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鬼妓院 - xp1024.com
《神鬼妓院》


引子 传说

传说以前人、神、魔、妖、鬼是杂居的。

据说的神魔诸群鬼是没有性别的。

听说在三界中有一座神鬼妓院。

说说而已,并不负责。

说神魔诸群鬼没有性别,那是胡扯,他们可以没有肉身,但不会没有性别,并且没有肉身就等于少了一个坚固的堡垒,容易被别人当包子馅饼,不信,你看看散仙(没有肉身的仙)的惨况,没有性别就没有性格,并且还少了很多原始乐趣。

上古时期,人、神、魔、妖、鬼确实是杂居,人有人皇、神有神帝、魔有魔君、至于妖鬼这两支么,因为比较弱小,弱肉强食,由三方交叉管理。但凡杂居,总有是非,而且一般牵连甚广,比如妖欺人,人求神,神诛妖,妖勾魔,魔灭神,关系错综,常常得三堂会审,让三巨头头疼不已。随着神魔两族的犯罪率居高不下,一些罪不至死却又活罪难饶的神鬼犯人渐多,于是人皇、神帝与魔君就用他们的法力,造了个关押犯人的神器——纳芥环。有那贪利好色的建议:最好废物利用,把这些犯人都变成超级大美女,再配以美食,精舍以向有需要的人、神、魔、妖、鬼换取利益,此议博得大多数人一致好评。于是上古的原住民们就多了一个娱乐常葫和商业服务机构,只要你交纳让纳芥环持有者满意的物资,你就可满足你的所需,纳芥环持有者由人神魔轮流担任,每一任持有者都把它当成极乐宫,敛财器、双修所、情报源、女子雇佣兵、红粉杀手团。曾经魔君在此宴客,满意而归,代价是由东方的诸魔和西方诸魔,为了庆贺魔王的寿诞,用十万神魔十万滴魔血,化成的血鹦鹉; 人皇在此庆功,大悦而返,代价是将十座岛屿上的诛仙草;神帝在此迎宾,宾主俱欢,代价是心口三滴神血……直到后来发生人神大战,混战持续了三千年,人几乎灭绝,神魔仅剩以前的十分之一不到,纳芥环也下落不明。于是神帝和魔君各自划开了地盘,与人间界只保留几处通道,派可靠的人看守;禁锢人类天生的念力、智慧与寿龄,并将人间修行的书暗中毁去,以期以后的人再也没有能力和神魔抗衡。

“后来呢?”

后来人族又慢慢的延续了下来,却成了最弱小的一族,当然也有些人不甘的学道修仙,但多因其不得要领而失败,偶有些资质好的刚有些成就,就被神族强令飞升,以免人族坐大。妖、鬼两族尚居人间,虽不成气候,也倒可观,只是怕神界的天劫也不太敢为非作歹,多是躲在山林中潜心修炼。这样过了几千年, 人族中的修炼之人越来越少,最后几成笑谈。

“纳芥环呢?”

因为以前三方共有的公共财产,谁也不好意思在上面加私家封印,结果丢失了就很难用仙法寻找,再加上后来三界混战时期得到它的人,多在上面加了遮掩咒类的禁桎,所以纳芥环到现在都没有个明确的下落。都说纳芥环最有可能是遗失在了人界,因为纳芥环如无主人,每隔一百年就要自动打开一次,为期三天,以通晓世情,充足库存。在这三天内,一些好运者会收到请柬,请柬上注明,可交换的内容,邀请他带上自己的珍藏前去交换,敲碎随信附送的玉符,就可到达。 人界有很多传说,是关于这类奇遇的,只是个人所见并不相同,有的见美女投怀送抱,有的见罗刹助己诛敌,有的见圣女赠福寿仙桃,但是她们都有个共同点,那就是美得冒泡,贵得吓人。

“有我妈美吗?

“美一些。”

“有师傅你美吗?”

“嗯……差一点。”

“真的吗?”

“嗯?”

“三和也认为肯定没有师傅美。”

“三和真乖。”

第一章 火狐裘

——老天生三和是为了荼毒她、折磨她、而后让她说谢谢。这个真理如今又一次被验证。

三和第一次这样觉得的时候是在五岁,老妈花重金请来的西席常在酒饱饭足之余对她面露鄙夷之色,课上又动则喝斥 “下九流的根骨”,也难怪那酸丁,谁叫她老娘是天香楼的老鸨,她生来就是老鸨的女儿,妓业的继承人,小小心灵颇受创伤。谁知母亲大人将脸一板:若为娘当日狠心,你不过是一团血肉入马桶还容你如今嘀咕?不谢亲恩的不孝女#烘后一阵风的着人将那腐儒赶了出去,挂出招牌,悬金百两,有才者教,各类人物走马灯的前来,学得她叫苦不迭,偏几个阿姨还说,看,你娘对你多舍得,让她恨不得天天大哭一场。

三和第二次这样觉得五年前,当时十二岁,拜各色奇才老师和环境所赐,那时的她纯把《烈女传》当笑话来看,《女诫》么,权当梦呓好了,凡是信那套的女子,多是脑子进水,要不然著书人怎么会守着活寡郁郁而终呢?在她心目中要以母亲为楷模,学好一切功夫,长大后将天香楼发扬光大,分院开遍大江南北,创下百年基业。可是不知道母亲发了什么疯,硬是听信了个神婆(也就是她现在的师傅子墨)的话,把三和送给她当徒弟,子墨生性高傲,不喜与人交集,待让三和学会了点皮毛就让她代师出马,走州过府请神画符捉鬼,更兼露宿荒郊,堪穴擒尸。硬是把个才离了安乐窝的娇滴滴小女娃操练成老于江湖的半法师。每当三和忍不住口出怨忿,子墨冷冷的横她一眼:你五行不济,四时全阴,命犯孤辰,指背,羊刃逼宫,还偏带流霞,人面相清逸,又过于灵透精乖,更何况,你体有慧珠,心有灵犀,如果不是我,在你慧珠未成气候时,收你为徒,教你自保和修炼之道,你就算是挂满保命神符也自有妖魔鬼怪找上门把你当大馅包子,不谢救命之恩还敢埋怨,罚你今天多画一百道平安符,快去!少年三和意识到这世界真是弱肉强食。

老天生三和是为了荼毒她、折磨她、而后让她说谢谢。这个真理如今又一次被验证。面前锦衣华服满头珠翠的半老徐娘犹自蒙面抽泣,“好了,妈,生意做不下去又不是天塌了,你也不用耽心老来无依勉强去嫁那个开糕饼铺的吝啬鬼,一切我会想办法的,你先洗洗把脸,休息一下,明天我和你一起下山去。”三和看着母亲落了一口气,当年风华绝代的红倌——浣娘,精明干练的风月教头,也敌不过岁月侵蚀,虽然注意保养,脸仍有了风霜之痕,心也逐渐懦怯一遇不顺竟不思良谋,反萌生退意。而且退得如此不堪,谁不知道京师云记糕饼铺的李老板是个为了三个铜钿逼死自己新过门七天新媳妇的老抠,后来有钱又娶一房,却被他日夜逼着干活,连怀孕期间也不能幸免,终于在怀胎七月时在饼房流产而死,据饼房伙计讲,本来当时请大夫还能保住大人一条命,但老李认为没必要花那个冤枉钱。其后打光棍三十年也没有一家愿把女儿嫁给他,花钱买妾,他又嫌肉痛,这样的人居然敢大言不馋跑来向母亲的提亲。换作早年,母亲肯定叫人用扫帚打出去,但是如今,母亲却不得不考虑后路,难道这就是老鸨们的最终归宿?老鸨必将晚景寂寥凄凉,因为淫恶不赦?三和不相信。

“你要出师?”子墨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会了点皮毛就敢出师?”转头又怒斥浣娘,“你当初怎么求我救你女儿一命的?你这样叫她下山,等于让她送死”浣娘唯唯诺诺,赔笑道,“我只是来告诉她,生意做不下去了,为娘恐怕得从良……”

“你从你的良,干她什么事,她身带慧珠可是让人眼红的至宝,如此大刺刺的身居红尘,敢保不出月余准有妖物寻衅!”

三和何等精乖,一见要闹僵,赶紧劝住子墨,“师傅,先喝口茶”子墨接过她递的寒玉盏,只见在晶莹剔透的碧玉衬托下,茶面的热气蒸腾成雪白雾海,云舒云展间,清香扑鼻,轻启丹唇吹开云海,露出清澈茶汤,汤内茶叶皆如翠色松针,根根斜立,随水而舞,一尝之下只觉异香满口,神脑清冽,实在是回味无穷,子墨点头称赞,“不错不错,很花心思。”三和趁机道:“这可是我在茶商黄百万庄上捉鬼的时候专给你收刮的镇庄之宝,极品绿毫,烹茶的水是李府冰窖里的翠山梅花雪, 再加上滇西老坑碧玉盏,我替它取了个名字叫含烟翠,师傅你教了我寻妖捉鬼的本事,这些吃喝享乐的功夫,可是我妈教的,她虽然是奇女子,但终归比不得师傅的女侠本性,遇事找个人商量也是正常的。再说了,师傅有难徒弟责无旁贷,老妈有难,女儿更是应当挺身而出不是?”

“你会做什么?”子墨被徒弟的一杯茶,一顿暗捧弄得芳心大悦,不再疾言厉色,似笑非笑的打趣。

三和撇嘴,“我知道你笑话我,但是别忘了当年娘可是悬金百两,有才者教吗?我不敢说文才武学,书画琴棋,算数韬略,以至医卜星象,奇门五行,无一不会,无一不精!但是这做生意的手段我可是向大风公子学了个十足十。”

“大风公子?”子墨不禁动容,“就是那个昔年富甲天下,猎大风,捕专犁后不知所终的大风公子?他应该早死了呀?”

“反正他说他是大风公子,又很会讲故事,娘和我就信了。再说,我后来试着用他教的方法告诉娘,娘的天香楼便人客爆满,风头一时盖过了四大教坊,要不是你把我叫走,天香楼怎么会垮?”

“肯定早垮了,你就象只老蚌,身怀慧珠,在天香楼待着非得让人剖蚌取珠不可。”子墨作了个将三和扒心掏肺的预演手势。

慧珠如同道家金丹,但金丹是后天修炼而成,慧珠带自胎里。有人说人的奋斗史源自出生,其实,人的奋斗史源自精虫。当已苦苦争得卵子的受精权,有的双胞胎就安宁了下来,有的却为了更多的养份,于还未成形前就在胎内殊死搏斗,一方吞噬另外一方,被吞噬方心有不甘怨念重结,虽然没有了肉身,但凭着一点意念缠斗胜方心智。哪咤在胎中三年方出,一出生就拥有超凡神力,擒龙杀妖无所不能,可见在胎中修炼一年即可胜世间百年。这双胎神志在胎中争斗十月,待到出生,有三种情况,一是吞噬方的心智已被败方炼化,出生后,这类人就多是白痴或智障;二是被吞噬方的心智已被胜方炼化,那其人的心智通过这么久的磨练就比普通人聪明百倍,这类人称为有慧根,一般过目不忘,机变百出,天纵奇才。第三种情况是被吞噬方的心智和吞噬方的心智都过于强大,还未将被吞噬方炼化完全,出生日期就已经到了,胜方无奈,只得将其用层层念力包裹,学那老蚌生珠法,带着它一起出生,出生后婴孩的心神因为胎中惯性,依旧不停包裹神识,周而往复之下,多在五六岁时将其实体化——形成慧珠,有慧珠之人,初时与有慧根者并无区别,但因为要分神包裹慧珠,大半体弱多病。但到十七八岁时,慧珠被包裹的大小到一定程度,就可以不需主人自己包裹神识,而是自采天地灵气供主人使用,这时的慧珠主人无论做什么都事半功倍,普通有慧根的人学一年的东西,有慧珠的人学三天就会了,这在修炼法术的人看来是一件至宝,有了它就可以修为日进千尺,抢夺来的慧珠被重新炼化后吸收天地灵气的能力有限,但是聊胜于无。有慧珠的人少之又少,且不是机缘凑巧,一般活不过十八岁。三和天生异于常人,不但体带慧珠,而且心有灵犀,所以她出生时慧珠就已经实体化,到她在十二岁时就已将慧珠包裹到可以自动吸取天地灵气以供主用的程度。

“你还记不记得天香楼里有个红妓名叫小翠的?她其实就是个狐狸精,为了打你的主意才到的天香楼。”浣娘插嘴,一脸心有余悸。

子墨有日追踪一个蝙蝠小妖,来到天香楼附近,没想到小妖直奔天香楼而去,然后就人间蒸发,让子墨遍寻不着,留心观察了几天,才发现原来天香楼内竟有个千年狐妖。

华灯初上,小翠推开窗,看临街门楼下的车水马龙,巧笑倩兮,美目流盼,光是眼风就让这起凡夫俗子魂飞天外,生张熟魏的侨段早已练的溜熟,好快呀,就已经四年了,当初只是想找个方便的常葫吸点精气,没想到,这里居然还藏着个宝贝,老板娘的独生女儿——三和,每次看到这个粉妆玉琢的小宝贝,她都恨不得将她一口吞下肚,擦擦嘴角的口水,不,还不到时候,她就象个看守果树的果农,再等些时候,等果子更大点,可以吃得更饱。现在只好在男人身上多得点补偿,所以,昨天晚上的朱公子,就是被抬着出去的。

不过果子熟了,果农得更小心,前几天那个蝙蝠精死得一点也不冤,她辛辛苦苦守卫着三和的这么些年里,死在手中的蛤蟆精、老鼠精、蛇精、花妖木怪都快凑成一打了,不管是装妓女,还是扮老师,他不是头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谁也想不到她小翠是妖。也幸亏当初没有偷懒,随便变个人了事,而是根据古法,顶了新鲜人头在十五的晚上拜月,变出个千娇百媚的没有一丝妖气的大美人。不可能不美,她专程挑了万花楼头牌花旦小翠的头,剩下的也不浪费,刷上酱料,抹匀五香八角,浇上黄酒,用火烤得焦脆,吃起来外酥里嫩,这年头不到万不得已,谁还生吃?

往事只能回味,吃人是很爽,但是太费功夫,又只能过嘴瘾,不如吸取精气实在。眼睛在人客当中一飘,当不愁温饱的时候总是希望食物的滋味和卖相更好。太瘦? 不要!没两口气,就歇菜。太肥?不要,腻的慌!这个挺壮,可惜是长得太丑。一路挑挑拣拣,最后定格在一位刚从马车上下来的公子身上,不肥不瘦,眉清目秀,今天有着落了。

桃红色的鸳鸯戏水锦帕袅袅飘下,刚好落在食物的头上,食物取下锦帕,展开端详,接着抬头张望,正对上一双水汪汪,春意泛滥的媚眼,霎时骨头酥了半边,骚包的把锦帕放在鼻端使劲一嗅,斜眯着的眼睛顺着小翠对他频招的玉手,滑到她露出的欺霜赛雪的胳臂,再溜到她的胸前,粉绿色的抹胸欲遮还露,两点樱桃,轮廓立体,若隐若现。看到他眼光落处,小翠更是咯咯娇笑,让胸脯起伏得波澜壮阔,体态说不出的风流。

“你很喜欢笑?”娇美妩媚的声音,和煦温柔。

“我看你会哭。”声音带着笑说。

小翠忽然回头,就看见了一个她这一生希望从未见过的女人,她的笑容温柔如春风,美丽如春花,又像是春水般流动变幻不定。她的瞳孔深处,却冷如春冰。

小翠象听见最好笑的笑话般疯狂大笑,笑着笑着美丽的脸上忽然起了种无法描述的变化。她的脸忽然变成种令人作呕的惨绿色,柔软的嘴唇开始扭曲,温柔的眼波中露出狞恶的表情。她的双腿和双手关节忽然向外扭曲,结实修长的腿张开了,整个人如同一个失控的提线木偶,扭曲的让人想吐。她却先吐了出来,吐出一种浓绿色的,带着恶臭的稠汁。屋子里充满恶臭,就像忽然变成了个地狱。

小翠的笑声忽又变成厉吼,吼声狞恶可怖:“你敢暗算我? 你敢暗算我!”她的脸也突又变得可怕而狞恶。然后她忽然跳起来,将脸突然扭转,几乎扭到背后。十根尖锐的利爪从手指中咯咯的长出,身躯涨大一倍,覆满黄毛。多毛的胳臂伸长三尺抓住黄花梨木架子床的床脚,她的力气大得可怕,坚固的大床被她轻轻一拉就破裂了。她抓住半张床脚,用力往那美人身上扫了过去,带起的劲风,将灯烛的火焰也弄得跳动不止。那美人却已从她身旁滑过去,掠过对面的墙壁, 闲闲的道:“你还是省省力气吧,我劝你还是最好一头撞死,省得受活罪。”

小翠手里的床脚落下,利爪缩回,小翠又倒下去,厉声狂吼:“你这臭婊子,你敢管我的闲事,就算我饶了你,老祖也不会饶你。”

那美人温柔地说:“我想你也不会饶了我的,因为现在我要活剥了你的皮!”

凄惨尖利的嘶吼声,震动了整个天香楼,吼声越来越轻,越来越远。当吼声完全停止时,地上只留下一只剥了皮、牛犊般大的狐狸和一个腐烂的骷髅头,狐狸剥了皮后呈粉红色如同初生的婴儿。

美人冲着狐尸说,“我知道剥皮很痛,但是你也不应该叫得这样响呀。”拉开门,正欲敲门浣娘一探头,立刻忍不住吐了。

美人一边站在尚未打烂的铜镜前将一张火红狐皮往身上比划,一边告诉她:“我叫子墨,看在这张狐皮的份上一共就只收你三千两算了”

浣娘一愣,呆想“我可没请过你呀。”口中却无比真诚地称赞道:“这张狐皮衬着姑娘天仙般的样貌可真是绝了”

“师傅,原来你的那件狐裘没花一分钱呀,我不管,你好歹得把那个尾巴做的围脖分给我,我都求了你好几次了”子墨诉说往事本是想让三和明白,下山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情,三和却一点都没有反思的觉悟,只惦记着她的那件火狐裘。

千年狐妖,道行高深,当它被活活剥下了皮,那张皮可就是制作法衣战袍的最佳材料:不仅刀枪不入,而且分水避火。最主要的是那艳丽无匹犹如红宝石般美丽的毛色、温暖顺滑如丝绸一样的触感,让三和第一眼看见就舍不得放下,从小就在脂粉堆,销金窟长大的她对一切优美华贵的东西都有种偏执的占有欲。 更何况,狐裘领口有只展翅欲飞的青鸾领扣,是用好几种名贵珠玉巧手镶嵌而成的,单是那做眼睛的那一粒小小墨玉晶也够得上价值连城。再加上子墨巧手改装,加持了一个小型护身阵法在上面。一旦受袭或感应到危险阵法会自动打开,形成一个三尺开外的透明的罡气保护罩,将来袭的兵器或法术弹回。

眼看三和毫不客气的准备开自己的百宝箱,子墨笑骂道:“我是强抢明要的祖宗,难道还不知道什么叫明防暗躲?箱上早加了密咒,就是怕你哪天起了心要把它强骗了过去。再说这东西是只鸡肋,只能防点小妖小怪,况且又是活剥的狐皮,那狐狸向来报复心强,一见有姐妹被这样处置,少不得要报仇的,难不成师傅还要你顶缸么?”三和知道子墨是一片好意,只好气鼓鼓的作罢,侧头想了半天,又跃起:“那小翠不是说有个老祖吗?我看哪,狐妖的老祖也多半是狐狸,我们去剥了它的皮,不就又可以做一件防大妖大怪的狐裘了吗?”

子墨白了她一眼,“去剥它的皮?我看被它剥了皮还差不多。你以为我真的能毫不费力的收服千年狐妖?还不是趁她分神招徕生意的时候,将她头上顶着的头颅的冤魂给招了出来。那冤魂死得惨,又被它封在骷髅头里,还眼睁睁的看着她把自己当烤全羊来吃,靠着那冤魂的牵制,我才有机会通过她的七窍下牵机毒,牵机毒发,四肢僵硬,体若牵机,要不是她中毒在先,光凭硬拼,那结果可就难说了。”子墨人虽高傲,但却不自负,虽手段流于毒辣,倒也坦坦荡荡。强就是强,弱就是弱,在紧要的事情上绝不糊弄徒弟。而且此人的心性最恨拘泥,她给三和的师训就是:“集采众长, 除恶务尽,少伤阴骘”。关键是“集采众长”不管是哪家的东西,只要对自己有用,不管用什么方式,“集采”就行。除此之外,对于什么师门渊源,宗派历史,子墨只字不提,三和也懵懵懂懂的以为本该如此,十几岁的小孩子,不论再玲珑剔透,也只是一张白扇面,师长画山水即成山水,画桃花就成桃花。

三和听说下一张狐皮到手的希望很渺茫,非常失望,但仍不死心:“那她总有一窝的妖兄妖妹吧?你不去找他,总有一日他们会来找你,凡事先下手为强,免得事到临头后悔不迭。”

子墨不语,心想:无端端的去活剥狐皮,不但危险而且师出无名,以后说不定有那些早就眼红自己的所谓正宗弟子,会借着这个借口来挑衅围殴那实在是得不偿失。不过就算没有这一件,他们又难道能饶了自己?这个世界弱肉强食,如果自己实力稍弱,哪还能过的这么悠闲,早被他们奴役派差了。像以前鼎盛一时的青城派,因为人才不济,到现在也每年必须向昆仑缴纳药石与丹材若干,青城几百年来的存货怕也去了大半,如果是青城创始人定一大师天上有知,绝对会气得大骂不肖。青城尚且如此,散修之人如功力不济,更是无主孤魂任人欺压。幸亏自己隐姓埋名,敛起神华,舍了那些灵气充沛的福地洞天,住在浊气四溢的城郊,走动时挂着普通术士的旗号,隔三差五帮人捉捉小妖小鬼,都是三和出面,也不惹人生疑。现在三和也大了,总不能一直躲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就她那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脾性,让她历练一下也好,叫她知道什么叫危险。大不了空手而回也没什么了不起。

子墨思虑已定,当下对三和说“那好吧,话可说在前面,我只是督战,不会出手。你要听清楚,这就算你的出师题,如果你空手而回,你三年内可就别想下山。”又嘱咐浣娘,“你先回去,她出师了自然会去找你。”

浣娘毕竟是母女连心,刚才听子墨说的那么恐怖,现在居然答应让三河去涉险,无论如何都放不下心,刚要劝阻,被三和挡住,“妈,我知道你疼我,但是我真地想出师之后好好陪你几年,让您享享清福,也不枉您生我一场。”几句话让浣娘辛酸不已,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提醒她加倍当心。

第二章 僵尸庙

傍晚,暴雨,狂风,道道炫目的闪电如金蛇般在黑沉沉的天际乱舞,伴着声声从头顶上炸响的惊雷,仿若即将天崩地陷。三和与子墨一路狂奔,手上的桐油纸伞,早被疾风走石摧残得千创百孔。

“师傅,这里有个庙!”

三和与子墨立刻狼狈不堪的躲了进去。

这庙并不小,庙墙已经东坍西倒。两扇庙门只剩一扇倒在地下,受那风雨剥蚀,门上面的漆已脱落殆尽。院落宽广,遍植桂树,院内有一个钟楼,四扇楼窗也只剩有两扇。楼下面大铜架上,悬着一面大鼓,鼓面早已破裂。隐隐望见大殿内停着几具棺木。这座庙,想是多年无人住持,故而落到这般衰败。

子墨在前走,正要举足进大殿,猛看见殿中这几口棺木,‘咦‘了一声,忙又缩脚回来,伸手拉着三和,飞身穿进钟楼里面。三和正要问他带自己到此做什么,子墨连忙止住。低声说道:“别出声。走了这十几天,我看我们已进入了那冤魂所说的狐妖老家与邙山了,这里山穷水恶,妖气弥漫,就是这座庙也并非善地。我先给我们俩贴上隐身符,一般的小妖小鬼是看不到我们的,等先看看情况,你不可任意行动,不听我的话,遇见什么凶险,我可不会来救你。” 三和连连点头。两人贴上符箓,无可奈何的等雨停。

钟楼内部蜘蛛在户,四壁尘封,当中供的一座佛龛,也是残破不堪,子墨将佛前蒲团上的灰尘扫净后,坐在上面歇息。三和毕竟年轻,好奇之心还重,虽然经常随师傅外出替人捉妖抓鬼,却都仍在市井村落之中,到这种的深山古寺还是头回,转来转去的十分好奇。凭窗打量,见庙庭内桂花正茂,这个钟楼离地有三四丈高,梯子早已坍塌,无法下去。只有站在楼窗上头,跳到庙墙,再由庙墙下到院里去,三和在天香楼就跟着一位江湖中人学过轻身术,又受了她师傅的高明指点,早已练得身轻如燕,哪把这丈许远距离放在心上。只盘算待会一定要下去玩一趟。

到了夜里,这时雨也渐渐停了,风吹云散,夜空如同一块墨蓝色水晶般纯净,一轮明月悬挂天际,清光四射,周围只有十来颗疏星闪动,照得庙院中两株老桂花树影影绰绰,暗香浮动,一阵阵幽香,时时由风吹到,让人顿觉心旷神怡,百虑皆忘。三和纵身一跃,跳到庭院中,见明月千里,清澈如昼,一阵微风吹过,树上就如下雪般飘落无数新开的细碎花朵,三和一事兴起,在花瓣雨里学着天香楼的舞姬跳凌波舞,任桂花和残雨落了一头一肩。

正在兴头上,猛听得殿内啾啾两声怪叫。三和不管胆子再大,在这夜静更深,荒山古庙之内,听见这种怪声,也不由毛发一根根直竖起来。猛想起刚才进庙时,恍惚看见庙中停有几具棺材;越想心中越觉害怕,忍不住收住舞步偷眼往殿内看时,月光影里,果然有四具棺材,其中一具的棺盖已倒在一边。

定了定心神,三和见没有什么动静,稍觉放心,也无心再继续。正要返回钟楼时,适才的怪声又起,啾啾两声,便有一个黑东西飞将出来。三和吓得尖叫:“不好!”不管三七二十一,只一纵便上了墙头。定睛往下看时,原来飞出来的是一只大蝙蝠,倒把自己吓了一大跳。不禁‘呸‘了一声,心神归位。

随即又有一阵奇腥随风吹到,耳旁还微闻一种咻咻的呼吸声。三和此时已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圆睁二目,四下观看,并无动静,知道自己神虚胆怯。正要由墙上纵到钟楼上去,忽听适才那一种呼吸声就在脑后,越听越近。猛回头一看,吓了一个胆裂魂飞。原来她身后正站着一个大号的僵尸,两眼通红,浑身绿毛,浑身乌黑。并且伸出两只鸟爪般的长手,在她身后作出欲扑的架势。那庙墙缺口处,只有七八尺高,只齐那怪物的胸前。三和本是作出要往楼上跳去的架势,被那怪物吓了一跳,脚便落了空,幸那身子原是往前跳的,忙乱惊惶中顿生急智,趁那两脚还未着地之际,左脚搭在右脚上面,借劲使劲,只一纵,蜻蜓点水似地早纵到了钟楼上面。刚刚把脚站稳,便听见下面殿内的棺木发出轧轧之声。响了一会,接着又是砰砰几声大响,显然是棺盖落地的声音。接着又是三声巨响过去。再看刚才那个绿毛红眼的怪物,已绕到前面,进到院内,直奔钟楼走来,口中不住地吱吱怪叫。一会工夫,殿内也蹦出三个同样的怪物,都是绿毛红眼,浑身乌黑,一个个伸出利爪,朝着三和乱叫乱蹦,大有欲得而甘心的神气。

三和虽然胆大,也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幸喜那钟楼离地甚高,那四个怪物虽然凶恶,身体却不灵便,两腿笔直,不能弯转,尽管朝上直跳,离那钟楼还有丈许,便倒了下来。

三和见那怪物不能往上高纵,才稍放宽心。 回头看师傅,她师傅却象是睡着了一样,双目紧闭,呼吸均匀。三和心想:师傅看来是不会出手了,我又不是没收过僵尸,只不过这里的风水怎么这么不好,出的僵尸都比其它地方大几倍!

惊魂乍定后,便想寻一些防身东西在手上,以备万一。在钟楼上到处寻觅,不小心碰倒了神龛内那半尊残佛,那泥佛年深日久,经不起这样的碰撞,佛肚皮上,破了好几块,里面隐隐发出蓝光。三和好生诧异,伸手往佛肚皮中一摸,掏出一个好似折扇一般的东西,上面还有一道符箓,非金非铁,制作古雅,绿黝黝发出暗蓝光彩,其长不到七八寸。三和在百忙中也寻不着什么防身之物,便把它拿在手中。再回头往楼下看时,那四个怪物居然越跳越高,几次跳到离楼窗只有三四尺光景。差这数尺,总是纵不上来。八只钢一般的利爪,把钟楼上的木板抓得粉碎。

三和这时才想起自己是贴了隐身符的,心说,师傅的隐身符怎么就不管用了呢?低头一看,原先贴符纸的地方早就被那桂花雨滴得面目全非了。

四个僵尸跳了一会,见目的物终难到手,为首的一个好似十分暴怒,忽地狂啸一声,竟奔向钟楼下面,去推那几根木柱,意在把钟楼推倒,让楼上人跌下地来再享受。其余三个僵尸小弟见大哥这样,也上前帮忙一齐动作。钟楼年久失修,早已腐朽,那四个僵尸又都是力大无穷,哪经得起它们几推几摇,早把钟楼的木柱推得东倒过来,西倒过去。那一座小小钟楼,好似遇着大风大浪的舟船,在僵尸八只利爪之下,摇晃不住,楼上的门窗木板,连同顶上的砖瓦,纷纷坠落下来。

三和见势危急,走过去想把子墨拉起,手刚触到衣角,那子墨却消失了,只剩下个三寸长的木偶躺在原地,原来是“傀儡术”,三和又气有恨,心知子墨早就闪人凉快去了,看来一切只能靠自己了,于是把木偶揣在怀里,自己站在窗台上面,准备钟楼一倒,就飞身纵上墙逃走。才拿定主意,忽地咔嚓一声,一根支楼的大柱,竟然倒了下来。三和知道楼要倒塌,更不怠慢,脚一蹬,便到了庙墙上面。知道僵尸不能跳高,见那大殿屋脊也有三丈高下,便由墙头纵了上去。悄悄伏在殿脊上面,用偷偷往下看。

我拆、我拆,我拆拆拆,四个僵尸努力工作,哗哗啦啦之声不绝于耳,接着震天的一声巨响,一座钟楼竟被僵尸推倒下来。又是咚的一声,一根屋梁直插在那面破鼓上面,将那面本来就破了个大洞的大铜鼓穿了一个对过,撞翻在地。那四个怪物起初推楼时候,一心一意在做破坏工作,不曾留心三和逃走。现在楼推倒,便往瓦砾堆中去享受工作成果。八只钢爪起处,月光底下瓦砾乱飞。那些僵尸翻了一阵,寻不见三和,就拿那面破鼓来出气,连撕带抓,把那面鼓拆了个粉碎。同时狂叫一声,似在四面寻找。忽然看见月光底下三和的人影,抬头便发现了她藏身的地方。这四个怪物互相吱吱叫了数声,竟分四面将大殿包围,争先恐后往殿脊上面抢来。有一个怪物正立在那堆破鼓面前,大概走得性急,一脚踏虚,被那破鼓架绊了一交。这些怪物是由普通僵尸修炼而成,虽然行走如飞,只因骨骼僵硬,除两手外,其余部分都不大灵活。跌倒在地下,急切间不容易爬起。其余三个怪物已有两个抓住殿前瓦垄,要跳上殿脊上去。

三和也气了,从出道至今还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小姐脾气发作,也顾不得害怕,拼尽全力捏了个掌心雷诀,劈面向为首的那个红眼僵尸打去,僵尸也没料到这“点心”还会反抗,大惊之下闪避不及,着着实实挨了一记,寻常僵尸挨了这一掌,不死也要去半条命,但这古庙僵尸只是吃痛松手,摔到了檐下。另外两个见状狂吼一声,单手扒檐,腾出手来捞三和,几次堪堪擦着她的衣角,三和忙退向殿脊中央,将外衣撕成数块,咬破中指,运功疾速画个太乙驱邪阵,按方位排好铺在四周,这时已有一只僵尸跳上了屋脊,探头伸手来抓三和,头手刚掠过,瓦上的阵法就被邪气触动,腾地金光四起,将它烤焦了大半,那怪物叫了两声,站立不稳从瓦顶上滚了下去。底下的两个僵尸,着急一使劲,整个大殿瓦垄被它们掰断,两怪物和着断椽沙土木屑一齐坠到地下

三和心惊胆颤,眼观四面,耳听八方。打算一有不对立刻觅路逃走,忽见在破鼓堆中跌倒的那个怪物,从那破烂鼓架之中爬起来,这种僵尸最为残忍凶暴,见要吃的生人不能到手,又被那鼓架绊了一跤,愤怒不已。不由分说,狂撼那由铜汁浇筑的鼓架,没想那架子深入地下,被它搅得土块飞溅也没有能拔出,它更加愤怒,狂啸一声,身形暴涨三尺,拼命一扯,果然被它连根扯了出来,原来那鼓架是浇筑在一个三尺见方的铜箱上,铜箱花纹精美古朴,隐隐看出画有符箓,箱上绑缚着几条粗如儿臂的铁链,由于年深日久,铁链和铜箱都已锈迹斑斑。

那僵尸刷刷的将那几条锈蚀铁链扯断,并将铜箱狠狠地往檐前石阶上一砸,铜箱锁扣摔坏,箱子裂开,三和看得清清楚楚,那铜箱虽然有三尺见方,里面却是实铜浇筑,只留有一个宽约一寸长约四五寸的小凹槽。一个原来放在小凹槽里的黑木匣子,滚落了出来。那僵尸两步追过来把那木匣拿在手中,只轻轻一捏之间,便将它捏成两半。还待再动手粉碎时,木匣破处,滋溜溜一道碧光冲起,一团蓝焰已朝那僵尸罩下,一声惨叫,便化为灰烬。

从房檐坠下的两个僵尸,刚爬起来,还要往上跳时,忽听同伴叫声,三个僵尸一齐回头看时,只见它们那个同伴已被化为灰烬。月光底下,一团青绡碧雾中,现出一条似凤非凤的大鸟,如飞而至。那三个僵尸想是知道厉害,顾不得再吃人,一齐拔腿便逃。那条大鸟如电闪一般卷将过来,到了三个僵尸的身旁,只听一阵滋滋之声,便都变成了一堆灰烬,飘散在地。

那大鸟除了四个怪物,昂头往屋脊上一望,看见了三和,丝毫不惧三和的太乙驱邪阵,箭一般地蹿了上来。三和只顾看那怪物与大鸟争斗,竟忘了处境的危险。在这刻不容缓的当儿,才想起:“那几个僵尸不过是几具死人骸骨,虽年久成精,又不能跳高纵矮,自己靠着阵法和轻身的功夫,还可以躲避。这条大鸟一眨眼工夫,便将那四个怪物除去,想必更加厉害。还不逃走,等到何时?”想到这里,便将身体用力一跳,先上了庙墙,再跳到墙外。这时,那大鸟已飞到离她身旁不远。三和但觉一阵奇热透体袭来,知道那大鸟已离身后不远,不敢怠慢,亡命一般逃向庙外树林之中。那鸷鸟离她身后约有七八尺光景,紧紧追赶。三和猛一回头,才看清那大鸟长约一丈,首有凤冠,毛色绚丽,单生一足,浑身碧光,蓝烟围绕。三和急于逃命,不敢细看。因为那鸟身体长大,便专往那树枝较密的地方飞逃。这时已是三更过去,山高月低,分外显得光明。山林在月光底下,清风阵阵中,更显得碧枝朦胧,彩萼交辉,晴雪喷艳。这一只青鸟,一个黄裳少女,就在这水晶宫、香雪海中奔逃飞舞,只惊得翠鸟悲鸣,枝叶乱飞。那鸟的蓝焰过处,树枝纷纷化为灰烬。

三和看那鸟紧追身后,吓得心胆皆裂,不住地暗骂:“浑蛋师傅,见死不救!”正在舍命奔逃之际,忽见一棵大可数抱的松树,正在自己面前。便将身一纵,由树枝中纵了过去。奔走了半夜,满腹惊慌,浑身疲劳,落地时不小心,被一块山石一绊,一个失足,跌倒在地,又累又怕,手足瘫软,动弹不得。再看那只青鸟,也从树杈中蹿了过来。 这时三和神疲力竭,别说起来,连动转都不能够,只好闭目等死。

谁知半天不见那鸟动静。只听风声呼呼,一阵阵山花幽香,随风透进鼻端。三和悄悄睁开一只眼,只见月光满地,疏星在天,前面的松树无风摇动,碧绿松针纷纷飞舞。定睛往树权中看时,那只鸟想是飞得太急,夹在那大可数抱的松树中间,进退不得,来回摇摆,急于要脱身。

见此情况,三和不知是哪来的力气,拼命站起,一蹿蹿到青鸟头边的枝丫上,看准那青鸟的脖子落了下去,象骑马似的骑在了青鸟的背上,双手牢牢的揪祝狐脖子上的羽毛。青鸟更是狂喷蓝焰,摆得越加厉害,那株古松的根也渐渐松动,眼看就要脱出。那青鸟忽然往上一拱,终于从树杈中摆脱,这株大可数抱、荫被亩许的千年老松,竟被带它一飞之势拔出一半,三和又惊又怒,松开一只手从怀里摸出那从佛肚中得来貌似扇子的东西,狠狠地往鸟头上敲了过去。没想到才敲一下那青鸟就乖乖的停住挣扎,三和不敢停手,一连猛敲数下,那鸟也温顺的一动不动,“不能大意,万一它是假装投降骗我下来,再对我喷火,那小命可立时玩完了”三和想想对那青鸟说,“慢慢飞回庙里去,要不然我把你的脑袋敲穿个洞!”那鸟象是听懂了,返身向庙里飞去。

素月流光,清风扑面,三和骑在鸟背上,觉得墨蓝色的天空离自己好近,仿若伸手就可摘星,往下看,夜色中的山林宁馨而安详,回想刚才的疲于奔命,真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转瞬间就到了庙里,三和觉得不过瘾,骑在鸟背上发命令,“我还要再飞一次!”“别再胡闹了!”子墨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旁边,青鸟见有生人过来,立刻又昂首欲吐蓝烟,三和拍拍它的头,示意别动,才无限委屈的埋怨,“现在你老人家才来,也不怕我没命!”

子墨笑嘻嘻的并不生气,“如果我这么早出来,你能得到这件好宝贝吗?打开你手中的扇子。”

三和将手中的东西展开,原来真是一把扇子,每根扇骨都镂刻着古雅的花纹,隐隐有符箓的金光闪烁,材料非金非铁,绿黝黝发出暗蓝光彩,扇面却好像是由绢绡类制成,闪着银光质地细密异常,整个扇面一片空白,那青鸟一见扇骨展开,一阵欢腾,起身盘绕一圈,化作一道青烟扑进扇中。再看那扇面上赫然多出一只栩栩如生张口喷火的青鸟,不就是三和刚才的坐骑。

第三章 太阴赤血神焰扇

子墨见三和怔怔傻乐,不由好笑,“亏你还是我子墨的徒弟,看你这眼浅的样!这世间上好法宝多了去了,只要你学好本领就这么点子东西,我怕你以后看都不耐烦看。你仔细瞧瞧那上面画的鸟是什么形状。” 三和现在才有空细细打量那只大鸟,只见它状似凤凰,毛色却不如凤凰绚烂多彩,只是一种冷冷的青碧色,紫色毫光在翎羽上闪耀,独爪、白喙、青眼。“莫非是上古神兽必方? ”三和惊叹,“《山海经•;西山经》云:章峨之山有鸟焉,其状如鹤,一足,赤文青质而白喙,名曰毕方。 其鸣自叫也。见则其邑有讹火。《法苑珠林•;审察篇》引《白泽图》云:火之精名曰必方, 状如鸟,一足,以其名呼之则去。这只鸟喷的蓝焰触者甚至连燃烧都来不及就化为灰烬,看来它多半是必方。”

子墨赞许的点点头,“不错,还有点眼力。这只鸟确实是必方,必方是凤凰中的一支,卵生,单足青眼青羽,出生时便能自如使用青色火焰,寿命为15000年左右,2000年成年,不衰不老。 必方无法象凤凰一样在火焰中重生,但浴火后可以治愈任何物理伤害(刀枪箭棍拳脚造成的内伤外伤)。 必方使用的青焰遇物即燃,青焰的进化后可以变为蓝焰,蓝焰为冷焰,温度极高,不会有明火,但破坏力极强。

这件法器传说是魔崖鬼山大使所炼,鬼山大使是练器的巧手, 当年他与十大天官血战之后,坐骑必方遭受重创眼看性命不保,他于是就用天魔和自己的鲜血将爱兽必方的精魂物化于自己的兵器太阴扇中,这太阴扇,材质讲究,外形精美。扇峰削铁如泥,扇骨是采取东海底千年精铁,用北极万载玄冰磨冶而成,没有用过一点纯阳之火,一按扇柄上的铆钉机关,扇骨可放出两蓬万年剧毒灭神阴火炼烧敌人放出的内丹或元神;扇面冰绡材料是南海鲛人用寒玉梭织的天山冰蚕丝能避水火。唯有这样阴寒之物才能当得起必方的阳火,必方虽然是火性,但只剩下了精魂,那也需要吸取阴气来平衡,所以大师心思很是巧妙,这只扇子经此改动之后就叫做“太阴赤血神焰扇”,这把扇子失传已久,没想到居然竟被封藏在这里。

“把手伸出来”,三和正听得神往,毫不防备的把手伸了出去,子墨左手拉祝糊的手腕,右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尖利的发簪,狠狠地往她春葱般白皙的手指上扎了下去,痛得三和跳脚,子墨牢牢的捏祝糊的手,将扎破的中指放到扇面必方的正上方,鲜艳的血珠一滴,一滴的滴到必方的口中,奇怪的是那血珠滴到扇面上就被吸收,雪白的冰绡没有丝毫被沾染的痕迹,子墨一边滴血,一边暗念咒语,只见一道紫色光芒从三和印堂发出,一道青色的烟雾从扇面必方身上飘起,两种物质链接到一起,随着电流般噼啪轻响,紫色光芒逐渐破开青烟,交融到了一起。

子墨吁出一口气,放开三和,“通过血饲大法现在这只必方和你心意相通,当年鬼山大使虽是练器的高手,却是魔道中人,这件的物品也偏于妖邪,你用扇子时,一定要小心,最好不要留活口,要不然麻烦不断。以后每逢大战你记住用敌手的血饲养必方,会增加它的功力。

闹了这大半夜,终于觉得困乏,于是三和和子墨在院中的桂花树上一人找一个合身的树杈胡乱的睡下。这一觉睡的十分香甜,等三和被子墨叫醒日光已近正午。桂花树上温香馥郁,直透鼻,有时枝间微一颤动,便有三两朵桂花下坠,格外显出静中佳趣。空山寂寂,除泉声鸟鸣外,更无别的丝毫动静。

三和翻身下树,只见院里尽是些残枝败梗,满地落花,院前钟楼坍倒,瓦砾堆前只剩一堆废铜架,昨日的险境战迹,历历犹在目前,想起昨天捡的宝贝,三和赶忙拿出来欣赏,子墨知道这是小孩脾性,也不催促她赶路,自去那桂花树下盘膝运功。

三和展开扇子,心念刚动,那扇上的必方果真又飞了下来,围着三和盘旋,三和抚摸着她的新宠物,见它体态神骏,羽翼丰丽,于是拍拍它的头,跨坐上去,那必方顺着她的心意腾空而起,向寺外飞去,三和昨天晚上虽然飞过一次,但是哪有现在这样惬意,那小青也不知被禁锢了多久,因此一人一鸟把湛蓝碧空当游乐场,穿云御风,凭临下界,经行之处,俱是崇山大川,一些重冈连岭,宛如波涛起伏,直往身后飞也似地退去。有时穿入云层,身外密云,被羽翼撞破,氤氤氲氲,滚滚飞扬,成团成絮,随手可捉。晴辉丽空,一碧无际,城郭山川,悉在眼底,顿觉神与天会,胸襟壮阔。越飞越高兴,从东到西,从北到南,横冲直撞。在天上来回兜了十几个圈子,三和也逐渐看清了这与邙山的地形,整个与邙山脉重重叠叠怕是有上百个山峦相连,形似一只怪兽仰天擒物的利爪,有四座尖峰从众山峦间突起,类似爪尖,中间谷地被一裂缝分成两片好似兽掌,森森林木如同爪上绿毛,阳光照射下一草一木都能让人看得真真切切,越是这样,觉得其中危机四伏,让人心生俱意。

“小青,快,朝那边!”

那必方听见三和叫它小青,不以为然地抖抖翎毛。显然是不希罕这个名字,但仍然按照她指示的方向疾飞而去。

半晌,三和才同小青飞回到寺院内,不由分说携上子墨又腾空而去。

“看,这就是我说的好地方”

那是在半山林木掩映下的一泓温泉,见那碧泉如镜,水底满铺着极细的白沙,沙中有千千万万个水珠,不住地从水底冒到水面上来,结成一个个水泡。微风过处,将那些水泡吹破,变成无数圆圈,向四外散去。水中的碧苔,高有二尺,稀稀落落地在水中自由摆动,柔顺翠绿得可爱。水面上不时还有一丝丝的白气。

女人生性爱干净,三和与子墨昨天被一场大雨浇得浑身湿透,又奔来跑去的出了一身汗,捂干后只觉得全身发馊,粘粘的难受,哪里还会犹豫,收了小青,两人脱得只剩肚兜扑腾下水。美人入浴风光自是旖旎无比。

温暖的阳光斜照在树枝上,映得浓绿叶子如同镶着金边的半透明碧玉,透过树叶的间隙,在水面撒落无数细碎的光斑,整个山林仿佛都在这慵懒的午后盹着了,除了远处潺潺流水和间或的几声鸟鸣,静悄悄的听不见一点声音。

三和在这温柔的碧潭中斜倚着一块圆滑的青石,也觉得舒服得快要睡着了。

就在她半寐半醒间,忽然传来声惨叫,一个不明物体从天而坠,好死不死刚好落到她面前,巨响一声伴随水花四溅,等她抹去脸上的水滴,发现面前居然站着一个男人,一双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口中却很无辜:“不好意思,我只是路过。”

元宝——那个从天而降的不明物体,真的只是路过,他只是一个胸无大志的小妖怪,好学上进的妖青年,最多偶尔和难兄难弟一起去偷看下南山的蜘蛛妹妹洗澡,因为经常被追打,所以他最近苦练他糟糕的飞行术,连午休时间也不放弃。没想到这一次运气这么好,没有跌进马蜂窝,不是跌到毒蛇巢,也未象以往任何一回一样跌到一些让他吃足苦头的地方,而是跌进了美人汤。以后他经常向别人回忆起自己的安稳快乐的山林生活时候,开头的第一句话,一定是:如果我那天不是跌到了那锅有毒的美人汤里 ,我现在也不用在这里来受苦。

美人在香汤沐浴发现有人闯入的时候一般都不会太美,她们要么吓得花容失色,要么气得柳眉倒竖,但这锅汤里的美人显然与他以往偷看经验里的美人不一样,仍然保持着美人应有的风度。背对的那个大美人(他有六只眼睛,正面一双,脑后一双,头顶一双)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向岸上走去,伴随着她莲步轻移,一片轻纱似的云雾迅速升起,笼罩着她的身躯,雾里看花,最是销魂。隐约可见背影高挑,身形窈窕,丰盈但不见肉,纤美而不见骨,曲线美好得让人忍不住叹息。美人打开储物腰带取出一套新衣斯理慢调地穿了起来,当他是个死人。他面对的那个小美人,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水,听完他的道歉,只是嫣然一笑;

当他正魅惑于她那朵清丽绝俗的微笑的时候,小美人向他伸出她的手。

美人的手,大多都是美丽的。可是他却发现无论多美的手,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缺陷,有的是肤色稍黑,有的是指甲稍大,有的是指尖稍粗,有的是毛孔稍大,但现在展示在他眼前的这双手,却是十全十美,毫无缺陷,就象是一块精心雕磨成的羊脂美玉,没有丝毫杂色,又那么柔软,增之一分则太肥,减之一分则太瘦,既不太长,也不太短。就算最会挑剔的人,也绝对挑不出丝毫毛病来。

小美人柔声道:“你看够了吗?”她的声音也那么娇美,就算用‘出谷黄莺’这四个字来形容,也嫌太侮辱了她。但是她接下来却又说“那你去死吧!”

那么美丽的人,那么娇美的手,出招却真是狠辣无比,头顶挨了重重一击,轰得他头昏眼花,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身在谭底了,正待挣扎,一只脚狠狠地踩在他的头上,口鼻朝下泥沙俱进。“还好老子是从小就在水里长大的,真是最毒妇人心。”一面心中暗骂,一面睁开其它两双眼睛,四处乱转,寻机反击,忽然四只眼珠瞪着不会动了,因为小美人的另一支脚就在他面前,她的脚踝是那么纤美,她的脚更令人销魂,若说这世上有很多男人情愿被这双脚踩死也一定不会有人怀疑的。往上是那双修长的,笔直的腿。再往上——在这一刹那间,元宝连呼吸都似乎已停止。

众多烈女的事迹总是告诉天下人,被人看光光就得自刎以谢天下。三和从小就经常看见有红牌花魁当众洗花瓣浴挑逗恩客。裸身?没什么都大不了的,自刎,看见的人去自刎还差不多。

许多神话故事告诉世人,洗澡被人看见最好以身相许。三和从来都认为那些仙女是有被迫害倾向的,洗澡被人偷了衣服不打小偷,反而白痴一样的去嫁给那个一无是处的懦夫,洗澡被偷看就要嫁给他?世上哪有这么不劳而获的事,怪不得他们不得善终,没天理嘛!

但是三和很愤怒,虽然不觉得女人贞节多么宝贵,第一次在人前只穿一个肚兜还是让她恼羞成怒,水那么清澈,一切都无所遁形。特别是那变态人渣色迷迷的眼神,令她露出蛇蝎美人的真本性。

“死了没有?”三和见元宝半天没动静,稍稍抬起脚。

“我要是答应你我就是呆子。”元宝心想。

“快点起来!”三和有点慌了。

“趴着很舒服。”元宝暗笑。

“三和你先上来”一件鹅黄色的外袍从潭边子墨手中飞了出去,本来轻飘飘的衣料变得像金箔般沉甸甸的,直坠潭底,将元宝的上半身全部盖住。子墨十指临空虚点,外袍跟着她的动作,卷裹,收紧,接着几根潭边的苍劲老藤临空飞卷入水,把元宝捆得如同蒙头粽子一般。

元宝只觉得一股大力传来,身躯腾云驾雾似的被带离了水潭,闻听哗啦一声,身体猛地一顿,听闻周围树叶窸窣,好像是被挂在了树枝上。大概是树枝不够支撑他的重量,他整个人像只钟摆一样左右摇晃起来,而且越荡越高,犹如在玩单人悬挂式海盗船。在失重与超重之间起伏,那难受的滋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元宝眼泪都快出来了,只希望这根树枝早点断。偏偏子墨为了惩罚他的无理,特地在那弹性十足的树枝上施了个小小的柔韧术,不摇到一炷香的时间决不会断。

等元宝终于晃到树枝断裂,被重重的摔在地上时,他只觉得脚软手软,天旋地转,心里一阵烦恶,胃中浊气上涌,蹲在地上把隔夜饭都吐了出来。一边吐,一边发誓这辈子都不会荡秋千,吐完喘了半天气,回过神,才想起身在何处。只见两位罗刹坐在湖边青石上,正满面寒霜的看着他。

第四章 蟾宫遗孤

如果眼光可以杀人,元宝绝对死了千次有余,但目前他不能死,三和与子墨需要个向导,要不然在这诺大的与邙山中,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得偿所愿。再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们需要个熟悉敌情的人提供消息;还需要个熟悉地理情况的听差为她们提供清洁的住处与基本膳食……经过元宝用了将近一个时辰对他活着所能做出贡献的种种罗列,子墨勉强同意让他将功赎罪,事成后放他一条生路。三和虽然气不过也只得作罢,恶狠狠的警告:“如果你敢再动什么坏心眼,我一定把你的眼珠抠出来,用盐腌干了喂狗!”潜台词是,“如果你敢再想一下我在湖里光着身子的样子或色迷迷的多看我一眼,我一定把你的眼珠抠出来,用盐腌干了喂狗!”元宝脸上服帖,心中窃笑:“我看到的比你想到的更多”。三和一路上走在元宝的背后,恨恨用目光刺杀他,却不知道元宝脑后的一双眼睛,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一边看一边比较,心潮澎湃暗爽不已

三和与子墨,随了元宝,越过了两座山峰,依稀看见一个山凹,看上去树木蓊翳,却无路可行,元宝带着她们七弯八绕,绕到跟前一看,果然是一片茂林,四围俱是参天巨树。元宝引两人走到一株大可八九抱的桂树下面,停步请进。这株大树,树身已经中空,近根处一个七八尺高的孔洞,算是门户,上书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孔方居。三和肚中暗笑,进去一看,里面竟是有床有椅,还有窗户。窗前一个小条案,上面笔墨纸砚,色色俱全。炉中香烟未歇,也不知焚的什么香,时闻一股奇馨扑鼻。室中布置得一尘不染,清洁非凡。门旁有一个小梯,直通上面,想必上面还另有布置。

元宝说道:“这地方原名迷魂凹,十年前,被我看中这一株空了肚皮的大桂树,拿来作窝,这树除全身二十余丈全是空心外,还有许多孔窍,我利用它们做了许多窗户。把这树的内部修造出三层。最上一层近枝丫处,削平了,搭了一些木板,算是望月台。一到晚上,月上中天,满山桂花齐放,清香扑鼻,那才好看呢!”。三和本来最喜欢这些巧心妙思的,只因为存心抬杠,便撇了撇嘴:“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个树洞吗!看来你多半是个松鼠精,专会找洞。”

三和从窗前一个楼梯走了上去。这一层布置,比较下面还要来得精致。深山之中,也不知是哪里去寻来的这些珠帘翡几,笛管琴萧,满壁俱用锦绣铺设,古玩图书,罗列满室。暗暗惊奇:“一个深山的小妖,如何会有这些东西?”元宝也看出她的心意,笑道:“你看我这孔方居是不是名符其实?告诉你吧,我天生带财。就算是走路跌跤,起来一看也是被金元宝绊倒,所以我才给自己取名叫元宝。”

子墨凝神望了他半晌,突然问道:“这一路上我都看不透你真身,一直在想你是什么妖怪,但是你刚才说你天生带财,我倒想起一种异兽来,不过传说着这种异兽早已灭种了,你是不是它?”

三和大为惊讶,连师傅都看不透真身的妖怪应该强悍无比才是,为什么这家伙这么菜,莫不是扮猪吃虎,诱我们到它老巢来慢慢享用?摸摸怀里的扇子,想想到时不敌可以放出小青,倒稍微稳定了一下心神。

元宝听子墨如此的询问,不由得涨红了脸,却倔强的闭着嘴,眼睛看着窗外,打定主意不回答。子墨见他如此孩子气,不由好笑:“都说你们那族最是爱美但是偏偏造化弄人,天地间最美最有名的美人就出于你们那族,但你们灭族好像也是因为那美人而起的,我说的对不对?”

三和听得好奇之心顿起,不由得终于正眼上下打量元宝:年纪十八九岁,身材魁伟,剑眉星目,俊朗中含着股刚烈之气,如果不是那眼神过于玩世不恭,嘴角随时噙着一缕讥笑,倒也是一个翩翩美少年。三和运起神识开启天眼,除了看见他周身有薄薄几缕妖气围绕,不见他有任何变化。

元宝看见三和好奇的不住打量自己,自己平常脸皮也够厚的,不过这次不知怎的就不愿三和知道实情,怕她嘲笑,怕她厌憎,顾不得子墨的手段凌厉,将头一昂:“不对!不对!不是这样!”

子墨平常性情高傲,容不得半点拂逆,但元宝的这番神情却让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人来,元宝这时的样子,象他当时为了不让自己受罚,硬着头皮强撑的模样,那强硬不忿的声音犹在耳边:“不对,不对,不是这样!子墨什么都没做,一切全是我做的!”

往事已面目全非,那些刻骨铭心的人,如今在哪里?是否朱颜未改,还是尘霜满面?错过了你,我还能回头吗?

一阵凄凉涌上心头,子墨不再追问,黯然垂首,片刻又抬头展颜问道:“这是什么香?”

元宝虽觉得她变脸如翻书,倒也暗幸她不再追问,老老实实的答道:“这是去年桂花忽然结实,我采了许多,制成的香未。”

三和羞他:“一个大男人偏爱弄这些女孩子的玩意,真是娘娘腔!”

元宝脸上挂不住,脱口而出:“这是我娘最喜欢的香味……”又觉得不妥,狠狠地瞪了三和一眼,蹬蹬蹬的一气跑上楼顶,坐在望月台上生闷气。

三和见状悄悄挨到子墨身畔低声问:“师傅,他到底是什么?”

子墨作出一个铜钱的手势。

“铜钱精?”

子墨摇头,“异兽!”

“麒麟?看他样也不象!倒象孔夫子口中披钱的牛!”

“他们族中出了个古往今来最有名的美人,现在住在月宫。”

“嫦娥?!”三和吸了口气,“那个偷药飞升的嫦娥?”

据《山海经》记载,嫦娥最初是东方大神“帝俊”的众多妻子之一。这个帝俊在神谱中地位崇高,是黄帝的曾孙,《世本•;帝系篇》说他一生至少娶过四个妃子。第一个叫姜原,脚踩了巨人的脚印而生了感应,产下了儿子后稷,为发明和推广农耕技术做出重大贡献;第二个叫简狄,生下了契,也就是商人的祖先;第三个妃子叫庆都,为帝俊生下了儿子尧,是当时的著名贤君,打造过一个饱受赞誉的太平盛世;而嫦娥是其中最小的妃子,为帝俊生了一个叫作挚的儿子。这个儿子,要么是因为早夭,要么是因为才华成就过于平庸,在神话界里一直默默无闻,也很少有人去关心他的下落。

奇怪的是,嫦娥在当了一阵子帝俊的妻子之后,却又成了神射手后羿的老婆,这其间的蹊跷,实在耐人寻味。帝俊曾赠送宝弓给后羿,派他整顿下界诸国。也许因为后羿劳苦功高的缘故,帝俊一高了兴,就把第四个妃子送给了大羿,这样的事情也是有可能发生的。美丽的嫦娥,广为人知是最终成了英雄后羿的“内人”偷灵药奔月之后。听说她本就不是人族,原形为一只丑陋的三足六目金钱蟾蜍。因为她从此住在月亮上,所以月亮又被称为蟾宫。

“她没有偷药!世人冤枉了她!”元宝不知什么时候,又悄悄来到房中。

元宝愤怒得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是后羿他起了异心!嫦娥是为了自保!”

“你怎么知道?”

“因为她是我娘!”

元宝永远都忘不了娘的模样,忘不了她的所爱,也忘不了她的所恨。

人们都叫她嫦娥,所有的女人见到她都会远远的跟着她,所有的男人见到她都会自渐形秽再也没有勇气抬头看她一眼,那个年代所有的人都为她疯狂。

没有人知道她是怎样来的,人们传说她是花瓣上的晨露化成,也有人说她本是天上的神祗。她到山上,飞禽围绕她左右,百兽为她开道。她去水中,人鱼为她曼舞,蜃族为她垂首。当她在月色下翩翩起舞,流荧点点的湛蓝夜空也因她而失色。

她的夫君是闻名天下的英雄,一把神弓,上射十日下杀凶兽。他的眼光总追随着她,眼神中满是赞叹,“这世间没有人能比你更美”,就因为她美,他为她恳求帝俊赐婚,为她跋山涉岭猎取珍奇,为她引泉入院汇为一泓清池,为她在庭中遍植桂花,竭荆葫能满足她的所有愿望。所以嫦娥一直小心翼翼的保守着自己的秘密:每月十五月圆的时候独自在院中沐浴,因为只有在那时身为金蟾族人的她会现出原形。

金蟾不但天生对财宝敏感,而且爱美异常,族中全是俊男美女,但老天或许喜欢开玩笑,越是爱美就越让他们每月十五出现一次兽身回归,有多美丽就又多恶心恐怖,所以金蟾一族从不愿别人看到自己的兽身,

后羿是一个遵守承诺的人,虽然好奇妻子为什么每月十五要单独沐浴一个时辰,也从来没有悄悄偷看过。

直到元宝出生的那天。

元宝记得很清楚,那是个满月,大概是由于嫦娥生产时的痛苦呻吟,引得本就徘徊在院外的后羿,再也按捺不住,踢开门闯了进来。

在穿庭而过的清泉中没有看到娇美的嫦娥,只有一只丑陋的三足六目金钱大蟾蜍蹲在那池边的青石上,身体肥硕,四肢弱短,足有车轮大小;体如赤铜,遍布大癞疮,疮上一层透明的粘液;六目对生,象蜘蛛的眼睛一样密密麻麻依次排列到背上,颜色赤红,里面遍布黑色的经络,转动间说不出的诡异恶心。蟾蜍还在继续产卵,身下一片殷红的血迹,十几颗鹅蛋大,半透明的卵被胞衣连成粘糊糊一串泡在血液中。

后羿狂吼一声冲上前来,一脚把蟾蜍踢到池中,并将那些卵一顿狂踩,半透明的卵壳破开,黄白色的蛋液飞溅出来,红红黄黄,粘粘碎碎,染得青石上如同泼洒了一盘炒坏的番茄炒蛋。

六道眼泪无声的从蟾蜍眼中涌出,在水中,没人能看见。她不能说话,因为她是蟾蜍。

元宝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双暴虐的脚,它毫无顾忌的践踏着,毁灭着,带着横扫一切的气息,将元宝周围的一母同胞踩得粉碎。元宝是最后一个,当那粗糙的脚底向他压过来时,他和后羿同时听到一声凄厉的尖叫,“住手!”口不能言的一个时辰终于过去,破碎了的却无法挽回。

“后羿,那是我们的孩子呀!后羿!”

“我不相信!” 后羿霍地转身,手上是拉满了的射日神弓,森冷的箭头闪着银光,冷冷地像寒雪天里的坚冰,“你这个骗子!原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变了心的男人比寒雪天里的坚冰更冷酷。

嫦娥无语,默默流着泪,昂起头,等待那锥心一箭。

彤弓素矰,帝俊赠与后羿安抚天下百姓的神弓,曾伴他射日猎凶,从不离身,此刻却被用来射杀与弓一同赠与的女人。她为了他射日的举动,从天神贬为凡妇。

不知过了多久,后羿终于垂手摔门而去。嫦娥抱起元宝,跌坐在池边,眼泪一滴滴的落到元宝身上,烫得元宝幼嫩的壳隐隐作痛。

后羿从此之后再也不愿正眼看嫦娥,每日游荡在洛水河边排遣寂寞。嫦娥每天到院中对着藏在水草里的元宝倾述两人的往日恩爱消磨时光。

一天,后羿醉醺醺回家,揪住嫦娥的头发,打着酒嗝:“我已经厌倦了你这只母蛤蟆,一想到你我就恶心,你怎么还不去死!要不然我总有一天会杀死你。还要敲碎那个你每天对着絮絮叨叨的蛤蟆蛋!”那言语间的恨意让她遍体生寒。后羿的徒弟逢蒙告诉她后羿与河伯之妻洛宓有染,这回她是真地相信了。

洛宓那个如洛水一样美丽轻灵的女子,赤裸着凝脂般光洁的胴体,在波浪上行走,她的脑袋也如同身体一样简单,嫦娥只用三两句话就让她确信,西王母有不老仙丹,可增进美貌,后羿可以去求取。后羿大概是经不住新欢的软语温求,回家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踏上了求药之途。

嫦娥躲在门后微笑着目送他出门,果然还是那个多情的后羿,尽管求药之旅困难重重,丢掉性命那是常事,他也竭荆葫能满足爱人的所有愿望。只不过爱人已不是她。

不过嫦娥低估了后羿的能耐,三年后的八月十五的下半夜,他居然平安回来了,带着凡人梦寐以求的仙丹。

后羿不理会呆站在门边的嫦娥,大踏步的走进门中,他要先沐浴更衣,好好睡上一觉,明天白天乘河伯出门时,英俊潇洒的去见他的情人,兑现自己的承诺。等他们共同服食仙药,杀了碍事的河伯与嫦娥,从此常伴左右永享天年。

嫦娥想起,在他出去的这三年已经把元宝自水池里里移到卧房中,和自己一同起居,赶紧入房察看。

还好后羿因为急着去沐浴,没有注意到养在水罐中的元宝。嫦娥松了口气,目光落在他丢落一地的衣物中那个金光灿灿的盒子上。

两颗仙药静静的躺在盒子里,外形普通如同嫦娥自制的蜜丸。想起后羿的薄情,嫦娥面无表情的将仙药掉了包。然后背起帝俊赠与的射日神弓,抱上装元宝的水罐,跌跌撞撞的从后门奔出。曾经假想过这一天的来临,没想到它居然来得这么快。聪明的女人都应该有一条后路,嫦娥很聪明。

后羿大概是一路太累,居然在前院的水池中睡着了,从梦中的醒过来,发现嫦娥穿着她最喜爱的五彩锦衣,站在旁边。月光给她的轮廓镀上一层幽蓝,整个人象一个精致薄脆的瓷器,显得那么美丽坚硬冰冷。

“你别枉费心机,就算你穿上再美的衣服我也不愿意再看你一眼!”后羿不耐烦的挥挥手,象是驱赶一只烦不胜烦的苍蝇。男人变了心确实不是粉妆华衣能换得回的。

嫦娥鄙夷的看着这个她曾经深爱的男人,对他说出最后一句话:“你不得好死!”

后羿呆坐池中,看着嫦娥向着皎洁的月盘袅袅飞升,衣袂纷飞如同一朵五彩祥云,衬托着她脸上的宁静端庄,更显得仙风道骨飘逸出尘。后羿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听错了。

嫦娥飞天后,后羿发疯一般的寻找射日神弓,将金蟾族的族人几乎屠杀殆尽;又竭尽民力民财砍伐光所有的树木修建通往天上的长梯,一修修了五年可是长梯离天还是太远太远。

后羿果然以后不得好死,被恩将仇报的徒弟逢蒙暗害。暗害的手段记载各不一样,有的说是用桃木大棒打死的,有的说是用暗箭射死的。总之这位盖世英雄死在一个猥琐卑鄙的小人手里。

“你娘把你藏在哪里?”

“你如果是尧帝那时候出生的,那你现在多大了?”

三和与子墨听元宝说完,大感惊奇,两人抢着问话。

“我娘把我和射日弓藏在屋后山洞的泉眼之中,本来我在第五年就可以孵出,哪知道娘当日找到的泉眼上方,有一层奇异的红色石钟乳,两年时间就滴的把泉眼封住,我也渐渐失去意识自动进入休眠,五百年前地壳变动我才苏醒过来,破卵而出,几乎费了一百年时间我才走出地面,到这与邙山是三年前的事了。”

“射日弓呢?”子墨问

“不知道,出壳后就没看到它。”

“撒谎!”

“不信由你搜搜看!”

“这小子八成是在胡诌#蝴说得就象他亲眼见到似的!”三和才不相信元宝的故事。

“我们金蟾一族的智慧由母体相传,当孩子处于卵态生存时与母亲保持心灵相通,母亲在这段时间内的所见所闻,孩子感同身受。母亲的一生经验积累可在这段时间内全部传给孩子。所以金蟾一孵化就能独立生活,要不然我也不可能走出地底迷宫。”

见他答得滴水不漏,三和与子墨只得作罢。子墨之前被元宝牵动心事,无端的烦躁,摆手让两人出去,自己靠在椅上怔怔的出神。

三和见惯不怪,拉着元宝去看他所说的望月台,两人从一个小窗户走到望月台上。那台原就两三个树枝削平,虽然简单,颇具巧思。又是离地十余丈高下,高出群林,可以把美景一览无遗。此时已近傍晚,夕阳西下,映得天边云彩如同红锦。并肩坐下,晚风拂面,清香盈鼻,天地间一派祥和,让人烦恼顿消。

“没想到在这穷山恶水的与邙山,还有这么美的地方。” 三和赞叹

“越是美,越是毒,这是常识。”元宝酷酷的回答,眼睛不由自主地落到三和的腿上,回忆起潭中那笔直均匀的美腿,暗想“你不就是一例。”

三和哪里知道他的心思,继续神游天外,“你在这与邙山一个人住了三年?换成我早闷死了。”

“笑话!我的人缘那么好,生活不知道多丰富多彩。”包括偷看洗澡被追打。

“等我们找到老祖后和我一起去开妓院吧?”

“有病!莫非你对我一见钟情?”心里乐翻了天,仍摆出一脸傲气。

“是呀,我对你天生带财的本能一见钟情。”小佳人眼中冒着金色的泡泡。

“不好吧,不要啦。”元宝自尊心受重创,朝天的鼻子放了下来。

“要!”斩钉截铁。

“不要!”怒火冲天。

三和嘿嘿冷笑,笑得元宝一身鸡皮疙瘩,“不老实听话,我就把你卖到专营男色的窑子里去让你接客接到屁股开花!”

“好好一个小姑娘,怎么说出来的话比赶大车的车夫还粗?”

三和恼羞成怒,扑上去就是一掌,被元宝灵巧躲过,元宝是修炼不久的半妖,三和是只学了些皮毛的小术士,两人半斤八两,乒乒乓乓打得热闹,谁也奈何不了对方。子墨被他们吵得火起,飞掷出两张定身符……

世界终于清静了。

月色很美,夜风很凉,蚊子很多,叮着很痛……

资料备注:

1、“(帝喾)次妃娵訾氏女,曰常仪,生帝挚。”——《帝王纪》(注:帝喾即帝俊,黄帝的曾孙;常仪又名常羲、姮娥,亦即嫦娥)

2、“帝俊赐羿彤弓素矰,以扶下国,羿是始去恤下地之百艰。”——《山海经•;海内经》

3、“逮至尧之时,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而民无所食。锲俞、凿齿、九婴、 大风、封稀、修蛇皆为民害。尧乃使羿诛凿齿于畴华之野,杀九婴于凶水之上,缴大风于青丘之泽,上射十日而下杀锲俞,断修蛇于洞庭,禽封希于桑林。万民皆喜。置尧以为天子。”——《淮南子•;本经篇》

4、“帝降夷羿,革孽夏民,胡射夫河伯而妻彼雒嫔?”“羿又梦与洛水神宓妃交接也”——《楚辞•;天问》

第五章 妖 巢

“好累呀。我走不动了,你个死蛤蟆,到底会不会带路?”三和顶着满脸被蚊子咬的红豆包,第一百零一次哀叹,如果不是子墨严令禁止,她早召了小青出来。

“我只是听说他住在这边,又没有亲自来过。这边是狐族地盘,有毛病才无缘无故跑来到他跟前去送死”元宝不甘示弱。

与邙山独峙南疆万山之中,四面全是穷山恶水。三人一路往南,深入山腹,一路上除潜伏着许多毒虫怪蟒外,连野兽都看不见一个。岭内丛莽密菁,参天蔽日,毒岚烟瘴,终年笼罩,亘古无有人踪。有时路过一些深壑沟谷,只见下面尽是恶云毒烟笼罩之中,不少奇虫大蛇之类,盘屈追逐,鳞彩斑斓,红信焰焰。显然是百毒丛聚之区。

三和此行本来是想与盘踞此间的绝世妖狐,决一生死存亡,弄几件上好狐裘,还未深入重地,见着这样的险恶形势,已经触目惊心,暗生怯意,又不好开口,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所以寻出无数理由拖拖延延,只盼子墨叫停。子墨却兴致盎然,好久没有活动筋骨,找到一个如此神秘的地方,肯定有不少收获,只一路留神观察环境。把徒弟的哼唧当杂音干扰自动排除。

三人转过一个山峦,茂林中间,突然现出一条平坦的大道,长约百丈,宽约一丈左右,路面由三尺见方的大块白玉石铺就。道旁古树排列整齐,枝繁叶茂青翠欲滴,一阵山风拂过,枝叶间叮铛之声不绝,清脆悦耳。路两旁树下都矗立着汉白玉雕像,大概每隔五步一个,一直延伸到道路的尽头,尽头处是一面巍峨照壁,五丈宽的墙壁上,画满了图画,颜色鲜艳异常。照壁后好像是一座飞檐斗拱的宅院,隔这么远都可以看到它琉璃瓦上反射的金光。

山风止歇,周围一片死寂。

三和犹疑着踏出脚,路面是真实的,坚硬而冰冷。一步步走到第一座雕像前站定,细细打量。

雕像极为传神,那是个美丽的女人,流云发丝直垂至腰,用个荆环简单束住,就算身躯赤裸,也难掩高雅气质中,那股不食人间烟火的虚渺,既清且艳,较诸子墨与三和,似乎更胜一筹。雕像雕刻的是她临死的一刻,她离地三尺被贯穿在根杵在地上的长枪上,雕像的面部充满了痛苦与羞愤。长枪杆上雕刻有一条蟠龙,长枪从她双腿间刺入,颈后穿出,这条蟠龙只看得见狰狞的龙首和鳞片密布的龙尾。这尊雕像极度逼真,连枪杆上的血迹都雕刻得惟妙惟肖。

三和向前一步想看清楚她的面部,雕像忽然起了变化,从汉白玉变成了真人,双眼恢复神采,缎子般光滑的肌肤,细腻而富有弹性,饱满的臀部和纤细的腰肢饱含生命,胸前两朵娇嫩的蓓蕾也变成了粉红。连那贯穿美人的长枪也变成了一根真枪,上面的暗红色的血迹好像还不曾干涸,在乌黑铮亮的枪杆上欲坠仍留。三和仿佛嗅到一股血腥味。

美丽和杀戮混合在一起组成有种奇异的吸引力,充分激发人性中最黑暗部分,让人一边想呕吐,一边想继续观看。

她额上有只竖眼,竖眼,最高的神通力,无限神力的代表,相传是最顶级的大贤者,历经十世贞洁修持,或是具有天人血脉的圣法王,方能有之。

“她叫薛南,传说是天神的女儿,赤焰神宫,龙枪圣殿的首席女神官,两百年前不知所终,传说是飞升仙界了,没想到是惨死在这里。”子墨的声音有点苦涩。“杀死她的人,把她用石化法术做成雕像,当雕像感应到在一定范围内有生物存在时,法术就会消退一段时间,重现她石化前的情景。这种法术能把人的魂魄永远拘禁在这雕像当中,随着情景重现而反复煎熬。看来那树上挂的铃铛就是传说中的拘魂铃”

“这门法术最早是为了保鲜珍贵药草而创造,后来被改用作保存先贤尸体用,渐渐因为太难修练,又没有多大实际作用而失传了,我也是从古籍上才知道有这门法术的存在。薛南被赤焰神宫尊为圣女,曾在玄冰宝鉴的名人录中留影供修仙之人瞻仰,我曾经有机会见过一次。”

三和无语,默默走到下一个雕像前,那也是一个女人,而且是非常妩媚成熟的女人。 石化消除后,她的长发呈红色,眼睛也是红色的,猩红的双唇,两颗尖利的白牙和背后伸出一对黑色的蝙蝠皮翼,明白显示出她的蝙蝠血统。她也未着寸缕,雪白的肌肤,暴露在阳光下,身体曲线夸张诱人,使她充满一种邪恶的媚惑力量,全身都散发出女王的气息。她手脚被巨大的青铜钉钉在一个“x”形木架上,那过于丰满的乳房上插满了对穿而过的金针,细小的血珠还悬挂在针头,看不出明显死因,但是她面部表情痛苦到极致,让三和心中一阵抽搐。

“这好像是黑翼邪王。一只万年吸血蝙蝠精,我小时候见过她的画像”子墨喃喃自语。

再到下一个雕像,三和只看一眼就忍不住扭转头,那还是一个少女,慑人心魄的清丽。她碧蓝色的瞳孔有如天空般深邃清澈,珍珠般白皙的双颊,漂亮精致的嘴唇有着玫瑰一样的粉红,五色长发闪烁着的七彩光泽垂在身后,幼嫩的肌肤,隐隐可看见皮肤下的蓝色血管,仿佛吹弹可破。她太美好,太柔弱,有如刚摘下的果实般晶莹剔透,任何人都不会忍心对这样一个少女动邪念。但是偏偏加诸于她的刑法更是暴虐野蛮。

粗砺的荆棘,荆棘上长满长长短短的利刺,从她身上最柔嫩的部位交叉缠绕而过,那些乌黑带着倒钩的利刺深深的嵌进肉里,将她吊在木架上,从她臀间拖出一根鲜红色的肠肛,也被胡乱的盘绕绑缚在了木架上,末端一个三角锚似的金钩,将她的肠道和木架牢牢的钩在一起,她好像是被金钩抽肠而活活疼死。

这里的主人好像是个有着艺术天赋的淫猥疯子,他恨极了这世间的女子,越是美丽,他越是践踏;越是纯真,他越是残虐。这些女尸被他处理得干净巧妙,让参观者既领略了她们生前的美丽,又能充分体会她们曾遭受到的痛苦。

三和心里泛起阵阵寒意,回头望子墨,两人面面相觑,不敢再看那些诡异的雕塑。两人心意相同,同时飞步向后,只盼赶紧逃离这个活地狱,只有元宝,脑中眼中只见色情,步步向前,看得津津有味。

子墨与三和两人去势汹汹,本想三两步就退出汉白玉大道,没想到一堵无形气墙将两人弹了回来。

“有多高?有多长?”三和大惊失色。

“像一个锅盖,把这条路盖得严严实实。”子墨开启神识仔细勘查后,颓然回答,“除此之外,什么都探测不到,这里好像是法术禁区,看来我们是大意了。”

进得来,出不去,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走,短短一条白玉道,二女走得垂头丧气,一男行得咂咂称奇。三和甚至怀疑元宝神经是不是少根弦,看不出已经深陷险地。

来到道路尽头的照壁跟前,三人立刻被壁上鲜活图画的所吸引。五丈宽墙,画着各式各样的妖魔,有的半人半兽;有的非人非兽;有的形式是人,却不是人:有的形状是兽,却偏偏有颗人心。妖魔们手里都托着各式各样的礼物,向一个戴着紫金白玉冠的人膜拜。就像是最忠实的臣子在膜拜帝王。 无数美丽的怪鸟,围绕着他,飞翔在它左右,他们有孔雀的翎,有蝙蝠的翼,有燕子的剪尾,又有蜜蜂的毒针。妖魔们的面目都画得惟妙惟肖,那戴着紫金白玉冠的人的面目却是一片模糊,

难道“他”就是小翠口中的老祖?难道这个没有面目的人,就是那个杀了那么多美女的魔中之魔?

画上的背景不是真实的世界,他们头上没有青天,脚下的也没有大地,只有风和雾,寒冷和火焰。

照壁后是一重门楼,台阶由汉白玉砌成,两侧铜狮威风凛凛,檐上琉璃瓦金光灿灿,两扇桐油朱漆的厚重木门鲜艳得好象才刷过,黄澄澄的铜铆钉以九九之数排列,门上赤铜铸就的衔环兽头,眼睛赫然是两块墨玉。门楼不过六丈宽,从侧面望过去,它不过就是一道假门,仿佛一座人间豪宅的门楼被孤零零的截断,然后搬迁到了这蛮荒森林之中。从后面看去,它好像是一个多出两扇门的大牌坊,矗立在一片茂密的天然丛林,处处透着妖异。

但是从正面,从那虚掩着的朱漆大门望去,却能清楚地看见里面有一个宽阔的大厅,只是光线暗淡,看不太清楚里面的摆设。元宝很有礼貌的拿起门环重重地扣了三下,朗声问:“里面有人吗?”里面没有传来任何声息,倒是一阵山风从树上掠过,树上的拘魂铃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在汉白玉大道上萦绕不绝,声声让人头皮发麻。

那虚掩的门洞,在这阵阵乱铃中更显得阴森幽暗,深不见底,一如妖魔张开的巨口正欲择人而噬,单只“鬼窟”两字,实还不足形容此地之恐怖,元宝毕竟有后羿的血脉,毫不迟疑,一跃而进,去后是生是死,他已全部不管,就算是死了,也比在外面干等着无法可想那种焦急滋味好些。三和与子墨也跟着跃了进来。

圆形大厅,高远空阔,圆形的拱顶,高高在上。大厅中空空荡荡,除了当中一张石桌,什么也没有了。这空寂而宽阔,使此间更显得异样的阴森, 三和等人置身其中,宛如置身于一片空旷的荒坟墓地一般,那圆形拱顶有如苍穹,高高在上,似是绘有图画,只是拱顶太高,厅内光线太过黯淡,终究不及,也看不清那上面画的是些什么。四下鬼影幢幢阴风森森……

三和忽然觉得有一种尖针般的寒意自墙壁中升起,让她全身都冰冷,她感觉到一股巨大的邪气,邪气中又似乎蕴含着一线生机。

“那里应该有个石室!可能有出去的通道,但是里面很危险。”三和下意识脱口而出,她还不知道这是她天生的“心有灵犀”能力在险恶的环境中自动触发,以预知形式表现出来。“心有灵犀”的人是天生的巫女,这项能力可以通过锻炼而得到增强,传说西方的凤凰圣女曾经将“心有灵犀”练到可以预知过去未来五百年大小诸事的境界。但是在一次帮天帝推测万年大事迹的过程中,由于用功太过而变成了白痴,几年后因照拂人员的疏忽,让她狂奔而 去不知所踪。落架凤凰不如鸡,估计她早象麻雀一样饿死在了哪个角落。

三和听子墨讲完这个故事后,死活都不肯进行增进能力训练。借口是以后子墨肯定会每天缠着她问,“三和,三和,告诉我,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女人么?”,不是被烦死,就是被累成白痴。瓜娃子才愿学!

三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墙上那道隐藏的门户打开。门内是一条暗道。子墨打开储物腰带,取出一团扁扁的东西,撑了开来,原来是一盏精巧的牛皮纸灯笼,再从腰带中拿出根小巧的蜡烛安上,掏出怀中的火折点亮,这坟墓般的地方顿时亮堂了不少。

“这老王记的特制腊烛一共能烧三个时辰,我一共只有两根。在这不能用法术的凶险之地,我也不知道要耽搁多久,所以能省则省。大家千万小心,必要的时候,能逃出一个是一个,不许婆婆妈妈!听明白了吗?”

子墨提着灯笼率先走向暗道。

那暗道才不过三四尺宽阔。一盏灯的灯光足够照亮这条暗道,已可以使他们看得很远。他们却两丈都看不到。这条暗道还不到两丈。尽头是一面光秃秃的石壁,既没有吓人怪兽,也没有迷人的妖女。

三人的目光却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将目光从石壁上面移开。他们将目光定到石壁的前面,只因为那里更令人注目。

入门不过一丈,暗道的地面便已下陷,一直到那面石壁为止。差不多一丈的地方根本已没有地面。那之下昏暗一片。昏暗之中又隐约浮着迷朦的光影。

有光?那之下又是什么地方?

子墨瞪着那下陷的地面,右手从腰带中抽出一柄形式古朴,连三和都没见过地小剑来。那支剑见风立时”嗡“一声龙吟,暴涨一尺,通体紫光闪闪。龙吟声方未绝,子墨右腕忽一振,剑便挑着的灯笼疾驰,飞入了暗道,流星般投向那下陷的地面。

“我本来立誓再也不动用这柄飞剑,如今也顾不得这么许多了。” 见三和满面惊讶,似要发问,子墨抢先解释免得啰嗦。

三人点起另一根蜡烛,来到那下陷的地面的边缘。 在他们的脚下,是一列汉白玉台阶,二三十级石级斜斜地伸展下去。被剑飞出的那盏灯笼已落在石级的尽头,灯身虽在倒翻,灯光仍未媳灭。即使没有子墨手中的第二根蜡烛,落在石级尽头的那一盏灯笼已足以将石级以及下面的地方照亮。

就算石级尽头的那一盏灯笼已媳灭,下面也并不见得黑暗。他们在门外见到的迷朦光影正是从下面透上来。

子墨目光闪动,终于踩上了石级。她脚步放得很慢,剑握得很紧。三和摸出古庙中得到的太阴扇,跟在她身后,紧张得手心里全是冷汗。

石级的尽头是一条地道,地道的尽头是一扇石门。一丈也不到的地道,两旁的墙壁上各悬着一盏琉璃灯。琉璃灯中油半满,灯火随着不知哪里漏进的风而左右晃动。灯光照亮那扇石门。白石石门,上面刻着奇怪的花纹。惨绿色的花纹,灯光中,闪耀着异样的寒芒。这莫非也是某种邪恶与不祥的象征?

子墨目光落在花纹之上,不由皱起了眉头。三和接过她手中的蜡烛,低头吹灭放入怀中,又俯身捡起石门前的灯笼。元宝最后一个下来,他的目光一落在华文上,瞳孔却立时收缩,神色亦变得紧张。紧张之中还透着兴奋。他莫非看得懂这门上的花纹?三和也察觉元宝的神态有些异样,不由问道:“你看得懂门上的花纹?”

元宝不知不觉地点头。

“那些花纹代表什么?” 三和追问

“那并不是什么花纹。”

“不是花纹是什么?” 三和诧异

“是一种文字。”

三和更诧异,故意抬杠:“我看就完全不像”

“错不了,这是上古天魔的文字?”

“上古的天魔的文字你也看得懂?”

“你似乎忘记了我娘本来是什么时候的人了,也忘了我们这一族智慧遗传的本领。”

三和没有忘记,也知道那时候人、神、魔是杂居的,互易往来。

“石门上的文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也没有多大意思,那其实只不过两个字。”

“哪两个字?”

“宝库!”元宝一字一顿:“我就说我天生带财嘛!”

第六章 天魔宝库

三和“哦”一声,一个身子突然退开了几尺。

元宝盯着他,道:“你在干什么?”

三和道:“据我所知,但凡是宝库,门口如果没有严密的守护。一定暗藏厉害的机关,

以狙杀打宝库主意的人。”

元宝大笑道:“是这样的话,早已发动了。”他大笑不绝,接口道:“这丈许不到的地

方本来就是装置机关最适当的地方。”

子墨道:“已经晚了。”

话音未落,元宝的笑声已突然断绝,。

他的目光已转向地道的顶壁。子墨的目光也早停留在那里。

地道的顶壁不知何时已出现了几排方洞,暗黑的方洞中寒芒闪烁,一列一列的尽是锋利

的箭尖。千百支利箭一齐落下,地道中的人走避不及不难便成刺猬。在这不能用法术的禁地,除非是铁人,否则身手即使再高强,亦无法抗拒千百支尖枪同时飞刺。

方洞虽打开,箭雨到现在仍未落下。

子墨一脸的疑惑,元宝满目的诧异之色,三和也自目瞪口呆,全都没有作声。看他们那副样子,简直就像在等候那些利箭落下。

整条地道竟隐入一种难以言喻的静寂之中。

箭雨始终没有落下。

不过片刻,在他们的感觉却像已过了好几个时辰。

元宝忍不住打破这种静寂:“你什么时候发觉这个机关?”

子墨应声:“在你说出‘宝库’两字的时候。”

元宝问:“那个时候顶壁上面的几个洞就已经打开了?”

子墨道:“已经全开了。”她想想,又道:“我看我们一踏上地道,那个机关便已开始

发动。”

元宝道:“我们踏上这地方的时候,顶壁上是没有洞。”

子墨轻叹:“这下陷的地面一开始就吸引了我们的全部注意力,这机关的布置和门外白玉大道的气墙显然出自高手,以我耳灵敏,事先竟也毫无感觉,若是机关一发动,洞口一打开,箭雨便落下,我们现在就算不死也已重伤。”

元宝的目光转向顶壁:“洞口一打开,箭雨其实就应该落下,莫非这机关出了什么毛病?”

三和道:“我看就是。”

元宝的目光又转落向石门,道:“那石门也许也是由机关控制,如果机关真的失灵,要将它打开,不是很麻烦就一定很容易。”

子墨走上前去,放下了左手的长明灯,一掌按在石门之上。石门纹风不动。

三和一个箭步窜到子墨身旁,也将手按上石门,两只手,石门仍没有丝毫反应。

正就在这时,他们突然听到了一声凄厉已极的惨叫。惨叫声赫然是从石门之内传出来的。隔着一道石门,声音已然减弱很多,但在寂静的地道中听来仍觉惊心动魄。声音凄厉得简直不像是人的声音。

元宝这时脱口一声惊呼:“是个女的!不知道是人是妖!”

子墨点点头,道:“实在是太过诡异,找个活口问问也好。难保这机关不立刻发动,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快来帮忙!”不等他这句话说完,旁边的元宝已变了面色,急忙到身旁,双手连按到门上。

三个人,六只手,以他们的修为一齐用上,就算千斤巨石相信亦可推动的了。他们却推不动那扇石门。一推再推,还是没有作用。元宝已急得额上直滴汗,三和更是面色苍白。子墨目光一闪,忽一声轻喝道:“左右推动看!”

左右同样推不动。

三人已急如热锅蚂蚁,子墨的额上亦滴下了汗珠。元宝左右拉不动,蛮性突起,双臂猛地往上一翻,暴喝一声:“上!”那扇石门应声竟真的往上升起。这倒是大出元宝意料之外,身子立时往门内一栽。子墨娇喝一声:“躲开!”,一把捞住元宝的背心,将他提了出来,自己的身子却立时一弯偏开,紧贴着门的石壁,剑同时出鞘,紧握在手。三和一听子墨呼喝,也自行闪避到石壁边。这样即使门内乱箭射出,也很难射得着他们了。

门内并没有乱箭射出,什么暗器都没有,却射出了一片迷朦的绿光。

子墨一咬牙,手中剑晃了一个剑花,大喝一声,冲入那一片绿光之中。

石门的后面是一个地下石室,宽阔的地下石室,差不多有上面的大堂那么宽阔,高却并不高,才不过丈许高下。左右一共十六条石柱,每一条都几乎两人合抱那么粗。柱左右都嵌着莲花般的石灯。

灯是灯,点灯的却不知是什么东西,在莲花灯座之中冒出来的竟是碧绿色的火焰。整个石室都笼罩在碧绿色的火光之中,所有的东西看起来都是碧绿的颜色。人也是一样。碧绿的火焰之下,三个人的肌肤都浮起了碧绿的光泽,嘴唇也碧绿,就连头上的黑发,眼中点漆也似的瞳孔,全部闪烁着碧绿的色彩。

石室的两旁排放着一个一个的箱子,形状古雅,雕刻精致,镶金嵌玉,盘龙舞凤,并不像一般富贵人家所有。只看箱于的表面,已知道价值不菲。这样珍贵的箱子用来装载的又是何等珍贵东西?

他们的目光都没有落在那些箱子之上。

三个人,六只眼,全都鸽蛋般睁大,瞪着面前一团燃烧着的火焰。

碧色的火焰。美丽的颜色,美得妖丽,美得迷人,绝不像人间所有。

石门的对面也是一面石壁,石壁的正中都向内凹陷,一丈宽阔。那正中放着一个石坛,之上是一座石像。石像也是被火焰映成了碧绿色。石像刻工相当细致,身形姿态栩栩如生,但是脸部如同剥了壳的鸡蛋一样,一片平滑,没有五官。

对于这张脸,他们并不陌生,在白玉大道尽头照壁上那幅魔画之中他们就已经认识。十万妖魔膜拜,妖禽飞投。魔中之魔,诸魔之王——无面之王!

那个石像正是白玉大道尽头照壁那幅魔画上画着的那个头戴紫金冠,既身形潇洒的年轻

魔王。在那幅魔画之上,他周围簇拥着十万妖魔,无数妖禽,在这石室之中,它却是这样的孤单。虽然没有五官,从那光滑的面部,甚至连他的衣袂间,都凝聚着一种莫名的落寞。

碧绿色的那一团火焰正在它身前石坛的前面燃烧。碧焰不但没有散发出火焰应有的灼热,反而扩散着阵阵寒气。

火焰中赫然跪着一个人。一个女人,臀部饱满,腰肢纤细,裸裎在火中,面朝石像跪着,从三和她们的方向只能看到她窈窕的背影,即使她是跪着,即便只是背影,哪怕此刻正在轻轻的扭动着腰肢,她也有一股难以言喻的优雅。她的双脚掌心,膝弯正中,都镶嵌着一颗硕大的红宝石。白皙的肌肤映衬着艳丽的宝石在碧绿的火焰中,显得既妖娆又诡异。

三和与元宝绕到她的前面,只见她头戴一个暗金头箍,头箍上镶了一颗菱形猫眼石,两臂抬在胸前,双掌合十,合十的掌背正中也各有一颗蓝宝石。一对坚挺、结实的白玉乳笋,骄傲地挺立在胸前,粉红色的乳峰顶端,镶嵌着色泽晶莹剔透的钻石,在碧焰中随着主人的扭动腰肢的动作轻轻颤动,看上去正好一把可以握住。从面貌上看,她的年纪不会超过二十五六,面容在英武中更有一股雍容艳媚的成熟之美。

她双眼紧闭,谁都看得出来她在强迫自己忍耐着巨大的痛苦,但那痛苦似乎超出了忍耐的极限,致使她的腰肢不自觉地轻轻扭动来缓解。有时女人极痛的表情与极乐的表情是像似的,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不能使女人达到极乐的男人,喜欢让女人感到极痛,以满足自己的成就感。这地方很美,里面每样东西都很美,可是看起来却像是个地狱,而且此间的创造者确实掌握到了雄性生物对于肉欲的原始渴求。

元宝只觉得喉头发干,几乎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抚摸那丰腴白皙的胴体。正在这时,那火中的女人忽然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非常黑白分明的眼眸,两颗墨黑眼瞳像是无底泥沼,彷佛直接通往幽冥,散着森森鬼气,让人甫一接触,就觉得通体生寒。

“好痛!”元宝身边的三和突然痛楚的呻吟了一声,整人似站立不稳般向前倒去。电光火石间,元宝来不及多想一把抱祝糊向挪开三尺。三和如一滩泥似的软瘫在他怀中,面色苍白,冷汗淋漓。元宝虽然从水潭出来就一路意淫,但从来没有想过是在这种情况下与意淫对象亲密接触。少女柔软的肢体与幽幽的体香让他欲望勃发的身体几乎爆炸。

子墨听到呻吟赶忙过来,伸手探查三和脉象,发现她的身体毫无异常看不出个究竟;倒是元宝满脸通红,一滴一滴的鲜血从鼻腔中滑落,

“你也受伤了?” 子墨惊讶的问。

元宝饶是脸皮城墙厚,也窘得无地自容。暗恨:“妈的,不过就是抱了一抱,又不是没有过女人,犯得着这样喷血庆祝吗?!”

好在三和渐渐恢复了常态,挣扎着离开元宝怀抱,说出一句让三人目瞪口呆的话,成功的转移了子墨的注意力。

“她就是传说中的凤凰圣女!”

“你怎么知道?”

“因为刚才我变成了她!”

其实准确地说是,凤凰圣女在刚才睁眼的那一霎那,在截取三和记忆的同时,也将一点散碎的记忆传送到了同样是心有灵犀的三和脑中。

在那一霎那,三和感觉到了这碧色火焰煅烧百骸灵髓的痛楚,毫无准备之下差点被疼晕。那是一种形容不出的疼,灵魂深处的疼,无休无止的疼,疼得让人发疯,疼得想自己把自己撕成碎片。所以无面魔君,才用镶嵌着宝石的百芒弑神钩贯穿她的脑髓,封死她的双手,将她钉在地上。三和清楚地知道那套钉在她身上百芒弑神钩的模样,钩身有长有短,有粗有细,但都相同的交错长着许多细如牛毛的恶毒芒刺,轻轻一粘就可揭掉一块皮肉。钩帽镶嵌着美丽的宝石,钩身却如同毒蛇的舌信,弯曲起伏,分叉倒钩,尖锐丑恶得让人颤栗。至于乳上的那一对弑神钩,魔君说那是出于审美的需要。

“这个地方不是小翠的老巢,他也不是老祖,他叫无面魔君,是个最残忍变态的疯子!”三和心有余悸的看向那尊无面石像。

“你,过,来……”碧火中的凤凰圣女艰难的开口,声音嘶哑低沉饱含痛楚。

“我怕痛!”三河拒绝得很干脆

“求,你……” 一声幽幽的叹息,哀求得凄楚酸涩,

“那她叫你过去干什么?”元宝问。

“不知道,但是我怕痛。”三和是被痛怕了,而且她隐隐觉得这样不妥,到底有什么不妥,她却说不上来。

“快……”圣女凄厉的惨叫起来,这惨叫的声音就是他们在门外所听到的。

三和磨磨蹭蹭的走过去,她怕圣女那双鬼气森森的眼睛,总觉得一个圣女的眼睛里不应该让人遍体生寒。

“你不是真正的凤凰圣女。” 子墨忽然开口,“你是凤凰圣女的死敌,当年与圣女齐名的罗浮宫魅影天后。”

“你知道我为什么能看穿你吗?因为真正的凤凰圣女是不会惧怕火焰的,凤凰会浴火重生,哪怕是炼魂鬼火。”

“另外只有魅影才需要从脑中刺入弑神钩来封住灵力,如果真是凤凰圣女,那弑神钩应该插在胸口上来封住‘心有灵犀’。”

“魅影天后最出名的‘夺魂电眼’和凤凰圣女的‘心有灵犀’很相似,但是‘夺魂电眼’主要是读取和影响别人的思想,甚至可以将自己的肉体与对方互换,主要对象是生物。而‘心有灵犀’看上去也象是能读取别人的想法,实际上却是对世界上将发生的事一种测知能力,主要对象是事件。有时‘心有灵犀’也能像‘夺魂电眼’一样互相交流思想,不过仅限于两个天生‘心有灵犀’的生物。

“以魅影天后的能耐,你的灵力虽然被弑神钩封住,但仍能使用一些微小的力量。估计你从我们一进门开始就发现三和是天生‘心有灵犀’,可以很轻易的借占或是互换身体。刚才三和说她变成了你,我猜那时你已经对她进行了一次肉体互换,但是因为你实在是太虚弱而没有成功。你怕我们发现真相而起了戒心,所以你在互换不成功时,便将你的真实记忆碎片夹杂了自己是凤凰圣女的假相,传输给三和。”

那魅影天后见真相被揭穿,唯一获救的机会被打破,心里失望到极点,反而厉声大笑了起来。“魔君已悟大道,却让我不死不活的抛在这里受折磨,你们也别想活了,统统给我陪葬……”

随着凄厉的笑声,她的身体忽然炸开,“蓬”一声,化作一片血雨,裹夹着碧绿的火苗向四面疾射。这叫做“炼魂鬼火”的碧焰歹毒无比,粘上了就如同附骨之蛆,日夜灼烧,不煅烧得生灵魂飞魄散,是不会熄灭的。魅影天后身为魅影,本是最惧怕这种炼魂之物,无面魔君为了让她受那无穷无尽的痛苦,将她将她禁锢在一具不死肉身里。这身躯既是她的护盾,又是她的牢笼,还是折磨她的刑具。只要离开这肉身,那碧焰就可将她的元神烧得灰飞烟灭。

不毁肉身,就有一线逃出生天的希望。

魅影天后选择忍耐。

耐心等待那么多年,其中的屈辱痛楚艰辛旁人难以想象,终于等来了今天,没想到却眼睁睁被子墨破坏,大喜大悲的起落让备受折磨的她再也不能忍受,拼尽积攒以久的一丝神力将不死肉身变为人体炸弹,裹夹着碧绿的“炼魂鬼火”,她要让这几个人和她一样,尝尝炼魂的滋味。

事出突然,三人眼见那疾如流星的点点绿焰迎面扑来,避无可避,只得就地扑倒,盼望能避得一些算一些,但那些绿焰交错纵横袭来,哪能避得开。一只青色的必方突然浮现在空气当中,翅膀一挥,带起一阵劲风,把那些疾射而来的绿焰,扫得打旋,随后一伸脖颈,双喙连啄,象鸡啄绿蝗般把那些绿焰吃了个一干二净。似仍觉得不过瘾,又振翅飞向那些满屋飘飞的焰团,一阵风卷残云。石室中的惨绿色,在它的追逐下渐渐暗淡,只剩下那些石柱左右都嵌着的石灯莲花还跳动着绿火。

一种难言的静寂充斥整个地下石室。

死亡一样的静寂。

也不知过了多久,石室之中才出现生气。

三人都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终于从地上爬起了身子,这一趟由死到生之旅让他们尽皆冷汗淋漓,要不是还有个小青他们必死无疑。

那小青啄完碧焰后,并不停歇,绕着那无面魔君的石像翻腾盘旋不止,挨挨擦擦十分亲昵,最后停在了石像前,用长喙在地上轻轻的扣了三下。

突听石像下的祭台中“格噔”一响,只听“嗖”的一声。三人转眼望去,只见祭台下的石板翻起,一条五彩斑斓满身逆鳞的毒蛇自台下一个半人高黑黝黝的孔洞中窜出,停留在小青头侧不及一尺处。蛇身粗如水桶,蛇目亮如寒灯,瞬也不瞬的凝注着小青的眼睛,红信闪闪,几乎已将触及小青的头翎。那一阵阵自蛇口中喷出的腥臭之气,更是令人欲呕。

第七章 他乡遇故知

三人只觉满身战栗,遍体生寒,额上汗下如注。但却连小指都不敢动,甚至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任凭额上的冷汗和着尘灰顺腮而落。要知他们若是眨动一下眼睛,说不定便会立刻将那巨蛇惊动。在这不能用法力的地方,仅凭武力与一条巨龙似的毒蛇争斗?谁也猜得出结局。

蛇目中射出的光芒,散发着一种丑恶的青蓝之色,与小青的双目互相瞪视,似乎也有些奇异和惊诧。

蛇不动,小青不动,三人更不敢动。汗水、尘灰,使得他们脸上出奇的痒而难受,他直到此刻才发觉,痒,竟是如此深刻的痛苦——几乎比火炙还要不可忍受。三人一鸟一蛇,便在这痛苦中僵持着……

小青与巨蛇对视良久,忽地双双有了动作,小青不住的用长喙轻啄蛇身上的鳞片,巨蛇用红信舔拭着小青身上的羽毛。看那样子甚是亲密。

“你看他们是不是在用一种特殊的方式在打斗?”元宝乍起胆子轻声问子墨。三人之中他最是难受,蛤蟆怕蛇,那是天性。

“我看不象。”子墨也拿不准,蛇是蛤蟆的天敌,但鸟是蛇的天敌呀,看那两个家伙一副相见欢的架势,饶是她平日见多识广,智慧过人也想不透这其中的诀窍。

“好象小青和它以前是朋友,这次是他乡遇故知!”三和与小青心灵相通,揭开密底。她却不知道,那小青以前的主人魔崖鬼山大使,与护洞灵蛇的主人无面魔君私交甚笃,小青与灵蛇也因此常常相见,几经私斗,日久情深,交为好友,再后来小青与魔崖鬼山大使先后在神魔大战中身殁,无面魔君带着灵蛇失踪,两兽就互失音讯,却没有想到,居然能在这里重逢,所以才喜不自禁。刚才在石门外的箭雨机关只发动了一半,也是因为这位护洞灵蛇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了故人的气息,所以才停止发难。躲起来一窥究竟,他们才检了一条小命。

看那两个本应是天敌的家伙,正在盘绕在一起满地撒欢,三人胆气稍壮,“入宝山岂能空手而回?”三和与元宝这时倒是心意相通。目光落在石室两旁排放着的那些一个一个形状古雅,雕刻精致的箱子上。

美丽的楠木箱,箱身镶金嵌玉,木质温润,缕缕木纹有如金丝。三和在那精美的花纹上摩挲良久才轻轻地掀起搭扣,一看里面,三和不由脸色巨变。转头看身侧的元宝,元宝也正转头看她,两人目光一接,一股冰冷的寒气各自从脊柱升起。

“你那里面是不是也是……?”

“是的!”

两口金丝楠木箱,都整齐的放着一些零件,身体零件。三和打开的那口箱子,仰面放着三列摞得整整齐齐的美人头,颗颗面目姣好,眉目如画,头顶的青丝梳着华丽的发髻。只是表情各有不同,有的微笑,有的薄嗔,有的蹙眉,有的媚眼暗飞,有的似欲垂泪,有的甚至脸上还有高潮后的红晕,九颗美人头,同一张脸,九种表情。可以想象她们都是在措不及防的一瞬间被切下了头。头颅保存得很好,那些水光盈盈的大眼似乎还会在下一刻转动,柔嫩的红唇依然带有生命的光泽。

“金丝楠木本来就是作保存尸首的棺材用,只有你们俩这种莽夫才想也不想的。这大概应该是九婴的头颅,九婴又叫九头鸟,性子极其凶残,而且被人们视为不祥之鸟。传说后羿曾经射杀过一只。这魔君将已经成妖的九头鸟的头颅分别切了下来,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方法让她不恢复原形而长存。”子墨不愧为师长,稍一思索就说得有理有据。

元宝打开的箱子里却放的是十来条手臂,形态修长,肌肤细腻,颜色晶莹如玉,一看就是女人的手臂,有的手指甲上还涂着鲜红的蔻丹,更显得那春葱似的手指柔软娇嫩。手臂的切口处平滑而干净,肌理鲜红,仿佛刚刚才被切下。

“别看了,估计这些箱子都装着同样的东西!”子墨叹了口气别开脸。

那边厢的护洞灵蛇看见箱子被三人打开,职责所在,忍不住昂起上半身,嘶嘶的吐着殷红毒信,作势欲扑。小青见状,撒娇似的在它脑门上狠狠地啄了几下。那灵蛇很是喜爱小青,不忍拂逆,翻了翻怪眼,乖乖的低下头,继续让它清理鳞片中的寄生虫。

元宝财迷心窍,硬是要继续开箱,结果除了让自己受一番惊吓之外,什么都没找到。那些箱子,有一箱装着些女人大腿、有一箱装着形状各异的乳房,甚至还有一箱装满了被剜下来的女人阴部,毛发有疏有密,颜色从粉红到棕黑不等。三和好奇问他发现了什么,看了那么久,吓得他赶紧转身用身体挡住三和目光,从背后恋恋不舍地再看两眼,赶紧合上箱盖。

他没有勇气去欣赏最后两口箱子里的东西,只在心里暗暗猜想里面可能装的是什么。

三和毕竟是女孩子,在这种诡异的地方呆得浑身不自在,于是在心中暗暗示意小青让灵蛇指示一条出去的门路。灵蛇与小青一阵厮磨,小青让三和等人与它一起骑在蛇背上,那灵蛇驮着他们游进了祭台下的那个黑漆漆的方孔。

这是一条曲折的甬道,没有一点光亮,越走越觉四下气息越来越是阴湿,地形也仿佛越来越奇特,到后来又好似进入了洞窟之中,满洞风声,呼啸作响。不知过了多久,风声渐渐轻微时,前方有光射出,原来是一堵石壁。

那护洞灵蛇毫无停歇的意思,竞向着石壁急冲而去。电光火石间来不及反应,三和等人吓得手足冰凉,心想“完蛋了,非撞得头破血流不可!”没想到,她们竟随灵蛇一起轻而易举地穿入了石壁之内。

石壁内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有光,迷朦的光芒,也不知来自何处。有风,阴森森的冷风,吹在身上却没有寒冷的感觉。有雾,凄迷的白雾,飘浮在蛇身的周围,却没有阻碍他们的视线。随着灵蛇的前进,那迷朦的光芒越来越炽烈,三人看清楚了,那原来是火光!飞扬的火焰,排山倒海般正从左方涌来。他们仓皇右顾,右方没有火焰,却有冰,寒冰!狂流奔沙一样的冰川,映着火光,索索滚动。火已烧来,冰已滚到,烈火寒冰之间却有相隔半丈的一段空隙。灵蛇就置身于这空隙之中。

他们下意识地垂头望去。在他的脚下,竟看不到土地。抬头向上望,上面也没有青天,只有寒冰在滚动,烈火在飞舞,风在呼啸,雾在飘浮。

没有头上的青天,没有脚下的大地,只有风和雾,寒冰和烈焰。这里莫非就是门口照壁上画的诸魔世界? 莫非就是那些画中妖魔共聚在一起的地方?

子墨曾经在古书记载中见过关于这种地方的记述,但她本来绝不相信自己真的可以到这种地方来。

灵蛇在风雾中飞驰。也不知走了多久,走了多远。周围还是风和雾,烈焰与寒冰。就在三人快不耐烦的时候,左右的烈焰寒冰陡然壁立。烈火结成了火墙,寒冰凝成了冰壁。 一座华丽已极的宫殿几乎同时出现在他的眼前。这座宫殿简直就像是天外飞来,却又上不接天,下不及地,仿佛飘浮在风雾中。

灵蛇降落在宫殿前的玉阶上,三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地方很明显应该是连接着白玉大道尽头的门楼才对,就象是无面魔君用它的魔力把这座宫殿硬生生地从白玉大道切开,孤零零的悬在了这里,在那白玉大道尽头的两扇宫门里就只余下一个地底魔窟。

其实这地方是连接着白玉大道的门楼的,当魔君要宴请宾客时,宾客通过那道门楼就直接到了这里;三和他们是不请自来,自然就从那两扇门到了地底大厅。地底大厅相通着无数险恶的所在,她们靠着三和的“心有灵犀” 误打误撞走了最正确的一条路,那个灵蛇看守的宝库,是全地下唯一与这里相通的活路。

整个宫殿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息。三人进入大殿,这是一座奇丽的殿堂,巨大的石柱上,雕着华美而古拙的图案,四壁部闪耀着奇光。目光所及之处,竟然全都是人间难见的奇珍异宝,许多粒夜光之珠照得他满眼生花。每个角落里,都堆放着十余株高达数尺的珊瑚。珊瑚枝上,挂满了一串串红的玛瑙、绿的翡翠、白的珍珠,以及一些三人见所未见的宝物。子墨是修仙之人对这些俗物并不太在意,三和与元宝却是本性使然,咋咋称奇,恨不能都搬回家去。

大殿正中有一个喷泉,水声淙淙,从一个珍珠宝石镶成的龙头中喷出来,喷出的水如同玉盘似的托起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明珠在喷水的推动下缓缓转动,向四周撒落着月华般迷人的珠辉,回落下的水汇集在玉壁铺成的水池里,池水满而不溢,仿佛下有出路。

最远的一个角落里,竟有一张锦榻,虽然陈旧,却极美丽,锦榻旁竟还堆放着十余坛泥封未除的美酒。锦榻后悬着以琉璃,水晶,绿玉,珊瑚,玛瑙,珍珠,和一些不知名的珠宝所缀成的垂帘。这垂帘被四壁的珠盏金灯灯光一映,便交织成一片灿烂的,多彩的,瑰丽的光辉,真可迷眩任何人的眼睛。

元宝挑开珠帘,帘后别有洞天,虎皮墩子,绣金垫子,水晶几,珊瑚帘,波斯毯……有二三十个身穿轻纱,身材苗条的少女,她们的长发披散着,赤着雪白的天足。轻纱朦胧,并没有遮祝糊们可爱的躯体,反而将她们的胴体衬托得更可爱,更神秘,更令人心动。

她们有的斜倚在虎皮褥旁,伸手欲弄管弦,有的手托香腮,也有的正想婀娜起舞,轻纱已飘扬,春光乍现,那雪玉般的肌肤,虽只让人匆匆一瞥,但却也更令人心旌摇荡,不能自主。还有五六个少女,正围着张矮几,在浅斟慢饮着金杯美酒,矮几后一个少女星眸微荡,

酥胸半露,春色已上眉梢。

她们看着元宝进来,却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她们的生命都凝固在了这一刻,她们只是一群艳尸。

三人搜索了一圈,诺大个宫殿他们居然只能进入这两个地方,也找不到出去的门户。追问小青,小青却只顾与灵蛇在门前石阶上玩耍,一副不叙完旧不搭理人的架势。三和无法可想只好躺在锦榻上生闷气,暗里寻思,“这扁毛畜牲莫非是起了异心,让自己在这里活活困死好让它恢复自由。”心里郁闷,连周围的珠宝也提不起兴趣多看几眼。

昨夜未睡,这一路上又连惊带吓,三和觉得一阵困意袭来,忍不住沉沉睡去,睡了一会只感到身上寒冷,半梦半醒间胡乱扯过榻上的薄单来盖,没想到这一扯,却带动了不知哪个机关,只见一阵咯咯之声,墙上现出一个空洞,跟着一片石板滑出,上面端端正正的放着一个小小的黑色紫檀木匣。匣子上的搭扣未锁,三和忍不住好奇伸手打开,里面只放了一个暗金手环,环上有六颗宝石,整体造型古朴,花纹纹理间隐隐有符箓流动。

闻声赶来的子墨一见这手环,拿在手中凝神观看,边看边忍不住赞叹:“果真是好东西,三和,你找到宝贝了。”

“什么东西?”

“储物手环。”

“那有什么稀奇的,师傅不也有条储物腰带。”

“傻孩子,这怎么能比,我那腰带只能容纳普通箱子大小的东西,最多只能装十来套衣物,还是叠放。这手环叫做如意纳天手镯,据说是昆仑器宗的元亚子所炼,连通着六独立的异次元空间。空间大小依次递增,最小一区也有一间绣房大小,最大的一区连我都测不出它的大小,估计不会小于一座城池。这些宝石就是连接通道开关。这手环设计非常精巧,手镯的主人可以自由连通这六个独立空间。空间里还设置有许多阵法可供手镯持有人开启。”

“我们去最小的那一区看看。”子墨在那颗红色的宝石上轻轻一按,一个闪着红光的空间通道就出现在她们面前。三和率先冲了进去。

“这里面现在好像装有东西。”三和叫道。

子墨一听也走了进去。说是通道,其实只有薄薄的一层,一步跨入,就置身于一个普通房间大小的空间,里面有一个多宝格架子,上面摆着好几十个箱子,数个玉瓶,几摞书册,和一些修行法器,墙角象柴禾似的堆放着几大捆飞剑,子墨随手抽出一柄,才拉开一半剑鞘,龙吟之声不绝,细看剑身如同一泓秋水,七色宝光闪烁不定,相比之下,子墨以前费尽艰辛修炼的那柄飞剑,只配拿去劈柴。几个炼丹大鼎放在中央,光看那花纹和造型也知不是凡品

三和拿过一个小小的玉瓶,打开塞子,倒出几粒丹药,闻着只觉得清香扑鼻,通体舒泰,拿给子墨辨认,子墨也说不出那是什么丹药,但应该不会是毒药。打开架子上最小的一个箱子,里面有几十块符箓玉佩,子墨觉得大多是护身防御一类。其余几个箱子有的装着炼器的天材地宝,有的装着炼丹的珍稀药材,还有几个箱子装着衣饰类的宝物和一些乱七八糟,连子墨都说不上来的东西。

子墨每解说一件宝物的来历,三和的嘴就裂开一分,到后来三和觉得自己的嘴都快咧到耳朵了。

等她们终于出来的时候,久候在外的元宝不禁吓了一跳。三和头上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脖子上戴着个五彩赤金盘螭缨络,手笼暗纹嵌宝赤金镯,腰上挂着好几块符箓玉佩,披着一件金百蝶穿花大红披风,一路傻笑着出来,活脱脱就是个暴发户。子墨含蓄了许多,只是戴了个束发嵌宝紫金冠,颈间伽楠念珠一串。腰间一条碧玉攒珠银丝带,斜插着支凌云飞剑,裙边系了条豆绿宫绦,绦上拴了块双衡比目玫瑰佩而已。

元宝目瞪口呆之际,三和把一串叮叮当当给他披挂上。

“这个是干什么用的?”元宝举着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发问。

“避火。”

“这个呢?”元宝捞起腰上的符箓玉佩发问。

“防毒。”

“那这个又是什么?”元宝捞起腰上的另一个符箓玉佩。

“好像是可以反弹攻击。”

“服了you,那这又是什么玩意?”元宝抬起胸口的一面显然是女子梳妆用的铜镜。

“当然是照妖镜啰,挂在胸口还可以当护心宝镜,一物多用嘛!”

元宝彻底无语。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元宝深刻的明白了这个道理,尤其是在背了n多趟珠宝到三和的如意手镯还不能休息之后。

“钱包如果贫乏,心灵就会畸形。”这是三和的道理。为了让自己在回去下山之后有个美丽的心灵,她要求元宝把这里的珠宝统统搬光,连那些艳尸身下的虎皮墩子,绣金垫子,水晶几,珊瑚帘,波斯毯……都不肯放过。害得本来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元宝,差点累得晕倒在艳尸身上。

第八章 极度深寒

“我觉得你不象是开妓院的,倒像是干强盗的。”元宝看着遭劫不轻的房间感叹,“如果有天无面魔君抽空回来看看,你猜他会不会哭?”

“无面魔君会不会哭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肯定会吐血。”子墨哭笑不得的摇头。

三和做事真得太绝了,凡是这里她看的上眼的,统统抠下搬走,而她看不上眼的东西元宝和子墨好象还没有发现。

“从本质上来说,如果他回来,搬一件是死,全搬空也是死,风险一样大,为什么我不效益最大化?”

最受不了的是和小青叙旧完毕的守洞灵蛇,真是引狼入室,明明算好他们只能在这两间最不要紧的地方活动,没想到才一转眼,这几个人眼皮这么浅,居然把这里的普通珠宝连器具搬了个一干二净不说,连墙上镶嵌的珠盏金灯、镂空玉雕也都不放过,硬生生的撬掉,唯留数个丑陋的痕迹,象疮疤一样贴在墙上。

这么多东西也不知他们藏赃于何处,一个个脸上挂着虚伪的笑,象看弱智小孩似的看着自己。一想到万一魔君回来,看到这一切可能发生的种种惨剧,它真是想活吞了这几个人,可是由于魔君以前怕吓坏美人,在宫门上下了针对它禁桎,进不了宫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几个强盗折腾,真是急得差点晕倒。

三和见灵蛇急得在宫门乱窜,安慰道:“不就是一些你主人废弃掉的东西吗?不要紧张,他如果回来绝对是要重新装修的,我们把这些碍眼的东西先搬掉,他回来肯定会夸奖你会办事,一高兴就奖赏你也说不定呢!”

“多半是奖励我抽筋剥皮。”灵蛇听了这番安慰,连哭的心都有了,只得气喘吁吁的吞吐着舌信,把头狠狠地往门边石柱上撞,还是撞晕了好,晕了什么都不知道。小青似乎也有点羞愧,有主如此,不如撞死。但是三和没给它机会。

“小青,再不走我可撕扇子了!”

小青只有无限歉意地看向徒自拼命撞墙的守洞灵蛇。“人没办法选择父母,小青没办法选择主人,原谅我!”指指那个被拿掉明珠、撬掉龙头和玉壁的前白玉明珠喷水池,带着羞恼一头扎进了扇中,

“还真生气了嘿。三和你惨了。难道这下面就是出口?”元宝探头看那个仅有茶盏口粗黑乎乎的进出水口。

“它是又不用吃又不用喝,哪里知道做人的难处。”三和脸皮之厚令人咂舌。

“我看这下面就是出口,但不知通到哪里。为了避免失散我看我们几人最好用衣带相连,遇到什么凶险也好互相救助。”还是子墨比较谨慎。

于是子墨在前,元宝殿后,三和在中间。三人互相连接衣带,手按池边,一起往池中跳去。双脚才离了地面,眼见那杯口般大小的进出水口,慢慢的变为六尺来宽;那相隔不过尺余的距离,忽地拉长为十来丈。三人有如高台跳水般噗嗵落下。

入了水才感到水流湍急,因为是进出水的缘故,潜流暗流纠缠纷涌,三人随着水流旋转,忽地被抛起十来尺,又忽地被按下半丈,虽然三和与子墨都带着避水珠,让她们身周如同包覆一层气膜,与水隔离了三寸。但是这样迅猛的辗转沉浮,耳听水声隆隆,有如万马奔腾,只觉得天昏地暗,心口烦恶异常,全身无力,只能任凭激流冲击。元宝虽然是水族,但在这等险恶的水域,也不得不打起全副精神,小心应付。

几许沉浮之后,元宝慢慢摸着水流规律,在三人被水按下时,一把揽过子墨与三和,吐气下沉。循着一股下潜暗流,游离了那个鬼门关似的出水口。轰隆的水声立刻完全消失,光线也即时被隔断,四周漆黑如墨,一片死寂,身边没有一丝水流波动。这变化来的突然,迅速,三人一时无法适应,都呆住了, 子墨发现元宝的右手还搂着自己的腰,心里不由大窘,脸上却不动声色,装着要上前带路,悄悄挪动身形,元宝也警觉不妥,赶紧放开手,两人心下默契,不着痕迹的拉开距离。旁边的三和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腰间还有只怪手,只顾着打量着周围情况,脖子上五彩赤金盘螭缨络上的几颗宝珠发着幽光,映着她雪白的项颈与清丽脸庞,看得元宝狂吞口水,恨不能狠狠地咬上一口。

三人悬在水中,四周一片漆黑,粘稠的黑,窒息的黑。没有一点声息,寂静得仿佛一座坟墓。在这一片墨似的黑暗中,唯有三人佩戴的明珠微微的泛出些毫光,仅可照见面目。最让人恐惧的其实并不黑暗,而是处于黑暗之外。就象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你提灯走在乡间小径,天地广阔,灯火仅可以照亮你和足下的路,周围一片黑暗之中,不知道有什么隐藏潜伏。这时候的灯光让你处于黑暗之外,它不但没让你感觉到安全,相反它只让你感到恐惧,因为它让你觉得自己成为了一个明显的目标,成为了那些潜伏在黑暗中不知名事物的靶子,你因此而心生恐惧。三和他们的情况就是这样,他们象三个发光的饵,孤独的悬浮在这片黑暗浩淼的水域当中,引诱着不知名的巨大水怪前来吞噬。

“怎么办?”

“向前!”

“哪边是前?”

“……”

四周都是黑暗,无天无地,无边无际的黑暗,既分不清东南西北,也辨不出前后左右。没有确切的方位可辨认。

“总不可能等在这里喂鱼吧?鬼知道这里面有些什么。”

向前,向前,向前游了很久也没见彼岸。

“我好像眼花。”三和突然停住。

她看见一道丈余长的五色光芒,“嗖”的一声从他们前方不远处飞速掠过,转瞬不知去向

“不是眼花。那是鱼”元宝苦笑,他也看见了,而且他对水里出现这种情况大概是什么意思很明白。

子墨抽出飞剑,嘱咐:“大家小心,千万别失散了”话音刚落,忽然前面卷起一阵怪流,接着远处黑暗之中蹿起一条十丈来长红鳗一般的东西,直往那道五色光华的去处扑去。过处的水流力道大得将他们向旁边推送了几丈方才止住,大家吓了一个胆战心惊,知道不好,更不怠慢,拼命向前游去,只盼老天可怜能找到一个出口。

游了一会只见前面有一团青光,荧荧流转,莫非那便是出口?三人加快速度向那团青光游去,游到近前,才看出那团光大概是颗嵌在石壁上的黄绿珠子发出,珠身约有桌面大小,上面遍布黑色纹路,三人更是一阵加速,元宝忽然暴喝一声:“快逃!”拉了三和子墨箭一般的向旁滑去。三和这才看清楚,什么宝珠,原来是怪物的眼珠,那眼珠缓缓的转动着看向三人,眼光森冷,灼灼青光中,说不出的冷酷邪恶。

“什么怪物?”子墨正在寻思间,只见几根长满吸盘圆桌粗细的触手,飞快的尾随而至,粗糙褶皱的皮肤如同岩石般泛着青灰色的微光,触手的顶端分裂,五角箕张,里面白森森利齿交错好一张巨口,在触手头上也有一颗拳头大小的独眼。

“那无面魔君平时冲些什么玩意进下水道呀,把这里面的东西都养得这么大!”。三和一边逃跑一边叹为观止,

元宝叫道:“抱紧我!”说时迟那时快,拖着两女险险从触手丛中掠过,那触手上的巨口一口咬空很是恼怒,更是“嗖”“嗖”象毒蛇扑食般不住窜动,大有不吃到嘴决不罢休之态。元宝刚从三条触手的交叉突袭中逃出,一条触手又迎面袭来,巨口狂张,剃刀般锐利的牙齿把元宝吓得连声怪叫,眼见避无可避,子墨举起新得的宝剑,“刷”的迎头一剑劈下,就见那本是坚逾岩石的触手,应声被劈成了两半,喷出股碧绿的血液。子墨见一剑奏效,定定心神,御起飞剑奋力砍杀,一时间只见那些触手如同刀切豆腐似的刷刷下掉,疼得那边厢的老怪高声怪叫,将更多的触手舞了过来。

三人一路逃窜,总脱不开触手的笼罩范围。触手一条条越聚越多,交织成一张长满巨口的大网,元宝带着两人在其中上窜下跳,有几次真是巨口余生。子墨仗着宝剑锋利,一路砍杀。周围的水慢慢被染成了浅碧色,渐渐地看不清楚。

“那里好像有个洞,我们先进去喘口气再想办法”元宝在水里眼力比子墨与三和不知好了多少倍,再加上是六目,眼观六路,在激逃中仍然看见了前方有一小洞。

小洞中仍然一片漆黑,但在三和他们看来,比起刚才的怪物水域,这里简直就象是个天堂。元宝感觉到有股潜流在向小洞里流动,他很熟悉这种潜流,在他出生的那个地底迷宫,就有无数的深渊暗河,在那不见天日的地方,唯有紧跟着暗流才能找到出口。如果没有暗流,那些死水静渊可以活活把人困死。

小洞曲折,三人随着暗流又转过好几个弯,觉得潜流的力量越来越大,到后来根本是暗流在推着他们前进。周围还是一片漆黑。只是在三人的微光映照下,看得到有些小银鱼好奇上前触碰。

“这里肯定通向外面,要不然这些小鱼是不会有眼睛的。”元宝看见这鱼更是信心十足,子墨与三和本来又累又饿,听了这话不由得精神一振,顺着水流奋力向前游去,才游几下眼前豁然开朗,周围仍然是黑,但多了不少鱼虾,水草,隐约可见顶上有亮光浮动,像是身在一个深潭当中。三人升到水面,才发觉这里原来是个洞中深潭,潭水很深,山洞却很浅,看得见外面的天光,洞顶已被树根洞穿,几缕昏黄的光线从上面投了下来正正的落在潭上。

三人出得洞来仿佛再世为人。这时已是第二天傍晚,太阳被高峰隐蔽,满天晴彩,将近日出,倦鸟在天际成群结队飞过。四周峰峦插云,峭壁参天,山环水抱,岩壑幽奇。洞旁绿柳高槐上,知了一递一声叫唤,鸣声聒耳。花草松萝,随着晚风飘拂。越显清静幽丽,令人到此意远神恬。谁又料到这古洞中,竟然通往另外一个地狱般的世界!

三人腹如雷鸣,饿得前胸贴后背,只希望能逮只山鸡野兔之类的,祭祭五脏庙。走了一段,只见四周山势如五丁开山,突然一齐收住,现出数千百亩方圆一片大平原。中间一峰孤立,高耸入云,四面群山若拱手朝拜。万崖断处,尽是飞泉大瀑,从许多高低山崖缺口流淌下去,汇成无数道宽窄清溪。从空中往下凝视,宛如数百条玉龙,挂自半空,与地面数百条匹练,围摊在那一片平原上下,飞翔交错,涛声轰轰,水流淙淙,轰雷喧哗之声,与瀑边滴水细碎之音,组成一部交响曲。就算是神仙灵地中的凝碧仙瀑与之相比,也是有此清奇,无此壮阔,三人不禁大为惊异。

渐行渐近,见这主峰虽五六百亩大小,因为上丰下锐,嵯峨峻峥,遍体都是怪松异石。山石缝中,满生着许多草花藤蔓,五色相间,直似一个撑天锦柱,瑰丽非常。三人昨天一路从毒烟恶瘴地界上过来,万没料到这人踪罕至,万古蛮荒的地方,能有这般仙景。难道说这里已经不是与邙山境内?

三人一时猜想不透,也不去管它,只见山上鸟雀众多,一齐动手,抓来不少野味,元宝在流水边把野味拔毛开膛,三和见旁边有个荷塘,荷叶青翠欲滴,便蜻蜓点水般的飞身掠上,一路踩着荷叶到得潭中。元宝把手中的野味洗净,不经意转头,晚风清幽,只见三和足尖站在荷叶上,随着叶片轻轻晃动,犹如荷花仙子凌波独立一般,姿态轻盈,飘逸出尘。就这么静静地一立,满池清丽绝伦的荷花也为之失色。元宝暗想:“在山里那么多年,再呆下去也没有味道,还不如就和她一起去开妓院算了。”他不知道,就在那一瞬间,自己已是情苗暗种,此后的种种艰难困苦,功成利就皆因这一眼而起。在很多年后,当他已是紫府神王,可以随心所欲选择所有女人时,他仍然忘不了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与邙山的傍晚,那个轻轻站在荷叶上的俏丽身影。所以紫府神王在他华丽的后宫水榭内开辟了一个万年不谢的荷塘,种上最名贵的荷花。当他喝醉时往往会命令自己身边的妃嫔,立在荷叶之上,装作是他最思念的那个人,不过据说谁也没有令他真正满意过。

三和选那最丰美的荷叶摘了几张,又见满潭荷花清香喜人,便将含苞未放的荷花也摘了一大捧。把野味洗干净的腔肚中用整朵荷花填满,再用数层鲜荷叶把它包裹好,取山边老藤扎紧,外面敷满湿泥,挖个洞埋下去,从上面升起一堆篝火。当火光渐灭,拨开灰烬,取出敲去泥,小心的撕开荷叶,只见那些野味烤得只只色泽金黄光亮,荷香扑鼻,一口咬下,只觉肉质酥嫩,滋味异常鲜美。吃得元宝、子墨赞声不绝。

元宝一边啃着只野鸡腿,一边张开头上、脑后的眼睛四处乱转,他在进食的时候一般都会小心提防四周,这是能够在地底迷宫活下来所锻炼出的本能。突然一眼瞥见那主峰西北方高崖后,似有几缕彩烟,袅袅飘荡。惊讶之下示意其他两人一起观看。三和在地上看不出个所以然,索性唤出小青,三人一起骑着过去看看。

小青飞到主峰上面绕行观察。只见那悬崖背倚平坂孤峰,十分高阔。崖前有百十顷山田,种着一种不知名的花草。那崖壁石色深红,质地细腻如玉,纵横百十丈,寸草不生。一顺溜排列着数个大圆洞,上下左右,俱是两三寸大小窟窿,每个相隔不过尺许,远望宛如峰案一般整齐严密。不时有几缕碧烟从那许多小窟中袅袅飞扬,飘向天空。仔细一看,那彩烟好似一种物质,并不随风吹散,由窟中飞出,在空中摇曳了一阵,又缓缓收了回去。飞行得较近,便能闻着一股子奇腥。再仔细一看,崖下那田野中种着一片花草,花朵大如海碗,叶似松针,花色绿如翠玉,幽幽的闪着微光,叶色却同黄金一般,层次井然。尤其是花的大小,叶的长短,与枝干高下,一律整齐,宛如几千百万万个金针,密集一处,在阳光之下闪动;又似一片广阔的黄金丽褥上面,点缀着百万朵幽光闪闪的翠花,更显绚丽。子墨暗想:“奇峰仙景,还是天生。这些花田和这许多不知名的花草,分明人工种植。看这里如此清幽,又特意种些观赏用的奇花,难道是住着什么清修之人么?”

第九章 碧血神蛾

正在寻思之际,忽听一阵清澈的笛声,起自崖后孤峰那边。三和连忙让子墨打了四道隐身符,隐去身形,悄悄飞往孤峰那边,只见峰脚南面,有一块空阔的青石广场,广场周围也种着大片那种碧绿的奇花,数十级蜿蜒的石阶,通往山脚的一个山洞,从洞中走出二十个粉妆玉琢的小童,俱面如白玉,眉目如画,双眉中心都点着一颗殷红的朱砂痣,宛似南海观音座下的小龙女红孩儿一般。每人身上只穿着一件肚兜,大红的锦缎,上面绣着些可爱的小昆虫,胸前戴着一个金项圈,粉嫩浑圆的两只手腕上拢着金钏。下身光裸,赤着一双小脚,脚踝上也分别套着个金环。他们一直走到广场中央站成两行。

在他们后面,两个长的一模一样的垂髫少女,面上带着笑容,踏着晚霞,从洞中走出,顺着婉蜒曲折的山道上,漫步而下。她们其中一人手中拿着支晶莹的玉笛,放在唇边吹奏,三和他们听见的悠扬笛声就是由她发出;另一人手中提着精致的花篮,一边走一边将馥郁的花瓣撒落;在她们的脸上都挂着轻快的笑容。她们穿着粉红轻纱做成的衣裳,她们的笑靥也粉红,粉红的少女漫步在碧绿的山色中,是诗,也是图画。 她们的眼中发着光,像是正因为什么特别的事而兴奋着,左面的少女眼波如春水,右面的少女眼瞳如明珠。

接着出来八个身材高大,皮肤乌黑的昆仑奴,上身赤裸,雕塑般的肌肉上泛着油光,鼻上挂着个沉甸甸的足金鼻环,下身只在腰间围着一块雪白的亚麻布,发达的腿肌恐怕快有三和的腰粗。他们一边四个分作两列,举着一张檀香木雕就的宽大软榻,榻上铺着金心绿闪缎大坐褥,鹅黄锁子锦靠背与一个银红蝉翼纱引枕,随着软榻的抬出,一股细细的甜香立刻弥漫在空气当中。在榻上那堆华丽之极的锦绣绮罗中,斜倚着一个美人,脸庞鲜艳妩媚,身段风流袅娜,眼波流转间说不出的柔媚娇俏。她身上仅披着一层五色晶莹的雾纱冰纨,那冰纨薄如蝉翼却光彩夺目,如同雾笼牡丹似的,将她的身躯半隐半露,只要留心,那胸前高耸的两点嫩红,和两腿间的阴影部分仍可看得分明,一双修长的玉腿伸出冰纨外,一只半盘曲,另一只正伸出粉嫩光滑的美足,用玉趾轻轻地摩挲狎弄着一个昆仑奴的耳垂,香艳旖旎得令人面热耳红心跳。

“还不快点带上来。”前面一垂髫少女扬声娇喝。

一对童男童女一起清脆地答应了声,拉住广场中央的一个石环,掀起块活动石板。

从石板中间爬出一个男人,面容很年轻,眉目俊秀,身材壮硕。他身上只胡乱的穿了件外衫,连腰带也没捆,敞露着白皙坚实的胸膛。一看见锦榻上丽人,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就立刻起了变化,犹如升起了一层淡红的烟雾,整个眼球迅速变成了血红色,没有瞳仁,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喉间也示威般发出狺狺的低声咆哮。

而后他就向她扑了过去。就象一只饿狼扑向一只柔弱的小白羊。

锦榻上丽人,仍旧笑吟吟的用脚拨弄着昆仑奴的耳垂,周围的人也静静地垂手而立,仿佛没看见他凶神恶煞地冲了过来。

眼看那年轻男子就快要扑到锦榻上,忽然他如遭重击般从离地三米处一个倒栽葱跌了下来。正正的跌在那个手持花篮的少女面前。他脸上的表情也痛苦不堪,仿佛在极力的对抗着什么,但这情况只持续了一刹那,一刹那之后他脸上的只剩下了饥渴,一种看得出来的饥渴。

他一把抓住面前少女雪白的脚踝,只几下,她身上披着的轻纱,就被撕得粉碎,残碎的衣屑飘飘洒洒,如同只只凄美蝴蝶哀怨翻飞。花篮滚落,里面剩余的花瓣,泼洒了出来,点点嫩黄柔红被纷乱的脚步碾得粉碎。没有人出声,没有人行动,他们都饶有兴趣地看着。看着他癫狂地搓揉那柔弱如同小鹿般少女,看着他拼命吮咬那圆润乳峰上的粉红,看着他将少女按在锦榻边缘,站在她身后凶猛暴虐地横冲直撞。他们只是看着,看着那少女雪白娇嫩的躯体怎样被他蹂躏,欣赏着少女因为疼痛而颤栗的神情。而他眼里除了眼前的女体根本就再也感觉不到其它。

半空中的三和和子墨都不好意思地侧转头,不去看那对绞缠的肉体,耳畔却躲不开那少女的略带痛苦的娇媚呻吟和那男子粗豪的咆啸。三和感到身后的元宝越贴越近,隔着衣衫都可以感受到他身上滚烫的气息。只觉得浑身燥热,不由得又羞又恼,却不敢出声,怕下面的人听见。也不敢挪动,怕坐在前面的子墨询问起来尴尬。整个人真是如坐针毡。

元宝比三和还要难受,下面上演着活春宫,耳畔娇喘吁吁,鼻端幽香阵阵,前面贴着个柔软的娇躯,他不知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双手。但是自己身上有些东西是不受控制,那滚烫的坚硬,恐怕隔着衣衫三和也能感觉得到,现在她虽然不发作,估计下去以后肯定没好果子吃。神哪,可怜可怜挣扎在面子与性欲中的男人吧。

神好像是听到了元宝的心声, 只见那旁边长得与她一模一样的持笛少女,悄悄的来到那年轻男子身后,那男子正沉浸在无限的肉体欢愉当中,毫不提防。她轻轻地抱祝蝴不停耸动的身躯,温柔得如同拥抱最心爱的情人一般,将脸颊无限爱怜的贴在他汗津津的裸背上。

刚才还在在年轻男子身下苦苦挣扎,婉转抗拒的少女,看见持笛少女过来,不由得脸色一变,一丝狞笑浮上她犹带春潮的面庞。只一声惨呼,再看年轻人,已被背后的少女一手将肋骨抓断两根,张开樱桃小口,就着他软胁下一吸一呼,就将一颗鲜红的心脏吸在嘴上,她放开手,叼着还在收缩的心脏凑到锦榻边,那榻上的丽人俯下身,那张樱桃小嘴突然齐颌张开,将那颗热烫的心肝吸入嘴中,细细咀嚼了吞下,赞叹道:“果然是情动时刻最鲜美,茜春小妮子真是越来越会挑时候摘果子了。” 说罢依旧斜靠在锦榻上,半闭着眼微微露一丝缝隙,仿若贵妃醉酒般无限风情地假寐过去。

再看那个年轻人,早被身下的少女用嘴咬着胸前,连吸带咬,把满肚鲜血,带肠肝肚肺吃了个净尽。然后似仍不解恨,举起他的尸体,朝广场中间甩去。那些童男童女早就已经等得急不可耐了,见尸体飞来,一拥而上,吱吱之声,汇成一片异响。片刻间那尸首就成了一堆白骨。只是那骨头不像人骨,倒象具硕大的狗尸

这时榻上的丽人从假寐中醒来,颜色更见姣丽。她斜斜地横了三和他们的隐身处一眼,咯咯娇笑起来,那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比环佩声更清脆,更悦耳:“远道而来的朋友,你们看够了没有?”

“打搅仙子雅兴,我们这就告退。”子墨见隐身符不能瞒过她耳目,便索性大大方方地收起隐身符。

“既来之,则安之。连茶都不喝一杯就走,岂不是显得我十天云锦洞洞主,不会待客?”说话间只见四面八方花田之中飞起无数翠绿的彩蛾,将他们包围起来。这时银白的月亮已从天际升起,宝蓝色的天空中的晚霞尚未消尽,居然就有蛾子出现,并且还出现了不只一群,真是无比诡异。那每只翠蛾圆滚滚的躯干怕有三寸来长,每边的两对翼翅比元宝的手掌还宽大。通体青绿如碧玉,一双翅膀也如同碧玉一样,却遍布血丝一样的纹理,在第二对翅之上更有一双鲜红如鲜血的眼状花纹,它的一双眼亦是鲜血般鲜红。碧绿的蛾翅,鲜红的蛾眼,如此娇艳的色泽却不由得让人心生寒意。再看那花田,哪还有什么翠绿的花朵,只剩下一片鲜黄色的针叶短茎。

只听周围一片沙沙声,飘起一阵绿色的青雾,定睛一看,原来是那碧蛾振翅间,翅上的磷粉掉落,摩擦发出的声音。那些碧蛾越飞越近,小青张口喷出一团蓝息,无数碧蛾尽成灰烬,但是那青蛾的数量何其众多,一拨方休一拨又至,前仆后继,慷慨赴死。小青左支右拙,累得气喘吁吁,眼见喷的蓝焰一口比一口小大有喘不过气之虞。

碧蛾越来越近,三人看得更加分明:那些蛾通体闪烁着妖异的幽光。幽光中一对对妖异血红的眼晴不停的闪烁。并不是眼晴,那只是眼状的血红纹,左右分布在青蛾的第二对翅上,眼状的血红鳞纹周围,亦是血红的纤细鳞纹,仿佛布满了血丝。血丝弯弯曲曲地由下向上伸展,凝聚在那双“眼”的上方,就像是一双眼眉,粗圆的蛾肚更像是一个鼻子。骤看来,那简直就像是一张张脸,没有面的脸,鬼脸! 这张脸之上,便是这只蛾的第一对翅,上面也有那种血红的鳞纹,稀少而淡薄,它的第一对翅,就像是一顶奇怪的碧玉冠。碧玉冠的中央当然就是蛾首的所在。

蛾首的左右各有一条羽状的触角,还有一双球形的东西,这才是它的眼睛。这双眼睛,竟与它翅上那双眼晴完全一样颜色,红得就像是鲜血,而且还在闪光。那一双双闪烁着血光的眼晴仿佛在瞪着三人,血红的蛾口,长满了尖利的倒刺,当中伸出一支血红的吸管,针一样在夜色中闪光,显得狰狞恐怖异常。

一种妖异的恶臭,恶心的恶臭,随着绿蛾的逼近而袭来。 三人已陷入恶臭之中。这种恶臭仿佛不断地透过他们的肌肤进入他们的血液。他们忽然感觉自己的血液似乎已开始发臭,整个身体似乎都开始发臭。

“这蛾粉有毒!”子墨警告元宝和三和,元宝是赤睛三足金蟾异兽,自身百毒不侵,小青只是必方精魂,无所感觉。那三和与子墨虽是修真之人,却是肉体凡胎,不觉感到大为惊慌。没想到当那鳞粉漂到小青身侧三尺处就滑到一旁,鳞粉越来越密,在青幽幽的粉末中显示出一个小小的弧形气场的形状,把三人罩在其中。

“还好身上佩有避毒珠,要不然可真是完蛋了。谁说当暴发户没好处!”三和得意洋洋的瞟了眼全身披挂。

“你们还不下来?难道真的要舍身饲我这群碧血神蛾不成?”那十天云锦洞主倚在锦榻上看了半晌,误以为她们居然有本事展开结界,不受毒粉侵袭,不禁大为惊讶。她妩媚动人的眼波,凝注三人,柔声道:“ 你们还是快点下来吧。” 她眼波中的春意委实比酒更能醉人,垂髫少女刚才在销魂之际的眼波,本已是风骚入骨,媚人魂魄,但和她此刻的眼波一比,那却像是变成了死鱼的眼睛。

垂髫少女刚才在销魂之际的眼波,本已令元宝看都不敢看,此刻十天云锦洞主的眼波,却令元宝连气都不敢出了。三和虽是女人,但瞧了她的眼波,不知怎地,竞也觉得心旌摇荡,难以自主,几乎忍不住要向她走去。

十天云锦洞主就以这样的眼波瞧着他们:“你们可知道,有多少人,为了要亲近我,连命都不要。但他们就算是死了,也是心甘情愿的。哪有你们这样不知情识趣的客人。”

一只普普通通的蛾就能有在几十公里以外传递消息的本事,传递信息力量的强大是其他生物所不能比拟的,更别说那十天云锦洞主是早已日久成精的老蛾精了。她自有催眠猎物的魔力。

三和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已经睁不开,恨不得立刻就到那锦榻上去,刚要动身,恍惚间看到榻上的美人的眼睛,不知何时已变得通红!红得就像是鲜血,红得就像要滴血! 黑漆一样的眼珠已然消失,一对血红色的眼睛,就像是蜜蜂的巢,竹筛的孔,千百个蜂巢筛孔一样的眼睛结合在一起,组成了这一双眼!吸血蛾一双眼岂非是这个样子?她的脸庞也变了颜色,嫣红的一张脸已变的青白,青白而晶莹,就像吸血蛾的脸#糊的嘴唇旋即张开,好象正在说话,可是那嘴唇张开,话没有出来,舌头反倒出来了。尺外长的舌头,尖锐如刺枪,鲜红如鲜血!三和立刻被吓出一身冷汗,回看身畔两人皆是两眼发直目光呆滞,异口同声地要求要下去。

三和心想,这两人看来是已经被迷惑得不知身在何处了,万事只能靠自己。硬冲毒虽能免,但是那些毒蛾口中的利器,好像身上的宝物还没有物理免疫这一说;虽然可以拔出子墨的剑,但是对着这密密麻麻的蛾子,又真能砍得了几只?小青的蓝焰是能够开路,但喷过十口就明显的后继乏力,周围不知被毒蛾围了几层,十口能闯出多远? 总之硬闯是百分之百的靠不住,擒贼先擒王,只能在这洞主身上打主意了。

“就装作被她迷住,待会一下去,先让小青暂时藏回扇中,等我设法骗得她撤了这些妖蝶,就想办法让小青带着大家冲出去。”心里打定主意,把眼光也弄得发直。转头对着那十天云锦洞洞主嫣然一笑,说道:“既然洞主诚心相邀,我们哪敢不从命。”

三人一鸟落在地上,小青在空气中冉冉消失。看见云锦洞主眼中有丝惊讶的眼神滑过,三和轻描淡写的道:“调虫小技,倒叫洞主您见笑了。”

那云锦洞主的眼睛瞅着他们,轻轻地赞叹:“ 真是一对美人,好一个男子,过来,过来坐我身边。”

三和胃里一阵收缩,手心中湿漉漉的全是冷汗,她觉得双腿似有千钧重,十步的距离好长又好近。那微笑着的绝色丽人,就如同勾魂罗刹,在前方狞笑着凝注着他们:来吧,来吧,小宝贝。

蓝色的夜空,明月照耀,宽大的锦榻,华丽的绮罗绸缎,娇丽的美姬带着冶艳的媚笑,夜宴马上就要到达最高潮。

元宝已经来到了锦榻旁边,眼中的神情恨不能将那层薄薄的轻纱撕开。

子墨带着一朵神秘的微笑也轻轻一跃,坐到了榻上,美丽的目光没有焦点的游弋。

“想要我吗?” 云锦洞主看着元宝那几乎喷火的眼睛,淡淡地问,她嘴角依然泛着她那娇美,动人,而略带媚荡的微笑。

“我想要她!”元宝指着那个刚才才被蹂躏一番的少女,呆呆的笑着,几乎差点从嘴角掉下一汪涎水。

“她?纤春?”洞主面上妩媚的笑容,突然消失不见,那一双妩媚的眼波,也立刻冷得有如青霜白刃一般。

她呆立几秒,终于又自嫣然一笑,这笑容正像是春天的花朵,使天下恢复了芬芳,温暖。

“为什么?”她语声很慢很慢,像是已甜得发腻。她的手突然抬起,将身上的衣裳一件件脱了下来,纵然是在脱衣,她风姿也是那么优美。普天之下,脱衣时还能保持风姿俊美的女人又有几个,又有谁还懂得,脱衣时的风姿,才最令男人动心。

于是,她身子已完全呈现在夜空下。那滑润的香肩,那丰满而玲珑的前胸,那盈盈一握的腰,那晶莹,修长,曲线柔和的腿,那精致的足踝……那简直已非人的躯体。那是仙女与荡妇的混合。

她似乎要滴出水来,脸上带微笑 :“我要再问你一句话。”

第十章 雌雄同体

“你现在选我还是眩糊?”

元宝现在已经将目光投注在未着寸缕的纤春身上,对脱衣色诱洞主的话充耳未闻。纤春那美好柔嫩的娇躯上有无数刚才狂风暴雨留下的痕迹。白皙娇弱的肌肤,青紫交错的伤痕,楚楚可怜的少女神态,对于具有暴虐因子的男性确实很具有吸引力。

元宝的态度,仿佛抽了洞主一记响亮的耳光,只见她脸上青白交错,眼看就要发作,没想到她却硬生生地忍了下来,撇了元宝转头问子墨:“你身上有我以前熟悉的人的味道,你把她怎么了?”

“对不起,我不熟悉你以前熟悉的人。”子墨冷漠的回答。

“她喜欢人家叫她小翠。”

“她被我活剥了皮做成衣裳。”子墨干脆地答道,眼睛仍然是无焦点地游曳。

三和在一旁急得都要吐血了,想到云锦洞主也可能将子墨扒了皮做成人皮灯笼,给小翠报仇,就只觉得冰凉的寒意从背脊上嗖嗖地冒了出来。

云锦洞主甚是满意自己催眠的效果。微微一笑不作追究。

那纤春和茜春听了子墨这话,却涨红了脸,目光中充满愤怒,看那样子是恨不能将子墨的皮扒了。

子墨仍懵然不觉,呆呆地打开腰带,拿出那件火狐裘,轻轻地放在榻上。艳丽的火红,顺滑丰美的毛质,剔透晶莹的宝石,都闪着奢华的光,在这夏天的深山夜色中,那奢华就显得十分的癫狂冶艳。

纤春、茜春看着这件华丽的狐裘,嘴里升起一股又腥又咸又苦的味道,身体不由自主地轻颤,像一片暴风雨里的落叶,她们的手指甲紧扣在掌心,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背上隐隐冒起几条青筋,估计已掐出一个个鲜红的月牙。她们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子墨抚摸着狐裘上柔软的毛皮,“如果不是活活地剥下它的皮,毛色也不会这么鲜艳,通常死狐狸的皮毛会颜色黯淡很多。”她轻轻地朝上面吹了一口气,那柔软的细毛,打着旋分开,可见根根殷红没有一丝杂色。

“贱人,我要你偿命!”

纤春再也不能忍耐了,仰手向榻上的子墨扑来,那刚刚还柔弱无骨,嫩纤纤玉指上伸出根根的利爪。急速,恶毒的利爪,通体闪着乌光,坚硬得如同钢铁。三和下意识地想奔上前护住毫无反应的子墨,那洞主已经出手。只听“啪”地一声脆响,纤春已跌到榻下,雪白的脸颊上映着一个明显的红手印,肿起老高。

“你倒是真的长进了,我都还没尝鲜,你就敢擅自作主?!”前一句还笑语嫣然,后一句却比腊月的寒霜还冷。

这时天空中的一部分碧蛾,怕有千百个,忽然蜂拥上来,围着春纤,周身乱咬。那春纤想必是万分畏惧云锦洞主,对这些碧蛾不敢击杀驱赶,只用两手护着面孔,丝毫也不敢反抗,跪在地上,不住口地惨呼。转眼工夫,她混身上下就被咬得血肉纷飞,遍体朱红,眼看肉尽见骨。连周围的昆仑奴见了这般惨状,脸上都含不忍之色,但因惧怕云锦洞主喜怒无常心性残毒,谁也不敢开口。

“洞主求求你饶了姐姐一次吧,咬坏了以后也就更难诱来猎物了。”还是茜春看不过去,开口恳求。

“这种没用的小骚狐狸,尽带回来些不入流的山猪野狗,要来有何用?”云锦洞主的回答寒冷似冰。

“求您看在我和姐姐跟了你这么多年,时时殷勤服侍,日夜为您物色新鲜果子,凡事从不敢违逆半分的情份上饶他一命吧!” 茜春拼命地叩头,雪白的额头被坚硬的青石撞破,一缕殷红的鲜血顺着额角淌了下来,更显得楚楚可怜。

云锦洞主这才狞笑了一声,厉声说道:“纤春,你记住:违逆我意决无好下场。本来准备它日擒到你那叛逆出逃的姐姐小翠,供我碧血神蛾每日零碎咬啃,见筋见骨,连受一百年碧蛾之苦,才将她锉骨扬灰,消魂化魄。没想到她那么便宜就死了。今日先给你稍微尝点厉害,你如学她背叛,这就是榜样。今天看茜春的面上,暂且将你狗命饶过。”

那些碧蛾似与洞主心灵相通,“卟”“啵”地一哄而散,继续在半空盘旋。

“还不起来?”洞主沉声怒喝。那纤春已经浑身破碎,被咬成了血人,在地上气息奄奄。听到洞主呼喝忍痛咬着牙将身子爬起来,站在旁边。

“你现在还想要她么?”洞主翻脸如翻书。侧过脸笑吟吟的问元宝。

三和心想,这洞主的心肠可真是歹毒,纤春当她的心腹不知有多久了,其他男子不过是稍微青睐,就找个借口把她给废了。心性如此残忍凉薄,不知真地得罪了她的人,落到她手里又结局如何。

元宝呵呵痴笑,摇了摇头 “可惜,可惜,都烂成这样了,也没什么好要的了。”

“小姑娘,你呢?”云锦洞主侧过头问站在身畔的子墨。

“我一个女人,要你们两个女人来干嘛?”子墨的语声虽然十分淡漠,却是无比的优美,这种清雅的魅力,远比云锦洞主听惯了的那种甜蜜娇媚的语声都要大得多。

“你是女人么?我倒想看看。”云锦洞主的眼睛里发着光,三和觉得那眼光不应该是一个女人能有的。

平常高傲冷漠的子墨,竟然顺从的解开腰带,脱掉外衣,她里面穿的是纯白色的轻纱,一尘不染,月色下,只觉她清丽脱俗,就像是天外仙人。那种美,已不像人间所有,美得凄凉,美得令人心醉。晚风习习,令人觉得她随时都会乘风而去。

她静静的坐着,目光恍惚,没有任何言词,没有任何动作,但却比世上所有诱惑的动作和言词都要诱人。相比之下,那风姿卓越的云锦洞主就如同最低等窑子里的裸身娼妇一样粗俗。她只是静静地坐着,静静地瞧着, 她身上仍穿着一件轻盈的纱衣,掩盖着她的躯体,露出来的只有一双柔若无骨的玉手,一双纤美的足踝。但这已比世上任何一个赤裸着的美女都要令人动心。

三和大急,心想如果师傅再这么痴痴呆呆地乱脱衣服,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唤出小青把她给带走,要不然就算脱出重围,按子墨这么高傲的性子,清醒过来非自寻短见不可。

云锦洞主的眼睛更亮了,用食指勾起她的下巴:“曾经有别人碰过你吗?”

“没有。”子墨平静地回答,脸上不带一丝感情。

“那我就让你感受一下什么叫人间极乐。”云锦洞主觉得非常愉快,眼底眉梢春意盎然。

“人间极乐应该是我给你,你一个女人怎么着,也只是假凤虚凰。”三宝一副急色样凑了过来。

云锦洞主放下欲解子墨衣带的手,转而抚上了他的脸,反问:“你怎么就知道我不能真枪实弹呢?”说罢一阵狂笑。在笑声中她的身体逐渐起了一些奇异的变化,这变化让三和毛骨悚然,这世界上不但有阴阳人,原来也有阴阳妖。那么妩媚的脸庞,居然拥有这样奇特的身躯,女人的部分比女人更女人的,男人的部分却比大多数男人还男人。

“直到现在,你才见到我的真面目。”云锦洞主斜睨着元宝,春色上脸,眼波朦胧,几乎连那朦胧的眼波都带着粉红色,“你失望么?”她柔声问。

“惊喜。”元宝叹了口气,“我一直梦想玩3p!”

云锦洞主的眼波更朦胧,声音柔媚入骨:“你既然喜欢,为什么还不过来?”只要不看下面,世上没有一个男人能抵抗这种诱惑。

元宝终于抱住了她,她身子轻盈得像是真能作掌上舞,她的肌肤柔滑得如同最好的丝绸。她眼睛里像是笼罩着一片迷蒙的雾。

她在元宝耳边呢喃:“无论今后会怎样,有了今夜,你就永远也不会後悔了。”

元宝道:“我做这种事从来都不会后悔的!”

他忽然用尽身上的全部力量,重重地将锦云洞主的身躯抛出,同时大喝一声:“动手!”

旁边痴痴呆坐的子墨,突然弹起,腰带上那柄飞剑自动出鞘,趁势将锦云洞主的身体穿了个对过,子墨手中更是毫不停歇的打出一连串攻击神符。每一道都如同一个小型炸弹,炸的她皮开肉绽。三和见状也赶忙唤出小青。

锦云洞主的身子就像一个沙包,被狂风暴雨般的袭击弄得措不及防,再加上被小青正正地喷了几口蓝焰,可怜娇滴滴的一个阴阳大美人,烤得如同昆仑奴般漆黑,看来已是进气多出气少了。半空中盘旋的翠娥,也仿佛死了大半。

由于事出突然,她的众多手下都没有反应过来。等回过神后发现,锦榻没有了,昆仑奴死了五个。天上有只必方,驮着三个人;地上有一团血肉模糊的焦黑事物,飘出一股烤肉焦香。

天地间一片寂静。无数的翠蛾在空中有气无力的拍着翅膀,鳞粉坠落如青绿色的夜雨。

那浑身血淋淋地纤春,忽然踉踉跄跄地冲上前去,用脚狠狠地践踏着那团漆黑,她的脚再被咬得皮开肉绽,有很多地方甚至现出了白森森的骨头,她应该每轻微地挪动一下身体都很痛,但是身体上的痛比不上心里的痛快,她尽情地踢着,踩着。当她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再也坚持不住倒下来时,她仍匍匐着爬到那团漆黑上,用牙齿撕咬着那躯体上的肉,她是恨毒了她,足足恨了三百年。

其它的小妖都默默地看着纤春,一如平常看着她被蹂躏,被折磨,他们知道她心里的恨,他们都恨。

忽然,纤春血肉模糊的身躯一震,被抛开五六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锦云洞主居然还没死,只见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抓住自己下颌一撕,将那烧焦变硬的嘴部皮肤撕开,仰天张嘴吸气,那些悬在半空中的翠蛾争先恐后地向她张黑洞洞的大口中飞来。随着翠蛾的消失,她的身体开始恢复。破损地伤口飞速愈合,烧焦的肌肤恢复白皙。

子墨见势不对立刻祭起飞剑,围绕着她飞斩,小青也上下穿梭,向她喷着蓝焰。

锦云洞主见状索性显现出原形:那是一只巨大的碧血神蛾,它比其它的翠蛾颜色美丽,体形最少大几十倍,每只翅膀的直径宽达三尺,只是多了许多烧焦的痕迹和破洞,水桶般的躯干上也有不少创口正在结痂。一展翅,“霎霎”的声音如扇急煽,在它的双翅煽动下,地面卷起一阵腥风。最特别的是它的眼睛,比其它的吸血蛾更红;红得就像是鲜血在火焰中燃烧,瑰丽而夺目#旱不出的迷人#旱不出的恐怖!

一对血红色的眼睛,就像是蜜蜂的巢,竹筛的孔,千百个蜂巢筛孔一样的眼睛结合在一起,组成了这一双眼!吸血蛾一双眼岂非是这个样子?那边上长满钢毛的大嘴,里面全是白森森的倒勾利齿,尺余长的舌头,尖锐如刺枪,鲜红如鲜血!

这一切就象三和在差点迷失心智时看到的一模一样。三和明白了,那是自己“心有灵犀”在那个最危急的时刻向自己预警。但是为什么子墨和元宝也没有被催眠呢?三和百思不得其解。

三和的目光一与那双艳丽的复眼相接触,就不禁感觉恐怖。不但恐怖,而且还有另一种感觉。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就连三和也不知道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她只觉得自己的魂魄似乎正在离开自己的躯壳,神智已逐渐昏沉。

森冷的剑气从面前掠过,带起一阵已如冰的寒意,三和打了一个寒颤,猛然清醒过来

--是那双眼在作怪!

--这巨蛾精现出原形后,那双眼更加厉害,简直可以生生地吸走人的魂魄。

前边正在用飞剑与蛾精缠斗的子墨,却好像一点都不受影响,意志如铁石般坚定,神经也如钢丝般坚韧!练剑的人大都会同时练心,看来师傅平时没有瞎说,三和想。后来她才知道原来是子墨颈间那串伽楠念珠可以灭一切心魔。这蛾精的催眠其实也是心魔的一种。同理元宝也是由于被她披挂了照妖护心镜而得保一丝灵台清明。

那只奇大的碧血神蛾一边躲避飞剑,一边吸取翠蛾,还腾出空指挥剩下的翠蛾上前骚扰,幸亏子墨将那件火狐裘捞来披在三人身上,形成一个小小的物理防护结界,再加上三人身上的避毒珠,那些空袭的翠蛾一时也难以奈何他们。

只见那巨蛾将上空的蛾群快要吸尽了,突然只听翼翅沙沙声,从那主峰崖后的花田中又飞来无数翠蛾,这样打下去还有完没完? 三人心里无比焦躁,却毫无办法。

高处依然有清风蓝天银月翠蝶,远处仍然有水声淙淙虫鸣声声。青山仍在,红尘依旧,却已不属於三和的这个世界了,距离三和已非常非常遥远。三和眼中所见的,只有一片死地。她震惊,她也想不通,一颗心,象坠入无底寒潭。完了,惨了,够了!

子墨被自己的飞剑钉在了石岩上,元宝躺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三和骑在小青背上被一大堆翠蝶围困。

“你们还不认输么?”那巨蛾又已化身为人形,姣丽如昔,看不出半点烧烤后遗症。

“别怕,我不会杀了你们,我只会好好地享用你们 。反正座下可用之人越来越少,纤春又废了,你们以后可以顶她的缺,和茜春一起工作。知道纤春平常做些什么吗? 她先去诱惑那些迷途的妖怪来到这里,然后舍身相与,等到他们快到高潮的时候,摘下心肝供奉我。春情搏动的心肝滋味尤其鲜美,只要吃过一次,就不会再想吃别的东西了。只是这附近的妖怪都被我吃了个遍,所以有时候我也尝尝寻常的野狗野猪的野味,但也要是春情搏动的才行。有好多次纤春为了供奉我春情搏动的野味心脏,被那些驴呀,马呀弄得三天起不了床。不过就算起不了床,爬也得爬去给我开工。要不我会找更多的野味来让她供奉,有一天茜春整整供奉了我十颗激情澎湃的野牛心脏,从那以后呀,再也没有人敢偷懒了。”洞主回想当日场景,很色情的笑笑,旁边三人抖落一地寒粟。

“我有几个好朋友,经常喜欢过来串门,他们的喜好很特殊,不过倒满有趣的,当年小翠就是害怕和他们睡觉才偷偷地逃了出去。我保证我不会让你们逃,更不会让你们死!我想你们会喜欢这里的,和茜春她们一样喜欢。”

三人寒倒。一片沉默。

“她们不喜欢,我也不喜欢!”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说道。是茜春。

她的手里端着一个精致的翡翠小匣,云锦洞主一见这小盒脸上神色巨变:“你居然敢!”

“我敢。我与纤春不知道等今天等了多少年。”茜春声音平静中带着哀伤。

“你们早就谋划好了?他们也是你们邀请来的么?” 云锦洞主又惊又怒,连声音都开始发颤。

“她们是意外,不过要不是他们来了和你斗得两败俱伤,我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拿到你装不死元神的盒子。你曾经加诸于我们头上的痛苦,我们一定会加倍还给你。”茜春声音中透着刻骨的怨毒。“我也向你保证!”

第 十一章 花 犯

锦绮两眼紧闭,六识尽关,侧开头,也躲不了身上那人牛喘间散发出的口气,是种隔夜残留齿的葱蒜混合着心肺腐烂怪味,冲鼻欲呕。这三天在这里闻了太多的气味,烟臭、霉臭、狐臭、粪臭、汗馊、尿骚、疮气、脚气、血腥、呕吐物干涸的酸味再加上jīng液的腥味。人,真是脏、丑、恶集于一身的怪物。

突然头上揪心的疼,身上那人,一把拽住锦绮头发,反手一个脆辣耳光,“躲什么躲,老子花了六文前就是来看你个臭婊子闭眼挺尸样的?没见过像你这样不懂事的窑姐,要不是看在你那死鬼老子是御史大人的份上,老子才不花这六文钱排半天队来操你这没三两肉的贱骨头。”锦绮耳畔隆隆作响,半边脸同下半身一样,也失去了知觉,嘴里泛起甜腥,一道殷红的鲜血顺着嘴角淌了下来,滴在身下的的陈稻草上。旁边的窑头胡二娘冷哼一声,闲闲将手上半尺来长的雪亮钢针玩了个漂亮的转花,泛起的青光让锦绮心头一紧, 连忙挣扎着撑起上半身向那粗胚告饶,声音嘶哑凄厉,早知就算喉似火烧也没有半滴水,她绝对会不哭不叫的认命,也可以少受点活罪,她已经怕了,怕痛,各种各样的痛,怕到已经没了智忘了羞。一股骚臊味扑面而来,唤回天外游魂,那人跨坐而起,就势将锦绮的头按向腹间,可怜什么金枝玉叶、婀娜娇袅、酥手柔腰、绿鬓红颜;什么樱桃小口、糯米银牙、口吐丁香、珠圆玉润、轻颦浅笑。一切软绵绵、香喷喷、甜蜜蜜、都作了恶汉消闲行乐快活排场的东西。没有缓丝慢竹,只是横冲直闯,乱捣胡撞。

待那汉子腾身下来,锦绮立时喉咙发痒,格格有声,心头作恶,锦心绣脏都翻了个,不由哇的一声溢出许多酸水。今日粒米未进,却呕吐数次,吐完也将她最后一丝力气耗尽,不能挪动起身,只得仰面朝天喘息,双睫上呛咳出来的泪花尚未干,却只觉得身上又一沉,牛喘之声又起,透过泪花看去,低矮黑脏的窑顶晃来晃去,一些绿头苍蝇上下盘旋,嗡嗡声不绝,有些个倒霉的,一头撞进了角落里的蛛网上,那杯口大的灰蜘蛛赶过去将猎物注入毒汁,猎物从此动弹不得,任由一日一点,被慢慢的吸成干尸,最可怕的是,直到最后一日,猎物都有知觉。锦绮觉得自己也被粘在蛛网上,痛快的死对于她来说已经成了奢求。她本是用金线银丝织就的锦绣绮罗,金碧辉煌,高贵耀眼,性子也如同锦缎般柔顺服帖,眨眼间却被无情上天剪得七零八落,生生拿去做抹布,还是抹马桶的那种。

地藏经中,圣女问曰:我闻铁围之内,地狱在中,是事实否?

无毒答曰:实有地狱。

圣女问:我今云何得到狱所?

无毒答曰:若非威神即需业力,非此二事终不能到

锦绮问:我今云何得到狱所?

满天神佛皆转头。

才三天,锦绮觉得已经过了三生,生生充满匪夷所思的噩梦。明明才在后花园画荷花,怎么转眼间就成了官妓,且终身为妓不得赎身。御史父亲大人颇有清誉,怎么忽地变私收贿赂的贪官,判斩立决?那些常跪府外感激涕零,口唤起青天大老爷的人呢?他们都去哪里去了?

在牢中昏昏沉沉中被唤起,一横眉竖目妇人站在面前,头发灰白仍满头红花,身似肥象却穿葱绿小袄,面如大盆刷满铅粉、阔嘴厚唇涂着胭脂,肿眼泡中凶光毕露。看见锦绮不免一愣,“这么好的货色不留在官中赚银子?”

“谁怪她爹不长眼,惹着了九千岁,上面发话,捡着最低等的窑子发配,敲锣打鼓告诉别人这是御史大人的千金。要不然哪能让你捡这个大便宜!”接着又转头呼喝“还不快来见过胡二娘!快磕头叫妈妈!”

锦绮乃千金之体,那肯向着一个窑头磕头叫妈。只当没听见。牢头喊道:“你耳朵敢是聋了吗。”刷的一鞭抽下来,带走一片衣裳和一块皮,锦绮痛得差点晕了过去,确实死死的咬住嘴唇,打定主意决不开口,牢头举鞭,要再打,被胡二娘拉住:“打坏了可不好做生意,待我回去慢慢调教,管教她比亲生的还乖。”牢头恨恨骂道:“不识抬举的小贱人!”又嘱咐,“她娘抄家那天已上吊,可不能让她在今年内给死了,要不然千岁不解气。”可见这千岁可是恨毒了她家。

胡二娘解着锦绮穿街过巷,锦绮没料到她平生第一次逛街是在这种情况下,就如同她没有想到她平常视为珍宝的贞节居然是被一个担粪的大老粗用两吊钱买走,爹娘说过大夫之女岂能抛头露面,没得让人耻笑失了颜面,她是孝顺女儿一直都听爹娘的话。周围环境越走越破败,两人来到一窄窄胡同,只容一人的走道,两旁破瓦败砖,蓬室茅房,一碰就得砂塌。满地上是干湿泥。土墙上是窟窿圆洞,不少粗夫乞丐哈腰厥臀的趴着往里看。小小草门郤有个昏灯在挂。只见一扇草门上贴一副半新不旧的红对子。歪歪斜斜写道:

刻刻脊背朝下 时时两足冲天。横披:枕席生涯。

锦绮看完,不由暗暗称奇,想:这副对联什么意思?正在纳闷。胡二娘已向那个傍土墙上的圆洞喊:还不开门。新人来上买卖了。只听里面应了一声。那草门便开。一阵霉臭腥臊之气,不似人居,像是兽穴。锦绮心慌不敢入内,却被胡二娘一推,跄踉跌进。只见那屋内破烂不堪,贫穷已极,唯一像样的家具就是一把缺了两根杈的春凳,凳上的靠垫已脏得看不出颜色,沿墙一铺坑洼土炕,上面零散着几把稻草,两个精赤的女人正坐在炕边,一个年约三十余岁,皮肤黎黑。另一个二十多岁,皮肤白净,腿上有些斑驳濡湿,一看见胡二娘进来赶紧跪下叫妈妈。锦绮心想,如何这般的没廉耻。就说烟花巷中。也没有赤身露体让许多男人围观之理。胡二娘理也不理地上两人,径自去春凳上坐定,呼喝道,把那教不乖的浪蹄子给我拖出来。两人转到炕洞边抬出一个捆得象麻花似的人,待掏出嘴中的破布,那人就呻吟开了,“妈妈,小的再也不敢了”。胡二娘森然道:你们给我好好看着,谁敢闭眼,我叫他后悔生出来。从腰后抽出两根半尺长雪亮的钢针,冲着她胸上不住手的扎了下去,只见细密的血珠不停的冒,转眼间双乳一片腥红,锦绮只觉得那女人的惨叫犹如一把小钢锉,一下下的锉着耳膜。待到胡二娘扎累了直起腰来,那人也嚎不出了。胡二娘喘了口气,取过一个酒葫芦,扬脖灌了一口,眼角瞥见地下那人不动,转头尽数喷到她伤口上,只听一声惨叫,那女子痛的前后挣扎犹如下了沸油锅的活虾。

“叫你当贞节烈妇,昨天给你下面那张嘴尝的朝天辣酱如何?如果还嫌不够,我今天再给你多加几勺叫你辣个爽快!不守规矩,几十年的妈妈多的是整治你这起小贱人的手段。”

一股股冷汗顺着锦绮背脊往下淌,横竖一死,不如及早寻个自尽,落个清白。心中盘算自尽之法。到了这时,也只有咬舌或碰壁才能不被人拦住,可是那室中四壁尽是泥土涂墙。碰在上面顶多掉下几块泥皮,也不会碰掉半点柔皮。咬舌?若是下口轻些没死成不知更要受多少酷刑,她虽弱但不傻。

胡二娘斜睨着锦绮嘿嘿冷笑,“你们也别想着学咬舌自尽这一套,割了舌头的人尚且能活,咬舌只去掉半根,更没有大碍,大不了成个哑妓,自有那等专好凌虐的好汉来收拾你们。张二,快去请前门外大粪厂的鲁掌柜去。教他带三吊铜钱来。说我替他找着好货。叫他自家来看。包管他知足认便宜。”门外小窗上爬着的黑压压脑袋中一人连声应承。锦绮听得明白。不敢言语,眼泪如断线珠般滚落。

鲁掌柜姓门,乳名老粗。生得身躯伟岸,傻大黑粗。人都唤他叫鲁老粗,这鲁老粗小时逃荒至此,为人担粪度日。一来二去,三十多年的工夫,赚了几个臭钱,便自己开了个粪厂倒也买卖不坏。鲁老粗自小孤苦,又爱财若命。虽然发财。未曾讨得妻房,却又饱暖思淫。熬不过去。不免到胡同里去逛逛。难为得这鲁掌柜悭吝成性。处处讲究省钱便宜。就是在嫖姑娘上也舍不得多费一文。因此这鲁老粗一向好在下处行走。那些姑娘虽然不佳。一样是肉长的。何况还能白看白摸。胡二娘的窑子。他更是常来走动,乐得花上六文铜钱便可真销魂一次。可是这些姑娘们一天也不知要开张多少回,未免宽泛过甚。又因终年每日赤身露体。镇天价同干草磨脊梁背,蠢汉磨肚皮,任你是细皮嫩肉,也要磨得如树皮一般,有得什么情趣。鲁老粗玩得久了,不觉腻了起来。心想;我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一向只同那些下三滥的窑姐打混,从没有尝过那黄花闺女是个什么味儿。但要叫他讨个老婆,连后婚他都舍不得:至少一天要吃两顿饭哪。思前想后托胡二娘替他物色。他们窑子里几时上了黄花姑娘。他便要去开苞,尝厂究竟怎样好法。却又舍不得钱,斤斤讲价,明说最多只出两吊。

鲁老粗一进门,胡二就眉花眼笑说道:“鲁大爷,这回可给你找了可口的来了。”老粗裂开黄牙一笑道:“真好,真嫩。这就现在就来行不行?”

“也亏得鲁大爷是惯走场面的人。别看我这局面小,难道成一个人,也就像打炮一般的省事么?”胡二娘按住鲁老粗准备探怀剥衣的手。老粗一怔:“不是两吊吗。难道还有什么。”

“鲁大爷你可别装傻了,在那坊里要梳拢一个姑娘,成千把的银子花了还不算。还要什么头面、首饰、四季衣裳、檀木家俱、一样也不能缺。”

鲁老粗面容改色,吐吐舌头道,“这我可办不了。”

“我是说给鲁大爷听,并不是要鲁大爷也这样花。就是要那么花,这小局面也担不了呀,不过总也要像点样,别马马虎虎的就是了。”

“你要什么?我计算计算。”

“两吊成人的钱自不必说,另外得再给点东西。在这里衣裳是不用了。不过东西是要吃的,鲁大爷就给买两斤腌肉,另外再给备办点酒菜吃饱喝足才好兴致。”

鲁老粗万般不情愿,却又舍不得走,只得咬牙对锦绮说,“待会我可要连本带利一并讨回。”锦绮只见他黑粗高大满面麻斑像个凶神,骇得心惊肉跳。门外看热闹的人已是满坑满谷,都道是,好个标致的小娘。锦绮羞愤欲绝。被看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跌下去。只有低头闭目。那知越是害羞,人们越是爱看。墙洞外围观的人等得不耐烦了,不住的催促鲁老粗,污言秽语如潮水般涌来。更有一条大汉闯进门来,交给胡二娘六文钱,指着锦绮道,待会叫他来伺候我。

锦绮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眼前一黑,堕落万丈深渊,一直往下坠,疼痛的、屈辱的、有节奏的、万念俱灰的坠。这里是一个没有自尊,没有私隐的地狱,再也没有一处比这里更污秽混乱,嘈杂的人声盖过了她的悲鸣, 隐约听出他们在叫好,胡二娘用剃刀般尖利的喉咙,贩售着御史千金的身份和身价——只须六文。

记不清多少时候过去,惨白的月光,从屋顶,墙洞透进,让屋里省下了灯烛,锦绮只觉得全身上下被拆散又重装了几百次,放在身旁的钱罐已满得堆尖。勉强挣扎坐起,取过身裳来要穿,胡二娘一把夺过,掷在一边道:“你还想穿衣裳吗?有这穿脱的功夫,还不如多接几个客,我这局面小但是规矩多,把客人伺候得不好可就别怪老娘心狠手辣……”。九月天气,晓露侵入赤身裸体,不由玉肌泛出粟皮,颤抖不止。一颗心更是冻成冰霜,

第十二章 下等窑子

京城销金窟,繁华甲天下。到处是纸迷金醉,笙歌遍地。虽然朝廷提倡守贞守节,大树贞洁典范,广建贞节牌坊,但上自贵公,下至庶人,却无不讲求游乐。所以一边是节妇烈女清心寡欲,一边是娼门遍地欲海无边,脂粉捐养活烈女贞妇,烟花税建起贞节牌坊,堪称讽刺奇观。

那些贵官富商,自不用说,吃的是珍羞美味,穿的是绸缎绫罗,住的是高楼大厦,内有妻妾美女奉迎,外有酒楼饭庄、茶棚戏馆、酬酢消遣。另有楚馆秦楼,燕赵脂胭,苏杭金粉,供他淫乐。

那家道颇为殷实的,也有那中等的教坊书场作寻欢常葫。穷家小户的呢,也可以姘私门头,逛小教坊。是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的去处,什么样的身家就养什么样的人。

只有那些走卒乞丐,每日所入无多,吃了上顿没下顿。却也是一样的凡夫俗子肉身,穷样难消色心仍在。可是每日所入仅够糊口,老婆娶不起,逛私门头小教坊钱又不够,只有积攒铜钱,熬上个半月二十天才得销魂一回。于是就有一些穷人为自家想,为人家想,想出了一笔好买卖。

那外城是穷人聚集之所,就有人拣几处破窑,招致引诱几个女叫化子,干起那送旧迎新朝云暮雨的勾当来,叫做窑子,就是在破窑里的意思。女叫化子能有什么姿色,浑身肮脏,皮粗肉糙,也只有那些贩夫走卒,落魄小偷,消闲乞丐才来光顾。那些女叫化子无非是讨饭不饱才肯来卖,穿的不用说破烂不堪,更谈不上什么风流俏俊,吹拉弹唱技巧一星不会,诗词曲赋半点不懂,用什么来招徕游客?倒是那开窑子的有主意:衣裳破烂索性就不穿,人身上的皮都可以用水洗干净。就只给这些个女叫化子置点脂粉头油,打扮起来。身上脱得赤条条的,露着丰乳肥臀,教唱几支俚词歪曲。学上几套吸吹舔捧,颠摆送迎的席上功夫,就这样在破窑里任人观看。那长短、黑白、肥瘦、宽窄、高低、毛净,引得行人情不自禁,入内花钱买乐。既可以招徕客人,又省得花衣裳钱。真是一举两得之妙。

当时有人在笔记中写出这种事情。有云:近世风俗淫靡,男女无耻。皇城外娼肆林立,笙歌杂遝。外城小民度日难者,往往勾引丐女数人,私设娼窝,谓之窑子。室内天窗洞开。择向路边墙壁作小洞二三。丐女修容貌。裸体居其中。口吟小词。并作种种淫秽之态。屋外浮梁过其处,就小洞窥。情不自禁则叩门入。丐女辈裸而前。择其可者投钱六、七文,便携手登床,历一时而出。

开窑子这种事,在起初不过一两个贱民偶然想出的生财之道,仅为糊口,也没想什么百年大计发展创新。不料风气一开,居然门庭若市,人气如虹。当窑姐儿的丐女忙的连撒尿都没工夫儿撒。窑子创始人不得不另添新人另开地方,开设专营连锁。一班无衣无食又兼无耻的男女,一看有利可图也竞相效尤。更有那些生意不好的小教坊、私门暗娼、挨饿的姑娘,也都情愿牺牲色相,买皮肉养肚肠,到这里来接客,又赚钱又省衣裳,十分划算。

一来二去,外城开设的窑子不计其数,却把那些私门头小教坊的买卖全夺去了。那窑子起初设在破窑里,所以叫做窑子。后来天气一凉,姑娘们一天到晚的光着身子,住在露天的破窑内,经不起秋风露冷,一个个害起病来。这些窑主们便连忙另谋栖处,租赁些破蔽民房,也用不着费事装修,就这么搬了进去,究竟比露天的破窑好的多。另在靠街的土墙上凿几个窗户小洞。以便行人窥探这些光屁股的姑娘们,仍然叫做窑子。这京师中在外城开窑子的日多一日,姑娘上自然就有些挑剔,渐渐也有年青美貌姑娘落到这里边光腚贱卖。

卖淫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行业之一,几经发展,一代一代的革新下来,妓坊也分为许多层次,官妓、私娼、歌伎、乐伎、舞伎……等级也更见壁垒分明,那高级的妓坊,年年买进些眉清目秀的幼女从小教育,年至及笄,广发请柬,邀请权贵,众星捧月般推出,展显示所学,博得色艺双全的美名。招徕名流仕子赏风弄月,并且让银两如潮水般涌进来。

京城数十座高级妓院每年都要联手选出花魁,规矩之森严,可比皇宫选秀。只有那才、情、色、艺皆具的红倌才有资格挂上选牌,众多经常留连花国的皇亲国戚、富贾巨商、风流才子作裁判,历时三日公开pk对决。红倌一旦被选为花魁,真是生生成了颗摇钱树,那些火山孝子就算奉上千金,也得看大小姐今天心情好不好,愿不愿见客;就算心情好露个脸,也得客人小心翼翼伺候,比寻常的大家闺秀还要娇贵三分。

那低级的窑子任你再美貌如花,再聪明剔透,就算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也是贱如泥土,通价六文。焦大不可能爱上林妹妹,贩夫走卒忙于生计又怎懂怜香惜玉格调情趣,没得那般啰嗦!在高级的妓坊,你若美貌如花,聪明剔透,再兼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就算是只轻轻地笑一笑也值六斛明珠。

所以,平台很重要。在小公司月入三千,和你同样水平的人,在大公司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工作内容,他(她)却可以拿三万,还不计红包、分红及额外奖金、职业经历等隐性收入……不必嫉妒,这种事古已有之,不怪你,怪你平台不好,如果能够赶紧跳槽吧。

锦绮沦落到了最下等的窑子,她不但跳不了槽,连死她都不敢死。她能只能盼天上有道雷将她劈死,房子突然榻了将她压死,也强过被这些男兽臭死,折磨死。

房子真的榻了,但没有压死锦绮。茅草搭的屋顶是压不死人的。沙土垒的墙壁下却压死了人,压死窗外几个看热闹的闲人。

这间破朽的茅草房像是被一只巨大的拳头从草顶上压下,在刚压破房顶后,拳头又猛地伸开五指,把整个屋子的四面墙撑破。

四面墙整齐地倒向四面,屋里没有巨大的拳头,只有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对着这屋里几对正在赤身交合的男女发怔:怎么这世界到处都充满了性交场面?

没办法,性欲是原罪,大家都爱它。

那小姑娘面目清秀,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脖子上戴着个五彩赤金盘螭缨络,手笼暗纹嵌宝赤金镯,腰上挂着好几块奇形怪状的玉佩,披着件金百蝶穿花大红披风。一身做工很细致,质地也非常考究的衣裳,又脏又皱,还染着不少暗褐色的污迹。

看她的穿戴象是要出客,看她的样子却象是刚在泥灰里滚了几转,披头散发狼狈不堪。

“好标致地小娘们,好富贵的一只小白羊。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最近真是财路通泰,连天上都掉馅饼,阿弥驮福,感谢老天爷。”胡二娘眼中只见珠光宝气的首饰,看不到这姑娘的满身戾气,暗自心欢。

利令智昏,也不想想她怎么会从天上掉下来。天上从来都不会掉馅饼,只会掉陷阱,这个道理胡二娘还不太懂。在她看来,多半是这小姑娘好奇顺着墙边的梯子上屋顶偷看,这屋顶连同墙壁早糟朽不堪了,塌了也正常。被压死的只能怪命不好,又没谁请他们趴在墙上,这墙倒是被他们趴垮的也说不定。

“姑娘快逃,这不是你呆的地方。”锦绮见着胡二娘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小姑娘,小姑娘只是自顾自地出神,一点都没有身处虎穴狼窝的自觉,不禁大为着急,就算明知要受责罚也壮起胆子示警。

那姑娘冲她轻轻一笑,那一霎那,锦绮仿佛又回到了府中那个开满幽荷的池边,她的笑容,就如同最美的那朵荷花在晨风中凝露初绽般美丽,她清澈明亮的眼珠,就如同花瓣上的晨露一样晶莹剔透,足可涤尽尘俗。她的眼波就象春日阳光下的溪流,和煦而清冽,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愉悦。她也许并不能算很美,但她那飘逸脱俗的气质却令人自惭形秽,不敢平视。

此刻,她眼中带着淡淡一丝惊讶,一丝怜悯,似乎正在问锦绮怎么会落到这样的境地。锦绮一丝不挂地斜挂在两尺高的土炕一角,头边飘落着张崭新的红纸,那本是贴在墙上的,贴得不牢,墙一倒就落在了炕上,上面歪歪斜斜的写着:御史之女,细皮嫩肉,六文一操。周围一圈提裤等待的粗夫,身畔一个装了小半罐同钱的陶罐,身体底下垫了几把发霉的干稻草,一个身形肥硕的龅牙秃头的中年男人,将她的修长的两腿抬在肩上,正卖力的闭眼耸动,就算房子塌了也没停止。他可是交了钱的,房子倒了就不干,岂不是便宜了这个烂婊子?

两行清泪从锦绮眼眶中滑落,在那姑娘的眼光下,本已麻木的屈辱感又深深地刺疼了她。 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奋力挣扎着,想从那油腻腻的肉山下起来,一边锐声高喊:“姑娘你快逃呀,他们都不是人!”身上那个龅牙秃头见刚才还小绵羊一样温顺的女人,忽然象疯了似的想把自己推下来,顿时不由大怒。平常打惯了老婆,哪里容得女人放肆,啪的一记耳光过去,锦绮的口鼻顿时鲜血迸流。

胡二娘也勃然大怒,“好你个吃里爬外的臭货,真是不想活了,再不闭嘴我待会用针把你身上所有的洞给缝起来!”

“姑娘,你再不逃就会落得和我一样!”锦绮算是豁出去了,几番挣扎未果,侧过樱桃小口往身上蛮汉的手臂咬去。只听“啊”的一声惨叫,锦绮被龅牙秃头揪住满头青丝,“嘭”“嘭”“嘭”地往土炕上猛磕,磕得锦绮眼冒金星,耳若鼓鸣,。

“好姑娘,别听那个疯婆子嚼蛆,你弄塌了这房子,又压着了人,少不了是要吃官司地,说不定还得杀人偿命呢。你既然到了这里我们就是有缘,我收你做干女儿。只要你乖乖地呆在这里,我包你没事。”见那天上掉下的小姑娘一点都没有走的意思,胡二娘高兴得嘴里不住地聒噪。

“你到了我这里可是来对了地方了。既然是女人,少不得嫁上一个汉子。人生在世无非为了情欲二字,嫁一个是嫁,嫁是十个也是嫁,你有了我这个妈妈,我每天给你寻上许多新郎官受用,给你一天来上它个三十回二十回的,让你落得无边快活。我的儿,我帮你把那些碍眼的首饰取下来,替你好好收藏,”胡二娘笑得见牙不见眼,伸手就来摘三和的项圈。

“这是什么地方?我要回家!”三和说了句小白羊们的经典台词。

胡二娘更是好笑:“回家?以后我这窑子就是你的家,就算你的家人来寻,他们也万想不到你会在这里的。真是好事年年有,今年到我家。”

不能怪胡二娘起这种歹心,三和的富家打扮和狼狈样误导了她,富家小姐独自出门被拐,这种事情在这一带是有范本可循的,只是以前还从没有落到过胡二娘头上。

又美又纯又蠢的千金小姐被关在闺房内十七八年,有天独自溜出门来看世界,一不小心身陷虎穴,落入泥潭。什么英雄救美呀,什么公子赎身呀,别扯了,从来都没有什么救世主,你只能从此在这无间地狱,受无穷煎熬。上等人,越是上等人越不会涉足这里,不愿相信自己家的姑娘会沦落到这种地方。亲情事小面子事大,就算斜眼瞟见到也当是认错。更何况在这里只消三月,就算是你的亲娘到你面前,恐怕也未必能认出你来。

“不是人的东西我见得多了,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你是把我当弱智白痴还是把我当那些从没有出过门的雏儿白羊?编这些不入流的瞎话就想骗人?简直就是土匪明抢人嘛!” 有人说中国人最根深蒂固的观念是阶级观念,这话一点都不假。高级的看不起下等的,坊里的看不起院里的,院里的看不起窑子里的。三和虽然从小在妓院长大,常听见那些姑娘脸带讪笑口气鄙薄地说,下九流的窑子怎样怎样;也曾见母亲威吓那些不听话的小倌:不听话就送进下等窑子。早闻其名却还真是头一回涉足。

胡二娘笑得更欢了,这小姑娘说对了,就是明抢,她是出了名的瓷母鸡,几棵摇钱树都没有花一分钱。锦绮就不说了,炕上那个一个年约三十余岁,皮肤黎黑的少妇是为了逃荒才来到北京。不料老公突然横死。抛下她孤身一人,又不认得东西南北,只得到处乞讨度日。胡二娘见她无依无靠,无亲无友便伙同一帮地痞流氓,把她劫到窑子里。连威带吓,连打带骂,可怜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村妇只有俯首贴耳操起皮肉买卖。

另一个二十多岁,皮肤白净的,原是城边一个老学究的女儿。这老师傅一生不得意,带了家眷,来京读书,以备求取功名。不料用功过度,得病而死,只剩下她一个孤女,也落得乞讨度日。胡二娘见她薄有几分姿色,于是在一天晚上,请两个相好一个按住口,一个用绳捆绑。用棉被包了,假充是送病人,抬进窑子里来。

念过圣人的书,知道失节事大。那又能怎样?拼命地痛哭跳骂,誓死不从,反惹得胡二娘性起,吩咐两个相好剥光她衣裳,按住手脚,顺手抓过一把小扫帚,将柄使劲向她两腿间一塞,破了她女红;再用绳子绑在春凳上,六文一个,照样收钱,三天之后还不是比煮熟的面条还柔顺。

眼前这小姑娘一副娇滴滴的模样,口气倒是像个老江湖,不过管你是什么样的妞,五十皮鞭打下来看你还横不横。在这里一切都是赤裸裸的,包括暴力。别和我讨论什么人权和法律。任你怎么机变百出,也一定让你有进无出。

“你的意思是今天不让我走了?”三和怒容上脸。本就有一肚子邪火,昨晚和云锦洞主拼命打斗一场,子墨身受重伤,元宝也为了掩护自己而气息奄奄,却让那茜春小狐狸坐收渔人之利。拿到装有云锦洞主的本命元神的木匣,要不是趁着她们俩忙着算旧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捞了子墨、元宝开溜,这会恐怕自己的下场比床上躺的几位窑姐还惨。不知他们在如意纳天手镯里连接的空间里怎么样了,也不知在那里看到的那些仙丹是不是真有用。

和小青亡命狂奔了大半夜,终于回到这京城外时,小青已是又疲又累,一个不留神竟然头上脚下地跌了下来,刚好就落在了胡二娘的窑子里。必方好歹也算凤凰的一支,什么凤凰非梧桐不落,那是因为它不累!累了连茅草破窑也照样落脚#葫幸三和在撞破房顶的瞬间,将小青收进了扇子,免得惊世骇俗,但是小青的身形和双翅带起的气浪却把这颓朽的屋子撑散了架。

出道以来还没有这般窝囊过。三和打定主意要狠狠地出出这口怨气!

现在她有了一个完美的借口。她决定送这些以为她好欺负的人去见鬼!见真鬼。她可没有用清纯外表去欺骗别人,是他们自己那样认为的,不关她的事。

十三章 以暴制暴

“我得意地笑,得意地笑,笑看一条肥羊又到手了……”胡二娘眯缝着眼睛,心里哼着小曲,脸上挂着得意地笑。

一片挂着笑容的脸,胡二娘笑得得意,她的打手笑得狰狞,屋内那些嫖客笑得淫猥,他们甚至开始想象,如果这个小姑娘也被剥光了会是个什么样的光景,忍不住暗吞馋涎,有的更是按耐不住催促胡二娘:

“动手,动手,光说不练假把式。”

“她如果也出来卖,我保证一天来三次。”

“二娘,今天您可是大发了,能不能给兄弟些实惠,以后也好帮你照看,照看……”

逼良为娼的罪名别人担,他们只是花钱嫖妓,不犯法。那时候没有不作为罪。

胡二娘怕兼打手的龟公手脚太粗,弄坏了首饰,晃着肥硕的身躯准备亲自过来拿。眼看那只指甲缝里藏污纳垢的肥猪蹄快伸到了自己的胸前,三和轻轻巧巧地侧过身,只听一声杀猪似的惨嚎,那胡妈妈,手上多了只对穿而过的竹签,鲜血嘀嗒嘀嗒地顺着那毛刺未除签身淌下。哪里来竹签?看那颜色和质地,好像刚刚才从屋顶垮塌的竹竿上撕下来似的。

“给我按祝糊,我今天不好好用针把她全身过一遍我就不姓胡!”胡二娘疼得抓狂。“还愣着干什么,给我上。谁第一个把她按住我让谁拔头筹!”

两个手下,嗷地答应一声,瞪着发红的眼珠往三和身边逼近,周围的嫖客不住口地给他们打气,叫好。贫苦生活总是压得人良知麻木,欺凌弱女子的戏码,不但刺激而且香艳,再加上可能有暴力血腥的镜头,在他们看来很有娱乐价值。正义感?同情心?拜托,别天真了!

围殴这种方法,张二他们用过很多次,一般都会很奏效,特别是对方是单身女子的时候。惊恐惧怕的表情,额上的冷汗,殷红的鲜血,哀求,哭泣都让他们觉得很享受,享受这种强者的感觉,虽然只是伪强者。

但今天这个围殴对象有些不同,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睛里面好像没有他们的存在,但是她从骨子里面透出一种对他们的轻蔑。这种轻蔑张二曾经在那些衣冠楚楚的达官贵人眼中见过,那一天他穿了最好的衣服,和胡二娘一起去醉仙阁买烤鸭,那些从豪华马车上下来的大爷从他们身边经过,就是这种眼神。漠视,甚至连不屑都不屑流露。那个时候他就恨不得冲上前去,揪祝蝴们的领口,把腰里的银子塞到他们眼里,“妈的,老子也有钱,你凭什么这样看我?!”但是他还是最终选择了堆砌起一脸媚笑,悄悄地让开路。他明白在这里,那些人伸个手指头就可以碾死他,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但是今天是在他的地盘上,他要把他的手指插进这样看他的人的眼睛里。让她呼痛,让她流血,见血他才会真正地兴奋。

“看我不把你这双可恶的招子给挖出来!” 张二狞笑着扑了过去,十指如钩,显然是练过几天的,“瞎妓也照样有人爱嫖!”哪知话未说完,就被一拳捣来,打得他眼眶发黑,眼冒金星,正想甩头醒脑,叭然一拳,右眼又自挨着。他眼前一黑,这还不算完,有只脚直接踹在他的胯下,痛得他如袋鼠般乱跳乱叫。

“今天不把你制服了,我就不叫白眼狼!”旁边的那人见张二吃亏不消,卯足了劲道冲过来,对着三和的鼻子一拳挥出,满以为会听到预想中的骨头碎裂声。但他这一拳居然落空了,接着突然只觉腰际一麻,全身竟然使不出力道,像木头人似的定在当场。

“操你奶奶!”张二跳久了,疼痛稍减后,自是想要报复,龇牙裂嘴,咆哮如狮,如山崩地裂般扑杀过来。 只听“啊呦 !”“嘭咚!”“嘣!”,“啊呦 !”是张二胳膊被卸掉的痛呼,“嘭咚!”是整个人撞到了炕沿上,“嘣!”是他晕倒了。

周围那些闲汉见情况急转直下,都呆住了,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该怎样才好。“还不快滚!”三和怒喝一声,拾起一根竹竿,劈头盖脑打狗般的挥去,但见那棒一幻为二,二幻为四,及至成千上万的成影、成墙,在那丈八方圆飞舞窜掠,或而化为狂龙卷天,霸气天、游动地,不可捉摸地吞卷那急走偏锋之剑光。

越滚越盛,似若激光爆开,串成千万道数尺长的尖冰在浮动,映在阳光下照射,直若从太阳那儿呼唤而来之光针,直接地、间接地,罩刺周遭诸人。吓得他们赶忙屁滚尿流而逃。

三和身为修炼之人按照规矩本不应该和这些普通人动手,但一来子墨只教她修真法没教过她修真德,二来她觉得这些人持强凌弱实在可恨,所以一时逞少年意气,故意耍得他们团团转。

“你,过来!”三和瞄着也想悄悄乘乱溜掉的胡二娘勾勾手指,坏人都是纸老虎,专会欺软怕硬。这句话说得一点都不错,胡二娘见自己的两个手下一个站着如木雕泥塑,一个昏倒不醒人事,不由得胆气先弱了三分,再看那三和手持竹棒不怀好意的样子,更是心惊胆颤。她不敢不听,用手扶着那只被洞穿的手掌,一边哆嗦,一边哼唧着蹭了过来。脸上勉强堆满笑,颤声唤道:“姑娘……”

三和冲着她阴森森一笑,猝地将她手掌上那根竹签拔了出来。只见一股血箭“嗞”地喷了出来,胡二娘疼的脸色青白,只差没有当场昏了过去。

拔出的竹签边缘很粗糙,不少竹刺上挂着半红半白的肉丝,象被缺牙狗啃过的鲜肉串,签是特大号的那种。

周围已没有了男人,但锦绮仍自觉羞怯难当,用手抱住胸腹在炕上蜷成一团,猛地想起前天那个被胡二娘折磨一通又塞进炕洞的女人,怯怯地对三和说:“炕下还有人。”

“那还等什么!快点放出来呀!”三和挥手。

锦绮与另外两人从炕洞中抬出来一个球形物体。那已经不能称作人了,麻绳将她反扎成一个虾球形状,绳子深深地勒进肉里,那球状的身体上有些地方软塌,有些地方却怪异的突起,看样子好象是骨头被拗断了反刺进肉里。血液和着尘土凝结成黑褐色块状物的事物,东一块西一块地贴在她身上,在没有覆盖这些黑色块状物的地方也看不到皮肤,上面沾满了灰尘,隐约可见微微发红的嫩肉,。

那勉强可算作脸的地方,像一个放久了又在泥灰里滚了几匝的烂生番茄,到处青紫一片,肿得发亮。那上面根本看不到眼睛,嘴里堵着破布,几只小蟑螂她鼻孔中爬出,一见光倏地穿进了上面板结成块的头发。

锦绮凑得近看得分外真切:她已经死得硬了。

长这么大第一次见死人,而且还是这么可怖的死法。只吓得锦绮“呀”的一声惨叫,双脚一软,跪在地上,连惊带吓忍不住嘤嘤地哭了起来。另外两人见她哭,也兔死狐悲好一番悲伤。

三和不禁怒火上冲,转身一脚踢翻胡二娘,招呼她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平常她怎么对你们,现在你们就怎么还她吧!” 哪知锦绮她们只是哭泣根本就不敢动手,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说的就是这种人。“哭、哭、哭!就知道哭,难怪专挑你们下手!”

三和的心被她们搅得焦躁起来,用竹竿给胡二娘一顿饱揍,抽得她在地上滚来滚去地哭嚎。三河渐渐觉得解了气才冷声喝斥 :“去找几件衣服,再把你的棺材本给我搬出来!”

“女大王,我要养活这么一帮子人,哪里有什么钱呦。”胡二娘是要钱不要命的主,这个时候还敢哭穷。

“找死!”三和高高地举起竹竿狠狠掷下。

胡二娘在地上眼睛一闭猛抖身形,以为完了,却还没,那根半朽的竹竿居然贴着她的头皮深深地插进坚硬的泥地里,吓的她冷汗直冒。

三和再喝:“只能选一样!要钱?要命?”

“我给便是……”胡二娘终究耐不了死亡威胁,锐气尽失,只求活命。蹒跚着走到另一间未塌的屋子里,她不敢跑,三和站在身后盯着。

胡二娘磨磨蹭蹭地搬出几罐铜钱,又找出几件衣服给那几个裸身女人披上。

“不老实!”三和伸出两根春葱般的手指对着那根竹竿轻轻一点,竹竿又往下插了三寸。“给我打哈哈,简直找死!”

胡二娘不知是装出来,还是真害怕,竟然挤出泪水,一副可怜虫地样地乞求道:“我真的没有了。”

“那就去死吧!”三和被她的狡赖弄得怒火三丈,猝然抽出竹竿,真想将她打得稀烂。胡二娘勉强躲闪,但哪里可能避开,这次三和在竹竿上带着暗劲,只消一下她已被敲得肩折骨断,满地乱滚活像只丢进沸水的螃蟹。

胡二娘脸色发青,知道今天不可能善了,作势咬舌自尽,三和见状,一竿穿捣进她嘴中,防止他咬舌。

三和冷笑:“现在才只是开始你就想死?不过,晚了!要死也得把钱先拿出来,否则你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绝对不比那边躺着的那个人好多少!”

胡二娘望望那个人肉球,猛颤身子,吭不了声,正待开口目光中忽现喜色。原来晕在炕上的白眼狼已悄悄醒转,暗地里把随身携带的匕首摸了出来,冲三和背心掷去。胡二娘心中刚刚一喜,猝见到三和将手中的竹竿往后一挥,点在了那柄匕首上,只见寒光一闪,白眼狼连吭声都来不及,就倒地毙命。眉心上正正地插着自己刚才掷出的匕首柄。显然是那匕首在他头上尽根而没,只露出个柄在外边。

胡二娘再也不敢玩任何花样,乖乖地搬出历年来的积蓄。三和连甩都不甩,挥着竹棒点开张二的穴道:“快点滚啦!以后再敢干这勾当,我把你们的皮活剥下来做人皮灯笼!”张二和胡二娘互相扶持着鼠窜而去,那孤怜慌张的情景和方才杀气腾腾,相差何止千万。这两个人渣,死千次都有余,不过三和不是很喜欢杀人。师傅说了,“集采众长, 除恶务尽,少伤阴骘”。虽然“除恶务尽”没做到,但三和认为自己至少符合了“少伤阴鸷”这一条,仍算是个听话的乖徒弟。

所谓“阴骘”,是仙界为了保证人间界那种微妙的力量均衡,规定修行之人(妖)不允许随便伤害普通人的生命,否则称之为“伤阴骘”,据说“伤阴骘”的事情做得越多,修行过程中每次需经历的天劫就越厉害,所以大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一般不会胡乱杀生。子墨为了进师傅之职,才倍加嘱咐三和“少伤阴鸷”,但她自己的性格却是一言不合举手要命,根本不把这个“阴骘”放在眼里。

数十封白花花的银子,胡二娘历年从窑子里的姑娘身上盘剥的皮肉钱,三和把它分成三份:“每人一份,拿了走好。到乡下买点地或者做个小生意什么的。路上千万记住财不露白,也别相信任何人。白天走大路,夜晚宿大店,别为了省那么几个钱,又把自己给赔了。”

其他两人拿了银子千恩万谢的走了。锦绮仍然坐在地上不动,手抱着双膝,身体瑟缩着,神情象只受惊的小鹿。

“我有事要先走,你还不走?待会那两人说不定会回来!”三和关心子墨与元宝的伤势,想找个僻静的地方打开手镯通道去看看情况。

“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我从来没有出过门,皇上降罪让我一世为娼……” 锦绮一想到前途的凄惶渺茫又忍不住语带哭音,眼泪盈眶。

“拜托,您千万别哭了,我不喜欢见人哭只喜欢看人笑。”三和必竟还是心有良善,停住往外的脚步,来到锦绮面前蹲了下来。“还真是个美人呢,那些人真是会糟蹋东西。”锦绮 脸上的指痕血迹犹在,粗服乱头依然难掩国色天资。三和记得,这个美丽的姑娘身上也有很多丑陋的情欲伤痕。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眼泪在锦绮眼中忍了又忍,转了又转,最后还是掉了下来。

“对了,你好象是那个什么御史的女儿,你会些什么说来听听,我可以帮你出出主意。”

“我爹是冤枉的。我会写诗,画画,弹琴,下棋,烹茶,绣花……”

“停,停,停,小姐,我是问会些什么营生,你刚才说的那些除了到我们天香楼当头牌,没有其它实际用处。”三和感到比较头大了,路见不平是一回事,善后又是另一回事,相比之下麻烦多了。

“那你就啥也不会,镇日风花雪月?”三和看着无言以对的锦绮暗自叹气,果真这妞儿出身于官宦之家,也就是——什么也不会的千金小姐。

“看来你只有学着融入社会了,别人帮不来的,喏,银子拿着,我们就此别过。”三和的那一咪咪点善良和耐心终于耗尽,准备卑鄙的闪人。

“可是我没有用过银子,也没见过外人,九千岁他……”锦绮见三和要落跑,心里一慌,手上连忙本能地拽住三和的衣角,象拽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多年的深闺寂寞生涯让她不会乞求,不会谈判,只会陈述,而且还是最糟糕的那种 “我”“我”“我”式,让人一听就觉得好笑:你不会,你没有,你事关我何事?

本来是要发掘这位大家闺秀独立谋生的可能性,现在综合所有信息而得出的结论是:这是妄想。三和开始觉得事态有点严重了。

“你似乎不常与人聊天?”三和小心地问着。

聊天?多么不庄重的字眼。

锦绮点头:“这是当然,多言必是非,万事皆招惹。”十八年的生命中,以妇德为念,再加上无兄姊弟妹,当真生性多言,早也教寂寞孤独的成长岁月给磨静了。她的贴身丫鬟甚至比她更安静少言。

“可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不是说你不开口就不会有事。当你长年闭口如蚌,而在一朝遭受含冤莫辩的情况,只会喊‘大人呀!冤枉呀!’是没用的。当你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候,首先嘴要甜,逢男直呼大老板,逢女便唤美姑娘、俏大婶,而且你一定要学会抓住别人的兴趣所在,令他同情你的遭遇或是觉得帮助了你会让他的到一些他所希望得到的实惠,比如‘大侠美名’呀或‘救美得财’什么的,再不济也得许下个他日结草衔环,涌泉相报的虚假承诺,像你这样求人没人会帮你。所以人该学着利口巧辩,不害人却得防人害我,并且救自己于危难当中。”三和点拨她《乱世儿女生存宝典》之语言学,那是在天香楼中学到的。

锦绮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那一通通市侩的歪理给她说得头头是道,看她不象粗鄙人家出来的,难道她从不用学《女诫》、《女训》?。以前养在深闺,与长辈应对,与表兄谈书论辞,都被称赞着举止有度、进退得体,甚至前来教授她妇德之学的张大姑也频频说她学得又快又好,更是举一反三,将来必定是个卓绝的主母,不会轻易让伴妇给左右了持家之权。因此她一直以为她够自主,也够坚定……但是在这个姑娘面前,锦绮发现自己似乎是个呆子,而且很没主见。

“我真的要走了,你自己保重,一切从头开始,我看好你呦!”三和趁锦绮发呆悄悄从她手中抽回衣裳。

“求求你,女侠,求求你带着我一起走吧。”锦绮扑上前抱住三和的腿哀求,果然是冰雪聪明,刚刚才教她立马就会活学活用了。

“可我家也是开妓院的,你想刚出了狼窝就又掉进虎口?”

“呃,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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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鸟入林,两眼一抹黑。先谢谢各位的捧场,第一次写,写不好瞎写,很惭愧(假的,客套话)。但是我的原则是绝不挖坑,积极更新,谦虚改进(欢迎同志们提出写作意见),最后厚着脸皮请各位高抬贵手,给我宝贵的一票吧!实在不行就回个书评,如果还是嫌麻烦,那在您的书群里面帮忙推荐推荐吧。先谢谢良渚好同志,榜样哪!

第十四章 花国女帅

这是一条青石铺成的宽阔街道,路面平整而洁净。两旁的门脸大都朱漆描金,显得富丽堂皇。招牌上的名字也都很绮丽,“倚红院”、“绿珠楼”、“贪欢阁”……入口软绵,妩媚香艳,引人遐思。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脂粉味与酒菜香。时间已接近正午,这里却有点冷清,仿佛还没有从昨夜的欢宴浓醉中醒来。这里是莺燕聚居地,千红往来巢,万艳同悲处,有名的销金窟,欢乐窝。朝廷赐名:常乐坊,坊间专营妓业。

正午。在妓院里,正午还是早上,大多数人都刚刚才起床。夜里不管多好看的女人,刚起床的时候,都不会太好看的。不管哪种女人,如果自己知道自己样子不太好看,通常都不会让人看见。让不让别人看见是一回事,是不是去看别人,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天香楼的姑娘们,都趴在自己的窗户上,往下面大堂里看。一大早就带着棺材来逛妓院的人毕竟不是时常都能看得到的。看那千伶百俐的浣娘又能怎么应付。

浣娘知道,有很多的眼睛都在偷偷地在看他。这个月已经是第三回了,她烦,很烦,最近也不知是得罪了哪路神仙,还是流年不利,尽出些屁事。服务业真的是最难干的一个行业,出钱就是大爷,没出钱的也是大爷(官府和黑道的那两票人马);玩得不爽会找麻烦,玩得太爽也会找麻烦!

眼前的这口棺材就是朱三太爷这个老色鬼,昨天乘老婆回娘家跑出到这里来,一口气叫了两个小姑娘,点着春灯玩双飞燕。欲望强能力弱只能靠春药补强,年岁高身子虚还偏是色中饿痨。只消一夜风流,第二天回去就挂了。这种人不死才怪!

他的两个儿子却不依不饶,抬着棺材来天香楼找茬,硬说是天香楼谋财害命,让老太爷死于非命。这种事情居然还好意思拿着显摆,换成别的人家早悄悄的埋了。看来这朱家也是子孙不争气,家道中落, 欺负她一个女流之辈,想来讹一笔银子。难道她浣娘在这江湖上白混了几十年不成?!

朱家孙辈的两兄弟率领一帮亲族打手,大刺刺地吃着着丫鬟献上的茶点,那口装着朱三太爷的棺材放在花厅正中。

长廊尽头,终于传来一阵轻缓的足音,一位穿得花团锦簇的妇人,用一种非凡雍容优雅的风姿走了过来。

她的年华虽已逝去,但那股专属于绝色的风韵更见成熟。一头首饰珠围翠绕,脸上却未施脂粉,眼角浅浅的皱纹。掩盖不了她的眼睛里那种阳光般明朗的自信。朱家两兄弟正在桌前大嚼桂花糕,看见她忽然变得痴了,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家里的女人过了三十就邋里邋遢,她们从未想到一个女人在青春消逝后还能保持这种非凡美丽。

“呦,两位大爷今天是唱哪出呀?带了个新鲜玩意来给姑娘们开开眼。棺材,棺材,莫非是俩位大爷又升官发财了不成?”浣娘笑嘻嘻地打趣这几个含着半口桂花糕,忘了吞下的俗汉。

朱二兄弟定定神,想起此来的目的。“你们谋财害命!我爷爷他好端端的来你们这里一趟,回去就咽气了。今天你要不给我个说法,我把你这天香楼给拆了!”

“拆!”“拆!”“少和这臭娘们废话!”旁边的亲族帮衬聒噪。

“那你说我应该给你个什么说法呢?” 浣娘仍是笑嘻嘻地,眼神却渐渐锋利。

“本来按理说,应该一命抵命。但我们好歹是诗礼人家,念在你是一个女人,抛头露面做这下贱营生也实在是不容易。马马虎虎赔个几百两银子,到灵前磕头赔罪,我们就不追究了。要不然,我们告官闹上公堂,肯定是也没你的好果子吃。” 朱二兄弟见浣娘笑得销魂,骨头也轻了三分, 嘴上更是狮子大开口。

浣娘一听怒从心起,脸上仍然带着笑,言辞却锋锐气来:“谋财害命这顶帽子可真够大的,千万别乱扣。请问大爷,那朱三太爷可是死在我这里呢还是死在自己家里!?”

“死在家里,但是是因为到你这里来玩了一夜才死的!”显然早已想好说辞。

“真是笑话!常乐坊的院子天天开门做生意,南来北往销金客,前迎后送,每天招待十六方,如果都过得十年八载老死玻豪了之后都抬回来,那这里早改棺材铺了,还做什么生意。别动不动就说甚么告上公堂,我看你这种道理到公堂上去也不一定讲得通,多半是白挨一顿板子居多。我劝大爷您还是省省心吧!”浣娘可也不是才见世面得雏儿。

“都怪你这里小妖精太妖冶,把他勾引进来,让他一次包两。我家太爷都这么老了,你居然还收他钱眼睁睁看他送命。”振振有词。

麦当劳当年就是输了这点理,结果吃了大亏,卖的东西太香也是罪呀。可惜这道理在天香楼行不通。

“来的都是客。难不成我把客人往外推?再说了,你怎么就知道是我们勾引他进来的?就他那急色样还用勾引?我们连赶都赶不走!不过这种事早有惯例,我在太爷开房的时候就请他签下生死契,一切事情后果自负,慢说他是回到家才死的,就算是当常豪在我们姑娘的身上,也与我们毫不相干。要不要我拿给你们看看?”

朱二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气得咬牙切齿,青筋暴涨:“你拿出来看看!”

浣娘宛然一笑:“大爷正在痛失亲人的气头上,万一一个控制不住将那生死契夺过去撕个稀烂,我一个弱质女流又能有什么办法。还是留待公堂上的老爷亲自鉴定比较好。来人呀,送客!”

几个壮硕的护院应声出来。身板挺直,脸上的横肉不比朱二兄弟少,眼中的杀气比朱二兄弟多。

“我官府可是有人的!臭婊子,你就等着吧,哪天我妹子当上皇妃第一个就来砸了你这破地方”朱二兄弟脸上挂不住,开始破口大骂。

“那就先恭喜国舅老爷了。”浣娘笑着对她们福了个万福,看着两个大汉一人抓一个,拎小鸡似地把他们拎着扔了出去。

那些亲戚帮手没想到这么了局,都愣在旁边,浣娘微笑着环视一圈,那目光比刀锋还冷:“各位难道要留下来打茶围吃花酒么,二两银子是最低消费,我这就招呼姑娘们下来。”众人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收拾收拾,准备开门!”看着闲人走尽,浣娘收住笑,脸上挂起一层严霜,威风凛凛的向自己的寝屋走去。

上好铁观音,饮牛饮马般灌下五大杯,仍觉得不解渴,浣娘拿起茶壶咕嘟咕嘟地喝了一气,才重重地将茶壶撂在桌上,坐下来,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眉间的自信优雅,身上的高贵雍容都被一股疲惫所代替。

“那些人被打发走了?”低垂着锦帐的床上居然有人,吓得浣娘一激灵跳起来。

“三和?!你什么时候来的”浣娘惊色未去却喜上眉梢。

“是我,那些人进的门的时候我就来了,娘,你现在做事可真是拖沓,我看着你过去打发他们,害我都快睡着了你才回来。”一只莹白玉手撩开帐子,三和懒洋洋的探出头,“不过,一晚上没睡,就发现床真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

“你师傅呢?”

“他老人家带着我新得的仙丹,秘籍回山上去闭关修炼去了,发誓说不练到金丹初成不下山。早就告诉她别乱发誓,硬是不听,如果她不是用了当初发誓再也不用的那柄飞剑,也不至于应了被自己的宝剑穿身而过的誓言。这次又发誓,恐怕还会有得苦头吃,不过不知道那是会不会象这次这么幸运,可以拿着仙丹当饭吃。”

“妈,我给你几样好东西。”三和拿出从手镯中得到的仙丹来献宝。“这个是不知哪位前辈练的丹,师傅和元宝吃了几颗就从奄奄一息变得生龙活虎,自称功力飚升。如果您吃一颗试试看,能不能青春不老。”

如果有修真界的其他人在这里看着三和如此妙用仙丹,恐怕会活活气得吐血而死。白眉散仙用混元神鼎练的仙丹啊!保命增功的仙丹呀!只要有一口气在哪怕是经脉尽断吃下它也可以重新续断生肌乃至脱胎换骨,如果配合功力运转,它可以足足争强三甲子的功力!这样的仙丹就这样随便地就着茶水,被一个普通人,还是一个老鸨不当回事的吞了下去。真是糟蹋呀!

“那,这块玉佩师傅说是适合普通人佩带的,主要功能是驱邪避灾,防水防火防毒,配在身上不仅妖邪畏惧,连虫叮蚊咬也一并免了,比较实用。娘你可要收好,被识货的人看见那可是不得了的,怀璧其罪的典故我不用再给你重复一遍吧。”

浣娘自小就被卖入勾栏,凭着自己国色天香的姿容与一等一的聪慧,从清倌爬到老鸨。艳帜高张的时候,裙下拜臣俱是王侯将相,巨商富贾之流,门前车如流水马如龙,那盛况说是珍珠如土金如铁也不为过。不能说没见过世面。但是看见这一块翡翠玉佩她竟然呆住了。

那玉色是如此的匀净而光洁,竟使她从此厌弃了她历年所藏下的许多玉环,玉钏,玉簪之类,自小就在奢华浮华中打滚的浣娘,从没见过一件能象这一块玉佩一般的毫无斑点,色泽华美的玉器。

那块玉佩的原料,是一块最纯粹,最美丽的翡翠。(翡翠本来也是玉的一种,所以统称为玉。)它的式样如同一片菩提树叶,颜色碧绿,温润中闪耀着生命的光泽。乍眼看去,它就象是在六月阳光下,菩提树上最鲜明那片叶子。玉佩的宽度大约有一寸,浣娘很小心地把它拈了起来,走到窗边,迎着光,再加一番仔细的透视;这一透视之下,她不由越发的欢喜了。回头来向三和说道:“瞧啊!无论怎样的仔细检视,也不找出一点瑕疵!要找这样一块罕有的翡翠可不是一件易事。我可真的没见过比这个更精纯的翡翠玉佩!真是太美了!”

鉴赏玉的标准一向是以纯洁无瑕为第一个先决条件的;尤其是翡翠,它的色泽多有这儿太深,那儿又太浅的弊病,要求匀净的是实在很难的,所以一般的玉工,都不免要用一种精巧的雕琢工夫来故意掩饰那些不美观的斑点。因此,凡善于鉴别玉质好坏的人,便都以形式自然者为上品;而现在这一块新月形的翡翠,可说是再自然也没有的了!

“我真的舍不得把它戴在身上。” 这块玉佩美丽的让浣娘忍不住叹息。

三和看着母亲开心的样子微笑不语。女人,天生是为了美丽的事物而存在的。

“妈,天香楼的日子最近很难过么?最近我发了笔小财,不开这天香院我也可以保你衣食无忧,要是你不想干了,我去给你买所大宅子……”三和一副暴发户的嘴脸。

“不,天香楼我说什么都要开下去。”浣娘固执的摇摇头。早年金堆银砌,要想收山早就收了,守着这天香楼,不过是因为“他”说过以后有空会回来看她。没有了天香楼,他怎么能找得到她。

“他”是她魂牵梦绕了十八年的人,也是三和的亲爹。浣娘在万丈红尘里翻翻滚滚,可谓阅人无数,见过的风流俊俏年轻才俊堪用斗量,会过的许多铁骨铮铮猛将男儿需用车载,但那些人都如同一阵风,来了,去了,犹如春梦了无痕。只有“他”,那个英伟不凡嫡仙般的男子,深深地烙刻在浣娘的心上。就算是岁月将他的面目模糊了,但浣娘深信只要一个背影她仍然可以在茫茫人海中把他给认出来。

没有人能够象他一样,仅凭带着王者气息的背影,就足以让人臣服朝拜。当他那双亮若星辰的眼睛看着你时,你会宁愿为他去死。浣娘只和他在一起呆了短短的三个时辰。从头到尾他只说过两句话“你叫什么名字?”“以后有空我会回来看你”,要不是有三和的存在,浣娘几乎会以为他只是她臆想出来的人物。

是不是所有的名妓命里,都有一个男人会成为她们的劫数,作为她们颠倒众生的报应?所以杜十娘有李甲,殷桂英有王魁,鱼玄机有李亿,薛涛有元稹,苏小小有阮郁……她们至少还有共度的甜蜜时光,浣娘不但不知道 “他”的姓名,更连温言软语都没有得到一句,就无可救药的沦陷了。

三个月后,浣娘终于从等待他出现在门口的幻想中醒了过来:发什么神经,人家只是来花钱嫖妓!山盟海誓,尚且靠不住,更何况礼貌敷衍!但她再也不能忍受其他男人碰自己,于是买下了天香楼,自己当老鸨,打定主意要等他回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问问他:你那么飘逸出尘嫡仙般的人物,为什么还要出来嫖妓?而且付嫖资时为什么要用最俗气的银子?最不济也应该用明珠一斗,佩玉一双之类的东西让人念想一下?真是一点都不专业#轰然他付的银子足足可以买下佩玉五斗,明珠一箩筐,但是浣娘总不可能在想念他的时候手里捧着一大堆沉得的压死人的银子吧? 有那么些情思哀怨都可能被那银子的俗气给熏跑了!浣娘一想到这里总恨得牙痒痒!天香楼一定要开下去,就算骗女儿回来帮忙也得开下去!

“娘!回魂呀,娘?!”三和见浣娘自顾自地出神半天,脸上一会微笑一会咬牙,忍不住拿手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地玩招魂。

“在想什么?”三和见浣娘双目终于有了焦距,好奇地问。

浣娘禁不住脸上飞红,开天香楼是为了那么幼稚的理由,要她说出来还不如直接要了她的命。平常奚落那些坠入情网的小红倌,她最是刻薄不留情面;讥嘲杜十娘之流,她笑得比谁都大声;要是被人知道她居然会为了一个只和她在一起呆了短短的三个时辰的嫖客生了个女儿?还从此守身如玉?为了那人礼貌敷衍中提到的地点,不惜自毁精明强干形象,哭诉诱骗女儿继承家业,挖空心思保住天香楼……天呀,拿块豆腐来砸死她算了!

毕竟在花海沉浮那么多年,厚黑的基本功课是绝对有的。浣娘轻轻巧巧收起羞色,换上满面哀愁,“这天香楼一日不如一日,你倒是好好地给我谋划谋划,看怎样才能东山再起。我的那些老一批红姑娘从良的从良,嫁人的嫁人,新近请来串台子的红姑娘都被贪欢阁挖了角,培养的六个小清倌又不太争气,天香楼是你妈的命根子呀!你可不能袖手旁观!”

“听你这意思莫非你要她也挂头牌?”天香楼的老管家霍叔带着元宝和锦绮出现在门口,元宝笑嘻嘻地张口说了一句几乎哽得浣娘吐血的话。

第十五章 双面娇娃

“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者,谓之悖德;不敬其亲而敬他人者,谓之悖礼。”这是孝经上面的说法。

这些说法并不一定有道理。天下间的父母并非完全都是好东西。不过在那时候,悖礼的儿女到底还少。女孩尤其孝顺。那种孝顺又岂止爱,岂止敬。她们甚至不惜牺牲一生的幸福来服从父母,孝顺父母。年轻貌美的女孩子下嫁行将就木的老翁,已不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情。出卖自己的肉体来换取金钱,供父母挥霍,让父母安度余年不也是。

这种悲剧,一直到现在仍然不时上演。天下间一直有那种父母,有那种女儿。“迫不得已”四个字,永远是那种人的借口。这虽然可耻,只可惜有些人,根本已不知道什么叫做耻辱。

浣娘在风尘中打滚那么多年,这种所谓父母见得多了,虽然自己只是一个老鸨,别的事不敢说好坏,但她心里绝对认为自己是一个最好的母亲。妓院的生活其实和寡居没有什么两样,一个孤独于心一个孤独于形,都是寂寞难当。三和一直是浣娘掌中珍宝,心尖嫩肉。元宝这样误解简直就是侮辱她作为母亲的形象与尊严。当下她顾不应有的礼数,对着这个素未谋面的年青人冷笑一声:

“我浣娘还没有脓包到以为光靠一个漂亮女人卖身就能解决一切问题,如果我需要教唆精心教养了那么多年的女儿去卖身,那我做人恐怕也太失败了!请你说话之前先过过脑子!胡说八道死后是要下拔舌地狱的!再说了,这位公子我好像并不认识你,你出现在我天香楼的后院重地意欲何为?”

“他就是那种没大脑的猪,娘,你别生气。和他一般见识,那是自找罪受。”三和赶紧打圆场。

元宝和锦绮刚才按三和的吩咐,跟着霍叔分别去香汤沐浴洗洗晦气。回来只听到浣娘最后几句话,因为搞不清状况,情急之下脱口一句,惹得浣娘大大的不高兴。接着又听三和说他是猪,为了纠正这些偏差,给大家留个好的第一印象,他清清嗓子,扯扯沐浴后刚换上的新衣裳,抹抹还没有干透的头发,摆出最酷的一个造型,用最低沉性感的声音说:

“三和,你怎么可以说我是猪呢?且不说,骂人是不对的,别人不了解我,你还不了解我吗?我,过目不忘、思维敏捷、才能卓越。观察仔细、洞悉人事、睿智非凡。运筹帷幄、算无遗策,办事周全。优雅自信,积极上进。从容镇定,应对得体。仪表出众、魅力超群、风华绝代。这,就是我和大家给自己的评价,你怎么能够说我是猪呢?猪,能够在水下带领大家逃出生天吗?猪,能被你邀请来帮助解决天香楼的人力资源危机吗?”

“喂,作秀呐?搞清楚状况,我请你来,是你说你天生带财。天香楼的问题我并不,从不,永不指望你!”三和被元宝的腔调‘感动’得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元宝并不就此罢休装出一副资深策划人的架势:“首先,一个好份的事业,一个好的企业应该从命名开始,名不正则言不顺,名不奇则无人问,天香楼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首先就要从命名上着手,‘天香楼’?这个名字太普遍,太俗气,不能体现我们企业的文化思想,将来做广告宣传也很难体现我们企业的核心理念诉求……”

“你还有完没完?”三和脸上青白交错,胃中一阵抽搐。浣娘、霍叔与锦绮简直是额头三条黑线外加一头雾。浓雾,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

元宝看超现代风格不奏效,赶紧返回古典博学型:“我知道,天香楼这个楼名,也是很有含义的。有两句诗: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这是唐朝诗人宋之问的句子。如果说太阳可以比喻为皇帝的话,月亮就可以比喻为皇后。你想想,可是非常的尊贵?月亮里面有一个最美丽、最亲切、最聪慧的嫦娥,有一棵桂花树,有吴刚,还有一只兔子在那儿捣灵药。总而言之,月亮里面是有桂花树的,“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桂子,就是桂花结成了米粒状的东西,“桂子月中落”,这个东西非同寻常,属于国色天香,它带来一种芬芳的气息。“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你想想,天香楼是一个什么象征?天香楼就是来自月亮里面,芬芳从云层飘向人间,可见这里的姑娘不但美貌非常,而且出身非同小可,是高于一般的妓院……”

“闭嘴!”三和忍无可忍,喝碎一地玻璃心,为了自救,她赶快转移注意力,“娘,我在路上捡到一个大美人,正头疼怎么安排呢,你想办法替我安置安置吧?”三和拉过羞怯怯站在元宝旁边的锦绮。锦绮连忙给浣娘道了个万福。

“姑娘是位落难的大家小姐吧?”浣娘是识人的行家,看锦绮生得袅娜纤巧,神色柔顺,举止温柔和平,便温言问道。

锦绮眼圈一红,差点又掉下泪来。浣娘拉着她的手笑说:“瞧这模样,真是我见犹怜!”手中暗暗使劲,只觉皮肉光滑柔弱无骨,端的是块好料。心里暗暗点头,打开了校恒盘,对女儿是一回事,对别人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没办法,好与坏之间有千多层灰色,做人哪能做得那么分明。

京城常乐坊,是由多家妓馆组成的一个大型高档红灯区,各家妓院原本各有千秋,每家都有一两个红牌姑娘坐阵,局面也有着微妙的平衡。但自从一年多前贪欢阁换了新老板—素馨后,竞争就变得激烈。她不但找来了一名京城美人烟织系住了一串裙下孝子,还推出各种特色夜场满足客人的变态欲望,更兼没有职业道德的拼命挖角,从此常乐坊的其它妓坊黯然失色,只求剩余些许残渣可食,更有两三家财力薄弱的率先倒闭而被她兼并。

浣娘咽不下这口气,买了新人,聘请外媛不遗余力日夜较劲。这贪欢阁的靠山据闻是江湖上某黑帮,莫怪坊里的打手皆熊腰虎背。若非浣娘早年广有人脉,怕不早被贪欢阁的恶霸打手给拆了上百次。近日他们更是出尽手段,找人寻隙闹事想拖垮天香楼。日后还不知会怎样,至少可以肯定,想和平相处是绝对不可能。

夜,美丽的夜。

常乐坊白天冷清的街道现在车水马龙,高高地挂着两排鲜红的灯笼,灯笼上“贪欢阁”三个金箔剪成的大字闪闪发光。

美丽的夜,并不一定需要月亮。那高挂的红灯笼比天上的月亮更温暖,更明亮;就像凡间的美女比天上的嫦娥更实在,更可亲近一样。

灯笼不停的在夜风中摇晃,闪烁得仿佛暧昧的媚眼,勾引着世上的贪欢之人,来呀,来吧,来到温柔乡,与我共呢喃,锦被新铺,待君翻红浪。

两个年青人走进了灯火辉煌的贪欢阁,脱下了深色的斗篷,露出了他们身上剪裁极合身,手工极精致的衣裳。他们的头发梳得纹丝不乱,脸上敷着轻粉,满面傲气。三尺之内飘荡着淡淡的郁金香的香味,那是腰上挂着的精致香囊发出来的。

识货的人一闻就知道,制成这种香味的鲜花是百芳斋派人远渡重洋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带回来,精心培育的镇门之宝,这种香囊是他们独门研制的限量精品。身上飘荡着这种香气的人,非富即贵。五十两银子一个,只能用一月。那是钱的味道,谁说钱的味道是臭的?在世人鼻中只有没钱才是臭的,汗臭!

三和穿着绯色轻衫,脸上却因轻粉扑得太多而显得青白。她随手丢给前来伺候脱衣引座的清俊小厮一锭碎银:“我要个最好的座!”一副纨绔子弟作派。

布置豪华的大厅里,充满了温暖和欢乐,酒香中混合着上等脂粉的香气,银钱敲击,发出一阵阵清脆悦耳的声音。世间几乎没有任何一种音乐能比得上。元宝和三和都喜欢听这种声音,就像世上大多数别的人一样,他们也喜欢奢侈和享受。贪欢阁实在是个很奢侈的地方,随时都在为各式各样奢侈的人,准备着各式各样奢侈的享受和感官刺激。

时间才刚刚入夜,贪欢阁便已涌入大批人潮,数十张檀木云石桌皆坐满了风流公子与富商巨贾,他们全为了瞻仰织艳的美丽与才艺而来,顺便欣赏今夜的特别节目。

织烟以琴艺为一绝,并精于凌波舞姿,三丈高的艳台有三十尺见方,是她一展舞艺的地方。弈棋、吟诗、作对,每日不同的花样。才情出色或出手豪阔的会有幸受垂青,进入香闺一叙,撩拨得公子哥儿们日夜苦候,并努力充实自己的才华,生怕在‘艳台’会里失色去了面子。

好位置早已被占走,有钱也没有用。三和与元宝只能坐在最后方的一张紫檀大理石桌边。艳台与最远处的桌子约莫有五、大丈的距离,加上高度与夜色,若想把大美人看个分明,可得要有本事才行,寻常人的眼可难细看了。但以元宝与三和的功力来说,早在织烟一出来,便已明白的打量完这名娇客。

果真是个绝色。

三和对她第一眼印象是:“这女孩子很懂得穿衣服,很懂得配颜色。”

织烟穿着件淡绿色的春衫,袖子窄窄的,式样时新,上面绣着着鹅黄色的花,配着修长可及地的鹅黄色百褶裙。

她袅袅婷婷的走到台中的琴案前,轻轻坐下,一双纤纤玉手,轻轻拢了拢鬓边被穿堂夜风吹乱了的头发。

元宝对她的第一个印象是:“这女孩子的脸和手都很好看。”

织烟脸上带着微笑,色如朝霞,一双黑自分明的翦水双瞳,正轻轻地自掠过台下众人脸上掠过。她的眼光带着与年龄不符的了然与淡漠,从她的眼光来看,她不象头牌花魁,倒像是个出家多年无欲无求的尼姑。

出家为尼和循入妓院并没有什么两样,都是四大皆空。在烟花妓业要想做个成功的业内人士,你就必须象出家人一样把世事看得开看得透。最规矩的女人往往是堂子里的姑娘,因为见得多,做得多,就不再将注意力集中到那上面了。很多业内人士,在超脱肉欲之后转而追求更高层次、更纯粹的情爱。因此花魁才会嫁给卖油郎,风月老手居然倾心清纯少年,但问题是你见过经历过不再为声色诱惑所动,他呢?青涩稚嫩,一举就着道,比如那个著名的李甲。所以有那么多名妓为一个负心薄情人含恨终生。这就像是参禅人说的所谓心魔。

织烟明显就是看开看透的成功人士。她的琴音也有着那种缥缈绝尘的韵味。男人们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让淫娃超脱为圣女,或是把圣女蜕变为淫娃。这是一个让人很有成就感的游戏:改变他人本性。织烟有这么多恩客,不仅是因为她美,而是她在台上虽然了然与淡漠,但众人都流传她在床上很火热,反差强烈得就如同冰火五重天。有好事之人询问少数几个入幕之宾入闱内情,却只见他们神色沾沾自喜,口中闪烁其词。于是没有成功的人更是奉上大把的银子渴望一探真假。

一曲终了,无数彩头与花钿,情笺和请柬从小厮的手中托盘传到艳台上,由旁边的织烟身边的伴当唱礼:

“快活山庄李老爷,羊脂白玉镯一对!”

“五峰堂张老板,长白山老人参一对!”

“丰源当铺钱老爷,五十两重赤金宫宝十二双!”

……

伴随着唱礼,或嫉妒,或羡慕,或鄙夷等内容复杂的目光纷纷落到那站起的送礼之人身上。礼重招人妒礼轻遭人讥,乱哄哄的好一阵热闹。花花轿子人抬人,妓院通常用这个办法让慕名而来的恩客自相残杀,出手豪阔入美人眼者再进入下一轮选拔。贪欢阁恩客粗选的门槛虽然比其它地方要高些,三和对此也仅一笑了之。老套路嘛。

织烟道谢下台。台上灯光一暗。一阵音乐声响起。

那音乐似浅笑,似低诉,情致飘忽,缠绵宛转,柔靡万端,似一个女子一会儿叹息,一会儿呻吟,一会儿又软语温存、柔声叫唤。元宝心中一荡,呆了一呆:“这调子怎么如此好听?”只听乐声渐渐急促,似是催人起舞。元宝鼻端隐隐闻到一股脂粉香气,心想:“这味道真是香得全身舒服。”

艳台上的灯光随着乐声逐渐亮了起来,上面有两个胡姬正背靠背地翩翩起舞,正面那位有一头美丽的蜂蜜色头发,碧绿的眼珠赤裸裸地写着春意。她皮肤雪白,胸脯饱满坚挺,殷红的rǔ头上悬挂着两个精巧的金铃。全身未着寸缕,只在腰中栓着一条细细的金链,金链在肚脐上方垂下一道窄窄的珠帘遮挡羞处,每根珠帘上珠串的下方都缀着一个小小的金铃,清脆的铃声,随着她的曼妙舞姿一下下荡漾开来,听在众人耳里,就象只小手在心上轻轻地挠,

她们都很高,单那双修长笔直的腿,就比中土女子大半个人还高。当她们侧身时三和看得仔细:她们不是靠在一起,而是被锁在了一起#糊们背上的四块琵琶骨被残忍的洞穿,两个金环将她们牢牢地固定在了一起。

三和对一侧的小厮招招手,那小厮赶忙弯下腰 :“大爷有什么吩咐?”

“这又是什么名堂?”三和懒洋洋的问。

“她们叫做‘双面娇娃’是新近才到的货色,据说是从一个比天边还要遥远的国度中来的。她们全身上下每一寸地方都饱满坚实,你绝对摸不到骨头。她们的腿非常长,老板娘量过,足足有四尺一寸。她们的腰肢和舌尖都好像蛇一样的灵活,肌肤光滑得象最上等的丝绸,虽然不会说汉话,但那口床调哼得人骨头都可以酥掉,大爷可想尝尝新,只需要五十两银子。登记预约七天内安排时间。”虽然桌上就有介绍资料,那小厮还是耐心的解释,看来这里对员工的服务态度及销售说词的训练还是抓得挺紧的。

三和挥手让这个小厮退下,轻轻在元宝耳边道:“这间妓院有古怪,那两个女人我看也不太平常。”

双面娇娃在台上前伏后起,左回右旋,紧紧相接。随着乐声中的淫糜越盛,她们舞得更急,跟着双手虚抚胸臀,作出投怀送抱、男女交合的多种姿态。真是媚态百出,变幻多端,腰肢拧动回环间,台下的人可以感觉到她们的身体是那么柔软而充满弹性,可以想象到在床上她们能给男人带来多大的欢乐。那鬼影幢幢的碧眼里满是妖异的魅惑。

元宝在那目光的引诱之下,正觉得面红耳赤,百脉贲张。三和这时凑到耳边说话,温暖的气息呵在他耳垂上,就象一桶汽油遇着了火星,“轰”地一声响,熊熊欲火起自脑际,蔓延全身,哪里还理会得这两女人是人是妖,是精是怪,只恨不得一欠身,就把那两个女人压到床榻之上。

第十六章 无处不贪欢

“你的脸很红。”

“我知道。”

“你的眼神很怪。”

“我明白。”

“都演完了,为什么我们还不走?”

“你看这里的客人有哪一个站得起来?”

没人站得起来,夏天衣衫单薄,在座客人都是全身发软,只有一个地方发硬,两只眼睛象恶狼,就差没有发出幽幽的绿光。人有三急,急色到了这种份上,就算来个母猪在他们眼中也是天仙。所以贪欢阁的生意才会这么火,就算价格定得奇高,手中的姑娘还是没有一个有拉下的,夜夜作新娘。

看着一屋子丑态百出的男人,贪欢阁的老板娘素馨站在二楼的纱幔后冷冷的笑。“来了不交银子就想走?当我的催情香是吃素的!想回家找老婆消火?保你回到家就什么兴趣都没有了,心里会像针扎一样的难受!明天再接着来吧!”

“你是不是打算在这里过夜?”三和看着站不起来的元宝很不爽。

“如果你不反对我就是很想。”元宝是个诚实的人,说的理直气壮,又不是他要求到这里来的,是三和硬逼他来的。

三和暧昧地一笑:“你可不要后悔。”停了停又问:“你选哪一个?”

“要那个双面娇娃!”元宝下意识地回答。织烟琴棋书画那一套,元宝不感兴趣,又不是来读书,找个女先生附庸风雅干什么。活了几百年,她会的,他元宝也会,不希罕!倒是胡姬比较新鲜,而且一次就是两个比较划算。

“不过他们说是要预约。”

“猪头,妓院里哪有钱办不到的事!”三和从怀里掏出拿出一对玉镯来。“你看这一对镯子如何?”

玉镯的原料是纯粹的白玉,白得象羊脂一般;虽然没有象翡翠一样鲜艳的绿色,但玉质细腻,光泽莹润,却也自有它的可爱之处。尤其难得的是它们通体晶莹,绝无斑驳,就算把它们去耀在日光里照着,也不能照出一丝一点杂纹。从日常所见的各种玉器每多斑驳或裂纹来推想这一对玉镯,便不由不惊叹着它们纯洁无疵的可贵!

“这个好像是你从无面魔君宫里的艳尸手上得来的,看样子又是贵得吓死人得东西。”元宝记得,因为是他亲自动的手。那艳尸硬邦邦的,他不知道费了多大劲才捋了下来,差点把人家的手都折了。

“我准备把它送人。”三和招过一旁的小厮。“去告诉你们妈妈,我们俩今晚要用这个包下双面娇娃。”

小厮面有难色,三和一瞪眼:“去!”

元宝看着小厮背影,心里却在胡乱转着念头,“看那两个胡姬高头大马的样子,恐怕不是一般的厉害,再加上个三和,也不知道能不能应付得过来。早知道以前应该向山上的兄弟要点印度神油,金枪不倒丸之类的防防身。”

正在胡思乱想,那小厮带着一个女人过来,她穿着件轻飘飘的,苹果绿色的,柔软的丝袍,柔软得就像皮肤般贴在她又苗条,又成熟的身体上。她的皮肤细致光滑如白玉,有时看来甚至像是冰一样,几乎是透明的。她美丽的脸上完全没有一点脂粉,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已是任何一个女人梦想中最好的装饰。

素馨跟着小厮一路穿过大堂,脸上挂着甜蜜的笑。她心里觉得很满意。几十盏精致的银灯,嵌在壁上,柔和的灯光照着桌上精致的瓷器,照着那紫檀木大理石桌子,照着那些的带着欢笑的脸。这是她的屋子,屋子里所有的一切,全都是她的。而这屋子,只不过是财产中极小极小的部分。

但就在十几年前素馨还一无所有,她十三岁的时候就被一个屠夫用半斤肥肉换去了童贞。她始终没有忘记那张压在她脸上倘着口水的脸。她从贫穷中得到的教训,比刀割在自己的肉上还要痛苦,还要真实。

那时她连一套完整的衣服都没有,只能让一些无赖贪婪的眼睛在她身上裸露的部分搜索。那时无论谁只要给她一套衣服,就可以在她身上得到一切.现在她却几乎拥有一切。

坐在这里的人不是家财万贯的富商巨贸,就是名声显赫的当朝权贵,本来甚至连瞧都不会瞧她一眼,现在却全都是她的提线木偶,三天不来这里他们就会全身都难受。看着他们的脸她忽然觉得很可笑,这些平日道貌岸然的男人,一遇到女人,就变成一群狗,群猪.一群猪和狗的杂种。她想吐。但她脸上仍然挂着笑。

“这是本院的素馨妈妈。”小厮通报。

“哎呦!两位公子爷可真是大豪客,出手这么豪阔,引得我都忍不住过来见识见识。真是英雄出少年哪!”

素馨甜蜜蜜地笑,声音比黄鹂出谷还清脆。

“两个一起上,想玩死我花那么大价钱换来的双面娇娃?左边那小子还好说,右边那小子色迷迷的模样简直就想现场扒了老娘的衣服,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在心里暗暗咒骂。蛤蟆是蛤蟆,但天鹅未必就是天鹅。

三和满脸傲气地看着她,“什么意思?”

“是这么回事,双面娇娃早就订给醉仙楼的陈三公子,我好说歹说才让他让了贤……”

原来是来套交情来了,三和暗笑,她心里门清,毕竟,场子里也不是天天都能有那么豪爽的客人,做了点啥牺牲可要及时知会,千万不可把亏吃在暗处。一定要表示出我多重视你呀,我多偏向你呀,你是我们心目中最重要的人,培养忠诚客户,等到哪天真有点什么事业好商量。那陈三公子准就是给商量得向新豪客让贤的。有钱就是硬道理,扯什么咸段子。

那素馨见两人并不在意,而且脸露不耐烦,心说,“看来是老手。今天晚上双面娇娃可有得苦头吃了。”也不再多话示意小厮为两人带路。

贪欢阁院中灯火如星,照着满园花树,花树间绿女红男清歌曼舞,看来充满了欢愉。可是这些人的心里,又有几个人没有妖魔的欲望?

双面娇娃在一间屋子里等着他们。屋有一丈宽的大床,没有床帐,床顶上挂着钩子垂着铁链。四壁上挂着带着刺的皮鞭,带着绿叶的树枝,一个精致的,雕花的木架上放着绳子、一些男人和女人的硬底皮靴。

双面娇娃,手脚都挽着铁链,倒悬在床上。姿势曼妙非常。

“这是干什么的?”元宝指指皮靴问领路小厮。

“这是用来踩人的。”

带刺的皮鞭,柔韧的树枝。

“这是用来抽人的。”

小厮在笑,笑得象女孩子一样又温柔,又甜蜜:“有很多男人都喜欢脱光躺在地上,让女人用皮靴踢他们,踩他们,用鞭子抽他们。他看着元宝:“你呢?”元宝道:“我只喜欢踢人!”

小厮的眼睛里又发出了光:“只要你真的喜欢,她们也可以让你踢,让你踩,让你用鞭子抽。”元宝的心已经跳得很快。

他忽然发现设计这间屋子的人简直就是个妖怪,虽然可怕得要命,却偏偏又能激起男人心里一种最野蛮,最原始的欲望。

今天晚上,在这奇怪的屋子里,他是不是也会遭遇到能令他毕生难忘的经历?他不敢想。他怕自己心跳得太快。

“你是不是也有价。”三和突然问小厮。

“是的,只要你喜欢我也可以留下来陪着你们一起玩。”那小厮居然泛起娇媚的神色,“玩什么都可以……”

“呀……”元宝吓得跳开三尺,“谢了,你还是赶快走比较好!”

小厮出去的时候轻轻地带上了门。双面娇娃开始象灵蛇一般在铁链上扭动起来,她们的动作如同丝绸般柔美而流利,舂葱般的玉手,晶莹修长的腿,似乎都在呼唤。她们的面颊渐如桃花般嫣红,星眸微扬,樱唇半张,胸膛起伏,挂着金铃的rǔ头已渐渐发硬。口中发出了一声声令人销魂的喘息。这渴望的喘息,渴望的姿态,简直要令男人疯狂。

元宝并不是块死木头,可是现在却一定要勉强控制自己。

他很有礼貌的问三和:“你先脱还是我先脱?

贪欢阁偏僻的后庭,前院灯火辉煌,这里却灯疏人稀,静寂黑暗如坟墓。元宝也郁闷得快进坟墓了,他还没有想通,怎么自己就从那香艳的地方到了这黑不溜秋的偏院?三和也太不近人情,一上去就用符把双面娇娃弄晕了。自己多冤哪,连摸都没有摸上一把就被拽到这里来。枉自冲动半天!

“就是这里,我们进去看看。”三和凭着自己的直觉摸到后庭。

鲜红的门上雕刻着奇怪的花纹,象征着某种说不出的不祥与邪恶。门关得很紧,元宝用力推不开。用手推不开,他就用脚。

元宝一脚踢开这扇鲜红的门,屋子里也同样是一片漆黑,一种绝不是人类任何言语文字所能形容的臭气,臭得妖异,臭得可怕。

三和被熏得几乎已忍不住要退出去。

就在这时,门忽然“砰”的在他们身后关起,元宝反身去拉门,拉不开。一屋子里突然响起了一种夜鸮般的笑声,忽然在左,忽然在右。

笑声在飞旋。三和连方向都抓不住。她没有呕吐,恐惧已使她将那种无法忍受的恶臭都忘了。

元宝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得有阵阴森森的冷风吹了过来。忽然间,他已被一个人紧紧抓住。一个赤裸的人,赤裸的女人。他一伸手,就按在她的乳房上,她的奶头发硬,乳房却已干瘪。她全身都已松软干瘪,却发出种令人无法相信的淫荡笑声。

“你来陪我么?来了就不要走了!” 她猛力拉他的裤腰:“要不然你就会死,很惨的死。”元宝全身颤抖,整个人都已虚脱,甚至连推都不敢去推她,只觉得有条冰冷潮湿的舌头,像毒蛇般舔着他的脸。他想吐,连吐都吐不出。她已骑在他身上,想让他进去。

“我要你死,我要……”

三和用尽全身力气,循着声音打出一道符文在她身上,她立刻呻吟一声,元宝乘机提起膝盖,猛撞在她双腿之间。她的人飞了出去,撞在墙壁上。“嘭”的一声闷响过后,屋子里忽然变得死寂如坟墓。

三和亮起火折,那是一个妖魔般的老女人,蝮蛇一样披散着花白的头发,混浊的眼睛,污秽满布的脸庞,坐在他们对面的墙角,死狗般喘着气,死鱼般翻着白眼。瞪着他们,冷冷一笑,没有了牙齿的口张开,面上就像是突然开了一个黑洞,她的面容更显得恐怖。

她身旁有一个鲜红的祭坛,坛上漆黑的神幔还在不停波动,这里没有风,神幔怎么会动?

元宝鼓起勇气,冲过去掀起了神幔,只听“吱”的一声,一点黑影从里面飞了出来,飞过他头顶,飞入外面的黑暗中,就看不见了。

那女人爬起来跪在祭坛前,张开了双臂,伏地猛拜,嘴里喃喃的念叨,声音凄厉,听不懂她在念些什么,只觉得是魔音穿脑。元宝在她头上拍了一掌,本想将她击晕,哪知道巴掌下去,那头颅齐颈应声而断,在地上骨碌碌的滚了几圈最后滚到三和的脚下。

三和吓得一声尖叫,“噔”“噔”“噔”地连退好几步。不是因为那头颅,而是因为那头颅断口上的露出东西。那是一些手指粗细三寸长的虫子,有点像是水蛭,全身滑腻,在断口处蠕蠕而动。看那样子象是早已经把那女人的脖子给蛀空,经过狠狠一撞,再挨了元宝的一掌,让它彻底的掉了下来。

虫子从身体的断口处不停的冒了出来,青灰色的粗胖身躯蠕动着向两人爬来。

“呀!”三和再也不能忍受,冲出屋子呕吐了起来。刚吐完,元宝拿着一个红黑色的小饼,伸到她鼻子底下,“看,我发现了什么?”

那饼被做成三角形,散发出一股恶臭。元宝说:“那个女人是个蛊人,由蛊巫控制。”

“蛊巫?”三和不解

“上古巫蛊盛行,蛊巫是其中的一支,这种小饼,就是他们的蛊引。”三和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这蛊引是用粪便,月经,眼泪和脓血混合虫卵做成的。”三和忽然想呕吐,勉强忍住。

“蛊引有很多种,只要吃下这东西,三天之类那人就变成蛊人,用以饲养蛊虫。等蛊虫吃空一具躯体,他们就将这些蛊虫放在一起互相吞噬,然后吃下蛊王,以助长自身功力。这也是上古修神的方式之一。”

“具体有哪些蛊,怎么培养我也不太清楚,不过蛊王是要用很多种蛊虫厮杀而得,一个人只能培养一种蛊虫,所以这地方绝对不会只有一个蛊人。”元宝越说越得意,把那发着恶臭的蛊引献宝似的往三和鼻尖上凑。

“拿开!”三和话还没有说完就开始了第二波呕吐,差点吐了元宝一身。

“这么脆弱还是修炼之人?你就不会忍着点?”

“其实我也很想。”三和在心里翻白眼

“其实我也很想,为什么就没有人为我想想?”九千岁在府里咆哮。少了睾丸素的嗓门象剃刀一样尖利。

“让我放过你?你怎么办的差?!好好的一个大活人你就把她给弄丢了,你还有脸前来禀报,你以为我忘了这事?那狗屁御史敢骂我是阉货,敢在万岁面前参我十大罪状!我不给其他人立个榜样,怕这种不要命的贱骨头还会越来越多!去!就算是挖地三尺也得给我把她找回来!那个没用的老鸨给我好好整治,就算是变鬼她也得给我把人赔出来。”

同样一个夜晚,在贪欢阁显得明亮而绮丽,在外城却显得分外阴森。黑暗的长巷里静寂无人,残旧的白色灯笼几乎已变成了死灰色,斜挂在长巷尽头的窄门上,灯笼下有人轻轻地敲门。

“有人在家吗?”他敲得很悠闲,问得很温柔。

屋里不耐烦的答应:“来了,来了,半夜三更,敲什么敲!”窗上映出盏烛光,门被拉开,里面住的居然是胡二娘,头上白天被三和打出的包还没有消。

胡二娘本来满脸的不耐烦,一见门外这人却堆起了笑:“公子这么晚来敲门,莫非也想找姑娘?不巧得很,我的那几个姑娘都生了病。”

门外是个年轻人,身上背着一个小包袱,穿着件水绿色的袍子,手里还在摇着柄折扇。这年轻人非但长得不难看,装束打扮也很考究,态度很斯文,却偏偏有点讨人厌。那是因为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长得也没有什么特别,可是别人却硬是觉得不对劲,这双眼睛一扫,连风都好像变冷,吹得背脊梁凉飕飕的。

“请问你是不是胡二娘?”他微笑着问。

胡二娘点点头。

年轻人跨进院中,随手掩上门,“有人托我向你问好。”他说得很诚肯,巷中刮起一股冷风,院里的树叶哗啦啦地响成一片,象有无数小鬼躲在上面咭咭地笑。

“我还帮你带来了一件新衣服。”年轻人取下包袱拿出一件红衣展开,那种红,红得象要滴出血来。“来,我帮你穿上。”年轻人冲胡二娘招招手。

在那红衣的衬里上缀满了寒光闪闪的尖刺利钩。

第十七章不伦之恋

天上没有月亮,贪欢阁的后庭很黑,元宝手中的蛊引很臭,三和现在的样子很丑。谁呕吐了两遍之后都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问你个问题。”元宝的表情很慎重。

三和背靠着大树,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你到底还是不是处女?”一看三河要翻脸,元宝赶紧一边闪人一边解释:“你好象从来不脸红,双面娇娃都那样了,我看你也没有眨过眼,所以……”

“所以你个头,不知道我是从什么地方长大的吗?这算什么,比这还夸张的我都见过!”

“你不会是悄悄偷看过别人抽抽插插吧?你有着比一般人便利的地理条件!”

“嫌命长了不是?”三和飞扑索命。没想到元宝躲也不躲,侧身从后面将她抱住摁在地上,他的两只手“很不小心”地按在了她的胸前。嗯,不错,货真价实很有弹性。三和又窘又怒,正要发作,元宝一把捂祝糊的嘴,在她耳边低语:“别出声,有人来了。”

不出声,不代表不可以动口,三和狠狠地咬了元宝手上一口,疼得他直喘气,才心满意足地抬头看那进来的人。

他从后庭没锁的一个角门走进来,插上门闩,再穿过后庭去前院。后庭一片漆黑,但他走得很快,显然是很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他站在后庭的月亮洞门前,拉开门,前院的灯光射进来,照在他脸上。他很年轻,长得不难看,穿着件做工考究质量上乘的水绿色袍子,手里拿着柄折扇,正是拜访过胡大娘的那位年轻人。那人转身朝后庭扫视一周,好像觉得很满意,走出去把门扣上。三和觉得被这双眼睛一扫,院里好像起了一道阴风,吹得背脊梁凉飕飕的。

“他身上带着血腥味!”元宝低声告诉三和。“我们跟上去看看。”

年轻人很愉快地走过前院回廊,见到他的人都垂下头恭恭谨谨地换他声“二爷”,看得出他很享受这种恭谨。两栋青砖小屋隐藏在重重山石后,其中一间亮着灯火。昏黄的灯光映着惨白的窗纸,偶而还有零星的笑声传出来。他推开门,宽大的床榻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少年和姑娘,桌上摆着残酒。看到他进来沉醉半醒相拥的人分开,半裸着的女孩子娇笑着奔过来,白生生的手臂似蛇一般缠住了他的脖子,温暖的胸贴上他的胸膛。

她们都很美丽也都很年轻,无知者无畏,所以还能笑得那么甜,那么开心。“你溜到哪里去了,害得我们连酒都喝不下去了。”年轻人冷冷地瞧着她们,这些女孩子都是他找来的。为她们,很多人袋中的银子可以像水一般流出。半天前,他还会躺夜她们怀里,像念书般说着连他自己也不相信的甜言蜜语。现在他却只想说个字。

“滚?你叫她们滚?”榻上中躺着一个少年哈哈大笑,“滚,都滚,快滚,有你贪欢阁的二爷红叶在,我们还能少了漂亮姑娘?叫你姐姐素馨换一批我们继续玩!”

红叶淡淡地瞧了他一眼,“你也滚!”

少年脸色变了,跃起厉声喝道:“你就算醉糊涂了,也不应该忘了我是谁!是你自己请我来这里的!”

红叶声音更冷:“我记得你是太福张公子,他是万家万三爷,请你们现在都滚!”

万公子本想一拳揍上他的脸,但是却没敢动。红叶的眼睛看着他们,那森冷的寒意,就象有阵冷风在吹着他们的脸,就象是根根尖针一直刺入了他们的骨骼,他们的脑髓。一种令人疯狂崩溃的恐惧突然自心底涌出,他们失声惊呼,狂叫着夺门而逃。别人远远听到他们的呼声还以为是两只被猎人刀锋割断喉管的野兽。

屋中也没有别的人,樽中却还有酒。红叶慢慢地躺下,把酒斜斜地叼在嘴上,酒慢慢地自樽中流出,一半流在他颈上,一半流入了他的嘴。他以前痛恨这种纨绔子弟正如他痛恨毒蛇,如今他却与毒蛇为伍。但当他杀了人之后,他怕自己忍不住也会把他们给杀了。

辛辣的酒顺着脖子淌上胸膛,经过他的舌头流下咽喉,他忽然觉得有种晕眩的感觉。这些年杀了很多人,那些人有好有坏,但都很有名,都死得很惨。有人发誓要找到这“凶手”,为他们报仇。有人发誓要找到这救星,跪下来吻他的脚,感激他为民除害。还有些一心想成名的江湖客,也在找他,却只不过是想和他斗一斗比比看是谁更厉害。但杀死一个最普通的老鸨这还是头一回,难道说他不再是最受重视的那一个?他觉得仿佛正有种不祥的阴影在等着他。

一双手轻轻拿起他嘴上的酒樽,无论谁都不能不承认这是双极美丽的手,只不过略嫌太大了些,正显示出这双手的主人那种倔强的性格。现在看到这双手的人,绝不会相信这双手曾经在结了霜的地下挖过红薯,在数九寒冬的冰凌水中洗过衣服。

素馨凝视着他:“你不该喝酒。”她的声音虽温柔却带着种命令的方式。她的确可以命令他,她是他一母同胞的姐姐,他的生命就是这双手给他的。在战乱饥灾最严重的时候,没有家,没有父母,什么都没有,一个六岁大的孩子居然活了下来,不仅是怪事而且是奇迹。在当时说来,一块又冷又硬的馒头实在比世界上所有的黄金都珍贵,那时正是你随时可以在路旁看到饿死的人,饿死人并不奇怪,能活下来才真是怪事。

奇迹就是素馨造成的。为了养活他,为了养活她自已,她儿乎做过任何事她偷,她抢.她骗,她甚至出卖过自已。她十三岁的时候为了救活全身浮肿的红叶,用童贞向一个屠夫用换了半斤肥肉。八岁的红叶躲在布帘后面,惊恐的看着。温粘的五月天气,黑洞洞的茅草屋,,苍蝇到处乱飞,空气中飘荡着血腥味性,姐姐躺在油腻的案板上,两腿间流了好多血,她头顶上挂着一排黑色的铁钩,一块块带着血丝的猪肉悬在铁钩上,她也象是其中的一块,任屠夫把她翻来翻去地搓揉。屠夫的那张脸泛着油光,半张的嘴里淌着口水,十年后,红叶找到那屠夫,将他嘴里塞满火红的碳,用针将他的上下唇缝了起来,再把他的四肢一块块剁下,穿在挂猪肉的钩子上。

素馨仍在凝视他。红叶象个倔强的孩子一样,闭上起眼摸起另外一杯酒,叼在嘴上,辛辣的酒淌了一枕。他知道她在看着他。

过了很久,素馨才轻轻叹息,“我知道你不高兴,你已经不是个孩子,有些事我也是不得已。”

他不是,他十三岁的时候已不再是个孩子。但他不能忍受她为了不得已再去陪那些人上床,就算她从他们手中换取了很多秘籍也不许。

“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你毕竟是我的亲弟弟。”素馨从怀里拿出一册竹简,“这是看守书库的李大人从库里偷出的养生秘卷,也许对你有帮助。”

“我知道你杀了人后,心情不好,但你也不必太难受。”

红叶仍然沉默。闭眼一口口吞咽着苦酒。

“我知道你找过很多女人呢。”

素馨见他不答话,连忙转换了话题,口气甜蜜而爱娇:

“很多。”

“你有没有喜欢过她们?”

“没有”

“你若不喜欢她们,她们就无法令你满足,一个人若永远不能满足就会觉得厌倦。”

素馨坐到床边,抚着他的脸笑了笑,笑得那么温柔那么妩媚:“是不是只有我才能给你最大的愉悦?”

红叶睁开眼,没有说话,他的喉头上下移动。他看着她站了起来,慢慢地站了起来.姿态是那么柔和优美。她的把手放上衣钮上,一个个地解开……

她仍然像她十八岁那么美,站在这朦胧的灯光中,她看来依然像是个春天的女神。她在看着他,她的呼吸温柔如春风,带着种令人心醉的香甜。他也许已醉了,疲惫的闭上眼,口一松,酒樽翻倒,酒液和着眼泪一起滑落。这一切就象回到了从前……

他第一次冲动是在十三岁的时候,那时他们还在流浪。七月的天气又闷又热,他们宿在城外的破庙里,旁边有个水塘。半夜他被蚊子叮醒无意中发现她正在水塘边用冷水沐浴。

月光很亮,她十八岁的胴体赤裸裸地发着光,她的手在自己胸膛上轻揉,咽喉里发出声声梦呓般的呻吟。然后她身子突然痉挛,接着整个人都似已虚脱。就在这时,红叶觉得自已小腹中像是燃起了一团火,他咬紧牙.闭起眼睛,汗水已湿透了衣服。

自从那时开始,他每一次冲动的时候,都不由自主会想到她。想到她那只在胸膛上轻揉的手,想到她那双痉挛发抖的长腿。每次事后他都会有种犯罪的感觉。他拼命地禁止自己去想,甚至在身上偷偷藏着根针,每次只要一想到就用针刺自己的腿。

年纪越大腿上的针眼越多,直到有一天,素馨发现了他腿上的针眼,叹了口气,将他紧紧的拥进怀里,让他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那年他十五。

等他可以拥有别的女人的时候。他只要一闭起眼睛,还是忍不住要将别的女人当做她。知道这样不对,也的确想改变,可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真地接受另外一个女人。她永远是他的姐姐,是他的母亲,也是他的最爱,这地位永远没有别人能代替……

当你开始哭泣你可听见我的叹息,

我知道你失去的远比我曾给你的多。

你想要的海誓山盟我没有资格说,

我只想再陪伴着你给你些欢乐。

我总有一种想为你而死的冲动,

因为我不知如何才能把你打动。

我们活着也许只是相互温暖,

想尽一切办法只为逃避孤单 。

来呀,来呀给你看看我的内心世界,我要带你进入极乐世界。

谁也不必再害怕,没人能够伤害他 随着你的欢喜融化,把痛苦忘掉吧……

三和与元宝伏在窗外,大气都不敢喘,悄悄的退到院中。

“没想到,他们居然……”三和说。

“有些事情未必就是我们看到的这样简单。”元宝难得深沉一回。

东方已开始发白,屋子里的人显然不知道欢乐将随着黑夜逝去,现实的痛苦跟着曙色来了,还在醉梦中贪欢一晌。

第十八章恶鬼上门

当元宝和三和打着呵欠,回到天香楼的时候,外城的某小巷中也传来凄厉的声音:杀人啦。外城龙蛇混杂,死个把人并不稀奇,稀奇的是她的死法。据说送水的陈六被吓得在床上躺了三天,压惊茶喝了整整一担。后来陈六和旁人提起这段经历时说:“ 我可是见过死人的,但是从没有见过这种的死法。现在想起来我还直打寒颤……”

那天早上,陈六和往常一样的大清早起来去送水,走到老主顾张二家的时候,他照例扣扣门,门没关死,他一边伸手推门,一边大声地说:“张二家的,我送水来了。”

他看见了血,不是一点一滴,也不是一片一滩,那简直就像是一片血海,染红了整个小院的地面,陈六后来向旁人说这话的时候眼睛还有点呆滞,面色也有如白纸也似,看来非常恐怖。

“跟着又怎样?”旁边的人也不由得紧张起来,连忙追问,没办法,恐怖故事人人爱。

血是从一具尸体的身上流出来的。

那是一具女人的尸体,穿着件夺目的红衣,脸上画着鲜红的朱砂符文,两颗眼珠、一条舌头全血淋淋地挂在外边。她的四肢都被拇指粗的麻绳穿过,象提线木偶一样被悬空吊在院中的槐树上。她整个人都因为萎缩而变得佝偻,那佝偻并不是因为年纪的关系,倒像是肌肤下的水份血液完全被抽干而萎缩。那面部的肌肤虽然萎缩皱折,但依稀仍然可以看出她以前是一个肥胖的女人。

血海中只有这具尸体,若是所有的血都是从这个尸体之内流出来,除非这个尸体是血做的了。也只有这样,才会有这么多的血,也只有这样,这尸体才会萎缩皱折。

“后来呢?”旁边的人问。

陈六的身子又颤抖起来:“我等了一会,本是想去叫人,可是……”

“又有什么事?”

“那尸体上不知怎的,竟好像有声音发出来……”

旁人诧异的道:“是什么声音?”

“听……听不清楚……陈六的语声颤抖得很厉害:“跟着……她……她就……就动了……!”

“她身上的衣服内不住的起伏、鲜血一股一股的从衣服上冒出来,还有些血泡噗噗的爆开,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死人!”

谁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死人,包括见多识广的衙门仵作。

验尸房里有窗户,也有灯。窗户是惨白色的,灯光也是惨白色的,空气中充满了一种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药香和腐尸臭的气息。胡二娘的尸体,还摆在房子中央那张比床大的桌子上,用一块白布盖着。白布上血渍斑斑,还没有完全干透。

——要检查一个人的死因,是不是要将他的尸体剖开?

但是徐仵作没办法下手,他见过太多的尸体,很多都匪夷所思。但是从没有一具象这样棘手,这件诡异的红衣象一个钉桶,把尸身钉得稀烂,解开红衣,没有五脏六腑,只有一层五寸厚的肉沫沾在衣裳上,那肉沫细得象最好的厨子剁出来的饺子馅。

徐仵作慢慢的合上衣服走了出来,脸上不但显得精疲力竭,而且还带着种说不出的惊恐。

一个同僚抢上去,拉祝蝴的手,又缩回。他的手好冷而且还满是汗。

同僚吐出口凉气,才问:“老先生已查出了他的死因?”

徐仵作闭着嘴,嘴唇在发抖。

“她是怎么死的?”

徐仵作终于开口:“不知道。”

同僚很意外:“不知道?难道连老先生你都查不出他的死因?”

徐仵作道:“我应该能查得出,无论他的死因是什么,只要是人世间有过的,我都应该能查得出。”

同僚道:“可是现在你查不出。”

徐仵作慢慢的点了点头,眼睛里的恐惧之色更强烈。“这种事我只是听说。”

看到他的眼神,同僚忽然机伶伶打了个寒噤,道:“难道……难道凶手不是人?”

徐仵作道:“绝不是。”

沉默,难堪的沉默。

“事关妖邪,我们还是结案吧。”徐仵作叹了一口气。

胡二娘的尸体当日就被送到了乱葬岗。小人物死一个没人操心,很多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

“锦绮,我听三和说你好像琴棋书画都会?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小忙?”

“浣娘,您请说。”

“我有一些朋友很喜欢赏琴。你能不能在他们来赴宴的时候坐在纱帘后,弹奏一曲?”

“这个……”锦绮还没回答,三和就从旁边蹦出来,“锦绮,你没睡好?我看你额头三道黑线,近日怕有血光之灾!”

“去、去、去就知道乱盖!好端端地吓坏了人!”浣娘作势要打三和,她正想把锦绮变成摇钱树,不得不笼络着点。

“我不骗你,来这道平安符拿着,出入小心啊!”三和笑嘻嘻地瞅了老妈一眼,心说,就算是想讨好未来的红牌也不用这么着痕迹呀!果然是认钱不认亲。浣娘多灵透的人,立马白了回去。

可怜的锦绮,莫名其妙地又成了算计的对象,还是心甘情愿的那种。

当天晚上,浣娘特意挑了六个翩翩佳公子,只要得到这几个顶着怜香惜玉名号的浪子班头的认可,锦绮可就是走出了当红炸子鸡的第一步。性服务行业如果只知道赚皮肉钱,就永远也做不大,就象明星如果只知道脱,那她永远也成不了天后一样。一曲终了,余音绕梁。更兼纱帘遮掩,雾里看花,把那几个自诩才子的男人勾引得哈喇子直流。好了回去写传吧,回去宣传吧,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浣娘是个不错的公关部部长,永远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由始至终,锦绮都没有真正露过面,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两天后,有人送上四张礼单,浣娘摊开到锦绮面前。锦绮拿起最上面那张大红洒金的礼笺,打开,上面写着:

宁王府张公子

长白山老人参一对;

上好紫韶皮袭四件;

五十两重赤金元宝十二双;

四宝玉玦六对;

第二张:

晋国公府岳亲王;

羊脂白玉马一对;

七色宝石镶玉冠一顶;

金钢石翡翠镶各色头面手镯带项链耳坠十六副;

八宝沉香首饰盒带水晶明镜一具。

锦绮放下礼笺,抬起眼睛,无声的询问。

“这是你再弹一曲的代价,这次不隔着纱帘。”浣娘回答。

“你肯吗?”浣娘轻轻地问。

作为逃犯身份的锦绮没有选择的余地。就当是卖艺吧,再说,这里比窑子可好太多了。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锦绮穿着在一身素坐在一片雪白里,除了她漆黑的头发和那一双翦水双瞳外,只有一片雪白。

开着重叠花瓣的白色栀子花,斜插在细柔的白瓷花瓶里,香气袭人,花瓣上还带着晶莹的水珠。

一套和花瓶同样质料的白瓷餐具已经准备好了,今夜宴客,浣娘可下了大功夫,

酒菜六色,计——

风鸡双拼腊鱼一皿

清蒸香糟火腿一皿

黑糟鲍鱼鹅掌一皿

姜汁西施舌一皿

鲜烩美人肝一皿,

奶油香松子一皿。

外带醉蟹醉虾无尾螺,糟鸭蛋各一色。

大菜四品,计——

燕窝八仙鸭子一品

冬笋大炒鸡杂面筋一品

鲜虾腰子烩溜海参一品

鹿肚鹿筋酿江瑶一品。

另爆炒獐腿、高汤炒翅尖、炒菊花兔丝 、小炒三丝各一皿 。

银丝卷小馒头—皿、韭菜猪肉云吞一皿、八宝糯米一皿。

香粳米饭盅、八宝莲子粥盅.

十鲜果品、蜜饯甘果各一。

福建冻顶乌龙茶四盏

上好竹叶青一壶。

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同样是以声色事人,没有人再能认出现在高雅若天仙的锦绮,就是那个的下等窑子里六文一操的娼妓。服装是很重要的,环境论是很正确的。

当锦绮在丫鬟的陪伴下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已月上中天。孤魂野鬼最喜欢在这个时候梳洗打扮出门,锦绮遇上的这只也不例外。那时她正在铜盆里洗脸,当她擦干脸上的水时,无意中向下望,在破碎的水纹中赫然有一张脸在瞪着她狞笑。灰白的脸上画着鲜红的朱砂符,水纹微漾,那脸仿佛马上就要脱水而出。锦绮吓得呆住了,眼睁睁地看着两行鲜血从她眼角流出。

血在水中晕开,满盆的清水渐渐变得血红,空气中飘荡着浓烈的腥味。锦绮手指着铜盆,嘴唇不住地颤动,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噎住了她的咽喉。那份恐惧迅速地充斥她的整个身子,她的整个身子都开始颤抖。

小丫鬟发现她的异常:“小姐?”

小丫鬟探头向盆中望去:“什么也没有嘛!”

锦绮定睛一看,那一盆血水已完全不见。不见的只是血,不是水。盘中仍装满了水,清水。

小丫鬟吃惊地望着她,那表情就像在望着一个疯子。

如果她真的没有看见那盆血水,没闻到那股血腥味,锦绮方才的举动在她的眼中看来,的确就像是一个疯子。

“莫非刚才眼花?”锦绮将头伸到铜盆上方,里里外外看了个仔细。什么也没有,既没有脸,也没有血

锦绮抬起头,本想说几句话,缓和一下动荡的心情,目光一落到小丫环的面上,就看到两只流着鲜红血泪的的眼睛!

小丫鬟的眼睛,不知何时已变得死白。她的脸庞也变了颜色,粉红的一张脸已变的青白,上面画着的妖异的朱砂符,这不就是水盆里的那张脸?

锦绮目定口呆。

小丫鬟的嘴唇旋即张开,好象要说话,可是那嘴唇张开,话没有出来,舌头反倒出来了。尺外长的舌头,象切下放得过久的生牛肉,呈现出一种让人厌恶的紫红色,软软地塌在嘴上,一团团黑紫的血沫不停地从那上面滴下#糊简直就是水盆里那人的化身!

锦绮脱口一声惨叫。蹬蹬蹬连退了三步#糊虽然没有吓死,胆已简直要破了。若不是亲眼看见,她实在难以相信竟会有这样的事情。这片刻,小丫鬟的舌头已“咯”“咯”“咯”地又伸长了很多,那咯咯声,既象是把舌肉使劲往外拽,又象是正在拉开紧绷绷的牛筋弓弦,听得让人牙齿发软。

一股森冷的寒气从锦绮的脚下升起,袭上了她的心头,冲开她噎住的咽喉。她嘶声突呼:“来人啊!”语声充满了恐惧,完全不像是她的声音。

屋内一股阴风卷过,灯烛顿时熄灭。窗外乌云蔽月,夜色浓如泼墨,长夜漫漫,如何待得到晓?

第十九章 血煞

“你可让我好找。……”

沉重的黑暗中,依稀只有一点惨碧火光,飘飘荡荡,此外什么也瞧不见了,阴风阵阵吹过,吹得人直打寒噤。

一个人能及时晕过去,实在是件很不错的事,锦绮没有这福气。她怕得要死,汗湿重衣,可是偏偏就没有昏过去。

汗粘粘的衣服贴在身上,的确很不舒服。但锦绮却连“不舒服”也感觉不到了。她只觉得恐惧,对未知的恐惧!这种恐惧只怕比世上所有的恐惧都要命得多。锦绮僵硬地站着,她整个人象是从冰窖出来的冰雕,关节已坏死。只能站着无边的黑暗中,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下面会发生什么事?她根本不敢去想。她只敢想:“为什么她总是待宰的羔羊?”

“是你,是你这个小娼妇把我害成这等模样!”

这个声音是锦绮今生的梦魇——胡二娘的声音!

紧接着锦绮鼻端嗅到一种混合着血腥与腐尸的味道,那味道越来越强烈,令人嗅得又要呕吐,又要发抖。

那一点飞旋的荧荧绿火停了下来,那惨碧色的火光,甚至还没有萤火那么亮,根本照不出半尺。但可以让锦绮清清楚楚地看见胡二娘的那张灰白的鬼脸和一身红衣。

胡二娘看着僵立的锦绮,眼里射出刻骨的仇恨,语声也变了,变得飘忽,尖锐,阴森,短促,那几乎真的已不复再似人类的语声:

“我要你死,死了我也会让你每天接客!”

地上凭空出现数条黑红的血流,象有生命的蛇一样往锦绮脚边蜿蜒流去

锦绮的一双脚不能挪动,整个人却不知不觉地抽搐了起来,感觉好像有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爬入她的裙子,爬上她的腿。

锦绮呻吟一声,终于晕倒了。

天已经朦胧亮了。

屋里还燃著灯,灯光从粉红色的纱罩中照出来,温柔得如同情人的眼波。锦绮噌地坐起来:“胡大娘呢?那些血流呢?!”

屋子里静悄悄的,锦绮只听到自己的心在怦怦的跳著,声音很急。昨夜的那一切恐怕是个梦。还好是梦#糊又轻轻地躺下,觉得全身软绵绵的,连动都懒得动,可是口太渴,她不禁又想起了以前家里那用冰镇得凉凉的酸梅汤。

外面传来一阵足音,“踢达踢达” 就好像雨点打在芭蕉上一样。一双描金的木屐停在床前,里面是一双雪白纤秀的脚。“屐上足如霜,不著鸦头袜。”除了院子里的姑娘谁敢这样露肉?这里不是家,是天香楼。

来的人是昨夜的小丫鬟:“小姐醒了?”

“我昨夜做了个梦,很可怕……”

“是梦就好了,锦绮你的麻烦大了!也不只到你得罪了什么,生生地把胡二娘变成了血魅来擒你!还好有我在,要不然,你现在就是一滩浓血!”三和向来都是施恩要图报的人,急忙忙的表功,以期接受崇拜眼神。

“你听她吹,如果不是昨天有小青在,她能将那血魅来这里的分身消灭?我看多半是被消灭的多!”世界上永远少不了如元宝这样爱揭人老底的苍蝇。

“别不服气!血魅是将人残虐至死之后,用血煞大法抽取血液,化血成魅。血魅不象是普通的恶鬼,它有点像方士养的小鬼,可是比一般小鬼厉害得多。它可以变出无数分身,最擅长搜人寻物。通常在制作血魅时,施法人会安排给它一个任务,完不成任务它将永不超生。在完成任务前,血魅时时刻刻都受着临死时的痛苦煎熬,不过随着痛苦煎熬的时间越久,她的法力就会越高。很是邪门!”

“看来这只血魅的目标对象就是锦绮,如果不尽快找到血魅的尸身,那它会继续制造出分身来索命的!”

“连这你也知道?”三和可是自诩博览群书。

“要不然我怎么会是,过目不忘、思维敏捷、才能卓越。观察仔细、洞悉人事、睿智非凡。运筹帷幄、算无遗策,办事周全。优雅自信,积极上进。从容镇定,应对得体。仪表出众、魅力超群、风华绝代的元宝呢?”

真是白痴!人类的大多数知识来源于书籍,他元宝好歹也在人间混了那么多年,就不许他也读书呀。别把妖怪都想象成目不识丁,买东西不知道要交钱的蠢货。那是躲在山里不出来见世面的村妖。看长期活跃在人间的神鬼妖魔,哪一个不是学识渊博?毕竟在寿命上就比一般人要有优势得多!你读书读了六十年,它可以读一百二十年。世界如此残酷,谁人敢不读书?!

读不到那些独门宗派的秘籍,难道不会骗骗那些小徒弟?是有点无耻,但是总先要想法活下去吧?不知己知彼怎么活?再说元宝还有一项优势:半妖。一半是人,一半是妖,普通人是看不透他滴,有几回他甚至还大摇大摆地装成求仙之人上门求教呢。只不过,读书容易修道难呀!

最近三和给的那几本秘籍好象还挺正点,自我感觉进境倒是比任何时候都神速,怪不得子墨要捞书走人。只有三和这个懒猪,仗着有小青护身,说不感兴趣,一本都不看,一心只想开好天香楼,超过贪欢阁,完成从小开妓院的伟大志愿。看那样子不在性服务经营行业内做到龙头老大的位置,誓不罢休。

“你那么能,你知道她的真身在哪里吗?”三和挑衅。

“你难道又知道?” 元宝反问。

“我知道!”三和扳回一局,很得意。

元宝白眼以对,三对,六只!

雷雨夜,荒冢累累的乱石山岗,两盏红灯笼,两柄桐油纸伞。

灯笼是老王记的特制的灯笼,诨号“气死风”其实它不但防风,并且防雨。灯光照着他们的鞋,那是两双有唐时古风的高齿木屐,这种鞋只适合走在湖边平坦的芳草地上。伞是京城无雨斋的上品,小巧精致,上面绘着以西湖八景为背景的白娘子故事。这种伞过于精美,过于脆弱,不适合遮雨,只适合游春。大半夜雷雨交加的跑到乱葬岗来踏青?是不是他们的脑袋也是被人踏坏了!

一道闪电劈下,照得四周雪亮。可以清楚看到,急如飞瀑的雨水并没有真正的落到伞上,而是在距离纸伞三寸处就滑落到一旁,好像有一堵无形的气墙将水滴阻隔开来。小巧的纸伞并不能将人完全遮住,但持伞人身上却没有被淋到一滴水,那伞居然只是个应景之物。

那两个持伞的人一人戴着个狰狞的鬼面具,另一人却戴着个憨态可掬的大阿福,嘴里好像还咯吱咯吱地嚼着东西。在闪电光芒的映照下,两人显得说不出的诡异。他们虽然走在泥泞里,两双白袜上却没有溅到一点泥污。

山坳里,两个衣衫褴楼、歪戴着破草帽的大汉,正在暴雨中挖坟。

两个戴着面目的神秘人提着红灯笼站在山岗上监督着他们。暴雨打灭了满山鬼火,大地一片漆黑,荒坟间到处都弥漫着令人毛骨依然的森森鬼气。

其中一个塌鼻斜眼的猥亵汉子,正喃喃地埋怨;“若不是昨天晚上在场子输得精光,也不会去抢那个小娘们的包裹,真是点背怎么就遇到这两个煞星!”。“这差使真他娘的瘆人!如果听我的抢了就跑,啥事没有,偏你哥子又要劫色!”另一人虽然口嘴有点歪,眼睛却不斜:“呆会他们会不会杀人灭口还不一定呢!如果能活命我可再也不敢半夜出去抢请大夫的大姑娘了,这事太伤阴德!”斜眼的恨恨地低声骂了几句,用力挥起了锄头。

两人掀开新坟上的土,扒拉出棺材,一一打开,看是否有穿红衣的女尸。然后再埋回去

“喂,说你们呢!唧唧咕咕地干啥,不赶紧干活,小心今后你们就躺在这里!哎呀,呸!这牛肉干真难吃”元宝吐出嘴里的东西,侧脸问三和,“我说,你到底是不是在乱盖呀?大半夜的害我在这里淋雨,费那么多劲做成个血魅,不好好保存着真身,丢到这乱葬岗来干嘛?施术的人他是白痴呀?

“牛肉干都堵不住你的嘴?”三和也很不爽,但是小青说它就是在这里。江湖道义教我们要信任忠仆,起码表面上要信任。

“用包超级难吃的牛肉干就象堵住我的嘴?知不知道……”元宝觉得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只差没跳起来,但是没等他发作,下面山坳里就有了动静,大动静。

山坳里的两个人,扒拉一具薄皮棺材, 还没等动手开盖,突然听见“砰”的一声,仿佛有人在敲门,声音还很大。这里既没有人,也没有门,声音是从哪里出来的?斜眼机伶伶打了个寒噤,两人停下手中的锄头。突然间,又是“砰‘的一声响。这次他们总算听清楚了,声音竟是从棺材里发出来的!

“棺材里怎么会有这种声音?”

歪嘴壮起胆子,勉强笑道:“说不定是只老鼠钻到棺材里去了。”他的话还没说完,棺材里突然又响起一阵阴侧铡的笑声。老鼠绝不会笑,只有人才会笑。棺材里却只有死人#豪人居然在笑,不停地笑。伴随着那笑声,一股一股粘稠的血,从那棺材的缝隙里不住地渗了出来。

两个人脸早已吓得发绿,对望了一眼,拔腿就跑,跑还得真快。两个人眨眼间就逃下了山岗,元宝连喊都没来得及喊一声。

雨还在不停地下。

第二十章 鬼哭乱葬岗

“笑得那么难听,亏你还好意思!”元宝摇着头,很不以为然,隔着雨幕冲那棺材喊了一嗓子。

棺材里的笑声,突然停止了。只有比黄豆还大的雨点,一粒粒打在棺材上。天地间一片雨声。

三和想过去打开棺盖看个明白,脚下却迟疑着没有动。那棺材渗出的血液,并没有被雨水冲散,它们蜿蜒在棺材旁边,在水洼中浮浮沉沉好似有生命一样!正是这迟疑的一瞬间,无数毒蛇一般的黑红色血流,忽然从地上弹起,象一张大网一样迅疾无比地朝三和兜头罩下。

三和的眼中立时就只见身周一片血红,耳中只听到那魔鬼一样的笑声又从棺材中发出。

这剎那的恐怖景象已不是任何文字所能够形容。三和这剎那心中的恐惧也同样难以形容。她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脱口一声惊呼#汉心裂肺 ,恐惧已极 #糊虽然紧闭着眼睛,身上面上仿佛已感觉刺痛,鼻端亦仿佛已嗅到了血腥!

“别叫了,你的呼声比那血魅还要恐怖!简直不像是人发出来的声音!别人会误会天地间又诞生了一个魔音穿脑的新物种。”咦,是元宝的声音。

三和悄悄地睁开一只眼,身旁没有血蛇,只有元宝。元宝手上有一柄精致的小刀,刀已出鞘,刀身的颜色很奇特,竟是粉红色的,就像是少女的双唇。

“小试身手,这把刀还真不赖!”

“哪里来的刀?”

“我在养伤的时候翻出来的!”

三和气结:“你还在我储物环里顺手摸走了什么?”

“没什么,就拿了几本破书,一把刀,还有一些有趣的玩意。等我用完了就还给你。”元宝说的很大方。

三和恨得牙痒痒,手悄悄的捏成拳头……

元宝死到临头犹不自知:“这是把很好的刀,不但可以吹毛断发,而且见血封喉。刚才我试过,就那么运功一挥,那张血网就灰飞烟灭渣都不剩!简直是神器#葫以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美人亲’。”

三和脸上挂着笑,手里捏着拳头,悄悄靠近元宝:“为叫‘美人亲’?”

“因为它快得像女人的嘴,毒得像女人的心,又长得那么美,被我的美人亲砍上一刀保证会象被美人亲上一口一样痛快!

“我现在就让你痛快!”三和卯足力气,狠狠一拳击在元宝得意洋洋的脸上,“你去死!”

打完拍拍手,顺口气,才想起那具山坳的棺材。

棺材已经没有了!

没办法,小青感应到三和危险,出来之后居然被元宝抢了先,一怒之下飞到棺材上空,几口蓝焰将那口装着血魅的棺材烧了个精光。棺材?棺材毛都没剩下一根!

三和郁闷。亏她还精心准备了半天,想在元宝面前挣个面子。没想到反而是元宝卖了个天大的人情给她:救命之恩。

“什么嘛!这样就结束了?”

“不,这只是个开始!”

有人阴森森地说。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一轮如钩似的月亮钻出来,半掩半露地挂在乌云上。凄凄凉凉的月光,照着一座座长满荒草的坟堆,远处不时传来一声声野狗的哀鸣,就像是鬼哭,却比鬼哭还要难听。

就在这时,乱葬岗上又出现了一条人影。一条淡淡的人影,仿佛比雾更淡,比雾更虚幻,更不可捉摸。就算你亲眼看见这个人出现,也很难相信他真的是从大地上出现的,就算你明知他不是幽灵鬼魂,也很难相信他真的是个人。

“不把血魅真身放在乱葬岗怎么能引你们现身?你们不现身我怎么斩草除根?”

“为什么?远日无冤近日无仇的!”元宝还是笑嘻嘻地模样。

那人仿佛正在远远的看着三和与元宝,他们也在看着他,看见了他的眼睛。那双眼睛他们前几天才见过。没有人能形容是双什么样的眼睛,那里面蕴藏着的森冷寒意,会让人发抖。

“二爷?”三和很惊讶。

“红叶?”元宝的记性也不差。

“你们认得我?”红叶很惊讶。

“非但认得,而且很熟!” 元宝信口瞎掰。

“不但很熟还知道你很多事!”三和是个很八卦的人。

“哦”红叶眯起眼睛,瞳孔在收缩,

“不管你们知道我什么,我都保证不会让你们活过今晚!” 有秘密的人永远是心虚的。

“因为你们惹了不该惹的人。” 有秘密的人不但心虚的还要经常找个其它借口来灭口。我们都有秘密,但我们没有能力。

红叶那张始终不动声色的脸,突然忽然扭曲,变成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惨青色。他仰头向月,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紧接着,口中大声念颂着奇怪的语言。

随着他念颂的速度,乱坟岗上传出一种奇异悉悉索索的声音,象是有无数土拨鼠在地下打洞。三和元宝正在这边纳闷,只见他们面前的地上突然拱起一个小土堆,那土堆越冒越大,突然“噗”地一声破裂。从里面冲出一股洪流。三和惊叫一声,真想跳到元宝背上。

那是股由无数毒虫组成的洪流,半尺长花色斑斓的蜈蚣,毛茸茸巴掌大的五彩蜘蛛,蓝殷殷的蝎子,通体赤红的毒色。还有一些希奇古怪,你做梦都想不到的虫子,那种丑恶的长相恐怕只有地狱里面才有。无数毒虫蠕蠕而动,形成一个包围圈,将两人包在里面。虽然两人身上都佩有避毒珠,但三和自小就怕脚多的昆虫类,不得不依在元宝身边壮胆。她一边打出几个掌心雷,一边召唤小青,准备落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掌心雷落处,不少虫子被炸成腥浓的绿汁。

“临阵脱逃?”元宝觉得没必要,“我的美人亲还没出手哪!”

三和也不好显得太孬种:“去就去!”反正占了空中优势。

红叶看着他们飞近。突然交叉双臂作出一个奇怪的手势,地上立刻旋起一阵阴风,风中一股股黑气,小青刚将身侧转避过,三和看见那黑气原来是万千颗黑点卷杂在那旋风之中。怪风冲霄而上,微一激荡,便发出一种极尖锐凄厉沙沙声,飞到半空,倏地分散,化成千百股风柱,分卷起满天黑点,往四面分散开去。元宝在小青背上微微被风中黑点扫了一颗在脸上,觉着奇冷刺骨,机伶伶打了个寒颤。取下一看,色如墨晶,形同黑豆,似雹非雹,微觉冰痛麻木。元宝把那东西放在掌中研究,外面那层墨晶渐渐被手里的热气消融,露出里面包裹着的黄色卵状物,那卵壳薄如蝉翼,隐约可以看到里面蜷着一只红色的小虫。

元宝把那个虫卵拿到,三和眼前,“你见过这种东西吗?”

三和摇头:“我劝你还是谨慎些,这个人浑身都透着邪气,他弄出来的东西都很恶心诡异。”

“笑话,我还怕条虫?”元宝嘴硬,但还是用自己的‘美人亲’把那只虫卵从手上挑了起来。还好他下手得快,刚挑在刀背上,虫卵就裂开,钻出一只小蟑螂,那蟑螂见风就长,一眨眼,就变得一寸多长,约有拇指粗细,足带倒钩,通体鲜红,点缀着艳黄色的花纹,头上两根鹅黄色触须耸立,不停地晃动。煞是触目惊心,端的丑恶狰狞。只见它左右扭动一下,张嘴打了个哈欠,那张开的嘴居然比它的头还大,里面生满了蓝莹莹的利齿。这一口咬下去不得掉快肉呀?没等元宝反应过来,那小虫飞速地朝元宝握刀的手扑来,好像是准备开始人生第一餐。

元宝卷起拇指和中指冲着那道红光一弹,翻过刀面,抖落虫尸。没想到那条小小的虫子虽然上半身被弹成了肉酱,下半身仍附在光滑如镜的刀面上,仔细一看,原来它足上长满了如同水蛭一样的吸盘,一旦附在物体上就如同附骨之蛆。

天呀,四周阴风中都是这种虫子,万一不小心在衣褶,头发中落了几颗,不被咬死都会被恶心死!三和开始后悔这次逞能了。

红叶在下面抱着手冷笑,“好好尝尝我金睛红蟑螂的滋味。”

那小虫原是红叶在北疆雪山上冰雪中找到的一种史前蟑螂,生命力顽强,其性异常凶恶。它繁殖之力极强,一雌常交百雄,始能产卵,每产千枚,见风即能化成小虫。红叶费尽千辛万苦只觅得母蟑 ,他索性又在南疆百蛮荒山,阴毒污湿的天决谷内,寻到许多毒蝗虫。这毒蝗也是一种极淫恶的毒虫,形如蝗虫,生长迅速,适应能力超强。经红叶寻到以后,先用毒药喂养,符咒祭炼。三日之后,再给毒蝗吃了自身生血,去与母蟑配合。一昼夜间,毒蝗与母蟑交尾后,全被母蟑吃光,第三日便生下无数小虫。红叶饲以瘴岚湿毒淫气凝聚而生的各种毒菌,又命门人寻找毒虫毒蛇生血浇灌。无数代交配下去,终于培育出金睛红蟑螂。

红叶在金睛红蟑螂的虫卵外裹上特制的黑冰,夹杂在与敌斗法时放出来的阴风中,只要等到这些小蟑螂全部孵化……见过蝗虫啃庄稼没?除非你是铜打铁铸,要不然也和那些可怜的小麦苗,玉米秆一样,只需一眨眼它们就能让你成为一副骨头架子!

第二十一章 初会

“噼啪”、“噼啪”、“噼啪”……

莫非有人在炒豆子?

荒山野岭,乱坟岗头只有阴风阵阵,三人一鸟。

“噼啪”、“噼啪”、“噼啪”声是从那阵阴风中发出。阴风中夹杂的虫卵,一接触到常温,外面的黑冰融化,小蟑螂开始脱壳而出。那些蟑螂见风就长,一个个油光铮亮, 却像饿鬼出笼似的,嗅着新鲜人味,朝两人飞扑过来。三和那个郁闷:最近怎么老是遇到这种以多为胜的脚色?才逃过了云锦洞主的碧血神蛾,又来一群金睛红蟑螂,莫非世界真的是被昆虫所占领着?

元宝大怒:“妈妈的!宝爷爷不发威,你当俺是病蛤蟆?!”只见他催动小青飞离风阵,左手一挥,月光下似乎有片灰蒙蒙的光芒闪了闪,凝目一瞧,竟有一道丝网从他手中撒出,向那阴风阵罩去。

半透明的丝网闪着银光,将阴风中的蟑螂一网打尽。网越收越小,逐渐挤成直径六尺的球形。无数蟑螂在里面挣也挣不脱,冲也冲不破,咬也咬不断。

“这么神?”三和问。

“没什么,我们一族本就是除虫高手,你见过哪只虫子敢在青蛙面前嚣张的?”元宝接受崇拜。

“我是说这网!”三和哭笑不得。

“上次怎么没见你捕蛾子?”三和狐疑的问,“这不会也是你乘养伤的时候……”

“是地,就是在那里找到滴!我自从吃了那铺天盖地的蛾子的亏后,一直在想着破解方法,所以才不辞千辛万苦,在你那堆破烂里面翻出这个宝贝。哪像你,每天吃了就睡,跟猪一样,从来不长个记性,也不想着复仇大业!”

“你少扯了,我问你,你到底拿了我多少东西?还敢倒打一钉耙!回去全部上缴,少一样我扒了你的蛤蟆皮!”

“大敌当前,人民内部矛盾回去再解决,你看那个喜欢玩小虫子的红叶,脸都青了。”

红叶不但脸色发青,而且有逐渐转绿的趋势。当他看到元宝将那兜装满蟑螂的“网球”悬在半空,指挥小青转着圈地喷火猛烧的时候,他已经快要达到抓狂的地步。想不通呀辛辛苦苦炼出来的宝贝,还没有伤到敌人的一根毫毛,就这么眼睁睁地化为灰烬。

正在痛惜自己的爱蛊惨遭烧烤,忽然面前一阵冷风,一道红光如电,奇快无比,直往红叶胸前袭来。红叶心知不妙,连忙纵身往旁跳开。饶他躲闪得快,左膀碰着刀锋,留下一条半尺长的伤口。

“小子身手还够快!不过碰着我的“美人亲”好歹得留个记号。”元宝将飞回的宝刀接住,甩甩刀身,得意洋洋地说,“给美人平白无故的亲一口总是要出点血才说得过去。

粉红色的小巧刀身如同一泓秋水,刀面光滑如镜,随着元宝将刀身轻甩,一串鲜血画着弧形从半空中滴落,有几滴恰巧正落在红叶脸上,温热的,粘稠的,象一滴滴血泪。

地对空,逃无可逃。更何况敌人还有一柄神出鬼没迅捷无比的利器。

红叶看着别人的刀锋上带着自己的血,看着自己的血被一滴滴洒落,脸上竟没有痛苦恐惧之色,反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尖厉苍凉,回响在乱葬岗头,在这凄凄凉凉的月色当中,犹如一条野狗在悲鸣。他握紧双拳,站在九月的晚风中,忽然觉得自己仍然没有走出以前的人生,他和素馨经历了那么多无可奈何的悲哀和痛苦,就是为了出人头地!曾经以为自己已成刀俎,但现在他才明白在这世间他仍为鱼肉,仍是待宰羔羊中的一只,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解脱!不过:

“以为我红叶就此完了么?还早得很哪!”

红叶拔出蝎尾鞭。长满绿色芒刺的鞭身临空一抖,那暗紫色如同蝎尾的末端倒钩突然咯地一声轻响,倒钩上伸出无数根小针,好像蝎尾上的突然长出一片紫色的刚毛 。

半空中元宝与三和突见一片紫雾海浪般拥来,雾中似乎还夹一点亮晶晶的紫星,小青带着两人冲天飞起。紫雾轻烟袅娜四散,紫烟过处,荒草转瞬间便全部枯死,树木青绿的树叶,也大半由翠绿变成枯黄颜色。一阵夜风吹过,枯叶片片飞舞,肃杀冬意提早到了人间九月。

紫星落地,只听“轰”的一声大震,如电闪雷轰,一转瞬间,轰隆巨响过去,接着劈啪劈啪,好似万马奔驰的声音,无数大小石块树木望空迸起,满天乱飞。不是小青飞起得快,险些被那碎石打着。三和与元宝人在空中,见适才悬浮的那一个位置,地面上平空陷了一个大深坑,一大股青烟由地心笔直往上激射起来,变成一团火云,映得山头通红。接着地底喷出数丈高的烈火,泥石经火化成液体,飞溅滚沫,许多树木溅着火星,烧成一片。那未经喷火之处,经这一番大地震后,周围的大小树木,有的连根拔起,有的凭空震动。这座荒郊乱葬岗,已变成泥坑火海,看不出本来的模样。适才挥鞭的红叶,也不知去向。

萋萋芳草已被露水湿透,夜已更深了。

红叶慢慢的穿过庭园,远处贪欢阁正楼上的灯光,照着他苍白憔悴的脸。他显得很疲倦,孤独而疲倦。荷塘中的沉沉碧水,如镜般倒映着满天的星光月光,他背负着双手,停立在九回桥头,有风吹过时,一片碎花落下。

他俯下身,拾起了一片花瓣,忽然有人柔声问:“你回来了。”

他没有回头,他知道是谁。

“回来了。”

“你受过伤了?”素馨问得更温柔,拉过他血迹斑斑的胳臂,在那衣服的破口中轻抚。

光滑健康的白皙皮肤包裹着坚实而富有弹性的肌肉,没有伤口,伤口早就愈合了。

红叶默然,目光凝视着远方,木偶般任她摆弄,又过了很久,忽然说了句很出人意外的话。

他忽然说:“我饿了。”

素馨吃惊的看着他 :“你饿了?”

红叶淡淡地道:“这次的伤口很深,几乎快要见骨!”伤口深,肌体再生就会很耗费体力,所以才会觉得很饿。

贪欢阁后庭,红叶站在一道鲜红的门前,门上雕刻着奇怪的花纹,象征着某种说不出的不祥与邪恶。他厌恶的皱起眉头,看着这花纹半晌,才叹了口气,轻轻推开门。

屋内一片漆黑,红叶双指连弹,几点鲜红激射而出,点亮了壁上的油灯。那油灯的底座是个狰狞的虫首,口中伸出舌头作灯座,在那舌头顶端,赫然也长着一个虫首。舌上虫首的嘴大张,里面蓄满了灯油,火红的火焰就犹如它吞吐的舌头,在利齿间吞吐闪烁。灯光照着屋中一个鲜红祭坛,坛前地上有个干瘪的断头尸首,看得出是个女人。这间屋原来就是三和他们来过的那间,地上的尸首是被元宝打断头颈的那个蛊人。

尸体上面仍附满了水蛭,数量比元宝那天打断的蛊人头颅时看到的少。但这些水蛭比那时大了三倍不止。红叶看着这具尸体,怒容上脸。他将目光投向坛上漆黑的神幔。神幔还在不停波动,这里没有风,神幔怎么会动?

红叶慢慢撩起神幔,在那漆黑的神幔里面居然附满了几只巨大的绿色螳螂。粉绿的触须,粉绿头部呈三角形,长着两只半透明的球状突眼,眼当中有一点褐色,如针尖般大小,泛着森冷光线。粉绿的颈部是柔软的,头可以朝任何方向自由转动向各个方向凝视。粉绿的锋利手刀,伸开来足有半尺长,长满尖尖的锯齿,前端尖利如死神的弯镰,用以钩住猎物或重创来袭的生物的眼睛。那鼓胀的肚子也是粉绿的,软绵绵地一起一伏,上面盖着皮质的粉绿前翅,中间折叠着轻薄如纱的粉绿后翼。

在鲜红火光的映照中,漆黑神幔的衬托下,那种绿显得柔嫩而娇艳,犹如二八佳人常握手中的一方粉绿罗帕,软软的,轻轻的,香香的,半透明的……引人一路朝着美好联想。

这种美好的粉绿被附着在那螳螂坚硬,奇兀的身形上时。人们联想到的却只有邪恶和死亡。最恶毒的生物有着最美好的颜色,那颜色也会让人胃部抽搐,

一见有人撩起神幔,它们都把前身拱起,举起前腿,展开翅翼,一对对翼翅上的花纹,犹如双双怪眼,闪着诡秘绝伦绿黝黝的光芒。红叶身上的气味是它们熟悉地,它们转头又开始恢复刚才被打断的厮杀和咀嚼,咀嚼自己同族的残肢。

螳螂,在生物界素有“杀手”之称。通常白天觅食,夜间飞行。它是一种凶狠恶毒、有如魔鬼般的小动物。不仅吃一切能吃到嘴的动物,而且还会吃同类,吃掉自己的兄弟姐妹。它吃的时候,面不改色,心不跳,十分泰然自若,那副样子,简直和它吃蝗虫,吃蚱蜢的时候一模一样,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并且,与此同时,围绕在食同类的螳螂旁边围观的观众们,也没有任何反应,没有任何抵抗的行动。不仅如此,这些观众还纷纷跃跃欲试,时刻准备分一杯羹。

正因为打斗激烈所以神幔才会无风自动。上次三和和元宝进来的时候,这窝螳螂正斗得激烈,元宝去撩神幔,刚触手就有一只螳螂受惊飞出,他吃了一吓也没有再撩开神幔细看——

各位看官,有票的给票,没票的给收藏,没收藏的给书评,没书评论的给点击。连点击都没有的,就……(呜……,我就哭了)

第二十二章 蛊 人

漆黑的神幔,后面附着粉绿的螳螂。螳螂后面是一片石壁,石壁上有石刻。刻的是一些见所未见﹐闻所末闻的古怪昆虫,正在互相撕咬。古朴粗陋的雕刻线条,造型很是奇诡。红叶将白皙的手掌按在一只昆虫的眼球上,顺时针拧动三圈,再反向拧动半圈。四尺长,两尺宽的祭坛居然咯吱咯吱的沉了下去。地面上的石板合拢,了无一丝痕迹,好像这里根本就没有存在过一个一人高的祭坛。

祭坛背后的石壁上也刻着浮雕,那是一只硕大的多足怪虫,融合了蜘蛛的丑怪,蜈蚣的狰狞,毒蛇的恐怖,蝎子的阴森,张着一张黑洞洞的大嘴,仿佛在嘿嘿狞笑。红叶走到这只怪虫面前,将舌头从那恐怖的虫口扫过。悄无声息地整堵牆壁往上升去,露出了一個好大的黑洞。

洞里隐隐有蛇虫嘶鸣之声,洞口看来浑无一物,却又好像有某种气场存在,阻隔两边。那些蛇虫一个劲的向外飞扑,都被无形的劲气弹了回去。红叶走了进去,点起灯烛。这里原来是间石室,地下给挖出个宽扁的大凹槽。不深,但爬满了毒虫,墙壁四角挂着古怪铜镜,上面写满符箓。坑里的毒虫颜色艳丽,花纹瑰异,除了毒蛇、蝎子、蜘蛛、蜈蚣、蛾子等知名的毒物外,还有一些匪夷所思的怪异毒虫。

识货的人或许会认得那斑斓的蜈蚣是尸毒紫蜈;血红的蝎子是大漠血蝎;通体雪白的蜘蛛是噬肉雪蛛;发着绿光的蛤蟆是天山碧蛤;拇指大的蚂蚁是蚀骨褐蚁;通体乌黑背撒金丝、长着一只独角的小蛇是金线墨蛟;那肉滚滚不停蠕动的虫子是苗疆金蚕;但是他永远都猜不出那些那些怪异的甲虫,那些全身发黑光的蜘蛛,那些颜色如宝石般湛蓝的软体、那些小得只有手指甲大小﹐看来身体扁平如蟾蜍一样的小动物到底是什么……

在石室的四壁沿墙横七竖八的靠着不少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他们都光裸着身体,神情木然的相拥寻欢。他们的肌肤都泛起了一层诡异的青紫色,那是长期浸在毒物堆中,身怀毒物,中毒至深的蛊人象征。

这一群蛊人,年轻的正在渐渐变老,老迈的正在逐渐死去。

年轻的在渐渐变老,那是种看得见的渐渐变老:身体一寸寸的干瘪,脸色这一刻比上一刻灰败,皱纹一道道的爬上眼角,仿佛有什么正在迅速地吮吸他们的青春。

老迈的在逐渐死去,那也是种看得见的死。有一人淫乐到中途就因精力衰竭,一头从刚刚还激烈冲撞的伴侣身上栽了下来。紧接着身上青紫干瘪的肌肤出现一个接一个的鼓包,那只是一层皮的鼓起,当皮鼓涨到发亮的时候 “篷”地炸开,无数蜈蚣从炸开的血洞中飞出。其中有几只飞到旁人的脸上,被他们随手塞进嘴里,卡擦咔嚓地嚼碎吞下。谁也没有多看一眼地上血肉模糊的尸首,他们知道,只消一会,在尸首里钻进钻出的蜈蚣会将他吃得干干净净,再鱼贯爬向中间的那个大坑,然后那些拇指大的蚀骨褐蚁会把他的白骨抬回坑中享用。

有一个干瘪老迈的女人,刚挣扎着爬上一个男人的身体,她的两颗眼球就突然不见了,两条小蛇从眼眶中掉了出来,拇指粗大的斑斓蛇身,七寸处却有鸽蛋大小的突起,显然是刚吞了颗球状物。不单是眼,一团团的蛇从她全身上下所有的洞向外冒,蛇身纠结屈伸,染着黑血。异样的丑恶。

由于不通风, 空气当中有着阵阵恶臭。那是一种怎么样恶心的味道啊,有汗液的咸酸味、血肉腐坏的尸臭味、屎尿臊味与血液的腥甜味,还有些說不出的气味,与毒虫发出的瘴气混杂在一起,这个石屋简直就如同炼狱。可怖之极的炼狱!光是嗅到这里的气味就让人觉得眼冒金星,只消看上一眼这里的情景就让人头皮发炸!

因为蛊人身上的特殊气味,那些毒物只噬咬自己的宿主,并不向其他人进攻。待宿主吃完后就爬入大坑彼此相互吞噬。蚀骨褐蚁也只吃白骨不碰活蛊人。为了不让蛊人僵坐伤血,蛊引中添加了极其霸道的春药成分。让他们不停的运动,持续激情澎湃,以保证蛊物吸取的是血肉精华,好面对未来的厮杀。

即使在这样的痛苦与恐怖中,蛊人仍無所觉,正确说來,是早已沒了感觉。进入石室,与万千毒虫相处,极度的恐惧感就足以让人精神完全崩溃。何况毒蛊自身含有的毒性,可以麻痹破坏神经,更勿论还有符箓导致的幻觉。失去焦距的眼光,流淌嘴边的口水,说明蛊人神智失常的事实。他们整个心灵已化作野兽一般,只为了满足最基本的欲望而动作。

红叶望也不望那些交缠的男女。径直走到坑边,那些坑内毒物似有所觉,争先恐后的躲避,齐刷刷地让出一条半尺宽的通路。在道路的尽头,有一个扁扁的铁鼎,三尺见方,漆黑的鼎身与鼎盖,都描着鲜红的花纹。黑色黑得似夜,红色红得的似火,醒目而妖异。鼎身和鼎盖上满是孔洞,隐约可见里面有些东西在不住地攒动。

红叶伸手入鼎将里面的东西装入一个布袋。他吹灭烛火走出石室关好石门升起祭台。

四尺长,两尺宽的祭坛,通体殷红,不知是用什么材料砌成。台面上四边皆有三寸高的护栏。红叶将布袋里的东西抖落在台上。霎时间,只见那鲜红的祭台上布满了血红碧绿,鹅黄艳紫,毛茸茸,冷冰冰、滑溜溜的各种毒虫。那些毒虫比坑里寻常毒虫大上了一倍。原来那漆黑的铁鼎被施了咒语,只有坑中各类毒虫之王方可进入。

红叶双手虚罩祭台上方,口中吟唱着咒语。随着咒语,那些毒物明显的躁动起来,各自屈身蓄势,似是互相要争斗吞噬。

一只通体雪白的噬肉雪蛛,躲到祭台一角结起网来。一只碧绿的甲虫被血红的大漠血蝎一撞,逼到角落,不小心粘到网上,吓得它赶紧拼命挣扎,弄断了许多蛛丝,方才逃出生天。看他那原本碧绿的壳上粘有蛛丝的地方居然象被火焰烤过的树叶一样,发黄枯焦。刚喘了口气,背后突然伸来只血红的尾钩,只一下就扎透了它那坚硬的壳背。原来大漠血蝎一直悄悄的伺伏在旁,见它松懈立即偷袭,伏击得手,一通大嚼。

蝎子吃完甲虫身形暴涨,开始打起雪蛛的主意。它畏惧蛛丝厉害,不敢靠得太近,高举着螯足,在蛛网旁边不停的游走,伺机而动。雪蛛哪肯示弱,一边不停结网,一边悄悄靠近蝎子身旁,伸足撩拨。蝎子突然翻过毒尾,拍的一声击打,蜘蛛快逾闪电,早已退开。蝎子怒火大炽,一击不中,向前猛追去,不提防正堕入蜘蛛布置的陷阱之中。血蝎在网中拼命挣扎,眼见蜘网已给它弄破了一个大洞,雪蛛连忙又吐出数十条丝来,牢牢将它缚住,蛛丝有毒,血蝎渐渐无力挣扎,身体的颜色也从艳红变成黯淡的橘色。雪蛛大喜,扑上紧紧咬住不停地吮吸汁液,蝎子痛得吱吱乱叫。蜘蛛正在享受美味,突然一阵蟾沙喷到,碧绿的毒蟾蜍破阵直入,长舌一翻,先把蜘蛛从蜘网中卷了出来,一口吞入了肚里。再伸舌卷起挂在网上的血蝎,没想到那血蝎,并未死透,被碧蛤舌头一卷,临死争命,将那条毒尾高高翻起,狠狠地扎在碧蛤的背上。这一扎凝聚了血蝎的毕生毒液,碧蛤顿时痉挛,舌迹荷驰,到口的血蝎掉在地上。片刻之后,身上蝎毒发作,仰面朝天,露出了一个大白肚子,死在地下。

一只一尺来长的紫色蜈蚣扑向地上的蟾尸,张口噬咬。一只黑色金线蛟,游过蟾蜍身边时,忽地一昂首,一口把半死不活的血蝎吞入肚内,又是一口,咬住蟾蜍。蜈蚣哪里肯容让,连忙抢上前去,口中一对毒钳牢牢钳住蟾蜍,双方用力拉扯。拉了一阵,青蛇力渐不敌,被蜈蚣一路扯过去,眼见蜈蚣已把半只蟾蜍吃在腹内,蛟蛇要想撇下蟾除逃生,那知它口内全部都是倒牙,倒钩向内,一咬住食物,只能向内吞进,无论如何吐不出来,想逃不得,一时狠狈万分。

不一刻,那紫色蜈蚣将蟾蜍和青蛇都吃进了肚里,它的身形又涨大许多,足足有两尺半长,茶杯粗细。它追逐着台上其它一些小毒虫,灵活异常,那些小虫哪是它的对手只能由它一顿大啜。它把祭台上所有毒虫吃了个干净后,又在祭台上中游行一周,神情昂然自得。

红叶拿起那条紫色蜈蚣,那紫莹莹的蜈蚣在他手中张牙舞爪,毒钳乱夹,无数腿脚乱蹬,甚是狰狞恐怖。红叶将它放在眼前看了半天,最后闭上眼,张开口,一口咬下了它的头,咯吱咯吱地生生嚼烂吞下。他一口一口的吃着蜈蚣,腥浓的绿汁顺着他的嘴角淌下,从他那蹙得紧紧的眉头看来,滋味应该很是不堪。但他不得不吃,这是他法力的源泉,这是蛊巫一支一直以来的修炼方式,借助昆虫的力量打败敌人,吞吃昆虫壮大自己。

直到他最后一口,那蜈蚣的脚爪都没有停止过舞动。

第二十三章 下 蛊

雪白的丝帕斯文地轻拭唇角。

红叶终于从两扇鲜红的大门里走了出来。

天色已经大亮,今天,又是另外一天了。

青凤,霓喜,水仙,腊梅,玉兰香。”龟奴在念唱着姑娘花名,一个一个,花枝招展地步下楼梯,亮相。大红绣花鞋,遍身绫罗绸缎,颜色不是葱绿,便是嫩黄。上面绣的不是花,便是柳,晃荡无定。简直是乱泼颜色,举座目迷。

花木扶疏的庭院中,有几位客人在八角亭里开席,见了喜欢的姑娘,便招招手,她款摆过来就座。

素馨坐在的紫藤架下,远远地注视着他们。紫藤架后是月洞门,月洞门后是后庭,红叶在里面。“这么早就有人来?红叶打开月洞门从后庭走出,问一直等他的素馨。他离素馨很近,呼出的气息令她感到有些晕眩。那气息夹杂着一股甜腥,带有红叶还没有消化完的巨毒。

“一群寻常买卖人,一起喝花酒套交情!”素馨轻轻地说。语声里含着轻蔑。

只有寻常人才会这么早到贪欢阁,因为白天比晚上便宜!院子里的这个时候,红牌一般都还没有从别人的床上起来,只有一些低等身价的姑娘轮班当值,但在院子外大多数人,已经工作了至少两个时辰。

招呼寻常人的也是寻常老鸨。

李妈妈专照拂这种客人。她足有四十多岁,描眉搽粉,发鬓理得光溜,吃四方饭,厚嘴唇涂得腥红,脸上漾着笑,身段风骚,姿态妖佻。她交叉着双手,眼角瞅着对面的姑娘,双目含威。面对着恩客,媚眼乱飞。罗陀似的忙得不可开交。

“最近蛊人消耗的速度很快,想办法补充一点!我先回房去了”红叶说。他急着去喝杯好茶漱漱口,那紫蜈蚣的味道可真够腥的。

“知道了。”素馨甜甜地回答,望着他挺拔的背影越走越远,那眼里缠绕着万般痴迷。

当她把目光从红叶的背影上收了回来,望向那边的几个寻欢客,满眼柔情立时变作一片寒霜。“今天看谁惹我姑奶奶不高兴,那就是他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正在寻思间,那边亭中喝花酒的客人却闹了起来。

来到著名的贪欢阁,好歹要捞个够本。这群婊子也没什么特别地,凭什么要比别处多要了将近一倍的银子?连要求喝个“皮杯 ”也是这样扭扭捏捏的,真以为自己是千金小姐呀?还不是出来卖的贱皮!作东道的老李心里如此嘀咕。

他不想想,就他那张飘着大蒜味道,口气恶臭的歪嘴,和他对面说话都会被熏个踉跄,还嘴对嘴地喝个“皮杯”?恐怕会让人三天都吃不下饭,一想起来就犯恶心。

“妈的,你那下面是镶着金边的,还是怎的,连摸都不让老子摸一把,这算哪门子花酒,在其他地方,老子都是叫她们脱光了陪的!”老李狠狠扇了身边姑娘一个耳光,主要是因为多花了银子。心里气不顺。我花了那么多钱,居然还不把我当大爷?!我在家里给老婆那么多钱,她早脱光了爬上来了!

你是花了钱,但那钱是在妈妈那里,姑娘们可没有得到半文,再说一大早就给硬叫了起来,谁心里没火?昨天虽然没有客人包夜,但是“快餐”“夜宵”的谁也没有闲着呀!上来都半天了,也不撒撒水,出点零碎小费,买个笑脸,平平起床气。要不是碍着有妈妈在旁边,谁爱搭理你!还不知趣地动手动脚?又不是大厨揉面团,下那么大的狠劲干嘛?又揉又扯又抓,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兰州拉面师傅呀?

性服务行业的员工也是人,被一只指甲缝里满是污垢粗手不知轻重的抠来摸去,也会疼地!

那姑娘吃疼不过,只是轻轻的推了推老李那只探穴怪手,就挨了一记锅贴。

“脱掉,脱掉,躺到桌上,让她上下一齐喝酒赔罪!”旁边的人一起起哄。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进来!”素馨边走边恶狠狠地想。

蛊引很臭,但是由一只羊脂白玉般美丽的手拿着,它就没那么臭了。更何况这只手的主人说过,“吃下它,这个月内只要是来贪欢阁玩,你们所有吃的,玩的,喝的,都算在我素馨的头上。”于是,它不但不臭,还很“香”,就象很多人说银子臭,实际上银子很“香”一样。

在这几个人眼中,恶臭的蛊引就如同银子。他们争先恐后的拿起它,几口咬碎,囫囵吞了下去。

其实让人吃下蛊引的方法用很多种,可以威逼,贪欢阁有强壮的打手。可以伪装,贪欢阁有高明的厨子,但素馨最喜欢的方式是利诱。她喜欢看别人为了银子而作出种种丑态。因为她以前为银子也作出过#糊喜欢让别人受她受过的苦,加倍的受。

这些人不顾眼前的臭秽,只想着今后来贪欢阁风流快活,但是他们已经没有以后了。他们会在三天后自动来到贪欢阁的后庭,走进那两扇红门,等待红叶把他们关进蛊屋。无论是谁都拦不住。他们身体里面的蛊会指引他们方向。所以千万别乱吃那些看起来是免费馅饼的东西,它可能让你深陷毒坑,后悔终身。

有些人失踪未必有人寻,有些人失踪就一定有人寻。可能是那人血肉相连,更可能那人是生计来源,也可能是她心中挚爱。

“你说你良人是到了我贪欢阁失踪的,那你不去告官,跑到我阁里来闹什么?”素馨坐在椅上,欣赏着春葱玉指上刚涂的蔻丹,闲闲地问。十点艳红,衬得纤指如雪,光滑细腻如凝脂。本来可以叫打手龟奴,把她赶走,但是人口失踪制造得那么隐秘,她怎么就敢断定她的良人失踪与贪欢阁有关。素馨有点好奇。

立着的妇人下意识的把手在衣袖中藏得更深,自己的双手,粗糙而坚硬,那是过度操劳家务,而布满的风霜。她,二十三四年纪,小家碧玉模样,有着一张清水鸭蛋脸,半新不旧的衣裳,头上只有一根银钗。可知家境并不是很好,竟亲自来这种地方寻人,倒是有几分胆量。

“我知道他在这里,求求你放了他!”那少妇道。七分笃定,三分哀求。告官?高等娱乐常葫,多多少少都与官府有点关系。更何况官字两个口,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告了也是白告!有脑子的人都不会那么做。

素馨上下打量了她两眼,笑了:“我说这位夫人,看样子你家相公也不是个使大钱的主,他就算有些许银子,也未必能买得动我的姑娘!我贪欢阁也不是阿猫阿狗随便都能来的地方。”

赤裸裸的讥笑让那少妇很难堪,她的脸涨得通红:“我家相公肯定在你家后院里,请你放他出来!”

连藏匿的地点都知道?素馨暗暗心惊,脸上笑得却越是轻松:“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何不和我一起去看看?”

“那地方下了邪术,我进不去,但是你们如果不放人,我是不会离开的!”声音很轻,但充满了决心。

素馨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玫瑰香片,抬起头微微一笑,“夫人不防先坐,下来,喝口茶再说,我看你鞋都磨破了。”那少妇更窘了,悄悄理理裙子,把那破旧的鞋往里盖住。

“来人哪,看座,上茶!通知二爷上点点心,我们来客人了!”待外面的龟奴一迭声的答应着去了,素馨才回过头对少妇很诚恳地道,“我这里来的人多,我也不怎么管事,等我家二爷来了,让他给查查你家相公到底是不是在这里。”

“我不是来闹事的,我只想找回我相公。”少妇歉意地解释。

“后院是那些吃了喝了,不愿给银子的大爷呆的地方。我看夫人也不是普通人哪,怎么就会找上这样一个相公?”素馨端起茶盏,掩饰嘴边的一缕嘲讽。

后院的那些蛊人,大半都是些胡吃混拿的小人物(大人物不敢动),贪图快活,利欲熏心才会着了道。这女子能看出后院有法术痕迹,看来也多是修炼中人。这样的人怎么会如此落魄?

素馨悄悄地试探她的底细,几句话却挖到了她的痛处。

“怎么会找上这样一个人?”少妇垂下眼。眼前升起一层迷朦的雾气。

这是一个俗套的人妖恋,人与妖通常都没有好结局。白娘子与许仙,许仙背叛白娘子。董永与七仙女,董永在七仙女最困难的时候,只会哀哀哭泣。更有许许多多背信弃义的人类,辜负了妖族的情谊。而多情的妖们只是痴痴地等待着浪子回头。她就是其中的一个。

她没有见过人间,所以迷恋上爱情,她不惜放弃修行,只希望和他白头到老。当一切都过去,当生活只剩下柴米油盐,一地鸡毛,当他开始打鸡骂狗,夜不归宿,她仍然眷念着以前的那一点点温存!找不到他,她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第二十四章 田螺姑娘

她是吴良的妻子,但她不是人。她是只田螺。

以前她住在人踪罕至的千尺碧潭里,懵懵懂懂地活,自由自在地过。

直到那一天他在山林中迷路,为了填饱肚子捞起了她和其他水族。

等吴良回到时,发现兜里还有颗金色的田螺,他随手将她抛进水缸。缸里老是长些红色的小沙虫,听说田螺是可以吃沙虫的,清洁一下水质也好。

田螺一直生长在纯净的碧潭,心性也如同碧潭水质一般,纯洁无垢,胸无城府。她以为吴良带回来,是和他作伴。

善良的田螺趁他外出时,收拾好屋子,做好丰盛的饭菜,等吴良回来看见饭桌上热腾腾地冒着蒸气,飘散着醇香的味道。于是,他第二天躲在门外,发现他的家里出现了一位美丽动人的田螺姑娘,就像是从天而降的仙女,裙裾飘飘,歌喉宛转,在他的屋子里忙来忙去,不大一会儿,一桌丰盛的饭菜就摆满了桌子。他于是兴奋不已,赶紧冲进屋里,紧紧抓住姑娘裙子,肯求她嫁给自己。姑娘在经过一阵挣扎之后,含羞答应了他,两个人从此过起了美满幸福的日子!

假的!那是另一个神话。这样的神话故事其实教导女人,哪怕他穷得一名不文,又懒又馋,你也不能嫌贫爱富,更不能怪男人没本事,要不然他们就会遇到田螺姑娘,把你甩了,让你当老姑婆!世上从没有听说过有田螺小伙一说,只有青蛙王子,而且还是公主级别的女孩才能遇得到,普通女人你就别做那种梦了,老老实实地为男人烧饭吧。那个故事里的田螺姑娘是懒惰的男人梦寐以求的贤妻良母。

我们的田螺天生天养,几时听过要做工为稻粱谋?更别说人世间做饭做菜收拾屋子这些俗务了!不会#糊只会张口就吃!

但是吴良还是收留了她,那时的她,不是这般憔悴的模样。一身细皮白肉,娇嫩婀娜,一双美丽的眼睛,璨璨闪光。男人见到这样的水灵灵的佳人,莫不垂涎欲滴。更何况是娶不起妻房的樵夫吴良

善良美丽的田螺姑娘,为了爱情让吴良敲碎了自己的壳,他说过,我会养你一辈子,我会陪你到老死。田螺渐渐入世了。因为爱,她宁愿被油烟薰黄了脸,因为爱,她不惜被家务磨糙了手。再绝色的美女,一旦被艰难生活磨折,被琐事困扰,都会艳色消退,更何况没有了碧潭灵气滋润的田螺姑娘,她渐渐憔悴庸俗。

这期间,吴良在一个商人家中混上了个跑腿的差事,而田螺的最终结局,是变成了安分守已黄脸婆。

吴良当初爱她,是图她活泼娇俏。现在看来,她什么都不会,笨手笨脚的,哪像人家的媳妇白天料理家务,晚上还挑灯纺织呢,好歹也贴补家用。他跟着主人逛了几回妓院,开了眼界,原来这世间居然还有那么妖媚狐狸精般的姑娘,相比之下,田螺姑娘最娇俏的时候也不过是块木头。

随之开始刁难,饭咸菜淡,指桑骂槐。田螺不知道他心有鬼胎,一味地垂泪忍让。她以前过于天真无邪,胸无城府。将唯一的后路——可以退回水里的壳,拱手送给吴良砸烂,以表明对爱的忠诚。现在,她只有垂泪,除了哭,没有别的办法。

热恋中的人记住,千万别为了爱毁掉自己的后路,那除了蠢之外,证明不了什么!

有些人,是一旦遇上,就知道往后的结局。但,那是外面的世界,常人的福分。她是一个妖,一个砸碎了螺壳的田螺,一个男人来到身畔,随随便便地感动了,到头来坑害了自己。“无情”是为了自保。这道理没人教过她。

那一砸,砸碎了她所有的法力,那法力虽然微薄,但还可以独立生活。如今,她不得不依靠吴良,那依靠,不仅是心理上,生理上也是——她要吃饭,但她不会挣银子。衣食足,然后知荣辱。吃不饱,哪来的力气?

他失踪了,她还是要来找他,毕竟,她还是爱他的,那些火热的日子她没有忘记过。克制住,不去想平常他对她的不堪。

“来,先吃点东西”素馨声音很温柔,拈起一块刚送上来的糕饼,送到田螺手中。田螺不太会客套,接到手中。褐红色的梅花糕,硬硬地,有点沉,香气很浓烈,象糕饼师傅不小心打翻了桂花油。香得不是糕饼本身应有的香气,显得有点假。

“试试我们阁里扬州师傅的手艺。”素馨殷勤劝客。

田螺将梅花糕,拿到嘴边,张口欲咬,又叹了口气,放下来,“能不能先让我看看我相公?”

“等我们喝完茶就去,这东西冷了味道就差远了。”素馨从碟中拿起一块,斯文的掰下一块,很享受的闭起眼品尝。

田螺见她吃的那么香甜,就把手中的那块糕饼放入怀中,把素馨看得一愣:“莫非被她看穿了?”

田螺羞涩地一笑:“我想让吴良也尝尝味道。”她这几年没有应酬的经验,不太通世务,不知道这样做很失礼。

素馨哭笑不得,一盘梅花糕,只有这一个是蛊引,却被她放入怀中。真是歪打正着。

田螺不客气地将盘里的梅花糕吃了个精光,喝下一碗茶,打了个饱嗝,意犹为尽:“真好吃,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吧?”

“可以,可以……”素馨回过神来,合上下巴,连连点头。

红叶等在红门外,看着素馨娇娇袅袅地领着田螺走近。

“这宅子真大!”田螺犹自东张西望,好奇目光接触到红叶的脸庞,莫名的腾地红脸。因为红叶冲她笑了笑,那笑容,有三分狎昵,七分挑逗。

“我还有事,就不和你们一块进去找人了#糊还没吃东西呢,早点让他们团聚!”素馨斜睨了红叶一眼,眼神中有无声的催促。女人逼害女人,才是最凌厉迫切的。

“找人?你可知道他是欠我们银子的,你拿什么来赎人?”红叶今天很有兴趣和精力猫戏老鼠。

“为了他,我什么都肯!先让我进去……”她慌乱成一团。

迫害良家妇女的老侨段。

“这可是你说的!”红叶打开地狱大门,将田螺推了进去。

鲜红的祭坛 ,狰狞的虫首油灯,无风自动的漆黑神幔,雕刻着古怪图案的墙壁,一室的诡异阴森。

田螺脚下踩到一条滑溜溜的东西,差点滑到,仔细一看,原来是条粗大的水蛭。地上,墙上到处都散落着这玩艺。它们软绵粗大的身体不住地蠕动,避开光亮,往黑暗的地方凑了过去。

“吃下这个,脱光衣服,躺上去。”红叶面无表情,声音很冷。

他手上的蛊引很臭,脱光衣服会冷,祭台上滑溜溜的好像很脏。田螺心想。

“你想不想救你男人?”红叶看出她的犹豫。他和素馨一样,都喜欢强迫别人干不愿意干的事,有中度强迫症。只是暴力强迫,太低等了,是动物就会。他喜欢抓住别人的弱点,用别人的不得已来强迫。田螺的弱点是爱,错爱。

她吃下了恶臭的蛊引,脱光衣服躺到祭台上,她不知道那上面的腥秽滑溜是毒虫的体液,她只知道,祭台很臭,很凉。

鲜红的祭台,下边散落着女人的衣裳,上面横陈着雪白的胴体,待宰的美味羔羊。这还不够,需要更刺激的佐料,红叶从神幔背后捉出两只尺来长的螳螂,放到田螺的头颈间。

螳螂们人立在她的头侧。四只粉绿色的怪眼凝视着田螺,四把带着利齿倒勾的绿色前肢在她脖子上空不停的伸缩,每一次迅疾的伸缩都带起一阵风声。那些刀肢的前部象死神的巨镰,有时会轻轻地落在她皮肤上,点压,仿佛是在试探皮肤的弹性和下刀的地方。田螺可以看清它们柔软粉绿腹部的每一次震颤起伏,以及那上面小黑点的收缩。

在这种刺激之下,她很紧张,身体每一部分都紧紧地收缩,令红叶很满意。

田螺从螳螂的突眼当中可以看到红叶,他的脸庞扭曲,眯着的目光更加阴森冰冷。他暴虐地挺进,犹如恶狼叼住了白羊。

“不……”田螺羞愤难当,疯狂地摇著头,嘴里痛哭失声,泪流满面。

“不许哭,不许闭眼,看着它们!”红叶把她翻过来,令她趴跪在祭台上,挽祝糊一头青丝,将她几乎摁到螳螂三角形的脑袋上。那螳螂嘴边的褐色细丝从她脸上扫过,划出一条血痕。田螺吓得利声尖叫,红叶却更加兴奋,随手放出几条蜈蚣,在田螺手足边上攀绕。

“救命呀!”田螺开始嘶吼。做人太苦,她还有选择,她可以现出原形,即便是没有了壳的软体动物,在这时候都比做女人好。

“休想!你逃不掉!”红叶好象看穿了她的企图,“不管你以前是什么,现在你都只能做人!”

他一面说话,一面咬破中指,飞快地在田螺的雪白的躯体上,划下连串古怪图案。深红色的线条,顺着丰满的乳沟,小腹、俏臀、双腿的山峦起伏,勾勒成一道诡异的邪恶符咒,就像是道血枷锁,死缠着女体不放。血符缓缓渗入肌肤,消褪无踪。

红叶哈哈大笑,掌握别人的命运是一件非常愉悦的事情。笑声回荡在石室内,混合着田螺凄惨的呜咽,邪恶而空洞。他不停地变换着姿势,田螺留给吴良的那块梅花糕,在衣服中被红叶的脚踏得稀烂,犹如她救夫的希望。

第二十五章 猫 妖

“好可爱的小猫咪!看,它还对我们招了招手!”

“什么招手,你看它中间一根爪子朝上,其余几根向下,明明就是冲我们比划了一个中指!”

“咦,真的是耶……,丫的!扁它!”

“乒乒嘭嘭”夹杂着“喵呜”,“喵呜”,二人一猫追得不亦乐乎。

“够了!你们还有完没完?”浣娘终于维持不祝糊的好风度,开始施以高压,以母亲的名义实行专政。“我看你们俩最近是闲得无聊,连猫都欺负!元宝去把后院的虫子捉干净,你,三和,去把后院再清扫一遍。”

“谨遵太后懿旨!”元宝笑嘻嘻地施了一礼,三和却是满肚子气,无处发作。只得狠狠地瞪了一眼那只赖在浣娘怀里扮可爱的黑猫。那猫冲她呲开嘴,做了个类似微笑的鬼脸,绿莹莹的双眼满是得意。三和气势汹汹地伸出食指和中指,比划了一个挖眼的动作,配合上狰狞的面部表情朝它威吓。小猫赶紧用前爪捂祝韩眼,身体在浣娘怀里瑟瑟发抖。

“还不快点去!这么孩子气,看你把小猫咪吓成什么样了!”猫咪的奸计得逞,三和果然被骂。

“去就去,哼!”三和气呼呼地拉着元宝,去后庭打扫。临出门时一回头,恰好看见那只黑猫,乘浣娘不注意,又向他们比划了个中指。三和差点被气出内伤。

“早知道那天先掐死你!老婆都守不住的死猫妖!”三和卑鄙地挖了它的疮疤。这下换猫咪抓狂了。“喵呜、喵呜!”叫得震天响,要不是浣娘紧紧抱祝狐,它可能会上前去跟三和拼命。

小胜一局!三和哈哈狂笑,拉着元宝一路小跑,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浣娘对它百般安抚。整个天香楼,被它的哭嚎震得梁柱上的灰尘“簌簌”地直往下掉,不知道这可不可以用“余音绕梁”来形容。楼上的姑娘们,一边默念“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一边用早就准备好的棉花团塞住耳朵。

这一切还得从乱坟岗那一夜说起。

那一夜,红叶火遁而去,三和与元宝,吵吵闹闹而归。

三和拷问元宝养伤期间的恶行,元宝牢记“坦白从宽,牢底坐穿”的古训,顽强抵抗,死不松口。任三和威胁,怒骂,哀泣,撒泼各种花样使尽,拒不交待,也不上缴赃物。然后三和秉承前人“文明及其精神,野蛮及其体魄”的伟大指导,开始向元宝动粗。元宝不堪虐待,奋起还击。“嘿嘿哈哈”两人打得好生热闹。最后是小青忍无可忍,将两人摔落在天香楼的大门前,自己一溜烟跑回太阴扇躲避荼毒。

“小青你不仗义!”三和与元宝一齐怒号。

两人落地时仍然保持着战斗姿势:三和一只手掐着元宝脖子,另一只手拧着他的厚脸皮,作三百六十度旋转。元宝的脖子被掐,脸涨得通红,双手抓着三和的手往外猛推,只想拚命挣脱。三和的左腿揣着元宝的肚子,右腿膝盖撞在元宝裆下。元宝的双腿勾住三和的腰肢,以减少冲击力……

还好现在夜已经很深了,天香楼门前没有行人,要不然他们会感叹:这对男女真是生猛;幸好他们的师长们没有看见,要不然他们会吐血,这哪是后羿的儿子和子墨的徒弟呀,十足十的是两个泼皮无赖在斗殴!呃,而且还是最下流低俗的那种!

“你先松开!”

“为什么……你……不先松开?!”

“一、二、三,一起松!”

“一起……松!不许耍诈!也不知道你师傅是怎么教你的!花招那么多!”

“你敢骂我师傅?看来我掐得不够紧,你说话还那么顺溜!”

“啊……”

又一场混战……

“一、二、三!”

灰头土脸的两人终于达成协议,一齐放手,站起拍拍衣服上的灰,他们都长长地松了口气:“幸好没人!”

街上没人不代表没有其他东西,街角有几只野狗,墙头上有一只小野猫。野狗在翻垃圾,野猫在看两人打架,看得津津有味。

它见两人停战大为不满,从高墙上一蹦而下,大声质问,“打呀?为什么不打了?我正看得高兴呢!”

“我不觉得我有娱乐你的必要!”元宝拎起它脖子,举到半空,“再说,深更半夜的,你这个样子就随随便便地口吐人言,你不觉得很不道德吗?吓坏了人怎么办?!”

“放我下来!”两只毛茸茸的小脚爪在空中摆来摆去,可爱得想让人捏上几把。不过可爱是打动不了元宝滴,“老老实实地认错,我就放了你!”

“放它下来吧。”三和于心不忍。从元宝手中夺过小猫放在地上:“你还不会幻化人形吗?”

通常长得可爱的东西,性子未必就可爱,美女是这样,猫也是这样,所以常把美女比作猫。这只猫,通体漆黑,毛皮光滑得如同绸缎,绿莹莹的眼珠象两颗最上等的猫眼石。小小的身躯,娇娇弱弱,看起来是可爱得不得了,但它的性子却比魔鬼还坏。

“我为什么不能说人话?我为什么要变人形,吓倒人关我什么事?”刚一着地它就弓起背,竖起毛,呲着牙,一副要打架的样子#轰然不具备什么威慑力,但是很气人。

“三和,你有没有发觉,它和你很象哦!”元宝还在一旁火上浇油。

“我怎么会像她?她是母的!”猫咪更加愤怒了,“我老婆走丢了,我才出来找她。谁稀罕说人话、变人形了?我在山里过得不知道有多快活!”

“你才多大点呀?就有老婆了?!”据元宝目测,这只小猫的猫龄最多就是个发育中的小少年,哪能有什么老婆,莫非现在的孩子都早熟?

“那是我妈妈给我定的亲事,她是九尾狐,三年前她说要下山见世面,留了字条就走了,我是她老公当然要把它找回来!”小小猫咪骄傲地挺起胸脯。

“这么说你在人间也混了三年多了,算你福大命大,这么招摇居然还没有被人抓去煮了‘龙虎汤’?不易呀!奇迹呀!”三和咋咋称奇。

元宝却在动着其他歪脑筋:“猫族能娶狐族?那不是杂交吗?”又一想,“他们同属猫科也说不定!”连忙问三和:“狐狸是猫科还是犬科?”

“没常识,狐狸属于犬科!”三和白了他一眼,“真是淫者见淫!”

小猫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努力洗刷自己给人的娇弱印象:“我可是有法力地大妖怪!”

“法力?使出来看看?”元宝调侃。

那腔调激怒了小猫,小猫“唰”“唰”“唰”地爬到天香楼的招牌后面,叼出一样东西,仍到三和他们的面前:“这是我今天在他们后院抓到的,幸好我准备拿它作干粮,还没有吃完。你们看,你们看呐!吓呆了吧!”

三和元宝确实呆住了,那东西是半截螳螂的尸体。说是半截,但也有一尺来长,粉绿的颜色,妖艳又狰狞。

“喵,味道很好,你们要不要尝尝?”小猫看他们眼光发直,很大方地愿意拿出来分享。

“这么恶心的东西,你也吃?”三和跳开三尺。“不要靠近我。”

“在后院发现的?没事你跑到天香楼后院去干什么?”元宝大奇。

“我老婆很爱漂亮,她如果化了人形肯定是很漂亮的,所以每个漂亮姑娘很多的地方,我都要找找,说不定能找到。”

这种找法,看起来希望很渺茫呀!元宝在心里翻白眼。

三和蹲下研究那只死螳螂:“奇怪,我家后院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螳螂?这绝不是自然现象!莫非……”三和望向元宝,元宝也望向她,两人异口同声:“红叶!”

上一次红叶曾用血魅与锦绮为难,也只有他才这么变态,全身上下都是些诡异的虫子,这么大的螳螂出现在天香楼,他肯定脱不了干系。

这次红叶被冤枉了,这只螳螂是三和与元宝放出来的。

在贪欢阁后庭那神秘的红门内,黑色的神幔无风自动,元宝鼓起勇气冲过去掀起了神幔,只听“吱”的一声,一点黑影从里面飞了出来,飞过他头顶,飞入外面的黑暗中,就看不见了……

那点黑影就是这只螳螂。这种精心培育的异型螳螂,是真正的杀手,不但善于伏击,而且可以象变色龙一样,随着周围的环境改变自己的体色。就象是日本的忍者一样,它们可以不吃不喝不拉地藏身在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方,以一种你闻所未闻的迅捷夺走你的性命,再将你一口一口吃下肚去,让你从人间蒸发。

它跟着三和与元宝到了天香院。那时的它还没有完全长成,所以它潜伏在后院,等待机会。

“有个问题,猫大侠是否能回答一下?”三和研究了螳螂半天,忍不住问猫咪。

“叫我阿黑好了,虽然我是真正的大侠,但是我一直都很低调。”

“你的身体最多只有一尺长,这只螳螂光残尸就有一尺多,我估计它立起来加上前面的刀臂怎么也会将近两尺吧,你是怎么消灭它的?

“这个……”阿黑,偏过头,似乎有难言之隐。

就在这时天香楼里涌出一群人, 浣娘领头,后面跟七八个手持木棒的护院。

“看,在那里,就是它。”浣娘朝地上的猫咪一指,快步奔了过来。俯身抱起小猫:“猫咪小宝贝,刚才可真是亏了你了,我叫人给你准备了好几条新鲜肥鱼,怎么一转眼,你就跑到这里来了。”

“妈,我们不是不收养野猫么?”

“它刚才救了我的命!我是不收养野猫,但总可以收养救命恩人吧?”

第二十六章 暗杀

阿黑成为浣娘的救命恩人也不过就是一个时辰前的事。

那时它很饿,常乐坊的香气不仅勾引人,也勾引猫。人来为脂香,猫来也为脂香。区别是前面是胭脂的脂,后者是油脂的脂。那肥肥厚厚的鱼,精心烹制后,一口咬下去,嘴里脂香四溢,会让你不小心连舌头都吞下。不能怪它谗,只能说它鼻子太灵。

带着白色高帽的大厨总是很小气,吃他一点东西简直就象强奸了他老婆一样,在人间混了几年的小黑当然知道应该去那里找吃的。

男的总是铁石心肠,一见它就又打又骂。但是那些穿红着绿的姑娘们可好欺负了,只要它在她们面前喵喵地叫几声,再用眼睛一瞪,她们就会乖乖地送上,整条的鱼,大块的肉和“可爱的小猫咪”之类的奉承。屡试不爽。

阿黑今天准备好好地吃顿大餐,所以它要找一个没有男人陪伴的女人。

有了锦绮带来的人气,以前的老客纷纷来应景。这个时候,整个天香楼没有男人陪伴的女人,恐怕就只有浣娘,而且浣娘正在后院的房间里试菜。

妓院,特别是高级妓院,挽留住客人的肠胃和挽留住客人的心同样重要。达官贵人喜欢在青楼宴客,因为这里比酒楼风雅;巨商大贾偏好在这里聚会,是因为这里比酒楼冶艳。怀抱温香软玉,耳听管弦笙歌,口入美酒佳肴,举目皆是精致奢华。在这种场合无论是拉关系还是谈诗词都能有奇效。

所以但凡成功的妓馆,不仅要有声色之娱,更要有口腹之乐。

桌上只放着两道菜。

景德镇特制的薄胎食皿,形状大方素雅,色泽莹白如玉,上面承着一道香熏辣小排。排骨挑选软肋上的几根精华,剁成小段,用蕃茄和红辣椒腌渍过,淋上月桂叶汁,洒上姜沫,辣椒粉、肉荳蔻,用松枝熏烤到焦黄喷香,再将它脱骨穿到犹如碧玉般的青菜杆上,呈扇形摆开,看似原始的做法,实际做工考究。

古朴的方形瓷钵,简单古朴的纹饰,表面有着鸭蛋青的釉色,韵味独特,里面装着一道水煮鱼。选新鲜生猛活鱼,切成片制成。辣椒红亮养眼,辣而不燥,麻而不苦,口感滑嫩,油而不腻。这道菜油温很重要,高则易冲糊花椒、干辣椒;低则无辣味和香味。那种独特的“辣”香,格外的诱人,叫人顾不上称赞的赶着去吃下第一口。

浣娘正欲下箸,忽听旁边传来一声,“喵呜!”,软绵绵地叫声,充满了撒娇。浣娘一惊,天香楼没有养猫呀!又传来两声,“喵呜!”“喵呜!”这次声音提高了点,似乎有些被忽视的不满。浣娘低下头,一只好可爱的小猫咪,正蹲在她的脚边。黑色的毛皮光滑如缎,两只大大的碧眼装满了哀怨,伴随着“喵,喵”声,他的尾巴不停地摆来摆去。

看浣娘愣愣地看着自己,阿黑火了:还不送上吃的?我都叫了那么多声了!平常只需要叫上两声已经有食物到嘴,这个婆娘真是反应慢的说。不过不能说话,再以往的经验中,只要一开口说话,那些准备喂食之人,就大惊失色,不是晕倒就是逃走,要骂,也得等到吃饱了再说。

浣娘在寻思,贪图凉快没关窗户,它是不是从那里跳进来的?以后一定要关窗户!门口看门的是怎么搞的,怎么会有野猫大摇大摆地跑进来?野猫都来了,野狗说不定也不远了,野的呀!多久没洗澡,会带来多少跳蚤?如果客人发现天香楼有跳蚤……

“天呀!”浣娘呻吟一声,仿佛看见成群的跳蚤,臭虫从小猫身上飞扑而至,“快走吧,再不走我可要拿笤帚赶你了!”

笑话!阿黑吃软饭那么多年,还没有见过真的敢用笤帚赶它的人,他甩都不甩,继续“喵”,肉不到手,决不住口。

“好吧,好吧,就一块,吃完这一块你赶紧走吧,永远也不要回来!”浣娘实在是狠不下心肠,在阿黑魔音绝技之下投了降。

红酥手,白玉箸 ,在阿黑眼里比不上一块猪肉——香熏辣小排,更吸引人。滋味不错,小黑吃得津津有味。

“喵”,舔舔嘴,意思是还要。

一块是给,一盘也是给,就当行善吧。

浣娘抬起头去端盘子,手突然僵住,寒气从后背升起:对面墙上赫然有一个高大的影子。

诡异的黑影,倒悬在梁上,手持两把奇形怪状的凶器,似乎正要伺机击杀猎物。

烛火微微的摇动,那黑影也跟着轻晃,浣娘的心随着它摇晃的节奏而怦怦地跳:

“锦绮最近才见过鬼,莫非今天轮到我?”想到这里,浣娘冷汗潸潸而下。“不对,鬼哪有影子#旱不定是谁在恶作剧,想吓得我腿瘫脚软好看笑话……”浣娘霍地从凳子上跳起来,准备发威。

就在这一霎那,一道迅急的绿影从她身后扑来,只听着“咄”“咄”两声,伴随一阵碗筷脆响,桌面上杯盘狼藉,红艳艳的水煮鱼汁到处乱淌,当中多了一对一尺来长,粉绿色的异物。浣娘顺着那两根粉绿的锋利弯镰往上看,粉绿的锯齿,三角形的脑袋,暴凸的怪眼……螳螂?!

两尺多高的大螳螂。刚才墙上映的就是它被灯烛放大数倍的影子。浣娘要不是站得及时,现在恐怕就是穿在它手镰上的新鲜肉食了。

刚才一扑用力过猛,螳螂的手镰穿破了梨花木的桌面,深深地陷到木头里,手镰上前端长着细碎的倒钩,本来是让猎物无法挣脱的倒钩,现在反而将它禁锢在了桌上。

螳螂剧烈地挣扎,姿态狂猛而暴虐,后面的翼翅不停的开合,卷起一阵阵冷风。

浣娘全身都不由自主地轻颤,她费了好大劲才控制住自己的牙齿不磕磕作响,她不敢喊叫,如果天香楼有怪物被人发现并传扬了出去,多少危机公关都解决不了问题。

最好是自己先趁着螳螂被困,用桌上锋利的碎瓷片,悄悄地消灭这只大虫,杜绝后患;再来个全楼大检查,防范于未然。想是这样想,但是她还是怎么都挪动不了双腿,在那种情况下,多数弱女子只怕早昏了过去,没昏的,也只能象浣娘一样只能想想,不信?不信你来试试!

小黑在桌下等了半天,只听见稀里哗啦一阵哐啷乱响,发生了什么事?它跳上凳子,准备随后再跳上桌子。哪知一团软软的东西荡了过来,硬将它从凳上扫到了地上,连接翻了几个滚。

还好,猫一向都经摔经踹,这是千年在人类统治时期进化的结果。

阿黑从地上站起来,抖抖毛,虽然没有伤到一根毫毛,但少爷发火了。阿黑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大螳螂趴在桌上,那绿色的丑八怪不仅打翻了菜肴,弄碎了杯盘,还发疯似地不停扭动,刚才把自己撞倒地上的就是它的腹部。

初生小猫不怕螂(螳螂),阿黑“噌”“噌”地蹿到桌上,使出逮耗子的工夫,扑到螳螂的背上,对着它那细长的脖颈就是一口,硌牙,再一口,咬出一个白印。那螳螂扑腾得更是厉害,想把阿黑给甩下来。

欺负我个小?阿黑气得要命,随着一声仰天长嗷,它的样子突然起了一些奇异的变化。

阿黑的身形急速暴涨,双眸变成冰蓝色,利齿长出,根根尖锐的爪子伸出掌缘,毛皮顺滑,肌肉块块分明,如同黑色丝绸包裹下的坚硬钢铁,整体形象宛如一匹黑豹。优雅,高贵,有猎手之王美誉的黑豹。简直就是力与美的高度结合。

“傲呜”钢牙合拢,咬下螳螂的头,腥浓的汁液激射而出,旁边的浣娘被喷了个满脸,她第一反应是胃部抽搐,接着“哇”的一声吐了出来,额滴神哪,这螳螂平常吃的是什么呀,这么腥臭!

阿黑却不这样认为,“好补喔,和以前在家的时候常吃的美味一样,喔喔,真是让我怀念起故乡……”

剩下半只打包。

阿黑叼起螳螂的残尸,从窗口逍遥而去,临走还鄙视的看了浣娘一眼,这么好吃的东西喷在脸上,不赶紧舔干净,居然还吐!?糟蹋粮食!

“哈,哈,哈……这就是救命之恩哪?”三和惊声尖笑,惊是惊老妈差点送命,笑是笑着阿黑所谓的法力原来就是变身。“这位猫大虾,请你表演一下,变身擒螂的绝技。”

逞口舌之快的直接后果就是阿黑少爷恼羞成怒,从此坚决不再给三和任何一个好脸色(猫脸)。所以才有前一章比划中指被追打一幕出现。

浣娘罚三和与元宝去后庭打扫捉虫是有原因的。一则她被螳螂吓怕了,心有余悸。二则她非常担心客人的生命财产安全不应该是天香楼的声誉才对,螳螂出现的事情只有她、元宝、三和三个人知道,当她发现女儿学道多年连驱驱毒虫这点小事都无能为力的时候,不禁哀叹,养女何用。

请将不如激将,三和被她的叹息说得心头火起,一个不小心就拍着胸脯立了军令状:既然三和不能用法术,那总可以用人力吧?于是维护天香楼清洁环卫工作的重责就落到三和与元宝身上。姜,还是老的辣。小狐狸始终斗不过老狐狸。元宝则是直接受害人。

“好兄弟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三和是这么说的,不过同当的意思就是元宝去独挡,同享?元宝觉得他还没有经历过。

眼前捉虫一事就由元宝独挡,几天下来,在三和挑剔的眼光下,整个天香楼连七星瓢虫都找不到一只。但浣娘仍然没事就叫他们俩到后院捉虫,搞得元宝暗自嘀咕她是不是跑步进入了更年期。

第二十七章 阉货

天香楼后院。

“你猜那个喜欢玩虫子的红叶为什么会跟我们为难?”三和躺在的葡萄架下的长石凳上,一边吃着的葡萄,一边问元宝。旁边的大理石桌上放着一大盘五彩缤纷的时鲜水果,盛着果品的水晶盘精雕细刻,盘边和果皮上面都凝结着细小的霜珠,看来象是用窖藏的冰块先镇过。

“他说是,因为我们惹了不该惹的人。”元宝躺在对面的石凳上,啃着一片哈密瓜,“这瓜真甜。”

“那个不该惹的人是他么?难道我们趴在他窗外的时候被他发现了?”三和盯着手里的葡萄自言自语。

“发现了,他还上演乱伦床戏给我们看?除非他有露淫癖!别忘了一开始是胡二娘被制成血魅,来找锦绮的麻烦。”元宝一边啃得稀里哗啦,一边抽空反驳。

“是哈,我记得那天红叶也说过:不把血魅真身放在乱葬岗怎么能引你们现身?你们不现身我怎么斩草除根?”

“看来他其实主要是要对付锦绮。血魅的分身无缘无故在天香楼消失,他那时并不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只想引我们现身,好除去猎杀路上的绊脚石”三和恍然大悟。

“没那么简单。锦绮一个娇滴滴的官家小姐怎么会惹上他?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去!”元宝丢开啃剩的瓜蒂,摸摸肚皮坐起来,“这后面肯定还有其他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这红叶也真能忍,这几天都不见他有一点动静。”三和也坐了起来,伸个懒腰,“时候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复命,告诉娘,后院的虫子按她老人家的吩咐已经捉光。”

这么多天下来,三和光是雄黄、砒霜等驱虫药粉就买了几十斤,沿墙挖坑一路埋成“护城河”状。别说虫子,就连虫子的各房远近亲戚都对天香楼望风而逃。

“然后我们去找锦绮问问,她到底得罪过什么人。”元宝抓起盘子想放到怀里,“这个盘子还不错,能自动冰冻水果,看来那个无面魔君还真会享受。”

“哼哼……”三和在旁边发出隆重的鼻音,元宝赶紧递给三和,“也不是我说你,这些东西怎么能给浣娘拿去乱用呢,万一哪个权贵眼皮浅看上了,准招来祸事!”

“冰块很贵,应该用到别的更有用的地方去。别人都以为是连盘子一起被冰镇过,我们不说谁知道。你看这就省掉了多少麻烦事和银子,物尽其用,懂不懂?!”

“奢侈!”元宝在心里很酸溜溜地骂。

说到奢侈,九千岁可是个中高手。

九千岁是个太监,二十年间,他传奇般地从一个乡间无赖变成了权势熏天的大太监。除了机遇外,其狠、忍的功夫也是一个决定性的因素。

一般秃子怕人骂秃,矮子怕人笑矮,太监最恨人说阉货,锦绮的爹却偏偏不识时务,不仅上疏弹劾,而且还当朝怒骂阉党乱国,当然是死的一点都不冤了,锦绮被他连带沦落入地狱,皇上有旨:永世为娼不得赎身。

锦绮成为胡二娘手下的窑姐是由九千岁魏宗示意,手下人操办。没想到才几天,那锦绮就凭空人间蒸发,气得魏宗连摔了三个翡翠碧玉斗。那小小一个喝茶的斗,足够十户穷人家无忧无虑的生活三年。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一群废物!”白白胖胖的手,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捏个兰花指,却是异常的气势汹汹,几乎戳到素馨的额上。

素馨跪在地上,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犹如泥塑木偶,一动也不敢动。她听见旁边的两个锦衣卫,努力地屏住呼吸,心却怦怦地跳得又急又快,不用看也知道,他们的汗绝对已经湿透了背心。

“天香楼后面似乎也有修炼之人撑腰,锦绮在那里的事如果现在就说出来,锦衣卫绝对会来分一杯羹,这些个蠢才对付一般人还行,想对付修真者,他们不仅帮不上忙还碍手碍脚。反正弄丢人这件差事又不是我干的,最多就是担个寻人不力的责任。敌暗我明,还不如先和红叶把事情给办成了,再回来复命,说不定哄得这老阉货一高兴就把我们身上下的毒给解了也说不定。”素馨身子跪得挺直,脑子却转得飞快。

“滚吧!一见你们这起王八羔子,脓包样,我就心烦!”魏宗终于挥了挥手。

三个人如蒙大赦般连忙谢恩,顾不得膝盖酸疼,赶紧往外退。素馨不紧不慢地走在中间,看似悠闲,实际上手心里捏了一把汗。

“素馨,你先留下。”九千岁阴阳怪气地吩咐。

素馨的一颗心,立刻被冻成了冰。指甲狠狠地扣进手掌,那盈盈如水的眼眸,骤缩成一抹赤色细线,像是冷血动物所独有,要噬杀猎物前的厉毒眼神:如同以前每一次一样,这老不死的老怪物,果然不想这么轻松就放自己走。

但当她转头望向九千岁时,双眼已经转为那种成熟女性诱惑男性的荡媚眼波:“九千岁还有什么吩咐?”

吩咐,有时候可以理解为折磨。每一次来朝见九千岁都少不了一场折磨羞辱。

贪欢阁的姑娘,永远都不会想到,平常不怒自威的老鸨素馨,在男人面前居然也会做出如此的不堪入目的动作。

现在的她甚至比最低等的窑姐更不如。

这是一间密室,地上铺满柔软的毛皮,墙上镶嵌着晶莹的夜明珠,若有若无的香气在室内飘荡。一只赤裸羔羊被黄金锁链,呈大字形悬吊在空中,她全身的肌肤幼滑而充满弹性,像刚刚剥去壳的滑嫩鸡蛋,用“肤若凝脂”四个字来形容实在是有点敷衍观众。结实匀称的肢体,找不到一处赘肉,高耸的乳峰,缀着两粒粉红,纤纤一握的腰肢,有意无意地曼妙扭摆,显示躯体高度的柔软性,让人对她充满遐思。

她双颊酡红,在半空中不住摩擦双腿,半透明的粘液沿着大腿流下,口中更像是最淫荡的妓女一样,淫声浪语不绝,全然沉浸在最愉悦的高潮中。

带给她如此欢娱的对象却不是人,是一条蛇!粗如儿臂的五彩锦蛇!

九千岁手握皮鞭,站在她对面,从这个角度他可以清楚地看见一切。他的瞳孔已经散乱,鼻翼翕张,鼻尖上布满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看得出他也沉浸在极度兴奋当中,不,这还不够。

他扬起手中的皮鞭,带起一声奇异的呼哨声,那锦蛇听见哨声,更加快了尾部进出的动作。

鞭子“啪”的落到那雪白的胴体上,留下一道殷红的伤痕,红白交错,触目惊心,却让人涌起一种残虐的快意。

九千岁疯狂的挥舞着鞭子,带起一片哨声,素馨的身体上开始冒出汗珠,表情痛苦而愉悦,身体在鞭下楚楚可怜的抖动抽搐,那两条修长结实的腿不停的伸缩开合,勾引得他的喉咙不停地上下滑动,眼珠几乎瞪得快要迸裂。

“嗷……”他发出野兽般的低咆,扑向那具鞭痕交错的肉体,一边谩骂,一边疯狂的噬咬抓扯,心的贪婪让他渴求到极点,但身体的伤残也让他愤怒到极点,两极之间煎熬的痛苦,正常人是不会明白的。

晶莹雪白的球形被他揉捏得变成青白交错的颜色,顶端的粉红也由于无情的噬咬,变成了充血肿胀的紫红。

“喔……痛……”素馨忍不住轻轻地呻吟。

九千岁却下手更加无情:“你这头卑贱的母狗,千人骑万人压的贱货,要不是我,你早就到窑子里面去卖了,现在还假充什么贞节烈女?还不快给我好好摇摇你的狗尾巴?”

结实饱满的臀部,只有半根毛茸茸的狗尾露在外面。九千岁狠狠一把抓住雪白的翘臀,“快摇!要不然我就牵那两只苏丹犬进来……”他脸上浮起一个淫猥的笑容,:“你可是尝过它们的滋味的。”

愤怒和痛苦让素馨捏紧了双手,她恨不得扭下这个变态狂那颗白胖的脑袋,但她还是装出一脸妩媚, 用甜得快滴出蜜的声音娇柔地呻吟道:“它们哪有千岁爷好,奴家在千岁的手下都快要化开了。”

“你这个爱骗人的臭婊子!”九千岁不但没有领情,反而赏了她一记辣脆耳光。

素馨嘴角淌着鲜血,反而绽开更加甜蜜温柔的笑容:“奴家怎么会骗千岁爷,奴家生是千岁的人,死是千岁的鬼,奴家就算灰飞烟灭了,也不会忘了千岁爷的恩典。”

当一个人,数十年来,隔三差五,总要折磨你,践踏你,侮辱你,让你伤痕累累,痛不欲生,你也会就算灰飞烟灭了,也不会忘了他的恩典。

素馨之所以没反抗是因为九千岁他早就在她们身上下了毒。只手掌控黑白两道,并不是用嘴说说就成的。

那是种非常霸道的毒,红叶这些年潜心研究各种毒物,却始终猜不透那是种什么毒,可以让人那么的痛不裕生,一到了期限,就算是爬也要爬到九千岁脚下,乞求一粒解药。素馨亲眼见过,为了解药,中毒的人可以把自己亲妈的头割下来呈给他。

幸好这种毒,需要一个很特别的法子来下,如果被下毒的人在服毒的时候有一丝一毫的不情愿,那服毒人一般会被当场毒死。未被毒死的一个月需要一粒解药,要不然就算是自己痛得把自己的脑髓全都吃得一干二净,变成丧尸仍得不到解脱。

或者,这不是毒?而是一种匪夷所思的邪法?

第二十七章 丧尸

香柏大浴桶,里面注满高山清泉。

水温不让人觉得凉,也不会让人觉得烫,恰到好处。

玫瑰、栀子、缅桂,米兰、白兰、茉莉在水面上载沉载浮,色彩缤纷艳丽,花香随着温热的水汽蒸腾,更是馥郁甜蜜。

素馨浸泡在这泓温暖芳香的水中,却只觉得脏。这已经是第五桶水了,每次从九千岁那里回来,她都觉得自己浑身都带着粘稠的腥臊味,怎么洗,都是粘,怎么泡,都是脏!

她的手捞起一朵硕大的玫瑰,在温暖的水中浸泡那么久,那冶艳的玫红浓烈得仿佛要从花瓣上滴下来,有着反常的娇艳。纤长如玉的手指,忽然紧紧捏拢,那朵玫瑰霎时被挤压成一团红色的酱汁,一滴滴顺着指缝,落到水面,象一串紫红色的血泪。

“总有一天我要连本带利向你讨回来!”素馨脸上浮现起一个狞笑。那笑容里满满的盛着笃定。

“不好了,不好了,素馨妈妈……”门外有人气喘吁吁的急喊,声音因急切惶恐而显得有些嘶哑。

“嚎什么嚎!喘口气慢慢说!”即使没有穿着衣服,口气仍然威严镇定。

“后院的客人被不知道那里钻出来的大毒虫咬了,个个脸色发绿,口吐白沫,眼见是活不成了!”

“先别伸张,抬到屋里,;再叫人去请二爷,今天看见二爷了没有?”

“二爷一早就出去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知道了,你先按我的吩咐去办,我马上就过去!”

锦衣华服掩盖一切伤痕,满头珠翠衬起雍容华贵。素馨现在是素馨妈妈,贪欢阁的老鸨从容、优雅、冷静。

她面前放着三具脸色青紫的尸体。

普通人被红叶的毒虫,小小的咬一口,平均只有三弹指的时间来救治。素馨就算光着身子冲出来也来不及。这一点她很清楚。

三个死人,有两个是当朝权贵的儿子、另一个身份是王爷,都是惹不起的主。

但素馨有素馨的法子。

等红叶闻讯回到天香阁时,那几位本已经死得僵硬了的权贵,在素馨和众人的恭送下,正大摇大摆地上各自的华丽车骑。除了目光有点呆滞外,看不出与以前有任何的不同。也许,目光呆滞是因为喝多了酒也说不一定。

“这倒是个好法子,一石二鸟。”红叶非常愉快地说,他目光跟随在天香楼前下马的三人。正午强烈的光线,让他微微眯缝着眼。

素馨只是得意地横了他一眼,媚眼似笑非笑:“雕虫小技而已,这里有我就行了。你倒是快去后院检查下,为什么虫子会到处乱爬。”

素馨的赶尸障眼法所能维持的时间只有半柱香,距离也不能超出三百米。白日青天地赶着死尸到处乱晃也不好。所以素馨安排他们到天香楼,只要一进天香楼,那他们是死是活可就跟贪欢阁没有半点关系了。不管哪家妓院碰到客人死在院里这种情况,都会有一定的麻烦。素馨相信,天香楼待会的麻烦不会小。

三具丧尸已经跨进了天香楼的门楼,一切似乎都已成定局,红叶放心地转身去后庭。

但是“似乎”并不是“绝对”。有时候“绝对”都不一定可靠,更何况“似乎”。

那三具似乎已经进入天香楼的丧尸突然又一步步地退了出来。象是有什么东西在不紧不慢地一步步逼迫着它们。

“蠢材!活着是酒囊饭袋死了仍然半点用没有!”素馨为之气结。暗中念催动法诀,那几具丧尸又磨磨蹭蹭地向前挪去。

一步、两步、三步,勉强挪了几步之后,他们又僵住不动了。

阳光很强烈,是一种冷清的白色,有着宽阔青石板的长乐坊大道,在这种光线中显得犹如墓道,异常的荒凉空旷。光线投射到呆立的丧尸身上,它们的影子也象是受不了这么压抑的气氛,在主人的脚下蜷成黑黑的一团。

素馨感觉到天香楼内潜伏着一个极端危险的东西,这种想法,忽然使得她心里有了种连她自己都不能解释的冲动。她忽然发觉自己在紧缩,全身上下,每一个部分每寸皮肤都在紧缩。

这是一种棋逢对手想尽力一搏的冲动,一种身体自发处于战备状态的紧缩。

柔媚娇艳的素馨,目光立刻变得如同鹰隼般冷酷尖锐。她注目着那三具丧尸,袖袍无风自动。双手在袖中迅速地舞动法诀手印,操纵尸偶。

几条朱砂符的印记隐隐浮现在丧尸的脑门,它们抬脚起步,想向前走,没想到前面象有一堵无形的气墙,让它们蹬蹬蹬地连退了好几步。

一阵阴风吹过,卷起冲鼻的臭味,是尸臭。素馨使的这种赶尸障眼法,尸体不仅活动自如,而且不惧阳光。寻常人根本看不出端倪。但是它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由于扮活人扮得太过仿真,尸体使用过度,很容易腐烂。只消再挨得半个时辰,这几具丧尸就会成为一堆腐朽的臭肉。

不能功亏一篑#贺馨咬牙。

她一步步向那三具尸偶走过去,她要看看在香楼里究竟有什么东西那么厉害,让它们不进反退。

天香楼门楼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想象中的高人,只有一只啃着小鱼的小黑猫。看见素馨过来,小猫咪抬起头,冲她轻轻地“喵呜”了一声,那可爱娇俏的毛茸茸模样,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素馨继续搜寻“高人”。没有人,整座天香楼的门大开着,却连个活物的影子都没有,悄无声息,十足象一座空楼。除了那只猫,它在门洞边津津有味的啃鱼骨头。

莫非是因为这只黑猫?普通的尸体怕黑猫,但这三个是尸偶呀,也会怕黑猫?拿不大准,这种情况还没有发生过。

“喵!”那猫咪啃完了小鱼,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不仅没有走开的意思,反而好象想躺下来晒会太阳打个小盹。

还是先把猫引开吧。“猫咪乖,来……”素馨一边伸出手轻轻地召唤,一边向小猫靠近。

“喵!”小猫咪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竭力讨好它的素馨,抬起前爪,做了一个让她当场呆若木鸡的动作——它向她竖起了中指。

好半天素馨才回过神来,努力地揉揉眼睛,没错,中间一根爪子朝上,其余几根朝下,这只黑猫居然向她比划了一个中指。这么高难度的动作也亏他做得出来!还附加赠送一个绝对不怀好意的笑容,掀起嘴唇呲出牙齿的那种。

小猫竖着中指,望向素馨,它的眼睛如同最上等的猫眼石,在正午的阳光中灼灼闪光,收缩的瞳孔几乎凝成一条银色的细线,使这双眼睛显得异常的冷酷。

素馨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开了几步:“这不可能,幻觉,一定是幻觉。”

就在这时,更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了,那三只丧尸伸出手,两个死死地捏祝贺馨的肩膀,另一个从后面搂住了她的腰。他们脸上都浮现出怪异的笑容,狠狠地磨了磨牙,纷纷张开大口,向素馨咬去。

丧尸噬主?真是莫名其妙#贺馨百思不得其解。

她不知道,对面的那只看起来可爱得要命的小猫咪,正是所有尸类的克星,夜猫一族的阿黑猫少爷。

夜猫,又叫噬尸猫。在夜猫族面前,管你什么法术,只要沾着尸字,那就是必败无疑。它们的天生异能就是把死人变僵尸,再僵尸玩成死人。不管你是千年得道大尸王,还是万年活死人,在它面前也得乖乖听命,一物降一物,这就是天律。夜猫族玩的都是心灵控制,下次如果你碰见诈尸,一定要小心看看周围有没有黑猫,如果有,说不定它就是夜猫族,小心喔。

素馨就措不及防着了阿黑的道。本来凭她的本事处理这三具尸体轻而易举,但由于轻敌她现在被他们的六只手,三张口,弄得狼狈不堪。

在正午的光线下尸偶逐渐腐化,它们的肉体开始冒出腥粘浓稠的黄脓,黄脓中含着一些小小的气泡,遇到空气,噼噼啪啪地炸开,脓汁剧烈氧化变为霉绿色,一股股向四处飞溅。尸臭随着脓汁的飞溅而扩散,被烈日一晒,薰得人头晕目眩只想呕吐。

素馨心理承受很强,她能忍受住恶臭,但却忍受不住那些正在慢慢地腐烂的手。

六只烂朽的手,一边滴着黄脓,一边在她身上抓来扯去。那白骨半露的怪手如同鹰钩,每一抓都想在她身上留下五个血洞,每一扯都想带下一片皮肉;

她也忍受不了那些腐烂的头颅。稀烂的血肉,自它们脸颊、額头上剥落,慢慢地融化,在剧烈噬咬晃动中,点点滴滴,大块小块的沾粘在她的身上。

那些今天来长乐坊寻欢的人们,可开了眼界了,一个个站在街边两股颤颤,呆若木鸡,他们已经快认不出这个与僵尸恶斗的女人,就是贪欢阁那个既娇又俏的老板娘。这个时候的素馨,在三个丧尸恐怖又恶心的围殴中,身上沾滿了暗紅的血水与淡黃的脓液,肩上挂着一些腐烂肉块,几条赤紅的屍虫,沿著发髻爬到她的头上,在头发中蠕蠕而动,钻进钻出。

平常人恐怕早就吓得昏死过去了。素馨不仅没有昏过去反而双目变成异样的血红,手化掌为刀打得虎虎生风。往日脂香粉腻温柔旖旎的常乐坊,如今是尸臭扑鼻血肉横飞的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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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后院起火

“跨!跨!跨……”随着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一队锦衣卫出现在路口。个个衣着鲜明,腰上挎着大刀。

“喂!……”领头的队长气势汹汹的吆喝,在他看清状况后,底下的话被硬生生地哽住。他们本来是接到贪欢阁的密报,说,天香楼有人准备某财害命,对象是一位王爷,没想到却在门口看到如此诡异的恶斗!

不援手,好像说不过去,平常白吃白拿了素馨不少好处;冲上去?自忖没有这个能耐,看那僵尸都快烂完了还出手如风,搭上一条命就很不划算。不敢进,也不能退,素日威风凛凛的锦衣卫们犯难了,最后他们也只有像其他路人甲一样,呆站在旁边,等战斗结束。

还好,战斗很快就结束了。素馨见人孤势薄,寡不敌众,仰头向天长啸一声,双目红得分外妖异,往日的春葱玉指,指甲暴涨一寸,颜色漆黑,如同生铁一般,看上去硬逾精钢。一道道绿阴阴冷森森的光华“嗖”“嗖”的从鸟爪般的指尖飞出,那三具僵尸被满天绿火星扫着一点,便如同沾着了硫酸王水,嗤嗤声中冒出股股带着皮肉焦臭的白烟。

绿色鬼火腐肉蚀骨,厉害非常,僵尸本就已半朽,哪经得这般烧灼,平空变成数段残躯,落下地去。“扑嗤”“扑嗤”地消融成几滩带着泡沫的腥臭黄水。

围观的众人嘴里咋咋称奇,隔得远远的指点不已。不知是谁大喊一声:妖怪,打死这女妖怪!有几个胆大的闲人,蠢蠢欲动。素馨抬起血红的双眼,冷笑一声,伸出漆黑的手指,朝他们勾了勾,整个人说不出的诡异阴森。

只见那几个闲汉立时站住脚,两腿犹如筛糠,脚下渐渐透出一汪水渍,原来是小便失禁,尿了裤子。

人们一贯欺善怕恶,物非常类,便谓之为妖。为妖者,不论好坏,人人得而诛之。理由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典型的小农排外意识#葫以才会有那么多“法海”类多管闲事的人出现。

不过,要群殴妖怪,也会先看看这妖怪是否软弱可欺。素馨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可不是什么好惹得主。她用血红的眼眸看了众人一圈,目光森冷,心里气苦:苦心经营那么多年,这下全给毁了!现在把他们全都灭口,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那些围观人群,包括锦衣卫在内,在她殷红如血的眼眸扫视之下,基于生存的本能,一个个脚底如同装了风火轮,以两百迈的速度“嗖”、“嗖”地竞相消失,那只门廊底下的猫,也不知什么时候退了场。

“摆了我一道,就想溜?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素馨狞笑。一个是杀,百个也是杀,杀红了眼,不在乎多屠一座天香楼。反正贪欢阁今后是毁了,众口铄金,还不把那里形容成妖怪的老巢?(其实根本就是)

天香楼的大门开着,门口上演的这场斗僵尸的好戏,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个人出来看热闹。不是戏不精彩,而是今天天还没亮浣娘就带着所有姑娘、丫头、婆姨等内部员工出去踏青远足。厨子、花匠等外聘人员前天就接到通知,带薪休假三天,整个天香楼就留下阿黑、三和、元宝驻守。

因为元宝和三和决定反守为攻,天天捉虫,谁都会烦的,还不如直接端了虫子的老巢。

素馨是个倒霉孩子,三和他们本来没算着有这么一出,没想素馨偏偏在这当口派僵尸过来,害人终害己,吃了个大大的苦头。

有些人就算是吃了苦头,也不会回头。素馨就是其中一个代表。

天香楼早被三和与元宝用尽心思布置成完美陷阱,只要有胆进去捣乱,呵呵……要不然他们怎么会放心来寻贪欢阁后院的麻烦呢?

贪欢阁后院的麻烦不小。红叶的头变得很大。至少有两个大。

整个后院,没有半个人影子。

耳旁只听翼翅摩擦之音,与嚼吃吱吱之声,以及虫只翻滚哀鸣声混合在一起,震人耳鼓。

后院仿佛下了一场驱虫雨。空气中飘荡着一股硫磺、雄黄酒的味道,红叶用两个手指随意在一片树叶上一抹,指头上立刻被染上了一层土黄。

这个后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没有两百斤的药料这里洒不遍,没有一身好功夫这里洒不匀。看来,敌人不但下了大手笔,功夫也算是不错。红叶冷笑,他想起乱坟岗上戴着面具的那两个人。

红叶慢慢地将手举到空中,作出一个非常奇怪的手势,口中念咒,他脚底突然升起一阵怪风,托得身体腾空飞旋。

接着他倏地将两手一搓,手掌变得七彩斑斓,往地上连连弹指。从指尖抛丝般飞出千百万道彩气,仿佛万弩齐发,疾如闪电,射往毒虫群里,那无数毒虫全被彩气罩住。那彩气,碰倒毒虫就紧紧吸住,虫子挣扎不脱,急得吱吱乱叫,转眼工夫,全被彩气融化吸收,彩气融化毒虫后,色彩更是缤纷,自动收入红叶体内。

红叶闭着眼,将双手合在胸前,在半空中不停的旋转,五彩光华在他全身上下闪烁不绝,看起来真是如同神仙临凡,宝相庄严,华美异常。

三和趴在屋顶,悄悄地问元宝:“你配的那杀虫药水到底管不管用呀?如果没用还我银子喔!你都不知道雄黄、硫磺现在买得有多贵!”

元宝瞪了三和一眼:“肯定有用!我是按古书上配的!如果没用,那也是书的作者骗人,怎么要我赔银子?我还没有向你收咨询费呢!”

三和翻了好大一个白眼:“我就没看见他毒发,只看见他大发了,一顿吃了这么多,也不怕撑着。”

红叶吸收完毒虫的精华,方才落下地来,去蛊屋察看究竟。

蛊屋两扇红门大开,鲜红的祭台被劈成两半,端口处非常平滑。劈断这祭台的刀应该很快。

活门的机关被破坏,歪歪扭扭地斜到一边,里面飘出一股股带硫磺气息的黄色浓烟,里面夹杂着生肉烤焦的臭味。

一走进去,红叶就算有心理准备,也差点被气出内伤来。

满坑的毒虫不见踪迹,装蛊王的黑鼎被横竖剖成四片,每一片都雕刻成了一个滑稽的鬼脸,挂在墙上以前挂符文和铜镜的地方。鬼脸个个不重样,在漆黑的底子上还用土黄色的硫磺粉上了妆,显得既诡异又滑稽,当然是出自元宝才子的手笔。

蛊人的尸体全部被堆在坑里,上面洒了硫磺粉和酒,红红的火苗,舔着黑漆漆的残肢,正烧得噼啪作响。

三和过处,寸草不生。这风格,在无面魔君的神宫里执行得彻底,在红叶的蛊屋里也没有改变。墙上的机关暗格已经被撬开,里面的东西被洗劫一空,红叶几乎要抓狂了,那可是他多年来精心培育的新品种,有好多是难得一见的珍品,有好多是他冒着生命危险在人踵罕至的绝谷深渊中抢夺而来,他们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刚想到这里,他就在火力发现了几颗可疑的卵状物,烧了?就这样没有了?这帮杀千刀的强盗!

红叶只觉得眼前发黑,喉头发甜,张口喷出一口鲜血。真的内伤了!

不过不是被气出来的,是因为他刚才用彩气吸收的毒虫而附带中的驱虫水的毒。以毒攻毒,往往都能收到奇效,不是更好,就是更糟。

红叶觉得有一股火辣辣的气流,顺着穴道骨脉流行全身。那火并不烧身,只是阴柔毒恶,专一消熔骨髓,酸人心肺。先时只觉懒洋洋,眼前发黑,仿佛春困神气,不但不觉难受,反觉有些舒泰。及至邪火在身上顺穴道游行了一小周天,便觉奇痒钻骨穿心,没处抓挠,比挨上几十百刀还要难受。

“接下来,你会觉得浑身骨节都酸得要断,于是时痒时酸,或是又酸又痒,绝对让你很好受喔!”有人站在门边说话,声音很耳熟。

“果然是你们!”红叶咬牙切齿,勉强站直,转过身去。

门边两人,一人戴着个狰狞的鬼面具,另一人戴着个憨态可掬的大阿福,红叶认得这是乱坟岗那夜的面具。不过今天他们没有打伞,只一人拿了根竹竿,好像要冒充丐帮。

“吵什么吵,听我念完!” 戴着大阿福面具的元宝,一手拿着本破书,一边用竹竿重重地敲了红叶的头一下,“接下来,你会觉得浑身骨节都酸得要断,于是时痒时酸,或是又酸又痒,本身上的元精真髓,也就渐渐被邪火耗炼到由枯而竭。任你是神仙之体,只要将这驱虫毒药吃进身去,也要毁道灭身。”

“哎呀,好厉害,看来你惨了!”三和在旁边咭咭笑着帮腔。

红叶急怒攻心,正想向素馨示警,远远听到素馨在街上运功长啸,情知不妙:

“你们又设了什么诡计来害她?”

“没有呀!”这倒是实话。三和也很诧异,听素馨的声音好象很着急的样子,但是天香阁除了一只爱撒娇,脾气大得臭猫,没有别人了呀?莫非素馨今天知道他们在这边,趁机亲自上门踢馆?不想了,踢馆是绝对讨不了便宜的。有个什么狼说过:不懂防守,哪来进攻!看来很正确吼。

第二十九章 意料之外

“卑鄙!”红叶从牙缝里挤出一个词。他全身不由自主地轻抖,象迷途的野狗在暴风雪中苟延残喘。

“不要这样嘛,大家彼此彼此。”元宝很诚恳地对他说,“想想那些蛊人,他们恐怕也对你说过同样的话吧?”

“哼!”红叶用手撑在墙上,一抹轻蔑冷笑挂在嘴角。他的嘴唇已经变成了乌紫色,心,像是有一把火架在底下慢慢灼烧,但他仍然没有低下头。

他是骄傲的红叶,不允许自己马上就倒下。拼尽最后一搏,死也要死得有尊严。

“你还是不要和我们动手的好,如果你不听,待会一定会有更大的苦头吃。”三和见他摸向腰侧,好心地劝告。都抖成那样子了,不坐下来好好休息,还想顽抗个啥。

苦头?红叶脸上的讥嘲之色更浓,没有什么苦能比九千岁毒药发作时更苦。有一次去漠北执行任务被埋在了山腹中半个月,错过了领解药的时间,那滋味,他现在想起来还不寒而栗。相比之下,这种灼心炼骨之痛只能说是——算个屁。

“别动、别动,好好休息!”元宝口气象慈母对患病中的女儿,非常关心。但手底下却像是革命小将对牛鬼蛇神,毫不留情。只见他笑嘻嘻地掏出一卷绳子,三下五除二把红叶捆成了一个非常屈辱的粽子,手法之干净利落直,叫人怀疑他是不是作过专业打手或非常淫缚之类的职业。

“见笑,见笑,以前碰到一个外国的青蛙王子,那家伙去东瀛混过几年,说是那边很是流行这个,男人不会捆人是泡不到mm的,我就未雨绸缪向他学了几手,没想到第一次处男缚居然是拿来捆个男人,真是有点浪费!”元宝见三和瞪大了眼,得意地解释。

“那么变态的倭寇房中术你也学,你还不是一般的好学!”三和忍不住揶揄。

“哪里,哪里,别太客气。给我时间,说不定还能研究出一些更新鲜的玩法,哪天我们一起探讨实践下?”脸皮奇厚的元宝,立刻打蛇随棍上。

“滚!”三和举起手中竹竿打得变态色狼抱头鼠窜。

红叶躺在地上,冷眼看着这疯疯癫癫狂追猛打的两人,一万次的问候上苍的老母。就算我红叶逆反伦常,坏事做绝,要取我性命,你什么人不好派,居然派这两个的小毛头?不但乳臭味干,而且还明显的神经不正常!一代名杀手,居然丧命在他们的手中。天呐,你错堪贤愚枉做天!

红叶以前在酒后曾经想过自己可能会有的各种死法,却没有想到到头来会死得这么莫名其妙。连正正经经的交手都没有一次,就这样被捆成麻花,象一团破布似地丢在地上。全身好像有一千一万只蚂蚁在咬,又像有许许多多蚊子同时在吸血。四肢百骸都渐渐僵硬,到后来连转动眼睛都觉得困难,神智却仍然清明,感觉整个人如同在沸油中煎炸,端的是痛楚难当。

他只觉天下悲惨之事,无过于此,而滑稽之事也无过于此,只想放声大哭,又想纵声大笑,但肌肉僵硬,又怎发得出半点声音?

诸般痛苦中,万念纷至沓来,前尘往事一一闪过,恍若一瞬间,又仿佛过了一万年,然后一切荣辱淡去,只剩下十八岁的素馨,在月光下沐浴。

晶莹的水滴挂在她窈窕身躯上,有如玉承明珠,花凝晓露,朦胧的月光使她看来像是个春天的女神。他发誓真爱一生的女人,那么美,那么好,这么近,又那么远。

再也不能在一起了。这个念头是一把刀,狠狠地插在红叶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正着反着拧上三圈,搅碎心头千般恨、万千疼惜,变成一滴眼泪,顺着已经僵直的眼,落在地上。

爱上了一个人的规律,一是死别,一是离去,并没有第三种结局。可惜我们都参不透,枉自痴迷。

“害怕吗?很痛吗?亲爱的,你为什么哭泣?”有人在轻语。那声音仿若在耳边,又象来自天际。

“是的,我害怕别离,我为再也见不到你而哭泣。我不怕地狱的黑,不怕黄泉的冷,只怕从此失去你的消息,再也不能和你在一起。没有你,天堂也象是地狱。”红叶在心里轻轻地说。

然后,最后一丝影像也消亡,眼前一片黑暗,只剩下无边无涯的痛楚煎熬。这是否就是传说中的苦海?红叶在其中翻滚浮沉不得解脱。

“元宝,你做的好事!你不是说红叶一时半会死不了吗?你看,你看,他不但死了,还死的僵硬了!”三和在停止追打元宝后,发现就这一会工夫,红叶已经僵硬如石像,青紫色的石像。

“没道理这么快就翘辫子呀!这书我是花了三个铜板在旧书摊上淘的,怪不得不准的说!”元宝从怀里摸出那卷书,残旧破烂的封面上写着《古今除虫验方偏方大全》几个大字。

三和为之气结,不搭理这个骗子,低头扶起红叶的上半身,双手贴紧他的背上,缓缓吸气,气升丹田,想试探他的经脉动向。

红叶的反应,却让三和愕然不已!

红叶竟然像只吸血虫般,汩汩汲收着三河的功力及内力。

一阵天旋地抟,三和暗道不好,急欲抽身。未料。双手好像长了根似地,任凭怎么使劲,仍是难抽回:“元宝!”三和情急尖叫!

元宝抢上前来,一脚踹到红叶的背上,这一脚他用尽全力,只听“嘭”一声,红叶凌空飞起,如石像飞弹般将对面的墙壁撞开几道裂纹。

三和瘫坐在地上整身的虚汗,流个不停,对于刚才险些被红叶吸吮一光那幕,她可是心存余悸……静默半晌。三和衰弱地攀着元宝的手站起来:“好险,若非你方才适时出脚,我现在说不定变成了人干了。”

元宝经方才一折腾,似也吃了不小的苦头,摆出金鸡独立式,拼命甩着另一只脚,眼神看着瓦砾堆里的红叶:“什么东西呀,硬成这样子,踢得我的脚都快断了。”

他突然放下脚,眼神从嬉笑化为凌厉。三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神色也是一凛,

因为红叶,他们惊奇的发现已经死得僵硬的红叶,开始起了变化。一缕缕蓝如海天般地轻烟,从红叶的头顶冒出,袅袅随风散去。

僵硬的面容,蓝色的轻烟,在火光的映衬下说不出的诡异, 两人互看一眼,无言以对,只得静候事态发展。

蓝色的烟雾越来越浓,将红叶包裹其中,他的面目开始若隐若现。在雾中,他的眼皮开始轻轻地跳动,原先一张青紫脸容,正逐渐呈转红润。一双眼睛也从空洞无神中开始恢复,他的眼神越来越亮,到后来简直就是两颗寒星,在雾中闪烁。

红叶只觉得腹腔中有股莫名之蠕动,而且益发翻腾绞动,几乎流窜全身上下三百多处穴道,猛觉身体充胀,郁闷难消。又感到一股逆流血液正窜遍全身!

“哈!”随着一声暴喝,红叶身上的缚绳节节寸断,他居然站了起来。见到三和他们似要过来查探,他立即掠身,冲撞墙壁,直若疯牛,竟然无视那墙厚重如许,硬是撞得墙开石裂,飞奔而去。

三和与元宝自红叶冒蓝烟就傻立当场,这时才回过神,连忙尾随而出。

红叶几个凌空轻掠,倒弹拔身,利落无比,眨眼之间,已奔至常乐坊街道上。

街上先前被素馨一闹,本已经罕人踪,但是只要是街就有人来逛,那些个错过热闹不知情的寻芳客,照样在街上走得悠闲,有几个胆小的看红叶一副杀气迫人模样,早就退避三舍,以免遭殃。

红叶遍寻不着素馨,心急如焚,忽地暴声大喝,声震如雷,猛扬怒腿踢翻街旁担子,抽出一根粗如手臂之挑担长棍,猛然冲向人群,出棍即扫。街上人群吓得奔走逃亡,唯恐腿短送命。

那些跑得慢的倒霉蛋,突见祸从天降,想躲闪,却哪避得了那强劲又快速之棍棒,登时有人遭受奇袭,一声惨叫,倒地不起,红叶仍不放手,如饿虎入羊群,杀得他们东逃西窜。情急中,一名武官模样的人,奔来喝斥,众人急忙抓起趁手的武器,围剿这发疯小子。

红叶一路冲杀下去,他那身功力似是无敌,一路冲杀,竟然连捣十余人脑袋,打得棍棒发红,血滴如雨,漫天乱喷,他还不解恨,逢人便杀,一张原先俊逸脸面,此刻已沾染上怵目如星点般血腥,恶魔煞星也只不过如此。

元宝见红叶如此作孽,怒斥道:“红叶,还不快点住手!”

说着右手挥出一张银色的丝网,半透明的丝网,旋高飞出,从天而降,就要罩住红叶,红叶冷酷默笑,不闪不避,但见丝网罩来,他倏地挥出棍棒,直截上去,轻易截住,猛一挥,像卤菜般甩出,如此从容易举之事,他没多大兴趣。

三和与元宝一时惊心动魄。

须知此网乃法器至宝,元宝称之为“情网”,曾拿它在乱坟岗上捕过红叶的金睛红蟑螂,据说它是由一种上古千年冰蚕所吐之丝所编织而成,此网轻韧柔软,可大可小,只要念出法诀,便能随心收放,一般来说是百发百中。

元宝本想眼睁睁看着情网把人罩住,而后轻易擒来,哪知红叶这小子竟然一棍顶住,还借势将它甩到一边!骇得他尖叫“啊”了一声,一张嘴巴张得像杯口般大,原先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此时更曲扭得冷汗直冒。

第三十章 狂人

红叶甩脱情网,几个起落,消失于两人视线之外。

三和紧跟在元宝身后,简直想哭:“这个死而复活的红叶是不是疯了?!莫名其妙的大开杀戒,这得伤多少阴骘呀!论行为是红叶,可论根源是她三和,也不知道上面的老天是不是象传说中那样耳清目明,要是那样可真是惨了。”

还好三和是乐天派:“说不定老天爷真的象姑娘们说的,从来不睁眼,要不然世间哪有那么多不平事?”但她心里还是惴惴不安,这时节只盼天聋地哑,就算不聋不哑,也最好先去忙别的事,不要看这边。因为这边的场景实在是不太适宜于入老天之眼。

路面横流的鲜血的在骄阳下显得分外红艳夺目,分为一条条、一汪汪、一滩滩的血流,血河,血池,其间横七竖八倒着大片尸体,无不脑裂、肚破,死状极惨。空气里飘荡着浓烈的血腥味,那是一种微温的甜腥,会让胆小的人晕眩瘫软,也会让疯狂的人更加嗜血。

蓦地——

破空传来一阵凄厉、痛激心肺叫声:“素馨!”接着不远处又传来刀棍短兵相交之声。

“咱们快去看看!”元宝俯身拾起“情网”,神色紧张道:“这次我们好像玩得太过了!”说完,先行追向声源。三和紧跟其后,直追过去,口中仍旧不忘八卦女本色:“红叶想干什么?不躲不逃,只是一味的杀戮,莫非在死的过程中被地府应聘为地狱使者?”

在长街的尽头,红叶被一武官模样的人用刀截住,那武官就是刚才在红叶行凶之初,奔来喝斥之人,看样子是个武林高手,两人人影交错,打得难分难解。

那武官长的甚是威猛,手持一柄短刀,刀身光滑如镜,只见得寒光闪动间,刀势游走如蜂如蝶,飘忽不定,看似掠东,幻化难测,倏又飘西,虚虚实实,简直让人捉摸不定。

红叶根本不管刀势威力,挥棒照样横扫,然而那使刀的武官果真有两下子,他不攻人,硬把那长棍一节节砍断。

红叶攻杀几招,但见棍棒短缺半截,心下大怒,瞪着双眼,相准对方,举棒飞砸。随即四处找寻武器,忽见左侧翻倒的柴堆中,置有一把生锈柴刀,他哪顾及利是不利,抓上手又若疯狗般冲杀过去。

虽然那武官招式利害,但在砍完长棍之后,碰上柴刀厚铁,他已无力削断,几招架去,竟然被逼得虎口生疼,任有高超武术,此时也禁不了红叶之霸劲攻势而渐渐败退。

这一幕,看得三和与元宝无不讶然,没想到红叶死而复活,其体质的转变之高,竟然已到不用法术轻易便可打败武林高手的地步!就在他们分神之际,那武官三尺刀锋已然不敌,锵然脆响,硬被柴刀砍成两断。

武官明显一怔,看着自己的断刀不敢相信,断了?三千两银子,号称削铁如泥,吹毛断发的宝刀,就这么断了?妈的,产品广告也太不可靠了!

红叶见他愣神,脸上浮起一个诡异的狞笑,张开嘴发出一声大吼,霎那间飞沙走石,地动山摇,震得武官如闻魔音,脑如鸣钟,一道血箭从他口里喷出,好像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红叶见一吼见效,很是欣喜,自从复活过来之后,他似乎对血腥特别偏好,登时手提柴刀,飞扑过去,几下连环猛踢,只踢得那武官狂喷鲜血,在地上滚来滚去,眼见是活不成了。

红叶踢得过瘾之极,不住地仰天厉声狂笑,蓦地,他的笑声停止了,手中柴刀“咣啷”落地,目光中充满惊讶,望向自己的胸口,那上面赫然插着一把匕首。匕首插得很深,只露出黑黝黝的匕首柄,材质非金非木,呈现出一个奇异的弧度,上面好像还有篆文,红叶不可置信的拔出匕首,从伤口狂飙出一股绿色的血箭,在空中化为一蓬绿雨。

三和与元宝看得真切,那柄匕首是地上的武官乘红叶仰天狂笑的时候掷出的。元宝在心里暗暗称赞:“这人果然是条硬汉,被踢得连喘气都困难了,还能支撑着反击,光这份勇气就实属可嘉!”不由对他惺惺相惜。

三和感兴趣的却是红叶的伤势和那柄匕首。

“被匕首刺中胸口,不死也要去半条命,这下魔头伏诛,皆大欢喜了。”

三和犹豫着要不要上去补上几刀让红叶速速归西,好让她是功过相抵,这样老天爷应该不会光计较她让红叶复活造孽了吧?再说那把匕首好像很有点意思似的。

这柄匕首不但有点意思,而且是大大的有意思,但是红叶看起来也丝毫没有要倒下的意思。他的伤口很快就自动止住了血,除了脸色有点苍白之外,外表看来他没有多大的变化。

红叶将匕首放入怀中,眼中浮出嗜血的阴冷,他不再踢人,改为抓扣,伸出左手将地上的武官提于手中,右手手指不住屈伸,仿佛在考虑是伸手戳入肚皮挖心掏肺,还是硬生生地将头捏得暴裂。

“把他放下!”元宝手提粉红色的“美人亲”,一字一顿的说。

红叶没出声,只是挑衅般的将武官举高,撕开他的衣服,并拢食指和中指,轻轻一点,那形状分明的八块腹肌在他手中仿佛就是豆腐做的,手指立刻没入了半寸。鲜血沿着他的指缝不断滴落,配合他那妖异的眼神,十足是个变态杀人魔。

一片朦胧的粉红色光影,兜头向红叶罩来,他举起武官当人肉盾牌。哪知道,那片光影在他举盾抵挡的时候忽然消失下沉,贴着变成一道迅疾无比的红光从红叶那无所遮蔽的双足脚踝飞掠而过。

这个惨痛的教训告诉红叶,以后无论使用哪一种盾牌迎敌,都千万不要顾头不顾脚。

刺骨的冰冷从脚踝处蔓延到红叶全身,他的薄底皂靴上齐脚踝先洇出一圈水渍,接着水渍化为几股浓稠的溪流淌到地上,原来那不是水,而是墨绿的碧血!然后一阵“嘶嘶”声响起,红叶的脚踝就像高压水管泄漏,向四面八方喷出一蓬碧绿的血雾,而他再也保持不住平衡,一头栽倒在地。

人已经倒在地上,那双穿着薄底皂靴的脚却端端正正的放着,断口平滑而整齐,经过高压喷射,上面只有少许残留的墨绿血液。红的是肉,白的是骨,黄的是皮 ,蓝的是血管,就算离了主体,筋络肌肉仍在不停的微微抽搐。

红叶放开手中的肉盾,伸手去抓那还冒着热气双脚,想接在断口上。眼前一阵灰蒙蒙的光线闪过,那双断脚和武官都被情网罩在其中,被元宝拉了过去。

元宝扶起武官,先给他嘴里塞上一颗保命金丹,转身教训红叶:

“你元宝爷爷说话从来不爱重复!这下吃亏了吧?!你以为你能够再生就天下无敌?小子,天下大得很,还轮不到你来嚣张。好好的妓院老板不做,一天到晚拿人做活体面包,天不收你都说不过去!”

红叶听得连眼睛都懒得抬一下,专注地等待伤口重生。天收我?笑话!天怎么不收九千岁?天怎么不收那些坏事做尽的达官贵人?什么是天?实力为天!你没有实力我会躺在地上任你教训?!!恐怕我把你心肝肺一并挖出来生嚼了,也不见得你的那个“天”会来帮你。

元宝忙着救人,三和来到红叶面前蹲下,红叶戒备地挣扎着坐了起来。这已经是今天的二度放血。他脸色苍白得吓人,腿上伤口没有收口的意思,依旧在汩汩地猛喷碧血。

“你还是先吧腿上的伤口扎上吧。”三和好意劝告。她有话要问他,不想他答不上几句话就一命呜呼。

红叶专注的看着自己的伤口,不搭理三和。人为刀俎,你想怎样就怎样吧!大不了再死一次。下一刻,也许下一刻血就止住了。

“你别看了,‘美人亲’最新开发出的功能是防止怪物自疗!”元宝在旁边怒气冲冲地丢出一句。“想死死好了,活着也是糟蹋粮食。

这红叶下手真是狠,他手上这个硬汉武官不但七窍流血,全身骨骼尽断,五脏六腑被震得乱七八糟,而且肚子上还有两个血洞,让元宝救得手忙脚乱,心里火冒三丈。

红叶听到元宝的话,心头一阵暴寒。火速撕开裤脚,用布条将伤口扎紧。哪怕有一线希望,他也要活下去见到素馨。

“拿来!”三和伸手向红叶。

红叶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笑,将刚才放入怀里的匕首交给三和。三和脸皮岂是一般民众所能比拟的,只装做没看见,自顾自的研究匕首。

这柄匕首,通体呈墨绿色。那颜色,沉、钝、黑,看起来毫不起眼,但是入手森寒,怪不得红叶将它放到自己怀里,看来也是识货之人哪。黑黝黝的弧形刀柄,上面用金丝镂刻着两个小小的篆字,除此之外,并无别的装饰。

三和一看这两个篆字,如遭雷击,僵了半晌才火烧眉毛似的蹦起来,一溜烟的窜到元宝身边,神情激动非常,“你一定要救活他#蝴或许知道一个大秘密。”他,是指现在了无生气的武官

“小姐,以后不管多激动都不要揪别人的领口,会窒息的。”元宝没好气地掰开三和的手,“我不正在治吗,你看他伤得那么重,多半活了也是一植物人。你的大秘密?堪虞呀!”

“你看!”三和一点都不计较元宝的口气,将刀柄上的篆字,放到他眼前,元宝一看这两个字也呆了:

“子墨?!”旋即他又回过神,“巧合吧?”

“绝对不是巧合,我师傅有一面银镜,背后也镶有这么两个字,镶嵌的手法和这个一模一样。她对那东西爱如珍宝,我有几次探口风,她说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送给她的。看她的表情再加上我的猜测,那个很重要的人,说不定就是她的心上人。

第三十一章 偷袭

“你还真不是一般的八卦!”元宝口头鄙视三和,实际心里好奇得要命。

“万丈红尘,天天绷着一根弦跟老妖怪斗智斗勇,若再无新鲜有趣的八卦调剂,全是打打杀杀,那有什么意思?!再说,女人的一辈子,不就是为了容颜和爱情两件事最操心吗?我这叫做替师傅分忧。”三和毫不示弱,掰得振振有词。

是呀,意淫无罪,八卦有理!我是神仙,更有时间,要不然世间哪来那么多天仙配?

他们斗嘴的时候,红叶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整理了一下头发,又拍拍身上的灰,用袍子的下摆盖住断足。他是一个很注意修饰自己的人,哪怕是到了双足被人斩断,他也不愿让人觉得很狼狈。他不能忍受自己的伤口赤裸裸的暴露在阳光下,那会让他变得脆弱。

满地怵目的血肉模糊,红叶坐在红绿交杂的血迹中,脸上一片平和宁静,那种神情,好像他身在红花绿叶满庭芬芳的春日花园,正在进行一次愉快的赏花小憩。

一种强烈的感觉告诉他,接下来一定会有事发生#蝴虽然不知道这感觉从何而来,但它确确实实存在!就像这种感觉刚才驱使他大开杀戒一样。但是他敢肯定,这和他的血液变成绿色有关!

就在这时西方天际突然涌出团团乌云,那乌云来势好快,霎那间就飞铺满天。整个天空云层越积越厚,在云隙能看见灵蛇般的电光闪耀蹿动,而西方天地相交之处却呈现出一片妖异的血红。

“奇怪,刚才还是大太阳,怎么突然就变黑了?天呈异像,必有大祸,我们小心点。”三和望着天边绵绵不绝迅速席卷而来的乌云嘀咕。

“夏天嘛,正常的,别疑神疑鬼,什么都往天兆上扯!西边那是火烧云,头顶上看来是要下雨,我们还是快点回去的好!再说有什么天灾人祸,未必就有那么巧,恰恰落在我们的头上!”元宝满不在乎。

老天爷象是对他这句话不太满意,一道紫色的鞭状闪电划过,“轰隆!”一个惊雷在他们头炸响,声音响得让三和头皮发麻,震得元宝双眼发懵。

“喂!有没有搞错,随便说说嘛,那么小气!为这就劈我?!要劈也应该劈他!”元宝回过神来,指天跳脚。

“也许是我们和他站的太近。”三和善意提醒。

“靠,爷爷我还就不姓这个邪!”元宝怒了,恼羞成怒。摆出三七步,双手抱在胸前,昂起头,如同骄傲的斗鸡,“有种再劈,who怕who 呀!”

老天没工夫理他这号闲人,只顾着播云布雨,把天地万物笼罩在一团漆黑当中。现在本来已经应该是阳光照耀的白昼,可是在没有闪电的时候,天地间却比深夜更黑暗。

就在黑得不能再黑的时候,轰隆隆几声,闷雷又响起。倾盆的暴雨就像是一股积郁在胸中已久的怒气,终于落了下来。

一道道闪电撕裂了黝黑的穹苍。一颗颗黄豆般大雨点夹杂着无数闪着银光的冰雹,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每颗落地,都溅起一小片淡淡的烟尘,然后散碎的雨滴就变成了一片银色的光幕,笼罩了黑暗的土地。

“还说下就下呀? 不玩了,我要回家。”

“又淋不湿你!学人家避雨,快过来帮忙抬人,抬红叶还是抬这个武官,你可以先选!”

“红叶身上全是虫,这个武官象死尸。”三和的意思是谁都不选。

“总要把他们弄回去呀!”元宝说。

“一个也回不去!”有人说,口气中的森寒,可比冰雹。

元宝和三和一惊,八只眼睛四处搜寻,天地间除了一片黑暗,哪里有半个人影。

空气中忽然传来一种强烈的杀气。 这种杀气,看不见嗅不出也摸不到,可是感觉得到。它来得那么毫无预兆,又那么强烈,说话的人先前将这股杀气隐藏得很好,三和感觉只要他愿意,其实他也可以在采取悄无声息贴到自己身后的方式,一刀结果自己和元宝的性命。但是这样不够刺激,看不到猎物的惊慌恐惧。所以,他出声而不现身,释放出杀气,就像是猫玩耗子般故意。

红叶身负重伤坐在雨中,可是他的感觉仍旧就像是一头豹子那样灵敏正确,他嗅到那个说话的人满手血腥。

血腥气会被暴雨冲淡,杀气也一样。奇怪的是,这一次元宝和三和感觉到的杀机在暴雨中反而显得更强烈。这无疑是又遇到一个极古怪而可怕的对手,他正暗中窥伺,等着要他们的命。

他们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暗杀,他们只知道这个人只要一出手,必定是致命的一击,很可能是他无法闪避抵挡的。

可是红叶闻着那人身上的血腥味,非但没有退缩恐惧,精神反而更振奋。他等着这个人出现,就仿佛一个少女在等着要见她初次约会的情人。他有感觉这个人是为了他而来。

元宝与三和背靠背贴紧。身上隐藏的珠宝从衣服下透出微蓝的幽光,映着他们身周一尺哗啦作响的雨幕。再远些,就是一片黑暗,黑暗,是一个暗杀者最好的掩护。

雨在哗啦哗啦的下,他们所感觉到的杀机也更强烈了,可是他在等的人却还没有出现。

这个人还在等什么?

这个世界上有群人好像天生就是杀人的人。

他们是人,不是野兽,但他们的天性中却有熊的沉着,狼的残暴,豹子的敏捷,狐狸的狡黠与耐性。他们通过特殊的途径掌握了超人的能力,那种可怕,不是能用言语来叙述的。

他们在人间界绝对所向披靡。红叶是这种人,这个人无疑也就是这种人。杀人杀得太迅速,在他看来无异于锦衣夜行,有这样的架子,看来,他性格应该比红叶更毒辣,技术比红叶更高明。

他还在等,只因为他要等着猎物自动精神崩溃。

元宝就给了他这么样一次机会。

“受不了了!我们走!”他反身面对三和。就在这一瞬间,闪电又亮起,黑暗的中忽然蝙蝠般飞出一条黑影。闪电过后,霹雳击下。

从撕裂的乌云中漏出的闪电余光里,刚好可以看见一道醒目的亮光随着─声霹雳惊雷凌空下击,挟带着天地之威,飞向两人的头颈。

元宝背对着他,三和的视线被元宝挡住,这是必胜必杀的一招。这一道光亮已经与一声震动天地的惊雷溶为了一体。电光火石间根本不会被发现。

不幸的是,他没有算到,元宝只不过看起来像是被吓倒了的样子而已。而且他背后也有一对眼睛。

所以这一招斩空了。

天地又恢复一片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元宝与三和又看不见这个人了。

可是这个人也同样看不见他们。

就算他能够像猫一样能在黑暗中看到很多别人看不见的事,可是他也已看不见元宝与三和。

因为闪过了这一招之后,他们就忽然奇迹般失去了踪迹。

电光又一闪。

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站在街上,这面具上没有眉毛、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巴……一句话——这面具没有五官,只有一片光滑的弧形,上面挖了两个洞,露出的双眼,那眼睛中带着一种冷酷而妖异的光芒。除此之外,他双手握着柄奇形的银链,银链的前端有一朵硕大的菊花,菊花正在盛开,每一片花瓣,瓣身锋利入刀,瓣尖锐如钩,闪着银光,再也找不出比这更妖异,更邪恶的菊花了。他一动也不动的站着,可是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在伺机而动。

只要元宝他们一出现,他势必又将发出凌厉无匹的一击。

元宝他们没有出现。

闪电又亮起,一闪,再闪,三闪。

这个人还是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他不能动,也不敢动。

因为现在情况已经改变了,他的对手已经取代了他刚才的优势,就好像他刚才一样在暗中窥伺着他,随时都可对他发出致命的一击。只要他一动,他这种几乎接近完美无瑕的姿势就会被破坏。

那一瞬之间就是他生死胜负间的关键。

电光中,雨仍然在下,噼里啪啦的打在他的身上,他虽然还是一动也没有动,可是他那双冷酷而镇定的眼睛却已在动摇。他的精力已经消耗得太多。面对着一个看不见的对手,面临着一种随时都可能会发生但却无法预料的情况他的精气与体力远比他在挥链击杀时消耗得更大。

更可怕的是,他的精神也已渐渐接近崩溃。

他无法承受这种压力,没有人能承受这种压力,他的眼神已急躁,他手里那根银链微微颤抖,忍不住就要击向未知的黑暗。

他在等待,等待下一个雷霆和闪电的间歇,只要电光一灭,他就可以迅速隐身。

就在这时候,墙角边忽然传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你是魔君的人么?

一个人用一种充满了哀伤和感叹的声音说:“没想到魔君居然在人间界,看来人间遭劫的日子也不远了。”她叹息道:“我实在想不到号称无敌于三界的无面魔君居然有这么脓包的手下,他们明明就在你的头顶上,为什么你就一点都没想到呢?”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这个人从墙角走了出来。

她居然是一个龌里龌龊的老乞婆,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但她眼睛里有一种天生的傲气,那种骄傲,一般会出现在公主,女王的眼里,那是对自己实力的一种绝对自信,也是对自己身份的一种背书。但这种骄傲居然出现在她的眼里,而且还流露得那么的自然,好像她本来就是一位女皇。

“下来!”她冲骑在小青背上的两人招手,口气神态,自有一种雍容风度,令人不得不遵从。

那黑衣人想土遁而去,却连一个小指头也动不了,眼睁睁的看着这老乞婆从怀里摸出一盏灯笼点上。

第三十三章 凤凰圣女

老乞婆先前的话让三和大吃一惊:“无面魔君?无敌于三界?惨了惨了,莫非他已经知道宫殿遭劫?”作过贼的人心总是虚的。她悄悄地把戴着如意镯的手背在背后。

“大娘贵姓?”元宝殷勤的接过老乞婆手中的灯笼,满脸堆笑地问。

“你也是个心有灵犀的人,嗯,还体带慧珠,却疏于练习,好好一块料给糟蹋了!”老乞婆不理元宝,端详着三和,眼神中略带惋惜。(关于体带慧珠,心有灵犀等具体情况,坚信各位记忆力超群,如有那么一两个不了解的请参看第一章,在此不再拿来凑字数,因为很长的说)

“大娘贵姓?!”元宝不屈不挠,誓把问题进行到底。

“你们闯大祸了,那小子,叫红叶吧?他本身就被人种下了噬心术,这噬心术本是昆仑对付无面魔君妙法,法术本身无法可解,只能靠每月一粒解药缓解痛苦,没想到魔君后来……”

“喔,原来不是来追赃的呀!”三和松了口气,抹了一把瀑布汗。“大娘,这会雨下得这么大,你全身都湿了,我们还是先到我家,喝杯热茶,换件衣服,慢慢说。”

“没时间了,我要把魔君的事向凤凰神殿示警,如果魔君复出,肯定会去找神殿的麻烦……”

“大娘贵姓?”元宝有些不耐烦了,天下大事,关我鸟事!这位婆婆说话颠三倒四,是不是有点秀逗?

“你们四个也得跟我走!”老乞婆说得斩钉截铁。

“什么?!”三和与元宝一同惊叫,异口同声,“才不!”他们才不和这个来历不明的疯婆子一起瞎掺和!万一魔君发现他们抄了他的老窝,那岂不是自寻死路?

两人对看一眼,决定脚底抹油。

老乞婆哪容他们逃跑,也没见她如何动作,三和与元宝就摆着开溜的造型,僵立在当场。溜?留眼泪还差不多。

那老乞婆仰头向天,口中发出一连串的古怪音节。她头顶正上方,厚厚的乌云开始旋转,蓝色的电光顺着旋转的方向游走,电流的噼啪声地上都清晰可闻。

古怪音节越来越急促高亢,那旋转的乌云也越来越急速,最后形成一个状如倒斗的云层漩涡,漩涡底部隐隐有光芒闪动。

等到那串古怪的音节说完,老乞婆的头顶正上方,开启了一个椭圆形的光幕,光幕闪耀着浅蓝色,边缘有深蓝色的电光弧在微微波动,看上去瑰丽无比。

“把眼睛闭起来,要不然回归通道的光线会让你们的双目皆盲!”老乞婆提醒。她双手相交于胸,虔诚的闭眼等待光幕吸纳她回归。

“娘,别了!一有机会我就偷偷的溜回来。你可千万要自己保重呀!”三和也闭上眼,打定主意不与凤凰神殿合作。

只见一道蓝光闪过……

“啊……!!!”

“哎呀!”

“嘭……!”

好半天没动静,三和悄悄的睁开眼。

“咦?”身侧雨点如注 ,雨中黑衣人僵立,天色灰黯阴沉,周围景色依旧。

“根本就没有动窝嘛!”元宝活动活动手脚,“定身这一招也太毒辣了,要别人做事,请先征询一下别人意见好不好?喂,喂,说你呐!”

“别嚷了,你没看见她身上压了个东西?”三和怀疑元宝没有长心肝。老朽年迈的乞婆,被一个不明物体结结实实地压在身下,口吐鲜血。这场景怎么看都觉得凄惨,而且从地面青石板的碎裂程度来看,这多出来的东西,应该是从高处落下。

不明物体挣扎着从老乞婆身上爬下来,一边喷血,一边哀嚎。“救命……”

原来“它”是个人。

“那个是人么? 怎么发型那么奇怪?你看他身上的衣服,啧啧……”土包子元宝惊叹。

“古装?”那个人也一边吐血,一边打量元宝和三和,很是兴奋的样子,“耶!我终于成功地穿越了……”

“不枉我每逢雷雨夜就在天台放铝合金风筝哪!……”摔破的心肝脾肾经不起过度兴奋,他狂呕鲜血,成功嗝屁。

“死了?”三和有点发懵。

“死了!”元宝弯腰摸摸穿越人的脉搏,冲三和肯定地点点头。

“你听得懂他说什么吗?三和问元宝。

“也许是一种高深的咒语!和这个女人有关!”元宝不懂装懂,很笃定的指向老乞婆。

“咳,咳,你过来……” 老乞婆一边呛咳着血沫,一边招呼三和。光凭这咳嗽,就知道她的肋骨已经被穿越人压断了好几根,其中肯定有一根是戳到了肺里,要不然不会咳得如此严重。

“不要,我才不去什么凤凰神殿,我有很多事要做,我很忙的!”三和硬起心肠。所谓善良,也不过是这样。

善良的出现,一般是在不损伤自己利益的大前提下。自身的利益,才是第一位。如果是殃及小命,三和没立刻撒丫子落跑就已经很对得起人了。

她从来都明白自己只是个小人物,天下的灾苦,是需要大英雄来拯救的。渺小如她?就省了吧!

她的原则是:拯救自己,人人自救,天下太平。

“咳,咳……现在你要去……我也没有能力再打开空间通道……刚才开错了……”老乞婆咳得象要昏倒。

既然没有性命之忧,那有什么理由不帮助一个重伤的老人呢,三和的善良又回来了。

“咳咳……!好姑娘,扶我起来……”老乞婆伸出的手,这手双干枯瘦削如鸟爪,就象一把骨头上松松地蒙了一层粗糙的皮,皮上面布满老年斑,指甲里满是积年污垢。

手,在微微颤抖,三和鼻头微酸,赶紧握住。

老,是人生一大悲哀;老而孤独,就是不幸;老而孤独、并且贫寒,就是凄苦;老而孤独、并且贫寒,而且伤病在身,那就是世间最大的苦楚。是人都不应该拒绝帮助他们,如果他们的要求只是你举手之劳的话。

老乞婆也好像很感动,她握紧了三和的手,艰难的站起来,庄严的说:“我就是凤凰神殿的凤凰圣女,现在我宣布,你是我的继承人!”

一股强大的力道从她手心传来,顺着三和手臂蔓延至全身,三和觉得那些力量随着身体高速运行,高速变成光速,光速变成超光速,根据物理学原理,三和的意识被这股力量带到另一个未知空间。

这里超脱于时间与空间之外。三和在一片墨蓝的虚空之中急速飞行,无数星辰犹如镶嵌在蓝丝绒上的美丽钻石,闪烁着从两侧急速掠过。

飞,不停的飞,三和感觉好像飞了亿万年。

“还要飞多久呀?急速星空的样子看得很累了,能不能换个背景?”三和忍不住暗自嘀咕。

象是感应到她的心情,前面的景色忽然起了变化,原来,已经飞到了星空的尽头。推送她的力量在这里停住。

这里也是一片墨蓝的虚空,但没有星星,她脚下有一个不停旋转膨胀的金色球体,发散着柔和的光。还没等她好好观赏,大量纷杂的声音和影像就从蓝色的虚空中涌出,向她迎面扑来……

“呀!……”

一片黑暗。

当三和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双满是血丝,困顿已极的眼睛,它的主人是元宝。

“好了,好了,终于醒了。”元宝打了个呵欠,伸伸懒腰,作势就往床上倒,“累死我了!”

“这是那里?”三和看着他轻轻的问。

这句话却把元宝从半寐状态中惊醒:“不会吧?才躺七天而已,你可别给我玩失忆啊!太老套了,我会翻脸滴!”

那种惊慌和关切发自内心,三和不由得心头一暖,“别急,再失忆我也记得你是谁。我才躺了七天么?我觉得单在那个星光隧道飞就飞了一万年。”

她坐起来环顾四周,珠罗纱的帐子,水墨山水白绫缎被,一支大红烛,映得屋室生辉。

这是天香楼她的闺房。

“喂,发生了什么事……”三和问横躺在脚边的元宝。却只听到一阵鼾声作回应。只有疲乏到极点的人才会这么快入眠。

三和轻轻地从被子地下抽出脚,下床踏了鞋,还没提上鞋帮,就看见浣娘挽了一个捏丝戗金五彩大食盒子走进门来。

浣娘见到三和下床,又惊又喜,正待开口说话,三和指指横趴在床上的元宝,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将食盒放在桌上,拉了浣娘走出门。

三和轻轻地把门给阖上。浣娘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谢谢老天爷,你可算是醒了。再不醒可要把我给急死,把元宝给急疯了!”

“他快疯了吗?看他的样子好像熬了很久的夜。”三和莫名其妙的心中一甜,笑意盈上双眼。

浣娘是何许人,风月场中教人谈情说爱的高手,当下心中了然:女大不中留。小女儿情窦已开,只听进去“把元宝给急疯了”,就一点都没注意到快要把老娘给急死,同样的是急,她只感念到元宝。但是不管怎样,只要女儿高兴就好。做父母的不太好与孩子真计较,要计较哪能计较得完。

浣娘咽下一丝苦涩,打起精神:“可不是?在我们回来的这几天里,他不休不眠的守在你身边,象疯了似的不住和你说话,怕你从此醒不过来;吃饭不好好的吃,睡觉不睡,说是怕仇家暗中来偷袭。谁都劝不住,到后来也只有随他去了。这孩子平常看起来满随和的,哪知道犯起倔来,可真倔!”

第三十四章 圣女的工作

元宝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才爬起来。他先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穿上了雪白的中衣,轻柔的锦袍,再好好的大吃了一顿。

“魏师傅果然不愧为浣娘高薪聘请的名厨,他做的‘蜜汁火腿’在灯下看来,那就像是用水晶玛瑙做的一样,真是绝了!李师傅的棒棒鸡,凉拌四件,麻辣蹄筋,蒜泥白肉,也不错,特别是那个肥肥的樟茶鸭子,一口下去,回味无穷呀……,还有这竹叶青,哎,不错不错,这顿饭真不错……好久没有吃的这么痛快了!”

元宝摸摸撑得滚圆的肚子,瘫在椅子上休息。

“好久?不过就是七天而已!”三和笑嗔道。轻颦浅笑,清丽绝伦。把元宝看得心中一荡,暗自后悔:

“七天哪,多长的独处时间,多好的机会!如果我……当时我是不是被鬼迷了心窍,居然就一点没想到要捞点好处,好歹亲上一亲,也是好的,真是笨、笨、笨、笨、笨……”心里越想越后悔,只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

“你在想什么?”三和见他脸色忽红忽白,神情半嗔半悔,不由大感好奇。

元宝哪敢告诉他实话,只得随便乱扯:“我在想,你为什么说,再失忆也记得我是谁。”

“当然记得了,从没有一个人象你这样顺手牵羊刮走我那么多宝贝,没追回失物之前,我就算失忆也不会忘记你的!”

三和的回答让元宝暗地里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还要从她那里收刮更多的东西,让她就算三生三世都不会忘记他。

“那天到底怎么回事? 我怎么会晕过去?凤凰圣女呢?红叶呢?那个杀手呢?他们都到哪里去了?怎么我只见那个半死不活的武官和关在地窖的素馨?”三和连珠炮似的追问。

“别提那个什么凤凰圣女,一提他我就火大!还好她已经死了,要是没死,我也会送她去死!”元宝一下来了气,“她纯粹脑子有病!”

“传说她是有病。师傅曾经告诉过我,凤凰圣女在一次帮天帝推测万年大事迹的过程中,由于用功太过而变成了白痴,几年后因照拂人员的疏忽,让她狂奔而,去不知所踪。没想到那个老乞婆居然自称是她,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是假的就好了!”元宝叹气。

那天,天上没有星光月色。元宝木立在黑暗中,心象是被搁在沸油里面煎炸。

三和就在他面前倒下,但他却无能为力,自从三和握住凤凰圣女的手,他发现,自己居然又不能动了。在这一刻,他才深刻地认识到,自己在真正的高手面前是多么的渺小。

三和已经倒下。凤凰圣女放开她的手,对元宝说:“你过来!”这句话象一句咒语,解开了元宝身上的禁制。

元宝只觉得浑身的鲜血,都往上涌,他捏紧拳头,冲到圣女身边,揪祝糊的衣襟,大声喝骂:“混蛋!你到底把她怎么了,不说清楚,我可不管你是什么仙女还是圣女,照扁不误!”

激烈的动作让圣女,一阵呛咳:“她没有事。你看……”

元宝看到最奇特的一幕。地上的三和,身上发出莹莹的蓝光,已经从地上漂浮了起来,她的手交叉在胸前,面目安详,这种美丽柔和的蓝光,衬得她的肌肤,白而晶莹,仿佛是透明的玉。

“她体带慧珠,心有灵犀,我已经把毕生的功力传给了她,经不经得起,那全凭她的造化。”圣女居然不再呛咳。

“什么叫全凭造化?”

“也就是说她可能会醒,也可能不会醒?”

“什么?”元宝真的急了,要不是这个圣女又老又病,他可能真的几巴掌下去了。

“她醒过来后,我的力量封存在她的体中。只要她到凤凰神殿将自己献祭于神,她就能解开封印。”

“你打错主意了,三和不希罕,她一定不会去的!”

“就像没有尝到情爱滋味的小姑娘多半爱说她一定会陪在父母身边一样,没有尝过绝对力量滋味的人也多半会说他不稀罕。”圣女口气中饱含嘲弄。

“传说你已经将‘心有灵犀’练到可以预知过去未来五百年大小诸事的境界。那你怎么没有算到天上会掉下一个穿越人来把你砸死呢?”元宝反唇相讥。

“我有我的难处!”圣女语塞,她总不可能告诉元宝, 是她开错了空间门。“再说,就算你们不去也自然有神殿的人会来请你们去的。”

“献祭于神怎么献祭?”元宝好奇。

“圣女是神的女人,终生服侍于神,神赐给她力量和永生。”圣女含糊其辞。

“我怎么听着象合法卖淫?”

元宝终于成功的气得圣女晕了过去。

“醒醒,醒醒,我还没有问完呢!”元宝猛掐圣女人中。

“玷辱了圣女是要遭天谴的,不管是在精神上还是在实质上!”圣女悠悠醒转,怒斥元宝。

“别激动,会再晕过去的。”元宝安慰她。“那个无面魔君是怎么会事?他在人间界?他真的有那么厉害?”

“他是有那么厉害。但是他身上的毒一天不彻底解清,昆仑派就有办法对付他。他销声匿迹那么久,要不是那个红叶中的是噬心术,我也猜不到是会是他……”圣女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头颈一歪,挂了。

“啊?喂!喂!”元宝赶忙再急救,没用,死的越来越真,敢情刚才说话那么顺溜是回光返照呀?!

天上的浓云渐渐散开,已经入夜了,周围更是静寂

这是本是条繁华的长街,但是,所有的店铺,门都关得紧紧地,之前的吵闹喧哗,仿佛根本没有惊动任何人。还是就算惊动了,一等良民们也不敢顶风冒雨跑出来看热闹?

元宝不关心这些,他只关心,三和,三和怎么样了?

三和在那种莹蓝光线的包围中,好好的浮在半空,但他根本就挨不到她三尺内,那种美丽的光线将他与她隔离。

环顾四周,黑衣人仍然僵立,红叶……

红叶?红叶不见了,不知什么时候不见的,他这种人,有着一般人所不能比拟的坚韧生命和脆弱心灵。他能够抓住一切机会,在最不可能的情况下逃生,哪怕是,断了脚,他也在元宝的眼皮底下逃了。

“小王八羔子!当时怎么就不把他一刀咔嚓!”元宝气不打一处来,他知道,这一祸根逃脱,以后会带来更大的麻烦,“不过断了脚,谅他也翻不起多大风浪!”元宝现在比较乐观,不过以后他还会无数次的后悔没有一刀咔嚓了他。

“还好,还有一个没跑掉。”元宝安慰自己,当他掀起黑衣人面具的时候,最后一个安慰也成了泡影:黑衣人的嘴角残留着一缕黑血,五官扭曲变形得缩成一团,恐怕连他妈妈也认不出他。看来,他是在凤凰圣女要带他们四人回凤凰神殿的时候服毒自尽了。

古往今来做杀手的人,人们总是认为他们知道得很多,所以拷问他们的手段比拷问一般人更毒辣。一般人招了可能还会活命,杀手却绝难幸免。到最后形成杀手工会达成共识,广为宣传:凡是杀手,一定给自己准备了一颗毒药在嘴里或是别的地方,以免死亡前无谓的痛苦。

宣传工作做得很好。这位黑衣兄成功地让元宝七窍生烟,算是死得其所。

等到三和身上的蓝光湮灭,已经是后半夜的事了,元宝背着三和,拎着武官回到天香楼,刚进门就看见素馨,她已经被楼内布置的机关弄得已经去掉了大半条小命(之前的情节请自行想象,提示:电影小鬼当家3 中那个衰到家的女特工),被小黑捡了个便宜,变身之后,叼在嘴上甩着玩。

小黑一见,元宝回来,骄傲的把素馨丢到他面前表功。

元宝瞭都不瞭,背一个,提一个,径自走向楼梯:“去去去,哪凉快去哪呆着去,我烦着呢!”

小黑一听,敢对少爷这样说话?立刻怒吼一声,跳到楼梯口,堵住,再圆睁怒目,弓起背,磨着牙齿,看样子马上就要发飚。

元宝一句话就让他泄了气:“浣娘那么疼你,要是他知道她女儿因为你而死,看她不拿扫帚把你赶出门去,还想顿顿吃鱼? 吃闭门羹吧!”

“喵#涵怕她赶了?是她自己拼命求我,我才留下来的!”阿黑骄傲地说。瞟见元宝背上的三和一动不动,也有点心虚:“三和是个大坏蛋!不过,看在浣娘顿顿贡献鱼的功劳上,我让你先上楼去救她好了,但是,你先得谢谢我心胸宽阔。”

小猫咪神气的昂起头,等着接收赞美。

“谢谢你心胸宽阔,谢谢你大人不计小人过,行了吧?”元宝心急如焚,咬牙切齿地说。

“态度那么恶劣,算了,谁叫我纯真善良呢,去吧!”狡猾的猫咪见好就收,让到一旁。

“这只臭猫,乘火打劫呀?”三和听得义愤填膺,挽起袖子站起来,“扫把呢?鸡毛掸子呢?我今天要教训教训这个小畜牲,一点正确的道德观念都没有!”——

票票!票票!三和拿着个破碗:各位看官,祝大家周末愉快!有钱捧个钱场,没钱捧个人场,要不然,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第三十五章 匕首之谜(上)

说曹操,曹操到,小黑少爷,竖着尾巴,走着猫步,悠悠闲闲地踱进来。

“喵!吃好的都不叫我!”闻到香味,它一个箭步飞窜上桌,看着上面早已杯盘狼藉,十二万分的不爽。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三和将它拎在手中嘿嘿狞笑,再用另一只手拽祝狐尾巴,“看你怎么变身!”

“喵,坏蛋三和,放我下来!……”可怜的猫少爷,毛茸茸的脚掌在空中乱摆,嘴里很没有底气的嚷着。

元宝嘴里叼根牙签,腆着肚子,三步一摇地晃到三和身边,教训它:“小子,出来混始终是要还的!没想到你还得这么快!哈、哈哈……”

“两个坏蛋!”阿黑气得差点哭出来了,不,它还有救命绝招,小嘴一张,露出可爱的小白牙和粉红舌头,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喵呜!”

屋梁上的灰扑簌扑簌地往下掉。

“坏了!”三和与元宝对望一眼,心里咯噔一下。三和更是不仗义地将小黑抛给元宝,元宝抱着毛茸茸的小黑,犹如抱着一个烫手山芋,慌慌张张地拿起块揩手的餐巾将它兜头包住,再把它扔到床下。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哗啦被撞开,

“三和,元宝,我都跟你们说过那么多遍了……” 第一时间赶来救驾的是爱猫同盟盟主浣娘,“不许欺负小黑!”

“哪有呀?你听错了”三和满脸堆着假笑。

“我要去看救回来的那个武官,他该服药了……”元宝夺门而出。

“我去帮你准备……”三和跟着脚底抹油,速度直逼六十迈。

浣娘愣在房中,“声音就是从这个房间传出来的呀?”摇摇头,“难道听错了?”百思不得其解,放弃,继续到别的地方寻找:“小黑!小黑……”

小黑在床下,惨遭餐巾封嘴蒙头,双眼一抹黑,只闻得到鼻端阵阵熏人的残余饭菜味。它又气又急,猛抓餐巾,终于在嘴部扯出个破洞,

“耶,成功了!”高兴得向上一蹿,“嘭”,撞在床板上,脑袋鼓起一个大包:“好痛!这是什么地方?”

小黑“嗤拉嗤拉”地连撕带扯,弄开眼睛上的布:“什么?居然把我塞到这里?”

耳听浣娘慈爱的呼唤越走越远,猫少爷再也忍不住,“呜”的一声哭了出来:“坏蛋三和……呜……”

坏蛋三和,正在行善。

“拜托你快点醒过来,这个是不知哪位前辈练的金丹,师傅和元宝吃了几颗就从奄奄一息变得生龙活虎,自称功力飚升。娘吃了说是脱胎换骨,自我感觉一天比一天年轻。偏偏你老人家那天吃了,怎么到现在还连气都还出不顺呢?就算是死人,你现在也应该下地活蹦乱跳了呀?”三和皱着眉头看着躺在床上的武官,想着所剩无几的丹药心疼无比。

“三和小姐,你可不可以不要骂他,如果你全身上下骨骼尽断,五脏六腑被震得乱七八糟,而且肚子上还有两个血洞,你现在估计早翘辫子了!大罗仙丹也不管用。”元宝看不过去说了句公道话。

“是呀,公子这几天已经醒过来几次了。”锦绮在旁边怯怯地帮腔,最近她身负看护重任。

“中色轻友!”三和见势不对,立即转移话题。纯真善良的锦绮大小姐那是她的对手,急得满脸通红,“我没有……虽然公子相貌出众,但是我绝对没有非份之想……”

“相貌出众?”三和不怀好意的窃笑,凑过去对着那闭眼木偶仔细端详:眉毛比普通人整齐点,鼻子比普通人高一点,轮廓线条比普通人清晰点,整体看起来比普通人高一点,这就叫相貌出众?

就在这时,躺着的武官突然睁开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眸,坚毅沉稳的眼神,只有这样双眼睛,搭配着那样的眉毛,才可配称作剑眉星目!只有这样一双眼睛,镶嵌在那样的面目上,才可以说是英武不凡。

他一睁开眼,整个五官就立刻生动了起来,锦绮说的没错,他端的是相貌出众。

他一睁开眼,霎时被另一双眼睛所魅惑。

那是双美丽的眼睛,明亮的眼珠,清澈的眼波,就如同花瓣上的晨露一样晶莹剔透,足可涤尽尘俗。又象春日阳光下的溪流,和煦而清冽,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愉悦。

这双眼睛的主人面带微笑,她的笑容,就如同最美的那朵荷花在晨风中凝露初绽般美丽,她也许并不能算很美,但她那飘逸脱俗的气质却令人自惭形秽,不敢平视。

他看向一旁,旁边站这个绿衣少女,手捧药碗,满脸关切,她的体态是那么轻盈,像是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她的柳眉轻轻大大的眼睛充满了忧郁,容貌虽非绝美,但却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她身后还跟着年轻人,年轻人个子虽然又高又大,却是满面精灵慧黠,他的眼睛也很亮,鼻子又直又挺,薄薄的嘴唇,挂着懒洋洋的笑意,招呼道:“三和,把你的口水擦一擦,都快滴到别人脸上了!”

三和直起身剜了元宝一眼:“他又不是烤鸭或红烧兔,我流什么口水?”

“可保不齐!”元宝口气微酸,“见猎心喜!”

锦绮已经见惯不惊了,端着碗上前,却见那武官自己坐起来,接过药:“有劳小姐。”顿了一下,望向三和:“感谢各位援手相救,闻达没齿难忘。”

“喂!救你的是我!”元宝站到三和身前接受注目礼。

三和拨开他,拿出匕首,“这个是你的吗?”——

今天本来准备偷懒,但是,我是个很负责任的人,所以……

数量少点,大家凑合着看哈,明天正常更新

第三十五章 匕首之谜(中)

当月光洒在我的脸上,我想我就快变了摸样,有一种叫做撕心裂肺的汤,喝了它有神奇的力量;

闭上眼看见天堂 ,那是藏着你笑的地方 ,

为了你,我宁愿被放逐流浪,为了你,我穿上厚厚的伪装,换了心肠 ;

我们还能不能再见面 ?

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几千年,愿意用几世换我们一世情缘,希望可以感动上天;

我们还能不能能不能再见面,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几千年;

当我在踏过这条奈何桥之前,让我再吻一吻你的脸。

——求佛 誓言

“这个是你的吗?”

洁白的手心衬着匕首的墨绿色,那是种伤心的绿,象寒谭最深处静静生长的墨绿水草,虽然钝,却有着凛人的森寒;黑黝黝的弧形刀柄,上面用金丝镂刻着两个古朴的篆字——子墨。

闻达点点头:“这是一位高人留给我的!”

三和的手没有送还的意思,也没有收回的意思,闻达只有跟着往下说:“我是在薄刀岭闭关悟剑的时候遇到他。”

一年前、秋夜、冷雨、薄刀岭。秋夜的冷雨总是令人愁,尤其是在薄刀岭,落寞的山岭,陡峭歪斜的石径,泼墨般的苔痕,多少岁月的凄惨往事都已被埋葬在苔痕下。

一树繁花还未开尽,树梢就已现秋意,片片黄叶归根,化作护花泥,泥上有一行脚印,昨夜雨停后才留下的脚印。今夜又有雨。在苍茫的烟云夜雨间,在石径的尽头处,有一座寒潭,潭前有一座道观,香火久绝,人迹亦绝,传说池里拘禁着一条神龙,山顶上终年笼罩的冷雾就是这位神龙的怨念所化,在很多很多年前,只要留神倾听,有时还能听见他闷雷般的龙吟。

道观的存在是为镇压龙魂,昔年的冲雷龙吟,如今也已不知有多久未曾再见。这个曾经被奉为圣地的道观,也已渐渐荒凉没落,所剩下的,唯有一些神话般的传说,和苔上的斑驳的朱砂符文空留凭吊而已。可是近两年来,每当风清月白的秋夜,附近的樵户猎人们,往往可以看到道观里仿佛又缥缥缈缈的亮起一盏孤灯。

有灯,就有人。

闻达坐在青灯下手持黄卷,谁也不会想到,会有人选择这里闭关悟剑。更没有人会想到,年轻英俊的定国公,威震敌国的大将军,从最近的一次庆功宴上消失后就一直躲在这里。

自从一仗成名,那些前来说媒的公侯贵爵,笼络拉拢的阉党,络绎不绝,他们比沙场上的敌人更可怕、更难对付,这些人总能找到时间和机会,以种种他不能推脱的借口,邀他去赴鸿门宴。

宴会上,各位大人出尽百宝,花样繁多,手段新颖,真叫人大开眼界!到最后,闻达宁愿躲在这人迹罕至的荒山中,也不愿去面对那群笑里藏刀的毒蛇。

他,倦了!从小身在王侯家,看过太多的宦海浮沉,人都说,闻将军天纵英才,文韬武略无一不精,却少有人知道他自小勤学苦练,每日不敢松懈,还不是为世代忠良的名头所累,如果可以,他宁愿放弃一切尊荣,就此隐居山林。

外患以13幅甲胄起家,统一北方,野心勃勃。他们积极进取,在小心翼翼地强大自己的实力,以前所未有的器量拉拢朝廷的良才,一步一步实现自己的战略目标。

相反朝中的皇帝,行径却是匪夷所思,以常人不可想象的作为逐步毁灭自己的王朝。他们不是懒,就是贪,不是蠢,就是怪,注定了是将来史书上的一族奇葩 !

当今皇上最大的特长就是做木匠活,并且真是一手好手艺。到了醉心于木匠活的地步。如果他是个木匠,倒也还称职,可是他偏偏是皇帝。他对朝政最大的“贡献”就是重用了魏宗来治理国家。

乡间无赖出身的魏宗,在短短十数年间崛起,党羽遍布朝廷,只手遮天,暗里还据说是网罗了无数异士,把个朝廷搞得污七八糟,许多同僚,不是归顺就是被铲平,他撤掉颇有军事才能的将才,重用一大批八股文专家为统帅,每每导致全军覆没。

在这种情况下,因为家族根深蒂固,闻达又行事低调,才免受荼毒。阉党乱政,其患并不在阉人,而在君王的放纵。就战略来看,仅以双方统治者比较,本朝不亡,已经是没有天理了。

从军队看,军纪律荡然,士无斗志;骑兵故意将马匹弄死,以免出战。听到敌军来攻,满营兵卒竟然全部逃跑。面对这样的局面,皇帝还是拖欠军饷。 保这样的皇帝,下场如何, 熟读史书的闻达,心里有如明镜。

朝廷的腐朽注定了他的没落。朝代的溃败不是靠某个英雄能够挽救的。这是一个悲剧的时代,英雄注定了悲剧的命运。 可笑的是,为了荣誉,闻达不得不走上英雄的断头台。

心乱如麻。

在如此清冷的山岭,也不得清静。闻达索性扔下书卷,提着灯笼,走入雨中。

秋风秋雨愁煞人。初秋的雨,已经微带寒意,落在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凉意就一点一点的渗进去,化为万缕愁思,将心密密地包裹起来,勒得生疼。

闻达坐在潭前的一块大石上,将灯笼插在土中,定定的看着那块乌沉沉,深得发黑的潭面。人生是一场大磨难,唯有死亡才能得以解脱。此生虽短,已经过太多的杀戮,手下将士们的鲜血,怕能把整个寒潭给染红。

眼前浮起一片腥红。

就是这种象带点乌黑色泽的红,那是血太多,积得太深,快要凝固前的颜色。这时候踩上去,会隔着靴底会感觉到脚底半凝固的血旺,有一种绵软嫩脆的弹性。然后,浓稠的血浆会从踩破的断口处涌出,将脚印湮没,把皮靴染红。

这种腥红色很熟悉。闻达心不在焉地想。

“这种?”他的心突然一凛。

拔起灯笼再凝目寒潭,寒潭真的红了。在他手中灯笼的映照下,他身边的潭水血一样的红。

灯光映照出的范围全面飘红,在凄风苦雨的秋夜,那红显得分外诡异。

乌沉沉的红,有着厚重的质感,银针般的雨点落在上面居然泛不起一丝涟漪。

红色潭面有规律的微微起伏动荡,犹如一碗的快凝固的血旺,那碗被一只发颤的手端着。

闻达的手也在发颤,他颤抖着握紧腰畔的刀柄,喉头发干,怦怦的心跳,盖过了沙沙的雨滴声。

冷雨夜,荒山野岭,面对着一潭浓稠的血水,还好闻达有很多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经验,胆气比一般人壮几十倍,饶是如此,也吓得小心肝,“扑通!”“扑通”的暴跳。

刀柄上厚厚的裹着一层绸布,手心中的汗很快就被吸收,武器总是给予人一种奇异的安全感。闻达定定神,将灯笼插在地上,拔出刀,走向潭边。

空山寂寂,微雨如丝,雨丝在檐前汇聚成滴,“嘀嗒”“嘀嗒”每一声都打在闻达心头。

一步、两步、三步。站定。

血水仍在有规律的微微起伏,表面光滑,看上去就像一团将凝未凝的血块。但空气中没有一丝血腥味。

闻达蹲下,伸出食指,想沾起一点闻闻味道,从沙场上归来的铁汉子,会被这样一滩血吓倒?笑话!闻达自己对自己说。

指尖碰到血水,滑、冷、韧,仿佛是鳝鱼的背脊,那看起来似乎轻微的起伏,用指尖感觉,却是另一回事,它好似动物开始狩猎前的肌肉收缩,下面蕴藏着巨大的力量。

闻达心里忽然充满了恐惧,他望向这片血红,慢慢将手指抬高,

“这是什么怪物?‘国之将亡,必有妖孽!’难道是真的?”

蓦地,一阵刺痛正尖针般刺入了他的食指#蝴仓惶低首。

一只血红的吸管尖针一样已从那只光滑的表面伸出来,刺入了他的食指!

闻达看在眼内,不由脸都发了青。

他忽然觉得,食指的鲜血不住地被抽出!这到底是错觉抑或是事实,他自己也无法分辨得出来。

一种强烈的警讯剎那袭上闻达的心头,他挥刀疾斩,只听“咯嘣一声”,吸管应声而断。那看似细若银针的血管,砍上去比二指粗的牛筋还吃力。闻达不敢迟疑,几个起落,飞速跃离潭边。

战场上训练出来的直觉救了他的命。

就在他跃开的一刹那,血块向他刚才的位置刺出无数参差的血针,以血针的强韧,如果他不离开,绝对毙命当场。

“好险。”闻达站在檐前抹了一把汗,长长的嘘出一口气。

那落空了的血针,仿佛听到了他的嘘声,齐齐的转向这边。

闻达的手停在额上,一动也不敢动,眼睁睁的看着那些血针膨胀成血蛇,迅疾无比的蜿蜒而至。

电光火石间,闻达无暇多想,就地一滚,避到旁边,血蛇紧跟而至。

一滚,二滚,三滚……

“吾命休矣!”翻腾闪避间,瞥见离水潭越来越近,闻达暗想。“看来今夜是要丧生怪物之口。”

就在这时,闻听一声轰然震响,湖面溅起丈高的水柱。

水柱哗啦啦四散,之中夹杂着无数团黄色火焰,整个潭面被映得通明。只见那平铺整个潭面的血红怪物被炸成无数碎块。

这赭黄色的火焰,居然可以在水中燃烧。点点黄色火焰,缤纷落下,飘在水面上,尤如朵朵盛放的黄莲花。那些残余的血块,沾到就被烧熔成青烟。

第三十五章 匕首之谜(下)

潭面,绝美火焰花,如佛莲开遍,晕黄的柔和光线,有稳定心神的作用。狼狈不堪的闻达呆立潭边,怀疑这一切只是个荒唐的噩梦。

这梦还没有完,只听哗啦一响,潭中倏地飞出一条火红的人影,跟着蹿起一条巨蟒一般的东西,与那条火影迎个正着,斗将起来。

只见出两道红光夭矫飞舞,分不出东西首尾。眼看这两样东西斗了有一个时辰,兀自难分胜负。猛听一声长啸,从那火影身上射出一道青森森的光华,往那红蟒身上只一绕,便听一声怪啸过处,那条巨蟒直往潭中坠落。火影和那道青光,更着追回潭里。

接着,潭水开始如沸水般翻腾,越翻越激烈,越滚越厉害。

蓦地——轰的一声巨响,巨蟒出水,带起老高的水柱,震得潭边也为之抖动。旋即,又回落潭中。

潭里有了暂时的平静。就像是大战前夕,异样的宁静一样。

果然,平静并没有维持多久,不一会儿,潭面再度泛起汹涌巨浪,潭水漾起偌大波浪,像一盆被打翻的水,泼向潭畔,闻达不禁连连退后。

潭水越荡越汹涌,蓦然,动荡的湖水中,被染上一抹墨汁。

忽然——

人形火影冲出水面,又毫不停留地射入水中。

湖水随着他的潜入,再次激烈的翻滚。此时,不光是水中在动荡,连整个薄刀岭都像被什么东西猛烈撞击般,摇晃不已,树木倾倒,山石乱滚。哗啦啦的水声,夹杂着闷声的撞击,彷佛天也在摇,地也会动,看来潭底大战,已至最激烈处。

闻达站在水边,其心惶惶,不知所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除了翻滚奔腾的潭水!一切都是未知。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一弯残月躲躲闪闪地在云后探出半个头,满潭的火莲已熄灭,潭面也归于平静。

闻达仍站在潭边,“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他好奇,好奇可以战胜恐惧,好奇是人类进步的动力。好奇心让他遇见丹羽,好奇改变了他生命的轨迹。

他站在潭边,看见团乱糟糟的水草浮了上来,在潭中载沉载浮。

水草里好像有东西!隔着六七丈的距离,借着惨淡的月光,闻达惊诧的发现:那好像是具尸体。

是尸体?还是活人?只有拉上来看看才知道。

事后闻达真的很佩服自己的勇气,敢在怪物迭出,深浅莫测的寒潭水中游六七丈,只为捞一具浮尸,说出来谁都会认为他疯了。

闻达赶在水草沉潭的最后一瞬间,抓祝狐,拖回岸边。

纠结盘错的墨绿水草,裹着一个男人。他不但很年青,而且很英俊。人家都说闻大将军,人中龙凤,仪表非凡,英武出众,但是和此人一比,闻达觉得自己只可用四个字可以形容:自惭形秽!

水草中这人,脸色苍白得可怕,身上伤痕累累,样子看起来很狼狈,他虽然闭着眼睛,但是仍然可以从他紧皱的眉头,读出孤独、寂寞、冷漠。待他第二天睁开眼,这张脸还要加上四个词来形容:骄傲、骄傲、无情、无情。

那个看起来,孤独、寂寞、冷漠、骄傲、又无情的家伙,醒过来看到闻达,当然觉得很惊奇。但是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若是换了别人,在这种情况下醒来,一定有很多话要问别人。但是他连一句话都没有问,甚至连一个“谢”字都没有说。

“是你救了我?”他一边穿上闻达递上的衣服,一边皱着眉头问。他的语声很古怪,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

别人救了他,他反认为别人是在多事。一点也不感激。

闻达也是大丈夫,淡淡一笑:“我只是一时好奇,从潭里捞了团水草上来而已。”

那人不再说话,穿好衣服看向潭面,那目光充满了仇恨,他整个人立刻散发出一种凌厉迫人的剑气和杀气。

“这个破地方关了我那么多年!”

良久,他收回目光,冷冷地说:“我叫丹羽。”

“讲了半天也没有说到正题,我来问,你来答!”急性子三和,打断闻达的叙述。

“这柄匕首是他的么?”

“是的。”

“那怎么在你的手上。”

“他送给我的。”

“为什么要送给你?”

“因为他说他不喜欢欠人情。”

“他告诉过你这上面两个字的意思了吗?”

“没有,他只说这匕首是他在潭底闲极无事,炼来送人的。”

“送给谁?”

“不知道,但他说那人可能早就飞升了。”

“那丹羽去哪里了?”

“他说他还是不死心,要去寻找那个人。”

“他有没有告诉你他要找的那个人的名字?”

“没有。”

“他有没有告诉你要去哪里找他?”

“没有。”

“他有没有告诉你这柄匕首的材料是什么?”

“没有。”

“他有没有告诉你,这匕首鞘上这一圈奇怪的弧形镶嵌碎片是什么?”

“没有。”

“除了我问到这些他还有没有告诉过你其他我没有问到的事情?!”

“没有。”

“除了没有你还有没有点别的?!”

“没有。”

“真被你给打败了!”三和气呼呼的灌下半壶茶。喘喘气,正待继续追问忽然一个人连滚带爬的扑了进来。

“不得了了,素馨老板娘死了!”原来是负责往地窖送饭的管家霍叔。

“哎呀,三和,快来看看!有个又美又娇的大美人来这里找你,说是要在这里落脚入行呢!”浣娘笑颜逐开的奔了过来,一幅喜得良材的模样。

“谁呀?我认识的人当中没有人从事这一行业的呀?”三和纳闷。

“还指望素馨能诱捕来红叶呢?怎么就死了?真是祸不单行呐!”元宝郁闷。

两人分头前去察看。

三和来到楼下,这时已是华灯初上,不少客人正坐在厅堂,一个人站在门外面迎着从天香楼里照出去的灯光,所有的灯光好像都已集中在她一个人身上,所有的目光当然也都集中在她这个人身上。

她身上也在发着光,一种美得耀眼,美得令人心跳的光。她身上穿着一层五色晶莹的雾纱冰纨,那冰纨薄如蝉翼却光彩夺目,如同雾笼牡丹似的,将她的身躯半隐半露,只要留心,那胸前高耸的两点嫩红,和两腿间的阴影部分仍可看得分明。

五色光华不但从她衣服上发出来的,事实上除了衣服外,她身上每个地方好像都在发着光,尤其是她的眼睛,她的笑,每个人都觉得她的眼睛在看着自己,都觉得她在对自己笑,假如笑有倾城的魔力,一定就是她这种笑。

坐在客堂的姑娘们都有意无意地移动着身子,想挡住身边恩客的目光。她们明白,无论如何,能不让自己的客人看到这种女人的媚笑,还是不让他看见的好。但是恩客们都象约好了似的,流着口水,毫不留情地推开障碍物。被推到一边的姑娘们心里暗恨:

这小娼妇还让不让人吃这碗饭了?居然敢穿成这样出门?!长江后浪推前浪,这行没法混了!

“你?!……”三和也目瞪口呆,吓呆的呆。

“是我,人家可是找了你好久!”美人发嗲,功力了得,一干男人骨头都酥了半边。

三和却是打骨头缝里往外冒寒气,连带语气都凝着霜:“这里不欢迎你,哪来的滚回哪里去。”

美人眼波流动,忽然道:“你们这帮男人为什么总他妈的是这种样子!”说到这里她突然停顿了一下,好像有意要让“他妈的”这三个字在这些男子的脑袋里留了个更深刻点的印象,好像她知道这屋子里的男人,都喜欢说这三个字,也喜欢听,这三个字在她嘴里说出来的确有种特别的味道。

就在她停顿这一下子的时候,已有个人忍不住在问了:“我们男子都他妈的是什么样子?”

“看着人家这么可怜,也不帮忙说说好话!”风骚入骨的眼波,扫过厅内众人,她眼波中的春意委实比酒更能醉人,媚人魂魄的眼睛,几乎要滴出水来。

“这里不收留,那去我家吧,我保证疼你疼得像心肝肉!”有个客人被勾得魂都没有了。

“他家有只母老虎,去我家,我让你穿金戴银,把你当菩萨供着!” 有人起哄。

“只要跟我走,我买一座庄园给你住……”

“跟着我,我给你……”

一时间,客堂热闹非凡,客人们七嘴八舌比富拼阔 。

美人脸上又露出了那种让男人爱死、让女人恨煞的笑容!

然后才轻轻接着道:“我就爱呆在天香楼!各位大爷常来赏脸!”

“你,过来!”三和,眯起眼睛,勾勾手指,准备把这只披着美人皮装嫩的老妖精,骗到无人处暴打一顿!

“妈的,好好的山妖不当,敢上门来踢馆!这里没有你的帮手,我就不相信治不死你!”三和想。

事实上这句话还没有说完的时候,她的人已经走到在屋子里了。看来,她之前之所以没进屋,不是因为惧怕三和贴的降妖符。三和知道她是谁,也都知道她是来干什么的,看到她真的走了过来,三和既愤怒﹑又紧张。

一个毒如蛇蝎的妖姬,一个万年老妖,到这里来恐怕只有一件——报仇。

“人家是真心实意过来投靠你的!要不然我早进来等了。你也是,已经入秋了,还让人家站在风口上,吹得心都凉了!你摸摸。”她过来拉三和的手。

“死狐狸精,别碰我!”三和象避麻风病人一样闪到一边。

来的大美人是茜春,她只是穿着锦云洞主的衣服。

第三十六章 迎狐入室

记得有人曾经说过,当淑女的诀窍就是把“我”换成“人家”,其实狐狸精也深谙此道,茜春一口一个“人家”,娇嫩软绵,硬是把人家三和的鸡皮疙瘩叫得掉了一地。

“人才呀!”浣娘站在高处,看着茜春小试牛刀,止不住地暗自赞叹。见到三和硬想赶人家走,急了,可不能放走这样一棵摇钱树,赶忙满脸堆笑的上来打圆场:“小姐远道而来,恐怕早就累了,三和,带小姐到后面去更衣歇息。”

当着满堂的客人,顶着老妈带着威逼色彩的眼神,三和不好发作,只有满脸堆着甜甜的笑,凑近茜春耳边,温柔地说:“你如果敢在这里使坏,我一定活剥了你的皮,再做一件火狐裘。”然后大声吆喝:“小姐,里边请!”光看后半段的做派,让人觉得这两小姐妹,可有些老交情,别提多亲热。

茜春万种风情的向厅内客人福了一福:“小女子初来贵地,以后各位大爷多多照应。”方才娇娇袅袅地随三和去了。看得浣娘暗中直点头。

“说! 你个死狐狸精,没事跑到这里来干什么?找死是不?我借你条绳子!”才走到拐角处,三和就立刻变脸,用匕首指着茜春的咽喉。心想没有好兵器就是吃亏,这把从闻达身上收刮来得匕首还是不乘手,下次要好好挑拣一样武器来修炼了。

墨绿的匕首抵在咽喉,森冷的寒气,穿透肌肤,匕首表面的反光,映得茜春脸色惨绿。她苦笑道:“要不是实在没办法,我也不会来投靠你们,别忘了,上次你们能从云锦洞主手上逃脱是因为我!你难道连点感激的意思都没有?”

“你倒是记得很清楚哈?”三和一点也没有把匕首从她咽喉上拿下来的意思。“我怎么记得是因为我们卖力地和云锦洞主大战,让你觑空偷了他的本命元神呢?”

“但我也成功地拖祝蝴,让你们有机会逃跑呀。”颠倒是非被戳穿,茜春依然镇定自若,这妮子加入性服务行业绝对有前途!

“你的意思是我该感激你的救命之恩?”三和眯着眼睛,用邪恶的目光对她上下打量。

茜春临危不惧:“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好歹我帮过你们,至少应该收留我!”

“小姐,施恩图报这一套在我这里行不通,给点别的有说服力的理由行不行?”三和不买账。

“我自食其力,只求一个容身之所!”

“我怎么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说实话!”三和拿着匕首的手一抖,一点殷红出现在茜春雪白的脖子上。

“那次我拿了锦云洞主元神,让她不得不听命于我……”

“我可以想象,你绝对把他折磨了个够!”

“是的。可惜好景不长……”

三和等着她往下说。

“云锦洞主是个老妖,活了那么多年,不管是人也好,妖也好,总有几个朋友……”

“我明白了,那老蛾精的朋友想必是非常厉害,闻讯而来,不但夺回了蛾精的元神,还逼得你不得不逃命!是吧?”

“我也没想到,他们会来的这么快……”茜春感叹

“所以说,做人要低调!”三和叶陪着一起感叹,“如果你押了老蛾精另开山头,他们未必就能找得到你!”

“没用的!只要有一只翠蛾逃脱,那蛾精就有办法向别处传递消息。真该先就结果了她,只是当时心有不甘……”

“是呀,杀人很简单,是个人都会,折磨人才是门艺术!”三和想起无面魔君。

“你是说我么?难道你看见了……”茜春满面疑惑。

“不是说你,我是说另外一个高人。” 三和连忙申明,赶紧转移话题:“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巧合!”茜春一脸的真诚,说得清脆响亮。

“放屁!”三和直截了当,干脆无比。匕首又往前面递了一寸!

“不要这样嘛,我说实话,是因为蛾粉的关系……”

“蛾粉?我记得并没有沾到我们身上呀?”三和狞笑,手上加劲。

她记得清清楚楚,他们当时佩戴了避毒珠,而且回程是用飞的。

“我是说真的,云锦洞主的蛾粉特殊,就算你们用气场将它隔开,它们仍会在气场外凝聚成厚厚的一层,我沿途中所见到的蛾粉虽然稀少,但飘洒得很均匀,是从高空中落下,看得出你们一直飞行,到城外才落脚。”

茜春自幼在山林中觅食,又在云锦洞主手下呆了那么多年,追踪沾有蛾粉的猎物对她来说,比吃饭穿衣更简单。会飞了不起呀?以前又不是没有见过!老鹰精、麻雀精,天鹅精、野鸡精……空中飞禽,她不知猎获过多少。

看到三和脸现忧色,她抿嘴一笑,“别担心,那些痕迹我都弄干净了。”

“我明白了,你是看我们实力不错,又同样是云锦洞主的对头,所以到我这里找帮手,如果哪天老蛾精真的来找你,你也好有群人帮忙。”三和恍然大悟,“我就说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嘛!”

“看你说的,真的有事,还不是咱们一起顶着,难道我又跑得掉?”茜春语气很亲热,“与其让他各个击破,还不如联合在一起更有胜算!”

“别‘咱们’‘咱们’的套近乎,我记得我们好像还有点家仇吧?”三和保持清醒。

“哪一年的旧事了,你还记着?我可都忘光了,眼下大家团结起来保命要紧!”茜春不愧为江湖儿女,谈笑泯恩仇。

“我总觉得你靠不住!再说我也没有新鲜大活人供你吃喝呀!”三和有点动心。

“我早说过了,我自力更生,不要你们管,我自己会找吃了!”

“终归是我的地盘,出了人命可不好!”三和摇头。

“我不吃他们,只吸一咪咪点精气,不会出人命。再说了,将军总在阵前死,风流客难免床上亡。不会有人怀疑的,大不了我多接几个客,平均分配,不会出人命就是了!”

“成交!”那只有一点点的良心被三和抛到九霄云外,留下来吧,留下来,哄哄老妈开心也不错。引狐入室,只为娱亲呀!三和自我认为可以晋阶二十四孝行列。

“问一句题外话:你被追杀的时候没时间换衣服我可以理解,但是你这么一路走来,一直穿成这样我就觉得很不可理解了,你有露淫癖?”一个人从暗处走出来,看样子是偷听了好久。

除了元宝还有谁。他的好奇心是很重的,想象力也很丰富,他可以想象到一个只披着件轻纱的大美人走在荒郊野外会遇到什么样的情景;走在人潮汹涌处又是什么情景。

茜春见元宝才隔短短一段时间,额上就明显的有光华流转,想是修炼进步神速,不由得暗暗心惊。

她迎着他娇俏地一笑:“人家就不会雇轿子么?不过说起来,最开始的时候,有两个轿夫看人家孤身一人,居然动开了歪脑筋……从与邙山出来,我处理掉你们蛾粉的痕迹后,又从东到西,从南到北的兜了个大圈子,时间虽然短,却碰见过秀才;遇见过土匪;既和山大王喝过酒;也同官老爷吃过饭,这一路上的热闹无比、香艳刺激,都可以写成一本书了……”

看两个无聊人士竖起了耳朵,她笑嘻嘻地打了个呵欠:“一直赶路,人家可累坏了!

“不许卖关子!”元宝与三和异口同声。

“看你们急得,人家也得喘口气嘛!”

“呼,终于缓过气来了!”茜春抹抹手,往空中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你这口气喘得也真够长的!” 元宝说。

三和等得都快睡着了,趴在桌子对面,勉强抬起眼皮,用半睡眠状态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也难怪三和这样,茜春的喘气,不但包括沐浴、更衣、梳头、涂脂、描眉还包括吃两只烧鹅、三只烤鸭、啃七只白玉凤爪、八只鸡腿。

“现在总可以说了吧?”三和打起精神。

“就是,就是,直接说重点!”元宝眼里满怀渴望。

“什么是重点?”茜春诧异。

“就是那轿夫怎么动的歪脑筋,是准备先奸后杀,还是先杀后奸?是轮奸还是同奸?是强奸还是通奸?……”他的话还没说完,劈头就招来一顿狂风骤雨般的暴打。

“我叫你意淫!我叫你不学好!……”边骂边打,打完,三和拍拍手教训道:“最无耻的男人就是整天意淫,看到条手帕,都要联想到女人的内裤,还到处嚷嚷,真是没品!”

“什么样是有品?”元宝委屈透顶,“我这叫真我趣味!你也别装,你不过是想听而不说出来罢了,这就叫有品?”

“你……”三和气得满脸通红。

茜春在一旁抿着嘴着看热闹,见三和实在是气不过了,才笑嘻嘻地劝解道:“我说小妹妹,自古说事,智者见智,淫者见淫,你和这些人较个什么劲,好好听故事才是正经的,淘那些闲气做什么。”

三人重新坐下,泡杯好茶,等着听“茜春开讲”。

“啊哼,我就开始说了啊。”茜春清清喉咙,举杯喝了口玫瑰香片,换了个舒服的坐姿,“自从那晚我拿到了云锦洞主的本命元神……”

“叩、叩”门外传来几声不急不缓的敲门声,接着门被推开,浣娘带着个丫环,跨进门来,见到茜春,她嫣然一笑:

“哎呦,这么热闹呀!三和、元宝,你们也太不懂事了!快点出来,这两孩子也真是不体谅人,夜都这么深了,还打扰小姐休息!”

接着,对茜春笑道:“小姐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去,千万别客气,有什么我没有想到的,姑娘言语一声。”又转头嘱咐丫环:“好好伺候小姐,敢偷懒懈怠,小心皮紧!”

三和与元宝不情不愿地站起来,随着老妈走出门外。三和边走边嘟囔:“搞什么嘛,人家在听故事呢!”

“不是大事,我也不会亲自来叫你!”浣娘一出门就沉下脸,“三和,贪欢阁给我们下帖子来了!”

第三十七章 素馨的死因

大红泥金请柬,颜色华贵喜气,书写人字迹秀丽,却统共只有六个字:明晚过阁一叙。有头没尾的费人思量。

“贪欢阁的两位大老板,双双失踪那么久,他们还在照样开门?”元宝奇怪。

“贪欢阁那么大的买卖,当然有手下人各司其职。又不是小杂货摊子,老板一走就得全部歇业。”浣娘解释。

“但是除了红叶和素馨,没有人知道我们和他们为难呀!”三和也纳闷,是谁无端的送个没头没尾的请柬来。“你之前去看素馨真的死了吗?怎么死的?”三和问元宝。

“什么?#贺馨老板娘死了,这可怎么了得?!”浣娘吃了一惊,“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人告诉我?”

“素馨真的死了,死的不能再死了#糊系自杀,方法是服毒,毒药和黑衣人一样早就藏在嘴里,我掰开闻过,从气味和死状来看应该是同一种毒。”元宝说。

“莫名其妙,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这个时候死!为什么?!”三和觉得中间肯定有原因。

“我问过霍叔,他也不知道,说是早上还好好的,该吃吃,该喝喝,除了不能出去,比度假还逍遥,一到晚上怎么就突然寻死了。我也正奇怪。”元宝有同感。

“除了霍叔,还有谁知道素馨在我们这里?”三和问。

“喵!当然是少爷我!”阿黑少爷从窗户爬进来。

“阿黑宝贝,快点过来,我到处找你,你跑到哪里去了?”浣娘无比疼爱地将它抱在怀里。

“阿黑少爷,你是不是今天见过素馨?”当着老妈,三和向小猫咪赔着笑脸。

“喵!坏蛋三和,我不告诉你!”阿黑拽拽地别过头 ,在浣娘怀里探出四只毛茸茸的小爪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阿黑乖,这件事情很重要,告诉我们,待会给你吃条油炸小黄鱼!”浣娘用美食进行诱供。

“喵,十条!”阿黑趁机勒索。

“小子,你知不知道这种行为很卑鄙?!”三和很气愤,要不是碍着老妈的面,她绝对给这个混蛋毛球一顿饱揍。

浣娘在阿黑面前却是百求百应的观音菩萨:“好、好、好,不就几条小鱼吗,如果你知道素馨怎么死的,我倒宁愿给你吃一盆。”

本是无心之语,阿黑却眼睛发亮,嚷道:“我知道,我知道,我要吃一盆!”

三和与元宝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追问:“她是怎么死的?”

“她是吞口水噎死的!”阿黑给出一个惊世骇俗的答案。

“胡说八道!”三和与元宝哈哈大笑。

阿黑许诺中的小鱼要飞,急了,“真的,不骗你们,今天晚上我去找她玩,她不理我,只自顾自的发呆,我抓她的衣裳,她还是不理我。我生气了,就到外面去逮了几只耗子,咬得半死,丢到她身上,看她还敢不敢不理我!”

“真是个坏猫!”三和想象着半死不活、肠穿肚破的老鼠,一只接一只地丢到素馨身上的情景,不由一阵恶心。

“然后那个小气鬼就生气了,站起来抓我,我跑到高处对她比个蔑视的中指,她就开始骂我#旱出去后要剁了我的爪子,扒了我的皮。真是个小气鬼!”阿黑还觉得自己很委屈。

“接着呢?”元宝忍着笑,严肃地问。

“接着我就说她一万年也出不去,她说红叶会来救他,我就说红叶早被元宝砍断脚,那个可怜,那个惨,这会儿恐怕连尸体都叫野狗啃光了#蝴听了我这样说,就不说话了,自己对着墙壁出神,隔了老半天才问我,这是不是真的。”

“那你怎么说的?”三和有点紧张。

“我说你们不让我告诉她任何事情,叫她别乱问,我不会告诉她红叶已经死了。”阿黑心不在焉的舔舔爪子,“后来,她就自言自语,原来是这样,跟着就哈哈大笑,笑得口水都喷出来了,我看着她好像快疯了,就提醒她说口水到处乱喷不文明,她就狠狠地一咬牙,咽了一口口水,结果口水咽下她就抽搐两下不动了,我想她八成是被口水噎死了。我懒得理这种不讲卫生的疯婆子,就去后院爬树玩……”

“我说你个死猫、笨猫,别的建树没有,就会添乱,今天我非好好打你一顿不可”三和听得肺都快气炸了,一把将它从浣娘怀里揪出来,“你怎么就那么蠢,那么讨厌呢?#涵告诉你红叶死了,让你到处乱吹牛!”

小黑脖子被揪住,四脚一个劲的乱蹬:“喵,我没有告诉她红叶死了!”

“你这只长舌猫,居然还说没告诉!”三和狠狠地敲了它两下脑袋。

“算了,事情都成这样了,打他也没用……”浣娘心疼地从三和手里夺过小黑。“小黑随便说说嘛,没想到素馨真的就信!”

“妈,你还护着它,我还没有追问是谁告诉它元宝砍断了红叶的脚呢?”三和不依。

“好了,好了,它也不是故意的……”元宝难得地为阿黑说了次好话。

聪明如三和,立刻醒悟:“你!是你!一定是你这虚荣鬼,自己告诉阿黑的。”

元宝满脸委屈:“还不是因为你!那天回来,天香楼半个人影都没有,唯一喘气能动的,除了我就是阿黑。这小子也坏得够可以,叫它帮点忙递点东西看看门,它不但要物质贿赂,还要精神享受,不停的缠着我刨根问底,我又没心情陪它哈拉,所以它问什么我答什么,几天下来它不就什么都知道了。你不谢谢我照顾你,居然还埋怨我!”

三和看着这两个活宝,再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老天生三和是为了荼毒她、折磨她、而后让她说谢谢。

不行,她要奋起反抗命运!

“我不管,这件事是你们惹出来的,你们自己去解决!”三和把请柬扔给元宝。

又一个夜,看起来和以往任何一个美丽的夜晚一样。常乐坊依然车水马龙,街上两排高高地挂着的灯笼,仍旧鲜红,灯笼上“贪欢阁”三个金箔剪成的大字还在闪闪发光。

有时候,某些看似容易折旧的东西,比人新鲜得更久。素馨、红叶都已成昨日风流,风吹雨打的街边灯笼,却红火依旧。

灯笼不停的在夜风中摇晃,闪烁得仿佛暧昧的媚眼,勾引着世上的贪欢之人。元宝站在灯笼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手持请柬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布置豪华的大厅里,充满了温暖和欢乐,酒香中混合着上等脂粉的香气,银钱敲击,发出一阵阵清脆悦耳的声音。世间几乎没有任何一种音乐能比得上。元宝无暇去领略这一切,他刚把请柬交给小厮,小厮就恭恭谨谨地请他到后庭。

后庭景色依旧,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晚风中带着幽雅的花香,元宝跟在小厮身后,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他为什么要来这里?凭什么贪欢阁说请天香楼,他元宝就真的要来?这一次是不是又个陷阱在等待他?

他不是如此鲁莽,如此大意的人,怎麽会做出这种事来呢?是不是他太纵容三和了?

可是他为什麽要如此纵容一个女人呢?这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就算三和不要他来,他也不愿意让三和来涉险。

庭园深深。风吹在树叶上,簌簌的响,衬得庭院更幽静更神秘。小厮带领他走过九曲桥,转过重重山石,来到两栋青砖小屋前。小厮指指其中一栋,暧昧的一笑,提着灯笼走了。

这小屋元宝不但来过,还在窗外偷窥过。元宝记得,以前这间屋子的主人是红叶。现在这间屋子,居然亮着灯火。跳动的昏黄的灯光映着惨白的窗纸,有一种神秘的落寞。

莫非红叶回来了?他是不是已算准了元宝要来,所以在如此深夜里,还在等着他。

元宝还不能确定,现在他只能确定,这周围绝对没有埋伏,也没有陷阱。所以他走了上去。

直走到门外,他才停下来。

他本不必停下来。既已到了这用,到了这种情况,是本可一脚踢开门闯进去。或者先一脚踢开这扇门,再踢开另一扇窗子然后闯进去。

或者象上次一样先用指甲醮些口水,在窗纸上点破月牙小洞,看看情形,再做打算。

别的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用这几种法子的。

但元宝不是别的人。他在别人是小人的方面当君子,在别人充君子的方面当小人。

房门是掩着的。他居然轻轻敲了藏门,就像一个君子去拜访他的朋友般敲了敲门。没有人回应。元宝再想敲门的时候,门却忽然开了。

他立刻看到一张美丽而熟悉的脸。

女人的美有很多种。三和的美是清丽的,出尘的;子墨的美是明快的,秀逸的;浣娘的美是成熟的,优雅的。锦绮的美是柔弱的,高贵的;茜春的美是骚媚的、娇艳的。

这女人却不同,她也许没有三和那么清丽,也没有茜春那撩人的风韵,但却美得更空邈,更冷漠。

三和她们的美若是热的,这女人的美就是冷的。冷得像冬夜中的寒月,冷得像寒月下的梅花。

连她的目光都是冷漠的,仿佛无论遇到任何事情,都不会吃惊。所以,她看到元宝时也没有吃惊,只是冷淡淡的打量了他两眼。

“你好,花魁!” 元宝笑着打招呼。门内的美人不是别人,正是贪欢阁的台柱子——织烟

第三十八章 色诱

织烟冷漠地看着元宝,这种眼色看旁人,旁人也许会得觉得受到漠视,元宝却丝毫不已为意:“是你写的请帖?”

“是的。”织烟回答得很干脆。转身走了进去。

元宝不请自入。

织烟在椅子上慢慢的坐下来,向另一张椅摆了摆手道:“请坐。”

元宝坐下,心里胡思乱想:“她邀天香楼的人来这里干什么,莫非老板不见了,她想和我们洽谈合作加盟?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没什么准备……如果合并了,我作为老板的朋友,联盟的功臣,会一会双面娇娃不知道还需不需要付钱……”

正在意淫当中。然后他就看到织烟的手伸过来,手里端着杯茶。碧绿色的翡翠杯,碧绿茶汤,衬得她的手更白,白而晶莹,仿佛透明的玉。

她忽然淡淡的笑了笑,道:“这杯茶我刚喝过,你嫌不嫌脏?”

没有人会嫌她脏。她看起来干净得就像是朵冰雪雕就的梅花。谁也不会拒绝这样一个人奉上的这样一杯茶。

元宝看看她,终于也笑了笑,道:“谢谢,我不渴!”

对很多女人来说,这样明显的暗示遭到拒绝,她不当场翻脸,恼羞成怒已经是很给面子了。但元宝他发现织烟不但不生气,而且还面带笑意,那是种仿佛对任何事,都看得很淡很随便的笑。

仿佛她请元宝喝这杯茶,并不是种很亲密的动作,只不过因为她棍本觉得这种事情无所谓,根本就不在乎。她甚至好像根本就没有将任何男人放在心上。

“你请天香阁的人来做什么?”元宝假装也不在意。

“你就是最近老和贪欢阁过不去的那个人么?”她的口气很冷淡。

冷淡得简直已接近轻蔑。这种轻蔑很容易激起男人征服的欲望。也许每个男人看到这种女人时,都难免会有这种欲望。元宝也不例外。

“你说的什么意思我不懂。”元宝嘴里笑得客气而冷淡,在心里早就将她剥光了衣服,正正反反先抽十个耳光,打掉她的冷淡轻蔑再说

“你知道这家妓院是谁开的吗?”织烟淡淡的问。

“不是素馨与红叶?”元宝反问

“他们只是傀儡。”

“难道是你?”元宝又问。

“我也是傀儡。” 她走到窗前,窗外夜色凄清,窗下的人白衣如雪。她背对着元宝,腰肢在轻衣中不胜一握。这么样一个人,居然也会身怀绝技,是个阴险恶毒的杀手?元宝不能相信,却又不能不信。人不可貌相这条真理是经得起检验的。

“那你邀请我来干什么?”元宝笑嘻嘻地问。“想杀了我?”

织烟忽然转过身,盯着元宝,她眼睛里的表情很奇怪,好像在看着元宝,又好像什么也没有看见。

又过了很久,她才一字字慢慢的说道:“本来我是想把你捉住,好好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不愿意回答,我会轻轻地脱下你的裤子,用一把钝了的锯子,将你的老二慢慢锯开……”

“那你为什么还不动手?”元宝问。

“因为我改变主意了,”织烟嫣然一笑,那一笑的万种风情,没有人能够抵挡,她接下来的话让元宝更是心旌摇荡,“我未必打得过你,所以我决定色诱你!”

屋里有床。床前低垂着珍珠罗帐。她已走进去,走入罗帐里。她的人如在雾里。

“你想不想操我?想,就到床上来”

元宝做梦也想不到会从织烟这么样一个女人嘴里,听到这种话。这实在不能算是句很优雅的话,当然更不高贵。虽然她是妓女,但根据元宝这段时间的经验,但能在长乐坊落户的妓女,一般都有良好的教养。更何况是青琴棋诗画书酒花的今届花魁。真没想到她居然能这么说话。

无论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在男人面前说出这种话,男人就算很愉快,也同样会觉得这女人很低贱。可是织烟却不同。

她在元宝面前说这句话的时候,元宝既没有觉得很愉快,也没有觉得她是个很低贱的女人,只是觉得不太舒服。

因为她说这话的口气就如同一个屋主,对陌生而来的访客说,你要不要喝口水?要,就过来。

她对你这样做,并没有表示出她喜欢你,也没有表示出她要你。她只不过因为她对这种事根本看得很淡,要你这样而已。

雪白的衣服已褪下,她的胴体却更白,白而晶莹,曲线柔和,饱满纤秀。她的神情却如同圣女般空灵,淡漠。魔鬼的身材,圣女的面容,让人忍不住想亵渎。

元宝慢慢的走过去,掀起了罗帐。珠帘迎着灯光,一帘珠辉忽然满洒在她身上。她身上也如同珍珠般的发着光,眼睛里也发出了光,可是她并没有看元宝。她目光仿佛还停在某处非常遥远的地方。

元宝却在看着她。他先是用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那眼珠如同一把沾了佐料的刷子,上上下下将织烟全身仔细刷了个遍,接着眼里喷出欲火,把她全身上下烤得焦酥。最后他的喉结不停滑动,似忍耐不住狂吞馋涎。

织烟当然知道他在看她,却还是静静的站在那里,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她还是不在乎。

她要你这么做,可是她自己却不在乎——她既没挑逗你,更没有引诱你,只不过要你这样做。这是她的恩客们流连不去的原因。

她眼睛里仿佛带有种冷淡讥讽和笑意,犹如在发出邀请,邀请你用力揪祝糊的头发,将她拉在自己怀里,让她知道你是个男人。让她知道你才是真正的强者。

她简直冷得可怕。但最冷的冰也正如火焰一样,你去摸它时,也同时会有种被火焰灼烧的感觉。元宝已经被这火焰点燃。

他站在床下,去握她的脚踝.

有经验的人才会知道先从女人的哪一部分开始。只有最没品的粗夫和急色毛头才一上来就直奔主题,抓胸探穴,惹人厌憎。

看来还是个花国老手。织烟眼里讥诮之意更浓。她的足踝也同样纤秀而美丽。她感觉到元宝的手心已经火烫,呼吸已经急促。元宝的手在她的足踝摩挲良久,那感触如丝缎般光滑细腻。

织烟感觉到他五指扣紧,接下来的步骤,织烟很清楚:放倒——提枪——上马……,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脚踝果然传来一股大力,一阵意料中的天旋地转,织烟猜到了开始,没有猜到结局。

元宝的步骤是:放倒——倒提……

等织烟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居然是被元宝捏着一只脚踝,倒悬在空中,而且她突然惊恐的发现,自己全身上下居然使不出一点力气,连把腿合上的力气都没有。一个像她这样的女人,忽然失去了反抗力量,可真是难受极了。

“喔!粉红色!”元宝吹了声色狼口哨,“现在我来问,你来答,如果不愿意回答,我虽然没有钝了的小锯子,但是我会用手打屁股!”

一个本来对自己的力量充满了信心的女人,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像一只绵羊落入一个饿狼般的男人手里,只有任凭他的摆布。这种情形当然是非常悲惨的,可是有时候却又会把某一些女人刺激得令人全身发抖。织烟无疑是这种女人之一,她脸涨得通红,两只眼睛却是水汪汪的,她整个人都是水汪汪地,偏偏还嘴硬:

“我什么都不知道。”

元宝捏捏另外一只手,骨节喀咔嚓嚓直响,“你不要挑战我的耐心,我没有不打女人的习惯!”

“你打我,你打得越重我越喜欢。”倒悬着的织烟喃喃呓语。“枕头下有皮鞭!”

“原来你好这口呀?”元宝象丢沙包似的将她丢在床上,“不要培养我的不良嗜好!”

“求你,打我!”织烟伏在雪白的床单上,楚楚可怜的乞求,她不停地扭动着身体,带着种奇异邪恶的韵律。那又长又结实的腿,现在正在不住的蜷曲摩擦。

“打我,我就什么都告诉你!”她身体开始颤抖,光滑的肌肤浮上一层粉红色,眼里好似要滴出水来。刚才的冷漠矜持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如果我是你我就会狠狠地抽这个贱人!”一个尖细的声音说。

元宝霍地转身,惊出一头冷汗,“光顾着看美女了,这个人什么时候来的?”

来的人是个胖子,虽然穿着质料和裁剪都相当精致的衣服,但他看起来还是象个暴发户。那双眼睛的盛满淫猥,死死的盯着床上的织烟。

他一步步走过去,从枕头底下摸出鞭子,凌空一抖,“啪”的一声抽在织烟的背上,一条清晰得象蜈蚣一样的血痕浮现在织烟细嫩的肌肤上。

“烟奴,谢主人成全!”织烟欣喜得都带着哭腔。

看见血痕,胖子混浊的肿泡眼发出了光,手上加紧一鞭一鞭,鞭梢象毒蛇一样抽向织烟身上最娇嫩的部位,那手法之纯熟,角度之阴毒,叫人叹为观止。

胖子手里一边抽,嘴里一边不停的侮骂,他抽得越凶,也骂得越凶。织烟在鞭打谩骂中,乞怜之色渐渐变成了仇恨和怨毒,身子痉挛颤抖,两腿不停地蜷曲又伸开。

这是双重的发泄。

元宝在旁边看着,发现自己心里仿佛也有种奇异而邪恶的满足,这种感觉却令他几乎忍不住要呕吐。元宝悄悄的溜到门外。

门外没有灯,夜已经深了,空气很清新,带着露水的甘冽,周围一片静寂,一片黑暗。

绝望的黑暗。

黑暗中有一点一点的寒星在闪耀。不是闪耀在天上,而是闪耀在地上。

一点一点的寒星,闪耀在长排人的手中。这一长排人,就像是一长排树,静静的等在黑暗中,动也不动。元宝看不见他们的脸,也看不出他们究竟有多少人,只看见他们的手中的兵器上有一点一点的寒星在闪动。

弓已上弦,刀已出鞘。

他们已将这两栋孤零零的小屋完全包围住。

但他们来的时候,却连一点声音都没有,这麽多人的脚步和呼吸声,居然能完全瞒过元宝。

元宝只有苦笑。在那种情况下,是个男人都会专心应付面前的美人的。

这些人的脚步声也实在太轻,只有经过严格训练的人,才会有这麽样的脚步声,才能在无声无息中将弓上弦,刀出鞘。

但真正可怕的并不是他们,可怕的是他们背后隐藏着的那个人!

第三十九章 大君

“兄台别来无恙?”语音很熟。

“托福,还好。”元宝一边回答,一边四目乱转想找一条出路。哪里可能有出路#耗面八方围得如同铁桶,不仅地上,树上也站满了人,所有的有利地形全被占据,所有的远程兵器对准一个地方——元宝站立的地方。

“鄙上听闻公子其人,甚为好奇,特遣在下,邀请公子过府一叙。”那人不但布置得很周密,话说得也很客气。

“这不太好吧?”元宝暗自在手心捏了几道符诀。

“他们弓上的箭是破魔箭,他们手上的刀是弑神刀,这里方圆十丈内是按照大君指示布置的法力禁区,我劝你别费力气,还是乖乖的跟我们走比较好。”那人象看透了元宝的用心,一边用手指点燃一盏灯笼,一点慢悠悠地说。

灯光映着他的脸,他居然是那个被斩断腿的红叶。灯光也映着他周围的黑衣人,这些黑衣人脸上都戴着面具,没有五官的面具。

“不信你可以试试,我倒恨不得有个借口让你小小的吃点苦头。”红叶笑眯眯地说,眼神中满是怨毒。

元宝一般的习惯是试试,这次也不例外。但他一出手,就立刻后悔了。因为红叶没有骗他。

“到了!”红叶解开下在元宝身上的瞎眼咒。

两个大汉拖死狗似地,将满身鲜血的元宝拖到红叶面前。元宝躺在地上,摸摸已经断了一条肋骨的胸口,忍不住在心里狂太阳红叶的祖宗。

红叶看着他萎顿的模样,前来探视:“兄台感觉是不是好点了?”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只脚好象很不小心地踏到元宝的手指上,听着骨头破裂的脆响,他笑得更是开心。

元宝翻了个白眼,四处打量这间屋子。

这是间密室,既看不到进出的门户,也看不到窗。这里没有一样摆设,只有几盏普通的琉璃青灯,灯光映照着墙上一个粗糙的石刻面具,说它是面具其实是抬举它了,它其实就是一块弧形的石头板子。材料看上去和满上遍野的石块没有任何区别。

“爬虫类,你的主子呢?”元宝调侃红叶。红叶给了他狠狠的一踢。

“你这样虐待俘虏是很不人道的,再说,当着你主子这样是不是很嚣张呀?我可是他请来的客人!”

红叶不搭理他,既然有俘虏的自我意识,怎么没有受虐待的自我觉悟呢?和俘虏讲人权道德?你怕是童话校旱看多了。

室内传来细微的嗡嗡声,留神细听,那声音居然是从那块石头板子上传出来的,接着,一个带着金属共振的空洞声音响起:“带来了吗?”

“带来了,大君!”红叶恭恭敬敬地回答。“不过……”

“不过什么?不要说废话,你明知道传音石每天只能通一个时辰的话!把那小子提过来,我亲自问他!”

“是,大君!”红叶一脚,把元宝踹了过去。

元宝的头“咚”地一声,撞在墙上,眼前顿时如同放烟花般无数金星乱舞,喉咙一阵腥甜。“小不忍则乱大谋,大丈夫能屈能伸,我忍,我忍,我忍!”元宝在心里告诫自己。

红叶走过来,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你要是敢装晕混过了时间,我一定会好好款待你到明天的这个时候。”他的声音又亲切又诚恳,元宝却听得心头一阵暴寒。

“我听说是你帮红叶解了他的噬心术?”大君问。“你把解药的配方法说出来,自然会有你好处!”

“这个解药方子要根据各人的体质以及中术时间的不同现场配制!”论撒谎的水平,元宝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

“我能自己出来,还用得着这般无用的蠢材来替我办事?”大君声音里蕴含着怒气,“那帮昆仑的小人恐怕天天盯着噬心水镜察探我的行踪呢!我脱困出来,第一个就是灭了他昆仑!”

“无面魔君?这个大君是不是就是无面魔君?”元宝忆及凤凰圣女的话,心念一闪。

“他躲在哪里?红叶他怎么又跟他搭上了关系?红叶的再生是不是和他有关?他到底怎么个了得法?……”元宝怔怔地想得入了神,连大君底下的话都没有听见。

“喂,大君问你话呢!”红叶对着元宝又来一记猛踢。

元宝一下怒了:“妈的,哪一个人求人解毒不是客客气气的?偏你红叶王八羔子,缺爹少娘没教养,是那个混球裤带没系好,不小心让你跑到了人世间?老子真后悔那天怎么没有一刀把你的头给割下来当球踢!大君,你要不宰了这个王八蛋,我死也不会说出秘方来!咱们就这样耗着,我反正是烂命一条,您就再这样躲它个上下五千年吧!”

红叶听得明白,心头又是愤怒,又是惶恐,喝道:“臭小子找死!”

“呵呵,这小子还真够坏!”大君听了元宝一通夹枪带棒的怒骂,不气反笑。“不过就凭你这点粗浅的反间伎俩也好意思在我面前使出来。宁死也不会说?我倒是很佩服你的勇气只怕你到时会哭着喊着求我让你死!”

元宝艰难地扶着墙壁站起来,嘴角洇着鲜血:“好汉不吃眼前亏,说就说,其实这个法子说来也简单,就是……嘿嘿……”元宝神秘的一笑,身躯忽然拔地而起,一掌击向红叶,“就是我不告诉你!”

红叶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哪知元宝打人是假,毁物是真,只见他一脚凌空飞踢,听得“嘭”一声,那块悬在墙上的传音石,在他脚下碎成齑粉。

这一脚用尽了元宝全身力气,他得手后,“啪啦 ”一声坠落在地。一边呛血,一边盯着发呆的红叶嘿嘿冷笑。

不由得红叶不发楞,传音石本来是一种质地特殊的卵形石头,一剖为二后,持石之人就算是远隔天涯也能互通声讯,功效堪比现在的全球通,它不但绿色环保、音质逼真,而且信号稳定、无法窃听,实属居家旅行、外出偷情的必备佳品,但是,它也有一个小小的缺点:通常每一块卵形传音石母石只能够分成两块(再分小了接收不到音频),必须是同一块母石上切下来的才能够互通音讯。也就是说只有这两块石头能互相通话。不是同一块石头上剖下来传音石,虽然都是传音石,但因为质地的微妙不同,绝对不能相互通讯。

现在元宝打碎的这块传音石,是九千岁魏宗还是乡野无赖的时候,在一座荒山上挖坟的时候挖到的。靠着传音石里大君的指点授意,以及噬心术的控制之力,他才在十几年这么短的时间内组建起那么庞大的一张权势之网。

这噬心术本是昆仑对付无面魔君妙法,法术本身无法可解,只能靠每月一粒解药缓解痛苦。昆仑控制住魔君后,一直没舍得杀他。多好的打手啊!功力又强,又不得不听话,何必要浪费呢?魔君在昆仑被强迫劳动了上百年,后来他趁监管噬心水镜的人不注意,偷偷擒了昆仑的施术长老,拷问解药。没想到,他刚问出噬心术的施术配方和每月解药的成分,昆仑监管人就追杀而至。

无可奈何之下,魔君只有闻风而逃,逃到哪里去了没人知道。昆仑派怕魔君再来掳人,十大长老一起编纂了一本名为《谁动了我的昆仑》的小册子,上面对魔君的长相特征、行为方式以及魔君所中的噬心术催动密法进行了详尽的解说。

小册子大量樱孩,昆仑派内弟子人手一本,其它宗派也派人过来借阅,借阅不到的就偷拿,一时间,正版盗版满天飞,到最后,连第九流的门派的最新入门的小弟子都能对催动密法朗朗上口。

这股读书热潮持续了一百多年,才逐渐沉寂。但是魔君还是没敢现身,他明白,如果身上的噬心术一日不解清,昆仑派的噬心水镜就可以监视他一日,他躲在这个水镜无法监视的地方,不到万不得已绝不现身三界。

魔君在三界各留下一块传音石后,就一直躲着潜心研究噬心术。不过,他始终无法得出解术良方。

人间界的这块传音石直到十几年前才被魏宗得到。魔君就把噬心丸的做法和暂时解药的方子,一气传给了魏宗。魏宗明里控制了锦衣卫,暗里网罗了红叶等人一批人,用噬心丸加以控制,再根据魔君口授编写的教科书,加以培训。

红叶他们一直以来逆来顺受,虽然恨透了魏宗这个死胖子。但也无法可想。直到元宝与三和误打误撞解开了红叶身上的噬心术。

中了噬心术的人,可在施术者的噬心水镜上观察到踪迹,不死不休。魏宗为红叶他们种下的噬心术是经过魔君的改进,一旦有任何一人被彻底解开了法术,便立刻会触动魔君附载在噬心术上的天雷传讯大法,第一时间将信息通知魔君。所以才会有红叶断足那夜的大雷雨。红叶的血液变绿、莫名疯狂杀戮也与天雷传讯大法的副作用有关,这里暂且不作细说。

且说魔君立刻令魏宗派人去救回红叶、擒回相关人等好做研究,不料被半路杀出的凤凰圣女搅了局。凤凰女开错空间隧道被穿越人砸死,红叶在混乱中偷偷爬开,一路爬回贪欢阁,被织烟抬到宗王府,九千岁带着他拜见魔君。

魔君怪罪魏宗办事不力,升级红叶为自己的直接对话人,与魏宗共同办理此事,务必尽快探查出结果。同时,魔君还传了一套再生口诀给红叶,所以红叶才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内,再长出双脚。

魔君对红叶许诺,如果差事办得好,他将收他为徒。元宝击碎了世间唯一一块可与魔君通话的传音石,等于是击碎了红叶拜师的美梦。

第四十章 红叶之死

“我要送你去死!”红叶气得双眼血红,额头青筋暴突,双手捏得咔咔作响。

元宝笑嘻嘻地坐在地上,懒洋洋的说出六个字,就让他乖乖地停住了脚,比定身咒还灵。

元宝再说出六个字,红叶不仅堆上了满脸的笑,而且还弯腰将他搀了起来,动作小心翼翼,比最孝顺的儿子还乖巧。

“你那六个字说什么了?”元宝回到天香楼后,三和一边给元宝敷药,一边好奇地问。

“我先说‘素馨在我手上’,接着说‘想不想她活命?’。”元宝疼得呲牙咧嘴,“轻点……疼……”

元宝是被红叶亲自送回天香楼的,随行的还有一队锦衣卫。

“素馨呢?”红叶与元宝坐在车中,他的手象好兄弟似的把着元宝的肩膀,三和毫不怀疑这只手绝对能在下弹指间,捏爆元宝的气管。

“原来你是来找素馨呀?”三和笑眯眯地看了元宝一眼,元宝只有报以苦笑。

“急什么!我进去叫她!”三和说完就转身走了。

素馨早就死得硬邦邦了,三和是有间歇性痴呆还是怎的,进去叫什么,叫僵尸呀?赶紧开打把我抢回去才是正经的!元宝急得要命。

三和进去了好半晌。红叶很有耐性的等着,搁在元宝肩上的手连指尖都没动过。元宝却如坐针毡般扭来动去。

“你很紧张?”红叶问。

“是啊,我怕你的手不干净!”元宝回答。心里思谋着要不要踢开红叶落跑。不过从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来看,难度有点大。

正在焦急不安中,三和搀着一个人出来,元宝一看见这个人,立刻呆了,不,从外形及神情来看,应该说是既呆又傻,因为他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嘴张得大大的,除了嘴角没有流下一道涎水,十足就是一幅iq没有超过二十五的标准智障形象

三和搀着的人,赫然就是已经死了得素馨。

“没有可能呀,我看得清清楚楚,她明明已经死得硬了……”元宝纳闷。可是事实是,素馨活着,虽然神情有点萎顿,但她却实实在在地在三和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向这边。

“素馨……”红叶不由自主地轻唤。他的眼光变的温柔起来,但是手上却一点都没有放松。

“喂!以物易物!”三和搀着素馨的手也没有松开。

红叶冷冷一笑,手上使出暗劲一推,就只见元宝象是个破麻袋似的从车里飞出来。三和忙舍了素馨飞身去接元宝,红叶乘机将素馨抱至车上。

双方各抱一人,临街怒目而视,眼神中的怨毒几乎可以像电流一样爆出一片噼里啪啦的火花。

“哼!”三和心急元宝的伤势,率先冷哼一声,想回房救治。

红叶见状也无心恋战,急切地问素馨:“他们有没有对你怎样?身体有没有不妥?”

素馨默默地摇头。

“我们走!”红叶一挥手,锦衣卫一起转身。

他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我先走,你们把这里灭了,不许留一个活口!”

“是!”锦衣卫们面无表情地齐声答应,冷硬而干脆。

“定国将军在此#涵敢放肆!”闻达从天香楼门内健步走出,声音不大,却自有摄人威势。

他打量锦衣卫的服色一眼:“魏公公呢?你们私自到长乐坊来灭门屠楼,就不怕公公落下个御下不严的罪名?”

这几句话看似平平却内藏玄机,几个机灵点的早就汗湿重衣:“无故灭门可是重罪!别人也就罢了,你借机去参九千岁一本,九千岁大不了抢先将我们杀了推卸责任,就算不杀,也定有一番活罪要受。你们大人物勾心斗角,你踩我踏,可千万别拿俺们来当炮灰!”

当下,领队赔笑道:“公爷肯定听岔了,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我们哪敢胡乱的杀戮。只不过据悉这里是东林余孽的藏匿之地,所以……”

闻达背着手,冷笑:“东林余孽?东林余孽倒成了你们百用百灵的万金油了,要对付谁,就诬谁是东林余孽!你这套障眼把戏骗骗寻常百姓就罢了,还敢到我面前来卖弄。我问你,那东林一党全是读书人,如何同这青楼又扯上关系的?”

“这……”领队略有迟疑,看他还想分辩,三和抢过话头:

“他们来吃花酒倒有可能,难道说他们开起妓馆来了?我可不太相信!要论吃花酒就屠楼,那整个京城的饭庄、酒楼也别放过,说不定东林党也在其中买过饭,吃过酒呢! 还有,你口袋中的银子说不定也有东林党人用过的,你岂不是可以算作私相授受?趁早去刑部大牢领罪吧!”

那领队听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尴尬无比,求助似地望向红叶。

红叶面如寒霜:“好个仗势欺人的定国公,他们怕你,我一个升斗小民却未必怕你!”三和嗤之以鼻:“什么人呀#旱得跟真的似的,我还没见过哪一个升斗小民能调动得了锦衣卫的!”

闻达并不理他,只对锦衣卫领队说:“定国公府与公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帮我向公公带个话: 眼下边防吃紧,我须赶往边关,这里的兄弟就托付给公公照料,我也好放心地带兵报效朝廷。”

他转身向三和拱手:“在下身负重任,不便久留,大恩不言谢,他日如有需要可到定国将军府知会一声,自有人受命!”

这些话摆明了就是让吃官饭的主们老实点,他说完后冷冷地斜睨了领队一眼,大步流星昂首而去。伟岸而潇洒的背影令躲在门后偷窥的一人芳心荆洪。

元宝扶着三和,不停称赞:“真条汉子!智勇双全!干脆利落,看人家说话这水平,多含蓄! 爱玩虫子的红叶,你听清了没有?以后有事没事,别拿官老爷来压我们,惹得定国公恼了,班师回朝,大军围剿!到时候老天不怪你伤阴骘,皇帝也怪你悟了大事!”

“是么?”红叶一边笑着反问,一边用手挥出数道乌芒。那乌芒去势甚急,元宝眼见避无可避,搂着三和就地一滚。

在此同时,空中悄然浮现出一只必方。必方一声轻砺,对着红叶的车轿喷出一口蓝息,幸亏红叶见机得快,抱着素馨躲开。只见蓝烟过处,好好一辆车立刻变为灰烬。

周围的锦衣卫见了,先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待回过神来,立刻毫不迟疑地抱头鼠窜,边跑边回想自己这辈子做过的坏事,想弄明白是哪一件招来的天遣。他们确信,那凤凰一样的鸟,绝对不是凡间所有。

元宝拥着三和躺在地上,鼻端闻着阵阵幽香,只觉得这青石板地胜似锦绣云窝,宁愿就此一千年、一万年的躺下去,他都舍不得一下子就把眼睛睁开。 好香,好软,好舒服……好可怕!

好香是元宝的鼻子“刚好”凑到了三和的鼻端,好软是他的嘴 “不小心”压在了三和的红唇上,好舒服是他的另一只手“恰恰”压在三和的胸前,好可怕是因为元宝睁开眼就看见一张愤怒得扭曲的脸,三和的脸。

接着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一张很熟悉的脸从正上方俯视他们,那眼神又古怪又嘲谑。

“你们在地上躺着很舒服,吗?”那张很熟悉的脸问。

“师傅!”三和大窘。刚才被元宝拥在怀中,于众目睽睽下夺去初吻,三和心里意乱情迷,又羞又急,强烈的男子气息让她全身酸软,使不出半分力气将元宝推开。 此时一见子墨,顾不得心还扑通扑通地乱跳,赶紧将元宝从身上踢下来。

红叶抱着素馨与小青缠斗在一起,他的打横抱着素馨,身形如同一片流云般上下起落,姿势飘逸优美,没有丝毫迟滞之感。

“这混蛋进步得好快!”元宝坐在地上,喃喃地道。

“小青也不慢。”三和道,可不是,小青口吐蓝烟如影附形。

“可是还是奈何不了他,看来只有我出手了!”子墨才闭关出来,急于找个人练手。

她飞身而起,一柄剑立刻出现在手中,就在这一瞬间,她的剑已刺出,剑光如虹,剑气刺骨。

惊人的力量,惊人的方位,惊人的速度。

这样的利剑,用这样的速度刺出,威力已不下于电闪雷霆。有谁能挡得住闪电雷霆的一击?

红叶身形一错,双手一扬,二十几道寒星暴射而出,暴雨般打向子墨。

子墨忽地在空中拔高三尺,避过暗器,凌空而下,人剑合一。只见衣袂纷飞,如同仙子临凡。

“传说中的天外飞仙?”红叶一愣,就在这一霎那,一股奇异的寒冷从他心口出蔓延至全身,他脸上充满了惊讶和恐惧,不敢置信地低头望向怀里的素馨。

素馨唇边沾着几点碧绿,冲他诡异地一笑。

“我的心……”红叶手一软,松开素馨,素馨并不走开,笑吟吟地望着,心口开了一个大洞的红叶。

“以后你就永远不会伤心了。” 素馨舔了舔,唇边的碧血,温柔地笑着说,

最心爱的人总是在你最不防备的时候给你最致命的一击。她(他)会偷走你的心,抛弃你的人,让你痛苦万分。什么都可以再生,唯有心碎成齑粉的伤痕无法弥合。

“素馨?!……”红叶把粘满绿血的手举到眼前看看,然后颤巍巍地伸向素馨,满眼的困惑,神情象一个迷路的孩子。

素馨看着一滴一滴的碧血从红叶手上滴落,嘴角仍然挂着笑。笑有时甚至比利剑尖针更伤人。

红叶伸手去摸素馨的脸,素馨闪到一旁,任他颓然倒下。

“为什么?”红叶捂着胸口,用眼睛问,那眼神中的凄楚,孤苦,让人不忍拒绝。

“因为我不是素馨#贺馨早为你死了”站在他身旁的素馨,脸上闪过一丝狞笑,恢复原貌,扑上去撕咬猎物,她,竟然是茜春。

红叶慢慢的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嘴角仿佛露出一丝欣慰的微笑,最后的微笑。今世的纠缠已告以段落,让我们幽冥再见。

再见时你是否能记得住我的容颜?

第四十一章 纹身

红叶已经倒在他自己的血泊中。除了茜春卡咔嚓嚓的吃肉啃骨之外,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甚至连呼吸声和心跳声都已停顿。

红叶来得气势汹汹,死得凄凄惨惨。虽然是敌手,但三和仍感觉心头一阵悲戚,仿佛预感那样凄楚的眼神今后自己会在某个很重要的人身上体会到,在那时候,她身不由己。

这种预感让三和对红叶的尸身心存怜悯。“别吃了,他满身都是毒虫,小心毒死你!”三和招呼吃得不亦乐乎的茜春。

还好闲人已经走光,要不然看到一个娇艳女子伏尸大嚼,满嘴艳绿,绝对会连做三个月的噩梦。

“原来是你这个小狐狸。我就说怎么那么重的妖气。”子墨恍然大悟。

“大美人,注意一点吃像,吃东西发出那么大的声音是不礼貌的。”元宝跟着起哄。

茜春充耳不闻,这么好的东西不能埋在地下浪费。

吃、吃、吃人生的目的就是吃,吃了才有力气,吃了才能上进,吃饱才有性欲。

吃饱的茜春被派去贪欢阁收拾残局,不是她特别厉害,也不她超级聪明,只因为她有障眼法可蒙蔽众生,这是狐族的天生异能,要不怎么会一说迷惑人就想起狐狸精呢。世间的传说总是有道理的。

之所以派茜春去,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三和与元宝这两个八卦专业户急着要用丹羽的匕首,勾钓子墨的秘密。

摇身一变成素馨的茜春,走进贪欢阁,犹如走入红尘最深处,到处香浓粉腻,遍地纸迷金醉,好一派人间繁华。

仆人见了她皆垂首退避,有几个相熟的客人,硬拉着她灌酒。茜春一一酬唱,身段婉转风流,脸上眼波流荡,真把各个大爷哄的魂飞天外,不知身处何乡,今夕何夕。直至她娇娇袅袅的背影走远才回过神来,擦一擦口水:“这小娘皮,真是越来越有味道了……”

九曲桥,太湖石,一池残荷入幽帘,九千岁竟然还没有走,斜靠在临窗的美人榻上假寐。空气中飘荡着阿芙蓉迷乱的香气。织烟跪在地上捶腿,半透明的轻纱掩不住满身伤痕。

门轻轻地被推开,茜春悄然走进来,织烟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埋首继续捶腿。但落手明显的重了,那力道正好把假寐中的九千岁敲醒。

“谁来啦?”九千岁并不睁眼,拖得长长的公鸭嗓问道。

“回禀千岁,是老板娘回来了。”织烟轻声回答。

“素馨过来。”九千岁拍拍榻边,“你这个小浪货这几天又到哪里去发骚了?!”

茜春搞不清楚状况,只得笑,甜甜地笑。但对于有些不是男人的人来说,他不爱看人笑,只愿听人哭。

一条毒蛇般的长鞭凌空飞来,吓了茜春一跳,她脸上的笑容被吓掉一半,取而代之的是愤怒:“什么臭男人?张口就骂,抬手就打,真的是欠k。”

她不知道魏宗爱打女人是由于性功能障碍加先天本质不良促成的变态。或者可以说,爱打女人的男人多数是性功能障碍加先天本质不良,没法从男性本质来征服女人,只有使用动物性暴力来打压,以期挽回面子。

“千岁爷不高兴了?”茜春示意织烟出去,织烟抛给她一个感激地眼神,避瘟神似的走了。

房里就剩下魏宗一人,他犹自不知要命罗刹已至床头,闭着眼,擎着鞭:“派人去把双面娇娃叫来,今天老爷我要和你们一起玩滴腊。”

“滴腊多没意思,要见血才好玩,不如我们玩穿洞?”茜春一面笑着,一面温柔地将手搁在魏宗的额头上轻揉,心里盘算着,反正都是穿洞,是戳开头颅吸脑浆呢,还是挖心掏肝,图个新鲜进补。

不太饿,有点伤脑筋。看着这只猪肥肥白白的,吃起来肯定很腻味。哪比得上刚才那个红叶浑身肌肉有嚼头,还全绿色食品,在吃的过程中就能感觉到对功力提升大有帮助。美味只能回味呀,茜春舔舔嘴。

这动作落在魏宗的眼里却成了另一种暗号,他猥亵地朝茜春胸前伸出手,“要不我先帮你在上面穿几个洞?”

“讨厌!”素馨含笑打掉魏宗的魔掌,没想到魏宗顺势抓祝糊的小手摩挲:“这么细嫩的皮肤,是刺青的上好素材,你把衣服脱下来,早就说要给你背上刺上一幅漂亮的春宫图,一直被你混赖过去,今天你可怎么也躲不掉了。”

“哎呀,那个就不要啦……”茜春媚笑。

“要!”魏宗眼里浮起一层残虐的快意,他仿佛看见茜春在千针万扎中,痛苦难耐却又只能婉转承欢的样子。一股热流从小腹升起,让他禁不住一迭声地催促:快点,要不然,我可要玩个更刺激的啦!“

“什么更刺激的?”茜春好奇。

魏宗从怀里摸出一个白亮的印花皮囊,那只皮囊有手掌大小,质地细白柔滑,表面印著一朵硕大鲜红的牡丹花,颜色娇艳欲滴。难得的是皮囊全无缝补痕迹,就像天然生成一般。

“不就是只皮囊么?”茜春没看出其中玄机。

“你拿去再仔细看看!”魏宗笑得异样邪恶。

茜春接到手中,顿觉异样,仔细看去,只见皮囊的皮质又轻又软,隐隐能看到细腻的纹路。皮囊顶上开口很大,周围用金圈打了几个小孔,孔内穿著一条同样质地的绳索。皮囊底下有颗突起,小若櫻桃,弹性十足,形状娇俏可爱,被巧夺天工的制作成牡丹花蕊。

茜春感到很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她将皮囊放到鼻端,深深一嗅,笃定了:“这是人皮!”

“哈哈,有点眼力,不错这就是人皮,还是一个美人的胸脯,可惜她投错了胎,生在了东林党人的家里。”魏宗颇为高兴。

人皮?换别的女人恐怕早吓得把皮囊仍到旁边并高声尖叫了,但看在茜春眼里,就像看面包皮一样,都是食物的皮嘛,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她将皮囊再展开,此時看来,皮囊果然是一只完整的乳房。茜春饶有兴趣地看着上面的纹饰,才发现那朵牡丹并非印制,而是用细针刺成。

“这花是你刺的?”茜春问。

“是呀,做这东西重在新鲜。先选肌肤细腻的绝色佳人,不论是纹刺上色、还是割乳制囊,都要让她保持清醒,成品的颜色才会鲜活。为了这个,我足足在牢里练了三个月,要么纹刺不精,要么剥制不当,一牢的女囚都死完了,才得了这么一只。”魏宗很是得意,

“你不听话,我也花工夫慢慢在你的两只nǎi子上刺几万针,用烈酒、朱砂、石青、藤黄上色,等颜色沁入肌理,再活活地割下来做成皮囊。牢里曾经有好几个狗屁大家闺秀不耐操练,活活的疼死了。你那么皮实,抗打抗摔,尝起那滋味,肯定妙不可言。”

魏宗很快就尝到了妙不可言的滋味。

锋利的钢针刺破白皙的肌肤,带出一滴殷红的血珠。 “千岁爷,你看这针刺得可好?下针深了还是浅了?重了还是轻了?人家是头一回,你可要指点着呀!” 茜春一边刺一边向魏宗讨教。

魏宗两眼瞪得象铜铃,满额黄豆大的冷汗,喉咙嗬嗬作响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他自己也纳闷,怎么刚刚才说要给素馨纹刺,一转眼,就变成纹自己了?

明明素馨撒娇说先给千岁纹, 自己想说:“好大的胆子”,刚只说出一个“好”字来,就莫名其妙的中了风。不但手脚动不了,连话都说不出,偏偏茜春这个贱婢,还半点都没觉察自己的异常,一团高兴地拿着绣花针在自己背上乱戳,又安排人送来烈酒、盐和墨汁,又说是要纹一幅水墨山水。

茜春左一针右一针地刺得高兴,哪管魏宗晕过去又活转来。等她刺完,魏宗的背上已经一片血肉模糊,鲜血淌下来染红了榻上铺呈着的月白湘绣软垫。茜春先拿起旁边的烈酒含一口在嘴里均匀地喷到魏宗背上。

半死不活的魏宗顿时觉得背上犹如泼上了一瓢沸油,自己都听得见皮肉收缩的吱吱声。他脸憋成了酱紫色,嘴里虽然发不出声音,但是上下颌还是可以开合,听他牙齿 “咯咯”作响,估计已经快咬碎了。

“别急,那只是消毒。”茜春将的拌了盐的墨汁涂到魏宗背上,口中轻笑:“这样才算作水墨山水嘛!”

盐墨汁沁入细小的针孔,十万个孔,千万种痛。

茜春抿着嘴擦净墨汁,歪着头欣赏自己的手艺,满脸得色。想起这么好的画可不能埋没了,她赶紧找出几张宣纸,放在魏宗的背上进行拓印。墨浓血稠,拓印效果很好,非常清晰。

后来她回到天香楼拿出拓印画请众人点评。

子墨的评价是:“不错,不错,除了字有点歪,山有点塌,水有点象面条之外,真是好看得不得了,第一次纹身就有这种水平,你真是个天才。”

三和的评语是:“看起来是很不错,但是我不太明白,那个贴在面条旁边,黑墨墨的一团是什么?能不能解释一下,我不太了解前卫抽象绘画艺术。”

元宝站在三和背后观察良久,解答疑惑:“看起来好象是团大便。还真写实,连最上面的尖端都清晰可见。”

“那是乌龟啦!人家画的是乌龟,那尖尖的一条是乌龟的尾巴!”茜春跺着脚大发娇嗔。

“看来是一只抽风的歪脖子乌龟。”元宝窃笑。

“你才抽风!”茜春白了元宝一眼,“人家把画的这幅画给客人们看,他们没有一个不说人家画得好的。都说我是当代画神。”

“当然要说你画得好,说画得不好你立马翻脸赶人,谁敢说不好呀,除非他脑子有水。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有了你的这位画神,我总算明白那么多行业新星是怎么诞生的了。不看功夫看做人呀?”

“会做人也是实力的一种!”三和向愤青元宝解释社会的真相。

“不知道你一兴奋在做人的过程中有没有不吸精气?”元宝将画纸卷成筒状递到茜春嘴边采访。

“一回事是一回事,照吸不误!”茜春摸摸发鬓,风情万种的回答。

“那你后来怎么走掉的?”三和问不停搔首弄姿的茜春。

“就这样走掉的呀。”茜春说。

“哪个坏得脚底流脓的阉货就这样放你走了?”元宝也奇怪了,“他不象那么好相处的人呀!”

“他不得不放人家走,皇帝急着召他进宫。他的手下都快把京城翻过来了才在贪欢阁找到他。他没时间和无辜的我计较。”

“是呀,谁能想到太监居然会在妓院,活该他手下急死。”元宝插嘴。

茜春一脸窃笑:“他只说这个月我别想拿到解药,红叶来求情也没门。也怪他手下那些锦衣卫太脓包,被三和的坐骑一吓就全溜了,大概没人向他禀报红叶的去向吧,。”

第四十二章 极渊

修真强敌伏诛,天香楼商业大患已除,茜春冒充素馨接收了贪欢阁,与浣娘强强联手,切磋探讨互通有无,使两家的生意更上一层楼。

日子平静得象流水,那些前方暗礁险滩先不去管它,让我们抓住眼前,尽情地欢乐。

又是一场饮宴,围桌上的开怀笑脸,让人如坐春风。缘起缘灭,缘浓缘淡,不是我们能够控制的。我们能做到的,是在因缘际会的时侯好好的珍惜那短暂的时光。

子墨微笑着看着这一群可爱的人和妖,墨绿的匕首紧贴在胸口,一丝丝地寒气,提醒她,这里还差一个人。

有他在,即使最深寒的潭底也觉得温暖;有他在,哪怕血流成河也不会畏惧;有他在,就算永堕轮回也能欣喜。有他在,只要他在,我愿意付出所有来换回当初对他的伤害。

极渊 子墨

白云上住满了寂寞的亡灵,我也许会成为其中一个。所以我每天都在这个虚无的世界流浪,疯狂的寻找一条出去的路。

“这是你来极渊的第一百年,今天你可以去迷津边吸收天地灵气。”宫主这样告诉我。

关于来极渊前的种种我忘得一干二净。并不是只有地府才有孟婆汤,在这里也有这种散发着尸臭味的混浊汤水,用粗砺的陶土碗一碗一碗地盛着,留下一件法器就可以买一碗,卖汤的人叫李妈。她的生意总是很好,因为有很多人想忘记过去。我想,他们肯定给我喝过李妈的汤。

“他们”是指宫主——大宫主和小宫主、其余四大护法和很多宫女。

他们和我一起住在厌火宫里,我的职位是护法,功力一般,只排第三。今天是昨日的翻版,明日是今日的重复,这种日子过了一百年,本来如若止水的心渐渐化为坚冰。

宫主们一边修炼一边管理着这个名叫极渊的地方。极渊终年笼罩着一层薄雾,那其实不是雾,你只要隔远些就可以看清楚,那薄薄的雾气其实是一团团轻软的白云,这是我在离开极渊的时候无意中回头才知道的。

极渊不但有雾,而且还有风,大风,除此之外,它和世间任何地方都一样,有草有木,有鸟有兽。

我一直奇怪,强烈的罡风怎么会吹不散这些薄薄的云雾。后来丹羽告诉我,那是因为云雾太多了。

“这一刻看见的雾被风吹散了,下一刻就会有更多的雾涌上来,绵延不绝,永无休止。子墨,我对你也象是这雾。就算你的心像极渊那么高,你的话象罡风那么强硬无情,我也不会就此罢休。”丹羽拉着我的手,他的眼睛蓄满雾一般浓得化不开的柔情。

我记得当时我的回答只有一个字:滚!

人与人的遇见有很多种,我与丹羽属于最普通的那种:同走一条路。

迷津离厌火宫很远,那天,我一个人在路上走了很久,风不时的打着呼哨从道路两旁的树顶上掠过,引得天地间就只剩下哗啦啦如潮般树叶长啸;没风的时候,两旁的林子又显得幽深吓人,仿佛马上就会有什么怪兽会悄然出现在身后,颤巍巍的伸出尖锐的利爪搭上我的肩头,好在猎物转头时用血盆大口咬断它毫无防护的脖子。

宫主告诫过我,说迷津是一个通道,所以在灵气四溢的同时,经常会有一些奇怪的生物出现。我不得不小心防范。

毫无预兆,似有一物向我肩上落下。难道真有怪兽?刹那间不容我多想,立刻闪躲、拔剑、捏诀、转身、出符、砍削,……动作一气呵成。

但是我却落空了,身后空空如也,没有任何东西。难道是错觉?不,我的直觉不会骗我,这种直觉已经在职位擂台赛上救过我无数回命,我相信它。

一点寒冰落在颈侧,“我只是想问路。”有人慢慢地说,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冷得瘆人。

我慢慢地转过身,不顾颈畔的那点寒冷变成刺痛:“我不喜欢有人站在我背后。”

“骄傲的小姑娘!”那人说,声线略略回暖,听得出些许戏谑

我的眼睛看向颈间,那是一柄闪着寒光的水晶剑,握剑的手修长有力,握剑的人身穿红衣,黑色的头发顺风飞扬。柔软的丝绸、鲜艳的红色,映衬着他英俊的容颜。那已不是凡俗的英俊,那英俊中有着嗜血的狂野,也有着千年冰霜的寒冷,还有呼啸狂风的不羁,他英俊得接近神。邪神。

所有女人也许日日夜夜都在幻想着这么一个男人,但我可以保证,你就算在幻想中,也绝不会奢望真能见得到这么样一个男人。他那双眼睛,可以让女人瞬间升上天堂,也可以让她顷刻跌落地狱。

“骄傲的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他收回剑,姿势潇洒飘逸。

我不愿意理睬一个在我颈间留下剑痕的家伙,自顾自的赶路。他不紧不慢地跟在我的身后。走了很久,他突然说:“我叫丹羽,很多人叫我红衣丹羽。”

我装作没听见,自己赶路。

“你也应该告诉我你的名字。”他忍不住又说。

我冷笑。

到达迷津,我开启通道,吸收灵气。旁若无人。

等我睁开眼睛,他居然还没走,也许是看透我眼中隐藏的惊讶,他告诉我,他本来坐在一个落满积雪的山顶上喝酒,半醉中发现一朵雪莲刚刚开放,他走过去刚采下雪莲花就突然来到了这个地方。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朵雪莲,娇嫩的白色花瓣上还凝着冰霜初化的水珠,犹如一滴清泪。我从水珠中清晰地看到自己竟然笑了,有冷面护法之称的我居然笑得那样温柔,那样美,那一笑的风情,连我自己都被魅惑。

就是这么一笑种下情苗。虽然极力遏止,但它终兜兜转转,长成累累藤萝,将我的心层层叠裹,要想连根除了它,非得将心彻底粉碎不可。

几个月后,我背着宫主从唯一的通道将偷偷将着丹羽送出极渊。那是我第一次走到极渊以外的地方,站在山下回头望极渊,天很高很蓝,极渊飘浮在山巅,成团的白云围绕着它,原来极渊是一座漂浮在空中的土地,和昆仑等很多修行之地一样,它隐匿在尘世之上。

“这一刻看见的雾被风吹散了,下一刻就会有更多的雾涌上来,绵延不绝,永无休止。子墨,我对你也象是这雾。就算你的心像极渊那么高,你的话象罡风那么强硬无情,我也不会就此罢休。跟我走吧”丹羽拉着我的手,他的眼睛蓄满雾一般浓得化不开的柔情。

我记得当时我的回答只有一个字:滚!

强忍着不舍从传送门回到极渊。我知道当我回来的时候,传送门关闭,极渊又开始在世间隐形。让我也在你心里隐形吧,丹羽。

丹羽,这两个字犹如两片利刀 ,划得我遍体鳞伤。那种锥心的疼,让我连做梦都不敢再想这两个字。从此我不敢再看红衣。

我比以前更冷漠,更坚硬,整个人仿佛裹了一层冰,所有人都不再无事和我说话,怕被我冰冷的口气冻伤。

我控制得很好,但是有时候也会有松懈。有一天我从梦中醒来,居然发现屋里,一地莲花。冰做的雪莲花,每一瓣我都那么熟悉,每一朵上面都有一颗水滴,这是丹羽第一次送给我的雪莲花,他把它递到我的手中,插在我的心里。

丹羽回来了?不可能!但是除了他,谁还知道这朵莲花?我心里一阵狂喜接着卷起满天愁绪,这人怎么这样磨人?!

贴身宫女进来,看着我木立在一地冰莲中,面色似喜似悲,小心翼翼地问安,神色古怪。

我逼问她看见了什么,她的眼神更恐惧:我半夜被声音惊醒,起来看见护法凝水成冰,雕刻了一朵莲花又一朵的莲花,一边雕一边流泪……

“原来是我自己雕的莲花,原来我还会流泪。” 我松开她低声冷笑,竟然吓得她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手上传来的阵阵剧痛,疼是由于用功过度,果然是我自己雕的。我的心一路沉到了寒潭最深处,漆黑,冰冷,绝望,

我一朵一朵地将亲手雕刻的莲花打碎,在极渊,深情是我担不起的重担,长相厮守只是不可兑现的谎言。在极渊,厌火宫人无情修真,谁若违反,必将遭挑筋断骨之刑并关押在离墟。

我有勇气对抗一切,但我没有勇气让你遭到无辜牵连。

碎了,化了,了了,一切都结束吧。

“你不但骄傲,而且还狠心,不但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有人在轻轻地叹息。

我身形一僵,眼前浮现一片水雾。

“这些天我都快绝望了,直到昨夜看你痴痴地刻莲花,我才知道并不是我一个人发了疯。但是没想到你真的那么决绝。”

一双有力的手臂从后面将我紧拥,带着熟悉的气味。那种味道就如同在春日的阳光下,站在清澈飞瀑旁的芳草地上闻到的味道一样,干净,清冽,带着一点点凉意,让人精神为之一震。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他将鼻端埋在我披散的头发里叹息,我眼泪一滴一滴的滴到他的手上。

“你的眼泪把我的心都烫痛了。”他将我转过身紧紧拥在怀中。

我痛快地流着泪,仿佛所有的思念都可以通过泪水来倾诉。这一次,让我把所有的眼泪掉完,因为我已经决定要让自己幸福。别想用什么清规戒律来挡着我!我发誓!

第四十三章 归去来

这次是我真的决定离开,远离那些许久不懂的悲哀。想让你忘却愁绪忘记关怀,放开这纷纷扰扰自由自在。

那次是你不经意的离开,成为我这许久不变得悲哀。于是淡漠了繁华无法再开怀,于是我守着寂寞不能回来。

——《归去来》

誓言的作用是拿来打破。

我违背了我的誓言。

我爱你,为了你的幸福,我愿意放弃一切——包括你。

第二次带丹羽一起走出极渊,他没有牵我的手。因为我双手握剑搁在自己的咽喉。

“如果你不走,我就动手。”我的声音很坚定,手却不太稳,颤抖的剑锋已经划破了皮肤。

那些回忆的碎片,拼合在一起也是一柄青锋利刃,我的心被它一刀刀划得血肉模糊。

“子墨?!”他的眼底有狂躁与忍耐交战的影子。

“不要问我,你不会明白。”我转身面对他,一步步退入极渊,让他不能象上次一样附在我身后潜回来。

他知道我的用意,他脸上的痛楚让我不忍、不敢、不能与他相看。

在踏入极渊的一瞬,我听见一阵尖锐的破碎声,犹如春冰乍裂,那是心碎的声音,我的和他的。

“做的很好。”大宫主率领厌火宫三千宫女站在传送门边,她手上的永恒心锁璀璨美丽,那里面锁着厌火宫所有人的一魂一魄,那代表着,厌火宫每个人的勤修苦练都会被她吸收一小部分,每个人的自由都被她掌控。要不是因为我与丹羽的这件事,这也许会是一个永久埋藏的秘密,卑鄙的秘密。

“喝了这碗汤,忘记一切。”她的声音带着坟墓的阴冷和空洞,与那碗发着尸臭的汤相得益彰。

我盯着她的眼睛,冷笑:“你以为我赶走丹羽是因为怕你?”

“是因为我太爱他,不愿他和我一起葬身极渊!”话音未落我已经举剑。

带着恨,携着痛,剑势比任何时候都要凌厉暴烈。已经存了必死之心,我还怕你怎的?

剑气如虹,尸横遍野;杀气纵横,血流成河。

你坏了我一世情缘,我毁了你修行大业。很公平。

我手持长剑,站在街的另一头,冷冷地望着宫主。隔在我们中间的,是惨不忍睹的残尸。宫主手上的永恒心锁在发光,炼魂化魄。

“看你能强撑到几时!”她狞笑。我冷笑,再痛,痛得过‘爱别离’么?炼魂化魄?我倒要看看这传说中的炼魂化魄是何种结果。

以痛易痛。我宁愿被炼魂化魄也不愿再去回忆丹羽的面容。如果我能杀掉宫主夺回魂魄,我会去找你,再此之前,我不愿你为我流哪怕一滴血。爱一个人原来可以这样,明知他很强悍也担心他会受任何一点点伤。

如果我胜了我会去找你。如果?如果!但是有人说过,万丈红尘,没有如果,只有但是。

但是我知道自己已经快败落。

对宫主的必杀一剑,我没有一击得手,反而与众宫人缠斗良久。

力竭精尽,我的身体开始发冷,连骨髓都已冷透,我的失败好象已成定局。

在倒下的那一瞬间,我看到天空中仿佛有一条火红的闪电划过。

我醒过来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满眼璀璨晶莹,美丽得如同梦境。

这是一间冰室。半圆形的房间里一切都由如同水晶般剔透的坚冰做成 。房里只有一张床,我躺在上面,头畔有一朵冰雕的雪莲,还有一面银镜,银镜的背后用金丝镶嵌的两个字,子墨。

我拿起雪莲花,我记得这朵莲花,我最爱的人把它送给了我,我在思念中也一次次地雕刻过它。摸到底座上有凹凸的刻痕,我将它翻转,立刻泪盈于睫:永不言弃 至死不渝。我知道,这是丹羽对我的承诺。

我的泪滴下来,滴到花上,冰花和冰室里就带着这滴泪,象个气泡一样消失了。我的眼泪,竟然是开启冰室的钥匙?仿佛看见丹羽坏坏地勾起嘴角:就知道你会哭。

现在,我手握银镜,站在积雪的山巅。夹杂着雪沫的山风迎面扑来,周围白茫茫一片,耀眼的白,就如同我的此刻的脑海。

“这是哪里?我怎么在这里? 丹羽呢? 极渊呢?宫主呢?”脑海一片空白。

女人在没有任何想法的时候,最好先照照镜子,那样比较容易整理出思绪。

镜中人依然容颜如画,流年却早已暗中偷换。

所有熟悉的一切尽皆面目全非。山下,朝代更替,兵火不断,没有人知道极渊,很少人明白什么叫修真,修炼的大门派已经添加了很多新鲜的名字。什么都变了,唯一没变的,是持强凌弱。

我的修为只剩下以前的一半不到。但也足以应付这凡俗的种种事端。

东至海角,西至天涯,我一直在寻找,每天都有很多事发生,这样过了很多年,我也渐渐开始明白这世间的规则,慢慢被红尘浸透。

参不透爱上了一个人的规律, 冷眼看世情,一是死别一是离去,并没有第三种结局。

当初那若狂滔骇浪的爱,已逐渐沉淀成一汪死海。岁月教会我,时间可以改变一切。

我己经不再幻想丹羽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们的故事也许在极渊就已经结束,不管结束的礼花有多灿烂华丽,结束就是结束。

那面银镜,我已经把它藏在箱底很多年。假装遗忘了它,但是三和淘气地翻出它来时,我却再也没有力量将它束之高阁。我听从自己的话,拿着吧,不要因为害怕失望就永远不给自己希望。从此,我对着它梳妆。

不期望丹羽会突然出现,只希望能知道他的消息。哪怕是死讯。

丹羽的消息终于来了,墨绿色的匕首铭刻着他的思念。

他说他要寻找一个人,那个人说我么?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我情怯。

他会从哪里找起呢?我们还能见面吗?——

亲爱的,大gg小mm,我先祝各位周末愉快。

(干笑,笑了足足五分钟,主要是心里有鬼)

最近,那个,秋天到了,想出去转一圈(不要砸,就两天)……

星期一照常更新哈。

不要骂我,别踹我……

星期一,我主动跪着旧cpu写,有针的那面~``~

第四十四章 处女

万丈红尘,要寻找一个人,无异于海底捞针。子墨在以前寻找丹羽的过程中对这句话有着深刻的理解。深刻到一提起寻人她就感觉到害怕。害怕错过,害怕天地辽阔,更害怕漫长的路途扼杀了希望。

虽然害怕,但仍然要去做。我们通常把这种行为叫做勇敢。知道希望渺茫,却依旧坚定,我们一般把这种气魄称为无畏。

子墨谢绝所有人陪同的好意,勇敢无畏地再次踏上了寻人之旅。

每一个女人都会有一个真爱你的人,但是,他要么在路上,要么错过了。所以我们总是不停的寻找,哪怕只有一丝希望。

三和在十里亭看着子墨远行的背影,心里有一丝不舍,此去不知何时能再见。

“很闷。”

“是呀!”

“无聊!”

“是呀!”

“很无趣!”

“是呀”

“我是说你很无趣!”

元宝很无趣地闭嘴,眯着眼睛欣赏亭外秋色,“这女人有病!热心陪你在这荒郊野外我都没先说无趣,这会倒说我无趣!我又不是小黑,随便扑个蚂蚱都玩得起劲,”虽然心里愤愤不平,奈何三和积威甚重,只敢腹诽。

三和看他面带不忿,也懒得搭理,男人如果没有点肚量,算什么男人?只管怔怔地对着官道愣神:这么快就深秋了,一转眼恐怕就该下雪了吧。秋天其实是个悲伤的季节,虽然有枫叶如火,可也盖不住百木凋零的萧瑟之意。

最快活的当属小黑,它在亭外半枯的杂草丛中蹦来蹦去地扑蚂蚱玩,玩得兴起了还在草地上小茸毛球似地打滚。让人忍不住想揪祝狐的脖子放到怀里,用口水狠狠地荼毒它,边蹂躏边喊口号:可爱有罪,摸毛(猫)有理。

自从三和本着世界和平的美好愿望,与小黑签署了一份详尽的和平共处原则后,它就大方的原谅了三和与元宝,据说那份原则长达八页,由三人共同签署(小黑不屑拿笔,按了个爪印作数),至于具体条款嘛——由于三人守口如瓶,所以荣幸地位列天香楼今秋八卦探秘榜第三位。(榜上排名第一位是“子墨与丹羽有没有圈圈叉叉过?”;第二位是“浣娘今年几岁?”。)

“天也晚了,快下雨了,回去了吧!”浓浓的暮色合了上来,带着灰蒙蒙的雾气,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

“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三和触景生情,随口颂吟前人锦句。

“不管是哪个长亭还是这个短亭,我不都陪着你吗?有我在你还怕找不到回家的路?”元宝大翻白眼,没事学人家叹春悲秋,还吊书文,俗!都让人不好意思批评!

“我不是故意的,我突然涌起这种感觉。口误、口误,请自动屏蔽。”三和自天外回魂,和元宝一起鄙视自己刚才的行为。

“什么感觉?”元宝好奇。

“没什么,只是感觉这个景色似曾相识,很熟悉又模糊,怪怪的,心里觉得不舒服。”三和老实回答。

“你来这里送过几次人?”元宝借机挖掘三和过往生活秘史。

“没有!”

“一次都没有?好好回忆一下。比如送同窗?送表哥?送姐妹?送哥哥?”元宝循循善诱。

“喂!我在妓院长大,谁有些那个亲戚?老妈打小请人单独教学,哪来的同窗?你还真不是一般的八卦!”三和觉得元宝乱没常识。

“看来私生活很单纯吼。”元宝不怀好意地在心里盘算。

“最后一个问题,你必须老老实实地回答。”元宝站起身走到亭外边,勇敢地问:“你还是处女?”

三和没有象他预想中地那样扑杀出来,反而诡异地冲着元宝冷笑,元宝被她笑得全身发毛:“你笑什么?”

“我在笑你永远不会知道!”三和回答,“我是不是处女跟你有什么关系?再说你凭什么来问我?我又不嫁给你。就算我要嫁给你,你真的很在意那个的话,我也不会嫁了。我的眼光还没有浑浊到让自己嫁给一个眼睛只盯着女人两腿之间的浅薄男人。”

一袭话说得元宝满面通红,他赶紧表态:“你想到哪里去了。我问你这个是纯属关怀,因为我听人说如果女人当处女当久了会心理变态,所以才毛遂自荐让你用我解除隐患。好心肝当成驴肝肺。”

“普天下的男人多了去了,我为什么要用你?你又不比别人多长双眼睛!”三和蔑视元宝。

“长了,长了,不仅多一双还多了两双。”元宝赶紧分辩。

三和只当他逗趣,转过头生气。

元宝吞吞口水,磨磨蹭蹭地来到三和身边劝解道:“别生气了,我知道你很气愤,但是你也不应该用法术在你头顶上写出处女两个字来显示自己的纯洁呀。被人看见了会被笑的!”

“我哪有!”三和气得快吐血。

“look!”元宝指向三和头顶。

三和抬头一看,差点没晕了过去,头顶上真的飘荡着两个闪闪发光的蓝字,那字的颜色如同午夜烟火里最绚烂的那抹电光蓝。每个字足足有一尺见方,而且以肉眼能见的速度在增大。字体越大越艳丽,在暮色中灼灼闪光。在字的下方有一个同色系的箭头由粗到细直指三和头顶正中。三和左右摇摆身体,箭头也随之晃动,总体误差不超过五毫米,箭头与三和头顶的距离也精确地保持在一尺。箭头的尾端也已肉眼可见的速度长粗长高,始终与“处女”两个字的膨胀系数成正比。

总的来说,就是三和的头顶上开放出一簇不停膨胀的蓝色烟花,这烟花的形状是“处女”两个字再加上一个后粗前细的下指箭头,烟花越膨胀越闪亮,整个场面又诡异又好笑。

三和急得都快哭了:“我没有做过这样的法术呀,是哪个变态给我加在头上的?丢死人了,没法见人了,呜……”

小黑也注意到这边的异常情况,定睛一看三和头上的字,笑得滚倒在草地上小爪子乱挥:“喵,哈哈哈……三和头上放烟花,处女……哈哈……处女……咳咳……”最后两声咳嗽是因为被口水呛到了。

“你躺下来试试?”元宝忍住笑,诚恳地建议。

人躺下,箭头还飘在原来站着的位子,三和心里一阵高兴:“毕竟还是死物呀,哪比得上人聪明。”闭上眼睛陶醉一下,等她睁开眼睛,字却不见了。

“字呢?”三和变换了几个躺姿问元宝。

“还在你头上。”元宝声音有点奇怪,不怪他,他已经憋笑快憋出内伤了:那字飘到三和头顶,箭头呈九十度直角转弯,顽固的指向三和头顶,不管三和的身体横躺,竖躺,做出何等高难度动作,箭头总是如影随形,象蓝色绸缎般如意弯折,与她头顶正中的误差始终不超过五毫米,距离永远精确地保持在一尺。

三和叹了口气决定放弃。“你什么时候发现这块变态指示牌的?”三和问元宝。

“我是看见这块指示牌才问你有关处女的问题的,它一开始只有一寸见方,下面一条箭头才三寸长,颜色又那么漂亮,我觉得这个可能是你放出来的法术。”元宝回答,“我以为你是故意用这种隐晦地方式告诉我你还是处女,邀请我替你协调内分泌。”元宝一席话换来三和一记“风之殇”眼神。

怎么办?怎么办?还好这是荒郊野外,要是在城里,岂不是要被围观?弄不好还会被官府以堵塞交通为名派高人前来围剿,自己为了不连累天香楼俯首伏罪。他们披枷带锁地将人抓去,作为公共娱乐设施——焰火怪人,向大众开放展览。展览够了再当众放火烧死,观看行刑者每人交管理费十文。行刑的时候司刑官因为地位低微分不到钱,肯定会贪污上好木材作补偿,再拿些野茅草烂树根来凑数,然后自己就被伪劣假冒柴火烧个半死,浑身焦黑匍匐在地,用手颤抖着连划出十几个惨……

“惨呀……”三和悲鸣,“我不要被烧死。”

“我倒有个办法。”元宝神秘地凑到三和耳边。

“快说、快说”三和急不可耐。只见元宝两只眼珠鬼鬼祟祟地到处乱转,一脸坏笑,“我们试试看,你不是处女了,这个指示牌会不会消失。我愿意牺牲自己的肉体来配合你。”

“死远点!”三和一记弹踢让他有多远死多远。

“那你自渎吧!”元宝疼得半天爬不起来,哼哼着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请不要对未来的凤凰圣女说出亵渎神灵的话,圣女在将自己交给神的时候,必须是身心完美无瑕的处女。”说话的人声音平静而傲慢。

这个人居然能瞒过他们的知觉,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身后?何方强人?三和与元宝吓得齐齐转身。

来人长发披肩,身着柔软的丝袍,颜色是比最深的蓝色更深的藏青。

“恭请处女回宫!”这个人挥手开启了一道蓝色的传送门,对三和弯下腰。

“处女!处女!怎么那些所谓的神的供奉者都需要处女,哪有这么多处女呀?难道神们全是萝莉控?”元宝愣愣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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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词解释:

萝莉控:(资料来源互联网)

萝莉写做loli是lolita的简写,来源于校旱《洛丽塔》。 [美]弗拉基米尔 纳博科夫描写的一篇恋童癖校旱。lolita是该书女主角十三四岁的一个小女孩子 后来loli就用来指十三四岁的这种女孩子。后来也引申为20岁以下 但是长得很小巧可爱平胸的女孩子。萝莉控就是喜欢这种loli型女孩子的人

loli控在精神上对真实年龄至多小于18,或面相小于18的女性有心理或生理上的需求,此类男性多是为心理年龄较为年长,周遭的成年女性或年龄段相同女性形象过于神圣或过于不光彩,由此对此种类女性产生了退避。在一般的男性心理中,年龄幼小的女性相较于成年女性或年龄段相同女性更加纯洁,更加健康。在无论何种性取向的男性眼里,不施粉黛的美人才是上品。而loli控则是在前面的基础上把这条潜意识信仰发挥到了及至。

loli控是一种偏激的精神洁癖者。loli控精神一般比较敏感,或者说脆弱。他们认为只有低年龄女性才配自己倾注爱。对自身的真实或心理年龄(通常已经超出18岁)有着无法信任与嫌恶感,对自身的成长有着畏惧,对处在同样或以上年龄段的女性同样滋生出相同感觉,于是同时滋生出对低年龄女性的向往, loli们,幼小,惹人怜爱,同时是纯洁的,在她们身上,loli控能找到自己可以逃避现实的地方,在自我精神上进行了思想补完。

第四十五章 何处是归程

“请不要亵渎神灵!”蓝衣使者口中说得很客气,手上却狠辣无比的挥出一道闪电将元宝电得面如焦炭毛发倒竖。

“是你给我放了这么一个变态的指示牌?”三和对于头顶处女二字非常的愤慨。

“这是上一届圣女将法力传导给您时留下的封印,以待凤凰使者用法术搜索时指示确切人选。处女是尊称,当您不再是处女后,我们会尊称您为圣女。请处女大人尽快和我回宫,自从圣女出走,神已经有很久没有降临了”

使者很耐心地劝说三和。

“不好意思,这件事情我还没有考虑好,你先把这个封印解开,我考虑几天再答复你好不好?”三和笑得好真诚。

“处女大人,这个封印封印着历届凤凰圣女的所有力量,只有你将自己献祭于神后才能解开。”使者语气也很诚恳。

“那算了,我是妓院长大的,身体纯洁,内心丑恶,并不适合神的口味,请他另外再选拔。我就不耽误你了。谢谢!再见!”三和向使者挥挥手拉了被电成刺猬的元宝准备开溜。

“这关系到神殿的生死存亡,请处女大人不要任性,您是上届圣女选定的处女,请大人接受自己的命运。”使者姿态越发恭敬,三和和元宝却莫名其妙的变成了活化石,气得元宝暗骂:“妈的,果然和那个老乞婆是一个窝里蹦出来的,连手法都那么一致——定身大法。”

三和身体被定住,舌头还能动:“你的意思是我要牺牲小我,成全大我?不好意思,我的层次还没有高到那个程度,不过我手上别的没有,女人多的是!要处女是吗?和我回天香楼我送你三个国色天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勾栏绝技色色顶尖的清倌,保证你的神会因此而身心大悦,频频降临。”

现在看来三和确实有点做鸨母的潜质。

“要‘心有灵犀’的处女才可以传承圣女的力量,当圣女的力量传承到您的体内后,您只有解开了封印后才能将它传承到下一位‘心有灵犀’的处女身上,但您自己在传承后将力竭而死。”

使者恭敬的脸让三和恨不得轰上一拳:“怎么和‘要么死要么牺牲’的老套言情剧码一样,在你说来神就那么色情狂?而且还那么有占有欲,换新人了老的那个就必须去死,变态啊?”

“神的心意不是我们这些凡人所能揣摩的,请处女大人不要妄下断语!我们还是及早回去的好。”

“处女大人个屁,你再叫一声处女大人试试,我咬舌自尽。”三和怒从心底起,恶向胆边生,破口大骂。

“在下只好得罪了。”一直彬彬有礼斯文无比的蓝衣使者挽挽袖子,看样子是苦劝无效准备客串一把山贼、强盗——直接掳人 。

“慢着,我还没和我娘话别……”三和哀鸣。

在强大的实力面前,哀鸣没有任何作用。不管情不情愿你都得照做。哪怕是沦落地狱。

三和没有沦落到地狱,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天堂。至少看起来是天堂。因为四面都是云。

五彩祥云飘荡在脚下,脚上没有穿鞋,赤着一双雪白的足,三和盯着云朵看了半天,试探着跨出一步,云朵是那么细腻软绵,比最上等的丝绸更柔滑,比最奢华的波斯地毯更温软。

这就是云端漫步?三和不敢再走了,周围除了云就是空茫,弄不好一个不小心摔下去,会出人命的。

很空,很静,极目远眺,没有一个人影。梦,绝对是个梦!三和告诉自己。

“唰、唰、唰……”天外传来一阵异样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呃,象是放大了数百倍的扫地声。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一只航空母舰号的扫灰羽毛掸从天上伸下来,看那来势汹汹的样子,恐怕是要给这个地方做一次全面清洁工作。“

庞大的扫灰掸子迅速的压了下来,渺小的三和避无可避 ,只有使出第二本能(第一本能是撒丫子逃跑):抱头惊声尖叫:“救命呀,谁那么变态扎那么大一把羽毛掸子!”

羽毛掸子的来势稍稍一缓,三和一见,语言有作用,更是拼命地狂喊。在狂喊声中羽毛掸子慢慢的缩了回去,三和见它确实消失于天际才抚着喉咙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喉咙好痛,看来没有做惊恐女的本钱。

三和再次心有余悸地看向天空,吓得跌坐在地,妈呀,不知什么时候天空的正上方出现了一张脸,人脸。这张脸不但长得不难看,而且脸上还挂着笑,那种笑就象是在观看被关在观察皿中的小毛虫一样,带着傲慢与嘲谑,非常让人不舒服。

三和坐在地上惊魂乍定,一边不甘示弱地瞪回去,用眼神表示:“脸大了不起呀?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么?”一边在心里祈祷:“老天爷,如果这是梦,你就让我快点醒吧!如果不是梦,那我鄙视你,这么荒唐的事情,你都能让它发生,并弹劾你严重失职,不,严重失职加不作为!”

老天爷好象听到了三和的祈祷,那张脸缩了回去。还没等三和拟好感谢词,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一只手从空中伸了下来,手的形状很美,肌肤雪白,指甲上染着鲜艳的蔻丹,但是很大,巨大。

这只美丽而巨大的手象捏菜青虫似的捏住三和,将她拈了起来。

“救命呀!”三和被捏在手中动弹不得,只有放开喉咙干嚎。

“呵呵,别叫了,莫非你想在懒云窝里呆一辈子?” 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声音清脆悦耳。这是美手主人的声音。

一出最上面的那层五彩祥云,三和立刻发现自己在一个极其精致的房间,站在她对面的是一个手持羽毛掸子的美貌侍女,除了胸部稍显夸张外一切尺寸都很正常。

看见三和疑惑不解她掩嘴轻笑:“别看了,懒云窝会把一切缩小。你是凤凰神殿送上来的?”

“我是被逼的。”三和随口回答,注目所谓的懒云窝。原来是一个直径三寸的小圆筒,里面布满了五色云彩。外壁上镂刻着几个古朴的篆字,细细分辩隐约是凤凰神殿。在它旁边还有七八个一模一样的小圆筒,只是镂刻的字体不同,有巫华、丹碧、无仑、潇湘、妄离等字样。

“这些教派也归我们候爷管辖!”

三和从没听说过这些教派的名字,这些地方也和凤凰神殿是一样经常向这位侯爷供奉处女?这位侯爷就是所谓的神?搞什么嘛,两眼一抹黑就被送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凤凰神殿好久都没有献祭了,幸好我今天亲自来打扫,要不然,被那些粗心的小丫头一抹布摁死,你可真的是很冤枉。”美貌侍女一边打扫一边絮絮叨叨。

三和:“美女神仙姐姐,神仙府邸也有灰尘?神仙不是有仙法吗?还用亲自打扫?”

侍女笑了:“现在凡间污染那么严重,神仙府邸当然也不幸免。神仙是有仙法,但是对我们这些低阶的神侍来说,用法术打扫,比亲自打扫还累,那么多瓶呀罐呀的,一不小心打碎一个,还不被候爷挖心吃了?你叫我别叫得那么拗口,她们都叫我若锦”

“还吃人?他是神还是妖啊?”三和吓得跳了起来。

“嘘!”若锦赶紧捂住三和的嘴:“这不过是侯爷的小爱好而已,大惊小怪干什么,反正神、人两界人满为患,资源紧缺,吃他一些不妨事的。你不过上来献祭,候爷和凤凰宫的创始人有些交情,应该不会难为你。在献祭期间,老老实实的听话,等献祭完了,该回哪里就回哪里,就没你什么事。要不然,有的是苦头吃!”

“怎么献祭?”三和一头雾水,“我是莫名其妙就到这里的,没人告诉过我要做些什么。”

“那要看候爷哪天晚上有空。”若锦掸着灰心不在焉地回答。

“有空什么?”三和不屈不挠地追问。

“有空接受你的献祭啊!”若锦有点不耐烦。

“我是问献些什么,祭点啥?”三和耐心的解释。

“献出你的童贞,祭奠你的祖师爷!”若锦真的不耐烦了,“我的活还没干完呢,去去去,问别人去,象你这种献祭的一月要来好几拨。我们这里一切对外事宜都老爷管,一切内部杂务都由风姨说了算,有什么不清楚的问他们去。”

此时不溜更待何时?三和说完一声多谢,“唰”的一声,绝尘而去。

还吃人呢! 这年头真是的,神不神,鬼不鬼。还好他们不太重视辖下各处的献祭,要不然,主动委身一个满口剩人肉味的邪神——光想想就一阵恶寒加瀑布汗。

妖魔吃人,倒情有可原,毕竟是妖魔嘛,反正是背着骂名,不吃白不吃。可是神呀,这位侯爷自称为神了还吃人(不但吃人还吃神)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不知道这位侯爷是封神以前的侯爷还是封神的时候封的侯爷,如果是封神以前的侯爷,三和倒记得历史上出名的那些个出名的吃人恶魔。

十六国时,石季龙的太子石邃凶残无度,他看见美貌的尼姑就抓过来,奸污后把她杀死,把她的肉和牛羊肉一同煮食,并且把肉赐给左右的人一起品尝人肉的滋味。东晋孙思作乱时,擒获县令就把他剁成肉酱,并且把他的妻子儿女杀死吃肉。谁不肯吃这人肉就把他支解处死,连他的肉也一块吃掉。搞不清楚这个石邃后来是当了国君还是封侯。

北宋初年,有个名叫王继勋的,本是彰德节度使王饶之子、孝明皇后的异父同母弟,因为是皇亲而被朝廷授予要职。后来他因横行不法,获罪被贬,怏怏不乐,产生变态心理,专门以脔割奴婢为乐事。开宝三年(970),他复官分司两宗,性情越来越残暴,经常强行买得民间少年男女作奴仆,稍不如意,就把他们杀死,烹食其肉。

还有隋代末年的诸葛昂和高瓒。他俩是一对豪侈凶残之徒。互相争强赌富,都想占上风,彼此设宴相请,都千方百计夸耀奢华,以超过对方为满足。有一天,高瓒宴请诸葛昂,把一对十来岁的双生子烹熟,头颅、手和脚分别装在盘子里,端上宴席。满座客人见是人肉,掩口欲吐。不久,诸葛昂宴请贵宾让自己的一位爱妾敬酒,那妾无故笑了一下,诸葛昂怒叱她一顿,命令她退下。不一会,把这位妾洗剥干净,整个放在大蒸笼里蒸熟,摆成盘腿打坐的姿势,放在一只特大的银盘子里,给她的脸上重新涂好脂粉,身上穿上锦衣,当作特色菜抬到席上。这道“菜”抬上来后,诸葛昂亲手撕她大腿上的肉给高瓒吃,同席的宾客都捂著脸不敢看。诸葛昂神态自若,撕扯妾的乳房上的肥肉大吃大嚼、尽饱而止。

还有……哎呀,算不过来了,反正人也吃人、妖也吃人、现在连神也开始吃人了,人是越来越没法混了。留在这里非长久之计,赶紧还是想办法开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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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注:吃人历史资料来源于互联网。

第四十六章 人肉厨房

习惯了有个人陪在身边,忽然生生分开,会觉得非常孤单,但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凡事可以往好处想,比如,还好他没在身边,要不然这么小个地方怎么躲两个人?

三和伏在大横梁上气都不敢喘,底下锅盆碗盏叮当作响,一群光着膀子的壮汉专心的打理着食物。

这里是神府的厨房。

三和与若锦分开后就一路贴着墙根埋首急行,居然没有人多看她一眼,这里的人都很忙,忙到没有时间去看看身边的脸是不是陌生。也幸亏她来得不是时候,侯爷、风姨全都出门应客,若锦又是个懒管闲事的主,要是平时早就有人将她带到献祭司圈禁起来,等候侯爷发落。献祭女不大声嚷嚷着要把自己献祭给神,反而偷偷地开溜的事情在这里还没有发生过。所以大家的警惕性都不高。

半道院墙都没走完,三和已经是汗湿重衣,就算一路上所有人都各忙各的他的心理压力还是很大。

考虑再三,三和终于决定躲在一个能解决日常生活所需的地方。厨房。后院三个厨房,三和选了最大的那一间。不过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三和什么都考虑到了,就没考虑到这个厨房的性质。神府厨房的食物不是普通人能吃的,它供应的是神食——人肉。

传说上古的人神族献祭的时候,不但献牲口,而且也献人,活人。看看这个厨房就这知道,原来这个传说是真的。只是不清楚现而今他们去哪里弄的原材料

大厨们一色光头,膀大腰圆,耳穿着硕大金环,手持玄铁菜刀,一身皮肉油光锃亮。拿来做皮靴都不用上油。厨房很宽大,收拾得很干净、漂亮;二十个不同款式的炉灶上燃着终年不熄的火焰,一道清朗的泉水流过厨房中央,可以随时龋寒,并作养鱼之用,几尾奇形怪状的鱼在里面游得很欢快,一点都没有作食物的自觉。

橱柜是用贵重寒冰白玉石冻做的,可以冷冻兼保鲜,拉开门迎面就是一股冷气,里面摆着各种必须经常准备着的食物调料;左右两边有十个房间,储藏着各种食物原材料,一切名贵的、爽口的东西,都应有尽有。各种厨房小工忙忙碌碌,弄得锅呀釜呀叉呀匙呀叮叮当当一齐响。

“今天侯爷晚宴指名要有火爆腰花这道菜呢!”大厨念着菜单,“这可是个需要鲜活的材料。”旁边的厨工赶紧打开一扇门,拉出一溜壮男:“早就给您预备着了。都是处男肾好着呢!”

大厨来到这一串壮男身边,先用手捏捏肥瘦:“这个太肥,out !这个太瘦,out !这个太丑影响食欲,out ! ”

一圈下来最后剩下三名,大厨仔细检查他们的毛发质量,有一个毛发稍疏:“这个肾气不足,out !”

还有两个,二选一。“每天晨勃吗?有没有手淫过?是否有遗精现象?答案是:‘是、否、否’的留下,其它的out!”

两个都out,被厨子一把拽了回来:“妈的!现在的人真不纯洁!导致神食质量严重下跌。没事你们yy干嘛?sy干嘛?多锻炼身体多学习会死呀!”

“肯定会死,而且还死得更快。老子就是因为身心纯洁,学习好身体棒才会被选了上来!这就是标准的天妒英才。”两个食材在心里愤怒地回答。

“看什么看,待会把你们的眼睛抠下来做珍珠翡翠白玉汤!”人厨不太喜欢他们的目光,“到了这里就得认命,献身于神是你们的光荣!”

“下辈子说什么也不为口号去献身!不管那口号是为了神还是人。”两个食材眼中闪动着泪花和迟来的觉悟。小伙子,你为什么在献身前就没有好好听一下老人们的经验之谈呢?神,是需要很多人来垫脚或是塞牙缝滴。

“都转过身!”大厨吆喝。

两位食材立刻照办(才来的时候因为不听话吃过很多苦头)。大厨用手指在他们背后肾脏的部位,轻轻地画了两道,再夹住腰用力一挤,只听“啵、啵”两声闷响,两颗鲜活的肾脏就挂在他们身外,殷红的表面还微微的颤动着,腾腾地冒着热气。

神厨就是高明,不算高明也至少算是干净。割缝摘肾的时候没有流出过一滴血。

“疼……求您高抬贵手给麻醉一下……”食材痛得脸都扭曲了,却不敢高声嚎叫。

“麻醉了就不鲜活了,你忍忍,很快就会过去的。”大厨头也不抬地忙活,手起刀落,在活肾上刻出道道十字。利落漂亮的花刀、让三和看的两眼发直。

厨房里的刀法,当然不可能大开大阖,只是在有限的空间里施展,但如果仔细体会,也有不少变化,若能妙悟精微,或可创立武林门派。基本套路如下:

直刀法——刀刃须与菜板成直角。直刀法包含切、剁、砍三字诀。切字雇有直切、推切、拉切、锯切、铡切、滚切六式,重在节奏;剁字雇有排剁、直剁两式,双称双刀剁和单刀剁,讲究速度;砍字雇有直砍、跟刀砍、开片砍三式,注重力度;直刀法是厨房刀法的入门功夫,三字雇总共十一招。

斜刀法——刀面与菜板的角度小于或大于直角,且不能平行。下分正反两路,即斜刀片的反刀片;斜刀法虽只两招,但质朴浑厚,妙用无穷,故称两仪刀法,必须达到较高水平才能使用。

混合刀法——厨房刀法的就直刀法与斜刀法混合使用,又称花刀。只有绝顶高手才有资格使用,否则就会画虎不成反类犬。花刀招式精妙无比,总共八式。即:麦穗花刀、荔枝花刀、柳叶花刀、菊花花刀、梳子花刀、蓑衣花刀、球形花刀、卷形花刀。花刀主式,环环相扣,变化繁多,蕴涵先天八卦和天地万物之至理,能够修炬到何种程度,全看各人悟性。

学会这四路刀法,足以应付各种场合。再通过个人的领悟,并在实际运用中加以融会贯通,厨艺可称有小成。昔年庖丁舞刀解牛,所使刀法精蠢无比,不外劈刺砍切,但由于该同志刻苦努力,竟然使用简单的招数大放异彩,终于卓然成名家,甚至名动朝廷。这个刻肾的厨子不知是庖丁的哪位祖师爷,他的刀法足可叫庖丁惭愧得面壁三年,也叫三和心寒到北极:以后千万、千万不要招惹这可以称作刀圣的厨子。

刻完肾以后,大厨端出一碗调好的佐料,用校孩子蘸了,向那颗还挂在人身上的表面刻花的活肾刷去,也许佐料里含得有盐、辣椒等辛辣刺激性物品,才沾上一滴,食材立刻放声惨嚎起来,那声音瘆得三和牙齿发酸。还好大厨也似乎嫌吵,搁下佐料伸手摘了他的下巴:“真是不知趣,吵什么吵,不刷上佐料滋味怎么渗得进去?不是叫你忍忍吗?忍到天黑开宴,我就把你送到席上,用火云神掌把腰花用火一爆,让你得个满堂彩!”

“杀了我!杀了我!不杀我就让我晕倒吧”不能动又不能说话的食材,用眼睛狂喊。

“你不能死,也不能晕,清醒地活着才能让佐料更好的渗入每一个细胞。你会活到晚上,亲眼看到侯爷吃你的肾脏。吃完了你也未必就能死了,我们还要回收你做其它的菜呢!” 大厨拍着他的肩膀笑得又亲切又慈祥,象一位叔叔在教导最心爱的侄儿。

“下一道菜,脆烤孪童!”大厨中气十足地挥舞着菜单。

“云头,这不正用慢火烤着呐 !”旁边的两个厨工回答,他们各自正在转动着一根铜棍,每根棍上面竖穿着一个面带微笑的可爱小童,小童双手合十,看面相还不满三岁,光光的脑门,一边一个羊角辫,铜棍尖锐的一端从他们的头上冒出来,象长出的黄金独角。几只喷火兽蹲在旁边,不停的喷出火焰。

“弄得干不干净?”大厨皱着眉头问。

“放心吧,云头,这一次我抽肠抽得很小心,肠头没有一点破损,绝不会再有屎味了。不信你看!”厨工指旁边一盘青灰色的内脏。

“脑浆呢?”云头一边检视内脏一边闲闲地问。

“这会我是听您的吩咐,把铜棍烧红了才慢慢穿进去的,脑浆被烧熟了,一滴都没漏出来。”厨工脸上堆着笑小心地回答。

“这次再出错,我把你也一道烤了,分给兄弟们下酒!”云头恶狠狠地拍了他一巴头,“看你小子还敢错!”

“那个得罪了侯爷的献祭女人处理了没有?”大厨高声问。

“处理了,我刨下她的脊肉来做涮片,心肝肾给您留着开小灶。”另一位厨工高声答应着,面前吊着一具打着转的女尸。

“她太瘦!做涮片要用五花才有嚼头!五花!” 云头瞪着铜铃大眼开骂。“你他娘是不是睡了她几天,被迷昏了头了?”

“迷什么迷,经过我们手上的献祭女人还少了?轻易就被她给迷昏了也太小瞧人。”厨工一边干活一边嘟囔。

“是呀,经过我们手上的献祭女人还少了?听说前天那个什么巫华又送来两个,大概是上一个得罪了侯爷,给吓怕了,咱只盼侯爷早些腻味她们,好送过来做食材。这些女人肉又嫩又有嚼头比十个男人都强”旁边也有人帮腔。

“不过也不知道侯爷是怎么想的,有些女人,他用过了,玩腻了,也不废物利用杀来吃,还放她们回去,真是浪费!”云头一想起这个就大摇其头。

“那是功夫!”旁边有人猥亵地调侃。

一阵淫意十足的哄堂大笑。笑得三和全身汗毛倒竖:“献祭不仅是当床上用品,末了还要当食材呀?这个什么邪神怎么这么变态?还好我聪明先打听了一下情况。失节事小,没命事大。元宝、师傅、你们在哪里?救命呀……”

第四十七章 红绡

叫救命,一般来说要先看看时间、地点、对象,再考虑要不要叫,是大声叫还是小声叫,叫几声才不会让对方狗急跳墙。

其实救命在很多时候都没有用,只会招来更大的屈辱。比如,在密室里或荒原上,人家多半会说:“叫吧,叫吧,你叫破了喉咙也没人答应。”还有人会说:“叫,大声点叫,你不叫我还觉得不过瘾。”如果是在敌人老窝中,劝你还是象三和这样在心底悄悄叫两声算了。这个世界上没那么多在危急时刻就会恰巧出现的英雄,因为天气和路况,他们一般都会迟到。天助自助之人,这话告诉我们,在危难关头,我们最好努力自救。不要奢望救星降临,哪怕他脚踩七彩祥云正点到达,来了也未必是那么回事。

三和不奢望有救星,叫救命纯为发泄郁闷。但接下来的事情更叫她郁闷得想一头撞死。

“喂,说你呐!我瞅着你在上面悄悄地趴了那么久,你是不是想乘机偷食呀?”云头手叉水桶腰,往房梁霹雳一声吼。

所有的头都抬高望向梁上,整个厨房立刻静得只听得见潺潺流水和火焰噼啪声。

半晌,一块小小地布伸了出来,往空一抖,抖出一蓬灰尘,接着冒出一颗沾满灰尘的脑袋:“云头,若锦姐姐派我来打扫卫生。”

“什么若金,若银的,不认识!”一把玄铁菜刀迎面飞劈,三和赶忙缩头,只听“啶咣”一声,横梁晃了一晃,上面的灰“噗噗”地直往下掉,“你还不给老子滚下来?”

在三和犹豫是按老路顺横梁连接着的天窗爬下去呢,还是直接跳下去的当口,第二柄菜刀又劈了过来,这次可是避比可避,三和一个后翻从屋梁上翻下来,站到了云头的面前。头上有灰、脸上有灰、身上也有灰,还捏着块满是灰的抹布(它的前身是一块织锦罗帕),整体一个灰姑娘造型。

“上面灰太多,实在是不好清理,我去回禀风姨多派两个人。”三和巧笑倩兮地挥舞着抹布,找借口开溜。

“站住!风姨与我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没事她派你这满身人味的丫头片子来干什么?我看事情没这么简单!”云头是标准的疑神疑鬼型中年悍男。

“不信你可以问风姨呀?”三和装得一脸委屈。

但这句话听在心眼特别多的人耳中就另有蹊跷。“我正在纳闷老贼婆怎么会故意派你这样不济事的凡人来?你这句话露了馅!我去问她?你倒盼着我去问她呐?那老奸巨滑的贼婆娘肯定一问三不知地推了得干干净净,说不定正设好圈套等着我上钩呢。以后不把这贼婆和池里的老鳖一起炖锅霸王别姬,老子就不叫火云神厨!”看来火云与风姨间的嫌隙颇深。这个男人明显的有更年期综合症,一开了头就滔滔不绝地自言自语下去。三和看他手舞菜刀说得口沫横飞,很没骨气地脚软了一下,人为刀俎我为云肉,胆寒呐。

“我是被逼的。”三和捞到火云喘气的间隙赶紧辩白,也怪自己没有和若锦多哈拉一下就莽莽撞撞地跑到这里,连撒谎也没有资料可垫底。就只知道两大管事的名字,一个叫老爷,一个叫风姨,老爷主外,风姨主内,没想到这个风姨人缘不好和厨房闹得这么僵,要不然打死也不冒充她的手下。

“被逼?少来了,我现在没工夫修理你,等晚宴结束再来慢慢地和你蘑菇,滚!”火云毫不怜香惜玉地抬脚一踹,三和跌跌撞撞地被踹进了食材储藏间。

“嘭!”门关上了。

哗!一片漆黑。

出门在外吉祥三宝:火摺、小青、如意镯。一个都不能少。

在三和看来。凤凰神殿做得最地道的一件事情就是在俘虏昏迷的过程中没有顺手牵羊将俘虏的宝贝贪污。她哪里知道,在她和神使回到凤凰神殿的时候,凤凰神殿的强敌已经打上门来了,他们只得将她往祭台上一放,扳动机关,直接就将她先传送到神身边再说。就这样三和连梳妆打扮都免了,莫名奇妙地到了神府。三和在摸火摺时无意中摸到太阴扇,倒想起来一件事:“小青当时为什么不出来救主? 回头要好好地审审它。”

小小的火摺亮起来。

在这黑漆漆的屋子里居然有人,是个女人,很美丽的女人。她全身赤裸,蜷曲着双腿缩在墙角,曲线惹火之至,令人心荡,只是脸色很灰败,毕竟进了这个厨房,没有人的脸色能够好看得起来。她绿色的眼眸戒备地盯着三和,将身体蜷得更紧了,在微弱的火光下紧张得轻轻发抖。

三和叹了口气,脱下一件外衣丢到她身上:“我不是厨子。”

那女人拿起衣服“嗤”地撕成两半,一截裹胸,一截围胯,几个死结一打,赫然是一套热辣露脐装,她站了起来,身材十分地高佻丰满,亮丽红发映衬着雪白肌肤,这随随便便一包裹,便将她自身魅力发挥到极限。三和看到她才知道“尤物”二字是什么意思。

“你也是献祭的处女?”三和问。

“不!我是侯爷穷奇获罪的宠妾。”女郎平静地说,“我叫红绡,”

红绡以前不叫红绡,红绡是侯爷穷奇给他取的名字,他称赞她的头发顺滑艳丽得如同红色的绸缎。

“红绡” 、“红绡”听起来多么温柔香艳。其实她以前只是一个虔诚的修仙者。等到她飞升后才明白,所谓仙界,只不过是另一个人间。在这里同样有着物欲横流,也同样有着弱肉强食。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师傅在督促她用功修炼的同时拼命地隐藏实力,为什么最有资质的师伯得过且过,游戏风尘,原来他们都不想飞升,他们都参悟了飞升是大神们玩弄的另一个圈套——将达到一定实力的修炼者集中到一起管制会比较事半功倍。

为什么,你们不告诉我?红绡在飞升到仙界最初的日子里不停的诅咒那两个怕泄露天机遭天遣的老滑头。可是诅咒归诅咒,仙依然要活不是?而且这地方归神管理,是神界的殖民地,神们只是定出一条法则:不要忤逆神。其它的请自便。所以在这混乱不堪的仙界,永远是以实力为先,你要么实力过人,要么依附于实力过人的人,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红绡没有过人的实力,也没有胆量私自溜回人间。

神在每一位仙身上下了禁咒,如同植入式感应炸弹,如有仙敢私自下凡,在她降临凡间的那一刻就算是她的死期。据说禁制被触发的时候,仙体会自动爆炸,化为人间界的流星坠落天际。

常常有许多仙人实在过不下去这种混乱疯狂的日子,以下凡的方式群体自杀,人间界的人们为惊赞这种现象为流星雨,并以此天象为背景,虚拟了很多人世间感人的爱情故事。

百般无奈,红绡凭美貌依附于侯爷穷奇。

穷奇是神,出身高贵的大神,它是上古天神五帝中的西方天帝少昊之子。被派到这个仙郡来管理众仙。

穷奇,在传说中它的本相是上古凶兽,样子像老虎,肋下生有翅膀。传说中,它很是凶恶,而且还有个怪脾气,就是蛮不讲理。只要遇到发生争执的人,它总是会将有理的一方吃掉。而它尤其喜欢和凶恶的人在一起,越是凶恶的人,它对他就越好,甚至专门找东西来献媚。

传说是不是事实红绡不知道,但红绡知道侯爷很宠她,宠到不分是非曲直一味的偏袒。让诸姬妾恨得牙痒痒,仇恨让她们空前团结,联手制造了一系列连环夺命诬陷案让穷奇侯爷烦不胜烦,终于一甩袖子出门,将红绡留给了家里的这群母狼。

“她们大概是不狠狠折辱我难消心头之恨。”红绡苦笑,“死我不怕,可是我现在连死都死不了……”

“为什么?”三和很好奇。

“如果你是一个被妒嫉之火痛苦地煎熬了很久的女人,你会不会让仇人轻易就死了?”红绡讥诮的反问。

“恐怕不会。”三和打量着她说。美人落到这种地步仍然咄咄逼人,可想得宠之时的气焰有多嚣张。

“所以她们想尽用法子让我不能自杀,死了,这游戏就不好玩了。”

“她们又没有捆着你,又没有塞住你的嘴,你可以撞墙呀、咬舌呀、放血呀……”三和热心地提议。

“凡人防人死的方法,对仙人没有用;仙人防人死的方法,凡人不会懂。”红绡冷冷地说。

资料:

穷奇: 《山海经•;北山经》有云:“又西二百六十里,曰邽山。其上有兽焉,其状如牛,蝟毛,名曰穷奇,音如獆狗,是食人。”另外一种说法说穷奇是神名,《淮南子•;墬形训》:”穷奇,广莫风之所生也。”高诱注曰:“穷奇,天神也。在北方道,足乘两龙,其形如虎也。”

后来“穷奇”用来比喻背信弃义之人,《左传•;文公十八年》有云:“少昊氏,有不才子,毁信恶忠,崇饰恶言,天下谓之穷奇。

穷奇是中国神话中的四大魔兽之一,其它的是

饕餮(读作tāoti-)

梼杌(t-ow-)

浑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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扯一句闲的:《神鬼妓院——人间界卷》将在这个月结束。

第四十八章 候爷穷奇

坐以待毙or困兽犹斗?

三和选择后者,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常识性的错误:密室逃脱是一项专业性很强的工作,她这个非专业人士很明显的是在浪费自己的体力和时间。所以,现在三和与红绡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发呆或者聊天。

聊天有时候又可以称作是八卦,这个三和不但擅长而且专业。

“侯爷穷奇是个什么样的神?”三和很好奇。

“你最好一辈子都不要碰到他。”红绡无意识地用指甲一下一下的刮着墙壁,没精打采的说。

“拜托,形容一下吧。”三和不满意这么笼统地回答,“详细点!”

“你真的想知道?”红绡停止刮墙壁,转而正视三和。三和的头点得像鸡啄米,那鸡是饿极了的鸡。

红绡回手拢了拢散乱的发丝,开口唱了起来:

“神奇宝物堆满了他的仓房,九州美女都集中到了他的床上,穷奇侯呀,让多少儿郎心伤;天上没有他没践踏过的云朵,仙界没有他没血洗过的地方,穷奇侯呀,有多少冤仇未偿……”

歌声诡异而哀婉,它负载了太多的凄凉和怨恨,让人只觉得一股酸楚从心里涌上鼻腔,忍不住就要落下泪来。

红绡把这首曲子唱了一遍又一遍,越唱越高亢,越唱越悲凉,就在她唱第八遍时门“哗啦”一声被推开了。

“两位可真是好兴致,不过,唱这种大逆不道的小曲,候爷吩咐过是要割舌挖眼的,红姨怎么给忘了?”一个美人俏生生地立在门口,在她后面是提着刀煞气十足地人肉厨房领班——火云。

“落到你们的手里左右不过是个惨死,我还有什么好怕的?”红绡冷冷地笑。

“哎哟,听听,我们的红大美人可真是好胆色喔!不过这个惨死也是分很多种的,三刀六洞是惨死,千刀万剐也是惨死,剥皮、点天灯还是惨死,就不知道你能撑得到第几种?!”美人的声音又软又糯,笑容比蜜糖还甜,整个人鲜亮粉嫩,娇艳动人,如同三月里的桃花,夹竹桃,带毒的。

红绡气得脸色煞白,狠狠地瞪着她。只不过眼神这种东西是没有什么杀伤力的。

三和很没有义气地缩到一角一边扮乌龟,一边背诵乌龟格言:“这些人一个也惹不起,好汉不吃眼前亏,忍忍吧。”

“还瞪我?我好怕!”美人咯咯娇笑,素手状似无意地轻轻一挥,红绡的露脐装就轻飘飘地掉在地上。美人斜睨了火云一眼:“云头,她都送来那么多天了,我说,你们尝鲜也该尝够了吧?”

火云立马象被火燎了似的:“楚楚姑娘,您可千万别冤枉我们,我们哪敢呐,你这不是要我的老命吗?!”

“你们还有什么不敢的?!还想赖,你看,她身上手指印、牙齿印都还在,啧啧,这么娇嫩个美人,也亏你们下得了这么狠的手。”楚楚在红绡身上指指点点,明着感叹实则羞辱。

红绡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一巴掌冲楚楚脸上扇去,楚楚早有防备,出手如风,半途扣祝糊的脉门,娇笑:“哎呀,红姨恼了,云头你快给揉揉心口,小心她气得背过气去。”

“呸!”红绡乘她分神的当口,狠狠地唾了一她一脸。

这一唾唾掉了楚楚的笑容,她沉下脸,冷冷地看了红绡一阵,放开扣住红绡脉门的手,从怀里抽出一条罗帕,轻轻地擦着脸上的口水,慢条斯理地对火云说:“候爷一直夸你们做的清蒸全仙不错,我现在倒很想见识见识。”

清蒸全仙,与其说是一道菜,还不如说是一种连环酷刑更恰当些。做法如下:

主料:仙人一只(仙人比活人耐折腾,而且筋骨强韧,有嚼头)

配料:石灵脂、仙灵芝、万年朱果、龙肝、凤髓若干。长生泉一担。密制酱料一瓠。

做法:

一、挖出食材主料双眼冰冻保鲜,以免在炮制过程中误伤。

二、灌肠洗胃六次,去除一切内腑恶气,肠内残渣,(如仍有异味可考虑塞入橘皮辟秽)

三、先用滚开水浇遍食材全身,再用神兽钢毛刷刷掉其身体外层的苦皮,(类似于菜市场鸡脚爪过水脱皮)这样不但卫生、容易入味,而且皮质蒸熟后更软糯。

四、将食材埋入盐中,只余头部,小心在脑门正中开条缝,用水银剥皮,剥下来的皮刷上红油备用。)皮上的水银一定要清洗干净,要不然容易食物中毒)

五、将剥好皮的食材放在针毡(就是布满长针的地毡,针长宜在三寸上下,过长会伤到内腑,过短难以贯穿经脉)上反复滚动,以每寸肌肉皆有二十个深达半寸的针眼为目标。(别忘了舌头上也要扎哦)

六、给食材刷上密制酱料,反复刷五次,让酱料深入每个针孔,以保证入味。

七、给腌制好的食材穿上自己的人皮锦衣,动作要轻柔,以不破不漏为佳。

八、给食材填上眼珠,放入配料上笼密封清蒸。须经过三次换火,三次加水,方可出锅装盘。

此菜出锅后,仙姑端坐银盘,肌肤亮泽,面容栩栩如生。闻之,香味扑鼻;尝之,肉质肥嫩,油而不腻,鲜美异常。

本品富含蛋白质、脂肪、氨基酸、卵磷脂和多种维生素,具有补血健脾、润肺化痰、止血增乳、润肠通便的功效。常食滋阴壮阳,温补肾虚,不但能排毒养颜、延缓衰老、增强免疫力,甚至还对高血压、高血脂、糖尿病等有明显缓解或治愈作用

特别注意:第一,直至上笼,食材都必须保持鲜活,不然大失其味。第二以上炮制步骤不可颠倒,

这道菜是火云的看家菜,就是凭着这道菜,火云才在一年一度的仙界厨王争霸赛上一举夺魁,被候爷穷奇聘为厨房领班——厨头。单冲这道菜大家都尊称他一声云头。(火云厨头的简称)

一般来说,没有候爷的命令,火云是不会轻易作这道菜的,但楚楚恼怒之下,哪里管那么多,只恨不得立时将红绡如此炮制以泄心头之愤。

“既然楚楚姑娘这样说,我哪敢让姑娘失望,您瞧好了……”火云一脸谄媚奴才相,伸手就来揪红绡的头发。红绡闪身躲过,蹬蹬蹬连退几步。

三和见火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红绡身上,悄悄地贴着墙往门口蹭。刚蹭到门边,就被楚楚瞥见,楚楚笑嘻嘻地问:“小姑娘,你想干什么?”

三和硬着头皮回答:“不干什么,这边空气比较好。”

“我怎么不觉得呢?”楚楚笑得很温柔,眼神却比刀锋还冰冷。

三和侧着头想了一下,微笑着答道:“因为你是猪 !”

伴着她的话音,一道兰焰冲楚楚迎面扑来,楚楚爱惜容貌赶紧避让,就在她低头的一瞬间,三和已经骑着小青腾空而起,在大家惊讶的目光中,飞速地冲出了厨房。

见死不救,三和在心里谴责自己。

可是我如果返身救红绡,我就是死路一条,另一个三和反驳

那个下午,在小青背上三和又一次确认了自己的渺小和自私。

“你真的很自私!”红绡与三和躲在一间房里,她余怒未消,不停地重复这句话,看样子是真的被清蒸全仙吓着了。

“小姐,拜托成熟一点好不好,在那种情况下,动物性的本能反应都是自己先逃出生天再说。再说,我又和你不熟。”三和对于撒娇撒痴的小白行为从来都是重点打击, “我在关键的时刻良心发现冒着生命危险冲回厨房把你救了出来,你不但不感激居然还敢唠叨我的品行,真是欠抽!”

“要不是我带路,看你怎么逃出去,说穿了你还不是为自己!”红绡不懂得见好就收,生生地戳破了三和最后一块伪善的面纱。

“姐姐,不管我需不需要你这个向导,首先,我还只是个凡人呐,哪敢跟你们这窝疯癫大仙硬抗!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之下,我救你是情义,不救你是正常!不存在道德上说不过去的问题!再说,我就不信你逃出去后还会冲回来救一个萍水相逢的我,不要对我说如果,我不信就是不信!”三和训得红绡哑口无言,

世人对别人道德的所有指责都是站在自己不会这样做的基础之上,言语上逞英雄扮楷模谁都会,可是有几个人有能真正做到?凭什么我就必须相信你会在那种情况下那样做?就因为你说你有一颗金子般的心?别傻了,那是说着玩滴,是金子也怕高温,现实有时候就是一种丑恶的无奈,不管承不承认。

红绡一向恃宠而骄,,但并不等于她虚伪,扪心自问后她冲着三和展颜一笑:“谢谢你!如果是我先逃出去,我想我肯定不会回来救一个毫无价值的你!”

“你倒很诚实!”三和点点头照单全收。“接下来我们怎么办?他们象你说的真的不敢到这里来搜查么?”

“当然不敢,因为这是侯爷的房间。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进来。”红绡很笃定。

“那我们为什么进来了?”三和还是不放心。

“因为我们已经是死人,必死之人!”所以置之死地而后生。

“然后呢?”

“等!”

“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合适的时候。”

两个活死人开始等,时间一在等候的时候通常都会变得很慢很慢,慢得象钝钝的小刀,在心上一下一下的刮。三和不习惯等待,千方百计找点事情来做,唤出小青审问:“呆鸟,哪天我被凤凰神殿的使者掳劫你为什么当缩头乌龟?”

小青很是委屈地一通比划:人家是凤凰一族在人间的正宗血脉,我们必方一族得退让。

“那么大来头?”三和不服,“必方要让着凤凰,这个臭规定是谁定的?改天我一定把它给扳回来”

这一说深得小青之意,它用宽大的翅膀和三和来了个亲亲热热的拥抱,三和差点在羽毛堆里窒息:“好了,好了睡觉去吧。”

就在这时,远远地传来三声鞭哨。那清脆尖利的“噼啪”声分外真切,传到耳朵里,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畏惧。

“开路神鞭响了,候爷回来了。”红绡显得很紧张。

“我们是不是死期到了?”三和很容易受紧张情绪感染。

“那就要赌一赌了!”

“赌什么?”

“赌我这些年在他的心中到底有几许情分。”红绡咬牙切齿地说,那神情就像是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她押上的是三和与她的命。

“这个赌局不公平!我是无辜滴!可不可以退出!”三和为之泣血。

“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自杀吧。” 红绡理理头发,“如果我失败了。”

有道是财不露白,但现在三和与红绡是拴在一起的蚂蚱,不得不另作计较。

为了这次赌局,三和忍痛当着红绡的面打开如意手镯,捧出自己的五口衣箱任红绡挑拣,心中只恨没有把天香楼姑娘的奇装异服多作收集,真是衣到用时方恨少,女人永远缺衣服!

“这么次的料子!这么难看的颜色……而且还有缝!”红绡一边倒腾一边感叹。

三和不乐意了:“大姐,无缝的那是天衣!这是人间的普通衣物,当然比不上你们仙家的东西!你就将就将就吧!”

轻薄透明的银红软烟罗,十分随意地绕上娇躯,半露半藏,似是浴后光景惹人遐思。一头红发光滑似镜,肌肤胜雪,明眸皓齿,芳泽无加。

“美吗?”红绡问。

“美,美,美得让人眼睛都快瞎了。”三和称赞,心里不住地心疼:“好好一顶帐子,就给她撕来这样当沙笼用了,糟蹋东西呀!”

“好了,没你什么事了。消失!”红绡过河拆桥,指着一口柜子。

“恶劣的女人!”三和收拾好残局,将自己塞入的柜子。刚阖上柜门就听见房门重重地一响,接着是红绡娇媚的声音:“妾身罪该万死!”

“那你为什么还不死?!”语音很平淡,语义却奇寒彻骨。“藏柜子里的,出来!”

三和一听见后面这句,心知不妙,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呈抛物线状飞了出来,重重地落在一双黑漆描金的靴子面前。很华丽的靴子,上面是很华丽的袍子,再上面是一张很斯文秀气的脸。传说中的凶兽恶神居然长成这样,简直是侮辱群众的想象力嘛#蝴应该长得头角峥嵘,不峥嵘起码也应该威猛,没事扮斯文干什么,你又不需要顶着一张牲畜无害的脸来混饭吃。

但很快三和就知道自己错了,原因在于他的眼神。狭长秀气的丹凤眼里面的眼神。那是种什么样的眼神啊,它不是赤裸裸的暴虐,它直勾勾地看向你,甚至还带着一点点亲切的笑意,但在这种眼神下,任何一个人都会觉得自己好像是搁在疯狗面前的一只走投无路的小兔子,(听说真正的疯狗都是带着笑容滴,那是一种精神层次的病)。

穷奇正在用这种直勾勾地眼神看着三和。三和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只趴地上的小兔子,在这种一看就是顶级疯狗眼神地压迫下,寒气从一股一股地骨头缝往外冒,连掉开头望向别处也做不到。

穷奇终于别开了头,望向红绡,红绡赶紧低下头来:“我只想在死前见侯爷最后一面。”

穷奇张开了嘴,笑了,露出了一排白森森的牙齿:“你已经见到了。”

“那好我现在就去死!”红绡口气决绝,手一翻,将手里早扣藏着的金钗狠狠地刺入自己的胸口,她的心够硬,这一刺用尽了全力,四寸长的钗身尽根而没。

原来她是要用自己的命来赌穷奇的对她的残余情分。

女人用自己的性命来赌男人已过期的爱,结局注定是输,你的自残行为看在不爱你的人眼里,除了徒增厌憎外没有半点其他作用。你是你,他是他,你自杀,无关他,他和你没有半分关系。如果你侥幸赌赢了,良人被你的行为感动了,迫于社会舆论屈服了,那恭喜你,你接下来会输得更多。因为强扭的瓜不甜,强扭的瓜只能拿去喂猪。

第四十九章 疯窝

穷奇看着红绡倒下,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红绡挣扎着对着三和笑笑:“看,他真的是畜生,没有一丝感情。”

“喂,你以前不是告诉我说,你寻死也死不了吗?”三和扶起红绡猛摇。

“金子能破自戕符咒,我早就活得不耐烦了。”红绡微笑,这是她的最后一句话。

“神仙也会死?”三和更不敢相信了,“你要死也别挑现在呀,太不仗义了!”

“你是祭女?”穷奇不耐烦地问三和。

“你才是妓女,你一家子都是妓女!老子是开妓院的!”三和被红绡的暴死和穷奇的冷血气晕了。一边骂,一边摇晃尸体,希望能出现奇迹。

穷奇在旁边饶有兴趣地观察这个新人类,直到三和放弃救活红绡才开口:“我饿了。”

“那你吃了我吧!”三和坐在地上颓然地说。

“我不吃生食!”穷奇裂开嘴笑了,露出一口好牙。

估计是好久没有见过这种胆气比较壮变异新品种,穷奇觉得一下子吃了可惜,所以他叫厨房的人拖走红绡的尸体,留下三和,陪他开心。

穷奇伸手在三和额上一划,一个妖异的蓝金色小小十字星已烙在上面,象火灼,疼得她想哭,“现在我决定把你收为仆从,我已解开了你凤凰宫的封印,你以后要好好效力,逗本王开心。”穷奇告诫三和。

万恶的仙社会,万恶的侯爷府,三和欲哭无泪。

一入候门深似海,在这里最不缺的是美貌,旧的去了,新的填上,填不上的使出百般手段拉那填上的人落马。每天都上演着这种剧码,无怪穷奇患上性欲疲劳综合症,三和再一次感叹,当神仙真的一点都不好玩,除了吃和睡没有别的消遣,所以穷奇才那么需要精神娱乐。

留一个没有献身欲望的三和在身边,图个新鲜,更何况三和一肚子稀奇古怪的故事。妓院嘛,考验人性的大法庭,里面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有些连神仙都为之瞠目结舌。三和就凭着这些故事在嗜吃人肉杀人如麻的穷奇侯爷的身边保住了性命。

他们的对话通常如下:

“三和,无聊死了,快点再讲个故事,讲不好我就叫火云割你的舌头,做麻辣口条。”

“穷大爷,我毒如蛇蝎,那毒全在舌头上,您吃了会拉肚子。”

“三和,我要听笑话,如果我不笑,你今天会被做红烧肉!”

“奇大爷,我的肉比较嫩,还是涮着比较好吃。”

“三和,我今天要听八卦,不够八卦,我把你……”

“侯爷,不用你动手,我自杀成么?”

各房姬妾也不放过三和。

“小三,今天不劝候爷来我这里,明天仔细你的皮!”

“小和,明天侯爷想到哪里去过夜呀? 你可得提提醒。”

“三姑娘,可有些日子没看见你了,你可把我的情书递上去了?”

“三和姑奶奶,你就好歹可怜可怜我吧,侯爷半年都没有正眼看过我了。”

天,下个雷来劈了三和吧,比当老鸨还累,她还没有正式继承家业呢,这会提前实习了。那个穷奇满身血腥,满嘴肉味,这些美貌如花的天仙姐姐们为什么就没有危险的觉悟呢?难道权势财富真的可以让人失去视觉、嗅觉、听觉么?那么多前车之鉴还前仆后继,英勇呀!

“我们身不由己!在这里混谁清高谁死在前面!”天仙们众口一词吼得三和彻底无语。

“既然如此,可别怪我折腾你们!”三和狞笑。当下按照妓院标准风月招客规范编写争宠教程,分发给各房妻妾人手一本,价格不高,一两件修炼法器,就可以交换,三和借此机会大大地捞了一笔。

“三和,你有没有觉得府里最近有点怪?”穷奇问。

不怪才是真的怪了呢,各房妻妾如此认真滴攻读争宠教程哪能没有心得,只不过教材单一了点,搞得她们的举止都像用机器批量生产出来的一样。

“侯爷,您最近有点过敏吧?”三和小心翼翼地回答。

“烦死了!烦死了!”穷奇无端地暴躁起来,“快讲故事!”

三和在心里翻白眼,你还真是个深度狂躁症患者。但腹诽归腹诽,故事还是不敢不讲的。三和开始拿以前听来的传说来充数:

传说以前人、神、魔、妖、鬼是杂居的。

据说的神魔诸群鬼是没有性别的。

听说在三界中有一座神鬼妓院。

说神魔诸群鬼没有性别,那是胡扯,看了你们这一群我更坚信它是在胡扯。

上古时期,人、神、魔、妖、鬼杂居, 随着神魔两族的犯罪率居高不下,一些罪不至死却又活罪难饶的神鬼犯人渐多,于是人皇、神帝与魔君就用他们的法力,造了个关押犯人的神器——纳芥环。有那贪利好色的建议:最好废物利用,把这些犯人都变成超级大美女,再配以美食,精舍以向有需要的人、神、魔、妖、鬼换取利益,此议博得大多数人一致好评。于是上古的原住民们就多了一个娱乐常葫和商业服务机构,只要你交纳让纳芥环持有者满意的物资,你就可满足你的所需。

纳芥环持有者由人神魔轮流担任,每一任持有者都把它当成极乐宫,敛财器、双修所、情报源、女子雇佣兵、红粉杀手团。曾经魔君在此宴客,满意而归,代价是由东方的诸魔和西方诸魔,为了庆贺魔王的寿诞,用十万神魔十万滴魔血,化成的血鹦鹉; 人皇在此庆功,大悦而返,代价是将十座岛屿上的诛仙草;神帝在此迎宾,宾主俱欢,代价是心口三滴神血……直到后来发生人神大战,混战持续了三千年,人几乎灭绝,神魔仅剩以前的十分之一不到,纳芥环也下落不明。

纳芥环因为以前是三方共有的公共财产,谁也不好意思在上面加私家封印,结果丢失了就很难用仙法寻找,再加上后来三界混战时期得到它的人,多在上面加了遮掩咒类的禁桎,所以纳芥环到现在都没有个明确的下落。都说纳芥环最有可能是遗失在了人界,因为纳芥环如无主人,每隔一百年就要自动打开一次,为期三天,以通晓世情,充足库存。在这三天内,一些好运者会收到请柬,请柬上注明,可交换的内容,邀请他带上自己的珍藏前去交换,敲碎随信附送的玉符,就可到达。 人界有很多传说,是关于这类奇遇的,只是个人所见并不相同,有的见美女投怀送抱,有的见罗刹助己诛敌,有的见圣女赠福寿仙桃,但是她们都有个共同点,那就是美得冒泡,贵得吓人。男人到了那里就再也不会大喊无聊了。

“三和,你信这个传说吗?”穷奇听完这个故事,一反常态地深沉,直勾勾地望着三和,那眼光让训练多日的三和仍大感吃不消,直接怀疑他是不是马上要发病。

“我不信!”三和摇头。

“是谁告诉你的这个故事?”穷奇阴沉沉地问。

“书里面看来的,我博览全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晓前后五千年……”三和为了转移穷奇的注意力开始乱侃。

“你想不想知道纳芥环到底在哪里?”穷奇开始笑,,他一笑就露出森森白牙,那笑容瘆人得要命。

“不想!”三和回答得非常干脆。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这句话是真理。三和不想死,所以她一点都不想听穷奇告诉她那个神器在谁的手上。

“我告诉你纳芥环在我这里你信不信?”穷奇第一次将手轻轻放在三和肩上,然后温柔地沿着肩上的曲线向上滑动,别误会,这动作不是爱抚,因为穷奇的手滑到三和的脖子上就停了,看他的脸色,多半是想要她的命。

“谁派你来的?”穷奇逐渐收紧手指,可怜的三和脸色逐渐转为红色,再转为紫色,眼看小命即将不保。

第五十章 金原

当你遇险,按照墨非定律,肯救你的人肯定不会在你身边。

元宝不在三和身边。他在去金原的路上。肩上蹲着一只黑猫。

秋意已经深了,草木萧瑟,古藤老树昏鸦,映衬着残阳如血。

“喂!还有多远?!我们已经走了一个月了,喵,好想浣娘,好想吃鱼!”小黑哀叹。

“搞清楚!是我走了一个月,你在我肩膀上、背上躺着看风景看了一个月。我又没有请你跟着来,要吃鱼自己去树上抓!”元宝很暴躁,爱人被别人当面眼睁睁地掳走,谁的脾气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喵!我了解你的心情,但同是失爱的男人,你可不可以对我温柔点?”小黑不怕死地在元宝衣服上磨爪子。

“不可以!”元宝硬梆梆地回答,“如果你还不立刻停止你的犯规动作,我保证你马上又会变成一只会飞的猫,比上一次还飞得远!”

有飞行经验的小黑立刻收起爪子,虽然猫有九条命,可它再也不想飞出去和地面、树干、石头等坚硬物体作又一次亲密接触了,那滋味不好受。

“看你急得满嘴都是燎泡,我也就不和你计较了,上火的人都这样,口气太臭。喵!”小黑意兴阑珊地仰面朝天横躺下,因为地方比较窄(元宝的肩膀),所以,它跷起二郎腿以节省空间,那两只毛茸茸的小脚爪随着元宝的步姿在他鬓边晃呀晃地,惬意得像是在度假。

“我们到了!”元宝突然站住脚,小黑在惯性中差点被摔了下来,还好它身手敏捷,利爪一下扣住元宝的衣襟,好奇地张望:“金原就是这个鬼样子?”

金原上没有一两金子,没有一滴水、也没有一颗树,在这里只有黄土和风砂。金原上滚滚的黄土,远远看过去就好像一卷卷地金沙。在这个地方,一直流传着一种传说。在这里附近的某一个地方,埋藏着一宗巨大的宝藏。这个宝藏里藏着一件强悍的神器,找到它就可以四海纵横。遗憾的是,没有人能够验证传说的真假,来这里的人只看得到永远在风中滚滚流动不息的黄沙。

宝藏是每个人的梦想,无边无际的黄沙却宛如噩梦。宝藏的梦灭了,寻宝的人走了。来去之间,传说渐渐湮没,金原至今已荒凉,罕有人迹。

“我劝你就在这里等我,一走进去,你马上就会后悔,这地方实在是可以用地狱两字来形容。”元宝好心地告诫小黑。

“金原里面没有鱼吃吗?”小黑好奇地问,在它心目中地狱就是没有鱼吃的地方。

“在金原里面只可以吃到一样东西!”元宝好笑。

“吃到什么东西?”只要是吃,小黑就有兴趣。

“吃苦。”

“你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去吃苦?”小黑不明白。

“如果怕为自己心爱的女人吃苦,那就不是男人。”

元宝是个男人,他没有对三和说过你是我心爱的女人,但他愿意为三和去吃苦,愿意为她去面对自己心中最深的恐惧——金原地底迷宫。

因为金原地底迷宫中确实埋藏着宝藏——后羿的射日神弓。

有了这柄神弓可以上射天庭,下达冥府,有了这柄神弓,没有人可以把持弓人的心上人夺走。就算夺走,他也一定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几百年前元宝从这里走了出来时,就发誓永生都不愿意踏足这个鬼地方,那一次他并没有拿嫦娥留给他的射日神弓,他嫌弃它是后羿的东西,他看不起那个只重色相薄情寡义的负心男人,连带着看不起他留下的东西。当元宝被夺走心上人的时候才发现,当日的他有多么幼稚。

在这个世界上,一向都是实力为先。不拿刀剑并不等于你不会受刀剑的伤害,看不起金钱并不代表你不会受金钱的侮辱。你放弃了,对不起,那是你傻。

金色,在有些人眼中是世间上最美丽最绚烂的颜色,因为它让人联想到财富。元宝蹒跚走在一片耀眼的金色当中,他没有联想到财富,他只联想到地狱,只有地狱才有这样灼热的温度,只有地狱才充盈着如此浓郁的死亡味道。

这里的太阳又狠又毒,像是要将整个金原都晒得燃烧起来似的,这里的风又飙又悍,像是一柄锋利的雕刀不停地改变着金原的外貌;这一刻你站立的实地,下一刻就变成了流沙。前一刻在你背后的动物白骨,后一刻却跑到了你的前方,他们是同一具骨架吗? 还是我走错了方向?大自然的玩笑会让你变得神经紧张。每一步都不知道下一步会怎么样,生和死仅在一步之间。

金蟾族水陆两栖,但他们感觉最不舒服的就是金原这种环境,干燥、炙热、空气里没有一丝水分。元宝觉得渴,干渴、焦渴,渴得恨不得想喝自己的血,只怕那血也早被晒得粘稠如粥,失却了应有的水分。地面三尺上热气蒸腾,一切景物被这层灼热的透明气体扭曲得如同海市蜃楼般缥缈虚幻。

地底迷宫的入口只在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开放,那是由于在最热的时候,冰封的入口融化得只剩下薄薄的一层,

后来小黑问元宝:“一片黄沙,你怎么知道那里是入口?”

“嗅觉。”元宝神秘地回答。“在很遥远的西方,有一种叫骆驼的生物,他们可以凭借对空气湿度的敏感,准确地找出水源,我们金蟾一族水陆两栖,当然对水也很敏感。”

地底迷宫的入口是一个地心湖。它靠着三尺深两尺宽的一个天眼与外界联通。金原的夜晚很寒冷,寒冷得连水汽都会结冰,地心湖冒出的水汽结了冰,冰和着黄沙凝结了一层又一层,封住了天眼,顶上黄沙流来流去很快盖住了天眼的痕迹。这个时候你要单用眼睛,我敢保证,你找死了都找不到入口。

在白天灼热阳光的炙烤下,这些晚上冻住的冰层又渐渐开始挥发,这时虽然景色依旧是一片黄沙,但嗅觉灵敏的人也可以凭着风中的水汽找到它。

“我嗅呀嗅,终于在沙子填满我的肺之前找到了它。”元宝心有余悸地摸摸鼻子,“我估计我现在还有几百粒沙没有清理出来。

“后来呢?”小黑问。

“后来我就跳了起来,落了下去。”

“干嘛跳起来?”小黑再问。

“笨!不跳起来我哪有那么大力气冲破入口上的最后那层冰!”

“那层冰破了,整个金原的沙没有全掉进去呀?”小黑觉得从逻辑上讲不通。

“猪头,冰冷的水一遇到滚烫的沙是会产生水蒸气地,整个地心湖肚大口小,很快就水汽汹涌得足够堵住往下掉的沙子了。”元宝鄙视小黑不懂科学。

“然后呢?”

“然后我就掉下去了。”

元宝掉进了地心湖。

地心湖,无上清凉世界,焦渴已极的元宝尽量放松身体让湖水滋润身上每个毛孔。

地心湖虽然在地下,但它并不黑暗。湖底铺着雪白的细沙,每一颗沙砾都闪闪发光,有着珍珠般的光泽,柔和的光从底部泛上来,将出奇清澈的湖水,映照得如同一大块透明的水晶。

元宝在水里,简直就和在空气中一样自由。海洋、江河、湖泊、池塘,溪流,他对每一种水性,他都熟悉得如同回到自己的家。水底下的奇妙世界,是他衷心热爱的。水下每一种生物,都像是他的好朋友,他可以随时唤出她们的名字。

但此刻,他心里却有种莫名的恐惧。直觉上的恐惧。

这美丽的地下湖,竟是个死湖,水面下竟没有任何生物,没有鱼虾,没有蚌蛤,甚至连水草都没有半根。

周围一片死寂。坟墓般的死寂。

元宝有经验,他屏息静气,一动不动地浮在水中,等待。

果然,湖底的沙粒开始蠕动起来,那沙滩原来不是沙滩,是一种表面象沙砾的生物,如果你可以想象一块活着的、银白色的沙滩,你就大概知道这种生物是什么样子了。

在平时它一动不动地铺在湖底,因为湖底有个洞,那是地底迷宫的出入口。一些小生物被它身上的光亮吸引会懵懵懂懂地游到洞口来成为它的食物。典型的守株待兔捕猎法,不过却很奏效。食物丰富、没有天敌的日子让它从直径三尺的个头,纵向发展到快铺满三丈宽湖底。

上次元宝能逃出来纯属运气,不知道这次是否还有好运气跟着他。

上次元宝从地底迷宫到达这里的时候,凑巧沙滩怪正挪开身体去捕食湖中落下的动物尸体,要不然……元宝在多年后依然为那年的“凑巧”而感谢上天。

沙滩怪只有在感觉到湖中也有食物时它才会挪动身体。由于这种机会微乎其微,所以它的动作之缓慢也堪称一绝。

元宝浮在水中静静地等。等待沙滩怪一寸一寸地抬起庞大的身躯。沙滩怪的动作缓慢无声,元宝只觉得自己心若擂鼓,震得耳膜隐隐作痛。快了,快了,忍住!忍祝蝴告诫自己。

就在沙滩怪终于抬起半片身体,可以扑食猎物的时候,刚刚还一动不动的浮尸,居然动了。不但动了,而且还动得很快,快得就像一条最灵活的鱼,倏地钻进因它挪动身体捕猎而露出湖底通道,一下就不见了踪影。失去目标的沙滩怪颓然地扑了下来,激起滔滔波浪表达愤怒:现在的食物真是大大地狡猾!

第五十一章 谁比谁更无赖

地下的沙滩怪很愤怒,愤怒食物的逃跑;天上的穷奇也很愤怒,愤怒消息的走漏。沙滩怪愤怒了只能拍拍水,穷奇愤怒了却要杀人。

“说#涵派你来的?”穷奇逐渐收紧卡在三和脖子上的手指。

可怜的三和脸色发紫,眼冒金星,在心里呐喊:“我说、我说,我什么都愿意说,但你得放手哇!”看来这条疯狗除了吃和睡之外,实在是没有好好地研究过人体器官的其它功用,你捏着我的嗓子,我说得出来吗!鄙视!

百般无奈之下,三和动用肢体语言说愿意,哪知道那个非人类穷奇硬是装作不理解。在这种情况下,三和怒了,决定动用女人最原始的武器——巴掌。

三和用荆葫有凤凰圣女的力量,狠狠地赏了穷奇一巴掌:“我叫你装不懂!”

前代凤凰圣女恐怕做梦都没有想到过,她的继任者第一次动用凤凰圣女的力量是用在她们所膜拜的神身上,而且是用她臆想不到的方式(辣脆耳光)来进行。清晰的五道红痕在穷奇斯文秀气的左脸庞浮现出来,有越肿越高的趋势。(凤凰神力嘛,当然不是浪得虚名。)

这是侮辱、这是亵渎、这是大逆不道……所有犯上的贬义词统统可以用在三和身上。如果凤凰神殿地下有知,恐怕会集体抱头痛哭,上代圣女所托非人。

这一记狠辣之极的耳光把穷奇抽傻了,有生以来还没有受到过这种打击,一时反应不过来。他终于松开扼住三和喉咙的手,转而抚向自己的脸,眼神中有着迷茫和不解,仿佛不太敢相信这居然是真的:“你?打?我?”

“危险!危险!”三和的大脑在发送高频率预警讯号,催促她赶紧逃离险境。但在穷奇那瘆人的目光下,她的腿不争气地抽筋,硬是挪动不开分毫。

“你打我?”穷奇捂着半片脸,狠狠地盯着三和,再次从牙缝里挤出这个问题。

“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三和心胆俱寒,一边胡乱套用《乱世儿女生存宝典》——《捉奸在床保命金句》,一边考虑着要不要跪下去,大喊:“好汉饶命!”面子与性命孰重孰轻,这,不是个问题。问题是,丢了面子就能保住性命么?好像有点悬!

“那又是怎样地?”穷奇向她迫近一步,脚下“很不小心”地踩碎了一块铺地金砖。“说不清楚这就是你的榜样!”

金砖粉身碎骨,榜样的力量无穷大,大到可以抵冲穷奇那瘆人目光的逼迫。一股森冷的寒气从三和的脚下升起,袭上了她的心头,冲开她腿上的桎梏。她“嗖”地一下冲到门边:“这个解释今天不能说,明天我再告诉你!”

“想跑?!”穷奇一挥手,门窗“咣啷”一声全部自动关闭。一副关门放狗的架势。

门从外面被锁死了,三和怎么推都推不动分毫,只好无奈地转身,讪讪地堆上一脸谄媚:“侯爷还有事?”

穷奇捏捏手上的关节,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骨节爆响,再左右偏偏头,松松筋骨,最后眯起眼睛威胁意味十足地冲三和勾勾食指,意思是:“你地,过来!”

过来被你当沙包捶呀?那会送命的!

“不要!”小白兔三和更坚定地往后靠。

“快点!”穷奇不耐烦了。

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何况三和,她决定骗人:“你刚才不是问我怎么知道纳芥环的事吗?我知道纳芥环的秘密。”

“什么秘密?”穷奇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那个就不用我明说了吧?”三和也不知道什么鬼秘密,但看穷奇的神情就知道有戏。

“套口风?你娃还嫩!”穷奇仰天哈哈大笑,雪白的牙齿晃得三和胆寒。

“那你杀了我吧!”三和豁出去了。

“你以为我不敢?”穷奇不吃这套。

“我发毒誓,你吃了我一定多灾多难暴病而亡!”三和跳脚。

“吃你,我怕闹肚子!”穷奇笑了。

穷奇没有打算吃三和,他只是拿了口箱子将三和装了进去。然后命人把箱子投入了后庭的荷花池。

美丽的荷花池,清幽雅静,碧波荡漾,那是坐在赏荷亭里的人的想法。

美丽的荷花池,淤泥恶臭,熏人欲呕,那是沉在池底的三和的看法

虽然有避水珠傍身,可以免遭水浸,但池底淤泥深厚,箱子整个地沉在泥中,那味道实在难闻。箱内狭小的空间让三和丝毫不能动弹。

三和在箱子里什么都看不到,却知道箱子一直在下沉,下沉,沉不完的沉,这个泥潭底好似一个无底洞。直到现在为止,三和从不知道绝望是什么滋味。现在,她总算知道了。

但忽然间,箱子停止下沉,接着,又渐渐自潭底往上面升去,最后竟又被抬回穷奇的寝室。

只听穷奇道:“就放在这里,出去。”

“砰”的一声,箱子又接触到地面,三和身子一震,就稳定下来,她第一次发觉能呼吸新鲜空气原来竟是如此愉快的事。

神仆们离开之后,外面又沉寂了下来,三和蜷缩在箱子里只能听到穷奇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显见他的心情已渐渐激动。

三和笑了,大声道:“我早就知道你会改变主意的,我若被淹死,你就永远不会知道纳芥环的那个秘密。”

穷奇果然忍不住问道:“那是个什么秘密?”

三和悠然道:“我告诉你我有什么好处?”

穷奇冷笑道:“你想怎么样?”

三和道:“我要回人间!”

“就这样?”穷奇不解。

“就是这样!”三和很坚定。

外面好半天没有声音,三和正要出声询问,箱子却传来“格”的一响。然后,才听得穷奇冷冷道:“箱子已开了,你出来吧,只不过你最好记住,你出来之后,说不出什么有用的秘密,你非但会死得更快,而且一定会死得更惨。”

三和长长吐出口气,喃喃道:“谢天谢地,看来神也是和人一样,七宗罪齐全。” 她一面说话,一面已推开了箱盖站了起来。

说到这里时,他忽然怔住,因为他发觉站在他面前的穷奇,竟已不再是方他见到的穷奇了。方才的穷奇还是高高在上的天神,一举一动中都充满了傲慢和自信,令人不敢直视,但现在的穷奇却已变成了一个平凡的人,一双阴沉锐利的眼睛里,已充满了纷乱的渴求,傲慢冷酷的面容也变得焦急而激动,平整的衣衫也起了皱纹,甚至连头发都被他搔得零乱不堪。

三和永远也想不到一个神会在片刻之间发生这麽大的变化,不可一世的侯爷穷奇,忽然间就变成了一个平凡的年轻人。

这改变实在太大,纳芥环的力量,实在是令人不可思议。

“那个秘密是什么?”穷奇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

“因为它不完整!”三和说得很干脆。刚才躺在箱子里就一直在编这个秘密,根据她的推断,穷奇手上有纳芥环,但是他肯定是用不了,要不然,他还问什么秘密。而用不了有很多种原因,要么是货不对路,要么是缺点啥,穷奇应该是识货的人,那剩下的就是缺点啥了,但到底缺点啥呢?三和也没底,只好赌一赌了。

“那剩下的那半纳芥环在哪里?”俗话说关心则乱,穷奇果然没有仔细考虑三和的话。问出了他心目中最大的疑问。

“无面魔君手上!”三和很会栽赃。

三界外的无面魔君突然连打了三个寒噤,这是怎么了?传音石也毁了要不要冒着危险去人间走一圈?

“无面魔君?倒听说过这个名号,只是我们一向净水不犯河水,而且他早销声匿迹多年,你怎么知道纳芥环在他手上?”穷奇开始清醒了。

“因为他也在寻找纳芥环!手上没有找它做甚,他肯定有那一半纳芥环。”三和说得像自己亲眼见过似的。

“他派你来的?!”穷奇的目光开始有点阴森。

“没有最近我杀死的一个对头在他手下当差,我逼供得来的消息。”三和赶紧分辩,怕一不小心就被当作奸细宰了。当下她详详细细地将红叶的真人真事揉杂三分关键的谎言,穿插自己是多么不情愿当这个圣女的决心,说故事一般说给穷奇听,听得穷奇直点头,胸中疑云大去。“所以我觉得纳芥环的另一半就是在无面魔君手上!”最后三和总结道。

该说的说完了,三和眼巴巴地瞧着穷奇,心里无限喜悦地幻想着亲人大团圆的美好场景。穷奇看着她渴望的目光,挥挥手说:“好吧……”

三和高兴得快昏过去了,等待着穷奇放人。

“好吧……你先下去,我研究研究再答复你!”穷奇慢吞吞地把后面的话说完。

三和小心翼翼地核实:“侯爷,我是先回凡间去么?”

“我的意思是你先回自己的屋去!”穷奇的回答成功地让三和昏了,气昏了。

“你怎么不讲信用?!”三和咬牙切齿地问。

穷奇一脸无辜:“在消息没核实前,我当然不能兑现诺言。”

“暂停一下!请解释一下什么叫消息没核实前?”三和觉得上当了。

“消息没核实,就是说,我还没拿到另一部分纳芥环就等是消息没有被核实。”穷奇很亲切耐心地解释,“我不杀你灭口,你应该觉得很荣幸才对,我怎么觉得你一点都不感激涕零?”

强悍的人生不但不需要理由,强悍的人生还可以造出很多理由,穷奇就是一个最好的说明范本。

三和欲哭无泪。只有在心底呐喊:“千万不要相信大神#蝴们有时候可以哄死人!”

第五十二章 怨念兜裆布

在强大的生存压力下陪着笑脸忍辱偷生,这就是人生。

没错,是很痛苦,但我们也可以苦中作乐,与神讨价还价。比如:

“你怎么愁眉苦脸?对我的安排有意见?”穷奇不悦。

“哪里,哪里,您英明盖世,睿智无比,只要您说的,就绝对是正确的。”三和手中磨墨,赶忙用检讨自己的态度。言辞客气,语气冰冷。

“那你笑一个给爷看看!”穷奇逼迫。

“对不起,我卖身不卖笑,谢谢。”三和面无表情地继续工作。

穷奇看着她瞠目结舌:“你什么时候卖过身?”

“现在卖身是泛指。你把我关在这里,拿我使唤兼说书,我以宝贵的自由和辛勤地劳动来换取活命的权利,不也是一种卖身。”三和振振有词。

穷奇不喜欢耍嘴皮,大手一挥,三和直接从窗户飞了出去。

伴着一路惨叫——“啊……”人像弹丸般呈弧形渐飞渐远……

良久,远远地,传来重物落水声——“轰隆”

……

“水深火热呀!这日子没法过了!”三和放松全身漂在荷花池中,郁闷地想。

“三和,出来!候爷叫你别装死!”变声期的小仙童在岸上尖声吆喝。“你都在池子里泡了一下午了,也不嫌臭!”

“荷塘总比龙潭好!”三和白了他一眼。

“这倒是。”仙童心有戚戚。候爷府的仆人都将陪伴穷奇视作置身龙潭虎穴,随时担心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不过,候爷对你算是格外开恩了,你屡次对候爷大不敬,换别人早惨死了百次有余,偏你还活得好好的。”

这个仙童虽然看起来小,但他的年龄却很老,阖府上下都叫他老爷。老爷看外貌就如同十来岁的小童般清秀可爱,办事却精明老道。穷奇看他伶俐,派他通管府外务,与风姨并称侯爷府大总管。平日没事他就在书房门口伺候当差,竖起耳朵听侯爷房中的动静。

“开恩什么!这次挥苍蝇般把我挥到荷花池里,也许下一次就会象拍蚊子一样把我拍成圣女标本。”三和漂在池中闭着眼哀叹。

“侯爷不会拍死你的,要死你早死了。”老爷笑得有几分神秘。他天天守在书房门口,这段时间他把穷奇与三和的日常对话听得八九不离十,对上次三和与穷奇之间的巴掌事件也略有所觉,但碍于侯爷素日积威,他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毕竟,脸上顶着个巴掌印并不是一件很值得炫耀的事情,保住了侯爷的面子,就是保住自己的小命,再好奇他也省得这一点。

“行了,摸鱼摸了那么久够了!快点起来!候爷待会等得不耐烦了,你我都会吃不了兜着走。”老爷有点急了。

“宁在水底漂,不入龙潭去挨刀。说不起来就不起来!88!”三和向老爷挥挥手,潜入水里。

“我劝你还是起来的好。”老爷恶狠狠地劝告。“再不起来,我就放点让你永生难忘的东西进去,看你还潜水!”

三和假装没听见,我潜、我潜、我潜潜潜。只见那个长相很乖乖牌的小少年,袖子一扬,开始向池里抖落东西,许多黑不溜秋一条一条的小东西就从他手掌里哗啦哗啦地倾泻到荷花池当中,噗嗵声不绝耳。

“什么东西?”三和眼见绿色的水中有东西飞快地向自己游来,觉得不对劲,游到远处冒出头看究竟。

“食人鱼!”老爷脸上的表情分外阴险。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心肠一般黑。收回去,我起来了!”空有一身凤凰圣女神力,却丝毫不会运用的三和觉得自己被欺负了。没想到更恶劣地欺负在后面,有人在赏荷亭冷冷地问:“宁在水底漂,不入龙潭去挨刀。是什么意思?”不用看也知道,候爷大人已然驾到好死不死居然让他听到三和的牢骚。

“非礼勿听,非礼勿视。您还是不知道的好。” 小白兔三和瑟缩着准备下潜,面对食人鱼总比面对喜怒无常的穷奇好。可惜穷奇在这些天与三和的斗智斗勇中获得了无数乐趣与经验,一眼看穿她的企图:“下潜?”手一挥:“沧海桑田!”

一招沧海桑田,诺大一个荷花池,湖水忽然壁立而起,在夕阳余晖中看来,就宛如一道碧绿的水晶墙,灿烂生光,不可方物。清风习习,三和站在水晶墙头仿若随时都可以乘风而去。刹那间,这水晶墙忽又消失,化为一道绚丽的彩虹悬挂在荷池上方。

三和跺跺脚,真的,不是梦。这是一条真正的虹桥,壮丽奇幻,底下干涸丑陋的荷塘却让它又带着种不可形容的妖异,令人见了不但目眩神夺,而且毛骨悚然。她,正踏足其上。

夕阳的余晖让虹桥更加光华璀璨,三和站在高高的桥上觉得有点晕眩。她低眉看去,虹桥的那一端延伸到赏荷亭穷奇的脚下。他也正注目于她,唇边挂着浅浅地微笑,三和第一次见他笑得那么和煦,如同春日夕阳,那笑容美好得让人心醉。一瞬间,三和心中居然生出了亲切的错觉。

“不要怕。好好走”穷奇温柔地说,“等你下来了我才让你入龙潭。”

美丽的彩虹桥又高又窄,有着水晶般的七色光华,也有水晶的溜滑本色。它只适合观赏,不适合行走。三和本来硬着头皮应景作凌波仙子状,走得分外艰难,一听穷奇这话,脚下不争气地一软,只听一声哀鸣,伪凌波仙子一头栽倒下来,落入荷花池的厚厚淤泥。

穷奇的漾在脸上的笑容变僵,愣愣地看着在淤泥中挣扎的人形,这算什么?我可是好心提醒呀。

三和泥中无数次爬起又滑到,到最后只有躺在泥中无语问苍天,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美好的东西下面总是有一个泥潭,回答我……

……

“你!”满身淤泥的三和拄着一根木桩站在亭中愤怒地用手指着的穷奇,气得说不出话来。

穷奇掩着鼻子皱眉看着泥人的三和:“你好臭!”

“是你的荷花塘臭!”三和气得把手上的木桩往地上一扔。

没想到穷奇一见到这根木桩,立刻后退三步,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怨念兜裆布?!”他捏了个手诀,亭顶立刻如莲蓬头一般,下起喷出均匀的水柱,片刻之间就将亭中的三和与木桩冲洗得干干净净。木桩原来不是木桩,是一个狭长的木匣,上面刻着一些似字非字的花纹。

“真的是怨念兜裆布!”一瞥之下,穷奇发飚了,“老头子! 你怎么还没有处理掉这东西!下次再让我看见它出现,我把你赶到吉川使男府上,让你天天戴着那玩意生不如死。”说完穷奇侯爷风遁而去,速度比逃命还快。

老爷愁眉苦脸地留在亭中,看着这个木匣发呆。

穷奇怕怨念兜裆布? 三和好奇了:“怨念兜裆布是什么东西?”

怨念兜裆布以前是一块布,普通的布。它是从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流传过来的。那个地方叫扶桑,扶桑在大海中由许多岛屿成,岛上生活着一群个子小小,心眼小小的人,他们称自己为太和民族,三和国家的人称他们为倭人。倭人可以被称之为最聪明的猴子,他们很善于模仿。他们没有自己的文字,就模仿邻国的文字;他们没有自己的衣服就模仿邻国的衣服,称之为和服。只不过这群猴子只学会了做外袍,没有学会裁内衣,所以他们华丽的袍子底下,大腿是赤裸的。

他们真正的传统国粹服装是一块布——兜裆布。系兜裆布得有别人帮忙,布很长,先在腰部横绕几圈,然后在两股间竖绕一道。竖着的这一道要特别用力,系的时候同伴把布背在背上像用力拉车一样狠狠使几下劲,才能把兜裆布拉紧。多数被系的人都疼得嗷嗷叫。据说,兜裆布沾了水还会紧缩,让穿的人简直如同上刑一般。 (没见过兜裆布的,请上网查)

侯爷府荷花池底的塘泥为什么那么臭?因为,它下面埋藏着这个木匣,里面装着源自扶桑的超级无敌怨念酸臭兜裆布。

虽然老爷已经在匣上打上了五十道除臭密封符咒,但是还是不能完全阻挡怨念兜裆布的怨念。

“荷花塘的淤泥臭味有够臭吧?它只是怨念兜裆布的百万分之一!”老爷心有余悸地告诉三和。

“对于抽象数字概念,我很难领悟。”三和不信,心里觉得老爷过于神话了,百万分之一?有必要这么夸张么。

“这么说吧,你闻过最臭的东西前三名是什么?”老爷问。

“排名第一的是腐尸,有一年夏天我和师傅进山收妖,在一间茅屋中撞见一具放了三个月的尸体,当时天气很热,那尸体象发酵过似的,周身皮肤肿得透亮,肚子也胀爆了,肠子黄绿脓水淌了一地,上面还爬满长条长条暗红色的尸虫,一群一群的绿头苍蝇在上面飞来飞去,真是要多恶心有多恶心,那股臭味,让我三天都吃不下饭。”三和努力地思索。

“排名第二嘛,应该是长乐坊怡红院宋妈妈的裹脚布了。有小丫环偷偷告诉我,宋妈的洗脚水一定要挖坑深埋,有一次她偷懒把洗脚水倒到后院鲤鱼池里,立马出现千古奇观——全塘鲤鱼挣扎着跳岸自杀,那个鲤鱼池三年内寸草不生。宋妈一月至少洗一次脚,但是她一年才换一次裹脚布。”

“排名第三的是我在窑子里迫降的那次,我从来没有到过那么臭的地方,那种发霉腐烂怪味,大概混合了烟臭、霉臭、狐臭、粪臭、汗馊、尿骚、疮气、脚气、血腥、呕吐物干涸的酸味再加上jīng液的腥味,简直冲鼻欲呕。”

老爷点点头:“你把这三样东西的臭味都相乘,再加一千次方(腐尸- 窑子- 裹脚布)1000就有点稍微靠谱了。”

“那么恐怖?”三和睁大眼。

“是很恐怖!这根兜裆布让侯爷这一生唯一一次不战而退,望风而逃。”老爷神色肃穆,开始话说当年……

第五十三章 怨念

话说当年,穷奇侯爷闲来无事,走鸡斗狗,撵猪赶羊,闹得神界乌烟瘴气,怨声载道,他老爸天帝少昊一看民声鼎沸,只得意思意思将穷奇派到修仙界当侯爷,管理一方仙人,自己可以落个眼不见为净。

修仙界乃下界各地仙人飞升之后的聚集地,版图辽阔,分别划归几位大神管理。穷奇最初到修仙界简直是如鱼得水,天天不是找这个打架,就是找那个斗法,直到最后,人人见他都绕道而行,让他很是没趣。就在这时扶桑岛的吉川使男出场了,倭人尚武,他慕名前来拜会侯爷穷奇。

“侯爷与他约到醉仙楼见面。”老爷陷入回忆,“我记得那天是个阴天。”

阴天,微风,醉仙楼。

空荡荡的大街上没有一个人(仙),穷奇坐在二楼的栏杆边,眼望远方发着青春呆。老爷侍立在身后,几乎快盹着了,一边腹诽侯爷居然会来赴一个倭仙的约。谁不知道倭仙是最没品的仙,一般仙人都不愿和这群sex animal打交道,看来侯爷真是无聊得发了疯了。

风从窗外吹过,风中忽然传来一阵奇异的花香,然后就看见六个秀发垂肩,白衣如雪的少女,轻轻地挥舞着衣袖, 朵朵娇艳的樱花,从袖中飘飘洒洒地落下,在长街上铺成了一条花毡。

一个人踩着鲜花,慢慢的走了上来。他的脸很白,既不是苍白,也不是惨白,而是一种白玉般晶莹泽润的颜色。他的眼睛并不是漆黑的,但却亮得可怕,就像是两颗寒星。他漆黑的头发上冲天束成一束,身上的衣服也洁白如雪。他走得很慢,走上来的时候,就像是君王走入了他的宫廷,又像是天上的飞仙,降临人间。他全身都仿佛散发着一种令人目眩眼花的光采。一双食尸鹰般的眼睛,正盯着穷奇。

“侯爷穷奇?”他沉声问。

穷齐眼望远方神游万里。

“在下吉川使男!” 他见穷奇没反应,上前两步。

穷齐在发青春呆的时候一般是沉浸在物我两忘的境界,谁如果挑这个时候上前打搅,绝对只有一种解释——找死。

老爷还没有来得及出声,就只见那位吉川使男先生就被一个募然出现在空气中的大佛掌一掌拍得陷入地板之中,佛掌挟雷霆万钧之势,以刁钻的力道一拍、再拍、三拍,打桩似的硬生生将使男拍成了嵌地人形标本,而房间的其他地方却连灰尘都没有掉下来一颗。

佛掌完成任务后得意洋洋地冲天竖起中指,绕场一周,方才消失。那六个垂髫少女惊恐地瑟缩在角落,瞻仰这只巨掌的风采,有个别细心的发现在中指上面有一行鲜红的大字:“你丫闭嘴!”

可怜的使男先生堂堂一代青国神社代言人,全扶桑心目中的参拜的对象,太和民族的勇士,出师未捷生先残,嵌在楼板中,出气多进气少。而侯爷穷奇从头到尾都还没分神给予他小小的一瞥。

“不!我还没有输!”使男脸色灰败衣衫零乱,发髻歪斜,他挣扎着从地板中爬了出来,每一下都让肋骨荆洪的他口吐鲜血。

他愤恨地瞪视着,退去外衣。在那胜雪的白色外袍下,他居然什么都没有穿,他除了一条兜裆布。

超级无敌怨念酸臭兜裆布。

在外袍褪去的瞬间,醉仙楼上一股腥风呼啸而来!这绝对是极恶爆臭龙卷风!

首当其冲的六个少女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老爷掩鼻踉跄后退,这恐怖的臭味好像会钻进皮肤的毛细孔里一样,闭住呼吸也没多大用处,他的眼睛简直快被强烈的氨水味给熏瞎了!

穷奇回神了:“什么东西?”

“我的无敌法宝,辟邪专用,超级无敌怨念酸臭兜裆布!”使男嘿嘿狞笑,牵动伤口又喷出几口鲜血。

这是一块围了n百年的兜裆布,布上面不但积聚了的白色尿垢,打手枪做春梦不慎喷落的jīng液,大便没擦干净不停糊到的屎痕,盐分与汗臭也凝聚一起生出的灰白霉斑,整条兜裆布看起来粘粘腻腻、又油又滑、火炼不化雷击不穿。

一群本来叮在上面的苍蝇乍一见光,嗡嗡地低飞而起,好似无数侦查机低鸣。

老爷开始呕吐了:“原来你一路用鲜花铺地是为了掩饰你身上的恶臭呀?”

“臭,太臭了!”穷奇掩鼻遁逃。可惜还是晚了一步,使男已经解下了这条兜裆布,往头上一拴,兜裆布变成抹额奋斗巾,老爷一见差点没晕过去,这么脏的东西也敢往头上戴,这倭人还真不敢小觑。

使男头戴兜裆布,一脸肃穆:“效忠于武士的荣誉。”

穷奇来气了:“你小子还挺会装!”凌空虚点,将使男的头摁在地上猛磕。额头破裂,一团圆圆的殷红血迹染在了兜裆布正中,“给我从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杀你脏手,穷爷没工夫搭理你!”

穷奇带着老爷御风而去。

使男靠恶心在杀人不眨眼的穷奇手下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他被奉为武士道精神的楷模。他用以御敌的兜裆布成了国粹,在扶桑广为流传,不管后来怎么发展,在成人那天,倭人男子都会系着根兜裆布满世界乱转,意思是,看,我成了传说当中的男人了,我会像使男一样勇武。这还不够,他们将那有着一朵太阳红血迹的兜裆布,有事没事系在额上,用以励志,并纪念使男这位英勇的青国神社出身的神。这是题外话,按下不提。

“那兜裆布怎么会到荷塘底的?”三和问。

“侯爷火了呗!”老爷回答,“老爷看那家伙这么招遥蝴的胜利,就派专门管理候府马桶洗刷的工人,去将那家伙的兜裆布抢了来,叫我把它处理掉。这东西日久年深,早融入倭人的意识当中了,充满怨念,烧不烂、融不化,各种法子使尽,也没办法毁灭,最后我只有把它封存起来,藏在池底烂泥里面,哪知道又被你给翻了出来。唉!”

老爷郁闷得不是一般。

再郁闷也得过日子。三和也很郁闷,于是消极怠工。

终于有天穷奇忍不住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对凤凰神殿的祭女特别开恩?”穷奇问三和。

三和配合穷奇的表现扮小白——一脸茫然地摇头。

“那是因为你们的‘心有灵犀’可以帮我办成很多神都不一定能办成的事。”

“比如说?”

“预知。你们能够准确地预知一些事情的发生。”

三和配合地点头,心里说:“穷奇你这次的算盘可打错了,预知从来就不是我的强项。就算你解开了凤凰圣女的封印也一样,俺连今天晚上能不能活下来就不清楚,还预知个什么劲呀!”

“所以,我决定派你下凡去把另一半纳芥环给找出来。”穷奇胸有成竹地说。

“大……人……,可是我什么都感觉不到啊。”眼见要用真功夫三和慌了。 天知道穷奇为了让她完成任务会出什么阴招。反正从以前的教训来看,不要对这位大爷的按理出牌抱什么希望。

“我明白你们凤凰神殿的‘心有灵犀’需要物引(解释:物引,一般指巫术里面,拿到某件物品,就可以了解这件物品的主人是什么,他曾经遭遇过什么事,以及与这件物品有关的所有事情的感应。)所以把我的这一半纳芥环放在你的身上,你就会凭它感觉到余下的碎片在什么地方!”穷奇对三和的顾虑表示理解。

三和第一反应是想去试试穷奇有没有发烧,这孩子是不是糊涂了,先头还那么紧张,生怕走漏了消息,现在怎么舍得把这个宝贝放在自己身上。

穷奇自有打算,以前只派凤凰圣女暗中打探,看来是过于小心了,由于没有物引辅助,这么多年都没有一点进展。现在反正风声已经走露,与其怀璧其罪,还不如把这块烫手的山芋抛到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小脚色——凤凰圣女手上,再派一个心腹跟着,岂不是一举两得。如有其它大神闻风而来,大可坦坦荡荡地迎宾宴客,免得晚上睡不安稳。

三和哪里知道他的花花肠子,只觉得又喜又忧,喜是因为可以回家,忧是觉得不可能这么简单就能走人。

果然,三和的忧虑是正确的,当三和从懒云窝回到凡间的时候,多了两个尾巴与一个隐患。

两个尾巴——候爷府内外两大总管:风姨、老爷。

一个隐患——雷咒。超过三月不复命,保管接下来每天都遭雷劈n次,直到劈得你回去复命为止。复命很简单,穷奇配给三和二十个传送卷轴,打开一个就是一道传送门,如果二十个传送卷轴都用完了还没有一点消息,对不起,请自备棺材,做好歇菜的心理准备。

“俺三和又杀回来了!” 在跨进懒云窝的时候三和充满了自信,“下去了之后,先将那个不打招呼就侵犯人权的凤凰神殿折腾得天翻地覆,才能少少的安慰一下我受伤的心灵!”

(本章未完,续待)

第五十四章 你妈妈贵姓

天上一日,世上百年。三和下凡后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现在是公元二零零六年,自己在世上早已没有了亲人。

做梦呢?醒醒!醒醒!天上一日,世上百年。这句话绝对不符合逻辑。如果天上的时间真是这样相对快速的话,那神仙们怎么管理凡间的事情?他们看世间万象岂不是象看快速播放的光碟:只有些高速流转的小点点,没有图象?在这种相对时间差下,神仙对凡间不会具有执行力。所以这个传说是错误的……

正确的说法是神仙们也有正确的时间观念,一天就是一天,一年就是一年,与人间保持步调一致,决不莫名其妙的把时间调慢或者是拨快。

也有人说了,天上一日,世上百年的时间相对论是成立的!神仙看世间万象就象看快速播放的光碟:只有些高速流转的小点点,没有图象,所以他们还没转过眼球来,很多惨绝人寰的事就发生了,等他们决定干预的时候,当事人不是嗝屁就是恶贯满盈了,才害得天下众生大呼苍天无眼。如果神仙们也有正确的时间观念,一天就是一天,一年就是一年,那为什么人间还有那么多凄惨的事情?为什么神仙不管?

我悄悄地告诉你吧:你别傻了,哪来的回哪呆着去,神仙就算看天下事清清楚楚,就算他闲着没事,他也懒得管你们这些俗人#蝴们编出天上一日,世上千年的故事就是要你们相信,他们事情多,眼球慢,大脑迟钝忙不过来。

如果你还不相信,他们就会恼了:“谁规定我一定要管你们的事,俗人最大的事莫过于死,在我看来,早死早超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再说了,我苦苦修炼那么多年,好不容易位列仙班,我不好好享几年仙福去忙活你们那些个鸡毛蒜皮的俗事,我有病呐!什么?你说我受了你的香火又百事不管,怪了!香火是你们该供的,再说我不也隔它个千百年的下凡显现真身,抓个大妖什么的,嚷嚷啥,再嚷,再嚷我让倒霉鬼跟着你,教你生不如死!我还不信治不了你?”

天上一天,地上一天。所以三和下凡她还是在她的世界,只回到凤凰神殿,没有跃进到二零零六。

凤凰神殿。

昔日雍容华贵,气势磅礴的凤凰神殿只剩下主殿完好,其余的地方一片瓦砾。水火最是无情物,最后一次天水洗劫过后,神殿长老死伤殆尽,剩下些青涩毛头垂头丧气地向敌人举白旗投诚。

一队戴着面具的黑衣人鱼贯而入,这面具上没有眉毛、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巴……一句话——这面具没有五官,只有一片光滑的弧形,上面挖了两个洞,露出的双眼,那些眼睛中都闪耀着一种冷酷而妖异的光芒。除此之外,黑衣人双手都握着柄奇形的银链,银链的前端有一朵硕大的菊花,菊花正在盛开,每一片花瓣,瓣身锋利如刀,瓣尖锐如钩,闪着银光,再也找不出比这更妖异,更邪恶的菊花了。

凤凰神殿弟子大都是自幼就入门的,在这种环境中生长,使他们每个人都觉得自己高高在上、和凡俗中的人不同,也不该有凡俗中人那些凡俗的感情,所以他们从不知道“爱”是何物,也从不知道‘恨‘是何物。“恐惧”这两个字,他们更觉得是十分可笑的。

可是现在,他们瞪眼看着面前这队黑衣人心里却起了一种莫名的震颤,彷佛觉得已有种不可抗拒的灾祸将要降临到他们身上。有些人甚至觉得他们生存的天地已将毁灭。

“你们确实都将被毁灭。”领队的黑衣人环顾这群失败者,在面具下发出一声阴恻恻地笑声。

毁灭生灵有很多种方式,显然这个领队喜欢用最残酷,最缓慢的方式进行。

他从手中那妖异的菊花上轻轻的取下一片花瓣,走向排头第一人。

银光闪烁的花瓣,瓣尖锐利如钩,可以剜眼、分筋、破腹;瓣身锋锐如刀,可以割舌、锉骨、切踵。鲜血,殷红得刺目,四散蜿蜒淌开,有些流到凤凰弟子脚下,那温温的热度,隔着鞋都能感受到。

他的动作熟练而优雅,但周围的人却忍不住想呕吐。这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只有地狱里逃出来的恶魔才能那么面无表情地摧残一个鲜活的生命。

等他满意地吁出一口气时,地上躺着的凤凰宫弟子,已经看不出来那曾经是一个人,它只是一团血肉模糊的肉团。肉团的四肢筋络全被挑断,肚子被剖开,一腔肠肚全被拉到体外。头上面皮被翻开,五官都还在脸上,可惜都错了位:两颗眼珠在眼眶外,舌头在从此下颌新开得洞中伸出,鼻子被割下塞在嘴里……

“累死我了,来,你们都来看看,好好学习!”领队的黑衣人两眼放光,“谁能够做得像我这样完美,我就给谁一个痛快!”

“呃!……”有人终于忍不住吐了。混浊的黄褐色呕吐物让满室血腥味中夹杂了一股酸臭。

黑衣人来到呕吐者面前捏起他的下颌,面具下眼神锐利如针:“谁允许你吐了?我最讨厌脏人!你给我吃回去!”

呕吐者虽然神经不够强韧,但骨气却很足够,他冷冷地回瞪着黑衣人,一动不动。

“好,我这人最喜欢的就是你这种硬骨头!”黑衣人拍拍他的头,“你不喜欢吃不新鲜的东西我能理解,我先让他吃,你再吃他,好不好?我保证,在你完全吃完他之前,他都绝对不会断气,十足新鲜。”

黑衣人口中的他,是指那个在地上不停扭动的肉团。

黑衣人来到肉团旁边,先用菊瓣刀剖开他裸露在外的胃袋,将地上的呕吐物用掌力吸起,装入剖开的胃中,再从怀中掏出一卷麻线,缚在菊瓣刀的尾端,十分精细地将胃囊缝合,才转头客气地问呕吐者:

“阁下喜欢从那部分开始吃起?”

呕吐者看着那拼命扭动的肉团,脸色越来越苍白,终于,软软地晕了。

……

“喂! 喂!我们都在这里站了半天了,怎么没个人来招呼一下?!人都死绝了?”妖艳的美妇人很没形象地高叫。

“风姨,你叫破了喉咙恐怕也没人会答应!”老爷冷冷地说。

“为什么?”三和好奇。

“你们没有闻见血腥味?那么浓的味道,不是一两个人的血能够弄出来的。”老爷用力的抽抽鼻子。

“那我们就困在这个密室里了?”三和坐在地上看着老爷和风姨。

“困在这里?笑话!”风姨漫不经心地挥挥手,只听四面墙上传来一阵阵破冰似的咔嚓声,接着又如平地惊雷地轰隆一声:四面沉重的石墙哗啦啦向外倒去,尘土飞扬中惊起一众黑衣人:这大殿的墙壁居然有夹层?

首先映入三人眼帘的是死人,很多死人。这个凤凰神殿已经如同修罗屠场,状况惨不忍睹。

“什么人?”黑衣人领队沉声喝问,变态屠杀让他兴奋得眼睛遍布血丝,里面满是嗜血的冲动。

“你爷爷!”老爷看着满地惨不忍睹的尸首很是愤怒,“怪不得我说辖下神仆进贡得越来越少,原来是你们这帮混蛋东西在捣乱呀,人都死光了谁来服侍天神?你们都给我去死!”

老爷说让谁去死,那谁就一定得死。这群黑衣人死得很快,快到三和叫老爷留个活口的话都还没有出口,他们就已经死了。

“搞什么嘛!你就不想听听他们为什么要来屠杀凤凰神殿?”三和很抱怨。

“左右不过是寻仇或是夺宝。”风姨轻描淡写地说,转头对凤凰诸人的死状啧啧称奇:“哎呀,这些死法可真别致,开眼界了。”接着与老爷两人就虐待心得交换看法,讨论得不亦乐乎。

三和很耐心地等候在旁边,看这两个大仙人发神经。

等呀等,等呀等,等得日出日落,等得身上长满青苔,等得怒从心起:“你们有完没完,要不你们在此地作学术研究,我先回到家等你行不行?”

“不行!”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绝。

“真可惜,要不我们把这个地方冰封? 改天闲了再过来研究?”风姨提议。

“冰封太没意思,依我说把这里变成活死人殿,作景点参观更划算!”老爷比较有经济头脑,“我来给这群死人补充些法力,再设个口令,如果谁没有口令进来,群尸会群起而攻之。”

“好玩,我也来给他们批一层护身禁咒,你准备给他们什么口令?”风姨唯恐天下不乱。

“口令干脆就叫‘你妈妈贵姓?’又有礼貌又好记!”三和也来凑热闹。

于是人间界又多一处人文奇观——活死人殿。

直到很多很多年后,人们才知道活死人殿下居然有一座秘密宝库。但是谁都没有办法到达那里,因为守卫宝库的是一群非常厉害的活死人,而传说可以号令他们的口令早就失传了。有一天,一个很有礼貌的东方冒险者,在万分危急的关头发现了这个口令,开启宝藏满载而归。

东方冒险者将西游取宝的故事演绎成了经典传奇,而这个传奇的寓意在于,做人,一定要好好问候对你有敌意的陌生人,不但要问候他,而且要问候他妈妈,问候他全家,这样你才会遇到普通人所不能遇到的奇遇。

so,你妈妈贵姓?

第五十五章 复仇

“你妈妈贵姓?”

“我妈叫浣娘!”

“洗衣服的?”

“开妓院的!”

“生意兴隆?”

“一般一般,全国第三。”

“三和,你还真不谦虚!”老爷从怀里摸出一面巴掌大小的银镜,镜面精光耀眼,镜背嵌宝镶珠,看上去华丽非常。

“你家的妓院在哪里?”老爷问

“京城!”

老爷在用手在镜面上画来点去,弄了半天,最后问三和:“看看是不是在这里。”

“咦,老爷,你这面镜子怎么能看见京城?”三和典型的少见多怪。

“这不是镜子,这是水镜定位仪,没有知识要有常识,没有常识要懂得掩饰。没见过仙家法宝请不要乱起名字。”老爷对三和的无知表示鄙夷。

“好吧,就算它是那个什么水镜定位仪,它除了看看外还有什么用?”三和心想,“如果有用,我一定想办法把它弄过来,谁叫你显摆来着。”

“用处大了去了!我花了一百年时间将这人间界的地图大部分收录在了水镜中并建立传送阵,所以无论我想去哪里,只要我将水镜调试到要去的地方附近的传送点,然后一按水镜背后的控制钮,呐,就是这颗绿宝石,就会开一道传送门,这样岂不是方便很多?”

“是很方便!”三和一边附和,一边转着夺宝的鬼心思,“万一地图变了呢?”

“建筑怎么变,传送点不会变,而且我随时补充新传送点,无论我走到哪里,我第一件事就是建立传送阵,随时更新,还怕什么沧海桑田。”

“地图怎么输入?传送站怎么建?”三和之心,路人皆知。唯有老爷看不出来,不是他傻,而是他大意了,这年头还没见过谁,敢在他身上打主意呢。

无论是神还是人,一旦好为人师,喜欢献宝,保准会招贼惦记,这点上老爷日后会痛苦的体会到,现在他还沉浸在被崇拜的虚荣心满足中:“很简单,你只要按着这颗红宝石对着周围的地形照一遍水镜就会自动储存该地点方圆百里的地形资料,只要按着这颗黄宝石对着你想建立传送阵的开阔地照上一照,传送阵就建好了。”

三和听得心花怒放,再接再励的问:“那在镜面上怎么查询要去的地方呢?”

老爷终于起疑心了:“你问这个干嘛?”

“好奇嘛”三和笑得很天真纯洁,“现在我们直接就可以到京城了吗?”

“当然#涵有时间在路上耽搁!”

京城的天香楼今天所有项目打八折,不是为了迎国庆也不是为了庆中秋,而是老板浣娘的宝贝女儿回来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老板一高兴所有人受益。

“妈,你都拉着我的手笑了半天了,再笑下去小心长皱纹!”三和小心翼翼地提醒母亲大人,虽说浣娘吃了仙丹越来越年轻,可眼角的鱼尾纹刚抚平,敌不住这样折腾呀。

“人家高兴还不能笑笑,这段日子可都愁死我了!”浣娘嗔怪不孝女。

“那两位疯癫大仙安顿好了没有?小心他们一个不爽,我们全得遭殃。”三和见势不对赶紧转移话题。

“他们早被人伺候得舒舒服服的了,我这天香楼可就是专伺候人的地方,再挑剔我们也有办法。”浣娘口气很大,看来最近好像生意做得很顺。

“还好那个最难伺候的没有跟来!”三和想起穷奇仍然心有余悸。

“有那样的人?我倒想见识一下!”浣娘不知轻重,哪知道居然一语成谶,日后有得她烦。

“那不是人,只能说是神人!”三和总结穷奇的种种恶迹后得出结论。

“三和妹子你回来啦?人家想死你了,你个小没良心的,一走就是那么多天,害人家惦记得饭也吃不香,觉也睡不着,你可真是狠心!”一阵香风袭来,人未至,笑先闻,佩环叮当中进来一个大美人,一口一个“人家”,娇嗲得让人起鸡皮疙瘩,不是茜春还有谁!

“你说,你说,跑到哪里去快活去了!”茜春伸出涂着艳红蔻丹的春葱玉指,一下一下点着三和的额头,三和差点被她袖间的香风给薰晕了,赶紧躲到一边去呼吸新鲜空气以免窒息:“我是被逼的,离开这段日子,我也不好过。”

天香楼的莺莺燕燕,全涌来给浣娘道喜。一时间珠围翠绕,兰麝馥郁、端的无比热闹。三和忽觉少了一人,问浣娘:“锦绮呢? 怎么没看见她?”

周围突然安静了下,你看我,我看你没人说话。

三和看众人的神色就知道锦绮的状况不妙:“她怎么了?”

“那小妮子这几天病了,也不知是什么病,恹恹地不想吃饭,不愿起床,怕见阳光,连丫头都赶了,说怕人吵闹,。换了好几个大夫,也查不出病因,眼见一天天地黄瘦下去,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浣娘一提起这事就开始叹气。“这孩子也真够命苦的!”

“她在哪里?我要先去看看她!你们忙着。”三和是个急性子听风就是雨。

“她现在是天香楼的头牌,我特意在后院为她修了一幢锦心阁。就在以前的荷花池旁边。”

对比起天香楼客堂的繁华喧嚣,锦绮住的锦心阁在初春的夜色中就显得分外冷清孤寂。

清雅的粉墙黛瓦,隔离着十丈红尘。周遭死寂,地上树影参差。料峭夜风有点凄紧,却吹不散园中淡淡的薄雾。 一条鹅卵石砌的甬路,通到阁前。

门扉半掩,三和轻轻地推开这房门。

漆黑一片。

“锦绮?!”三和轻轻地喊。没人答应,隐约见房间中有楼梯盘旋而上。三和亮起火折一边喊着锦绮地名字一边走了上去。

二楼是卧室,窗户关得密不透风,紫檀床上一顶鹅黄双绣牡丹国色天香锦帐软软洒下。空气中有一股细细的甜香,这香味好熟,三和却一时见想不起在哪里闻过。

床上影影绰绰。

三和用火折点燃花梨案几上的半枝残烛,试探着再喊:“锦绮?”

没人答应。

三和轻轻逐步向前,正欲掀开罗帐,忽地,帐内飞扑出一团气流。三和下意识地一躲,只觉得一阵柔柔暖风擦身而过,就在这时帐内有微微地抖动。

有人娇声惊呼:“谁?”

“锦绮,是我。”三和撩开锦帐,帐中香气更浓,甜芳无比,让人觉得心里暖洋洋地受用。

锦绮犹在梦中,被烛光刺得睁不开眼来,她欠身半起,一手揉着眼睛,一边问:“三和?!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三和挂起帐子,微笑着打量锦绮。

病中的锦绮有一种异乎寻常的美,她瘦了很多,苍白的脸上却浮着反常的粉红,眼睛因为高烧,水汪汪地明亮,娇嫩的唇瓣由素日的粉红变成嫣红,她整个人就如同初春的海棠,妖艳而纤弱,让人心中涌起最原始的冲动,忍不住想好好地疼爱她,狠狠地碾碎她。

“这是什么香味,香得那么异常?”三和问锦绮。

“没有呀,只是我素日用的百合熏香罢了!”锦绮错愕地回答三和。

“难道是我的鼻子出了问题?”三和觉得这不可能是百合熏香得味道,当下也不好与锦绮争辩,笑着替她拉上被子:“你身子那么娇弱还裸睡,就不怕冻着?”

锦绮娇媚地横了三和一眼,打了个哈欠:“你总没个正经样子。”

“夜已经深了,我也不耽误你睡觉,明天再来看你好不好?”三和见锦绮倦态毕露,也就顺水推舟含笑告辞。

锦绮躺在床上,听着三和下楼掩门而去。待三和院中的足音走远,她突然瑟缩到床角,用被子将自己裹了又裹。

“你明明知道这样对我是没用的,为什么你还是要摆出一幅抗拒的姿态呢?”有人幽幽地叹息道。

一个身披轻纱的女人,出现在床前,脸庞鲜艳妩媚,身段风流袅娜,眼波流转间说不出的柔媚娇俏。她用手掌无限爱怜地轻抚着锦绮的面容:“难道我带给你的欢乐还不够多么?”

“我一想起你这人妖,我就想吐!”锦绮发现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流泪。一滴滴热泪滴到那双在自己胸前肆无忌惮游走的手上。

“如果不能反抗,我看你最好还是享受它。” 那双手的主人——云锦洞主,恳切的劝告锦绮。“皇天不负苦心人,我等了这么久,那个叫三和的终于出现了,我要把他们一网打尽!今天真是个好日子,我们一起来好好地庆祝一下!”

所谓庆祝就是强暴的屈辱。云锦洞主有着虐爱情结,她的庆祝没有人能够清醒地承受。她一边咬牙切齿地折腾锦绮,一边谋划着怎么收拾茜春,三和,和所有与她们相关的人,真是越想越开心,越开心越性致高涨。得意得不得了,高兴得不得了。

她要借锦绮的身体完成最后的计划。

在这张紫檀大床下躺着五个腹部鼓胀的女人,在她们的身体里有她产下的蛾卵,有她授出的jīng液,当蛾卵孵化后就会以这些代孕人为食,再等几天,这地方就又满是铺天盖地的翠蛾,让三和他们插翅难飞。

这群傻瓜以为抹去蛾粉痕迹她就找不到他们了么?蛾类是化学信息追踪专家。虽然耗费了点时间,但她还是来了,复仇来了。

第五十六章 木偶

清晨,锦心阁。

幽僻处少有人行,青石台阶上白露未消。锦心阁屋内门窗紧闭,空气里甜香馥郁,满室昏昏沌沌的暗。紫檀床上,鹅黄双绣牡丹国色天香锦帐无风自动,开合间隙春光乍泄。

“锦绮?!”楼下有人叫,听声音应该是三和。

芙蓉帐里忽地安静了下来,帐边安静顺滑地垂下,象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陈横的女体半昏迷地瘫软在一堆轻柔绵软的华丽织物中,犹如一支暴雨后的海棠,美丽柔弱,望之生怜。

随着吱呀一声窗格轻响,犹带三分寒意的晨风伴着阳光扑入,卷尽一室暧昧甜香与昏暗。

“你这样闷着,没病也会闷出病来,要经常开开窗晒晒太阳,人才会有精神嘛!这里到处都是灰,我看应该派人来彻底打扫一遍!”三和走到床边撩开锦帐,“看,今天天气这么好,我带你出去踏青吧?茜春一早就跑过来吵着要大伙一起热闹热闹了。”

锦绮哪还有力气撑得起身子,强展星眸,勉力笑道:“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这病病歪歪的,走到哪里都是累赘,没得扫了大家的兴。”

三和笑了:“这还不简单?咱家别的没有,干力气活的壮汉还少了?这次回来也没有带什么礼物,只有些别人送给我的衣裳妆饰,我也不太喜欢,正好借花献佛。这里没有人服侍,还是到我屋里去试试新妆吧。别磨蹭了,轿子在下面等着呢!”说罢帮锦绮盖好被子,双掌轻击,召进两个壮硕的护院。

两个护院将锦绮连被褥干净利落地一卷,一个抬首,一个抬脚,快步下楼,他们显然是早经训练,奔行之中锦绮毫未感觉不适。转眼间,来到阁前软轿旁,小心地将锦绮放入轿中,旋即抬起小轿,四人绝尘而去。他们仿佛没有发现,在他们衣角都或多或少的粘着一点淡淡的绿色鳞粉。

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鹅黄色的锦帐上,一个清秀可人的小丫头手捧一瓶怒放的芍药娉娉婷婷地走了上来。酒红色的花朵,如同质地最细腻的丝绒,雍容华贵而不失娇艳,室内充满鲜活生气。小丫头将放花瓶到窗台旁的多宝格上,在阳光的映射下,案几上浮着一层薄薄的灰。

“喔,这里还真是脏!”小丫头从怀里抽出一条抹布,准备开始扫地、擦桌子,抹板凳。想想又放下,来到床边开始整理乱成一团的被褥。一不小心,将被子里裹着的一块仙蝠安神玉抹额抖落在地上,滴溜溜地滚到床底。

小丫头弯下腰,探出身子到床下去摸抹额,急切间摸索不到,索性将头钻进去,床下黑暗,眼神一时没调试过来,只觉得摸到一只冰冰凉的东西,眼前的这阵黑恰巧正已过去,低头一看,手中赫然握着一只毫无生气的青紫手掌,指尖黑绿色的指甲尖锐如鸟抓。

这只手的主人赤裸着身体,肤色白得发青,疯长的头发纠缠盘结,覆盖了面庞,腹部如同临产孕妇般鼓胀如锅,一根根紫黑的经络在的上面凸起,显得异常地狰狞诡异。

这样的人体一共有五具,整整齐齐地排在床下。

小丫头吓得连叫都叫不出来了,抖抖簌簌地向床外面爬。

一步即天堂,一步即地狱。温暖明媚的闺房与这个恐怖绝伦的堆尸处,仅一步之隔。

小丫头灰头土脸地从床下窜了出来,惊魂未定,她仿佛不敢相信,那些尸体是真的。现在,阳光那么温暖,窗外吹来的春风如此柔和,很让人怀疑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荒唐的噩梦!

“你很怕吗?过来喝口茶压压惊!”桌边不知何时坐了一个大美人,仅披着一层五色晶莹的雾纱冰纨,那冰纨薄如蝉翼却光彩夺目,如同雾笼牡丹似的,将她的身躯半隐半露,她脸上的笑容,如同轻柔的春风,亲切又温柔。

“怕!”小丫头怯生生地回答,来到她的身旁接过茶杯。咕嘟咕嘟地灌了一气。

明亮的光线和温柔的笑容让她忘记了应有的警觉:这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大美人嘴角噙着笑,看着小丫头将茶碗喝得见了底,不紧不慢地说:“你很快就不会怕了,喝了这碗茶,你很快就能和她们一起作伴了!” 云锦洞主的茶,不但可以解渴而且还可以催情。

“什么?!”小丫头吓得一激灵,失神中手中的茶盏拿捏不住,“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我不要和她们做伴!”

“那可由不得你!”大美人的眼神忽然变得诡异,站起来一步步向小丫头逼去。

“不!你别过来!”小丫头察觉到不妥,一步步向后退去,脸上满是慌乱,如同一只落入陷阱的幼鹿。

大美人添添嘴唇,如同一只贪婪的恶狼:“听说幼齿最补,我今天要好好试试!”

“不要,救命……”小丫头无助的呼喊中带着哭腔,她已被一步步逼到床边,退无可退,哆嗦的腿肚一碰到 床沿立即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在她倒下的一瞬间,大开的窗棂默契地被数只无形的手合上。房内霎时暗得犹如黄昏,丝丝缕缕阳光,不甘地从缝隙中透进来,斜斜地擦过小丫环娇嫩的脸庞,给她开始潮红的容颜绘上一道金色光芒,象是帮这个年青美好的生命绽放出最后的光芒。

一切以暧昧的昏暗为掩护,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不再有哭喊和呼救,只有婉转低回的轻吟,与床榻节奏感十足的轻晃。阵阵略带腥气的甜香在室内萦绕不散。

拜催情茶的潜能开发功效所赐,小丫环在数度高潮爆发后,脸色显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白,仿佛上面蒙着一层灰气 。

“差不多够了吧?”云锦洞主看着气若游丝的小丫环暗自思量。产卵容易,授精可是体力活。一滴精十滴血,数次下来,妖精也难吃的消。更何况昨天晚上他还努力折腾了锦绮一夜。

“不够不够,我才刚开始,你怎么就歇下了呢,继续,继续,我等着呢!”半死不活的小丫环突然睁开眼,用手环祝蝴的脖子很认真地对他说。

云锦洞主突然发现自己不能动了。她只有眼睁睁地看着小丫头将她按倒在旁边,然后跨坐在他的身上。

小丫头亲昵地凑到云锦洞主耳边,声音甜蜜而娇憨:“你可放了不少好东西在我身上呢。可惜妈妈教我,别人的东西不能随便收。”随后,她直起身子在自己肚子上轻轻一拉,就像打开皮包似的,她的五脏六腑,心肝脾肾一一呈现在云锦洞主眼前。云锦洞主清楚地看见,那颗鲜红的心脏还在一伸一缩地跳跃,青灰的肠肚还在轻轻地蠕动。

小丫头一脸无辜:“既然你不想和我玩了,我就找出来还给你吧。”随后她就埋首在肚子里一阵乱翻,拽出一团鲜红色的圆球,那东西足有人头大,真不知是怎么放进去的。小丫头将它托在手上,剖开来,里面全是蛋清般的粘液,满满浸润着珍珠般大小的白色圆卵,好似一囊卖相不好的浓稠西米粥。

“张开嘴!”小丫头命令道。

云锦洞主“乖乖”地张开嘴,任小丫头将那粘稠咸腥的“西米粥”倒进自己的嘴中。小丫头一边倒还一边笑嘻嘻地调侃:“你不是喜欢补吗? 这可是好东西,高蛋白,高营养,刚才差点撑死我了!现在如数奉还,我让你补个够!不能直接吞,,别没事学习猪八戒囫囵吃人参果,要嚼嚼,吃东西要嚼着才香。”

于是,云锦洞主开始机械地咀嚼嘴里的东西,随着嘎嘣嘎嘣的脆响,她脸上的表情比嚼蛆虫还难受。

“你快点,床下的几个姐妹,也急着要把你送给她们的东西还给你,你看她们都急得躺不住了!”

果然,床下传来簌簌的声响,五具肚子鼓涨的女尸,爬了出来,僵立在床沿恶狠狠地瞪视着云锦洞主。

“莫急莫急,人人有份,你们先把东西准备好吧。小心点,别把房间弄脏了,打扫很累的!洗被子更累!”小丫头一边倒着手上的受精卵,一边笑呵呵地嘱咐,也没见她如何动作,就将她和云锦洞主的身子平稳地从床上瞬移到了桌上。

五具僵尸听了她的话,纷纷用尖利的黑绿色指甲剖开自己长满紫色花纹的肚子,拽出西瓜大小孕育着碧血神蛾的子宫,托在手上划开,里面全是半寸来长的青绿幼虫,不停地蠕蠕而动,看得人头皮发麻。有几个受孕早的子宫,已经被幼虫们吃得只剩下一层半透明的红皮。

“哎呀,我最怕虫子了,还是你们自己动手吧!”小丫环见状似有几分害怕,将剩下的一点受精卵喂完后闪在一旁看热闹。

僵尸们手托着虫子却没有喂云锦洞主的意思,她们将云锦洞主的肚子剖开,将虫子一股脑地全倒了进去。小丫环,拿着一根纳鞋底的针兴高采烈地冒了出来,针上穿着一根粗粗地麻线:“让开,让开,缝东西我最擅长了!”

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号称擅长作某事,未必就是真擅长。虽然她还匠心独具的在收口处打了个美丽的蝴蝶结,但是歪歪扭扭,长长短短的针脚暴露了吹牛者的真实水平——她绝对是一个针盲。

“真是的,你这皮厚得应该用锥子扎,害我施展不出水平!”看来小丫头是典型的锅歪怪灶台类人物,她瞪了身边五个垂首恭立的僵尸一眼:“你们看什么看!赶紧超生去吧!”随着话音,五个僵尸变成五股黑烟,往西天往生而去,只留下疼得死去活来却又不能动弹半分的云锦洞主躺在桌上。

“不好玩!”小丫头拉根凳子坐在桌边,歪着头观察它半天,得出结论。

云锦洞主觉得自己又能动了,她颇有自知之明的没有逃走,而是忍着万虫噬咬之苦,冲小丫头跪下:“大仙饶命!”

“我不过是个木偶,你说我怎么饶你?”小丫头怪声怪气地笑道,她冲云锦洞主伸出一只手,这只手刚才还有着弹性肌肤和温暖的触感,现在它却变成了一段木头,有着美丽纹路的木头,紧接着从那只手开始,她整个人都变了,质地变了,形状未变,这个清秀的小丫头居然是一个用木头雕刻的傀儡。

一个傀儡就能够轻而易举的将云锦洞主整治得求生不能,求死不能,那它背后的主人……一想到这里,云锦洞主的冷汗涔涔而下。

“我这是惹到谁了?”

第五十七章 九幽

其实想通了生死,惹到谁并不重要,锦绮这样觉得。她生命在这短短的一年中的遭遇,足够让她参透生死。也让她有足够的韧性眼睁睁地看着风姨帮她剖腹清理妖蛾余孽。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锦绮问三和。

“我第一次去锦心阁就知道了,你的样子太异常,室内的香味太特别。那云锦洞主不是太有恃无恐,就是把我想象得太白痴。还好身边有两位真正的神仙,风姨你那个木偶好精致,哪天借我玩玩行不行?”

“不行!”风姨一口回绝。开玩笑,谁看不出来三和的狼心狗肺,好东西到她手上,绝对是肉包子打狗。

锦绮犹自沉浸在哀伤中低声自责:“其实我没打算活着走出那栋楼。我只是痛恨自己无能为力。”

所以她才不愿让三和在那里久留。

“至少你这次没有哭。”三和觉得,对柔弱的女子来说,能坦然面对不堪的经历,坚强到不哭泣也是一种进步成长。做人根本是痛苦的,成长也是痛苦的,有些人不敏感,有些人善忘,他们的痛苦就会略少一点。

“把那些事都忘了吧,天天放在心头除了自苦无有它益。”三和耐心地劝告。

锦绮却扭过头看着窗外怒放的牡丹花,那张扬的花,开的热闹喧嚣,简直就像要在枝头将所有的生命一次性轰轰烈烈地燃烧一样。“我要去找一个人。”锦绮象梦呓般瞧着那花低语。“我想去找他,问问他记不记得我,我反正已经活够了,不在乎再丢这一次脸。”

“嗯?”三和用询问的眼神等待着下文。

锦绮声音很平淡,脸上恬静而决绝:“我要去找闻将军。”

“哪个闻将军?”三和记忆中好像没有这号人存在。

“定国将军闻达!”锦绮的一字一句地说,眼中的甜蜜温柔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喔!那个被她和元宝救回来的武官!三和想起来恍如隔世。记得他有一双出色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眸,坚毅沉稳的眼神,锦绮曾衣不解带的照顾过他,还夸他剑眉星目,英武不凡。原来那个时候小妮子就情苗暗生了。

“好,我会派人路上护送你的。”三和爽快地答应。心中却隐隐一痛:元宝,那时候,元宝还在她身边呢。元宝,你还好么?

元宝并不好,谁在地底迷宫里都不好受。

阴冷、潮湿、恐怖、压抑……把一切形容环境的贬义词都用上也难以诉说其难受程度的千分之一,反正就是很难受!很难受!

你可以想象,你被关在一个密闭的黑匣子里,一边探寻出路,一边留神对付那些悄无声息不停出现恐怖怪兽、吃人植物,你就能稍微体谅一下元宝的心情了。

这里并不是全都漆黑一片,有些地方的植物会发出隐隐的荧光,不过多半是些光源陷阱,引诱着无知的生物前来献身。

水妖九幽坐在一片黑暗中等着食物送上门。她就像一个小小的月亮,散发着柔和的银色光芒。她的脸庞是那么美丽,她的眼神那么纯真,当她冲你微笑的时候,你会以为碰到了一个浑身浴满圣光,救赎苦难的仙女。只不过这个仙女是茹毛饮血的,她的眼中世界很简单,只分为可以吃的和不可以吃的两种。

当元宝游过九幽身边的时候,九幽刚用餐完毕,心情很好,她那一头海藻般美丽的头发,是那么柔软,在水中闲闲地铺陈开去,随着水中的流动地暗流轻微地起伏摇摆,那种曼妙的姿态,没有人能形容得出来。她是幽暗水底中最美丽的精灵,天生有着优雅高贵的外表。所以,元宝游过她的时候甚至忍不住慢了下来,分神向她看了又看。

一般正常的男人,在一个黑暗寂静的地方看到一个如此美丽的女子都会忍不住分神看一眼的,更何况这女人身上连一丝遮羞布都没有,所以一般还会看第二眼,紧接着还会看第三眼。

就在这分神的一霎那,九幽那柔软的头发开始暴涨,纠结盘缠得如同一张大网,并以灵蛇般的迅疾向元宝罩来。也许是之前这头美丽长发在元宝脑海中的印象过于深刻,所以他手中粉红色的“美人亲”出手时犹疑了一瞬。就在这一瞬,已经有一簇海藻般的头发,贴近了他裸露在外的肌肤,一股股刺麻的感觉传来,天旋地转中他迷迷糊糊地想:“如果有下次,我一定不这么好色!越漂亮的女人越没好心肠,果然是真的。”

毒液渐渐麻痹了元宝的身体,柔软的发丝牢牢地缚祝蝴的手脚,他的世界在急速晃动。元宝突然觉得很疲惫,那是一种从心底泛上来的困意,“不能睡,不能睡,睡着了就救不了三和了!”元宝暗暗告诫自己。

他努力撑起沉重的眼皮,看到似乎有一条发光的人影游到面前,含着阴沟里翻船的懊恼和被暗算的狂怒,他猛地扑了上去,紧紧抱住,张嘴就咬:“你个小人!”

九幽见过比元宝更凶猛更狰狞猎物,也曾经数度敌口余生,她的生活就是吃与被吃,她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她的身手从都是迅若闪电,她的气势从来都是猛若霓虹。但此刻,她被元宝滚烫的双臂抱住后,她居然心中一凛,不知怎的,忽然全身发软,急切间想不出所以然,她骇怕地想推开他沉重的身子,不料猎物尚有余力咬向她颈项#糊敏锐地感觉到了他双唇的灼热与柔软,奇异的酥麻感传遍了全身,和这奇异的感觉伴随而生的还有恐惧:他要咬死我么?

求生的欲望与肌体的反应向较量九幽选择了前者。她猛地推开元宝,推开到安全距离,抚着颈子,呆呆的看着这半昏迷的奇异猎物#狐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它身上那么奇怪。从未离开过地底的她不知道,那种感觉是温暖,阴冷的水底让她对这种奇异的现象又好奇又着迷。平生第一次她忘了吃,她将元宝拖入洞穴,用手指反复研究着元宝身体的每一部分,一次次地将元宝双臂放在腰侧,体验着他身上的温暖。

当元宝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一丝不挂躺着一个的昏暗的半圆形洞里,洞外是一片粼粼水光,洞内却没有一滴水。他身下铺着厚厚的苔藓,颜色雪白,干燥柔软。怀中抱着一个沉睡中的裸体美人,她的脸颊比玫瑰花瓣更柔嫩,她的肌肤比绸缎更冰凉光滑,她的身躯比元宝所见过的女人加起来更象女人,但她的熟睡中的神情却有着孩童般的纯真。

如果不是元宝还记得这美人头上如海藻般纠结的头发的话,他几乎会认为这是场春梦。

捕猎躺在猎物的怀中熟睡?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天知道她是不是喜欢这样储存食物。色字头上一把刀,冷静、冷静!”元宝拼命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正在这时九幽醒了,她的眼睛美丽得如有星星在里面闪耀。她定定地望着这个体温升高,想要拼命将她推开的男人,固执地将身体与他贴得更紧,她需要温暖,温暖的触感于她已象上瘾的罂粟。

没有几个人受得了九幽这样美女的这种眼神,元宝的心肠没有他自己想象中硬,他的防线也没有想象中坚固。青春的少年总是热血沸腾,总是精力旺盛,总是容易犯不该犯的错误,特别是激情燃烧过后,元宝望着苔藓地毯上殷红血迹的时候,更是连自杀的心都有了。无关对错,只是直觉三和知道了肯定会很麻烦,很麻烦。

“你先放开手听我说!”元宝费力地将九幽的手从脖子上拉开,一脸严肃准备和她好好谈谈。

九幽不会说话,也听不懂他说话,元宝不许她揽祝蝴的脖子,她转而好奇地低头摆弄元宝身体上比她多出来的那一点。

“你听不懂我说话?”元宝头疼了。

他扶住九幽的肩膀,强迫她面对他,一字一句地说:“对不起,就算你听不懂我还是要说,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不能在这里一直陪你,对不起,我不能够,

九幽睁着幼鹿般纯真的眼睛,温顺地看着他嘴唇一张一合。在对一个未经人事少女作了那样的事,然后看着她这样纯真的眼睛,说出这么残忍的话,元宝觉得自己真的不是人。

不通人语的九幽学着他的声音说道:“请-原-谅,很-抱-歉……?” 生硬的学舌,每个字全是升调,听在元宝耳中象是莫名地讽刺。

也许有的男人会在与别的女人上床后心安理得地作无辜状,然后深刻地向老婆或女友忏悔,以推卸责任:“都是她先主动的,我受不了才……”这种便宜占尽,事后探究谁先主动,然后以男性本能反应说辞来推卸责任的男人铁定是个好色而绝情的孬种!

元宝不是个孬种,他不否认自己好色,也不介意承担这件事的后果,但是比起沉溺温柔乡,现在他有着更要紧的事情要办。他留下来,因为不能付出爱,九幽与三和都会被辜负。如果注定要辜负女人,他宁愿只辜负一个。

看见元宝要走,九幽站在洞口伸开双臂,做出阻挠的姿势。元宝摇摇头,脸色决绝。九幽怒了,身上银光大盛,头发无风自动,点点轻微的电弧在她发间游走,如同无数灵蛇。洞内的铺设的干燥苔藓地毯受到感应,纷纷升到空中。离元宝最近的那一块上面有数点醒目的猩红。

“ 对不起!”元宝不去看那个罪证,硬起心肠闭上眼往外闯。九幽站在洞口,静静地望着他,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离开,从来不会哭泣的她,突然感觉有水汽从眼里升起。

元宝已经闭起了眼睛,他看不见,九幽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有些滴到她拂面纷飞的头发上,悬在那儿像发亮的钻石。

元宝闭起眼睛向前走,一步、两步、三步……居然一直走到水里都没人阻挡。他不敢把眼睛睁开,怕看见九幽,怕看见自己的左右为难。

九幽一边哭泣一边远远地跟在元宝身后,在水中,没有人看得见她的眼泪。

第五十八章 出困

做女妖或女人都是要讲运气的,这世界上普遍是关爱自己的男人,他们对于女人永远是粗心的、幼稚的,但是对于他自己有切身利害的事却又精刮得惊人。在很多女人感情生活中,并没有遇见过真正能关爱保护女人的男人,或者遇到过,但他保护关爱的女人是别人。

元宝的背影在前面,离九幽只有几尺。她爱他,因为他给过她咫尺之间的温暖,给过她流转融融的眼波,给过她坚实的臂弯和如火激情。

单纯的九幽不明白,这世上,没有人能让别人温暖一辈子,最后能给予温暖的只有自己。咫尺天涯?她不知道这个词的读音和写法,但她真切地感受到了它所蕴含的悲哀。

九幽固执地跟在元宝的身后,几尺的距离,这么近,那么远,让人心碎而绝望。

元宝知道九幽在身后,他不敢回头。两人就在这阴冷幽暗的水底,悄无声息地前行。一前一后,几乎游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如果可以,元宝真想就这样一直游下去。

几缕青丝轻轻地飘过来,随着水流在元宝身边忽前忽后的摇摆,想靠近又有几分瑟缩,元宝假装看不到。发丝在他身边飘荡良久,见他没有反应,便固执地缠上他的胳臂。力道很轻,但充满韧劲,象九幽此刻的心。

元宝终于停了下来,他手中有最锋利的刀,却奈何不了这几根柔韧的青丝。不是不能,是不忍。他已经伤过她的心,他不忍再无良地伤她的身。

九幽见元宝没有反抗,试探着游到他身旁,偷偷地看他的脸色,小心翼翼的样子惹人爱怜。

“你回去吧!”元宝边说边比划着手式。明知她听不懂,依旧期盼有奇迹出现。九幽冲着他微微一笑,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摩挲。掌中传来柔嫩细腻的触感,九幽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欢喜与爱恋竟令得元宝一时难以将手收回。

辜负单纯的少女,总会让男人觉得负疚,但男人负疚并不等于就会采取行动。所以单纯的女人越来越少,到现在,只有貌似单纯的女人。“对不起!”最后元宝还是硬起心肠,一个一个地掰开九幽冰凉的指头将手收了回来。九幽眼巴巴地望着他,她象一块水晶,有什么心事直接写在脸上,此刻她明净眼眸中的不解与哀怨,足以让人心疼到窒息。

元宝尴尬地站在九幽面前,不知道是该闭起眼睛向前走,还是应将她搂在怀中。

九幽的世界是简单而又直接的,她没有悲伤太久,拿出一直藏在背后的另一只手,手上抓着一条肥美的鲜鱼,她把鱼送到元宝嘴边,眼中充满期盼,示意他吃下。

现在接受九幽的食物,就等于接受了以后的责任和负担,对于点,元宝不是没有想过。但是女人的多情和美丽,永远是男人理智的克星。水底那么阴冷寂寞,九幽那么美丽多情,元宝是男人,所以他也拒绝不了。

元宝在接过鲜鱼的时候,脑海中闪过另一双美丽的眼睛,明亮的眼珠,清澈的眼波,就如同花瓣上的晨露一样晶莹剔透,足可涤尽尘俗。他从那双眼睛看见过慧黠、看见过爽朗、看见过愤怒、但从没有看见过哀怨。

“她或许会原谅我。” 元宝这样安慰自己。

“你跟着我是要吃苦的。”元宝认真地对九幽说。

九幽听不懂,她爱抚着元宝的脸庞,在唇边泛起一个满足的微笑。九幽成熟的身体里,装着的是小婴孩的灵魂,在她简单的世界里,得到就欢笑;得不到就悲伤。她还没有那么细腻的心思去分辩真和假、对与错。对现在的她来说,没有什么比相拥的温暖更美好。这点温暖足以吸引她离开自己熟悉的水域,放弃无忧无虑的生活,跟着这个亲密的陌生人去到更凶险更阴暗的世界去受种种折磨。没有人知道她有没有后悔过,她后来成为了一个传说。

两个头总比一个头强,不论是不是在枕头上。有了九幽的帮助,元宝在地下迷宫蛛网般的水洞中节省了很多时间,他们有惊无险地取到了嫦娥留给她的射日神弓,只是命运的玩笑让元宝取弓的初衷变成一个讽刺。

“你可以离开水吗?”日夜在一起,元宝开始教九幽说话。虽然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有让九幽弄清楚,什么叫太阳,什么叫月亮,但简单的对话加上手语,九幽也逐渐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九幽点点头。

“可以离开多久呢?”元宝再问。地底迷宫地上的出口是金原,那可是滴水无存的大沙漠。

九幽茫然地望着他,在地底只有饿与不饿。没有日月之分。

“上面很危险!”元宝比划出一个狰狞的动作。九幽没有说话,只将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胸口,无比依赖,无比坚定。元宝叹息一声,心又开始一滴一滴地融化了。在绝色容颜与如水柔情面前,夫妻间的山盟海誓都可以被打破,更何况是情窦初开青年男女的两情脉脉。

那一双晨露一样晶莹剔透的眼睛,毕竟离得比较远,不是么?

从垂直距离来说,阿黑离元宝比较近。

阿黑盼星星,盼月亮,盼不到元宝回来,只得天天在金原附近的荒原里到处乱转。逮逮麻雀,抓抓蚂蚱,嘴里几乎都快淡出鸟来了。要是树上能够长夫妻肺片、天上能够下油酥小黄鱼那该多好哇!坏蛋三和,为了面子被你逼到这个破地方来,连个可以用色相混白食吃的地方都没有。

阿黑觉得快疯了!每次睡觉,满汗全席、披萨、炸鸡、甜甜圈都会入梦来骚扰它。让它醒来的时候在自己的口水中游泳。它对和元宝一起找寻射日弓的愚蠢决定,后悔了起码千次以上,平均每到吃饭时间后悔一次:“多好的浣娘呀,多好的厨子呀,我为什么就抛下你们来到了这里呢?亲爱的炸子鸡,樟茶鸭,你们都很寂寞吧?”

荒原的四周是那么静寂,没有一点生气,小黑可以听出风在半空打着忽旋的嗡嗡声,听出每一片干枯的叶子落下的碎裂声。这儿的树木长得歪七扭八,纠结着张牙舞爪的干枯老藤,大白天也显得暮气沉沉。夜是漆黑的。青苔里连一点萤火虫的亮光都没有。

它一生都没有体验过这样的孤独!

“浣娘!呜……元宝……呜……”阿黑有一天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他害怕这辈子就耗在这里了,永远永远都吃不到热乎乎,刚出锅的食物了。它哭得很伤心,这地方没有人,不怕丢脸。

正在它哭得最伤心的时候,地底下从金原方向忽然传来一阵轰隆隆地闷响。犹如万牛奔腾般声势浩大。

“什么玩意?”小黑一时忘了伤心,蹭蹭蹭窜上一棵最高的树往金原方向眺望。

远远地看见正午的金原上飘起一片黄色烟尘,黄烟夹着隆隆雷震之声,直冲云霄。倏地一道银光,流星赶月一般,从金原中心往这边斜射出来。那道银光风驰电掣,来得真快,堪堪来到小黑所在的枝头跟前方才猛地顿住,小黑惊异的发现,那道银光居然是一整块银白色三丈来宽的沙滩,它轰隆落地,压塌树木无数,激一丈多高的尘烟。

再看金原,整个金原周围数十里方圆地面,塌陷成一个大湖荡,清泉涌突,洒雪喷珠,翻滚不停。正中心冒起一股喷泉,有百十丈高,十来丈粗细,热雾蒸腾,晶光幻彩,牵浩一根撑天宝柱,百色缤纷。再衬着四周清流浩浩,飞白摇青,越显雄伟奇丽,气象万千。

小黑两只前爪挂在备受气浪摧残的枝头,无力地跟着树枝上下晃动。傻傻地心想:“完了完了,元宝肯定是逃不出来了,哦密陀佛,还害我等你那么久……”

“小黑你在这里?太好了,省得我到处找你,快下来帮帮我!”有人在下面高叫,听声音有点耳熟。

小黑晃晃脑袋,没错,那人居然是元宝。他手上拉着一条绳子,绳子的末端是一只白色的羽箭,羽箭牢牢地钉在“银白沙滩”身上。

元宝背后不仅背着一张暗红色的长弓,而且还背着个长头发美女,美女的双手紧紧地揽着元宝的腰,不过,她的头发的质地怎么和元宝手上的绳子那么象?而且她还裸——体?

天呀!现在是大白天呢!太不像话了!纯洁的小黑第一反应是用前爪去蒙眼睛,免得受毒害或是长针眼。不过,它忘了,它只有这两只爪子挂住树枝上。所以,伴随一声悲惨的“喵!”它从枝头上掉了下来。

元宝眼疾手快地赶在惨剧发生前,捞住了这团小绒球的尾巴,小黑显然是受的心灵震撼太大,一边紧紧地捂住眼睛一边狂蹬两腿高叫:“喵,不穿衣服,色 情 狂!”

元宝不耐烦地给了它pp两下:“嚎什么嚎!还装纯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跑到天香楼浴室外面去偷看姑娘和客人洗鸳鸯浴的事,有几次你还从厨房偷了半只鸡,坐在窗台外面边吃边看。”

小黑立刻停止干嚎,一个翻身抱住元宝的前臂,愤怒的呐喊:“你这个不守信用的家伙,我们明明签过和平共处原则的#旱过打死都不能说出来的!”

(前情提要:以前三和与元宝与小黑签署了一份详尽的和平共处原则后,它就大方的原谅了他们,据说那份原则长达八页,由三人共同签署(小黑不屑拿笔,按了个爪印作数),至于具体条款嘛——由于三人守口如瓶,所以荣幸地位列天香楼今秋八卦探秘榜第三位。(榜上排名第一位是“子墨与丹羽有没有圈圈叉叉过?”;第二位是“浣娘今年几岁?”。)

第五十九章 客人

没有强大的实力做保障,誓言没有用,协议也没有用,人家要撕毁就撕毁,要毁约就毁约,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呐喊有什么用?喊得人家烦了给你几巴掌,我就赖皮了,你要怎么样吧?

小黑从元宝身上对这个社会的弱肉强食规则有了更深刻地认识,所以它对自己日后的飞扬跋扈行为有着最强有力的注解:“老子当年就是这样熬过来的!不服?打到你服!你还敢和我喊冤?”

一双白皙细嫩的手将小黑从元宝的巴掌下解救出来。九幽将小黑这团小绒球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生在水底的她从没有见过这么可爱的东西。九幽将脸蛋贴在小黑那干燥柔软、温暖顺滑的皮毛上轻轻地摩挲,舒服的触感令她半闭起眼睛。小黑少爷虽然很不喜欢别人在它身上腻来腻去,但看看元宝的煞神样,它觉得还是呆在女人的身旁比较安全点。

莹白的手指在小黑的头上摸来摸去,接着蓦然收紧,力道之大令所有人措不及防。小黑拼命地蹬着腿求生,一边的元宝急忙拽住九幽的手腕:“你干什么?放开!”

挣扎落地的小黑,就地一滚,身形急速暴涨,双眸变成冰蓝色,利齿长出,根根尖锐的爪子伸出掌缘,毛皮顺滑,肌肉块块分明,如同黑色丝绸包裹下的坚硬钢铁,整体形象宛如一匹黑豹。优雅,高贵,有猎手之王美誉的黑豹。简直就是力与美的高度结合。

“傲呜”小黑一声长啸,拱起腰身,钢牙咔咔作响,盯牢九幽,看那架势,说什么也要报着扼颈之仇。

元宝先按住狂怒的小黑,然后用眼神责问九幽:“你想干什么?”

九幽死到临头犹不自知,指着小黑对元宝比划:“皮……好……”

元宝花好半天才明白,热爱皮毛乃女人的天性,九幽所做的只不过是想拥有她的第一根毛皮围脖而已。在九幽的世界里想要就去得到,简单直白。

要怎样才能够让九幽明白这个世界的规则,元宝觉得很头疼。

不懂规则让人头疼,懂规则不按规则行事更令人心疼。

浣娘盯着三和那一张一合的嘴,心在抽搐。

“妈,你觉得怎么样?”在扬扬洒洒半个小时演讲完毕后,三和以征询句作总结。

“不怎么样!”浣娘一手捧心,一手叉腰,整个造型如同西施与豆腐西施的综合体,气得直哆嗦:“你这个小没良心的!锦绮是我花大心思刚培育出来的花魁,刚有点作为,你就捣乱,完事后才告诉我噩耗,这样下去天香楼的招牌迟早会给毁了!这世道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你还这样不思上进,娘的院子一关门,到时候你恐怕得喝西北风去!”

“我会捉鬼,乱世多妖孽,我不怕混不到饭吃!”三和笑嘻嘻地奉上一杯茶,供母后消气。

“也不知到底怎么回事,我这天香楼怎么就这么多事,一会鬼,一会妖,自从你回来就没有个消停的时候!好好的大美人,被你那个劳什子水镜,说送走就送走,连招呼都不打一个,这生意也做不下去了,日子没法过了!”浣娘说得气喘,低头咕嘟咕嘟灌下几口茶。

“是、是……做不下去了就关门,我早就发财了,你别担心会饿肚子!”三和在旁边捏肩捶腿作孝顺女儿状,考虑要不要向浣娘秀一秀她的小金库。

“关门?!”浣娘炸了,“决不!”

三和不清楚浣娘的良人梦,见好端端的马屁拍到马脚,不由得莫名其妙:“不关就不关嘛,干嘛这样大呼小叫的。”

浣娘的脸难得地浮上一抹嫣红,守着这天香楼,不过是因为“他”说过以后有空会回来看她。没有了天香楼,他怎么能找得到她。这种近乎花痴的行为断断不可被第二个人知道。

“妈,你吃了我给你的仙药后真的是越来越年轻了,看,你脸上不但皮肤更细腻光滑,而且居然都有红晕了……”三和哪壶不开揭哪壶,气得浣娘,怒喝:“出去!”

三和见势不对,一溜烟消失无踪。浣娘见她的狼狈相,不由得噗哧一笑,这个“母亲大人”做的还是比较威风,真有成就感呐。

浣娘款款来到梳妆台前坐定,揭开菱花银镜蒙着的红绸,定定看着镜中人入了神。三和说得没错,这些日子她是越来越年轻了,皮肤光滑紧致,细纹暗斑消失无踪,再加上岁月历练的风韵,竟比当年最红时更盛上几分。怪不得最近那些来这里的客人眼睛里象是藏了两团鬼火,盯得她全身不自在。还好手下训练了几个出色的妈妈做场面上功夫,自己只象征性地向身份矜贵的熟客打打招呼,就这也脱不开麻烦。

镜中人嫣然一笑,明眸皓齿风情无限,“他如果还回来,应该不会嫌我老吧?”浣娘叹了口气,走到窗边,窗外,清风拂烟柳,正是一年初春时节,繁花似锦。

千岁府后院,魏宗跪在柳树下,汗出如浆。

在魏宗前面,一个青衣人背对着他在赏鱼,他只是静静地负手站着,但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唯我独尊王者气势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魏宗受封九千岁,不可谓没见过龙颜天威,但他觉得,那号称天子的木匠就算是给这人提鞋也不配。

“这么说,自从传音石毁了之后,你就什么也没做是吗?”青衣人闲闲地问。

“小的一直在暗中打探……”

青衣人缓缓地回过身,他有双亮若星辰的眼睛:“打探什么?”

魏宗忽然觉得四周空气压力大增,肩头如有千钧重,自己简直就快要窒息了,编好的假话一句都说不出口。他情知不妙,赶紧如捣蒜般磕头:“小的错了,小的这段日子只知享乐,什么也没做,大君饶命!大君……”

大君淡淡地说:“你以为我就真的出不来么?以前我是不想和那些老鼠一样的名门大派纠缠才懒得出来。我把你从一个地痞抬举到九千岁,也可以让你回去做地痞。”他的声音很轻,很淡,但魏宗知道他说的绝对是真的,在他眼里,他简直比一只蚂蚁还不如。虽然这只蚂蚁可以调动很多蚂蚁,但蚂蚁就是蚂蚁。

这么多年,费尽那么多周折,让魏宗网罗那么多人做实验,也没有半点进展,好不容易出了个红叶,不但解开了噬心术,还功力大进,解药在这时与他仅有一步之遥,但在这紧要关头,因元宝打破传音石而失去与魏宗的联络,害他躲在虚拟空间中心似猫抓,最终甘冒奇险,亲自出马,寻找解药秘方。

“天香楼是吗?我倒一直很有兴趣知道红叶是怎么解开噬心术的!”大君脸上浮出一个微笑。

现在正是暮春三月,江南草长,群莺乱飞的时候。一阵带着桃花芳香的春风,正吹过大地,温柔得仿佛象情人的呼吸。绿水在春风中荡起了一圈圈涟猗,一双燕子刚刚从桃花林中飞出来,落在临街楼台的朱红栏杆上,呢喃私语,也不知在说些甚么。

好久了,他记得最后一次到人间是十八年前,那一次是为了赴一次不见不散的死约会,仅仅只在人间待了一夜,而且还不得不东躲西藏,好久没有这样在太阳底下轻轻松松地走路了。大君慢慢地踱过常乐坊的青石长街,两旁的门脸大都朱漆描金,显得富丽堂皇。招牌上的名字也都很绮丽,“倚红院”、“绿珠楼”、“贪欢阁”……入口软绵,妩媚香艳,引人遐思。带着淡淡脂粉味与酒菜香暖风迎面吹过来,吹起了他的薄绸青衫。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只觉得自己轻松得像这燕子一样,轻松得简直就象要飞起来。

白天不是逛妓院的好时候,这是绝大多数寻芳客的常识。越是红牌的姑娘,起来的越是晚,如果你硬要早早地来催起,让姑娘来不及彻底清洗,苦的可就是自己。浣娘照例早起,站在二楼,巡视自己一手建立的王国。 外面已是艳阳高照,天香楼诺大的花厅却幽深清静,零星的阳光从门口摇曳的珍珠帘中溅了进来,落在清雅的花梨木桌椅上,更显得仿若犹在清晨。

珠帘盈盈一晃,进来个青衣人,当值的妈妈立即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大爷请早,今天有兴趣是打茶围还是喝花酒呀?我这里的姑娘个个花容月貌知情识趣,包君满意!”顺溜的销售说词,不卑不亢的笑容,归功于平常的训练有素。浣娘满意地点点头,正欲转身离开,忽然一僵,急急地扑到栏杆前,看了又看,看得眼前一片模糊水汽:“是他,真的是他,居然一点也没老!”

浣娘举着手绢张开嘴,想喊,但又怔怔地放下:喊什么?他?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人口几何?喊?难道喊三和她爹么?人家未必就记得起来,也未必就愿意当这个便宜爸爸。

一念至此,浣娘双腿忽然发软,软得几乎支撑不起身子,她捏着手绢,撑着栏杆,狠狠地看向那个朝思暮想的人,仓惶中只恨眼泪模糊双眼,影影绰绰看不清楚。栏杆上的木头棱子硌着手心,心中仿佛也有一根木头棱子硌着,不疼,只是木木的发麻。

第六十章 旧事

大君坐在天香楼的客房中,敛了所有的气息,唯恐昆仑派的水镜能窥视到他的形迹。他哪里知道,昆仑派早在三十年前就放弃监视水镜了。每天什么事都不做盯着个空无一物的水盆发呆,一发就是几百年,任谁都受不了。所以水镜监管者早就把那个破盆子扔到储物间,自己去修炼逍遥去了。什么时候了,落后就要挨打的道理谁不懂呀,凭什么牺牲我的学习时间呀!

大君不知道名门正派分派的工作全靠自觉,很容易产生怠工情况,所以他依旧小心翼翼地收起一切气息,噬心术发作的痛苦他还记忆犹新。

是大开杀戒呢?还是掳了就走?还是看看再说?大君有点犹疑。

隔壁房里忽然传来有人用大壶倒水的声音,一阵如兰似麝的香味伴着温暖的水汽隔着门隙飘过来,大君全身都痒了。他至少已经有十八年没有舒舒服服地享受过沐浴的滋味,虚无空间里只是一片虚无。醇酒、美食、妇人、很多美好的他感觉已经忘记了。

隔房的房门忽然被打开,他就看到了这一大盆洗澡水。没有人,只有洗澡水。不但有洗澡水,还有换洗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的摆在一张椅子上。

莫非现在妓院的规矩变了?进门先洗澡?大君觉得有点懵。

衣服是崭新的,肥瘦长短大小都刚刚好,就好像是照着他身材定做的一样。

——这是谁为他准备的?

大君之所以被人称为无面魔君,是因为见过他真面目的人寥寥无几。

除了与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女人,大君还真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人,清楚地知道他的身材。不过所有曾经与他有过肌肤之亲的女人,包括侍女、宫人都被魅影天后屠杀得一干二净,魅影天后也被狂怒的他施以重刑,现在是否活着都还成问题,那个伤心之地被他加封了结界,魅影天后就算没死也绝无脱困的可能,她没道理出现在这种地方!

有人说过,世界上最熟悉自己的人,除了身边的女人,就是敌人。

是否准备衣服的这个人是敌人?

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换上了一身柔软合身的新衣服,大君心里的想法又改变了。

不可能是以前的老相识,如果是,她们早就直接催动噬心术了。毕竟当年魅影天后因妒生恨,联手昆仑设计他身中噬心术陷入昆仑为囚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在他逃出来后,十大长老一起编纂了一本名为《谁动了我的昆仑》的小册子,上面对他的长相特征、行为方式以及所中的噬心术催动密法进行了详尽的解说,小册子正版盗版满天飞,到最后,连第九流的门派的最新入门的小弟子都能对催动密法朗朗上口。更何况那些处心积虑要置他于死地的人。

大君冷冷一笑, 不管是谁,我就看你们要玩出什么花样来!

门外传来一阵轻缓的足音,有人轻轻地叩门,不疾不徐,斯文有礼。

“进来!”大君头也不抬地端起桌上的香茗,用盖盏缓缓地拨开盏中如烟的雾气,欣赏那碧沉沉的汤色。

一位穿着曳地长裙的美妇人,用一种非凡优雅的风姿走了过来。她的年华虽已逝去,但那股专属于绝色的风韵更见成熟。她脸上未着半点脂粉,整个人就像是一株雨后的青青翠竹,清丽典雅,使人见之忘俗。

她带着微笑看着他,眼中柔情似水。

朝思暮想的人,当他真正站在你面前时,你会发现他并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就像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可能是唐僧;带翅膀的也不一定是天使,有可能是鸟人的道理一样。

浣娘完全没想到,这个让她铭记在心的男人,十八年后初次相见,居然会是这样。

大君将她从头看到脚然后再从脚看到头,才慢吞吞地说:“同样的菜我不吃两次。”

“什么?!”浣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见过你!”对于空无一物的虚无空间来说,由于渴望和时常回忆,呆在里面的人会对外面的多彩世界记得非常清晰。蹲过监狱的人也会有这样的体会,由于日复一日的单调乏味,记忆会自动选择有意义的事情来刻录,对于乏味的重复,它会自动删除,这样就使得假释的日子印象特别的鲜明。

大君在十八年前假释过一天。假释的原因是为了赴一个约会。结果没有等来老友,只等来了一干过路的昆仑弟子,其中有一位恰好在n年前看过《谁动了我昆仑》,堂堂无面魔君无奈之下只得扮作好色不良修士,于众目睽睽之下进入青楼厮混,成功地消除他们的怀疑逃过一劫。毕竟,谁也不会将逛人间妓院的好色修士与在传闻中对女人的挑剔程度可排三界第一的魔君画上等号。

一想此事,魔君就恨得牙痒:要不是因为身中噬心术,也不会受此奇耻大辱!

浣娘哪知道其中的曲折,她设想过如果相见可能会有的所有情况,却独独忘了这一种,他是记得她,但也记得她的身份。在他心目中,妓女就是妓女,她和所有的妓女一样,哪怕称号是花魁,也是妓女。“同样的菜我不吃两次”?!冷酷又绝情,连层温情脉脉的遮羞布都没有。

十八年情愫,不过是一场一厢情愿的单相思!浣娘只觉得嘴里发苦,但不愧在风月场中打混多年,她很快就定了定心神,不卑不亢地道:“这位爷恐怕弄错了,我今天只是来问问大爷您喜欢我这里的哪一位姑娘?若要吃浣娘这道菜,您可是晚了十八年。”

“你这里是不是有个叫元宝的?”魔君问出最想问的问题。

浣娘立刻象护崽的母鸡:“花名册里没有这个人,大爷你来错地方了!”

“是么?”魔君没有时间和耐心来循循诱导,他喜欢用最直接的方法。所以浣娘在还没有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前,就落到了水里。洗澡水,魔君洗剩下的那桶。

魔君冷冷地看着浣娘在水中狼狈不堪地挣扎着探出头来:“你还有一次机会!

浣娘本已伤心欲绝,经此一折腾更是万念俱灰,将脖子一梗:“你杀了我吧!”

魔君微笑:“好久没有看到你这种不怕死的女人了!”

随着他的话音,木桶里微温的水迅速开始冷却,水面浮起一颗颗冰凌,浣娘的脸上也逐渐挂满霜花,她只觉得奇寒彻骨,犹如有万千根冰针扎入体内。此刻,活比死更需要勇气!

“很多人说我是个狠心人,所以你还是不要考验我的耐性。”看到浣娘凄绝的眼神,魔君很平静地说。

浣娘缓缓地闭上眼,面颊缀上两行冰珠。

门“嘭”地一下无风自开,有人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来人无视站在桶边的魔君和水桶里快冻成冰人的浣娘,直接往太师椅上一坐,沉声喝道:“三和?!还不出来迎接本候?”

他的声音不大,但天香楼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每个人都觉得这声音传自耳边。很多人莫名其妙地转头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有几位正在圈圈叉叉的客人甚至被这神秘的耳畔之音吓出了功能障碍。

论惊吓的程度,谁都比不上三和。之前三和在屋里睡觉,一听这声音吓得噌地从床上坐起来,看看左右无人,方长长地出了口气:“梦魇、梦魇,大吉大利。可恶的穷奇,在梦里都不放过我!”一边想一边闭上眼缓缓地往床上倒去,头还没有沾着枕头,耳边突然又传出那魔鬼般的不耐烦地声音:“三和!我没工夫一间一间找你,快给我滚出来!”

这绝对不是梦!

“妈呀!”三和一激灵从床上蹦到床下,顾不得梳头洗脸,一路狂奔,一定要在穷奇爆发前找到他,要不然,他一个不高兴,干脆提前催动隐藏在自己身上的雷咒作指向标,那可就凄惨了。老爷曾经告诉过三和,一个雷咒下来就可以把人烤得七分熟。穷奇做事,从来不喜欢声势太小,一出手必定是一连串……

三和越想越胆寒,干脆召出小青,一间一间从窗户飞进门口飞出,满楼寻找侯爷大驾。天香楼一干普通人众耳听得门窗嘭嘭作响,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青色穿堂风卷过,物品漫天飞舞,诡异得让人头皮发麻。等三和终于在天香楼的七十多间房中找到穷奇时,小青累得都快虚脱了。

三和收起小青抬眼偷看候爷脸色,以评测自己挨罚的风险。果不其然,穷奇的脸色象锅底,连带着狗腿站在旁边的老爷和风姨也面色发青,青的程度看起来比穷奇更严重。“讨好主上也不用表现得这么彻底吧,这段时间我管你们吃管你们住,怎么到了关键时刻还这样落井下石!”三和觉得很气愤。

其实这次倒是三和冤枉风姨和老爷了。他们听到候爷的召唤后,凭借多年以来练就的定位大法,早在第一时间就赶到了主人身边。赶来的时候,就发现情况有点不对劲,向来满不在乎的穷奇居然如临大敌般瞪着一个青衫客,天香楼的主人浣娘竟然被冰冻在房内浴桶中。

穷奇坐在椅上,左手握着扶手,右手放在桌上,动作看似悠闲,但他的人看起来,却像一匹蓄势待发的黑豹,冷酷、敏锐、专注。这不是攻击的姿势,大巧不工,大音稀声,一个真正的法术高手是不屑于摆出花俏的施放手法的。

可是一个真正修炼过的人,立刻就可以看出,他远比任何摆出起手式的对手都要凶险,他在这完全静止不动的一姿一势一态间,已藏着有无穷无尽的法力波动,如同暴风雨前的海洋,暗流汹涌。

青衫客面上没有一点惊惶,也没有一点恐惧。他只是简简单单地垂手而立,闲适而懒散,全身上下每一处空门都完全暴露在穷奇眼前。乍看之下,他身上没有一点法力波动,可当老爷和风姨暗暗催放几个试探性的法术时,却全如泥牛入海,毫无音讯。这人就如同一个黑洞,不动声色,吸纳一切,他的可怕只有真正的高手才能体会。

四人僵持不动,穷奇的脸色越来越凝重,青衫客也微微蹙起眉头。忽然间,屋内似有微风吹过,穷奇身下的座椅忽然一寸寸化作了飞灰,但他仍保持着以前的坐姿,整个人如同雕塑。青衫客的袖袍也微微鼓荡,不若刚才平静内敛。

三和就在这个时候骑着小青闯了进来。

第六十一章 王对王

“不好意思,侯爷,我迟到是有原因的,您很生气我理解,但是你也不用把椅子坐成灰来表现你的愤怒吧,这可是紫檀木的……”不明状况的三和刚堆起满脸笑,准备好好安抚一下神色异常、悬空而坐的穷奇,说着说着她也觉得不对劲,顺着穷奇的视线望过去,她立刻发出一声惨叫:“妈呀!”

谁看到自己的老妈被冰冻在木桶里都会惨叫的。不信?你试着想象一下早上拉开冰箱突然看见老妈挂着霜花僵坐在里面的感觉,你会比三和叫得更惨!哭得比她更响。

三和顾不得思虑前因后果,飞身扑到木桶前,一瞥之下就将浣娘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浣娘,大半个身体冻结在已结成冰的水里,裸露在外的皮肤挂满冰霜,呈一种奇怪的透明状,整个人犹如冰雕的。

三和后来对小黑自吹自擂:“我可不是那种围着木桶团团转,只会废话地喊:娘!娘!你怎么了?!你怎么了?!的蠢材。我当时当机立断,英明神武地决定,先一掌击碎木桶救出人解冻再说,所以我就……”

“所以你就差点一掌把木桶连带你娘一起击成齑粉!”风姨抱着小黑揶揄道。“你也不想想人怎么会莫名其妙就会被冻到水里呢?那青衫客用的是高阶强化冷冻术——冰晶寒魄,这种被法术速冻的人非常脆弱,如果稍受外力就会直接化为蓝色冰晶”

“好可怕!坏蛋三和!笨蛋三和!”小黑缩在风姨怀中用毛茸茸的小前抓捂住眼睛,大胆地对三和的鲁莽表示唾弃和鄙视。

“死猫,别以为现在有人护着你!你总有落单的一天!”恼羞成怒的三和出言恐吓。

小黑才不甩她,积极地向风姨询问:“是谁阻止了这个白痴?”

“当然是侯爷!”风姨自己也迷惑不解,“也不知侯爷是怎么想的,居然会这样做。”

穷奇为了阻止没有眼力的三和把他妈一掌震成冰晶,居然在对阵强敌之际,分神解开浣娘所中的冰晶寒魄,害得自己也挨了魔君一记暗算。

就在三和凝神聚气准备出掌的一刹那,一股柔和的力道从远处袭来,将她带开三尺,三和来不及收手,一掌击在墙上,只听“哗啦啦”烟尘四起,接着“咔嚓咔嚓”几声,墙上居然裂开几条一指宽的缝隙。

“谁?!”三和已经急红了眼,寻找暗算她的人。一抬眼就看到刚才还神色凝重的穷奇一只手正放在空中,比划着奇怪而繁复的手势。

穷奇看见三和恶狠狠地瞪过来 ,冲她粲然一笑。

“是你推我?”三和气得跳脚,她从来没有什么时候象现在这样恨自己学艺不精,要是有能力她真想一巴掌拍死这个王八蛋。

就在穷奇与三和眼神交错的这一瞬间,青衫客出手了。他双手交握反举,指头凌空虚勾,一朵蓝莲花瞬间在他掌上旋转、绽放。半透明的蓝色花朵,在怒放到最美艳的时候,纷纷脱离花萼,朝穷奇疾射而出。

与此同时三道金色的光弧也在穷奇的一连串的手势下凭空诞生,从三个不同的方向以诡异的轨迹,迅疾无比的袭向魔君。

“轰!”绚丽的金色光弧与美艳的蓝色花瓣相碰撞,爆出巨响,激起一片强烈的白光,白光如同有形实体,所过之处摧枯拉朽。

“死定了!”三和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就在此时,忽然觉得背后衣衫一紧,双脚腾空,好像被人给拎到了半空中。

三和猛地张开眼,顾不上看是谁救了自己,先看向先前浣娘所在的地方,目之所及让她大惊失色:他们所在的房间本是顶楼,此刻看去屋顶荡然无存,地上一片瓦砾狼藉,哪还有木桶的半点踪迹。

“娘?!”三和觉得心中突突狂跳,有什么堵在喉咙,想喊喊不出,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放我下去!”三和开始拼命挣扎,背后那人闷哼一声,将她掷在地上。三和此刻已心神大乱,伏在地上,两条腿犹似灌满了醋,又酸又麻,站也站不起来,她双手着地,爬将过去,拼命地刨那堆瓦砾,期望出现奇迹,刨着刨着自己也觉得希望渺茫,悲愤交加,手一软,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你在找这个吗?”背后有人问。

三和茫然回首,只见向来神气活现的穷奇,狼狈不堪地用左手举着一个木桶,右肩上一道长长的血痕触目惊心。

“是你救了我娘?”三和又惊又喜,不可能,这不是穷奇的作风。

“我左手救她右手救你!”穷奇的脸板得像块铁,三和在半空的拚命挣扎让他肩上的伤口又裂开不少。

“喔,我先救我娘出来,待会再好好拜谢侯爷的救命之恩!”三和担心浣娘的性命。

“散开!”穷奇将她推到一边,伸出一个指头抵在浣娘的额头,只见浣娘头上渐渐冒出冉冉白烟,身上的冰霜迅速消融。

“她的运气好,身上有异宝护住了心脉!要不然救活了也是全身瘫痪!”穷奇撤开手指淡淡地说。

异宝?三和纳闷,后来才知道,浣娘将自己送给她做礼物的那块菩提叶形翡翠玉佩一直挂在胸口,那东西原是从无面魔君宫殿里收刮来的,哪想这次居然凭着它免遭劫难。此后浣娘更是将此玉佩视为珍宝,须臾不离身。

三和现在才想起应该有另外几个人存在:“咦?老爷和风姨还有那个青衫人到哪里去了?天香楼的人怎么没有一个上来看热闹的?”

“那人趁我分心救人时逃了,我叫老爷和风姨追去看看是什么来路。这么多年了,能伤我的他是头一个。”穷奇很郁闷,咬牙切齿,虽然他救了自己和浣娘一命,那雪白的牙齿让三和仍有心理障碍。

三和小心翼翼地问:“侯爷怎么有空下来?”她其实是想问,侯爷您今天有没有发高烧,怎么行为那么异常。按照平常的行为逻辑,穷奇救人?杀人还差不多。还有你怎么就偏偏闯到这间房里呢?那青衫人是谁那么厉害?

穷奇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要不是着急纳芥环的下落,我才懒得下来!”

“那是、那是!”穷奇诡异的眼神让三和起了一地鸡皮疙瘩,赶紧改变话题:“我去招呼两个下人上来收拾收拾!这些人怎么回事都聋了还是瞎了?”

三和刚想开溜,就看见风姨和老爷火急火燎地赶回来,一见穷奇受伤立刻吓得脸色惨败,一迭声地自我检讨:“属下无能……。”拉拉杂杂一大堆深切自责的话,听得三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先将浣娘从桶中捞出来,放在一块比较平坦的地方。最后还是穷奇不耐烦了,他冷哼一声外加一瞪眼,让两个马屁精立刻噤声。

“跟丢了?”穷奇问。

风姨和老爷垂首肃立不敢开口。

穷奇抚着伤口冷冷一笑,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对方的实力只能用深不可测来形容。

穷奇在上面呆得无趣之极,今天心血来潮想下来视察工作,于是通过老爷在天香楼后院架设的传送阵来到凡间。

当时无面魔君正在拷问浣娘,穷奇凭着对法力波动的敏感,直接闯到魔君所在的房间,满心以为在里面施法的不是三和就是老爷或风姨,可以给他们一个惊喜(或者是惊吓)。以穷奇横行霸道惯了的脾气,当他看清房中人不是三和他们,他也没有一点要退出的意思,旁若无人地放开嗓子召唤三和。

在他的世界没有什么先来后到,只有唯我独尊。

没想到唯我独尊的穷奇恰好碰着凶悍蛮横的无面魔君,两人谁也不愿退让,互相较劲,最终爆发成掀房毁屋的魔神之战。只苦了他们周围的一众凡人:那白色光波在震碎房间一切后,依然余势未消,四下扩散,扩散后的震波转变为高频次声波,对物质无损,人畜却被无形的它弄得昏迷不醒。

“那个青衫客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这样对你?”穷奇问悠悠醒转的浣娘。这才是他救下浣娘的目的——为弄清强大敌手的来龙去脉!

浣娘费力地看看周围,以询问的眼神看向三和,三和无奈地把手一摊:“我最后才来。”浣娘再望向穷奇,想不通那么斯文贵气的小伙子怎么一开口就这么没礼貌。

“你怎么这样?我娘刚醒,待会再问!”三和赶忙挡在浣娘的前面。

穷奇抬起三和的下颌一字一句地道:“我今天很不高兴!你不要找死!”

两人隔得太近,他说话时,雪白牙齿一闪一闪,三和不由自主地又联想起人肉厨房,腿肚有点抽筋,正想找点什么东西来转移话题,一个人冷冷地道:“放开她!”

来人是个高大的年轻人,手持一张拉得满满的强弓,朴拙大气的弓身,微微发着暗红色的光芒,一根银白色的锐箭正搭在弦上,他的眼睛很亮,鼻子又直又挺,薄薄的嘴唇抿成一个冷酷的弧度,显示出他的决心:如果不遵照其言,他绝对会一箭射爆穷奇的头。

三和不敢置信:“元宝?”

穷奇也不敢置信:“灭神弓?你是后羿的后人?”

灭神弓的威力,神界无人不晓,那是天帝赐予后羿的礼物,后羿拿它射杀了天帝的九个儿子。如果你还不明白这张弓的威力的话,你可以想象一下暗黑亚马逊,亚马逊在赤手空拳时是脆弱不堪的,当她装备上暗金色的终极武器“女族长之弓”时,所有人碰见她都要绕道走,武器的力量无穷大呀。如果你仍旧以茫然的眼神望着我,那我只好通俗地说,你想象一下你手持ak47穿行在手无寸铁的人群中的感觉。(在此比喻中灭神弓的威力绝对大过ak47,所遇对手的防护值绝对地小于手无寸铁)。

第六十二章 苦笑

“元宝?!”三和再次惊喜地确认。

元宝微笑,自从进入面目全非的天香楼以来,他一颗突突狂跳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三和无恙呵!

“怎么了?”九幽从楼下上来,看见元宝弯弓搭箭立刻生涩地询问,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她是让元宝的心突突狂跳的另一半原因。

老天生三和是为了荼毒她、折磨她、而后让她说谢谢。这个真理如今又一次被验证。三和的心从巅峰一直坠落到谷底,摔得粉碎:这世上真有如同月亮般美丽的人#糊面上蒙着轻纱,身上穿着纯白色的,一尘不染的丝袍,通体散发着柔和的银色光芒。虽然没有人能瞧得见她的脸,却又令人觉得她必定是天香国色,绝代无双。她的眼神那么纯真,当她看向你的时候,你会以为碰到了一个浑身浴满圣光,救赎苦难的仙女。

现在这个仙女的眼神正热切地关注着元宝。那种自然而然的亲昵举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的关系决不一般。

元宝的心也沉到谷底,他不敢看三和的眼睛,只死死盯着抬着三和下颌的穷奇,手上青筋暴凸,心中又酸又胀:这是什么人?他明明看上去像一个斯文有礼的世家子弟,却让人不由自主地觉得阴沉冷酷,气势迫人。他凭什么可以把手放在三和脸上?!

沉默、沉默、难堪的沉默。

穷奇玩味着三和的神情,唇边勾起一个嘲讽的微笑。他强扭过三和的脸:“作为神的女人,你不应该看别的男人那么久!”

三和只觉得下颌被捏得生疼,鼻头一酸,强忍好久的眼泪借机涌了上来:“你混蛋!滚开!”也不知道是骂穷奇还是骂元宝。

“飕!”一道白光闪过,迅疾无伦的朝穷奇手臂飞来,三和只觉得眼前一花,等她回过神来,少了一只衣袖的穷奇已经来到元宝的面前:“你以为我象那几只不成器的金乌么?后羿当年全盛时期也得敬我几尺,更何况你这乳臭未干的小毛头!我今天不和你计较是看在与嫦娥有几分交情的面子上,你好自为知!

谁都看得出来,有伤在身和衣袖被射落让穷奇对元宝不得不惮忌三分!要不然他会直接捏爆元宝的喉管,而不是罗罗嗦嗦地讲一大堆废话。

元宝倔强地昂着头,手牢牢捏住神弓,少拿人情来说事,箭杆子里出尊严,who怕who !

两人面对面地僵持着,气氛一触即发。就在此时,一个小小的毛球腆着肚子从外面进来晃进来。

“现在天香楼怎么装修成这个样子?日上三竿个个睡得像猪一样,真是懒惰喔!” 小黑无视这里紧张的气氛,直接发表自己的看法。

它迟到的原因很简单:一到天香楼它就去厨房看望久违的烧鸡和油炸小黄鱼,直到吃得再也撑不下才意犹未尽地过来看热闹。

“喵,浣娘!你怎么也睡在地上,地上很凉,会生病的!”小黑象发现新大陆一样地叫了起来,将平常浣娘教训它的词全数奉还,语气中得意的成分多于关心,“嘿嘿,教训人的感觉真爽,所以人人都想当老大!”

被它这样一闹,三和立刻想起,老娘还处在半昏迷状态呢,自己真是不孝女,为个不相干的人伤心得忘记照顾唯一亲人。

十七岁的三和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男朋友可能会成为别人的,老妈永远都是自己的。所以她衣不解带将老妈伺候得殷勤非常。元宝几次想和她谈谈都被她婉拒于门外:我妈病了,我很忙。穷奇也在天香楼住了下来,却一反常态不来骚扰三和,只埋头研究青衫客身份和可能有的下一步行动。

天香楼的重修和日常管理大任就全落到贪欢阁的茜春身上。这只狡猾的狐狸,只委派部署专人负责,自己躲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美其名曰“敬鬼神而远之”,实际上是怕死这一干莫名其妙的疯癫大仙。他们下一步要干什么,谁也说不准,还是躲远一点好,三和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实例。

事情发展证明茜春是睿智的。

“你不开心?”浣娘倚在床上问坐在窗前发呆的三和。

三和仿佛进入石化状态 ,一动不动。

“有些事看开一点好。”沉默半晌的浣娘又忍不祝旱。一半劝三和一半劝自己。

“有什么事?”三和伸了个懒腰,面上平静无波。

“这几天你一步门都不出,只在我房里打转。”浣娘陈述事实。

“我是怕那个青衫客又来找你麻烦!”三和说的也是事实。

“那个人来找的是元宝。”浣娘幽幽地道,心中无限惆怅,等了那么多年,等来梦碎神伤。

“元宝?”三和提起这个词心口隐隐作痛。

元宝在房中走来走去,九幽坐在旁边奇怪地看着他,默默地温习才学会的数数:一圈、两圈……。在元宝第三十二圈经过九幽面前的时候,他终于停了下来,用手握住九幽的肩:“不管你听不听得懂,我都要告诉你,我……”

“?”九幽轻轻地抚摸着他俊朗的面容,她眼中盛满爱意。

“我……”对这这样一双眼睛,元宝实在是没办法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单纯有单纯的好处,不到利益争夺的紧要关头,一般人都不会伤害单纯的人,就像人们在干净的白墙上涂鸦前会比较谨慎一样(心理变态除外)。相对的,伤害复杂的人会比较没有心理负担,反正我又不是第一个,反正你都承受过,也不在乎多此一次,对吧?

“反正和九幽也说不明白,还是明天一早好好同三和谈谈。”元宝的手无力地垂下,暗自下定决心。

“三和,我没有大碍,你今晚还是回房休息的好。”浣娘抱着小黑吩咐三和。

“……”三和不想走出这间屋子,屋外有他不愿见到的人。

“这里有风姨在,你就别担心了。”浣娘哪不知道三和的顾虑,但她硬起心肠,装作不知道。长痛不如短痛,有些事情是必须亲自去面对的,她不想三和一直逃避下去。

“快滚!快滚!”小黑探出头对她扮鬼脸。

三和瞪了狐假虎威的小黑一眼,这年头真是没有同情这一说了。

“四干果、四鲜果、两咸酸、四蜜饯,主菜要伏龙肝烤嫩鸡、人参酱肘子、荞麦五色卷、鱼皮水芹卷、蟹膏松仁饭、蒸醉虾、松茸烤小牛肉、油泼原壳鲍鱼、刺参烧花枝脯、淮杞甲鱼炖乌鸡、上汤灼青岛对虾、脆皮鲜奶拼蒜香骨、金沙蛋黄煽蟹、双菇鲍汁扒时蔬。外加竹叶青十斤!”三和一口气报出一长串菜单。

“感情哪位爷今天在天香楼宴客?还是开个雅间么”天香楼老管家霍叔问。

“不,送到后院的湖心亭,我今天要一个人好好吃一顿!”三和斩钉截铁地说,并主动帮霍叔把快掉在地上的下颌阖上。

失恋的人独处时的选择,一是借酒浇愁, 二是暴饮暴食。

三和两样都要。

吃、吃、吃、吃掉一个旧天地,喝、喝、喝出大好新山河。这顿饭从暮色四合吃到月上中天。

一个人的盛宴。

孤独者吞苦果的时候不需要别人在场。骄傲的我们不需要将自己的伤口呈现在世人面前来博取同情。

“吃不能解决问题。”有人说。

“你管我!”三和酒到酣处,只当耳边风。

“只有新情人才能治疗旧情殇,这个我有经验。”那人讪笑。

“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三和负气又灌下一盅,悲哀地想,好像元宝还不算我的情人!为这点事就喝得一塌糊涂,春天还真是个发情的季节!想着想着只觉得好笑,忍不住伏在桌上哈哈大笑起来。

“你疯了!”来人鉴定。

“你才疯了,来,送本小姐回房就寝!”三和站起来,脚下软绵绵地犹如踩在云端,墨蓝色天上的半阙新月一会大一会小,忽近忽远,晃荡得让人头晕。她努力甩甩头,想看清楚一点,不料一脚踏错,身子一歪,落到亭外池水当中。

初春的池水依然寒意深重,对于酒后的火热身躯却再清凉慰贴不过,“噢!”三和舒服得忍不住叹息,在沉沉入水的同时沉沉入睡。

她做了个梦,梦到她飘荡在波浪之上,蜕下冰冷沉重的躯壳。海风如同情人的手,温暖而温柔,亲昵地轻拂过每一寸新生的肌肤。海浪澎湃着,逐渐地汹涌起来,风也越来越炙热,将她一会抛上浪尖,一会推下波谷,起伏间,只觉得海风在怒吼,整个世界都在摇动,伴杂着尖锐的痛楚,她忍不住尖叫起来,慢慢的,慢慢的,波涛静止下来,她飘飘荡荡地沉入海底。

窗外有鸟在吵个不停,让宿醉的人烦不胜烦。三和觉得头疼得快要裂开了。

“不许吵!”三和的心在怒吼,但语出唇边的却化为低吟。

“我没吵。”有人很无辜地申辩。声音发自耳畔。三和呼呼大睡十秒然后突然醒过来,颤抖着睁开眼:恶梦,绝对是个恶梦,穷奇的头居然在她的枕头上!

不仅是头,三和接着在被子里面感觉到他的胸膛、他的手还有他的腿,因为她象八爪鱼一样纠缠在他身上!

“他整个人都在这里!”这个认知把三和吓坏了。她下意识推出一掌,将穷奇推出被窝。立刻她发现一个更可怕的事情:他 没 穿 衣 服!

三和将头埋进了被窝,但愿从此不再醒来。

“是我好心把你从水里救起来!”穷奇觉得被这样对待很冤。

“你昨晚……”三和感觉到身体的异常,气得差点哭起来。自此再也不是完璧,有良知的男人都应该惭愧,可惜穷奇属异类,而且不太明白时下流行的“程朱理学”,他很欣喜地道:“是呀,我已经很久对女人不感兴趣了。”

三和瞠目结舌,不知道应该骂他无耻呢,还是直接扑上去掐死他。但后一个可能性不大。

被气得冷静下来的三和试图和他讲道理:“我从来没有被人碰过,你让我的身体受到了损伤……”

“你是指那层破了的膜吗? 如果你喜欢,我让它愈合好了,绝对和以前一模一样。不过我实在看不出它有什么用处!”穷奇罕见地用讨好的语气说。

“天呀!”三和头大如斗,彻底无语。一边披衣下床,一边告诫自己:“酒后失身不必当真,酒后失身不必当真!”

哗啦拉开门,三和的头差点撞在元宝身上:“你来这里干什么?!”三和扶着头,简直快要崩溃了。

“我有话对你说,我可不可以进去?”元宝看着三和苍白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

“借过!”胡乱披着衣衫的穷奇,睡眼惺忪地径直与元宝擦身而过。

元宝不敢置信地睁大眼,要说看到半裸胸膛,形象性感得一塌糊涂的穷奇大清早从三和房中出来。他没有色情联想,那他就是白痴。

“事情不是你看到那样的!”三和苦笑。

那是怎么样的呢?难道对元宝说穷奇迷奸我?你替我出头?三和只有苦笑.

第六十三章 心里建设

“这不是真的!”元宝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三和只有沉默。

两人四目相对良久,竞找不出一句话来敷衍对答。

“这个我先还给你。”元宝从怀中掏出粉红色的“美人亲”。

往事历历在目,三和心中一酸,刻薄的话差点冲口而出:有了新的就不要旧的了么? 对人对物你态度还真是统一。但浣娘自小教导她接人待物的风范时常说:人贵自爱,一意不合就出言撒气,不但失了身份更会让人看不起。我们出身不好这不可否认,但不能就此作为粗鄙的借口。

当下三和长吸口气,按住悲楚,温和地说:“你留着吧,我这点微末道行,拿着它也没用。”

元宝有他自己的骄傲,“美人亲”本是三和之物,他以前在三和手中强取豪夺不过是将她当成自己人,现在花落他家,亲疏有别,再拿着三和的东西,岂不叫人笑话。

元宝硬将刀柄塞在三和手中。三和捏着犹带体温的刀柄,心内一片茫然失落:还没开始就已结束。怪不得人说“情”字最苦,十对恋人中有八九对都结的是苦果,剩下的那一对要么不结果,要么结了甜果却被猪吃了,或雷劈了,水泡了,总是不得善终。

元宝走开两步,有些舍不得,偷眼望去,三和仍然捏着刀发怔,脸上一片落寞。

他忍不住又倒了回来“你要嫁给他吗?他对你好不好?”

三和回神苦笑:“我和他不熟。”

元宝惊讶:“怎么可能?#蝴明明和你……”

“喂,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三和十二万分地不耐烦,“我不但和他不熟,和你也不熟。”

世上比宿酒未醒更让人头痛的事就是被人刨根问底!特别是刨你最不想说的事的根。

元宝深看三和,三和毛骨悚然:“我脸上长花?”

“我不介意!”

“什么?!”

“你和他。”元宝说完心里一阵轻松。“大家都有不光彩的事,一人一次大家扯平。”

“你可真是好气量。”三和哭笑不得。

“心底无私天地宽。”元宝对答如流,同时牢牢握住三和握刀的手以表决心。

“是吗?你转头看看,保你天地一下就窄起来!”三和说得不无讽刺。

元宝转过头看见九幽,她盯着三和,含蕴一种说不出的幽恨之意,整个人散发着隐隐银光,水藻般浓密的头发自脑后向四面铺陈开去,似一张纠结错综的大网,偶有灵蛇般地银光在发梢中蹿动,伴随着轻微的噼啪声,更显得她整个人气势汹汹。

“九幽!”元宝不明白她又跑来凑什么热闹。他不清楚,再拙于言辞的女子,在恋爱中都是敏感的,自己心上人对别的女子心存爱恋,她绝无可能不知道,除非她喜欢自己骗自己。九幽不喜欢骗自己,她的方法一贯很简单:除去对手,获得猎物。

九幽的发丝带着强电和烈性麻醉剂,平常人只要沾上一丝半点,就会全身麻痹。现在她的头发开始暴涨,并以灵蛇般的迅疾向三和袭来。三和也下意识地跃起,刀光已如一团粉红色的闪电,划向那几道乌光,但后面的发丝似无穷尽般的涌来,让她毫无喘息的机会。

先是元宝,后是穷奇,三和本来满怀郁愤,现在连九幽都莫名其妙地欺上头来,她只觉鲜血奔腾,竟是不能自己,顺手一刀,逼开傻站面前手足无措的元宝,反守为攻向九幽刺了出去。

这一刀迅急狠辣,九幽猝然不及思索,出於本能地闪身避过,地上掉下一片青丝。

元宝暗叹三和真是进境奇速,他哪知道这不过是凤凰圣女传给三和的底子罢了。

九幽在地底狩猎多年,虽然空气中不比水底,但胜在实战经验丰富无比,她见三和自动入围,便凌空而起,疾舞的发丝,银光闪动,发丝织成了一片光幕。

元宝吃过一次这种亏,吓得魂飞魄散,但却没有丝毫办法。女人的怒火比地狱的烈火更可怕,处在其间的男人要么置身事外,要么牺牲自我,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元宝眼一闭心一横,迎着那片光幕,冲了过去……

九幽大惊之下收手,但哪里来得及,只听一片噼里啪啦的电击声,元宝萎顿倒地,剩下两个呆若木鸡的女人面面相觑。

九幽冷冷地看着三和,突然抓住自己的衣襟使劲一撕,那白色的长袍就像蝴蝶似的飞了开去。她袍下竟是空的,什么都没有穿。她那象牙般的,赤裸的胴体散发着柔和的银色光辉,勾魂摄魄的美,让人有着膜拜的心情。三和似乎连气都已喘不过来,只觉得一阵阵地晕眩,因为在那完美的躯体上散落着无数吻痕,新旧交错,有些痕迹新鲜得绝对不会超过三个时辰。

九幽打横抱起元宝,对着三和,突然流利地学舌:“世界上没有人比九幽更美丽。”神情、口气模仿得惟妙惟肖,看来是耳熟能徉的缘故。

三和不用猜就知道这是何人在何时何事对九幽常说一句话。九幽模仿天赋很高。她身上的吻痕就是旁证。

当无话可说的时候,三和只有笑,微笑着目送九幽款摆腰肢抱着元宝回房,笑得嘴里发苦,脸上发僵。

满怀心事,无处可去。散步来到锦心阁,佳人已渺,楼台依旧。三和寥寥凭窗而立,看叠叠光阴寸寸迁移,

“这辰光过得真快是不是?”浣娘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毕竟是花国女帅,察颜观色的功夫炉火纯青。

三和默然回神,看到母亲关切的眼眸,心中一暖,展颜道:“是呀。”

“一晃眼,我的三和都变成大姑娘了。”浣娘宠溺地摸了摸三和的脸。“真不想让你长大,女儿大了就总是满腹心事。”

“我哪有什么心事。”三和微笑。叫父母无端为自己担心是罪过,所以还是自己承受一切吧。

“都是我不好,那么小就把你送出去学艺。一些女儿家该懂得的道理,我却一次都没教过你。”浣娘自责。

“ 比如说?”

“感情!”浣娘看三和满脸的不以为然,轻轻地感叹道:“傻孩子,我在这天香楼看得太多,这个世界上让女人心碎神伤的第一事物,不是名、不是利,而是情事!有些女人从此一蹶不振,被世人讽为软弱,有些女人从此大彻大悟,认真地追逐名利,却又会被世人讥为冷酷,栽上贪慕虚荣的罪名,生生地戳一世脊梁骨。

“那男人们呢?”三和奇怪。

“女人的心是一颗一颗的给出,男人们的心却象橘子可以分成一瓣一瓣的,并且随时可以再生新的来填补空缺。”

“这不公平!”

“傻孩子,这世界上哪有什么公平,所以,你千万别被情字误一生。”

“真有被误尽一生的女人吗?”

“有,有些女人一次又一次把全部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却不带眼识人,青春耗尽,一事无成,无财傍身,这不算是误尽一生么?”

三和心惊之余尽量轻描淡写地问:“女人的第一次宝贵么?”

浣娘是何等人物,一听此不伦不类的问题,再结合三和这几天的神情,以为她与元宝早成了好事,而元宝又带回了九幽,哭诉无门,因此才如此神色憔悴!浣娘心下叫苦不迭,将元宝恨得牙痒痒,脸上却愈发轻松:“世间男子狡猾,设个处女的名目,以满足自己虚荣之心。在我看来女人的第一次说宝贵也宝贵万分,说轻贱也轻贱无比,有些女人用它可以换得一世荣华富贵,有些女人用它可以换得黄金万两,但有些女人却用它换来几日虚情假意,或是少许恩爱缠绵。但左右不过是个换字,一旦有价,它怎么又珍贵得起来!

“我不懂。”三和喃喃道。

“乖囡,凡是重视这个的,那他口中所说的情情爱爱就都是假的。你见过有女人再三介意自己的情人不是处男么?有条件的爱不算爱。女人跟着心胸狭窄的男人会有吃不尽的苦,这种男人,今天可以嫌你没有把第一次开发权献给他,改天他就可以嫌你没有将功赎罪伺候好本大爷。我真是想破了头也想不出为什么有女人居然甘愿去受哪等天大委屈!不要就是不要,千万别一边嫌弃一边享受,这种男人没品!”

浣娘开始给三和打预防针,生怕宝贝女儿一时想不明白日后随随便便地找个人跟了,受一辈子委屈。女人最重要是自己活得好,自己爱自己,光为了那层膜而活的话,这世上的男人还不高兴坏了!

从小在浣娘的潜移默化之下,三和从来就没有将这种事看得天大,现在被浣娘旁敲侧击地一引导更是放下许多包袱:“我也不想的,但是都发生了,难道学那些大家闺秀自寻了断?她们了断了说不定还能挣一块烈女招牌与棺木同朽。我了断了恐怕人家会讪笑娼门世家也东施效颦,没得惹那些个闲气!”

何必浪费时间研究他人心态意愿?我就是我,你可以接受便接受,不然的话,便拉倒。

心里建设是女人所必需的。尤其是受过伤的女人。而成长难免有创伤。

第六十四章 变态的名门正派

爱情就是大海捞针,针不一定在,但对针的追问却总是在的。有人了悟,有人神伤。

九幽看着昏迷中的元宝,第一次体会无奈。她以前的世界是多么的简单,一切都可以控制,干脆明了,哪像现在,明明得到,却有随时失去的危险。

九幽从来都是循着本能做事,而在这个浮华的地面世界,本能并帮不了她多少。男人的忠贞,并不是和情敌比比身体本钱就能换回来的,问题不出在情敌身上。

情丝纠缠,缠绵入骨,那种滋味,销魂可以到极处,伤心也可以到极处。睡前还美好的一切,能在你睁开眼时就崩塌。

九幽用双手蒙住脸,多可怕的世界!

等九幽放下手的时候,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刚刚还好好躺在眼前的元宝,忽然不见了。就在她蒙住脸又放下的瞬间,一个大活人就此失踪了!

空气中还有着元宝微温的气息夹杂着,一路从窗飘荡而去。元宝不可能一声不吭地悄悄从窗户溜掉!

劫掳?这一认知让九幽立刻一个鱼跃从窗户冲出,循着气息追了下去。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水妖,就算有敏锐的嗅觉和丰富的狩猎经验,她仍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水妖。对手的功力比九幽高出无数倍,根本不屑搭理这么一个小妖怪。

穿过一重重的屋脊,掠过一座座密林,九幽很快就精疲力竭,迷失在旷野中。

现在是四月,桃花和杜鹃正在开放,空气中充满了花的芬芳,树叶的清香,闻起来很美好,走过去却遍是荆棘。九幽赤足穿行在林中,简单的白袍因为先前的疾驰,被树枝挂得开好几道口,弱嫩的双脚也因为不惯旱地飞奔而伤痕累累,现在的她看上去就像一个迷路的美少女。

哪怕风光如画,独身在旷野的美少女总是危险的。有很多或明或暗的色眼总在注视着这一类落单的小绵羊。

王五握住腰畔的柴刀,盯着狼狈不堪的小美人,大大的咽了一口唾沫,好正点的货色,比以前那些个迷路的村姑不知道漂亮到哪里去了。

王五一个人孤身住在山上,因为家穷娶不起亲,所以在五年前爱上了这种绑架迷途羔羊的游戏,在他家的菜园子里埋了不下二十具尸体,最小的不会超过十岁。先扮好人将又累又饿的女子引诱回家的,再挑掉手足筋脉任他肆意侮辱,是他惯用的伎俩。这法子十次有八次都会成功,偶尔遇到不听话的,他还有一身蛮力和柴刀不是?所以,他经常望着长势喜人的菜苗,暗想:“我的地盘我作主!”

“姑娘可是迷路了?”老实忠厚又热心的砍樵人登场。

九幽望着这个散发着汗酸味的男人,仿佛没听懂他的问题,将他从头打量到脚,然后又从脚打量到头。眼里逐渐有了笑意,清晰的吐出字节:“水!”

王五看着那粉红柔嫩的唇瓣开合,一股热流疾冲上小腹。好娇嫩鲜美的小娘皮#蝴吞了口口水,藏起身体的异样,口气更是殷勤:“小的家里不但有水,还有吃的!”

九幽摇摇头,指指他说:“脏!洗!”

王五心中大怒:“敢嫌老子脏,看老子待会怎么收拾你!”他低下头,看起来又老实又腼腆:“姑娘若是嫌小的脏,小的远远的跟着姑娘就是了。这荒郊野外的,天马上就要黑了,一个人在外面小心被狼叼了去,如果姑娘不嫌弃,到我家和我娘子住一宿,明天再作打算也不迟。”

九幽固执地摇摇头:“水、很多水、我要很多水!”

王五指指前方:“那边有个小潭。”他想:“现在天还早,拖到天黑,拿柴刀把她架回去。”

小潭并不远,它是由山涧汇聚而成的一泓清泉,碧沉沉的水色,在夕阳映射下犹如上等丝缎般闪烁着点点金光。九幽一见,快乐得将身上的白袍一丢,一个鱼跃跳入水中。水,是她生命之源。

九幽裸身在水中畅游,看得王五目眩神迷,色心蒙蔽理智,这样邪异的举止居然没有让他产生半点怀疑,只恨不得也将衣服一脱,和美人来个鸳鸯戏水,正在此时,美人自水中也朝他快乐的招手。

王五一边宽衣一边窃笑:“果然是个小浪 货!”

九幽一边看他宽衣一边窃笑:“不把你洗干净我怎么吃?”

太阳恋恋不舍地滑了下去,月亮升了起来。清冷寒薄的月色照在水潭边沉沉入睡的九幽身上,反射出柔和的银色光辉。她太累了,睡得很沉,奔跑了一整天,就算再多吃一个筋骨结实的樵夫,也不一定就补得回来。其实象她这种生物,是不应该在陌生的地方熟睡的,这种荒郊野外,你永远猜不到你会遇到什么。

九幽遇到了她这辈子的梦魇!

喉头的凉意让九幽从睡梦中蓦然惊醒,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细长的眼睛。细长的眼睛长在长长的马脸上,阴毒刻薄的眼神在九幽的面上不停的打转,也不说话。

九幽在地底见过众多怪兽,并不是个少见多怪的人,更不容易被人骇住,但她见到这个人时,却似乎连心跳都已停止#蝴那双眼睛,不像人的眼睛,而像某一种残暴的野兽,在饿了几天几夜後的模样。

两人眼神接触的电光火石间,九幽厌恶地一甩头,想把这个陌生人用头发绞杀,就在一发力的瞬间,她只觉喉头一窒,痛得像是要裂开,紧跟着头也开始疼起来,像是有一个小鬼,在里面狠狠地锯着她的脑袋。九幽忍不住惨叫一声,慌乱中用手摸去,颈上居然多出一个冰凉的项圈。

这是什么?九幽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摸着这个莫名其妙多出来的项圈,眼中写满疑问。

马脸猫玩老鼠似的阴阴地一笑,身形溜溜旋转起来,四五道灿烂的金光,忽然暴射而出!九幽只觉的手足一凉,上面被各套上了金环,甚至她那头纷乱如水藻的长发,也被一个金环给束了起来,飘摇在头顶,犹如陈满神的招牌造型。

马脸人一步步走向惶惑中的九幽,狞笑道:“我是金环居士,昆仑二掌门。”

昆仑山位于新疆、青海交界处,具有“万山之祖”的显赫地位,被誉为“中国第一神山”。昆仑派远处西域,很少履及中原,创派祖师据说是西王母。后来昆仑派出了个百年不遇的奇人,在中原修真界中闯下了赫赫威名,至此昆仑派开始闻名。其后昆仑派又出了几位得力掌门,不断壮大昆仑派,使之渐渐成为修真一大门派,雄据西域,与中原各大门派分庭抗礼。

昆仑派自诩为名门正派,虽然远处西域,但是却野心勃勃,近代很是出了几个功力了得,声誉颇佳的人才,金环就是其中一个。他修炼的金环,就如同孙悟空头上的金箍,只要你戴上去了一个,任你是齐天大圣,也只有任其宰割的命。天下人都知道他嫉妖如仇,从没有一个妖怪可以在他手下生还,甚至连妖尸首都不曾留下。

金环打量着面前这个美丽的女妖,感觉一股股热流在体内蹿动。

很久没有这么兴奋了!在世人眼中人品地位一流的他,有着一些隐蔽的、无伤大雅的小嗜好——比如他喜欢看,看别人痛苦,特别是看到凶猛的漂亮女人痛苦;他还喜欢吃,活生生地吃,越彪悍美丽越滋补。

妖族女人的美丽是有目共睹的,所以他喜欢诛妖。

为此金环还特别修炼了西方的固形术。固形术是一种奇异的法术,当你幻化为果树时,被施加了固形术,你以后的外形就只能作一棵真正的果树;当你幻化为鲜花,被施加了固形术,你以后外形就只能作一朵鲜花。金环用固形术让美丽的女妖们不能回复原形,只能保持着女人的肉身。

金环爱上诛妖游戏时还是一个少男,那次的妖怪是个美丽的少女,她并不是被他诛杀的头一个妖怪,但是她那柔弱无助的神态,充分地刺激了他的暴虐之心。他活活折磨了她五天,当她蘸着辣酱咽下了自己的一个小乳房,而金环在她的尖叫声中吃光了她另一只乳房之后,他就彻底爱上了品尝女人的游戏。不过金环再没有享用过女人的乳房,虽然这听起来有些刺激,其实都是些肥腻的脂肪,滋味并不怎么样,以后他都让她们自己去咀嚼了。

在金环凡世祝葫下面挖掘的地窖中,直到今天还锁着一群颈戴金环,被固形术固定形体的年轻女妖。无论他是特别的喜悦或是十分的不快,都会带一瓶酒到下面去,用上整夜的时间割掉一个小女妖的嫩肉。要是他那天不高兴,他会把她的乳房割下来,夹在面饼里给她自己吃下去;要是他正有高兴的事,他会把她的腿肌割成条在她面前烤到三分熟,自己吃。

所以金环诛杀的妖怪,从来看不到尸体。他不会蠢到留下尸体,让别人发现他的秘密。

第六十五章 讲和

逃避烦恼首选有两种方法:一是喝酒,这是举世公认的法子,不过很容易为你惹来更多的烦恼。二是环境移情说,也就是到热闹堂皇的地方去走走,这是种方法不如第一种直接,却永远比它稳妥。

天色快黑了下来,三和决定到前厅去看看。

因为“天香楼”前厅中上上下下每个人,面上都带着欢乐面好客的笑容,即使是守在门口的门丁,对客人也是那么而有礼,你还未走进大门,就会嗅到一阵阵酒香、菜香、脂粉的幽香、花木的清香就会听到一阵阵悠扬的丝竹管弦声,豪爽的笑声,和碰杯时发生的清脆声响。

这些声音像是在告诉你,所有的欢乐都在等着你,那种感觉又好像将一双走得发麻的脚泡入温水里,让你觉得慰贴舒坦。三和一直喜欢这种气氛。

在路过元宝的房间时,三和慢下脚步,怅怅地往虚掩着的门里偷瞟了一眼, 只一眼,心内万念纷转,既希望听见看见点什么,又怕真的听到看到点什么。但门后却是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走动,死一般的寂静。

“房里没有人,你就别寄希望了!”穷奇忽然出现在三和身旁。

三和看见他就觉得很愤怒,怎么到处能碰到这混蛋!当下将他当空气,埋首向前疾走。穷奇见三和不理自己也不生气,漫声道:“你就不好奇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三和仍然不理,埋首走、走、走,不停的走,直到撞到穷奇的胸膛上。

看看前后一致的怪异景色,三和明白了,这就是传说中的“鬼打墙!”,怎么走都在原地转圈圈。三和知道躲不过,索性站住脚,静静的看着他。

“我在问你话!”穷奇在三和冷冷的目光中开始不耐烦起来。

“好奇心会害死猫,所以我一点都不好奇,不知道这个答案侯爷满意否?”三和的目光穿过面前的这个障碍物,落在长廊的深处。

“女人!我很不喜欢你这种口气!”穷奇半眯起眼睛,口气不善。

三和暗暗咬牙,在心里咆哮:“我更不喜欢你!”。

“没有哪个女人象你这样!莫非你想欲擒故纵?”穷奇微笑着审视着三和。

“谢谢! 我对兽交没兴趣!”三和一看到穷奇的雪白牙齿就联想起人肉厨房、红绡和那一屋子的美貌姬妾,顿时敬谢不敏。

穷奇冷冷地一笑:“那个叫元宝的,不也是一只金钱蟾蜍么?我看你对他的兴趣倒大得很!只可惜他和她的那个校寒妖都快死了!”

“什么?!”三和动容。

“看,我说你很有兴趣吧!”穷奇寒恻恻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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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蓝如洗,明月如钩。小青驮着三和在月色中疾飞,三和手中提着那盏属于九幽的小小心灯,微弱的蓝色火苗闪烁不定,犹如三和此刻的心情。

原来穷奇为等待着那个追问元宝下落的青衣人上钩,早有布置,不但在天香楼设下层层机关禁桎,更悄悄的在元宝和九幽的身上下了追踪术。追踪术,顾名思义,当然是为了追踪而创造。凡是被下过追踪术的人的行踪都可以在施法的心灯上得到指引,他的身体状态也可从心灯火苗的强弱看出。

当元宝被掳走时,老爷和风姨一早就拿着元宝的心灯追踪而去。可怜的九幽毫无追踪凭借,被对方兜兜转转的带得在旷野中瞎跑了一天。当穷奇闲闲地告诉三和他看到九幽的心灯快灭了时,三和立刻死乞白赖地向他要了心灯跨上小青就追了出来。

这世界已经有太多的不幸,三和不想再发生一起。哪怕那个人将她作为假想敌,但她毕竟是她朋友的朋友!

心灯爆出一簇烟花。“应该是在这里了!”三和让小青降落在树林中。山林里繁茂的树枝纠结缠绕,显得鬼影幢幢。树叶在夜风里发出哗啦啦的怪声,宛如鬼卒的摄魂铃,其中仿佛有无数魔鬼正在狞笑着飞舞。

灯焰越来越红,说明和九幽在接近当中。但是三和除了一片迷蒙的雾气什么都看不到。

结界?三和收起心灯,贴好穷奇给的隐身符,念着破界口诀,跨过那道有质无形的界限。

结界这边景色很美,潭水如银、绿地如茵、潭边燃着堆温暖的篝火,三和却直直地僵立在当场,彻骨的寒意从后背升起,让她机伶伶打了个寒噤。

在篝火旁边,是一个两人合抱的大树桩,粗糙的断面周围还凝着大颗大颗的胶汁,看来是才削断不久。树桩周围插着一圈火把,戴着金环的女俘跪在树桩前,火光将她身体上的斑斑血迹映成褐色。

女俘的身体在微微颤抖,那是一种痛到极处的痉挛。她的头搁在桩面上,嘴里竖立着一个金环,金环将她的嘴里尽可能地撑开,她的舌尖被人用钩子从金环中钩出来,拉得长长的,如同一条绯红的薄绸,固定在桩面上。唇边的舌根处,被三根新削的木钉牢牢地钉死在桩面上。在金钩和木钉中间的舌头,其实已经不能算作是舌头了,它被人用钝器割成一些条状的小肉片,这些小肉片之间仍然连着些丝缕的经络……

半干的血浆和体液粘结成一片一片黑色的污垢。白生生的木台上凝固着股股半干的血流。就连忙碌的鸣虫都已感觉出这种令人窒息的悲哀,而不再低语。

一个身穿华丽锦袍的披发男子正手拿一只尖利的金簪站在她身后,得意地欣赏自己的作品。

“九幽!”三和的眼泪涌了上来——

世间的暴虐与残忍为什么是这样深不可测,为什么人们彼此之间的仇恨像江水一样地流淌不息?就算很多年后的九幽已经在神界,她仍然不肯原谅昆仑的修真者,而昆仑也难以忘记这个残暴而美丽的女妖。传说中她是深泽大川中的妖族,她对昆仑有着刻骨的仇恨,她的手段是直接的、狂野的,曾经一度让昆仑这个大派在世间湮灭。她的事迹后来被编成歌谣传唱在雪域高原。

红尘万丈,身不由己的遇见或者分离,有人运气好,有人运气差。无论是入天堂,或下地狱,冥冥中自有定数。我们终其一生都在挣扎,自以为我命由我,回过头看去,才明白,每一步都逃不出命运的摆布。但世上总得有些幸运儿给我们树立榜样,让我们心中继续保持渺茫的希望,希望能像他们一样一帆风顺、绝处逢生、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有这些垫底,我们才好在被生活强奸时可以闭眼意淫,以强者的姿态反强奸!

酷刑下的九幽看不见希望,她的眼睛被血色仇恨覆盖。她明白弱肉强食的规则,却不知道在条简单的规则在地面之上,被无聊的人类发展出很多恶毒的分支,比如,毫无缘由的偷袭并虐杀一个陌生的女妖,仅仅只为满足自己心里毁灭的快感。

金环享受着九幽眼里的仇恨和痛楚。仇恨只有化为复仇行动时才有力量,在其它时候,它除了让变态者滋生快感外没有任何作用。所以厚黑学教导我们,千万不要把恨意挂在脸上,我们要微笑,要隐身,然后出其不意的给他致命的一刀。

三和给了他一刀,就在金环最放松,最欢畅的时候。歹毒的一刀,不致命,但威慑力十足。只要刀锋往左边再偏半寸,金环的心就会被切成两半。

一股鲜血从金环胸脯上绽开,就像是朵灿烂的鲜花突然开放。等到鲜血飞溅出后.才能看见他胸膛上露出的一截粉红色的刀尖,金环低着头.看着这截发亮的剑尖,仿佛显得很惊讶,很奇怪。可是他还没有死,他的胸膛还在起伏着,又仿佛有人在拉动着风箱。

“放开她!”三和将刀锋往左偏了偏,示意金环不要玩花样。她虽然阅历浅但好歹也知道没有法术制约,九幽不会乖乖地跪在地上任人鱼肉。

金环默念咒语,紧箍着九幽手脚的金环越变越大,最终“铛啷”“铛啷”地尽数褪落在地。褪掉金环的九幽,先勾出口中竖立的金环,再托起自己的下巴,狠狠一抬,只听一声闷哼,一口血雾从她口里喷了出来,她竟将自己的舌头齐根咬断!

剧烈的疼痛让九幽出现短暂的晕厥,她的头像是下坠的石头一般落下来撞在前面的木桩上,磕出一声闷响“咚”!几秒钟后她再重若千均地抬起来,往前“咚”地又是一下。最后,她甩甩头,用两手撑在木桩边缘, 将那一张痛不欲生的脸一寸一寸地转过来,直直地盯向僵立一旁的金环。

殷红的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来,九幽将嘴角一勾,露出一个狰狞的冷笑。在那一刹那,金环见到了有生以来最美丽最邪恶的笑容,伴随着它的是九幽的以牙还牙。

在凄厉而含混的惨呼中,月亮悄悄地躲进云层,三和避到远处。

惨呼停止得比三和预料中快。

当三和小心翼翼地回到水潭边时,虐杀早就结束了。木桩上摆着金环的躯干,沉重的胃还挂在金环空荡荡的腔体里,旁边插着“美人亲”,粉红色刀刃反射着明灭不定的篝火余烬。九幽是个优秀的猎手,只擅长于凌厉迅捷地猎杀,并不擅长斯理慢调的折磨。她只用锋利的刀切割开金环,一个骨节一个骨节的切开,切得只剩圆滚滚的躯干,最后再剖开肚子。

木桩周围洒满了暗红的血水,有些地方甚至积成小片小片的血洼,青白的肚肠和紫黑色的肝脏滑腻腻泡在其中,乍一看犹如还在蠕动。在地下四处游动。

三和忍住呕吐的欲望,看向水潭里的九幽:“好一点了吗?”

九幽仿佛没有听见三和的声音,蓄满眼泪的双眼呆呆地望着天际半弯明月。清冷的月光下,漂浮在水面上她犹如一片镶嵌着钻石的银色羽毛,轻盈而娇弱,美得让人心碎。

这样美丽的女子,谁能抵挡?人生路又远又长,她同自己,一样在弱肉强食的红尘中苦苦挣扎,唯一的安慰不过就是一点拥抱的余温罢了,但安心让女人争来抢去的男子,他的怀抱因为开合过多,也未必会象看上去那么温暖吧?在这一瞬间,三和心底对九幽残留的最后一丝酸涩也散尽。

第六十五章 让巧遇来得更猛烈些吧

铜炉上焚着的宁神百合安息香,幽幽地弥漫了暖阁。暮春时节,窗纱早新换成了碧色软烟罗,轻薄如烟。一阵清风柔柔地掀起垂帘,室内顿时平添一股远山草木的芬芳。

三和披着件纯丝的长袍,赤着脚站在窗前,慢慢的缀饮着一杯淡红色的玫瑰露。在她面前,宽大的案几上摆着一根血迹斑斑的储物腰带,腰带里的杂物已经一项项地清理了出来,在最醒目的位置摆放着一本的小册子,黄旧残破的书页被穿堂风吹得簌簌作响,封面上赫然几个古朴的大字——《谁动了我的昆仑》。

房门轻轻被推开,三和霍然回首,来人美如幽灵,飘逸如风,雪白的肌肤,莹然生光,微微透明。迎着她询问的双眼,三和无奈地叹了口气:“侯爷说元宝的心灯灭了是因为他身上的追踪术被解开的缘故,虽然还是没有消息,但你不必过分担心。而且,我现在已经知道上次来找元宝的青衫客是谁了,八成就是他掳走了元宝。”

元宝其实过得很好,至少过得比三和他们想象的要好。

元宝从昏迷中醒过来,看见的只是一片无尽的虚空。

头上没有青天,脚下没有大地,只有风、雾和烈焰。

他漂浮在这虚空里,上下左右翻滚着凄迷的白雾,迷朦的光芒,也不知来自何处,灰蒙蒙地从雾中透出来。阴森森的冷风,听得见呼啸,吹在身上却没有寒冷的感觉。 飞扬的火焰,从面前掠过,却感觉不到温度。

这样的情景元宝曾经在寻找无面魔君宝藏的路上见过一次。这里种地方传说是诸魔世界。

元宝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滚滚烈焰和浓雾,甚至小心翼翼地试着用手去抚摸一朵的形似红莲的火焰。

如同预料,那团火焰没有任何温度。

“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幻象!”随着空洞而冷淡的声音,一个人出现在元宝面前。

“如果是幻象,那可不可以给个好一点的?比如——青山绿水?”元宝下意识地讨价还价。

“我曾经给这个地方换过五千六百七十三个背景,但是假的就是假的。最近这些年,我一直在用这个背景,它让我感觉自己是在回家的路上。”来人淡淡地笑道。

“是阁下请我来做客么?”元宝笑嘻嘻地问。

“这要看你的意思了。”

“怎讲?”

“愿意常驻或愿意小憩都由得你!”

“条件?”

“你可认得红叶?”

“红叶?”元宝笑了,“是那个爱玩虫子,死而复生的红叶么?”

“就是那个红叶。”

“认识。”

“红叶说他死而复生是因为你。”

元宝眼珠一转,微笑道:“这个我倒不大想得起来。”

大君也不愠,淡淡地道:“你既是故人之子,做长辈的也不好为难你。你今天想不起来明天想,明天想不起来,后天想,日子长得很,总有一天你会想起来。”

元宝嘴角噙着笑,心里浮起第一次见穷奇的情景,暗想:“又来个‘故人之子’?这年头怎么有这么多人乱认亲戚。”

大君也不去理他,自顾自地盘膝凝神,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

元宝悄悄地释放两道神识过去测试大君功力深浅,却如同泥牛入海,渺无影踪。元宝只有苦笑:“看来今天是碰到绝顶高人了。他在诺大空间里乱闯乱转,想找出条出去的路。怎奈这个虚无空间,正是天生牢狱,想尽法子,也找不出门户。

最后元宝索性学着大君的样子,摆出盘膝而坐的姿势,进入冥想状态。先是前尘往事纷至沓来,逐渐逐渐,灵台清明,不知不觉间竟巳进入了人我两忘之境,竟将困顿之事忘怀了。

这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是几天?还是几月?或是几百年?有几次清醒地间隙,元宝偷眼打量大君,只见他依旧保持着最初的姿势悬浮在这个虚无空间里,犹如一尊雕像。元宝终究不是神仙,功力远未达到可以长时间辟谷的水平。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肚子终于饿了,越来越饿,一饿心就乱,饿得连用功都不能。

从来冷饿不分家,一饿就会冷,冷得遍体僵硬,饿得头晕眼花,元宝烦躁的在这不大的空间内飞来荡去,以抵消心理与生理的双重不适,但很快他便虚弱起来,到最后无助地悬浮在空中,象一片干枯的叶子,他闭起眼,暗想:“唉,死就死吧,反正人人都要死的,人死之后,至少也有件好事,那就是他再也不会有那么多烦心事!”但突然间,他竟不再觉得冷了。非但不冷,而且还发起热来,他又惊又奇,张开眼睛,瞧见一直处于石化状态的魔君,不知何时已经起身,背负着双手,俯看着他。

“我不会让你死的。”大君淡淡地说。“你现在差不多应该记得起红叶的事了吧?”

“我这人的习惯是肚子一饿就什么都想不起来!”元宝对着那张高高在上的脸笑道。

“那不怕,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每次你饿得半死的时候,我会给你输入一道功力,这样你不会死,但是你的胃肯定会疼让你恨不得割了它,这种滋味,我在昆仑曾经见人受过,后来那人逃出来后,他一口气连吃了一城的牛羊,结果活活给胀死了。”

大君没有说假话,此后的很多天里,元宝感觉有一把刀子在胃里拼命地绞,绞得他额上的冷汗涔涔,呼啸的风声,听在耳中却是忽远忽近,带了一种嗡嗡的蜂鸣声。他渴望有东西可以扑灭辘辘饥火,意识在这种极度的饥饿之下变得混沌不清。

红叶,一个仿佛堆积了无数尘埃的名字。伴随它的是单纯愉悦的从前。

元宝不知道为什么大君一定要打听红叶为什么死而复生,但是凭直觉,他说得越痛快,恐怕会死得越早。

“莫非你还想天香楼有人会来救你?”大君盯着这个倔犟的年青人阴阴地笑,“这个地方,从诞生的那一天起,三界中就从没有人找到过它!”

“是呀,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找到过它!”有人慢慢地说,声音冷得瘆人,却听得出些许戏谑。

大君大惊回首,一个人不知何时居然站到了他的身后。

黑色的头发,逆风飞扬。柔软的丝袍、火焰般鲜艳的红色,映衬着他英俊的容颜。那已不是凡俗的英俊,那英俊中有着嗜血的狂野,也有着千年冰霜的寒冷,还有呼啸狂风的不羁,他英俊得接近神。邪神。

所有女人也许日日夜夜都在幻想着这么一个男人,但我可以保证,你就算在幻想中,也绝不会奢望真能见得到这么样一个男人。他那双眼睛,可以让女人瞬间升上天堂,也可以让她顷刻跌落地狱。

“红衣丹羽?”大君喃喃地道,不可置信:“你居然还没死?”

“你这老家伙没死,我怎么会舍得死!”丹羽冷冷地道。

“没死就好,我还有帐要和你算!”大君恶狠狠地,飞身向前,探出一抓,取其双目。

“我也一样有帐要和你算!”丹羽不甘示弱,错身而上,直袭大君胸口。

“你不打招呼就将我宫内窖藏五百年的万灵甘酿偷喝得一滴不剩!”

“你趁我不在溧水宫,把我新用冥海秘银铸造的‘乱云’运走,送给梵宫圣女当酒后乱性的赔偿!”

“你放火烧了我无面宫三次!……”

“你经常把我所铸的法器偷出去送人!”

两人在半空中迅疾无纶地拆出数招,姿势潇洒飘逸,精妙不分仲伯,最后各自扣住对方要害,四目相对良久,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充满老友重逢的愉悦。

“来见见内人!这是你的禁地,我让她先在外面等!”丹羽微笑道。

“还不快请!”大君笑了,“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女人才能溶你这座骄傲的冰山。”

“你不会失望的。”丹羽保证。

他挥手打开一道传送门: “子墨,出来见见我的老朋友!”

第六十七章 不是结局的十结局

天香楼。

新绿小池塘,风吹帘动、碎影舞斜阳。

“你们到了人间那么久,有没有纳芥环的消息?”穷奇将手中的蛋黄一粒粒地投到水中,眼睛看着游来抢食的红鳞金鲤,嘴里闲闲地问。

环伺在侧的三和与老爷、风姨全都眼观鼻、鼻观心作屏息静气恭立状。

“嗯?!”侯爷不满地巡视不力下属。

从穷奇重重的鼻音中,三和仿佛有一种牙齿咯咯作响的幻听。

“阿三?”侯爷将焦距定格在三和身上。

“阿三?”三和心头一阵恶寒,抖落一地鸡皮疙瘩。

“侯爷问你话呢!”风姨好心地提醒“三和”。

“启禀侯爷,那个……”三和眼珠左转右转,半天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借口。

“算了!”侯爷潇洒地一挥手,将剩余的饵料抛入水中,拍拍手站起来。“你们先下去。”

三和松了口气,转身正欲开溜,忽然觉得后领一紧,只听穷奇沉声道:“你留下!”

三和慢慢地转过身来,抬眼看向那个用一根手指勾住自己衣领,看似人畜无害的斯文败类。

“老大,有话好说,不要动手动脚,有失体统。”三和按捺住一掌劈过去的冲动,耐心地劝诫道。

“最近好像你一直在躲着我?”穷奇审视着那对剪水双瞳,一直望到眼底,仿佛想从那里窥测到答案。

明亮的眼珠,清澈的眼波,就如同花瓣上的晨露一样晶莹剔透,里面却未有半点波澜。微微清风拂过,几缕发丝温柔的轻触在穷奇面上,淡淡幽香盈鼻。

穷奇松开手指,掌中绽开一朵牡丹,半寸长的翠绿花梗,柔嫩细致的鹅黄花瓣还带着晶莹的露珠,他将花朵递到三和面前:“我想看你戴上它的样子!”

三和看着那双带着些许希冀的眼睛,深吸一口气,往后退了一步,口气决绝:“我不喜欢牡丹!”

穷奇垂下眼,看着掌中怒放的鲜花,嘎声轻笑道:“你倒很直接。”但很快他又抬起眼来,眼神寒锐如冰凌,盯着三和问道:“你喜欢什么花?”

芍药、秋菊、玫瑰、栀子、杜鹃、白兰、茉莉……一朵朵色彩缤纷,香气馥郁的鲜花飞速在穷奇掌中绽放。三和每摇一次头,他就将花朵往地上随手一抛,地上渐渐铺上一层艳丽的花毯。

穷奇手上绽放的花朵越来越珍奇,他的面色却越来越难看。

在遭遇三和的一千零一次摇头后,穷奇手掌猝然紧握,将手中半透明的蓝色奇花捏得粉碎!

三和静静地看着他,不疾不徐地说:“侯爷,您如果一定要我戴,我也不会违背您的意愿,不过喜欢不喜欢,这不是您或我勉强得来的。”

“滚!”穷奇的口气冷得像十二月里的风。

三和转身,在绚丽的花毡上一步步走远,娇嫩的异蕊奇葩,在她脚下无声无息地憔悴零落,破碎花瓣中的汁液染得鹅黄鞋帮上殷红点点。

“站住!”身后的穷奇突然怒喝。

三和盈盈转身,只见穷奇手持一件鲜花披风,疾步而来,他微笑,雪白的牙齿闪闪发光:“是我糊涂了!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得照做,这才是最有趣的部分!”

三和愣愣地看着那件由鲜花缀成、香气袭人的披风,心里纳闷:“在传说中只听说过鲜花盔甲这么一说,这侯爷还真无耻,抄袭别人创意,弄出这么一件不伦不类的鲜花披风!”

三和小心翼翼地问:“侯爷,我真的要穿上它么?”

穷奇狞笑。“我没允许不许脱下来!”

“侯爷,您没有人间生活的经验,春天如果穿得像个庆贺开业的花篮,会招来很多不知名的麻烦。”三和辩解。

“什么麻烦?”穷奇不解。

“你留神倾听一下就知道了!”三和神秘的一笑。

穷奇侧耳倾听:“除了一些细微的嗡嗡声没什么呀!”

“嗡嗡声那就对了!我忘了告诉您,这后院槐树上有三个马蜂窝忘了摘!很期待大人你用无上神功赶野蜂喔!”

“胡闹!”穷奇赶紧将手中的披风抛到树上,身为大神,岂可与小昆虫一般见识,传出去会笑死一批旧相识。

三和看看哭笑不得的穷奇,盘算着是不是应该开口说小人告退,正左右为难间,浣娘满面笑容地闯了过来:“哎呀,三和,天大的喜事,你快来看看!”

“这年头还有喜事?”三和不信。

一切皆有可能,凡事不可不信。

“师傅?!”

“元宝?!”

“大君?!”

“丹羽?!”

三和的嘴张得几乎可以塞下一个鸡蛋。只要嘴角挂上一汪涎水,她就可以直接荣获年度最佳白痴扮相冠军。

“醒醒,醒醒!”子墨爱怜地拍拍三和的脸,冲丹羽笑道:“看这孩子,都高兴傻了。”

今夜明月分外圆。

天香楼神鬼妖魔齐聚一屋,连贪欢阁的茜春也跑来凑热闹。

浣娘嘴角噙笑里里外外地张罗,忙得脚不沾地,不时偷眼觑觑气定神闲,悠然品茗的大君。

大君隐忧尽除,心里盘算着是先回无面魔宫去看看呢,还是直接去找昆仑的晦气,越想越高兴,看谁都顺气。包括那个骨头死硬却沾亲带故的臭小子元宝。

元宝搂着九幽心如刀割,这个女子为自己而身心备受折磨,如果自己再不放下一切好好疼惜她,真是……

三和看着这一屋子的俊男美女,喃喃地道:“谁说人生不得团圆?只要命长就等得到。”

身后的穷奇笑了:“这样就算团圆?”

“差不多就算圆了吧?太圆易亏,不要太苛求!”

“别人都圆了,你呢?”穷奇问。

“我现在不圆,以后总会圆,反正命长着呢。”

“命长?”穷奇扬起眉毛,“时辰一到,找不来纳芥环,一串天雷劈死你!”

唬谁呢!三和摸着怀中向子墨软磨硬泡来的那把墨绿匕首,抿着嘴只是笑,这匕首鞘上这一圈奇怪的弧形镶嵌碎片是什么,以前不明白,现在,三和知道了——

神鬼妓院——人间界部分完。( 三和在谢幕前,已经穿好了防弹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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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内容:

一个有关神妖鬼怪的都市玄幻故事。情节复杂,故事简单。里面有很多人和妖,妖和鬼,鬼和人、人和人的坏人坏事。 儿童不宜。

ps:

见有坏人坏事将其说出,说者不一定是坏人。

眼不看坏人坏事,坏人坏事并不会自行消失。

正因为是坏人,才对好人做坏事。

生活是复杂的,有时坏人也有机会对好人做坏事,很坏很坏的事。

电影是假的,有时好人也会死。

再三鞠躬,十二万分地感谢陪伴我一路走来的书友,没有你们,我熬不到结尾,早就弃坑而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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