陆然坐在办公室内面朝着落地窗,手中把玩着一支录音笔,嘴角勾勒着一抹笑意,心中却有一株盛大的毒花开始绽放。

谢子俞拒绝了同他之间的合作,可他并没有觉得生气相反却是一种快感,虽然与原计划不符却终于可以给他一个合理的理由去摧毁他想要摧毁的人们。

****

距离爆炸案发现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久到盛夏现在回想起当时的场景都觉得像是做了一场不真实的梦,如果不是因为今天要陪商左去医院复查手上的伤她想她大概已经在终日的温馨中将那段惊悚全部忘去了。

陈林开车载着商左还有盛夏去了医院,对商左受伤的手进行了拍片复查,终于被告知已经痊愈,被厚重的绷带石膏捆绑了许久的手得到了解脱,只是大约是因为太久没有直接照射到光线而显得受伤的手苍白细嫩了许多。

坐在医院的椅子上盛夏扯着商左刚拆了石膏的手跟自己的手仔细对比,神情严肃中意外的透着天真,手心手背翻转着对比了许久最终泄气一般将商左的手推开,撇转头哼了一声不满地抱怨:“真是的,商左你一个大男人手怎么可以比我还白还嫩啊!”

不管是表情还是动作都显得太孩子气了一些,商左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将刚被盛夏推开的头放到了对方的头顶上揉了揉,半哄半劝地道:“真是的,怎么最近脾气变得这么大了,别因为这种事情生气嘛。”

盛夏依旧偏着头不去看他,鼓着腮帮子的样子让商左想到了生气的河豚,虽然觉得有些不合适却还是因为脑中突然冒出的想法而忍不住笑出了声,接受到了对方不满的眼神才收敛了笑意,宠溺着牵起盛夏的手:“好啦,走吧,陈林还在外面等着呢。”

出门来医院前就已经商量好了检查结束后要去b市某县一个旅游景点进行首次约会,虽然认识了二十多年且这二十多年里起码有十八年的时间是形影不离的,但却没有实实在在的进行过一次约会,趁着现在商左被商老放了大假正好可以将时间利用起来。

去旅游景点的时间花的有些长,因为昨夜太过兴奋的原因导致盛夏睡眠不足,刚坐上车没多久就靠在商左的身上睡了过去,等到被耳畔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吵醒时车子已经开到了山下。

透过被商左摇下的玻璃窗往外面看,可以看到周围是一大片连绵不绝的山脉,因为不是旅游的旺季所以周围的人并没有很多,因而两人并没有遇上电视中常放的人挤人的画面。

距离车子停放的地方不远处可以看到一个建在山脚下的蹦极台,光是站在下方往上看就不免觉得心惊肉跳腿脚发软,而刚才那几声吵醒盛夏的尖叫就来源于此,蹦极台下是一大片的潋滟湖水,透过眼前的密林可以看到碧绿色的湖水,很是让人心旷神怡。

为了方便行动,今天出门的时候两人就换上了简单的运动装,没有特意要穿成情侣的模样,只是不经意的选择了相同颜色的运动装,一直到出了车门暴露在阳光下两人才惊觉此刻的默契。

为了方便出行盛夏将一头披散的长发绑成了一个高高的马尾,上身穿着一件浅灰色的卫衣,下身穿着配套的运动裤,整个人暴露在眼光下显得精神而迷人。

而商左也褪去了商场上的干练,里面穿着一件白色的汗衫外面套了一件浅灰色的兜帽衫,两人都是做的休闲装扮,面上都带着发自内心的笑意,像是时间被倒流了八年成了一对令人羡慕着的大学情侣。

商左牵着盛夏的手向着蹦极的地方走去,这是先前在医院的时候就答应了盛夏的事情。站在下面的时候尚且还没有感觉到风有多大多冷,一直等到上了蹦极台由着工作人员将装备在两人身上穿好才感觉到高处不胜寒的意思。

尽管阳光依旧明媚却还是抵挡不住高空肆虐的气流,盛夏绑好的马尾中有不少头发因为挨不住狂风而跑了出来,随着风乱糟糟的飞舞着,商左紧紧拉着盛夏的手,可以感觉到对方的瑟缩与胆怯,小心翼翼的在那层看起来极度不安全的平台上走着,听着脚下传来的铁板咯嘣的响声。

牵着盛夏的手走到跳台前,盛夏的手一点点的拽紧,商左可以感觉到盛夏内心的紧张,耳边是教练说着的各种注意事项,除了将手心的温度一点点传达过去以外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方法去安抚眼前的人。

交代完了注意事项后教练就退到了安全的地带,盛夏强忍着内心的不安强装镇定的一遍遍检查着身上的装备,那种局促胆怯又强忍着的倔强模样落在商左的眼里全化成了心底里的暖意。

将已经有些语无伦次的人拉到自己的怀中紧紧抱住,感受着对方有些慌乱的心跳声,在她的耳边轻声问道:“准备好要跟我同生共死了吗?”

“商左,”耳边传来一声轻唤,被风声模糊了原样落入耳中,“你不会害怕吗?”

“不会。”是很坚定的回答,没有丝毫的犹豫。

“如果一不小心挂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盛夏半开着玩笑说到。

“可是那又怎样呢?”情不自禁的又将怀中的人抱紧了许多,温柔的话语混着风声入耳,“我最害怕失去的东西已经在我怀里了。”

所以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盛夏在商左的怀中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闭上眼,圈着对方腰肢的手紧了紧,然后认真地说道:“我准备好了。”

“我数三下就一起跳下去。”

3、2、1……

最后一声数混乱在了风声里,远处的人可以看到蹦极台上有两个相拥着的人影从上面跳下,夹带着喜悦惊吓等各种情绪的尖叫声此起彼伏,拥抱着的人在失重的情况下下意识地将对方抱紧,在风中唯有对方的心跳声可以安抚自己。

贴着商左的心口感受着风滑痛耳朵的感觉,盛夏可以听到自己还有对方的尖叫声,只是明明该是恐惧的内心却忍不住窜入心底的暖流,肆虐的让人想要落泪。

这是她在商左醒来时提议要来蹦极的缘由,那种失重的感觉是最临近死亡的感觉,就像是商左先前说的那样,只是想要同生共死上那么一次,好让自己的心更加契合对方的心,也让自己内心的想法更加明朗上几分。

盛夏头脑混乱的被放到了水面上接应的船只上,一直到被扶上了小船还是觉得腿软,反观商左除了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外神色竟是已经恢复如常,抱着浑身无力的盛夏上了岸。

抱着盛夏回了车子里,细心的将车后放着的毛毯披到了有些发抖的盛夏身上。

喘着气窝在商左的怀里,额上落下了轻吻,带着安抚与怜惜的意味:“下次还要玩吗?”

虚弱的摇了摇头:“不了,这样的经历一生一次就够了。”

听到了答复商左牵起了嘴角认可的点了点头,然后牵起盛夏有些冰冷的手语意不明地说道:“对,一生一次就好了。”

看着靠在自己身上的人面色一点点红润了起来,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将手伸向了盛夏脖子中一直戴着的链子,指腹小心翼翼的磨蹭着锁上面的花纹,直到感受到盛夏有些不解的眼神才缓慢开口问道:“还记得我送你时跟你说过的话吗?”

“什么话?”

“这把锁是有钥匙的,而钥匙在我这里。”边说着边掏出了口袋里一直准备好的钥匙,可却不知道这一动作哪里出了问题竟是让商左的脸有些涨红,但更多的是一种凝重。

这样的表情让盛夏也情不自禁表情凝重了起来。

郑重其事的将从口袋里掏出的钥匙塞进了锁眼中,微微转动然后听到轻微的声响,盛夏没来由的感到心一下子悬了起来,然后看着脖子里的锁有花纹的部位开启了一道狭小的裂缝。

“这是很早之前就设想好的,只是一直没想清楚该在什么时候施行,直到在睡梦中听到你跟杨伟说的那段话。”

商左认真的同盛夏解说,然后用手指掰开了锁上的机关,锁是空心的,里面空间的大小刚好可以放下一枚戒指。

已经惊讶的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言语来形容了,盛夏睁大了眼睛看着商左将戒指取出,然后小心翼翼地牵起她的手给她戴上。

左手无名指上被带上了一枚钻戒,尺寸大小刚好,正中间是镶嵌着一颗被切割成菱形的钻石,周围指环部分镶上了许多细小的钻石,闪耀异常。

“这个戒指原本的名字叫‘sunshine’可我觉得它真正的名字应该叫做卿卿才对。”商左边说着边牵起盛夏的手在无名指落在一吻。

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盛夏看着无名指上戴着的戒指,心里是欣喜着的,可嘴上却还是依依不饶地问道:“你都没问过我愿不愿意就擅自给我戴上了。”

“可你不是早就说了‘想要嫁给我’这样的话了吗?”商左笑得一脸温和,可眼中却是不容反驳的坚定。

脸颊泛起了不自然的潮红,一把抽回被商左握着的手,佯装着生气的说道:“可这样太不正式了,我不愿意了。”

边说着边作势要摘下手中的戒指,手刚碰到戒指的一角就被商左拽住了手,然后强行抱到了怀里,披在身上的毯子滑落了下来,原本坐在驾驶座上的陈林也不知在何时不知去向,耳畔是商左低沉的呼吸声,一下一下的撩拨着心弦。

“我不知道在跟你同生共死过后的求婚还不算正式要怎样才算是……”

盛夏张了张嘴刚想要回答就被商左打断:“卿卿,我现在郑重的告诉你,我想要娶你了。”

心底里微波荡漾,抬手环住了商左的腰,侧靠在他的心口上,用同样郑重其事的语气将之前在他未醒时说的话又说了一次:“商左,我也……想要嫁给你了。”

第四十四章

苏青早晨起来就觉得一阵心神不宁,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一样,最近谢氏出的事情已经够让她心烦的了,又加上谢老的病,这几日忙得晕头转向,等到空了下来才发现谢子俞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回家来住了。

早晨起来后就给谢子俞打了一通电话,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太忙了,电话里谢子俞的声音听起来疲惫又沙哑,让她这个做母亲的多少感到一些内疚和心疼,叮嘱了对方几句让她今晚记得回家后就挂了电话。

大约是中午的时候听到了一阵门铃声,打开门发现是送快递的,包裹是很小巧的样子,不像是文件包装,放在手中掂量了一下也没觉出什么分量,大约是受之前商氏的那起爆炸案的影响,苏青对于莫名其妙的快递总感觉有些惶恐不安,真犹豫着要不要签字的时候却忽然瞥见了寄件人姓名一栏谢子俞的名字。

虽然觉得多少还存有些许疑惑,但在看到熟悉的名字后那份忐忑不安的警惕心理便也就散去了许多,在心里算了算想到似乎再有半月就是她的生日了,兴许盒子里装着的会是谢子俞给她准备的生日礼物也说不定。

在收件人一栏签了自己的性命,苏青关上大门边往里面走边拆着手中的纸盒,黄色的胶布几乎缠满了整个盒子,这让拆的过程多少有些费力,坐在一楼的沙发上将快递的盒子拆开露出里面的一个深黑色的锦盒。

很古朴的样式,长方形的盒子,第一感觉会让人觉得是项链珠宝一类的物品,可等到拆开的时候才发现里面放着的是一支银白色的录音笔。

有些诧异,可更多的却是一种没来由的不安,心中好像揣着什么东西压着跳动的心脏,这种感觉让她想起了八年前谢子卿被绑架的那个晚上,她也是这样坐在楼下的沙发上,揣着不安的心情等了许久最终也没能等到谢子卿回家的身影。

后知后觉的发现锦盒的下面还压着一张白纸,不由自主的将那张折成了一个正方形的纸条拿了出来,然后摊开,素白的纸片上只有短短的、不明所以的一句话。

按下听。

在看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心里的那种惶恐不安的感觉就愈发明显,大约是出于女人的直觉,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字样却让她看到了恶毒与yīn谋,几乎就想要将手中握着的录音笔扔回盒子中。

手不由自主的捏紧,纠结了许久最终还是忍不住好奇心按下了播放键。

如果可以预见在按下播放键后会听到些什么,然后又会发现些什么,苏青想她大约宁愿永远都没有按下按钮,或者说没有签收下这份可疑的快递。

可如果在预见的同时又能够将时间倒流的话,她想,她会选择将时间倒流回到二十六年前,回到生下谢子俞和谢子卿的时候。

大概是因为录音下的内容时间太过久远,又可能是因为经历了第二次的重新录制,所以录音一开始的声音显得有些嘈杂不清,甚至还能够听到有人的脚步声模模糊糊的传出。

大约过了十多秒的时间,出现了人的对话声,一个老城充满诱惑,一个稚气未脱却冰冷异常。

在听到前一个人的声音的时候苏青尚且还没能反应过来,可等到那个稚气未脱的冷酷声音出现的时候,苏青已经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词藻去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震惊、愤怒、难以置信?

不是,都不是,那种心情就好像是你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所坚信着永不会坍塌的天空忽地在某个不经意间翻转了一百八十度,它变了样变了质,你却愚昧无知依旧信仰着已经不存在的事物。

这该说是一种背叛才对。

“你终于还是来了,我很高兴你愿意加入我们。”这是老成诱惑者自以为是的声音,仔细辨认后可以察觉这是陆静的声音。

“我帮你,你真的可以让我嫁给商左吗?”冰冷稚嫩的声音,即便是有所差距别还是可以认出这是那个早晨刚刚跟她通过电话的人的声音。

“当然,除了谢子卿这个障碍,商氏可以选择的对象不就只剩下你了吗?”

“那么,我需要做什么?”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过几天你们该有一个毕业聚会才对,你只需要将你的姐姐带到我指定的地点,然后独自离开就好了。”

“就这么简单?”

“很简单吗?卿卿那个丫头可是精明的很……你可千万不要让她起疑心了才好。”

“欺骗信赖着自己的人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放心吧,你要求的我会做到的,记得你的承诺就好。”

……

被震惊的忘了要去按掉播放键,魔音一般的声音在耳边一遍遍的重新播放着,心口疼到发胀,好像内部被埋藏了一颗炸弹,就等着子啊这一瞬间展开成一朵鲜血淋漓的花朵。

忽然就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事情,二十六年前她刚生产结束,勉强支撑着身子去看那两个几乎要了她命的孩子,孩子还小,皱巴巴小小的一团缩在护士的怀里,眼睛还没有睁开皱着张脸咿咿呀呀的哭着,又小又丑,看却看得她忍不住落泪。

再后来其中一个孩子因为她生产时力竭而几次病危,那段日子里她整日提心吊胆看着摇篮中熟睡着的孩子却始终无法安心,后来谢奶奶强行将孩子送走,她哭过闹过却无能为力。

十五年后按照约定将谢子俞接回了谢家,没了出生时的病弱这让她欣慰异常,可这还是却始终无法跟家里人亲近起来,内疚辗转最后只能用自己最大的宠溺去弥补她。

再后来长女被绑架,丈夫车祸身亡,天塌下了一半,被救回来的卿卿像是只剩下一个躯壳,整日发着高烧,连话都说不出来,她只能摸着泪抱着昏迷不醒的女儿不断的乞求上苍,只要等救回她的卿卿要她怎样都行。

被谢老告知绑架案的幕后黑手也许会是陆家,而陆家是绝对不会放过还活着的卿卿,含着泪狠下心将尚且病着的女儿推开,看着她跪在自己眼前却无法行动,只能转过身去偷偷小声的哭泣,然后想着,这样就好,能活着就好。

她将全部的爱都给了唯一还剩下的女儿,结果却在这时告诉她这样残酷的真相,之前所做的一切仿佛都失去的意义,她的身边依偎着她的人成了冰冷噬人的恶魔,这样子的念头让她觉得浑身发冷。

手中握着的录音笔落到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在脚步滚了几圈后最终没了动静。

****

托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开车回了家,一直到看到谢家的大门才终于有了些精神,停了车,调了调后视镜整理了下仪容,谢子俞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然后下了车。

推开谢氏大门的时候就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现在正是饭点本该是谢家最热闹的时候却听不到一点人声,站在门口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往里面走,受着怪异气氛的感染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正站在门口犹豫发呆的时候忽然就听到了一阵拖鞋拖地的声音,顺着声音的源头望去正好看到了神情古怪的苏青。

“妈?”试探性的喊了一声,视线忽然就落在了苏青握在手里的一支录音笔身上,心里咯噔了一声,那种风雨欲来一般的预感更加明显。

几乎是本能的想要避开这段时间,如果时间可以按下快进键的话,谢子俞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按下且不计代价,直面将心脏破开的痛是无论怎样都不愿意承受一次的。

“妈,其他人都不在吗?我忽然想起公司还有些事情没处理,我想我先……”

谢子俞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苏青铁青着脸将那支录音笔举到了眼前,然后按下了播放键。

永远都不可能忘记的话从脑海中蹦出从那支细小的录音笔中流出,一时之间充斥着整个空间。

……

“欺骗信赖着自己的人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放心吧,你要求的我会做到的,记得你的承诺就好。”

最后一句话落下,谢子俞感觉她的脸上好像被狠狠的甩了一巴掌,连她自己此刻听起来都觉得这样的声音完全不像是从自己的口中说出,充满了不真实感可又是确确实实的存在着的。

“对于这个,你,有什么想要说的吗?”苏青颤抖着声音问道,通红的双眼死死的盯着谢子俞让她无法开口辩白。

“你说,你是不是真的做了,做了伤害你姐姐的事情?”

张了张嘴却无法开口,好像是被剥夺了声音。

“你怎么能这样?害了我的卿卿之后若无其事的拿走了她的一切,并且毫无愧疚的活着……”

真的是毫无愧疚的……活着吗?摸着心口却得不到真实的答案。

“我怎么会生下你,你简直就是一个恶魔!恶魔!你吃了我的卿卿……你吃了我的孩子……”

恶魔……吗?可有哪个恶魔会想她一样被一个已经年老的女人这般指责谩骂,如果她是恶魔,那谢家这些人又算是什么呢?摇晃着扶住了门框,明明心脏很疼很冷却没有想要流泪的冲动。

“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要见到你,就当我……从来没有过你这个女儿。”

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出了谢家的大门,只记得天上的太阳刺眼的让她想起了陆然的笑容。

这就是你所谓的毁灭吗?陆然。

第四十五章

苏青觉得头脑一阵晕眩,全身都好像脱力了一样,看着谢子俞神情木然的走出了家门,心里却没有想象中的那种轻松相反却带来了一阵又一阵更加剧烈的疼痛。

手心手背都是肉,挖去了要怎样才能不痛?

踉跄着想要走到沙发上坐下来冷静一下,结果刚一转身就看到了站在楼梯口拄着拐杖的谢老。

“爸……”颤抖着嘴唇叫出了声,谢老的神情凝重且复杂,鬓角的发又填了许多霜花,实在是苍老的不像话,一场事故持续了八年,几乎耗尽了谢家所有人的心力,而到了八年前后却又变得更加让人无力不知所措。

谢老没有说话,拄着拐杖从楼梯上走了下来,走到沙发边坐下,拐杖被放在了一边,老人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要说却又好像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沉默着低着头坐在沙发上,气氛凝重异常。

反倒是苏青像是终于沉不住气了,哽咽着喉咙走到谢老跟前道:“爸,子俞她……还有卿卿……”

打击太过巨大,她的内心情绪已经混乱成了一团麻,心口疼到发胀却不知道到底是在心疼谢子卿还是谢子俞,亦无法分辨清晰到底对待谢子俞是什么样的情绪,因而连说出来的话都显得语无伦次。

谢老看着双眼通红像是杀了人的苏青,长叹出一口气指了指身旁的位置示意让她坐下,然后斟酌着开口道:“刚才你们的对话我都听到了……”

“爸……”苏青只喊了一句就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低下头双手掩面哭泣,断断续续不清不楚的语句从口中溢出,混合着苦涩的味道,“……子俞……她害了……卿卿……甚至连……中书都是……”

谢老长叹出一口气,伸手想要去掏口袋中的香烟,摸了个空才想起来之前他病倒医生叮嘱了要少抽烟,后来家里的烟就都被谢子俞销毁了,想起这件事来便觉得心情愈发沉重。

“苏青啊,我年纪也大了,人一旦上了年纪对于俗世的追求就会变得越来越少,到了我这个岁数所求的也就是儿女平安,子孙幸福这一件事情了。”

“你是做母亲的应该能明白我的心情,子俞的事情我知道的时候也觉得很震惊很愤怒,可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又觉得自己很悲哀,我活了那么一大把年纪连自己儿孙都无法保护周全……”

谢老浑浊的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现,思绪飘得有些遥远,一楼空白的墙壁上本是挂满了谢子卿画的画,山水的、人物的,可是现在全都被他锁在了二楼的那个房间里,墙壁上空荡荡的就好像是心里一样,也是空荡荡的。

八年前他拜托曾经的部下将被困的谢子卿救了出来,凭着多年在军队商场的打拼他敏锐的感觉到这件事背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简单,那时的谢家已经没有多余的力量更陆氏在明里暗里抗争,最后思索再三在商老的帮助下将半疯颠状的谢子卿送走,并对外声称其已经死在了绑架案中。

他费尽心力就是想求一个子孙安宁,结果到最后却落得现在这样的下场,不知究竟是当年哪个环节出了错才会引发现在的变故。

谢老坐在沙发上沉思良久,只觉得自己是真的老了不中用了,已经不知道该怎样去处理所发生的事情,或者真的就像是当初跟商左说的那样,他们年轻人的恩怨纠葛就交由他们去处理好了。

****

一晌贪欢,等到商左醒来已经是午饭时间了,近来心情舒畅自在,又被商老安排在家修养,连带着整个人都懒了起来,一边伸着懒腰一边伸手往身侧睡着的人身上挠去。

从背后抱住了还在睡梦中的人,埋头在对方的脖颈间,有女子特有的幽香若隐若现在鼻尖,脑后披散蓬乱的发扎得鼻子痒痒的,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被打扰了睡意,盛夏迷迷糊糊的从睡梦中清醒过来,感到腰部有一只不安分的手在游走,酥麻的感觉让她想到了某人昨夜饿狼一般的姿态,身上的酸痛尚且还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做挣扎,只能稍微扭了两下身子以示抗议。

“卿卿……”带着陶醉般的温柔,声音甜腻到可以掐出糖分,盛夏听到身后某人的呼唤尚且还处于混沌中的大脑一下子警铃大作,连带着瞌睡虫也瞬间没了影子。

昨晚上某人在化身成狼之前也是用这样的语气搭配上人畜无害的表情让她放松了警惕,最后失身不算连命都被折腾没了半条……

只是稍稍动了下脑回忆就迅速的窜了出来,虽然在答应了某人的求婚后就已经有了这种准备,但还是让盛夏在回想起的第一时间就红了脸,身后抱着她的人还磨磨蹭蹭的撒着娇,盛夏轻咳了两声然后腾出一只手去推某人不太安分的手。

“卿卿……”

刚碰到商左温热的手,耳边就又是一声酥麻的叫唤,盛夏一个手抖改推为掐,鲜红的像是小草莓一般的印子落在了某人的胳膊上,酥麻的叫唤声瞬间调高了八度成了一声惨叫。

惨兮兮的收回了圈在盛夏腰上的手,商左抱着被掐红了的胳膊委屈着脸无声控诉盛夏的恶性。

现在人畜无害小白兔般的神情更昨晚饥饿似狼一般的人影重叠让盛夏的大脑有些凌乱的错觉,小心翼翼地抱住被子往旁边挪开了些防止某人再度狼化被吃干抹净。

因为抱被子的动作而露出了一部分白皙的皮肤,本还是一脸委屈样的商左神色忽地就呆了呆,几秒之后若有所思的望着盛夏裸/露在外的皮肤端着下巴做若有所思状。

盛夏被他看得心里发毛,顺着某人的视线往下看最后落在了自己抱着被子的手臂上,然后神情呆了两秒,刚退下去的潮红又一次出现在了脸上。

白皙的手臂上有细小的红点落在上面,像极了白雪配红梅的场景,可又因为这些红点的源头是某人昨夜狼化后留下的痕迹而让她羞涩异常,想要抽回手臂却已是来不及,在动手的第一时间就被某人一把拉住了手臂然后再次圈回了怀里。

罪魁祸首完全没有自知,轻轻的吻着她光滑的脖颈,含着笑意地说道:“不要藏啦,除了手臂还有很多地方都有,像是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一边说还一边伸手滑过盛夏身体的某处,像是真的在认真的指点着盛夏他还曾到达过哪里,也不知道到底是盛夏的身体太过敏感还是因为撩拨她的对象是商左,随着他手指的滑动而激起了身上一阵又一阵的酥麻感。

圆润细滑的肩膀上落下了一吻,因为刚醒过来而有些干燥的嘴唇摩擦着细滑的肌理,感触更深了一层面上的绯红愈胜却没有反抗的内里,只能转过脸去半羞半恼的瞪着作祟的某人,可落到了某人的眼里却成了欲拒还迎的邀请。

指尖往肚脐以下滑去,盛夏被激得快要炸毛,涨红了脸抱怨道:“啊喂,说说就好了,君子动口不动手!”

商左手上的动作一顿,背后抱着盛夏吃吃的笑了起来,这让盛夏愈发觉得懊恼,想要生气可又起不起来,怨念的看着某人狐狸般的笑脸纠结了很久才气势渐弱的冒出一句问句:“不觉得饿吗?”

某人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最后学着小猫的样子在盛夏的脖颈间拱了拱说道:“我昨晚上已经吃饱了,你再躺会儿我去给你弄吃的。”

昨晚吃饱了……

盛夏的脸黑了一半红了一半,最后纠结了片刻有些懊恼的将脑袋埋入了被子中只露出一双黝黑的大眼睛瞪着还笑得愉悦的某人。

看着某人裸着上身起床熟悉,美好的背脊线很有诱人犯罪的潜质,吸了吸鼻子将泛红的脑袋又往被子里埋了几寸,心里甜蜜与纠结各自掺杂。

等到商左出了门,盛夏又在床上赖了一会儿最终因为受不了身上粘腻的感觉而起身去冲了个澡,等到她冲洗完毕下楼的时候商左已经将饭桌摆好,桌上的菜色让她觉得眼前一亮,顾不上尚且还在滴水的头发就跑了过来。

“糖醋鱼、水蒸蛋还有茼蒿炒**蛋……你什么时候学会做菜的?”

商左有些无奈的接过盛夏手中的毛巾认命一般帮她擦着脑后尚且还在滴水的头发,一面正儿八经的回答着对方的问话:“你想多了,我怎么可能会做菜,家里有一个会烧饭的人就好了,这是我刚交的外卖。”

惊喜的表情瞬间凝滞在了脸上,盛夏将视线投到了刚才被她忽略在墙角的泡沫饭盒上,脑后划下了三条粗壮的黑线。

果然,从来就不该对商左抱有太大的希望……

虽然闹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乌龙,但饭菜却是意外的好吃,很家常的菜式没有那些高级餐厅星级酒店来得高档却很适合此时的环境氛围,就好像是真的有了一个安定舒适的家,没有争吵、没有悲伤、没有背叛,只有无限期的温馨与暖意,在这个不大不小的空间中弥漫。

第四十六章

时光惬意温煦美好,仅仅只是安静的相互依偎着靠坐在花园的石阶上晒着太阳就已经让盛夏觉得满足异常,八年前即便是最亲密的时候也终究因为羞涩与不坦率而显得傲娇,失落后的八年里又因为长时间处在黑暗中而没了再去享乐的心情,直到一切都好似尘埃落定,才终于拨开了那些像蜘蛛网般破败粘稠的物质走到了一起。

靠在商左的怀里,盛夏的手无意识的把玩着对方外套上的金属拉链,拉上拉下发出“滋滋”的声音,面上挂着舒心的笑容,腾空的一只手指着花园里的空地,颇有些指点江山的风范。

“哪里,对,就是哪里,太空荡了,我想在那里放上一个两人的秋千……”

“是打算以后给我生两个孩子吗?”商左微笑,圈着盛夏的手不安分起来,试图想要吃豆腐。

无意外的手上被狠狠的拍了一下,然后盛夏恼羞成怒的一个后肘击:“我跟你说认真的呢,商左你给我正经点。”

“我也是跟你在认真的说啊。”刚被推出去一点的某人又一次锲而不舍的粘了上来,埋首在盛夏的颈间汲取着女子身上的芳香,温热潮湿的吐息让盛夏在阳光里红了脸,“呐,卿卿,你说我什么时候娶你比较好呢,看着你这样勾划未来总觉得有些等不及了……”

面上的红晕又加深了几分,娇嗔着推了推商左的脑袋道:“娶我什么的就算我答应了你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其实你不说我都快忘记了,但是被你这么一提我忽然想起来你跟谢子俞的婚约似乎还没有解除吧?那我答应了你的求婚不就是二婚了嘛!”

原本还是带着娇嗔的语气到了最后就变得有些愤愤不平起来,商左落了满头的黑线,对于好好的氛围就这么被自己破坏了有些懊恼,可转眼看到盛夏的眼睛更多的却是一种心疼。

女子脸上是一派气鼓鼓的表情,可眼中却含着落寞,让他看得心里一阵揪痛,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以些,半开着玩笑安慰道:“真是的,你到底是在担心什么呀,我都是你的人了,记得要负责……”

带着调侃撒娇的尾音还没有落下就被炸了毛的盛夏掐着打断,看着对方那种含羞带怒的眼神,心里除了轻松与欣慰外便再无其他了。他想要看到的就是这样带着轻松心情的眼神,哪怕是对着他生气发怒也好,总之是再也不愿意看到对方那种像是熄了火一般的眼神。

幽黑到让人心慌。

相互依偎着享受着难得的闲适,两人都再没有说话,如果不是因为门外突然响起的汽车喇叭声,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就这种姿态维持到晚饭。

被门外突兀的汽车喇叭声拉回了神志,两人齐刷刷的往门外看却意外的看到了站在门口神情沉重的商老。

隔着铁栏杆看着那对还坐在院子里发呆的人,上了年纪却依然脾气火爆的商老忍不住便伸出拐杖敲了敲大门,也不知到底是冲着谁大喊:“还傻站着呢!还不赶紧给老子开门!!”

被老爷子暴怒的吼声唤回了理智,两人齐刷刷的手忙脚乱着跑去开门。

****

商老的造访打乱了商左和盛夏短暂安宁的,盛夏虽然觉得难免有些忐忑,但看着端着自带的紫砂茶壶坐在沙发上喝茶的商老却并不觉得有什么恶意。

维持着这样僵硬端正的坐姿让人觉得脊梁骨发酸,硬撑了许久商左终于忍耐不住开口打破了僵局:“老头你来到底是来干嘛的……”

商老放在了手中的紫砂茶壶,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几个来回,最终停在了盛夏的身上,沉了沉声音转而对着自家孙子道:“臭小子你先回避下,我有事要跟卿卿说。”

两人都是愣了一下,盛夏是因为商老对她的称呼,而商左显然是因为被排除在外的忧虑感。

“凭什么呀,这我媳妇儿……”

抱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盛夏打断,盛夏扯了扯商左的袖子眼神示意了一下,最终没让商左继续暴走下去,有些怨念的目光在商老和盛夏之间打了个转商左最后还是选择了妥协,拖沓着鞋子往院子里走了过去。

等到商左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里,商老才慢吞吞的开口,连神情都变了模样,说不清到底该算是内疚还是纠结,盛夏只知道在看到这个表情的时候原先还是安定的内心忽地就沉了下去。

商老说的内容不多,但都是盛夏由始至终都不知道的事情,更或者该说是跟盛夏此前的认知完全相反的事情,脑袋在乍一听到的时候就觉得不大灵光,像是原本运行良好的齿轮忽地在某个瞬间被某种杂质硬生生的卡脱了轨。

已经不仅仅是停滞不前的问题了。

商老说,八年前谢家将她改头换面送往英国这件事他是知情的,而且不仅仅是知情甚至在某些事情上也参了一分力,这些内容盛夏早就已经猜到,如果不是谢商两家合力怎么可能将谢子卿的死伪造的那么真实,将盛夏虚构的那么完整。

只是如今听来却还是会觉得心里一阵发痒,像是有什么忍耐了许久的东西在心底里骚动。

商老说,当年的情况下很多事情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她父亲的死,谢家在当时几乎断了一根支柱,外界陆氏不断的施压,内部还有她这个不安定的因素,虽然敏锐的感觉到陆氏是这起绑架案的幕后黑手,但因为陆静将一切都做的太干净找不出任何的证据而陷入了困境。

那时神志不清的她是唯一的证据,也是因为这个唯一而埋藏了太多的危机,谢家失去了谢中书,谢老年纪也大了,商左那时也不过才二十出头,尚不能与陆氏抗衡,因为无法护她周全才被迫做出了送离的决定。

盛夏听着,面上表情泰然可手心却捏出了一片汗水,尽管当时已经是神志不清,可却还是记得当时谢家人赶走她时的神情,咬了下自己的舌尖,细微的疼痛让她终于有了开口说话的能力。

“您说的这些,跟我一直以来知道的……完全不同。”

商老长叹出一口气,看着盛夏低着头倔强的表情,老友年轻时候的影子在她身上隐现:“你那会儿已经是成了半疯颠的样子,来看过你的心理医生说你没有分毫的求生意志,我们都拿你没办法,连催眠都无法进行下去,是心病却不知道发病的源头,你爷爷也是没办法,当时的情况太紧急,只想着哪怕是让你觉得恨,能有……再活下去的意志就是好的……”

情不自禁的颤了两下,盛夏忽地就觉得身体一阵发冷,她发病,没有了求生的意志,全部都是因为陆氏制造的那场车祸,她失去了最爱她的父亲,而她的父亲在最后还在想着要来救她。

因为觉得愧对,所以几乎没了求生的意志,那亲眼目睹的场景在此后的八年里成了无法挣脱的梦魇。

手心攥成拳松开又收紧,感觉到指甲嵌入肉里的触感,却感觉不到痛,紧握着的双手好似又有了要发作起来的冲动,浑身发凉,像是被浸泡在了冰水中。

“可能我这么说会让你觉得很难接受,毕竟是完完全全相信了八年的事情,但卿卿你终究是个聪明的孩子,也该能判断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你母亲还有你爷爷年纪都大了……这八年来已经几乎耗去了他们全部的心力,更何况现在子俞也因为那件事情离开了谢家……”

像是忽地被呛进了一大口冰水,浑浑噩噩的大脑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敏锐地捕捉到商老话中的几个重要的词汇,盛夏一下子就明白了商老特意过来跟她说这些的意图。

谢子俞当年跟陆静勾结的事情东窗事发,也不知道是内疚还是惶恐哪一个占了上风促使谢家做出了现在的决断,大约是觉得当年将她赶出去现在又眼巴巴的求着她回来太过丢人,所以才找了商老来充当和事佬。

一来因为商左的原因她断然不会将商老拒之门外,二来听了这番话……但凡只要她还有一点点的孝心或者说是怜悯之心,都该为之动容,然后将那些该放下的放下。

更何况,如果她想要跟商左在一起,谢家和商家都是必须要跨过去的一道门槛……

越是想得明白就越是觉得心里凉得彻骨,眼底里藏着的悲哀也越来越浓重,不管当年抛弃她到底是有着什么样的不得已什么样的无可奈何,对于那缺失了信仰与爱的八年时光,是这样草率的就是翻页的吗?

甚至连一句最无力的抱歉都没有。

大约是看出了盛夏的心情,商老也不打算再多说些什么,长叹出一口气起身便打算离开,边向着门外走去边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谢氏现在也是风雨飘摇,老实说自从上次陈董的那件事之后业绩就一路下滑,再加上你爷爷年纪大了力不从心,过两天的董事会上可能会对于董事长一职进行调换……谢氏是你爷爷一辈子的心血你……你好好想想吧。”

第四十七章

盛夏坐在沙发上听着商老离开的脚步声,身体冰冷到无法动弹,脑袋像是被一下子清空,思维什么的都变得飘忽不定,只能像是失了魂魄一样呆愣着盯着房间的某处,眼中不见一丝光彩。

直到有带着阳光干燥气味的人自身后将她环抱住才稍稍有了些回暖的意思,商左将下巴抵在盛夏的肩膀上,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向着盛夏的领子内吹气。

终于还是被那些酥麻的感觉唤回了意志,盛夏忽然觉得有些庆幸好在商左一直在自己的身边,没有像往常那样才商左推开,反而挪了挪身体将整个人都靠入了对方的怀中,温暖的感觉环绕全身。

察觉到了盛夏情绪的反常,商左将怀抱又紧了紧,下巴抵在盛夏的发顶上柔声问道:“老头子跟你说什么了?”

盛夏躺在商左怀里闭着眼睛,听到商左的问话又往他怀里蹭了蹭沉默了半晌才道:“我想……是来当说客的吧。”

商左没接话,沉默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盛夏等了许久也没听到他的声音,换了个方向抱着商左圈着自己的胳膊,没有什么中心思想的开口道:“八年前我被陆静还有……谢子俞合谋绑架,其实当时我有逃出来过一次,逃跑的时候遇见了陆然,我向他求救但他没有救我,只是说了一句抱歉。”

感觉到抱着自己的手忽然紧了紧,盛夏轻笑着拍了拍商左的手,似乎是在安慰他:“后来被救出来之后就被谢家送出了国,我当时病得厉害没法开口说话,之后在疗养院住下的两年里也都是浑浑噩噩的,很多事情现在想起来都没什么印象了,但唯独有两件事我一直记得。”

“那会儿我躺在房间里,烧得糊里糊涂的,分不清白天昼夜,也没什么求生的意志,但我清楚的记得那时……谢老站在我面前,告诉我谢家不需要我了,之后被人送走,临上飞机之前我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跑了出来,还一路从机场跑回了谢家……那个女人……告诉我,让我永远都别回来了。”

盛夏说话的时候面上还带着笑,只是眼神空洞异常,商左想要伸手去遮住她的眼睛,可又不忍心打断,只能将身上的温度一点点的传过去,妄图温暖到盛夏的记忆。

“今天你爷爷来告诉我说,当初他们送走我是为了要保护我,是因为当时的我没有求生意志孤注一掷下的结果,可我不知道如果他们知道我发病的原因后是不是还是会选择这样做……我分不清楚……到底什么才是真的了。”

盛夏的发病原因顾城曾告诉过商左,亲眼目睹了自己父亲为了救自己而死在了眼前,之后又被谢家毫不犹豫的送走,他无法想象在那神志不清的时间里她的梦里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场景。

“卿卿,恨他们吗?”商左抱着盛夏的闷着声音问道。

“我不知道,但是我想我不会原谅他们的。”眼中的光闪动了两下,忽地就像是断了电的灯盏一样逐渐的黯淡了下去,“连道歉都没有……怎么可能就这样算了。”

“卿卿。”一声轻唤,商左吻了吻盛夏的前额,笑得一脸温和灿烂,“不原谅也没关系,我会一直跟你在一起的。”

没有应声,也没有什么动作,只是轻闭上了眼睛在商左的怀中找到了一个舒适的位置养神。

商左搂着盛夏搂了一会儿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轻声“呀”了一声,然后看着怀中的人半睁开眼睛有些尴尬地道:“对了,刚才老头子说让我明天回商氏给他打杂去……当然你要是想我留下来陪你的话我一定会留下来的。”

“怎么了?商氏出什么事了吗?”盛夏睁开眼睛看着商左问道。

闻言商左微微皱起了眉,表情看起来有些无奈:“陆然接管了陆氏之后就一直针对谢氏,大约是忌惮商氏会帮着谢氏暗地里使了不少上不得台面的绊子,老头子吃了点亏怕自己气昏了头就想着把我叫回去了。”

盛夏点了点头,眼珠滴溜溜的转着却是在想着陆然的动机,想起之前陆然说的话忽然就觉得有些不安:“陆氏对谢氏的针对很明显吗?”

“对,之前你折腾出来的动静已经把谢氏搞得元气大伤,陆然上台后一直明里暗里的针对谢家,以前陆氏虽然对于谢氏商氏抱敌对态度但也就只会在背后动手,陆然现在这样……我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看着商左因为烦恼而皱起的眉,盛夏笑着轻拍了两下商左的脸颊,转移话题道:“别多想了,回去了好好工作,以后就靠你养家了。”

某人莞尔一笑,对于后半句话很是受用,冲着盛夏敬了一个保准的军礼笑道:“遵命夫人!”

****

盛夏猜到陆然针对谢氏总会找到自己却没想到会这么快,商左前脚刚出门没过一会儿陆然就打来了电话,这让盛夏不免有些怀疑,是不是连商老会把商左叫回商氏都是他早就算好的。

接通了电话,电话那头依旧是陆然一贯懒散的声音:“卿卿,有时间吗?出来吃个饭吧。”

盛夏握着手机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答应了陆然的邀请,她猜不透陆然的目地是什么,但有些话却是必须要亲口告诉他的。

稍稍收拾了一下便出了门,临走之前给商左发了一通短信告知他有事需要出去处理一下晚饭前会回来,做完了一系列事情之后就在小区门外打车去了陆然指定的地点。

陆然跟盛夏约在了一家西餐厅里见面,盛夏刚一进来就看到了坐在窗边冲着她招手的陆然,向着陆然的方向走了过去,陆然站起来帮着盛夏将座位拉开,然后招了侍应生过来点单。

认认真真的坐在位置上端着菜单仔细看的陆然让盛夏觉得有些恍惚,好像无法将眼前的这个人同那个对谢氏咄咄逼人的陆氏总经理相对应起来,稍稍晃了下神再回神的时候就看到陆然端着菜单真笑盈盈的看着她。

“我脸上有什么怪东西吗?竟然让卿卿你看的这么出神。”

盛夏皱了下眉,对于陆然这样轻佻的语气多少有些不适应,正斟酌着要如何开口就看到陆然有些歉意的冲着自己摇了摇手,笑道:“抱歉,别生气,我是开玩笑的,有什么想吃的吗?这家餐厅的龙虾味道不错。”

“陆然我不是来跟你吃饭的,我来是想……”盛夏话刚说了一半就被陆然呼叫侍应生的声音打断,看着对方认真点单的样子隐隐有种挫败感。

心情有些焦躁地将脑袋移向了一侧窗外,餐厅下面是一派车水马龙的景象,路边的行道树因为秋意渐浓而黄了叶片,断断续续会有枯叶落下,盛夏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词汇去形容此刻的心情,跟落叶忽然就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觉,在风中凌乱着,不知归处。

之后一直到上菜盛夏都没再跟陆然说话,反倒是陆然一直坐在对面笑盈盈的盯着她看,那样炙热的目光让她想忽略都无法忽略。

过了好久才听到陆然出声,像是不经意问起:“卿卿,你会嫁给商左对吗?”

盛夏微微一愣,原本在摆动刀叉的手忽地停了下来,神情呆了几秒后就恢复如常,放在手中的餐具认真的点了点头:“对。”

陆然低下了头,双手合十放在桌面上,因为头低着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语气不详的说道:“这样……真好。”

语句只是稍稍一顿,陆然像是从记忆中抽取了什么一样缓缓开口,带着回忆特有的松香味道:“你们小时候就很要好,虽然老是在斗嘴闹腾可谁都看得出来你们彼此之间有多在乎对方,商左每次有球赛不管有多忙你都会去看,嘴上说着是野蛮人的活动可是他赢了你比谁都开心……其实你们本来就该在一起了,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话……现在这样真…好…”

看着陆然的样子盛夏一下子就没了之前的焦躁情绪,虽然长大后的陆然多了神秘与不明了,可是在她看来他一直都是那个跟她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因为记得自己来见陆然的目地,终究还是狠了狠心打断了陆然的回忆:“陆然,我来不是来听你回忆过去的。”

陆然沉闷的声音戛然而止,空气凝滞了几秒后又恢复如常,他从yīn影中抬起头来,神情似笑非笑的抱怨道:“卿卿你还真是绝情呢。”

盛夏刻意地忽略了心里一刹那闪过的不忍,冷了声音开口告诫道:“陆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怎么打算的,但是我要告诉你,别再对谢氏出手了,能毁掉谢氏的只有我自己。”

“诶呀诶呀,”陆然低声笑着抚额,好半天才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着盛夏道,“卿卿你是不忍心了吗?”

心里有细微的颤抖,这样捅破伪装的话激起了盛夏的怒意:“陆然你自己也是罪人有什么资格来代替我做这些事情?”

“是呢,你说的对。”陆然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来,深黑色的眼睛直直的盯着盛夏像是要洞悉她的灵魂,然后他笑道,“谨遵您的吩咐,我不会再对谢氏出手了,只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现在有一个人等着你来审判。”

第四十八章

审判吗?

盛夏怀揣着满肚子的狐疑与不安跟着陆然离开了餐厅,坐在陆然的车上看着车子一路绕行离开了市中心,向着越来越偏僻的地方走去,明明窗户是紧紧关闭着的可却不知道为什么鼻尖总是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腐朽气息,心中莫名的紧张起来,看着窗外逐渐灰暗起来的天色脑子却是想起了八年前的事情。

也是一样的气息,一样昏暗的天色,从那个封闭着自己的狭小窗口望出去,废旧腐朽破败,不知日夜,绝望和惶恐在黑暗中嘲笑着自己,心脏颤悚到了极点。

忍不住就闭上了眼,连眉心都带着颤意,双手不自觉的交握在一起,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感觉到车子速度慢了下来,盛夏缓缓睁开眼,入眼处是一条狭窄的弄堂,弄堂里面积着水,yīn暗腐败的气息从此而来,两侧是低矮的临时房屋,像是那些工地上搭建的工棚,房顶上积着黑色的水,还有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各种垃圾,地面上也是。

陆然帮着盛夏打开了车门,铺面一股刺鼻的气味让盛夏胃里有些翻腾,皱着眉从车内走了出来,望着眼前像贫民窟一般的地方心里的疑问愈发浓重起来:“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陆然没说话,只是腾出一只手伸到盛夏面前,微微躬身做出邀请状,样子看起来像是一个彬彬有礼的绅士,只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显得尤其奇怪。

盛夏盯着陆然伸出的手看了半晌,最后皱着眉转身踏进了巷子里,被无视了的陆然也没有生气,只是轻笑着收回了手跟了上去。

一路走来出了满地的垃圾以外看不到一个人影,脏乱破败,又因着天气而发出一阵阵霉味,实在是让人作呕的环境,陆然从后面跟了上来站在盛夏的身侧,在走到一栋低矮的类似于库房的地方的时候忽地就拉住了盛夏的衣袖停了下来。

盛夏转头看他,却只看到一张意味不明的笑脸:“马上就要开始了,卿卿你准备好了吗?”

“陆然你在故弄玄虚些什么?”

“我只是在做我之前说过的事。”陆然说完就不顾盛夏疑惑的表情,牵着她的手就往里面走去进去。

锈迹斑斑的铁门被推开的时候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尖锐的像是老鼠的尖叫声,推开门扑面而来就是一股发霉的味道,像是比外面的地狱更深了一层,从一开始的满目漆黑到最后适应了眼前渐明的环境。

一直到适应之后盛夏才发现刚才觉得这里安静只是错觉,库房内居然还有不少的人,或站着或蹲着,目光yīn寒的看着站在门口的他们,那样的眼神盛夏一下子就想到了八年前绑架她的那伙人。

有一个光头带刀疤的男子从黑暗中走了过来,盛夏莫名的一阵紧张,手心有细微的汗水生出但面上还是强装镇定,只是不自觉往后退开的一步暴露了她内心深处的恐惧。

太熟悉,尽管地方不同可是这种yīn森恐怖透着绝望苦涩的感觉就像是一根根细小不可见的针刺激着她的大脑皮层,在走近这里的第一时间思绪就停止了转动,一直等到那个光头男人走到了跟前才回过了神。

刚才还是一副yīn狠的表情忽然就换成了毕恭毕敬的样子,冲着陆然躬身问好:“陆总,您终于来了。”

盛夏愣了一下,转而像是反应过来了一样转过脸去看陆然,对方的神情不变,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线的原因眼中折射出的光却有了跟此地融合的迹象,盛夏心头一惊本能的就想要将手抽出,结果却被陆然拽得更紧了一些。

从来没见过陆然在她面前露出过这样霸道邪魅的姿态,几乎是用了蛮力将盛夏一把拽入怀中,然后不顾她的挣扎在耳边轻声说道:“别乱动,下面的内容要看仔细了。”

莫名而来的恐惧感,可是脚下的步子却不受控制地随着陆然的牵引向着前方走去,库房是意料之外的大,yīn暗潮湿,只有两边的几扇窗户透出光亮让这里不至于太过黑暗,粗略的看来这里大约有十多人,神情异样的望着她,像是在看待猎物。

距离黑暗的最深处越来越近,耳边有细微的带着粗鲁和下流的粗喘呻\吟传来,在几步外站定,盛夏看着眼前的一幕,由最初的难堪到最后的震惊也不过只有几秒而已。

那是一张铁制的床,但也只是徒有一个床的样子,冰冷的铁架上有一对交缠而卧的人躺着,呻\吟和粗喘从床上不断溢出。

大约是察觉到有人靠近了过来,一直覆在上面做活塞运动的男人停了下来,转过脸往他们站的地方看,男子的面上还带着兴奋后的潮红,因为随着他转头的动作交合的某处暴露在了视线里,盛夏有些难堪的偏转了目光,然后就听到了一阵悉悉索索的穿衣声。

“陆少,您来啦。”男子沙哑中带着谄媚的声音传入耳中,盛夏愈发觉得难堪异常。

“人怎么样了?”陆然将盛夏圈紧了些,挑着嘴角的一抹笑漫不经心地问道。

“没死,不过也是半死不活了,一开始还会哭两声,兄弟们没来几轮连哭都不会哭了,干起来跟干个死人似的。”那男人边说着边有些不屑的呸了一声,污秽不堪的语言从口中溢出,像是有无数只苍蝇在空气中盘旋。

盛夏只觉得胃部又是一阵抽搐,已经不愿意再去想陆然为什么要带自己到这里来,满脑子想着的都是要离开这里,可陆然却不愿遂了她的心愿,腾出一只手来捏住盛夏的下巴一面迫使她转头去看,一面用劝哄的语气在她耳边说道:“卿卿,仔细看看,看看那里的人是谁……”

被陆然捏着下巴转了过去,将目光重新投放在了那张铁制的床上,依旧是冰冷腐朽的金属,躺在床上的那个全身赤\裸、蓬头垢面的女人像是死了一样平躺在床上。

越看越觉得模糊,越看越觉得惊心,心里不详的预感愈发浓重,像是死了一样的眼睛忽地睁了开来,透过掩在发间的缝隙望向了盛夏。

“啊!”盛夏忍不住惊叫一声本能地挣开了陆然的手向后退开一步。

那双眼睛,空洞无神,眼角有晶莹的泪滑过,嘴唇微张,像是在冲她喊着什么,那张掩在散乱的头发下的面孔渐渐清晰了起来,盛夏不由自主地抚上了自己的脸,冰冷,与那张面孔带着三分相似。

震惊之后是一种无法言语的愤怒而后是一种深到无法触及的悲哀,盛夏觉得身体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已经变得无法动弹,明明是空洞到无法聚焦的双眼可在盛夏看来却像是美杜莎的双眼有着能将一切石化的能力。

陆然像是什么都没看到没发觉一样坦然的走到盛夏身边,指着躺在床上像是死了一样的谢子俞,用一种温柔到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问道:“你怎么了?已经认不出她了吗?不过也难怪都成这幅鬼样子了……”

陆然话还没说完就被盛夏颤抖着声音打断:“陆然,你是在做什么?”

“你问我做什么吗?”陆然把玩着盛夏垂落在肩上的头发,低沉了声音笑道,“忘了吗?刚才我就告诉过你了,我只是在做我之前说过的事情……”

“伤害了你的人我都会把他们送下地狱。”

似乎是终于无法遏制住内心涌出的恼怒与痛惜,盛夏满目悲痛的拽住了陆然的衣领厉声质问道:“陆然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你这是在犯罪!”

陆然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片刻后就恢复如常,低垂着头轻笑着开口:“卿卿你……在关心我吗?”

盛夏神情微愣,手上拽着的力度也缓了下来,因为愣住的一秒,等到再回神的时候陆然已经扯开了她拽着衣领的手,指着躺在那里的谢子俞说道:“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吧,我说需要你来审判……”

盛夏别过脸去苦涩着开口:“你还需要我来审判什么,她已经成这样了。”

“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陆然将手放在盛夏的肩膀上,语气认真中带着诱哄,“只要你一句话,八年前你受过的罪,抛弃也好,背叛也好,疯癫也好,全部都会十倍百倍的还回去……可是我的卿卿,你要吗?”

要……吗?

盛夏觉得眼前的场景开始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只有那个躺在铁床上的人依然留存在她的眼中,刺眼异常,八年前她也是这样躺在床上,神情木然空洞,耳边是谢家人的低语声,听不清,嗡嗡响着,心里疼着。

六年前从疗养院中痊愈出院,她应着从头顶倾泻下来的阳光对着那个困了她两年的地方轻声说永别,两年浑噩时光成了她记忆中无法抹去的黑暗面,在顾城还未出现的时候,那些不带温暖只存冷漠的脸生生挤进了她的记忆里,带着尖锐的刺痛,入骨。

半个月前,在那个yīn寒的瓦房中,她被人用刀指着,通天的火光夹带着漫天的沙尘几乎要了她跟商左的性命。

现在那个从八年前就开始针对她,用各种方式想要害她的人就在眼前,一句话就可以将全部的怨恨发泄出去,被背叛的痛,被抛弃的恨,全部都可以付诸在她的身上,让她真真切切的感受一下。

身体僵硬到不受控制,眼前的景物好像都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心脏都要忘记了跳动,只剩下微张着的嘴在画面里显现,她看到她说——

姐姐。

第四十九章

心底里是募得一颤,眼前像是迷雾一般的一切统统散开,意识恢复过来,盛夏站在原地神情复杂地推开陆然,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向着谢子俞的方向走了过去。

一开始的恐惧也消散了,她一路走到那张铁质的大床前轻轻推开了那个挡在床前的男人,然后脱下身上的外拓盖在了谢子俞裸\露着的身体上。

陆然轻笑着看着盛夏完成了一系列动作后再次转过身来看着他,目光中多了一丝果断与坚定,他笑着问道:“已经有答案了吗?”

像是叹息一般开口,盛夏有些怜悯地对着陆然说道:“放她离开这里,还有……陆然停手吧。”

陆然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似乎是有万般无奈,浅笑着轻声开口:“我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了,卿卿,你到底还是心软。”

盛夏刚想开口却听到隐约从外面传来了什么人焦急的呼喊声,因为太过模糊而无法听清到底是在喊些什么,思路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所打断,盛夏一时之间没了反应,眼睁睁地看着陆然冲着屋内的人一个眼神示意,然后有两个人开门走了出去。

呼喊声戛然而止,盛夏觉得有些不安,眼睛直直地盯着被关上的大门,片刻之后大门再次被打开,两个打手模样的人一左一右架着一个人的胳膊走了进来。

挣扎着,带着骂骂咧咧的抱怨还有焦虑,被架着的人因为挣扎而弄皱了身上的衬衣,尽管周围关系暗到让人无法看清人脸,可盛夏还是从那一句句无力抗争的语句中认出了对方。

顾城。

盛夏愣愣的有些反应不过来眼前发生的一切,这样子的盛夏全落在了陆然的眼里,陆然笑着走到盛夏跟前指着尚且还被人控制着的顾城开口解释,可说出口的话与其说是在解释,倒不如说是在嘲笑来得更为恰当。

“猜到你会做这样的选择,所以我早就安排了人通知顾城过来,那么卿卿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呢?”

盛夏咬着嘴唇不说话,像是在压抑隐忍着什么,反倒是一直挣扎着的顾城忽然停止了挣扎,有些讶异地张着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盛夏,目光迁徙到盛夏的身后,那个已经像是死了一般的女子最终还是落入了眼底。

白皙的皮肤被染上了不该有污秽,即便是身上被盖上了盛夏的外套可还是有一大半的肌肤像是在控诉暴露在空气中刺疼了顾城的双眼,死死地攥紧了拳头,压抑着忍耐着,可再次望向盛夏时的眼神却还是变了样。

被顾城的眼神惊到,盛夏觉得心里好像被什么无形的钝器狠狠锤了一下,闷闷地疼着,脚下的步子情不自禁地挪开了一步,试图避开顾城那仿佛要将她吞食一般的眼神。

刚才还没有察觉到的寒意忽地就席卷了全身,没了行动力,只是双手抱臂站在那里,无助而又茫然。

陆然冲着那两个架着顾城胳膊的人示意了一下,被钳制着的双手得到了解放,顾城几乎是用跑的方式跑到了谢子俞所在的地方。

床上躺着的人是一副神志不清的样子,眼睛似睁非睁,瞳孔仿佛无法聚焦痴痴呆呆的,暴露在外的肌肤遍布各种奇怪的伤害,每看到一处就会觉得心里也多添了一道口子,想要伸手将床上躺着的人抱起,可双手伸出又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是连碰都不敢碰上一下了。

盛夏苍白着面孔站在一边看着顾城满脸悲愤隐忍,将身上穿着的衬衣解下小心翼翼地套在了谢子俞的身上,剧烈颤抖着的双手几乎无法完成穿衣的动作,盛夏想要上前帮忙最终却还是瑟缩了。

原先被盛夏盖在谢子俞身上的外套被顾城毫不留情的舍弃在了一旁,顾城将神志不清的谢子俞拦腰抱了起来,站在原地,满目通红的将在场所有的人都仔仔细细的扫视了一遍,似乎是想要将这些人的脸全部记住。

视线最终落在了一直没有说话的盛夏身上,无法说清此刻看到盛夏时的心情,像是终于被愤怒吞噬了理智,进而无差别的恨上了所有人。

收回目光,将谢子俞抱得更紧了些,顾城抬脚向着外面走去,却有人忽地挡在了他们的跟前。

身后有极轻极疲倦的声音传来,是盛夏的声音:“陆然,放他们走。”

陆然有些无奈地冲着盛夏耸了耸肩膀,然后转过脸对着那两个拦住顾城的人说道:“让他们走吧。”

看着顾城脚步沉重地抱着谢子俞离开了库房,盛夏说不清自己此时到底是怎样的心情,只是好像一整颗心都被抛到了马里亚纳海沟中,一个劲地往下沉,却不知道到底在什么时候才会到底,是一种说不出的沉重和悲哀。

“陆然,我看不明白你了……”盛夏有些悲哀的开口,“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为什么呢?”陆然的声音轻飘飘空荡荡的,好似软的没有力度,却又真实的落到了心里,“这都是因为你啊。”

盛夏张了张嘴还想要开口,陆然却已经先一步打断了盛夏的话,带着怜惜情愫的眼睛直直地望进了盛夏的眼底,他牵着盛夏的一只手放到唇边轻吻一下,而后温和地说道,“卿卿,你的婚礼,我会用陆氏作为贺礼送给你的。”

盛夏已经记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从那个肮脏污秽的地方走了出来,外套被留在了里面因而晚风一吹便免不了一阵瑟缩,抱着胳膊有些茫然的向着巷子外面走去,夜里安静的只剩下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串强光,照的她几乎睁不开眼睛,本能地抬手遮挡,却在恍惚之中听见了商左的声音。

“卿卿!”

很急迫的呼喊声,眼睛逐渐适应了眼前的光线,盛夏抬起头眯着眼睛往前看,正好就看到了想着她走来的商左,对方的脸上是难掩的焦急,让盛夏生出了许多内疚的情绪。

刚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被商左突如其来的拥抱打断,那样的拥抱抱得她骨头都在发疼,抱着她的手臂发着抖,这让盛夏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语,只能将手环上了商左的腰。

“总是说话不算话……”商左抱着盛夏怨念地抱怨着,可怀抱着对方的力量却丝毫没有减弱下来,轻抚着盛夏的后背,看着她欲言又止的表情微笑着宽慰道,“别说话了,我们还是快点回家去吧。”

无言的点了点头,直到跟着商左离开了这个如梦魇般的地方也没能发现跟在身后不远处神情黯淡嘲弄的陆然。

****

谢子俞受刺激患上了解离性失忆症盛夏是在几天后才知道的,顾城并没有直接打来电话告诉盛夏,而是选择通知了商左,谢家的人也暂时还不知道,等到盛夏同商左赶到医院的时候只看到了坐在空荡病房外面色憔悴的顾城。

不知怎得,在看到顾城的一瞬间盛夏觉得心里有些瑟缩,有那么一刻就想要转身离开医院,只是牵着她手的商左没让她如愿,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将她揽入怀中,向着顾城走了过去。

这是家私人医院,所以环境比较安静,院长是顾城大学时代的一位学长,考虑到谢子俞的情况特意给她单独安排了一间病房,商左见到顾城后并没有多做寒暄,简单了打了个招呼后就直接切入了主题,期间盛夏一直站在一旁偏着头没说话。

顾城看起来整个人憔悴极了,好像是在这几天里一下子老了好几岁,大约是照顾谢子俞费了不少心力,眼窝上都是一片乌青,身上穿着的衣服也还是几天前盛夏见到他时的那件,多了许多褶皱和污渍,整个人都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全然不见曾经的英俊温和。

经过医生的诊断除了身体上的伤病以外精神上也出了不少的问题,醒过来之后的谢子俞完全忘了自己是谁,也不记得顾城是谁,只要一有人靠近就像是疯了一样大哭大叫,连说话也说不利索,逻辑混乱,只是在每次哭闹的时候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说到这里的时候顾城向着盛夏的方向看了一眼,深深地长叹出一口气,心中苦闷无法疏解,只能苦笑着揉了揉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然后神情复杂的冲着偏转着头的盛夏道:“muriel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很过分,但是真的很抱歉,那天……那天看到那个样子的子俞……我觉得我自己好像是疯了,也可能我真的是疯了……对你做了一些很抱歉的事情……”

“我也知道子俞之前对你做了些很过分的事情,我也是……这么说会让你觉得厚颜无耻吧,可是现在能请你去见见她吗?”

盛夏的神情微微有了些动容,只是表情依旧倔强,转过头来看着顾城憔悴的脸半晌没有说话。

顾城的头更低下去了几分,声音闷闷的带着沉痛,似是有些不忍偏转头看着病房的方向:“她现在的样子……比你当年还要严重许多……初步的心理治疗根本没有效果……”

“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才是心理医生。”盛夏沉了声开口,可眼底却有不坚定的光在闪烁。

“可你知道她一直喊的人是谁吗?”顾城抬起头看着盛夏苦笑,声音有些哽咽,“她……一直喊着的是……姐姐。”

第五十章

“你知道她一直喊着的是什么吗?是姐姐啊……”

盛夏怔怔地看着顾城苦笑着的脸,眼神情不自禁地就随着他向着谢子俞所在的病房望了过去,因为有些距离而只能透过半开合着的房门看到里面病床雪白的一角,像是有什么东西触及到了心脏的某处,竟是带着些许的酸涩。

最终还是应了顾城的要求去看谢子俞,刚踏进病房就是一阵浓郁的消毒水味道,混合着一些不知名的气味,不难闻却是让盛夏想起了在疗养院中渡过的那两年时光。

大约是刚刚被注射了安定的原因,躺在病床上的谢子俞闭着眼睛,苍白的面孔没有一丝血色,这让她想起了几日前在那个发霉的库房中看到的谢子俞,只是面上没有带着安详的睡意。

拉过一旁的一张椅子盛夏坐在床边看着谢子俞没有,心情复杂得好像是一团乱麻,无法从那些错综纠缠着的线条中理出最真实的一端。

就那样神情复杂的坐了许久,大约是受到了什么感召,睡梦中的谢子俞缓缓睁开了眼,一双大眼睛中慌乱无神的神情刺痛了盛夏的眼,就像是顾城所说的那样,她谁都不记得也不认得,在看到盛夏出现在房间里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发疯一般的大喊大叫,将手边所有能抓到的东西冲着盛夏扔了过去。

盛夏躲闪不及,刚巧就被砸过来的一个不锈钢杯子砸倒了额角,杯子最终掉到地上发出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盛夏捂着被砸得头晕目眩的脑袋站了起来,隐忍着心底里的怒气腾出一只手抓住了发疯的谢子俞的手。

嘶吼疯癫地摇晃着自己被抓住的手,谢子俞像是恐惧到了极点,嘈杂的嘶喊声中夹杂着泪水,还有断断续续不明所以的喊叫:“姐姐、姐姐……”

盛夏觉得心口像是忽地被人狠狠捶上了一拳,闷疼的厉害,看着眼前发疯一般喊叫着的谢子俞心里的隐忍到了极致,咬着牙红着眼睛一巴掌便打在了谢子俞的脸上,而后在她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的时候一把将她拉到跟前。

疯癫状的谢子俞不知为什么在看到盛夏眼睛的时候没来由的安静了下来,痴呆着神情发丝凌乱的看着她,面上还带着残留的泪痕,是说不出的狼狈。

听到动静的顾城和商左跑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没了动作没了反应,两人俱站在门外无声的看着房内对峙着的姐妹俩。

盛夏红着眼咬着牙死死地盯着谢子俞痴呆的双眼,耳边是她如同呢喃一般的呼喊,心底里像是埋进了无数根细小的针刺得她心口发疼:“谢子俞……”

低沉着声音的一声呼唤,被盛夏扯着手的谢子俞眼中还是一片木然,没有一点点的光彩,盛夏忍着心底里泛起的酸涩疼痛,带着恨意和嗔怪开口:“不应了吗?你以为这样疯掉什么事情都会结束了吗?”

“看着我!”盛夏松开了谢子俞的手腕两手颤抖着托住谢子俞的脸,“看清楚了,你口口声声喊着的姐姐就在这里!我都没有原谅你……你有什么资格忘了所有的事情!”

谢子俞依旧是一副痴呆的样子,对于盛夏的话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只是安静的用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望着她,可又不知道她到底望见的是什么,站在门外的商左有些看不下去皱着眉担忧地喊了盛夏一句:“卿卿……”

对于盛夏的话一直没有什么反应的谢子俞忽地眼中就有了些动容,像是被开启了一扇门,双眼瞪大着流着泪推开盛夏,抱着脑袋一个劲地向后退开,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口吻一遍遍地重复叫着一个名字:“卿卿,卿卿,卿卿……”

盛夏踉跄了两步站稳,神情变得无悲无喜,看着谢子俞的眼神中充满了不知名的情绪,痛惜、怨恨还有绝望,全部都化成了无法拨开的浓重烟雾缠绕在了瞳孔的最深处。

商左走了进来,扶住了盛夏的肩膀,安抚一般将盛夏向着怀里抱紧了几分,看着被顾城安抚着的谢子俞只有满满的悲哀,揽着盛夏的肩膀打算要离开这里,却在转身的时候因为某个声音而僵硬了动作。

他不知道患了解离性失忆症的病人记忆的缺失有多少,保留下来的残骸又有多少,只是在听到谢子俞在身后带着茫然和沉痛语气的一句话而没了想法。

因为她说:“卿卿、卿卿……对……不起……对不起……卿卿……我、我、爱你。”

到底这份歉意是被埋藏了多深多久,在多少个无法安定的夜晚存在于心底梦里,以至于最后所有的记忆丧失才终于记起了这份歉意,还有那份因为嫉妒和仇恨被埋没了的最初的爱。

是在谢子卿同谢子卿都未出生时,在那九个多月里紧密无间而生出的最初的爱。

盛夏神情恍惚着被商左带回了家中,心情复杂到连自己都不能准确的说出茫然混乱中打开了客厅里的电视剧调转到了新闻频道。

刚好是午间新闻的播放时间,先是播放了几则娱乐版头条后就开始播放本地新闻,本还在神游中的盛夏忽地就被两个字唤回神志。

谢氏因为连日来的亏损到底股市下跌迅速,又加上携款潜逃的陈董还未归案,资金空缺流转成了问题,又加上陆氏对谢氏的打压,谢氏拟定在后天召开董事会商讨对策,谢老的董事长位置可能不保。

盛夏先是一阵无措茫然,接着就想起了商老那天来见她时最后说的话,茫然过来是悲哀的沉思。

归根究底谢氏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是她一手促成,然后陆然在背后推波助澜,会有这样的结果也是她一早就算好了的,当初做的时候心里怀着满满的恨意,可是到了现在却只剩下一片空白。

像是心中那个盛满了感情的容器全部都被清空了,现如今一眼望去空白的让人觉得悲哀且无措。

有些烦躁的关了电视机,脑海中乱糟糟的一片,心里更是纠结的不知道到底该做什么好或者是不该做什么好。

****

董事会的召开当日,谢老在苏青的搀扶下走进了会议室的大门,里面坐着的人表情各异,有沉重也有隐忍,还有不少想要看着谢家落魄的好事者,这次会议的发起者是谢氏的第二大股东梁家,到会的是梁家的儿子,梁董在几年前因为车祸过世,之后董事的席位就由梁董的儿子梁书华接任,早些时候谢老还没察觉,时至今日才想明白梁书华早就已经对董事长的席位虎视眈眈,跟陆氏或多或少有着一些利益上的接触。

谢老想他到底是老了,模糊了双眼认不清身边的人,分辨不清到底谁是忠心谁只是在等着他支撑不住倾倒的时候好踩着他的尸骨坐上高位。

谢家在谢氏的股份早就不如早年,现在只占了全部股份的百分之四十六,而梁家站了全部股份的百分之三十,如果谢老落马最可能成为新任董事长的人就是梁书华。

从看到谢老进门开始梁书华的脸上就带着轻蔑和志得意满的神情,看着拄着拐杖一副大病初愈模样的谢老还有神情憔悴的苏青只觉得可笑,老弱妇孺成了他通往巅峰的最大阻碍,这样想来就愈发觉得心有不满。

待到所有股东都到齐,身为发起人的梁书华站起来客套着讲了两句然后打算切入正题,眼角的余光瞥见坐在位置上的谢老和苏青,两人神情淡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紧迫感,这个样子愈发让他觉得挫败。

梁书华刚讲了两句说到谢氏连日来股票下跌亏损,谢氏经营不善的时候会议室紧闭着的大门却忽然被人打开了,身穿西装的商左和难得穿上正经颜色西装的vail走了进来。

会议室内一阵骚动,梁书华先是一阵错愕,而后皱着眉看着追进来一脸抱歉的女秘书,秘书被他的眼神看的心里发毛,唯唯诺诺的说这些抱歉的话,可话刚说了一半就被商左抬手打断。

对方笑着看着站着的梁书华,嘴上说着抱歉可是纵观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让人觉得他有抱歉的意思:“诶,梁董莫怪,我只是听说谢氏要召开董事会过来凑个热闹罢了。”

梁书华面带嘲讽:“商总您虽然是谢家的未来女婿,但是这里毕竟是谢氏不是商氏,您这样闯进来是不是有些不妥?”

商左笑,对于梁书华眼底话里的讽刺当作不知道,竟自走到圆桌前的某个空位上坐了下来,环顾四周人群,慢悠悠地说道:“梁董你都说我是谢家未来的女婿了,我这给我媳妇儿娘家打气也有问题?”

梁书华憋了一口气,但对方商氏总经理的身份也不好喊保安进来撵人,只能咽下上涌的火气,摆出一副笑脸冲着二皮脸的商左皮笑肉不笑地道:“当然……没问题。”

商左笑着冲着憋红了脸的梁书华做了一个继续的手势,然后看着梁书华深深地咽下一口气,继续笑着翻弄着手头上的资料进行他那套道貌岸然的做派。

讲了一堆关于谢氏经营的数据,还有业务状况,资金状况,梁书华终于在商左打上不知道第几个呵欠的时候切入了会议的正题也是他本次的目地所在,关于谢氏董事长的更替问题。

谢老年纪大了力不从心,谢家人丁凋零,导致谢氏经营不善等多重理由抛出,引得会上董事们的一片窃窃私语声,谢老依旧是一副淡定自若的表情,反倒是苏青的脸上有着细微的紧张,而商左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兀自跟身边的vail分食一只橘子。

梁书华看了看谢老面上带着无法掩饰的得意,嘴上却还是一副惺惺作态的样子问道:“谢老您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谢老深深地看了一眼梁书华,然后摇了摇头闭上眼睛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

“既然谢老没什么想说的,那么各位董事们开始投票吧。”梁书华边说着边示意助手,谁知一直没什么动静的商左却突然喊了停,忍着一口老血梁书华扭头去看刚吃完半个橘子的商左。

以前听闻商氏总经理是一个形式果决不苟言笑的人,怎么现在真见到了这人却是这样一副玩世不恭的二缺样子,他这样想着却不知道自己才是真正的二缺,被商左玩弄在股掌间的二缺。

商左拍了拍手上的残渣,很乐意看到梁书华被自己气到不行的样子,然后慢吞吞的开始宣布一些事情:“其实我来这里也不是真的来凑个热闹的,只是有些事情有些事情想要当着诸位的面宣布清楚。”

商左说完便看了谢老一眼,老人闭着的眼睛已经睁开,看着商左不语,商左冲着谢老站起来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无比陈恳地说道:“这第一件事就是希望谢老能够同意我解除和谢子俞之间的婚约。”

底下的董事们一片哗然,一半是因为八卦,而另一半则是因为商氏同谢氏接触婚约后可能有的不利影响,谢老像是没有察觉到底下人的窃窃私语,沉默着看着商左陈恳的眼睛然后点了点头默许了这件事情。

梁书华的脸上产生了一丝不易察觉到的笑意,谢家若是没了商氏的支持这对于他来说只能是更加有利,第一次生出了商左这家伙来的真是时候的感觉。

得到了谢老的应允商左直起了身子,只是面上的表情已经凝重,再次冲着谢老一个深深的鞠躬,商左的话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宛如平地乍起了一声惊雷,惊得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万分。

“请爷爷允许我娶谢子卿为妻。”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谢子卿在八年前就已经死了,虽然尸骨始终没有找到,但当时的谢家还有警方都已经确认了谢子卿的死亡,只是看着商左认真的表情还有谢老再次点了点头又不得不相信这件事情。

谢家和商家早年都是在政界军界摸爬滚打过来的,为了要保护一个人而做到将这个人的存在抹灭也不是什么有难度的事情,这么一想底下的声音便渐渐小了起来,更多的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梁书华的脸色时青时紫的煞是好看,忍了许久才忍住了破开大骂的冲动,看着商左的表情终于变成了轻松下来的笑意,只能在心底安慰自己就算是谢子卿还活着也不能够将这个局面扭转过来,谁知下一秒商左就打破了他的这个想法。

从vail手中接过一份文件,商左清了清嗓子看着台上众人微笑着开口说道:“这份是股权的赠与协议书,受赠方为谢老,赠与方为我未来的妻子,谢子卿,这份股权赠与书中写明将谢子卿手中握有的百分之五的散股赠与谢老,经由杨律师作证……”

vail举了举手中的律师资格证书脸上的表情怎么看怎么觉得欠扁:“谢家在谢氏原本占有的股份为百分之四十六,加上这被赠与的股份……呃,梁董您数学这么好不会算不出来现在谢家的占股为多少吧?”

“百分之五十一。”梁书华面色铁青咬着牙道。

“没错,百分之五十一,绝对控股啊~”vail冲着梁书华摇着一根手指,笑得得意洋洋。

商左点了点头又拿出另一方文件,继续严肃认真地拆梁书华的台:“这份商氏注资的文件就算是我送来的一份聘礼吧,我商氏愿意在谢老为董事长期间给谢氏注资,每年的分红神马的文件里都写的一清二楚,各位董事可以好好看看。”

边说着边示意vail将文件的复印件拿给在座的所有人看,甚至还包括面色已经由铁青变得灰败起来的梁书华。

“接下来关于谢氏董事长改选的投票还请各位董事们……‘随意’。”商左看着梁书华笑得一脸嚣张。

惨败与游刃有余的胜利,最终结果亦是明明白白的摆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第五十一章

盛夏坐在医院外面的走廊里,眼神放空,一直到收到商左发来的短信面上的表情才有了一丝裂缝。

媳妇儿,全部搞定,求奖励。

短信的内容带着商左特有的气质,短短的一句话却让盛夏放空了一上午的神情终于出现了一丝略带复杂的松懈。

偏转脑袋透过病房的大门看了一眼在病房内安睡着的谢子俞,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顾城坐在一边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听到盛夏的叹气声才斟酌着开口问道:“muriel这么做不会觉得勉强吗?”

盛夏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睡在床上的谢子俞身上,经过几日的治疗虽然病情没有丝毫的好转,但脸色却比之前好看了许多,盛夏想了想并没有直接回答顾城的问题:“之前的那八年里,除了在疗养院时迷迷糊糊的两年,之后的日子里想着的都是回来,然后毁了谢家,可是现在我看着谢家,看着谢子俞之前那种感觉好像没存在过一样,现在看着他们只觉得内心平静异常。”

“那天我从医院回去了之后想了很久终于让我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之前商老来找我跟我说了八年前的事情,讲了很多的不得已和无可奈何,其实这些我早就已经想明白了,所以在我没有回国的之前将谢氏的散股都收购了过来,当时想着要用这些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其实我不过是想要用这些得到一句顺理成章的抱歉而已,哪怕是威胁而来的一句。”

“我可以明白体谅他们之前的那些无可奈何,可是我不能够接受他们在对我造成了这些伤害后连一句抱歉都没有。”

“那天,听到谢子俞说了对不起,我不清楚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在无意识的状态下说出这些,但是不得不说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我觉得很多的不能原谅全都变得可以原谅了。”

盛夏转过头来看着顾城有些抱歉的笑了笑,这大概是顾城认识盛夏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到她这样明媚纯粹的笑意,以至于一下子忘了该去说些什么,知道盛夏弯着眉梢开口问道:“怎么了?觉得我很傻吗?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小白花一样的女主,被人这样对待后还能这么轻易的原谅了所有人……”

“不……”顾城刚想开口安慰就被盛夏接下去的话打断,顿时觉得身为心理医生的自己太过词穷了些。

“诶呀,其实我自己也会这么觉得呢,外强中干的女主。”盛夏边说着边笑出了声,只是笑容中没有一点自嘲的成份,是真心实意的笑,“但是报复、维持恨意都是很累的一件事情,我有意无意地将自己还有所有有牵连的人都困在了这个牢笼之中,不肯放过自己也不让别人解脱,这是一件很过分的事情,之前的我觉得人生黑暗没有希望,可是现在我有很想要安稳生活的人,所以……”

“我想要从这里出去了,阿城。”

顾城微微一个愣神,看着盛夏温和的笑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本能的将目光投向病房内那个睡着的女子,他也想要从这里出去了,带着他最爱的人一起。

****

商左来医院接走了盛夏,一走出医院就满心愉悦的邀功领赏,盛夏看得好笑,心里更是暖暖的,偏转了头故意不理会手舞足蹈的商左。

对方闹腾了一会儿忽地就安静了下来,盛夏有些疑惑的调转了目光去看结果却正对上商左放大的脸孔,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接到了对方的一个轻吻,唇与唇轻触之后便离开。

对于这个不太附和某人狼性的亲吻盛夏有些反应不过来,一手摸着嘴角表情有些呆愣地看着发动车子的商左姣好的侧脸。

对盛夏的这个反应商左觉得很是满意,挑着嘴角悠悠的开启嘴上调戏模式:“怎么?表情那么失落没喂饱你么?别担心,晚上回家会好好喂你的~”

一面将车子往医院外面开,一面好心情地接受着恼羞成怒的盛夏眼神的洗礼,商左挑着唇角笑。

盛夏瞪得眼睛发疼,最后只能对于商左的二皮脸缴械投降,半是无奈半是哀怨地问道:“我们现在是要回家了吗?”

商左一边开车一边慢悠悠地说道:“先不回家,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是谁?”

“到了你就知道了。”

当商左的车子停在公墓的时候盛夏就明白商左到底想要见的人是谁了,挽着商左的胳膊去了谢中书的墓前,盛夏觉得心情有些沉重,蹲下身抚着墓碑上的字样,轻声唤了一句:“爸爸,我来看您了。”

这是这个世上最疼爱她的人,小的时候因为谢中书外交官的身份一年里能见面的时间屈指可数,可是父亲对她的宠爱却丝毫没有比家里的任何人少,每次回家总是会带着她到处玩,见年幼的她高高举过头顶,父女俩爽朗的笑声充斥着整个大宅。

商左将手中的花束放在了墓碑前,跟着盛夏一起蹲下身,一手牵着盛夏的手轻声道:“爸爸,这次是我跟卿卿一起来看您了。”

盛夏忽地就觉得鼻尖有些发酸,如果八年前的那场事故没有发生现在不管是谢家还是商家应该都会很幸福才是,就连陆然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模样,只是这么一想就觉得心里酸涩的难受,脑袋靠在商左的肩膀上不再出声。

商左揽住盛夏的肩膀,感受着对方情绪的变化,一边安抚着轻拍盛夏的肩膀一边微笑着对着谢中书的墓碑说道:“爸爸,我今天来就是想来告诉你,我要娶卿卿了。”

“您是她的父亲,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以外最疼她的人,我很感谢您当年救了卿卿,如果没有您我现在也不可能跟卿卿在一起,今后的日子您可以放心了,我能够存在着多久就会照顾她宠爱她多久,就算是变成鬼了也会守着她。”

这样的话上商左是第二次说出口,第一次是在谢家,在谢老的病床前,跪在谢老跟前,对着那个还缠绵于病榻上的老人用他所能够做出的最大的坚决与郑重说道:“爷爷,我想要跟卿卿在一起,想要娶卿卿,八年来这点始终未变,我能够存在着多久我就想要跟她在一起多久,哪怕是变成了鬼也想要跟她在一起。”

这次的语气是比第一次更加的郑重,只是情绪里没有了第一次的沉重,更多的是一种许诺。

是说给谢中书听的,更是说给盛夏听的承诺。

心里感动异常,却还是佯装着不乐意的样子轻捶了下商左的肩膀,红着眼睛嗔怪道:“胡说些什么啊,变成鬼了还跟着我,商左你怎么这么缠人啊。”

“对啊,我就是缠人,就算你烦我我也会一直缠着你。”商左抱着盛夏红着眼睛轻笑着耍贫嘴。

盛夏抽了抽鼻子,狠狠地锤了一下商左的后背,有些恼怒地说道:“我跟你说啊商左,我只接受同物种的纠缠,拒不接受人鬼情未了之类的跨物种恋爱哈,所以给我……好好的活着。”

最后半句说出口声音变得极轻,还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商左忽然就明白了盛夏心里的惶恐不安,自觉说错了话,微笑着抚着盛夏的后背:“遵命,媳妇儿!老丈人听的一清二楚,一定会保佑我们一直在一起的。”

天色渐渐地晚了下来,盛夏想着要再跟父亲好好地做个道别就让商左先下去了,盛夏蹲在地上将墓碑前的落叶一点点的除去,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以为是商左不放心自己又跑上来,盛夏万般无奈地转头结果却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陆然。

面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变成了诧异,盛夏愣了很久才开口喊出了对方的名字:“陆然……”

“卿卿。”似谓叹一般,陆然穿着一身深黑色的西装,像是洗净了全身的防备和伪装,面上是无法言语的疲惫和沉重,搭配着身上的黑色西装,让盛夏恍然明白他来这里也是来拜祭谢中书的。

从背后拿出一束白菊花放在墓碑前,陆然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转过身来面朝着盛夏,面上的疲惫不减,让盛夏有些怀疑这几天里陆然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卿卿,能再见到你一面真好。”陆然笑着看着盛夏,身后将对方落在耳前的发别到而后,目光温和的要滴出水,可盛夏却隐隐有些不详的预感。

“陆然你……怎么了?”

面对盛夏的询问,陆然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而后退开几步,表情带着一丝悲哀和决绝:“能够最后见你一面真是太好了,卿卿。”

“陆然你这话是……”盛夏皱着眉发问,结果却被陆然打断。

“卿卿你别打断我,让我说完,说完我就走了……”陆然笑着望了望逐渐黯淡下来的天空,然后缓慢地开口说道:“卿卿,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晚了,但是……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如果我当年不是那么懦弱的话,谢伯父也不会出事,你也不会经历那么黑暗的八年,我在内疚中渡过了八年,终于到了……快要解脱的时候了。”

像是带了许多的不忍心,陆然隔开几步,临空做出轻抚盛夏脸颊的动作,手带着微微的颤意,笑得干净纯粹:“卿卿谢谢你……还活着。”

终终章

陆然笑得干净纯粹冲着神情复杂的盛夏道:“卿卿谢谢你……还活着。”

陆然说话时的样子虔诚的好似一个向着上帝祈祷的信徒,盛夏看着这样的陆然心中的不安愈发明显,微风拂过脸颊带起阵阵寒意,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连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要劝说些什么:“陆然,你……也放过你自己吧。”

“放过自己吗?”陆然笑,笑得温和,这让盛夏想起了八年前那个陪伴在自己左右的大男孩,笑容干净带着细微的羞涩,陆然抬头看了看天,似呢喃般开口,“就快了呢。”

快了是多久?一秒一分一时还是又一个不明所以的八年?盛夏恍恍惚惚的不知言语,大约是真的走到了终点才会生出这样的感觉,脑海中最后仅剩的片段是陆然微笑着的眼,清澈温和,带着果决与无法回转的痛意。

大约是事情真的到了峰回路转的时候,就在谢氏董事会召开结束后几日警方就传来消息说一直潜逃在外的陈董被抓获,公款悉数追回,这对于谢氏和商氏来说都算是一个喜讯。

谢子俞的事情最终还是经由盛夏的口告知了谢家的人,短暂的震惊之后是长久的沉默和心痛,谢子俞的病情依旧没有好转,只是不再像刚来的时候那样大吵大闹,更多的时候是痴痴呆呆的盯着窗外,意外的是如今的谢子俞同盛夏却是意外的亲近,痴愣的表情只有在看到盛夏的时候才会有所改变。

不知道该说是欣慰还是什么,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最后的照顾也不过就几日而已,苏青大约是对于自己当日气急将谢子俞赶走这件事情一直耿耿于怀,每天来医院也只敢门外红着眼眶偷偷的往里面张望。

病房里是她的两个女儿相互依偎着的画面,两个都曾被她抛弃,互相伤害过的女儿,可是现在却在阳光下依偎着坐着,安静祥和到让人禁不住感伤。

顾城找到苏青跟她谈了谈关于谢子俞的病情,解离性失忆症多半是因为受到了外部巨大的刺激而引发的对于多重记忆混乱丧失的病症,属于心理学范畴,顾城说现在盛夏已经回到了谢家,谢氏也已经重新步上了正轨,盛夏和谢家都有商左照料着,当年答应谢老去英国照顾盛夏是为了代替谢子俞赎罪,他作为八年前真相的知情者却一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打着保护的旗帜纵容着谢子俞任意妄为,伤害了太多太多的人。

顾城说时的神情带着沉重和悔恨,语气更是忧伤,他郑重其事地同苏青说道:“谢伯母,我想要带子俞出国。”

苏青的神情微愣,而后便低垂下头沉默了起来,双手紧握着,心里却是错综复杂成了一片乱麻。

顾城说的有理有据,国内对心理范畴上的研究还不算很深入,他想要带谢子俞回英国,回到当初盛夏所在的那个疗养院中去,再加上在这里有太多不好黑暗的经历发生,离开这里对于谢子俞的康复也有一定的帮助,更重要的是,就现在来说尽管盛夏已经接纳了谢子俞,原谅了她,但不管是谢家还是谢子俞本人都是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曾经的过往。

离开,用时间来给予一个最好的答案。

苏青苦笑着抬头,眼底却隐隐有泪光闪动,无不悲哀的开口道:“看来我注定命薄,儿女永远都无法全部留在我的身边。”

回想此前的二十多年时光,只有三年的时光是真正的和睦双全,她这一生注定有两女,却也注定了两者只能得其一。

看着苏青神情黯然的离开了医院,顾城眼神黯淡却又带着坚决,这是他的罪,救赎或者毁灭都该由他亲手来过。

倚在病房前向着里面看,从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撒了一地,谢子俞跪坐在地上,脑袋枕着盛夏的大腿,眯着眼睛似懂非懂的听着盛夏念着手里的童话书,书是早晨盛夏来看谢子俞的时候他拿给她的,谢子俞现在的记忆混乱,连基本的常识都几乎丧失,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人来耐心的一点一点的重新教会。

他本以为盛夏会拒绝,结果却得到了对方温和的笑脸和接过书本的手,像是为了弥补之前因为嫉妒错乱而亏空掉的时光,此刻的温馨和睦是顾城多年来始终不敢去想,在此后的多年也再没有见过的。

沉默着在病房外站了许久,直到盛夏温柔的念读声停止下来,恍然发现对方正温和的看着自己,而趴在盛夏腿上的谢子俞已经不知在何时睡了过去。

顾城走过来轻手轻脚的将睡着了的谢子俞抱回床上,温暖的阳光投射在她苍白的脸颊上,没有之前所见过的惶恐与不安,有的只是安详和宁静。

盛夏将手中的书本合上放在了一边,看着睡梦中的谢子俞忽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的煞是好看:“你看虽然是同胞的姐妹,可她生病的时候却跟我是不一样的。”

顾城的面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看着睡得安详的谢子俞道:“是啊,你那会儿犯病的时候整夜整夜的不肯睡觉,吵得整个疗养院的医生都快疯了。”

盛夏偏了偏头目光带着浅浅的忧伤和浓重的怀念,半晌才认真的问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带子俞回英国去治疗。”顾城转过头来看着盛夏,神情和语气都变得极其认真。

盛夏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低着头沉思了片刻,而后抬起头看着顾城的眼睛微笑着认真的说着忠告:“阿城,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子俞她现在这个样子才是最好的?”

顾城神情微愣,张了张嘴还没开口就被盛夏抢了先:“我小的时候一直知道自己有一个妹妹,可悲的因为一句话而流落在外,不管是母亲还是父亲总是会告诉我,等到我十五岁的时候妹妹就会回到家里,而到了那个时候一定要记得好好跟妹妹相处。”

“小孩子的心思很简单,只是觉得有了一个妹妹就多了一个玩伴,我小的时候可以一起玩的伙伴很少,知心的就只有商左和陆然两人,同性闺蜜什么的更不用说了,那会儿就一直规划着等到妹妹回来我要跟她一起玩些什么……”

“可是等到妹妹真的回来的时候又因为子俞的性格太过胆小怯弱,总觉得两人之间存在着距离感无法亲近起来,之后又出了那种事情就更加不用说了。”

盛夏的神情随着回忆而逐渐带上了一丝淡淡的忧伤,面上的笑容也有些苦涩的味道,顾城觉得喉咙中有些哽咽,内疚愧疚纠结成一团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眼前的女子。

盛夏的目光又一次落到了睡着的谢子俞的身上,目光逐渐变得温和起来,像是融入了阳光的温度,带着温暖人心的力度:“现在的谢子俞像是上天送给我的礼物,满足了我对于妹妹这个存在的所有幻想,阿城,你有没有想过,失忆或许是她潜意识中最想要的结果,如果治好了她,让她想起了那些被错乱的事情,真的会是你想要的吗?。”

“人心上的伤口不是能用药物和时间就能够简单治愈的。”

刹那的恍惚之后是长久的沉思,看着盛夏的眼神中带着微微的诧异和欣慰,眼前这个由他照料陪伴亏欠了八年的女子沐浴在金色的眼光下,眼角眉梢俱是温和柔软的笑意,是真正的经由长久的努力后从黑暗中脱出进入光明的姿态。

****

所有的一切都会有尘埃落定的一天,就在商左吵着嚷着要直接去民政局把结婚证领了的时候忽地就传出了消息,前几日,b市警方打掉了一个大型的犯罪团伙,经由团伙的头目供述陆然曾参与其中,并多次为他们提供资金援助。

陆氏埋藏了多年的暗部被连根挖了起来,考虑到陆氏在b市的影响,警方紧急召开了会议商讨捉捕方案,而就在他们开会的时候,陆然衣衫整齐的站在了警察局的门外带着陆氏的一系列机密资料前来自首,在b市扎根多年的陆氏顷刻之间崩塌。

因为要调查陆然的缘故在其被捕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除了律师不允许别的人探视陆然,一直等到开庭审判的前一天盛夏才得到去见陆然的允许。

两人相见隔着一张桌子,但实际上却不知道会隔上多少年,陆然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憔悴只是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神情却又显得格外轻松,身上穿的衣服也单薄异常,盛夏看着这样狼狈的陆然一时无语,只是放在桌上的双手不由自主的握紧。

陆然率先打破了沉默,被手铐靠住的手状似轻松的放在桌上,脸上是温和的笑意,仿佛没事人一样跟盛夏拉家常:“我听说你跟商左的婚期已经定下了,你这样跑来看我商左不会吃醋吧?”

盛夏偏转头不语,隐隐觉得鼻尖有些酸涩,忍了许久才咽下那股酸涩的情绪转过头来看着陆然问道:“陆然这就是你当初跟我说的放过你自己吗?”

陆然笑着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盛夏的眼睛泛红,语气带着沉痛:“你为什么不说呢,你接手陆氏不过才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卷宗上写着的那些事情怎么可能全是你做的……”

“卿卿。”陆然抬手握住了盛夏紧紧交握着的双手,目光温和纯粹,语气宽慰着说道,“不要再说这些事情了,我们之间的时间……并不多了。”

盛夏觉得被陆然握着的手有些发抖,紧咬着嘴唇才没让眼眶中打着转的泪水落下,耳边是陆然故作轻松的叮咛:“结婚了之后记得对商左好一些,你打小性子就直脾气也来得暴躁,这世上估计也就只有商左这个家伙能够纵容你一世,别没事无理取闹,回头把人吓跑了可就没办法了……”

“还有啊,天气冷了,记得多穿点衣服,反正你就算穿得再多商左也不会嫌弃你的,别像今天这样穿那么点就跑出来,你看你手这么冰……”

“哦,对了,你要嫁人了,之前答应了会把陆氏送给你做新婚贺礼,现在陆氏被我这么一折腾也撑不了多久了,我进来的时候已经安排好了,我名下属于陆氏百分之十的股份会以赠与的方式转到你名下,日后谢氏或者商氏要收购陆氏也容易许多。”

终于再也忍不住,眼泪从眼角滑了下来,盛夏连忙仰头抬手擦掉了面上的眼泪,这一切都是陆然早就安排好了的,从一开始陆然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将他自己逼上这条绝路。

送走陆静将陆氏跟她撇清关系,自首前将之后的事情都安排妥当,或许连警方顺利打掉的那个犯罪团伙都是陆然一点点精心策划好了的,所以才会在认出她的第一时间就宣告了最后发展的结局,他努力地想要将自己之前犯的罪赎清,让自己的外表成了冷酷绝情的陆少,可在实际上他才是那个最最心软的人。

就像他在最后跟盛夏所说的那样:“卿卿,别难过,只有这样的结局才是最能让我真正安心的结局。”

神情恍惚的从看守所中走了出来,入冬的天气带着冬日特有的萧瑟和寒意,盛夏一步跨出大门就被寒风吹得一阵激灵,恍恍惚惚地回忆起了陆然之前的叮咛,心里又是一阵酸涩。

肩上被施加了一个力量,泪眼朦胧的抬头正对上商左温和的眉眼,瘦弱的肩膀上被披上了一件男士的风衣,商左的鼻尖有被冻得发红的迹象,看着盛夏吸着鼻子责备道:“真是的,总是穿得那么少就跑出来,回头病了又该我做牛做马了。”

笼罩在心头的yīn霾有了逐渐散去的迹象,盛夏出乎意料的没有跟商左斗嘴,反而扯着风衣抱上了有些瑟瑟发抖迹象的商左,对方的怀抱温暖安定是能够安抚内心的良药,盛夏红着眼睛吸了吸鼻子轻声问道:“你不是去爷爷那里了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商左笑,将盛夏圈入自己的怀中道:“怕媳妇儿被人拐跑了所以特意来带你回家。”

迎着阳光笑得肆意张扬,盛夏抬了抬手带着嗔怪意味地拍了下商左的脑袋,偏了偏头在对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的时候笑着牵起对方的手道:“我们回家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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