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赐的宴会 - xp1024.com
《神赐的宴会》


正文 主要人物表

木崎民治——本书主人公,安心药贩职员,后为中央经济管理公司职员。

梨枝——木崎前妻。

及川真树——中经管高级妓女,木崎的情妇。

宫西英郎——安心药贩的课长,木崎在安心药贩当职员时的顶头上司。

村中——中经营职员,木崎的同学。

殿冈雅也——中经管的一个小头目,木崎的顶头上司。

丰住浩——某杂志社记者,木崎的同学。

吉井菊子——涉谷南平台明日香餐馆女招待。

砂田修策——国防厅技术开发本部长,装备审议会综合议长,国产派领导人。

海部隆造——经营许多公司的经理,反共运动的领导人,日本黑社会的黑后台。

野野宫成男——海部隆造的秘书,谋杀海部隆造和及川真树的凶手。

仓桥英辅——民友党总裁。

长沼清荣——民友党中仅次于仓桥英辅的大派阀。任藏兼副总理。

秋山二郎——长沼清荣的第一秘书,幕后政治交易场所必不可少的干将,仓桥英辅的政敌。

横道孝一——横道商事经理,进口派头目,砂田修策的政敌。

西川洋子——横道孝一的第二夫人,仓桥英辅的私生女,砂田死时的当事人。

及川由树——及川真树的妹妹,大下产商的接待职员。

正文 第一章 屈辱的交易



闹钟的铃声惊醒了酣睡中的木崎。这铃声告诉他,起床的时间到了。

起床前是最困的时候。睡意正浓的木崎多么想永远沉睡在美好的梦境中!哪怕是30分钟,不,一分钟也好。然而,理智告诉他,贪睡将招致被解雇的危险,而且今天的日程安排和洽谈也正等待着他,这一切都象命一样,敦促他起床。

时间在遐想中悄然逝去。万般无奈的木崎不得不懒洋洋地爬起来,当他想着一天冗长、无聊而又繁重的工作时,一股枯涩的悲哀笼罩了心头。

“你要迟到了。”妻子梨枝催促着他。

仍处在半睡眠状态的木崎,睡眼惺忪地坐到了餐桌边,却毫无进食的欲望。

他把烤面包浸泡到咖啡里,又十分勉强地吞进肚里,便开始忙着穿衣服。职员的早晨,是一分一秒钟都不容耽搁的。

木崎用眼睛的余光寻找着他4岁的儿子,可是在窄小的两居室里,并没有儿子的影子。

“正一呢?”他问妻子。

“他还没起床呢。”

“还是孩子好啊,想睡懒觉就能睡。”

“也没有几天睡的了。要是去了幼儿园,想睡也睡不成了。这段时间让他随便睡好了。”

“暂短的自由啊!”

说活之间,木崎已穿戴停当,准备上班了。从他家到位于市中心的公司上班,要乘坐一段公共汽车,再换乘地铁,路上需要1小时20分钟的时间,这种通勤除了把职员搞得筋疲力尽之外,别无一点好处,可是在大城市,在上下平均班需要2小时的今天,用1小时20分钟,还真是幸运呢。

木崎拿起报纸,留下报纸中的电视节目预告版,把其它部分挟在了腋下,这是准备在电车上阅读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养成了把电视节目预告版留给整天在家的妻子的习惯。

“今天不会回来晚吧?”

梨枝这样问也是出于习惯。她不是盼着丈夫早点回来,而是为了适时准备晚饭。

“如果没有特殊事,和平时一样。”

“多留神啊。”

妻于站在门口,目送丈夫上班,她的表情十分平淡。新婚燕尔,丈夫上班前和她在门口亲吻道别,依恋不舍的情景,不知不觉地已经在日常生活中消失了,现在,两人说话时,连对方的眼睛都不想多看一眼。

“看好正一。”

木崎在负有责任的老调声中,穿好了鞋。

正一明年春天该去幼儿园了,现在,他正值好奇心十分强盛,离不开人照看的年龄,他每天在自家的周围“探险”,而且不断扩大着“探险”的领地。

梨枝笑了笑,说,“放心吧!”

孩子使他们平淡的夫妻感情增添了几分色彩。

7点30分,木崎走出了家门。不用看表,却分秒不差。是比平时稍早还是稍晚,周围的景象会告诉他。

步行的人,目光,车的数量,孩子的声音,噪音,就连气味,都随着时间带的不同而变化。每天早晨在同一时间上班的职员们,能够准确无误地分清自己的时间带。

从木崎住的公共住宅到最近的地铁车站,要乘20分钟的公共汽车。说是公共住宅,木崎既不是所有者,也不是租借人。而是公司买下了住宅供给公司职员居住的出售住宅。

在这条私铁沿线上,有很多这样的公司住宅。普通职员分配的住宅是离公司最远的两居室,股长、课长、部长,级别越高,住宅离械市中心越近,面积也越大。“长”以上的可得到3室的住房、或单门独户的一幢房子。

普普通通的木崎,只能住在距公司最远的两居室了。公共汽车上,几乎没有相识的人。公共住宅区里应该有同一公司的职员,但分配住房时似乎有意地把同一部署的人分到不同公司的住宅里。虽同住在一个公共住宅区,却视为路人,几乎听不到早晨的相互问候声。

从私铁车站到换乘地铁的中心站,大约需要40分钟的时间。从公共汽车上下来的人们,都是一路小跑,为的是能够在7点30分始发的电车上找到一个座位。他们大都在市中心上班。

40分钟的行程,是站着还是坐着,对这一天的工作有很大影响。人们虽然没有象夜间争夺出租汽车那样互不相让的迫切感,但那若无其事的急切的脚步中,却也不无职员们可怜的竞争意识。

然而,木崎抢占座位,却是另有原因的。

木崎刚迁居到这里时,在始发的电车里,很轻松地就能得到个座位。随着东京人口的膨胀,这里的居民急剧增加,稍―磨蹭,就无座可坐了。上哪节车厢也成了习惯,这列由六节车厢编组的电车的前数第二节车厢人最少,木崎几乎总是坐在这节车厢前边的右侧。

发车前2分钟,他跑上电车,几乎在千钧一发之际,坐到座位上。这时,木崎才放心地长出一口气。坐稳之后他想看看报纸,可是在好不容易得到的座位上着报纸未免太浪费时间了。

他靠在靠背上、闭上了眼睛。他要在有座位的这段时间里,尽量地弥补一下睡眠的不足。

电车启动对,车上几乎没有空座位,甚至出现了稀稀落落站着的人。当电车开出两站时,就连车上的吊带都没有闲着的了。通勤车中虽然拥挤,但却肃静。这是一种荒凉的寂寞。

过了第二个车站后,木崎睁开了打盹的双眼,他虽然迷迷糊糊地只打了几分钟的盹,眼睛却布满了血丝,木崎必须在到第三站之前,使发红的眼睛恢复正常。

第三站到了,这一站附近有个大的公共住宅区,车一到站,骤然拥进很多新的乘客。在这群乘客后边,一位头发稀疏,梳理得法,年近40岁的中年男子,悠然地上了电车。他似乎早就知道木崎所在的位置,慢悠悠地移步来到木崎的身旁。

“课长,您早!”

木崎笑容可掬地道着早安,随即把座位让给了这位刚上来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安然地坐在了座位上。

“咋天,您辛苦了。”木崎讨好似地向中年男子道。

“嗯。”

“您真是劳神费力啊!”

“是啊。”

“关于今天午后两点,召开北部地区催款对策会议的事……”

“我困了,稍睡一会儿。你别出声啦。”

这镇中年男子明明占用了木崎的座位,却很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我没有注意到。到站时我来招呼您。请静静养神吧。”

木崎诚惶诚恐地弯腰致歉。

宫西是木崎的顶头上司,住在同一交通沿线上的公司住宅里。在早晨的通勤车上,他们偶尔碰见二三次时,从始发站上车的木崎就开始把座位让给上司。不知何时,这竟成了习惯,每天早晨,木崎必须为宫西占座位。

倘若偶尔运气不佳,木崎没能占到座位,宫西便一整天都满脸的不高兴。因此,木崎无论如何也必须为上司保证座位。

这个习惯的开始,当然是木崎自己所为,真是愚蠢透顶了,木崎常常这样责难自己,但如若不然,宫西会在工作方面竭尽报复之能事,所以只好委屈求全,屈辱地为他占座。

木崎打开挟在腋下的报纸,只有用读报来消磨到中心站前的30分钟了。

不过,报纸还另有一个妙用。木崎一边佯装读报,一边仔细地观察在报纸下贪睡的宫西课长。

上帝给宫西造就了一副好面孔,他稀疏的头发覆盖在头顶,脸大而厚实,前额宽大,粗黑的眉毛,吊眼梢,希腊式的鼻子,高鼻梁,薄薄的嘴唇,整体看来,显得倔强而固执,同时衬托出他精于功利、刻薄的性格。

木崎用一种虐待狂似的快感,在报纸背后偷偷地审视着宫西的脸庞,一种无比的僧恶感潮水般地涌上心头,使他不得不按捺住自己的情绪。憎恶感之强烈,甚至可以称之为一种杀意。当然他不无遗憾而又可悲地意识到,这种杀意是不能见诸于实际行动的。

他毕竟是吃公司奉禄的,在这期间,他不能奈何宫西,更不能反叛他。他清楚,如果离开现在的公司,想再找一个能保证这种待遇的地方十分不容易。就是说,木崎并没有离开这个公司的自由。



安心药品贩卖股份公司的总公司设在大阪,木崎民治就职于它的东京分公司。安心药品贩卖公司是专门为医院服务的特殊药品中心的大厂家——安心制药厂的专属药品贩卖公司,总公司也设在安心制药厂中。

东京分公司负责管理关东甲信越集团贩卖网,课长以上干部全部来自总公司。

总公司派出的干部屈指可数,他们和就地采用的职员有着明显的区别,总公司派来的宫西是东京分公司贩卖促进第一课课长。屈尊于课长之下的木崎,自然是就地选用的。

贩卖促进第一课约有80名被称为产品推销员的贩卖促进员,主要负责医院和个体医生的药品买卖工作。安心药贩的贩卖能力很有名气,它拥有大量的产品推销员,他们以“与其吃药,不如灌药”为口号,大力推销安心的药品,一步步地扩大了市场。

能干的产品推销员们,以减价招待、馈赠礼品等手段,买通了大医院的中坚医师,个人从中获取了庞大的收入。

以低于出厂价的样品价格买进药品的医生可得到五六倍的利益,因此医生完全无视或不重视药品的副作用,并出大量的不合理的处方。

在安心药品贩卖中,每个产品推销员要承担300名医师、80家药店和10所医院的药品贩卖工作,所以,产品推销员之间的竞争也十分激烈。总之,正因为是依靠以“灌药为方针”而发展起来的公司,对产品推销员的要求也十分苛刻。

总公司派来的人员,到头来全都要回到总公司晋职,虽然如此,这些人如果没有推销才能,也要被取消发迹的通行证,只就推销这一点来说,没有总公司或分公司的区别。然而,总公司派来的人,取得了优异成绩,会得到总公司的承认,而本地采用的产品推销员则常常挨屁股板。

其中,宫西被同事们背地里称为“魔鬼宫西”,他对部下的要求苛刻无比,如有人达不到要求,便当众指责。对敢于还口于他的人,则毫不留情地予以解雇。

宫西具有维持这种盛气尚推销才能,即便是现在马上出去搞推销,也能取得好成绩,决不亚于第一线的产品推销员。

木崎民治也是产品推销员之一。但是,他几乎不出去搞推销业务。他名义上是推销员,实际上干的是“内勤”工作。

6年前,毕业于二流私立大学文科的木崎,到处找不到工作,偶尔看到报纸上的招工广告,才当上了安心药贩的推销员。

推销员,本来是应由药剂师或理科毕业生等具有丰富医药知识的专业人员担当的,对安心药贩当时为了巩固和扩大贩卖网,录用了大批的产品推销员。为此,只招聘专攻药学的人,远远满足不了需要,才广招博取,在公司进行必要培训的。

实际上,推销员更需具备的不是药品方面的专业知识,而是笼络、招揽医生、药剂师的推销能力。

然而,应聘不久,木崎便意识到,自己丝毫不具备推销员的才能。“如果被10个人拒绝了,就去卖给第11个人”,这是培训时接受的教育,然而,他就是被100人拒绝之后,第101个人还是不买他的帐。

“一旦被拒绝便开始说服”,这是推销的诀窍,但是,轮到他做说服时,对方却只是一个劲地打哈欠,对他的话全然没有兴趣。

在推销至上主义的公司里,他是怎么工作至今的呢?

这是因为他发挥了另一个奇妙的才能,而取代了推销才能。他的才能是一种事物管理能力。整理邮件、催款、处理争端,清扫办公室、调拨备品、修理器具,接待来访、安排旅游、主持年会,就连职员的婚丧嫁娶都由他一手承担。

由于内勤办事人员的轮换频繁,因此,他现在竞成了总管分公司杂务所不可缺少的人物。

在公司里,他处于既被大家所看重同时又被人们看不起的地位。在推销至上主义的进攻型公司里,象他这样具有保守才能的人,常常是不得见闻于世的。虽然如此,他的生活必定是有保障的。抬不起头就抬不起头,只要生活安定,也就心安理得了。

产品推销员,并非是正式职员。虽然也被称为“职员”,并分配住房,加入健康保险和失业保险,但和公司的关系,只不过是在当地临吋招聘的雇员而已。在总公司看来,木崎等人只不过是“当地土著人”。

因此,不管什么时候被解雇,都不能有半句怨言。即便是自己主动辞职,也丝毫无损于公司。有时,工会组织对不合理的解雇也出面抗争,但抗争的结果:实际上受损失的还是自己。

就在木崎对推销才能感到失望、想要延长作为公司杂务员的寿命时,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在公司里的地位已经凄惨得不可挽救了。

他憎恨宫西,甚至动起了杀意,但他又要十分留意他表情的细微变化。如果惹宫西不高兴,自己会被立即赶离这里,连住房也要倒出来。可以说他和妻子、儿子3人的命运,全都握在宫西的手中。

——如果认为替别人占座位是耻辱,还说明自己缺少涵养。

木崎这样自诫道。

什么涵养?

内心深处自己的另一个声音问道。

——是委曲求全的涵养。

当木崎的脸上泛起自嘲的笑意时,电车已经接近中心站了。



木崎民治自暴自弃地把自己看成是无能的人。他老家是崎玉县的财主,父亲是几任镇长的地方政治家。有两个哥哥,大哥为医生,二哥是律师,他们都在各自的领域有所建树。

两位兄长在学生时代就品学兼优,学习成绩常居班级榜首。他们从县里的名牌学校升入一流大学。

而木崎呢,和兄长相比,真是自惭形秽。读小学时学习成绩一直是班里的中下等,他从私立高中升入二流私立大学,还是靠父亲的财力才得以实现的。他是一个极普通的人。小时候,父母常拿他和品学兼优的两位兄长相比,因此形成了很强的自卑感。

每逢来客人时,父亲便夸赞两位兄长,最后,免不了紧锁双眉地指着木崎说:“这小子可就完啦。”

两位兄长也时常嘲弄木崎,说他是“捡来的孩子。”

如此无能的他,能娶来梨枝做妻子,实属托福于他家的门第和名望,梨枝的娘家是邻镇开绸缎庄的,在他结婚之后,梨枝常报怨说:“上了媒人的当了。”她之所以没有向木崎分手,完全是慑于社会的舆论。这其间他们生下了儿子正一。

在家时看父兄的脸色过活,好不容易工作了,还得对上司溜须拍马,阿谀奉承,下班回到家里,又要受老婆的气。

在生活中,他没有一丝快乐,好在对此,他已习以为常。然而,习惯了并不等于怨恨和屈辱感消失了,这象河底的沉积物一样在内心深处堆积着。沉积物的表面覆盖着岁月的疮痂。这疮痂不断增厚,象结冰的河面一样不可靠,一旦有机会便暴露出憎恶的深渊。

作为妻子,梨枝是很称职的,但身体欠佳,对夫妻性生活很淡漠。她先天性心脏畸型,稍不注意,便引起心脏性气喘复发,发病时呼吸困难,面色苍白,憋闷得难以忍受。

这种病常常在夜间发作,偶尔发生在睡眠时,发作一次要二三十分钟才能平息,病态抑制了她对夫妻生活的欲望,即使在性接触时,也无论如何要顾及身体,不能胆大。木崎象对待易碎物品一样对待妻子,抑制着沸腾的欲望,结婚以来,他未曾随心所欲地体验过妻子的身体。

木崎结婚前没接触过女性。因此他认为人即是如此,偶尔从黄色杂志上看到男女交欢的情节,认为那不过是对性的夸张和渲染,亦或不过是非现实地歪曲事实。不过,他必定明白,自己的夫妻生活是淡然无味的。

木崎把自己的幻想寄托在儿子正一身上,不想让孩子象自己这样、可喜的是,正一似乎继承了木崎家好的血统,虽然幻小,已露出伟人的才智。

正一好奇心盛,记忆力好。对什么都感兴趣,并富于冒险心。大胆且勇敢,一点儿也没有木崎那种畏首畏尾的影子。

犁枝坚持说儿子继承了自家的血统。她是以生命为赌注生的正一。她不顾医生提出如此脆弱的心脏可能承受不了分娩的忠告,冒险生下了正一。当医生警告,她如果再生孩子就要危扩生命时,夫妻俩对正了寄予了满腔的希望。

“我说,还是送正一去绿色幼儿园吧。”这一天下班后刚回到家,妻于便说道。

“太远了吧。”

“没关系,幼儿园有车接送。”

“可是,要进那个幼儿园的人可多啊。”

绿色幼儿园在郊区,设备齐全,师资水平高,是这一带最好的幼儿园。可以免试升入小学、中学、高中。升入一流大学的升学率在全国也是名列前茅。因此,要求入园的人很多。每到入园期,申请报名的父母便蜂拥而至。

“报名时间是10月24日,提前4天排队肯定能进去。”

“什么?提前4天!”

“要去绿色幼儿园,不提前这些天可进不去。”

“他们到底能收多少人啊?”

“每年收60人,今年报名的可能要高出10倍。”

“也不是没有别的幼儿园,为什么都跑到那儿去了呢?”

“那当然是因为可以免试一真升入高中的缘故吧。做父母的,也可以免去好多操心的事。”

“可是要提前4天排队啊!”

“拜托了。我身体不好,没法排队,只能你去了。”

“4天不去公司上班,那可是大事啊!”

“你说什么?这还不是为了正一吗。”

“嗯,试试看吧。”

“无论如何,也要送进去。我要让正一进一流的。这可是第—个关口,万事开头难,这可能决定正一将来的前途命运。”

在梨枝的鼓噪下,在离报名还有4天的傍晚,木崎来到绿色幼儿园前了。使他大吃一惊的是,已有10个人排在那里了。木崎这才感到妻子的预言是正确的。

队列一经形成,转瞬间就形成了一条长蛇阵。唯恐报不上名的担心,促使人们提前4天来到这里排队。如果木崎再晚来30分钟,恐怕就危险了,排在60名以后的人们,都抱有一种今年也许会多收几名的心理,仍然不肯离去。

几乎所有的人都带来了毛毯、睡袋、饭盒、饮料、书、半导体收音机等,准备在此打一场“持久战”。更有甚者,还支起了帐篷,打起了麻将。

人手多的人家,进行“人海战术”,频繁替换人。无人来替换的木崎,看来要一个人坚持4天了。虽说是为了爱子,可也真是一桩苦差事。

10月底的夜晚,凉风袭人。虽然觉得穿得很厚,但蹲在地上一动不动也是难以耐寒。冷风透过薄薄的毛毯,浸入体内,真是有剌骨之感。一夜之间,体力消耗殆尽。一想到还有如此凄惨的3天3夜,真叫人不寒而栗,难以忍受。

第二天早上,妻子送来了饭菜、热汤和咖啡。

“你真是辛苦了,再加把劲儿吧。”妻子鼓励他说。

一夜过后,身前身后的人们互相开始熟悉起来,他们没有能否入园的担心,而是对能够入托确信无疑,他们是“先头部队”,自然有一种安全感。

要去厕所什么的,需要前面的人照应一下。这些具有“共同战斗意识”的人们,相互分享食物,或打扑克消磨时光。

紧挨在木崎后面的是一位二十七八岁的女子,她衣着普通,但穿着打扮整洁、清新,十分得体,:看得出是有着歌妓素质的女子。

她似乎没有家属,没有人给她送食物,裹着薄薄的毛毯度过一夜。天亮后,她委托木崎帮着照看—下,使离开队列买来了面包、牛奶,做早点吃了。

木崎看此情形产生了恻隐之心,待妻子离去后,把自己的饭菜让给她吃,开始时她很客气,但承受不住热气腾腾畔食物的诱惑,眯起眼睛,喝起了热咖啡。

“哎!真香啊!”喝完之后,她情不自禁地说道。

“还有呢,再喝点儿吧。”

看到她毫不掩饰的快乐,木崎亦感到很高兴。以此为契机,他们开始交谈了,她名叫及川真树,住在这附近,因为刚刚相识,互相都不便详细地介绍自己的情况。她有一个和正一一般大的女孩,象是一个没有男人的母女家庭。她和木崎一样,为了排队,而没去上班。

“把女儿一个人留在家里吗?”

“不,我到这里排队期间母亲在家帮我照料。”

“都是为了孩子,才吃这份苦的呀!”

“真是的。”

及川真树点头称是,她的脸庞上似乎有一丝凄凉寂寞的苦楚。她大概是肩负着什么人生的不幸过活的。然而,在她那凄凉、寂寞之中又有一种纯真的稚朴感,这似乎并没受到她为维持生计而从事的工作的影响。也许她从事那种工作的时间并不长。

第二天晚上,下起了雨。幼儿园方面不忍看着大家挨雨淋,搭起了一个大帐篷,但这也无法防止随风吹进的雨水。

木崎让妻子送来了登山用防雨斗篷。这是以前登山时买的。在帐篷底下,再披上斗篷,雨水就一点儿也淋不着了。

“如果斗篷很宽绰您不介意的话,也到这里来吧。”木崎横心邀请真树道。

“哎,不过……”

“进来吧,不然会感冒的。”

“那么,我就……”及川真树怯生生地钻进了斗篷。

他们同在一件斗篷下,各自的体温传给了对方。在这黑暗的大雨之夜,两天前还素不相识的男女2人,此时却几乎是拥抱着似地依靠在—起。木崎开始不把及川看成是外人了。至通的体温有一种很強的连带感。现在,她比自己的妻子靠距自己还近。——这时,梨枝一定是在自家盖着棉被暖乎乎地睡着吧。以自己体弱多病为由,而让自己的丈夫在风雨交加的寒夜里受冻。

与此相反,真树却在这寒冷的夜晚,与自己战斗在一起,她是“战友”。因为我们互相帮助,互相鼓励,共同进行着艰苦的“战斗”。

“此次有缘相识,今后就请多关照啦。”

“也请您多关照。”

真树面带羞怯地笑了。这时,在木崎的意识中,已不存在成为他们相识媒介的孩子。“请多关照”这句话中,包含着“只是你我之间”这微妙的含义。

并且,她的因答,对“只限于你我之间”也给予了允诺。木崎甚至感到这次排队很愉快。在时同上,队已排了一半,再有2天,这队列就完成了它的使命了。那时,为了共同目的奋斗4昼夜的人们,将各自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在幼儿园的各项活动中,或许会有见面的机会,但是象这样互相拥抱般地在同一个斗篷下过夜的机遇,恐怕不会再有了。

木崎真心地希望这队列能永远排列下去,这既可以象现在这样接触及川真树的身体,又可不为公司里被人轻视的工作所烦心。

第二个夜晚过去了。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碧空如洗,一片湛蓝。

“喂,木崎君!”

突然,从背后传来打招呼声,木崎吓了一跳,转过身子,发现宫西站在面前。

“课……课长,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呀?!”

瞬间,两人面面相觑,但立即都明白了,“课长也是为了孩子才……”

“啊,你的孩子也要进这个幼儿园哪。”

幼儿园正位于他们两家的中间。

“您是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原想提前2天总可以了,没想到竟来了这么多人,真叫人吃惊,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前天晚上。”

漫不经心的话一出口,木崎不由得倒抽了凉气。因为他给公司提交的是病假条。事到如今,不能再找借口了,眼盯着自己站在队列里,说什么也无济于事。

“是嘛,你没病啊?”宫西露出了与人为难的面孔,问道。

“对不起。”

“哎,不必道歉,我今天也没去上班。为了孩子,真没办法。”

“这位,是你妻子?”宫西好奇地望着及川真树,看着她非同一般的姿色,眼睛里露出一丝惊讶。

“不,哪里话!只不过是一块儿排队的。”

“噢,看到你们亲密的样子,我以为准是你妻子呢。”

宫西用一双色眼,上下打量着及川真树,又对木崎说:“我反正是没希望了,到公司上班去!”

“课长,实在对不起。”

“没关系。既然已经排队了,就再坚持2个晚上吧。还满有兴致吧!”宫西的话里弦外有音。

过了2个晚上之后,因为有人病了,结果当天下午申请报名的人推选出代表,与幼儿园协商,决定提前发入园通知书,和历年相比,今年多收40名,总共有100名儿童可以入园。这样,排队的人几乎都领到了入园通知书。

“太好啦,我们的孩子都能入园了。”

分别之际,木崎难舍难分地和及川道别。他甚至恼恨幼儿园发该死的通知书。因为这使他不得不提前一天与及川真树分手。

“承蒙您的关照,谢谢了。”

真树不错眼珠地看着木崎,眼神里含着某种感情,难道她也恋恋不舍吗?

“也给您添麻烦了。希望我们还能见面。”

“我也希望。”

“那么……”

木崎刚想说留下电话号码,这时梨枝却插了话进来。“呀,领到通知书了,太好啦。”



第二天早上,木崎一如既往地在电车上占了座位。宫西一上车,便一反常态,热情地打招呼说:“啊,昨天辛苦了。今天不继续排队了吗?”

佯装有病而露了马脚的木崎,正战战兢兢地在担心,没想到看到的却是如此豁达的宫西,他顿时松了—口气。

“昨天下午提前发了通知书。托您的福,取得了入园资格。”

“是嘛,那太好啦!你那么卖力,要是进不去我都感到沮丧。”

“这几天缺勤,实在对不起。”

“不用在意,没关系。怎么样,连着排了两个通宵,一直很疲劳吧?我站一会儿没关系,你坐着吧。”

“那,那怎么可以!因私事没上班,正觉得没脸见课长呢。”

木崎受宠若惊了,面对宫西如此和蔼可亲的态度,木崎简直不敢相信。以往的宫西,是绝对不会原谅报病缺勤的。

以前,当部下因妻子有病请假时,他便质问:“你是大夫吗?”并说:“既然不是大夫,没有必要寸步不离地守在旁边。公司不是为了让职员照看老婆开工资的。”决不准假。今天的宫西简直象换了一个人一样豁达开明。

幸运的是,旁边有个空座,两人一起坐下了。

“排在你旁边的那个女人,真是个美人啊!”及川真树的形象似乎还残留在宫西的脑海里。

“啊,是个有过创伤的女人。”

“那倒更有些迷人。我真以为她是你的妻子呢。”

“根本不是那回事!和她相比,我老婆只不过是个雌性就是了。”

“雌性?太尖刻了,这话要是传到你妻子的耳朵里,可不得了啊。”

“课长您总不会去告诉她吧?”

“刚说出来就害怕啦?说起来,那个女人可不象务正业的,你问过她在什么地方工作吗?”

“这个……”

“那么,她的住址或电话总问过了吧?”

“照实说;这个也……”

“怎么?你什么也没问她?”

“这个……”

“你呀!真是个不可救药的死木头疙瘩。如果是接客的,问一下她在哪儿会高兴的。在那种场合相遇,以后的关系就不一样了。多好的机会,可惜了。”

宫西真的感到惋惜了。其实,木崎是问了名字的,但是他没告诉宫西。他想把和及川真树的初交情,当作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保留起来。

“对了,木崎君,有件事相求。”

宫西用从未有过的含糊不清的口吻说。他对部下惯用的那种傲慢骄横的态度不见了,此时显得谦恭、暧昧。

“是什么事?”木崎有种不祥的预感,宫的态度背后,似乎掩饰着什么动机。

“实在是难以启齿,我说,你那个通知书能不能转让给我?”

“通知书……?”

木崎竟没能马上明白宫西说的意思。

“我家附近没有别的幼儿园,必须把小女送进那个幼儿园去。如果进不去,为了孩子,我只有考虑搬迁移居了。”

“课长!”

好不容易才弄懂宫西目的的木崎,对他的无理要求感到愤然无措。

“拜托了!就是这件事。当然不会白要你的。我会报答你,工作方面我要尽力给你方便。凭我的诚意,甚至能让你转成总公司的人。”

宫西拿出一副恨不得跪下相求的姿式,来说服木崎,继而又使用课长的权威,加以威逼利诱。真能转成总公司的人,自己的工作就有了保证,工资也会增加,而正式职员和“当地土著人”在地位上是不同的。

然而,不能就此而允诺课长的请求。妻子的面孔浮现在他眼前,他想象得出,她在知道通知书让给课长时的那神怒不可遏的尊容。妻子的愤怒,比失去儿子更令他畏惧。

“我知道这个请求有点过分,请体察一下父母心吧。”

看到木崎沉默不语,宫西竭尽伶牙俐齿之能事说服道,就好象木崎不是身为父母之人。不,现在的宫西,只看到了自己的孩子。对他来说,木崎只不过是倒卖“通知书”的小贩而已。

“可是,课长您的请求,我实在……”

“你家附近不是还有别的幼儿园吗。可我家那儿只有那一个。”

“课长家附近肯定也有别的幼儿园吧。”木崎觉得在宫西上车的车站附近,曾透过车窗看到过挂着幼儿园牌子的房子。

“那儿不行,老师不好,设备也差劲儿!”

“可我家附近的也……”

木崎停住话头把剩下的半句咽了回去。他知道说出来也没用。总之,木崎是倒卖通知书的,他的儿子去多么差的幼儿园并不是宫西想知道的。

“怎么样?就这样说定了吧。我早就想你不会不同意的。我得早点让老婆高兴高兴,我会报答你的。”

宫西还没等木崎回答可否之际,便自作主张地认为让给他了。



“你说什么?要把通知书让给课长?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当天下班后,当他提心吊胆地告诉妻子之后,妻子果然翻脸了。

“实在没办法呀,课长都要给我跪下了。”

“你把通知书让给他,正一怎么办?”

“不是还有别的幼儿园嘛。没必要非往绿色幼儿园送!”

“不去绿色幼儿园,你打算送他去哪儿?”把正一送到别的幼儿园,怎么能放心得下。“进了绿色幼儿园,可以免试升入初中、高中。绿色高中升入一流大学的比例是出类拔萃的。你无端地把决定正一命运的入园通知书让给他人,有你这样的人吗?你是开玩笑吧。”

“梨枝,你要明白。就是上了那种自动阶梯,对正一的将来也不一定有什么好处。从幼儿园开始就一切免试,一切顺利,会使他丢掉自己奋斗的能力的。”

“这时候你才想起说这话。你不是想尽量不让孩子受考试之苦,才排了两昼夜的队吗?你不喜欢正一吗?”

“当然喜欢。可是我没办法呀。”

“一有什么于己不利的事,就说没办法,逃之夭夭。”

“那你说我怎么办?”

“那不是明摆着吗,是提出这种要求的课长有问题,你应该立即回绝!”

“已经说让他了。”

“你,你还是个人吗!”梨枝惊讶得语无伦次了。

“我马上就为正一找一个好一点的幼儿园,好啦,赶快烧水洗个澡,今天天热,出汗太多了。”木崎认为妻子的沉默是服从了自己的意见,便解脱似地说。

“我不同意。”梨枝蹲在那里,执拗地说。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同意。”

“你怎么这么说话。”

“正一是我的孩子,不能随你的便。”梨枝气急败坏的样子,就象斗架的公鸡全身的羽毛都耸立了起来。

“不随我的便,你打算怎么办?”

“我只知道你是个没有出息的懦弱之徒。没想到你竞如此卑鄙无耻!”

“卑鄙!”

“对了,卑鄙!为了自己,把孩子的入园权利转让给别人,这样的父亲,只有你一个!”

“为自己?你说我是为自己让的。你想想看,要是课长给小鞋穿,解雇了我,一家都没有活路了。”

“解雇就解雇,如果因为这样的事解雇部下,倒是课长应该被解雇啦。”

“你根本就不懂公司的事,真要想解雇一个人,那是什么正当借口都会找得到的,原来我工作就没什么大成绩,—直被课长盯着呢!”

“你没干好,是你的责任。”

“就算是我的责任,万一被解雇还提什么正一上幼儿园。”

“所以我说你卑鄙。用转让正一的入园权利来弥补自己的无能。反过来又用失业全家没办法生活来胁迫我。”

“总之,事到如今已无法挽回了。”

“不管你怎么说,我坚决反对。”

“胡闹!排队的是我。你自己一分力也没出,却在这儿蛮不讲理!”木崎终于恼怒了,被宫西半是威胁半是强迫地拿走通知书后的懊恼和耻辱涌上心头,他无处发泄的愤怒,一下子向妻子喷发出来。

“你竟说那种无情的话!”梨枝的面部顿时失去了血色。

“不是那样吗?你不只是象对待囚犯似的给我送点儿饭吗?我在雨夜里挨淋受冻的时候,你却躺在暖乎乎的被子里象猪似的睡大觉。”

“你,你太过分了!”梨枝气得把嘴唇咬出了血。

“你没有资格反对。好,你听着,我把通知书给课长了,是我愿意给的。你如果不服就出去。你算个什么,不要说妻子的义务啦,就连一个女人的义务都尽不到的残废女人。”由于梨枝多病而一直受到压抑的积怨,此时变成了难以启齿的谩骂,向她投了过来。



翌日早上,梨枝象是忘记了头天晚上的争吵,若无其事地照应着木崎上了班,也许她理解了全家将没活路的话了。木崎讨好似的说,幼儿园并不能决定孩子的命运前途,我再给正一找一个更好的幼儿园。对此,梨枝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昨天,我有些动气了,话说过了头,并没有恶意,你别在意。对啦,明天是周末,我们到外面吃一顿饭吧。”

“好吧。”妻子答应着,可是她一点心思也没有——木崎带着悔恨的心情出了家门,他怎么能说妻子象猪呢?

宫西得到了木崎相让的通知书,显得很高兴。

“哎呀,我妻子真是高兴坏了。你帮了大杧,感恩不尽哪。一定报答你。”

“看您说哪去了,能为您尽微薄之力,我也是不胜荣幸。”木崎言不由衷,表里不一地说着违心的话。他想,如果因此能成为总公司的职员,生活也就安定了,象现在这样,说不上什么时候被解雇,还不能有怨言。如此看来,这笔“交易”还不错,木崎如此盘算着,越发觉得自己不值钱了。

当天下班回家途中,不知怎么,木崎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走下公共汽车时,木崎在汽车站眺望着灯火,他看见公共住宅区的窗户里几乎都映出了灯光。在那规格相同的窗户中映出的灯光,闪耀着各自不同的人生火花。

然而,今天晚上,唯有他家的窗户是黑着的,那儿象掉了颗牙似的一片漆黑,在周围一片明亮而温暖的灯光映衬下,他家的窗户显得尤其凄凉而暗淡。

现在也不是出去买东西的时候呀。他强作镇静地按了按门铃,不出所料,无人应答。他摸出身上的钥匙打开了门,通常,这时屋里应该是飘溢着晚饭诱人的香味的。现在,从室内沉闷的空气中他感觉到,这里已很长时向没有人了。

“梨枝,正一!”

知道徒劳无用,他还是呼唤了两声。室里只是一片死沉沉的寂静。

他来到厨房,打开电灯,发现这里收拾得井然有序,餐桌上,放着准备好了的晚饭。

“一定是有急事,到哪儿去了。”木崎松了口气,放心地坐到椅子上,虽然灯亮着,但亲人不在家,他感到寂寞无聊。一直拥挤狭小的两居室住房这时也显得空旷冷清起来。饭桌上放着保温饭锅,稍一加热就能饮用的汤,炸牛排,凉拌菠菜,红萝卜煮芋头等,全是木崎爱吃的。

这么多爱吃如东西,倒引起了他的注意。

“到底去哪儿了呢?”

他自言自语着,视线一下子碰到了一个白信封上。信封压在保温锅的下边,没有封口。信纸上是妻子的笔迹,这样写着:

<small>我无法与你生活了,想暂时回娘家住几天。有关事宜及事后处理将有人去与你商量。与其和我这样不能给你生孩子的女人生活,你还是找个别的女人会更幸福。正一我带走了。我只有这么一个孩子,绝不离开他:作为眼下的生活费,我把30万日元的储蓄存折拿走了。其他有关财产的文书,全部放在衣柜最上面的抽屉里,请多保重,不要来找我。</small>

读完妻子的留言,木崎发出了痛苦的呻吟。昨天争吵时话赶话说出的“你出去”,竟成了今天的事实,她真的离家出走了。

木崎连衣服也没有换,手里拿着妻子的信,茫然失措地坐在那里叹息。突然,他猛醒过来,跑到电话机旁,拨着妻子家的电话号码,当拨到最后一个数字时,他又把话筒放下了。他知道,现在就是挂电话,妻子也绝不会回来的。

离象出走的原因,决不单单是昨天的那场争吵。夫妻逆反的土壤年夫妻生活中,已经一点点地积累起来了。

“这个畜牲!”

——除非来给我下脆道歉,否则我绝不去接你回来,他对突然以这种形式向他宣战的妻子感到十分气愤。

我应该让她看到没有妻子也能生活得很好。这是恢复丈夫主权的唯一机会。等到取得了总公司职员的资格,梨枝就会另眼相看了,那时,总该承认总公司职员的资格和孩子入园的权力是有交换价值的了,木崎这样安慰自己。

一时间对木崎讨好的宫西,事过之后,马上又恢复了不可一世的上司嘴睑。早晨,他不再对木崎让给他座位客气地说声“对不起”了,而仍然还是以理该如此的神态坐下,坦然自若地一直睡到中心站。

他好像把“总公司职员”的许诺也忘得一干二净了。

考虑到人事问题不能“即时兑现”,木崎便暂时保持着沉默。时间—天天过去了,有一天他终于忍耐不住了,便绕了很大的弯子提出了他的许诺。

“课长,您女儿的入园手续办妥了吧?”

“入园?什么园?”宫西假装糊涂。

“入绿色幼儿园啊。快到办手续的时候了吧?”

“啊,交给家里的了,我不清楚。”

“绿色幼儿园是名牌,能进去真不错啊。”

“前途未卜啊。”

“我决定把孩子送到乡下的幼儿园去了。”木崎说这话的言外之意,是提醒宫西,自己把正一要去的幼儿园让给他了。

“还是那样好,没必要勉强地塞进拥挤的市中心幼儿园。”

“可是,作为父母,都希望孩子能进入大城市的一流幼儿园。那里的师资水平高,孩子的前途也乐观。”

“木崎君!”宫西用严厉的语气打断木崎的话,责难道:“现在是工作时间,不是谈论幼儿园的时候!”

正文 第二章 杀意的涨落



对宫西真是无可奈何了。然而,木崎还抱着乐观的希望,可能是因为不能够明目张胆地胡来,才故意装糊涂吧,肯定不久就会突然下来秘密指示。

然而,却一直没有动静。妻子也是音信皆无。木崎真的着急了。

——宫西不至于骗我吧——事情到了这般地步,木崎竟还抱着了一线希望。

梨枝回娘家已经一个月了。这期间,木崎曾打过3次电话,但梨枝都没有接电话。她母亲也只是告诉他梨枝和正一都很好。

生活索然无味,家中寂寞凄凉。厨房的洗漱池里堆满了用过没洗的餐具和方便食品的空盒,脏衣服也不断增加。公司里利落、干净的杂务员木崎,在没有了妻子的家中,却被包围在污垢之中,茫然不知所措。

由于他把孩子的入园权让给课长使妻子叛离而去的事在公司里不胫而走。一般来说,这不会引起女职员的同情的。而由于这种原因,她们都以蔑视的目光看木崎。

木崎忍无可忍了。这天早上,他把座位让给宫西之后,便俯下身子说:

“课长,我有事儿和你说。”

“有事到公司来谈,我想睡一会儿。”

“不,在公司里不方便。那件事您办得怎么样了?”

“哪件事?”

“就是转为总公司职员的事。”

“转为总公司职员?”宫西呆然若失,看样子,不是佯装不知,而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把入园通知书让给您女儿时,您不是说要把我转成总公司职员吗?”

“啊!是这件事啊!”宫西好象终于想起来了。

“说起这事儿,真有些不好意思。可在那以后,您一直未提起……”

“您还信以为真啦?”宫西抬眼望着木崎,强忍住笑。

“那么,您总不会是骗……。”

“那不过是一种措辞罢了。”

“措辞?”木崎呆若木鸡,无言以对。

“是啊,因为我没有那种权力。你想想看,人事权郁有总公司。当然喽,招聘本地人时分公司是可以说话的,可是,不能把本地人转为总公司职员哪。”

“可是,由于您的美言协助,以前是有人转过去了呀。”木崎抢白道。

“你,太自不量力了,我举荐的人都是出类拔萃的。你在贩促课,究竟卖出了多少东西。能让你留在公司,就是好大的面子了。由于你在,增加了大家的负担。就这样还想转为总公司职员,真是恬不知耻!”

木崎张口结舌,无言以对。虽然在销售上没有贡献,可内勤方面,却是成绩卓著的。分公司里若是没有他,好多事情会堆积起来,难以抽身的。然而,在实业主义第一的公司里,在销售上没贡献,就不是个战斗员。

何况,以转为总公司职员为担保的,交换孩子的入园权,毕竟是宫西和木崎的肮脏交易,面对宫西的翻脸不认人,木崎没有任何赖以反驳的依据。

“课长,你,你未免太过分了!”木崎终于挤出来一句话。吸引了周围的目光。

“你太不象话啦!要注意场合!”

宫西神色极为不悦。



翌日,是休息日。木崎在受到严重打击后,情绪极为沮丧,他知道如果在没有家小的家中终日闭门不出,会更加忧郁下去,木崎索性走出了家门,出是出来了,但是到哪儿去呢。他不知不觉地向上野车站走去。那里有去妻子娘家的电车。坐电车不用两小时就可以到岳母家。现在那里也进入了东京的通勤圈。木崎的父母家,也在那附近。

人在受到打击时,最依恋家里人。木崎好久没见到正一了。他不由自主地上了通往梨枝娘家的电车。结婚以来,他只去过妻子娘家两三次。车到站了,他却没有直接进家门。这是这个镇上的一家老字号绸缎庄,铺面很大。木崎想起与妻子分手的原因,怎么也不好意思进家门。木崎在店铺门前往返了三四次,窥视里面的情景。他看见有几个店铺伙计,却未见梨枝和正一出来。也许是在店堂后面的居住区吧,看不见她们是必然的。他以前来的时候,总是在门前出入,所以不知道居住区有没有门。

木崎终于下定决心,迈步进了店门。

“欢迎……。”掌柜的刚要开口打招呼,一看是木崎,吃了一惊,他是老掌柜的,认识木崎。

“梨枝在家吧?”

“请,请稍候。”

掌柜的一副惊惶失措的样子,钻进里面去了。不一会儿,梨枝的母亲板着面孔走了出来。

“啊,是民治来了。真是突然而至啊!”语言是例行公事,没有表情。

“梨枝,承蒙您关照了。”木崎低头施礼道。言意之外,“妻子不是跑回来的”。

“梨枝不在这儿。”岳母十分冷淡地说。

“那么,是到那儿去了吧?”

“嗯。”岳母站在店铺前,也没往里边让木崎。

“到哪儿去了?”

“那和你没有关系。”

“梨枝是我的妻子。”

“近两三天就要正式传话过去了。听梨枝说要和你分手。”

“真是胡闹!也不问问我。”

“不,你没有理由拒绝。梨枝把话都对我说了,她生气是对的。”

“让我见一下梨枝吧,把话说开就没事了。”

“没必要浪费时间了,她现在也不在这儿。”

“那么,她去哪儿了?她还是我的妻子呀。”

“只最名义上的了。”岳母笑了笑,那是对他无能的嘲笑。

“到底去哪儿啦?”

看到木崎气势汹汹的样子,岳母往后稍退了退。

“梨枝正在相亲,有人提媒。”

“相亲?!提媒!她现在还没有离婚!”木崎惊愕地叫了起来。

“对方也还没正式离婚,他妻子有了新欢离家出逃了,他和梨枝从小就是要好的朋友,情投意合。”

“她随随便便地干这种事,我决不答应离婚。”

“你若不答应,就到法院去好啦。总之,梨枝已无意再和你继续生活下去了。”

“这话太无情了。”

“你为了自己出人头地,而把孩子的入园权转让给上司,这就有情吗?”

“我为的是整个家。”

“那么,你就顺利地出人头地啦?”

“你,你……”

木崎被质问得张口结舌。现在可不能说转为总公司职员是宫西的“措辞”。

“干得怎么样啊,有出息了吧?”

“内部任命就要下来了。”

“内部任命下来了?”岳母毫不留情地逼问。

“这,那个……”

“下来了吗?”

“就要下来了。”

“这么说,还没下来吧?”

“不久就会下来的。”

“那么等着你的好消息。”

“正一好吗?”

“很好。准备进这附近的幼儿园。”岳母的言外之意,是梨枝要在这里长期定居了。把入园权转让他人的木崎,对此无话可讲。

“请让我看看正一。”

“现在不在。”

“在哪儿?”

“和梨枝一起去了。”

“一块去相亲了?”

“是的。对方同意要孩子,对方也有个孩子。这是双方都带着孩子的再婚。这对不能再生孩子的梨枝来说,是最合适的姻缘。你现在还年轻,再找一个能生孩子的女人不是更好吗?这样,你们双方都会幸福。”

“我要正一。”

“梨枝也要,看来得由法院裁决了。”

“无论如何我要见见梨枝,我要等她回来。”

“今天你还是请回吧。有关离婚的事,近几天就正式地提出来。”

木崎对岳母已无计可施了。这时,几个顾客来到店里物色商品缓和了紧张的空气。

“欢迎!欢迎!”掌柜的故意大声应酬着顾客,热情地推荐商品,热情地接待顾客,并暗示着哄走木崎。木崎见实在无法呆下去,便难堪地出了店门。

木崎备受打击,从梨枝娘家出来,他没有勇气回到附近的父母家中。已经成为律师的二哥继承了家业,以这种狼狈相回家,只能被他瞧不起,被梨枝甩了的流言,说不定已传到家中。这样一来,就更不能回家去了。无奈,他只能乘车返回。

一想到梨枝和别的男人相亲,木崎顿时怒火中烧。而且,自己对此竟没说出半个字来,只是垂头丧气地回来了,难道世界上竟有这样可叹又可悲的丈夫吗?

——这一切都是宫西造成的。

木崎全身的水分在怒火的燃烧中全部蒸发,余下的只有愤恨。宫西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此时,木崎突然产生了一种杀意。

人是很少有杀人这种意念的。现实生活中发生的杀人事件,大多起因冲动性的偶发或口角的争执,充其量是流氓、无赖们的地盘之争,正常的社会人产生杀意,只是在推理小说中才能见到。

然而,杀人的意念确实象烈焰一样在木崎胸中燃烧起来了,并燃遍了他的全身,他周身的血液在翻滚沸腾。

——怎么办?

去袭击宫西家。一个念头突然在木崎的心头萌生,这念头好似一个一直为之困扰的答案,不肯消失,反正回去时要路过宫西家,这个时候宫西可能正与全家共度周日呢。这种欢乐木崎也曾有过,可它被宫西夺走了。

——如果把他杀了,从明天开始就不用在电车上给他让座了。自己可以舒舒服服地一直坐到中心站。

木崎杀人的意念逐渐明确后,便开始策划起行动的步骤,他在途中中心站的商店买了把菜刀。他想,事情过后就是人们追查凶器线索,也不会从商店查出踪迹。

木崎以为杀死宫西之后,能够逃之夭夭。可恨的只是宮西,他不打算伤害他的家属。

然而,木崎没有想到,如果杀死宫西,家属自然会目击他的犯罪。所以,他想以在商店买菜刀作为防卫措施,是多么愚蠹呀。

他竟如此被杀人的意念冲晕了头脑。

夜幕降临时,木崎在宫西下车的车站下了车。由于是星期天晚上,外出归来的人很多,他虽然没到宫西家去过,但知道他家的地址。从电车站乘公共汽车,大约15分钟后到达公共住宅区的一角,宫西从公司得到的一幢住宅就在那里。这时天刚黑,行人很多,木崎打算先搞清他家的准确位置。

这公共住宅区内,除了高层出租公寓,还混杂着公司所属的住宅和独门独户的出售住宅。木崎是凭着地址查找宫西家的,可样式雷同的建筑集中在一起,规摸庞大,完全分不出个数。他迷失了方向。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看到前面有一个派出所。木崎象看见救星一样,急匆匆地进了派出所,询问要找的人家。年老的巡警热心地告诉了他。

按照巡警的指点,他终于在一家门槛上发现了写着“宫西英郎”字样的门牌。这是一幢流行的弧装式建筑,上面是用金属板镶嵌的屋脊,坡度小而轻便。一眼看去就是一幢既适用又舒适的住宅,庭院也十分宽绰。

“畜牲!当课长就能住上这么漂亮的住宅。”

这更加激起了木崎的愤恨。

窗户里映出的灯光显得那么温暖。宫西全家正围坐在餐桌前吃晚饭,饭菜的芳香在充满凉意的夜色中飘散。

木崎的肚子“咕噜”地叫了一声。他这才意识到,今天从早到晚,自己几乎没吃什么东西。连饿带冷,他感到全身在战栗。

突然,宫西家的窗口有了人影晃动。虽然离得较远,仍看得出是个男人的影子。凭那身高和体态,他确定是宫西。

街上的行人绝迹了,木崎领悟到“是时候了”。

宫西确实在家里,现在不下手就没机会了。木崎握紧了风衣里的菜刀。

庭院周围是低低的一圈木栅栏,可一跃而过,就在他要冲进院内的瞬间,木崎象触了电似的全身麻木了。

当然,并不是触到了栅栏上预防偷盗的电网。我该多么马虎,杀人之前竟到派出所去问要杀的人的住处。

木崎对自己的大意惊呆了。

案发之后,派也所的巡警,一定会想到当天夜里曾有一个男人询问过被害人的地址。

如果到公司去调查,一和警察打照面就会即刻被抓起来。充满了整个体内的杀意顿时象泄了气的皮球,顷刻间消失得无踪影了。菜刀从木崎的手里落到了地上,他连要拾起来的气力也没有了。杀意一旦消失,他被疲倦压得连站都站不住了。

一阵狗吠声从宫西对面的人家传来。木崎如梦初醒,逃也似的离开了现场。背后,狗叫得更厉害了。

正文 第三章 天堂之迷



翌日,木崎照常上班。象从前一样,抢占了座位,让给了在第三站上来的宫西。一切都是以往的重复。宫西仍然大大方方地点点头,理所当然地坐下了。他并不知道昨晚险些被杀。如果木崎不到派出所打听宫西家的住址,宫西现在也就不能如此大模大样地坐在由木崎让给他的座位上了。

“木崎君。”这天早晨,宫西罕见地先开口说话了。

“有事吗?”木崎弯下腰把耳朵靠近宫西。

“这报纸,是你从家里带来的吗?”宫西眼睛看着木崎手里的报纸。

“是,你要看吗?”

“不,我在家看完报了。从明天开始,你把报纸垫在你屁股下坐着好吗?”宫西的话令人莫明其妙。

“把报纸垫在屁股下?”

“嗯。我讨厌坐在留有别人体温的座位上。你在厕所里坐过热乎乎的坐便吧,就是那种感觉。”

弄懂了他说话的意思后,木崎顿感全身的血一下子涌上了头顶。宫西是木崎让的座位比喻成了坐便,让他在屁股底下垫上报纸,以减少一点残留的体温。

——这种男人,真应该杀他。

木崎象患了失神症似地呆呆地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报纸可以在地铁里看。反正在地铁里也是站着。”宫西又补充道。



“木崎君!哎,那不是木崎吗?”

当天,在下班归来的电车里,木崎正呆呆地拉着吊带站着时,忽听侧面有人招呼他。“哎呀!果真是木崎!刚才我就觉得这人很面熟,一直打量着你看来着。”

身旁,一个衣冠楚楚的30岁左右的男子笑着。确实面熟,但—时想不起叫什么名字。

“怎么,忘了吗?我是你同校下班的村中啊。”

“啊,村中君!”

木崎终于想起来了。村中勇吉似乎是北海道渔村町一家渔霸的儿子。当时不怎么上学,但家境富裕,时常开着一辆赛车来学校,被女同学们簇拥在校园里,威风凛凜,不可一势。偶尔到学校来,也大多是钻进麻将庄或茶馆里鬼混。不上学时便玩什么高尔夫球、快艇、保铃球等时髦的游戏。整天无所事事,不务正业。和每天老老实实地来到学校上课,反而不为众人所知的木崎相比,村中可是学校里显赫一时的风流人物。

假如我要处于他那样的条件和境遇,决不象他那样肆意妄为,木崎曾以羡慕和绝望的眼光远远地注视过他。

木崎在村中的上班、上大课时有时和下班的村中在一起,但他太显赫了,难以靠近。

就是这个村中,在地铁中,向木崎打了招呼,进入200海里领海权时代后,北洋渔业开始萧条的今天,他家的家境也不佳吧。然而,瞬间产生的这种揣测立即为村中那无懈可击的服装否定了。看来他还是很吃得开的。

“到底想起来了吧。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吧?”在学校时,他们几乎没说过话,但多年不见的同期生相遇,村中似乎感到很亲密。

“你也很好吧?”

木崎怯生生地说着,向对方投去了灼人的目光,学生时期的自卑感一直延续至今,—点儿也没变。村中身着进口布料做的最新式西装,花纹漂亮的宽幅领带、闪闪发光的尖头运鞋、袖口中时隐时现的手表也好象是瑞士产高档品,就连那领带别针和袖扣都告诉人们,这是一个十分富有而地位稳固的人。

与此相反,木崎十年如一日,老是穿着一身灰鼠皮,衣服都发了光,不能见太阳,裤子的膝盖成了圆形,皮鞋底也磨偏了,他每月也领工资,并没贫困到如此地步,只不过是没有精力注意穿着而已。

乘通勤电车时,要给课长占座,在公司里,是杂务员;在家里又被妻子抛弃了,这种无聊又頹废的生活,对他来说,服装只不过是用来遮体的掩饰物。

讲究漂亮的服装,是因为有要向女人和社会炫耀自己的自我意识。而在社会上引人注目,就要承受被社会注目的紧张感,这种紧张,木崎从来没领教过。因为,引人注目的意识有生以来就未曾有过一次。

他自认为是无能之辈,就象怕阳光的蟑螂一样,总是不停地向阴暗处逃避。

见到村中后,发现那种自卑感不单单是学生时期的延长,更象是在不断地增强了。

“你依然如故,精神抖擞啊!”对这无意之中流露出来的奉承般的口吻,木崎自己都甚觉厌恶。

“不,不行啦,世态严峻哪。不能象学生时代那样开着赛车兜风喽。”村中说着,用眼睛扫了一下木崎的穿着。

“你现在住在哪儿?”木崎小心翼翼地问道。曾经有传闻,说村中毕业后回家乡继承家业去了。

“家里破产了。200海里领海权确定以前,就捕不着鱼了,我们全家都搬到东京来了。你现在工作忙吧?”村中以反问躲闪着木崎的问话,他好象不太想谈自己的事。看来不断变化的社会风波也波及到了这个享乐型青年的榜样村中了。

“嗯,凑合吧。”木崎含糊其辞地点点头。自己不显眼的地位,实在是没什么夸耀的。

“在什么地方工作?”村中毫不客气地继续问道。木崎不得不说出了公司的名字。

“是安心药贩啊!那可是一流公司。”

“不过是个卖东西的。”

“什么卖东西的?”

“唉,就是推销员。”

“原来是药品推销员哪。是不是象富山的卖药的?”

“富山的卖药的?有些相似。”

“那你现在结婚了吗?哎,当然早就结婚了吧?”

“嗯,算是吧。”

“有小孩吗?”

“有一个。那么,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呢?”—直处于被动挨问的木崎,好不容易抓到反问的机会。

“你看我忘了介绍了,对不起,我现在做这个工作。”村中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比普通名片大一圈的优质纸名片,上面印着“中央经济管理公司调查主任”字样。

“这个……”木崎抬起眼睛问。

“是以企业为对象收集情报的工作。即是一种私人咨询处,不过不单单是咨询,还出版杂志、书和报纸什么的。”

“这么说,规模不小啊。”

“嗯,这方面是鲜为人知的。”村中颇为得意。虽不知道那个调查主任是何种地位,但既然有“主任”二字,定是个什么头头吧。

“似乎是个很有意思的工作啊。”现在的木崎看来,什么工作都比他的工作着意思。

“情报是商业的命脉,所以在现今社会处于领先地位,这也是事实,可以说是个比较有意思的工作吧。”

村中脸上明显地带着优越感。接着他又象突然想起来似的问木崎道:

“对了,你们推销员是不是按公司的合同以工作成绩领取工薪?”

“是这样,说起来真不好意思,我现在还不是正式职员呢。”木崎有些抬不起头来。

“其实,没什么难为情的,现在就是靠本事挣大钱的推销员时代。比起拿死工资的正式职员,还是你这一行有干头儿。”他劝慰般说道。接着,又说:

“所以,推销员也有推销员的自由。要是不想干了,随时可以找一个别的更好的工作,现在,公司只不过是暂时栖身之地。怎么样,你在那儿要是有临时想法,可到我们公司来干干,现在空着一个位子,正在物色人选呢。我看你正合适。同期同学,知道根底,也信得过。因为工作涉及到企业的机密,不是可靠的人可不行。你若真有这个意思,待遇尽量从优。身分么,作为公司职员,享受固定工资待遇。拉家带口的,这比起拿佣金的推销员来,是份有生活保证的工作。”村中刚刚称赞过以本事赚钱的推销员的工作如何自由,这会儿,又转口相劝改行做有生活保证的职员了。

这一番出乎意料的言语,倒叫木崎不知所措了。

“如果你肯到我们公司来,可以给你这个数儿。”村中表示出的金额,约是他现在收入的3倍。

“真给这么多?”木崎着实吃惊不小,却又半倩半疑。此话出自于多年没见面,而关系不甚亲密的早年同学村中之口,使他难以轻易相信。更何况他还不了解“中央经济管理公司”的底细。

“这还是最小的数,要是境况好了,还有奖金,怎么样,来吧。”

“这件事太突然了,我真有些措手不及。”

“是啊!多年后刚刚相遇,就突然谈起这种事,自然是大感意外啦,说起来,这话只能对你说……”

村中装摸作样地看了看周围,故意神秘地说:“我们公司,实际上是代理。”

“代理?”

“背后有个庞大的资助者,名字现在还不能透露。我们是某大企业伪装的情报收集代理人。如果企业直接出面收集情报,困难不消说,还会招致很多麻烦。因此,企业隐藏在后,由我们出面活动。以出版活动做掩护,麻痹对方,就容易弄到情报了。说起来,是经理室直属的密探,所以,资金方面完全没问题。”村中象看透了木崎的心思似地说。

“可我不会收集什么情报呀。”他刚要说我只会干些杂务活,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职员并不都是情报收集员,那只是一部分。情报收集得再多,如果不及时整理出来,以便随时使用,就失去了情报的意义。现在,正是整理工作方面缺个人。”

“如果是整理工作,我似乎还可以干。”木崎渐渐地被引入村中的话题中,引引文件,整理点什么例子正是自己最拿手的。

“现在马上让你答复,恐有诸多不便。这样吧,你若想来,就按名片上的地址给我打个电话。即便我不在,你说一声是村中介绍的,他们就知道了。”

村中抛出了诱饵,却又没送到对方嘴里,他似乎清楚这种调胃口的谈话方法的效果。

就在木崎终于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想到进一步询问具体内容时,村中要下车了。

“我在这儿下车。如果有意的话,给我打电话,再见!”村中充满自信地下了车。是对自己人生的自信,还是认为木崎肯定会上钩的自信,对此无从可知。

村中投下的一石,在木崎胸中泛起了涟漪。

——他是出于真心相劝吗?该不会是对久未见面的无精打采的同期同学做出的一种假意关心吧?

木崎迷惑不解。虽然在迷惑着,却被卷进了旋涡般的村中的话语里难以自拔。

不管怎么说,3倍的工资收入和生活有保障确实有着巨大的诱惑力,既然背后有个大资助者,可以说是终生安定。从村中的服装上即可看出安定的程度。那么值钱的服装可不单是靠简单的工作即能维持的。

村中穿那一身服装十分得体,那并不是在故意炫耀,而是以富裕生活为基础的高雅和潇洒。

如果真成了大企业的经理室特使,那就不是“当地土著人”了,那么一来,妻子肯定也会刮目相看。

死赖在现在的公司,根本没什么前途可言。既要屈辱地受宫西奴役,又要干那些下贱的杂务活,可悲地栖身于实用主义第一的公司中最阴暗角落,永无出头之日。

那种生活已经过够了,如果遇不见村中,他大概还能继续忍受那种屈辱。然而,在听到村中那令入垂涎的话后,就好象地狱之灵见到了天堂之光明一样,一刻钟也不想忍耐下去了,投下通往天堂的蛛丝的是村中,那蛛丝不知能否承受得了自己的体重。然而,除此之外,没有赖以寄托的希望。

顺着蛛丝往上看时,发现那最上方的世界是那么美丽,充满阳光。那里没有宫西的凌辱,也没有定额的压力,更没有总公司与分公司的差别,有的只是高3倍的收入和生活的保障。何况,收集企业情报,又是别有情趣的工作。

——这是进入“天堂”的唯一机会。

木崎决心已定。行动宜早不直迟,如果村中什么时候改变主意,或者别人出来补了缺,那就来不及了。

3天后,木崎按照村中的名片上的电话号码挂了电话。



“村中不在。”接电话的是一个女人,腔调平淡。

“出去了吗?”木崎顿觉大失所望。

“是的。”

“什么时候能回来?”

“大约两周后吧。”

“两周!这么长时间。”失望象墨溃一样浸满了内心。别说两周,就是一天也等不及了。

“到什么地方去了?”木崎忍耐着失望,继续问着。

“国外。”

“国外!哪个国家?”

3天前才刚刚见过面,可现在竟出国了。木崎着实感到村中是生活在自己无法想象的世界里。

“无可奉告,您是哪位?”

“啊,对不起。我叫木崎,是村中……”

“啊,您是木崎先生,村中大学时的朋友。”对方的声音立刻变得柔和了。

“村中已讲过了,说是这两天您能来电话。”

“村中是这么说的?”村中已经看透了木崎的心理活动。

“是啊。是有关工作的事吧?”

“是,是的。”木崎无言以对,自己的行动已在他人预料之中,一开始就败了一仗。

“如果您方便的话,请马上到这儿来一下。”对方不介意地说。

“中央经济管理公司”在银座大丁目的出租大厦里,这是一座宏伟的10层建筑,租用者大多是相当有名的众议员的事务所和法律事务所。

中央经济管理公司位居于这座大楼的最高层,乘电梯来到大厅,就象到了另一个世界。从电梯入口处开始,铺着长毛地毯,厅内散发着阵阵花香,大厅宽敞明亮,一个人影也没有。间接的照明灯光象雾一样,从头顶上洒落下来。

木崎停留了片刻,看到大厅的一角,有个接待台。一个女人坐在那里,他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是木崎先生吧?”对方先开口了,听声音便知她就是接电话的那个女人,“正等您哪,请到这边来。”

她从桌旁站起来,引路向大厅里边走去,她打开一个房间的门,眼前的视野豁然开朗,整面墙壁镶嵌着玻璃,可以俯瞰整个市中心。玻璃是遮光的,由此,景色显得徽蓝、幽暗,笼罩着一种神秘色彩。宽阔的房间里,摆放着几副全皮包的沙发,这里也没有人,不仅是没有人,甚至连人的气氛都没有。

“请稍候。”

引路的女人用手指了指靠里边的一个沙发,然后悄声离开了房间。木崎忐忑不安地观看着室内,这里没有任何可以表明这个公司业务活动的物质,有的只是显示着财势的富裕空间。

刚才那个女人端着浓香的咖啡悄悄地进来了。

“这里没有职员工作?”

木崎向把茶杯放到桌子上的女人问道。她吃惊地望着他。这是一位无法猜测年龄的女性,面部平淡无奇,不具特色,好象是用化妆术掩盖了特点一样。

“当然有哇!”她停顿了一下,回答道。

“真好象没人似的。”

“是啊,因为各个房间都做了隔音处理。”听她一说,木崎才注意到她走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原来声音都被防音设备和厚厚的地毯吸收了。

她不多说话,放下咖啡就回避地离开了房间。

“啊,让您久等了。”

木崎刚喝完咖啡,一个男人进来了。他身着做工精细的西装,身体健壮,大约有50岁左右。带着一副浅颜色的黑边眼镜,看不清他的表情。

看到木崎慌张地要站起来,他落落大方地扬了扬手,制止了他。

“不用站起来。听说你和村中君是大学同学?”

听口气,象是村中的上司。说不定这个人就是“经理”。

“是同班同学。”

“因为是村中君推荐的,没问题,现在象是和妻子分居吧?”

“是,因为有点儿……”木崎刚要答话,却惊住了。和妻子分居的事,并没有向村中讲啊!对方敏锐地察觉到了木崎的神色。

“哈哈,搞调查可是我们的行业。这只能证明我们对你十分关心,所以请不要介意。”

眼镜后面的眼晴在微笑。这么说,木崎在公司里的可悲处境,对方也是了如指掌了。向村中隐瞒的一些情况,已被调查得一清二楚了。

对方会不会因为发觉木崎的无能,而消除他的热情了呢?失望象一股凉气一样从脚下钻入木崎的全身。

“你正是我们需要的人才。如果你愿意,可以马上就上班。我想村中君已经告诉你了,那些待遇都予保证。”

木崎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待遇果真那么高吗?”木崎脱口说出了自己的疑虑。

“哈哈,这么重要的事,岂能说谎。”对方爽朗地笑了。

“那工作我真的能胜任吗?听村中说,是整理文件的工作。”

“嗯,眼下你先熟悉一下公司的环境。对了,你有汽车驾驶执照吧?”

“我只有执照,没有汽车。”应招推销员时,驾驶执照是必不可少的条件,为此才急忙考取的。可工作后一直做“内勤”,没用上,他当真成了“没有汽车的司机”。

“没有车没关系,公司有车,你先开着熟练一下。”

“工作需要开车吗?”

“并不是必不可少。但还是会开车方便。现在是汽车时代嘛。”

“那我一定尽快掌握。”

“那好。”对方轻松地笑着,按了一下桌上的内部电话键。出现了先前那个女的声音。

“带木崎先生去办公室看看。”男人命令道。那个女人又悄声地进来了。

“那么,我就失陪了。”男人轻轻地点了一下头,悠然地站起来,向里边走去。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后,木崎才想起自己还没有问他的名字。

本来,即便在面对面谈话时想到问名字,对比自己高很多的人也不能提出如此不礼貌的问话。



中央经济管理公司,是个神秘的公司。办公室都间壁成10米一个,职员一人分一间。办公室里只有办公桌、电话、保险柜和装文件的档案柜。

木崎也分到一间这样的小屋,但没看到过同事的影子,就是在电梯上、大厅内、以至厕所里,也很少碰到人。就是偶尔碰见,对方也是不抬眼皮,背过脸去,避免与人说话。

木崎眼下的工作,是练习开车和阅读报纸。

车是公司借给他的一辆t公司产的CMK2。因为他已有驾驶执照,公司告诉他上下班时开着,以便熟练一下驾车技能。报纸从全国性的到地方的主要大报,应有尽有,可以随便读,只是把有趣的剪裁下来就行,并且不管是哪方面的报导。

木崎觉得对方是在试用自己。与资助者有直接关系的报导,可能都由专行负责剪裁的人收集起来了。也许让木崎做这种连妇孺都不费力的剪报工作,是为了了解他的兴趣和爱好;仅做这种工作,怎么也不会给高工薪。

木崎只知道了开始时接待他的那个女人叫佐田澄枝,带着浅色眼镜的“头头”的人叫殿冈雅也。殿冈象是经理,但也没最后弄清楚。当问佐田澄枝殿冈是不是经理时,她的回答说是“老板”。“老板”和经理相同呢,还是“老板”的背后还有经理,这也不得而知,佐田澄枝也只是说:“我也不清楚。”

到公司的第三天,澄枝来了,递过来一张名片大小的路线图。

“这是什么?”

“去负责我们公司保健的诊疗所的路线图。已经说好了,明天早上9点钟你去那检查身体。今晚8点以后,请不要进食饮水。”

“体检?!”木崎大吃一惊道。

“新职员进行身体检查,是理所当然的。”佐田澄枝依然平淡地回答。

“那倒也是,说起体检,可有好久没做了。”

“所以,要检查。和学生时代不一样,从社会上来的人,不知在什么地方染上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病。”

佐田澄枝刻板地说,那语气好象木崎是从社会浊流中走出来的,木崎想回敬她几句,可一下子没找到适当的言辞,即便不是浊流,也不能说是从清流或正流中走来的,跑到这种不知底细的公司里来,就是被正流抛出来的最好证据。

——对,就这么说吧。

刚想到这里,澄枝已经离开房间了。

佐田澄枝所说的诊疗所在大手町的一幢叫做医学大厦的医疗机关集中的大楼内,在收发室,说出了公司和自己的姓名后,被告知去5楼的“特约”门诊部。

“特约”门诊部已经有了木崎的病志,在这里做了血和尿的抽样化验,之后又测量了身高、体重和视力,并且又做了胸部透视和胃部透视。此后,检查了牙和眼睛。在检查过程中,木崎发现自己好象被送进了“人坞”。没有哪个公司要求对新职员做如此全面的检查。检查最细的大概就是胸透和血压吧。

此时,木崎对连身体都需如此彻底检查的中央经济管理公司的用意感到恐惧了。

检查全部结束时,已经是下午3点了,由于抽了大量的血,又被迫喝了钡粥,检查结束时木崎已经全身瘫软了。

“检查的结果将通知公司。”负责护士说,木崎如释重负,刚要走出“特约”门诊部时,候诊室里的一个患者被唤站了起来。

木崎漫不经心地向那个患者瞟了一眼,不宽一怔。这时,对方也看到了他。

“啊,是你!”

“啊,你不是…”

两个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这真是奇遇!”

“当时蒙你关照啦。”

对方亲密地笑着。是在绿色幼儿园门前一起排队时的及川真树。

“你也在这进行健康检查吗?”

“嗯,是啊。”

重逢的喜悦中,有一丝惶惑。妇女往往有各种难言的疾病,在这种场合下相见,大概是有些难为情吧。

“现在这个年龄应该注意成年病了,可是似乎还不至于有什么大问题。”

木崎为了给真树的一丝惶惑找台阶,自我解嘲似地说,如果检查能马上完的话,想在回去时带她去茶店加深一下友谊。

“分别之后,我调换了工作。现在刚到这里来。”木崎递过去一张新制的名片。

“哎呀!”真树大吃一惊。

“你知道这儿?”

“不,不知道,”她慌忙掩饰着自己,但无法马上恢复镇静。难道她和“中经管”有什么关系?或者是有熟人在这儿工作?

“及川小姐请进来。”正当木崎想再问一问她时,护士催促她道。

“那么,再见了。”及川真树象被终场的锣声解救的拳击运动员一样,向检查室走去。木崎失去了机会。

木崎在候诊室里百般无聊地等了一会儿,但她没出来。护士用奇怪的目光看着检查完了还不离去的木崎。

木崎忍耐不住,问护士道:“及川小姐还需要很长时间吗?”

“是和她一起的吗?”

“不,我想……”

“可能还需要很长时间。”

“那么,她做的是什么检查?”

“那是患者的私事,无可奉告。”护士冷淡地说着,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木崎。他已无法在此久留了。

归途中,木崎心中怦然一动。

——莫非及川真树也是“中经管”送来检查的?

她看到名片时,竟产生那么大的震动。那不正说明她和自己是从同一条线上来“特约”门诊部的吗?

——不,不会。“特约门诊部”不可能只是为中经管服务的。虽说及川真树对中经管的名片有反响,也不一定是从同一条“线”来的。

“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木崎对自己说。但他仍然有一种直感,真树和“中经管”好象有什么关系。

真若如此,中经管的底细虽不为人所知,倒也会成为一个令人愉快的所在。

“不对!”

木崎停在路旁,沉思起来,如果及川真树和这个不知底细的公司有关系,那她本身也成了不可琢磨的人了。关于及川真树,木崎几乎还一无所知。她神情忧郁,正是从那不可琢磨中闪现出来的。

返回公司后,木崎向佐田澄枝打听是否知道及川这个人。

澄枝冷淡地回答说不知道。这真是个令人讨厌的女人。木崎被一种不安和失望的感情困扰着,茫然若失。

正文 第四章 特殊职员



木崎民治每天到银座的中央经济管理公司上班,上班干的仍然是剪裁装订报纸。开始时,他认为这是公司对自己的考验,着实紧张了一阵子,可是,他收集的材料上边根本没检查。

木崎渐渐觉得自己被戏弄了。这里确实没有宫西那种心术不正的上司,也没有人歧视他是公司的勤务员,他在自己的小天地里逍遥自在。开始时,似乎觉得有人在监视自己,感到很紧张,实际上并非如此。这里没有固定的工作时间,几乎可以随便来,随便去。

就是负责接待的佐田澄枝,也是不在桌旁时候多。一次在厕所碰到“老板”殿冈,他也只说了句“怎么样,还行吧。”表情淡漠,如同路人。

因此,木崎很担心这种状况不能领到工资,可25日这天,事前讲好的工资真的如数发下来了。什么不干就能领到工资,这当然是大好事,可什么工作也不分配,这对职员来说无异于一种拷问。

木崎觉得自己虽然不是打杂的,可竟成了无活可做的闲人。虽然不受屈辱,可完全被忽视了。屈辱至少不是忽视。忽视虽然有时会成为屈辱,可那至少是一种故意的忽视,尽管中经管的忽视里没有这种故意成分。象一种买来的物品被丢在角落无人问津似的,完完全全的忽视,即使是看到了,也象是不存在一样不被理睬。不,也许根本就没看见这里有个人。

木崎终于无法忍耐,向澄枝去要工作了。

“不是有工作干吗?在这情报泛滥的时代,把有趣味的情报剪辑成册,可是个大剂量工作啊!”

“剪辑那东西到底作什么用?我收集起来的情报,也没人看呀!”

“你不已经是这个公司的人了吗?因此,不声不响地做让你干的事就是了。哪有职员对分配他的工作一一问为什么的呢?”

“可是,每日搞那些毫无用途的报纸剪辑,到底……”

“怎么毫无用途?因为公司需要才让你干的,有没有用是公司的事儿,不应该是你说的。”澄枝摆出一副公司代表的面孔。

不过,看来木崎没有白费口舌,第二天,他便被殿冈唤去了。

“觉得剪辑报纸太无聊了,是不是?”殿冈爽声笑道。

“不是,要说无聊,就太不尽人情了,我是想,拿这么高的工资,应该更多地为公司做工作。”

“不,不,你干得已经够多的了。不过,你既然这么说了,那就交给你一件事办。”

“不管做什么,我都非常高兴。”木崎好似第一次被指派正式工作似的,神情振奋。

“并不是一件难办的事,不过,不能交给靠不住的人。”

“很荣幸。”

木崎愈发高兴了。他觉得自己并没有被人忘却,凭自己做过杂务的体验,老老实实地搞了报纸剪辑是对的。

“位于银座大丁目的新桥剧院旁边,有一个叫‘朝山’的餐馆,午后3点整,你把车开到那餐馆的便门前等着。会有一个男人从朝山出来,问你从哪来,你就回答说:‘生了个双胞胎,母子平安。’于是,对方就会交给你两个装面粉的纸箱。你把纸箱放在车后的货包里,马上离开那里。然后,你在一个适当的地方给我打个电话。那时我会给你说的。明白了吗?你重复一遍应该怎么回答。”

“生了个双胞胎,母子平安,对吗?”

“对,另外,你绝不许看箱子里的东西。因为是公司的绝密情报,并不是什么违法的。这次干得好,以后会再有你干的。”

“一定按您的吩咐行事。”

“好。这是地形图,别弄错了地方。”

殿冈把一张地图交给了木崎。木崎明白,受命去取的,决不单单是面粉,虽然他说不是违法品,但也是具有火药味的东西。而“双胞胎”定是什么暗号。

可是,木崎还是很高兴,中经管终于交给他一项与“高工资”相符的工作。

这是从名誉和内容上承认他是这里的职员的证据,并且这个工作似乎十分重要。火药味越浓,越说明被放在了公司的中心位置上。

木崎唯恐去迟误事,他事先观察好了现场,比预定的时间稍早一些出发了。这一带被称为“餐馆街”,一到深夜,很多高级轿车蜂拥而至。

然而,现在没有人,餐馆似乎正在午睡。路上既无行人,也没车辆,只有一只猫悠然地横穿而过。这里,是与木崎最无缘的所在。

午后3点前几分钟,木崎把车停在“朝山”餐馆的便门口。围墙高筑,茂密的庭树覆盖着庭院,显现出一种高深莫测、难以琢磨的神秘气氛。

3点已近,一辆个体出租汽车停在木崎前面不远的路旁,车上下来一位身着和服的年轻女子,衣着入时得体,落落大方。不象是艺妓。她付过车钱,转过身来,木崎瞪大了眼睛。那是及川真树。真树不知道木崎在车中看着她,急步朝这边走来。

木崎刚要叫她,却又抑制住了。他觉得真树左顾右盼似乎怕被别人瞧见。由于是逆光,她大概没看清车内的木崎。真树走到朝山餐馆的便门前,四下环顾了一下,走进院内。

没错,是及川真树。她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来朝山?又为什么怕被人瞧见呢?

木崎正这样想着,突然“笃、笃”的敲车窗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定神一看,一个目光敏锐的30左右岁的男子站在车旁,向他问道:“你是从哪儿来的?”

木崎猛然领悟到这就是他要见的人,便按照吩咐回答道:“生了个双胞胎,母子平安。”

那男子点了点头,用下顎示意道:“打开货仓,面粉到了。”

木崎打开车后的货仓时,朝山餐馆的便门悄然开了。两个男子走出来,把各自抱着的纸箱放进货仓,“啪”地一声关上了货仓盖。

“好了,开车吧。”

最先出来的那个目光锐利的男子,努了努嘴说。至此,前后不过几秒钟,木崎连一手指都没碰那纸箱。那3个男的身上有一种杀气,是木崎以前在生活中接触的人身上所没有的。这就是杀气吗?至少他们身上笼罩着一种一般市民所没有的气氛。难道他们是“黑世界”的人?

莫非连我木崎也成了“黑世界”的人中的一员吗?木崎被这伙人身上发出的这种杀气吓住了,他毛骨悚然,战栗不止。

木崎把车开走后,仍觉得那伙人在盯着自己。他们把纸箱装入货箱后,马上消失在朝山里不见了,不可能尾随而来,可他却觉得他们一直在监视着自己。后面没有跟踪的车子。他在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下,很想看看纸箱里的东西,但他害怕背后的视线,终于没敢轻举妄动。

在途中,他找到一个公共电话亭给中经管打了电话。电话中传来了殿冈急不可待的声音。

“辛苦了,现在你在哪里?”

木崎告诉了他所在地。

“那好。你再辛苦一下,把纸箱再送新宿车站东门,存放在自动寄存柜里,然后把钥匙带回来,你没看里边的东西吧?”

“那当然。一切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办的。”

“那好,虽然你身边没人,可别忘了随时都有人在盯着你。”

殿冈再度叮咛道。看来纸箱里的东西非寻常。

木崎来到新宿,把车停在车站附近的地下停车场,他打开货仓要把纸箱扛上去,这时木崎为难了。箱子很重,一次不能扛两个。如果把第一箱运上去存上再回来取第二箱的话,就要把一箱先留在无人看守的货箱里。要是有人趁此机会把箱子拿走那可非同小可,想请示一下殿冈,可附近又没电话。无奈,他只得把车开出停车场,给殿冈挂电话,得到的指示是:可以一箱一箱搬。

木崎想,看起来是真有人在监视着,多亏途中没看纸箱里的东西。他累得大汗淋漓,终于把两个纸箱存放到自动寄存柜里了。这时,他已经精疲力尽了。

回到公司时,殿冈不在。木崎不免有些扫兴,他原想自己完成了这么重要的使命,殿冈一定会在此等着自己。

“寄存柜的钥匙怎么办?”

“交给我也行。”佐田澄枝心不在焉地说。

“怎么,老板没对你说什么?”

“没有啊。”

“那么还是我保管吧。这可是责任重大。”

“请便吧。”

完全是一种随君所欲的口气。木崎感到扫兴的同时,也很不理解。自己运送的公司绝密情报存放到自动寄存柜后,钥匙就是绝密的了。

因此,保管钥匙者和受委托运送绝密情报的人是同等重要的。殿冈没有任何指示地把钥匙交给木崎处理,是一种信任,还是出于别的什么理由呢?

当天,木崎把钥匙带回家中,第二天一上班,立即交给了殿冈。

“啊,是寄存柜的钥匙啊。昨天你辛苦了。”殿冈嘴上慰劳着,把木崎抱着保管了一夜的钥匙随随便便地扔进了办公桌的抽屉里。木崎觉得把公司绝密情报的钥匙放在这种地方,有些太不慎重了,但这不是他木崎该说的话。

“啊,对了。”

殿冈象刚想起什么似的,叫住了刚要离屋而去的木崎。木崎转过身,看到有色眼镜的后面,露出了探寻的目光。

“我说,你妻子现在怎么样了?”

“啊,还没……”突然被问,他有些答不上来。

“弃你而去的老婆,不要留恋了嘛。好女人多得是,过几天我给你介绍个好的。”他试探似地笑着说。

“那就拜托您了。”木崎回答得模棱两可。

“按理说,不应该过问职员的私生活。可是,单身汉多有不便。你还年轻,还不是没有女人可以生活的年龄。我给你介绍个靠得住的女人,免得受那些坏女人的骗。现在有一个人,不过可不是介绍给你做老婆。照顾你日常生活,起老婆的作用,可不负什么责任。这种‘竹妇人’不是很好吗?”

殿冈既认真,又不无玩笑地说。这时,木崎的眼前浮现出了及川真树的面影。殿冈指的是不是及川真树呢?

“好啦,你若有意,就对我说一下。”

看到木崎突然认真起来的表情,殿冈笑着搪塞过去了。看样子他并没有马上介绍的意思。

木崎回到家后,还在想那件事情,听殿冈说要给自己介绍一个女人时,自己为什么想起了及川真树?

自从绿色幼儿园排队以来,真树的音容笑貌,一直留在他的心底,之后,在诊疗所相遇,昨天在朝山餐馆的便门前又看见了她。真树和中经管有无关系,木崎不得而知。可是两次碰见都是木崎在执行公司指令性的地方,这不能不令木崎想到二者的联系。他们二人的现实处境,不能不使木崎产生种种联想。

假设及川真树与中经管有某种联系,那她去朝山,也一定是奉公司之命的。

真树去朝山干什么,她在中经管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呢?木崎又想起昨天真树在朝山门前左顾右盼,担心被人发现的神情。那种神情和淫乱之妇背着人而且偷偷潜入旅馆时别无二致。

旅馆二宇,使木崎茅塞顿开,思路开阔起来。朝山不是旅馆。但作为筑地的高级餐馆,常被用来做政治交易,密谈的场所。作为“密室政治”的场所,朝山的名字经常上报纸。作为密室,那是理想的场所,作为密室招待,女人也一定出入那里。对机密和私生活的保密,远比旅馆可靠得多。

或许真树她……?

木崎的想象愈加丰富了。有一些企业,专门设置接待部这种特殊机构,以接待主顾为专门工作。接待部与熟悉的酒吧、夜总会拉关系,需要时让那里被称为“特攻队”的女招待陪伴客人。

也有的公司不使用有协约的“特攻队”,而专雇佣一些做“接待职员”。木崎因在以前的药贩公司做“杂务”,对这种事情颇为精通。药贩公司虽无接待职业,但却经常给大医院的骨干医师或事务长提供女人,以博得他们的欢心,借而达到推销药品的目的。而接待的关键,不论哪个领域,自然都是女的。

——及川真树果真是接待职员?

木崎想极力否定,却怎么也无法控制住自己膨胀了的想象力,能证明他想象的还有一例,那就是她曾出现在大手町医学大厦诊疗所的“特约”门诊部。

木崎原来的公司,曾招待某骨干医生去温泉,让艺妓服侍了他。当时医生满心欢喜,商谈当即达成协议,但是,谈成的交易由医院单方取消了。

由于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公司背地里进行了调查,据说艺妓把一种不好的疾病传染给了医生。因为是医生,及时发现了,但碍于此种原因无法公开抗议,只能不了了之。这一事发生之后,公司决定非知其根底的女人不可雇佣。

当然,每接待一次进行一次体检,岂不是更安全。思路从真树在诊疗所的“特约”门诊部,飞跃到此,似乎有些离奇,可如果是专职接待,理应注意到这些。

殿冈这家伙是不是要把接待职员中好一些的女人引荐给我?

思绪在奔驰,不觉令人不快地具体化了。



梨枝的娘家派来中间人,正式提出离婚。并说妻子要求领养正一。也许是因为家境富裕,关于生活费和抚养费等任何条件都没提。

“你还年轻,身体又好,再婚后还可以有孩子,梨枝体弱多病,再不可能生孩子了。怎么样,就把孩子交给梨枝带着吧。”中间人说。

“这是梨枝说的吗?”

“是的。”

“梨枝想再婚吗?”木崎想起前几天在她娘家吃闭门羹时,她母亲说的,她正在和童年的朋友相亲的事。

“这我不太清楚。”

“如果我不同意离婚,又怎样呢?”

“那就得判决了吧?因为梨枝毫无和你继续生活下去的意思了。”

“可是有什么理由能从法律上判决离婚呢?我可不记得我做过什么寻花问柳、恶意遗弃、和得过精神病什么的有碍婚姻生活的事。”

转让孩子进幼儿园的入园权不会成为判决离婚的理由。更何况日本的法院对离婚持消极态度,一旦起诉,反而对木崎有利。

使木崎怒不可遏的是梨枝,她竟在征求他的意见之前随随便便地和别的男人相亲了。

“你说的不无道理,可是既然没了爱情,勉强生活在一起,也是悲剧呀。”

“什么没有爱情,你这个外人怎么知道。”

“不,这个……我是说,至少梨枝这一方是这样的。”

“一方没有爱情,说离婚就离婚吗?再说孩子也太可怜啦。这是我们夫妇之间的事。在找中间人之前,首先梨枝应该来―趟。”

“梨枝说没有再谈的必要了。”中间人露出为难的神色。

“怎么能说这种话呢?即使梨枝想和我分手,这和孩子没关系,孩子是夫妻双方的,有关孩子所属问题应由夫妻双方协商解决,不是由母亲单方决定的问题。”

“可是,现在正一需要母亲。”

“现在也许是这样,但不久就会需要父亲了。对于幼小的孩子来说母亲好似身上穿的衣服,而父亲是屋顶。因为孩子首先要穿衣服。”

“哈哈,父亲是屋顶吗?”中间人听了木崎的话不由得笑了。笑的背后好象隐藏着“你起到了屋顶的作用了?”的反问。

“在天气好的时候,不知道屋顶的重要。有时也可能漏雨,可是屋顶是必不可少的。”

转让入园权,只不过是漏了点儿雨的问题。这通过别的幼儿园可以弥补,而且正一并没注意到漏雨。

在领取入园通知书上没尽一丝责任的梨枝,竟把这当做了离婚的借口,简直岂有此理。一同排队的及川真树的典雅面容又浮现在他的眼前。她好象是死了丈夫,或与丈夫分手了。

木崎不由得把及川真树放到梨枝的位置上做了比较。这种调换是对幸福的憧憬和向往。

——这种时候,还是下决心离了吧。

还是丢开起不了女人作用的木偶一样的妻子,和一个活生生的女人再婚共渡新的人生吧。把职业换了,索性把妻子也……

似乎敏感地看透了木崎的内心变化,中间人说:“说起来你也可能有许多为难之处,梨枝的娘家说,如果你同意离婚,愿意出300万日元,作为各种费用。”

“各种费用?什么费用?”木崎没能马上明白对方所说的意思。

“就是说如果离婚的话,得需要各方面的开支,就是这钱。”

“也就是分手钱喽。”

“这样说也太露骨了。”

木崎感到满脸涨红,女方给男方分手钱,这纯粹是对男方的蔑视。就是说梨枝竟如此地瞧不起木崎,并且竟如此迫切想要和他分手。

涌上面部来的血又迅速地退了下去。

“关于这件事,我再考虑考虑吧。因为这关系到孩子的将来。”木崎抑制着沸腾的热血说。

“为了各自的幸福,请认真考虑一下吧,你们双方都还年轻,可以重新找一个。不要看得太严重了。”中向人终于离去了。

中间人离去后,及川真树的面影象强光映射下的网膜物象—样,越来越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他特别强烈地想再见真树一面。他和她只不过是在幼儿园门前排队时的邻居关系,但在分别之际,当木崎说“希望再见面”时,及川回答:“我也希望”,她那语气和眼神具有外交辞令所没有的真实的迫切感。这心照不宣的内心情感,真树确实是“感知”了的。木崎对此坚信不疑。

如果不把入园权转让给宫西,那么现在在达到了那种了解的基础上,说不定又有了新的发展。果真那样,梨枝不在反而更好。

真想见见真树。可是,去哪才能见到呢?排队之后,在诊疗所和朝山曾两次遇到她。但那是偶然相遇,不是两人幽会。

既不知道真树的住处,也不知道工作单位。又不能躲在朝山等待不知何时能来的真树。

“对!去幼儿园。”

木崎猛拍一下大腿。和真树相识,是在绿色幼儿园排队时。如果她不象自己那样地把入园权转让他人了,她的女儿肯定已经入托了。去绿色幼儿园问一下,就会得知她的住处。木崎立即行动起来了。绿色幼儿园的总务负责人用诧异的目光瞧着木崎,问道:

“按规定,是不能向外人透露儿童的家庭地址的,不过,您要找及川女士有什么事儿?”

木崎从总务负责人的表情上看得出,及川真树的孩子已经办完了入园手续。

“是这样,为了来年入托,我们一起在幼儿园门前排过队,只差一点儿,我没报上名。那时,蒙受了及川女士多方照顾,并借用了她的东西。我想亲自面谢并把东西还给她。原以为我家孩子也能入托,结果就没问她的住处。”

“要是这样的话,我们可以替您代还。”总务负责人的表情有些缓和了。

“可能的话,准备和内人一起去她府上面谢。”

总务负责人拿着木崎递过来的名片和他本人对照着看了看,点头应允道:“可以吧。”

说着,开始翻一本很厚的名册。

木崎终于从绿色幼儿园问出了及川真树家的住处。



真树好象是夜里工作,说不定白天在家,木崎抱着一线希望,按照问来的地址去查找真树的住处。即使白跑一趟也没关系,只要知道真树住在什么地方就行。

真树举在靠市中心一侧的住宅街小公寓里,距木崎家两站地。当看到二楼缩进一段的住户的门口处挂着写有“及川”二字的门牌,木崎竟象初恋的高中生一样,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木崎在及川门前,犹豫不定,按不按门铃呢?万一真树在家,怎么说来访的理由呢?

只是一心想见及川,可是一旦来到她家门前时,木崎又茫然不知所措了。

正当木崎犹豫不定的时候,发现屋内有人走动,好象有人要出来。如果被真树看到自己在此转来转去,那可够难堪了。

木崎慌忙跑离公寓。刚到公寓下边,看到真树拎着购物篮子出来了。

她没带孩子,可能是留在家了。真树一直朝着木崎站着的地方走来,似乎没注意到木崎站在那里。

木崎决心已下。他堵住了真树的去路。真树惊讶地抬起头来。

“又碰见了你。”

“呀,木崎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真树一副惊奇的神色。

“真碰巧。你住在这附近吗?”木崎假装是巧遇。他不能说是在幼儿园询问了住处,特意来拜访的。

“对,就是那个公寓。”也许是因为拎着篮子,真树直率地答道。但她并没有详细地告诉木崎近在咫尺的自家公寓,可也没有对和木崎见面感到麻烦的样子。

“您去买东西?”木崎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篮子。

“嗯,因为有工作,每天总是早早地出来购置食物,”真树并没讲自己上夜班的事实。

“这是我们第三次相遇啦。”

算朝山在内应该是第四次了,可真树不知道。并且,出入“朝山”,大概也是不想让木崎知道的她的秘密部分吧。

“真的。”真树流露出一种感慨之情。

“这次也算是我们有缘分。如果您不太忙的话,我们到那边喝点茶怎么样?”木崎提心吊胆地说。真树扫了一眼手表,点头同意道:“可以吧。”

面对面地坐在附近的冷饮店后,一时竟没找到话题。当点的东西送来时,木崎插空说道:

“在幼儿园排队之后,就和内人分手了。现在变成一个单身汉了。”

“噢,原来是这样!木崎先生的孩子没去入园,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真树皱了皱好看的眉毛,她也在注意着木崎。

“因此,孩子就不送绿色幼儿园了?”真树避开木崎夫妇间的私生活,只谈到孩子的问题。这使木崎感到真树善良的心地。

“孩子大概要由妻子领养。因为小时候更需要母亲。”

“可母亲也有难以担负的地方呀。”

“那倒是,可孩子眼下的生活还是更需要母亲。”

“无论怎样说,双亲不全是孩子的最大不幸。”

“我并不想离婚,可是她离家跑了。原因是送孩子去绿色幼儿园引起的。当然,在那之前已经存在各种因素了,幼儿园成了直接的导火索。”

“那,为什么?”真树话刚出口,似乎突然意识到什么,又补充一句说: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说起来是我的羞耻,您愿意听吗?”木崎亲密地说。他愿意把一切都讲给真树,希望得到她的安慰和同情。他想得到真树的安慰,哪怕只是几句话。这样,因妻离子去而荒废的心,将多少会得到一些医治。

“啊,真难为您了。”真树听完木崎的讲述,叹息道。

“大概是因为把孩于的入园权转让给了上司,你一定会耻笑我吧。”

“不,那怎么能呢。我只是觉得男人的世界太复杂了。”

“我太无能了。当吋要是断然拒绝就好了,不论谁都认为课长的要求不尽情理,老婆发火也是自然的。”

“不要那么一味地遣责自己,您当时那样做也是为妻子和孩子着想的嘛。”

“您真这么认为吗?”

“当然啦。男人一拉家带口就变得软弱了。木崎先生调换工作不是在妻子离家之后吗?这就是很好的例证。”

“是的。”

“你妻子馒馒会理解添的难处,不久就会回来的。”

“不,不会回来了。每我心里明白。”

“您这么认为可不好。”

“如果您不见怪的话,我想问问您丈夫……”

“3年前因交通事故死了。是个极普通的职员。那以后,我便出来工作了。”

“恕我冒昧,您不想再婚了吗?我想您再婚的机会是很多的。”

“有几个人向我提出过,可我不再想结婚了。因为有孩子,再婚后担心孩子不能适应新父亲。”

在真树那偏侧着的脸庞上掠过一层谜一样的阴影。这是对亡夫的怀念,还是为孩子牺牲了女人年华的焦躁呢?不可而知。但从那谜一般的表情里,木崎觉得真树已经向他敞开了接纳的心扉。



“哎呀,我得走了。”真树突然发现时间不早了。木崎看了一下表,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

“真对不起,耽误您这么长时间。”

“不,我非常高兴。”

“此话当真?”

“当然啦。”

四目相对,情真意切。

“我们还能再见面吗?”木崎恋恋不舍地说。

“和我这样的女人交往,会给你带来麻烦的,”真树迷人地一笑。是一种受过专门训练的表情,木崎心旷神怡地沉浸在真树那富有情趣的温柔中,好象触到了她为私人生活战斗而披挂在身的盔甲。木崎和她是在战场以外的地方相识的,然而,她是只身一人奋勇地与社会抗争的女战士。在她那娴静、温柔之中肯定蕴藏着久经锻炼的战技。不,那温柔本身就是战技。

可是,对现在的木崎来说,即使那就是战斗需要的战技,他也想得到女人的温柔。

木崎想起以前宫西曾说过,要想接近这种女人,问出她在哪儿做活是最快的方法。

“那么,你在单位时和你联系,对你没妨碍吧?”

如果真树是夜间的工作,那么木崎去找她应属于她的工作范围。

“还是请您往这儿打电话吧。这是家里的电话号码。午前我大都在家。”真树给他写下了一个电话号码。

“可以往家里打电话吗?”木崎兴奋得两眼生辉。真树告诉自己的电话号码是她家的,而不是单位的,这说明她不是把自己看作为她的“工作”,而是接纳自己进入她的私生活。

虽然依恋不舍,木崎还是离座了。他不能再继续挽留她了。从冷饮店出来,木崎发现真树“啊”地一声吃了一惊。他抬头一看,一辆轿车从他眼前驶过。是一辆高级的外国轿车。

汽车牌是黑底的字,数字前写着个“外”字,坐在车里面的人也是外国人。刚想应记下车牌号码,车已经开远了。木崎视线转向真树时,她已恢复了正常的神情。

“你怎么啦?”

“没什么。”

真树和颜悦色地笑了笑,朝轿车相反的方向走去。

和真树分手后,木崎仍想着和外国车相遇时的情景。真树的吃惊并不是木崎的错觉,也没听错。真树确确实实对那外国车有了反应。不是对车的反应,而可能是认识车内的外国人。她是为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见到了认识的外国人而吃惊的。黑底写有“外”字牌照的都是外国大使馆、领事馆的汽车。

如果是夜间的工作,认识外国人并不奇怪。然而为什么要瞒着木崎?说声是相识的客人,并没什么妨碍。

她既然如此遮遮掩掩,是想把木崎与她的工作断开吧?或者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

出入诊疗所和高级餐馆、认识大使馆和领事馆的女人——这很容易导出是高级妓女的推断。如果真树真是妓女,她当然想向木崎隐瞒自己的身份。不知是什么原因驱使,木崎不自觉地探寻起不知底细的真树的身世来了。

回到公司,见到了少见的人。

“哎呀,你果然来啦。”

不知是何时回国的,村中满脸堆笑地过来迎接木崎。可能是去南边的国家了,脸晒得黑红。

“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时差反应还没恢复过来,迷迷糊糊的,你习惯些了吧?”

“嘿,还可以。不过,没有象样的工作可做,于心不忍,这回你替我向殿冈先生说一下吧。”

“这不挺好吗?在这里即使什么不干也是工作。不光是你,就是我们,也没有象样的工作。”

“你不是刚从国外回来嘛。”

“一半是玩,公司赚了钱,可以气派气派。过一段,就要忙起来了。”

村中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里含着一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不负责任感。

村中只是在那天露了一下头,从第二天开始又无影无踪了。问佐田澄枝,她也没说清楚,就连她似乎也不知道。

几天后,殿冈又交给他一件秘密工作。这次是去位于纪尾井的餐馆“金蝶”,暗号是“生了个男孩儿,母子平安。”

又一个目光锐利的男子在等他,交给他一个有两本电话簿厚的小包。木崎把它存放在涉谷车站的自动寄存柜里,钥匙交给了殿冈。

这之后,每个月平均被派出三次。暗号是什么生了1—3个(只)男孩、女孩,或松鼠、兔子、狗、猫等。生的数字和被托付的东西的数字相等。地点都是朝山、金蝶、千代丰等筑地、赤坂一带的高级餐馆。被托付的物品,有时是纸箱,有时是小包裹。重量也不尽相同。

木崎忠实地执行着命令。这一次在去过几次的赤坂的“千代丰”,他说过暗号“生了2只松鼠”,接过两个小包后时,看到一辆外国车停下来,走下一个外国人。木崎漫不经心地拾眼望去,不觉“啊”了一声。那厚实的脸庞,似乎在哪里见过,这时那次和真树分手时,从面前开过的外国车,他虽然只溜了一眼,但也记得他就是引起真树反应的那个外国人。

“喂,怎么回事?该走了。”递给他小包的男子,不耐烦地催促道。木崎心里记下外国车的车牌号码,开车走了。

汽车的牌号在陆运事务所都有注册。可个人询问,不一定给予答复。但既然记下了号码,总会能查清那人身份的。

途中,按照惯例给殿冈打了电话,请示东西放到什么地方。

“这个嘛,”听得出对方好象在考虑,“哪里都行,放在离你那近的自动寄存柜里吧。”

那声音有些不耐烦。最近不再叮嘱他不要看里面的东西了。那不耐烦的声音和在千代半交给他东西的男人的声音是一个调。

——他们让我递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忠实地执行着命令的木崎,第一次从心底里升起一丝疑虑。看殿冈和千代半那个男子的模样,自己运送的怎么也象是重要物品,当初在身边感受到的那种监视的目光最近也消失了,当初许是精神作用。

一产生怀疑,好奇心便随之膨胀起来。那和无法压制的探索欲望在木崎内心增长着,一旦引起不可有的好奇心,还真难以抑制。他终于屈服了,尽管有失掉现在高收入的危险。他把车停在行人稀少的地方,偷偷地打开了小包。小包里面还包着一层塑料布,用绳子捆得很结实。为了不致被人打开过,花费好一会解绳子,绳子终于解开了,打开了塑料布。

里面的东西使木崎大吃一惊。那是模仿钞票捆捆扎的报纸捆,小包里全是旧报纸。刚开始的惊愕消失后,木崎又茫然了。

那么他一开始运送的难道都是这种经过精心包装的旧报纸?为什么要运送这东西?最初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后,他的心中产生了更大的疑团。

——我被他们捉弄了!

木崎义愤填膺。雇我来送报纸,还比不上在安心药贩干杂活儿!

木崎要向殿冈发泄愤怒,驱车向银座方向的公司驶去,行至四丁目的交叉路口时,他的脑海里闪现出了不可贸然行事的意念。

报纸也好,垃圾也好,那是按他殿冈命令运送的。执行公司命令的职员,没有选择运送什么货物的权力。更何况木崎在运货物时,还被叮嘱不许看里面的东西。

违背命令,私自开包,然后再对里面的东西向公司提出异议,可能就要受到违反命令的处罚。说不定当场就有被解雇的危险。

殿冈既然让运送报纸,自有他的用意所在,这种时候,还是老老实实地当个运旧报纸的好。木崎想通了。他掉转车头,把报纸捆存放到东京车站的自动寄存柜里,若无其事地把钥匙交给了殿冈。



当晚回到家中,木崎还在琢磨着“报纸”的意义。殿冈到底是为了什么,多次让自己运送它呢?

最初时,他从纸箱的重量和手感上,曾想象是现金钞票。包中的报纸,都切成了一万日元钞票那么大。如果最上边放上一张一万日元的票子,不是可以作为钱的诱饵使用吗?电影或电视里经常出现这种场面。

“难道是伪钞?”

木崎受自己思维的启发,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也许公司在把木崎当作诈钱的囮子来使用呢。运送巨额现金时,为了转移视线,让木崎运送了假钞票,当注意力被木崎引过去时,才动真钞票。

——可是,他们要转移谁的视线呢?

又冒出一个新的疑问。不管多大的巨额,只要加强防护,强盗们是无机可乘的。真要是被强盗抢劫去,那也是戏剧性的。

假设强盗抢劫的话,一定要袭击诈钱的囮子的木崎。

——难道是不可告人的不义之财,为防止万一被揭露才用伪钞打掩护的?

“不管怎样,如果用木崎作了诈钱的囮子的话,肯定是相当数量的巨额资金。按以前秘密运送的次数来看,这笔钱是以亿为单位的。这笔钱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不得而知。但在这不义之财的流动中,肯定有中经管和筑地赤坂一带的高级餐馆参与。并且说不定及川真树在这流动中也是一名配角……”

木崎的思路越展越宽,遂渐形成了一个清晰的轮廓。

那之后,木崎曾3次给真树家打电话,可她似乎都没在家,电话铃空响着,无人问津。

第三次,是在星期天的早上打的,仍然不在。有孩子在身边,按理说是不能一大早就离开家的。那么,把孩子寄托给他人,外出未归?

如果她真的是在外留宿:那么是陪客了?越是联系不上,越是想见面。更何况他有信心取得她的欢心,就更加想她了。木崎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思恋之情,离开公司,跑到了真树家,尽管他想到了这样做,也许会招致她的讨厌,但是他实在是无法忍耐了。

他开着公司的车,来到真树家附近。正在物色停车场地时,眼前掠过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上等的西装,修长的身材,他从远处便看出是真树的背影。

木崎刚要从车窗口招呼真树,一下子又把话咽下去了。一辆大型轿车在真树的身边缓行着,把她吞进去了。

又是那辆不久前看到的黑牌外国车。由此便可得知,真树和车主定有某种特殊的关系,木崎忘了追赶那辆车,只是朝那辆轿车驶去的方向迷惘地望着,他没看清车里坐着的是不是上次车上的那个外国人。

在外国轿车从视野中完全消失后,木崎才恍然大悟,他慌忙发动车子追去,但那辆外国车早已不知去向了。

木崎对那外国轿车的车主突然产生了强烈的兴趣,这种兴趣是受忌妒心驱使的。

真树真若是妓女,一定是以不固定的多数男人为对象的吧。这是她的职业,木崎毫无理由忌妒,木崎和真树,充其量不过是“幼儿园队列中”的邻伴而已。

然而,此时的木崎确确实实在妒火中燃烧,他强烈地感觉到“自己的女人”被黑牌外国车无情地夺走了。

必须夺回被夺走的东西——木崎想。那么怎样才能做到呢?木崎只不过是代理公司雇佣的运送假货的人,既没有什么力量,也没有夺回的权力。

走投无路的木崎,突然想起了埋藏在记忆深处的老朋友。那是高中时代的同班同学丰住,某大出版社的职员。学生时代时交往甚密,只是毕业之后联系少了。

木崎毫不犹豫地给那家出版社打了电话,说是要找朋友丰住。因不知具体在什么部门,费了好一段时间才在周刊杂志社找到了叫这个名字的职员。多半时间在外采访的周刊杂志记者,也许现在不在社里,但电话接通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木崎吗?真少见呐!”对方有些吃惊。

“久未见面,你好吧!”

“彼此彼此!出了什么事,突然找我?”对方知道,在走入社会多年的今天,久未联系的昔日老友决不只是为了叙旧才打电话来的。

“突然打扰,实在抱歉。有件小事想请你帮忙。”

“有事?你老兄的事,我责无旁贷。只要不是突然找我借钱。”丰住首先设置了防线。

“我知道你没有钱,我想了解一个汽车主的情况。”

“汽车主?”

“我知道汽车的牌号,是挂黑牌的外国车。怎么样?就凭这能了解到吗?”

“知道那些,调查起来并不难。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问了,是我的私生活问题了。拜托了。”

“私生活?你这么一说,更引起我的兴趣了,好吧。我给你查一下,车号是……”

木崎告诉了他车号。

“好,号码前有‘外’字,一定是哪个大使馆或领事馆的车。一个小时后你再打个电话来。”

一个小时后,木崎又一次给丰住打了电话。

“清楚了。那个号码是A国大使馆的车。”

“A国大使馆?!”木崎大吃一惊。A国是西方的大国,日本在经济、军事、文化等方面,无不受其影响。

“A国打个喷嚏,日本就感冒”,这足以说明其影响力之大。

真树乘坐的是A国大使馆的汽车,这意味着她的这位“客人”是大使馆的要人。

并且,真树似乎和中经管也有着某种关系。如果她是中经管的接待职员,那么中经管和A国必然也有某种关系。说来说去,真树也许是二者的“连结器”。在以她为“连结器”的二者关系中,有一种可疑的味道,甚至可以说是臭味。

“那么,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呢?”丰住问道。

“依然如故,一个卑微的职员。”木崎含混其辞。

“卑微的职员因私生活追寻A国大使馆的汽车?”丰住不愧是周刊杂志社的人,目光敏锐,穷追不舍。

“今后,说不定有许多需你帮忙之处,那时,我再向你透露隐私。今天,十分感谢啦。”

“喂,等等。”木崎没理丰住的话,把话筒放下了。

总之,知道了黑牌外国车是A国大使馆的,看来,车里的那个外国人自然就是大使馆的人了。虽然只瞧了一眼,印象还是很深的。

正文 第五章 不明之死



涉谷南平台“明日香”餐馆的女招待吉井菊子,对“单间”的客人十分留意。明日香餐馆是南平台高级住宅区中以巨款购买来的一座宽阔的庭院,是远离城市中心的世外桃源。庭院园中有假山和泉水,单间就覆盖在这茂密的庭院树丛中。

单间是供客人留宿用的,没有客人的招呼,女招待们也不能随便靠近,单间只有一个,能够利用它的客人是有限的。

在女招待中间,对“单间的客人”都有些黯然的了解。他们是明日香最上等的客人,同时也是有来头的客人,正因如此,奉命到单间服务的,都是有经验的女招待。

出入单间的客人,不需要经由正房。因此,一般的女招待都不晓得来的客人是何人。

吉井菊子来到明日香已2年有余。一般来说,在这种餐馆工作的女招待轮换得都很频繁。但在明日香都可以呆较长时间。一般来说能呆2年的都是老手了,可在明日香还是“新手”。

即使是菊子,还没有担当过单间的服务工作,出手好奇心,曾向在此服务长达10年之久的姐妹们问过都是什么人到单间来,她们都是笑而不答。大体上知道这里可能是为那些有名的艺妓和暗中偷情的有夫之妇提供的隐秘场所,可是姐妹们硬是闭口不谈。当然除此地之外,还有很多旅馆和情人旅馆也在为秘密情事和偷情提供方便。

“一定是具有相当身份的人才能到这里来。”新来的女招待们暗中揣度着。真牌外国车、外国人的身影时有所见。利用单间的客人中,似乎亦有外国人。

明日香初建之时,是由某政治家第二号夫人经营的,因此经常出入于此的大多是那些政治家、商社买主及金融方面的人。

也许基于这个原因,吉井菊子进明日香时,受到了相当严格的身分审查,到明日香之前,曾在其他同类餐馆干过,受到如此严格的审查还是头一次。

刚到这里时,老板娘曾严厉地叮嘱:即使听到客人说的话也绝不允许泄露出去。待遇超过以前干过的任何地方。菊子认为这是“堵嘴钱”。

“单间的客人也给很多堵嘴的小费呐”。在一般女招待的窃窃私语中,除了好奇心外,还充满了羡慕。

今晚,专门在单间侍奉客人的“老手”阿常突然得了急性阑尾炎,老板娘便命令菊子今晚去单间服务。

“你要注意,今晚的客人可是特别重要的人物,不可疏忽。不要看客人的长相,做完让你做的事后就不要靠近客人了。客人和同伴今晚分别来,明早也分别走。你今夜就住在这里,随时听招呼。”

老板娘郑重地叮咛完毕,把今晚的特别津贴和小费袋交给了菊子。里面装有2万日元。这在吝啬的老板娘来说已是破天荒了。菊子从老板娘的神色中察觉到,今晚的客人定是个大人物。除了阿常以外,还有很多老手,而老板娘竟选中了自己,可以说是对自己的信任。菊子想。

晚8点,男客人先到了。这是一位50多岁具有健壮体魄和高大身材的男子。单间的客人,一般都是女的先来等男的,而今晚却是男的先来了。

这个男人到后,马上洗了澡。饭已吃完,酌情准备些简单的食物即可。他简短地吩咐道。

“准备些什么饮料呢?”菊子诚惶诚恐地问。

“拿威士忌和冰块来。”

菊子说声“知道了”,刚要退出门去,又被“等一下”的声音叫住了。

“你是新来的吧?”

“今晚阿常病了。”

“是嘛,这怎么说的,不多,你收下吧。”说着,把事先准备好的印有礼签的纸袋塞到她的手里。事后菊子看了一下,里面装有一万日元。

—晚上就有3万日元的特别收入,无怪乎那些老手不肯让出单间哪,菊子暗自思忖道。

女客人是一个小时后来的,穿着很素气,但一望便知,是—位不吝金钱的人。虽是夜晚,却戴着一副镜片很大的太阳镜,使人看不清面部特征。浓密的披肩发垂到双颊,遮住了脸形,从穿着打扮和体态来看,在27-33岁之间。

女子跟在菊子身后,一言不发。象是唯恐说话暴露身份似的。到了单间,才压低了嗓音轻轻地说了声“谢谢”,并递过来一个印有礼签的纸袋。

“不,我已经得了。”因为小费给得过多,菊子谢绝道。

“没关系,收下吧。”说着,硬塞到她手上,便闪进了单间。看样子是这里的常客。先来的男客,在里面吩咐道:“明天早上以前,这里没什么事,你可以离开了。”

凭经验而知,二位客人既然这样说了,就真的没有事了。女客给的小费是一万日元。这样,她共得了4万日元的临时收入。有来头的客人对金钱从不吝惜,并且是最省事的高级客人。

午夜时,菊子怀揣着4万日元钻进了值班室里的被窝。

翌日早晨6点,菊子爬起来,等着单间客人的吩咐。餐馆的早晨来得很迟。若没有留宿的客人,一直到下午,都无事可干。

单间的客人,早起更迟。起床后,几乎都是连早饭也不吃就匆匆离去。可是有的客人也要些简便的早点食用,因此,菊子做好了准备,以随时备客人食用。

早晨7点,从单间传来传呼铃声。菊子拿起听筒,是老板娘的声音。

“喂,阿菊,马上到单间来!”声音急促紧迫。

菊子匆匆忙忙地赶到单间,老板娘和几个男人已在那里,一个个面部紧张。

“阿菊,发生大事了,这里的客人,昨晚死了!”

“死了……?”

菊子听到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象被迫吞下坚硬的食物一样,一时悟不出其中的味道。

“真的。一会儿警察就来,他们要向你这个值班的询问一些情况,你得有个思想准备。”

“那,两个人都死了吗?”菊子方意识到事关重大。

“男客死了,这是个政府方面的要人,你被卷进这个大事件里来了,你可要沉住气呀。”

“那个女的呢?”

“受了很大惊吓,现在在正房休息呢。”

“可是怎么会死呢?昨晚还是好好的。”

“象是心脏麻痹,这你还不明白?”老板娘使了个眼色,微妙而又含蓄。菊子马上明白了其中的含义。以前只听说过,看来这次成了现实。女伴肯定是受惊不小。

不一会儿,警察来了。菊子做好了充分准备。知道询问—定会集中到自己身上。然而,警方只是问了问男女各自到来的时间和到时的情况,其余的主要都问女伴了。

从女伴回答警方质问的情况来看,她似乎已从惊吓中恢复过来。菊子只看到了一眼受警方寻问的女伴的后影,便被警察赶出了询问现场。

菊子不知道询问的详细情况,但客人死的时间好象是早晨5点左右。

据说惊恐万状的女伴找到老板娘,待老板娘叫来医生时,客人的心脏已完全停止了跳动。

警方检查的结果也是心脏麻痹。上午11时,家属前来认领了尸体。

菊子是从当日的晚报上知道死者身份的,晚报是这样报道的:

砂田修策氏(国防厅技术开发本部长,装备审议会综合议长),18日早5时20分因心脏麻痹症在涉谷区南平台12。XX的明日香餐馆谢世。享年50岁,长野县松本市人,陆军士官学校55期学员,属陆军大尉,告别仪式在……

虽然不知道国防厅装备审议会综合议长是什么职务,可似乎是个了不起的级别。既然讣告能上报纸,肯定是个大人物。看来老板娘说是政府界要人、并没撒谎。

菊子读着报纸,突然注意到一个问题。那就是报纸上对砂田修策的女伴只字没提。她与砂田的死有重大关系。也许,不,她肯定是砂田死的直接原因,而报纸却只字没提,真是太奇怪了。关于砂田的死,报纸不是作为“讣告”,而是作为晚报社会版的一个新闻报道的。

她不是砂田的妻子,这是不言而喻的。身居国防厅要职的人,在餐馆里与不明身份的女伴同床时而死。是不是因为不体面而掩盖下了?

——可是掩盖得还真巧妙呢。

如果说巧妙的话……

一个疑团又引出又一个疑点。

——我被老板娘叫到单间时,老板娘和医生已经在单间里。那就是说是砂田的女伴发现异常后叫来了老板娘。可在那种情况下应该首先是叫负责的女招待呀。可她却把我当成聋子的耳朵——摆设,而叫来了老板娘,继而又叫来了医生,结果,我是最后一个被叫来。

虽然如此,也可能是因为死相难堪,不想让我第一夜服侍的女招待看到吧。

——对,早上5点,正是高潮。

菊子的想象上了鄙猥的轨道,不觉脸涨红了。然而,这种想象的核心中有死因。男女二人沉浸在避人耳目的情事中。由于相逢机会难得,终于贪欲过度。从清晨5点这个时间来看,也许已经是第二次或者更甚,这使男的忘记了自己的年龄,过于勉强了。这就增加了男的心脏的负担……

想象展开了淫奔的翅膀。

——是啊,要是想保密,老板娘为什么还要叫我呢?

作为单间的女招待,我逃避不了警官的追问。

“警官要向你询问一些情况的,你得有个思想准备。”

“被卷进这个大事件里来了,你要沉住气呀。”菊子重新想起了老板娘说的话。

——对,那是堵我的嘴的意思,不让我和警察说些多余的话。菊子终于明白了。

可是,不管堵不堵嘴,我是代替阿常初次被派到单间服侍而遇到这桩事的,我什么也不知道。可能是老板娘被这飞来的横祸搞得惊慌失措了。

当日傍晚,善后工作告一段落后,菊子被老板娘叫去了。

“阿菊,今天可真叫人够爱的,你一定也很害怕了吧。今天你可以回去了。”她慰劳道。

“不,没什么。只是吃了一惊。”

“是啊。我干这行都快30年了,在自己的店里发生这类事,这还是第一次。对了,这不多,你收起来吧!”

女老板把一个纸袋塞给菊子,口袋很厚。

“哎呀,这太难为情了,昨天已得了不少了。”

“没关系,收下吧。你一夜干得不错,我要好好感谢感谢你,最近,还有你的工资我要考虑一下。”

“只给我,那不好。”

“还有阿菊,我知道不提醒你你也明白,关于死的那个砂田有女伴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讲。这种大人物的事,稍一疏忽泄露出去,受连累的人可就多啦。”

菊子在心里暗暗地记下了老板娘的话。老板娘是为了堵住菊子的嘴才反复叮嘱的。

“我对谁也不讲。”

“那就拜托你了。我的生意是靠保守客人的秘密才能做的。说不定消息灵通的周刊杂志也会来问什么的,可绝对不要说呀。”

“知道了。”

“那么,今天回去吧。辛苦了。”老板娘絮絮叨叨地嘱咐完,终于解放了菊子。

尽管老板娘费尽苦心做隐蔽工作,砂田的死因,还是在明日香的女招待们中间传扬开了。她们的这种嗅觉是出类拔萃的。当然,菊子免不了要承受好奇的询问。

“喂,阿菊,是怎么回事,说给我听听。”

“我真的不知道哇。”

“撤谎!是被老板娘把嘴堵上了吧?没关系,我们是一家人,不会泄露给别人的。你太不够意思了。”

“饶了我吧,我真的不知道。”

“那个女的是什么样的人?阿菊你不会说是砂田一个人住在单间的吧?”

“我只是领路了,没看清。”

“据说她可是个有地位的人的夫人呀。”

“这事阿常可就比我知得多了,我只是那天晚上的临时代班。”

“阿常可不行!”

“为什么?”

“那个人嘴太严!”

“那好象我的嘴就不严啦?”

“你看,不打自招。你嘴严,正说明你瞒着什么,快说!”

“我不说过了吗?我真的不知道哇。”

菊子闭口不说,,急忙跑掉了。但同行的话,就砂田的死因和女伴给她开阔了新的裨野。



菊子一直是以砂田为中心考虑的,原以为老板娘苦心叮咛不要走露风声,只是为了砂田的名誉。但朋友们的谈话提醒她,不止如此。

如果砂田的女伴是个有地位人的妻子,或者她本身就是一个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那么就更害怕暴露和砂田的情事了,从两个人来时的情景,可以觉察出他们的行动是极其秘密的。如果砂田和情妇的地位是相等的,那么比起死者来,活着的人要失去的将会更多。比起死者的名誉,生者的名誉和地位则更重要。

另外,如果情妇比砂田的地位高,那么无论如何也要把她掩盖到底。由以砂田为中心的推测即使转换成以情妇为中心,情况也都是完全相同的。

女老板的做法,警察那神秘的询问,以及对情妇没做任何报导的疑问,至此都可以解释了,说不定大人物是情妇。菊子推测到这里时,对情妇来由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菊子和情妇说的话,只是带她到单间去时的一句“谢谢”。

仅此一句话,无法掌握其声音的特征。另外,情妇还给她一个装有一万日元小费的纸袋。

菊子拿出情妇唯一的物品观察着。这是商店里出售的极普通的礼品袋,与各店大小相等,上面系着黑白相间的纸绳,印有礼签,这东西不会成为任何线索。已经泄了气的菊子,眼睛突然一亮,发现纸袋子背面有一块淡淡的粉红色的印记。仔细辨认一下,印记呈旋涡状。

——这是指纹,一定是捺过嘴唇的手抓过的。

然而,即便留下了指纹,也无济于事,一是不能让警察与有前科的人的指纹进行对照,二是砂田的情妇也不会有什么前科。何况警察知道情妇的来历,只是在掩盖着。

关于情妇的来历,菊于有了新的看法,但是却停止了探寻。因为这件事与她无关。由于这个事件,她竟意外地得到了数万日元的收入,而以后若对此事继续保持沉默,说不定还会增加工资。如果继续进行这种多余的探寻,自己的好运可能瞬间成为泡影。

然而,在菊子面前出现了一个强手,事发两天后,在从餐馆回家的途中,菊子被一个人叫住了。

“您是吉井菊子小姐吧?”

寻声望去,是一位30岁左右面带机敏神色的男子。因不知对方是何人,菊子只是站在那里没出声。

“我是周刊杂志的记者。您是在明日香工作的吉井菊子小姐吧?”那男子又一次问道。真的上来了,菊子心想,既然对方已知道了自己是谁,便不宜佯装不是了。她点了一下头。

“在回家的途中叫住您,实在抱歉,我有一件事想问一问您。”

“什么事?”

“站着说话不方便,请到这边来一下。”

“时间已经不早了,我还有急事。”

“决不占用您很长时间,只五六分钟。拜托了。”对方完全是一副不容反驳的语气,菊子被他职业性的魄力征服了。

周刊记者把菊子带到附近的一个茶座里,拿出了一张名片,那上面的名宇是丰住浩一。

“有何贵干?”菊子坐立不安地催促道。她虽然跟着到这里来了,但摆出一副绝不掉以轻心的姿态。

“是想了解一下前几天死于贵店的砂田修策的情况。”

丰住往上拢了拢长发,用探寻的目光盯着菊子的眼睛。果不出所料。菊子想。

“对此我没有什么可说的。”说着,菊子站起来要走。

“请等等,报纸报道说是心脏麻痹。可那只不过是官话,而实际上都在传说另有死因。”

到底是周刊杂志摸底来了。菊子更加严阵以待了。

“就是说,因传砂田氏是。腹上死,一个人是不能的,一定有情妇在一起。因此我想,您是负责砂田住的那个单间的女招待,您一定认识那个情妇,怎么样,绝不给您添麻烦,告诉我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妇?”

菊子想这家伙不愧是个专职的周刊记者,连我是事件当夜的单间女招待都打听出来了。

“我不知道什么情妇。要谈这个还是让我回去吧。”

“可是,我们无论如何不能相信砂田氏是一个人住在单间的啊。”

“那样想是您的自由。一个人住的客人多得是。”

“那天夜里,有人看到一个女人偷偷地进明日香的单间了。”

“那么,您去问她好了。”

“我绝对不说是从您这儿听来的。不会给您找麻烦的,不能告诉我一些吗?”丰住纠缠不放。

“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你还说什么不添麻烦呢,添的已经够多了。已经15分钟了,还是让我走吧。”

菊子一下子站了起来,本来嘛,有关砂田情妇的来历她确实一无所知。

“吉井小姐,请等一等。”丰住郑重地叫住了她。那声音有些令人害怕。菊子象是被看不见的手抓住了似的,又坐在了座位上。

“你弄不好可要成了一个大案件的帮凶啦。”言辞不免更令人恐怖。

“你指的是什么?”

“有人说砂田也许是被害而死的。”

“被害!?”菊子一时茫然若失。此话的重大含义,在她心中泛起了涟漪。

“是的。所谓心脏麻痹,是医学上还没有定论的急性心脏病死的总称。即使风湿病、梅毒等引起心脏壁、大动脉壁的变化、或导致心源性喘息,以及因急性传染病引起的心肌炎、脚气性心脏病,或突然抬脖窒息等心脏停止跳动,都可以说是心脏麻痹,也就是说死因不明。”

“可是,那么……?”

听到这莫明其妙的解释,菊子无言以对。丰住穷追不舍。

“也许你被当成了隐瞒杀人凶手的证人,因为如果没有不带倾向的第三者,就会引起怀疑。据我所知,那天晚上你是第一次被派去单间的。因为那些老人太了解情况了,所以才让一无所知的你去代替她们。”

“不是的,阿常真的有病了,现在还在住院呢!”

“我已经去见过阿常了,但是那个人不行,她完全站到对方一边了,可以说是一丘之貉。作为证人,她有倾向性,因此才选择了你。”

“阿常不是装病。”

“正因为阿常得了阑尾炎才干的。”

“可砂田先生怎么可能是被害的呢!”菊子想从丰住暗示的一个个可怕的可能中挣扎出来。

“您能断定他不是被害的吗?”

“这,这个……”

“不能吧。您是他们设好的善良的证人。也许他们事先嘱咐过你,不让说无益的话。你想想看,如果没有鬼,为什么要堵你的嘴呢?”

丰住的话一句比一句切中要害。

“在餐馆死了客人,总是要掩盖的。”

“掩盖的太过分了。明明有情妇,却一概避而不谈。你不觉得奇怪吗?”

“可是,如果是腹上死,砂田先生的家属也想要掩盖情妇的呀!”

“还是有情妇的吧?”

菊子上了丰住巧妙诱导的当,不打自招。她不能否认了。

“你认识那情妇吗?”

“不认识,那天夜里我是第一次到单间服侍的。”

“那么,长得什么样你总看见了吧?”

菊子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比如年龄、服装、和身体特征……”

“我只是在她来到时给她带了一下路。”

“年龄和服装……”

“年龄在27-33岁之间。穿着上等布料却又很素雅的西装套服。”

“面部和身体有什么特征?比如说有没有黑痣,或身高体形……”

“她戴着一副太阳镜,没看出长的什么样,胖瘦适中,中等身材,没什么特殊的地方。”

“说话有什么特点吗?比如口音什么的?”

“几乎没说话,只是送到单间时说了一句‘谢谢’。”

菊子说着,突然想到那个女人送给她的小费袋上印有“口红的指纹”。她想说出来,却终未出口而埋藏在心底了。

“当时,砂田氏没叫女人的名字吗?”

“没有。那女人到了后,他只是说,明天早上之前没有事了……”

“你是被赶走了。”丰住有所领悟地点了点头。

“后来,第二天早上发生事后又怎么样了?”

菊子把老板娘叫她跑到单间前后情形叙述了一遍。

“就是说你被叫到单间时,老板娘和医生已经在那里了。”丰住的眼睛一亮!

“情妇那时干什么啦?”

“听说因受了惊吓在正房休息。”

“你看见她了吗?”

“警察来了解情况时,我看了一眼背影。”

“没看见脸吗?”

“只是背影。”

“向她了解情况时,你没在场吗?”

“是分别了解的,没在场。”

“女的是什么时候走的?”

“不清楚。警察来调查时,是最后一次看到她的。可能过不久就走了。”

“如果再看见那个女的,你还能认出她吗?”

“要是戴着同样的太阳镜,也许能认出来。若不戴镜子,恐怕认不出。我说,砂田先生确实是被害的吗?”菊子把知道的全都讲出来时,方觉得是上了丰住的圈套。

“有这种说法。”丰住的话突然变得含糊起来了,“刚才的话,请绝对不要说是从我这里听说的。”

“这我担保。”丰住保证道。



这天晚上,木崎民治意外地受到村中的邀请,一起去银座街喝酒。说是“饮酒”,木崎却是毫无酒量,喝的只不过是果汁和可乐。不管怎么说,这是木崎生平第一次涉足的高级夜总会和酒吧。

从村中的态度,和女招待的模样来看,他是这类场所的常客。

“现在木崎正独守空房子,要解闷,这是好机会。”村中向所到之处的女招待鼓动着。

“哎呀,那快让我住进一间吧。”她们只是嘴上说好听的,却不肯离开村中的怀里。村中在学生时代就十分讨女孩喜欢,木崎又发现了自己和他的差距。

那不仅仅是在女人问题上的差距,而是在人生上存在的落差。

村中对一切都充满着自信。而且无论干什么都成功。这和一切都持消极态度,唯唯喏喏的木崎正相反。

喝过了几个店后,村中已和一个女招待在偷情了。

“那好,等闭店之后,在老地方等我。”

“让我等久了,说不定被别的姑娘领走的。”

“坏东西!你要干那种事我可不饶你。”

谈话愈加不堪入耳。村中突然“哎哟”喊叫一声,象是哪儿被掐了一下,看样子,今夜他们是达成协议了。

与此相反,木崎虽然被银座美女们围着,却无所作为,只是默不做声地喝着果汁。回到家里,只是守着空房,抱着膝盖睡觉。

木崎很希望能在村中带他去的地方看到及川真树,可是他失望了。

“我们换个地方。”

村中刚要起身,不知从哪传来一阵低低的铃声。最先听到的是一个女招待。

“啊,是哪儿的铃在响?”女招待们吃惊地面面相觑。

“哈哈,是这儿。”村中把手伸进衣袋里,铃声停止了。

“啊,是袖珍铃啊。”

“带着这个碍事的铃,连酒也喝不消停。对不起,请稍候。”村中向电话机走去。不一会儿他回来了,神色紧张。

“有点急事,得赶快回公司。”村中看着木崎和女招待说。

“哎呀,这么晚了还去?公司真是乱用人!”和村中达成协议的女招待面呈不悦。

“我也回去吗?”木崎问。只有公司里担任主要角色的人才配发袖珍铃。在深夜里紧急呼叫,一定是有了什么重大事情,象木崎这样刚进公司的新职员没有资格被呼唤。但他必定是这个公司的职员,所以试探着问了一句。

不出所料,村中稍犹豫了一下说:“对,你没喝酒。你给我开车吧!”

回到银座大丁目的中经管,把车子从停车场开出来后,村中说:

“去涉谷的南平台。”

“南平台?”木崎至今还没有到涉谷方面去办过事。

“木崎,发生大事了。从现在起,您对所见所闻必须保持缄默,不许外传。好吧?”村中嘱咐道。

“不用嘱咐。我不会干对公司不利的事。”

“相信你说的话。总之,今晚你只为我开车就行了。其他与你无关的事,不要过问。”

看样子,村中是不得已才带木崎来的。车驶上道玄坡,开进了南平台的高级住宅街。按照村中的指示,车子停在了“明日香”餐馆的旁边。院子里庭树茂密翠绿,建筑中透出的灯光在树丛中闪动。

“好了,你在这儿等一会儿。”

村中说完,从围墙的便门向里面走去,木崎看了一下表,正是凌晨两点。20分钟后,便门的门开了,里面闪出3个人影。其中有村中,他们钻进木崎开来的车中,其中一人说“好,开车”。是殿冈的声音,新上车的是两个人。

第三个“乘客”是个女的,脸朝着暗处。殿冈和村中象是在护卫着女的一样把她夹在中间。气氛紧张得一触即发。他们不时地回头看着,似千在注意有无盯梢。

殿冈话语不多,简单地往左、往右,一直开地指示着路线。木崎受到紧张气氛的影响,不觉加大了油门。殿冈制止道:“不要开得太快!”

木崎若无其事地通过后望镜探视了“第三个乘客”,但女子坐在后望镜的死角里,无法看到。似乎是殿冈和村中有意让她坐到那儿的,女的始终一言未发,看样子并不是有意地保持沉默,而是受到了很大的刺激,有些茫然无措。车子在世田谷一带兜着圈子。

“好啦,就到这儿。”

在郊外一座华丽的宅邸前,殿冈命令把车停下。这是一座不亚于明日香餐馆的豪华住宅。砖砌的围墙上没有铁栅栏;象城墙一样戒备森严地佇立在那里。

似乎事先已有联系,宅邸内出来几名家人迎接,簇拥着从车上下来的女人进了院子,殿冈也和他们一起进去了。木崎想弄清门灯照耀下的门牌,无奈距离远而灯光又暗,没看清楚。

他正在注目观察着,村中催促道:“好了,我们走吧。”

汽车按着村中的命令行驶着,上了大道。这是“玉川大道”。

“好,在这停下吧。我家就在这附近,你直接回家吧。你要忘掉今天晚上的事。”

村中在三宿附近下了车。



翌日,木崎漫不经心地翻着晚报,看到社会版时不觉吃了一惊。大字标题——国防厅技术开发本部长、装备审议会综合议长砂田修策民骤亡餐馆——映入他的眼帘。

篇幅并不太大,但是与讣告的形式不同。引起木崎注意的是餐馆的名字。

“涉谷南平台的明日香,不就是昨天夜里去的那个餐馆吗?”

木崎对这种巧合感到意外。下边的内容是:今天凌晨5时左右,砂田修策因心脏麻痹骤然死于“明日香”。木崎把它与昨夜和村中一起去明日香,接送一个不明身份的神秘女人到世田谷内一幢豪华宅邸的时间做了比较。

和村中一起在银座的骑士喝酒,因袖珍铃的呼唤驱车赶到“明日梦”时,与其说是昨夜,不如说是今日凌晨两点更合适。可是报纸报道说,砂田是今晨5点死的,并旦那个女人从明日香出来时已是两点多了,这里有近3个小时的时间差,可木崎总觉得这个神秘的女人和砂田的死有关系。

男人怎么会一个人住在餐馆呢?并且“心脏麻痹”也是个令人寻味的死因。

假如那个女人与砂田的死有关,那么砂田家和他周围的人可能都想隐瞒有其女人一事的。

因为身居国防厅要职的人物,在餐馆和女人睡觉时死于心脏麻痹,无论如何是不光彩的。

于是,首先使女的离开,进而,把死亡时间向后推延了3个小时。

——木崎的想象在不断发展。

——那么,那个女人是何许人也?

首先,感兴趣的对象是女人的真面目。作为在餐馆的掩护下陪伴客人睡觉的女人,可能性最大的就是艺妓。

然而,木崎送女人走的地方,怎么也看不出是妓女的下处。再者,从殿冈和村中的神情上,也看得出,象是护送着一个要人、难道这个女人是个有身份的女人?

不论女人的身份如何,如果她和砂田修策有关系,那么中经管和砂田也有关系。

尽管木崎不知道“装备审议会综合议长”的地位有多高,但无论是这个词的语感,还是报纸的特殊报导,看起来确是个相当大的人物。

“周刊世论”的丰住浩一,从砂由修策骤死于餐馆的事件中,嗅到了一种怪味。这是一种职业性的嗅觉,国防厅的大人物因急性心脏病死于餐馆的后屋,虽然从服侍的女招待口中探听到了砂田有情妇陪伴,但对于情妇的身份却不得而知。

明日香的老板娘和年长的女招待一定知道,但是她们缄口不言。如果说还有人能知道,那就是警察了,砂田骤死时在场的那个女人肯定是调查人的重点,可是不知是什么原因却把她隐藏起来了。

那是因为出于对死者社会地位的考虑呢,还是出于死者家属的请求?或者是还另有原因呢?

砂田修策的死,对各方面的影响却很大。考虑到其波及的范围,他死的背后就更有一种怪味。

虽然如此,丰住开始所感兴趣的,并不是砂田的死所带来的政治风波,而是发现了国防厅的大人物死于餐馆的丑闻符合周刊的趣向。如果将此风流韵事稍加润色披露于杂志上,一定很吸引人。

然而在了解砂田周围情况的过程中,发现了他在国防厅的地位和对政财界的影响力,在追踪不断扩大的砂田之死引起的风波时,丰住的兴趣,也超越了只是对丑闻的报导性调查而升级了。

总编辑对此调查亦有兴趣,准许他进行专门调查。

丰住属于特辑组。这里可以说是周刊杂志的命脉,是负责专辑报道和制定计划的部门。周刊世论正处宁由软派路线向硬派的转变之时期,认为读者喜欢世俗性题材,色情性报导本是编辑们的偏见,提出了从版面上彻底除去那些黄色的和色情的报道,进行“版面革命”这一新的编辑方针。

周刊不具报纸那种公共性和报道性,只是猎取大体上公开了的事件。周刊杂志以独特的观点挖掘那些被报纸的客观性报道遗漏的人间戏剧。

周刊杂志改变报纸所具有的那种报道性职能和娱乐性职能这两个重点,并把娱乐从具有低级趣味色彩方面改为追索,探求人的本质方向上来。这既是编辑们应做的,也是读者们希望的娱乐。

怎样来探求人的本质,当下正处于摸索阶段,但在新的编辑方针指导下确实扩大了发行量,由此可知周刊世论的新姿态已博得了读者的共鸣。

在这种新的方针下,砂田修策带有色情色彩的死因背后发现了意外的内容,这使丰住斗志大振,丰住进攻的钥匙是砂田的情妇。可是如果调查不出情妇的身分,那将一事无成。

但是,和跟着警察转的报社记者不同,出版社系统的周刊杂志、与警察没什么来往。即便有时到刑警的私宅去采访,结果也常常是吃闭门羹。即使是在有组织的采访班子里,也敌不过报社而必须去猎取报社不搞的侧面和死角。作为死角之一,他这次把目标设在了明日香的单间女招待身上,但还是没能弄清楚情妇的真实身份。

正当丰住时调查碰壁之时,却出现了一件意外的事。

周刊记者的暗示,给菊子以很大震动。

——说我不知不觉地成了杀人帮凶。

“简直是开玩笑!”

菊子独自愤然道,可仔细一想,有些事说得也不无道理。那个吝啬的老板娘,竟先后两次给自己特别补贴,并声称要提升工资。这在过去可是不曾有的,如果这是作为当杀人帮凶的费用,那么这钱未免太少了,说她是吝啬的老板娘倒也是恰如其分。

——然而,不论给多少钱,我也不能是杀人帮凶啊。

(那个周刊记者是为了让我开口而在危言耸听,是的,肯定是这样的。)

菊子自己问自己,可疑团却越来越大。

事件发生后,“明日香”竟象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一如既往,每天营业。过了些天,女招待们也为接待新的客人而忙碌,都不在议论此事了。除那个周刊记者外,再没有人来打听情况。

老板娘似乎把长工资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此后再未提起过,如果老板娘当时只是以长工资为借口堵菊子的嘴,那么菊子仅以几万日元的代价便被雇佣为杀人帮凶了。

虽然钱给得再多,也得拒绝当杀人帮凶,但帮凶费越少也就越是不上算了。然而,菊子不能模仿侦探去调查砂田的真正死因。因为作为专家的警察尚没对“心脏麻痹”提出异议。菊子心中有的只是无法解释的、朦朦胧胧的疑惑。

正在这时,却有一件事意外地跑到菊子手中。

这一天,菊子上班后在门前洒水时,门外有个人在胆怯地向里面窥视。

他是个身着司机制服制帽的中年男子,象是出租汽车司机,这时还不是接送客人的时间。

“有什么事吗?”

菊子停下手里的活问道。男人微微鞠躬施礼。

“这里有一位叫及川真树的女招待员吗?”

“及川真树?这……”

菊子不知道。新来的女招待员里也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

“这个名字也许有另一种读法。”司机补充说。

“好象没有这么个人,可她怎么了?”

“实际上,我是来送这个的。”

司机递过来一个名片大小的卡片,上面印着“诊察证特约”,“及川真树”几个字是用钢笔写的。

“这是什么?”

菊子不解地看着它。

“那不是一张诊察证吗。这是她在这门前下车时掉到我车上的,我想她多半是您这里的女招待。我发现后想若不及时送来,可能会耽误使用,但是一直没有机会到这边来。”

“及川真树小姐,我们这里没有这么个人哪。”菊子歪着头沉思道。突然她想到一件事,问道:“您是什么时候送她来这里的?”

“我想是四五天以前的一个夜里。”

“是17号那天夜里吗?星期四,傍晚下雨的那天。”

“是的,你这样一说,正是那天。”

“是几点上的车?”

“那天我是夜班。大约在凌晨3点左右上车的。说起来应该是18日早晨的事了,那位小姐是从私铁的K车站送到这里的,是公司用无线电话通知我的。非常急。”

“明白了。这个人是常来这里的艺妓。让我转交给她吧。”

“是艺妓呀,难怪长得那么漂亮。”司机放了心似地正了正帽沿。能够特意地把这张轻易补领到的诊察证送来,看样子他是个十分诚实的人。

“特意送来,真感谢你啦。她一定会很高兴的。这是点小意思。”

菊子把手头的钱装在生意人经常随身携带的礼品袋里一些,递了过去。

“不,我可不是为了这个才送来的。”

“可您到底是特意跑来一趟呀。再说,如若不收下,过后她也会说我的。”

菊子把礼品袋强放在频频谢绝的司机手上。

司机离去后,菊子开始考虑这张突然跑到自己手一里的诊察证。

诊察证的主人,是18日凌晨3时左右乘出租汽车来到“明日香”的。正是那天夜里,砂田在单间死于急性心脏病。时间也很接近。

菊子是晚上9点送砂田的情妇到单间的,所以情妇可能和及川真树这个诊察证的主人是两个人。那么,及川真树是为什么事来明日香的呢?

那个时间,女招待不会来上班,艺妓也不会出入于此。即便是来陪客人睡觉也未免太迟,并且那天夜里也没有那样的客人。

然而,菊子的直感告诉她,及川真树和砂田修策有关系。与砂田有关系,也就是说可能与杀害砂田有关系。因此她才凭这即时的判断,慷慨解囊送给司机小费,把诊察证留了下来。

她想日后这个诊察证说不定会成为什么证据。

因为及川真树完全是一副常出入于此的艺妓的打扮,所以不能向司机打听她的容貌特征,不过如果到诊察证的发行部门大手町的诊疗所去一下,大概就会知道她的底细。并且可以推测出她的住处可能就在私铁的K站附近。

可是,菊子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手里的这张诊察征。菊子觉得这是价值连城的无价之宝。她真的是有了好东西不会利用了。

虽然如此,菊子并不想学侦探的样子,到大手町的诊疗所去搞什么调查。正当她不知如何是好时,突然想起了前几天来过的周刊记者。

那个记者一定会有效地利用这个“宝”的。

“我记得有他的名片。”当她终于主意已定时,店里传来了同伴的呼唤声。明日香繁忙的时刻到了。



丰住从吉井菊子手里得到诊察证后,对其主人及川真树产生了强烈的兴趣。

据吉井菊子讲,砂田的情妇到达时,是晚9时左右,而出租汽车司机把及川送到明日香时,是凌晨3时左右。

出入单间可以不经由正房,而从庭院中穿过。情妇到后,也可能外出去K车站附近一趟,早3时左右再回来,而不会被人发现。但把9时来的人和3时来的人看成是两个人,也不无道理。

“太好了,我一定要派上用场。”

丰住向吉井菊子表示感谢,送给她一个装钱的信封,作为协助采访费。丰住哪里知道,这钱相当宁菊子送给司机的小费的10倍。

丰住从诊察证上知道及川真树这个女人与砂田修策有某种关系,但却不知道她是谁。

吉井菊子本人并没有见过及川真树,而诊察证上也没标明她的住址,去诊疗所调查了,但涉及到患者的地址和个人的隐私一概不予接待。法律上规定,医生以及医疗工作者有义务保守工作中得知的患者的秘密,并可以拒绝强制搜查。对周刊杂志的采访则更持不合作态度。

对及川真树既不认识、,亦不知道什么特征,当然无法在私铁K车站附近区暗中监视,吉井菊子也没问一问送诊察证的司机的住址,所以也无从打听。

剩下的唯一手段,是到大手町诊疗所去“蹲坑”,如果装成病人在诊疗所的候诊室里等候,说不定及川真树什么时侯会来,当医生按顺序呼唤患者姓名时,就会知道谁是真树。而后通过盯梢,会弄清她的地址。

可是,如果总在诊疗所的候诊室里等待不知何时才能来的及川真树,那么,不等她出现,自己可能就会引起怀疑了。即使假装成患者,但是身上并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你要去‘蹲坑’,知道她去哪个科看病吗?”看到丰住的中期报告后,主编问。

“不知道,只知道是特约。”

“要是妇科,你就无法‘蹲坑’了。”

“患者不都是在候诊室候诊吗?”

“那就不知道了。大医院里候诊室可都是分科的。”

“总之不去诊疗所碰一碰,也没有别的办法啊。”

“好吧,你既上了船,就干到底吧。这也是个好机会,你短期住院检查一下健康情况怎么样?”

“短期住院?太好啦,反正也不是每天躺在床上,这正好蹲坑儿。”

不愧是主编,真会出点子,丰住内心叹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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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六章 派系之争



丰住来到诊疗所,才知道该诊所位于大手町的一座叫做医学大厦8层巍峨建筑之中。由此看来,这里的诊疗室大概是分科设置的。在收发室,他小心翼翼地问“特约”在几楼。因为,这“特约”本身就带有一种神秘的气氛,没想到收发员竟十分爽快地告诉说在5楼。

“我想做短期住院检查。”

“那也在5楼。”收发员平淡地回答道。丰住得知短期住院也在5楼,顿时兴奋起来。

来到5楼,完全是另一种气氛。整个楼层内鸦雀无声,人影稀少。从走廊到候诊室都铺着地毯,如同高级宾馆一样豪华。只有一位患者坐在候诊室。这里决不是“蹲坑”的地方。候诊室里,没有“特约接待处”。

“请问申请短期住院检查,在这吗?”

丰住小心地问接待处的一个年轻的女接待员,经历过各种场面的丰住,此时一反常态,显得很受拘束。

“您是哪介绍来的?”接待员傲慢地问。

“没有哪儿介绍。”

“我们这里只接待经介绍来的患者。”接待员用审视的目光着着丰住。

“这怎么好,没有介绍不行吗?”

“不行。”

丰住无计可施了。

“喂!这不是丰住吗?”

丰住正不知如何是好,听到身后有人叫他。回头一看,竟是个意想不到的人。

“是你呀,木崎!你怎么在这里?”等候在候诊室的人,是同窗旧友。

“上次检查时,还有几项没有结论,今天再复检一次,那你来做什么?”

“我想做短期住院检查,本是慕名而来,可她们说要经人介绍才行,你能不能做我的介绍人?”

丰住想不露声色地利用这次奇遇。因调查“A国大使馆的车”木崎曾有求于他。

“那倒是可以,不过我的介绍不一定管用啊。”

“你是谁介绍来的呢?”

“是公司。就是现在工作的……”

“那么你就以你公司的名誉介绍一下吧。”

“嗯,行是行,可你为什么非得在这里做检查?在别的医院不也可以做吗?”

“这与我的工作有点关系,必须得在这做。”丰住压低声音说。

“检查身体也是工作?不愧是周刊杂志的记者。到底想干什么?”

丰住敏锐地扫视了一下四周,觉得告诉木崎也无碍。

“其实是这么回事。前几天,国防厅的一个大人物死在餐馆,我们觉得他因有些可疑,正在秘密调查。”

“国防厅的大人物?是砂田修策吧?”

“是啊。没想到你还很注意看报哪。”

“你说什么可疑?”

“你可不要对任何人讲,砂田好象是腹上死。”

“腹上死!真不出所料。”

“怎么,你知道这事?”丰住惊愕不已。这是周刊杂志的编辑们揣测出的啊!

“我只不过是猜测。”

“猜测可不行。我说你与砂田有什么关系吗?”

“实在说,关于这事我还有事问你呢。”

“问我?什么事?”

“前几天,不是让你调查A国大使馆的车了吗?和那也有关系。”

“你说的是个人私生活啊。在私生活上和A国大使馆有关系,那可是了不起,可是,如果A国大使馆和砂田修策有关系的话……我说木崎,你现在到底在干什么?”丰住瞪大了眼睛问他。

“除你以外,还真没有能商量的人。我们出去谈谈吧。”

“好。”

“不检查了?”

“我就是在调查砂田死因时发现这个诊疗所的,还是以你为主,不过,你方便吗?”

“没关系,一会儿再回来就是了。”两人离开诊疗所,走进附近的茶座,在那里,木崎把自己工作的公司以及在砂田死的当夜送一个不明身分的女人从明日香去世田谷的经过向丰住叙说了一遍。

“那么,那家的门牌上写着谁的名字?”

“光线太暗,离得又远,没看清楚。”

“你还记得那地方吗?”

“那天是按照吩咐左拐右拐地把我转糊涂了,不知哪儿是哪儿。不过,回来时是从玉川大道开过来的,可能在那附近。”

“要是到了那儿,你能认出来吗?”

“我想差不多。”

“玉川大道,方向有点不对。”丰住自言自语地说。

“什么方向不对?”

“你没到私铁K车站那边去吗?”

“K车站,距我家附近的车站有两站地靠市中心一侧。”

“原来你家就在那边啊。”

“可是,你说的方向不对是什么意思?”

“砂田死去的那天凌晨3点,一个出租汽车司机把一个女人从K车站附近送到明日香去了,我想她大概就是砂田的情妇,你从明日香接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去世田谷时2点多吧,据明日香的女招待讲,砂田的情妇是晚上9点到明日香的,而出租汽车司机在半夜3点又从K车站附近送来一个女人。”

木崎的脑海里浮现出住在K车站附近的及川真树,但他没在意。

“这么说,是两个女人喽。”

“我也是这么想。见到第二个女人的只有司机,明日香的女招待也没看见。”

“午夜3点从K车站附近乘坐出租汽车来的女人,不可能在同一天的午夜2点坐我的汽车去世田谷。是两个女人。”

“你那天的时间没问题吧?”

“当然不象广播报时那么准确,但我当时是看了手表的。”

“那么你接的那个第一个女人叫什么名字?”

“你知道第二个女人的身份了吗?”

“只知道名字。她是这个诊疗所的患者。”

“诊疗所的患者?!”

头脑中真树的影子越来越清晰了。

“她把诊察证掉到出租车里了,叫及川真树。”

“及川……”

不出所料,果真是她!木崎心里说。在K车站附近上车的女人——这使他的脑海里出现了真树的影子。而听说是“诊疗所的患者”时,影子的轮廓更加清晰,所以在从丰住口里听到名字之前已有了一定的思想准备。然而木崎的表情还是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你认识她?”丰住敏感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问道。

“不,不认识。”

木崎做了一个佯装不知的表情。至此,真树和中经管有着某种关系,已基本成为事实。那天夜里,她可能是按照中经管的指示去明日香的,虽然目前还不知道她去干什么,但似乎与砂田修策的死有着不可告人的联系。

木崎在丰住面前装傻,原因是不想让及川真树成为周刊杂志的调查对象。他想在她暴露之前,自己亲自向她询问情况,以保护她免遭周刊杂志的趣味性调查。

可喜的是丰住被木崎搪塞过去了,没有再深究下去。

“可是你要问我什么事?”丰住似乎对这事很感兴趣。

“我想问问砂田修策到底是何许人也,在报纸上知道他是国防厅的大人物,但好象在政财界也颇有影响。”

“你问这个想干什么?”丰住审视着木崎的自光。

“挺感兴趣。我们的公司似乎和砂田修策有什么关系。因为我是新来的,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关系,我对我送到世田谷的那个砂田的情妇也有兴趣。”

“砂田修策原是陆军士官学校毕业的军人,可关于他的经历有很多不明之处。不过他确实和军需产业有密切的关系,在决定国防厅武器购入的装备审议会上,他是国产路线派的极右分子。”

“这么说,砂田的死,可以导致国产路线派偃旗息鼓啦?”

“大概会这样吧。政府提出了一个从数量转向质量的新的防卫力量、构想。因为数量的增加已经达到了极限,今后,要注意加强质量。其实这是表面的,实际上因为以前的作法耗费了过多的资金,财政上吃不消;再者根据目前的国防形势,认为眼下不会爆发战争,所以才产生了在数量上抑制军备的设想。

“本来,所谓控制防卫费的目的就是‘提高质量’,所以这实际上是国防厅加快了武器高性能化速度。因此,在导入最高水平武器的问题上,产生了是进口,还是国产的意见分歧。

“成为分歧焦点的是第二期主力战斗机tX25F,它的零部件多达21万个,每一个都是现代航空、电子工艺最尖端技术的结晶。进口派认为,如果让国内厂家开发研制,军费預算太大,而从国外进口,则比国产要少的多。而国产派却强烈反对,认为在偿还设备投资部分以前,国产的费用高是理所当然的,而在设备投资偿还后,则要比进口的所需费用少。而陆军和海军的武器,已经几乎百分之百国产化。与此相反,只有空军武器的国产化停留在较低水平上。如果依赖进口,那么将永远也达不到百分之百的国产化。”

“这个国产派的头面人物就是砂田吧?”木崎朦胧地意识到了砂田的位置。在此以前,什么武器啦、国防啦,距他的生活甚远,就是国防厅装备审议会综合议长这个职务,他也说不清是什么。丰住的解释,才使他有了一知半解的了解。

“国防厅中,进口派是清一色的空军军官,而国产派则都是厅内的文官。只有砂田是军官里的国产派人物。”

“那么,那个tX25F的国产化厂家是哪个?”

“是菱井重工。”

“菱井重工!”木崎想起了村中说过的“背后有个大的资助者”的话。

说起菱井重工,作为资助者可是没有比它再大的了。菱井重工曾经是支配日本经济的旧菱井财阀中的核心企业。敌后,根据过分经济力量集中取缔法曾一度被划分,后由1950年朝鲜战争的爆发而复苏。第二年9月,日美和谈条约生效,解散财团的指令逐渐被废除或缓解,随着国内产业结构的重化学工业化的发展,菱井重工成了菱井集团重新组合的基础。

现在,菱井重工不仅是菱井集团的核心,而且是急速转动的日本产业结构的轴心。

特别是菱井重工,是国内首屈一指的武器生产厂家的鼻祖。太平洋战争期间,日本的主力战斗机,几乎全部由这个厂家生产,同时,亦生产战舰、战车和枪炮等。

战后,大都分武器生产厂家濒临倒闭,只有菱井重工,由于一手承担朝鲜战争、越南战争时的美军武器修理任务,而在同行业的衰落中不断发展壮大起来了。

战时由于修理美军最新式武器而掌握的技术,后来得到了发挥,并越来越娴熟了。

如果国防厅的武器国产化路线由于砂田的死,而不得不让步的话,这对菱井重工来说,无疑是一件举足轻重、亦或是生死存亡的大事。

当然,木崎不知道菱井重工在国内产业界和武器生产厂家中所居的地位,但其作为旧大财阀的重镇,他是知道其名的。砂田死后,殿冈和村中迅速赶到现场,大概执行的是菱井重工的指示。

“怎么了,菱井重工有什么问题吗?”丰住对木崎的反应感到惊讶。

“砂田的死能不能是进口派的阴谋?”

“我也曾这么想过,但不太可能。为了对进口派有利而灭掉砂田,这太危险了。再说,即使除掉砂田一个人,也不能立即改变国产派的路线。砂田的死因,可能就是腹上死。只就死因来说,足以使防卫厅感到难堪,所以把情妇的存在隐瞒了。”

“可是出现了两个女人,这是怎么回事?”木崎已知道其中一人的真相,但现在他不想说出来。

“这个现在我也说不清楚,正是为了调查此事我才到诊疗所来的。我看,还是先调查你送去的那个‘世田谷的女人’,说不定会快些。”

“我记不得那地方啦。”

“不是你亲自开车去的吗?按同一个路线回去,不就想起来了嘛!”

“我可没把握。”

木崎现在更想见到及川真树,以确认一下她和砂田的关系,无心帮助丰住去查那个“田谷的女人”。即使帮助也要在此之后。他十分担心,如果真的查出了“世田谷的的女人”,可能会暴露真树的隐私。

“刚才你不是说如果到了那里就能想起来。”丰住追问道。

“不行,真的不行。同样的宅院多得很。”

“如果是宅院街,可比共有住宅区容易找。”

“等我想起来时再和你联系。”

“木崎,你别干骗吃喝的事!”

“骗吃喝?”

“我可是看在老朋友的情分上,告诉了你那么多事情,‘世田谷的女人’,是砂田死因的关键,和我一起去调查不行?”不愧是周刊记者,对线索真有股粘着力。

“我用地图告诉你大概的位置,你到那附近查找一下与砂田有关系的人,会碰上的。等查出个眉目,我再和你一起去确认一下。”

“好吧,我这就去买地图,你告诉个大致的位置。”丰住立即行动。

木崎大略地指了指方位,摆脱了丰住的纠缠,随后往及川家打了电话,听筒里少有地传来了及川的声音。

“噢,及川小姐,我是木崎。”

“是木崎先生,好久不见啦。”

真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兴奋,木崎因时常听到她的消息,并没有久未相见的感觉。

“贸然打扰,请原谅。您现在有点儿时间吗?”木崎省略了寒暄话,急促地说。

“什么事啊,您这么急?”及川似乎很吃惊。

“嗯,十万火急!”

“要是30分钟后还可以。”

“那我马上就去,还在前几天去的那个茶座行吗?”

“行啊。”

“我坐出租车去,估计得30来分钟能到。”从市中心到真树郊外的住处,需要更多的时间,如果超过30分钟,怕及川不能等他。

木崎心想,今天,一定要从真树的口中,问出她与中经管和砂田的关系,以及她在砂田之死问题上所扮演的角色。



来到约好的茶座时,真树已等在那里了。象是出来得匆忙,她身穿一件平日穿的连衣裙,脸上布了一层不轻易为人发现的淡妆。这毫无修饰的姿色十分引人注目,给人一种与赤脚女人同样的、伸手便可触摸到的切身感和清新感。

木崎由此感觉到了真树对自己的心境,自己叫她出来,她就急急忙忙地赶来了。她用轻装淡抹补足了想尽快相见的心情和想向男人显示自己姿色的心理矛盾,木崎作了相当自重的解释。

“听说是急事,就匆匆忙忙地赶来了。请您别见怪我这身打扮。本来时间还是很充足的。”真树好象对自己的着装颇感羞怯。

“没关系,您穿什么都合适。不加修饰的您显得更漂亮!”

“让你见到这副摸样,真难为情。”她害羞似地扭了扭身子。木崎这才注意到,她真的是赤着脚穿了一副拖鞋。这是向木崎表露心灵,还是看他不起?

“您说有急事?是什么事?”真树似乎看出木崎的心思。

“其实……”木崎的话刚到嘴边,又有些犹豫了,他真怕由于自己无端的疑心,失去难得相见的而此刻又心情愉快的及川真树。

“您怎么了?”真树看着木崎。

“不论我说什么,您都不生气吗?”

“哎呀,您可真有意思,怎么会生气呢?”真树嫣然一笑。

“这话当真?”

“看您这样子怪吓人的,到底是什么事?”

“我非常高兴能和您接近。”

“我也是一样。”

“因此,我将要说的,纯属对您的关心,请您能体谅。”

“什么事呢!”木崎一副紧张的神情,不觉感染给了真树。

“是这么回事。17日夜里,我到涉谷南平台的明日香餐馆去了。”

“到明日香!”在木崎的逼视下,真树的表情明显地变了。

“是的。并且就在那天夜里,国防厅的一个大人物砂田修策因心脏麻痹死在那个餐馆了。”

“……”

“关于砂田的死因,传说不一,满城风雨,就在那天夜里,我开车把一个女人从明日香送到世田谷去了。”

“送到世田谷?”真树的表情由惊讶变成了好奇。

“是的。可是在我送走那女人之后,好象又有一个女人到明日香去了。”

木崎注视着真树,言外之意是您应该明白我这话的舍意。她避开了木崎灼人的目光。

“砂田修策死的时候,身旁好象有个情妇。不单单是情妇,她与砂田修策的死因有着直接关系,并且我送走的,恐怕就是那个情妇。但在第二天早晨那个情妇还接受了警察的调查,按理说,她是无法接受的。因为那个情妇已被我送回家,不在明日香了。”

真树的表情恢复了平静,但颜色煞白。

“不然就是有另外一个女人代替那个情妇接受了警察的调查。就是说,在我送走了情妇之后,来到明日香的那个女人,成了情妇的替身。”

“……”

“那个当替身的不是您吗?”至此,木崎大胆地把询问的锋芒直指问题的核心。

“是我?您怎么这么认为?”真树佯装平静地否认,可声音没有力量。

“有证据?”

“是诊察证。那天夜里,你在K车站近叫了一辆出租汽车吧?你是坐车到明日香去的,把大手町诊疗所的诊察证掉在车里了。”

“我,我……”真树十分狼狈。

“请原谅我这个不相干的人搞这种无端的调查。只是出于替你担心,为你着想。”

“担心我,为什么?”她为木崎对自己如此关心感动了,以至不想了解木崎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因为怀疑砂田修策是被害的。”

“被害!果真……”真树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好象知道。”木崎看出了真树的反应。

“不,不知道。”

“但你为什么那么吃惊?”

“因为我听说是被害的,所以……”

“实话说,我有个朋友是周刊杂志的记者。”

“噢……”

“他拿到了你的诊察证,正在调查砂田死的原因。”

……

“他对砂田死之时和他在一起的情妇十分感兴趣,因此搞起了调查。在砂田之死的背后似乎存在着国防厅和经常与其打交道的商社之间的盘根错节的复杂关系。”

“这与我有……?”真树又好奇又不安,表情很复杂。

“真树,不客气地直说了吧。如果那天夜里,你真的和砂田在一起了,我觉得他们是利用你做坏事了。我所在的公司和砂田以及国防厅是一丘之貉。我是公司的新人,还不了解内幕,但那里一定有见不得人的地方。”

“木崎先生!”一直处于被质问角色的真树,突然抬起头,两眼直视着木崎。木崎立刻变得畏缩起来了。真树吸了一口气,用严肃的口气问木崎。

“木崎先生,您是想辞掉目前的工作吗?”

“不,没有这个打算。”

“既然这样,还是不要对公司内情做那无益的调查为好。”

“不,我并不是调查,而是……”

“您出于对我的关心提出忠告,我十分感谢,但人各有各的生活方式,为了活下去,即使是多少有些不体面也要忍耐。你和我,是在生活以外的场合相识的,我们要珍惜它。如果在必须忍耐的情况下又见面,还是装作互不相识为好,这样好吗?至于明日香餐馆,我既没有去过,也没有听说过。木崎先生,对不必要的事情还是少关心为好。这是我发自内心的忠告。”

“真树!”

“我该走了,感谢您对我的关心。”真树站了起来,她还是那位赤足的真树,但此时,却使人感到她全身披上了盔甲。

真树虽然没说,但还是承认了她和砂田修策有关系,她确实是接待职员,看透这一点,对木崎来说是十分痛苦的,就象她说的那样“为了活下去,必须忍耐”。

然而,既然确认了真树是砂田的“第二个情妇”,那么,木崎送到世田谷去的那个第—情妇到底是谁呢?

真树由衷地忠告说“对不必要的事情还是不关心为好”,这语言里蕴含着真情。真树做这种忠告,是意味着多余的关心会招致危险吗?

木崎和真树都有危险,但只要不触及危险的实质,还是安全的。

木蜂由老同窗村中的推荐就职于中经管,待遇是一流的。这里面可能包含着对中经管内那种可疑的事情的保密费用。

如果是这样,就象吃河豚一样避开有毒的部分,专吃那些无害的肉不就可以了吗?而肉的营养价值既高,味道亦美。

木崎本意是劝告真树,却反被真树劝告了。

木崎的态度引起了丰住的注意,在丰住讲述砂田修策、国防厅以及菱井重工的盘根错节的关系时,木崎曾流露出极大的兴趣和热情,而后,却突然变得不那么亲近了。当丰住把所有的情况全部倒出来后,木崎竟象吃饱了饭的孩子离开餐桌一样,立即离开丰住而走。这种做法,真象是个嗜利小人,所以丰住形容他是“骗吃喝”的,木崎一定是从他的话直得到了什么启示。

——这小子,好象有了什么目标。

丰住立刻明白了。这是职业磨练出来的机敏。他当即决定跟踪木崎。丰住下意识地感觉到,在木崎的住处一定藏有秘密。

丰住佯装与木崎分手,而在暗地里却一直在盯着他。

不出所料,木崎和丰住分手后,先找地方挂了个电话,就匆匆忙忙地叫了辆出租汽车走了。

汽车巧妙地避开拥挤的街道,一直驶向郊外。行使了大约30分钟,木崎下了车。丰住发现,这里正是K车站附近。这时他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木崎进了车站附近的一个茶座,丰住本想也跟进去,无奈茶座太小,不得不等在外面。茶座没有窗户,门又是很深的有色琏璃,看不到店内的情景。因此弄不清木崎在和谁约会。丰住等得焦躁不安,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左右,木崎出来了。他站在茶座门口,张着嘴呆呆地望着在他之前出来的了个女人的背影。丰住顿时明白了,那个女的是他的情妇。

木崎十分留恋地目送着女人远去,然后向车站的自动售票机前走去。丰住看清木崎向站里走去后,转身去追赶那个离去的女人,丰住的目标终于扑捉到了那个女人。身着日常服装,穿着拖鞋。未加修饰的身姿,足以挑动起男人的想象。从着装打扮上看得出,她就住在附近。

不—会儿,那女人走进一座时兴的预制装配式结构的小公寓里。

这时,及川真树——这个名宇,就象是夜里突然被灯光照映出一样,跃然出现在丰住的脑海里。

对,诊察证的主人及川真树,是在K车站附近上出租汽车去明日香的。这个女人肯定是及川真树。稍过一会儿后,丰住走进公寓,在二楼里边的一个房门上,发现了“及川”的门牌。

丰住终于查到了砂田情妇(第一个?)的住处。既然知道了她的住处,就不难查出她的身分和职业了。

然而,在知道了及川真树的住处后,又涌出另一个疑团:木崎是怎么和她认识的呢?此时,他明白了和木崎见面时的木崎态度的前后变化。

是自己一时疏忽没能看出来,他的态度一定是在听到及川真树的名字时起的变化。

问题在于木崎在听到及川真树的名字后,立即匆忙赶来见她。大概木崎听说真树可能是砂田的情妇而感到意外,才到这里与真树直接对证的吧?

丰住决定先回杂志社向主编汇报,主编听完汇报,说:“很有意思。看来在砂田死之前后,有两个情妇,及川真树如果是第二情妇,就更想知道最初的,不,真正的情妇是谁了。”

“已经知道了大致的地点,我想不久就会搞清的。”

“要是你的朋友木崎能合作就好了。”

“争取让他合作。”

“你倒很有信心哩。从你介绍的情况看,木崎可能会受到来自砂田派的某种压力,那样一来,他可就不开口了。”

“木崎欠我的人情。”

“另外,如果及川真树是砂田情妇的替身,那真正的情妇就有不宜暴露身分的隐私。”主编正确地推断出了第二个情妇的作用。

“她是砂田腹上死的对象,自然想隐藏起来。”

“即便如此,一个普通的女人是不会想到雇一个高级妓女替身的,即使是想到了,也不可能与高级妓女有联系。”

“及川真树是不是高级妓女,目前还不清楚。”

“你想,普通的女人能做腹上死对象的替身吗?”

“……这么说,砂田的情妇亦是个有来头的人物了。”

“我在想,及川真树是否知道自己给谁做了替身。”

“大概不知道,她不过是被人花钱雇的。”

“那就好了。”主编反常地含糊其辞地说。

“您发现什么了?”

“假设及川真树知道真正的情妇,并为她做了替身。那么如果雇主发现杂志社盯上了她,那就麻烦了吧?”

“嗯,很可能。”

“如果你是及川真树的雇主,会怎么做?”

“毫无疑问要堵她的嘴。让她保持沉默。”

“那,如果靠不住呢?”

“嗯,……对了,把她藏起来。”

“是啊。因此,不能让其顾主知道我们已经注意到及川真树,应该采取秘密行动。”

总编辑吩咐完了,但并没轻松下来。在他那布满阴云的表情背后,丰住意识到了某种危险。

正文 第七章 火中取栗



在与及川真树会面一周后的一天,木崎被殿冈叫去了。

“你去办一件事。”表情异常,木崎正紧张地等着下文,看到殿冈把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在了桌子上。

“把这个放到新桥的自动寄存柜里,然后拿着钥匙,去银座六丁目的进藤书店,书店面对着F书架最下层的左边,有一本铃木一郎著的书,叫《星期日的午睡》。”

“铃木一郎的《星期日的午睡》?”

那里怎么会有这么一本书?难以理解。

“对。那书只有一本。一眼就能看到。你把钥匙装在信封里,然后夹在书中间。”

“把钥匙夹在书里?”

“是的。不过,真正想让你干的还在后面,把钥匙夹在书里以后,定会有人来取走钥匙,或者把夹着钥匙的《星期日的午睡》这本书买走。你要做的是,搞清那个人是谁。”

真是个莫明其妙的命令。可从殿冈的表情中,木崎推测出这命令包含着非常重要的内容。

“关于那个人,目前有个大致的推测,你利用这个机会确认一下。因为你是最晚进公司的人。无人认识你,所以交给你去办。你要好好干。注意不要让对方发现你的‘蹲坑’或跟踪。”

殿冈吩咐完后,把信封交给了木崎,沉甸甸的。凭这手感,他明白这是“钞票”。看样子里面最少有30万日元,这次大概不至于是“报纸”了。

木崎按照吩咐,把信封放到新桥自动寄存柜里,取下钥匙,来到进藤书店。这个书店是销售最畅销书的书店之一,光顾的客人大都是“银座仔”,店内热闹非凡。

这个书店的书架是按照罗马字头顺序编排摆放的。F书架在书店的里边,上面陈列的大都是卖不出去的二流文艺作品。

《星期日的午睡》确实就放在殿冈说的那位置上。由于这个书架位于书店背街的地方,与放在临街的新刊书、畅销书书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里很闲静。

木崎环顾了一下四周,似乎没有人注意他。木崎若无其事地从书架上取下《星期日的午睡》,把装有钥匙的信封夹到书的中间,又把书放回原处。

书的切口明显地张开了,而从书背上却看不出什么破绽。

他离开一段距离,假装是顾客,远远地盯着《星期日的午睡》。这时木崎才发现一个问题,殿冈是以无人认识为由叫木崎来完成这个任务的,可是对方肯定在木崎出现之前就已经盯上《星期日的午睡》了。

放在书店僻静处的、卖不出去的无名作家的作品,几乎无人问津。

不知是受到书店的怠慢,还是不为店里所重视,这本没有退回到出版社的书沉睡在书架一角的尘埃之中,把这样一本书拿下来的木崎此时此刻肯定已被对方盯上了。

无论等多久,也不会来的——木崎失望地刚要走出书店,这时发现一个人走近了F书架。这是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身穿一条牛仔裤。在木崎紧张地凝视下,年轻人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抽出了《星期日的午睡》,然后到收款处付了款,把书拿走了。

年轻人在向收款处走去时,从书中间取出了装有钥匙的信封,这没能逃过木崎那紧紧盯视的目光。

——没想到他就这么轻松地出现了。

年轻人轻松地一直向新桥走去,似乎没觉察木崎的盯梢,不,可能根本就没把那盯梢放在眼里,他走到木崎放信封的自动寄存柜前,打开柜门伸手在里面摸了一下,又重新把自动寄存柜的门关上,向车站站内走去。

当年轻人在自动售票机处买了票,正要登上通往月台的台阶时,木崎叫住了他。

“你等一等。”

“是叫我吗?”年轻人惊讶地看着木崎,不象是故作神态。但现在的年轻人都很有一套,不能掉以轻心。

“对,就是你。你刚才是在进藤书店买了一本《星期日的午睡》吧?”

“啊,原来是你呀。按你吩咐放到自动寄存柜里啦。”年轻人友善地笑着说。

“放里了?什么放里了?”

虽然是木崎自己叫住的年轻人,但却对年轻人莫名其妙的话迷惑不解。

“你问是什么?让我买来《星期日的午睡》这本书,放到书里夹着的那把钥匙能打开的自动寄存柜里,这个客人不是你吗?”

虽然听不太明白年轻人说的意思,但此时木崎注意到,年轻人手里并没拿着《星期日的午睡》这本书。

“我可没让你干这事。是谁让你买那本书的?”

“不知道,是用电话委托办的,并给了我差使费和书钱。”

“越说越不明白了,差使费是什么?”

“我是干当小差这一行的,勤工俭学,让我干什么我都干,买东西啦,帮助搬家啦,割草啦,业余棒球的啦啦队员等等。这次买书也是受人委托的。客人说是一本色情色彩很浓的黄色书,自己不好意思去买,他把新桥自动寄存柜的钥匙夹在书里,让我代买后把书放到自动寄存柜里。可那并不象是一本很黄的书呀。”

“那么,自动寄存柜的钥匙留在那了!?”

“那当然。不然客人怎么把书拿出来呢。”

“柜子里有个信封吧?”

“有。不过客人说不要动信封,可是你问这些干什么?你是谁?”

木崎扔下满腹狐疑的年轻人,向自动柜跑去。来到那个自动寄存柜前,打开一看,《星期日的午睡》嘲笑般地放在那里。当然,木崎放在那里的信封,早已不翼而飞。

——被人耍弄了。

木崎悔恨地咬着嘴唇,呆愣在那里。可是,对方太高明了。他利用当小差儿的这个新商业,买走了夹着钥匙的书,打开了自动寄存柜。“敌人”的目的不是书,而是自动寄存柜的钥匙。敌人已充分地估计到了会有人监视《星期日的午睡》这本书。监视人的目光集中在了当小差儿的身上。不论谁都能想到打开柜子的当小差儿的会拿走信封,而不能把装着钱的信封留在开着的柜里。这是令人不解的举动。

如果在当差儿的打开自动寄存柜后马上从那里取走信封,这期间没有第三者的可乘之机,而当监视人发现当差儿的是诱饵返回来时,对方早已逃之夭夭了。

木崎茫然失措地站在自动寄存柜前。

“喂,这个柜不是空的吗?”有人前来问道。

木崎这才如梦初醒:“请用吧。”

“啊,这里还有一本书呢。”

“送给您了。”他扔下迷惑不解的对方,转身离去。这时,他猛然想起忘了一件事,迅速地向车站内跑去。他象跳三级跳一样跑上了那个通往月台的台阶,然而过了这么长时间,车站的月台上早已不见那年轻人的踪影了。

木崎暗自叫苦,忘了问年轻人让他买《星期日的午睡》这本书的人是谁了,虽然他已经说不知是谁了,但也许知道对方是男是女及说话的口音等。

木崎的工作出现了失误,在他茫然不知所措时,又出现了一个新的失误。

无奈,木崎回到了公司,但却无颜见殿冈,他战战兢兢地向殿冈作了汇报。然而殿冈并没怎么动怒,只是带着轻蔑的语气酬劳了几句:

“敌人也太狡猾了。咳,本来让你做这事可能就有些勉强。好啦,你也辛苦了。”



木崎被身份不明的对手捉弄得好苦,感到十分澳恼,不知道殿冈为什么要把钞票送到自动寄存柜里并把钥匙夹在进藤书店的《星期日的午睡》这本书里。这件事很蹊跷。这姑且不论,这件事确实降低了木崎在中经管的声誉。

殿冈命令木崎去干这件事,除了木崎是公司的新人,不易被认出外,还期望着他查明对方的身份。而他,却完全辜负了殿冈的信任,不但钞票被人取走,而且没抓到一丝线索。殿冈的神色中,流露出一种“那么多钱,竟让人取走,真是废物”的轻视。

——无论如何要找出“犯人”。

木崎感到脸在发烧。可是,从哪下手做起呢?唯一与犯人接触过的那个当差儿的年轻人,早已汇入东京1千万人口的茫茫人海中去了。犯人肯定是偶然走进书店,在不显眼的书架的一角,选择了只有一本的卖不出去的作家的作品,如果是畅销书,会同时摆放若干册,并且在让当差的去买之前,就可能被人买走。

而作家“铃木一郎”,是个极平常的名字。试着查了一下东京都的电话簿,叫铃木一郎的人竟有160名。可木崎忽然想到犯人也许和铃木一郎有什么关系。

木崎打电话给进藤书店,询问作家铃木一郎的住址,过了一会儿后对方回答说名簿上没有。所谓名簿可能是名人名录。那上面没有记载,大概说明铃木一郎是位无名作家。木崎又问铃木一郎著的《星期日的午睡》一书的出版单位。

有这本书吗?——自己书店的书架上放着的书却不知道,又等了一会儿,对方才告诉木崎出版社的名字,是人们没听说过的出版社。

木崎终于从出版社打听出了“铃木一郎”的住址,随后问了离那最近的车站。

“在私铁的K车站下车,走五六分钟即是。”

“私铁的K车站,是XX线吗?”

“是的。”

木琦感到自己的眼前升起了云雾,及川真树就住在K车站附近。象两个水珠溶合在了一起一样,瞬间死人和真树重叠在一起了。难道真树时常在书店的书架上找出自家附近的无名作家的书,作为他用吗?

真树的出现,似乎使木崎明白了殿冈让他送的可疑的钞票的作用。

利用自动寄存柜和《星期日的午睡》交接钞票,很明显不是正常的支付或馈蹭。这可能是收款人为了不暴露自己而又拿到钱想出的妙策。

收款人要不露身份地索取钱,而殿冈竟完全按照犯人的要求做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接交拐骗赎金,还是敲诈费?

木崎对殿冈的私生活一无所知,如果是孩子或亲属被拐骗,在听到木崎报告没有查清犯人时,他不会那么沉着。从他的目光中可看出他并不很感兴趣,似乎已估计到了结果。

再说,如果是赎金,似乎款额也太少了,恐怕没有只为了二三十万日元行骗的。

那么可能是敲诈勒索。殿冈被人抓住了什么把抦,不得不按犯人说的办。犯人掌握着殿冈的把抦,可又不想暴露身份。

假设真树是敲诈勒索的犯人,她抓住了什么把柄呢?也许是抓住了。

及川真树很可能做了砂田修策情妇的替身,这是因为,真正的情妇绝不想暴露自己。如果真树是在知道砂田情妇的前提下做的替身,那就说明她抓住了情妇的把柄。

于是,真树起了邪念,勒索了女伴?中经管的背后潜着—个强大的资助者。并且,其资助者与砂田的情妇也有瓜葛。

可能钱由资助者出,由中间代理人的中经管代交给进行勒索的犯人。同时,中经管接受了查清犯人的任务。

然而,真若如此,真树是十分危险的。这是因为,知道砂田情妇其人的,极其有限。如果从这有数的人中一个个地过筛子,真树会被立即发现。

殿冈曾经说过,现在对犯人已有了大致的了解,真树是在知道此情况的基础上出来拿这烫手的钱的吗?她是这么迫切地需要钱吗?作为高级妓女,她的收入肯定是相当可观的,那为什么为这二三十万日元过这如此危险的桥呢?

木崎在自己想象中,已认定真树就是犯人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即使是危险的,为了生存下去,也必须忍耐——木崎想起了真树说过的话。

难道这就是她为了生存下去所做的忍耐吗?

木崎想验证自己的想象所得出的结论,如果真树真的是犯人,那么一定要设法阻止她。因为这无疑于入虎穴盗虎仔,危险性自不待言。

木崎到出版《星期日的午睡》一书的出版社,买了一本。据说这本书在出版社创造了滞销的新记录,因此,出版社对木崎特意来购买这本书感到惊奇。

木崎顺口胡说,说自己是铃木一郎作品的爱好者,甚至连他的断简残篇也不放过。

“铃木一郎有断简残篇吗?”对方更觉不可思议。总之木崎已拿到《星期日的午睡》,他又一次来找及川真树。

及川真树来到以前的那个茶座。木崎曾一度想到她家里去,但真树总是说家里杂乱无章不堪入室,建议到茶座去。这对木崎来说尽管是与真树之间的一种“亲密的气氛”,但依然对被拒之于她家门外,而产生一种凄然之情。

真树不是一个人来的。她手里领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是一个酷似真树的十分可爱的白净皮肤的小女孩。但在圆圆的纯真稚气的眼神中,有一种凄凉寂寞感。

“这是我女儿绘理。绘理,问叔叔好。”在妈妈的催促下,绘理大模大样地向木崎行了见面礼,木崎是第一次看到真树的女儿。

“绘理说,一定要见一见妈妈的男朋友。”真树用爱怜的目光看着女儿。这是母亲要尽一切努力来弥补欠缺父亲的空白的眼神。

听到真树把自己称为“男朋友”,水崎心中一喜。但真树领着孩子来赴约,又使他觉得十分扫兴。与她的交往,难道就不能再深入一步了吗?

“绘理早晨有些发烧,所以没让去幼儿园,可是一下子又没事儿了,让她的鬼把戏给骗了。”

似乎看出了木崎的扫兴情绪,真树解释道。这解释的背后有一种“等小孩子不在时我俩在约会”的内涵。

“对不起,突然把你叫出来。”

“没关系,反正白天也没有什么事。”

“今天,我来送一件你忘了拿的东西。”因为有孩子在面前,木崎有些为难,但他还是大胆地说了出来。

“忘了拿的东西?”真树很是吃惊。

“是这本书。”

木崎凝着真树表情的变化,把《星期日的午睡》一书递了过去。真树漫不经心地接过书,看了一眼书名,面部表情突然僵硬了,但随之又马上恢复了自然,不解地问:

“这书是我……?”

“你不是把它忘在新桥自动寄存柜里了吗?”

“我不懂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真树仍然没有一点反应。最初突然出现的僵硬表情,只是瞬间一闪即逝,木崎并没有捕捉到。

可是木崎却认为,什么反应也没有,就是一种反应,―般来讲,递过来一本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书,一定会问一问事情原由的。而此时,她只顾佯装毫无所知,却忘记了应表示的兴趣。

“前天您没委托一个人到进藤书店买下这本书,然后送到新桥的自动寄存柜里吗?”

“有啊。”

“这当然更好,但是,当时往自动寄存柜里放钱的人,对买这书的人已经有所防范了。”

真树故作镇静的表情,发生很大的变化,这次没有看错,她嘴唇微张,发生了轻微的叹息声。

“真树小姐,”看到她有些动摇,木崎改变了口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知道,但你接近那一伙人是危险的。前几天你说为了生存下去要忍耐一些事情,而和我是在这以外的情况下相识的。并建议我即使在需要忍耐的情况下再相遇时,也要珍惜我们的初次相会,而只当是互不相识,但我不能装做不认识。作为朋友,我不能眼看着你铤而走险。不知你是否知道,往柜里放钱的人是我,真树,作为朋友,我衷心地告诫你,你不能以那一伙人作为对手,他们太强大太危险了。你不是能获取猎物的猎手。”

那一伙人究竟是什么人,木崎自己也不知道。

虽然还没确定真树就是犯人,但木崎直言不讳地把要说的话都说了。在谈话的过程中,他坚定了真树就是犯人的认识。

真树用手掩住了嘴。她故作姿态地用手遮掩着轻轻的笑意,其动作十分不自然。

“十分感谢您的好意。可是我不懂你说的是什么,木崎先生,您是不是该走了?”

看来,真树是想一装到底了。木崎此时感到,在真树那婀娜多姿、优美文雅的身姿中,有一种不为人所动的铁石性格。这何止是“火中取栗”,倒可能是——为满足自己贪婪食欲,而去虎穴夺虎仔。

此时,木崎对真树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占有欲,如果能用金钱买的话,他宁愿买下真树。



周刊世论杂志的丰住,按照木崎告诉的大致地点,在寻找木崎送砂田情妇的那个住宅。

玉川大道通到濑田的环状8号线处,丰住估计的地点是世田谷区的上野毛、中町、深泽一带。如果是瀨田或上野毛二、三丁目,回市中心时一定要横穿环8线,所以是应该有印象的。不然,上野毛一、四丁目或深泽、中町一带的可能性最大。可中町、深泽一带多为公共住宅区公寓和小住宅。那么“豪华的宅邸”难道是在上野毛?

丰住调查了这一带是否住有和砂田修策有关的人。木崎在银座的“中央经济管理公司”工作,每逢发生与政治有关的事件,这个公司总是时隐时现地掺杂在其中,因此也是丰住经常注意的所在。

虽然大致上想象到了是哪家政商的代理公司、但并没有查明资助者的底细。

然而,如果中经管在砂田修策之死的问题上,为掩藏那个女伴帮了忙,那么中经管的资助者也大致上露出了轮廓。

砂田的死大概会不可避免地给国产派路线带来倒退。砂田的女伴是国产派的招待吗?

丰住在这一带重点调查了是否住着与菱井重工相关的人,而不是国产派的大人物,首先调查是否有高级职员的住处,然后是中坚干部的住宅和公司职员的住宅,不仅是菱井、重工,也查了相关公司和转包公司。

几个担任下级管理职务的人住在深泽和中町,但都是一般职员的小住宅和公共住宅,远非豪华壮观。

当丰住象狗一样在上野毛的住宅区四处乱窜时,几辆由白色摩托车引路的高级轿车从他身边驶过。前后都由白色摩托警车护卫,戒备森严。

——这是什么人的车队呢?

白色摩托车发出吵杂的排气噪音,似乎在嚷着“闪开,闪开”。丰住面带怯懦的神色,目送着这诸侯仪仗队的现代化车队通过。

当车队中间的轿车通过身旁时,丰住透过车窗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侧影,不觉吃了一惊,定神看时,汽车已驶过去了。

目送着留下尘埃和废气远去的车队,丰住的直感意识到刚才在高级轿车中看到的侧影是哄动一时的执政党民友党总裁,现任总理仓桥英辅。虽然只是一瞥,那高颧骨和凸起的额骨特征却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仓桥英辅为什么到这种地方来?(对,他的私宅在上野毛。)

虽然知道仓桥的私宅在上野毛,但至此却完全没有想到。这是因为他和砂田处于完全相反的立场。

关于进口武器,仓桥基于他的地位尚未明确发表意见,但消息界认为他属进口派。

这种认识产生于仓桥与“横商”即“横道商事”之间的关系。仓桥和横道商事会与横道大藏的关系是密不可分的。相传,在仓桥还是普通党员的时代,他们因某贪污案件涉嫌被审查时,在收审所中相识,自那以后仓桥和横道便携手共济了。

横道战后时在大阪。靠在河边拾废铁维持生活,被人称为“河太郎”。之后发迹,经营铁工厂和建设公司等。在战后的混乱时期,他善于钻营取巧,得以抬头得势。

这一时期,由于与仓桥英辅的相识,大大地增强了横道的野心。并且,仓桥也以横道的财力为靠山,扎实而稳步地扩大了自己的政治版图。

政治家与商人好似蚂蚁与蟑螂的关系。商人向政治家提供充足的资金之蜜,并以这种资助反过来扩大自己的商业圈。同时,政治家如果断了蜜源(资金来源),也将不能维持政治生命和不断增长的野心。因为在政治这个巢穴中,还有很多必须养活的家臣。

横道商事乘战前的财阀系商社被集中取缔法解体之隙,冒被谩骂为“蛮横商事”之大不韪,不惜采取一切手段发展壮大起来了。

并且,仓桥賠偿东南亚的利权全部交给了他,这成了其发展壮大的动力。横道对此感恩戴德,在民友党总裁选举时慷慨解囊,掏出近50亿的竞选资金,成功地赶走了当时的总理,把仓桥推上了总裁的宝座。此后,仓桥能够获得政权,并结成在众参两院拥有百余名议席的民友党最大的派系,也是横道大藏财力的作用。

这个横道商事是A国大飞机制造厂“斯普鲁特公司”的日本总代理商,目前正在全力推进引进该公司的tX25F机作为下期主力战机的工作。

认为进口派的总头儿、与横商密不可分的仓桥英辅与国产派路线的最右翼砂田修策非同路人的认识,就是由此产生的。

这是偶然的一致,并且木崎并没说把她送到了上野毛。凭深夜的模糊印象把“玉川大道”与上野毛联系到一起,实属轻率的判断。——丰住虽然这么想,但还是觉得有些牵连。

所谓完全相反的立场,同时也是很激烈的“敌对关系”。

砂田修策之死多有不明之处,为了使明日香的女招待开口,曾故弄玄虚地暗示她此案有反对派的谋杀之嫌。然而,这话或许倒是正中目标了。

如果这样,成为不解之谜的女伴便可能是处于完全相反立场的仓桥英辅指派来的。

——可是,现任总理何至如此!

丰住自己否定了这个产生于周刊记者的独特设想。

然而,与砂田修策有关连(包括完全相反立场)的上野毛的大人物只有仓桥。

为了慎重起见,丰住躲避着警卫警察的眼睛,从几个不同的角度摄下了仓桥宅,并且叫来木崎看了照片。

“怎么样,这座宅邸有印象吗?”丰住没有任何暗示地想用照片唤起木崎的记忆。

“这是哪儿?”可是,木崎的记忆似乎没受到触发。

“不是你送砂田情妇去的那个宅邸吗?”

“怎么是这个?”木崎的神情有些紧张。

“仔细看看,是不是这个宅邸。这就是你大致认定的那所在上野毛的住宅。”

“好象是。”木崎凝视着照片说。

“不能肯定吗?”

“不敢肯定,深更半夜的,又那么短时间。不过,这砖墙上安设着铁栏杆的城墙一样的围墙倒是很象。”

“噢,砖墙上还有铁栏杆?”

“当时我想这真是一所森严的宅邸啊。这究竟是谁家?”

“仓桥英辅的。”

“什么?”

“民友党总裁,现任总理的私宅。”

“真的?”

“当然是真的。”

“砂田的情妇怎么可能去仓桥家呢?”

“所以我也觉得奇怪,好啦,在这儿奇怪也没用,和我一起到这家看看去好吧?”

在丰住的诱导下,木崎产生了好奇心,而照片成了木崎好奇心的酵母菌。二人就便喊住了一辆出租汽车,向上野毛驶去。来到宅前不远处,二人下了汽车,若无其事地向仓桥家走去。仓桥这时可能不在室内,只有一名警卫警察无聊地站立在门前,这一带宅邸都座落在树木和庭园之中,是靠金钱势力所得的东京都内高雅别致的一角。在猫犬也在午睡着的寂静的午后,马路上除这2人以外,没有任何移动的影子。

警察朝通过门前的二人投来了警觉的目光,可是马上又抑制着呵欠转向了另一边。看那眼神,好象眼前出现的是办理保险业务的人或推销员似的。

“怎么样?”走过之后,丰住问。

“嗯,大概是这家。”木崎虽未肯定,但却含有相当的自信。

“没错儿吧?”

“虽然是夜里,可除了宅邸的建筑外,马路的感觉完全相同,对啦,是从这里拐过去到那个门前的。当时想借着门灯辨认门牌,可距离太远,十有八九错不了,可是,砂田的情妇怎么到仓桥总理家里来啦?”

“这我也不明白。可是我觉得这里牵扯着意想不到的大人物。”

丰住抱着胳膊,在马路中间陷入了沉思之中,这开始被仓桥宅门前的警察注意上了。



现在知道了砂田修策女伴去的“世田谷宅”似乎是现任总理仓桥英辅的私宅,可是那女人的真面目依然是个不解之谜。

砂田修策的女伴为什么去了仓桥宅呢?丰住认为反砂田派(进口派)为了怀疑砂田指派了女人,可总理能直接插手类似产业间谍的工作吗?

木崎疑惑重重地与丰住分了手。不管砂田的女伴是谁,都与木崎无关。假如有关系的话,那也只是成为其替身的及川真树和仓桥之间的关系。那大概也只是被金钱雇佣的。

季节在变化。与真树相识的媒介——“幼儿园的排队”是10月末。由于把入幼儿园的资格让给了以前公司的上司,妻子离去,自己调转到了中经管。日行月移,季节已由秋天进入了初夏。后来与梨枝正式离婚了。木崎本意是不想分开的,可梨枝意志坚定,无奈应了她离婚的要求,并且也开始适应了寂寞无聊的独身生活。

有时想起孩子,感到阵阵痛楚。可是没有为了生孩子付出任何痛苦和牺牲的父亲,“恋子”之情也只不过是一种伤感。

一旦习惯了,感到第二次的独身生活是自由而轻松的。婚姻破裂后,因为知道了婚姻是什么内容,便不象婚前独身时对异性和结婚抱有憧憬。

虽然对做饭、洗衣服及日常生活琐事稍感不适,可现在已发明出各种弥补这种不适的文明利器,一段时间不见女人的肉体,连性欲也逐渐风化了。

饿了吃饭,困了睡觉。真可谓简单的生活。要是有妻子在,就不能这么简单了,下班回家时,即使突然想在饭店里吃碗面条,可想到做好晚饭等在家里的妻子,便不能随意去吃了。如果面对妻子自做的饭菜说在外面吃过饭了,立即就会惹妻子满脸的不高兴,即使可能要晚回家一会儿,也必须事先通报一声。

即便是睡觉时,也需要各种程序。一有孩子,那种程序就更繁杂了。

节假日里也不能舒舒服服地去看一场电影。在公出以外的外出时,妻子肯定象金鱼的排泄物一样粘在后面,这并不仅限于新式家庭,在家庭制度社会,以家庭为单位行动成为理所当然。

要想离开日常生活的模式行动,必须向妻子“申报”,或编造假话。

然而,现在不受妻子的任何约束了,这种自由虽然伴有荒芜感,但毕竟是自由。

饭几乎都在外面吃,衣物的洗涤由自动洗衣店承担。性欲积蓄到极限时,就去一次土耳其浴室。开始时有些不好意思,可接受了一次洗礼之后,也就无所谓了。

这是性的自动洗衣机,只要把身体交给她,就能效率极高地漂净欲求。既没有勾引女人那样的麻烦程序,也没有事后的纠缠,并且高质量的女性云聚,能以与妻子无可比拟的技巧满足男人的欲望,使之解脱。

最初,在土耳其浴室的接待室与别的客人相遇时,感到很不自在,可最近有很多店增设了单人接待室。

由于定期去,有了熟悉的女服务员。即使不一一说明自己的嗜好,对方也能象去常去的理发店一样心领神会,技法高超地服务至最后。

她们是职业性的,收取服务费,但待客勤快周到,富有诚意,这甚至使人感到后悔为什么没更早些来。

这真是想让爱情冷漠、徒有虚名的妻子们稍做效仿之所在。

这一天,木崎时隔多日来到常去的土耳其浴室,彻底地处理掉象沼气一样积蓄于体内的欲望之后,于午夜11点回到家。

饭也吃过了,回到家就剩下钻进永不整理的床铺睡觉了。

木崎爬上公共住宅的楼梯,来到家门前时,听到屋内电话铃响。他突然意识到是自己家的电话,摸出钥匙朝钥匙孔伸去,可是由于慌乱,怎么也插不进去。

门终于打开了。甩掉鞋,抓起了话筒。突然,真树迫不急待的声音飞入耳中。

“木崎,我是真树,救救我!”

“真树?怎么啦?”大吃一惊的木崎没能立即适应突发的事态,反问道。

“快,救救我。我害怕!”

“喂喂,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害怕什么?”

“不知道在哪儿,我被监禁了,有时能听到海浪声。快来救我!”

这是最后一句话,电话由对方挂断了,木崎握着无声的话筒呼叫了一会儿,这才知道这种尝试是毫无意义的,便把话筒放下了。

木崎的大脑混乱了,真树突然求助于自己,可又不知道自己的所在。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要给她以什么危害。光凭“海浪声”没有任何用处。

木崎想到还是先给真树家去个电话。真树有个小女儿绘理。绘理也和真树一起面临着危险吗?通常,这个时间真树还在工作,可木崎不知道她的工作场所。

响过几次呼号后,有人接了电话。然而却不是真树和绘理的声音。

“及川真树小姐在家吗?”木崎祈祷似地问。

“现在不在。”从声音判断,对方是个老年妇女。

“现在在单位吗?”木崎揣度着对方的身分,试探着问。

“不,出去旅行了。”

“什么?旅行?!那么,去哪儿旅行了?”木崎抑制着内心高涨起来的不安问道。

“没问她去哪儿,您是哪位呀?”

“啊,对不起。我是及川真树小姐的朋友,刚才接到真树的一个奇怪的电话。”

“奇怪的电话?什么电话?”

“你是真树小姐的亲戚吗?”

“我是真树的母亲。真树说她出去旅行三四天,让我照看一下绘理,是前天来给她看家的。”

听口气,她好象以前也多次委托看家了。真树可能由于“职业”关系经常去旅行。

“原来是母亲啊,说起来——”

木崎讲了真树来的遇难电话,并且询问了对她的所在和遇什么难是否心中有数。

然而,母亲的回答是一点儿也不知道。

“真树小姐以前也经常出去滋行吗?”

“常出去。”母亲好象知道旅行的内容。就是说,知道并理解真树的职业。大概母亲也是依靠真树的工作生活的。

“您记得她去什么地方了吗?”

“不,没问过她去哪儿。”母亲不无羞涩地说。

“好象是从海滨附近打来的电话,不会是到伊豆或房总方面去了吧?”

“这个……”母亲的反应令人失望。

“我说,真树真的打来了那种电话?”母亲果然没相信女儿发出的事出偶然遇难信号。

“因为来了这个电话,我才问你的。”木崎母亲带有疑问的口吻感到气愤,放下了话筒。

电话是挂死了,但是坐立不安。真树不会为了引诱木崎开这种玩笑。她真的是陷入严重的危机了。

然而,自己却不能为了救她做任何事。

不知如何是好的木崎,想起了应该与丰住商量一下,丰住是周刊杂志记者,说不定会有什么好主意。

可是,在这早不早晚不晚的时间,他能在杂志社吗?又没问过他家里的电话号码。

总之还是给杂志社去个电话看看。丰住正好在那儿。木崎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情况,可丰住早已知道了及川真树的住所。

“真对不起啦,前几天在大手町的诊疗所碰到你时,就发现你好象认识及川真树,便跟踪上了。”

“是这样啊,那么去确认仓桥英辅宅时,你怎么没对我说?”

“总编辑说暂时不要声张。”

“总编辑?”

“他说由于砂田的女伴不想暴露身分才让真树做的替身,如果发现真树知道那个女人的真相,并且真树又被周刊杂志盯上了,她可能有危险。”

“所谓危险,就是可能被除掉吧?”

“我当时还没想到这儿,可是如果真树以女伴的身分为把柄要挟的话,就有这种危险性了。”

“并不能说她要挟了。”

“可和要挟没什么两样。”

“那怎么办好呢?”

“没办法,连她在哪儿都不知道。”

“不能想办法查出来吗?你是周刊杂志的记者呀。”

“别瞎说啦。周刊杂志的记者又不是福尔摩斯。不,即便是福尔摩斯也没办法。”

“那怎么办?”

“不久就会有消息的吧。也许意想不到地安然回来呢。”

“不报警行吗?”

“报什么警?本人前天不是说去旅行了吗,前天才刚刚出去嘛。报告警察也没什么办法。”

“可是,事实上已打来了遇难电话了嘛,想想办法吧。”

“好啦好啦,我向警察讲一下看。你也要把眼睛睁大些啊。”

“睁眼睛?”

“清醒点儿,及川真树不是有要挟你们公司资助者的迹象吗?所以,从公司的动态中也可能知道她的去向。”

“啊,知道啦。”

“木崎,”丰住突然改变了口气,“这几天我就想问问你,你和及川真树是什么关系?”

“啊,只是认识一点儿。”木崎突然被问,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可是,只凭认识一点儿,在出现生命危险时,她能向你求救吗?”

“是真的,只是排队给孩子办入托时挨着了。”只是在同一个斗篷下相互依偎着度过一夜的朋友。那一夜的接触,产生了互相勉励、相互帮助着进行艰苦搏斗的战友意识。可是,这对于第三者大概是木能理解的,他们是连手都没碰一下的纯精神性的朋友。

“果真如此,她可是过于信賴你了。如果报警只需拔3个号码就可以了,可她先于警察却想到了你,并拨弄长长的电话号码向你求救。”

听着丰住的话,木崎祷告着。他不能不为真树的平安无事祈祷。

正文 第八章 大祸临头



“那里躺着个女人。”

“在哪儿?”

“那不。在那岩石上,靠水边的那块儿。”

“真的!躺在那儿干什么?”

“干什么?还能躺在那种地方睡觉不成。”

“你是说……”

“是从悬崖上掉下去的。”

“说不定是自杀呢。”

游客们从海蚀崖上朝下窥视着,议论了起来。上身探出悬崖上了望台的围栏,可以看到在刀削斧凿般的断崖下面躺着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女人。断崖的落差大约有30米。海浪的飞沫不停地溅在女人躺着的礁石上。

游客们跑到国民宿舍,向所辖警察署报告了这一发现。最近处的派出所立即派警察赶到现场,但由于现场在极度倾斜的海蚀崖的下面,一时难以接近,警察同集聚来的游客们从悬崖上齐声呼叫,但下面的女人没有丝毫反应。

如果是从崖上掉下去的话,大约是没有救活的希望了,然而警察们还寄希望于万一。

少顷,来与本署的一队人马赶到了。

风浪很大,从海上靠近现场很危险。警察最后决定由当地的消防队员通过绳索下去,一条40米长的登山用绳索一端固定在崖上,消防队员抓着它,以垂直下行的要领向现场移去。

在消防队员将要接近那女人身旁时,断崖的上方传来“怎么样,活着吗?”的询问声。

对此,消防队员腾出右手,在头上用力地摇动着。在现场无法验尸,尸体被装进睡袋里,拉到了崖上。

年轻女性的坠落尸体在岛根县簸川郡大社町日御崎的断崖下。被发现时,是昭和50年5月25日上午10时左右,日御崎位于岛根半岛的颈部,是面向日本海的海蚀凸起台,由石英粗面岩构成壮观的海岸美。海峡的顶端矗立着号称东洋第一高的日御崎灯台的白色高塔。灯台的周围形成一处公园,里面是草坪和松林,观光小径在断崖上迂回曲折。

断崖下是岩石散在的海滨,是游客不能涉足的所在,女人是落在那散在的岩石上死的。直接死因似乎是坠落时产生的全身撞伤。

海峡的近旁有一个柱状石纹的岩石小岛,称为经岛。由于是海猫的繁殖地而被指定为天然纪念物,这时正是海猫的产卵期,无数只海猫聚集在这里。

从散在的礁石上拉上来的女人尸体暂被安置在灯台下的草坪上,周围用绳索圈了起来。验尸开始了。

死者是一位二十七八岁的女性,身着白地带有水珠模样的连衣裙,上面穿一件白色的亚麻上衣。身高160厘米左右,长脸型,长发,白肤色。由于坠落时的撞击,全身有严重跌伤,但面部基本完好。面目清秀,具有一种现代女性美。右侧的眼角处有一颗黑痣。

颈部挂着一个银质链的垂饰表,表盘玻璃已经碎了。好象是坠落时撞碎的,时针停在6点16分处,表弦还很足。

除右腕上戴着一只粗大的银制手镯外,没戴其他装饰品及戒指等。

右脚上穿着一只低跟鞋。左脚光着,鞋好象是从断崖上落下来时脱落了。

一只帆布旅行包滚落在尸体近旁的礁石之间,里面装有一组化妆品,洗漱用品。简单的换洗衣物、太阳镜,和内有9万7千日元的钱包、周刊杂志及一些零用物件。但是里面没有任何能证明其身分的东西。

并且,死者的身体上也没有手术过的痕迹和伤痕等可以成为推测身分的线索。

另一方面,搜查事故现场的警察们,在尸体现场的几乎正上方的断崖上发现了人滑落的痕迹,和一只左脚的白色的低跟鞋。这只低跟鞋与死者右脚上穿着的恰是一对。鞋内有少量砂粒。

验尸的第一个结论认为,死者已死12-16小时,死者身上的垂饰表所指的时间也正是推定的时间带的下限。

下午6点16分,正是终班定时巴士出发,游客们大都返回的时刻。海滨的休息室和纪念品店也关门了。灯台最近处有一所国民宿舍,但没有这样的客人住宿,也没有这样的人预订房间。

停车场上也没有车主不明的私人汽车,死者似乎是从大社町方向乘终班巴士或出租汽车来到这里后,落下断崖的。从携带着旅行包这一点来看,也不象是乘自家汽车的游客和在旅馆投宿的客人。并且在携带物品中也没有发现驾驶证。

看来死者是因失足从海蚀崖上跌落下去的。

然而,警方对一个女人在没有游客的时候独自来到这僻静的海峡十分注意。

6点16分天色已开始暗淡了,在这样的时间,一个年轻的女人能不找旅店地独自在这断崖闲遛吗?

“是不是想在投宿前看一看黄昏时的大海呢?”有人提出这种意见。

“可是,国民投宿并没有接受预约呀。”

“也可能以为现在旅馆人不多没必要先预约。如果先到旅馆,再出来看海天就黑了,索性带着行李先来海边了吧?”

“如果打算自杀,就没有去旅馆的必要了。”

“可是没有遗书呀。”

“不留遗书自杀的人多啦。”

“可是,那个女人落下去的地方是断崖下犬牙交错的礁石,往那种地方跳下去身体会摔得很惨,这她从上面是可以看到的,断崖的附近有很多入水的好场所,一个年轻的女人怎么会特意选择这种地方跳崖呢?”

“这就不好说了。自杀者的心理是反常的。不是还有从楼上朝下跳的吗?”

“从楼上往下跳反倒利落,用不着来海边儿。”

就这样,会议结束了。没弄清是事故还是自杀。

然而,警方在事后的调查中了解到,20日的终班巴士上,没有与死者相仿的乘客,也没发现有出租汽车拉着她来到这里。并且旅游休息室和纪念品店的工作人员也没有见到这类似的独身旅行的女性。

年轻美貌的城市女人如果在黄昏时分一个人拎着旅行包去海滨,是相当引人注目的。

然而,一个目击者也没有,这是否可以说明女人死的时间会更晚一些呢?如果是这样,垂饰表所指的时间意味着什么呢?

如果女人死的时间比推定的晚,便说明表在她跌落前就已经被弄坏了。挂在胸前的垂饰表是不会自然坏的(表盘碎裂、表针停止走动)。

如果不是自然坏的,便是自己或其他人故意弄坏的,假如她是自杀,便完全没有必要在死的时间上作手脚。从这一点看来,自杀的可能性比较小。

那么,便产生这样一个疑问——有人故意弄坏了她的表,在死亡时间上作了文章。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文章呢?那是因为不想被人知道真正的死亡时间。为什么不想被人知道呢?因为如果被人知道真正的死亡时间,便会被人知道死者是被骗来或强制带到这里来的。因为一个女人在那种时间不会到这种地方来的。

必须伪造成是一个女人独自到海蚀崖上去,然后失足跌落下去的。“被伪造的失足跌落”当然不是失足跌落。理论上便得出了结论——女人是被谁推下去的。还有一个证实这个推理的材料,那便是女人落在散在礁石上的这个事实。“犯人”是在夜深人静时把“被害者”带到断崖上,然后推下去的。因此没看到崖下有礁石。如果多少有些光亮的话,应该是推落到海水中去。“丈八灯台照远不照近”,46万烛光,光达距离40公里的灯塔强光却不能照及近旁崖下的散在礁石上。

由于怀疑事件起因于犯罪,决定对尸体进行司法解剖。

解剖的结果如下:

⑴死因,坠落撞击造成的颅骨骨折。

⑵推定死亡时间,5月24日下午10时前后一小时内。

⑶胃内容,基本空腹,有含催眠药的混浊液。

⑷无生前、死后的性交奸淫迹象。

⑸尸体的血型为AB型。

⑹尸体特征,右腿膝盖部有直径3公分的烫伤伤痕。

所辖警察署带着解剖结果经由县警察署向警察厅情报管理中心的电子计算机提出咨询。这是通过电子计算机对全国的犯罪调查情报进行集中管理的机构。

情报中心的电子计算机中保存着通缉犯、离家出走者和犯历3种档案。

由于死者身份不明,首先根据身体特征进行了3项档案全面检查的“综合照会”。然而3项档案中均没有此人。

所辖警察署又对没有输入的出走和失踪者查寻委托进行了调查。

因为离家出走的人中有50%左右大致在离家两三天后返家,所以即使委托查寻也不立即输入电子计算机,而要保持若干小时的间隔。这其中还包括精神病院提出的寻找私自离院者的委托,和少年鉴别所所长提出帮助寻找逃跑者的请求。从女人的服装和年龄等判断,死者在很大程度上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离家出走者。

调查的结果发现与5月21日东京都M市樱茶屋町4―5―13,第二双叶庄内委托查寻的对象及川真树的特征相吻。

申报人是其母亲和一个朋友。据申报书说,5月19日下午11时许,死者的朋友突然接到本人的电话,说是遇险请求救助,为此,找遍了当事者可能去的地方,但没有任何下落,这时已过两天,方与当事人的母亲一起报案。

所辖警察署立即要求其母亲和朋友前来认尸。



不妙的预感成了事实。当突然接到岛根县的一个没听说过名字的警察署来的通知,说是形似及川真树的女人死在了管区内,来认尸时,木崎并没怎么感到震惊。因为他已早有如此预感。

所辖警察署只是说“死了”,只字没提是怎么死的,木崎确信是“被害”的。

真树想虎口挣钱,却终于成了老虎的食饵,不管怎样,木崎还是将死讯告诉了丰住。

“是吗?到还是……”丰住在电话中自言自语道。语气中含有与木崎同样的预感。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稍停了一下,丰住问。

“怎么办?当然是去一趟岛根。她母亲已茫然若失,一个人是处理不了的。”

“我也和你一起去好吗?”

“怎么,你也去?”

“既然插手了,只好奉陪到底,她死亡的背后似乎潜藏着骇人听闻的什么东西。”

“考虑到家属的心情,你就别搅和了。”

“不是搅和,不过你倒是应该加些小心才是。”

“这是什么意思?”木崎对丰住的吞吞吐吐感到有些不安。

“及川真树知道的秘密太多了。如果知道,老老实实的也就算了,可她却想以此为把抦弄钱,所以被干掉了。”

“我可没想弄什么钱!”

“这我知道,可是在敌人看来都是一样的。这个事件中总好象有中经管在参与,这样,作为这个公司的职员,你再站在真树一方活动起来,对于中经管来说你可就成了谤佛的佛弟子,是害群之马。到目前为止,你对于中经管来说只不过是工具,在这种状态下轻举妄动,你想会是什么结果,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你是说危险?”

“决不会是安全吧。”

“那么,你不也是一样吗?”

“我这是在工作。我有精神准备,并且对方也不敢轻易对我怎么样。因为以新闻界为敌是可怕的。”

“我也有精神准备。”

“你有必要那么做吗?”

“为什么?”

“你和及川真树的关系不只是纯精神的吗?即使不是,你也不应该冒险挤进去。”

“你不知道,即使是一点点接触,也是命运的相通。”

“原来是命运。我真算服你了。”丰住苦笑着,谈话结束了。

确实是及川真树的尸体,从断崖落到礁石上,身上受创很严重,但面部几乎保持着原形,这对于家属来说总是一点安慰了。

所辖警察署似乎认为真树是被人带到断崖推下去的,正在进行搜查。木崎关于接到了真树遇难电话的证词,是促成警察署见解的根据。真树说的“能听到海涛声”,说明她死前是被监禁在海岸附近的。

留下抱着尸体悲叹不止的老母,木崎和丰住来到发现尸体的海峡。

“如果从这里被推下去,肯定是没救的。”

2人从路旁的围栏上探出身子往下看着。波浪撞击着散在的礁石,泛起阵阵白沫。在海浪的的浸蚀下,礁石象利剑一样尖利。海水在礁石间沸腾着。因为景象令人畏惧,断崖给人的感觉就更高了,裸露着利齿般礁石的现场,在男子汉的他们看来也是毛发耸然。

然而,稍微转过海峡,断崖便象被斧子砍过的一样,直落深深的海底。

“是啊,如果要自杀,是应该从这里跳下去的。”2人观察着现场,点头感叹道。

“那只鞋掉在那儿了。”引路的一个派出所警察指着路边的一处说。作为遗物,刚才已经看过了。

“是在被推下去时掉的吧。”木崎心不在焉地应承道。

丰住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说:“不能是犯人故意留在这的吗?”

“那为什么?”木崎从崖下收回视线问道。

“犯人因为天黑看不清下面,弄错了往下推的地方,犯人以为下面是深海,可能尸体不能被发现或被海浪冲到别处才推下去的。因此他们为了说明死者从这里跳下去的,才把鞋留下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这我也不清楚,不过,对于犯人来说,证明及川真树是从这里跳下去的,大概是有用的。”

“为了伪造现场而做手脚,这在推理小说中是常见的,可真树确实从这里跳下去了。”

对于木崎的话,派出所的警察表示赞许。通过解剖,确认真树的身体损伤都有生理反应,即证明不是在其它地方杀害后把尸体运到假现场来的。

“从推入海中这种做法来看,犯人没想一直把尸体隐蔽下去,大概是想让尸体在适当的地方被发现,而伪装的自杀。”

“如果是这样,就太小看警察了。”

“不。如果不是弄错了往下推的地方,大概不会那么容易被看破。而现在也并没断定是他杀。”

木崎背对着丰住,一边听着,一边想到了深夜被带到这断崖上来的真树的绝望。海上、陆上没有一丝光亮。灯塔冲破黑暗送到彼岸的46万烛光的光,没给真树带来任何获救的希望。那光茫愈是巨大,愈是增强了与绝望的反差。

面对着绝望的水平线,真树虽然知道无济于事,还是在拼命地呼救。

对此,自己没有伸出一根指头,在修筑在坚硬岩盘上的道路上,木崎的脚步发出寂寞的回响声。

正文 第九章 沙子与花粉



死者的身分真相大白了。她的死起因于犯罪的可能性极大,虽然身分已明,但职业不清。对于女儿的工作单位,母亲几乎也一无所知。

从东京跟随母亲来认尸的两个朋友再次受到询问。朋友的一人是周刊的记者,这引起了警察的注意。

——听说及川真树是先向你求救的,而没有告知警察和自己的母亲。这说明你们的关系很亲密吧?

警察向木崎询问了理应问的事。

“如果说亲密,倒也亲密,但并不是很深的关系。”木崎只能如此回答。不知道相信没相信他的回答,对方继续询问道:

——向你求救时说没说可能被杀的话?

“没说。只说‘害怕,救救我!’当问她在哪儿时,她说被监禁着,能听到海涛声。”

——在电话里听到海涛声了吗?

“没听到。”

——听到可以推测其场所的特殊声音没有?例如车站的广播声或音乐声之类的。

“没听到。只是真树的声音。”

——这么说,当时虽然真树没明确地说明有被杀害的可能,你却去劝他母亲提出搜查请求啦?

虽说是农村警察,追查起来却十分的厉害。

“可是,她说被监禁了。”

——你事先发现真树有可能被监禁的预兆吗?

“没有。”

——你当时意识到真树有可能被杀害吗?

“没想到她可能被杀害。”

这种意识是有的,可是如果这时说出其原因,木崎就不能在中经管呆下去了。他想继续在中经管呆一段时间,以便从内部了解情况。并且,如果现在失业,马上就会遇到生活困难。

——你知道及川真树是做什么工作的吗?

“只听说是夜间上班,不知道具体干什么。”

——噢,在出现生命危险时,首先被遇难者求救的人也不知道?

对方的目光中充满了疑问。

“真的不知道。我们只是以诚相待的朋友。”说出口后才意识到这是肉麻的解释,对警察没有丝毫用处,但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以诚相待的朋友,真是洁白无垢的关系啊。好吧,这没关系。可是……

搜查官微笑了一下,然后转向丰住。

——你也是她的朋友吗?

“啊,是的。”

——听说你是周刊杂志记者,这次一起来有职业关系吗?

“这个,我是木崎的朋友。”

——这么说你不是及川的直接朋友。

“真树向我求助之后,我找他商量过。”木崎解围道。

——我们在请家属来认尸的时候,并没有说明死因。既然周刊杂志的人一起跟来了,是不是嗅到了事件的气味了?

“不,我是作为个人来的,不是工作。”

——噢,繁忙的周刊杂志记者,为了朋友的朋友的可能是自杀的死,作为个人特意从东京赶来的。

搜查官不无嘲讽地说,然后改变了表情。

——你们2位如果说谎可就不好啦。我想你们对及川的死因是有线索的,是想用口实欺骗警察吗?及川被推下断崖的可能性很大。死者的胃里检验出了安眠药,说明也可能是服药后跳崖的。不过从药量上判断,及川跳崖时就是昏睡着的,现在你们必须把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木崎和丰往面面相覷。看来是瞒不过了。木崎在对自己没有妨碍的范围内,向搜查官介绍了真树所处的环境。



死者鞋中留下的沙子,是中国山区多见的流砂。砂子中混杂有火山灰。并且死者的衣服上粘有松树和剌槐的花粉。在植物中松树生产花粉。目前正值花期,花粉纷飞,使松林染上一层黄色。日御崎一带松树也很多。她身上可能粘有的大量的松树花粉,以至于海浪也没能完全把它冲洗掉。

可是,剌槐和鞋里留下的沙子是这一带所没有的。

警察认为及川真树是被从有剌槐和流沙的地方带到这里,并被推入海中的。那么,这地方是哪儿呢?

出云大学接受了鉴别沙子和花粉的委托,首先,地质研究室的鉴别结果是:

“这是一种构成沙丘沙源的土沙和因海蚀形成的细沙中混入了沙丘下层火山炭的混合物。”

接着,植物生理学教研室答复道:“花粉是黑松和剌槐的。黑松是日本双叶松的代表性松树,花期在3-5月间,耐海风,常作为海岸的防沙林、防风林植种。自然生长于本洲、四国、九洲、朝鲜海岸及距海岸不远的地方,在南方的温暖地区,也与红松一样生长于区。剌槐原是北美产的豆科落叶高树,五六月份结类似紫藤的白色蝶状穗,有香味。这种树常植于街道旁和庭院里。此外,叶也可做饲料。由于繁殖力强,也用于防护沙土崩陷植种。分布于日本各地。除得洼地和粘土质以外,在什么地方都可生长。在干燥的沙土地和山坡上也可生长。”

沙子是沙丘的;松树和剌槐适合于防沙和砂地,都与沙有关。

这样,首先出现于脑际的这种地方便是鸟取沙丘。

警察立即照会鸟取市,结果得知“战后,此地由原来的陆军鸟取连队的演习场开放,混植黑松和刺槐,进行了大规模的造林”。

沙、黑松和剌槐在海岸并不罕见,可同时具备3种成分的地方,在近处除鸟取莫数。

及川真树从鸟取沙丘附近来的可能性增大了。加之木崎说的“能听到海涛声”,她被监禁在沙丘附近的可能性很大。

然而,说起沙丘,它位于鸟取县东部千代川河口两岸,东起驷驰山,西至气多峡,东西长18公里,南北宽2公里,是海岸砂丘的总称,加上飞沙所涉及的下冈口凹地内陆地区,沙丘的地域可谓辽阔。

此地风速达2米时,流沙便起波纹,达到10米以上时,便沙尘满天,沙涛汹涌。

警察寻问家属及木崎等人,及川真树在鸟取一带是否有可能落脚的地方,得到的回答是一概不知。及川真树至今不但没来过鸟取,连山阴地区也未曾到过,这一带既没有亲属,也没有朋友。在她的人生中,除了这次的死之外,山阴地区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警察方面从事故、自杀、他杀事件3方面做了调查的准备,但他杀的见解占上风。加之木崎关于死者可能是高级妓女的证词,警方决定从她的男女关系方审着手调查。

及川真树与之交往尚男性中有没有与鸟取有关系的人?——眼下调查的焦点是找出“鸟取的男人。”



及川真树的死,使木崎失去了精神支柱。虽然连真树的手都未曾摸过,但是他却似乎在深深地爱着她。不,事实上他们确是在相爱着。

因此,在死难来临之际,真树第一个向木崎求助。

然而,两人之间存在的爱确实不能为任何人所相信。高级妓女和跑了老婆的男人,是颇具情趣的组合,对于达到某种关系没有任何不便。即使说只是以诚相待,也没有谁会相信。所辖署的检查官和丰住也都不相信。

都不相信也没什么。两人在为了生存所必须忍耐的世界之外相遇。两人是在脱离了尘世污浊生活的童话世界相遇的,是难能可贵的相遇。虽然得不到别人的理解,但自己却是坚信不移的。

如此无可取代的童话世界中的伙伴,却因这尘世的倾轧,突然失去了一个。

——必须报仇——木崎想。她不会再回来了。但是必须找出杀害她的凶手。这是来自童话世界的、对现实世界的复仇。完全没有获胜的可能。

即使不能达到目的,也要尽自己的力量追查犯人。以此作为真树死后的自己的精神支柱。

木崎根本没考虑自己这个外行究竟能做什么。他觉得自己的条件优于警察,因为自己在中经管工作。

虽然无法证实及川真树和中经管是什么关系,但里面肯定有不可告人的东西。筑地的餐馆“朝山”、大手町医学大厦诊疗所的“特约”,以及涩谷的餐馆“明白香”——在中经管消费“公款”的处所都遇到了真树,以及真树利用《星期日的午睡》一书勒索中经管殿冈,这些事实都说明在她死亡的背后肯定有中经管参与。

木崎对警察没有详谈这些情况,他打算利用这于己有利的条件,从丰经管内部弄清真相。

真树死后,中经管公司内部没有任何异样。殿冈、村中和佐田澄枝都坦然如故。最近,运送作为诱饵的钞票捆儿的工作也中止了。是死了一个接待职员无所谓,还是因为与死有关而缄口不言?或者是真的与真树没瓜葛?

木崎若无其事地打探了殿冈。

“有件事想求您。”

“什么事?”殿冈隔着浅色墨镜,目光敏锐地看着木崎。虽然眼镜颜色不探,但却遮掩了眼睛的神情。

“前些天您说过要给我介绍一位可靠的女人。”

“我说过吗?”眼镜后面的眼睛下意识地闪动一下,话语也索然无味。

“是的,您说过。我妻子跑了以后,开始时还尽情地享受了独身的自由,可近来有些感到疲倦了。”

“是嘛,所以想找个照料日常生活的女人啦。既能代替老婆,又不必尽责任……”

“有这种自私的奢望真不好意思,可自己又没那两下子,找不到。”

“好,明白了。近日给你介绍个好的。”殿冈满不在乎地说。从他的表情上什么也窺视不出来,中经管使用的接待职员很多,所以殿冈以前要介绍的那个女人不一定就是真树。并且,还不能断定真树是否就是中经管的接待职员。

原以为如果殿冈要‘介绍的女人’中包含真树,殿冈必定会表现出一点反应,所以略施小计想套出秘密。结果彻底失败了。

两天后,有一个人来到木崎家,看到这个在星期天突然来访的客人时。瞬间,木崎以为是及川真树的幽灵再现了。与真树太相似了。稍冷静下来后,发现此人比真树年轻。面部轮廓与真树酷似,但稍胖一些。看起来似乎比真树小七八岁。

“真对不起,突然打扰您。我是及川真树的妹妹,叫由树。”她在惊愕不已的木崎面前自我介绍道。

“啊,原来是及川小姐的妹妹,真没想到。”木崎慌乱地收捡了一下零乱不整的床铺,把客人让进了屋。

“一个人生活,弄得脏乱不堪。”自妻子离去后,木崎第一次在自己家里招待年轻——而十分漂亮——的女性,他显得很兴奋。然而,临时地收拾一下,不可能一下子改变因独身生活欠规整的屋内状态。

“给您打过几次电话,但都不在,虽然自知不礼貌,还是登门拜访了。”对面坐着的由树道歉似地说。昨天夜里回来得很晚,今天早晨在睡梦中似乎听到了几次电话铃响,但正在与睡魔的耍戏之中,没起来接。

“实在抱歉,一点也不知道及川小姐有一位您这样的妹妹。”

木崎重新将灼人的视线射向了由树,越看越象。只是没有真树脸庞上那产生于职业和生活的阴影。浑身上下溢发者青春和徤康的气息,并且十分富有性感。

见面后的寒暄话过后。木崎投去了探询来意的目光。

“听母亲说,姐姐在被害前曾向木崎先生求救了,我想直接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所以就不顾礼貌地来了。”说完,由树毫不怯懦地直盯着木崎。

“等等,您是说您姐姐是被害吗?现在可还没断定啊。”木崎反问由树道。

“姐姐是被害的。”

“凭什么断言呢?”

“姐姐有高山恐怖症。我到姐姐掉下去的地方看过了,她不可能到那种悬崖上去。即使是自杀,也不可能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

“高山恐怖症!”这还是头一次听说。

“可,可是您母亲并没说过呀。”

“母亲老糊涂了。加上因姐姐突然死去的震惊,根本想不起这些了。”

“姐姐遇难后,您为什么没去认尸?”

“我没在日本,作为半工半读的随员跟观光团到欧洲去了。对不起,忘介绍,我是东都大学的学生。”

“这么说您是在外地接到的通知?”

“是的,但因为是作为随员去的,中途说什么也没能回来。为了减轻一些姐姐担负的一家人的生活负担,我第一次出去工作。可外出时做梦也没想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不幸事件。”

“那么说,您家的生活和您的学费都由姐姐……”

“是的,姐夫死后本来就够苦了,可姐姐却又全部承担了母亲的生活和我的学费。”

真树为什么需要钱,原因已清楚了。

“姐姐是靠什么挣来您一家的生活费和您的学费,你知道吗?”

“只听说是夜间工作。”

“知道在那儿工作吗?”

“没听说过。姐姐好象不愿意说,所以……”

“您认为夜间工作的收入,除了抚养她自己的女儿,还能抚养母亲和支付您的学费吗?”

“我太卑鄙了。姐姐为我们忍受的屈屏,我大体上听说姐姐的收入与银座的第一号名演员的差不多。我也没往深想,只是一味地依靠着姐姐了。说起来,为了我们,姐姐不但把自己的身体零售了,而且连命都卖给了人家。”

“卖给谁了,您知道吗?”

“一点儿也不知道,所以想请教您。”

“您相信我吗?你姐姐向我求救可是我说的,我也许说了谎。”木崎想由树可能是从自己这儿开始查找犯人的。犯人是被害者——第一个发现者的例子并不少。

“姐姐以前曾说过,绘理可能要有一个幼儿园的好朋友。”

“幼儿园的朋友?”

“她说在幼儿园排队时与木崎先生挨着,并得到了亲切的照顾。”至此,木崎明白了由树为什么毫不怀疑地真接找自己的原由。

“原来是这样。”木崎点头应声道。“听说绘里的父亲是因交通事故去世的,去世之后,您姐姐马上就出去做夜间工作了吗?”

“好象在家呆了3个来月,什么也没做,后来出去的。”

“女人的工作不一定都是在夜间,她一开始就这么做是为了钱吗?”

“不是,最初好象是在别人劝说下无意中去的。可不久,姐姐的收入比姐夫在世时的都多了,因此,我们也就都不知不觉地依賴上她了。可一旦依賴上,便养成了习惯,完全依赖上了,巵来姐姐为了担负起自己肩上的重担,也就越发不顾自己了。如果一开始时就不依靠姐姐,高中毕业后马上工作,也许不会使姐姐遭此不幸。是我害了姐姐。”由树说着,悲切之感涌上心头。

“这不是您的责任,可是,劝您姐姐做的人是谁?”

“不知道,我是无意中听姐姐说那么一嘴。”

“听说您姐夫是因交通事故死的,有关这方面的情况您知道吗?”

“这与姐姐的死有……?”

“使您姐姐做夜间工作的直接原因,是您姐夫的交通事故吧?”

“听说那是因为姐夫不注意发生的事故。姐夫在酒后回家时,因没看交通信号过马路时被车撞死。有几个目击者证实,说是姐夫违犯交通规则。”

“您姐夫喜欢喝酒吗?”

“姐夫是个好人,但一喝点酒就变样,他是因为喝酒丧命的。”

“加害者是哪儿的人?”

“好象是是哪儿的经理,现在想不起来了。查一查可以知道。”

“那么,您能为我查一下吗?”

“可以,可是咱们弄反了吧?”

“弄反了?”

“你看,我是为打听我姐姐最后一次电话的情况来的,可尽是回答您的询问了。”

“是嘛,这太对不起了。”

两个人对视着笑了起来,这缓解了他们之间存在的拘谨。

木崎热心的询问说明了他追查犯人的执拗心之强,这也解除了被害者的妹妹由树的猜疑。

正文 第十章 罪恶辨登场



午后,丰住乘公司的车由采访地返回,在中隔着车窗的瞬间观察,突然唤起了他的记忆。一个曾见过的人在人行道上走着。

“这是谁?”正在努力思索时,车已经开过去了。一个30多岁身穿和服的女人同一个年龄相仿、职员风度的男人在一起走着。

“怎么啦?”司机发现丰住心神不定,问道。

“我在想刚才在人行道上走的那个女人,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

“运身穿索雅和服的那个女人吗?”司机似乎也注意到了。

“是的。印象很深,可又一下子想不起来,真不痛快。”

“好象旅馆的女服务员或饭馆的女招待。”

“对,是她!”

受到司机的启发,妨碍记忆再生的一层薄膜破裂了,那是丰住在沙田骤亡于饭馆之后,第二个接触的“明日香”的女招待,名字大概叫吉井什么。

“停一下车。”

丰住跳下车。引起他兴趣的是与吉井在一起走的那个职员风度的同伴,而不是吉井。丰住的职业性经验告诉他,在夫妻、恋人以及类似的一对男女之间,肯定存在着某种谐调。无论是服装、兴趣、态度、气氛,还是某个下意识的动作,都能感受到临时凑到一起的情侣所没有的谐和。

现在,在吉井和那男人之间,有一种逢人问路似的即席搭配式的不和谐感,然而显然不是在问路,而是谈什么事件似地并肩走着。当然,吉井与谁在一起都无所谓,可丰住却很在意。

因为那个男人好象在努力地向不太高兴的吉井说明着什么,其样子与前几天丰住缠着吉井询问砂田尚情妇身份时完全相同。

丰住以为是同行开始活动了。可是如果是同行,这时开始动起来似乎已经迟了,总之,这引起了丰住的注意,他想弄清吉井同伴的来历。

当返回到刚才相遇的地点时,两个人正好叫住一辆出租汽车,钻了进去。

丰住又急到停车处,命令司机尾随他们乘的汽车。

“能不能在哪个十字路口与那辆车并列停车?”丰住提出了一个难办的要求,司机回答说尽力而为。好在是公司的雇用司机,比较习惯于做这种事。

司机悄捎地缩短车距,在过了几个十字路口后的一个十字路口上,与跟随那辆车并列着停了下来。丰住用备好的照像机偷拍了二三张,虽然是从侧面偷拍的,但人物特征清晰可辨。

出租汽车一直向市中心方向驶去,停在曲町五丁目的一座楼前。



不多久接到了由树的答复,查到了撞死及川其树丈夫的加害者姓名。

“是一个名叫野野宫成男的人。”

“是干什么的?”

“据说是他开的车,但出面商量补偿的人是当时坐车的一个人,叫海部隆造,是野野宫的雇主,听说他经管很多公司。”

“海部?海部隆造。”

“是的。木崎先生您认识?”

“如果不是同名同姓的另一个人,那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对,你是说开车的叫野野宫成男吗?”

“嗯。”

“肯定是那个海部隆造。野野宫是海部的第一秘书。”木崎的郑重表情,引起了由树的新的兴趣。

海部隆造是日本黑社会的黑后台,是个不容忽视的存在。战争中,他领导军部的特务机关在中国大肆活动。战后曾作为战犯关押在狱中,不久获释后,以军队的隐匿贵重金属为资金加強与政治家之间的关系,具备了政商的色彩。相传民友党的创立资金就是海部捐出的,他对民友党具有潜在势力。

同时,他又居于右翼爱国主义组织的领导地位,遥控着保守政治。

另外,他在“为了国家”的大义名分之下,说服全国暴力团的头目们停止愚蠢的势力范围之争,作为发起人组成了全国暴力团的联合组织“报国会”。它在表面上是流氓集团的亲睦团体,而实质上是反共运动领导人海部对右翼战线的强化和对黑社会的净化。可谓一个巧妙的一箭双雕的战略。

有人猜度,战争期间在中国大陆干尽了坏事的海部,战后没受到国际法庭判决而轻松获释,肯定与联合国军总司令部有幕后交易。即认为他是以做美国中央情报局的秘密工作人员为条件被释放的。凭海部其后的所做所为,被人这样猜度是不无道理的。其明显的表现之一,便是结成了作为反共防波提的流氓联合组织。

置于暴力团伞下的海部,乘黑业界总会的大头目田川清治死后,总会的领导力量弛缓之机挤入总会。并借暴力团的武力迅速地在黑业界总会掌握了绝对权势。

这样,他作为日本的黑后台,具备了右翼领导人、民友党的黑总裁,君临于政商、全国暴力团领导机构的大总管、黑业界总会的大头目和谍报机关工作员等五花八门的头衔,在不同的时候以不同的面目出现。在人员上,他收罗右翼、政治家、实业家、暴力团和文化人士等,构成了一个拥戴他为帝王的强大的权力集团。这其中也含着民友党总裁仓桥英辅。海部以各种形式几乎全部参与了战后的大规模贪污案件,并且每次都以黑钞票为营养,养肥了自己的王国和他自己,人称野野宫是海部的心腹,经常象影子一样紧随不离。

正因为在以前的公司做的是“杂役”,所以木崎的杂学知识相当丰富。

“原来是这么厉害的人物。”由树没想到撞死姐夫的人是这样的一个海部的秘书,听了木崎的解释后大吃一惊。

由于海部隆造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人,由树不知道也并不奇怪。

“在发生事故之后,您没见过海部和野野宫吗?”

“没见过。一切都是由姐姐和加害者商谈的,有关详细情况我一点也不知道。”

“您知道野野宮的住处吗?”

“知道。”

木崎记录着地址,脑海里朦胧地浮现出事件的人物的图案。

以丈夫的交通事故为契机,及川真树与海部隆造建立了联系,真树可能是海部的接待职员。

这样—来,仓桥英辅的存在也可以解释了。砂田的情妇逃进了仓桥的私宅。仓桥为了隐藏砂田的情妇,让海部的接待职员真树当了替身。

然而,在这个人物图案中,有矛盾的是砂田修策。他作为国产派的要人与仓桥和海部正是对立的。砂由丑闻虽然是可利用的绝好机会,然而却打出及川真树,隐藏了丑闻关键人物的情妇。

真树肯定是国产派的接待职员。假如是进口派利用女人谋害了砂田的这个一针见血的推理成立,那么无论用谁做替身都是一祥的。警察的追查会集中在替身身上,如果替身招认,担当谋害的情妇就会暴露无遗。

也可能是封住了替身真树的口,但是与其如此,不如在情妇完成了谋害任务后就将她除掉。这样会更简单,而且安全。

然而,绘制这样的人物图案,只能在砂田和情妇之间的关系对于国产派和进口派双方都不能公开的情况下。

可能有这样的情况吗?正在木崎陷入沉思的时候,由树探问道:

“是那个司机可疑吗?”

“不,可能是偶发性的交通事故。不过,在那之后,你姐姐与海部之间没产生什么关系吗?”

“说起来……”由树好象突然想到了什么。“虽然与这事儿没什么特殊的关系,不过,我在姐夫死后去姐姐家时,姐姐给过我几次梨。”

“梨?是吃的梨吗?”

“是的。以前从没给过我。”

“梨不是谁家都买吗?”

“姐姐说是别人送的。”

“别人送的?那与海部和野野宫有什么关系?”

“只是刚才忽然想到的,梨的品种是20世纪。”

“20世纪怎么啦?”

在梨中,20世纪和长十郎是最受欢迎的品种。

“20世纪不是鸟取县的特产吗?”

“你,你说什么!?”木崎几乎跳了起来。没想到鸟取在这出来了。

“我想那梨是从鸟取来的。”

“是梨上贴着鸟取产的标签了,还是你姐姐……”

“没有。我只是想到了鸟取的20世纪占全国总产量的20%。”

“青森、山形和长野都是梨的产地。真树小姐家的20世纪不一定就是鸟取产的。”

“作为加害者的司机或雇主与鸟取没什么关系吗?”

“……”

“比如说司机的老家是鸟取,或雇主在鸟取地区有分公司或公寓什么的。”

“嗯,这个设想不错。马上了解一下。”

“如果雇主或司机与鸟取有关系,可以说姐姐是他们杀害的吗?”

“这样断定是危险的,但至少可以说可疑。”

“海部隆造为什么把姐姐……?”

“这还不清楚。我看最好不要先入为主。”

上午10点半左右,丰住到编辑部时,总编辑已经来了。

“看过今天早晨的东每新报了没有?”总编辑张口便问,尚未来得及看报的丰住不知他问的是什么意思。他根本没想到主编在上午10点半已来到编辑部,原打算是到这后读报的,所以一时间无以答对。

“你读一下这个。”

总编辑隔着桌子,把已经翻开的东每新报的第二版扔了过来。他伸出手来接住了报纸,但不知道总编辑指的是哪篇报道。

“那有关于海部隆造接受了斯普鲁特公司700万美元的报道。”

这里简单地报道了在追查A国大型企业伦理的A国上院外交委员会多国藉企业小委员会公证会议上,揭露了斯普鲁特航空公司作为推销本公司飞机的工作费交给海部隆造约700万美元的消息。报道的处理不十分引人注目,并且刊在最末版。

“啊,是这个呀。”

言外之意,是对以黑交易为最大营养的海部的再次登场并不很感兴趣。

“不是‘是这个呀’的问题,这可是个了不得的事件。”总编辑不耐烦地用手指敲着桌子。总编辑的触角似乎早已接收到了事件的电磁波。可是周刊杂志的读者总的来看不大喜欢政治秘闻和外国新闻,倒是对可作为身边街谈巷议的趣闻感兴趣。周刊世论认为这是由编辑方面的先入之见产生的偏见,并在逐渐改换编辑方针,然而存在于编辑意识深处的避忌政治秘闻和外国秘闻的倾向并不是能够轻易改变的。

可是,海部是民间人士,接受别人的钱也没什么关系吧?并且接受的还是外国钱。

丰住内心认为,什么事都站在下风的我国能从A国获取贿赂倒是一种愉快的事。

“海部从斯普鲁特公司接受的是该公司推销飞机的工作金,这样他就不可能全部装入自己的腰包。如果这笔钱从海部那里流入政界,这事件可就有意思了,何况海部与民友党的关系又十分密切,说不定挂着一个大家伙。”

总编辑敲桌子的手指频率愈发加快了。这证明他相当兴奋。从使他如此兴奋的这一点来看,事件的头势可能会扩大起来。对编辑长的触角,丰住是绝对信服的。

“我们也报导这个事件吗?”

知道报界今后将有何种动向。这个最新外电的消息只能作为社会栏软派报道的补白处理的。眼下只是东每报导了。各家报纸的晚报会追随吗?

因为报界刚刚开始披露,即使周刊世论也想报导这一事件,目前还不知道如何行动为妥。并且这是发生于国外的事件,没有外讯部的周刊杂志远远不是报界的对手。

“先见一下海部。就说报上登了这样的消息,想登载他反驳意见,进行一下来访看看怎样。”

“他能见我们吗?”

“不见就不见,摸一下对方的反应也好。这事儿肯定要成为大事件。”

“现在正在追查着的砂田和高级妓女的可疑之死的工作,怎么办?”

“把那种事放下吧。”总编辑漫不经心地说。就在这之后,木崎来电话了。

“想与你面谈一下。”他直截了当地说。

“现在不行呀,我要出去。”

“用不了多长时间。及川真树那件事又发现了新情况。”

“对不起,那个事件眼下必须搁置起来了。”

“怎么搞的,突然凉下来了?”

“请原谅,是主编的命令。”

“及川真树的丈夫是海部隆造的车撞死的。”

“你说什么?!”

“吃惊了吧,突然这么大声。你猜测到什么了吗?”

“你刚才是说海部隆造吧。”

“是呀。”

“我现在正要去见海部。”

这回是木崎大吃一惊。

“那家伙说不定与事件有意想不到的关联。”

丰住文想到了砂田修策作为国产派头目曾强烈地反对过进口斯普鲁特公司的tX25F机,而斯普鲁特公司作为推销工作金交给海部700万美元之事是刚刚报导出来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

木崎感到莫名其妙,看来他还没读到报纸。不过,报导此消息的是东每的早刊,而且还是末版,只发行于市区中心的有限地域。

“总之,你立即到这儿来一下吧。”丰住抑制着逐渐高涨的兴奋,放下电话。



在去海部隆造家的车内,木崎和丰住交换了情况。

“他认为及川真树的死与海部隆造领取工作金有关系吗?”

“现在还说不清楚。不过,与砂田修策处于对立关系的海部如果是真树丈夫的加害者,主要人物可好象全出来了。”丰住抱起胳膊。

“你知道海部和野野宫的出身地吗?”

“听说海部是千叶县一个渔民的儿子,不知道野野宫的。这怎么啦?”

木崎讲了“20世纪”的事。

“我想是不是鸟取的20世纪。”

“说不定野野宫是鸟取县出身的。”

“哎呀!”丰住突然高声说。

“怎么啦?”

“我们忘了一个重大的事。”

“重大的事?”

“仓桥英辅的出身地是鸟取。”

“哦,仓桥!”

“你是在昭和30年全家迁来东京的,那里或许还有亲属和朋友。”

“真不知道仓桥是鸟取出身的。”

“是鸟取西边的湖山町。现在划入市区了。”

“这么说,是仓桥把及川真树……”

“这太过于简单了,不过,及川代替的那个情妇跑进了仓桥家,而仓桥出身又在鸟取,这是决不能忽视的材料。”

“及川真树——野野宫成男——海部隆造——仓桥英辅似乎是连在一起的。”

“而这条线的头上好象有个大人物。”正在这时,车到了位于杉并区永福街二丁目的海部宅邸前。其它新闻组织好象还没动起来,午后的高级住宅街象是在沉睡一样万籁俱寂。混凝土结构的围墙上没有森严的铁丝网。铁制的大门紧闭着,显示着拒绝接受的意志。

丰住按过门柱上的门铃按钮后,门扇上的一个小窗打开了,一个年轻的男人的脸露了出来。

“我们是周刊世论的?海部先生在家吗?”

“现在不在。”男人投来险恶的目光。

“什么时侯回来。”

“不知道。”

“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是看门的,什么也不知道。”

“秘书在吗?”

“秘书也不在。”

“今天早晨报纸的消息,想必海部先生已经知道了,我们想听一下他的反驳意见。”

“那个消息是造谣。”

“所以想见一下海部先生。”

“难道你没有耳朵吗?刚刚说过,不在家。”谈话兜上了圈子,青年男子的面孔愈来愈险恶了,他大概是海部手下的亲卫队队员,丰住决定暂且回去。一开始就没想能顺利地见到。

“海部这小子知道消息后躲藏起来了吧。如果是这样,就是承认了报导的内容。”在归途的汽车中丰住思索着说。

“刚才那个男的,我见到过。”木崎说。

“见到过?在哪儿?”

“大概是在筑地的餐馆‘朝山’。”

“在朝山?你到那儿干什么去了?”

“当然是公司的工作啦。”木崎讲了从朝山运出伪钞票捆的事。

“刚才那个男的当时在朝山了?”

“没错。”

那是第一次接受殿冈的命令去朝山时的事,木崎在那里发现了及川真树。在注视着她的时候,有人敲车窗,和他对“暗语”。

回答了“生了个双胞胎,母子平安”后,对方说:“面粉到了”,之后有两个青年男子一人抱着一个纸盒箱,从朝山的便门出来了。

其中之一便是刚才的那个男人。

“当时的面粉就是伪钞吧?”

“不知道,当时没看里面装的东西,被吩咐说不要看里面,我就忠实的执行命令,后来有一次查看了里面,是旧报纸。”

“即使面粉是诱饵,说明相应的钱是变动了场所,说不定报导是真实的。”

“那么,是斯普鲁特交给海部的钱跑到中经管去了?”

“能说不是吗?”

“中经管的资助者不是菱井重工吗?斯普鲁特公司为什么给国产派的中坚企业菱井工作金呢?”

“谁说过中经管的出资者是菱井啦?”

“那,那不是您……”

“我可没说过。及川真树做国产派砂田情妇的替身,是推测中经管为菱井代理公司的材料。可是,还并没断定真树是中经管的接待职员呀。”

“那倒也是,可是真树代替的那个砂田的情妇是中经管藏起来的……”

“是仓桥英辅家吧。仓桥与进口派的横道商事是一丘之貉。”

“……”

“真树的雇主不是菱井,应该是横道,即中经管的后台是横道。”

“中经管是横道的代理公司……”

“这样看不就清晰了嘛。在丈夫被撞之后,及川真树与加害者的海部隆造有了关系。海部把她介绍给了横道。”

“等等,那么砂田的情妇就是仓桥和海部方面的人了。”

“哪方面的人都没关系,爱情是没有制约的。”

“爱情?”

“是的,砂田可能是在恋爱,恋爱的对方是进口派的人,砂田的恋人在相爱时,因砂田暴死而惊慌失措,去向仓桥,或横道,也或者是海部求助。即使是对于进口派,砂田的恋人暴露出来也不好。因此,向代理公司的中经管发出了掩藏情妇的指令。”

“原来是这样。”木崎刚刚觉得明白了,这祥看来,以及川真树为中心的人物关系图就不矛盾了,他领悟到这个关系图有一个更重大的暗示。

“仓桥、海部、横道是一丘之貉吧?”

“是的。”

“这样,斯普鲁特公司的工作金说不定从海部那儿流到仓桥那儿去了吧?”

“对!怎么一直没注意到这样简单的金钱途道呢,难怪总编辑兴奋。”

现在看来,总编辑说可能挂着的大人物暗示的是仓桥。

“及川真树是因为钻进了这个巨大的金钱圈子,被干掉的吧?”

“究竟是什么原因,实情还不明了。不过海部一出来可就热闹了。”

丰住感到自己紧张得浑身在不停地打颤,总编辑对A国给海部交付工作金的途径感到兴奋,如果知道这里面还牵扯着杀人事件,一定会惊喜的,目前,其它新闻单位似乎没发现这个秘密。

“木崎,这件事眼下先放在你我的肚子里,不要说出去。”丰住提醒道。

在当天的晚报上,各家报纸对斯普鲁特公司的工作金都做了头版头条报导。

——斯普鲁特公司的“贿赂商法”——

——对日工作费700万美元21亿日元到海部隆造氏手中——

——流入日本的巨额资金,波及政界的大人物——

在全国各家报纸的头版上跃动着横凸版的大字标题。

报导的简要内容是;在A国上院多国籍企业小委员会的公证会上追查了A国斯普鲁特公司向日本和西欧各国输送的对外不法秘密工作金,作为证人出席的斯普鲁特公司担任会计管理的威廉·韦斯特莱克氏作证说,近二三年来,作为在日本的该公司飞机推销工作金,向雇用的该公司秘密代理人海部隆造氏支付了约700万美元21亿日元。并且在小委员会公布的资料中,有海部氏写的5张收条。据韦斯特莱克氏的证词,不知道海部氏怎样处理了接受的钱,除海部氏之外,作为在日本正式代理斯普鲁特公司的佣金,还向撗道商事支付了300万美元。

该氏还说,斯普鲁特公司图谋推销的是航空自卫队次期之主力战斗机tX25F(VtOL垂直离着陆机)和对潜哨戒机PS—3埃普西隆。

该小委员会沙普兰委员长在公证会上的发言中说:A国政府一直采取坚决反对日本极右帝国主义政治路线的外交政策。与此相反,斯普鲁特公司为了推销该公司产品而采取了支付巨额补助金的形式,助长极右势力的贩卖政策。我们被挤到是要A国的外交政策,还是要企业的贩卖政策的二者不能兼顾的歧途上去了。

正文 第十一章 黑幕的行踪



事件终于增加了骤然气氛,各家报纸以追随“东每”的形式竞相行动起来,电视和广播也一齐开动,追踪斯普鲁特公司支付给海部隆造的对日工作金的下落。

报道还处于开始阶段,因此钱是以什么样的形式交到海部手中,海部的收条又是什么东西,完全不清楚。关键人物海部自事件引发以来,不知躲藏到哪儿去了,所以无法向本人了解情况。可是如果海部开口交待,可能还会出现什么大人物。

根据海部的态度如何,政界势力的分布也将有变化的可能。仓桥名字还没有见报,但是海部与民友党的关系密不可分,如果说是民友党抢先把海部藏起来了,也不是完全没有根据的猜疑。

此时丰住意识到了一件事。这就是前几天和“明日香”的女招待一起走的那个男人。由于引起了注意,他尾随其后偷拍了几张照片。那个人进的是曲町五丁目的一幢大楼。

那里有知名的法律事务所、私立侦探事务所和出舨社,那个男人肯定是去其中某一处了,但是没能查清。

丰住有那个男人的照片。如果让出入那个楼的人辨认一下照片,大概会知道那个男人的所属。然而,还没等这么去做,那个男人的身分就弄清了,当丰住把在冲洗部显像后的照片放在桌子上时,立即被编辑部的冈岛发现了。

“喂,你认识秋山二郎吗?”

“秋山二郎是谁?”

“怎么搞的,不认识却把人家的像给照来了?”

“究竟是谁?这个人。”

“是长沼清荣的第一秘书呀,是偷拍的吧,在什么地方,出于什么目的拍的?”

“我发现他和明日香的女招待在一起,就转到侧面偷拍下来了。”

“说起秋山二郎,他是长沼清荣的亲信,是幕后政治交易场所必不可少的干将。他和餐馆的女招待在一起没什么可奇怪的。”

“长沼不是仓桥英辅的政敌吗?”

“喔,在昭和40年的总裁选举中以微妙之差败北,在民友党中央中是仅次于仓桥派的大派阀。”

“仓桥政敌的第一秘书为什么与明日香的女招待在一起呢?真不可理解。”

长沼清荣是现任藏相兼副总理,被视为仓桥英辅的最大对手。

关于武器问題,长沼既不是进口派,也不是国产派,持暧昧态度,对砂田修策也保持中立的立场。所以,他对砂田的死和其情妇的事,也不会关心。

难道与明日香的女招待在一起,是因为别的事吗?丰住回想着发现秋山和女招待在路上的情景,那情景好似在努力地说服着冷淡的女招待什么,所以丰住才留神,并跟踪的。

——有了,与其在这胡乱猜测,不如再去见一下那个女招待来得快。

“我有点儿事,要去了解一下。”丰住扔下莫明其妙的编辑,跑了出去。

丰住诈称是亲戚,叫出了吉井菊子。

“是您找我,有事儿吗?”吉井菊子还记得丰住。听说有急事,慌忙从店里跑出来的吉井看到丰住时,先是吃了一惊,然后耸了耸肩。

“对不起,撒了一个谎,因为不那么说见不到你。”

“什么事儿?”吉井菊子似有精神准备地问。由于前几天他从自己这儿高价买去了及川真树的诊察证,因此也不能过于冷淡,现在她还不知道采取什么态度为好。

“前几天,准确地说是3天前的星期二下午4点左右,在XX路上你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走了吧。30多岁,职员风度的……”

“啊,那个人呐。”吉井好象立即想起来了。

“我想知道的是,那个男人向你说什么了。”

丰住出其不备地问。这次是第二次与吉井菊子的见面,又因为她提供了真树的诊察证,所以有些随便。

“你问这干什么?”没想到吉井的态度很生硬。丰住突然意识到她是被秋山堵住嘴了。而堵嘴本身就愈发引起了他的兴趣。

“做正在调查的事件的参考用。”丰住掩饰道。

“是砂田先生去世的事件?上次完全被你骗了。砂田先生还是病死的吧?说是被害,是周刊杂志的言过其辞。”

“不,那是……”

“我再不会受骗了。我得走了。今晚很忙,老板会生气的。”

“吉井小姐,请等一下,前几天你给我的那个诊察证的主人死了。”

“死了?”吉井菊子一下子愣住了。

“是的,从岛根县的一个断崖上掉到日本海里了,很可能是被推下去的。”

“被推下去的?”就要离去的吉井菊子这时又返转了过来。

“报纸上已经登了,与你多少有些关系的两个人都死得蹊跷。你不认为奇怪吗?”

报纸只报导了及川真树的死,并没有涉及自杀问题。丰住采取的是怎么理解都无妨的说法。

“和,和我可没关系。”吉井菊子略微耸了耸肩道。

“不能这么说吧。砂田死的那天夜里是你值班,而及川真树的诊察证也是你给我的。”

“可是,及川小姐的诊察证是出租汽车司机送来的呀。”

“即使是这样,也是经了你的手。”

——不用说吉井也十分清楚,由于这个事件她得到了相当可观的报酬。而这个事实使她的态度难以强硬起来。

“怎么样,不会给你添麻烦,谈一谈可以吗?”丰住趁机问道。

“和你一样。”吉井认可了似地说。

“和我一样?”

“和你问的是一个事,打听砂田先生的情妇是谁。”

“只是问的这个吗?”

“只是这个事。”

“比方说,问没问有人打听过这事没有?”

“问了,不过我认为没什么必要,因此没提到你。”她可能是想用这话换回诊察证的人情。

“那么,那个男的说他是干什么的?”

“说是私人侦探。好象和你一样,对砂田先生的死很怀疑。”

“那么,你是怎么说的呢?”

“和向你说的差不多。”

“就是说,连代替情妇的人也说了?”

“嗯。不过,没说诊察证的事,所以我想他不会知道名字。”

“除我以外,还有没有别的人来打听情况?”

“没有,砂田先生不是心脏麻痹死的嘛,轰动起来反而奇怪了。”

“谢谢你对其他人这么讲,不太多,你拿着吧。”

“这怎么好。”

“是协助采访费,拿着吧。有什么新情况告诉我。我永远是你的朋友。”

这最后的西方电影台词一样的话,似乎打动了吉井菊子的心。

吉井菊子泄露的“私人侦探”的话,是预料之中的。丰住从那直接就赶到秋山二郎进去的那幢位于曲町五丁目的大楼。挂在楼门厅处的使用单位表示牌上,有“XYZ秘密侦探事务所”这样的名字。作为私立侦探所,这是颇有名气的大户。

秋山二郎对砂田修策的情妇感兴趣,说不定秋山已向“XYZ侦探事务所”委托调查砂田情妇的身份了。

秋山二郎即长治清荣为什么对砂田修策的情妇感兴趣呢?

这时,在丰住的脑海里重新出现了他向木崎说过的话。

“真树的雇主不是菱井,可以考虑是横道,这样就清晰了。及川真树在丈夫被撞死之后,与加害者海部有了关系,被作为接待职员介绍给了横道。”丰住的话遭到了木崎的反驳:“那么砂田的情妇就成了仓桥或海部方面的人了。”对此丰住曾启发道:“是谁的人没关系。恋爱没有制约。如果砂田是在恋爱,那么与他处于对立关系的仓桥或海部方面的女人,也可以成为砂田的情妇。”

如果砂田和其情妇的关系暴露,对进口派和国产派都是不利的。因此,平日对立的两派在这个事件上共同协力,隐藏了“情妇”。

然而,对长沼派来说,揭露砂田的情妇,是攻击政敌仓桥的一个有利的突破口。因此……

在长沼派来看,如果把仓桥搞掉,就能确保下届政权在握。因此他将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突破口。——丰住的思路渐渐扩大了。

长沼清荣原本是一个官僚派的政治家。东京大学法学部毕业后入大藏省工作。在小池内阁中被提拔为官房长官,因而涉足政界,以后曾历任民友党干事长、建议相兼北海道开发厅长官,农相、藏相(两届)、法务相和文部相等相职,蓦而进为政界的贵族。

在大桥前首相接替小池首相时,长沼甚至充当了过渡桥梁的作用,在大桥政权下,他处于大老板的地位,是主流派的核心,并有成为下届政权领导者的打算。

他自认为自己是:“经济长沼”,通晓经济政策,在财界有广泛的支持者,他一贯持反共态度,因在国会上不喜欢与在野党妥协,常常被称为“右倾”。

长沼以成为大桥前首相的后继人为目标,—步一步地巩固自己的地位,然而在大桥因急病引退选择后继总裁时,因当时官僚派的宫田干事长推出了党人派的仓桥,十分遗憾地在总裁选举中失败,将政权让给了仓桥。从此以后,长沼视仓桥为不共戴天之敌,彻底地反对仓桥的高度经济增长政策。

据说与胸怀大度、磊落洒脱的仓桥相反,长沼性格内向,即使对心腹也不敞露胸怀。

在长沼看来,理应是自己的位置被仓桥抢去了。由于仓桥有所察觉,故委任眼中钉长沼以副总理兼藏相要职,意在安抚,而长沼对此却一直以白眼相待,长沼清荣在仓桥内阁中的存在恰似后娘养的孩子。



6月15日在A国上院公证会上发端的斯普鲁特公司对日工作金事件,仅一天时间便扩散开来,成了扑不灭的熊熊大火。

在翌日的早报上,东每认定海部接受斯普鲁特公司的21亿日元是3年之间进行的,并将这3年间向国税厅申报的所得额按年度制成一览表做了报导。据此,每年平均约4千万日元,总共还不足1亿2千万日元。这与他接受的总额相差甚远。

然而新闻报导对此还有些举棋不定。对成为事伴导火索的公证会记录,也只是报导了一点摘要。如果东每的领导属于这是误报,对方是不会善罢干休的。

可是读者的反响却不断扩大,人们嗅到了腐臭的的气息。并且,海部的所得申报与A国上院公开的工作金差额,促进了国民对工作金是否流入了政界的怀疑。报导的笔调中这种含蓄性也很大。

17日,各家报纸刊登了A国上院公证会证言的全部内容。据此报导,在对包括斯普鲁特公司经理哈罗特·弗雷查在内的该公司董事和顾问律师团继续进行的意见听取会上,弗雷查经理更详细地谈了对日工作金的内容。他说:“给海部隆造氏和横道商事的工作金,支付的是日元现金和支票,现金是装在纸箱里在东京的餐馆交付的。这笔钱的一部分又通过海部氏和撗道商事交给了日本政府的官吏和国防省的高官,我们知道他们的名字。”

因为赠贿方的斯普鲁特公司经理言明了真相,事件有了具体性和可靠性。如果说各报机关现在都淹没在了斯普鲁事件中,一点儿也不过言。根据将有可能波及的政治家来看,此事件大有可能成为战后最大的贿赂事件。这在报导中已经显露出了浓重的预感。

读了这一新闻的人,都认为日A政财界纠缠在一起的无头绪的腐蚀之根已开始露头了。

各家报社都组织了特别采访班,做出了全力应付斯普鲁特事件的姿态。

这样一来,属出版社系统的周刊杂志远不是具备组织性采访网的报社的对手。它只能釆取游击战术,以拾报社牙慧的方法攻其采访的死角。

现在各报社最感兴趣的是追查自开始报导以来就躲藏起来的海部的行踪。

事件的钥匙握在海部的手里。

然而,海部似乎没在伊豆和那须的别墅,他的侍从也坚持说“出去旅行了,不知行踪”。询问了女佣人和与他常来往的商人,但不知是接受了缄口令,还是真的不知道,均一无所获。

金钱领受人的另一方横道商事辩解说:“支付给我们的钱是作为斯普鲁特公司代理店的佣金,是通常工作的等价报酬,根本不是亏心钱。”

然而,该公司事实上的代表者横道大藏会长现在在休假,经理也正在欧洲旅行,与谁都联系不上。

横道孝一经理在事件发生7-10天前已离开日本出国。有人猜测他可能是通过什么途径事先知道了事件将要发生,因此逃避他乡了。

由于资料不足,检察厅眼下只能观察事态的发展,不能表明任何态度。

就斯普鲁特公司的对日工作金问题,各在野党在17日的众议院预算委员会上设立了各自的咨询人,要求提供有关资料并传询证人。做出了揭露日A间腐朽内幕的姿态。

日本政府在同日的内阁会议上认为,长沼副总理提起了斯普鲁特问题,但在现阶段表明日本政府的见解和判断为时尚早,决定暂时观察A国上院的调查进展情况。

虽然不及报社的采访网络,但丰住自有优于他们之处。这就是及川真树事件,丰住强烈地预感到及川真树的死与斯普鲁特事件有很深的联系。

真树可能与这件巨大的事件有关连,假如真树介于砂田修策的情妇知道海部和横道手中的钱的去向,并且假设她以此为根据进行了敲诈的话,那便等于是没有自知之明的小鱼要挟沙鱼一样。小鱼被巨大而凶恶的沙鱼一口吞掉了。

这件事还处于假设阶段,新闻界还不知晓,如果在可能发展为战后最大的贿赂事件的斯普鲁特问题背后,缠绕着富有色情色彩的杀人事件,——那可就真是周刊杂志的题材了。

然而,不知道从何处着手来对付一向不露面的海部,既缺乏组织力量,又没有门路的周刊杂志,从哪儿进攻这座保护老奸巨滑的政客的“海部城”呢?

为了寻找突破口,丰住反复而认真地读着报,他的眼睛在国会传唤海部的消息上停住了。

“海部绝不会顺从地听候传唤。肯定要提出什么借口拒绝出席。可能性最大的是健康上的理由,国会绝不会把递上诊断书称病的人强提出来的,海部的主治医生是谁呢?”

想到这儿,及川真树的诊察证清晰地涌现在眼前。



海部隆造的年纪应该是刚过60,没听说海部有严重的宿疾,但无论多么健康,人过60是容易发生故障的。即使身体没有什么毛病,也应接受健康诊查。

从及川真树是大手町医学大厦诊疗所的“特约”患者来看,真树很容易与海部连结在一起,当然接触也可能是更短距离的,会不会是海部把真树介绍给“诊疗所”的呢?

如果“诊疗所”是海部经常就诊的医院,那么肯定从那开诊断书。诊疗的主治医生很可能知道海部现在的住处。——丰住想。

可是,向医生打听,恐怕不会轻易地得到海部的住处。首先,见医生就很难。如果直接闯去,定要吃闭门羹。

丰住想应该和木崎商量一下。木崎也是“特约”的其中之一,可能知道海部的主治医生是谁,并且能从主治医生那儿问出海部的所在。

“那可不行。”木崎当即回绝道。

“我只不过是去检查了一下身体。即使因什么慢性病常去医院,也不能向医生打听这种事。”

“你总知道海部的主治医生是谁吧?”

“海部真的是医学大厦诊疗所的患者吗?”

“可能性很大,总之你和及川真树都是特约,诊疗所很可能是中经管和海部的‘指定医院’。”

“那么,我找点儿病去医院,试探一下护士怎么样?”木崎有些感兴趣了。

“那就谢谢你啦,我说,如果是跟随主治医生的护士,还说不定知道海部的去向呢。”

“野野宫成男怎么说?”

“始终坚持说不知道,说是去旅行了,没留下地址,第一秘书怎么会不知道海部的住处。”

“监视野野宫怎么样?”

“你可别说得这么简单,我不是警察。另外也不能象警察和报社那样使用人海战术。”

“野野宫肯定要和海部联系吧?”

“现在因为怕被窃听,不一定能打电话,不过,最近肯定会接触。”

“那么野野宫已经被人监视上了吧?”

“当然记者们要监视的。他家在代泽,和海部家一样,都成了报导大军的帐篷村了,热闹非凡。”

“那么说,打听及川真树事件的情况就要困难啦。”

“我感觉他与真树事件在什么地方有联系,但眼前急需的是查到海部的行踪。”

“查出海部后怎么办?”

“要求采访呀。”

“海部能这么轻易地让你见吗?”

“我也没想轻易地见到,不过,在现阶段,只要能找到他的住处,就具有足够的新闻价值了。如果能达到单独会见,那就成了抢先于报社的大特讯了。”

“你的信心还很大呢。”

“我想只考能找出住处,就能见到。”

“为什么?”

“不是有及川真树这个秘密武器嘛。就说关于她的死想听取一下意见,碰一碰看,看他如何应付。”

“还不说与我无关,把你顶回来呀。”

“不是有沙子和剌槐吗。真树的高跟鞋里和遗体上留下的好象是鸟取砂丘的砂子和刺槐花粉,这还没被报导,这是只有当地的警察和去认尸的我们知道的秘密资料。如果海部对鸟取存戒,稍暗示一下这个秘密资料,他就会接见我。”

“那么,试探一下野野宫不也一样吗?”

“不,如果先接触野野宫,他可能根据自己的考虑把这件事搞糟。在因斯普鲁特工作金问题上社会舆论集聚于海部一身时,不要增加不必要的负担。”

“你现在是认为斯普鲁特问题比寻找杀害真树的杀人犯更具有新闻价值,才追查海部的吧?”

“你别多这份无聊的心。周刊杂志的报纸的材料种类不同,即使想正面追查斯普鲁特这样具有广泛国际性的、根源深刻的事件,最终也是抵不过报社的。政治性题材和国际性题材的内容,读者更相信的是报纸的,周刊杂志上能登载的是富有人情的世俗性的材料,斯普鲁特的背后有高级妓女杀人案,这正好是周刊杂志的衬料,是非周刊杂志不能受理的材料,首先查出海部的住处,再追究与真树的关系,如果这条路行得通,可是要轰动的。”

木崎认为这是丰住作为杂志记者的功名心,他现在能协助追查杀害真树的杀人犯,只是职业上的功名心和兴趣所致,他根本不理解木崎和真树之间的“命运”。

不过木崎想,这样也可以。现在如果没有丰住的帮助,木崎则寸步难行,能够与可称之为巨大腐朽阁楼的海部、横道和政府高官的粘合体对抗,并能下刀手术的只有舆论界,而对于丰住来说,身居中经管内部的木崎也是他能够抢先于其它舆论阵营的有力武器。

只要丰住的职业性兴趣和木崎的复仇心能朝着同一方向,协力对对方都有益处。

“好,我尽力而为吧。”木崎同意了。



在接受丰住走访“诊疗所”委托的当天下午8点左右,殿冈叫来了晚归的木崎。

“你在这儿正好。有件事想请你办一下。”殿闪严肃地说。其态度与第一次命令木崎运送“伪钞票捆”时相似。

“你知道大手町的医学大厦吧?”

“知道。以前去那里检查过身体。”木崎迅速回答,但自感表情很紧张。因为刚刚接受丰住走访那儿的委托,他以为殿冈发现了他与丰住串通一气。

“马上把车开到那儿的后门。有两个人要在那儿上车,把他们送到要去的地方。”

“坐车的是谁?”

“你按命令办就是了,不要多问。”殿冈态度冷淡。之后,稍改换口气温和地补充说:“那两个人是我们公司非常重要的客人,他们不愿意被人知道行踪。希望你多留神跟踪的,特别对新闻界的人要注意。因为别人不认识你,拜托了。这是极为重要的工作,一定要用心完成。”

殿冈的神色不同于平常,显得有些紧张。木崎意识到自己将要送的两个人不是一般人物。

车到指定的场所后,没等多久,有两个人影从医学大厦的后门出来,其中一个人朝司机席小声问道:

“是殿冈先生派来的吗?”这是中年妇女的声音。木崎称是后,女人打开后车门,让身后的人先上了车。是一个阔脸膛带戴镜的人,有50岁左右。从外表看象是公司的董事。随后女人也上了车。

“开车吧。”女人示意出发,这时,一股药品味扑鼻而来。因为是从医学大厦出来的,有药品味并不奇怪。木崎想,这两个人可能是医生和护士。女人没穿白衣,但手中提的薄皮包里装的好象是医生的巡诊用具,女人对男人的态度也好似护士对待医生一样。

女人“往右、往左、一直开”地简单地指示着车行走的路线,男人则始终缄口无言,二人之间也无话。

女人稍瘦,30岁左右,垂髻上吊的发型。木崎想通过后望镜观察一下那个男人,可是他坐的位置是死角,看不到。他可能是有意坐在那里的。

木崎想出了辨认那个男人的好方法。

“上面吩咐我留神有没有跟踪的。”

木崎刚要减速回头看,那个男人制止木崎道:

“没关系,没有跟踪的。”语气庄重,是惯于平日命令人的腔调。

在瞬间掠过的视野边缘处,那男人沉隐在阴影之中。汽车从市中心来到山手郊外,频繁地拐着弯,钻进只有车身宽窄的胡同,木崎只能大致难判断好象是世田谷或杉并的一个什么地方,却弄不清确切的所在。

这时木崎才意识到,这样频繁地拐弯是为了摆脱跟踪,同时也是为了迷惑自己的判断力。

为此目的,他们故意让车行走在没有特点的背胡同。在郊外的一块空地前,两个人命令车停下,各家的灯火在黑暗中透射出点点光亮,是个清寂的所在。下车的时候,男人也把脸躲在妇人的身后,遮避面孔。

两个人下车站稳后,在原地一直目送着木崎的汽车消失。木崎离去之后,他们到哪去了,不得而知。木崎产生一种冲动,想返回去弄清他们的去处,但他忍耐住了。

木崎远离二人下车的地点之后,还感觉他们仍在黑暗中盯着自己。甚至没敢到附近的人家问一下现在的位置。

刚才这两个人扮演的是什么角色,虽然不得而知,但他们确实是重要人物。如果他们产生怀疑,不但在中经管呆不成,追查杀害真树的人的线索也就断了。不,比这种理性更重要的是,在他们下车处的黑暗中,似乎潜藏着一个莫明其妙的怪物,使人感到毛骨耸然。

车终于开到民宅栉比鳞次的大路。这是新青梅街东林山市的一角。

看到民宅的灯光,木崎松了一口气。这时他想起了丰住的委托。委托的内容和黑暗中的怪物重叠在了一起。

——那男女不会是到海部隆造那儿去的吧?对,肯定是。那个男的是海部的主治医生。他是为给海部开诊断书,才到海部隐避处去的。也许海部的宿疾发作,秘密地叫来了主治医生。

或许是的。这两个人和殿冈都有些神不守舍,显得很紧张。说不定海部犯了什么病。

不知不觉之中,木崎把刚才的一男一女认定为海部的主治医生和护士了。

木崎想,不管怎样,应把这件事告诉丰住,于是便在附近的公共电话亭挂了电话。

“什么,从医学大厦出来的?有药品味?……绝对正确。肯定是海部的主治医生和护士。那么,把他们送哪去了?”

丰住显得很兴奋。木崎不好意思地说,没弄清那是什么地方。

“又是不知道。真拿你没办法。大致的位置总知道吧?你现在在哪打电话呢?”

“东村山市,西武新宿线的久米川附近。不过,已经跑出很远了,一点儿也不道他们下车的地方是哪儿。”

“看来你连出租汽车司机也干不了,记得那两个人的相貌吗?”

“女的还行。”这也没有信心。

“重要的是男的。”

“他躲开了后望镜。”

“上下车的时候,也没露出脸来?”

“脸一直是背光的。”

“哎呀,真拿你没办法,你要是记者,马上就得把饭碗打掉。这是找到海部住的一个多好的机会,真可惜!”丰住的感叹有些夸张。

“关于海部,后来又有什么进展吗?”

“已经决定传唤海部到国会作证了。传票明天早晨发出。”

“那可就需要诊断书了。”

“那个医生也是有名有姓的,无论他们的关系多么亲密,不见患者也是不敢轻易开诊断书的,倘若事有败露,就会触犯医师法,不是吊销许可,就是被迫停止医业,不管怎样,明天在发送传票时,我到海部的家前看看就是了。”

“是海部本人领取传票吗?”

“有可能,因为出席国会的通知书是双挂号的特挂信件,另外,海部在挂号信的领取单上盖什么章,也是世人瞩目之点。”

“章?”

“在A国的公证会上,斯普鲁特的会计师不是作证说有海部的收条吗?日本人写的收条上肯定是盖章的。”

“大概不会使用同一个章吧?”

“这很难推测,但任何事情都存在着可能性,可你却把可能搞到情报的机会失掉了。”

“别责怪起来没完了,我已了解了大致的方位,并且看清了护士的相貌,说不定能从这儿打开缺口。”

“对,还有护士这条线索。护士比医生好对付。你查一查那个护士的名字和住址。”

“尽可能查一下看。”

“必须查到!这是为了找到杀害你命运女人的犯人。”丰住口气强硬地说。

18日一大早,报道大军便拥到位于杉并区永福町二丁目的海部邸前。在海部邸那如贝壳紧闭的大门前,摄影记者排成一排,等待着国会的出席通知书送到的一瞬间,发送的预定时间是上午8点,随着时间的迫近,报道阵容愈来愈膨大了。

上午7点55分,朱红色的轻型客货两用汽车在胡同的拐角处出现了。投递员在报道大军咄咄逼人的目光注视下,神情紧张地按响了海部邸的门铃。

从门内出现的是一个30来岁的男人,留着平头。

“海部先生在吗?”

“不在。”

“您是门卫吗?”

“是的。”

“海部先生的挂号信,请盖个章。”投递员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情,想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但在报道大军的众目睽睽之下,声音竟有些颤抖。

“真的不在吗?”

“是不是在里面躲着?”报道大军的人群中发出质问声。

“你们是干什么的,都走开。”开门人露出凶相,向记者们怒吼道。



丰住想在查明海部的主治医生之前,找到海部的藏身之处。只有找到了藏身之处,才能向他提起“沙子和刺槐”,而观其反应。如果这不生效,再采取别的应对措施。

海部如果拒绝出席国会,主治医生的名字便会公布于众。主治医生不会将海部的住处隐藏到底,一旦公开了海部的藏身之处,即使能单独会见海部,也没有多大意义了。

各报道机关似乎都预测到海部不会简单地接受国会的传唤,而开始寻找主治医生了。人们考虑的相同,都联想到了海部拒绝出席的借口是医生的诊断书。

作为海部主治医生的人选大致有3个人:首先是海部邸附近的杉并区永福三丁目三浦医院的三浦院长;其次是2年前转到“短期健康诊察所”的成人病研究所附属医院的山濑院长;再就是去年为海部做痣疱手术的健康文化大学附属医院的柳川教授。而大手町医学大厦诊疗所根本没在他们考虑之列。

不出所料,被涉嫌开诊断书的3名医生都说最近没有给海部看过病。

医学大厦诊疗所还没有引起舆论界的注意。

——机不可失!

现在周刊杂志还有抢先于报纸的机会。丰住跃跃欲试,并且很焦急。

这时,木崎送来了好消息。

“那个女的身份查清了,是护士。”他的声音有些激动。

“真的是护士呀。”

“我的第六感官不是白给的吧。今天早上我一直守在诊疗所,她正好上班来了,我象没事儿似地跟在后面,向收发室的人问了她的名字,叫系井洋子,是ICU的老护士。”

“什么?ICU是什么意思。”

“周刊杂志的记者还不知道?不过,我也是刚刚知道的。据说是集中浓缩治疗室的意思,这个治疗室具备近代医学设备的精华,如果到这里,死人也能复生……”

“别夸大其辞啦。嗯,原来是集中浓缩治疗室的护士。”丰住在考虑它的内含。

“我就查到这儿啦,剩下的你接过去吧。我眼下还不能露面。”

“好,剩下的交给我。是鬼还是蛇,我会弄个水落石出。”

系井洋子横穿过东京车站地下广场,从地面角道拐进小巷,刚到一个宾馆的门前时,被人从身后叫住了,她心里一惊,转身看时,发现一个陌生的男人在对自己笑。这个人目光敏锐,大约30左右岁,递过来一张名片,上面印着“世论周刊记者丰住浩一”,洋子顿时提高了警惕。

“及川真树小姐死了。可能是他杀。”对方突然说道。好象是一个听说过的名字,可一下子又想不起来。名叫丰住的这个男人似乎看出了她有些不知所措,补充说道:

“是贵所的特约患者。特约患者都由ICU受理吧?”

这样一说,系井洋子想起了及川真树的相貌。ICU本来以重病患者为对象,但由于它具备人工呼吸器、心脏自动监察器、电子肺、放射线治疗器械、纤维胃镜等现代医学新设备,也接受特约患者。对于“诊疗所”来说,“特约”都是重要患者。

“特约”中是有及川真树的名字,风闻她死了,但还是第一次听说是他杀。关于一个女人死于山阴海岸的消息,这里的报纸上曾报道过几行,但洋子没看到。

“啊,是那个及川小姐,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吗?”洋子反问着,神情显得很焦躁。在这期间,约会的时间在无情地迫近着,说不定他马上就会来。自己在宾馆门前被盘问,来不及通知他避开此处。幸亏对方好象没想到洋子到这个宾馆来有“事”。可是,稍有不慎,就会被这个周刊记者捕捉到什么。虽然他与洋子的单位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但周刊杂志记者确是个缠人的对手,对于洋子来说:她是处于极为不利的地形与敌人相遇的。

“丈八灯台照远不照近”,在单位附近的宾馆幽会到底还是不妙。恋人是同一单位的青年医生,是个很忙的人,为了抓紧时间幽会,单位附近的宾馆是理想的。由于很近,利用午间吃饭和间休时间就能随意地到一起。最方便的莫过于两个人都能随时知道对方是否有空闲,使个眼色,就可以领略到对方的意思,溜出单位,时间虽嫌仓促,但可以随时满足相互的欲望。这短暂的幽会是他们性爱的加油站,正象他们自己把此行为称作“空中注油”一样。这是一时彼此迷恋,但不会有何结果,仅仅为了满足各自的欲望而走到一起的恋人。

这个宾馆,是洋子为了“空中注油”而找到的。虽然距单位很近,但由于中间隔着东京车站,单位的人轻易不到这里来。宾馆位于出租的办公大楼之中,全然看不出是情人旅馆。在初次利用这个宾馆时,情夫曾高兴地说她找到了一处好地方。

两人之间的关系如果暴露,对谁都是不利的。

“关于这个事件,想向你打听一点儿情况。”叫做丰住的周刊杂志记者直盯着她说。

“我是问这个事件与我有什么关系。”洋子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口气强硬。

“及川真树是你的患者吧?”

“不是我直接负责的。”

“但她是特约患者。”

“特约患者很多。我负责的是重病患者。”

“你一点儿也不知道及川真树死了吗?”

“不知道,不过有一段时间没见了。”

“报纸上不是登载说从海边的断崖上掉下去了吗?”

“我不看那种报纸。因为那与我无关。”

“如果海部隆造氏牵连在里面,也与你无关吗?”

“海部先生!”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系井洋子,顿时面露吃惊神色。

“海部隆造氏你总认识吧?”丰住不失良机地追问道。

“不,不认识。”

“你称不认识的人为先生吗?”

“可,可是海部隆造是现在的新闻人物啊。”

“昨天夜里,你拜访了这个海部隆造。”

“没,没有的事,撒谎。你怎么说没影儿的话?”洋子有些招架不住。

“我跟踪你了。”

“啊!”洋子大吃一惊,脸色苍白。

“你和主治医生往诊去了吧?我想海部的就诊医院是你这儿,一直在监视着呢。”

“不,不对,那是到别的患者那儿往诊去的。”

“哦。这么说还是往诊去啦。”

诱导的第一个阶段顺利地达到了目的。但是关键之所在还没吐露。

“那么,你说的别的患者是谁?”

“你不是跟踪了吗?”一直受逼迫的洋子浮现一丝怀疑的表情。

“不知道患者的身分。”

“你究竟有什么权力询问我,甚至跟踪人?”洋子抓住时机,反唇相讥。

“我是想见海部隆造氏,你知道他的住处,告诉我好吗?”

“我怎么会知道。”丰住过于急于求成了,这告诉了洋子自己的弱势,给了她反攻的机会。

正在这时,两人对峙的情势急转直下——洋子的情夫出现在旅馆的门口,看到洋子站在约会地点——旅馆前与素不相识的男人谈话,他一时竟呆呆地愣住了。当他意识到这很容易露出破绽,马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进旅馆的大楼里去时,这一连串的细微动作乃至他们的表情变化已经被周刊记者丰住那敏锐的目光看了个一清二楚,他捕捉到了两人之间那不可言传的微妙关系,决定以此作为突破口。

“刚才进楼的那位,您认识吗?”丰住迅即问道。

“不,一点儿不认识。”她似乎尽量想使声音平静些,但话一出口,不觉有些颤抖。

“是吗?可他看到你时,好象吃了一惊呀。”丰住心怀叵测地注视着她的表情。

“就是不认识嘛!”洋子明知这样做会带来危险,但还是动气了。

“哦,这楼里有旅馆呀。是商业性旅馆吧。不过,在商业性旅馆里可以休息两个小时。”丰住大致上察觉到了隐情,目光在旅馆与洋子的脸之间来回晃动着。

“对不起,失陪了。”洋子索性想逃离开这“不利的地形”,抬腿走了。

“系井小姐,请等一下。”丰住厉声喊道。

“方向不对吧?”他紧接着抛来的一句话,象在脚下撒上了铁蒺藜一样,原封不动地把洋子的脚钉住了。接着又是一击从她的背后袭来。“你的朋友不是在旅馆等你吗?”

“我没什么朋友。那只不过是你下流的瞎猜。”她尽力地虚张声势,但这在这时只能是恶作剧。

“噢,是不是下流的瞎猜先不说,需要的话,咱们到旅馆问问刚才进去的那个人是哪儿的好吗?如果是医院的大夫,那就成了有趣的偶然了。”

“离,离这么近,一个单位的人也是可能来的。”

“可是你说一点儿也不认识啊。”

洋子被彻底击败了,她頹然地呆立在那里,一副沮丧的样子。



“木崎吗?知道海部的住处啦。”

“是吗,真的?”

“系井洋子吐露的,不过她没明说是海部,只说了昨天夜里你送他们去的地方了。”

“是哪儿?”

“东大和市内的村山水库附近。”

“原来躲到那儿去啦。”

“好象是横道商事的旅馆。”

“横道商事的旅馆?我们怎么不知道呢?”

“作为职员疗养所买的,但因为是黑资产,好象一直放在那儿没使用,到注册处了解了一下,完全是假借的名义。”

“不过,护士还真说了。”

“蛇有蛇道嘛。”

“你没说是从我这查出护士的吧?”

“我可是内行,不干那种蠢事。不管怎么说,你是重要的情报源嘛。不过,我现在打算直接去找海部,你不一起去吗?”

“我要是一起去,你的通讯员不就暴露给敌人了吗?”

“没关系,你离远点看着就行了,通过敌人的反应,或许可以进一步了解杀害真树的真相。”

“突然闯去不危险吗?”

“海部也不是傻瓜,不敢突然对舆论界下手。”

“好吧,那我也去。”木崎答应了丰住的请求。

建筑物在村山水库南岸的杂木丛中,伦敦式的古老建筑,周围松树、杉树茂密丛生。据说是为来水库观光游览的人们建造的。但是由于东京到这儿的交通很方便,游客们当天几乎都回去,因此营业不景气,便被横道商事趁机以廉价买了来。此情况是丰住从原物主处打听来的。

“水明庄”这个名字也是原物主时代使用的。类似这种黑资产横道到处都有。

“据附近商店的人说,那里只住着一对老年妇夫,是管理人。不过,最近购买的食品和日用品数量骤然增多了,是以前的四五倍。报纸以前是一份,现在也增加到了3份。还说最近有大型高级轿车经常出入,总之出入的人多了,好象有五六个人常住在那儿。”

透过树丛的间隙望着水明庄若明若暗的灯光,丰住解释说。这一带虽说是东京圈内,但武藏野的自然风姿尚存,观光的人很少来。是离群索居的一个绝好的环境。

“海部肯定在这儿吗?”至此木崎仍半信半疑。

“总之,系井洋子和医生来的地方就是这儿。”

“系井的话可靠吗?”

“还算可信吧。幸运的是我抓住了她的把柄。”

“你一个人过去吗?”

“当然,难道你能一起去不成。”

“我是担心……”

“如果一个小时后还不回来,你就通知警察,不过,不至于那样吧。”

“你要多加小心才是。对手可是个杀人不眨跟的人。”

“没问题。我多加小心就是了。那么我去了。”

丰住从汽车上跳下来。



水明庄的前面是一个干枯了的浅池塘,现在用于汽车调头用。前院种有很多樱花树。时间是晚间10点多。原来是想早些来的,但由于系井洋子说出地点后,丰住又进行了一下必要的事前调查,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山庄村建筑物的灯大体上都熄灭了,完全感受不到人的声息。湖的对岸,灯光寥寥落落,云层浓密,不见点点星光,湖水亦显得特别深奥莫测。周围静寂得使鼓膜产生一种压迫感。

丰住站在山庄的大门前,深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按了两次之后仍听不到门内有动静。至少管理人夫妇是应该在的。

等了一会儿之后,又按了一次。突然从另一个方向传来了沙哑的声音。

“这么晚,有什么事?”

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门廊侧旁的小窗微开着,好象有人在从里面窥视着这边。从声音的腔调来看,大概是管理人。

丰住心想戏开场了,便呼了一口气,单刀直入道:“已查清海部隆造氏在这里,想见一下。”

丰住清楚地觉察到对方大吃一惊。

——海部在这儿——丰住确信不疑。

“你是什么人?”停了片刻,对方问道。这个问话愈发证实了丰住的判断。如果海部不在,在问是什么人之前,应该回答说不在这儿。

“我是周刊世论的丰住。请你务必向海部先生转告一声。”

“没有这个人!”说着,对方要关窗户,似乎不想被看见。

“等等,我不是新闻记者,不是为了报道来的,我这儿有对海部先生有利的情报。”

“不是告诉你没有这个人了吗?”

“我知道海部先生在这里。我带来了海部先生特别需要的情报。总之还是请转达……”

话还没说完,窗户就被关上了,但可以感觉到,对方在内侧还没离开。好象不只管理人自己,还有两三个人在屏息静听着。丰住紧靠在关闭着的小窗前继续说:

“想谈一下及川真树的事儿,只两、三分钟就行。”

小窗的内侧没有回音。不过,真树的名字似乎使凝固时空气动荡了。

“及川真树小姐从岛根县海岸的断崖上掉下去摔死了,他杀的可能性很大,警方正在调查。海部先生不是在3年前撞死了及川真树的丈夫吗?警方好象还不知道这件事。”

“这又怎么啦?”窗内有几个不同的声音问道。这条线索刚刚才有了些分量。

“我并不准备把这件事报告给警方。我想,警方若是知道此事,更会对及川的死产生疑问,这样一来,势必调查海部先生,那样的话,对先生是不利的。”

“哼,荒唐。确实发生过那个交通事故,但那是对方单方的责任。这事怎么能调查起来没完。”

回答过之后,对方似乎发觉上了丰住的圈套,慌忙说:“总之没有这个人。赶快走,不走就把你扭送到警察局去。”

“及川真树的尸体上有剌槐的花粉,鞋里还有沙子。”

“有花粉和沙子又怎么了?”对方的声音又有些惊慌,不得不理睬丰住,这是对方的反应,也表明了他们的懦怯。

“据说都是鸟取沙丘的。”对方时沉默,说明他们在衡量着丰住亮出的这张牌的分量。

“不过,仓桥总理也是鸟取县出身。大概是沙丘附近的湖山町。”

内侧的空气又是一阵动荡,接着平静了下来。空气凝固得似乎一击即破。使人感觉到,在这静寂之后潜伏着凶猛的野兽,似乎随时都可能张着大口扑将过来。

在这种气氛的压迫下,丰住胆怯了,内心发起抖来。他无法忍耐,刚要转身走掉,背后有人喊“等等”。声音沉甸甸的,令人不寒而栗。这声音好似一条甩出的绳套,套住了想要溜掉的丰住,恐怖感在扩大,慑于威力,丰住没有勇气跑掉。

黑暗中,有个声音朝背对着大门站着的丰住命令道:“你的话很有意思。到里面来。”有一种不可抗拒的粘着力。伴随着折页的碾轧声,门开了,暗淡的灯火流到门廊的地面上。丰住战战兢兢地回过身来,发现逆光之中站立着3个人。

“进来。”有声音催促道。

丰住象被吞进虎口一样走进屋里,里面充满着朽木和发霉的气味。

一个脊背有些弓曲的管理人一样的老人走在前面,进了大厅,后面有两个人跟着,封住了丰住的退路。由于是背对着光转到身后的,没看清他们的面孔。

既然到了这里,丰住也做好了精神准备,这正中他的下怀。虽然还不知道海部隆造是否真的在这儿,但既然对方已经上了丰住抛出的钩,至少说明对方对此是感兴趣的。

在大厅里,丰住终于与说话的那个人打了个照面。这是一个50多岁的男人,胸肌很壮,在管理人之后问“你是什么人”的青年男子佇立在阴影中。

“我是周刊世论的丰住。”他重新自我介绍道,同时递过去一张名片。

“我叫铃木。”对方手中摆弄着丰住的名片回答说,眼睛很柔和,但目光锐利。这眼睛是笑里藏刀的,丰住想。

铃木这个常见的姓大概只是作为“记号”虚报的吧。说不定这个男人是海部的亲信野野宫成男。丰住由于工作在几乎与政治题材无关的单位,没见过野野宫。如果铃木就是野野宫,那么他可能已有不怕被丰住识破的精神准备。同时,也可能想自始至终自称铃木。

“你有什么事呀?”铃木把丰住的名片放在茶桌上,直盯着丰住问。

“刚才已经说过,想见一见海部先生隆造先生……”

“海部不在这里。你是不是搞错了。”

“不,已通过可靠的途径查明了。刚才你不是说我的话很有意思吗?”

“不,那与海部先生的下落没关系。只是我个人对及川真树这个女人的死感兴趣。”

“这可以理解为你与及川真树或海部隆造氏有什么关系吧?”

“这一点任你想象好啦。可是,你是怎么知道及川真树的尸体上粘附着鸟取沙丘的沙子和植物花粉的?”铃木的兴趣似乎只在这上面。

“见到海部隆造氏之后再说。”

“你真是个胡搅蛮缠的人。海部先生不在这儿。”

“那么在哪儿?”

“这我怎么知道。”

“不,你知道。”丰住尽力抵抗着来自对方的压力,又进攻了一步。瞬间,对方的眼睛好象燃起了烈火,喷射出的杀气使丰住无法抵挡,他低下了头,纵深敌腹的丰住屈服了。

可是,当他重新抬起头来时,铃木又恢复了原来柔和的眼神。

“真没办法,硬让我说不知道的事不是强人所难吗。我与海部先生多少有些关系,这是事实。可实际上我也在寻我他的下落呢。”

“那么请问,你为什么对及川真树尸体上的粘附的沙子和花粉感兴趣呢?”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了,这次丰住没有躲避。目光经过瞬间的交锋后,铃木破颜一笑:

“哈哈,看来隐瞒你也会知道的,我是野野宫。及川真树的丈夫是我开车撞死的,是他自己不注意造成的,可我是肇事人,事后想起来很不是滋味儿,只是因此对及川真树的死很关心,更何况还有他杀的可疑呢。”

他承认了自己是野野宫,就等于供出了海部在这里。自海部下落不明以来,野野宫也几乎没回自己的家。

“您到底是野野宫先生啊,虽然是初次见面,我想可能是您。”

“由于海部先生出去旅行没留下联系地址,我就成了新闻界主攻的对象了。因此找这个地方先暂避一时。”

野野宫捷足先登,暗示自己在这儿不等于海部也在这儿。

“这么说,只是您自己在这啦?”

“是的。”

“公开您在这儿的消息可以吗?”

“那是没办法的事。这儿确是个理想的隐遁场所,可看来得另找一处了。”

“如果能让我见海部氏,我就不公布。”

“既然被你发现了,公布不公布都一样,反正已经不能再在这呆下去了。不过,刚才说的沙子和花粉,你是怎么知道的,能告诉我吗?”

丰住觉察到,无论如何努力,野野宫也不会让自己见海部。时间也所剩不多了,一旦过一个小时,木崎一定会报警。

“我和真树是私人关系,当地的警察叫我去认尸,在那儿听警察说的。”

“那及川真树是在鸟取沙丘被害后,尸体被运到岛根县从断崖扔下去的呢,还是被害前曾在鸟取沙丘呆过呢?”

“好象是后者。即及川真树是活着被从断崖上推下去的。”丰住认真地观察着对方的眼神说。野野宫十分平静。不过,他不是会从表情上露出马脚的人。

“哦。你刚才说仓桥总理是鸟取出身,这与事件有什么关系吗?”

“总理与海部隆造氏的关系不是很密切吗。据市井传闻,总理与海部氏的居室之间有一条鲜为人知的秘密热线连接着。”

“纯粹是谎言。谣言创造出荒唐滑稽的传说和神话。不过,即使总理和海部先生是要好的朋友,与这个事件也没什么关系吧?”

“既然没有关系,您为什么对我的话感兴趣,而把我叫住呢?”

“已经说过几次了,这只是个人对及川真树的关心。”

“可是,您是在我说出总理的出生地时叫住我的。”

“那只不过是巧合。还是当做完全没有关系的离奇之谈引起的好奇心吧。”

“我不认为没有关系。”

“这是什么意思?”

“海部氏乘坐的、您开的车撞死了及川真树的丈夫,3年后,及川真树带着鸟取沙丘的沙子和花粉被推入海中。碰巧,与海部氏有密切关系的仓桥总理又出身于鸟取沙丘附近。”

“你的怀疑太没道理了吧?”

野野宫的语言变得粗鲁了,表情也阴险起来,这时不光是眼睛,从他的全身都喷射出了凶恶的气息,这气息可以说就是杀气,丰住注意到佇立在一旁的青年人在徐徐逼近。

恐怖感由丰住的脚下升起。他想大叫一声夺门而出,但他没这么做,这不是因为没有勇气,而是因为害怕突然离席会破坏在紧张中好容易保持的平衡,恐怖感反而把他留下。

“交通事故是因对方不注意造成的。及川有可能怨恨我们,可我们没有任何理由对及川怎样。再胡说八道可不能饶你。”野野宫向吓得口舌麻木的丰住喝道。

“朋、朋友……”丰住好不容易开口了。

“朋友怎么啦?”

“如果一个小时后我不回去,我朋友要报警的。”

一听说报警,野野宫的表情僵硬了。

“滚!再不准到这儿转来转去。”野野宫抑制着声音说,然后頣指身边的青年。

“过来!”

青年宣告“会见”结束。



“我正要去报警。”

看到丰住平安无事地从建筑物里出来,木崎松了一口气。丰住因刚才的会见耗尽了过多的精力,此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努力打一个手势,示意开车,在这地方磨磨蹭蹭,说不定会发生什么事件。如果和木崎一起被抓住,那可就真的葬身于黑暗之中了。

当车来到住户灯光连成一片的地方时,丰住的呼吸终于恢复了正常。

“见到海部了吗?”一直默默忍耐的木崎迫不急待地问。

“有火柴吗?”丰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木崎给点着的香烟。

“没见到海部,但有收获。”

“什么收获?”

“野野宫真是个老手。”

“什么,野野宫在那儿?”

丰住谈了野野宫对及川真树之死所表露的关心。

“野野宫说真树的丈夫死于车祸是因为他自己的不注意所致,他们没理由对真树怎么样,与真树的死更没有任何关系。可他却又异常关心,尤其是对沙子和花粉。即对真树死前的踪迹十分感兴趣。一般来说,对这种事感兴趣的只有警察和犯人。”

“野野宫是犯人?”

“还不能断定,但犯人肯定对被害者的踪迹关心。被害者的踪迹与犯人的踪迹是相连的。如果他知道本以为已清除了的踪迹附着在尸体上,成了意想不到的破绽,必然会估量其分量。

“作为真树丈夫的加害者,野野宫简单地说明了他对真树之死寄予关心的原因,但他真正的关心不在于真树之死本身。那是残留在尸体上的沙子和剌槐花粉,这是矛盾的。我看这小子与真树的死有关。”

“那怎么办?报告警察吗?”

“不,为时尚早。海部事件还处于政府判断阶段,警察不能出动,并且杀害真树的嫌疑也还很模糊。只是与野野宫的单独会见,就足可以成为一个有价值的特讯啦。”

“就写单独会见时讲什么了,关于调查杀害真树的事不能泄露吧?”

“这就交给我吧,要有机地与斯普鲁特联系起来。不过,这样可就要把海部放跑啦。”

“海部在水明庄吗?”

“我想是在的。”

“那么,不监视行吗?”

“只有我们可是力不能及呀,要出很多钱找人盯梢,而现在找人也来不及了。”

“通知其他报社怎么样?”

“通知也来不及了,敌人已开始行动了,并且万一通知了其他报社,海部又不在,我们可就出了大洋相。如果在当然好,可也把便宜眼睁睁地让给了竞争对手。”

正文 第十二章 桃色旁证



岛根县警大社署细微地调查了及川真树的一切,得知真树的丈夫在3年前死于海部隆造车下。

可是,这时大社署还没把这个交通事故与真树的死联系起来考虑。

也没有进行以交通事故为机缘,真树在海部的推荐下成为横道商事接待职员的这样透澈的推理。大社署注意到了海部,是因为丰住的行动。大社署在真树死的时候已经开始盯住了这个以间接朋友的身份立即赶到现场的丰住了。

他对东京的一个周刊杂志记者为一个女人的死赶到边远的岛根产生了怀疑,大社署意识到及川真树的死,有很深的背景。

大社署在警视厅的协助下,秘密地盯住了丰住和木崎的行动。并且知道丰住在横道商事的隐避旅馆水明庄与谁会见了。

大社署想要弄清丰住所见的人,直接问丰住固然是捷径,但他可能缄口不言。刑警继续耐心地守候在水明庄,时间不长出来一个人,盯梢的人发现他进入代泽的一个挂着野野门牌的房子里去了。因此,他们得知从水明庄出来的人就是目前引起社会关注的海部隆造的第一秘书野野宫成男。

“你认为丰住见的是野野宫吗?”从大社署到此执行公务的松冈刑警问同伴鱼谷刑警道。

“现在海部隆造已成斯普鲁特事件旋涡中的人物,所以周刊杂志的记者会见海部的秘书没什么奇怪的吧?”

鱼谷含蓄地问老侦察松冈,鱼谷在做派出所外勤时表现得很精干,是最近刚转为刑警的年轻人。

“现在新闻界都瞪着眼睛在四下寻找海部的下落,他的第—秘书在处于新闻界死角的一个旅馆单独会见了周刊杂志的记者,你不认为这奇怪?”

“这么说,丰住是因斯普鲁特事件以外的事与野野宫见面的?”

“那个水明庄还完全没有被新闻界发现。周刊杂志的丰住抢在报纸和新闻界同行之前与野野宫见面,可以认为丰住掌握着优于同行的什么材料。”

“松冈先生,那材料和及川真树被害的事有关吗?”鱼谷猜到了松冈的心理。

“还不能断定。不过,野野宫在这时候出来总有点原因。关于斯普鲁特事件,野野宫在事件发生后一直坚持说海部在外旅行,拒绝与一切新闻界人士见面。可是只见了丰住,周刊杂志在这样的国际性事件上抢先于报纸是罕见的,因此,野野宫可能是因斯普鲁特以外的事与丰住见面的。”

“可是,那也不一定与及川真树事件有关吧?”

“木崎也一起去了。木崎虽然没进水明庄,但是作为丰住的后备等在车里了。如果丰住发生不测,他会立即采取行动。把木崎、丰住和野野宫连在一起的,除了及川真树,还有什么呢?”

“啊,原来是这样。”经过松冈指点,鱼谷似有领悟了。

“丰住和木崎的手里,好象有我们没有的什么材料。”

“问问他俩怎么样?”鱼谷到底是年轻,性子很急。

“野野宫也令人寻味。野野宫极为爽快地会见丰住,肯定有什么短处。”

“你是说直接找野野宫?”

“阿鱼,如果野野宫有短处,你想是什么?”鱼谷不直接回答松冈的问话,若有所思地看着松冈。

“难道是野野宫?”鱼谷恍然大悟。

“我也在想这个事儿。没有什么证据,只是直感。如果野野宫是杀害及川真树的犯人,又被丰住他们发觉了,那何止是短处,而是致命伤,野野宫接见丰住,不就是其间接的证据吗?”

“这可是个了不起的设想,松冈先生,如果野野宫是犯人,海部隆造也在里面。”鱼谷兴奋得脸颊泛起了红潮。

“木崎说过,及川真树可能是高级妓女,她的周围时有A国大使馆的人出现。由A国引发的斯普鲁特问题,现在围绕着海部隆造火势愈来愈强。在这种情况下,海部哪怕与杀害高级妓女有一点点连带,对己都十分不利。只是接受警察的调查就被动,因此野野宫出于无奈接见了丰住。”

“可是,如果这样做,野野宫就等于承认了自己的短处。”

“可能是丰住和木崎掌握着野野宫不容置疑的有利材料,或者是野野宫想鉴别丰住的本事。”

“不管怎么说,不见见丰住或野野宫不就……”

“先按顺序攻一下丰住。”



丰住成功地单独会见了野野宫成男,这使编辑部振奋起来了,不管会见的内容怎么样,一直拒不接受新闻界采访的野野宫只会见了同刊世论一家,就已是特殊材料。

“一概不要涉及与及川真树的关系,只写一份野野宫的采访印象记。”总编辑说。野野宫与真树的关系,在现阶段只是“交通事故”。与杀人事件的关连还没越出推测的范围,另外对手也不是好惹的,不能写没有切实证据的东西。

只是野野宫和周刊世论单独会见这一件事,就会使新闻界同行大吃一惊。并且还要暗示一下海部隆造可能躲藏在水明庄。对于总编辑,这已经足够了。

丰住刚写完提交给总编辑的底稿时,收发室通知有客人找。

来访者只说是见面就知道了。丰住内心猜摸者,来到楼下的接待室,两个男人从沙发上站起来,躬腰施礼。看上去一个有50多岁,一个人有二十四五岁。年纪大些的男人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小眼睛,鼻头有些发红。那阔圆脸使丰住联想到孩提时代去郊游时带的压扁了的饭团子。

“日前劳您大驾跑了那么远。”对方说。丰住终于想起在大社署的刑警中有一个这样的人。

“啊,当时蒙您关照了。”丰住慌忙不合时宜地道谢道。由于对他为什么这时来东京不解,接着问道:“后来发现什么新线索了吗?”

“嗯,逐渐开始发现了。”

刑警含蓄地笑了,满不在乎地站在一旁的年轻刑警有些令人害怕。身体虽然不很棒壮,却有着锻炼有素的健肌和感应敏锐的运动神经。丰住感觉到,在这个年轻的刑警身上,具有一种潜在杀伤力凶器一样的无机性杀气。

“这么说,那个事件的犯人仍……”

“对此正想请教一下,可以吗?”刑警悄悄地露出了锋芒。

“丰住先生,昨天晚上您到村山水库的水明庄去了吧?”

刑警这句追加的话,使丰住感到后背好象突然挨了一刀。关于与野野宫会见的草稿才刚刚写完。这事岛根的刑警怎么可能知道!刑警不给丰住以喘息的机会。

“你在水明庄见什么人了吧。见的是谁?”

“那,那……”

“不能把那个人告诉给我们吗?”

“……”

“如果不回答就让我猜猜看。是野野宫成男或海部隆造吧?”

“你,你怎么知道?!”

“盯梢你了。你离开水明庄不久,看一个男人出来了,是野野宫。自从你到岛根去过之后,我们就一直在监视着你的行动。”

“为什么这样?”

“你有什么东西在瞒着我们。所以你才能抢先于各新闻、报社见到野野宫吧?你手里掌握着野野宫的短处,把它告诉我们吧。”

“什么也没瞒着呀。”

“事实上,你和木崎不是对我们隐瞒了及川真树的丈夫死于海部隆造车下的事了吗?”

“那是我们从岛根回来之后,及川真树的妹妹告诉木崎的,真树死的时候,我们也不知道。”

“你为什么去见野野宫成男?”

“是,是斯普鲁特的……”

“……与斯普鲁特无关。”

“现在见野野宫,除斯普鲁特的事,还能有什么?”

“不对,如果是斯普鲁特的事,不会带木崎一起去。”

丰住被刑警捅到了痛处,一时无言以对。

“丰住先生,你是想知道及川真树之死的真相吧。如果她是被害的,你不想抓住犯人吗?所以请你协助,你知道真树的死与野野宫和海部隆造之间有所联系才去见的野野宫。真树的丈夫被野野宫驾驶的海部的车撞死了,可是,不应该仅是这点儿联系。还有什么,请告诉我们。”

在刑警的紧逼之下,丰住无法躲藏了。去岛根的时候,只讲了真树的职业和所处环境。没讲真树做砂田修策情妇的替身和想以此为依据进行敲诈的情况。

丰住把自己所知的一切,都全盘告诉了刑警。

“原来还有这些情况。”刑警听完后频频点头。

“因此,我觉得她的死与斯普鲁特事件有很深的联系,便下决心见了野野宫。”

“那么,野野宫的反应怎样?”

“凭我的感觉,他是个老手。他对真树尸体上留下的沙子和花粉十分感兴趣。因为我暗示了这一点,他才见了我。”

“海部隆造氏在水明庄吗?”

“遗憾的是这没弄清楚。不过我想十有八九在那儿。”

“谢谢啦,提供了很多有参考价值的情报。今后还请多多协助。”

“还有,关于木崎,你们眼下能不能不直接见他。中经管好象是海部和横道的商社。因为对我们来说,他是个重要的通讯员。”

“知道了,这一点我们多加注意。”

松冈和鱼谷终于走了,丰住对被自己轻视为乡下警察和所辖署伸出了不可小看的调查触角感到吃惊。

然而,大社署的目标始终放在查明及川真树之死的真相上,即使其真相与斯普鲁特事件有关,也是他们力所不能及的。

趁大社署热心调查之机,寻找杀害真树的犯人,如果这事能与斯普鲁特事件连到一起,可就成了轰动社会的特大新闻。在这个意义上,这时与大社署合作并非一桩坏的交易。丰住迅速地在内心盘算着。

另一方面,松冈和鱼谷由于自己的直感被丰住证实了,愈发坚定了意志。出现的猎获物十分庞大,因为他们事先没估计到这种情况,所以先请示了本署。本署也因为超越了裁定的范围,请示县警本部定夺。

目前,连接野野宫和真树的连接点只有交通事故。剩下的就是丰住的推理。但是,在野野宫和海部所处的土壤里,有很多可疑的种子。连接点只是“交通事故”,可是可疑的种子受到一点儿剌激,就会马上暴露出黑色的罪恶真相。

本部下来指示,命令去见野野宫,听取情况解释。这是英明决断。



大社署刑警的突然来访,对野野宫是个很大的冲击。如果是新闻界的采访,可以轻松地回绝,可警察求见,而且还不是因目前的热门话题斯普鲁特事件,这就没有拒之于门外的理由了。

对方是岛根县警的刑警,这也令人不寒而栗。可能是因与斯普鲁特不同性质的问题来访的警察,再联系到前一天夜里突然跑来的冒失鬼周刊杂志记者说的话,令人有些不安。

总之,野野宫决定限定十分钟会见岛根的刑警。递过来的名片上印着大社署松冈和鱼谷的名字。乡村警察,好对付,野野宫有些没放在眼里。

“最近发生的事,够受的吧?”

打过初次见面的招呼后,年纪大些的刑警松冈以隔岸观火的悠闲口吻说。听语气,似乎在暗示自己是因那“够受的”以外的事来的。

“是啊,舆论界议论纷纷,不过很快就会知道海部先生是清白的了。你们来是……”

野野宫若无其事地闪烁其词,问起了对方的来意,做出的姿态是告诉对方不能延长约定的10分钟。

“今天突然打扰,实在抱歉,想了解一个小事,你认识及川真树这个女人吗?”

“及川?”

野野宫的态度有所保留。如果不留意,可能会意想不到地成为把柄和露马脚。

“一个奇怪地死在我们管区内的女人。”

“三四年前我开车撞死过一个人,他的妻子叫及川真树。如果不是同名同姓的另外一个人……”

“不是别人。确实是那个被害者的妻子。调查死者的身分时,发现了那次交通事故的记录。”

“这么说,那个周刊杂志记者说的是真的?”

“周刊杂志?”

松冈抓到了野野宫似自言自语地说出的话,当然,这些话是有意小声说给刑警听的。

“说起来,前几天有个自称是周刊世论记者的男人突然跑来,打听了一些及川真树的事儿。我以为他是顺口瞎说的,随便地把他打发走了。”

野野宫没明确表明与及川真树的关连,这是因为还不清楚刑警和周刊杂志记者之间是否有联系。周刊杂志记者说是因为个人与真树认识,被地方警察叫去的。如果二者有联系,语言中的矛盾会被马上揭穿。

“所说的顺口瞎说,具体指什么?”

“说及川真树从海岸的断岸上掉了下去,尸体上留有沙子和什么花粉之类的。”

“那全是真的,你不知道及川真树的死讯吗?”

“在报纸上知道一点儿。虽说是对方不注意造成的车祸,但毕竟是被害者妻子,我也留意了。”

“您只接见了那个周刊杂志记者,是因为对及川真树这个女性特别关心所致吗?”

“听说自己撞死的那个人的妻子死得奇怪,必然是特别关心的。”

“这么说,当我问及及川真树时,你当即就有精神准备啦?”

刑警的言外之意是,如果是这样你开始时的反应迟钝了。而反应迟钝与发呆是相通的。

“一下子没想起来。因为现在满脑袋是斯普鲁特问题。可是,你知道周刊世论的记者到我这儿来了吗?”野野宫探问道。

“不知道。”

“那么,周刊世论是怎么知道还没有公开的沙子和花粉的呢?”

“大概是凭灵敏的嗅觉嗅到的吧。”

“可是,只有周刊世论抢先于所有的舆论界嗅到了,是有什么独自的情报途径吧?”

“你满脑袋都是斯普鲁特问题,可对这事儿还很在意呢。”

双方都在刺探着对方的内心。野野宫从这样的对话中领悟到地方警察署是与周刊世论勾结在一起来调查的。周刊世论的记者言明地方的警察署叫他去辨认真树的尸体了,对此避而不谈的大社署刑警可能有什么隐密。

“在意是当然的罗。因为周刊杂志和刑警先生为我撞死的那个被害者的妻子奇怪之死,先后都探听来了嘛。”

“那么现在就弄清你挂心的事,怎么样?”

“我也想弄清楚。”

“那么请问,5月24日午后6点至25日,您在什么地方了?”松冈刑警单刀直入道。

“这是什么意思?”

野野宫笑脸上的目光骤然凝缩,落在松冈的脸上。表情仍然十分柔和,但目光却象凶器一样尖利。

“作为调查的参考,如果能告诉我们这个时间带里您在哪儿了,做什么了,对调查会有帮助的。”

松冈老练而果断地避开了野野宫的逼问。

“好象是在收集证据。及川真树不会是在这个时间带死的吧?”

“作为调查的参考,不能协助吗?”

“真是令人不愉快的质问,不说明调查什么,却突然询问证据,太不礼貌了吧?”野野宫沉着地反驳道。

“除公开搜查以外,调查的内容是保密的。如果没什么不方便的,请协助。”松冈毫不妥协,毫不畏缩威逼道。

“倒是没有什么不方便的,不过你突然问我,什么时候在哪儿做什么了,一下子怎么能想得起来呢?”

“并不是很久以前的事儿,回忆一下吧。”

“我看一下日记。请等一下。”野野宫到另一个屋里拿出一个笔记本。

“是5月24日吧?”

“晚间6点钟以后的就可以了。”

及川真树尸体上的表停在6点16分上。但是根据在现场附近得到的线索,估计事实上死亡时间要比这晚得多,解剖得到的死亡推定时间是夜里10点左右,从这个时间差上看,表可能被作了手脚,产生了他杀的怀疑。总之,弄清“有关人”同日下午6点后的行动是必要的。

“那天在奈良了。”

“奈良?”

“作为海部先生的代理人,去见大阪的一位财界人士,回来时顺路到的奈良。因为是秘密行动,想避开大阪,另外,反正需要在外住一宿,也想在古都寂静的旅馆休息一下。”

“住在奈良的哪个旅馆了?”

“奈良宾馆。”

“奈良宾馆可是奈良最古老、最具代表性的宾馆啊。”

“是的。好久没体会古都的旅情了,也很久没接触那种气氛了。”

“没带谁一起去吗?”

“带了一个年轻的职员。”

如果是“职员”,大概早已统一了口径,这不能成为旁证。

“除那个职员之外,还有人知道您住在奈良宾馆吗?”

“宾馆有我的住宿登记。”

“宾馆的服务员能记得您住宿了吗?”松冈认为宾馆的登记是很容易“伪造”的。例如野野宫填写好事先准备好的登记卡,让别人去住宿,这样也可以留下本人的住宿登记。

“那就得去问服务员啦。不过,我可不是有名的演员和导演,并且住宿的时候,因为本来是为避开大阪来的,所以也尽量地避人耳目了。”

“这么说,服务员可能没有印象?”

“大概吧。”

“在宾馆没碰到熟人吗?”

“没有。”

“这就是说,您5月24日住在奈良宾馆是没有任何客观证据的啦?”

“我是在老老实实地回答问题,可你这样问话太令人气愤了吧?一般市民住宾馆还要事先准备好客观证据吗?”

“再次表示抱歉。不过,即使是一般市民,在被问到供调查参考的各种情况时,也还是提出客观证据才有更高的价值。我们只是需要为您的话作证的证据,并无他意。”

“需要证据不就是不相信我的话吗?”

“不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不过是寻求客观性。希望您予以理解。您在大阪见的财界人士是谁?”

“这不能说,因为那是因绝密工作见的面。但是,你们既然如此反复强调客观证据,也不是一点儿没有。”野野宫好象突然想起了什么。

“是什么?”松冈不自觉地向前探出了身子。

“看电视了。”

“电视?”

“嗯,看了23点开播的面向成人的黄色节目。当天那个节目大概只在关西地区播放了。”

“有看电视的证据吗?”

“照了一张照片。”

“照片?电视的照片吗?”

“我正在看电视时,一起去的职员开玩笑地用立即成像的快速照像机照的。说我看脱衣舞的姿式有意思。”

“把你和电视画面都照上了吗?”如果那个节目在当天那个时间带只在关西地区播放了,便可以成为野野宫的不在现场的证据。野野宫点头称是。

“照片在您手里吗?”

“需要的话我想能找到。因为是张不光采的照片,不想被妻子和孩子看见,便放起来了。”

“能让我们看一下吗?”

“好吧。”

野野宫貌似稳重地重新站了起来。一会儿功夫,他返回来,递过来一张照片。上面是在宾馆休息着的野野宫和显象管中有裸体女人跳舞的电视机。

“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裸体女人是关西有名的脱衣舞女五条真由美,了解一下就会知道节目的播放日期了。”

显象管中,女人的面孔照得特别清晰,可以放大。

“这张照片能借给我们吗?”

“似乎没有理由拒绝吧。我也想尽早得到澄清,可以拿出做调查用,希望能得到令人满意的结果。”

“为了慎重起见,让我们见一下那个拍照的职员好吗?”

“现在正好在家,我把他叫来。”野野宫轻松地说着,叫进来一个目光敏锐的男人,大约有二十六七岁,名叫安田。这个青年只是重复了一遍野野宫的话,没说出任何新的内容。

这是在刑警们预料之中的,然而他拍的这张速成照片却是贵重资料。



“阿鱼,这事你怎么看?”

在见过野野宫的归途上,松冈向同伴鱼谷问道。松冈与野野宫谈话的时候,鱼谷始终在一旁认真观察了。

“可疑啊,我看不会有人在看脱衣舞时照像。”

“完全正确。但是,他似乎对自己的旁证很有信心。看来拿出证据揭穿他很不容易。”

“这张照片是真的吗?”

“照片本身也可能是加工的,可脱衣舞舞女五条真由美5月24日23点,在关西地区播放的电视节目中演出了,这可能是真实的。”

“说不定是从电视录像上拍下来的呢。”

“是录相还是电视这没关系。重要的是五条真由美出演的节目是不是5月24日23点在关西地区播放了。”

5月24日23点看了只覆盖关西地区的电视节目的人,不可能与推断为同日22点在岛根县大社町坠崖而死的及川真树“接触”。

“如果是这样,野野宫的旁证是成立的。”

“旁证是成立,然而,他伪造旁证,可疑性也是很大的。”

“有必要查一下海部吗?”

“当然有。可是,海部是不可能亲自直接插手的。我看应以野野宫为突破口,他已经做了不少手脚。”

“野野宫也说,一般市民不可能为住旅馆事先准备客观旁证。”

“他大概已经预料到会被调查,所以准备了旁证。不管怎么样,先证实一下这张照片。”

照片鉴定的结果,电视上的女人确实是五条真由美。她是当前关西脱衣舞界名噪一时的女演员。

并且,她确实出演了5月24日23点至23点54分的阪和电视“男人密室,独占夜间艳色节目”。这是该电视台星期二至星期五晚23点开播的夜间黄色节目,博得极高的视听率。当天夜里的是“关西脱衣舞大汇演”,是以五条真由美领衔主演,有五名脱衣舞红角参加的在电视播放台演出的实况节目。

这是阪和电视台用于与浪速电视台在同一时间带播放的受欢迎节目“午夜节目”竞争准备的节目。“午夜节目”以成人的色情低级笑谈为主要内容,而阪和电视台却大力投入不拘服装的色情刺激,渲染电视上可播放范围内的色情场面,这曾一度使大阪的脱衣舞剧场变得萧条。剧场方面不得不采用苦肉战术,一方面派脱衣舞红角去电视去演出,另一方面招揽想看更露骨的人来剧场观看,这获得了一定的成功,5月24日的“关西脱衣舞大汇演”就是这种尝试性的节目。

有人提出意见,说“拍照的是不是电视传播网的地方局转播的节目?”比方说,当天鸟取和岛根的地方局如果转播“夜间艳色节目”,那么即使不在阪和电视的播映区域,也可以拍摄到“旁证照片”。小城市的电视台因为很难独自制作电视节目,大多与中央的中心局结成播放网,转播中心局的节目。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地域不同,中心局和频道也不同。旁证照片上的频道数字是阪和电视台的。

并且,阪和电视是独立播放局,不属于任何播放网,因此,“夜间艳色节目”也只能在该局播映区域播映。

也有人提出,“拍照的是不是另外的一天在阪和电视演出时的照片?”通过调查,五条真由美在该电视出演的只有5月24日这一天,照片上的无疑是当夜播映的节目,并且,那个节目的覆盖区域,即能够直接收看的范围,是以大阪为中心半径约80公里的京阪神及奈良地区。

当日23点在奈良宾馆看了只有在关西地区能看到的电视节目的人,不可能在一个小时之前把及川真树从岛根县日本海岸的断崖上推入海中。二者之间有一道时间的屏障。

像纸上完全看不出有合成照片及其它虚假的痕迹。这张照片拍的确实是5月24日23点以后只有在关西地区才可能收看到电视节目,电视接收机上也没接电视转录机等机械。

在这方面,野野宫成男的旁证基本上是成立的。



野野宫的旁证是成立了,但正因如此,也加重了对他的怀疑。因为无论怎么如何,和黄色的电视节目一起照像是很不自然的。

“是不是把在外地照的照片说是在奈良照的了?”有人又提出这种看法。然而,即便是在奈良以外的地方拍的,可电视的播映区域只是关西地区,所以拍摄的场所也只能限定在关西地区的某一处。即使是在距及川真树死的地方最近的一处,野野宮也没有作案的可能性。

最后,决定先到奈良宾馆查实一下。接受这个任务的仍是松冈和鱼谷。

奈良宾馆位于奈良公园内,是殿堂式的日本扁柏结构的优雅建筑物,与古都的气氛十分相称。公园是奈良最大的艺术品,是市级文化文物保护对象,十分和谐的宾馆建筑在公园内有着重要的渲染气氛的作用。

当然,刑警们的来访目的是与这种气氛不相称的。建造在荒池湖畔高台上的宾馆采取左右对称的比翼式造形,中央部分是总服务台和大厅。

出来接待的服务员领班听说要了解5月24日在这里过宿的野野宫成男,便马上到里屋拿出来一本很厚的帐簿。

“是5月24日住的野野宫成男先生吗?”服务员领班翻了一会儿纸夹,“找到了。确实住在我们这儿了。”

“登记是怎么填的?”松冈探身看着纸夹问道。这是登记卡的纸夹。

“5月24日住一宿。和同伴安田君彦先生一起住的214号双人房间。”

“这卡片是野野宫氏和安田氏谁填写的?笔迹好象是一个人的。”

卡片上除住所之外,还有职业、电话号码等栏目,是粗犷的男性笔体。住所和电话号码是自家的,职业栏里填的是“公司董事”。野野宫在海部隆造经营的几个公司里挂着董事名。安田的栏内只写着“秘书”两个字。卡片的填写内容似乎无可挑剔。

“从卡片上看不出来。我把负责签到的人叫来,请您直接同一下吧。”

领班叫来有是一位二十二三岁的服务员。胸前别着一个写有“大石”的名牌。听说警察要了解一些情况,面部表情显得十分紧张。

“我想了解一下您接待的一位客人,叫野野宫成男,作为某一事件的参考,您还记得他的相貌和特征吗?”为了缓解他的紧张情绪,松冈平和地问。

“哎呀,一下子……”大石面露难色。

“这,这个人吗?”松冈把鱼谷从警察厅右翼人员资料卡上取下来的野野宫的照片递给服务员看。

“哦,这个客人我记得。”大石清楚地想起来了。

“您是怎么记着他的?”

“他到这儿后,在服务台登记的时候,把眼镜从服务台上弄掉到地上,镜片摔碎了。他说没眼镜可麻烦了,问我市内哪儿有眼镜店。”

“噢,弄掉跟镜,把镜片摔碎啦?”松冈观察了一下地板。地板上铺着很厚的地毯。服务员好象马上领悟了松冈的内心,说:

“掉下去的时候因为着慌,用脚踩上了。如果只是掉到地上,镜片是不会摔碎的。”意在强调不是宾馆的责任。

松冈给鱼谷使了个眼色。鱼谷点头领会了。野野宫5月24日住在奈良宾馆,这是他旁证的一个重要交点。不单纯是住宿登记,他在给工作人员留印象上,肯定也做出了特殊的努力。预料完全得到了证实。

用脚故意踩碎本来掉下来摔不坏的眼镜,野野宫的这个举动是不自然的。他以这种不自然获得了工作人员的印象。他5月24日必须住在奈良宾馆,不,而是必须做出住宿的假象。这导出了与事实恰恰相反的推测。

“野野宫是24日的什么时候到的?”

“登记卡上写的时间是下午3点零8分。”大石看着卡片夹答道。

“3点零8分!真的吗?”

因为他说是在大阪与财界人士会面后到奈良的,所以到这的时间应该比这更晚些。

“没错。请您看这。”

在大石递过来的卡片夹里,一张卡片上有野野宫成男的名字和May 24,3.08PM的字样。

“这卡片是野野宫本人填写的吗?”

“是的。”

“野野宫氏从这时起到第二天,一直在宾馆里了吗?”

“那就不知道了。那天我是白班,4点钟下的班。”

“那您只是在3点零8分野野宫到的时候见到他的啦?”

“是这样。”

说不定野野宫在3点零8分到宾馆之后,马上又避开服务员的耳目溜出来,在夜里10点前去岛根的日御崎了。

“他离开宾馆时有什么情况吗?”大石的目光又落到了登记卡上。

“是第二天上午10点10分离开的。当时的值班会计是……啊,这是坂口签的字。”

“这位坂口在吗?”

“和我是一个班儿,把她叫来吗?”

“劳驾啦。”

不久,一个老练的30岁左右的女服务员跟着大石来了。她爽快地回答了刑警提出的问题。

“啊,这位客人我记得。离开的时候是他的秘书结的帐。”

“没见到野野宫氏吗?”

“没见到。算完帐后,秘书一个人乘车走的,我以为野野宫先生先走了呢。”

“那您是怎么记得他的呢?”

“那前一天,这位客人办理住宿手续时,我也在班上,在服务台了。我看见他的眼镜落地摔坏了,所以当时我还纳闷,怎么不见那位戴眼镜的客人。”

“是这样。”

松冈点了一下头,考虑着这里边的含意。前一天到宾馆时故意弄坏眼镜,以引起服务员的注意,而第二天早晨离开时却让秘书去结帐,野野宫没露面。这可能是他没想露面,也可能是没来得及露面。

服务员只是在24日下午3点零8分,野野宫到宾馆时见到他一次。

松冈似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野野宫氏的结算单的存拫还有吗?”

“有,一般要保存一年。”

“能让我们看一下吗?”

松冈想,如果野野宫一办完住宿手续就溜出了宾馆,那么结算单上应该没有饭费。如果没在外就餐,住一宿是不可能什么也不吃的。

可是,在坂口找出的结算单的存根上,记有两个人的饭费。

“晚饭和早饭都是在房间吃的。”坂口补充说。

“就是说把饭菜叫到房间里吃的?”

可能是“叫饭菜”这句话可笑,坂口嫣然一笑,点了点头。

“那么,实际上也可能是一个人吃了两份。”

“一个人吃两份的客人有是有,不过,如果目的是为了混淆人数的话,也不大可能。因为服务员是把饭送到房间里的。”

“就是说会被服务员发现吗?”

“除非饭送到房间时另一个人在洗澡什么的。”

“可能是在洗澡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不是那方面的服务员。”坂口到底是老练,巧妙地把话岔开了。刑警解放了服务台的服务员和会计,对领班说要见负责送饭的那个服务员。

赶巧,那个服务员也在班上。这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刚刚高中毕业的女服务员。她的记忆已经十分淡薄了,在松冈的耐心的诱导下,终于回想了起来。

“客人是晚上9点来钟要的饭,我用车子送去时,出来一位年轻的男客人,在门口把食物接过去了。”

“这么说您没进屋?”

“那位男客人说不用送进屋了。”

“要的是什么吃的?”

“我记得是炸牛排和色拉。”

“你去撤碗筷时,全部都吃光了吗?”

“是的。”

“早饭呢?”

“送去两份西餐,也是那人在门口接过去的。”

“当时房间里没有别人吗?”

“出来取食物的那位年轻男子挡在我面前,看不到屋里。但好象没有人。他站的位置正好是看不到屋里的地方。”

“那个男人站在面前挡住了你?”

“好象是。也可能是我多疑了。”

“两份早餐也都吃了吗?”

“是的,一点儿没剩。”

根据送饭的服务员证实,可知她也没见到野野宫的影子。一个年轻的男子汉吃两份饭倒不是什么难事,即使吃不掉,也有各种方法处理掉。

又查问了客室的服务员,得知214号房间的两张床当天夜里都用过,但是他们也没有见到过野野宫。

最后,刑警把“旁证照片”与野野宫住过的214号房间做了对照。但是照片被野野宫的上半身和电视机填满了,看不到客室内的特征。如果只凭这张照片,确实难以断定是奈良宾馆的客室还是他处。不过,电视机是一样的。

“野野宫的旁证是由两点支撑的。其一是到达奈良宾馆时的登记,对此过后再做一下登记卡片的笔迹鉴定,不过肯定是野野宫本人填写的,他确实是到奈良宾馆了,剩下的一点是旁证照片,现在很难断定是在奈良宾馆拍摄的,但肯定是在关西地区的某一地方。照片本身没有假,如果野野宫5月24日22点后的一小时不在关西地区的某一处,是绝对照不了这张像的。如果在宾馆办理完住宿手续就溜出去了,那么他的旁证可以说就只与这张照片有关了。”

在去奈良宾馆调查后返回的途中,松冈似自言自语地给今天的调查下着结论。

“松冈先生,我注意到一个有趣的事儿。”鱼谷的目光停在空中说。在那视线的延长线上是苍茫的天空和黄昏降临的奈良市街,但他的眼睛并不是在看这些。

“是什么?”松冈转眼看着鱼谷。

“野野宫为了给宾馆的服务员留下自己的印象,甚至弄碎了自己的眼镜,然而,在宾馆的客室里照旁证照片时,却只把电视机和自己的上半身摄进了镜头,完全没拍室内的特点,因为是作为依据的重要旁证照片,一般来说,应该同时把客室的特点也拍下来。如果想这样,就应该把只有奈良宾馆有的东西,如额扁、花瓶、印有房间号的电话机或其它什么物件作为证据摄入镜头。但他并没这么去做。这是不是可以说明拍摄场所不是奈良宾馆呢?”

“完全正确,野野宫是在关西地区以外拍的这张照片。关于这一点电视局已经说过,这个节目只覆盖关西地区。不管他是不是在奈良宾馆拍的照片,对旁证都没有什么影响。可能是因为他知道这一点,才不敢把客室的特点和证据物品一起拍进去。”

“这种情况可不可能呢?下午3点零8分到宾馆办理住宿手续,然后立即溜出宾馆,乘飞机去岛根县日御崎。把及川真树从断崖上推下去之后,从那儿返回到关西地区能收到阪和电视的最近一处拍了照。”

“真树死亡的推断时间是22点前后。无论多么匆忙地往回返,也需要两个小时,因此这样是到不了阪和电视的播映区域的。”

“解剖得出的推断时间有一定误差。如果她死的时间是21点,那么距黄色节目结束约有3个小时,这期间乘飞机不能回到可收看电视节目的地区吗?”

“飞机我们可以了解一下,可是能有这么方便的航班吗?”

“我总觉得旁证照片上没拍上奈良宾馆的证物是个问题。”



警察署就野野宫成男到奈良宾馆后至同日22时去岛根县日御崎的可能性进行了研究。

假设他下午3时零8分在宾馆办完住宿手续,到房间后马上又溜出去了。

首先从火车方面进行了考虑,特快朝潮4号16点33分由京都发车,20点36分到达鸟取,问题是再带上身上粘有鸟取沙丘的沙子和花粉的及川真树能否在22点之前赶到日御崎。鸟取到日御崎的距离是176公里,这个距离在不足一个半小时内开车跑到是不可能的。据解剖医生说,死亡推断时间的误差最大限度估计上下各不会超过一个小时。如果死亡时间最晚不超过22点,则多少有些可能性。

可是,22点至23点期间在岛根县日御崎的人绝对不可能看到同夜23点开始播映阪和电视台的节目。

那么飞机怎么样呢?东亚国内航空619次航班从大阪飞出去。但这次班机15点10分从大阪起飞,来不及。其次有大阪到米子的飞机。679次班机从16点40分从大阪起飞,17点40分到达米子;681次班机17点55分从大阪起飞,18点55分到达米子,这两次班机均可乘坐。

然而,问题是返回的航班,最末次680次19点20分从米子起飞,绝对赶不上。那么翌日的首班机怎样呢?672次9点15分从米子起飞,当然是看不到前夜23点的电视节目了。

总之,火车也好,飞机也好,在当夜23点之前返回到阪和电视的播映区域是不可能的。

又从阪和电视台了解到,旁证照片上的电视镜头是5月24日23点48分播映的。阪和电视台说,映像功率输出率是10K、声音输出功率是2.0K、映像频率为205.25Mh2、音声频率为208.75Mh2、收看户数为三百八十八万,该台的服务区域是以大阪为中心半径约80公里以内,由于地势、播映时的季节及气候等原因,虽然多少有些不均衡,但是播放电波到不了鸟取县和岛根县,在这两地不可能收看到该台的节目,为了慎重起见,又询问了近畿电波监理局,得到的回答完全相同。

这样一来,电视录像的使用、节目的传播、出演的日期及照片的伪造,利用火车及飞机的移动等一切都被否定,野野宫成男的旁证完全是成立的。

海部隆造的国会证人传询日期是6月26日。当日出席传讯的是从欧洲旅行归来的横道商事经理横道孝一。

海部因提交了主治医生、东京大手町医学大厦诊疗所所长藤井诚三博士的诊断书而缺席。诊断书的内容如下:

<small>血压严重不稳,有视野狭窄、左半身麻痹等症状,如果精神压力严重,可能引起脑血栓再发。医生认为,不宜出席国会传讯和进行临床讯问。</small>

海部曾患过脑血栓,这还是第一次听说。对此藤井博士说:

“由于患者根据自己的社会地位,要求不要公开此病,所以就保密了,一度曾出现了危及生命的危险。如果压力过量,有可能再发非常危险的症状。”

另一方面,出席了传讯的横道孝一经理回答说:“我们公司接受的300万美元,正如威斯特策克氏的证言所示,是名副其实的佣金,是受之无愧的。”

“名副其实的佣金是假,而推销斯普鲁特公司产品的‘补助金’是真吧?”对这追加的询问,横道正颜厉声道:

“请不要以揣度为依据提问题,那全都是正常业务的正当报酬。我们没从斯普鲁特公司接受一元不明不白的钱。”

很明显,提出问题一方的手头材料不充足。而所谓的手头材料,那只是来源于A国上院公证会记录的东西。

“比方说,”横道孝一反倒自鸣得意地故弄玄虚起来,“如果以纯进口品购买F4E鬼怪式飞机,一架是20亿日元,加上备品和附属机器就是它的3倍。商社的保证金是6%,包括管理费是10%。仅此,一架便赚6亿日元,假如购买100架就是600亿日元,如果去掉40%的进口零部件,还赚240亿日元,可想而知,我得到300万美元即9亿日元是多么微乎其微。”

无论谁看,证人传讯都是告吹了。剩下的唯一的一条线索是海部隆造,可他以医生的诊断书为挡箭牌没来出席。

东京国税局相继给海部隆造邮送了挂号信件。这是国税局根据所得税法第二、三、四条规定行使的质问检查权,表示相信A国议会的证言及收条等资料,对有关人员来取行动。

国税局的行动说明该局把海部认定为多额偷税嫌疑者了,一直在观察事态发展的检察和警察部门也做出了与国税局相应的姿态,开始调查。这三者合一的调查是十分少见的。

本来警察方面已计划以违反外汇及贸易关系法嫌疑为线索展开攻势了。负责这一计划实施的是警视厅防犯部防犯科,搜查二科也参加。

如果是行贿受贿案件,即渎职,则由刑事部搜查第二科负责。可是,如果是有国会议员参加的渎职案件则由检察总长指挥,检察厅参加。渎职调查的前线总部是东京地方检察厅特搜部。特搜部设在东京地检和大坂地检,但有名气的是扼制中央政财界咽喉的东京地检特搜部,别名为“特搜新选组”,在揭发不正当行为方面有着卓越功绩和战无不胜的传统、这是检察阵营的尖子集团,全是会计专家。

相反,警察的搜查二科也负责搜查行贿受贿、诈骗、渎职及贪污等经济犯,但由于小偷和扒手也是其搜查的对象,刑警们没有时间学习会计学。

即使是社会犯罪,警察充其量是调查到部、科长级,而董事、经理级则由特搜部调查。

涉及到类似斯普鲁特问题的是具有国际性范围的案件时,警察的搜查二科即使出场,最多是为检察厅打下手。拼命调查的结果,功劳全被检察厅拿走,搜查二科参加明知是以检察为主导型的案件,大概是因为不便对根基很深的事件保持沉默吧。

特搜部对海部采取行动之前向藤井博士询问了海部的病症。藤井博士说,为了对自己的回答负责,再次为海部诊察一下。

他还说,从年龄上考虑,海部迅速恢复是不可能的,但可能恢复到可回答临床讯问的程度。这话比向国会提交的诊断书多少柔和了一些。

7月1日,藤井博士进了永福二丁目的海部邸。由此,海部隆造确在自家一事得到了证实。

正文 第十三章 情妇的真相



“海部隆造原来是在自己家里了。”

“不,是躲在水明庄了,可能是我们把他赶回来的。”

“总之,在国会传讯之际,他的住处是必须查清的。”

“听说提交了脑血栓的诊断书,是真的吗?”

“没听说他得过那种病,不过被新闻界追得这样到处跑,血压倒可能升高的。”

“如果这样下去,大概会有很多人都要骑海部脖梗拉屎了。”

“首当其冲的大概是仓桥英辅。”

“那样的话,海部可是四面楚歌啦,他依靠的A国抛弃了他,仓桥和民友党也不理睬他了。”

丰住和木崎相聚互相交换着情报。

“我想海部不会老老实实地听任摆布的。他最近肯定要有什么举动。”丰住神秘地压低声音说。

“你是说海部企图要干什么?”木崎向前探出了身子。

“这次的斯普鲁特案件是A国垄断银行争夺支配该公司主导权斗争的表面化。”

“这与海部的企图有什么关系?”

“海部是这争夺主导权斗争的替罪羊。说起来,斯普鲁特案件的背后是A国帝国主义为维持和加强其世界统治地位的战略。”

“越说越糊涂了。”

“听我说下去。1870年至1940年的70年间,在A国居统治地位的是称为北部开发的东北地区,A国的政治、文化、教育、经济、工业中心都集中于北部。历届大总统几乎也都是出自北部。可是进入40年代以后,一直屈服于北部开发统治的南部,在气候温暖的条件下渐渐地发展起来,达到了与北部争夺A国各领域主导权的地步。

“特别是利用丰富的天然资源开发军需产业和观光产业大大地促进了南部的发展。目前,全A国的主要银行在北部有18个,南部有12个,而地处南部的‘国际城市银行’是世界上最大的银行,也是斯普鲁特的主要银行。

“以这国际城市银行为核心的南部银行集团与北部的垄断银行集团已超越了单纯的金融战,发展为争夺以资本为武器的A国政、财界、多国籍企业等统治权的斗争。有人甚至称此为‘新南北战争’。

“斯普鲁特公司居于A国军需产业的首位,是占国际订货60%的最大厂家。A国77会计年度的国防预算,虽然受到世界性新萧条的影响,但仍达到了历史上最高的1000亿美元。在这种情况下,这是令北部银行集团垂涎而决不会轻易放过的甜头。

“A国正在进行从武力到资本的统治世界的战咯转变,其具体体现就是以斯普鲁特公司为先锋的多国籍企业的世界市场侵入。然而,由于这是在北部和南部金融财阀传统性的争执下发展起来的,所以经常伴随着政府和议会,各政党、多国籍企业之间、情报机关等多层次的抗争,刮起了A国资本主义矛盾的风暴。

“包括斯普鲁特在内的多国籍企业,由于巨大资本无限的增殖作用,正在不断地扩大,目前已是威胁A国国家主权和财政的存在,因此,为控制其发展,首先由上院的政府活动委员会和银行委员会出马调查斯普鲁特公司的混乱经营,查出总额超过2500万美元的使用不明资金,多国籍企业小委员会开始弹劾了。”

“原来还有这么个过程,可是,海部怎么成了A国世界战略的替罪羊了呢?”

“小委员会的夏普兰委员长想在北部财界的支持下争取得到下届大总统竞选的提名,而副委员长哈里斯上院议员与北部财阀的中心人物劳克拉是姻戚关系。就是说,揭露斯普鲁特丑闻的小委员会参与了北部财界对近年排挤自己的南部财界的反扑。斯普鲁特并不是把钱只给了日本,也撒给了尼日利亚、意大利、西班牙、希腊、荷兰、土耳其、法国和墨西哥等友好国家的政商和政府高官,其中以日本的1000万美元为最多,其余100万至300万美元不等,A国以掌握这些高官的名字进行威胁,事实上是想操纵‘友好国家’。

“对于北部财界来说,这是从左右斯普魯特公司出发,达到通过A国政界左右世界的‘一箭多国’的绝招,对接受最大一笔工作金的日本,只披露出秘密代理人海部,而隐藏重要的高官意在以斯普鲁特的不正当行为为引发点,达到遥控日本的目的。”

“真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内幕,骇人听闻。”

“内幕还有呐。”

“什么,还有?!”

“仓桥英辅是靠金钱的力量弄到政权的,自从给民友党的前身日本民政党捐款进入政界以来,一直是用钱捆拍打着对方的脸颊开拓道路走过来的。他用推土机改造日本列岛的幻想,因继石油危机和越南战争的结束而来的日本经济的低沉而受挫。

“接着他举起日本友好的招牌,这是旨在收复失地的苦肉之计,它对越南战争后A国列入亚洲战咯的对苏及A中友好起着铺路石的作用,所以对A国来说也是求之不得的招牌,可是,仓桥谋求确保自主资源的设想发展为以确保中国原油、印度尼西亚、西伯利亚天然气资源、自力生产浓缩铀时,便与打算把日本封闭在核、铀和资源保护伞下的A国世界战略相抵触了,这样,A国便以斯普鲁特的不正当行为为依据威胁仓桥,暗示他不要得意胡来,不然就公布名字把你弄下去。”

“那么,斯普鲁特的工作金是经由海部的手进仓桥的腰包……”

“没错儿。现在看来,斯普鲁特的对日工作金,不,对世界各国的工作金都是A国世界战略撒下的食饵。而贪得无厌的仓桥稳稳当当儿地咬上了那个最大的食饵。”

“那海部是为吞食这食饵开路的啦?”

“开路倒是好听的。仓桥本来就与A国南部财阀有很深的关系,他每年夏天都去夏威夷休养,而总是下榻在南部财阀系统的克雷顿宾馆。虽然未曾核实,听说他在夏威夷和A国南部海岸的圣贝尔特地区有土地,是南部财阀赠送的。然而,长沼清荣副总理与北部财阀的劳克拉关系密切。他在东大学习时去A国留学二年,享受的是劳克拉奖学金,进入大藏省之前取得了劳克拉经济研究所的所籍。所以,这次的斯普鲁特案件体现了企图弄倒仓桥的长沼派和讨厌仓桥赤裸裸的经济动物式资源外交的A国意向,实际是反映北部开发意向的对外政策的一个侧面。”

“没想到连长沼清荣也掺合在里面。”

“这里面也有揣测的成分。”

“海部能交待吗?”

“我想只是时间问题。”

“他要是交待了,A国遥控日本政府的计划不就破产了。”

“那怎么可能,仓桥倒了还有长沼嘛。他是A国北部开发的傀儡式人物。”

“原来,不管日本政界出现什么情况,对A国都没什么影响呀。扯得太远啦。话说回来,及川真树到底与斯普鲁特事件有没有关系?”

“我想是有关系的。据最近的信息得知,你看到在真树身边转悠的那个A国大使馆的男人,是斯普鲁特公司总公司的顾问詹姆斯·亨德森的秘书,多次和真树睡过觉。这可能是海部或横道送给他的‘礼品’。真树钻进了斯普鲁特的中心,这是准确无疑的,男人在枕边不善于保密,即使是守口如瓶的男人对和自己一起睡觉的女人也放松警惕。真树知道得太多啦。”

“除掉真树也是斯普鲁特的意思吗?”

“那就说不准了,不过,在她死的背后好象有一个非同小可的怪物。”

二人对视着,象憋着小便的狗一样,不由得浑身一机灵。



“阿丰,你的电话。”

在第一次证人传讯告吹,东京地检、警视厅、东京国税局即将联合对缺席传讯的海部进行搜宅时,丰住接到了一个外线电话。

在编辑冈岛递过来的电话听简里,传出了—个女人的说话声。这声音似乎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是丰住先生吗?我是吉井。”

“吉井小姐?”

“忘了吗?是明日香的吉井菊子。”

“啊,是你呀。”丰住想起了送情报给自己的那个餐馆女招待的面孔。

“那个人出现了。”她气喘吁吁地说。

“哪个人?”丰住一时莫明其妙。

“砂田先生的情妇。”

“你说什么?!”丰住突然发出很高的声音,引来了在座者的视线。

“是砂田先生一开始的那个情妇。没错儿。”

“她……她在哪儿?”丰住迫不及待地问。吉井菊子说的是砂田修策的第一个情妇。

“在皇家饭店,昨天晚上在那儿举行了大下产商新经理就职宴会。因为大下产商是我们店的老主顾,我们去帮忙了,在那儿……”

“在那个宴会上?”

“嗯。”

“是宴会上的女服务员吗?”有时主办者熟悉的饭店女服务员会来宴会帮忙。

“开始我也以为是呢,可不象是。”

“是宴会招待的客人吗?”

“好象是客人,不过,只在会场呆了一会儿,没弄清楚。可如果是宴会服务员,不会在客人之前回去的。”

“她一个人去的,还是跟谁一起?”

“所以我给您打电话,她始终与一位客人在一起了,显得很拘谨,只跟着那个客人。”

“那个客人是谁?”丰住对吉井半吞半吐的绕弯儿话沉不住气了。

“您可别说是我说的呀。”

“不对任何人讲。”

“是横道商事的经理,年轻的经理。”

“横道的经理!”丰住不由得吃了一惊,没想到砂田的第一个情妇在宴会上一直随同了横道孝一!

“没错儿,前几天在电视上刚刚看到过的。”

“不是他夫人吧?”

“她不是他夫人。绝对的。”吉井的话里充满自信。在那自信的后面有一种含意。

“就是说,是与横道经理有特殊关系的要人啦?”

“我想是的,并且绝非昨天今天的关系。”

“横道先生有那种特殊关系的女人吗?”

“那就不知道啦。因为横道商事没利用过我们店。并且,即使是主顾,也不一定知道这种私生活呀。不过,有如此家业的经理,有一两个特殊关系的女人也没什么奇怪的。”

“这个消息很好。过后必定酬谢。”

“哎呀,哪里话,不过,我说的您可千万要保密呀。”这是在催促“酬谢”呢。

刚放下话筒,冈岛编辑等急不可待地说:“有好新闻了吧?”

“砂田情妇的身分差不多弄清啦。”

“你说什么!”

“好象是个与横道孝一有特殊关系的女人。”

“和横道孝一?我说,横道是进口派的中坚商社,与砂田可是不共戴天之敌呀。”

“说起不共戴天确实如此。这我理解。”

“怎么理解的?”

“第一个情妇是在砂田死后逃进仓桥英辅家的,仓桥和砂田也是不共戴天之敌。对啦,是横道的女人和砂田私通了。”至此,丰住完全弄清了出场人物的相关图。

“在横道孝一的男女关系方面,你知道点儿什么不?”丰住问冈岛。

“这方面的事儿,泽村知道得多,他也许知道。说起来,他可是专家。”

泽村是周刊世论的编外记者,艺妓界情况的专家,特别是对艺妓的丑闻具有独特的嗅觉,半年前他写的题名为“艺妓界的性图”一书,描述了艺妓之间的恋情相关相系,使艺妓们愕然不止。并且都有充实的依据,任何人都提不出抗议。

“对,即使泽村君不知道,他也可能查出来。”

“不过,这次的对手不是艺妓,可要慎重行事。”冈岛先叮嘱了一句。

泽村说两三天内调查出来,还说,因为是带到宴会上去了,可能不是隐蔽的女人。

两天后,泽村来了。

“丰住,搞清楚啦。连我都大吃一惊。”他好象真的吃惊了。

“吃惊什么?”

“听说是横道孝一带到皇家饭店去的女人,我想大概就是她。这个人叫西川洋子,是横道的第二夫人。”

“这我预料到了……”心想,这并不值得老练的泽村大吃一惊。

“可是,这个西川洋子可不仅仅是第二号。”泽村装腔作势地把话打住了。

“是?……”

“是仓桥英辅的私生子。”

“什么?!”丰住觉得好象后脑勺挨了一棍子。

“仓桥的二号西川晴子是神乐坂的餐馆‘吉苑’的女掌柜。她有两个孩子。长子靠仓桥的门路在东都银行工作,长女洋子当了横道孝一的二号。”

“二号的孩子当了二号?”

“是的,在仓桥看来,横道孝一的老婆病多体弱,早晚是要续后妻的。说起来这也只是一种政治联姻吧。”

“即使如此,也不能这样利用自己的亲生女儿呀。”

“权力者的自私并不是现在才有的。总之,由于洋子的存在,仓桥和横道的关系是更加密切了。”

“这在洋子看来并不是愉快的吧?”

“可是,她是个奇怪的女人,她声称讨厌做妻子,这束缚住女人的发展。因此,全然不理睬人们的提亲,而去夜总会工作。说什么情人生活比结婚自由愉快。在夜总会工作时,似乎有相当多的情人,仓桥好象也很为难,考虑与其被很多不固定的男人玩弄,不如专属给横道,这样也好顾全面子。”

“她在哪个夜总会了?”

“在银座换了五六个店。有玫瑰女王、石南、坛、妃、青年人等。”

“都是一流店啊。”

“是我等不能出入的店。”

丰住大体上明白了梗概。砂田可能是在这其中的某一个店,与洋子相识的。当时的关系一直持续到她“专属”横道之后。

然而,在幽会的高潮中砂田突然死了。惊慌失措的洋子大概首先向母亲求援了。母亲与老头子仓桥相商。仓桥感到很棘手。虽然是第二夫人,但已给了横道之子的女儿暗中偷情,到底是不光彩的。

横道是仓桥的重要资金来源。不,更重要的是,砂田和洋子的关系一旦暴露于世是很不利的,两人的秘密关系对进口派和国产派双方,都将成为招致社会舆论的丑闻。

这样,便开始了隐藏洋子“偷情”的工作,仓桥把这个隐藏工作交给了中经管的殿冈等人。就是说,横道方面也可能知道了砂田和洋子的关系,不,中经管也许不是横道的傀儡,而是海部隆造的。

总之,洋子暂时被殿冈等人藏进了仓桥邸。并且为了欺骗警察,让及川真树扮演了替身情妇。真树做了谁的替身,已真相大白了,这样……

考虑到这里,丰住的脑海里忽然闪现出一个想法。

“对!阿泽。我说西川洋子工作过的店……”

“店怎么啦?”

“你为我调查一下及川真树在没在其中的哪个店工作过,好吧。”

“及川真树?”

丰住向泽村谈了真树的大概体态。

“我想,真树也许在砂田修策常去的店工作过。”

泽村说两三天内回音。



经调查得知,及川真树曾在银座六丁目的“青年人”夜总会工作过。同时,证实了砂田修策也是该店的常客,并曾指名要西川洋子,青年人夜总会把这3个人连在了一起。

在青年人夜总会时,真树可能注意到了砂田修策和西川洋子之间进行的隐秘关系。难道真树是因以此为依据敲诈了仓桥,而被除掉的?仓桥本人的手大概还没沾上杀人的血,但真树的死也许是他的意志所致,这样,真树尸体上沾的鸟取沙丘的沙子和植物花粉就可以理解了。

丰住决定把这一新的发现告诉给松冈刑警。

“你是说,及川真树的死存在仓桥总理的意志?”就连松冈对意外出场的大人物也猝不及防。

“还不能断定,不过可能性极大。”

“我们在调查野野宫成男。他的旁证基本上成立,但好象做了手脚。”

“野野宫、海部和仓桥总理是一丘之貉。大概是仓桥通过海部让野野宫当了杀人的承包人。”

“不能先入为主呀。为了掩盖私生子的情事除掉替身情妇,我想是想象的飞跃。”

“及川真树知道的大概很多。假如关于世人关注的斯普鲁特事件,她掌握着什么秘密呢?”

“秘密?什么秘密?”

“因为她是海部隆造或横道商事的接待职员,也许知道斯普鲁特公司钱财的去向。”

“及川真树果真知道?”

“不能说不知道吧。男人在酒桌上和床上嘴松,假如她知道斯普鲁特的黑钱通过海部到了仓桥总理的手儿了呢?”

“你,这可是不得了的想象。”

忪冈的神情紧张了。在一个女人之死的背后,可能盘结着国际政治和谋略的奇形怪状的复杂根基。

“我的朋友木崎从餐馆运出过东西,象是斯普鲁特的一部分工作金。并且在那个餐馆发现了及川真树。”

“你为什么没早说?”

“因为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是斯普鲁特的工作金。可是我想肯定是。如果真树知道钱的去处,并以此为依据敲诈的话,那么被除掉似乎不奇怪。因为隐蔽砂田情妇恰巧也是在同一时期进行的,这也许掩饰了真正的动机。”

“可是,真树敲诈的金额只是30万,与她掌握的秘密相比,这金额似乎太少了。”

“也可能是因为真树自己没有清楚地认识到秘密的价值吧。当时,斯普鲁特问题还没公开。”

“你的意见非常有参考价值。对我们来说,这就不是一般的问题了,必须慎重行事。”

“西川洋子怎么办?”

“要请示总署。我看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因为西川洋子本身可能与事件没有直接关系。”

松冈的报告使大社署大为震惊。因怀疑一个女人死于旅途中有问题而开始的调查,竟有可能与现任总理和斯普鲁特问题有联系,这就有必要立即修正调查的方向了。

“这不过是一个周刊记者的揣测吧。”慎重派理所当然地作出了保守的反应。

“不能简单地作为揣测处理。尸体上沾着鸟取沙丘的沙子和花粉,仓桥的出身在鸟取,他的老家不还在鸟取吗?”

“话虽如此,可把此案件与仓桥总理连在一起总有些牵强。”

“可是,与仓桥串通一气的海部隆造的秘书总有点儿怪味吧?他很可能在旁证上作了手脚。如果象周刊记者说的那样,及川真树知道仓桥从海部那里拿到了贿金,那么就有了这伙党徒谋杀真树的动机。”

“暂时还不是称现职总理为党徒的阶段。”

“及川真树代替的那个砂田的情妇是总理的私生子,所以决不能说他是清白的。”

“因为牵涉到了总理,不能贸然地去了解情况。”

“但要查明总理与海部秘书的关系,对此,首先需要在鸟取附近找到那个秘书的足迹。如果他是犯人,必定会留有痕迹的。”

“西川洋子怎么处理?”

慎重派渐渐地跟上了积极派的步调。

“西川洋子可能不知道什么,需要的只是弄清她和砂田的关系。”

“砂田修策和西川洋子的关系与调查无关吧?”

“有很大关系,也许能由此发现杀害真树的动机。”

调查的目标已经从事故、自杀、他杀的天平向他杀方面倾斜了。

“现在是不是应该把横道孝一也加到嫌疑犯里去?”

又出现了新的意见。

“动机可能在斯普鲁特问题及武器进口派与国产派的水火不相容的对立上,而横道又有被偷去宠爱情人的怨恨。并且,砂田是国产派的领导人物,在商业上也视横道为眼中钉。就是说,有色与欲的双重动机。”

“对横道也不能放松警惕。”

会议上推出了以前处于暧昧地位的新的嫌疑犯。

正文 第十四章 继起的丑闻



7月5日,对以海部隆造私宅为中心的都内有关场所23处进行了联合住宅搜查,这是东京地检和国税局以偷税嫌疑,警视厅以违反外汇及外国贸易管理法嫌疑为名进行的。当时没收的证据材料达20纸箱,其中舉内的收获是摆放在海部邸客厅壁炉上的斯普鲁特公司F111喷气式战斗机——海神的合金摸型,台座的背面英文雕字:“对海部氏的大力协助深表谢意。”

把这种重要的证据物件堂堂皇皇地摆放在客厅,搜查人员对海部方面的如此疏忽甚至感到十分惊讶。

总之,这次对海部家的搜查,给国民以斯普鲁特事件已进入高潮阶段的印象。

吉井菊子最近很是得意,因为有了意外的临时收入。

“多亏砂田先生死得奇特,眼下我才不缺钱花。”

她悄悄地用手按着富裕了的腰包,心中暗喜。腰包富裕了,心情也就愉快。这临时收入几乎同时来自两个地方。因为出卖的是同一种情报。这种“双重买卖”并不是不正当的行为,并且受到了双方买主的感谢。看来,今后如果还有这种情报,他们是会有多少买多少的。

“既然有这种额外收入,还得干女招待这一行啊。”吉井菊子喜笑颜开。

她在大下产商的宴会上偶然发现了砂田修策的情妇,并把这个情报告诉给了周刊世论的丰住。从丰住那儿得到了可观的一笔酬谢金之后,菊子又与秋山二郎联系上了,因为长沼清荣的这个心腹也想知道砂田的情妇是谁。

秋山听说一个女人作为横道孝一的女伴出席了大下产商的宴会,马上就知道了是谁。因为秋山也出席了那个宴会,只是菊子粗心没注意到。

秋山听着菊子描绘砂田情妇(横道的女伴)的形体特征,不断地点头应酬,菊子越说越高兴,顺口说出了做情妇替身的及川真树可能是他杀,秋山的表情骤然变化,问道:“你是从哪儿听说的?”

“不,没什么。”

虽然双方的买主都很高兴,但不能让这“双重买主”打照面,然而,慌忙改口已经来不及了。

“不是没什么,你刚才不是说做情妇替身的那个叫及川真树的女人可能是他杀吗?这就是说,她的死与做替身有关,或就是为这个原因才被杀害的吧?”

“对不起,我想这不是你所能推测的性质的问题。是谁告诉你这个消息的?请你务必告诉我。我另付给你感谢费。”

“这可难为我了。”吉井菊子欢手托着双颊,后悔自己的失言。

“没什么为难的,不给你添麻烦。”

菊子终于被秋山攻破了。秋山也下保证说不向任何人披露菊子。何况,丰住并没要求她缄口说及川真树他杀之嫌的事。

菊子预感到这件事还大有钱可挣,她在砂田的情妇到明日香时已得到了小费。在那印有礼签的纸袋上留着带有口红的指纹。那肯定是情妇的指纹,无论把这提供给丰住还是秋山,他们都会出大价钱的,但是,菊子凭动物性的直觉领悟到,再过后一些时候拿出来会更有效果,更值钱。

“不用着急。”手头充足,使她悠闲自得了。



秋山立即把从吉井菊子处获得的情报向长沼清荣作了汇报。

“没想到仓桥的二号孩子与砂田修策粘上了啊。”大名鼎鼎的长沼也动了声色。

“想起来也并不奇怪。西川洋子是个放荡无羁之辈,在银座夜总会时就浮名大噪。当时,连影星t和职业棒球选手S都成了她艳闻的床上客。砂田在国产派厂家的资助下经常出没于银座,所以两个人相识并不奇怪。”

“虽说如此,既然周刊杂志怀疑情妇的替身是他杀,可就不安稳罗。”

“我也觉得奇怪,为什么只有周刊世论对此产生了怀疑呢?周刊世论倒是善于写艺妓界杂闻的刊物。”

“新闻者的注意力都集中到斯普鲁特事件上去了,可周刊世论从什么途径知道及川真树做了砂田修策的替身情妇了呢?真令人不解。”

“如果及川真树是被害的,那目的是为了隐藏真正的情妇西川洋字吗?”

“这很有可能。”

“如果这样,可能渗入了仓桥的意态。”

“对。如果他参与了杀人,这就成了他的致命伤。盯住西川洋子。从那儿也许能发现仓桥的破绽。”

“知道了。”

“另外还有周刊世论的丰住,也要盯住他。看看他是怎样把连报社都不知道的情报搞到手的,肯定有极可靠的情报渠道。”

“我也是这样想的,周刊世论目前和我在调查着同一个目标,所以,如果和他们秘密配合行动,可能会知道情报源。”

“好好干,要是能把仓桥搞掉,就是我的天下啦。”长沼眯缝着刀刃一般的眼睛笑了。

秋山二郞秘密地注视着西川洋子的周围。如果在砂田死后立即揭露其情妇洋子,就可以给仓桥以相当大的打击。

现在有些失去时机了。何况,目前社会的兴趣完全聚集在了斯普鲁特问题上。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揭露砂田与仓桥的私生子的丑闻,其效果只不过是投一石于巨浪。

如果是为掩盖私生子的丑闻而杀了人的话,就远非一石的作用了。那就给仓桥以覆盖巨浪的海啸一样的决定性巨创了。

对斯普鲁特对日工作金经由海部隆造转到了仓桥手里的怀疑,还没在新闻界表面化,但是人们都持有这种怀疑。

海部不会轻易交待。并且,把日本作为把柄遥控斯普鲁特事件发展的A国,也不可能公开他收买的高官的姓名。就是说,斯普鲁特事件只不过是葬送海部的特效武器。

在此,如果能证明在杀害及川真树事件上有仓桥的意志,那么对斯普鲁特的怀疑就成了铺垫,而仓桥将被当场葬送掉。

秋山二郎发动“XYZ侦探事务所”全体人员,严密注视西川洋子的周围。

洋子现在和一个年老的女佣二人生活在六本木的公寓里。除横道孝一每周来访一次外,她平时随心所欲地过着荒唐的日子。

西川洋子33岁,但由于没生过孩子,体态丰满充满着青春的活力,看上去只有20几岁,母亲落籍于仓桥前是神乐坂的一流美妓,洋子继承了母亲的血统,具有挑逗男人的妖艳体态。

横道孝一也以洋子为自豪,经常带着她去参加宴会和打高尔夫球。

干练的XYZ侦探事务所的侦探们觉察到西川洋子在与砂田玩火以后有些自慎,但最近她轻浮的心背着横道的耳目又开始蠢动了。

经过耐心的监视,侦探发现她在目黑的情人旅馆与一个男人幽会了。通过跟踪,查清了那个男人的身份。男人名叫田岛和彦,32岁,是大手町医学大厦诊疗所的医生。人虽然年轻,但医术高明,经常代替该所藤井诚三所长行诊。

在调查田岛时,还发现了他与该所的护士系井洋子的通奸事实。

“真是不得了的医生,自己有老婆还与西川洋子偷情,并和同单位的护士也勾搭在一起。并且,他老婆叫容子,两个情妇都叫洋子,发音完全相同,这祥一来,即使不小心喊错了名字也不必担心败露。”

作汇报的侦探苦笑道,假如不是偶然的一致,可以说是经过周密思考选择的情妇。



“系井小姐,系井洋子小姐。”

系井洋子下班后正走在去车站的地下通道上,突然听到了喊声。转过身来望去,发现一个30多岁、职员样子的男人在朝自己微笑。是个不认识的人。从那亲昵的态度似乎认识自己。

洋子没有放松警觉。

“有点儿事要和您说。”

“我很忙。”

洋子由于不知道对方是干什么的,也不知道其用意,暂且如此回答。如果过去曾在哪儿见过,这时突然问对方的姓名也不礼貌。

“边走边谈也可以。”

“什么事儿?”

“是田岛和彦的事。”

系井洋子突然觉得好象刀子剌进了身体最柔软的部位。自己清楚地意识到表情僵硬了。

“啊,我,我不认识。”洋子十分难堪,语无伦次。

“什么,您不认识同一个所的医生?”对方毫不客气地抓住了洋子的失言。

“不,那,那是不特别亲密的意思。”

“不特别亲……密……”对方含蓄地重复着洋子的话。

“好啦,这事如何没有关系,田岛先生最近可不对呀。”

“这是什么意思?”明知上了对方的道儿,但又不能不问。

“他有了新的情人不,也许是很久以前的吧。”

“这与我无关。”她装作没反应,加快了走路的步子,可心却动了。

“如果无关就罢了,他最近可频繁地与西川洋子约会呀。连名字都和你一样,这位先生可真成熟老练。据说他夫人也叫容子。在发音上全部选择同样名字的女人,实在可恶。”

“胡说,请你不要胡说八道。”系井洋子在通道中间突然大声说道,引来了行人的目光。

“不要这么大声叫。说不定这儿有同一个单位的人呢。”男人改换了表情责备道。“不是胡说。如果不信,他们两人正在目黑的平安朝情人旅馆幽会,您可以去证实一下,是叫做紫云间的房间。顾名思义,说不定他们俩正在腾云驾雾呐。”

说完,男人一转身离开了系井洋子。还没来得及问名字,他就被卷入人流之中不见了。

说起来,这时洋子已没有余力揣度刚才的男人是谁了,这意外的打击,击昏了洋子,她茫然地佇立在急于回家的人流中,不知所措。

刚才这个男人说的话虽有预感,但还是惊呆了,最近,田岛突然变得冷淡了。以前只要两人情况允许每天都幽会。虽然象“空中加油”那样匆忙地做爱的补充,但补充量充足。并且,不管相互补充得多么充足,马上就又干枯。

然而最近,即使她约他,田岛也总是借口这儿那儿的,不应约。即便偶尔勉勉强强地去了,也是冷若冰霜,打不起精神。

以前他象饥饿的孩子扑食食物一样强烈地要求洋子,可最近则象在宴会上饱食后用筷子在形式上挟妻子做的菜一样。

——又有女人啦!

——还和我同名。

实际上,洋子今天亦曾约过他,但他推说忙而一口回绝了,并象赶火车似地匆匆溜之大吉。那是会女人去了。

系井洋子的神情异常。她甚至没注意到行人在窥视自己那变态的面孔。她对肯定正在情人旅馆展开的情人痴态,妒火中烧。



在赤坂纪尾町“喜美之家”餐馆的一间僻静室内,有两个男人正在密谈,两个人躲在屋里已经将近一个小时了。然而连送菜肴的女招待都不准靠近。

“仓桥英辅快走上末路了。”

微笑着端起酒杯的是年过60的白发男人。全白的头发朝后梳着,没有一丝乱发。除满头白发之外,是一脸福相的脸庞和保养有素的皮肤,看上去宛如壮年一样。

可能是常打高尔夫球的原故,肤色微黑,肌体健壮。

“仓桥可是不好对付呀。弄住他还需要一段时间。”

喝进白发男人回敬的酒后搭话的是一个老人,衰老的面部皮肤上丑陋不堪地布满了皱纹和老人斑,与白发男人形成鲜明对照,然而,埋进皱纹深处的细眼睛却象利剑一样闪射着光芒。

白发男人是与菱井和横道并驾齐驱的大综合商社——大下产商的经理大下精之助,目光锐利的老人是长沼清荣。

“这也是不过是时间问题吧。斯普鲁特问题如此如火如荼,想必他是逃脱不了的。”

“海部在顶着,A国也没公开他们收买的高官的姓名。仓桥是要坚持下去的。”

“坚持也无济于事。仓桥退下去后,就是副总理的天下啦。”

大下精之助干笑着。大下产商是战后依靠只有30人的街道铁工厂起家的,由于创始人大下精兵卫个性顽强,巧妙地巴结了大钢铁厂和当政者,在短暂的时间里便飞速地发展了起来,被称为“钢铁业界的希望”。

昭和33年,首任经理精兵卫去世,三弟精之助接管公司。他继承了前代的进攻型,以其智慧和洞察力,使已经基本稳定的大下产商完成了近代化。

精之助与其兄精兵卫不同。哥哥积极果断富有不屈的斗志和野性味,是个凭着企业家出众的敏感、胆识和精力亢进的类型。

精之助常常在哥哥的背后,冷静地观察其做法,精兵卫是优秀的企业家。正象创业者所常见的,他虽具有开拓精神和贩卖能力,但遗憾的是多少缺乏些管理才能。

精之助看清了哥哥欠缺的是什么。并且一接过哥哥托付的后事,使立即修正不足,加强了企业的自我防卫。同时,进一步地密切了从哥哥那延续下来的与政界及钢铁界的关系,扩大了商业圈,进入昭和40年代后,受到当时执政的大桥前首相的知遇,一手掌握了对东南亚赔偿的专利权。由于这个权利的取得,大下产商无可非议地上升到了与菱并、古川并驾齐驱的一统商社。由于这次的成功,精之助完全掌握了哥哥确立的领导权。

精兵卫虽然自己有孩子,但看中了弟弟精之助的商才,并委之以后事,这是企业家的英断。

伴随着大下产商的发展,出现了对立面,那就是从大阪的河太郎发迹的横道商事。

横道大藏的一切都与大下精兵卫相似。从那企业家精神,旺盛的贩卖术、野性、精力、敏感到好色,都宛如是大下精兵卫忠实的复制品。

这两个人以同一的人生道路为目标,并都得到了各自的发展,所以相撞也是理所当然的。

精兵卫把公司让给精之助,似乎深知十分了解自己缺欠的弟弟定能牵制横道大藏。

精兵卫的预见准确无误,大下产商取得大桥首相的知遇后,抢到横道商事前面去了。可是橫道并没认输,他早在大桥政权时代,便认定下届政权的担当者是仓桥英辅,并开始秘密接近了。

大下精之助在大桥政权下也没迟误与下届人选建立友谊的努力。可是,大下认定大桥的接班人是长沼清荣了,在大挢时代,长沼是支撑政权的首要人物,无论在谁的眼里,他都是继承人的最有力的候选人。

当时就连长沼自己也认为是大桥的后继人。然而,在大桥突然病倒后的后继总裁选举时,由于官僚派的宫田武彦干事长坐到了党人派一边,长沼才失去了政权。为此,让得到仓桥关照的横道商事领了先。

这个偶发事件,就连大下精之助也没预料到。然而,精之助之所以是精之助,没有因此而放弃长沼。仓桥政权必定也要更换,那时长沼的时代就会来临,并且已为期不远。

仓桥十分勉强地弄到了政权,可以说是用钱买来的权力宝座。说起来,一步登天的鸟取县一个渔霸的儿子既没有卓越的政治见解,也没有开拓日本未来的想象力。只是凭运气、金钱和精力莽撞的强行政治,终究不是一国的君王之器。不久必定要露出马脚。

相反,长沼清荣是东京大学法学部毕业的正牌货,有相当雄厚的财界支持者。与出身低微的仓桥相比,其成长环境就大不相同。大下已看清,不久的将来“长沼时代”定会到来,所以一直与长沼保持着关系。这种预见即将成为现实,由于斯普鲁特这个预料之外的偶发事件,有迹象表明长沼时代的出现将比想象的要快。

一旦长沼坐上政权宝座,大下产商就会重新领先于横道商事。

眼下的目标是下期的主力战斗机,很早以前,大下产商就谋划做为A国克鲁萨公司的日本代理商社购入“飞马”喷气式战斗机了。可是,在仓桥英辅支持的斯普鲁特公司的绝对优势排挤下,决定购入该机的可能性几乎变成了零。

然而,由于斯普鲁特丑闻的败露,克魯萨公司也枯木逢春了。虽然还存在着国产派的反对,但斯普鲁特退下去后,最有竞争力的就是克鲁萨公司的“飞马”。

关于武器问题,是进口还是国产,长沼清荣的态度不明朗,但这是表面的,如果坐上了政权宝座,出于目前的关系,支持大下推荐的克鲁萨公司的飞机是不言自明之理。

长沼的天下,也就是大下的天下。

——明天属于我的。

因此,大下产商在属于自己秘密资产的餐馆招待长沼。在交杯换盘之际,二人沉浸在等待明天即将来临的天下的喜庆气氛之中。

“副总理取得政权后,请多关照飞马。”大下无孔不入地提醒道。

“好,这事待我掌权后再谈。”长沼老奸巨猾的躲闪着回答。

“这是多余的叮嘱,那么,叫几个漂亮妞儿来吧。光是男人小意思。”

大下刚要击掌示意,这时走廊里有人过来,接着传来了女招待彬彬有礼的声音。

“您的客人到了。”

“啊,请他进来。”

若有所期的长沼回答。进来的人是秋山二郎。秋山稍微迟疑地看了看在座的大下精之助。

“没关系。说吧。”长沼催促道。

“我刚才把西川洋子和田岛和彦在目黑平安朝旅馆幽会的事儿告诉了系并洋子。系井面无人色地向情人旅馆跑去了,现在可能闹起来了。一会儿能来人报告情况。”

“好、辛苦啦。来喝—杯。”长沼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

“不,我……”秋山推辞道。

“没关系,有看守的,并且这儿是大下先生的秘密旅馆。你不必在现场一一指挥。”长沼一边给秋山斟酒,一边斜视着大下的眼睛,满意地笑了。

“说起来,近来不能轻易地偷情了,商社的手已从餐馆伸到了情人旅馆。”

“真没想到仓桥的姑娘会钻到我的旅馆里来。”大下用肥厚的大手抚摩着血气方刚的脸庞。

“从避孕套到导弹,这称说法真是恰如其分吶,实在话,已没有商社不满足的领域了。”

“哪里,哪里,我们可没做避孕套啊,仓桥的姑娘是偶然跑到我这遮面旅馆的。只不过是偶然。”

“你这偶然的概率可不低呀,你究竟有多少秘密资产?都内的情人旅馆不会都是你的遮面吧?”

“哪里话!情人旅馆只是那一处。话说回来,仓桥的姑娘搂着男人出洋相可真有意思呀。”

“嗯。已经让新闻记者埋伏在那儿等着了,在因斯普鲁特问题进退维谷之际,这定使仓桥这小子大吃一惊吧。”

“听说他为了隐藏西川洋子找了个高级妓女做替身,又把她除掉了,这是真的吗?”

“为了搞清楚这件事儿,已经做了布置。一国的首相参与杀人事件,这可是件大事件啊。”

“我现在还不敢相信。”

“待揭露西川样子的丑闻,把她交给舆论界后再搞一下他杀害高级妓女的嫌疑,看仓桥的好瞧吧。”

“副总理的品质可不好。”

“不是你做的准备吗?”

“我的旅馆能为您效力真是万分高兴。能够为起掉仓桥助一臂之力,那个旅馆就等于为国立功啦。”

“言过其辞了。使用这种大时代的语言,会使人想起令人讨厌的时代。”

“对不起。”

大下深深地低头道歉时,一直在另室等待的赤坂的美妓们娇声艳气地拥了进来。



同一个时刻,一个事件在目黑区下目黑二丁目的平安朝旅馆酝酿着。

最近,从车库直接进入客室的“一个车库,一个房间”的汽车旅客旅馆,由于过于机械无聊,已被人疏远。而过去那种铺四张半草席的游乐酒馆得到了人们的重新认识。这儿,就是顺应这种倾向,改造成日本式的原汽车旅客旅馆。

外观是仓库式的三梭木材构造,室内是名符其实的平安风格,走廊上铺着绯红色地毯,空气中飘逸着筚篥和笙的古典式音乐。钻进饰有青竹玉石的房门,里面是挂着帘子的帐房。

是夜晚8点左右,一个绷着面孔的30岁左右职员打扮的女人跑进了平安朝旅馆。

这个女人是系井洋子。她刚到帐房前,就按响了放在柜台上的传呼铃。帘子里面出来一个老掌柜模样的男人,一脸漫不经心的表情。

“紫云间在哪儿?”系井洋子开门见山地问。

“在二楼的走廊尽头。”

“楼梯在什么地方?”

“在门厅的侧面。您是?喂、喂!”

掌柜的正说着,洋子已经窜上了楼梯,掌柜的望着她的背影,露出了微笑。

“现在去了。请做好准备。”他拿起内线电话,通知给什么人道。

紫云间马上就找到了,系井洋子站立在室前,热血冲冠。在铺有小石粒的微型庭院后面,被渡殿连结在一起的宫殿式构造的紫云间前,煞有其事地挂着一张帘子,在微微地摆动着。这种摆动使人联想到里面的痴情世界。

“畜牲!”洋子口出非女人所能启齿的骂声,从渡殿上跑了过去。檐下有板门,用手一推,门开了,没上锁。在垂挂着帘子的里间有一张王朝风格的金黄颜色的床,那上面有一对赤裸裸的男女纠缠在一起。

系井洋子目睹这无法逃避的受骗的场面,顿时气得头晕脑胀。

“好啊,好啊。”

话说不出来了。她手里握着偷着带进来的水果刀,向帘后的床边跳去。

大吃一惊的是那两个人。他们依着经验和意志的力量,在细细地享受着性的快乐,在终于因控制不住即将冲剌之际,发现一个女人握着明晃晃的刀子跳了进来。他们惊愕、发呆了。突如其来的变故引起的惊恐使这两个人的身体僵直了。跑是跑不掉了,不,男的出于潜意识的自卫本能是想逃脱的,可是逃脱不了。两个人的身体在肉感的熔炉中溶化,溶接在一起了,勉强的引离带来了剧痛。



田岛惊恐之下想使身体离开,但女人的身体却不容许他这样做。两个人的肉体成了粘在一起的一个肉体,互不分离。愈是惊慌、害怕,粘着得愈紧。

身为医生,田岛明白了束缚身体自由的原因所在。这是因为在女性体内产生了阴道肌痉挛的症状,是女性器官的一种痉挛。原因是在性行为中,由于极度的外部剌激,引起女性的惊愕和精神打击而引起自律神经失调,产生生殖器肌肉痉挛。

产生痉挛后,男性生殖雜被女性生殖器牢牢地系住不能分离。随着时间的延长,男性生殖器血液循环受阻,在女性生殖器内充血、膨胀,痛苦难忍。

他们是遇到了阴道肌痉挛。这种症状一般在夫妻之间或经验丰富的女人身上不会发生,而在老练的西川洋子身上出现,则是由于系井洋子突然持刀闯入本来十分保密的情人旅馆引起的惊愕和她面无人色的可怕样子。

“喂,放下!这是误会。听我说。”明知逃脱不了的田岛,一边在尽力地将袒露的后背避开系井洋子,一边在拼命地辩解。

被人堵在无可辩驳的现场,已经不存在什么误会不误会了。系井洋子面对看着自己,但还仍然紧抱在一起不肯离开的两个人,愈发气不打一处来。

“没什么可说的,畜牲!”系井洋子气得发昏。

“原谅我这一回吧。”田岛哀求着,尽力地躲闪着举起来的刀锋。然而,西川洋子完全把田岛的身体当做了盾牌,两个人争斗着,都想用对方的身体挡住自己,这是一场没有爱情的肉欲真面目的可悲呈露。

两个人身上的被单从床上滑落,与当初的欲望相反,两个人悲惨的结合体在系井洋子眼前暴露无遗。瞬间,系井洋子向这两个人的动物式状态投去了难以令人相信的目光。作为护士,她明白了在他们的身体之间发生了什么。

满面的怒气消失了,餺出了一丝苦笑。

系井洋子在象狗一样连在一起的一对男女面前捧腹大笑。笑过一阵,她把手里的刀扔在地板上,说:

“对于你们用不着这东西,倒是应该泼上一桶水。”系井洋子镇静下来了,但镁光灯却在她的背后闪动了。

田岛和西川洋子在闪光中,比面对着刀更惊恐不安。

结果,两个人被情人旅馆喊来的救护车送进了医院,终于“分离”开了。事件被大肆报道,虽然一流报纸对这种报道有所节制,但却成了晚报和周刊杂志的热门题材。

更何况,西川洋子是现任总理的亲生女儿,情夫又与当前的新闻人物海部隆造的主治医生是同一个诊疗所的年轻医生,报道难免更具有煽动性。

西川洋子的丑闻使整个社会为之一震。精心策划的长沼清荣和秋山二郎对这世俗的效果更是感到惊讶。他们的目的是想通过揭露仓桥英辅私生女的不轨行为,给这时缠在斯普鲁特问题里的仓桥政权以一次打击。不出所料,请事活灵活现地被端上了报刊。

与长沼一伙的兴高彩烈相反,仓桥一派却狼狈不堪。

以揭露丑闻为己任的三流报刊毫不客气地大肆报道了仓桥英辅和西州洋子的关系,宛如对仓桥本人的不轨行为一样大肆渲染。

其中的一家杂志,从洋子的丑闻开始,写出了非同小可的内容。

——国防厅前技术开发本部长砂田氏的死因可疑。据报道,砂田氏于X月18日在涩谷的明日香餐馆因心脏麻痹骤死。现已基本查明,当时有一女人与其在一起。其女性是银座六丁目“青年人”夜总会的女招待,名为及川真树(28岁),她于5月24日夜从岛根县簸川郡大社町日御崎坠崖身亡。目前,地方警方对其是自杀还是事故死亡正在调查中,但据可靠消息表明,及川真树是砂田氏的替身情妇,真正的情妇是西川洋子。

因此,及川真树的死因被蒙上了一层疑惑。为了掩盖砂田修策和现任总理私生女的情事而找的替身情妇,不久便原因不明地死去,对此任何人都会感到奇怪吧,不仅如此,砂田修策的死也是可疑的——

当然,是不能把刊载这种报道的三流周刊杂志送与仓桥过目的,但他的亲信们看后都大惊失色。

“小吉宛是砂田情妇的事,究竟是从那泄露出去的?”在亲信们之间,称仓桥的第二夫人的女儿洋子为“小吉宛”。

“不是堵住明日香的嘴了吗?”

“可是,泄露也只能是从哪儿泄露出去的。”

“不过,说为了掩盖小吉宛而杀死及川真树的这种写法可是来者不善呀。”

“即使是明日香泄露的,也不可能有如此透彻的推断。”

“是不是周刊杂志查到的?”

“不会,准是什么人向周刊杂志提供的材料,这个三流杂志不可能有如此厉害的采访能力。”

“有件令人担心的事。”

“什么?”

“小吉宛正在目黑情人旅馆和情夫幽会时,被那情夫的情妇给堵住了,并且当时的情景被人拍了下来。这完全象是事先埋伏在那儿的,无论多么灵敏的报社记者和周刊记者也不会如此迅速地赶到。”

“是有问题。”

“莫非是圈套?”

“肯定是,有人知道小吉宛和情夫在情人旅馆交媾,并事先埋伏在那儿了。”

“那么,情夫的那个情妇也不是偶然闯来,那是有人告诉她吧?”

“对,知道小吉宛和情夫在情人旅馆幽会的人把消息告诉了新闻界和情夫的情妇。”

“是谁干的呢?”

“现在还不清楚。不过,如果是使总理下台而从中获利的人,那范围就缩小了。”

“是长沼?”

“还有大下产商。”

“国产派怎么样?”

“他们也不能排除,但由于牵扯到砂田的死因,他们大概也不想露出小吉宛。”

“那么长沼最可疑。”

“如果长沼动起来可就麻烦了。他很固执。”

“长沼有一个不好对付的激信,叫秋山二郎,这次可能是他干的。”

“眼下不能放松对他的监视。”仓桥的亲信们基本上正确地看透了形势。



另一方面,对丑闻的败露感到吃惊的是丰往。因为,自认为只有自己掌握的绝密材料,被平日置之不理的三流周刊杂志揭了底儿。

“到底是怎么搞的!”遭到总编辑的斥责,丰住的面子丧失殆尽。他立即见了木崎。

“不会是你泄露出去的吧?”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干这种事儿。”木崎愤然。

“那么,是从哪露出去的?”

“那我怎么知道,你心里没数?”

“莫非是秋山?”

“秋山?是你说的那个长沼的秘书?”

“对,他缠着明日香的女招待了。”

“你不是封住了女招待的嘴了吗?”

“封是封了,不可靠。那是一个贪得无厌的女人,可能是转卖情报了。”

“即使如此,秋山能从及川真树的死上做出这种程度的推测吗?”

“为了让女招待开口,我说了砂由和真树可能是被杀的。”

“这话转给秋山了?”

“如果知道砂田的情妇是西川洋子,谁都会做出这样的推测,如果仓桥参与了杀害川真树,就成了长沼派绝好的突破口。”

“仓桥派乱营了吧?”

“中经管的情况怎么样?你的公司不也是仓桥派的吗?”

“信息传不到我们这样的底层。”

“净说轻松话。你要注意点周围的情况。”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

“如果是明日香的女招待转卖了情报,秋山肯定也知道了我在行动,说不定这也会暴露给仓桥派的。”

“那么我也要暴露啦?”

“不,女招待不知道你我的关系,所以秋山也不会知道。不过,如果知道我在和你联系,你就危险了。”

“别吓唬我啦。”

“不,不是吓唬你,敌人接受岛根警察的调查后,又被发了这样的报道,是要走投无路了。说不定他们会干出什么事。总之,你是在虎口里的。”

“我不想在中经管干了。”

“不干可不能为及川真树报仇啦,她不是你的命运之交吗?”丰住揶揄地笑了。

正文 第十五章 潜伏的杀机



木崎民治成了中经管的专职司机,最近的工作只是开车。并且再不象以前那样运送“钱箱”了。几乎是每天拉着殿冈在都内到处转。也去筑地和赤坂,但近些日子殿冈总是在没到目的地之前就下车,弄不清他到底去的是什么地方,殿冈让木崎在近处的收费停车场等待,自己走着来上车。

似乎不是怀疑木崎,而是警惕跟踪。偶尔能见到村中,但见面时只是简单地说几句话,完全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殿冈和村中从来不谈及斯普鲁特事件和西川洋子的事。

这一天,木崎把殿冈送到皇家饭店。

“谢谢。我在这里呆的时间可能长些,你先回公司吧。”说完,殿冈向饭店走去,调过车头后,一辆高级轿车在自己的车前停下了。司机开车门,迎下来一对男女,这时木崎的车已经启动,瞬间进入视野的女人的侧影,使他觉得有些面熟,但回头看时,已经是隔了一段距离的背影。

他想停下车来确认一下,可后面紧随着车龙,想停也停不下来。当木崎在一个停车场停下车,返回饭店的门前时,刚才的那对男女已无踪影了。拉他们的那辆轿车在彷徨不知所措的木崎面前驶过,木崎勉強看清了那辆车的牌号。

木崎走进饭店,向服务台询问了心中猜想到的那个女人的名字,旅客登记簿上没有记载。

这个饭店内有大小70多个餐厅和宴会厅,如果是外来客,无法寻找。

——是看错人了?

从瞥见的一眼来看,太相似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瞬间留在眼中的女人的侧脸轮廓越加清晰了,木崎追踪着视觉余影。

由于只顾注意那个女人了,与她—起的男人没给他留下任何印象。

木崎用公司电话给丰住打了个电话,把刚刚记下来的车牌号码告诉了他,并请他查一下车主。

“好吧,20分钟后再来一次电话。”丰住没细问就接受了。木崎回到公司,把车停在停车场后,估计着时间又给丰住去了电话。

“知道了。那车是大下产商的。”

“大下产商?!”木崎对这预想不到的车主感到很惊讶。

“大下产商的车怎么啦?”丰住这时才问。

“刚才,我送殿冈去皇家饭店了。把殿冈送到门前后刚要回来,看到由树从那辆大下产商的车上下来了。”

“由树?”

“及川真树的妹妹。”

“啊,听你说真树有个很象她的妹妹,是什么东都大学的学生……”

“就是她。”

“她妹妹从大下产商的车上下来啦?那你当时怎么没叫住她?”

“我当时在车里,下不来。停下车后赶去时已经不见了,只是瞬间看到一眼,说不定是看错了。”

“那你为什么这么上心呀?”

“我没想到由树和大下产商有关系。”

“由树在半工半读,做海外旅行的随员吗?所以,出入海外业务很多的大下产商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这倒也是。”

“你要是感兴趣,直接问问由树不就完了吗?”

“嗯,就这么办吧。”

“把结果也告诉我一下,因为大下是横道的对手,我也有点感兴趣。”

木崎和丰住通过话后,给由树家挂了电话。

如果在皇家饭店遇见的女人是由树,那么她这时肯定不在家。呼号了数次之后,出现了一个老年女人的声音。是真树和由树的母亲,语声也十分相似。

“啊,是木崎先生,好久不见啦。女儿们受您关照啦。”

木崎适时打断罗罗嗦嗦时客套话,询问由树是否在家。

“说是今天从学校直接到干活的地方去,回来得可能晚些。”

“她在哪儿干活儿呢?”

“旅行社,不过,好象净在外面跑,也不知道怎么联系。”

听到老母的话后,木崎加固了自己的猜测,他告诉说她回来后让她来个电话,随后便把电话挂上了。木崎坚信在皇家饭店遇到的那个女人就是由树。

由树为什么从大下产商的车上下来了呢?一起的那个男人是大下的职员,还是……



当日午夜11点左右,回到家里的木崎接到了由树打来的电话。

“木崎先生,这么晚打扰您,请原谅,刚才回来后听母亲说,您打电话找我?”

这声音与真树的几乎没什么两样。不过,由树的声音显得更明快、更富有弹性。

她喝酒了——木崎想。女学生在外面喝到午夜11点钟,这工作是什么呢?

“你有什么事吗?”由树好象不知道木崎的意图,问道。

“很冒昧,我想打听你一件事。今天下午3点钟,你去平河町的皇家饭店了吧?”

“皇家饭店?”停顿片刻,“不,没去。皇家饭店怎么啦?”

“没什么,今天我在那儿见到一个人,好象是你。”

“是嘛。肯定是看错人了。木崎先生,您和那个人打招呼了吗?”

“没有。在要打招呼之前,她就走进饭店不见了。”

“那还好。我今天没去那里。您要是打招呼,可就出丑啦。”

“你知道大下产商吗?”

“大下产……不知道。”。

“那就怪了,我确实眼看着你从大下产商的车上下来的。”

“还是认错人啦,我说,后来我姐姐的事又有什么新进展吗?”

“警察好象在怀疑野野宫成男,可他有不在场的证据。”

“就是说野野宫不是犯人?”

“不,他的证据有做过手脚的痕迹,所以警察更加怀疑他了。”

说话之中,木崎注意到由树不知什么时候醒酒了,木崎的话使她很紧张。不知道是“皇家饭店的目击”,还是“野野宫的证据”引起的。然而,木崎想象着面色苍白拿着话筒应酬的由树,心中充满了不能释然的感觉。

与由树通过电话后,木崎在想,如果今天的“皇家饭店的女人”是由树,她又为什么拒不承认呢?

首先可以考虑为四种情况:

一、不想被人知道她去了皇家饭店;

二、不想被人看到她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三、想隐瞒坐了大下产商的车一事;

四、以上的一切都不想让木崎知道。

第二天早晨,木崎把与由树通话的结果向丰住做了汇报。

“昨天听你说过后,我也挺当回事儿,便了解了一下昨天大下产商在皇家饭店搞了什么活动,这样一来可发现了大问题。”丰住半吞半吐地把话打住了。

“什么问题,快说出来嘛。”

“是乔治·马克法莱的招待会。”

“什么乔冶·马克,他是谁?”

“是马克法莱,克鲁萨公司的营业副经理。”

“克鲁萨公司,是大下产商当代理的……”

“对。大下产商打算作为克鲁萨公司的日本总代理店,购入该公司的飞马喷气式战斗机,正在与斯普鲁特公司激烈竞争。以前一直受斯普鲁特公司的挤压,可自从斯普鲁特丑闻暴露后,又开始活动起来了。昨天,这个克鲁萨公司以远东分公司事务所开业的名义,在皇家饭店举行了盛大的招待会。”

“这么说,由树是到那儿去了?”

“如果是从大下的车上下来的,肯定是去那儿了。昨天事务所开业晚会的宗旨是什么不太明确。他们只在赤坂的一幢租借楼里租了一个房间,远东分公司经理也只不过是大下产商派出的干部。我想那是本国来人前的暂定分公司经理,可以看做是克鲁莱借斯普鲁特后退之机采取的反扑战术。据说,以长沼清荣为首,民友党的长沼派及友好派系的政、财界大人物都出席了昨天的晚会。”

“由树为什么到那种晚会上去了?”

“还有比这更重要的呢。”

“什么?”

“由树不是和你说,对她姐姐的死因有怀疑吗?”

“是的。”

“我想,如果她是作为查明姐姐死因的一环,参加克鲁萨公司的招待会,那么就没有必要向你隐瞒。”

“是这样。”

“就是说,她参加克鲁萨公司的招待会不是为了查明姐姐的死因,所以就不想让你知道这事。”

“可是,为什么不想让我知道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向你隐瞒出席了与斯普鲁特和横道对立的克鲁萨招待会,这事让人费解啊。”

和丰住的谈话再没有什么新的进展。



斯普鲁特丑闻散布开后,便进入了胶着状态。唯一出席了国会传讯的横道孝一在尽力躲避着追查,而拿撞着事件要害的海部隆造抱病闭门不出,斯普鲁特工作金的去向因而笼罩在疑惑的云雾之中。

几乎与此同时,仓桥英辅的私生女的不轨行为败露,一部分三流刊物触及了与高级妓女之死的关系,但因缺乏确凿的证据,仓桥摆出了一付置之不理的态度。然而,这一事件的发生使仓桥的处境更为不利了,这也是事实。

警察们对三流刊物的揭露式报道似乎不很在意,但内部却对只有警察掌握的材料被人毫无遗留地窃取感到震惊。更有甚者,及川真树代替的人是西川洋子一事,还是警察们所不知道的新情报。

大社署的松冈刑警认为泄露此情况的是丰住,他立即找到了丰住。

“丰住,你这样贸然行动,实在太不应该了。”

面对松冈突如其来的斥责,丰住莫明其妙。

“究竟是什么事?”

“别装糊涂了。是你吧,向新闻者泄露了及川真树之死和仓桥总理的关系……”

“不,我还对这事感到惊讶呢。我也在想是谁泄露的呢。”

“不是你,那是从哪出去的?”

“不知道。不过确实不是我。如果要想泄露那材料,就在自己的杂志上刊登了,我刚挨过总编辑的训斥。”

“是因为周刊世论还没充分地掌握内情,写不出报道吧?”

“难道你不相信吗?真的不是我。不过,关于这件事,我心里也不是没有一点儿数。”

“有数?”

“说起来,前几天我从明日香的女招待那知道了砂田的情妇是西川洋子,那个女招待好象把这个情报也告诉了别人。”

“你怎么不马上把这个新情况告诉我呢。我们不是约定对此事件要互相协作吗?”

“对不起,我曾打算告诉你了,可终于因为忙……”

“好啦,那个女招待告诉的另一个人是谁?”

“秋山二郎,长沼清荣的秘书。”

在此丰住对仓桥派和长沼派之间多年的不睦进行了解释。这样的消息,周刊杂志记者要比警察的搜查刑警灵通得多。

“这么说,那个报道是长沼派搞出来的?”

“大概不会是别人。说起来,如果是为掩盖私生女的不轨行为而雇用的高级妓女要挟了仓桥,那么仓桥的动机就更明确了吧?”

“不可有先入之见。”

“可是,我也向你提供了情报了呀,不能告诉我下一步的调查步骤吗?野野宫是不是犯人?”

“别胡说,那不是从你这得到的材料。新闻者已经公开了的。”

“不能告诉我吗?”

“只说一件事,野野宫很可疑,可是他又有旁证。”

松冈谈了野野宫“不自然的旁证”。他怀有一丝期待,希望作为新闻界一员的丰住能发现否定旁证的突破口。



西川洋子劣迹的败露,虽然进一步证实了仓桥的动机,但却对事件的解明没起一点儿作用,反而倒使事件愈来愈复杂化了。

有人甚至一针见血地指出,为了使仓桥下台,长沼派杀害了及川真树,并巧妙地伪造成了仓桥派的所为。

可是,野野宫的旁证无懈可击,调查人员在支撑他旁证的时间问题上一筹莫展,人们确信那是伪造的旁证,但却不能揭开其伪装。

“及川真树是不是从鸟取以外的地方来的?”在没有结果的调查会议上,出现了新的看法。

“你是说?”署长催促着下文。

“就是说,用车把她从鸟取以外的地方拉来,在杀害之前,在其身上撒上了沙子和花粉,这样一来就象是从鸟取来的啦。”

“嗯,可是这样做的价值何在呢?及川真树不是死后被扔下日御崎的,来到海角时还活着。犯人必须到日御崎来。问题不在于她中途到了什么地方,而是死亡推定时间为下午10时前后的事实。”

“我认为沙子和花粉上有文章。”鱼谷发言了。当引起大家的注意后,他接着说道:“署长说她在死前到过什么地方不是问题之所在,可我认为这里大有文章,首先,沙子和花粉的‘产地’鸟取距坂和电视的有效收看区比日御崎近,既使犯人是在鸟取和真树碰头后一起来的,大概对野野宮的旁证也没有什么影响,可如果野野宫是犯人的话,是不是要把距坂和电视有效收看区更远些的产物撒在真树的身上啊。并且鸟取是仓桥总理的出生地。把人们的注意力引到这里无论如何是不高明的。就是说,沙子和花粉对无仓桥的爪牙野野宫来说是极为不利的线索。把这不利的线索留在了真树的身上,说明野野宫不知道这样一个事实。如果他知道,我想他肯定会除掉它的,总之,真树是从鸟取来的,在这个问题上不存在任何伪装。”

“言之有理,可是从鸟取来的也好,从岛根来的也好,不是对野野宫的旁证都没什么影响吗?所说的问题不在于真树死前到过什么地方,就是这个意思。”

“不管犯人在哪儿与真树碰的头,我想作为真树生前经过的地方,鸟取是他想掩盖的,因为虽然对旁证没影响,可是,可以从鸟取考虑到仓桥——海部——野野宫的关系。并且我们也正是如此考虑的。”

“真树的那个叫木崎的朋友说,他听到了海浪声,那不会是拟音吧。真树确实是从鸟取来的。那么,在鸟取说不定有打开野野宫旁证之壁的钥匙。”

另一方面,东京国税局公布了搜查海部隆造住宅的结果,但只是说发现了一些美术品和几份无记名的定期存款证书,有关重要的问题,基于保密义务没有公开。

即使是美术品,也只是说价值时价二三千万日元,没具体说出是什么。因此,与什么也没弄清楚没什么两样。目前,关于海部接受了斯普鲁特对日工作金的证据,只是在A国上院多国籍企业小委员会上公布的海部的收条。从海部这方面没有发现任何可以证实的证据,并且收条上的“海部隆造”字样,是日本没有的铅字体,印章也不是海部使用的,因此收条的真伪也成了疑问。

国税局对从海部宅及有关地方没收的20纸箱证据物品进行了分析,为逐次地审查各金融机关、有关人员,以及从钱的流向上解明斯普鲁特事件,正在全力以赴地工作着。

解开斯普鲁特丑闻的钥匙在于海部的黑资产。如果黑资产的获得日期与斯普鲁特工作金的支付日期相吻合,便等于两者的关系得到了证实。

新闻界各部门深知这些情况的重要性,为了找到斯普鲁特资金的“日本登陆地点”,展开了激烈的报道战。

在国税局对海部漏税的调查取得迅速进展的同时,东京地检为对海部进行临床调查征求了主治医生藤井博士的意见。对此,博士出乎意料地做了积极的答复,他说最近海部恢复得十分明显,不久便可能接受临床讯问。

临床讯问时,主渰医生必须到场。

注视着藤井博士的新闻记者们敏感地觉察到了检察部门的动向。然而检察部门闭口不言,彻底地掩饰着这一动向。

不知临床讯问会出现什么新的情况。作为斯普鲁特黑款“日本中转站”的海部,如果在新闻界的围攻下,在国民怀疑的目光审视下,不甘心只有自己当替罪羊而合盘托出的话,说不定日本的政财界要闹得天翻地覆、国民们在提心吊胆地注视着检察机关的动向。



7月17日,星期天早晨,一直坚守在海部宅前的各报道机关的“海部看守”们,目睹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场面。调查机关星期天是不活动的。

现在,成为席卷日本政财界台风中心的海部邸所在地——杉并区永福二丁目高级住宅街,也迎来了假日的闲静早晨。交替着守护在海部邸前的记者们今天早晨也显得悠闲自得,有的在报道车上或帐篷里看报纸;有的在喝送来的早咖啡;有的人甚至还在车里睡觉。海部邸前的小巷里荡漾着朝雾,没有移动物的影子,看来今天也是燥热的天气。

上午7肘10分许,海部邸的铁制通用门发出轻微的碾轧声打开了,记者们以为是年轻的保镖又出来给地撒水,抬起带有职业性反射作用的睡眠惺忪的眼睛。

从通用门出来的是一个50多岁的微胖男人。这是野野宫成男。

——星期日一大早,野野宫去哪儿呢?

在记者们疑惑不解的目光注视下,野野宫回手向通用门内递过去,好象还有什么人要出来。野野宫是伸手扶那个人的。在野野宫搀扶下走出来的是一个瘦小的老人。可能是因为衰老,或是因为体弱不便,脚下显得有些不稳。

然而,当看到窄额、高顴骨的六角形脸庞时,记者们大吃一惊。这老人就是海部隆造其人。

没能出席国会传讯,因脑血栓理应卧床的海部,这时却以这种散步的形象出现了。一时间,记者们宛如陷入梦幻一般,茫然不知所措。难以令人相信这是实景。

“是海部!”不知是谁的叫喊声唤醒了大家。

“喂,照相机。快!”

“海部恢复了?”

在寂静的周日早晨的住宅街上,突然刮起了一阵旋风。

“请大家不要过来。只是出来散散步。”

野野宫阻挡者蜂拥而至的记者们,不知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几个青年保镖在海部周围筑起了人墙,横视者记者们。

“病好了吗?”

“以前是装病了吧?”

“当真是散步吗?”

质问的炮火朝野野宫迎头袭来。

“请等等,这样一齐问,没法儿回答你们。海部先生因患脑血栓,一度病情曾十分严重,但奇迹般地好了。现在半边身还多少有些麻痹,作为恢复手段,医生劝导说要进行日常生活的动作训练,到目前为止一直在室内和院子里进行步行训练了,为了扩大活动半径,决定出来散散步,鉴于病人的更生欲望,请大家多多协助。”

野野宫在记者面前解释道。海部拄着手杖,面无表情地站立在他身后。面部光泽虽然不佳,但也不十分憔悴,不象是徘徊于生死线上的病人。但是,熟知海部以前那锐利目光的记者们,在他那不知看哪儿的散乱的视线上,确认主治医生提出的诊断书不是虚假的。

虽然如此,在新闻界的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出来散步,确是一个断然之举。

“为什么不利用恢复设施?”记者提出了不容否认的疑问。

“那需要很多手续。另外,据说这种程度的麻痹可以在自家治疗。总之,只是散步,请你们不要过于喧嚣。”

不让喧嚣是没用的。在野野宫和保镖们簇拥下缓缓移动的海部被远远围着的照像机摄入了镜头,记者们的环形圈随着海部乌龟一样的步伐移动着,附近的居民吃惊于这意外的喧哗,也都出来了。

这一天的散步大约走了50米便结束了。但这成了特大新闻。电视和当天的晚报对海部的散步做了大肆报道。

这个新闻惊动了社会,国民对掌握斯普鲁特事件要害的海部的追逐是炽烈的。而海部一直在抱病躲避着这个追逐。国民虽对海部的病持有怀疑,但是又不能把有医生诊断书的人硬拉到审判台上来。

疾病是保护海部的唯一铠甲,但海部自己把它脱掉了。国民对他的真意感到诧异,更增加了各种猜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这莫非是海部的示威?”

“示威什么?”

“就是说我已经恢复了,不能只我一个人当替罪羊,你们想把罪过推到我一个人身上,可我心里有数儿。”

“这倒也是,可是,如果海部说出来,他自己不也完了吗?”

“他已经完了。这样被新闻界围攻,还遭到右翼内部的批评,黑资产又受到无孔不入的追查,以前得到的—切不是全失掉了吗?他这不败黑政的末日到了。如果失去了一切,再没有什么东西可失时,反倒会强硬起来。”

“散步意味着他已改变了态度吗?”

“这意味着海部在公开表示他做好了随时接受传讯和讯问的准备。”

“从海部那儿得到钱的家伙们打不起精神了吧?”

“海部还是敢干的。谁也没想到他会悠闲自在地出来散步。”

“海部的散步”,使人们对一人担当了日本反派角色的海部产生了奇妙的好感。

在海部隆造那拄着手杖,在野野宫和保镖们护卫下散步的无表情的脸上,甚至表现出了“百万人中任我行”的无敌意志。

自那天以来,除两天外海部每天早晨必出来散步。散步的距离也在渐渐地延长。国会根据海部这意外的健康状况,决定改临床讯问为传讯。对此藤井博士也答复说“并没完全脱离再发的危险,如果能维持目前的状态,可以出席。”

国会以众议院长和事务总长联名的形式,再次向海部发送了传讯证人的传票。这次海部没有理由拒绝,海部也做出了接受的姿态。然而,在这背后已秘密地设下了极其精细的陷阱。



距传讯还有两天的8月7日星期日早晨7点10分,与往常一样,海部宅的通用门伴随着碾轧声打开了。先是野野宫,紧接着海部出现了。

摄影记者们端起了照像机,但是已没有那最初时的新奇感了。面对着拄着手杖用力行走的海部,人们萌发了侧隐之心,悄悄地投去激励的目光。

——今天年轻的保镖们没出来?

记者中的一人这样想道,但并没怎么感到奇怪。保镖们是对付记者们的,在散步成为日课的现在,记者们也不怎么喧哗了。反而是善意地在远处看着。

最近,海部的腿恢复得很快,能够绕海部邸整体走一周了,沿海部邸的围墙向右拐弯,是下坡,下到尽头处有一条路从左侧下来,合成丁宇路口。海部的散步路线是通过丁字路口再一直往前走,沿通往邸后的路径右拐,绕行一周。

海部拖着手杖下坡而去。现在已基本不用野野宫搀扶了,除两三个摄影记者拉开些距离随行外,其它记者们只是在远处心不在焉地看着。

在坡道的途中,野野宫好象因为鞋带松了,蹲在了道路的中间。海部一个人朝下走去。已走近坡下,马上就到丁字路口了。海部继续向前走着。

突然,一辆卡车从丁字路的垂直道上飞驶而来,这是一条从海部的左侧伸延过来的路。卡车借着坡度的加速力,直朝海部冲来。车上满载着货物。

“危险!”

摄影记者叫喊道,因为隔有一段距离,束手无策。因叫声抬起头芣的野野宫愕然大声叫道:

“先生,躲开!”

然而,海部似乎完全没有看到卡车,仍旧悠闲地在丁字路口上走着。

卡车的车体雀跃着撞在海部身上。衔着海部的躯体,冲撞到了堵在丁字路口上的海部邸的水泥围墙上泛起一股砂尘,发出了可怕的响声。转瞬之间,海部陷入了绝望状态。

急忙赶到的野野宫和摄影记者们,一时间全呆立在砂尘面前了。

“不好啦!”

恰好在远处目睹了事故的记者们跑了过来。真是难以令人置信的天降横祸。

海部隆造的身体被挤在卡车和自宅水泥围墙之间,挤压得象虫子一样。一看就无指望了,人的力量是不能把他的身体——不,是尸体拉出来的。卡车撞进围墙,无法移动。车箱里满载着石料和水泥等,加上卡车的自重,是相当重的。

“不把卡车弄开不行。”

“快叫救险车。”

一时间乱哄哄的一团。所辖署派来的警察也只是惊惶不知所措。卡车上没人。停在坡道上的卡车因制动器失灵跑下来,正赶上海部从这里走过。

终于,赶来的救险车移开了卡车,海部因全身撞伤和内脏破损已经死了,几乎是当即死亡。

卡车司机因业务过失致死嫌疑当场被捕。又是一个不幸的吻合,卡车的物主是都内的一个叫石田建设的建筑业者,是为改修海部邸运建筑材料来的。

为躲避新闻界和凑热闹的人的好奇目光,海部家正在搞加高围墙,安装护窗罩的工程,海部就是被承担这项工程的公司的车撞死的。

由于是在多数新闻界记者眼前发生的事故,事件的经过连同拍摄下那一瞬间的照片都被大肆地做了报道。

——为什么把车停在那当不当正不正的地方?

当然,司机要受到严厉的审查。

“这家的秘书告诉我,门前挤满了报社和电视台的车,没地方停车,让我把车停在那儿了。”

青年司机对因自己的过失引起的事故害怕了。

——没挂手制动器吗?

“挂得好好的。”

——那车是怎么跑的?

“我也不知道,我真的挂了制动器。真的。”

——那么机械制动呢?

“机械制动大概也挂了。”

——什么大概!到底是怎么回事。

“挂上了。确实。”

——轮胎防滑器处理了吗?

“这,这……”

——怎么回事,是处理了还是没处理?

“因为挂上了手制动和机械制动,并且停的时间不长,所以我以为没问题呢。”

——那时你干什么去了?

“在院子里。正在和那家的人商量把材料卸在什么地方。”

——星期天早上7点钟,这么早来是怎么回事儿?

野野宫证实了司机的供述。

“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故,我让他暂时把车停在那儿的。是我的过错。应该考虑到在坡道上停车的危险。可是我想,那儿的道面比较宽,停的时间又不很长,不会影响交通,门前停满了记者们的车,连放一辆自行车的地方都没有。不过,做梦也没想到制动器会失灵。肯定是司机没挂牢吧。总之这是一次沉重的打击,我的人生是与海部先生相伴的。”

——听说你和记者们向海部氏高喊,告知危险了,可海部氏没躲开,这是为什么?

“我也感到非常奇怪。不过,自脑血栓发作以来,他的反应确实是变得迟钝了。”

——就是说,留有脑血栓障碍,没立即反应过来?

“我想可能是的。”

——海部氏听力差吗?

“随着年龄的增长,好象多少差—些,但不是听力衰减。”

——你为什么在坡道上停下了?

“鞋带开了。”

目击的记者们几乎也做了同样的证词,据说在场的人都高喊危险,可海部完全象没有耳朵似地朝卡车跑下来的方向走去了。

“那真象是自杀呀。”

“不,可能真是自杀。海部被搞得走投无路了,活着也没什么指望,财产因漏税的追征税被弄得一干二净,政财界和右翼的伙伴也众叛亲离。”

“可是,死得也太快了。面对明后天的传讯,他本来还是精神十足如呢。”

“那是假精神。如果出席传讯就逃不脱了。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正好跑来一辆卡车。当即坚定了自杀的意志……”

“这样一来,很多人可就心安理得了吧?”

“仓桥英辅一伙现在肯定在喝庆祝酒呢。”

总之,海部一死,斯普鲁特问题也无法弄清了。

记者们反复地猜测着海部的死,沉浸在巨大的徒劳慼之中。

如此一来,一切都封闭在黑暗之中了。

涉及日A两国的战后最大的贪污案件,还没触及到栖于腐朽核心的黑怪物,便被埋在了厚厚的疮痂之下,大概检察和警察机关的利刃对这疮痂也无可奈何。

——我们究竟是为了什么?

在严重的徒劳和疲劳感的冲击下,记者们似乎听到了怪物在腐朽的浓汁中发笑的声音。



在海部隆造与撞死他的卡车车主石田建设,以及司机垣见茂弘之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关系。

然而,警察当局对这事故的发生仍持有怀疑,引起警察注意的最大的疑问声,便是海部完全没有意思躲避飞奔而来的卡车,而是笔直地向前走的。

从这一点出发,产生了自杀说。但是,无论是因卡车失灵造成的事故也好,还是预谋之举也好,对于海部来说,都应是事先所没预料到的。如果是自杀,也是海部看到飞奔而来的卡车之后,突然决定的。

即使如此,在发现卡车的一瞬间,或是佇立不动,或是跑开,总之海部应该在表露出一些本能的反应之后,才决意自杀。

然而,目击者们一点儿也没看到这样的反应。似乎海部完全没看到卡车,是一直走下去的。也没听到人们告险的喊声。

既使是因脑血栓后遗症听觉减弱了,也应能够感受到突然奔驰而来的卡车,并且也应能够看到。海部隆造的行动令人疑惑不解。

即使石田建设或垣见茂弘受人之托要杀害海部,采用的也是准确率极低的,愚蠢的方法。

海部死了。如果这是谋杀,也是偶然又偶然的结果。决不会有哪个被害者在坡下老老实实地等待着失控的卡车狂奔而来。

这只能说是一次事故,海部可能因脑血栓后遗症没看到卡车——这种意见占了优势。

“能不能是知道这种特殊病症的人布下的圈套呢?”在占优势的意见之中派生出了这样的看法。

“野野宫作为海部最近的贴身人,可能知道这种病症。”警察因这新的看法都紧张起来了。海部隆造是斯普鲁特事件的关键人物,大概有很多政财界的大人物,在为他这简单的死去而兴灾乐祸。

假如是这些大人物之中的一个人贿赂了海部的近随野野宫,封住了海部的嘴呢?……

新看法决不是荒涎无稽的。

如果海部有这种特殊的后遗症,不用贿赂石田建设或司机,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设下圈套。只要让海部身边的亡命之徒撤除手制动和机械制动,圈套就设定了。如果道路不偏斜,汽车就会朝着犯人希望的方向一直跑下去。

“海部果真有如此现成的后遗症吗?”根据这个疑问,警方征求了专家医师的意见。由于担心主治医生藤井博士在这种情况下可能偏袒海部和野野宫一方,所以回避了。

据t大脑外科神山正树教授的介绍,充分肯定了这种可能性,即“大脑由左右一对的大脑半球和夹在其间的柱状脑干构成,右半球的指令控制左半身,左半球的指令控制右半身。左右半球受损的左侧麻痹患者中,平均3-5人中有一人患‘视空间失认症’,无视左侧半边的空间,即视之为不存在,例如让他画钟表字盘,只能画出从0-6点的右半边,虽然也看到了左半边,但对他来说却当作了不存在的部分。”

——那么,患者走路时,即使从左侧有车跑过来,他也可能不躲开吗?

侦察员抑制着兴奋的心情问道。

“这是视空间失认证所必有的危险,所以如果不进行认知左侧的训练,不能让他一个人外出。”

——可是,如果本人不说出有这种症状,周围的人不会知道吧?

“是这样的,患右半球障碍的人,有的意识不到自己的病,这叫‘病态失认’。即使手脚麻痹也硬说是自己不想动,而否认是病态,患病态失认的人,基本上可以看做是视空间失认。”

“如果野野宫知道海部是视空间失认,那很明显就是他杀。”

“而野野宫理应是知道的。”

“为了让海部上这个圈套,才把他带出来散步的。”

“只要让手下的人解除制动器,就可以杀害海部,目击者是很多记者,想出的真是个妙主意。”

“可是,怎么来证实呢?现在可无法证明海部是视空间失认证啦。主治医生又是一丘之貉。”

慎重起见,他们又征求了主治医生藤井博士的意见,不出所料,得到的回答是“左侧麻痹患者不一定都患视空间失认症。反之,这种症状并不多见。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海部隆造氏患明有这种症状”。

既然神山正树教授也说3-5人之中只有一人,而主治医生也否认,警察方面便不能提出反驳意见了。

“如果是什么人故意解除的制动器,可能留有指纹。”象在寻求希望的稻草一样,警察们检查了制动器和多速杆,但检查岀的只是司机的指纹。

“据很多记者证明,不是野野宫亲自下手干的。解除制动器的人肯定是野野宫的亲信。”

“他的亲信躲在丁字路的小巷里,对他来说海部的位置是死角,如果看到海部出现后再解除制动器,就来不及了。”

“对。如举不在海部出现前解除制动器就会来不及。亲信是怎么知道下手的时机的呢?”

又一次进行了现场验证。

“喂,这个弯道镜破碎了。”

一个侦察员注意到,位于丁字路交接点上的,可视坡道上方死角的弯道镜破碎了,镜子的支柱弯曲着。

“是飞奔来的卡车撞坏的。”

“喂,通过这个弯道镜,即使在小巷里也能看到海部。”

“啊,对!”

“犯人可能连撞坏弯道镜都计谋在内了。”

经过再次验证,发现了犯人更为巧妙的计划。

犯人,不,那个亲信在丁字路的小巷里通过弯道镜窥视着海部的行动,而什么也不知道的海部,以为天下太平信步走来。下手的时机可能是野野宫通过系鞋带来告知的。那大概是“开始下手”的暗号。

亲信刻不容缓地从暗处跑出,跳上卡车,将方向盘定好位后解除了制动器,下滑的卡车便准确无误的向被害目标冲去而不易使被害者发现。

如果连弄碎为奇袭起潜望镜作用的弯道镜都考虑了的话……

弯道镜里肯定出现了亲信的身影。然而,通过询问才知道,记者们的视线全都集中在海部身上了,没有人注意弯道镜。

“被野野宫骗进了圈套。”

“那家伙策划到家了。”

“如此看来,实际上海部是傀儡,而真正的幕后人是野野宫的说法可能是正确的呢。”

“那么,野野宫的背后是A国中央情报局?”

“我们可不能做这样的揣测。”

警察受到了难以名状的失败感的冲击,可这也不仅仅只是警察。检察机关、国税部门,不,所有的国民都对这渐渐开始真相大白的事实又由权力的黑色威力封闭于黑暗之中感到恐怖甚至失望。对于国民来说,有一种终究不过如此的看破红尘的无力感。他们甚至对检察、警察部门失去了信任。检察和警察部门本来也是属于权力一方的。

然而,警察并没有就此善罢干休。

正文 第十六章 被测知的超速



海部的死对大社署也是一个不小的冲击。大社署估计,及川真树之死的背后有海部在起作用。因此,海部的死等于使他们失去了眼前的目标。

“据说海部的死有谋杀之嫌。在这个问题上,野野宫似乎是暗中操纵人。海部一死,野野宫和仓桥英辅便结合在一起了。”

“你是说,除掉海部也是仓桥的旨意?”

“警视厅没有明说,但实际上持有这种怀疑。”

“人们都有这种怀疑,只是不讲而已。”

“因为没有任何证据。”

“除掉海部的利处何在呢?”

“大概是为了掩盖经由海部流动的斯普鲁特黑资金吧。”

“既然如此,除掉海部也没什么大意义。”

“为什么?”

“野野宫可能知道。”

“传言说海部的其正幕后人是野野宫,前台表演的是海部。对于得到资金的人来说,眼前危险的人物是海部。”

“如果野野宫被抓出来后坦白的话,也同样危险。”

“野野宫不—定是按仓桥的指示行动的。有人说他可能是A国中央情报局的爪牙。”

“A国中央情报局为什么要除掉海部呢?”

“可能是海部妨碍A国中央情报局了吧。”

“不管怎么说,海部死后,突破口就只剩下野野宫了。”

野野宫的旁证依然稳如泰山。横在奈良和日御崎之间的时间之壁使人无可奈何。

这时,松冈刑警在海部之死的疑惑中发现了线索。

“鱼谷君,东京方面是在怀疑有人通过丁字路的弯道镜窥视海部的行动,并适时放跑的卡车吧?”

“好象是。”

“通过弯道镜看到了死角。就是说,弯道镜起了中转视野的作用。在这个问题上,是不是也存在同样的条件呢?”

“同样条件?”

“会不会有起弯道镜作用的东西,比如中转电视播放电波的中转天线?”

“要是有的话,电视台应当告诉我们的。”

“我是说,有没有电视台可能没注意到的什么东西代替了天线,使阪和电视台的播放电波传到岛根或鸟取地区了。”

“如果有这种事,肯定会成为当地的话题的。”

“去当地了解了吗?”

“可是,岛根不会接收到关西的地方节目。”

“人们都是这样认为的。阪和电视的覆盖面最多不过是半径80公里的范围,大阪与鸟取的直线距离有140公里以上。按常识考虑,鸟取是不会接收到的。可是,这里有由先入之见带来的漏洞。上次核问阪和电视台时,得到的回答是,根据地势不同多少有些差异。这就是说,如果有特殊地势,电波是有可能传到的,常识可不能测量地势呀。”

“那么说,在大阪和鸟取或岛根之间有这种地势?”

“不能断言没有吧。”

“总之,还是先去了解一下当地吧。”

鱼谷刑警终于接受了松冈的意见。

二人首先在及川真树死亡的日御崎一带询问了能否收到大阪,特别是阪和电视的节目,这一地区能接收到的只是NhK的综合节目和教育节目,以及3频道的地方节目。

虽然是松冈的一个重要设想,但在日御崎大社町及其周围地区,不但是阪和电视的节目,就连大阪的地方节目也全然收不到。

“真是见鬼了。这地方怎么会收到大阪的地方节目。”他们遭到了嘲笑。

然而,他们并没死心。

“真树的死亡推定时间是22点前后,根据解剖的推定即使上下波动一个小时,死亡也是在21-23点的两个小时内。野野宫‘旁证照片’的拍摄时间是23点48分,这已经通过阪和电视得到了证实,这就是说,假设真树死于上限的21点,可以考虑为,至拍摄照片时止犯人有2小时48分的时间,这‘容许时间’里能在日御崎周围移动的范围内,肯定有可以接收到阪和电视电波的‘特殊地势’。”

“松冈先生,你看怎么样,真树的尸体上粘有鸟取沙丘的沙子和刺槐的花粉,那么,照片的拍摄场所还应考虑为鸟取吧?”

“我现在也这么想,可是,2时48分能从日御崎到鸟取吗?”

“鸟取与日御崎之间有176公里。如果保持平均80公里的时速,2个时48分跑到是相当困难的。”

“21点是上限。所以实际上的时间肯定还要少。”

“还是先调查一下鸟取吧。如果沙子和花粉不是假的,真树肯定是从那儿来的。”

“完全正确。如果要想做假,倒是应该掩藏起鸟取的这条线索。”

两个人的意见一致。



“松冈先生,你看。”鱼谷兴奋地走进来,手里拿着报夹。

“怎么啦?”

“你看一下这段报道。”

鱼谷递过来的报纸上,有一篇文章标题为:

<small>警视厅高速公路交通警察队日前引进了美国产的新型速度违章监视装置“监视器II”,安设于东京都内高速公路,环状7号线等80处。“监视器II”由安装在道路上的—对应变式感应机和自动控制摄象机构成,汽车通过时,感应机将踏力(汽车轮胎的压力)变为电波信号送入计测部,并从通过车到下一个感应机前所需的时间,用计算机计算出车速。如果超过限定速度,紫外线摄像机和频闪观测器便开始工作,从违速车的前方摄下司机,同时将测定的速度和日、时、地点记录在照片上。</small>

<small>警视厅高速公路交通警察队监视器II跟踪班每隔两三天取出一次胶卷,显象后找出违速者。“监视器II”已反复经过多次试验,证明其精确度较高,大阪府警,爱知、岩手、岛根、鸟取等各县警也效仿警视厅,开始了引进工作。</small>

<small>可是,因为是利用机械捕捉违速者,有人反对称此为非人性的遥控监督装置,并声称为搜查犯罪而拍照,侵犯肖像权;而以照片为依据搜查违速者,在法律上也有侵犯人权之嫌。对此,有可能展开激烈的争论。</small>

“啊,听说过这种机器。”松冈粗略地流览一遍报道,说。

“这上面说鸟取和岛根县也引进了。”

“是的。”

当松冈投去“这又怎么啦”的目光时,鱼谷以不示弱的口吻说:

“您权当作一种假设听一下好吧,首先,假设阪和电视的电波传到了鸟取或岛裉县的某一处,在这种情况下,鸟取的仓桥老家将会受到特别注意,又假设野野宫在奈良宾馆登记后,立即脱离宾馆,采取某种手段来到了鸟取。”

“等一下,如果真树死于上限的21点,野野宫是不能坐火车的。朝潮4号20点36分到达鸟取,因此21点以前说什么也到不了日御崎。”

“也许是乘飞机去的鸟取。可是空路也没有返回奈良的班机,又不能一个一个地调查乘客。总之野野宫到这里来了。无论用什么方法来的,时间上都应该没有更多的宽裕。杀害真树后,在尽可能早的时间内拍摄了阪和电视的旁证照片。拍摄的时间越早,旁证就越有说服力。就是说,野野宫极快地穿行了日御崎——鸟取之间。如果在他通过的道路的某处设有监测器II,说不定就被摄入照像机了。”

“啊,原来是这样。”

松冈终于理解了鱼谷的假设。

连结鸟取和自御崎的最短的公路,是日本海沿岸的国道9号线,并且这条公路是连结两县的主干道。如果要安设监测器II,安设在9号线的可能性最大。

根据鱼谷的设想,松冈立即向鸟取、岛根两县警本部提出了照会。其结果查明,5月24日22点33分,安设在鸟取县名和町御来屋前国道9号线上的监测器II的摄像机,拍摄下了东京都品川区上大崎3―13―X号安田君彦驾驶的“品川55品20—3X”N公司二千Gt,和坐在驾驶席上的野野宫成男。车内还有一个人。违章时的速度是每小120公里,超过限定速度40公里。

野野宫成男被传到鸟取县警,支付了罚款。

为这意外的收获,搜查员们沸腾了。

车主安田是野野宫成男的下属,连同野野宫—起住在旁证的据点奈良宾馆了。

野野宫坚如铁壁的旁证被新式的违速监测器捉住了马脚。

5月24日23点48分,理应在奈良宾馆观赏黄色电视节目的野野宫却在当夜22点33分以每小时120公里的高速驱车在鸟取县的国道上,向鸟取方向飞奔。这是无可逃避的事实。

野野宫22点33分在鸟取县境内,这大概说明他已经结束了在日御崎的犯罪活动,正在返回鸟取的途中。那么,及川真树的死亡时间就推前到21点左右了。

野野宫从奈良到鸟取的踪迹又成了问题,根据“监测器II”的记录,他乘火车来的可能性被消除了,并且,发现5月24日16点40分由大阪起飞。17点40分到达米子的东亚国内679航班上。有一名在联系地址上记着吉今三雄的乘客实际上并不存在,这个吉今三雄大概就是野野宫。但是,在空中小姐的印象中没有这样一个人,可能因为当日的这次班机基本满员,也可能因为野野宫尽力不露声色地躲避了,所以问乘务员没有令人满意的印象。

正文 第十七章 杀意反射镜



野野宫知道自己旁证的弱处,但他万没想到侦查员们会发现“监测器II”,而还在自鸣得意呢。

野野宫旁证的最后一道屏障是电视。他确实在鸟取、岛根两县看的这里绝对收不到的大阪地方节目。

即使有电视作旁证,“监测器II”拍摄下来的野野宫的照片也是不可动摇的证据。

可是,松冈要在与野野宫对证前想尽办法揭穿电视的旁证。野野宫肯定玩弄了什么花招。―定要识破他的花招,在对证前彻底地除掉他的防栅,使他对证时无言以对。

松冈和鱼谷到了鸟取。仓桥英辅的老家所在地鸟取市湖山町白浜,是一处很平凡的田园。根据风向,这里时而可以听到海岸的波涛声。仓桥家位于一个小高台上,房屋陈旧,象似这一带的老户。房场很大,白色二层住宅,屋顶上铺着瓦,两侧房脊上的避邪兽头瓦睥睨着周围。

从远处跳望座落在田园中央高台上的仓桥家,象是一座城塞。高高地耸立在屋顶上的上下两段式的多横杆天线,好象是城堡的司令发报塔。看上去,它似乎能吸收所有的电波,并能把来自多方面的电视节目传给连结着它的电视机。

这里还没采用最近各地已经普及起来的公共有线电视。这是一种在高地上立起公用天线接收电视电波,放大后再通过同轴电缆发送给各加盟家庭的设备。由此,视听效果不佳的地域也可以看到与中央地区相同的电枧节目。由于是有线,所以不受电波管理法约束。

询问了这一带的住户,但都说不能收到大阪的电视节目,此地接收的只有NhK的综合电视节目和地方的二频道节目。

又集中地了解了仓桥老家的近邻,但没得到期待的回答。

“现在仓桥先生家住的是什么人?”

“先生的双亲早已故去了,现在由一对姓安田的管理人夫妇住着。另外,时常也有很多从东京来的人住在这里。”

“总理也来吗?”

“没听说总理来过。”

“那么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呢?”

“不太清楚,总之,那家人是另一个世界的,与我们几乎没有什么来往。”

近邻的人们似乎对住在仓桥家的人没有反感,现在住在仓桥家的是名叫安田音吉的一对60岁左右的管理人夫妇。偶尔也有其他人出入,但都是在夜间乘车来去,没人看过出入人的脸孔。

说到总理的出生地,这里应该有类似于亲卫队式的支持者,可仓桥自数十年前进京以来基本上没回过故里,基于他这背对家乡的态度,出生地的人们对他的评价很不好。

一点儿也看不出“我们的总理”,这种亲近感。甚至有的本地人因刑警询问,才知道仓桥是在此地出生的。

当地住户的冷漠正是仓桥对故里冷淡的翻版。由于这种状态,调查询问的成果并不如意。从出入这一带的商贩那里也没得到什么收获,不过,仓桥家食品及生活必须品的购入,时常有所增减,这证明有人出入仓桥家。

关于5月24日夜里的情况,邻居们的印象十分淡薄。谁也没看到仓桥家来过及川真树这样的女人,即便她当时在仓桥家,如果被关进偌大宅院的深处,想必是不会有人看到的。

管理人夫妇都是冷漠的人,与邻居没有交往,很少出门。邻居们基本上只在安田音吉收拾院子时才能透过树枝看到他的影子。

从邻居那里几乎没什么收获。

“对,忘了一件重要的事。”在徒劳感渐浓时,松冈似乎发现了什么。

“忘了什么啦?”鱼谷无所指望地问。

“光问住户能不能看到大阪的地方电视节目也没什么用。”

“可早已问过地方电视台了呀。”

“不是电视台,而是电器修理店。”

“电器修理店?”

“是的。电器修理店不是修理这一带的电视、安装天线什么的嘛。所以,如果有的人家因地势关系能收到大阪的地方电视节目,他们也许知道。”

“对。电器修理店说不定能发现漏洞呢。”鱼谷显得很兴奋,嗜利地点着头。他们以电器修理店为中心,立即开始了新的调查。可能性最大的是出入仓桥家的电器修理店。可是为了找它花费了好多时间。

终于,在湖山町的中山电器商会得知,大约一年前仓桥家的天线被台风刮断时,他们曾换装新天线去了。

“当时能收到大阪的地方电视节目吗?”

“嗯,是大阪的还是哪儿的不清楚,不过,管理人说是一定要看当天晚上播放的西部电视剧,催促我们一定要在那之前把天线修好。我也喜欢看西部片,回到家里看了电视报,奇怪的是那天根本没有那部西部片,后来我想,肯定是因为仓桥家在高台上,能收到这一带收不到的别的台的电视节目,这有什么问题吗?”

“别人家有收到的吗?”

“据我所知没有。肯定是仓桥家那儿地势特殊。”

“除电视以外,贵店还负责仓桥家其它的电器品吗?”

“仓桥家的电器品都由我们负责。”

“您知道仓桥家电视机的机型吗?”

“以前用的是旧式落地式电视机,最近换成了N公司tX型的小型机。”

这与奈良宾馆的电视机正是同型机种。二人执拗地问出仓桥家的这台tX型电视机是5月中旬买的。

二人从中山电器商会得到这个贵重的情报,增强了信心。仓桥家地居独特地势,能够收到当地电视台以外的电视电波。只有仓桥家能收到,这成了野野宫旁证的支撑点。虽然还不清楚是来自哪个地方电视台的电波,但至少不是当地台的电波,这一点已得到电器修理店的证实。

“可是,如果不能证实是阪和电视的电波,就什么作用也没有了。并且,这也无法证实呀,我们又不能跑进仓桥家看电视。”

“是呀。有没有能偷看到仓桥家电视的办法呢?”

“干那种事,我们就犯侵入民宅罪了。”

“把手提式电视机带进院子里去试试怎么样?”

“进院子也是侵入民宅。”

“干脆干他一下不行?”

“该不是打算侵入仓桥家吧?”

“哈哈,这是开玩笑。真挠头啊。”

松冈注视着象天守阁一样耸立在高台二层屋顶上的天线。

“办一个搜查证怎么样?”

“木行。把仓桥总理和及川真树连到一起的只有她身上粘着的花粉和沙子,其余的是我们的推测。靠这种程度的主观揣测办不来搜查证。本来,我们在这种情况下偷偷地调查,如果被对方察觉到都很不利,因为对手是现职总理。稍有差错,署长的脑袋不飞了才怪呢。”

“说起来,我饤的署长真行,如果是明哲保身的人早都当做事故身亡处理了。”

“因此,不能给署长添麻烦。”

松冈这样说着,眼睛一直在盯着仓桥家。由于调查用去了很多时间,这时薄暮已经降临了。在昏暗的原野上,这方人家的灯火已经开始点点闪烁。薄暮中飘散着的饭菜香味,刺激着刑警空荡荡的胃袋。

“阿鱼,那是不是电视?”

突然,松冈抓住了鱼谷的胳膊。松冈手指的是仓桥家二楼的一个屋子,前面是半截拉门式的玻璃窗,透过相当于围板部分的毛玻璃,可以看到若明若暗微微闪动的色彩。

“好象是。”

“看样子肯定是电视。管理人在看电视。”松冈的声音有些兴奋。

“如果不打开窗户,从这里看不清他在看什么节目。”

“笨蛋!想什么办法让他打窗户呢?”

时值10月末,太阳一落山,空气便立即变凉,站在这里都有些打颤。如果不是醉鬼,这时节是不会打开窗户看电视的。

“即使打开窗户,距我们这儿也太远,不会看清是什么节目。”鱼谷提醒道。松冈还在恋恋不舍地环视着四周。

“阿鱼,那儿怎么样?”松冈的手指向彻底黑下来的远处。在他手指的延长线上,耸立着一座博物馆的火警了望塔。

“爬到上面去吗?”鱼谷惊讶地问。

“是的,放电视的房间只是下半截是毛玻璃。所以,如果爬到那了望塔上,说不定能通过上半截的明玻璃看到里面。”

“从那儿看,距离就更远了。”

“没关系,这不是有望远镜这个文明的利器嘛。”

试验的结果,证明从火警了望塔顶部的监视台上可以看到仓桥家二楼屋内的电视。用大倍望远镜可清楚地辨认显像管上的画面。

这天夜里,仓桥家的管理人看的只是NhK和本地台的节目。

“如果能收到大阪的地方台节目,他肯定会看的。”

“真能收到吗?”

在管理人看电视期间,一直在露天火警了望塔顶端用望远镜监视的鱼谷越来越怀疑了。站在火警了望塔上监视不知道能不能接收到的电视,而即使能收到,还不知道人家看不看那个节目,这样盲自地等待实在令人打不起精神。

并且,爬在这火警了望塔上窥视人家,如果被人发现可不是开玩笑的。因此,即便打算继续这样监视下去,也不便持续很长时间。

“咱们商量一下吧。”

“商量什么?”

“负责维修仓桥家电器品的中山电器商会,不是说管理人安田喜欢看西部片吗?”

“是说过。”

“这里有关西地区的电视报。”不知是什么时候准备的,松冈把关西地区报纸的电视广播节目栏递到鱼谷眼前。“今晚9点开始,阪和电视台播放西部片。是加里·库巴主演的,评价很高。影迷们肯定不会放过。”

在松冈手指着的节目栏里,下午9点处印有西部片名作的片名。

“因为是西部片的代表性名作,即使安田看过这部片子,也会再看一次的。并且在今天晚上的这个时间里,NhK和地方电视台都没有西部片播放。”

“安田不会不知道这个节目吧?”

“电视基本上是从晚上9点开始播放电影,并且,影迷们都会知道星期几哪个台播放什么电影的。看了上周的预告就知道了。”

“这么说,今晚9点要正式开场啦。”

“为此,今晚本署安排搞鉴别的高岛君来。”

“高岛先生?”

“嗯。让他用望远镜头把仓桥家的龟视节目拍摄下来。要是出现加里·库巴的镜头就更好了。”



下午9时许。火警了望塔下埋伏着3个人。这时已经基本没有行人了,但为预防万一被人发现,决定到时间后再爬上火警了望塔。

“好象在看电视。”鱼谷用望远镜盯着若明若暗地闪动着色彩的仓桥家二楼窗户说。

“时间快到了。高岛君,拜托啦。从了望塔顶端可以看到那屋子里的电视,把胶圈都拍光。我在这儿监视着。”

松冈看了看手表说。胸前挂者望远镜头照像机的高岛和助手鱼谷轻便地爬上了了望塔。

“看你们的啦。”

松冈朝登向黑空的二人祈祷似地低声说。如果加里·库巴上了仓桥家的显像管,野野宫的旁证就彻底崩溃了。剩下的就只是科学验证了。

二人登上了了望塔顶端。高岛在不停地按快门,鱼谷在用望远镜观察着。

“怎么样?”松冈迫不急待地问道。

“清清楚楚。年轻时的库巴好威武。配角曾·阿瑟也不赖。”传下来鱼谷兴奋的声音。

“哎,你还知道什么曾·阿瑟女星?”松冈开着玩笑,却抑制不住涌起的兴奋。今晚不能从当地的电视台电波中收看到加里·库巴和曾·阿瑟。不知道是哪部分机械装置产生的作用,总之只有仓桥家的电视接收到了大阪的地方电视台电波。

“替换一下,你也上来看看。”

不一会儿,鱼谷从了望塔上下来,递过了望远镜。爬到了望塔上一看,高倍数望远镜里出现的是加里·库巴,威风飒飒的雄姿十分清晰。这是一个搏斗场面,加里·库巴运用着他拿手的速射,保护着女主人公免遭恶棍的迫害。对手吓破了胆。

距离近得似乎伸手便可触摸到,但却听不到声音,能产生这样的奇异感,说明望远镜的性能极好。

“高岛君,行了吧。”松冈观察了一会儿后,对象扣动机枪扳机一样按着快门的高岛说。

显像后,认定那确实是当晚阪和电视台从下午9时开始播放的西部电影。

剩下的就是查明本来接收不到的大阪地方电视的电波为什么只传进了鸟取的仓桥家。

大社署询问了鸟取大学工学部和大阪的阪和电视技术管理科。

——电波的传递方式非常微妙,波长长的电波也具有直传的性质。播放电视节目时,由于只能在播放用天线有效的范围内接收,所以要把天线安装在高塔上,电波的各个部分相互干扰,直传的电波相互加强,偏离的电波相互减弱。因此,电波由于直传,电波根据其波长需要具有相当大的幅度。反射镜的直径越大,电波越是一直朝前方集中。可是如果遇到障碍物,一部分反射,一部分将转到障碍物后产生衍射现象。这种现象,电波的波长越长产生的就越大,无线电广播电波远比电视的波长长,因此在山阴地区照样能收到就是这个道理。

另外,还产生绕过很多障碍物传递的反射现象。并且还有在上空电离层迸回的电波。

电波对季节和天气反应灵敏,衍射现象在初春时节频发。在太阳位置转低的黎明或日落时,传导力更强。

从标高642公尺的生驹山顶发射的播放电波为170-210兆周,几乎可以冲破电离层。因此,可能是产生了衍射或反射现象,才使大阪的电波传到鸟取的。在大阪——鸟取的170余公里之间有一道中国山脉。沿着山峰曲折地越过这山区的电波,因异常的衍射现象在山阴地区下降,而在其延长线上正好立着仓桥家的天线。——这是鸟取大学工学部的回答。

“按常识来讲,鸟取不可能收到大阪的地方电视节目。”阪和电视台技术管理科首先断言道。“直线上连接着仓桥家和生驹山顶的中国山地山峰的一点起着天线作用,只能考虑因它的中转作用,电波才传到的。”

意见基本相同。这个衍射现象也是从近畿电波监理局的网络中漏掉的。

总之,保护野野宫成男的旁证完全崩溃了,由于在鸟取的仓桥家可以收到阪和电视的节目得到了证实,野野宫5月24日23点48分在奈良宾馆看阪和电视黄色节目的说法已不起任何作用。

根据解剖得出的及川真树的死亡推定时间,是同一天的22点前后,这其中含有前后各一小时左右的浮动差。21点到岛根的日御崎,23点48分之前返回鸟取市并非不可能。

能作此证的还有一个证据,那便是“监测器II”捕捉到的踪迹。地点是鸟取县名和町御来屋,时间是22点23分,违章时的速度是120公里。

通过御来屋时是23点33分,这个时间十分重要,因为它处于野野宫在奈良宾馆登记后,立即走脱时能乘座的东亚国内679班机17点40分到达米子的延长线上。

从飞机上下来的野野宫立即坐上安田等在机场的车驶向日御崎。那车内肯定拉着从湖山町带来的及川真树。从这里开始,野野宫导演了杀害真树的悲剧。在仓桥家监视真树,并带到米子来的大概是野野宫的部下。

安设有“监测器II”的名和町附近,是沿日本海岸的直线分路。交通量小,也没有巡逻车。

可能野野宫刚放开胆量加速,就被“监测器II”捕捉到了。

总之,在日御崎“处理”完及川真树后,必须及早地返回鸟取。其实利用为做假证的电视节目只要是大阪播放的,那么即使不是黄色节目也完全可以。不过,越是时间早的节目越能使野野宫的旁证坚不可摧。23点48分“能看到黄色节目”,可能是因为道路状况好,诸事顺利吧。

首先传来了仓桥家的管理人夫妇,询问了情况。当拿出及川真树的照片,问及在5月24日前的几天里,她是否在鸟取的仓桥家时,回答是:

“不知道。从5月15日开始,受东京的老爷(仓桥英辅)的吩咐,我们老两口到海部先生府上帮忙去了。”

——那是仓桥总理亲自命令的吗?

“不,是通过野野宫先生转达的。”

——在那以前,去海部家帮过忙吗?

“没有,那是第一次。”

——在海部家做什么了?

“杂活儿,扫院子,跑跑腿什么的。”

——你们被叫到海部家的5月下旬,海部家特别忙吗?

“那倒没觉出来。”

——是因保姆突然辞退后,新人到来之前的临时性的吗?

“当时是有保姆的。”

——那你们是在并不特别忙,而且有保姆的情况下被特意叫到东京的海部家帮忙去啦?

“以前海部先生来的时候,曾说过让我们去东京玩玩,我想是不是这个意思。托海部先生的福,我们在东京转了好多地方,开了眼界。”

——知不知道你们不在时,有谁到过鸟取的仓桥家来吗?

“那怎么会知道。我们也不在。”

——你们不在时,有来过人的形迹吗?

“有。不过,海部先生也有钥匙,我不在他也能进来。”

——那么,可能是野野宫来过吧?

“不一定只是野野宫。海部先生有很多部下,也许借给别的人了。”

——海部和野野宫经常到鸟取的家来吗?

“一年顺便来两三次。”

——仓桥总理呢?

“我们当管理人以后,一次也没来过。”

——你们从什么时候做他家的管理人的?

“快5年了。我侄子是海部先生的秘书,是他推荐的。因为正是刚退休离开公司的时候,真帮了忙,老爷和海部先生待我们很好,所以不想说对他们不起的话。”

——你作海部秘书的侄子叫什么名字?

“安田尹彦。”

他正是和野野宫一起住在奈良宾馆,合伙伪造旁证的那个人。

——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电视能收到大阪的电视节目的?

“2年前,改换彩色电视机时,把彩电用的天线朝大阪方向立起来之后,发现以前接不到6、8、10频道能收到节目了。”

——你为什么没说呢?

“我以为是换了彩电的缘故。”

——这事告诉野野宫了吗?

“没特意告诉。不过,他在二楼看过电视,或许知道。”

——邻居们好象不知道吧?

“没特意说过。我担心,如果只有我家能收的话,说出去邻居们都模仿着把天线朝大阪方向立,就会分散电波,我家也收不到了。”

——你们是什么时候回到鸟取的。

“5月30日。”

以上是从管理人夫妇那问出的情况。据此,野野宫的嫌疑更浓了。他是为了处理掉及川真树把管理人夫妇从鸟取引开的。如果命令管理人去东京的是仓桥,那么他也参与了谋杀真树的计划。

不,也许这个计划是出于他的意志。



这时,大社署将要求野野宫成男出庭。这是预审,根据野野宫的回答,决定是否立即进行逮捕。

野野宫从与前次不同的警察气氛中,似乎领悟到了自己所处的不利境遇,神情很紧张。

“野野宫先生,您说谎了。”担任审问的松冈劈头盖脸地就是一句。“你说5月24日夜在奈良宾馆看从23点开播的黄色电视节目了,可有据证明当夜你是在鸟取了。”

“哪会有那么荒唐的……”野野宫在凝视着他的松冈面前轻蔑地一笑,依然装着糊涂。

“看看这张照片吧。”松冈把“监测器II”拍摄下的证据照片交给了他。野野宫的表情立时更紧张了。

“怎么样,还记得吧。是你的照片,照得相当清晰,拍摄时间是5月24日22点33分,拍摄地点是鸟取县名和町御来屋。照片上还印着戳子。你在这儿违速,被这自动监测装置抓住了。你从当夜23点开始应该在奈良看电视,可27分钟前怎么还在鸟取边缘的日本海岸呢?”

“那我不能说。”

“不说对你可不利。”

“我确实是在奈良宾馆看电视了。”

“你还想坚持下去吗?你说在奈良宾馆看的那个黄色电视节目是在鸟取的仓桥家看的。由于电视电波的衍射现象,只有他家能收到大阪的地方节目。”松冈改变了口气。

“有什么证据,这样……”

在刚要继续说下去的野野宫的眼前,出现了十几张用望远镜头苦心拍摄的证据照片。

“这上面的加里·库巴很年轻吧。这是10月24日21点从仓桥家附近的火警了望塔上用望远镜头拍摄下来的仓桥家的电视。在那天的这个时间带,地方电视台没播放西部片。这是阪和电视台的节目,只有仓桥一家能收到大阪的地方台节目。电视的机种也和奈良宾馆的一样。你在这里照的黄色证据照片,是伪造的旁证。”

“不,不对!”

野野宫面部苍白地呻吟道。他意识到保护自己的旁证彻底崩溃了。

“那么,哪儿不对,说!”

面对松冈的逼问,野野宫哑然不语。

“野野宫!快交待吧。5月24日夜里,是你把及川线真树从日御崎的断崖上推下去杀害了。”松冈步步紧逼。

“有证据证明是我杀害的吗?”

穷途末路的野野宫突然扬起了头。宛如无处躲藏的毒蛇扬起了脖子。

“证据是这照片和你的伪证。为了伪造旁证车子开得过快,被监测器抓到了。”

“我可能是因为某秘密的事务于5月24日偷偷地去鸟取了,可是,为什么把这和及川真树扯到一起了?”

“为什么?”

松冈对这意外的反击感到有些吃不消。

“我完全没有理由杀害及川真树。你们似乎是因为我撞死了她丈夫才怀疑我。可那个事故是因为对方不小心发生的,早已经结案了,现在又旧事重提,我为什么要杀害及川真树呢?”野野宫义正严辞道。

“别装蒜啦。如果没有理由杀害真树,为什么只在那个地方拍‘纪念照’,伪造旁证?”

“不是说了吗,因为有秘密的事务。”

“什么秘密的事务?”

“这不能说。”野野宫紧闭双唇,似乎在告诉人们,这嘴就是用撬杠也打不开。

“不说就拘留审查,这总也可以吧?”既然有这些犯罪的证据材料,是可以办逮捕证的。然而,为了慎重起见进行的任意审问,似乎被这老奸巨猾的对手识破了。

“听候随便处理。我是有好律师的。”野野宫开始反攻为守了。

确如野野宫强词夺理那样,虽说他的旁证崩溃了,但还不能马上把他连到及川真树身上。还没有掌握到野野宫必须杀害真树的动机。真树可能知道斯普鲁特黑资金的流向,并以此为根据进行要挟,但这不过是警方的推测。

并且,粘在她尸体上的鸟取沙丘的沙子和刺槐的花粉也只能证明她生前去过鸟取,而不一定能断定是在仓桥家了。

如不首先从杀害真树上开始攻克,便不能进行他谋杀海部的审查。

“在鸟取,与及川真树有关的地方只有仓桥家。那里到处有沙丘的沙子和刺槐花粉,野野宫肯定是凶手。”鱼谷焦躁地对追至此而迟迟不肯最后下手的松冈说。

“我也认为野野宫是凶手。可是没掌握到他的动机。”

“如果拿出逮捕证逼问他,肯定会招认,只差一点儿啦。”

“不,这小子是不能用一般办法对付的,他不会轻易地招认,我在后悔,因攻破了他的旁证后太兴奋,有些急于求成了。这种情况下拿出逮捕证太冒险。”

“松冈先生,你不要胆怯。野野宫已经是走投无路了。”

调查到最后关头僵持住了,大社署虽然攻破了野野宫的旁证,但因欠缺决定性的证据而不能最后取胜。在东京方面也看清了利用视空间失认症,巧妙地杀害了海部的杀人手段,但无法证明。

就在这时,木崎来找丰住。

“怎么样,再去一趟现场好吗?”

“去现场?”

“是的,站在海部被卡车撞死的现场,说不定能发现点儿什么。”

“在警察反复找过的地方,还能剩下什么?”

“先别这么说。旁观者清嘛。专家们漏下的东西,说不定能被我们看到呢。”

虽然没什么兴致,丰住还是跟在木崎的后面去了。

木崎想尽一切办法按住杀害及川真树的犯人的脖子。虽然十有八九查明了野野宫的罪行,但没有决定性的证据。野野宫夺去了自己“命运的女人”的可能性极大,虽然是连手都没碰过的女人,但也无异于是“命运”,他觉得如果抓不住杀害真树的犯人,自己将不会有新的命运。

曾一度成了斯普鲁特事件台风中心的海部邸,现在失去了它的主人,新闻界的帐篷和汽车也不见了,恢复了闲静的高级住宅街的本来面目。

站在从海部邸旁边延伸下去的坡道上,俯视着坡下。从侧面伸出的小巷在坡下合成丁字形,那就是海部死的地方。被撞坏的弯道镜虽然失去了它的作用,但仍戳在那里,环绕着高级住宅街的小巷,明晃晃地躺在午后的烈日下,没有行人。

他们沿着坡路反复上下了几次。小巷打扫得十分干净,几乎没有一点儿尘土。

“不行,还是什么也没有。”

“好象是。”木崎挠着脑袋苦笑道。

“一开始我就知道白跑腿。”

这时,太阳和他们在的位置被弯道镜连结了起来。破损了的镜片反射着阳光,晃着木崎的眼睛。

“喂。”突然,木崎抓住丰住的胳賻。他在刺眼的阳光下,注视着弯道镜。

“怎么啦?”

“你看那儿。”

“那不是弯道镜吗?”木崎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丰住。

“这可有用。快报告警察。”丰住也打起精神来了。



正当大社署对野野宫无计可施的时候,东京方面有了惊人的进展,这掐住了顽固抵抗的野野宫成男的脖梗子。东京地裁接受东京地检的请求,以杀人、教唆杀人及违反公路交通法罪向安田君彦和野野宫成男发了逮捕证。

由大社署执行逮捕的野野宫成男被引渡给高井户署。野野宫以前一直是因杀害及川真树的嫌疑受审的,而这次审问的焦点却一下子转到谋杀海部隆造的嫌疑上去了。

从警方信心十足的态度上,野野宫似乎觉察到这次警方已掌握了相当有力的材料。

在审讯室里,对面坐着通达的审问官。他首先态度和蔼地递过来一支烟,象是为了缓解野野宫的紧张情绪。野野宫在应大社署自由出庭要求后,便被拘留了。所以他尚未充分地做好身心准备。

审问官以轻松的态度说了些不疼不痒的话。可是野野宫却在这若无其事的谈话中悟出了对方是在想使自己开口,以便在语言中抓到矛盾。

“怎么祥?要点什么吃的吧,拘留所的饭不好吃,一开始可咽不下去呀。”审问官把香烟放在烟灰缸上,瞅着野野宫轻轻地笑了。被引渡到高井户署以来,食物只是份饭、酱汤和两片萝卜咸菜,野野宫几乎不动筷子。

“不过,现在的饭菜还是不错的。”

这是在暗示,如果不交待将一直在拘留所关下去。野野宫也打算以持久战的姿态坚持下去,只是稍增加些营养就好了。

不一会儿,要的炸虾面送来了。

“慢慢吃吧,时间很充足。”

审问官落落大方地笑着,对助理说:“喂,炸虾面700日元。记上帐,别弄错了。”

本以为是招待的呢,原来是从被拘留时与携带物一起扣留的现金中扣除,助理在装有现金的信封上,记入减去700日元。

“肚子吃饱了,我问你一些情况。”审问官表情严肃地正了正身子。

“再详细地谈一下海部先生被卡车撞时的情况好吗?”

“已经谈过多次了。”

“没关系。我想再听一听。一点儿也不要省略。”身经百战的审问官凝视着野野宫的面部。野野宫感到情况不妙,吸了一口气,又重新复述了一遍海部的“交通事故”。因为已经讲过多次,不会出现被抓住把柄的幼稚的漏洞。

“原来是这样。可是,你知道海部氏因脑血栓患视空间失认,无视左半边空间的症状吗?”

“要是知道,还能带他出去散步吗?”

“请你回答问题。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不知道。本来还没确认他是否有那样症状。”

“没躲避奔跑来的卡车,不能证明他患了视空间失认症吗?”

“那并不是被医学证明了的。也许由于其它什么原因没注意到卡车。”

“嗯。”审问官暂时应承道。

“您当时让海部氏一个人先走,而自己蹲在路上了。你做什么了?”

“这也说过多次了,鞋带开了,系鞋带。”

“是哪只鞋?”

“记不清了,可能是左边的吧。”

“左边。嗯,嗯。”

审问官点着头,取出照片放在桌子上认真地看着,好象是事故发生时,在场的记者们照的,这时,野野宫那厚厚的睑皮上闪现出一丝不安的影子。

“您当时为什么没把海部氏叫住,告诉他等你系好鞋带再一起走?让患有脑血栓后遗症的人自己走不是太危险了吗?”

“这一点我有责任。可是,只是一会儿工夫,并且做梦也没想到那里会跑出一辆卡车。”

“听说那卡车是你让停在那里的呀?”

“是的。因为没有更好的停车场所。没有别的意思。”

“警方的看法是,你送了暗号,让同案犯解除了卡车的机械制动和手制动,撞死了海部氏。”

“完全是捏造,根本没有什么同案犯。再说,我怎么能够给停在死角的卡车送上暗号呢?”

野野宫虽然有所抑制,但声音仍有些激动,这也许是他的表演。因为,他可能意识到,此时如果自己无动于衷,会被认为不正常。

“这一点是没问题的。那里有一个弯道镜,并不是什么死角。”

审向官有些痴呆地笑了。那是猎人把猎物准确无误地赶入网中时表现出的笑。

“和弯道镜没关系,我怎么送暗号,机械制动和手制动也不会自己解除呀。我可不是有特异功能的人。”

“所以说是同案犯解除的。”

“没有什么同案犯!”

这时,审问官向助理使了个眼色。助理点了一下头站起来,走出了审讯室。不安感在野野宫的内心膨胀着。

不一会儿,助理伴着一个青年男子返回来了,当野野宫看到那个男子时,惊愕地苦吟道:“安田!”

“好象让您受惊了。”

审问官用含笑的眼睛交替地看着他们二人。安田苍白的面孔低垂着,根本不想看野野宫一眼。

“安田是我的部下。他为什么在这里?”野野宫从当初的惊愕中清醒过来,问道。

“因为他是你的同案犯。”

“安田?!开玩笑。他是我的部下,不是同案犯。乱弹琴。”

“他全部招认了。他说都是按你的命令干的。这里有招供记录。是按着你的指令解除了卡车的手制动和机械制动,撞死了海部氏。”

审问官把记录放在桌上,用手指敲打着。

“胡说!全是捏造。”野野宫的声音失去了控制。这回不象演戏了。

“野野宫,不要抱幻想了吧。”

“说我和安田是同案犯,有什么证据?”

“你是不见黄河不死心,真不象个幕后人。看看这个。”审问官的嘴角带着讥诮的笑,把几张六寸版的照片递到野野宫面前。

“仔细看看吧。这是什么?是现场的那个弯道镜的放大像。上面有安田吧?既有登上卡车的照片,也有在驾驶台上搞鬼,和搞完鬼从驾驶台上下来的照片。由于是放大的,不太清晰,可还可以分辨出来吧?你想这是谁在什么时候照的?是目击事故的报社摄影记者照的。当然啦,他们照的并不是弯道镜。照像机要捕捉的目标是海部氏那关键的瞬间,所以以前我们没发现。因为是跟踪海部氏的照像机,位于同一方向的弯道镜当然进了镜头。并且那弯道镜上有犯人,不,是你的同案犯,被弯道镜捕捉到的同案犯是双重映象。因为是双重,你注意到了弯道镜的作用,却没注意到可能照在那上面的安田。”

“我,我没给安田送暗号。”

“野野宫!”

一直很宽容的审问官这时表情骤变,从腹底发出一声大喝。

“死心吧。安田全部招认了,全部是你指使的,这是你给安田的吧?”

看到审问官“咚”地一声拍在桌子上的一张纸条,野野宫的脸变得也象那纸一样白了,那纸上写的是:

KR 6.3

KE 5.0

MK 1.0

SN 2.5

SI 2.0

YN 0.5

IM 0.7

tK 3.0

2.0

“你应该懂得这简单算式的意思。很明显,这个计算错了。它的答案应是21.0。可是成了2.0。这个结果是怎么出来的呢?是因为只计算了右侧小数点以下的数字,是谁进行这样奇怪的计算呢?你知道,对,是海部氏计算的。视空间失认证忽视左侧半边的空间。即使让他算竖着排列的两位数加法,也只计算右边的一位数。所以得出这样奇怪的结果。我想海部氏是相当严重的失认症患者。

“据说海部氏患脑血栓卧床后,经常在病床上做这种计算。你把计算纸都一张张收集到一起让安田烧掉。并发着牢騷说‘左半边看不着,却记得给了钱的人。这种东西如果落到警察和记者手里可不得了’,安田对这牢騷产生了兴趣,便留下了一张。

“这个计算的正确答案是21,这个数字可大有内容。如果在这首行字母上一个一个地对上政府高官的名字,那就更有意义了。最前面的KR是海部隆造氏,下面的KE是,……竟会是他。”

审问官利剑似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野野宫的面部。

“对。再告诉你一个情况,在这纸条上检验出了海部氏和你的指纹。鉴定证明,数字是海部氏写的。”

最后加上了重重的一击。



野野宫成男开始招认了,他说:

“海部隆造在脑血栓发病后患了视空间失认症,从他的表情上我已有所察觉,因为我的亲属中有人因脑中风出现过同样的失认病状,所以我知道大脑受损后往往引起这种障碍,本打算利用这一症状,让我从小带大的部下安田君彦伪装卡车失灵事故,使海部永远卧床不起,可没想到却造成了这样的结果。原本只是想不让他的大脑机能障碍恢复。”

——为什么不让海部恢复呢?

“斯普鲁特给的钱有一部分在我这儿。自从海部因脑血栓发作头脑不清楚以来,我突然想占有那笔钱。由于因斯普鲁特问题受到如此攻击,政财界相右翼伙伴也背道而驰,海部已经不行了。我受海部的恩典,可一直是他的助手,也为他尽了不少力,足以报恩了。如果继续这样跟随海部,已没有什么前途可言。作为助手,他们的罪行都将由我一人承担。即非如此,已有人说我是操纵海部的真正幕后人,我有家口,而且已是这把年纪,今后想找新的生活出路是很难的。我跟着海部早已臭名昭著,现在哪还会有人雇用我。如果海部放在我这儿的钱能成为我自己的,就不愁后事了。这笔对于海部来说微不足道的钱,对于我来说则是一辈子也挣不到手的巨款。因为是斯普鲁特的黑钱,还给海部肯定也用于黑交易。如果海部这样糊涂下去,这钱就全是我的了。然而,海部却一天好于一天,虽然只是失认症患者特有的右倒一位数计算,可在病床上计算的好象是黑款的分配,这令人生惧。本来海部好象把放在我这儿的钱忘了,可这样下去,说不定哪天会想起来,只有我们二人知道钱放在我这儿了。即使他不向我要钱,如果在国会的讯问会上想起钱的去向也就完了,因此我想阻止他的恢复,于是想出了那个主意。”

——让卡车朝着视空间失认患者跑,毫无疑问要出现生命危险。你辩解说没有杀害他的意图,可这是说不过去的,说是你想占有那笔钱,交际上你是接受别人的委托,因为海部如说出黑款的去向,对有些人不妙,所以他们想永远封住海部的嘴。

“绝对没有这种事。”

——那么我问你,海部记录上的这8个人名的字头,怎么没有你的。

“XR的份儿是放在我这儿的。”

——就是说,海部分到的六亿三千万日元却在你这儿啦?

“是不是海部分到的我不知道,总之是放在我这儿了。”

——要是这样,你倒是老实交待了,谁都不知道海部把六亿三千万日元寄放在你这儿,并且没留下任何证据。你想占有这部分钱,可在海部被除掉、已不在世的现在,你为什么还交待了寄放的钱?如果你不吱声,这钱可就是你的了。

“这,这是因为杀害海部的事败露了,留着钱也没用了。”被人抓住交待中的矛盾,野野宫的话语有些吞吞吐吐了。

——这可不好说。有了那么多钱,即使你被抓起来,家里人的生活也有了保障吗。

“我是想,如果搜查海部家时把钱查出来,肯定要怀疑我。我是逃不脱的。”

——KR以外的人名字头代表的是谁?

“这我也不知道,随你们推测吧。”

——字头和与海部关系密切的政府高官的名字都十分吻合,作为海部的近从你不会不知道吧?

“真的不知道。虽是近从,我负责的只是杂务。重要的工作海部都自己处理,从来不让秘书接触,关于做斯普鲁特代理商的事,我也是问题公开后才知道的。”

——他与斯普鲁特公司频繁接触你也不知道吗?

“海部接触的不只是斯普鲁特公司的人,也与A国的克尔萨公司和B国的因格尔哈特公司进行会谈。当然,我没参加会谈,也不知谈的是什么内容。”

——你认识仓桥总理吗?

“认识是什么意思?”

——有没有个人交往。

“没有,因为海部与总理的个人关系很好,我跟海部一起见到过。”

——你到过总理在鸟取的老家吗?

“去过几次。”

——5月24日夜里去过没有?

看来在斯普鲁特问题上是能轻易地抓到什么了,审问官便悄悄地改变了突破点。

“去是去了,可总理一点儿也不知道。”

——那就是说,是擅自使用总理的住宅啦?

“总理几乎不使用鸟取的房子,让给海部作别墅使用。因此我陪着海部到那儿去过几次。”

——5月24日那天是和谁去的?

“我一个人。”

——干什么去了?

野野宫的回答有些迟疑。

——那一天夜里的21点至22点期间,你认识的一个叫及川真树的女人从岛根县日御埼的断崖上掉下去摔死了,当夜22点33分,你在距离日御崎约90公里的鸟取县名和町御来尾附近因违速被自动监测器的摄像机摄了下来。可你却谎称当夜住在奈良宾馆了。而且和你住在一起的安田已招供说,那天夜里你没住在宾馆。你为什么说谎?

“从日御崎推下及川真树的是我。”

野野宫老实地招认了。本来以为要遇到麻烦的审问官,以意外的神情看着野野宫,难道是因为承认了谋害海部之后,不忌讳招认余罪了吗?

“自从我撞死了及川真树的丈夫之后,因帮助她安排工作,关系很好,并一直和她保持着肉体关系。因此,我终因疏忽大意,向她泄露了存放着海部的钱一事。当时我开玩笑地说,如果那钱成了我自己的,也分给她一些,没想,她当真了。在海部卧床以后便要求我分给钱。当时我也不知道那钱是斯普鲁特的工作金,不过是想到了那不是正当的钱。”

——海部那时有脑血栓的症状吗?

“4月中旬时神志不清,可时间不长又恢复了,但落下个左半身麻痹。”

——你是从那时开始想要侵吞那笔钱的吗?

“我当时想,他虽然恢复了意识,但记忆受损了,如果弄好了,寄放的钱说不定会成为我的。”

——及川真树是5月24日死的,那时海部的病情应当是日趋好转了,实际上恢复得已经能散步了,然而你却因为害怕分给真树钱,怕被真树拿去最终还不知道属于谁的幻想的钱而杀人,这未免太性急了,这样的招认说不通。

“可这是真的,当时海部的病情很重,一时生命都很危险了。根据那时的病情看,已没有恢复的指望了。如果不信,你去问藤井先生。”

——你在斯普鲁待问题公开之前就想侵吞海部的钱了吗?

“是的。因此及川真树发现了这个意图后要我分给她。”

——你向真树说过你想要侵吞这笔钱吗?

“这没说。在海部因脑血栓后遗症神志不清时,真树说‘如果海部这样下去,那钱就是你的了,到那时要给我1/3。’在海部一时处于危险状态时,真树明确地提出要1/3,所以我开始想要除掉她。杀掉了真树之后,海部便开始恢复了,真是令人啼笑皆非的偶然。”

——你是怎么杀害真树的?

“我利用海部的秘书可以自由地使用鸟取的仓桥家这个条件,在那里把及川真树监禁了几天。这是总理完全不知道的,那是为了商量分配额,因为如果可能的话,并不想杀害她。可是真树坚持要1/3。当我对她说那是顺嘴胡说的,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多钱时,她说要去找海部证实。我出于无奈,决心要除掉她。因为有管理人不方便,从5月中旬开始便把他们叫到东京去了。

——监禁及川真树期间,是谁看守了?

“安田。”

——可5月24日安田和你一起在奈良宾馆办了住宿手续。

“在奈良碰头后去的宾馆,其后我自己乘机去了米子,这期间把真树一个人关在那儿了。我用安田留在米子机场的汽车去鸟取,带上真树去了日御崎。”

——为什么要带到日御崎去?

“首先是为了混淆是他杀,也是为了事发后从鸟取引开搜查。为了伪造自杀,弄坏了她的表,伪造死亡时间,可并没以为这种程度的手脚能欺骗住警察。因为通过解剖可以计算出死亡时间,为此便伪造了旁证。因此,不能到距鸟取太远的地方去。日御崎一带是最远的了。”

——真树没反抗吗?

“似乎她并没意识到要被杀。一段时间故意没给她水喝,所以后来她毫不怀疑地喝了放有安眠药的果汁。即使解剖时检验出药物,我想那也不会成为推断为自杀障碍。”

——这些都是你一个人干的吗?

“是的。”

——可违速自监测装置摄下的照片上,除了你还有一个人。

“那是及川真树。”

——不可能是真树。监测装置的以摄影时间是22点33分,已经是在日御崎推下真树之后了。

“那么,可能是其它什么东西的影子吧?因对面来车或后面有车时的灯光作用,道路旁的物影照下来往往象人一样。”

——监测器上的像机可是先进的,不可能把人和物影混同在一起。

“那你们调查去好啦。我没想拉别人入伙。”

——好吧,总会弄请楚的,另一个问题,你是什么时候想到用阪和电视伪造旁证的?

“去年夏天,我陪同海部去鸟取的别墅,在那里看电视时偶然发现收到了大阪的地方节目。据管理人说,那一带只有别墅能全部收到大阪的电视节目,我觉得是个有趣的现象,便留意在心了。我利用它伪造了旁证。被违速监测摄影机拍照下来时,已是犯罪后了,所以无可奈何。可是,万没想到警察会把违速和杀人连到了一起。说起来,能发现从电波监理局的网络中显出的播放电波只传到了那一幢别墅,可真不简单。”

这时,一直面无表情地进行交待的野野宫,流露出一丝感慨的神色。

正文 第十八章 罪恶的归罪宿



这里,集聚着东京和岛根的警察,正在召开研究“野野宫供述”的联合会议。

“野野宫的供述中矛盾过多。首先,关于谋害海部隆造一案,野野宫供述称是为了侵吞海部寄放的钱,如果这是真正的动机,就不可能供出存放的钱。”首先,东京方面陈述了意见。

“他说海部的脑血栓发作在4月中旬,这可靠吗?”岛根方面开口说。

“这与海部的主治医生的诊疗日记是一致的,可是,那个医生也是一丘之貉,那并不可信。”

“野野宫说因为海部患脑血栓昏聩了,他才想要侵吞那笔钱的,可是如果海部脑血栓的发病日期是在及川真树死后,那就奇怪了。”

“完全正确。那就是在海部昏聩之前,野野宫就起了侵吞之意,并杀害了要求分赃的及川真树。”

“因为海部昏聩,才想要侵吞他寄存的钱也是可能的,可是,及川真树即使知道野野宫存放着海部的钱,可又是怎么知道他想要侵吞的呢?是野野宫把要私吞自己存放着的海部的钱的打算讲给了及川真树吗?”

“问题就在于此。野野宫说真树知道了他的侵吞意图,虽然如此,真树也不可能要求野野宫把那钱分给自己1/3呀。”

“看来野野宫的背后还是另有一个更大的人物。”

大家都知道那个黑后台的名字。然而,谁都不说出口。从这里开始,两部分警察的发言纠缠不清了。

“关于杀害及川真树一事,也是矛盾百出。”

“关于杀害及川真树之事,他不是不能推脱掉的。因为虽然旁证不成立了,但也没有确定是他干的根据。他可能是想通过招认杀害真树,转移焦点,掩盖杀害海部的真相。”

“杀害真树的真正动机,是因为她知道了斯普鲁特工作金的去向吧?”

“动机也很暖昧,野野宫肯定还有一个同案犯或从犯。不然杀害真树是困难的。”

“遗憾的是,国道9号线上的监测器II摄下的人影不清晰,野野宫的车里确实还有一个人。”

“野野宮说,他5月24日15点和安田君彦一起到奈良宾馆办完住宿手续后,马上离开宾馆,乘飞机从大阪去米子了,那次班机17点40分到达米子,然后他开着留在机场的安田的汽车返回鸟取,带上真树去了日御崎,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21点前无论如何也到不了日御崎。米子至鸟取之间有100公里,坐特快也需要一个半小时。并且,米子机场位于远离市区的岛根半岛一侧,这对野野宫就更加不利,所以,在野野宫到米子机场之前,肯定有他的帮手已经带着真树等待在机场了。”

“关于这一点,野野宫是怎么说的?”

“他坚持说杀害真树是他一个人干的。”

“野野宫至少使用了两个帮手。一个是安田,另一个是X。”

“对,并且,能够使用这么多帮手,他的背后似乎有个组织。”

“传闻野野宫是A国中央情报局的爪牙。”

“这还只是传闻。”

“那么,野野宫背后的组织是……”

“那个幕后人最可疑。”

“好象与暴力团也有联系,因此与那人不无关系。”

大家的思维又集于那个“意中人”身上了,然而,现在还没掌握到关键。唯一可称为证据的是“海部笔录”,可是具有同样的人名字头的人也不少。

“那个笔录没什么用吗?”

“嗯,没什么作用。检察部门不会因此而采取行动。”

虽然已追查至此,野野宫与其幕后人的联系都断了。由于失去了海部这个宝贵且唯一的“活证人”,已经燃起的追究斯普鲁特的火焰却突然被撤掉了火种。

野野宫的旁证崩溃了,由于他的招认,谋害海部的阴谋也基本清楚了,可是结局却成了与斯普鲁特事件没有任何关系的、出自于个人动机的犯罪。

真可谓是“虎头蛇尾”,搜查员们虽然十分清楚这是一桩为掩盖斯普鲁特而精心策划的杀人案,但却不能对导演这—隐蔽剧的幕后人动一手指。

搜查员们在付出了极大的辛苦之余,感到那终于插进了罪恶末端的钉子,就象钉进了豆腐上一样,是那么无助和徒劳。实际上,那钉子一点儿也没觖及到腐朽了的巨大的罪恶实体。



在疑念纷纭之中,野野宫成男因杀人及遗弃尸体罪被起诉了,公诉事实是以侵吞钱财为目的的杀害海部隆造罪,杀害及川真树并遗弃尸体罪。两个杀人事件被认为是关联事件,由东京地裁合并审理。

审理由始至终是以杀人事件进行的,割断了与斯普鲁特问题之间的关系。

对地裁的审问,野野宫做了同警察审问时同样的供述。对成为杀害二人动机的海部存款,他仍坚持说当初不知道是斯普鲁特工作金,并强调对他存放的以外的款项的去向一无所知。

野野宫受托于海部存放的一部分斯普鲁特工作金,是否可构成侵吞罪的客体,是有异议的,总之检察部门将其视为诉因之一,可是其金额是野野宫寄存(他自己说)的6亿3千万,对于国民最关心的其余的斯普鲁待工作金的去向不于审理。

此后,关于监测器II摄下的“第三个男人”,海部隆造的亲卫队“亲和会”行动队员松井英雄出来自首,招认说野野宫和安田在奈良时,由他看守及川真树,并在野野宫到米子之前,他带着真树等待在机场了,松井只是作为跑腿儿的被利用,对事件一无所知。

新闻界全体出动的弹劾、搜查机关执拗的追查,终于未触及到罪恶的根基。搜查部门受到败北感的严重打击,国民沉浸在充满着终究不过如此的失望感和无能为力感之中。

“斯普鲁特问题到底还是这样不明不白地结束了。”

“抓到了杀害你心上人的犯人,不就行了嘛。”丰住安慰木崎似地说。

“是啊,野野宫成了犯人了。”木崎的表情上留有疑念。

“你是说野野宫不是犯人?”

“实际上下手的是野野宫。可是另外还有真正的犯人。”

“是仓桥?”

“他肯定是一伙的,可是杀害真树的大概是栖居于权力和欲望漩涡之中的魔鬼。”

“确实不能不说是被魔鬼吞食了,真树过于接近魔鬼了。她的被杀可能是因为知道了斯普鲁特工作金的去向。因为在床上,男人对女人什么都说。”

“真树是从哪里知道魔鬼的秘密的呢?”

“从哪儿都可能。因为她作为海部和横道的接待职员款待了魔鬼。”

“她真的以此为把抦进行敲诈啦?”

“可能,我想最初她以‘砂田的情妇’为把柄,尝到了甜头,欲望也逐渐地大了起来。不仅仅是金额的问题,对于仓桥方面来说,仅因为真树知道了斯普鲁特黑资金的去向,就可能置她于死地了。”

“除掉海部也是仓桥的意志吗?”

“如果海部坦白交待,失去社会地位的人不只是仓桥,所以不知道是什么人在背后操纵,但仓桥肯定不是好东西,说起来,海部一死仓桥总算保住了饭碗,但恐怕长久不了吧。”

“仓桥之后,谁继任呢?”

“长沼清荣,看来,托斯普鲁特事件的福,他终于要登台出场了,在斯普鲁特问题上,最得利的可能是长沼。”

“在海部之死上,长治也不是清白的啊……”

“这就想得过头啦,不管怎么说,野野宫只不过是罪恶的枝梢、出来自首的‘第三个男人’可能也是个替身炮弹,我总觉得野野宫车里的那个人影象是仓桥。”

“果真!”木崎为这不着边际的想象大吃一惊。

“嗯,也许不可能。总之,真正的罪魁在没受任何伤害地笑着,无论什么时代都是如此,真正的恶魔是绝对不死的。”

“那么,我们究竟相信什么好呢?”木崎露出了求助的表情。

“什么也不信,如果什么也不信,就不会被欺骗。假如硬是要信的话,就相信自己吧。”丰住冷漠地说。

“我要相信人。”

“那是你的自由,不过这人中还是不要加入女人为好。你的心上人及川真树可是国防妓女,把通过工作知道的秘密当作把柄进行敲诈,最后连命都丢掉了。”

“不要这样说已经死去了的女人。”

“不是你自己搞清的嘛,不过,你的公司后来怎么样了?”

“我想辞掉中经管不干了。”

“不干干什么?”

“并没想马上干什么。自从斯普鲁特问题发生以来,中经管的日子好象也不好过了。受到检察厅的搜查后,代理商社的牌子也倒了,我觉得不好呆下去了。”

“那倒也是。也许不是久留之地。”

“单身生活,加上有点儿积蓄,想到外国走一趟。”

“那也不错,去长长见识。”

“这一段得到你的关照了。”

“互相的嘛。如果不是发生斯普鲁特事件,毕业后大概不会这样相遇吧。”

一向干练的丰住变得多少有些伤感了。

两天后,在杂志社里写稿子的丰住接到了一个女人的电话。好象是在哪儿听到过的声音。

“是丰住先生吧,我是明日香的吉井。”

“啊,是明日香的女招待呀。”对方报名后,丰住方想起来。

“想让你看一样东西。”对方的语声里含有一种贪婪感。

“是什么?”

“是有关砂田先生最初的那个情妇的。”

“砂田的情妇怎么了?”

“我刚刚想起来的,那个人来这里时给了我小费。”

“噢,那么……”

“那装小费的礼袋上印有红色的指纹。我想可能是那位妇人的指纹。说不定对您会有什么用处。”

丰住知道这个女招待是在零售情报,大概又需要零花钱了。

“啊,不用啦。事件已经结束了。”他故意冷漠地说。不管那指纹是西川洋子的,还是其它人的,已经对斯普鲁特事件没有任何影响了。

丰住在对方还想说什么的时候,挂上了电话。话筒落在电话机上,发出无机的声响,象是给斯普鲁特事件打上了一个句号。

挂断了吉井菊子的电话后,编辑部的电话铃又响了起来。

恰好,除丰住外室内一个人也没有。他厌烦地咋了一下舌,拿起了话筒。

“我是一个读者。”对方说,对读者是不宜冷淡相待的。

“您有什么事吗?”

“最近,我家的电视出现了一种奇怪的影象。”

“奇怪的影象?不是电视节目吗?”

“不是节目,多数在深夜,有时白天也出现。”

“到底出现了什么?”丰住有些急躁了。

“是色情录像。”

“色情录像?不会是别的地方电视台的电波,因地势关系传到您家了吧?”丰住想起了野野宫利用电视电波的衍射现象伪造的旁证。

“不象是电视台的节目,是男女交媾的场面。电视台能播放这种节目吗?我还问了邻居,收到这种东西的只有我一家。”

“您家在什么地方?”丰住对此产生了兴趣。

“目黑区下目黑二丁目XX号,我叫佐佐木芳夫,因为太奇异了,曾想让有关部门调查一下,可我一直是贵刊的读者,便先与您联系了。”

“这太感谢了。那个奇怪的影像现在还有吗?”

“现在中断了。半夜11点多肯定还会有。有时候连面部和身体特点都看得很清楚。”

“今晚到贵府去看看。”

周刊世论新的编辑方针是一概排斥色情题材,可是如果出现了非法的色情电视台,则是周刊杂志的好材料。如果处理得当,会编成一组引人入胜的特集。

晚10点钟刚过,丰住便迫不及待地带上摄影记者伊势崎起程去目黑的佐佐木家。

报告者的家位于面对目黑车站附近的目黑川低洼地。二层建筑。这里对于接收电视电波并不怎么有利,屋顶的天线也是极普通的。

佐佐木焦急地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已经出现了。今天晚上的特别清晰。”佐佐木草草地了结初次见面的寒暄,把他们带到放电视的客厅,这是一台16英寸的家庭用落地式电视机。

在客厅里,佐佐木的妻子尴尬地迎接了他们。荧光屏上出现的是地方台节目。

“空者的频道都出现。”佐佐木说着,扭动着调频扭。

面对者跃然出现在显像管上的影像,丰住二人大吃一惊。出现的是没有任何修饰的色情场面。看起来,这一对男女都有些外行,然而这却充满了真实感。

“这可太露骨了!”

两个人瞪大了双眼,伊势崎竞忘了拍照,张着大嘴茫然得入了神,男女二人都象外行,但却不斯地大胆地调换着淫猥的体位。

男人满头白发,但体态却富有朝气,一脸福相,皮肤光滑。男人的动作很稚拙,但因为不是为给人观赏的演技,对女人身体的摆布很娴熟。女的有二十一二岁,对性行为还不成熟,略含羞色,努力地与男人的动作保持着协调。

从年龄的不相称来看,他们不象是一般的恋人或情侣。

“说起来,只有我家能收到,不能不说是意外之财,可是被孩子们看到就麻烦了。”佐佐木开口道,伊势崎终于开始按动快门了。

“这是外行。”丰住终于領悟了。

“什么外行?”

“就是说,不是为了挣钱演这种戏的演员。”

“那么,是把外行拉来演的戏?”

“不,这可不是戏。”

“不是戏?”

“这对男女没意识到有人在看他们。好象是在哪个情人旅馆里。”

“情人旅馆?说起来,这附近可有一个大的情人旅馆。”

“真的?那个情人旅馆里有录像机吗?”

“何止录像机,听说什么旋转床啦,镜子间啦,有关性的设施应有尽有,不过我可没去过。”佐佐木注意到了妻子。

“如此说,我们来时是看到了那个建筑物。说不定是那个旅馆的录像被你家电视机收到了。”

“有这种可能吗?”

“大概是录像或有线电视与家用电视混淆了吧,以前我听说过。据说电波在法定限额以下时不受限制,哎呀,这个女人好象在哪儿见过,伊势崎君,把那女人的面部照下来,要清晰些。”

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可一下子又想不起来。

“这个男的,是大下精之助!”端着照像机的伊势崎说。

“大下……”

“大下产商的经理。”伊势崎道出了非同小可的人名。

“果真?”

“没错,曾在一张凹版照片上看到过他。”

“原来是大下精之助在情人旅馆沉溺于秘密情事的场面。这可是碰到了了不起的场面。”

“他是个早就有传闻的人,果真如此啊。”伊势畸感叹着,连续地按动着快门。

这时,丰住发现了一个吻合,对,西川洋子丑闻的败露大概也是在这一带的情人旅馆。

“隔壁的情人旅馆叫什么名字?”一种预感袭来,丰住向佐佐木问道。

“平安新旅馆。”

真的是西川洋子冶游山旅馆。在同一个旅馆,大下精之助抱着一个年轻女子享受着秘密的欢乐。—股发味的东西不停地剌激着丰住的嗅觉。

如果在这个吻合上发现非偶然的线索,自己的周刊杂志或许可以使用。挖掘一下看。丰住的职业意识激烈而迅速地旋转着。女人忍耐着大下采取的动物性姿势。看到她那侧脸,丰住不禁脱口叫了起来,他终于想起了女人是谁。



殿冈接到了木崎的辞职申请后,极为轻易地答应了。在总公司同斯普鲁特问题遭到社会的唾弃,中经管陷入停业状态时,木崎在不在,都是个无关紧要的职员。因此,木崎辞呈对于公司来讲,好似不费周折地裁减了一个人。

只是对介绍自己来中经管的村中觉得有些对不住,然而听说他到国外出差去了,最近也没见到他。

对村中也是过后打个招呼就是了,提出辞呈后,木崎的心情轻松了起来。这个公司的待遇虽然不低,但不知为什么,却让人生畏,如果继续呆下去,说不定什么时候也会成为杀人帮凶。

木崎想,殿冈命令自己运送的“伪钞”肯定是搬运斯普鲁特资金的掩护行动。表面上是伪钞,实际上可能混入了真货。总之,在不知不觉之中,作为一名小卒,自己被巨大的斯普鲁特贪污案利用了一下。

在先前的公司,由于忍受不了“杂役”的屈辱,跑了出来,在被村中拾进的中经管却不知不觉地上了贼船。难道在这个世上不忍受屈辱或参与非法行为就活不下去吗?假如不择其一就生存不下去的话,自己的性格倒是符合于受屈辱的。

由于在中经管的经历,木崎明白了这个问题。

不管怎么说,在中经管一年,多少剩了些钱。这是非法行为的分赃。

今后即使还要去选择其它的屈辱生活,也要把这不法之财消化得一干二净再去。反正没有需要抚养的家口。

因此,木崎决定去海外旅行。他明知道去海外只不过是一时的逃避。人是不能逃脱现实的,然而,即使是暂时的,能够逃避也是一种幸福。

在皇家饭店,木崎把有关旅行的一切手续都委托给了旅行公司。在这里的门厅处,他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啊,由树小姐!”

及川真树的妹妹身着华丽的晚会服嫣然地站在那里。初次见面时的那种健康的青春活力和清晰的女性美已经被成熟的女体性感和训练有素的职业性作派所吸收了。

“是您呀,木崎先生!”由树对此奇遇似乎也很吃惊。

“杀害你姐姐的犯人抓到了,祝贺您。我正想见您一面呢,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了。”

“参加一个晚会。”由树困惑地移动着视线。由此表情,木崎才发现她还有—个同伴,一位农着考究、满头白发梳成背头的老绅士若无其事地站在离门厅稍远些的地方,那面孔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但想不起来。

“哦,还在半工半读吧?”

“不,我就业了。”

“就业?您学校毕业啦?”

毕业应该是一年以后的事。

“中途退学了。我想也没必要非要毕业证书。”

“那么,在哪儿工作?”

明知由树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可木崎还是问了,他觉得如果错过这个机会,可能再也不会见到她了。

“在大下产商。”

“大下……”

木蝻终于想起了由树的同伴是何许人也,那个男人就是大下产商的经理大下精之助。

“对不起,晚会就要开始了。”由树轻轻地点了一下头,便朝大下精之助站着的地方小跑而去。

大下带着漂亮的装饰品一样的由树,悠闲地步入宴会厅,他的背影带着人生胜利者的自信和从容。

木崎这时才领会到昔日由树在这皇家饭店从大下产商的车里下来的事实。

由树也当上了大下产商的接待职员、虽然不知道她因为什么机缘接近的大下,可结果是姐妹二人走上了同一条路,真是具有讽剌性。

木崎在心里嘀咕着,对与真树长相相仿的由树也成了吞食姐姐的恶魔的猎获物,不由得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败北感和凄楚感。

“嘭”地一声,有人从背后拍了一下茫然地目送着由树他们的木崎的肩膀。回头一看,一张难以忘却的面孔在笑着。

“宫西课长!”

“果真是你呀,木崎君。背影十分象,我看你半天了。”

是到中经管之前工作过的安心药贩的原上司宫西英郎,一段时间不见,他那本来就稀疏的头发更加稀了。

“课长今天也在这儿吗?”

说完之后,木崎意识到已没有必要再称这个男人为课长了,他对自己退出了公司还没摆脱掉职员序列意识,感到十分可恶。

“今天开关东集团小卖店的慰劳宴会,从早晨就开始了。因为没本事,现在还没能脱身回总公司,看样子你干得不错吧?”

宫西看着服装笔挺的木崎,卑劣地笑了。宫西不知道木崎被妻子甩了以后,只能往衣服上花钱的事实。

“嗯,还凑乎吧。”

“很不错嘛。我们想走还没和处去呢。”

宫西有些垂头丧气。这里已没有“魔鬼宫西”的精悍了,有的只是渗出疲劳的初老男人的可怜相。

木崎曾一度想杀死这个男人,并已拿着菜刀佇立在他家的门前了。

我真的想杀死这个可怜的男人了吗?木崎有些不相信了。

“有什么好事也分给我享受点啊。那么,失礼啦。今天总公司的大人物都来了,不能疏忽啊。”

宫西结束了简短的交谈也急急忙忙地走了,风吹过饭店宽敞的门厅。有空调的楼内,风很凉。

木崎目送着宫西疲惫的背影,突然强烈地想见离去的妻子和孩子。尝受屈辱到底是自己的天性。

明天,还是到曾发誓绝不登门的妻子家去看看吧,并且,倘若她还没有再婚,虽然可能遭到拒绝,还应再恳求一次破镜重圆。

木崎好象终于发现了一个目标,走出了饭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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