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皇纪元 - xp1024.com
《神皇纪元》


第一章 有原则的卖药人

熙来攘往的街头人头涌动,虽然已是初夏,空气中已经有了一丝暑气,让街头来来往往的人们都是额头浸汗。但是这并没有阻挡住这一派热闹景象,街道两旁摊位一字排开,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货物。有sè香味俱全的特产小吃,有新鲜的蔬菜水果,甚至还有一些摊位上围着一些鸡笼,倒是种类齐全。

倒也难怪,这是元城七rì一聚的北市,每隔七天,周围的各类商贩就会携带着自己的货物齐聚于北城集市区,而城中有需yào

的百姓也会准bèi

好钱物来到此地,进行交yì

。元城虽然在大齐王朝根本排不上号,但是城中也是有着十几万的百姓,已是方圆几百里唯一的一座大城。今天到了这七rì一聚的北市重开,从早上开始就已经是挤得满满当当的了。

人cháo汹涌,分布得却很有条理。中间一条中轴线,两边一条条的小巷,各个摊位按种类分列。而在最显要的中轴线两侧的摊位,清一sè的只有一种种类。奇形怪状的植物根茎,干瘪却散发着异香的果子,分明是各种药材。这里,便是北市中最重yào

的一个分类,横贯整条长街,有人将之称为“药市”。

天下武者为尊,几乎每个人都是狂热的武道修行者。虽然修行之路艰险,武者众多然能达到强者境界之人寥寥无几,像传说中至强者翻江倒海之类更是仅限于传说。然而有希望就会有人前赴后继地踏上修行之路。药材不但可以疗伤,而且可以淬炼经脉,一些传说中放天材地宝甚至可以直接提升武者的功力。这种对修行有着极为重yào

的辅助作用的药材,便成了天下间最炙手可热的抢手货。

各个摊位上大都挤满了人,有问价的,有砍价的,还有囊中羞涩却又恋恋不舍的,总之是喧闹得很。唯独在长街尽头的最后一家摊位前面,却是一个人也无。摊位上仅仅摆放着十几件药材,周围的摊位上都是围得密不透风,与这里形成了极强烈的反差对比,而周围的人却是见怪不怪,连一个瞟的眼神都欠奉。

摊子后面坐着一名老者,很悠闲地坐在后面,草帽遮面,看不清面容,只是看他露在外面的枯瘦手掌,应该五旬开外。不知dào

他姓甚名谁,周围的人却给了他一个绰号——“痴老头”。

这名老者在这里摆摊也有着好几个年头了,但是自从他摆摊的那天起,就没有人见过他的摊位上卖出过一份药材。他摊位上的药材也没什么出奇的地方,只是这药草的年份要比其他的大上一些。比如按照常理一株紫龙须十年即可成熟入药,但是这老者的摊子上摆的紫龙须却足足比别人家的要大上一倍不止。有人也问过这老者,结果得到了一个轻描淡写的回答“三十年!”

三十年,换了别人都收了三茬了!因此人人都说他傻,偏偏他还把价钱定的高得离谱。与别人家同样的药材,纵使成sè好些,年头足些,也不至于把价钱翻一番这么离谱吧?有好心人也曾经提醒过他,但他却依然我行我素,而且在这里一摆就是五年,也不知dào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此执着。但是在背地里,人们已经将他看作了老年痴呆的典型。

不知dào

今天是个什么好rì子,这一天,“痴老头”的药摊,终于出现了第一位买主。

一根修长的手指指向了摊位上一株干巴巴的草茎,然后一个声音响起,听上去还带着一丝稚嫩。

“老伯,这株九叶菖蒲怎么卖的?”

老者的胡须轻微地抖了一下,却并没有抬头,答道:“别人卖什么价钱,我的就卖他们的两倍。”

这个回答,真是够极品的。那个声音显然也被他的回答给惊得一愣,略一滞,又问道:“那便是八十两银子了,我……”

“小子,你没钱吧?”老者忽然插话道。

“这个……”那个声音有些窘迫。

“别人的价钱比我低一半,为什么要跑到我跑这里来买?”老者突然直起了腰来,揭去了盖在脸上的草帽,露出了一张清癯的枯瘦脸庞。一双眼睛不住地闪烁着jīng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对面那有些窘迫的少年。

对面的少年年纪不大,一身寻常的麻布衣衫,家境应该不算富裕。少年身材修长,面sè白皙,五官俊秀,看上去更像是一个俊美的文弱书生。只是似乎是刚才被老者的那句话给呛到了,白皙如女子的脸颊上多了一层红润,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个形容词——“面如冠玉”。

乍一看到少年的面容,老者却瞬间愣了一下,深邃如水的眼神中也有着一阵的失神。旋即打量了少年一番,神sè一黯,轻摇了一下头,嘴里低低地呢喃了一句,也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略一失神,老者很快就又恢复了常态,看了少年垂在身侧的手掌一眼,眸中闪过一丝隐藏极深的惊喜,声音依然保持着平静,只是说出来的话依然让人哭笑不得:“小子,你有病吧?”

这句话已经很接近骂人了,偏偏对面的少年听了只是一愣,不但没有生气,态度反而恭谨了许多:“老伯说的没错,我……”

“好了好了,不用多说了,我一看就看出来了!”老者却有些不耐烦,直接摆了摆手打断了少年的话,略一停顿,又笑眯眯地看着对方,问道,“你为什么来我这里,我已经知dào

了。看来也是有高人指点,我对这个没兴趣,你就不用说了。”

“只不过……”老者的语气一转,又问道,“看样子你的钱没有带够啊,而我这个老头子呢,孤身一人在这里摆摊子,风吹rì晒的,也不能让我做赔本生意不是?只是你的病又让我老人家很是有些不忍,这个样子……真的让我很惆怅啊……”

“我知dào

我的钱不够,不过我不会让老伯你为难的,我带了别的东西来,我想,这个东西,应该足够抵得上五十两银子了!”说着,少年就从放在自己身侧的背篓里掏出了一个土黄sè的胡萝卜一样的东西,递到了老者的面前。

老者却没有接过去,只是扫了一眼,便笑着说道:“有一百年份的赤山参,这个东西倒是不常见,要是运气好的话,卖个百八十两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老伯你是答yīng

了?”本来见痴老头不接,少年还以为他看不上自己拿出的这件东西,心中七上八下的。然而听他此时的语气松动,不由得又惊又喜,情不自禁地打断了老者的话。

“现在的年轻人这是怎么了?我老人家话还没有说完呢,怎么这么着急就插上了?”说着老者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还有模有样地唏嘘道,“真是世风rì下人心不古啊,想当年我年轻的时候,那是多么地知书达礼啊!没想到才过去几十年,居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这个世道,唉!真是让人无奈啊……”

少年明显脸皮很薄,一张白净的脸上涨得通红,有心想要说些什么解释一下,只是看着声情并茂的老者不住地叹息,张了张嘴,却实在不知dào

自己可以说些什么。

“唉!”老者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一张老脸本来满是悲戚,却随着这最后一声叹息瞬间恢复了常态。一直在紧张地注视着老者神情的少年完全看傻了,实在没有想到人类的面部表情居然可以这么迅速地转换。

“你是想用这一株赤山参,来换我的这一株九叶菖蒲吗?”老者对少年脸上的惊讶视而不见,只是狡黠地一笑,笑眯眯地问道。

“是这样的,如果老伯你觉得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三十两银子,我……”看着老者脸上神mì

的笑容,少年隐隐觉得事情好像又发生了变化,一只手依然抓着那一根赤山参,而另一只手又伸进了背篓,似是想要把自己的钱拿出来。

“慢来!慢来!”老者却伸出手来按住了少年的手臂,一双眼睛带着笑意看着似乎有些不安的少年,“先别忙着掏钱,先把事情说清楚了再说!”

说完他伸出两根手指捏起了摆在自己的摊位上的那株干枯的九叶菖蒲,手指肚轻轻地捻动着,慢条斯理地说道:“你看,我在这里摆了这个摊子,应该是个卖药的吧?”

少年点了点头。

顿了一下,老者又看了一眼少年那只依然伸进背篓而没有拿出来的手臂,又问道:“看你的样子,应该是买药的吧?”

少年又点了点头。

老者脸上的笑意变得更浓:“你看,我是卖药的,你是买药的。应该是你给我钱,我给你药。如今是我给你药,你也给我药,咱们俩这关系是不是有点乱?咱们俩给对方的都是药,那咱们两个,到底哪一个是买药的,哪一个是卖药的呢?这个问题,很值得我们深思啊!”

说完,老者伸出另一只手来轻捻自己颌下的几率胡须,作沉思状,似乎对于这个问题很是困扰。

“老伯,我知dào

这个样子不大合规矩,不过我也是没有办法才会出此下策的。这株赤山参,它……”

“你想说,这一株赤山参的价值不低是吧?”老者又打断了少年的话,笑容忽然收敛,脸sè一正,“换了别人说不定会觉得拣了大便宜,但是我魏长青岂是那种贪图蝇头小利的市井小人?我是一个卖药人,我有着我的原则!我卖的是药,收的是钱。要是卖出去的是药,收回来的还是药,那我到底是卖药的还是买药的?”

第二章 不期之敌

老者一脸大义凛然的表情,一双眼睛睁得老大,看得对面的少年愈发地局促不安,连他自己都没有想明白,怎么自己只是想要换一棵药草,怎么变得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一样?

还好少年平rì里也是很聪明的,勉力抬起头来看着老者,底气有些不足地说道:“老伯,你可以……把这株赤山参再卖给别人,这样……你也可以从别人那里收到钱。这个样子,其实是一样的啊……”

“这怎么能一样呢?”老者的胡子翘了起来,伸出手来指了指自己旁边那家挤满了人的摊位,面不改sè心不跳地说道,“你看看他家,再看看我这里,除了你这个傻小子之外,我这里哪里还有什么买家?我实话告sù

你,我在这里摆了好几年的摊子,从来都只有问价没有掏钱的!你给我再珍贵的药材,我这里没人来,你让我卖给谁去?没人来买,你让我从哪里收钱去?”

“啊?这个……”少年一下子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他来的时候虽然看着这里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但也没想到这个老人居然从来都没有卖出去过一棵药材。老者的一脸的大义凛然丝毫没有羞愧的感觉,少年的脸上却已经有些发烫了。

少年窘迫不堪,老者将少年的表情变化看在眼中,脸上又出现了那种让少年不安的笑容:“唉,看你这小子也不容易,年纪轻轻的就得了这种病。算啦算啦,谁让我老人家心善呢,你的东西也不用留了,就当我老人家今天心情好做件善事吧,给你,拿去吧!”

说完,老者就将手中的那一株九叶菖蒲丢到了少年的手中,而至于少年手中的赤山参则看都没有看上一眼,就又向后一躺,草帽盖在头上,恢复了起初的姿势。

“多谢老伯!”少年并没有多做推辞,对着老者恭敬一拜,郑重说道。他将那一株九叶菖蒲小心翼翼地放好,随即又将自己的那一根赤山参,还有自己的那三十两银子放到了老者的摊位上。想了想,他又伸手在自己的袖口中悉悉索索地摸了一会儿,从里面拿出了一些散碎银两,放到了那三十两银子上。

“拿去拿去!我老人家说不要就不要,你还留下这堆东西,是想让我老人家翻脸吗?”老者草帽盖在脸上却依然将少年的举动看在眼里,不耐烦地嚷道。

“感谢老伯厚爱,或许这些东西对老伯没有多少用处,但是这已经是我现在的所有了。这一味药对晚辈有大用,大恩不言谢,rì后若有机会,晚辈定当报答!”少年白皙的脸上依然带着淡淡的羞涩,但这番话说出来却没有半点的犹豫和怯懦,眼神中透着浓浓的真诚。

老者不说话了,也没有做什么动作,少年再次对着老者一拜,捡起了地上的背篓背在肩上,向着茫茫的人流中走去,消失在人海中。

“倒是个有意思的小子……”

少年渐渐远去,旁边有几个人在指指点点,却依然没有哪个有胆子跑到这个怪老头这里来问东问西的。所以也就没有人听到,有人对那个少年作出了这么一个评价。

几年来痴老头的摊子上第一次出现了买主,距离稍远并没有人听到两人间的奇怪交yì

,但是老头的摊子上摆着的亮晶晶的银子却是很显眼的。几个闲人在那里窃窃私语,还没有把这一件“本年度十大不可思议事件”讨论出个所以然来,就有一个眼尖的,又发xiàn

了另一件咄咄怪事。

“嘿,快看呐,那痴老头收摊了!”有人扭头用手一指,惊叹道。

众人讶然转身,可不是嘛,刚才那老头的摊子还在那里摆着呢,也就说几句话的功夫,那里已经空空如也,不但人没了,连摊子也被撤走了。

“呦,今天真够邪行的哈!得有三年了吧,这痴老头第一次卖出去东西了!平rì里这老头从来都没什么生意可做,做起生意来却比哪一个都积极!每次开市都是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现在这才刚到中午呢,怎么这么快就没人影了?”

“这还不简单吗?”旁边有人发表高论了,“熬了三年,终于在今天做成第一笔生意了!尤其那老头又是一个怪脾气,就算是换了普通人估计也要激动得找不到北了吧?这怎么说也是第一次啊,尤其还是男人的第一次,说不定那老头……现在已经跑到了倚翠河边,去找自己失落多年的第一次去了呢!”说完,就伴随着一阵猥琐的笑声。而紧跟其后的,是另一阵更加猥琐的笑声。

“那老头年纪这么大了,还能挺得住吗?我看呐……呜……”另一名更加猥琐的还没有把话说完,不知dào

怎么回事,他的嘴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青涩的苹果,直接把他的下半句给堵回去了。

好不容易把这个差点塞进喉咙的苹果掏了出来,这人气急败坏地扫视着众人:“谁干的?这是谁干的?”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看清楚这是怎么发生的,自然也没有人会回答他。带着些莫名情绪看了看那名老者摆摊的位置,几个人突然都失去了继xù

闲谈下去的兴致。不发一言,围成一圈的人们都走开了,就连那个依然不依不饶地找寻“肇事者”的苹果兄,也被几个认识的人给拉着走了。

只是现在发生的这一切,那一名少年,是不可能知dào

了。

现在的他,有着更大的麻烦。

“我说许云鹤呀,你走那么急做什么呀?哥几个好几天没有看到你了,都是想念得紧,好不容易见了我们哥几个,也不知dào

打个招呼!还好老四眼神好使,在街头就看见你了。要不然的话,我们几个还不知dào

什么时候能再见呢!你说,这算不算这他妈的叫什么……缘分的呢?”一个三多岁的男人脖子看着面前沉默的少年,相貌倒还说得过去,只是一双三角眼中凶光毕露,再加上身后那四名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的跟班,就差在自己的额头上写上四个大字——“我是流氓”了。

原来少年的名字叫做许云鹤,看来面前的这些人和他也是熟识,只是关系似乎不太好。他只是不发一言,一双眼睛看着面前这群明显不怀好意的地痞流氓,平静若水。

许云鹤的平静让对面的人有些意wài

,他斜着眼睛看了看少年身后的背篓,慢悠悠地说道:“我说许云鹤呀,好几天没见?这几天的收获,应该不算少吧?”

许云鹤依然没有开口,紧了紧身后的背篓,身躯微微前倾,双眼紧紧地盯着面前五人。

那一个流氓没有注意到少年今rì的表现有些不同寻常,只是自顾自地说道:“真是相逢不如巧遇啊,哥几个这几天手头有点紧,正发愁呢,就遇到兄弟你了。怎么样,借哥们几个钱花花呗?”

少年平静地看着对面嚣张的几人,终于开了口:“你们借了我的钱,会还吗?”

“还钱?哈哈哈……这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少年出乎意料的问题让对方听得一愣,随即五个人对视一眼,就像是听到了一个非常好笑的笑话一样,就在大街上旁若无人地大笑了起来。

这几个人所在的这条街已经距离药市很远了,街上的行人很少,但也有三三两两的人不时走过。虽然很明显就可以看出这几个流氓在逞凶,但也没有什么人站出来仗义执言。

见义勇为是热血青年的专属,只是在这个世界上,残酷的现实,让这个世界上的热血青年,也冷却了血液中的温度。这几个人虽然没什么实力,但是他们后面的人却不是一般人可以惹得起的。而且没有好处的话,谁愿意替这个无权无势的少年出头,惹这个不必要的麻烦呢?

“是吗?我可不觉得,这是什么好笑的笑话。”许云鹤没有笑,他的语气,一如他的眼神一样平静。

对面的几人终于发xiàn

了对面的少年似乎不同往rì,一人狐疑地看着对面的少年,奇怪地小声道:“大哥,有些不对啊,这小子吃错药了吗?今天怎么突然变得硬气了?还是我们认错人了?”

“是有些不对啊,这小子平时见了我们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每次不等我们开口就乖乖的把钱交了出来。要不是一直都见着这小子,这模样一点没变,我也不敢相信这到底是不是他了!”

“一群废物,不就是一个rǔ臭未干的小子吗?伸一根手指头就能捻死了他,有什么好怕的?”看出了几名手下有些动摇,这时候就得拿出老大的威严来了。低声训斥了四人几句,向前迈出了一步。

“真是士别三rì当刮目相看啊,怎么着,小子,几天不见,皮痒了是不是?想跟哥几个练几手吗?”将两只手的关节捏得“咯嚗咯嚗”直响,为首的流氓狞笑着看着对面的少年。

“许四平,我为什么要给你们钱?”许云鹤没有理会对方说的话,甚至没有在意对方目中毫不掩饰的狠厉,一双清凉如水的眼眸,毫不避讳地对视着对方的眼神。

“看来真的是要翻天了哈,居然连老子的大号都叫出来了!”许四平怒极反笑,一双三角眼shè出了毒蛇一样的光芒,“本来你今天要是跟往常一样,乖乖地配合,兄弟们也会让你舒服一些。不过看来今天这善事是做不得了,不让你断几条胳膊几条腿,你是长不了记xìng了!”

第三章 还给你们

“我只有两条胳膊两条腿,你们五个人,恐怕是不够分的了。”许云鹤没有在意对方已经变得**裸的威胁,语气依然平静,没有丝毫的畏惧之感。

“小野种,看来真的是想要找死了啊!行啊,过一会儿哥几个就会用拳头让你长长记xìng,像你这种垃圾,根本就不配姓许!”许四平咬牙切齿地说道,手一挥,身后四人默契地冲了上来,分开把许云鹤围在了中间。看着这场面马上就是一场血腥的混战,街上本就不多的行人飞快地跑了个jīng光,那速度,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似乎是许四平的话刺激到了许云鹤的内心,他的双拳猝然握紧,指关节被捏得发白,一张本来清秀俊美的脸颊,也多了几分yīn霾。一双星辰般深邃的眼睛,多出了几分狠厉。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一场争斗是不可避免了。几人再没有出声,许四平身躯一低,一只手向后一挥,身后四人平rì里也不知dào

合伙打过多少架了,此刻不须一言,四人即默契地四散开来,围拢着站在街zhōng

yāng的许云鹤分散开来,把他包围在中心,虎视眈眈地望着他。

五个人都是在市井间混迹多年的地痞,此刻把许云鹤孤零零地围困在zhōng

yāng,和周围五个膀大腰圆气势汹汹的壮汉相比,身躯单薄的许云鹤,看上去是那么的脆弱与不堪一击。感受着五人的凶光投shè到自己的身上,许云鹤的俊脸上微微有些发白,只是他的身躯依然挺得笔直,一双眼睛,也是始终注视着许四平,一瞬不瞬,未曾有丝毫的动摇。

空气在不知不觉中悄然凝固,整个世界似乎都陷入了沉寂,六人,只能听到彼此粗重的呼吸声,不断地加重。

僵局在瞬间被打破,打过无数架的许四平,深知“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道理,对峙了片刻之后,他抢先出手了。

后脚在地上用力一蹬,许四平的身体瞬间就蹿出了三米多远,近身到了许云鹤的左胸处。他的前腿膝盖顶在了许云鹤的左腿腿弯处,一只手已经牢牢地按在了对方的左肩膀上。这本是一个很标准的推撞姿势,只要这时候用另一侧的肩膀矮身一顶,就可以让许云鹤跌出去。凭借许四平武士一品的修为,他有信心,让这个在他的手底下受了十几年欺辱的少年,在地上摔个头破血流,就像之前十几年一样。

只是这一次,许云鹤反常的举动让得许四平的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同时也激起了他的怒火。这一次,他要让这个不知dào

哪里吃错了药的少年,经受一次更加残酷更加血淋淋的教训xùn



这一辈子,你都只是一个见不得人的野种!一个只配在我的脚底下痛苦哀嚎、跪地求饶的野种!

他的另一只手,本来应该留在另一侧应变,此刻却已经握紧成拳,凝聚了全身的劲力,击向了许云鹤的胸腹相连之处。那里是脾胃之所,哪怕是很小的力量击打在上面,也会让人痛苦不堪,呕吐不止。而许四平这一拳虽然没有用上全部的劲力,但是凭借他武士一品的修为,这一拳所凝聚的力量,也足以震伤许云鹤的内脏,如果击实了的话,只怕许云鹤至少也要在床上躺上三四个月了。

许四平还是留了手,他的这一拳会让许云鹤受伤,甚至受重伤,却不会伤及xìng命。他明白,自己可以欺辱甚至重伤对方,却绝不可以下重手伤了他的xìng命。人命或许如草芥,对方在许氏一族中或许半分地位也无,但是他的姓氏,毕竟是姓“许”。

许家的人,只有许家的人才能决定他的生死。没有得到家族高层的允许,自己要是杀了他,那么自己,也会变成家族的敌人,就算是自己背后的那个人,也会在第一时间将自己除之而后快的。

所以他只是想让许云鹤受伤,受重伤,受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痛苦的伤势。看着他在自己的脚下鲜血淋漓,看着自己将他玩弄于鼓掌之上,任凭自己鱼肉,他的心里,就会有一种奇特的快感。

只是这一次,他失算了。

他抢先出手,丰富的打斗经验以及高出对方一个阶位的修为,让他很顺利的就抢占了先机。他的拳头如自己预想中的奋力击出,也确实打在了对方的身上。只是与自己的拳头相击的部位,不是想象中的柔软毫无防御能力的腹部,而是另一只拳头。一只属于许云鹤的,虽然白皙瘦弱却同样有着不俗的力量的拳头。

两人的身形乍合乍分,一击之后,许四平站在了许云鹤原来的位置上,面露惊容,带着一脸的不可置信的表情望着踉跄跌出的许云鹤不说话。而许云鹤则在和对方硬碰一次之后就向后跌了出去,一双脚在地上不由自主地滑动了六七米远,甚至还将一个站在身后反应不及的流氓给撞飞了出去,才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激起了满地的尘土。

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跌倒在地上的许云鹤看了许久,许四平才发出了一声高亢似女人般的尖叫声:“武徒九品!你是武徒九品!”

几名地痞不知所措地望着神情激动的许四平,许云鹤则缓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周身沾满了灰尘,面sè苍白,嘴角还溢出了几缕血丝,看上去狼狈不堪。只是他的眼神依然清亮如水,伸出袖子擦净了嘴角的血丝,迎视着许四平变幻不定,时而震惊时而狰狞的眼神,却已经没有最初的局促。有的,只是淡淡的笑意。

不知dào

是不是错觉,几个人这时候忽然发xiàn

这个被他们欺辱了十几年的少年,好像在这一刻突然发生了某种奇特的变化。他的外貌体形依然如故,只是看着此刻的他随意地站在那里,隐隐约约的,几人突然有了一种畏惧之感。就好像在看到家族中的那些强者时一样,只是一眼就让自己兴不起任何与之争斗的念头,只敢在偷瞄一眼之后匆匆离开。

他们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是许云鹤自己却知dào

,那是自信的力量。那本来就是属于自己的力量,那只是失去了十三年的自信,重新被自己找回来了。

“大哥,你是不是看错了?这小子一辈子的成就都不会高于武徒六品,这可是十三长老亲口说的!你搞错了吧?”愣愣地看着场上这两个人许久,一名地痞才算是将自家老大的话消化明白,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呸!老子在武徒九品这个品级足足卡了三年,这个修为是个什么样子老子会不清楚?”许四平张口狠狠地吐出一口浓痰,深吸了一口气恶狠狠地看着一脸淡然的许云鹤,“虽然老子不知dào

这小野种是他娘的发生了什么事,反正他的修为此刻就是武徒九品,老子别的本事没有,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从来都没有见过自家老大会这么失态,几名手下都不敢再出声了。何况他说的也是实情,未曾和许云鹤交手不知dào

他到底有什么样的力量,但是刚才他和自己老大硬拼了一拳却还能站起来,只是受了一点轻伤,这就足以说明,他的修为,绝对不是之前众人一直以为的武徒六品,而是和许四平相差不远,很有可能就是升到了武徒九品,才能扛下这一拳。

“小子,你很得yì

是吗?虽然老子不知dào

你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突然升级了,但是我告sù

你,野种就是野种,废物永远都是废物!像你这种垃圾,根本就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同样感受到了许云鹤现在的变化,许四平心中一股无名怒火更加炽盛,言语之间更是不堪。

“你们欺辱了我十三年,这十三年里,我吐血八十三次,断骨一百二十一次,卧床三年六个月零七天。这些屈辱与痛苦,我都一点一点地记在了心里。你们加之与我的屈辱,今天,我一并都还给你们。”无视许四平眼神之中的凶光毕露,许云鹤淡淡地扫视了对方五人一眼,一脸平静地说道。

“哼,不要以为武徒九品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告sù

你,武士和武徒虽然只是相差了一个阶位,但是这一个阶位,却是有着天壤之别。区区武徒九品,这里根本就没有你嚣张的资格!”看着许云鹤此时的平静许四平越来越是焦躁,气急败坏地吼完了这一句,他就又迫不及待地出了手。这一次出手再不留力,比之前那一次更加快速更加狠辣,就连那四名地痞也从四个方位一拥而上,五个壮汉,全都向着站在zhōng

yāng似乎弱不禁风的柔弱少年扑了上去。

面对着四面围拢上来的拳脚,许云鹤的身形陡的一变,速度突然暴涨,在合围之势尚未完成之时便已经脱离了包围圈。他巧妙地从两名实力最弱的地痞之间闪了出去,避开了实力最强的许四平,以大出众人预料之外的速度避开了这一险境。

一脸惊愕地看着鬼魅一般的许云鹤,于瞬间从两个地痞之间的缝隙闪了出去,许四平有了片刻的失神,但是瞬间他又尖叫了起来:“快闪开!快闪开!”

“晚了。”一个冰冷至极,毫无感情的声音这样回答道。

第四章 野种

场上局势一变,旋即再次平静下来。许四平和两名地痞呆呆站立在一处,险些撞在一起。而许云鹤则气定神闲地站在了距离几人七八米远的地方,在他的前方,有两名地痞躺在了地上,正在不停的翻滚哀嚎,一声声惨烈的哀鸣,让闻者胆寒。

“混——蛋!”许四平愣愣地看着地上哭号的两人,半晌后才从震惊中惊醒过来,咬牙切齿地看着许云鹤,从齿缝中一字字地骂出这两个字。

刚才许四平看得清清楚楚,在许云鹤闪身逃出时,他的两双手与那两名地痞擦肩而过的同时在两人的腰间轻轻按了一下。表面上看来那只是轻飘飘的一触,仿佛情人间的爱抚一般温柔。但只有许四平这位场中修为最高的人才看得出来,那一轻飘飘的一按实jì

上蕴含了极强的暗劲于其中,无声无息之中,两人腰部以下的经脉已经被截断。从此以后,这两个人,便只能成为下肢瘫痪的废人了。

这两个人虽然只是武徒五品修为,在众地痞中居于末位,但却是与许四平出生入死十几年的兄弟。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人,就这么在自己的眼前被人打成了残废,这让许四平如何能够不愤nù



而更让许四平不安的是,在将这两人打成废人之后,始作俑者许云鹤,只是淡淡瞥了两人一眼就移开了目光。他的眼神之中有些慌乱,似是对两人的呻吟哀嚎,也让他心中有些慌乱。但是从他的眼神中,许四平读到的更多的,却是激动与兴奋。那种表情,许四平并不陌生。在自己成功地了结掉“城南小霸王”黄周的xìng命,看着自己手上的鲜血的时候,自己,也是如他一般的眼神。

“你们两个!抄家伙!”许四平眼神中凶芒一现,对着剩下的两人打了个手势,自己伸手在小腿上一抹,再伸出手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而另两人,却没有和许四平一样,他们两人冲到了街边不远处的一家店铺,一阵吵闹哭号之后,两人已经各自手拿着一把柴刀冲了出来。

三个人,三把利器。或许这些武器在高手眼中不值一哂,但是眼前的少年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他的修为,也只有武徒九品。一对三,其中还有一人的修为高出他一个阶位,之前还可以利用对手的轻敌大意出其不意,如今对手有利刃在手,心中也没有了轻视狂妄,接下来,手无寸铁的他,还可以像这钱一样轻松应对吗?

“你这个……”手中有了利刃,许四平的心中多了几分底气。正想再放两句狠话,却没想到这个时候少年却抢先动手了,一句话也只剩下了半截在外。

许云鹤动了,只是这一次他的举动依然让人大出预料。他直直地冲向了场中最强的许四平,却对那两名虎视眈眈的地痞弃之不顾,只是闪电般地冲向了许四平的身前,前脚平平抬起,裹挟着呼啸的破风声,狠狠地踹向了许四平的小腹。

面对着许云鹤这聚集了全身力量的一踹,许四平虽然修为胜过他,却也不敢就这么用自己柔软的小腹来承受这一踹。他的两条腿猛地绷直,中心下降,两条前臂交叉呈十字,迎上了许云鹤这猛烈的一踹。

一声闷响,许云鹤的攻击受阻,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而许四平虽然原地未动,心中却也是一凛:这小子修为没自己高,这力qì

却是出奇的大,自己的一双手,已经被震得麻木了!

许云鹤退了一步,脚上同样不好受,却没有做任何的停顿,前脚放下,紧接着向前一个滑步,垂在前侧的左臂虚握成爪,划着圆弧向着许四平的下身抓去。

撩yīn手?许四平心中悚然一惊,这种攻人下三路的手段一向为人所不齿,本来这正是他们这些流氓的看家本领。却没想到这个平rì里任打不还手的窝囊小子,居然一出手就是这么狠毒的招式。

事关自己的子孙根,许四平不敢大意。两条腿用力向后一蹬平平退出了两米开外,只是这一次许云鹤超出预料的狠毒招数,让他的行动有些狼狈不堪。这一退虽然离开了许云鹤的攻击范围,却也险些让许四平绊倒在地上。

心中多了一些惊惧,只是定眼看去,许云鹤的身后,已经多出了两个自己最为熟悉的身影。经过了这片刻的耽搁,那两名手下都已经反应了过来。他们两个虽然只是武徒七品与八品的修为,但是街头打架的经验却是非常丰富。虽然现在的许云鹤有着连自家老大都难以企及的鬼魅速度,但是现在两人已经过了两招,这会儿的功夫,他们已经各自挥舞起了手中的柴刀,一左一右,狠狠地劈向了许云鹤的两肩,指向了他脆弱的脖颈。

许四平心中大喜,此刻看到许云鹤再次悍不畏死地冲了过来,两只手成鹰爪状抓向自己的两肋,他没有选择再次闪避,而是向前一步迎了上去,两只手竖立成掌,斩向对方的手腕。

只要自己能阻住这小子片刻,纵使他速度再快,这时候也来不及闪避了!只要片刻,那两把刀就会砍下来。他的速度再快,他的脖子,还能跟他一样移开吗?

脖子当然不会移开,如果他真的移开了,那就说明脑袋也已经离体,整个人都已经死了。可是柔软的脖子,就真的不能和柴刀试一试硬度吗?

接下来的一幕,是许四平一辈子见过的最诡异的一幕。也是他这辈子,所见过的最后一幅画面,一幅让他印象深刻,甚至死不瞑目的画面。

两把刀带着刺耳的风声砍了下来,许云鹤却是不闪不避,两只手的动作丝毫未停,依然保持着向前抓的势头不停。

他疯了吗?后面的两把刀他绝对感觉得到,难道就只是为了抓我一下,他连脑袋都不要了?

看到许云鹤真的像自己预想中的那样中计,许四平的心中却没有什么惊喜之感。极度震惊之下,他手上的动作也有了片刻的迟缓,斜斩向上的两掌,力道也弱了两分。

甚至就连偷袭的那两名地痞,也是有些恍惚,似乎也没有想到许云鹤居然会这么容易就中计了。刚才这个家伙可是一招就废了自己的两个兄弟,难道他居然是这么的不济事?

而唯一没有变化的,只有许云鹤,被三面夹击的许云鹤。只有他,依然保持着手中两爪的动作奋力向前,很快的,已经接近了许四平迎击上来的两掌了。

在或震惊或恍惚中,两把柴刀终于砍上了许云鹤的两侧脖颈。但是,没有血光四shè的血腥场面,也没有刀断颈椎的碎裂声。真实的情景是,无声,无声无息。

两把刀砍在了许云鹤的脖子上,但是手持柴刀的两人却没有任何刀入**肆意切割的畅快感,他们的眼睛一直注视着柴刀的落点。但是即使柴刀停在了对方的脖子上,他们也没有见到任何的血丝从刀刃旁划过。不但没有预想中头颅飞天血溅三尺高的惨象,甚至连一点点的血腥气息都没有发出。

砍下去的两人,心中只有一种感觉。就好像……好像刚才两个人……砍在了一团棉花上一样!

两个人瞬间被这一怪事更惊呆了,同样惊呆的还有将这一切看得比两人更加清楚的许四平。

他的修为更高,看得更加清楚。两个人的柴刀的确砍在了许云鹤的脖子上,只是不知dào

怎么回事,许云鹤的脖子上的皮肤突然抖了一下,轻轻一弹就将两把刀荡歪了锋刃。那可是被两个壮汉铆足了力qì

砍下的两刀啊,难道他的脖子刀枪不入不成?

三人震惊,许云鹤却恍若未觉,两只手在快要接触到许四平的两掌之时,突然手腕一翻,力达五指指尖,在许四平失神的瞬间,五指按在了许四平的手腕之上,如铁爪般紧紧握住。

两只手突然受制,手腕处传来的疼痛感让许四平悚然惊觉。自卫的本能还没有来得及化为行动,许云鹤已经再次出招了。

两只手依然死死地握住了许四平的手腕,许云鹤没有出脚也没有出手,而是把头一低,额头狠狠地撞在了措手不及的许四平的额头。两个人的头撞在了一起,发出了“砰”的一声闷响。

刚刚惊觉自己受制,还没有来得及作出反应,许四平就觉得自己的脑子“嗡”的一声响了起来,眼前的景象开始天旋地转,刚刚兴起的一丝jǐng觉被混沌所淹没,脚下也开始稳不住了,踉踉跄跄的开始打起了摆子。

恍惚中,许四平好像感觉到自己的脖子好像被人摸了一下,紧接着又好像还响了一声。再然后他就感觉到自己好像坐了下来,只是没有坐稳,又一头躺在了地上。抬眼望天,目中,皆是一片刺眼的蔚蓝。

“你是个野种……野种……”恍惚中,许四平喃喃自语。

“你骂我是野种,你又何尝不是?至少我还有一个疼我的母亲给了我三年的温暖,而你……连母亲都没有见过。欺辱了我这么多年,辛苦了这么多年,你……只不过是他们眼中的一条狗,一条让他们厌恶的狗而已……”一个熟悉的声音低低叹息道。

“狗……我是狗……我是狗啊……呵呵……”微笑着,许四平缓缓闭上了眼睛。

视线中,那片最后的蔚蓝,刺痛了他的眼睛,这是他最后唯一的意识。

第五章 神秘老者

“呕!……”

天渐渐的黑了,在城外三十里处的荒山山麓处,一阵让人胃中翻滚的不雅声音悄然传来。在一处灌木丛中,却是其中一名少年传出来的。

那少年,正是许云鹤。

他一手扶住大树的树干,另一只手却按在了自己的小腹处,喉头涌动,在他的脚下,已经积了老大一滩的呕吐物,散发出刺鼻的气味,闻之令人作呕。而呕吐声依然没有停止的迹象,那股难闻至极的气味,也变得越来越浓郁。

“呼……”

也不知dào

这样到底持续了多长时间,呕吐声终于中断了。许云鹤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勉力抬起头来,现出了一张苍白至极的脸庞来。

“原来杀人是这个样子的,平日里还以为自己有多厉害。没想到,只是见了这么一点血,竟变得如此不堪!”少年的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之前与许四平五人的一战中,许云鹤以诡异的方式打破了他们的围攻,使其一死四残。以他的修为再加上以一敌五,能取得这样的战绩,足可以算得上骄人了。只是许云鹤生平从未杀过一人,如今亲手夺人性命,这种震撼,还是让他在狂奔出城外之后,忍不住在这里呕吐开来了。

“虽然如此狼狈,但是有了它,这一切都是值得的!”许云鹤的脸色苍白得可怕,但是当他的手轻摸上了背后的药篓时,脸上却还是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意。

长出了一口气,许云鹤从灌木丛中走了出来,长时间的呕吐耗尽了他的体力,此刻走起路来脚下完全使不出力qì

来,刚一落地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稳定了一下身形,许云鹤还是迈着缓慢而坚定的步伐开始上山。

那上面,有他的家。

只是刚迈出了两步,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让他把刚刚迈出去的左脚又给收了回来。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小小年纪却没想到竟是如此狠毒。怎么,杀了人,什么都不交代一下,这就要一走了之吗?”

甫一听到这个突兀的声音,许云鹤霍然转身,眼神中发出冷冽的寒光向声音传来处望去。只是这一看,他却又愣住了。

“是你?你怎么在这里?”许云鹤看着眼前的人,顿时愣住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又见到了那个一文不收就卖给他那株九叶菖蒲的“有原则”的卖药老者了。

“这个问题好像应该我问你吧?你怎么把我老人家的话给抢了去,还是这么的没有礼貌!”孰料那老者不但对许云鹤的冷冽目光有任何反应,却语带嗔怪地反将了这么一句,“怎么样?杀人的滋味不好受吧?”

“刚才在城里,你把一切都看到了?”许云鹤一愣,但声音瞬间又冷了下去。

“我是看到了,从头到尾你怎么骗他们、怎么用出那种刀枪不入的功夫杀了人,我都看得一清二楚!”老者满脸笑容看着许云鹤,最后还向前伸了一下头,加了一句,“哎呀呀,我把你的好事都给看得一清二楚!按照律令,当街杀人者可是死罪啊!接下来,你是不是该杀人灭口了?”

“看到便看到好了,本来就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前辈少陪,晚辈要回家了!”不理会这个言语怪异的老者,许云鹤拱手一抱拳,转身就向山下走去。

“哎哎哎!小子!你走错路了!”看着许云鹤头也不回地就向山下走去,老者并没有被许云鹤的冷漠所激怒,只是站在原地嚷嚷了起来。

听到了老者的话,许云鹤却恍若未觉,脚下丝毫不停,径直向山下走去。

“看不出来你这小子倒还挺机警的,你是怕我这老头子,会跟着你跑到你的家里,伤害到你的师父吧?唉,你放心好了,虽然我知dào

他现在肯定不想见我,可能还在恨着我。但是我,不会去伤害他的……”老者话说到最后语气突然变得有些低落,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你说什么?!”许云鹤笔直向前的身躯猛地一抖,飞速转身,眼神变得锐利无比,昏暗的天色中,眼眸中,却闪烁着野兽一般的光芒。

“果然,果然……”老者唏嘘不已,没有理会对面少年直欲噬人的可怕目光,自顾自地低头自语,“流沙的眼光还是那么毒……这个传人……找的好啊……”

“你到底是谁?怎么知dào

我师父的名讳?”许云鹤的眼神中疑惑更深,只是从老者的语气中,感觉到对方似乎确实没有存什么敌意,眼神中的戒备之色弱了许多,却依然没有完全放下心来。

“你走吧,我无颜见他,你就告sù

他……”老者的身形突然出现在了许云鹤的身前,头也不顾的就向前走去,刚想说些什么,最后却是喟然一叹,寂寥地摆了摆手,“……算了,没什么好说的了。这个时候,我说什么……他想必也是不会想听的。走吧走吧……”

“前辈!你……”许云鹤听得一头雾水,却也感觉这名老者似乎和自己的师父有着很深的渊源,此刻看着他突然头也不回地走了,忍不住出声喊了一句。

“这个给你!”老者脚下看不出有多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只剩下一个小黑点了。许云鹤的话还没有喊出来,就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闪电般地飞了过来,准确地落在了手忙脚乱的许云鹤手中。

出现在许云鹤手中的是一个碧绿的瓷瓶,瓶子不透明,看不出里面是什么东西,但是但从这个通体剔透的瓶子上看,里面的东西必然不是一个凡品。

“前辈!无功不受禄,我师父……”许云鹤在后面张口又叫。

“这不是给你的!是给你师父的!你给他,他会明白的!”老者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只是这最后一句话却依然在许云鹤耳畔响起,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字字入耳。

余音袅袅,却再也看不到老者的身影。许云鹤呆呆地站在那里,愣愣地看着老者远去的方向出神。

“刚才……不是一场梦吧?”

僵立良久,许云鹤仿佛才回过神来,依旧不可置信地喃喃低语道。

这个古怪的老者自始至终也没有显露过自己的武功,但是许云鹤却从来都没有见过有哪一个人,可以赶得上这个老者的速度。或者这已经不能算是速度了,因为现在回想起来,许云鹤才发xiàn

了一个让他无比震惊的事实——这名老者……根本就没有移动过脚步!

没动过脚步……他是怎么走的?

许云鹤越想越是觉得不可思议,他虽然实力低微,但是他出身的家族大有来头,家族中的高手也是见过不少。但是和这名老者相比,那些号称大齐顶尖高手的所谓高手,实在是显得有些可笑。

“算了,还是回去问一问师父吧!师父……应该会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吧!”苦思无果,许云鹤摇头苦笑,捏紧了手中的碧绿瓷瓶,转身向山上走去。

夜色渐渐深了,夜幕缓缓笼罩了整个天地。崎岖蜿蜒的山路只是一条羊肠小道,即使是在白天走上去也需yào

小心翼翼。但是许云鹤走在上面脚下如飞,动作敏捷得像一只山豹,显然是走惯了这条山路,根本不在乎天色。

这座山并不是很高,但是山路曲曲折折,许云鹤在山路上飞奔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了山巅的影子。正要紧赶两步冲上去,前面,却突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你受伤了?”声音有些低沉,还带着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许云鹤却听得出,对方故作冷漠的语气中,所蕴含着的点点关切之意。

心中一暖,许云鹤绷紧了半天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了下来,故作随意地答道:“没什么,一点小伤,没伤筋骨,不要紧的。”

“嗯?又遇到他们了?”那个高大的身影无声地出现在了许云鹤的身前,月光下显露出来的身影正是许云鹤的师父苏流沙,他一伸手摸上了他的脖子,突然惊噫了一声。

“不对,你的脖子上有两道淤伤,瘀痕狭长,这是刀伤!嗯……这长度……是柴刀……他们居然……”苏流沙低沉的声音一直在喃喃低语,说到后面却突然提高了八度,惊怒道,“他们居然敢动刀?”

“师父,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今天我没有输,我打赢了!”感受到苏流沙的关心,许云鹤的鼻头有些酸酸的,旋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挺胸膛,带着些骄傲地说道,“我把他们都打败了,弟子没有受辱!”

“什么?”苏流沙的声音透出了一丝惊讶,随即又语气不定地说道,“你的身上有血腥味,不过你没有受外伤。你的嘴上还带着些气味……你吐过了?你……是不是把他们杀了?”

“嗯,只杀了许四平一个人,另外四个人,我把他们给废了!”许云鹤的语气中没有丝毫的不安,却透着浓浓的愤恨。

“真的杀了?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听了许云鹤的话,苏流沙陡然一愣,伸出来的手一僵,片刻后幽幽一叹,断断续续地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许云鹤兴奋的声音给打断了。

第六章 浴火

“师父!你看!”许云鹤兴奋的从药篓中掏出了那一棵干巴巴的九叶菖蒲,献宝似的伸到了苏流沙的面前。

“这是……九叶菖蒲?!”苏流沙的声音突然多了一丝颤抖,他小心翼翼地接过了许云鹤手中的药草,放在鼻端细细一闻,良久之后方才叹息道,“果然是它……本以为只有那个地方才能长出九叶,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还能出现……”

“对了,师父!有个瓷瓶你看一下!”许云鹤看着师父的神情有些奇怪,忽然就想起了那个古怪老者交给自己的碧绿瓷瓶还在,赶紧又掏了出来。

“这个东西……你从哪里来的?!”苏流沙的全部心神都被那株九叶菖蒲给吸引住了,听到了许云鹤的声音本是淡淡的随意一瞥,谁知只是看了一眼,一双眼睛陡然间圆睁,一双宽大的手掌紧紧地攥住了许云鹤的手,握紧了那个碧绿瓷瓶。

“师父……这个瓷瓶……有什么问题吗?”觉察到师父大失常态,许云鹤的声音变得小心翼翼。联想到那名古怪老者的鬼魅速度,许云鹤隐隐感觉到,自己的师父,恐怕真的和他有着不小的渊源。

“你怎么遇到他的?他多大年纪?长什么样子?”苏流沙双眼如电,望着许云鹤,一脸严肃地问道。

“他是一个年纪很大的老先生……大概有七十多岁吧……下巴上有一缕胡子……半黑半白……还有……”许云鹤一点一点地回忆。

“什么?七十多岁?”苏流沙狐疑道,随即轻轻地摇了摇头,“不可能的,接引者的年纪不会超过四十岁,这是规矩,不会改变的……等等!”

苏流沙的声音突然变了语调,他一把抓住了还在慢慢回忆的许云鹤,语气急促地问道:“你说什么?他的胡子半黑半白?是不是左黑右白?”

“没错啊,刚开始我去买药的时候他的胡子还是灰白的,但是也不知dào

是怎么回事,刚才见面的时候就变成一边黑一边白了。那个老先生真是有些奇怪,他……”

“放肆!什么老先生,那是你能叫的吗!”苏流沙厉声喝问道,语气中的严厉竟是许云鹤生平仅见。

“师父……我……我错了……”不知dào

自己哪里说错了,惹得一向平静如水的师父竟然对自己如此严厉,许云鹤嗫嚅道。

“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我什么都没有告sù

你,你根本就不知情,这又怎么可以怪你呢?而且……我……也算不得门墙下的弟子了……”苏流沙苦涩一笑,转头看了看一头雾水的许云鹤,温言道,“难怪你今天会这么反常,原来是遇到他了!也罢,这也是你的缘法,跟我来吧。”

“师父……”小心翼翼地看了苏流沙一眼,看到师父没什么怒容,许云鹤才接上去小声问道,“……师父……那位老……”

“就叫他前辈吧,我跟他,已经没什么关系了。”苏流沙苦涩一笑,许云鹤注意到,师父好像从来也没有见过他哪一天像今天一样笑得次数多,也没有哪一天,会像今天一样笑得如此苦涩。

“是,师父!”不敢深问,许云鹤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位前辈……师父是不是认识?”

“认识?没错啊,我和他……认识了有三十多年了吧……不过现在,他不愿意来见我,我也不会去见他的。”苏流沙摇了摇头。

“那他……是好人还是坏人?”许云鹤又问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很天真,却也很符合人之常情。

“好人坏人?云鹤,你长到这么大,所见的各色人等,你觉得,他们都可以简单的用好人坏人来分类吗?好人坏人,哼!人心……又岂是能用这区区两个字,就能分得清的!”苏流沙讥诮一笑,话语中,带着浓浓的嘲弄之意。

许云鹤默默无言,苏流沙转身往回走,边走边道:“遇到了他,也是你的缘分。只是不知dào

这缘分是好事还是坏事,也罢……这未来的事……谁又能说的准呢……”

“云鹤,跟我来吧,今天,你就可以恢复你的天才之名了……”苏流沙绕向旁边走去,越过一块高耸如斧刃的怪石,眼前就出现了一处断崖。断崖下有一山洞,山洞前堆砌着一个石头垒成的锅灶,这里,就是许云鹤居住了十年的地方了。

苏流沙一言不发地走了过去,熟练地添柴、加水,点起火来,很快就烧得灶膛红通通的了。

一双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锅中的水渐渐冒出了气泡,也不等它沸腾,苏流沙利索地向里面一点点地扔着各种药材。说也奇怪,灶膛里的松木烧得很旺,本来锅里的水都快要沸腾了,随着一棵棵不起眼的药材加了进去,本来已经渐渐冒出来的气泡渐渐消失不见,到了后来,连热气都没了。

密切注意着锅中的水温渐渐降低,苏流沙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凝重,忽然左手食指笔直竖起,拇指与中指轻轻相触,小指、无名指微曲与中指合拢,奋力向灶膛一指。

灶膛中的火焰陡然一滞,瞬间火焰再次跳跃,本是火红色的火焰突然变了颜色,颜色变得越来越淡,很短的时间就变成了纯白色,透着一丝诡异。

而随着火焰的变化,锅中镜湖一般的水面也出现了惊人的变化,水中很快地出现了大大小小的气泡,澄澈的水也出现了淡淡的红色,随着水慢慢开始沸腾,颜色越来越深,最后,已经变得像鲜血一样殷红。

“差不多了……”苏流沙看了看殷红如血的锅中水,喃喃自语了一句,小心翼翼地拿出了许云鹤交给他的那一株九叶菖蒲,谨慎地看了看沸腾的水面,随后飞快地扔了进去。

那一株干巴巴的九叶菖蒲一扔了进去,正在滚滚地冒出硕大气泡的一锅水再生异变,沸腾依旧,水面的颜色却发生了变化。殷红如血的颜色顿时变成了金黄色,金黄得耀眼,彷如日当正午的骄阳一般。

“云鹤!进去!”将一切异变看在眼中,苏流沙短促地对着许云鹤喝道,低沉的语气中透着不可置疑的果决。

“师父!这……”许云鹤吃惊地望着面色凝重的苏流沙,瞄了沸腾的锅中水一眼,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锅里面的水还在疯狂地滚动着气泡,这种滚水只要稍微沾到了人的肌肤,最轻也要燎起一串泡来。而现在苏流沙却要许云鹤直接跳进去,许云鹤虽然敢用脖子去碰柴刀,却不代表他有胆子去做水煮鱼。

“三岁之前,你是天之骄子,所有人都将你捧在手心里。三岁之后,你是什么样的处境,你自己最清楚。这么多年的耻辱,是为了什么,你最明白。只要经过了这一锅七草火灵汤的洗濯,你就可以消除你的隐疾,回复你天才之名!”苏流沙自然知dào

许云鹤为何迟疑,他只是平静地说着,一双眼睛紧紧地盯在沸腾的锅中一动不动。

金黄色的滚水越来越耀眼,恍惚中,水面竟然发出了灿烂的光芒。看着水面的变化,苏流沙的面色越来越凝重,脸上的表情,渐渐有了些失望之色。

“噗通!”

锅中水的金色光芒闪耀到了极点,一声水响,许云鹤一步跳进了里面,锅中的水顿时上涨了一大截,水面已经溢到了锅沿处,稍微鼓出了一些,却并没有溢出来。

许云鹤一跳进了锅中,水面顿时更加疯狂地滚了起来,金黄色光芒将许云鹤盘坐的身躯映成了金色,那金光竟仿佛火焰一般,许云鹤身上的麻衣,在被照耀的瞬间就燃成了灰烬。滚水中,已经只剩下了盘膝而坐的许云鹤那赤裸的身躯,在金光的照耀下,彷如塑了金身的神佛一样。

“啊!!!”跃进水中片刻,锥心蚀骨的剧痛,令得许云鹤不由自主地惨叫了一声。

只有亲自跳进了水中,许云鹤才明白那种高温所带来的深深灼痛。水面漫过了许云鹤的肚脐,自水面以下,全身的肌肤,都传来剧烈地痛楚。那种痛楚渗入骨髓,瞬间就让他下身的筋骨紧缩成了一团,全身不停地颤抖,水面荡起了层层的涟漪,甚至连山石堆砌的稳固炉灶,也开始轻轻地摇晃。

“云鹤,我之前传授你的武功是我自己所创,虽然你习练的只是最初级的筑基功法,但是应付这么一锅七草火灵汤,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这是你复原的唯一机会!火灵汤可以灼烧掉你身体的那道寒气,这一过程虽然痛苦无比,但是你要坚持!坚持!”苏流沙低沉而坚定的声音适时地响起,让得身形开始摇晃的许云鹤,再次稳定了下来。

灶膛下的火焰依然散发着耀眼的白色,锅中的水将许云鹤白皙瘦弱的身躯完全映成了一尊金佛。只是和那些宝相庄严的神佛之像不同,许云鹤的脸上却满是痛苦到极点的痛楚之色。脸颊上的肌肉严重扭曲,一口牙咬得“咯吱咯吱”响,他的两只手掌则完全陷入了大腿的肌肉,裸露在外的躯体上遍布着粗大的筋络,一根根虬结的青筋颜色深得发黑,看上去狰狞可怖。

第七章 重生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没有身临其境的人,完全想象不出,现在在锅中被烹煮的许云鹤,到底承shòu着多大的痛苦。苏流沙说的是真的,许云鹤所练的功法确实有着神奇的效果,虽然已经在沸水中浸泡了很长时间,他的身上甚至连一个小点的水泡都没有起,一身的肌肤完好无损。只是虽然身体无损,那套功法却没有对这炽热远胜烈火的水温有任何的阻隔作用,炽热到让人难以想象的高温畅通无阻地透过肌肤传递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从许云鹤现在身上那膨胀突起的青得发黑的筋络,一张扭曲到完全看不清什么表情的脸颊,以及全身紧缩成一团,竭力忍耐却依然无法控zhì

的痉挛,就可以明白,现在的许云鹤,实在忍受着多么大的痛苦。

就这么持续了也不知dào

有多长时间,锅中水依然狂舞沸腾,许云鹤的身躯也越缩越紧,痛苦持续加深。但是许云鹤的痛苦并没有就此终结,一旁密切观察的苏流沙,心中默数好了时辰,突然向前迈了一步,两只手靠拢在一起,如同穿花蝴蝶一般变幻了一个奇特的手印,在沸腾的水面上虚画了几下,水面上突然冒出了鲜艳的火焰。

水上冒火?水火不相容,但是此时此刻,水面上冒出来的,确实是货真价实的火焰。这一点,从许云鹤身上已经化为灰烬的头发和眉毛,就可以看出这团火焰的厉害。

火焰瞬间将许云鹤包裹成一个火人,突然增高的高温让许云鹤痛楚地发出了一声暗哑的嘶吼,却再也看不清他的眉目。而促成这一切的苏流沙,却好像在完成刚才的那一个手印的时候,耗费了很大的精力,完成之后就无力地坐倒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双眼睛,却依然紧紧地盯着变成火人的许云鹤,古井不波的眼神中,也多了一丝掩饰不住的紧张。

“坚持住啊……唯有承shòu所有的痛苦……才能重生啊……”

苏流沙神色复杂地望着化作火人的许云鹤,喃喃道。

一轮弯月悄然挂上了天际,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西斜。山中不知时辰几何,但是看这夜色,现在应该过了三更了。

而那团燃烧了不知dào

多少时间的火焰,也渐渐弱了势头,渐渐开始熄灭。

最后的一团火苗调皮地闪烁了一下,一明之后终于彻底熄灭,融入这深沉的夜色中,湮灭不见。沸腾的水也恢复了平静,火焰完全熄灭,淡淡的月色如水银泻地,映出了许云鹤依然紧缩成一团的躯体。

火焰熄灭,锅灶渐渐失去了温度,只是许云鹤依然端坐在锅中,全身上下不着寸缕,周身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火红色,双眼紧闭,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在地上坐着,望着纹丝不动的许云鹤,苏流沙叹了一口气,勉力从地上站了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挪动着脚步。

走到了许云鹤的身前,苏流沙低沉的声音在许云鹤的耳畔响起:“云鹤!醒来!”

声音不大,但是在许云鹤的意识中却彷如一个惊雷一般滚滚响起,瞬间将许云鹤的意识唤醒,一直紧闭着双眼的许云鹤,霍然睁开了眼睛。

不知dào

是不是错觉,在许云鹤双眼睁开的瞬间,一双星辰般的眼眸中,有着两团金色火焰一闪而过。只是瞬间之后,就消失不见,恢复了深邃的黑色眼眸。

“师……父……”艰难地转动了一下脖颈,许云鹤看到了正一脸关切地望着自己的苏流沙,谁知一开口,许云鹤突然发xiàn

自己的声音竟然变得如此嘶哑,两个字叫出来,喉咙里就是一阵疼痛。

“无妨,那是火气灼伤,以你现在的体质,过上两个时辰就没事了。”看着许云鹤一脸的震惊,苏流沙若无其事地摆了摆手。

“是!”许云鹤点了点头,身子一动才发xiàn

自己现在还是坐在一锅水中,双手扶住锅沿,奋力跳了出来,落到了地上。

只是刚一落地,许云鹤险些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先前坐在锅里还没什么感觉,此时一动房才发觉周身上下竟无一处不痛,四肢百骸的精力仿佛都被之前的那一把火给烧了个精光,竟然连站立这一个简单的动作都是如此的艰难。

竭尽全力才让自己没有出丑倒在地上,许云鹤抬起头来看向苏流沙,正想问一问自己这是怎么回事,谁知一眼看去,苏流沙竟然也是满脸苍白,看那副样子,竟然比自己也强不到哪里去。

从没有见到自己的师父会现出这种虚弱之态,发自内心的关切顿时战胜了疑惑,许云鹤跌跌撞撞地冲上去,紧紧地攥住了苏流沙的右臂,急切地问道:“师父!你这是怎么了?”

一脸欣慰地看着满脸关切的许云鹤,苏流沙轻轻抽出了自己的手臂,摇摇头微笑道:“不用担心,我没什么事,只是我的实力没有恢复,刚才动用了火元之力,现在只是有些虚弱,休息片刻就没事了。”

“师父!对不起!都是为了我……你才……”明白是为了自己苏流沙才会大耗精力,许云鹤内疚地低下头去。

“男子汉大丈夫,好端端的,作这些小儿女之态做什么?”苏流沙皱起眉头训斥了一句,随即面色一整,一手反握住许云鹤的左手手腕,右手三指按在了腕脉处,双眼微垂,运起体内残存的意思元力,细细地探查了起来。

许云鹤一言不发,无声地望着苏流沙看不出什么表情的一张脸。在之前的十二年中,每次当自己发了病,师父都会像现在这样皱着眉头给自己把脉,用自己的元力为自己梳理经脉。

十二年,只有眼前的这一个人,在关心着自己,爱hù

着自己。

只有他,只有他……

“很好,情况和预想的一样,你以后……再也不用担心受那种灼身之痛了。”苏流沙带着一丝喜意的声音将许云鹤从记忆中唤醒了过来。

“师父!你刚才说什么?我的病……”愣了愣神采将苏流沙刚才的话消化明白,却又有些不敢相信,忐忑不安地问道。

“你运足元力出一拳,记住,用全力,不要有任何保留!”苏流沙没有回答他,只是一向沉静的脸上多了一丝笑意,向旁边迈了几步,指了指许云鹤前面的一块高大的山石,示意他出拳攻击。

“师父!我……”许云鹤走上去握拳跃跃欲试,却还是有些顾虑。

“全力一试!放心吧,不会有事的!”苏流沙肯定地点了点头。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许云鹤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全身的酸痛依旧,但是在经lì

过了之前的沸水烹煮之后,这点疼痛早已经不算什么了。

元力由丹田生起,在经脉中缓缓流转。起初速度很缓慢,在经过了一开始小心翼翼的尝试之后,许云鹤惊喜地发xiàn

自己的身体居然没有出现任何的不适。心中顿时大定,经脉开始加快速度在体内流转不息,周身的肌肤,突然开始慢慢地开始发红。

霍然睁开双眼,许云鹤的双眸中再次跳跃起了之前那种诡异的金色火焰,左脚向前进了一步,已经变成赤红色的左拳紧跟左脚,全身的元力汇聚到了左拳之中,奋力击向了眼前的山石。

拳头重重地击打在坚硬而冰冷的山石上,许云鹤却没有感觉到预想中的强dà

的反作用力,拳头只是稍微一滞变继xù

毫无阻碍地向前,就仿佛面前的石头竟然是豆腐做的一样,左臂无声地切了进去,等到许云鹤反应过来收住力的时候,半只手臂从拳头一直到手肘,都已经深深陷入了面前的石头中。

不可置信地将自己的手臂收了出来,一脸震惊地望着面前这个黑洞洞的洞口,许云鹤几疑自己是在梦中:“师……父!这……这个洞……是我掏出来的?”

“傻小子,不是你难道还是我?现在你再试一拳,不要让火元外泄,看看有什么效果!”苏流沙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站在原地没有动。

“好!”许云鹤大声应道,向后退了一步,照样握拳、蓄力、进步、出拳,和之前一样的动作,只是这一次身上没有任何的颜色变化。

这一次果然和第一次不一样了,拳头重重地击打在石头上,许云鹤终于感受到了山石所传递回来的巨大反震力,只是自己的力量也是超出了许云鹤的想象,两者的力量碰撞在一起,发出了轰然一声巨响。

在山顶伫立了不知dào

多久岁月的山石一声巨响,从拳头接触的地方裂开了仿佛蜘蛛网一般的裂痕,在瞬间扩大加深,两人高的山石裂成了无数的小碎块,挟着巨大的力道,散射了出去,在飞出去了片刻之后力尽落下了山去,几个呼吸之后,从山下传来了此起彼伏的落地声。

“师父!这……这是……”许云鹤一双眼睛瞪成了牛眼,结结巴巴的,差点把自己的舌头给咬到了。他的眼睛上面的眉毛烧得精光,一脸的震惊之色,实在引人发噱。

第八章 我的命,我自己去活!

“很好,从今天开始,你才算是真zhèng

的许云鹤了。”苏流沙满yì

地点了点头,将一件衣衫丢给许云鹤穿上,也不多言语,转身向下走去,“云鹤,你跟我来。”

许云鹤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双臂,习惯性地跟随着苏流沙向前走。山崖边的那堆碎石真真切切地告sù

他:这一切,真的不是在做梦。

在许云鹤刚被送到这个家的时候,家族长老发xiàn

他竟然是万中无一的火灵体,天生便有一道先天火元生于体内,顿时态度大变,将之视若珍宝,什么要求都无条件满足,简直宠到了天上去。

武者修liàn

,由最初级的武徒,一直向上分为武士、武师、武宗、武王、武皇、武帝,各阶位又分为九个品级。据说在武帝之上还有更高的层次,但那只存zài

元遥远的传说,平日里一个达到武宗修为的人就足以称得上顶级高手,可见武道修liàn

一途的艰险。

常人习武,大都要靠十几年的苦练才能在体内修出一点先天元力,这才算是迈上了成为武道强者的第一步。而这,还得是那些天赋出众之辈,大部分的寻常武者,都只能止步于后天阶段,一辈子都迈不过这道后天转先天的坎。而火灵体从娘胎里就带上了一道先天火元,根本不必经lì

苦练就能跳过这个环节。而且在日后修liàn

火属性的功法时也比旁人有着更强dà

的修liàn

天赋,只要不出意wài

的话,将来绝对能够修liàn

到武王修为,这还是最保守的估计。这样一个未来的超级高手,家族里的那些长老们,哪里敢怠慢?

那段日子,虽然由于许云鹤年幼记不得多少,但那段日子,却是许云鹤十五年的人生中,最为舒适的时光。

只是到了三岁之后,这一切都结束了。

三岁的生日过后,许云鹤正式开始习武。家族长老把家族密藏的一套顶级火属性功法——“御龙神火变”珍而重之地交给了许云鹤,还安排了一位达到武宗的火属性长老手把手地教导他,谁知结果却让人大吃一惊。

刚开始的修liàn

倒也正常,火灵体对火元的确有着很强dà

的亲和力,短短的半个月时间,许云鹤就从无品无级,飞速地升到了武徒六品。别人过一个品级至少都要耗费上几个月的时间,虽然这只是最初级的武徒阶段,但这般妖孽的速度,也足以让人大跌眼镜了。

一开始的惊喜之后,迎接着满怀希望的家族的,却是更加沉重的打击。

到了武徒六品之后,还没有来得及一鼓作气冲上武徒七品,许云鹤却突然面色赤红,口吐鲜血昏迷了过去。这可把家族中的长老们给吓坏了,赶紧四处寻访名医,最后还是托了家族总部那里的关系,那边请来了供奉神医薛平川,才算是得到了一个确切的解释。

只是这个迟来的解释,却实在算得上是个噩耗了。

许云鹤之所以会吐血,是因为他的这个火灵体,里面却大有奥秘。

他的体内蕴含着先天火元不假,但是不知dào

为什么,在他的体内还同时蕴含着另一道先天寒气。这一道先天寒气虽然比先天火元要弱了许多,但却也不容小视。在六品之前,许云鹤体内的元力还不算大,所以那道先天寒气也还安分。但是等到他向着武徒七品冲击的时候,这个微妙的平衡就被打破了,蛰伏许久的先天寒气与火元之力,就来了一次激烈的碰撞。

人的经脉是何等脆弱的地方,寻常修liàn

之时稍不留意,就可能走火入魔重伤呕血,更何况在许云鹤的体内,却是两道属性完全相反的元力,来了一次剧烈的碰撞。也幸亏他现在的修为还低,要不然当时就能让许云鹤经脉尽毁沦为废人了。

骤闻惊变,怀抱着巨大希望的家族长老们自然不肯就这么让希望落空,苦苦哀求着薛平川施以回春妙手。奈何薛平川只留下一句“阴阳二气皆深种丹田,水火难容”,然后就摇头叹息一声,负手离去。只留下脸色苍白躺在床上的许云鹤,还有家族长老们那一张张失望甚至绝望的老脸。

之后不死心的家族长老又四处寻访名医,但是一个个来了又去,却始终没有什么人,能超出薛平川的判词。无药可解,许云鹤这个万中无一的天才,已经成了一个终身止步于武徒六品,时时呕血不止的病秧子。

天才,已经沦为了废物。一个彻头彻尾,毫无疑问的废物。

渐渐的,不死心的也只能无奈地让心死去了。许云鹤沦为了废物,不再享shòu

到家族的优待,就像他刚来一样,被丢在了许云鹤的舅舅许国良家中,再无人问津。而以前对许云鹤宠溺无比的舅舅和舅母,也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冷眼对之。吃的是残羹冷炙,住的是脏乱漏风的柴房,和之前的锦衣玉食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对这一切,许云鹤都默默地承shòu着。

他远比旁人要早熟,要更明白人情冷暖。或许一开始还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以前对自己和颜悦色的叔叔伯伯,现在竟然会这么对自己?但是苦难是最能让人成长的,日子久了,哪里还不知dào

,自己,已经没了那傲人的天赋体质,没有了之前的利用价值。

如果许云鹤一开始就只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少年,那么他现在或许还不至于受到这种残酷的待遇。但是最开始给了家族那么大的希望,由希望转为失望,再由失望变为彻底的绝望,这种强烈的心理落差,怎能不让人心生愤懑?而这份怒火,除了许云鹤之外,还会有哪个人来承shòu呢?

许云鹤默默地忍受着所有人的冷眼,一直到有一天,十几个同族的孩子将他按倒在地上拳打脚踢,而旁边就站着好几个叔叔伯伯。昔日里对自己言笑晏晏,而如今看着自己在地上被打得头破血流,他们却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就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

默默地一直承shòu了许久,许云鹤突然便有了一种强烈的愤懑生于胸际:到底我做错了什么?你们要如此对我?同宗同姓同源,为何偏偏对我如此刻薄?

满腔悲愤的许云鹤从地上翻身而起,向疯了一样冲出了家门,自此以后,再也没有回过那个所谓的家。

再也没有。

“云鹤,还记得这里吗?”走在前面的苏流沙停下了脚步。

“这里……”许云鹤从回忆中回到了现实,看了看面前的这一处断崖,头微微一低,“这里,是师父救下我的地方。”

当年许云鹤满腔悲愤冲出了家门,茫然无措中,就走到了这里。本欲就此了结此生,却被苏流沙救起。

“还记得当初,我跟你说过什么吗?”苏流沙的声音有些伤感。

“当然。”许云鹤坚定地点了点头。

……

“小小年纪,为何要寻死?”

“活着这么辛苦,为什么不能去死?”

“活着辛苦,死了就不辛苦吗?”

“……”

“你死之后,你的父母亲人,难道不会心痛吗?”

“我没有父母,别的人,如果我死了,他们不会有一个人会难过。相反,只怕还会有几个人会很开心吧……”

“他们不在乎,那是他们的事。你的命,是属于你自己的,你自己都不在乎,怎么指望别人还在乎?上天既然赐了你这一段人生,你就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起责任来。你的命,只能由你自己去活,自己对自己负责。未到山穷水尽求生无门之时,怎么能就这么放qì

?”

“我现在不过是一个废物,就算活下去,除了蒙受白眼嘲笑,又能有什么用处?”

“有生皆苦,但唯有痛,才能让人成长。你活着痛苦,但你怎么知dào

,死了就不会痛苦呢?死了的人,从来都没有人回来过。如果那边比这边还要痛苦,你可还能回头?我一个残废尚且苟延残喘至斯,你小小年纪,未曾尝过人间百味,竟然妄断生死,岂不可笑?”

“跟我来吧,十年。十年之后,当如果你依然觉得非死不可,那时候,我再不拦你。”

……

“没想到啊,已经过去了十二年了。云鹤,这么多年来,你处处受人欺凌,我从未出手帮你,你的心里,一定对我有些怨恨吧?”苏流沙转过身来,背对着月光,看不出他的脸上是什么表情。

“没有,师父,一点都没有!恰恰相反,我心里很感激师父的!当初是师父救了我一命,这么多年来虽然我经常被人打,但是每次回到了家里,都是师父帮我治伤。要不是有师父在,我现在早就已经被他们打成残废了!”许云鹤摇了摇头,一脸感激地望着苏流沙。

“而且,我明白师父这么做,其实是为了我好!”停顿了片刻,许云鹤又多说了一句。

“哦?说说看!”苏流沙的声音中多了一丝好奇与期盼。

“如果我一直保持最初的窝囊,他们就会一直用这最初级的手段来对付我。师父出手会很轻易地打跑他们,但是他们是不会死心的。下一次,他们就会用更加残酷、更加让我们不可预料的手段来对付我。最重yào

的是,”说到这里,许云鹤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是许云鹤,这是属于我许云鹤一个人的人生。不管我的人生中有多少的痛苦。有多少的磨难,这都只能由我一个人去承shòu,去经lì

,去战胜。如果有师父出手,那就已经不再是我的人生了。”

第九章 离别时分

苏流沙默然无语,良久,他才开了口:“云鹤,我要走了。”

“走?师父,你要去哪里?”听出了师父这个“走”字很不寻常,许云鹤有些着急地问道。

“去哪里,我也不知dào

。只是我一向浪迹天涯关了,从来都没有在哪个地方待上半年以上,只是遇上了你,也算是你我之间的师徒缘分。如今你已经长大了,之前我一直担心你的身体,如今你已经复原,我自然可以放心离开了。”苏流沙的语气淡淡,却还是带撒好难过了一丝伤感与不舍。

许云鹤知dào

师父一向说一不二,没有打算让师傅改变主意,只是哀求道:“师父,不能过两天再走吗?”

“明天,他们会上来的,我不想见他们。走便是走,就算再留两天,最后依然是走,多留两天又有何益?不过是徒增烦恼而已!你是我的徒弟,可不要这么婆婆妈妈的!”苏流沙说完便要走,从许云鹤的身侧走过,迈开脚步就要从山道上走下去。

一席话让许云鹤再不出声,相处了十几年,他太了解自己的这个师父了。他平日里话不多,但是说出的每句话都是言出如山,绝对不会改变。

更加重yào

的是,他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师父,他不快乐,一点都不快乐。

他从来都没有看到自己的师父真zhèng

地开怀大笑过,他知dào

自己的师父修为很高,比自己见过的任何人都要高,虽然他老说自己是个残废。但是他依然不快乐,很不快乐。他不知dào

师父是从哪里来的,不知dào

师父的武功是跟谁学的,也不知dào

他为什么会为了自己这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就留在这山上十几年。他只知dào

,在师父的内心深处,一定有一些让他很痛苦很痛苦的记忆。自己的痛苦还有师父可以倾诉,可是师父绝对不会把他的痛苦和自己分享。

弟子有苦,可以跟师父说。师父有苦,却不可以跟弟子说。这是师父的逻辑。许云鹤明白,所以挽留失败后,他什么都不再说,只是闷着头送师父下山。

师父的痛苦,自己现在没有办法,那就只有等自己的武功大成之后,再去帮师父吧!现在自己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陪师父走完这条路了。

两个人都是闷着头不说话,很快地就走到了山脚下,踏下最后一块石阶,苏流沙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望着一直低着头的许云鹤:“好了,就走到这里吧。”

“师父……”许云鹤抬起头来看着师父的眼睛,突然觉得自己的鼻头有些酸酸的。

“没什么好伤感的,你已经十五岁了,换了寻常人家,这个年龄可能都当上爹了!”苏流沙开了个玩笑,只是两个人却都没有笑。

“师父,我跟着你学习了十几年的武艺,可是我还不知dào

咱们这是哪一门哪一派,就连自己练的是什么都不知dào

。你走之前,可不可以把这一切告sù

我,不要让我这么稀里糊涂的?”眼看着师父马上就要走了,许云鹤突然又想起了一个问题,赶紧问道。

“门派?以前还有,现在……已经无门无派了……”苏流沙苦笑了一声,接着说道,“至于武功,你练的那是我自创的,本来也没什么名字。你要是听着顺耳,就叫它‘摄生术’吧。名字不过是个代号而已,根本不重yào

。你要是觉得不好听,自己随便起个名字也行。”

许云鹤再也没有问题了,苏流沙迈开脚步向前走,迈出一步却又收了回来,用不知dào

什么样的语气说道:“云鹤,你回去之后,带我给你的母亲上一炷香吧。”

“我娘?”许云鹤一愣,随即失声喊道,“师父,你认识我娘?”

许云鹤从来都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在他三个月大的时候,他就被一个神mì

人给送回了家里。那个人放下自己就离开了,只是说自己的母亲许谨瑶重伤身亡,变飘然离去。而这一切,还是在之后许云鹤记事之后听几位长老说起的。之后许云鹤变成了废人,处处受人冷眼,根本就没人搭理自己,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听人提起自己的母亲。而且这个人还是自己这十几年来相处最为亲密的师父,这让许云鹤如何能够不吃惊?

“嗯……”苏流沙低低地应了一声,却没有多说,似乎不想谈起这个话题。

“师父,你可不可以告sù

我,到底是谁杀了我娘?我知dào

我现在实力低微,我不会莽撞的,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我不会去送死的!”许云鹤的声音有些激动,他不能不激动,从没有感受过母爱心中却更加渴盼,那个连模样都不知dào

的母亲,却时常出现在许云鹤的梦中。那是他这十几年来,除了师父之外唯一的温暖。

只是许云鹤却没有得到自己希望的答案,苏流沙轻轻地摇了摇头:“不是我瞒你,那个人实力太强,强到你无法想象。现在你知dào

了有害无益,在你的实力没有到达之前,我是绝对不会告sù

你的。”

“那到底要什么样的实力,师父才肯告sù

我?”

“至少要和你的仇人同等实力,我才有可能告sù

你实情。但是在此之前,你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有关你母亲的信息。”苏流沙的语气坚不可移。

“那到底是什么境界?武王还是武皇?师父你总得告sù

我他的实力,这样我才好有个努力的目标吧!”

“我只能告sù

你,那个人的实力,远远超出你的想象之外。至于他是什么样的境界,我就算告sù

了你,你也想象不出他到底有多强。”说完,看着许云鹤的表情很是沮丧,苏流沙又加了一句,“等你超越了武帝这个层次,你就来找我吧。”

“超越武帝?”许云鹤顿时大为丧气,他所见过的最强者也不过是武宗四品,据说许氏一族的族长是武王二品,而至于武皇却没有听说哪个人有达到过。而至于更之上的武帝,许云鹤根本连想都没有想过,自己可以达到那个层次。

“不要灰心丧气,武帝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母亲当年只有十六岁,便已经是武宗七品。我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是武皇四品的修为。如果她活到现在,必然早已超越了武帝这个层次。你是她的儿子,火灵体也已经复原,难道连这点信心都没有?而且你以为,武帝便是武道的极致了吗?哼,差得远,差得远啊……”苏流沙毫不客气地训斥着垂头丧气的许云鹤,一如之前十几年中,许云鹤犯错之后的训斥一样。

“好吧,我会努力的!我会成为武帝,然后去为母亲报仇的!”一番似曾相识的训斥让许云鹤又想起了昔日的情景,心中激起了一股豪气,两只拳头紧紧的握了起来。

“不是成为,而是超越。”苏流沙纠正道,“那个人的境界远远超乎你的想象,武帝只能是我告sù

你实情的底线。而你要是想要报仇,就必须超越武帝,超越这世间的条条框框,打破所有的束缚,做到最强,才有可能打败那个人。如果你以为你达到武帝便已经足够了,那你这一辈子就都不可能报得了仇了。”

“他到底有多强?比师父你还要强吗?”许云鹤有些不服气地问道。

“我?我不过是一个残废而已,怎么能和他相提并论?如果是我当初的话,或许比他只差一线。但是现在,我根本没有和他一战的资格。”苏流沙苦涩地一笑,手心中紧握着的碧绿瓷瓶传来阵阵清凉的触感,脸上的黯然瞬间化为坚毅。

“这么强?”许云鹤心中燃烧的勇气又弱了下去,不过片刻后他再次握紧了拳头,“好吧,既然他那么强dà

,就让我变得比它更强dà

吧!”

“可是师父……”许云鹤的表情今天变化得特别频繁,“就算我将来达到了你的标准,我又该去哪里,才能找得到你呢?”

“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等你真的达到了那个层次,你自然可以找得到我。”苏流沙摇了摇头,没有明确地回答许云鹤的这个问题,转过身继xù

向外走,“天下之大,远远超出你的想象。就连我自己也不知dào

自己要去哪里,又怎么告sù

你?放心好了,等你到了那个层次,就算你不去找我,我也会回来找你的。”

“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云鹤,你今后切不可凭恃自己的天赋变固步自封,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等你此间事了,边去这天下各处走走吧!只待在这个小地方,你永远都不会有什么大成的!”苏流沙脚下走的飞快,几句话的功夫,人就已经只剩下一个远处的小黑点了,只剩下飘渺苍凉的声音远远传来。

“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

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

………………………………………

尘事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看着苏流沙远去的背影,许云鹤突然发xiàn

,自己的师父行走的样子,真的和那名老者很像。他们两个,果然是有着一些许云鹤所不知dào

的渊源。

“师父,保重!日后,等我达到了你的要求,我一定会去找你的!”许云鹤双眼含泪地望着苏流沙的身影渐渐消失,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山脚下,任凭潮湿的夜风将全身的衣衫打湿,却久久没有挪动分毫。

第十章 来人

翌日清晨,果如苏流沙所说的那样,山间的晨雾还没有消失,罕有人迹踏足的山上,多了三个不速之客。

许云鹤冷着一张脸,看了对面三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一眼,就又低下头去捡着地上的碎石。昨天晚上的一拳将整块山石都打成了碎块落了下来,有不少都落到了他原来的房子上。他站在房子上面,双手飞快地捡起上面落下的碎石,随后用力地丢下了不远处的悬崖。

三个人站到这里本来有些尴尬,一时间也不知dào

该说些什么。最后三个人大眼瞪小眼站了好一会儿,年纪最长的许国平只好站了出来,向前走了两步,干咳了一声仰着头对着屋子上的许云鹤说道:“云鹤,好久不见啊!”

这么一句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话,也亏他能说的出口。许云鹤冷漠的眼神扫了他一眼,他就讷讷地收了声。

可是老这么站着不说话也不是办法,更何况他么这次来可是带着家族高层的重yào

任务来的。许国平受阻,站在许国平左侧的许承岳第二个开了口:“许云鹤,论辈分国平叔是你的族叔,难道你在外面野了这么多年,连最起码的孝道和礼数都不记得了吗?见到家族长辈,居然如此狂傲无礼!”

这次许云鹤终于有了反应,他“呼”的一声从房子顶上跳了下来,速度之快,倒把站得靠前的许承岳给吓了一跳:“你……你干什么?”

“你不是说我不知dào

礼数吗?我这不是下来了吗?”许云鹤丝毫没有在意对方色厉内荏的目光,冰冷的语气,丝毫听不出有什么礼貌的意味。

“你……”许承岳顿时火冒三丈,这个家族中知名的废物无人不知,平日里他根本就不屑于提起许云鹤的名字,此刻站出来和他说两句话自觉已经给了对方莫大的面子了。却没有想到这个垃圾一样的小子,居然敢对自己这么无力。

许承岳勃然大怒,就要上前动手,却被许国平伸手拦住了:“称曰,不要动怒。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正事?”一听到这两个字,许承岳双眼一亮,心中顿时有了主意。他收起了脸上的怒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许云鹤,阴阳怪气道:“许云鹤,你可听说过‘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句话吗?”

许云鹤点了点头,连说句话的心情都欠奉。

许承岳笑得更加阴险:“我们听说,昨天在城北,你把许四平给杀了?要知dào

许四平可还是姓许的,不管是按照国法还是家规,你可都是罪责难逃啊!”

“没错,他是我杀的。他的那四个手下,也被我打成了残废。”许云鹤无所谓地点头承认。

许承岳没有想到许云鹤居然就这么大咧咧地承认了杀人罪行,这倒是让他一肚子的说辞都给憋在了肚子里,一脸惊疑不定地望着许云鹤。

“这位大哥看样子是很了解家法的,那不知dào

若有外人伤害族人,家法中又是怎么规定的呢?”许云鹤眨了眨眼睛,反问道。

“家族保护所有的族人,若有人胆敢冒犯本族子弟,就是藐视我许氏一族的尊严!只要是许氏一族的子弟,都要无条件地加以援手,与此敌不死不休!”许承岳确实很熟悉族中的规矩,他不明白许云鹤为什么要问这句,随即他又有了一个阴毒的想法,一脸的假笑让人憎恶,“看来你也很了解啊,那许四平可也是姓许的,虽然你也算是许家的人,但是这同门相斗……”

“先等一下!”许云鹤突然大叫了一声,打断了许承岳的话,追问道,“如果我刚才没有听错的话,你刚才说的是同门相斗,对吧?”

“没错啊!”心中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许承岳却没有想出来自己这句话有什么不妥的,迟疑了片刻,还是点头承认了。

“我是许家的人没错,可是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族谱上,好像没有许四平这个名字吧?可是刚才这位大哥却说那许四平也是我们许家的人,这就有些奇怪了啊!难道说家族中还有另一本族谱,或者我看到的族谱,是假的?”许云鹤慢条斯理地说着,话语轻飘飘的,但落到了正暗自得yì

的许承岳耳朵里,却彷如冬日里的一瓢水从头顶上浇了下来,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许四平的身份是很尴尬的,他本是许家一名很有身份的家族管事与女仆春风一度后所生,那名家族管事本来就没想到要生什么孩子,如果被他发xiàn

了也会直接打掉。许家的承嗣是有着很严格的规定的,娶妻纳妾都可以,但是一个低贱的女仆是绝对不可以加入血统高贵的许氏一族的。

在大家族中,这本来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了。但是那名女仆却有着另一种心思,一心想要借机攀上这棵大树,于是瞒下了自己身怀有孕的事,偷偷地生下了许四平。但是她却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结果,许家不但没有承认这个孩子,反而将“用心险恶”的她活活打死。虽然那个孩子最后被留了下来,并被命名为许四平,但是他的名字没有上族谱,所以并不算是许家的人。

这桩事也成了家族中一桩丑闻,以后许四平流落街头沦为地痞流氓,一向看重名声的许家也是不闻不问。那名犯下过错的家族管事,是族长的堂兄,虽然这件事最后被压了下来,大家明面上不说,但是在暗地里,却也成了家族中的一个笑料。

偏偏那名管事是一个心胸狭窄的人,有关许四平的事已经成为了他一块最不愿意被人揭起的伤疤。平日里只要见到别人聚在一起随意闲聊,都会怀疑是不是在议论自己。如果让他知dào

今日许承岳居然妄称许四平是许家之人,那名权势颇大的管事,肯定会恼羞成怒,自己一定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想到这里,许承岳脸上的汗刷的一下就下来了。此刻想明白了许云鹤的阴险用心,他却没有心情去怨恨许云鹤。此刻他的脑海中全都是那名家族管事恼羞成怒的愤nù

表情,还有自己凄惨的命运。

“云鹤,大家都是一族之人,何必这么咄咄逼人呢?承岳只是一时口误,并没有你说的那个意思嘛!”看着场面有些尴尬,许国平只好站出来打圆场。不过此刻看着许云鹤那张俊美秀气的脸,他的心中却暗暗心惊:这个少年,言笑晏晏中便将许承岳引入了一个可怕的陷阱,不管他的天赋有没有恢复,都绝对是一个危险人物!

“是吗?可是我刚才听到的的确是这个意思啊,难道是我理解错了?这样好了,看来我的确是有点笨的,那我还是把我们刚才的对话告sù

给别人,请别人来帮我判断一下,他到底是不是那个意思吧!”许云鹤无奈地耸了耸肩,只是最后一句话,再次让许承岳的脸色变得雪白。

“精彩!精彩!”场面再次变得尴尬,此刻却有人鼓起了掌来。许云鹤循声望去,却看到第三个一直没有出声的青年人,正一脸微笑地望着自己鼓着掌。许云鹤看得出来,他的笑容很真诚,绝没有讽刺挖苦的意思。

“你是……”许云鹤在自己的记忆中没有这个人,疑惑地问道。

“哦,看我这脑子,来了这么一会儿,居然还没有介shào

过自己呢!”那人拍了一下脑门,动作自然毫不做作,声音也透着一股洒脱之气,“在下许承方,出于广源,前些日子随同家族长辈来此,凑巧听说阁下之事,一时好奇就跟来凑个热闹,却没想到阁下竟是如此人物,实在是不虚此行啊!”

广源?

许云鹤心中一惊,难怪自己不认识他,却原来他是从广源来的!

许云鹤所在的许家,是有着很多的分支。他出身于元城,元城许氏不过是许氏家族的一个旁系分支,而家族的总部,却是广源。许云鹤如果出门在外,遇到了外人,对外介shào

自己会说自己是广源许氏,绝对不会说什么元城许氏。嫡系子弟和旁系子弟,在家族中的地位,那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难怪从他来了之后,虽然一直没说什么话,但是许国平和许承岳一直对他毕恭毕敬的,甚至还有些畏惧。原来是这样!

“好了,我们也不要在这里傻站着了!云鹤兄弟,我们这一次是为什么来,想必你也是清楚的!别的废话我就不说了,咱们直接开始,怎么样?”许承方爽朗一笑,毫无忌讳地把自己的双手伸了出来。

许云鹤砍了他许久,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就将自己的右手伸了出来。

许承方一手抓住许云鹤的右手,另一只手分开三指按在了许云鹤的腕脉处,微阖双目,运出体内的一股元力,细细地在许云鹤体内探查了起来。

而许云鹤双眼低垂,任凭对方的那股元力在自己体内流转,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第十一章 痛苦教会的事

这一次家族为什么会派这么多人来见自己,许云鹤当然明白他们的来意。那些当初将自己弃若敝屣的族中长老,自然不会是想要为许四平那几个流氓讨公道的,更加不会是良心发xiàn

派人对自己嘘寒问暖的。他们来找自己,不过和当初将自己抛弃时,是一样的道理。

当初抛弃自己,是因为自己失去了天赋,没有了培养的价值。如今来找自己,是因为自己突然爆fā

杀死了实力和人数远超自己的许四平。

自己这个废物,当初可是被判定一辈子都只能止步于武徒六品的。如今却突然爆fā

出了远超武徒六品的实力,还杀死了武士一品的许四平,这就不得不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恢复了原来的天赋。虽然这个希望实在是渺茫的很,但是许云鹤杀死许四平的事却是铁板钉钉的。纵然希望渺茫,但家族还是不会死心的。

如果不是自己遇到了师父,恐怕自己现在早就已经变成了一堆白骨了吧?或许现在连尸骨都找不到了,或者被野兽分食,或者被埋藏于泥土中。要不是有师父在,自己现在还要被那种冰火两重天的元力所折磨,根本就不可能突pò

武徒六品。而更加是靠师父,才能化去了那道先天寒气,让自己彻底恢复过来。没有师父,自己什么都不是!依然只是一个人人厌弃的废物!一个垃圾!

许云鹤此刻分外地感激苏流沙,以至于当许承方探查完毕收回手去的时候,他甚至没有察觉。

“恭喜云鹤兄弟啊!火灵体确已恢复,修为也不是传闻中的武徒六品,而是武士四品!传言果然不可信啊,险些就让一位天才埋没了呢!”许承方拱手向着许云鹤道喜,这才把陷入回忆中的许云鹤唤醒到了现实中。

“什么?真的恢复了?”失魂落魄的许承岳完全没有听到许承方说的是什么,许国平却是一字字都听得清清楚楚,不可置信地问道。

“国平族叔如果不信的话,大可以自己探查一番,当可知在下有没有说假话。”许承方侧身一让,丝毫没有被怀疑的愤nù



“不敢不敢,三公子说笑了!三公子所查必然无差,那里还需yào

我这把老骨头来画蛇添足?”许承方的语气很客气,但是许国平却丝毫不敢摆什么长辈的架子。称呼自己“族叔”是礼貌,自己要是当了真,那就真的是拿个棒槌就认针,真的成了根棒槌了。

“恭喜云鹤啊!如今恢复了火灵体,日后前程不可限量!不可限量啊!”恭敬地客套完了,许国平又转过头来对着许云鹤道喜。如今后者恢复了天赋,那身份瞬间就升了上来,可不是自己这个不上不下的小小长老所能比的。如今是自己先遇到了,就算套不上什么关系,至少也不能留下什么坏印象不是?

“没什么好恭喜的,这本来就是我原来所拥有的,如今,最多不过算是物归原主而已。”许云鹤心中感激的只有苏流沙,面前这些人却完全不在其中。虽然这个许国平是自己的长辈,也没有对自己做过什么坏事,但许云鹤也没打算给他们什么好脸色。冷冰冰地丢下这句话,许云鹤就又纵步跳到了房顶上,开始熟练地捡拾起碎石。

“云鹤……你这个……”许国平没想到许云鹤居然这么不给自己面子,要是放在平日他早就吹胡子瞪眼了。但是现在许云鹤的身份可是已经大不一样了,自己可没什么资格摆什么长辈架子,因此他只能费力地仰着头看着许云鹤,神色很是尴尬。

“国平叔不必如此急迫,云鹤兄弟在这里住了这么长时间,就算要搬回去,也需yào

一些时间来收拾一下东西吧?我们先给云鹤兄弟一点时间收拾收拾,咱们过两天再来帮云鹤兄弟搬家,岂不是更好?”许承方开口打破了这一尴尬场面,很亲热地揽住了许国平的肩膀就往山下走。

“三公子,这……”许承方并没有用多大的力,但是许国平却不敢挣脱。只是脚下半推半就地跟着离开,心中却还是有些焦急。

“国平叔,这一次我们的任务只是判断云鹤兄弟是不是恢复了火灵体,如今已经完成了,为什么还要在这里滞留呢?”说到这里,许承方停了下来,靠近许国平的耳朵,压低了声音对他说道,“云鹤兄弟被遗弃在这里十几年,心里岂能没有一点怨恨?如今他是决然不肯这么回去的,纵然你说的天花乱坠,也是劳而无功!”

“可是……”许国平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眼看着许云鹤已经恢复了天赋,要是能亲自把他带回去可是大功一件。对于他这样一个年纪已大,地位高不成低不就的人来说,面对这一份似乎唾手可得的功劳,可不是那么容易就愿意放过的。

“没用的,一个忍受了十几年遗弃的人,那份怨气,又岂是三两句就可以一笔勾销的?苦苦相逼只会惹人反感,还是不要弄巧成拙了。”许承方摇了摇头,两个人已经走出去几十米了,身后跟着一个失魂落魄的许承岳。

“可是如果是这样,那岂不是很难办?如果让长老们知dào

他是这么一个态度,岂不是很难办?”许国平为难道。他倒不是为了许云鹤担心,只是这一次可是自己为许云鹤进行认证的,如果他真的不识大体和家族高层闹得不愉快,只怕自己也要受到牵连了。

“这倒不会,他是个明白人,只有回到家族,他才能得到更好的发展。否则的话,就算他有着再强dà

的天赋,在这天下,又能如何?”许承方带着些傲气说道,随后他有突然回过头来对着已经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的许云鹤喊道,“王孙兮归来!山中兮不可久留!”

喊完这句之后,许承方再不多言,放开许国平,一个人迈开大步就向山下走去。走去路来脚下生风,大袖飘飘,看上去很是潇洒飘逸。

许云鹤停下手里的动作,冷冷地看着那三个人影渐渐消失于山路上,直至消失于自己的视线之外,方才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冷哼。

临走之时,许承方和许国平窃窃私语的那几句,虽然故yì

压低了声音,但是对于达到了武士四品的许云鹤来说,这个音量却刚好在他所能听到的范围之内。而对于这个常识,别有心思的许国平或许没有意识到,但是那个许承方,却肯定是知情的。

他那么说,是故yì

的,是故yì

让许云鹤听到。尤其是最后一句,虽然是一句好像戏谑一般的古诗,但那隐喻之意,许云鹤却是完全明白的。

你是有天赋,现在耍耍小脾气没什么问题,这是你的特权,家族可以容忍。但是,不要太过分!如果真的和家族闹崩了,哪怕天下再大,也没有你立足之所!

这个什么三公子,果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豪迈。他,也不是什么善茬!

其实这层道理,不用许承方刻意向许云鹤点明,许云鹤也是明白的。这十几年来家族的不闻不问,甚至有意纵容许四平等人欺辱自己,许云鹤心中的恨意,绝对不是许承方所能想象的。

只是许承方这番作为,却完全是杞人忧天了。

恨,当然是入骨入髓的恨。如果换了几年前的许云鹤,说不定真的会和家族闹得很僵。但是此刻的许云鹤,从十几年的苦难中得到的不只是愤nù

和怨恨,还有一颗看透世情的了然心。

就像许承方所说的那样,如果许云鹤真的将怨恨耿耿于怀,和家族闹崩的话,到最后倒霉的肯定是许云鹤。家族甚至不用使什么阴招,只要剥夺了许云鹤的姓氏,将他逐出许氏一族,那么许云鹤这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大作为。

许,只是一个普通的姓氏,但是这个许,却不是一般的姓氏,而是——“广源许氏”!

大齐王朝除了皇族叶氏,还有六大姓。广源许氏、九原宋氏、江宁裴氏、山阴鲁氏、上党公冶氏、云中端木氏,这六大姓,是仅次于皇族第一个阶层。除了这六家的子弟之外,旁人即使有着经天纬地之才,也是没有办法入仕为官的。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是自古以来所有心怀抱负的年轻人,矢志不渝的梦想与追求。一旦被逐出了家族,许云鹤连做个寻常百姓的权利都没有。不但出将入相是休想,处处还要受人白眼。被许氏一族抛弃的,就算许家不做什么,别的趋炎附势之徒,还能不趁机落井下石以图讨好许家?

许云鹤明白这些,他已经不是那个满腔悲愤愤世嫉俗的轻狂少年了。或许他还在这个年龄段,但是十几年非人的磨难,让他比同龄人早熟了很多岁。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不止是商人逐利,天下那个不是为了利益而活?一腔血勇不顾后果的莽撞,早就与他无缘了。

第十二章 哀

许云鹤不会和家族决裂,如果他真的是这么想的,当初就不会故yì

暴露自己的实力,而是会一走了之了。

只有回到家族,许云鹤才能得到家族的照拂。纵使他有着再多的怨恨,再多的委屈,他也不得不接受现实。只有留在家族中,他才能获得更好的待遇。尤其是在得知自己的母亲是被人杀死之后,为母亲报仇已经成为了许云鹤现在心中最大的执念。

许云鹤对师父的话确信不疑,虽然苏流沙并没有告sù

许云鹤那个大仇人到底有着多强的实力,但仅凭着一句“超越武帝”,就足以让许云鹤产生望尘莫及的无力感。武皇、武帝都只存zài

于传说中,从来都没有听说什么人真的练成过。而至于更高层次的武帝,许云鹤就更加难以企及,更何况听苏流沙的口气,那个人的境界可是大大地超越了武帝,甚至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他的境界。

面对这样一个简直像传说的强dà

敌人,许云鹤有着很大的压力。他知dào

,虽然自己有着万中无一的火灵体,但这并不表示他可以毫无悬念地成为高手。少年天才层出不穷,但是真的成为高手的人却寥寥无几。成为高手需yào

天赋,但更需yào

后天的努力和机缘,更何况许云鹤的目标是远超武帝的绝顶高手,那就更加艰难了。

留在家族,不但可以在家族数百年来的家藏武学中学习,而且可以得到家族高手的指点教导,更可以得到家族充足的天地灵药的滋补。正是因为家族有着这么多的优厚条件,才能保证家族中的高手层出不穷,维持家族的强dà

,这也是六大姓始终屹立不倒的根源所在。

饱尝人世艰辛的许云鹤,自然不会只为了出口怨气,就将这一切抛弃。他会妥协,不会跟家族决裂。只是这第一次他是不会跟他们回去的,一半是为了宣泄一下自己的怨气,另一半则是出于另一种心思。

自己要是这么容易就跟着他们回去了,岂不是显得自己很没有品?古代的隐士要三顾茅庐才会出仕,自己要是不摆个架子,家族还不把自己看轻了?

所以许云鹤没有走,他知dào

,家族不会因为这一点就生气的。自己已经恢复了火灵体,家族式不会放过自己这一个天才的,他们,还会派人来请自己的。

许云鹤知dào

家族还会派人来,但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家族里拍出来的人,居然会是他们两个人。

一男一女,年纪差不多都在四十多岁左右。男的紧抿双唇神色复杂,女的容颜姣好眼神闪烁,从山下缓步走上来之后,就一齐看着许云鹤发愣。隔着两米远,伫立良久,却始终不发一言。

许云鹤同样默然不语,望着面前这两个熟悉中又带着陌生的人,他的眼神中,同样是复杂万千。

面前这两个人,他都认识。怎么能不认识呢?按照血缘算的话,这两个人,可以算得上是自己最亲近的亲人了。

这一对中年男女,分别是许云鹤的舅父和舅母。男的叫许国良,是许云鹤的母亲许谨瑶的同胞大哥,兄妹二人自幼父母双亡,自从许云鹤被送回来之后,他就一直被寄养在许国良的家里。曾几何时,那是自己童年最熟悉的一张面孔了。、

而那个女的,是许云鹤的舅母夏芳菲。曾经她对自己也是极好的,她总是将自己抱在怀里,一遍遍唱着催眠曲哄自己入睡。曾经的那段记忆,是多么的美好啊!可是后来……

后来,许云鹤不再是天才了,再也没有人会把他当成宝了。而眼前这两个曾经对自己最好最好的人,却也同其他人一样,对自己也变得冷酷无情。将自己赶到柴房,每日里不管不问,将自己完全当成了空气。而当许云鹤第一次被人欺负了跑回去向他们哭诉的时候,许云鹤清清楚楚记得的,对方的回答,只有一个简单冷漠到了极点的“哦”!

曾经的亲密变成冷酷无情,这中间的巨大落差,对于许云鹤来说伤害尤甚。那以后,即使是被别人打得头破血流口吐鲜血,他也只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默默忍受,而不会再跑到他们面前自取其辱。之后许云鹤负气逃离了家族,一晃,已经是十二年没有见到他们了。

十二年,他们的眉目依稀,只是苍老了一些,却没有什么大的变化。所以许云鹤第一眼就认出了他们,只是看着面前俊秀的许云鹤,这两个最亲的“亲人”,却有些不太敢相认了。

不敢?还是良心发xiàn

心怀有愧?

许云鹤不知dào

,只是看着面前的这两个人,他怎么都狠不下心来像对许国平他们那样冷眼相对。曾经的记忆中这两个人给自己的温暖最多,但最后却也是这两个人伤自己伤得最深。

是爱?是恨?亦或是爱恨交织?许云鹤不知dào

,他不知dào

,面对眼前的这两个人,自己究竟应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和态度去面对他们,才是最合适的。

沉默终究不可能一直维持,终究,还是有人开了口。

许国良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已经长得和自己一般高的许云鹤,有些唏嘘道:“十几年不见,没想到,云鹤……你都长得这么高了……”

“我也没想到,居然会是舅父舅母,来这里见我……”听到许国良的这句话,许云鹤同样语气复杂地回道。本来两个人应该是亲密无间的,但是此刻一开口,两个人却谁都没有谈及主题,寒暄的普通话语,却都有着莫名的复杂意味蕴含其中。

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可是偏偏,两个人,就是这样的……

两个人各自说了一句,却都不知dào

自己下一句该说些什么了。僵局刚一打破,又归于寂静。场面,再次尴尬了起来。

“云鹤啊,这十几年住在这山上,日子一定过得很辛苦吧?都是我们不好,这么长时间来都没有照顾过你。现在想想,真是对不起你娘的重托啊!现在你们舅甥俩也不要再愣着了,国良,赶紧去帮云鹤把东西收拾好,趁着天色还早,咱们赶紧下山。家里还有很多人等着呢,这次啊,可要好好地补偿补偿云鹤才是呢!”两个男人都不开口了,一旁的夏芳菲来回瞄了两个人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憋不住了,很热情地对许云鹤说道。

女人,真的比男人更能忍受难堪吗?

许云鹤看着面前一脸热情的夏芳菲,张了张嘴,低低地喊了一声:“舅母……”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许云鹤却喊得如此艰难。这本是自己从会说话以来喊得最多的一个词,但是之后十几年,自己再也没有喊过这两个字。之后的十二年来,除了师父之外,自己,再也没有什么亲人了。

“云鹤,跟舅舅走吧!以前是我们对不起你,现在,就跟我们回家吧。”夏芳菲开了口,许国平也无法再保持沉默。抬起头来看了许云鹤一眼,语气低沉地说道。

“回家?回哪个家呢?”许云鹤苦涩一笑,那笑容,很苦涩,很悲凉。

“自然是回我们的家了,你小时候一直住的那个房间,我们还给你留着呢!不过你放心,房间都打扫好了,床也患上了大床。你小时候的那张床,可是睡不下你这个大小伙子了哦!”夏芳菲依然保持着热情,场中三人好像只有她若无其事,只是她说的这个笑话,却没有任何人应声,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的笑声,孤独响起,很尴尬,很尴尬。

“家?那里,真的是我的家吗?十二年来,我一直住在这里,算起来,这里才应该是我的家吧?你们的那个家,我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样子了。离开了这么就,我已经记不得回去的路了……”许云鹤依然在笑,只是不管是声音还是脸上的笑容,都看不出任何的笑意。有的,唯余苦涩而已。

“云鹤,之前种种,是我们不对。可是那也不能全怪我们,世事人情,我们又能如何?你怪我们,我们也认了。不过我们这一次是奉了长老会的决议来这里请你回去的,你就不要再倔了,跟着我们,回去吧……”许云鹤自始至终一句冷嘲热讽的话都没有说,许国良却有些受不了了。不理会妻子不停使出来的眼色,他双眼定定的看着许云鹤,瓮声瓮气地甩出了这番硬梆梆的话。

“世事人情么?我明白的……我明白……我什么都明白……”许云鹤再次苦笑,低低地重复着。

三个人,再次沉默了下来。

“走吧!”沉默良久,许云鹤突然抬起头来,大声说道。

“走?”许国良和夏芳菲一下子愣住了。

“你们来这里,不就是想让我跟你们走吗?我也在这里住够了,就走吧!”许云鹤的脸上没有了苦笑,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你不带上行李吗?就这么空手走吗?”看着两手空空的许云鹤已经迈开脚步踏上了石阶,夏芳菲有些愣愣地问道。

“当年出来的时候,本就是两手空空。如今回去,又能有什么好带的呢?走吧,走吧,来去空空,多少自在!”许云鹤苍凉大笑,第一个走了下去,身后紧跟随着许国良夫妇。

除了已经去世的母亲,自己只有师父这么一个亲人。一个,只有他一个而已!

第十三章 恍然

元城是这方圆百里最大的一座城,只是在这片土地上最知名的地方并不在城里,而是在城外西北十里之外的落石谷内。

落石谷的面积并不大,景色也没什么出奇的地方,只是在这座小山谷内,住着一百多户人家。这一百多户人家,都有着一个共同的姓氏——许!

落石谷,是广源许氏一族在元城的分支所住的地方,除了本族内部的人之外,外人很少能有资格进入。因此好奇的人们对立面有着很多的猜测和幻想,但几十年来都没有听说过有哪个人有胆子私闯进去。

方圆百里内,即使是黄口孺子也知dào

一件事,路上碰到姓许的,绝对不要惹他!不管姓许的人做得多么过分,都要忍下来!因为就算是元城知府,也要对许家的人客客气气的唯恐怠慢,百姓父母官的官府尚且如此,谁还敢去触许家这头老虎的胡须?

平日里山谷口的大门总是紧紧关闭,只在旁边开了一个小门供人出入。但是今天却有些反常,不但多年没有打开的大门打开了,还有许多人从大门里面走了出来,站在谷口十几米的地方,呼啦啦站了二十多个人,一个个翘首向大道上看去,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走出来的人,大都年纪不小了。一个个须发斑白,最小的都至少有五十多岁了。只有站在最外面的那名中年男人,两鬓的黑发纹丝不乱地梳向了脑后,一张方正的脸上不怒自威,应该只有三十多岁。

这个人,就是元城这一支许氏一族的家主,许国范。

自上一任家主于八年前去世后,就一直是许国范在掌舵。他一向深居简出,平日里即使是元城知府来访,也不见得能请得动许国范移步。但是今天,他不但出来了,还带着整个元城许家家族元老会的成员都出来了。这个阵势,简直都够得上迎接一品大员的仪仗了。

一群人站在这里静静地伫立了很长时间,家主在前,没有人说话。只是眼看着太阳已经从偏东方划过头顶,渐渐西斜,过去了很长时间还是没有看到路上有哪个人经过,终于有人沉不住气了。

“家主,那个许国良到底能不能行啊?一大早就走了,现在都过去大半天了,人怎么还是没有请回来啊?”时间一长就没有那么多人都能淡定了,一个胡须雪白的老者看了周围人一眼,倚仗自己最为年长,第一个开口抱怨道。

“德寿二叔,要有耐心!”许国范微微一笑,回头看了众人一眼,发xiàn

其他人虽然没有开口,只是眉宇间同样露出了不耐之色,心中一叹,脸上却丝毫不显。

“那云鹤贤侄我未曾见过,不过他的事,我也大致听几位族叔说起过。十几年流落在外,所受的苦,只怕是不少吧?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怎么能不发泄发泄呢?既然是我们欠他的,只是在这里站一站,这么点气量,我还是有的。”许国范说完,看着许德寿依然面色不豫,又温言道,“是国范糊涂了,几位族叔上了年纪,比不得年轻人。要不几位族叔先回去休息休息,不过是迎接一个小辈而已,有国范在这里就好了。”

“家主都在这里站着,我们几个老头子在家里坐着算怎么回事?”悻悻地撇了撇嘴巴,许德寿又退了回去,嘴里还是忍不住嘟囔了两句,“不就是一个小辈,有必要这么兴师动众的吗?当初也是他自己私自跑出去的,家里又没有人赶他走!”

“德寿二叔,当年的情况,您应该比国范更清楚吧?一个小孩子受了委屈,总要发发脾气的。吃过了那么多的苦,想来,他也不会做的太过分的。”许国范两条卧蚕眉轻轻一抖,若有深意地瞥了许德寿一眼,轻笑了笑,不再言语。

几个老家伙的脸色一沉,望着许国范的高大背影,都不敢再多嘴了。

时间一点一滴地走过,头顶上的太阳依然在一点一点地西斜。就在许多人都在盘算着今天要不要站到晚上的时候,道路尽头,终于出现了三个人影。

“来了!”许国范的语气中透着一丝惊喜,自己之前一力主张派许国良出马去请许云鹤,现在看来,自己这步棋,是走对了。

迎面走过来的,正是许云鹤,还有跟在他后面低头不语的许国良夫妇。许云鹤走在最前面,迎视着对面几十双眼睛的注视,没有丝毫的局促与慌乱。

“这位……就是云鹤贤侄吧?”双方离着还有好几米远,许国范已经抢着迎了上去,几步走到许云鹤的面前,亲热地拉住了许云鹤的手寒暄道。

“家主客气了,云鹤不过是一个无名小辈,却让这么多的族中长辈在此久候,实在是折煞云鹤了!”许云鹤轻轻地从对方手中抽脱手臂,不咸不淡地应道。语气中听不出热情,也感受不到什么刻意的冷嘲热讽,只是听在耳朵里,站在后面的几个老家伙,那脸色同时沉了下去。

“应该的!应该的!呵呵……”看着许云鹤抽离了自己的手中,许国范脸上的热情依旧,呵呵一笑,侧身向里面伸臂一指,“有什么话都不要在这里说了,长老们在这里站了老大一会儿了,大家都回到家里再叙旧吧!”

许云鹤淡淡地应了一声,轻轻一点头,正要向里面走去。谁知这时候许国范再次热情地靠过来把住许云鹤的手臂,另一只手揽着许云鹤的肩膀,拥着许云鹤向里面走。

许云鹤的身体顿时一僵,瞬间后又放松下来,继xù

向里面走。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再抽出来,而是和许国范貌似很亲热地走了进去。

清晰地感受到了许云鹤身体的细微变化,许国范热情的脸上,有着一丝满yì

的笑容闪过。

一行人鱼贯而入,山谷内别有洞天。大门后面是一条很宽的平路,并排跑上三匹马车也是不成什么问题的。

只是在这条路上,可是没什么人有胆子跑马车的。宽敞得出奇的路上看不到一个多余的闲人,两旁每隔五米便站着一个一人,每当许国范与许云鹤经过的时候,那人都会低头行礼。一路走来许国范谈笑自若,但是许云鹤,却有些局促不安了。

过去十几年来,他虽然饱尝了人世辛酸,但是这种奢华威严的排场,又哪里去见得?说到底,许云鹤或许比同龄人成熟许多,但那也只是和同龄人相比。初次见到这么大的一个排场,他也不免有些紧张。

“莫紧张,这一切,可都是你应得的。”将许云鹤的紧张之色看在眼里,许国范轻轻在他的耳边说了一句。声音刚刚能让许云鹤听得清楚,却不虞落到第三个人的耳朵里。

听到了许国范的这句话,许云鹤脸上的紧张之色瞬间就消失无踪了。是啊,眼前的这些,都是为了什么?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而自己,却是那最明白的人了!

痛苦的记忆瞬间涌了上来,冰冷的触感,将许云鹤心头的那点局促不安一扫而空。他的脸上,又恢复了最初的淡然。

再次将许云鹤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许国范的心中,突然一颤。

这么快就将心情调整好,这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所能做到的吗?尤其是他从来都没有在家族内接受过这方面的训liàn

,却比所有的家族才俊都要优秀。这个少年,到底是经过了多大的痛苦,才成长到现在这样的呢?

十几年前的那场变故,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许国范心中一阵茫然,只不过在心里,对于身旁这个被自己揽住的少年的评价,他又悄然提高了一层。

此子,日后必成大器!

走完了前半截的大道,穿过一个稍小一点的圆门,面前出现的是一处开阔的庭院。庭院内部面积很大,只是现在已经摆满了一个个圆桌,虽然上面空无一物,不过这架势,分明就是一场盛大的宴席即将开席。

“云鹤啊,为了欢迎你今天回来,我可是费了很大功夫啊!这么大规格的宴席,家里面可是有二十多年没有办过了!”许国范扫视了一圈,似缅怀又似自豪地唏嘘道。

许云鹤面无表情,似乎周围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许国范不以为意,突然拉着许云鹤的一只胳膊,走到了正堂门口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黑压压却寂静无声的众人,突然高声喊道:“诸位!今日我们大家在这里忙了一整天,是为了谁呢?是不是为了欢迎我身边的这位青年才俊回家呢?”

“是!”台下众人答得异口同声,就连那几个一直都对许云鹤没什么好脸色的老者也没有含糊。显然,这一场面,事先就已经安排好了,说不定还排练过好几次呢。

许云鹤自然想的明白,只是他白皙的脸颊上,还是忍不住出现了一点潮红。

“今天这场宴席,全都是为了欢迎许家第十六代子孙许云鹤回家。所以,今天这场宴席的开席,我就不越俎代庖了!”许国范侧转过身来,一脸真诚地望着有些恍惚的许云鹤,问道,“云鹤,今天这里,由你,来宣bù

开席!”

望着面前一脸真诚的许国范,还有台下面或嫉妒或讶然的一张张脸,许云鹤的眼前,一片恍然,如在梦中,充满了荒谬与不真实感。

第十四章 揣测

随着许云鹤带着一丝颤抖的声音微弱响起,这场家族豪宴,便正式拉开了帷幕。成群结队的侍女托着一道道珍馐美味翩然而至,众人排好次序纷纷落座,觥筹交错间,主宾尽欢,放眼望去,处处皆是欢声笑语,喧闹非常。

在距离这一喧闹场所几十米的正南方,是一幢三层高的小楼。小楼上没有点灯,一片黑暗中,却有两双明亮的眼睛,正向着这处最明亮的所在望着。

“国宗叔叔,你没什么想法吗?”一双眼睛突然眨了眨,歪过头来看着另一双眼睛,问道。

“这个许国范,有心机有手腕,不简单。”另一双眼睛一眨都不眨,沉默片刻,缓缓答道。

听到这个回答,那双眼睛的主人,却突然笑了起来。

“国宗叔叔,我想要问你的,可不是这个呀!”声音的主人动了起来,走到窗口处,轻轻推开窗户,银白色的月光从窗外倾泻进来,照出了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来。

这张脸上,浓密的眉毛不服输似的稍稍向上扬起,长而浓密的睫毛下一双锐利的眼睛闪烁着湛湛的神采。

他,是许承方。

许承方两手伏在窗台上,一双眼睛似有意似无意地看着下面的喧嚣,轻叹道:“其实要不是国宗叔叔你执意不允,我还真的想下去看看呢!就算在咱们家里,这种热闹的场面也不多见吧?”

“哼,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火灵体而已!”跟随许承方来到这里的许国宗和他交情甚深,和他说起话来也随意许多,只是不屑地哼了一声,“如果他真的成长到武宗,那倒还有结识一下的价值。不过是命好得了个火灵体,日后能长成什么样还不一定呢!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缺少天才,但是最后变成废物的天才,可不比天才少多少!就凭他,还没有资格让公子去折节下交!”

许国宗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隐藏的傲气,许承方知dào

,许国宗的资质一直都不好,一直是靠了几十年如一日的拼命苦练才达到了如今的武宗三品境界。这个实力是他一点一点用汗水拼来的,他平日里也多以此自矜。但是对于那些有着上好天赋的少年,他则始终带着一丝不屑,或者说是嫉恨。

这一点,许承方早就已经了解。只是这种事,他自然不会故yì

说破。他轻笑了一声,淡淡说道:“不过国宗叔叔,下面的这个许云鹤,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天才啊!三岁被家族遗弃,一个人在外面活到现在。一个人能够经过这么多的磨难还能活到现在,甚至还创造奇迹破了‘药王’的断言,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是寻常人物呢?”

“公子见过他一面,那许云鹤,真的有出奇之处吗?”许国宗反问道,虽然没有否定许承方的判断,却还是带着些不甘低声说道,“就算此子心智非常人,他现在也不过只是一个武士四品的修为而已。十五岁才达到武士四品,这个修为,可是在是有些慢了。”

“叔叔不要忘了,他之前一直都受困于那怪疾,只能滞留在武徒六品不得寸进。虽然我也很好奇他到底是怎么创造连药王都束手无策的奇迹,但是想来也应该是最近这段时间的事。如果他早就已经痊愈,也就不会一直隐忍着,直到前天才突然爆fā

。所以我估计,他痊愈的时间,应该不会太早,恐怕就在最近这几天吧。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一个人从武徒六品升到武士四品,只用了几天的时间。这速度,可就实在有些惊世骇俗了。虽然我不知dào

这世界上是不是还有更妖孽的天才存zài

,但仅就承方这二十多年来的所见所闻,恐怕没有一个人能达到他这种速度吧?”

“而且,”许承方停下,张口打了个若有若无的哈欠,“我听说,许云鹤从三岁的时候就跑了出去,十几年来没有回来过一次。这十几年来,他是怎么活过来的呢?尤其是前天,那几个被他杀死的地痞的实力远胜于他,他居然可以毫发无伤地将对方杀死。一个人如果没有经过任何的武学训liàn

,就算有着高出对方好几个层次的修为,也是没有什么胜算的。可是这个许云鹤不但以一敌五,而且据说胜的很轻松,他是怎么办到的呢?许家的人不会有人教导他,要是说没有高人在背后指点,一切都是他自学成才的话,那我只能说这个许云鹤,也太过妖孽了一点吧!”

如果许云鹤在这里听到这番分析,肯定会打个寒战。这个许承方只不过见过自己一次,就连元城这块地方也只是第一次来,人生地不熟的,居然仅凭着一点分析,不但将他消除隐疾的时间都给猜到了大概,居然还猜到了苏流沙的存zài

。这番缜密的心机,是许云鹤所自叹不如的。

“还有别人?”许国宗对这个三公子是非常敬服的,细细思量也觉得其中大有可疑,不由得疑惑道,“这倒也不是不可能……不过……如果真的存zài

这么一个人的话……那这个人……也肯定不是一般人吧……”

许承方点了点头:“那是自然,一个可以将药王的断言颠覆的人,又怎么会是一般人呢!更有意思的是,这样一个人可以一直躲在这里不出现,却只是为了教导一个被废弃的小孩子十几年。这种作为,倒是很奇怪啊!”

许国宗抬头看向许承方,缓缓道:“如果公子的这番猜测无误的话,真有这么一个人,那倒真的不可小视了。我们可以先和那个许云鹤套套交情,如果能得到他背后的那个人相助的话,对公子的大业可是大有裨益……”

“万万不可!”许承方突然变了脸色,声音也变得冷冽起来,“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人存zài

的话,又岂是能被我们拉拢的?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存zài

,你以为我们的这些财帛权势,会入得了那人的法眼吗?”

“高手又怎么样?”许国宗却有些不以为然,“高手也是要吃饭的,酒色财气,又有几个人能完全超脱?是人就会有欲望,有欲望就会有弱点。如果我们能投其所好善加诱导,又有什么样的高手能不动如山呢?如果真的有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高手的话,那倒真值得所有人顶礼膜拜了!”

“不食人间烟火?这样的人,可不是没有!”许承方冷哼一声,直起身来,食指伸直向下重重一戳,木质的窗框应声而裂,他却恍如未觉,从来都带着一丝不羁的脸上,也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冷意。

而许国宗的表现比他也强不到哪里去,脸色瞬间大变,自负、自矜之类的表情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直高昂的脑袋,也无声地低垂了下去,默默地看着地面,不发一言。

两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本就是寂静的小楼上,再次恢复了本属于夜的死寂。

良久,许承方才用略带沙哑的嗓音缓缓开口:“能够在行医方面超越药王薛平川的,我不觉得这世间还能有哪个。除了那个地方出来的人,我想不到还有别的可能!”

“可是那个地方,每隔二十年才会派一个人在人间行走。如今距离上一次还只有十七年,还差着三年,怎么会有人出来呢?更何况,一个火灵体,在我们常人眼里或许很了不起,但是那个地方出来的人,有怎么会把这一点小小天赋放在眼里呢?更何况一待便是十几年,那个地方出来的人,个个皆是心高气傲之辈,谁会有这个耐心呢?”

两个人都很有默契,谁都没有说出“那个地方”究竟是哪个地方,只是以“那个地方”含糊代称。对于那个只有很少人才知dào

的“那个地方”,他们从心底里都不愿意提起。

许承方抽出了手指,从袖筒中抽出了一方雪白的绢帕,轻轻擦拭着手指上的木屑与灰尘,缓缓开口道:“二十年一出,那只是他们自己这么宣称的,他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谁又有这个胆子去质疑?而至于许云鹤,他或许不算什么,但是他的母亲,可也不是什么常人啊……”

“公子是说那个十六岁升为武宗的许谨瑶?”许国宗双眉一拧,口气中透着太多的不确定,“那个女子,可以算得上我许氏一族最惊才绝艳的女子了。当年她不幸殒落,还惹得家族高层,险些发生一场内乱。不过她早就已经死了十多年了,也没听说,她和那个地方有什么关系。如果就因为是那个女人的缘故,就惹得一代接引者甘心守护十几年,这也太荒谬了吧?”

“荒谬?这个世界上荒谬的事情,还少了么?”许承方轻声嗤笑,“当年参加那场大战的人,事后全都莫名其妙地一个个死掉,这难道不是也很荒谬吗?一个惊才绝艳的奇女子,一个没有父亲的火灵体,一个从来都没人见过真面目的接引者,一个无人识其面目的古怪地方……凡此种种相加,发生一两件荒谬的事情,不是很正常的吗?”

“公子是说……那……那个人……”费了好一会儿工夫才听明白许承方语中之意,许国宗心中一颤,连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说不利索了。

“我可什么都没说,是叔叔听岔了……”许承方微微一笑,目光无意地向下一瞥,脸上的笑容忽然缓缓舒展开来,唇角微微勾起,“有意思……有人……要上演好戏了呢……”

第十五章 “兄弟”

宴席开始之后,许国范变引领着许云鹤去一个个地见许家高层,看着一个个自己曾经熟悉的面孔现在重新用那种久违的热情对着自己寒暄,许云鹤的心中,恍然若梦。

曾几何时,当自己还在襁褓中的时候,这些人就用现在这种笑脸对着自己。之后呢,这些笑脸,就通通不见了。见到的只有一张张厌憎的冷面,一个个任凭自己如何呼喊都吝于回顾的背影。

而现在,那些笑脸,又回来了?就这样回来了吗?

一张张笑脸在眼前如走马灯一般轮转,在许云鹤的眼中,这些笑脸并没有什么不同。虽然许国范一直在旁边不厌其烦地介shào

着来来去去的各色人等,但是许云鹤却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对于眼前的这些,他实在是太不适应了,甚至有些厌倦。

直到当一个许云鹤很熟悉的人站到了他的面前的时候,已经心神不属的许云鹤,才在瞬间恢复了清醒。

不止是清醒,而是极度冰冷的冷静。

眼前这人大约有二十多岁,相貌堂堂,正满脸微笑地望着许云鹤。

而许云鹤呢,他的眼神也移向了对方。眼神交错的刹那,两个人的眼眸深处,同时闪过了一道让人心悸的寒光。

许国范没有注意到这一微妙变化,依然笑呵呵地开口向许云鹤介shào

:“这位我想就不用我多废话了吧?云鹤你肯定认识,当年你们两个可是在一块儿长大的,在一个家里同吃同住,虽然分开了十几年,都长大了,但也不会一点印象都没有吧?呵呵……”

认识,当然认识,怎么可能不认识呢?要说现在许云鹤对这许家还有什么人是“念念不忘”的话,那就非眼前这人莫属了!

“兄弟相见,怎么还都不说话呢?难道这么多年不见,还生分了不成?”许国范丝毫没有注意到两个人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假,甚至还开起了玩笑,“你们可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表兄弟啊!可惜你们两个都是男的,要是一男一女的话,青梅竹马,说不定也能成就一番佳话呢!”

说完,许国范就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只是很可惜的,两个当事人却谁都没有笑,只是带着脸上僵硬的笑容,无声地看着对方。

“承志表兄,好久不见!”在许国范发觉异常之前,许云鹤抢先恢复了常态,边说边上前一步向对方伸出手来。脸上的笑容也恢复了自然,至少外人是看不出来了。

许云鹤的突然转变让对方一愣,看了看许云鹤伸到身前的手,迟疑片刻后也伸出手来握住,轻轻一紧,微笑道:“云鹤表弟,确实是好久不见啊!记得当年,最后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没有桌子高呢!”

“是啊是啊!我还记得,当年承志表兄对我非常好,舅母每次做了红豆糕都会把自己的一半留给我,这份情,我可一直都记得呢!”许云鹤轻摇了摇,两个人的手,握得很紧,很紧。

“隔了这么久,你还记得这种小事呢?惭愧惭愧,当年年纪小不懂事,这一转眼,大家都长大了,云鹤表弟你,最终还是回来了啊!”

“这里也是我的家,我怎么可能不回来呢?更何况承志表兄一直惦记着我,小弟虽然不懂事,但是承志表兄这份恩情,小弟一直牢牢记在心间。如今终于回来了,小弟我,可一定要好好报答表兄才是!”在最后的“好好报答”四个字上,许云鹤故yì

加重了语气。

“哪里哪里,你我本是嫡亲,说什么报答呢、更何况我比你年长,以后住得近了,云鹤表弟你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就是了!我一定,会尽我所能来补偿你这么多年的漂泊之苦的!”和许云鹤相似,在最后一句话伤,对方也在几个字上着重加强了一下语气。

真是好一副“兄友弟恭”的感人场面啊!

许国范一直微笑地看着两人“亲热”地寒暄,即使被冷落了也没有表示出不满。等到两人的谈话告一段落,他才笑眯眯地插上了话:“果然是血浓于水啊!你们两兄弟得有十二年没有见面了吧?没想到你们一见面就能聊得这么畅快,毫不生分!我许家子弟以孝悌为立身之本,从你们两兄弟身上,我感到很欣慰!”

“哪里哪里,家主过奖了!”两人同时拱手谦逊,就连两人脸上的笑容,都有着九成的相似。

只是在无人察觉之时,两人目光交错的瞬间,两人脸上的笑容,都有过片刻的僵硬。

表兄弟不假,不过这对表兄弟,可不是一般的表兄弟。两个人之间的关系,那可就有些复杂了。

眼前这个被许云鹤称作“承志表兄”的,是许国良与夏芳菲的独子,名叫许承志。单纯按照血统来算,在和许云鹤同辈的第十六代子弟中,和那些早就不知dào

分了多少支的所谓“族兄”相比,这个许承志,的确算得上是他最亲的亲人了。

只是许云鹤现在看着他满脸笑容,但是在内心深处,整个许家,他最为痛恨的,就是眼前这个“最亲的表兄”!

当年许云鹤绝望之下逃出家族,对于一个已经失去任何利用价值的废物,家族里的人自然是不闻不问。如果没有遇到苏流沙,说不定现在,许云鹤已经变成了山间一个过着平淡生活的小小樵夫了。

那样的生活说不定也可以过得很充实,但是许云鹤注定是无法体验这种田园生活的。原因不在于苏流沙,而在于眼前这个面带微笑的许承志。

逃出去之后,许云鹤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跑了出去,在城外的那座山上,遇到了苏流沙,打消了寻死的念头。有人说自杀的人一旦第一次没有死成,以后就不容易再生出寻死的念头了。但是对于许云鹤来说,之后的日子里,他却至少生出了上百次再次自杀的想法。若非有苏流沙一直在自己身边次次劝阻,恐怕许云鹤现在,早就不知dào

死了多少回了!

源头,便出自眼前的许承志。

许云鹤逃出了家族,逃出了家族人的白眼冷遇,却遭遇了更大的侮辱与痛苦。

出来之后,许云鹤便和苏流沙住在了山上。八岁之前他一直没有下过山,一直到后来某一日,苏流沙要求许云鹤每日于山上砍柴,隔几日便去城中贩卖。这样的条件或许对一个八岁的孩子很残酷,但是许云鹤没有一句的怨言。经lì

过了那么多的痛苦,看清了人情冷暖,许云鹤看得到,师傅是为自己好。自己的命比别人苦,就要用更大的痛苦,让自己变得更坚强。

然而第一次进了城,迎接他的,就是许四平那阴冷的诡笑。

当天早晨许云鹤入城,日暮时分,许云鹤回到了山上。但是出现在苏流沙面前的,却是一个肋骨四处骨折、整张脸被打成一团烂肉的怪物。

那一天晚上,苏流沙一言不发地帮许云鹤敷药正骨,自始至终没有问一句。而只有八岁的许云鹤,也只是任凭师父帮自己裹伤,即使触痛了伤口,他也强忍着没有呼痛。那一夜,八岁的许云鹤一夜未眠,至始至终,他都没有掉一滴眼泪。

他明白,自己要坚强,要比这世界上所有人都要坚强。

之后便是一次次惨不忍睹的重复,许云鹤一次一次地进城,他身上的伤也一次比一次重,一次两次,许云鹤都忍了下来。但是对于一个八岁的孩子,这样的痛苦,是不是太过于残忍了些?

终于有一次,被打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重的许云鹤,没有像往常那样拖着满身伤痕回到山上。担心不已的苏流沙寻下山来,结果在山脚下,苏流沙见到了许云鹤。只不过当时的许云鹤已经倒在了地上昏迷不醒,在他的身下,是一滩触目惊心的鲜血。

苏流沙默默将他背上山,像往常那样给他裹伤。当许云鹤被疼痛痛醒之后,看着苏流沙,自己这一辈子唯一一个亲近之人,坚强了很久的许云鹤,终于无法再保持坚强。他,哭了起来。

“我无父无母,已经够悲惨了!我从来都没有做过坏事,为什么他们还要这么欺负我?如果上天要我活在这世间就是为了受苦的话,那我还活着做什么?”

那一天自己声嘶力竭的哭喊,一字一句,许云鹤依然记得清清楚楚。也就是从那天开始,自己再一次萌生了死志。

而那一天,苏流沙只是用少有的柔和眼神看着许云鹤,不说一句话。许云鹤记得,那双眼睛里,有怜惜,有悲痛,还有一丝隐藏的很深的无奈。

之后许云鹤一次次受辱,许多次站到了山崖前想纵身跳下,却又一次次被苏流沙拦住。一直到有一天,苏流沙终于不再沉默。

那天傍晚,许云鹤又被许四平打得头破血流。心如死灰的他还没有来得及出城,却突然发xiàn

了从不下山的苏流沙,竟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一反常态的苏流沙一手揽住他,用他连想象都想不出的诡异速度带着他在城中绕圈子。当晕头转向的许云鹤终于被苏流沙放到了一个屋顶的时候,出现在他眼前的一幕,却让为师父的一反常态而满心疑惑的许云鹤,瞬间就被滔天的怒火所淹没!

屋顶下,院落中,跪着一个人,他是许四平。

而在他跪着的方向,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片刻后转过脸来,那是许承志。

第十六章 挑衅

那个人,是许承志。

只是一眼,瞬间点燃的怒火,就淹没了许云鹤的所有思想。两个人说了什么,他一句都没有听到,一句都不记得。他也不用去听,不用去想。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两个人出现在这里,就足以说明一切问题了。

是他,这个自己嫡亲的表兄,与自己一起长大的表兄,在背后指使别人,打断了自己的肋骨,打断了自己的鼻梁,打肿了自己的眼睛。一次次锥心蚀骨的骨断筋折,一次次深夜的独自饮泣,统统都是因为,因为这个自己的“亲人”!

从自己天赋被废,到后来处处受人白眼,一直到最后被许四平几人折辱,许云鹤都将这种种的伤害归于命运。是自己的命不好,要不然,自己怎么一出生就没有父母呢?要不是自己的命不好,又怎么会遭遇到这么多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不断呢?

是自己的命不好,所有所有的痛苦与悲伤,都是上天注定的。上天将自己投生在这世间,就是为了让自己受尽百般折磨的。上天注定的,自己除了默默承shòu,还能怎么办呢?

所以对于之前的种种磨难,许云鹤都是抱着逆来顺受的心思忍受了下来。他以为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但是见到了眼前的这一幕,许云鹤才明白,自己错了,错的太可笑了。

什么命中注定,那些不过是懦夫用来欺骗自己的鬼话罢了!从来都没有什么天意难违,人祸,让自己承shòu这么多的痛苦的,不过是人而已!天意难违,难道连人,我许云鹤也还要怕吗?

不知dào

算不算是绝地反击,在见到了眼前这惊人的一幕之后,许云鹤不但没有被打击得沉沦下去。反而借着满腔的怒火,激发起了沉睡已久的斗志来。之后回到山上,许云鹤便开始正式拜师,向苏流沙学习武艺。之后遇到许四平依然会受伤,只是功力日厚的许云鹤,很多的伤势都只是假装的。他在等待,等待有一天,自己可以不必再瞻前顾后,自己可以像现在一样,堂堂正正地站在许家,再不惧任何人的明刀暗箭!

现在的他,做到了。

许云鹤从来都不知dào

,这个之前对自己甚好的表兄,为何竟会对自己如此狠毒。他心中的怒火,一点都不比刚明白真相的时候少一分,只是这么多年来的惨痛经lì

,却教会了许云鹤一件很重yào

的生存手段——伪装。

实力强dà

的时候,自然可以不顾一切地大杀四方。但是当自己的实力远远不如对方的时候,伪装,才是生存之道。

许承志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尽管许云鹤真的很想把他那张笑脸打烂,然后揪住他的头发问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但是他丝毫没有把这种情绪表露出来。他知dào

,这份恩怨,需yào

了结。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呦!这位,就是我们许家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武者——许云鹤吧?”许云鹤还在和许承志虚情假意地客套着,这时候从他的背后突然传来一个惊叹的苍老声音。

许云鹤转身,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背后的人他并不认识,但是一瞥眼看到许承志眼神中一闪而逝的喜意,许云鹤就明白,这个人,必然是来找自己麻烦的。

许云鹤心中暗暗警惕,脸上的笑容却再次绽放:“不知这位是……”

“哦,云鹤啊,这位是德言六叔,按照辈份算的话,你还要叫他一声六爷爷呢!”许云鹤不认识此人,许国范却是认识的,赶紧给许云鹤引荐。只是看着许德言眼眸深处的冷光,还有跟在他身后那个满脸傲气的青年男子,许国范隐隐猜出了对方的来意。脸上的笑容,也缓缓收敛了起来。

“见过六爷爷!”许云鹤察觉了对方来者不善,却佯作不知,这礼数也是毫不含糊。

“岂敢岂敢!云鹤你如今可是家族中炙手可热的少年天才,我这把老骨头,哪里承shòu得起呢?”嘴里这么说着,许德言却丝毫不好意思的意思都没有,大剌剌地接受了许云鹤的这一拜,眼神中的冷光,却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

“六叔,今天是云鹤回归家族的日子,一切以庆贺为主。六叔你要是有什么旁的事的话,还是改日再聊吧!”许国范看了看似乎懵懂不知的许云鹤一眼,心中暗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向着许德言劝道。

别人不知dào

,许国范当了这么多年的家主,这个许德言到底打什么注意,他还能猜不到?尤其是对方身后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高傲少年,那一脸装载不下的傲气,就更将许国范心中担心证实了几分了。

他明白这两个人想要找许云鹤的晦气,要是往日,他可能不会阻止,甚至还会纵容。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尤其是在今天这个日子,他可不想对方在这里胡作非为,惹出什么事端来。双方真的闹得不愉快,为难的不止是许国范自己,对两方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只是许国范的这番良苦用心,注定是白费了。许德言不但没有识趣地退下,反而上前一步,近距离地对着许云鹤阴阳怪气了起来:“十几年没有见到云鹤,没想到云鹤你还能活到现在啊!真是多亏了许家的列祖列宗保佑,要不然许家这一代子弟,恐怕又要少了一个呢!我说云鹤啊,你回来还没有去祠堂吧、等过两天有空了,可一定要去诚心诚意地拜一拜才是!”

许德言阴阳怪气的语气所有人都听得出来,许云鹤脸上的笑容也冷了下来,声音也失去了温度:“有劳六爷爷挂怀!六爷爷这么大年纪了,身子骨依然这么硬朗,云鹤再不肖,总还是要回来看一看六爷爷的!”

“承涛!过来见一见你云鹤兄弟!”许德言冷哼了一声,转身对着就站在自己身后的那名年轻人喊道。

声音不大,但是自从几人聚在一起之后,喧闹声就已经低了下来。在许德言喊出这一嗓子之后,更是吸引了更多的目光聚焦与此地。

许国范面色一沉,只是此刻已经变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心中权衡片刻,终于还是决定先静观其变。

许国范站在原地没有动,一直站在许德言身后的那个年轻人快步走了上来,一双狭长的眉毛斜斜向上一挑,敷衍地向着许云鹤一拱手,声音也是懒洋洋的透着浓浓的不屑:“在下许承涛,幸会幸会!”

对方的不屑已经很明显了,许云鹤双眼淡淡一瞥,回道:“原来是承涛堂兄,幸会幸会!”

两个人说的话都差不多,同样的没有营养,同样的没有温度。说完之后两个人的眼神一对视,竟像是被凝固住了一样,一动不动。

两人对峙了起来,许国范可是忍耐不住了。他插进来挡在两人中间,阻断了两人的视线,没有和这两个人说什么,只是冷着一张脸看着一脸冷笑的许德言:“德言长老,今天云鹤回家,可是一件可喜可贺的喜事。你和承涛,这是要做什么?”

许国范对他的称呼已经改变了,不再称呼“六叔”,而是直接叫“德言长老”,已经可以表达他此刻的警告意味了。

面对着许国范那张冷面,许德言视而不见,反而向旁边移开了两步,看着面色平静的许云鹤,说道:“云鹤啊,六爷爷今天倚老卖老,有两句话想要跟你说道说道,不知dào

可不可以啊?”

“六爷爷请!”许云鹤淡淡回道,语气如常,听不出喜怒。

“好!”许德言脸上的笑意更浓,来回踱了几步,才慢悠悠地开了口,“云鹤啊,你离开我们许家,已经有十几年了吧?”

“十二年三个月零六天。”许云鹤短促地回答道。

“你记得倒是很清楚啊!”许德言假模假样地惊叹道,“十二年了,这么长的时间没见你,要不是有家主在这里,六爷爷都认不出你来了!”

许云鹤没有搭腔,默默无言。

“云鹤啊,六爷爷当年可是看着你长大的,这么多年不见你,都有些认不出来了。十二年来家族里有了很多变化,我想在座的有很多人,应该都不记得你了吧?”

“德言长老!”许国范突然断喝道。

许德言面色不变,转过身来对着许国范微微一笑,摆手道:“家主勿忧,老夫省得分寸!”

说完,许德言再次转过身来看向傲气冲天的许承涛,微一颔首:“承涛,剩下的,你替爷爷来说吧!”

“云鹤兄弟,听说你是先天火灵体,修liàn

速度胜过常人百倍,是不是这样?”一直没有说话的许承涛终于开了口,只是一开口,语气中依然透着浓浓的傲气。

许云鹤点头,没有看他那飞上天的斜眼。

“久闻先天火灵体有着常人难及的习武天赋,这一点愚兄自然是明白的。但是我们许家还有很多人在,其中有许多人呢,孤陋寡闻,没见过火灵体是什么样子。对于云鹤兄弟这个‘天才’之名,可是很有些怀疑啊!而愚兄不忍见云鹤兄弟受人质疑,正巧今日遇到也是一桩缘分,就有你我兄弟二人切磋一番,让他们那些没有见识的人见识一下火灵体的厉害。愚兄拳拳之意,不知云鹤兄弟意下如何?”

第十七章 来吧!

此言一出,围观在一旁的众人中,已经有人忍不住发出了几声低呼了。

这个许承涛,是在许云鹤离开之后,元城许家第十六代子弟中习武成就最高的第一人。九岁突pò

武徒升为武士,十二岁转先天,上个月刚刚突pò

到了武士六品。要知dào

武道修liàn

越到后面就越是艰难,许四平不过一个武士一品,就足以在元城市井间横着走了。要不是许四平的身份实在尴尬,在许家中,也能在年轻一辈中排的上号了。

而这个许承涛,却是许家年轻一辈中第一高手,武士六品就连一些长老都没有达到。在许云鹤不在的这十几年里,他作为家族未来的希望所在,享shòu

到的都是最好的待遇与宠爱,如今突然冒出来一个许云鹤,实力虽然还不如自己,但是他可是顶着一个先天火灵体的光环的,尤其是当年的神奇还有人记得,这就让许承涛很不痛快了。

这不,许云鹤刚一来,许国范就上赶着讨好于他,那热情,都有些奴颜婢膝的意思了。而这种待遇,可是许承涛都没有享shòu

过的。

而更让许承涛心生怨恨甚至还带着恐惧的是,许云鹤头顶上的这个“先天火灵体”实在是太过吓人了。天才之所以是天才,正是因为他超越了大多数常人,正是因为天才的珍稀。元城许家在这里也生息繁衍了上百年了,但数数族谱,所谓的天才也不少,但却从来都没有一个人能拥有“先天火灵体”这种万中无一的特殊体质。之前三岁的时候达到武徒六品,如今他的体质已经完全恢复了,实力也达到了武士四品,距离自己也不过相差了两个品级而已。虽然习武是越往上越难以提升修为,寻常人要升上这两个品级至少也需yào

两三年。可是那只是对于常人而言,像许云鹤这样的天才,是不在这其中的。

许承涛是年轻一辈中最强者,他很骄傲。但是骄傲如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天赋或许有一点,但也只是比常人超出一点而已。面对着许云鹤这个超出常人水平的天才人物,他没有任何的信心。

许云鹤回来了,带着一个完全恢复的先天火灵体和武士四品的修为回来了。不久之后,重新恢复天才光环的许云鹤,就会取代自己的位置,曾经只属于自己的家族恩宠,将全部转移到眼前这个人身上。而自己,将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没有人愿意这么白白将一切拱手让人,尤其是像许承涛这样本来已经享shòu

惯了优待,将一切视为理所当然的人,如果突然冒出来一个小子将自己的所有一切都夺走的话,他会发疯的。

许承涛现在没有疯,他还很清醒。因为现在的许云鹤还没有夺走一切,他的地位还在。只是距离失去一切的日子,已经可以进入倒计时了。

“承涛!不要胡闹!今天是家族里的意见喜事,所有的长辈都在庆贺,你在这里动手动脚的像什么样子?还不快跟着你的爷爷回去!”许承涛的用心,许国范自然想的明白。他可不想因为这个没有了那么大价值的许承涛把自己的计划都搅乱,板起脸来训斥道。

“家主不要动怒,承涛这么做可不是想要捣乱啊,这也是为了云鹤兄弟的未来着想,不是吗?云鹤兄弟好不容易回来,万一要是有那个不懂事的小子做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惹得云鹤兄弟不痛快了,岂不是很难办?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就借我来帮云鹤兄弟扬一扬名,也堵住那些人的嘴!家主放心,云鹤兄弟可是百年难得一出的天才人物,承涛能够为云鹤兄弟做一点事情,虽败,亦与有荣焉!”面对着许国范阴沉得像锅底一样的黑脸,许承涛却凛然不惧地侃侃而谈。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豁出去了。自己马上就要失去一切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自己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许承涛的强硬超乎了许国范的预料之外,一愣之后瞬间转为大怒。他自当家主以来,虽然待人和气,可那不代表他就没有脾气。这个许承涛仗着以往的恩宠,真的是有些无法无天了!

许承涛说的好听,什么“虽败亦与有荣焉”,那只是因为他认定了自己不会败罢了!先天火灵体的确有着妖孽般的修liàn

天赋,但是那更多的表现在修liàn

速度上,在同等级上,并不占什么优势。

许云鹤现在是武士四品,这个修为已经可以在家族年轻一辈中排得上前三了。但是许承涛却是实打实的武士六品,两者之间足足差了两个品级。尤其让许承涛心中笃定的是,许云鹤在外没有机会接触家族武藏,所有的修liàn

都是自己摸索。自己可是接受了十几年的正规家族训liàn

,无论是战斗经验还是武技的运用水平,都远远不是许云鹤所能比的。

实力上领先两个品级,其他方面处处占优,占据着这么大的优势,许承涛又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地利用呢?

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了,许云鹤刚刚归来,除了许国范之外,还没有哪个对许云鹤表现出过分的热情。在这个时机,将许云鹤狠狠地击败,就算仍然不能阻止自己的失宠,至少也能让许云鹤头顶上的天才光环黯淡一些,让他的声誉受损一些。

而且,真的打了起来,如果这其中发生一点什么收不住手的意wài

的话,这个天才……说不定又会……

许承涛心中的念头越转越恶毒,他脸上的笑容却越发显得真诚,不去看许国范,而是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许云鹤。他知dào

,自己这个毒计能否实现还要看许云鹤,只要他受不住激应了战,就算是许国范也无法阻止了。家族一向鼓励自家子弟间相互切磋,一旦许云鹤应战,就算是家主,也没有办法阻止了。

“怎么样啊,云鹤兄弟?愚兄一番苦心,不惜自污声誉,可都是为了兄弟你着想啊!”看着许云鹤一直不出声,许承涛心中有些急躁,皮笑肉不笑地继xù

煽风点火。

许云鹤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似乎没有听到许承涛的声音。

“呦,家主,老六,还有承涛,你们几个站在这里一动不动的,是在举行什么仪式吗?”几人已经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于一片僵局中,突然插进来了一个男声。

许国范没有回头,却已经从声音中辨认出了此人的身份,略带惊讶的语气中透着一丝隐藏起来的厌恶:“十四叔,你怎么来了?”

“瞧这话说的,家里有这么大的事,我许德观怎么能不来看看呢?”随着说话声越来越近,一个留着一瞥山羊胡子的中年男人,挤进了四人的小圈子中。

言语中很是随意,似乎对许国范也不甚尊敬。许云鹤侧目看去,却没有任何的印象。

“云鹤,这位是德观长老,论辈分,你应该叫他一声十四爷爷。”许国范的面色更加阴沉,在向许云鹤介shào

的时候,口气也是很生硬。

许德观?

许云鹤在心中默念了一句,心中一转念,就明白了眼前这个对着自己一脸阴笑的半拉老头,到底是做什么的了。

自己从来都没有见过他,但是他却绝对有恨自己的理由。因为自己和他,可是有着杀子之仇!

这个许德观,是上一任家主的亲兄弟,在许国范还没有接任之前,在家族中属于横着走的主。而他还有另一个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身份——许四平的父亲!

当年的糊涂事,他不想承担什么责任,所以对于许四平这个人,他从来都没有当过自己的儿子看。所以任凭许四平在外面混迹街头,他从来都是不闻不问。这是他的耻辱,他不承认,也不许别人提起。

但是许四平死了,他真的死了,许德观才发xiàn

,自己的内心深处,竟然也在隐隐作痛。他不承认他是自己的血脉,但是他知dào

一件事,眼前这个人做了让自己不开心的事,他必须付出代价!

许云鹤不明白许德观复杂的心理,他只是单纯地以为对方是为了丧子而记恨自己,这番猜测却更接近事实。他看了对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目光垂向地面。

“刚才承涛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云鹤啊,你可要体谅你承涛大哥的苦心啊!我们这些老家伙,都是很欢迎你回家的,可是家族里这么多人,总是有一些不懂事的,会对你心怀不满。毕竟你当年可是私自跑出去的,这虽然事出有因,可总也不那么好听,是吧?如今你这么回来了,家主还这么隆重庆贺,可就有些人啊,看不过去了呦!”许德观嘿嘿直笑,只是这笑声,多少有些刺耳。

许云鹤依然不出声,只是隐藏在袖子中的一双手,却悄然握成了拳头,紧紧地握着。

“云鹤啊,不要怪我老头子说话不好听,你在咱们家啊,可真的有很多人都不怎么喜欢你呢!你当年自己偷跑出去是一个原因,可是更重yào

的是,你的母亲,她当年可是……”

“不用废话了!来吧!”许德观还想继xù

煽风点火,一直保持沉默的许云鹤却突然抬起了头来,一双深邃的眼眸中亮起了两团火焰,如刀一般的眼神锁定了正一脸冷笑的许承涛。

第十八章 许承方的眼光

许云鹤突然的变化让许德观一愣,随即明白了许云鹤的意思之后,脸上瞬间转为了掩饰不住的狂喜。

他虽然骄狂,却不是傻子。许德言和许承涛站在这里想做什么,他同样心中了然。这种事本来与他无关,他最多看个热闹,却不会帮任何一方。自从自己的大哥去世之后,虽然自己依然在家族中担任着长老的职务,德不高却也望重,但已经无法和以前相提并论。识趣的他,已经收敛了许多。

但是今天不一样,或许许德言和许承涛的事情和自己毫不相干,但是他们想要对付的许云鹤,却也是自己的仇人。他永远都不会承认这是因为许四平的死而引起的,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对许云鹤恨之入骨。

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这是许德观的逻辑。所以一看到许云鹤这边渐渐剑拔弩张起来,他也凑了过来,想着沉寂加一把火。只是没想到自己没说几句,居然就真的出效果了。

“你刚才说什么?你确定要和我一战吗?”不提许德观暗自狂喜,终于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许承涛却反而不敢相信,不确定地问道。

“来吧,你不是想要和我打一场吗?别废话了,要来就来吧!”许云鹤脸上冷若寒霜,如刀锋一般的目光,刺得许承涛脸上阵阵生疼。

“云鹤,不要冲动!你不知dào

,你……”许国范大惊失色,冰冷的目光从许德观身上扫过,低声想要再劝阻许云鹤。

“家主,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承涛可是一番好意,家里所有的人都在这里看着,这可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来宣示云鹤的回归呢!”许国范还没有说完,一旁的许德观却又好死不死地插了进来,听着他那讨厌的声音,许国范真的有一种拍死他的冲动。

这一会儿的功夫,自己这里已经成了所有人瞩目的焦点。一举一动,都落在众人眼中。许云鹤已经应了下来,自己就算是家主,也不好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强硬阻止。

“家主放心吧,这是承涛大哥的一番心意,我怎么好辜负他的这番苦心呢?”许云鹤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向外面走去,在经过许国范的时候加了一句,“家主放心,我有分寸,不会自讨苦吃的。”

许国范无法再阻止,许承涛、许德言两人已经紧跟着许云鹤走了出去。这里毕竟是一个设宴的地方,吃吃喝喝的可以,真的要比武,还是到家族的演武场比较合适。

几个人汇成一线匆匆离开,一直都在密切关注的众人看在眼里,也紧随其后呼啦啦地跟了上去。一时间,原本觥筹交错喧闹异常的一场家宴,已经没剩下几个人了。

小楼上,将一切看在眼里的许承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公子为何叹气?可是在为那小子担忧?”许国宗疑惑地问道。

许承方摇了摇头,笑了笑,却又叹了一口气。

“公子何意?为何叹气?”许承方又是叹气又是笑,怪异无比,许国宗更加摸不着头脑。

许承方终于开了口:“之所以叹气,是因为看着今日的他,却想起了昔日的我。”

许国宗更加不解:“公子为何这么说?这个许云鹤不过有一点小天赋而已,如何能够跟公子相比?想公子像他一般大的时候,可是已经达到了武师六品,更已经得到族长特许代掌岭南方面的生意。文武双全,如何是他能比的?”

“不是这样的,国宗叔叔,你不会明白的。”许承方摇头,看着下面已经空荡荡的庭院烛火,怔怔出神。

许承方说许国宗不懂,许国宗就不再问。只是过了一会儿,他又突然问道:“公子,那个小子会赢,对吗?”

“国宗叔叔为什么这么说?要知dào

,他的实力和经验各方面都不如对方,按照常理,可是必输无疑啊!”许承方微带讶然地望向许国宗。

“我是觉得这个小子完全是自己找死,不过公子这么看重他,相比不会那么脓包吧!”许国宗一脸认真地说道。

许承方哑然,心中想笑,最后还是忍住了。他本以为许国宗有了什么惊人的发xiàn

才会这么笃定,却没想到他居然给了自己这么一个答案。居然是因为对自己的盲目信任才会下这样的结论,自己是应该夸奖还是该训斥?

许承方哭笑不得,却也不知dào

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国宗叔叔,左右无事,我们下去看看怎么样?”良久,许承方突然说道。

“公子,以你的身份,何必对这么一个毛头小子如此在意?”许国宗皱眉,“我们这一次能来,是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机会。这个时候公子最好少出门,要是让那个消息泄露出去的话,咱们的这一番心血,可就……”

“不过是死人留下的东西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且不说它有没有那么大的作用,就算真的如传言一样,谁又知dào

它是不是在这里?为了一个虚无缥缈完全没有头绪的东西,难道我许承方就得关起门来当缩头乌龟吗?”许承方语带不屑地说道。

许国宗马上把头低了下去:“公子恕罪!一切都是属下的错!”

许承方轻叹了一口气:“国宗叔叔这是做什么?我又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在这里憋闷得太久了,有些怨气,却并不是向你发的。”

“公子言重了!”许国宗依然不敢抬起头来,“公子受的委屈属下都看在眼里,这里面的确有属下的责任!不过公子还需yào

多多忍耐,这个任务是公子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大公子和二公子都眼红的很!这一次我们出不得半点纰漏,万一被人抓住了痛处,公子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大好局面,就又要出现变化了!”

“大哥……二哥……他们确实很不满啊……这么多年……他们人的很辛苦吧……”许承方一双眼睛眯了起来,缓缓地自语道。

许国宗很聪明地没有插话,他明白,在这种话题上,公子说什么都没什么。但是这种话题明显没有自己插足的可能,一句话说不好,就有可能惹来杀身之祸。

“他们两个就算怎么不满,也不干在这种时候干出什么大动作来!父亲对这一次的行动寄予厚望,他们两个只要不是疯了,就绝对不敢在这个时候出来干蠢事。国宗叔叔,我们去看看吧,没事的。再说这里也并不算是外出,这里毕竟还是姓许,自家的地方,还不够安全吗?”看着低头不语的许国宗,许承方不再在这个敏感话题上自言自语,转而继xù

劝道。

“公子,有这个必要吗?那个莽撞小子,真的值得公子如此看重吗?”许国宗有些无奈地看着跃跃欲试的许承方,虽然没有立即答yīng

,语气中却已经松动。

“值得,当然值得!”许国宗口气的松动许承方自然察觉得到,脸上露出一抹胜利的微笑,“我们此行要去的地方,谁都没有进去过,其中必然凶险异常。如果能得到一个助手相助,我们的行动也会多一分成功的把握!”

“就凭他?公子,你太过高看他了吧!像他这样的水平,满大街都是,带了去只会拖我们的后腿罢了!”许国宗大是不以为然。

“看人岂能光看表面?这个世界武力并不能说明一切,要不然的话,皇帝岂不是只有最强者才能做?”许承方不急不慢地反驳道。

“公子噤声!”许国宗大惊失色,小心翼翼地私下扫了一圈,又凑到窗户边上向外细细看了一看,才伸回头来,仔细地关上窗户。做完这一切,他方才回过头来看着一脸淡然笑意的许承方,埋怨道,“公子总是这样,这种犯忌讳的话,也是能乱说的?”

“有什么好怕的呢?受命于天即寿永昌,真的是这样吗?未必吧……”许承方知dào

对方是在为什么担忧,但他却还是毫不放在心上,面不改色地继xù

说着让许国宗心跳加速的惊人之言。

“公子!”许国宗急得险些要跺脚了。这个公子什么都好,平日里待人接物筹划布局皆是上上之选,自己一向也是很佩服的。就是他这一张嘴总是无所顾忌,什么话都敢说。好在他多少知dào

分寸,只有私下里在自己人身边的时候才会说两句,不然许国宗可就要真的抓狂了。

“好吧好吧!公子,我算是怕了你了!去就去吧!”许国宗无奈地垮下了肩膀,虽然心中不愿,但还是只能答yīng

下来。要是不遂了他的心意,谁知dào

这位小祖宗又能说出什么惊人之语来。自己这心脏可承shòu不住太高的打击,好在这是在许家,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也就顺了他的心意吧。

“多谢国宗叔叔体谅!日后,叔叔会明白,承方的眼光,不会错的!”许承方脸上笑意扩散,略一拱手,眼眸中神采飞扬,充溢着浓浓的自信。

“但愿……如公子所言吧……”许国宗只能摇头苦笑,脸上满是无奈之色。虽然自己是夫人派来的,掌握着监督公子的权力,但是面对这个智计百出的三公子,他是真的没有什么主动权的。

第十九章 战

演武场中,灯火通明。

夜色深沉,却在演武场的四周插满了猎猎燃烧的火把,将一个偌大的演武场照得亮如白昼。在摇曳的火光中,许云鹤和许承涛分立两侧,一左一右站在许国范身边。而在他们的周围围绕着整个演武场,站满了黑压压的围观人群,粗略估计,整个元城许家所有的人,基本上都到齐了。

看热闹是人的天性,尤其是现在这一场热闹,可是大有看头。许承涛蝉联了十几年的第一霸主,而许云鹤则是先废后又再度崛起的传奇天才,两者之间的一场龙争虎斗,谁不想看看这一场精彩对决的过程呢?

因此这消息一传出去,基本上整个许家的人都动员出来了。一双双渴盼的眼睛都投注到眉头紧锁的许国范身上,因为今天这一场大战合适开幕,还要由家主许国范来一锤定音。

人群已经挤满了演武场周围的四方边际,都在期待着这场龙虎斗马上上演。只是众人的热情似乎完全没有感染到处于众人焦点中心的许国范,许久许久,他只是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望着演武场皱眉不语,始终没有宣bù

比武开始。

远处的人看不到许国范的脸色,但是距离较近的人却看得到,自家家主的脸色可是不大好,完全没有了平时的那种温文尔雅的儒雅风度,就知dào

此刻的家主,恐怕是不大满yì

这场比武的。因此也没人干喧闹着起哄,只有远处不知情的一些好事者,慢慢的开始骚动了起来。

“家主,可以开始了。”看着许国范毫无反应地站在那里,按捺不住的许德言走近两步,压低声音提醒了他一句。

孰料许国范不但不领情,反而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眼神之中冰冷异常。

“家主,开始吧,我已经准bèi

好了。”没想到这个时候居然是许云鹤主动站了出来,对着许国范要求道。

“云鹤,你可想好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旦上了看台,拳脚无眼,你……”许国范心中焦急不便明说,只好压低了嗓子悄声向着许云鹤说道。

“我当然明白,要不然,我也不会就这么答yīng

了。既然答yīng

了,我就有了应付任何后果的准bèi

,家主不必担忧!”许云鹤感受得到许国范的维护之意,虽然对方多半是存了拉拢之心才会如此,但在场之人中也应该只有他会关心自己了,心中还是有些暖意涌了上来。

“那许承涛的实力可不容小视,你过些时日或许不必惧他,但是现在……”许云鹤脸上的表情很能让人感受到他的不惊不惧,但是许国范心中的焦急却丝毫未减。

“我明白的,修为上我的确不如他,不过我敢应战,就自然不是想来自取其辱的。我,不会输的!”许云鹤坚定地点了点头,在许国范和自己同路出来的时候,他就悄悄地告sù

了他许承涛的修为和武功特点,虽然让得他的压力更大,却没有动摇他一战的决心。

“而且现在……”许云鹤轻轻一笑,眼神在许承涛、许德言、许德观三人脸上一一扫过,三人个个阴恻恻地望着他,目光中全都是同样的怨毒。

许云鹤面色不改,轻轻地吐出了最后几个字:“……就算我想认输,只怕他们也不会同意了吧……”

“这……”许国范当然也明白现在已经骑虎难下,何止那三个人不会同意,就算是在场的这百多位家族成员,怕也是不会同意的吧?众目睽睽之下,自己纵然是一家之主,也不得不顾忌众口铄金的威力的。

“来吧,我已经准bèi

好了!”许云鹤深吸了一口气,一脸绝决地望着许国范。

另三人同样热切地望着许国范,远处的人群中,骚动也越来越大。

“好吧!”许国范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突然闪身跃到了演武场中央,一言不发,只是将一双冰冷如刀的眼神在人群中扫过,因为不耐烦而骚动起来的人群,瞬间恢复了平静。

“今日,由家族第十六代子弟许承涛向十六代子弟许云鹤挑zhàn

,许云鹤,你可应战?”许国范并没有扯起嗓子说话,但是每个字都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单只这一手,就足以显示出这位元城许家家主的雄厚实力。

“战!”

许云鹤短而有力地应道,走到演武场的左侧圆圈处站定,一边还不忘向许国范头去感谢的一瞥。刚才许国范的一问看似只是例行公事,但却已经在偏帮许云鹤了。

族内的比武并不鲜见,但是这说法可就有一番讲究了。挑zhàn

,一般都是后辈向成名的前辈挑zhàn

,这样才能借着对方的名气打出自己的名声来。这是常理,虽然家族内一般是年轻子弟间才会进行这种族内比武,但一般也是后起者向先进者挑zhàn

。不然的话强者向弱者挑zhàn

,就算是赢了也不光彩。

而刚才许国范问的,却是许承涛向许云鹤挑zhàn

,这就有些意思了。要知dào

许云鹤虽然顶着一个天才之名,但那不过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家族内年轻一辈甚至没几人还记得。

而许承涛则不同了,十几年来,他始终占据着家族内年轻一辈第一人的位置,算得上家族内成名已久的年轻强者,隐隐已成为年轻一代的领袖人物。如今却被许国范说成是他向毫无名气的许云鹤挑zhàn

,岂不是变相抬高了许云鹤的身份,他不如他?

果然,一听许国范这么问出口,许承涛一张傲气十足的俊脸上,顿时变了颜色。虽然事实上这场比武的确是他提出来的,但却并不是他向许云鹤正式挑zhàn

。他是什么样的人物,岂会自降身份向一个不如自己的人挑zhàn



只是许国范已经把话先说了出来,许承涛可没有那个勇气在众人面前落家主的面子。只得恨恨地跑到自己的位置站定,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许云鹤,打算等一开始,就将许云鹤暴打一顿,好好地来出这口恶气。

许国范向许云鹤投下最后一眼,而后就只能离开原地,和其他众人一样到了演武场之外的边线处,一脸担忧地看着场内的两人。

场中只剩下了许云鹤和许承涛两人,两个人分别站在左右两侧的两个圆圈中心处,遥遥相望,无声地对视着。

许国范退下去的时候,就已经宣bù

这场比武开始了。只是不知dào

为什么,好一会儿,两个人却谁都没有先动手。就只是这么站定当场,遥遥相对。

许云鹤不动,是因为他并不清楚对方的武功路数。虽然刚才许国范已经瞧瞧告sù

了他很多东西,但那寥寥数语实在难尽其详,尤其是武功这种东西更多的是亲身的体会。尤其是现在自己的实力比对方低了许多,就更加不能冒险强攻了。

而许承涛不动,则是许云鹤一直以来的镇静让他有些捉摸不透。虽然许国范刚才和许云鹤的悄悄话声音很小,但还是被许承涛给听到了。他已经知dào

了自己的实力远胜于他,但是至始至终,他脸上都没有露出一丝惊慌的神色来。他是故弄玄虚?还是有什么暗藏的底牌?

许承涛想不透,这一次本就是他暗藏祸心,一见到对方这种难以捉摸的反常表现,就开始疑神疑鬼起来。许云鹤没有动手,他也没有抢攻。

所以许云鹤很有耐心地等着,一双眼睛将对方的全身都笼罩其内,一丝一毫的变化,都难以逃得出他的眼睛。

终于,还是许承涛忍受不住这种难耐的对峙,脚下用力,迈出了圆圈,冲向了依然站在原地的许云鹤。

两人之前站的地方相距大约有三十多米,但是许承涛这一冲,脚尖在地上轻点了三下,居然就已经冲破了这三十多米的距离。左手拳头紧握,直直地冲向许云鹤的咽喉处。许云鹤看得真切,那个于瞬间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拳头上,萦绕着一层似有似无的淡青色光芒。

元力凝体,这是跨入武士五品之后才有的能力。元力凝体可以成倍地提高肉体的攻击强度,但这种能力却不是所有的武士都能拥有的。只有天赋高者可自行领悟,资质不佳者甚至直到突pò

到武师都无法将元力凝体,许承涛能在武士六品的时候就练到这个地步,果然不愧为许家年轻一代最强者的称号。

许云鹤心中对对方再次提高了评价,只是眼前的拳头已经临体,如何应对才是他现在唯一需yào

考lǜ

的事。双手突然抬起,许云鹤终于动了。

许承涛的这一拳并没有用什么特别的技巧,他依然对许云鹤的底牌捉摸不透,所以这一拳就是一招简简单单的直拳,以直破曲,超出两个品级的修为所附加的力量,绝对不是许云鹤可以轻轻松松应对的。面对不同的对手,许承涛有着丰富的对战经验。

这一拳更多的是一种试探性质,他想要借着这避无可避的一拳,逼迫许云鹤暴露出他的底牌来。如果对方不想被他一拳打得吐血的话,他就必须出手拦截。而力量上的不足,他必然无法用常规手段破解。那么他唯一可以用的,就只有让他一直保持冷静的底牌了。

许承涛一拳击出,一双眼睛却紧张地注视着许云鹤身上所有的细微动作。他相信这一拳必然可以逼出对方的底牌来,只是不知dào

对方的底牌到底是什么,他必须小心应对,才不至于阴沟里翻船。

许承涛的眼睛睁大了,许云鹤终于动了,只是他的动作怎么看都不是许承涛所期待的什么底牌。在他看来,这简直就是找死一般的行径。

许云鹤举起了两只手,同样紧握成拳,迎着许承涛那只已经冲到许云鹤身前不足三十厘米的拳头,硬碰硬地接了上去。

第二十章 不可弥补的差距

相差两个品级,最直接就是表现在力量上。自己的纯力量足足超越他好几倍,他傻了还是疯了?

许承涛怎么都没有想到许云鹤居然会选择这种最笨的方法来迎击自己的这一拳,心中惊疑不定,手中的力道却丝毫不减。与电光石火间,两个拳头重重地撞在了一起。

“砰!砰!”

连续两声闷响,两个人的身影一触即分,许承涛站在原地一步未退,而反观许云鹤,却踉跄着向后退了三四步,险些退出边界线,惹得后面的围观之人一片惊呼。

两个人的身影分开之后,许承涛站在原地,面色阴沉地望着退出去的许云鹤,一双眼睛中神色闪烁不定。

刚才的一番接触,看似是许云鹤完全落在了下风,但是只有许承涛才能感受得到,自己心中的阵阵惊骇。在间不容发的一瞬间,许云鹤居然是用两只拳头一前一后和自己对拼了一记,以两层力道与自己的力量相抗,虽然最后依然没有取胜,但他却也依次抵住了自己远胜于他的力量,虽然退了几步,却丝毫没有受伤。

速度,他的速度,比自己还要快!

这是许承涛心中唯一的一个念头。自己的一拳有去无回,一般人甚至连自己的拳影子都看不清。但是这个许云鹤却就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先后出了两拳,区区武徒四品,居然能有这种匪夷所思的速度,简直颠覆了许承涛心中一直以来的观念。

还有一点也让许承涛暗自心惊的,是对方的力量,也比自己想象中的也要强dà

得多。自己的风格本就是偏重于力量,寻常的武徒八品都不一定能在单纯的力量上胜过自己。可是这个许云鹤的力量却出奇地大,虽然是因为占了两拳对一拳的便宜,但第二拳的力道已经弱了,在第一拳撞在一起的时候,许承涛的心中就是一沉:自己在他这个品级的时候,力量不到他的五成!

尤其让许承涛心中吐血的是,他能感觉得到,这个许云鹤,根本就没有出全力!

见鬼!这个小子到底是什么做的,难道又是他的天赋所赐不成?自己的品级高出于他,难道在最强的力量上也比不上他不成?

许承涛一下子被心中冒出来的这个念头给吓了一跳,狠狠地甩了一下头,赶紧把这个让自己恐惧的念头抛去。不会的,什么狗屁天才,不过是走了狗屎运命好而已!我一身本领都是一拳一脚辛辛苦苦练出来的,天道酬勤,自己怎么可能不如他?

心中恨意丛生,许承涛双眼危险地眯在了一起,左脚踏出一步,在地上狠狠一跺,他高大的身影马上飞了起来,一下子升到了空中十几米高的地方,然后就见他突然颠倒了过来,变成头下脚上,一双手掌握成鹰爪状,宽大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如一只大鸟一般,自上而下向着站在地上的许云鹤狠命抓去。

从上往下落的速度是很快的,在许云鹤刚刚来得及抬头的片刻功夫,那一双闪烁着淡淡光芒的鹰爪,就已经出现在自己的头顶上方不足半米了。

后退已经来不及了,尖啸的破风声已经迫在眉睫,避无可避之下,许云鹤将自己的身躯向下一沉,左手并拢如刀,自下而上斜斜地划了一个大弧,掌缘毫不退让地迎向了对方的手腕部。

于无声无息中,许云鹤的手刀切到了许承涛的手腕,只是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喜意,因为这一掌,一点伤害都没给对方造成。许云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这一掌不像是砍到了人身上,却像是砍到了铁柱子上一样,自己的手掌隐隐作痛,对方的脸色却丝毫未改。

不过幸好这一掌也并不是毫无作用,许云鹤的这一掌也是用足了力qì

,再加上许承涛自上而下没有借力点,这一掌就将他的整个身体拨转开来,一抓只抓下了许云鹤的半片衣袖,并没有抓实。

眼看着许承涛马上就要头上脚下地落下来了,谁知dào

这个时候许承涛又出奇招。他的身形已经落下,却在和许云鹤擦身而过的瞬间,头部重重地在许云鹤的肩头一磕,许云鹤的身形马上向下沉去,好险才稳住身形。而反观许承涛,却已经借着这一撞的反击之力,已经落下的身形又升了上去。

许云鹤面色瞬间变得凝重无比,从刚才的那一手刀和后来的一撞,他已经发xiàn

了一个惊人的事实:这个寻成套,不知dào

用了什么手段,身体强度竟然比自己还要大!

许云鹤跟随苏流沙十几年,一直都是习练的师父所传授的摄生术。这套功法神奇无比,虽然苏流沙对这套功法语焉不详,但是练习了十几年的许云鹤才明白,这套功法,可是真的不一般。

一开始,刚开始习练摄生术,倒也没什么奇怪的。不过就像是一套不错的火属性功法一样,虽然似乎更加流畅一些,但对于终身禁锢于武徒六品的许云鹤来说,这不过是可有可无之事而已。

但是几年之后的一个早晨,一觉睡醒过来的许云鹤,却突然震惊地发xiàn

,自己居然突pò

了!停滞了几年的武徒六品,居然变成了武徒七品!

已经被药王薛平川断言终身不得寸进的许云鹤,居然突pò

了!

大喜之下又复大惊的许云鹤慌慌张张跑去找师父,谁知dào

苏流沙听说之后毫不惊讶,只是告sù

他摄生术可以淬炼他的身体经脉,经脉强dà

了自然可以承shòu更多的元力,没什么好稀奇的。

也就是从那之后,许云鹤才开始用十二分的精力来练习这套功法。而这套摄生术也的确没有辜负他的信任,十几年练下来,单只是身体强度,他就超越了与他同级的很多人。

提高身体强度的功法也不是没有,一般被称作炼体术。但是这种武功修liàn

起来难度太大,提升起来也慢,很少听说有人靠他练成了高手。只有一些街头卖艺的,练了一点皮毛,用来表演胸口碎大石之类的花样来哗众取宠。习武习的是元力,谁有那个功夫去锻炼身体强度?一道元力攻出,什么身体能挡得住?

因此许云鹤一直将自己的这一具身体视作自己的一大依仗,之前对付许四平几人的时候,就是靠了自己身体的强悍才险险过关的。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只是片刻的功夫,这个许承涛,居然像变了个人一样,这身体比铁还硬!

许云鹤终于动容了,一直看不出任何表情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讶然。只是这时候已经轮不到他去惊讶了,因为这时候,许承涛的第二波攻击,已经又下来了。

依然是头上脚下,只是这一次许承涛的两只手不再是鹰爪形,而是紧握成拳,手臂绷得笔直,与身体连成一线,直直地冲下。

许承涛的速度太快了,快得许云鹤依然来不及反应。面对许承涛来势汹汹的攻击,他只能将身体重心下移,以双拳对双拳,再次来了一次硬碰硬。

“砰!”

一声闷响,四只拳头一触即分,许承涛再次飞上了空中,衣袖飘飘如飞鸟一般飘逸,而许云鹤的状况却有些不妙。撞击之后他的身体就向下低了三寸,一双手臂垂在身体两侧。无人注意到的是,他的两只手,开始微微地颤抖。

身在空中的许承涛再次冲了下来,或拳,或爪,或掌,或指,变幻出不同的攻击手段,但是攻击目标却始终只落在许云鹤的头顶上。

一下,两下,三下……

片刻的功夫,两个人已经交手了不下百次。许承涛依然上下翻飞好不快意,而许云鹤却随着他的攻击一点点往下沉去,两个膝盖已经弯成了近乎九十度,一双手举在胸前,颤抖已经足以让周围的人看得清清楚楚了。

他的处境,不妙了。

“他不行了,只要再来三次,他就非得趴下不可!”于围观的人群中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一个冰冷的声音低低言道。

“也许吧。”另一个声音有些心不在焉地答道。

“公子,到了现在,你还觉得那个小子,有翻盘的可能吗?”那个冰冷的声音惊讶道。

脚步轻移,昏暗的火光下,显露出一个一身白衣的年轻身影。原来对话的这两个人,就是从小楼上已经下来的许承方和许国宗二人。

许国宗贴近他走了两步,侧着头看着场中还在苦苦支撑的许云鹤,面无表情地分析道:“刚开始那个小子的战略还是挺不错的,在许承涛最自负的力量上让他吃了一惊,出其不意,攻心之上,暗合兵法之道,确实有些门道。但是他也就仅限于这点小聪明而已,两个品级上的修为差距,不是他那点小聪明可以弥补的!”

“叔叔说的没错,在实力上,他的确是不如许承涛。这一点,我想他自己也是很清楚的。不过,我依然坚持原来的判断!”许承方的目光从场上的许云鹤身上移开,转过身看着许国宗,一脸的轻松笑意。

第二十一章 我不倒!

“他不行了。”许国宗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场中的情景,突然说道。

果然,他的话音刚落,场中就随之传来了一声“噗”的倒地声,围观众人也随之发出此起彼伏的一阵惊呼。

有人倒下去了,是许云鹤,他倒在了地上。

在承shòu了一波又一波的扑击之后,身躯渐渐下沉的许云鹤终究还是支撑不住了。许承涛双拳捣下,许云鹤应声倒下,下巴重重地磕在地上,以特殊材料做成的演武场地面,竟然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那个许承涛所用的鹰扑术由空中向下扑击,如果不能在一开始就将他的攻势破掉,他在空中就能借着一次次的升起下落获得更大的攻击力量。这个许云鹤三岁就离开了许家,恐怕连听都没有听过这种武技,实力本就不如,再在战略方面失去先机,失败,也败得不冤了。”许国宗的眼神在倒在地上的许云鹤身上淡淡扫过,面无表情地对许承方说道。

许承方点了点头,眼神定定地注视着已经将整个脸都扑在了地面上的许云鹤身上。眼神中有些异样,居然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许国宗有些奇怪,顺着他的眼神看去,眼前的一切让他大吃一惊,一双眼珠子,险些都瞪了出来。

原来,许云鹤站了起来。

站起来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虽然刚才许承涛的一击势大力沉,但是许云鹤毕竟也是武士四品,这点伤还不至于让他连爬都爬不起来。只是此刻站起来的许云鹤终究还是有点不同,他的脸上沾满了灰土,还有一些地面碎裂产生的碎石粒,看上去狼狈异常。

这不是让许承方和许国宗如此惊异的原因,他们看的,是许云鹤那一张虽然狼狈,却看不到任何伤痕,连一点擦伤血痕都没有的完好无损的一张脸!

我的老天!地面上的石头本就是特殊材质坚硬异常,石头都碎了,他的脸竟然连一条小血痕都看不到!难道他的一张脸比石头还要坚固?这还是人脸吗?

没有心情去顾及旁人的心思,重新站起来的许云鹤甚至没有功夫去擦掉自己眼睫毛上沾染的沙土,因为察觉到许云鹤身上异常的许承涛,已经再次冲上了天空。

拳、掌、刀、指、爪……空中的许承涛如行云流水一般挥洒着他元城许家年轻一代第一高手的风采,连绵不绝的攻击如水银泻地一般将许云鹤笼罩其中,让得他没有任何的反击之力。简直就是上一次的情景再现,一次次狂风暴雨的攻击之下,许云鹤站起来的身影再次缓缓地低了下去。

终于,片刻的功夫之后,许云鹤又倒了下去。许承涛重重的一爪将他的整只衣袖都撕成了碎片,另一手一掌斩在他的左肩上,早就已经是强弩之末的许云鹤吃痛之下,再次重重地头向下倒了下去。

这一次摔得更惨,许云鹤的鼻子直接撞在了因为断裂而隆起的一块碎石尖上,更多的碎石遍布在地上,这一次更有得他受的。

许承涛从空中落了下来,这一次他可吸取教xùn

了,没有再犹豫,落地后直接向前冲去,前脚高高抬起,随后重重地向着许云鹤还趴在地上的脑袋踏下。

就算你脸再硬,我这一脚下去,你的脑袋还能受得住吗?这可不是一两块小石头那么好对付,就算踩不碎你的脑袋,至少也能把你打晕过去!

许承涛脸上已经露出了狰狞的笑意,不过他的笑容只露出了一般就僵住了。因为他的脚下,已经没有了许云鹤的身影。

许云鹤从许承涛的脚下逃了出去,他再次站了起来,面对着一脸惊愕的许承涛,虽然行动之间已经有些滞缓,他还是一往无前地向前冲了过去。

预想破碎的许承涛又惊又怒,脚下一点再次飞向了空中,以避以前更加猛烈的攻势继xù

向许云鹤攻去。这一次他用力更足,出手更狠,支撑了更短的时间,许云鹤再次被他击倒在地。

但是让许承涛无比抓狂的是,虽然自己再一次将许云鹤击倒在地,但是还没等自己上前落井下石,许云鹤又已经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满脸戒备地看着自己。

这小子到底是什么做的?难道他是金刚转世,怎么打都打不死吗?

心中狂乱,许承涛却已经没有了更好的选择。他一次次地冲上天空,一次次地将许云鹤击倒在地。而许云鹤则一次次地被击倒,又一次次地站起来。虽然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身体渐渐还是摇摇晃晃的,他却总能在许承涛落下后再次出手之前站起来,然后两个人就再将这一个过程循环重复。

“这个许云鹤,总是喜欢出人意料啊!”许承方脸上重新恢复了那种淡淡的微笑。

“这个小子果然有些门道,他似乎是习练过炼体术,身体强度超出常人很多。不过……”许国宗语锋一转,带着些不屑道,“如果他技止此尔的话,他最终的结局依然是落败一途!”

许承方点头,对于许国宗的这个判断很认同。

“公子老师夸他聪明,依属下看,也不过如此!”许国宗得到了公子的认同,心中更多了些底气,说话也多了几分重量,“前前后后他已经被许承涛用同样的手段击倒了十几次,却依然没有想出什么破解之法!十几次了,居然还没有把对手这么明显的破绽看清楚,真是看不出他聪明到哪儿去了!”

许承方叹气,复又微笑,很是怪异。

许国宗继xù

发表着自己的评价:“那个许承涛虽然在实力上胜过对方,但也不过是一个蠢货而已!一个攻击套路用了十几次还没有把对手搞定,就应该考lǜ

想别的法子。居然一遍遍地重复起来,也就是摊上了这么一个傻小子当对手,不然换一个经验老到之人,看穿了他的破绽,一招就足以让他阴沟里翻船!”

许承方轻轻地摇头,缓缓道:“国宗叔叔,你错了。”

“哦?属下哪里说错了?还请公子指教!”许国宗低下了头。

“你说的这些道理都对,不过这只适用于我们这些旁观者。”许承方的目光转向依然再不知疲倦地重复一个场景的两个人,缓缓道,“我们是旁观者清,所以看得透彻。他们两个身在局中,满心里想的都只是如何将对手击败,哪里有那份心去想这么多?当局者迷,他们两个最大的才只有二十出头,这个要求,实在是太苛刻了。”

“公子教xùn

的是,是属下想当然了!”许国宗认错认得很干脆,毫不拖泥带水,这也是许承方最欣赏他的一点。虽然他的性格中有着种种缺点,但是只要错了就会认,这是很难得可贵的一点。

“不过这么下去,最后首先撑不下去的,一定是被攻击的许云鹤无疑。公子……”许国宗欲言又止。

“叔叔有什么事,就直说吧,你我之间不需yào

这么拘谨。”许承方点了点头。

“公子……”许国宗看了厂商的两人一眼,接着说道,“这个许云鹤情况不妙,既然公子看重于他,何不稍稍向他提点一二?要是这么一直打下去的话,到最后总有一次他会站不起来的,以许承涛此子今日的表现,恐怕他会暗下毒手,到时候……恐怕就有些晚了……”

“不,不必。”许承方轻轻地摇了摇头,动作虽轻,态度却很坚决。

“为何?”许国宗有看不懂了。自家的公子对那个许云鹤评价甚高,言语中也透露出了明显的笼络之意。眼下他身陷险境,怎么自家公子又见死不救了?

“他的对手很强,要让他在这么危急的情况下看穿对手的虚实乘势破之,实在是有些难为他。不过……”许承方的眼睛眯了起来,脸上的微笑缓缓消失,代之而起的是满脸的冷酷无情。

“能被我许承方看重的人,又岂能以常人的标准去衡量?如果他今天过不了这关,那只能说明我许承方看走了眼,这个人并不值得我去结交。一个和我毫无关系的人,死便死了,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公子……言之有理。”许国宗心头掠过一层寒意,忙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场上的两个人,依然在不知疲倦地重复着击倒又爬起的戏码,只是很明显有些不同的是,现在的许云鹤,身躯摇晃得更加剧烈,已经渐渐站不住脚了。

许承涛再次冲上了空中,双手紧握在一起,如杵臼一般当头向着许云鹤的头顶砸下。

许云鹤摇摇晃晃的,看着空中那个越变越大的拳头,双手费力地迎了上去。他已经承shòu了很多次的打击,这一次的攻击,他眼看着又挡不住了。倒下又站起来了起码上百次,他已经可以预知这一次的结局了。

同样的,空中直捣而下的许承涛也有了这种觉知。直直地向下砸落,他的眼神中,也多了一点不一样的色彩。

只是同样的情景重复得太多了,他已经对这个能打倒却打不死的对手有些绝望了。虽然这一次能够再次将对手击倒,但是他同样知dào

,对方片刻后就又会完好无损地站起来。这一点成就,实在已经让他的心麻木了。

两个人,四只手,已经再次碰到了一起。就在这个所有人都以为又是一次毫无新意的情景重现的时候,异变突起!

第二十二章 我不是你

许承涛最先发动,两只握成拳头的手突然伸开,双掌合十,从双掌中心突然爆射出一道璀璨夺目的光束,不长只有三寸左右。只是这时候他已经和许云鹤触手可及,这道光芒突然间爆fā

,险些就触到了许云鹤的两手之上。

险些,确实是好险。几乎就在同时,许云鹤的原本已经弯曲成九十度的膝盖突然间就仿佛失去了控zhì

,原本身体虽然摇摇欲坠,但还勉力支撑着。这一下子他的身体就直通通地倒了下去,不过不是像以前那样被许承涛所击倒,在外人看来,就好像是他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一样。这一倒,却正好将许承涛爆射而出的光束避开,前额上飘扬起来的额发,被削去了一束。

许云鹤突然的倒下,让空中突然出手的许承涛措手不及。前面射出的光束没有取得任何效果,如鹰击长空一般的武技也因为失去了落足点,而使得他不得不身不由己地落下。

弱点,许承涛的弱点,终于显露了出来。

许承涛的这套鹰扑术自上而下攻击,如果不能再一开始想办法破掉,他的攻击就会一波又一波地轮番攻下,而且每一次的力道都会比前一次更加强dà

。这套武技很有攻击力,但是它却有一个很致命的缺点,或者说现在的许承涛,有着一个很致命的缺点。

鹰扑术自上而下攻击,它的每一次攻击之所以比上一次更强,是因为在每一次的下落中,它都通过和对手的交手而获得了反击力,一下一上之间借助着越来越大的惯性作用,才会发出一次比一次更强dà

的攻击力。这就相当于借着对手的力量来攻击他,这个法子很有效,但是它有一个致命缺点。如果对手不反击,失去了借力点,鹰扑术就完全失效了。

人毕竟是人,不是鹰。能够在空中上下翻飞是靠了对手的反击力。一旦许云鹤坐倒在地上,不再给许承涛提供借力,许承涛的鹰扑术马上失效,只能无奈落地。当然许云鹤现在依然没有逃离,他只是坐在地上,位置降低了,却依然在许承涛的攻击范围之内。如果许承涛继xù

向下,他还是可以继xù

从坐在地上的许云鹤身上借力,继xù

一次次地重击。而且坐在地上的许云鹤失去了双腿的缓冲,他承shòu的力度将会更加作用于内腑,伤得只会更重。但是许承涛似乎对这套武技并没有练得纯熟,一但许云鹤改变了位置,他无法适应这种改变,只能选择无奈落下。

落下也没有什么,许云鹤已经被打得摇摇欲坠,就算落在地上,他也依然只有被自己压着打的份。自己没了鹰扑术还有别的攻击手段,一个个来,自己照样可以玩死他!

许承涛心中依然充溢着种种恶毒的念头,但是许云鹤破掉了他的鹰扑术,仅仅是破掉,而已吗?

当然不,许云鹤下面的动作,彻底破碎了许承涛的所有幻想。

许云鹤坐倒在地上,许承涛突然爆fā

出的杀招让他额头冷汗直冒,但是还来不及庆幸自己福大命大,他已经按照自己的预想,出手了。

不对,不是出手。确切地说,是出脚。

坐在了地上,许云鹤的两只手迅速按在了身后的地面上,满是碎石的地面带来的强烈痛感他若无所觉,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他抬起来的双脚上。

几乎就是在他双手着地的一刹那,许云鹤的双脚就陡然抬了起来。双脚的脚尖用力向上勾,脚跟高高地抬了起来。小腿与大腿挺得笔直,手、肘、肩、背、腰、腿、脚,整个身体几乎所有的发力部位都贯穿成一线,将全身的力量都投注到了许云鹤那抬得高高的、速度飞快的双脚的脚跟上一点。

而在他的脚跟之上,有人。有一个人,正笔直地下落。旁边火光摇曳的火把,映照出一张混杂着惊骇欲绝和不可置信的绝望的脸。那张脸,正飞速下落。

“砰!”“噗!”

几乎是在同时,两声绝对不一样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在电光石火间,围观的人们,只看到一个黑影陡然飞起,在空中划过一个长长的弧线,最后落到了十几米外的地面上,伴之而来的还有一声惨呼。而与这个黑影如影随形的,还有一道艳丽的弧线,几乎与这个身影的抛物线连成一线。火光下,可以看得到,这道艳丽的弧线,发出的,是红光,很鲜艳的红色,很鲜艳,很显眼。

人群中惊呼声不绝于耳,在这一片惊呼声中,坐倒在地上的许云鹤,缓缓地起身。

许云鹤站起来了,只是许承涛,却已经无法像之前那样飞到空中一次次地将他再次击倒。现在的他,只能躺在地上,一口一口地吐血,又因为这一动作牵动了伤口,发出一声声或高或低的惨呼。

许承涛受伤了,刚才那个飞出去的黑影,就是他自己。他没有像之前那样飞得如苍鹰一般潇洒,他只是像一个垃圾一样被甩了出去。在他的胸口处,有两个显眼的脚印。那是许云鹤,留给他的。

原来,在刚才,坐倒在地上的许云鹤,面对着从空中降落下来的许承涛,果duàn

出脚,直接印向许承涛的胸口。如果换了平时他的攻击是不可能击中对手的,但是许承涛好像真的对这套鹰扑术运用得不太纯熟,一旦许云鹤改变了位置他就有些无所适从了。不由自主地落下,面对许云鹤的这夺命两脚,他已经无力躲避了。

两脚的脚跟,重重地击在了他的两肋上,两侧的肋骨全碎,断裂的碎骨刺入了胸腔,刺伤了内脏,使得躺在地上的许承涛不停地吐血。他看得到,自己吐出来的血红中带黑,里面还夹杂着一些组织碎块。

这是自己的内脏吧?想当初,这样的场景,可是一直发生在自己的对手身上啊!什么时候,这主角,就不再是自己,换了对面的那个小子了呢?

许承涛想不出来,他只觉得自己的脑子现在非常昏沉,很想很想回到自己的床上,什么都不管地大睡三天。他知dào

这是因为大出血导致的,他还感觉到自己的嘴唇无比干裂,这也是因为自己现在的伤势。

好像很严重啊!可是……怎么会是自己呢?自己不是应该站在对面的那个小子站的位置,高傲地看着别人躺在地上,无力而又无奈地吐血吗?

怎么现在……一切都颠倒了呢?

眼皮开始沉重,眼前的世界也渐渐变得模糊。迷蒙中,他看到对面的那个身影,正在缓缓向自己靠近。

许云鹤缓缓地走了过去,方才承shòu许承涛的鹰扑术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方才的惊天一脚更是将他残余的所有精力都抽空,她现在走起路来依然摇摇摆摆的掌握不好平衡。只是虽然艰难,他还是坚定不移地走着,一步步缓慢而又坚定地向对手走去。

围观的人群全都屏住了呼吸,所有的眼睛都追随着场上那个缓缓前行的身影而前行。他们都想看一看,看一看大获全胜的许云鹤,会那倒地不起的对手,如何呢?

如何呢?到底会如何呢?

除了许云鹤,没有人知dào

他到底要干什么。但是每个人都在心里,按照自己的想象,安排了一个自以为最合理的预想。

许德言失去了之前一直保持的狂傲神色,紧紧地抓着许国范的衣袖,慌乱的语气中透着浓重的哀求:“家主,快快宣bù

比武结束吧!承涛已经输了,我们认输了!我只有这么一个孙子,求求家主,给老夫留下这最后一点血脉吧!求求你了!”

看着前后反差巨大的许德言,许国范缓缓地摇了摇头:“六叔,不是国范不给你面子。我也想让比赛结束,但是这比武的规矩是祖上定的,谁也不能违背。两个人都没有说认输,这比武就还得继xù

,任何人都不能停止。”

他的脸上满是无奈与同情,看着眼前这个满脸哀求的老头子,他的心中同样不好受。这毕竟是自己的六叔,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看着一个天天见得着的长辈满脸哀求地扯着自己的袖子,原本的那一些怨恨,已经弱化了许多。

可是,面对对方的这个要求,他不能答yīng



不是不愿,是不能。

规矩或许很残忍,很不人道,可是规矩就是规矩。不管你有多么的情有可原,都必须守规矩。不然的话,规矩怎么会叫规矩呢?

许德言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现在看着自己唯一的孙子马上就要被死了,至少在他的想象中,得胜的许云鹤是绝对不会放过折辱过他的孙子的。关心则乱,平日里趾高气扬处处端着长辈架子的六长老,现在只能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拽着许国范的袖子,无助而又绝望地哀求着。

许云鹤不知dào

这些,就算知dào

了他也不想去管这些。他只是缓缓地挪动着脚步,在走到距离躺在地上的许承涛一米左右的距离的地方,他停下了脚步。

“你是来杀我的吗?”地面上的那个声音虚弱无力,还带着浓重的喘息。

许云鹤不答,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他知dào

,对方看得见。

“为什么?你要知dào

77如果现在……现在站着的那个人是……是我……我……一定会这么做的……”许承涛果然看得见,虽然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但是距离自己一米的地方有个人在摇头,他还是看得见的。

“因为我是许云鹤,不是许承涛。我不是你,我不会像你一样。你能做出来的事,我不会做。”许云鹤点了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最后指着自己的鼻子强调道:

“我是我,我是许云鹤,不是许承涛。我,和你不一样。”

第二十三章 有生皆苦

“什么?你说什么?”距离如此之近,许承涛却好像没有听清楚。或者说,他没有听明白。

“我不是你,你会做的事,不代表我就会像你一样去做。我不想变成你,所以今天,我不会杀你。”许云鹤一字一句地说道。

“原来……你还是个好人啊……呵呵……”许承涛终于听清楚了,他抬起沉重的眼皮费力地看了看许云鹤面无表情的一张脸,愣了愣,然后就张嘴笑了起来。笑牵动了他手上的胸部,剧烈的痛楚让他吐血吐得更加剧烈,他却依然在笑,不停地笑。

“你笑什么?”许云鹤皱了皱眉,虽然不太明白,他却也听了出来,他刚才说的,似乎不是在夸奖自己,更像是讽刺。

“好人……好人……”许承涛喃喃地重复了两声,笑声终于停了下来,自嘲道,“活了二十多年,我还真的是第一次见到好人呢……”

“我很有自知之明,我算不得什么好人,还担不起这个美誉。不过你我乃是同族同姓,纵然你有心杀我,但那终究没有成真。所以今天,我不会杀你。因为,我是许云鹤!”许云鹤很不解于对方嘲讽的笑容,丝毫想不通,对方怎么还能笑得这么畅快。

“美誉吗?你真的以为……好人……是美誉?哈哈哈……好好笑的笑话……”许承涛又是一愣,随即再次笑了起来,这一次他笑得更加狂放。纵然胸口的肋骨已经发出了渗人的“嚓嚓”声,吐出来的鲜血已经变成了深黑色,他却依然在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涛涛!快开口认输吧!输一次不要紧,回头咱们还能再赢回来!快点开口吧!不然就来不及了!”这时候场外传来了许德言撕心裂肺的哭喊。

许承涛艰难地转头,就看到自己的爷爷正满脸焦急地在场外挥舞着双手,一张老脸上似乎都流出了泪痕。看来在无助地哭求了许国范良久之后,许德言终于灵光一现想到了问题的关键。赶紧嘶喊着让许承涛主动认输,这样许云鹤就没有机会再下毒手了。

许承涛艰难地转头看了自己的爷爷一眼,似乎没有看清楚,费力地眨了一番眼睛,他又缓缓地转回了头来,双眼微垂,似乎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就已经让他耗费了不少体力。

“你认输吧。”许云鹤低着头看着已经闭上了眼睛的许承涛,突然开口说道。

“你也觉得……我应该认输吗?”许承涛抬起眼帘看向许云鹤,似乎不解地问道。

“你爷爷说的没错,你现在已经受了重伤,连站都站不起来。你还觉得,你有机会反败为胜吗?”许云鹤面无表情地说道。

“是吗?好像……是这样啊……”许承涛又笑了,这一次的笑容,却有些凄凉。

“涛涛!快认输啊!”看到许承涛依然没有什么反应,站在场外的许德言简直都要急疯了,又大喊了一句。

许承涛依然没有理会,他看了许云鹤一眼,忽然说道:“那是我爷爷。”

“我知dào

,他很关心你。”许云鹤点了点头。

“关心?也许吧……”许承涛无力地一笑,喃喃道,“在来之前,他跟我说,今天必须要取胜。如果输了,他就再也不认我这个孙子。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怎么这才过了一会儿,他的话,怎么就都颠倒了过来呢……”

“他毕竟是你的爷爷,他是关心你的。你认输吧,虽然你们与我为敌,但让这么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这么伤心,我不忍心。你认输吧,我不会出手的。”

“你知dào

吗?从我八岁那年开始第一场比武之后,十五年来我一共参加过二百三十一场比武,二百三十一场全胜。”许承涛摇了摇头,竟然跟许云鹤讲起了自己的旧事。

“你很强,这一点我看得出来。”许云鹤的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

“强吗?如果真的强的话,现在在这里躺着的人,怎么会是我呢?”许承涛继xù

笑,笑声里满是悲凉与嘲弄之意。

“我胜你是取巧了,如果不是你一开始就用那种你并没有使用纯熟的武技的话,现在躺在地上的那个人,就是我了。”许云鹤也不知dào

哪里来的耐心,居然你一言我一语,和躺在地上的许承涛聊起天来了。

“你走了之后,在这个家族中,我就取代了你的位置,成为年轻一辈中的最强者。你知dào

他们叫我什么吗?天才,跟你当年一样,是一样的称号啊!”

“我不是天才,从来都不是。”许云鹤坚定地摇了摇头。

“你是,你是的。只不过,我不是,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天才。天才,天纵之才,他们都叫我天才,可是只有我自己才知dào

,上天,从来都没有赐过我什么。我所有的一切,都只是靠自己用汗水和眼泪换来的。”许承涛闭上了眼睛,声音很轻,很轻。

许云鹤默然,他在认真地听着。

停顿片刻,许承涛继xù

向下说:“从我很小的时候,我的爷爷就把我从父母哪里带走了。爷爷说,躲在妇人襁褓里的孩子,是成不了大器的。他把我带走,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训liàn

我,用种种残酷的方法训liàn

我。”

“两岁的时候吧,那时候我还没办法修liàn

武艺,爷爷就每天用凉水给我洗澡,就连冬天也是如此。我还记得,那时候我受不了哇哇大哭,眼泪在身上都结成了冰,连嗓子都苦哑了。可是爷爷,他依然把我放在外面,看着我在外面边哭边打哆嗦,至始至终,他都没有说过一句话。这个画面,是我童年的记忆中,唯一的一个画面。”

许云鹤依然保持沉默,他不知dào

许承涛怎么会跟他说这个。只是听着对方惨痛的童年经lì

,他的心里,突然觉得沉甸甸的,有些难受。

“一开始那几次,我一直哭,可是哭了好几次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哭过。爷爷他的心那么硬,那么狠,即使我受凉发烧烧得直说胡话,他都没有动摇过分毫,甚至都没有允许我那悲伤的母亲来看过我一眼。既然连我的命他都不在乎,几滴不值钱的眼泪而已,又能有什么用呢?”说着说着,许承涛紧闭的眼睛中,渗出了晶莹的泪水。

“你太偏激了,你爷爷还是关心你的。只是他对你的期望太高了,用的手段可能有些过了。不然的话,他现在又在外面不顾形象地哭喊呢?”许云鹤叹了一口气,低沉地说道。

“真的关心吗?我不信,从我六岁母亲去世的那一年,我就再也不相信他了!”许承涛霍然睁开了双目,眼神之中迸射出慑人的光芒,“从两岁到六岁,我和我的母亲一面都没有见过!我不知dào

她是怎么死的,可我能想象得到,如果不是因为有这么一个冷酷无情的爷爷在,让得母子四年不得相见,我的母亲怎么会郁郁而终?可恨他到了那个时候还是不让我出门,为人子者连为母亲尽孝的权利都被他剥夺!这样的关心,你会想要吗?!”

许云鹤默然,他只能叹气。这样沉重的话题,实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你走了,外面的人把天才这个名号戴到了我的头上。十几年,我一直像一个木偶一样被他控zhì

着,每天拼命地练武,然后出去和各式各样的人比武,将他们打败,看着他们一个个倒在我的手下。这时候他就会很满yì

地看着我,拍着我的肩膀,夸奖我两句。他不知dào

,他说的什么话我都不记得,唯一记得的只有一句,”许承涛停了下来,看了看一直在用心倾听的许云鹤,问道,“你想知dào

是哪一句吗?”

许云鹤点了点头,这一刻,他并不想说话。

“他告sù

我,要想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活得好,就要比别人狠。对自己要狠,对别人更要狠。只有狠,才能打败所有挡在你路上的敌人,得到所有你想要的。这一句,是我一直都记在心里的。”许承涛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心脏。

“你的爷爷是错的,这个世界或许很残酷但总有一些人一些事,会让你觉得,这个世界,还是有温暖存zài

的。”许云鹤的心头出现了苏流沙的身影,想起了师徒二人过往的点点滴滴,他的心头一阵温暖,沉郁的心中放松了许多。

“是吗?或许真的有吧,只不过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许承涛用力咳了起来,张口吐出的鲜血已经无力吐到地上。暗黑色的血迹混杂着斑斑点点的血块,都吐在了许承涛胸前雪白的衣襟上,白衣碧血,看上去触目惊心。

“你受伤太重了,不要多说了,认输吧。”许云鹤再次劝道,听了这么多,再看着这个人,许云鹤已经生不出任何的厌憎之心。旁人都只看到他的趾高气扬,谁又能知dào

,在他光鲜的背后,又隐藏着这么多的辛酸呢?

有生皆苦,何必如此苦苦相逼呢?何必呢?何必呢……

第二十四章 赴死

“你还真的是个好人呢……”许承涛看了许云鹤一眼,再次说出了一遍这句满是讽刺的“褒奖”之语。

“我不是好人,只不过到了现在,这一切又是何必呢?”许云鹤再次叹了一口气。

“或许这就是我和天才的区别吧!你是天才,就算经过再多的波折,你也是天才。我不过是一个冒牌的天才,爷爷就算再逼迫我苦练,可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再努力,又怎么和天才去争呢?上天注定的,又岂是人力所能相抗、就算我享shòu

了这么多年的天才之名,可是你一旦回归,这所有的一切,就又要被你夺走了。”许承涛幽幽地叹息。

许云鹤用力摇了摇头:“我不会夺走的,我只是想回来,想回到这里。这里是我的家,我回来是想去找我应该去找的,不是为了夺走什么才会回来的。”

“是啊,这一切本来就是属于你的,又哪里来的夺走一说呢?真要说的话,也是我夺走了你的啊!现在,一切都要物归原主了……”

许云鹤继xù

沉默,他知dào

对方说的虽然有些偏颇。却也是事实。自己回来了,势必将许承涛的光环给掩盖了。虽然这不是自己的本意,但却是一个无可逃避的事实。

许云鹤默然,却没有注意到,一直躺在地上的许承涛,竟然站了起来。

“你怎么站起来了?”眼前突然多了一个黑乎乎的人影,许云鹤才惊呼了起来。

许承涛站着,胸前的衣服上满是血痕,鲜血混杂着灰土,看上去异常狼狈。剧烈颤抖的身躯显示出身体的主人极度的虚弱,似乎风一吹就要倒下。

只是纵然艰难,许承涛依然站着,执着地站着。

嘴角依然在向下不停地流着鲜血,他却依然站着,执着地站着。

“老是躺在地上,这么长的时间,也该站起来走走了。”许承涛虚弱地笑了笑。

“你现在的伤势,最好不要乱动。”许云鹤皱了皱眉。

许承涛摇了摇头:“不必了,无所谓了。”

不理会许云鹤怪异的眼神,许承涛艰难地向前走了两步,目光注视着场外已经近乎疯癫的许德言,一言不发。

“涛涛!你快认输啊!”许德言一头白发在夜风中四处飞扬,老脸上鼻涕一把泪一把,看着让人心酸。

“爷爷!”许承涛突然提高了声调,对着自己的爷爷大喊道,“你喜欢看着孙儿赢!是吧!你满yì

了那么多年,今天,孙儿不会让你失望的!”

“不要!不要啊!!!”听着许承涛的大喊,许德言突然间就软倒在了地上,两手两脚在地上无意识地扒着,泪水鼻涕一下子都涌了出来,满脸满嘴都是,竟像是完全崩溃了一样。

这是怎么了?胜负已分,还会有什么变故吗?

众人大哗,一双双眼睛齐刷刷地注视着场上反常的许承涛,都不明白他到底要干什么。

“你要干什么?”许云鹤问出了在场的大部分人最想问的问题,皱眉道,“现在的你完全不是我的对手,再出手只会让你伤上加伤,却不会对我有任何的威胁。”

“我知dào

,不过今天我要告sù

你一句话,就当是……”许承涛犹豫了片刻,方才接着说道,“……就当是对你有耐心听我讲完这么多废话的报答吧!”

许云鹤的脸上突然转为警惕,不知dào

为什么,看着面前无比虚弱的许承涛,他忽然有了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

是错觉吗?明明眼前的这个人已经虚弱到风一吹就倒了,难道还能对自己造成什么威胁吗?

场外瘫倒在地上的许德言,凄凉的嚎叫依然凄凄惨惨地在风中飘荡:“不要!不要啊……”

“面对想要你死的人,绝对不能留手。他想要杀你,你就要抢在他杀你之前,把他杀死!”许承涛盯着许云鹤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着,当说到最后一个字“死”的时候,他脸上的神情,突然就是一变!

因失血过多而苍白无比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原本虚弱到摇摇欲坠的身躯也停止了摇晃,重新稳稳地站在了那里。许云鹤突然发xiàn

,许承涛的气息在这片刻的功夫竟然突然暴涨了上去!

“你……你对自己做了什么?”许云鹤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许承涛,脸色陡然间变得凝重无比。

“没什么,不过是要你记住,我说的最后一句,还是有些道理的。”许承涛轻轻一笑,气息不再虚弱气喘,只是原本白净的脸上涨得血红一片,这笑容看着就有些诡异了。

“来吧,最后一战,不知dào

,你还能不能撑过去呢?”说着,许承涛向前迈了一步,前脚落下,后面落足的地方,现出了一个深深的脚印。

坚硬无比的演武场地面,再次受到了伤害。于无声之中,竟然就将地面踩下了一个深深的印痕。这份功力,竟然比许承涛原先的实力还要可怕!

“你这么做,会死的。”许云鹤忽然叹了一口气。

“死就死好了,人总有一死,早死一会儿和晚死一会儿,又有什么区别呢?不过是死而已,不过如此……”许承涛自嘲地一笑,伸出左手的衣袖在自己的嘴角上擦了擦,把嘴角的血迹擦掉。不知dào

到底是怎么了,他嘴角居然已经不再流血了。

“有必要吗?我们之间有那么大的仇怨吗?为了这么一场毫无必要的比武,就以命相拼,值得吗?”许云鹤看着对方的目光有些怜悯,还有不解。

“不值得,一点都不值得……”许承涛摇了摇头,“我打了二百多场,每次都赢,可是我从来都不知dào

,我为什么要打。只是爷爷让我打,我就打了。”

“这一次……也一样。”许承涛缓缓摆出了一个攻击的姿势,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双眼重新变得冷酷无情,“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

许云鹤再次叹息,不过他没有再多说什么。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许承涛的气息提升得很快,自己接下来面临的攻击,会比之前更加猛烈。

异变突起,胜负已分的战局再次出现了变化。眼看一场龙争虎斗又将再次上演,围观的众人一个个又屏住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出地看着场上的两人。

只是许德言依然哆哆嗦嗦地趴在地上,继xù

无助地挥舞着手臂一声声地嘶喊:“不要!不要啊……”

两个对比如此大的反差共存于一地,这幅场景,真是怎么看怎么怪异。

“公子,你看他们两个……谁会胜?”许国宗看着场上重新陷入对峙的两个人,带着些不确定地向许承方问道。

“许云鹤会赢,不过就算是胜,也会是一场惨胜。”许承方摇头叹息,他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发展到现在这样。

“这个许承涛也不知dào

在哪里学来的秘法,居然可以在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势之后还能提升实力!他现在的气势,应该超过武士这个阶位了吧?那个许云鹤只不过是取巧才伤了对手,同样的手段只能用一次,这一次还拿什么来取胜?”许国宗的眼神紧紧地注视着场上一动不动的许承涛,短短的一会儿工夫,许承涛已经变成了血人,全身上下已经变成了一片诡异的血红色。这种诡异而霸道的秘法,见多识广的许国宗也没有见过。

“所有的一切,都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才能得到的。许承涛的这种秘法的确能提升实力,不过他得到了这么多,所付出的代价,恐怕就是他的性命了。”许承方的眼神在许承涛身上扫过,没有惊讶,没有好奇,有的,只是无尽的萧索,似乎勾起了他的什么伤心事。

“这么严重?不至于吧?如果要以生命作为代价,他怎么还敢出这一招?这不过是一场比武,又不是生死之战,有必要这么狠吗?”许国宗大惊失色。

“叔叔有没有注意到,刚才许承涛留下的那个脚印?那看似是他的功力提升所致,其实,那是因为他的这套秘法实在霸道,虽然让他的实力提升很多,只是他控zhì

不了这种力量,所以才会在地上留下印记。这种力量并不属于他,用不了多长时间,这种力量就会将他的脏腑完全破坏,夺走他的生命。你看,他的手,已经开始控zhì

不住地颤抖了。”许承方伸手指了指许承涛的方向,他的两只手,果然在轻轻地颤抖。

“他完了!”许承方一叹,忽然转身就走,毫不留恋,似乎连结局都没有看下去的兴趣。

“公子!公子!”许国宗不知dào

这位三公子又是犯了什么牛脾气,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简直毫无道理可言。不过职责所在,恋恋不舍地看了场上依然没有动手的两人一眼,许国宗赶紧跟着公子也走了。

这两个人的离开并没有惊动在场的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场上那两个人所深深吸引,身边少了两个可有可无的人,完全是无所谓的事。

在众人的注视下,彻底变成血人的许承涛,终于动了。

他开始向前迈步,一步,两步,他一步步地向前走着。在他的身后的坚实地面上,一串串的脚印。

许云鹤面色凝重地看着他,虽然对手的速度很慢,但是那种凝滞的压迫感却更加凝实。大敌当前,他面对的压力更大。

只是一切的戒备都是不必要的了,在距离许云鹤两三米的距离的地方,许承涛突然倒了下来。

在最后的一个瞬间,许云鹤看到,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似嘲弄又似解脱的笑容,缓缓地闭上眼睛,然后软软地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起来。

他死了,真的死了。

第二十五章 朋友?

许云鹤呆呆地看着前面,看着许承涛软软地倒在地上。在最后的一瞬间,他已经感受到了许承涛散逸出来的强dà

气势,那种让他近乎窒息的强dà

威胁。他甚至看到了对方手指缝间已经重新闪烁起了像刚才那种恐怖的光束,他甚至感觉到了自己的脸颊在微微刺痛。

他知dào

这一次许承涛的一击,绝对不是自己可以挡下来的。即使自己的摄生术拥有再强dà

的防护力,也是远远不够的。他甚至做好了重伤后逃离的准bèi

,但是随着许承涛的这一倒,所有的一切准bèi

,都已经变得那么可笑了。

他死了?死了吗?

许云鹤在心中不停地问自己,倒在地上的那个人纹丝不动,胸口没有起伏,瞳孔中没有任何神采,看不到任何的一点生命气息。

他死了,他真的死了。

许云鹤的心中有一个声音这么响着,它不断地在心中重复,发出回声,绵绵不绝。

周围有人冲了上来,他看到,有人扑倒在地上的那个一动不动的身体之上,有人在嚎啕大哭,有人在尖叫着找郎中,还有更多的人,在七嘴八舌地唏嘘感慨。他忽然觉得,自己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了。所有人的脸都变得模模糊糊的,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光怪陆离。一片朦胧中,他只看到有一个花白的东西伏在许承涛的身体上,那阵最凄厉最痛苦的哭号声,就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

他什么都看不见了,眼前的世界仿佛不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世界。或者可以这么说,他就好像突然间被抽离出去一样,站在了这个世界之外,旁观着眼前这个世界的悲喜,一切的一切,都好像跟自己无关。

自己,只是个旁观者,旁观者而已……

恍惚中,许云鹤感觉到自己的身边也来了不少人,其中有一个身影许云鹤还认得出来,那是之前,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许国范。他好像跟自己说了很多很多的话,只是自己一句话都没有记住。最后他还拍了几下自己的肩膀,似乎还笑了笑,然后就把自己交给了另一个看不清脸的人。

他还笑?这里死人了,他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许云鹤想不明白这个问题,有人拉着他向外面走,七拐八拐的也不知dào

到底绕了多少圈,进了哪一间房间。一直到最后一个人从身边消失,许云鹤依然毫无所觉。他只是静静地站着。眼神之中,没有任何的焦距。

房间里只剩下许云鹤一个人了,看得出这间房布置得很是用心,各式家具一应俱全,就连床上铺的被褥都是新换的,雪白的床单上纤尘不染。这样的条件比许云鹤在山上的那间草房不知dào

要强了多少倍,只是现在的许云鹤的眼中看不到任何的艳羡情绪。他只是静静地站着,身边就有一个椅子,他却仿佛根本没有看见,依然站着。站着,很长很长的时间。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一个声音——他死了,死了……

就这样不知dào

过去了多长时间,房间里面,突然多了一个人。

房门在最后一个人出去的时候就已经被关上了,窗户也是关着的,如今门没开窗没启,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是从哪里进来的?

许云鹤不知dào

,他甚至不知dào

现在的房间中已经多了一个不速之客。或者就算他知dào

了也不会在意,因为眼前的一切现在对他来说,都像是一场梦一样,充满了不真实的荒谬感。

许云鹤呆呆地站在那里依然保持不动,那个身影歪了歪头看了一下他的眼睛,似乎叹了口气,然后就开始向着许云鹤的方向靠近。

他的脚步很轻,轻得几乎听不出任何声响。在走近许云鹤身前一米的位置,他突然停下了。

他抬起头看向前方,双眸中,带上了点点笑意。

前面有一双眼睛,一双很明亮的眼睛。只是这双明亮的眼睛,似乎有些不太友好,带着些警惕看着他。

“你醒了。”来人是许承方,看着对面那张满含着警惕神色的脸,他很友好地挥手,那样子,就像是在街上见到了相交多年的好友,相互说着“你吃饭了”一样自然随意。

“我一直都醒着,又没有睡觉,哪里有什么醒不醒的?”许承方没有伪装自己的身份,许云鹤第一眼就认出了许承方的身份,但是他眼神中的警惕丝毫未减。

“看来……你还是有些不够清醒啊……”许承方又叹了一口气,带着些莫名的伤感看着他,尽管那眼神让许云鹤很不舒服,“从刚才他死了,到你来到这个房间,这一路上,你见到了几个人?他们叫什么名字?你还能记得你是怎么走过来的吗?”

“是许国范让你来的吗?”许云鹤没有再称呼“家主”,而是直接就对许国范直呼其名。

“看来你不只是不够清醒,而是依然在梦中啊……”许承方再次叹气,“许国范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旁支家主,本家的人,也是他够资格指使的?我告sù

过你我的身份了,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忘了,还说你很清醒吗?”

“你自己来的?你来见我,有什么目的?”许云鹤眉头一跳,看着面前这个一脸和气的许承方,依然保持着严密的戒备,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我进来这么长时间,你这个做主人的,就打算一直让我这么站着吗?要知dào

,我可不记得许家的人,会有这样的待客之道啊!”许承方指了指许云鹤身旁的椅子,似笑非笑地说道。

“我不是这里的主人,这里不是我的家。”许云鹤缓缓地摇了摇头,脑筋清楚了些,有些看不惯对方一直以来占据的主动,反讽道,“而且你也不像什么客人,不敲门就钻进来,非盗即匪,要不是看你不像,我早就喊人抓贼了。”

“喊人抓贼?”许承方一愣随后一笑,轻摇着头说道,“凭借你的能力,要对付一个小毛贼,还需yào

喊别人吗?刚刚那个人多厉害啊,上天入地,还能冒光,那么厉害的一个人都死在你的手上,你还用怕别人吗?现在这个房间中只有咱们两个人,应该害pà

的那个人,应该是我,这才对吧?”

许云鹤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许承方还注意到,他的两只手,突然间就握紧成拳,太过用力以至于骨节都有些发白。

“你来这里,就是想来拿这个,来羞辱我的吗?”许云鹤松开双拳,冷冷地看着他。

“当然不是,我想你可能是误会了,我来这里见你,可不是来和你谈一个死人的。我只是……”许承方笑了笑,接着说道,“我只是觉得,你现在……可能需yào

一个朋友。”

“朋友?我跟你很熟吗?我什么伤都没有受,为什么需yào

你来做什么好人?”许云鹤冷笑,看着这个许承方一脸的淡然笑意,心中说不出的厌恶。

“你很讨厌我?为什么?”许云鹤带刺的话并没有让许承方脸上的笑容少掉半分,他只是有些奇怪地问了一个问题。

“谈不上讨厌,只不过我不喜欢你。”许云鹤面无表情地说道。

“为什么?从一开始见到你到现在,我好象没有怎么得罪你吧?我还以为我给你的印象很不错呢,没想到事实居然是这样,实在是太让人伤心了!”许承方叹气,只是脸上的笑意依然在,显然并没有怎么伤心。

“没有理由,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需yào

理由吗?”许云鹤的声音和他的脸色一样冷。

“有趣!有趣!”许承方一连说了两个“有趣”,在原地来回转了一圈,然后才转过身来看向许云鹤,平静道,“你可知dào

,我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来见你?”

“我怎么知dào

!”许云鹤的声音中渐渐带上了一丝火气,他真的是越来越不喜欢眼前的这个人了,他的眼神仿佛能看透人心人心一样锐利,更让他生厌的是他一直在言辞上占据主动,不管自己怎么挑衅都不改笑颜。许云鹤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只是看着他这张无可挑剔的笑脸,他就觉得很不舒服。

“你杀了人。”

“没错,我是杀了他,怎么了?”许云鹤声音中的火气更加大了。

许承方摇了摇头:“你生气了?我想你可能误会了,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确切地说,我刚才说的这句并不是我的心里话,而是猜测的你现在心中的想法。结果证明,我的这个猜想,还真的不幸言中了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是杀了许承涛,那又怎么样?”许云鹤搞不懂他到底在说什么绕口令。

“你在生气,生自己的气。”许承方继xù

平静道。

许云鹤没有应声,算是默认了。

“其实你错了,而且大错特错了。”许承方自顾自地走到旁边的那把椅子上坐下,抬头看着依然笔直站着的许云鹤,说道,“你并没有杀他,他死,是因为他自己想死。杀他的人不是你,是他自己。虽然杀人从来都不是什么罪过,无需否认,但是这种完全不应该由自己负责的人命,没必要非得往自己头上套。”

第二十六章 朋友!

“他是在和我比武的时候死的,如果不是因为我取巧伤了他,他怎么会用那种有死无生的秘法?这是我和他的比武,他死了,就是我杀的!”许云鹤强调道,许承方注意到,他的一双手,再次握成了拳头。而且,比上一次握得更紧。

“你何必如此倔强呢?事实怎样,大家都看见了。是许承涛不自量力使用秘法才把自己逼上了绝路,那是他自己的选择,和你毫无关系,你故yì

把这么一桩人命算到自己头上,对你有什么好处呢?”许承方叹气,换了个问题,“在这之前,你杀过人吗?”

“杀过,一个。”许云鹤的声音就像是豆子一样向外蹦。

“是那个地痞吧?叫什么……什么许四平,对吧?”许承方问道。

许云鹤点头,他现在已经相信了对方并不是来这里挖苦自己的,心中的厌恶感已经大减。

“杀人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事,尤其是像你这样的,那次应该是第一次杀人。杀了他之后,一定很不好受吧?有没有吐过?”许承方忽然间变了一张脸,竟然开始关心起许云鹤的身体反应了。

许云鹤再次点头,脸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丝厌恶的表情。那天的情景再次浮现于脑海,虽然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但是此刻回想起来,他的胃里,依然有些泛酸。

“是吧?没有人会觉得杀人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只不过在这个世界上,为了各种各样的目的,我们都不得不去杀人。不管那个人是十恶不赦还是和我们有着刻骨仇恨,看着他的生命在自己的手中缓缓流逝,总归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只是经lì

得多了,慢慢的也就麻木了,就和吃饭喝水一样平常了。”许承方笑笑,许云鹤看到,他的笑容,有些苦涩。

“你也杀过人?”许云鹤怀疑道。这个许家本族子弟衣服养尊处优的公子派头,怎么看,都无法和一个手执屠刀的杀手合并在一起。

“当然杀过,而且和你相比,死在我手中的人,要比你所能想象的多得多。怎么,不信?”许承方看着许云鹤依然带着狐疑的眼睛,眨了眨眼。

“你以为像我这种纨绔子弟,就应该每天香车宝马,醉生梦死,对不对?”许云鹤不答,许承方自己继xù

向下说,“你错了,这个世界上所有人活得都不容易。人总是觉得别人活得比自己容易,又有谁能知dào

,越鲜亮的外表下,却可能隐藏着更黑暗的现实?活着,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你生在广源许家,衣食无忧,也不会有什么人有这个胆子去招惹许家的人。你这样的生活,还叫不容易吗?”许云鹤的脾气又有上升的趋势。

许承方再次摇头:“你又错了。衣食无忧是不假,只是那是需yào

代价去换的。许家这个招牌的确很亮,只是招牌只有在白天才有人看得见。天一黑,还有谁能看得到招牌上写的是什么东西?”许承方低头轻笑,笑声里,有着浓浓的嘲弄之意。

许云鹤默然,他不明白许承方话中所含的深意。但是他也能感觉得到,在他这淡淡的笑容背后,隐藏着的,一定是深深的黑暗。

“你杀了许四平,事后一定很不好受,可是你的心里,不会有太多的负担。你的事我听说过一些,他给了你十几年的耻辱,你杀了他,虽然难受,但是不会有什么负担,至少不会像今天一样心里乱乱的。我说的,可对?”许承方问道。

许云鹤再次点头,这确实是事实。

“不过今天的这个许承涛就大不一样了,至少在你的心里他是大不一样的。他和你没有什么交集,在今天之前,你恐怕根本就不认识他。这么一个人死在了你的面前,还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爷爷在哭他的孙子,你还非得要把这条人命,死活算在自己头上。这么多合在一块儿,你就觉得很难承shòu了?哦,对了,还有刚才你们两个说了那么长的话,他的那段惨痛的童年,也唤起了你不少的同情吧?这么多的条件加在一起,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行为,很不对?”许承方一口气说了一大堆,最后才问道。

“我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今天是对我起了杀心,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全力出手杀了他。不过……”许云鹤欲言又止。

“不过杀人是一回事,杀死一个已经引起自己同情的人,同时又看着他的亲人抱着尸体哭哭啼啼的,你就觉得受不了了,是不是?”许承方把许云鹤没有说出来的话给补全了。

许云鹤点头,神色黯然。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面对刀剑,你可能无所畏惧。但是看着鲜血和眼泪,谁的心里,都多多少少有些共鸣。你现在会这样,也是人之常情,不过,你还是错了。”许承方着重在最后一句上加强了语气。

“错了?错在哪里?”许云鹤的语气有些激动,“我们两个无冤无仇,本来就没有必要在上面拼死拼活。最后的结局已经注定,他为什么还要为了一个毫无必要的胜利,付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如果这个胜利真的对他那么重yào

,不惜以生命去换的话,那我直接给他就是了,为什么一定要变成那样的结局?”

“我说了,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你可能对那个胜利看得不那么重,但是对他来说,这个胜利却有着不一般的意义,即使用他的生命去换,也是值得的。他从一开始就被灌输了只能胜不能输的观念,已经变成了一种根深蒂固的执念。这种执念的倔强,你是不会明白的。”

“我知dào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dào

!”许云鹤的声音渐渐失控,一张秀气的脸上说不出是愤nù

还是疯狂,只是灼灼地注视着许承方的眼睛,继xù

说道,“可是我真的不想杀他,不想杀他!他死了!就死在我的手上!他本来不必死的,都是我逼的他!是我杀了他!”

“你太激动了,坐下来吧。”许承方起身,从另一边搬来一把椅子,放到了许云鹤的身后。

许云鹤摇摇头,没有坐,依然站在原地。

“把胜利看成人生唯一的目标,这是许承方的执念。他死了,你却把他的死,变成了自己的执念。他选择死,是他自己的选择。你不必,也没有资格去为他的死负责。是生是死都是他自己所决定的,与你何干?别说他今天的死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和你没有半分关系。就算今天是你杀了他,那又怎么样呢?他想杀了你,就要有被你杀死的觉悟。生死决战,那里有功夫去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许承方毫不客气地说道。

“……”许云鹤无言以对,对方的话说得遇世俗道德迥异,但是他却想不出,有什么话可以反驳他的这番道理。

许承方继xù

说:“杀人从来都不是什么罪过,你现在年纪还轻,等到你离开元城这片小天地,纵横天下,将会面临更多的杀戮。到那个时候,血雨腥风,哪里还有时间去考lǜ

这些有的没的?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活下去很艰难。要想活下去,就要将所有想要你死的人,统统杀死。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必须遵守。即使你不遵守,你的敌人也会遵守。只不过到那个时候,出局殒命的那个人,就会是你了。”

“是这样、是这样吗?”许云鹤似在问许承方,又似在问自己,喃喃道。

“刚开始总会是这样,慢慢的就会好了。想当初,我也……”许承方的神色中露出缅怀之色,说了一半就收了回去,黯然一叹,不再多说了。

“道理就是这样,无论你相不相信!你自己在这里好好地想想吧,自己想不明白,我说的再多也是枉然。”许承方起身,向门外走去。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走了。”许承方已经打开了门,生硬已经有些远了。

“为什么你要来跟我说这些?我什么都没有,没有什么,值得你下这么大功夫的!”看着那个背影已经迈过了门槛,许云鹤突然喊道。

那个背影一顿,旋即许承方转过了身来,对着许承方一笑:“因为我把你当成朋友,朋友想不开,我当然要过来废话两句。”

“朋友?为什么?”

“没有什么为什么,如果真的要说个原因的话,那也只是因为,我喜欢。”许承方眨了眨眼睛,“你说的,不喜欢不需yào

理由,喜欢,也不需yào

理由吧?”

说罢,许承方转身出门,身后的许云鹤愣了愣,看着房门马上就要合上了,他突然开口又喊了一声,“现在!我不讨厌你了!”

许云鹤没有听到任何回答,只有一串洒脱的长笑远远传来。

“公子,为这么一个无名小子,值得下这么大的力qì

吗?”许国宗紧跟着许承方向外走,一边抱怨道。

“他……和我很像。帮他,就是在帮我自己。”

“和公子很像?我怎么不觉得,这个傻小子,哪里能和公子相提并论?”许国宗不解地嘟哝着。

第二十七章 御龙神火变

时间会带走一切,许多人都这么说。但只是短短一夜的时间,就有许多人,已经忘掉了许多事情。

第二天,许云鹤就感觉到了明显的不同。早晨出门,一路上见到的每一个人,都用一种谦卑而敬畏的眼神望着他,而当许云鹤回望过去的时候,他们又纷纷低下了头去,竟然都不敢和他对视。一路上遇到十几个人,竟然都是一样的动作表情,让许云鹤大感怪异,却又有些无奈。

想来,当初这些人,也是这么对待许承涛的吧?没想到仅仅只是一夜,他的尸体应该还没有完全僵透吧?这些人,竟然就像完全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一样,马上用同样的表情对准了自己。

他说的其实没错,自己来了,的确夺走了他的一切。只是他的死,却让这个过程加快了许多,加快到,就连许云鹤都没有想到而已。

许云鹤心中有些悲凉,有朝一日自己也像许承涛一样被人取代,自己跌下场,会不会也和他一样凄凉呢?这些人,是不是也会像忘记他一样忘记自己呢?

许云鹤心中有些气闷,却又找不到人去诉说。许承方倒是个好对象,但是像这种事,他实在不知dào

该怎么和人说。世态炎凉,人心本就是如此,多说又有何益?

气闷之下,许云鹤加快脚步向前走。一路上再遇到那样的人他也不去理会了。他要去找许国范,今天一早,就派人来请他了。

许云鹤没有去议事厅,那里是许国范主持家务的地方。他直接就向后院走去,那里,是许国范和他约定的地方。

“见过家主!”许云鹤很快就到了地方,低头行过礼,一抬头才发xiàn

,除了许国范之外,在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那人白须白发,年纪着实不小,看样子许云鹤对他客客气气的样子,似乎是家族中的什么长辈。只不过许云鹤看了好一会儿,却还是没有认出来这是家族中哪位长老,偏偏还就是觉得有点面熟。

“云鹤,怎么,不认识了吗?”看着许云鹤一脸迷茫地盯着那老者看个不停,许国范脸上露出笑容,似笑非笑地问道。

“云鹤驽钝,不知dào

这位是……”许云鹤只能拱手问道。他有些尴尬,看许国范的样子自己应该是认识他的,但是自己偏偏怎么都想不起来。

“十几年不见了,一转眼,云鹤都长这么大了!我这个老头子也老成了这个样子,半只脚都踏进了棺材,也难怪你认不出我来了……”那老者上前一步,看着许云鹤的眼神中充满着许云鹤难以理解的怜惜,有些唏嘘地叹道。

“前辈,你是……”许云鹤自然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自己的人格魅力足以让人一见面就心生好感,明白眼前的老者和自己必然大有渊源,但是他依然没有想出来,这位对他怀有善意老者到底是谁。

“老夫许瑞谷,这十几年,可苦了你啦……”老者伸出一只手抚在许云鹤的头顶,轻轻地摩挲着他的头顶。

“你……你是太爷爷?”许云鹤没有闪避,只是一脸吃惊地看着面前这个捞得不成样子的老人。对方连名字都说出来了,他哪里还认不出眼前之人的身份来?

许瑞谷,是元城许家中硕果仅存的“瑞”字辈长老。“瑞”字辈排在“德”字辈之上,像许云鹤这样的年轻一代子弟见了他,都要称一声太爷爷。许云鹤之所以记得他,不是因为对方的辈分最高,而是因为,当年教授自己“御龙神火变”的火属性长老,就是眼前这位。

“云鹤啊!这十几年,太爷爷对不起你啊!”许瑞谷粗糙的大手轻轻地摩挲着许云鹤的头发,看着面前已经和自己一般高的少年,不胜唏嘘道。

“太爷爷,没什么的。这不是您的错,是云鹤自己的命不好。再说这么多年虽然辛苦,不也这么过来了吗?没什么的,真的没什么的。”许云鹤摇了摇头,对于眼前的这位近乎启蒙老师一般的长辈,他还是很敬重的。当年也只有他,是没有掺杂了别的利益考lǜ

,只是单纯地爱惜晚辈,才会那么对自己的吧?

何况当年的事,许云鹤依然恨,依然充满着悲愤。只是现在的他也已经明白了,那其实谁都不怪。

怪家族刻薄寡恩?自己当初承载了家族那么多的希望,最后却换回一个无比失望的结果,换了谁没点怨气?尤其是当年自己的优待实在是太丰厚了,丰厚到让许多人都在暗中嫉妒。自己一旦失去了天才光环,失去了利用价值,被嫉妒折磨了好几年的人们,出来落个井下个石,岂不也是人之常情?

有得到,就要有面对失去一切的准bèi

。当年自己飞得太高,一旦落地,伤得那么重,其实完全怪不到别人头上。

要说恨的话,许云鹤现在只恨一个人,那个人就是许承志。别的人他可以不在意,因为别人虽然说也和他是一家人,但许家这么大,平时有交情的也没几个。三岁的许云鹤又能记得住几个人呢?

只有这个嫡亲的表哥,才是许云鹤心中唯一的恨之所在。

别人对自己怎么狠毒,许云鹤都可以不在乎。因为那是别人,自己从来都没有期望过别人会对自己友善,即使怎么恶劣心中也不会有太大的感触。可是这个表格,可是从小和自己一块儿长大的啊!两人同吃同住,三年来亲如同胞兄弟。他怎么,就能对自己这么狠毒?而且,这份狠毒,居然一持续就是十几年?

许云鹤想不明白,但是他知dào

一点,自己恨他,很恨他,比对自己的舅父、舅母还要恨。他们是上一辈的,自己和他们有着一层隔膜。可是这个表哥,却无论如何都不值得原谅。

他恨许承志,但是对于眼前这个白发苍苍的许瑞谷,他没有半点的恨意。相反,看着他现在苍老的样子,他的心中还有些酸酸的。岁月无情,十几年过去了,没想到再见面居然已经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隔了十几年才见到这一面,这世间高兴的事啊,你们怎么都伤心起来了?”看着两个人很有抱头痛哭的趋势,许国范马上站出来打圆场。

“说的是,说的是!是我老头子糊涂了,好好的,怎么还哭上了?真是越老越没出息了……”许瑞谷边说抹着自己的眼泪,他居然真的哭了出来。

“太爷爷,不要这样!这不怪你,真的不怪你!是云鹤自己的命不好,不怪你,真的不怪你……”许云鹤有些慌乱地看着老泪纵横的许瑞谷,有心想要帮他擦眼泪,只是双方的辈分差了那么多,他去干这个还真的不大合适。

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变成这样,许国范也有些尴尬。许瑞谷的辈分实在是太高了,他也不好多劝,只好努力岔开话题:“这是怎么说的?怎么还真的哭上了?二爷爷,这是喜事,哭多不吉利啊!您今天不是有重yào

的事要找云鹤谈吗?他现在已经来了,您有什么要紧事就赶紧说吧!”

这句话还真的起了作用,许瑞谷马上停止了悲伤流泪,在自己的脸上胡乱擦了擦,面色一整,对许云鹤郑重道:“云鹤,你跟我来。”

许云鹤不知dào

对方到底找自己做什么,但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坏事。他看了许国范一眼,后者颔首致意,摆摆手示意他跟着许瑞谷走。而他自己则转身向着相反的方向离开,而许瑞谷竟然也没有挽留,就好像这件事完全和许国范没有关系,他只是负责传个话而已。

许云鹤心中疑虑丛生,只是现在实在不方便直接就问,只好紧跟着前面那个苍老却挺拔的身躯,亦步亦趋地向前走去

七拐八拐的,两个人又走出了后院。许瑞谷引领着许云鹤出了山谷,居然上了山,蹿高跃低健步如飞,竟然一点都不见老态。

许云鹤紧紧地跟在后面,对前面那个如山豹一般的白影丝毫不奇怪。许瑞谷不但是现在元城许家辈分最高的人,还是许家实力最强的第一人。在当年许云鹤离开的时候,他就已经是武宗四品了。十几年过去了,也不知dào

他有没有在精进。不过他年纪这么大了,就算精进,也不会有太大的进步了吧……

许云鹤跟在后面,心中忍不住胡思乱想。冷不防,前面的身影突然停了下来,许云鹤没有留意到,一个不留神,险些撞了上去。

“云鹤,你还记得这里吗?”许瑞谷指着前面一个小山洞,问道。

“这里……是当年太爷爷,传授云鹤武功的地方。”许云鹤转头向四周看了看,唏嘘道。景色依稀仿如昨日,只是物是人已非。

“是啊,当年在这里,第一次教你武功的时候,你小子还尿了我一身呢!”想起了当年的趣事,许瑞谷开怀大笑。

“这个……太爷爷还记得呢……”许云鹤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当年,这可是几个老头子最喜欢取笑他的一桩糗事。

“一晃,都十几年了……”许瑞谷有些出神,半晌,他忽然转过头来看向许云鹤,郑重其事地问道,“云鹤,你可愿接手老头子的‘御龙神火变’?”

第二十八章 母亲的传说

“御龙神火变?”许云鹤一愣,随即不解道,“太爷爷不是已经教过我了吗?”

许云鹤挠了挠头皮,不解地看着一脸肃然的许瑞谷。在自己两岁的时候,许瑞谷就由家族指派教授自己武艺,当时传给自己的就是“御龙神火变”,怎么现在又来了这一出?难道太爷爷年纪大了忘了?不可能啊,看他的样子,应该没有可能把自己的独门武艺传给谁了,都忘了吧?

看着许云鹤用怪异的目光看着自己,许瑞谷老脸上的严肃保持不住了,一巴掌轻轻拍在许云鹤的脑袋上,笑骂道:“你这小子,莫不是以为你太爷爷年纪大了,老糊涂了不成?”

许瑞谷轻轻的一掌自然不可能用力,许云鹤也感觉不到疼,只是傻傻地摸着自己的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许瑞谷傻笑。

“唉!你这孩子!”许瑞谷摇头叹息,脸上的笑容一整,说道,“在你两岁那年,我的确是将御龙神火变传授给了你。不过……”

许瑞谷话说了一半,忽然停住了,一双丝毫不见浑浊的眼睛注视着许云鹤,一字一句道:“不过,那并不能算是真zhèng

的御龙神火变!”

许云鹤也不再傻笑了,脸色一正,静静地听下去。

“当年你才多大?那么小的一个娃娃,能教你多少呢?我传给你的御龙神火变只是最初级的筑基功夫,之后的核心功法我本来打算等你长大一点在慢慢地传授给你,谁知dào

……”许瑞谷的声音低了下去,之后的变故,两个人都不想提起。

许云鹤也低下头不说话,两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中。

“云鹤,这么多年没见过你,也不知dào

你的武艺练得怎么样了!来!让你太爷爷好好kàn

看,你的御龙神火变练到了什么程度!”最后还是许瑞谷最先打破了沉默,他强颜欢笑地岔开话题,向后退了一步,给许云鹤让出了施展的地方。

只是时间一点点地过去,许云鹤却只是傻傻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手指不停地变换着姿势,低着头,居然连看都不敢看正满脸期待的许瑞谷。

“云鹤,怎么了这是?”许瑞谷觉察到有些不对,问道。

许云鹤艰难地抬起头来看了许瑞谷一眼,许瑞谷看到,此刻许云鹤的脸上满是尴尬与愧疚,这却让许瑞谷有些不解了。

“这是怎么了?有什么难处就跟太爷爷说,太爷爷还能为难你不成?”许瑞谷想不通自己的一个寻常建议,怎么就让许云鹤这么为难,只好继xù

追问。

“太爷爷……”许云鹤分开两手,却依然不安地在身体两侧晃来晃去,结结巴巴地开口道,“云鹤对不起你……我……”

“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呀!”许瑞谷催促道。

“我……”看着许瑞谷满是苍老的脸庞,许云鹤的脸上愧疚之色更浓,咬了咬牙,他终于说了出来,“这十几年来,云鹤从来都没有练过您老人家传给我的御龙神火变。对不起,太爷爷!云鹤有负您老人家的传功之恩!”

“你……”许瑞谷脸色瞬间涨红,怒气勃发,就要伸手喝骂。谁知气急攻心,伸出一根食指指着许云鹤,只说了一个“你”字就说不出下面的话来了。

许云鹤的头低得更低,心中的愧疚无以复加。

当年悲愤之下逃离许家,已经认命相信自己变成废物的许云鹤,将所有的武艺修liàn

都荒废了。之后被苏流沙唤回信心之后,却也只接受苏流沙所传的摄生术,对于御龙神火变,却是再未触碰过。那是许家传给他的,虽然他对于许瑞谷并无恶感,但是满心都被愤nù

和悲伤填满的许云鹤,却丝毫不打算再沾染上和家族一丝一毫相关的东西。

如今回归家族,看着面前这个慈祥的老人,许云鹤心中满是愧疚。他的心中已经决定,不管太爷爷怎么骂自己,哪怕出手教xùn

自己一顿,自己也绝无怨言。

“唉……”

孰料低着头等着挨训的许云鹤没有等来想象中的狂风暴雨,却只听得一声幽幽的长叹。苍老的叹息声中,隐含着看透世事的无尽悲凉,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与凄凉。

“太爷爷……”许云鹤愕然抬头,却看到许瑞谷脸上的怒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张布满褶皱的老脸上,只剩下了满脸的惆怅与悲凉。还有那双看向自己的眼睛,许云鹤惊讶地发xiàn

,那双眼瞳中,隐隐有一丝晶莹闪现。

太爷爷居然哭了?这是怎么回事?

许云鹤有些慌了神,匆匆向前赶了两步,想要问两句却又醒觉自己的辈分实在问不出口,只能一脸惭愧地看着目中含泪的许瑞谷,用眼神来表达自己的愧疚。

“云鹤……”许瑞谷看向满脸愧疚的许云鹤,低低道,“这么多年,苦了你了!”

“太爷爷!对不起!是云鹤对不起您!”许瑞谷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的愤nù

,许云鹤心中却更加不好受。

许瑞谷摇了摇头,一张老脸上愈见愁苦:“对不起?不,你错了。真要说对不起的话,那也是我这个老头子对不起你。当年你才三岁,我这个老头子明明知dào

你受了委屈,却什么都没做。想来,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

“不!太爷爷!那件事与你无关,与所有人都无关!那是云鹤自己的命,如果说非要怪的话,那也只能怪老天不公!不过谁能和天相抗呢?这是云鹤自己的命苦,云鹤认了!不过这跟太爷爷无关,云鹤知dào

,太爷爷对云鹤是很好的!”许云鹤急着为对方分辨。

“不要争了,当年的事,确实有我的错在里面,我明白的……”许瑞谷摆了摆手,丝毫没有因为许云鹤的分辨而感到好受。

“云鹤,这十几年,你一个人在外面孤零零的,活得辛苦,太爷爷明白。不过……”许瑞谷换了一种语气,一脸严肃地看着他,说道,“……不过,这御龙神火变,你必须要练下去!”

“是!云鹤以后一定会勤加苦练,决不辜负太爷爷的期望!”许云鹤重重地点头,斩钉截铁道。

“不,你错了!”许云鹤的态度让许瑞谷很满yì

,但他的脸上却没有笑容,面对着许云鹤摇了摇头,“你要练下去,不是因为我的期望。而是因为……”

许瑞谷的眼神中露出缅怀之色,过了片刻方才缓缓道:

“……你的母亲!”

母亲?

一听到这两个字眼,许云鹤脸上的神色马上就是一变,一双星辰般的眼眸中迸射出璀璨的光芒,一眨不眨地直视着许瑞谷。

“云鹤,你可知dào

?老头子在五十岁的时候,是什么修为?”说完不等许云鹤回答,许瑞谷就抢着说了出来,“你绝对猜不到,当时老头子的修为,是武师二品!”

“武师二品?不可能吧?”许云鹤不可置信地望着许瑞谷。

迎视着许云鹤不可置信的目光,许瑞谷难得地露出了笑容,点了点头。

许云鹤大讶,看着许瑞谷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

无他,如果许瑞谷所言属实的话,那么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当年还真的是完成了一件很了不得的奇迹呢!

武道修liàn

,最是艰难不过。许瑞谷当年五十岁的时候只有武师二品的修为,已经是很难得了。但是让许云鹤惊讶的地方不在这里,而是因为,之后的许瑞谷,可是升到了武宗四品!

修liàn

武艺,是有着苛刻的条件的。少年时期是修liàn

武艺最好的黄金时期,之后随着年龄的增大,经脉骨骼纷纷闭合,修练起来也就愈发地困难。尤其是到了三十岁的时候,如果你还没有踏过武宗这道门槛,这辈子的修为,基本上就已经定型了。

但是许瑞谷,却一直到五十岁的时候,都一直是武师二品的修为。居然能在五十岁迈入老年的时候还能继xù

突pò

,而且直接横跨一个阶位,直上十一个品级,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奇迹了。

“当年第一次突pò

的时候,连我都不相信这是真的。最后还拉上当年的家主亲自确认,才相信自己真的创造了一个奇迹。”许瑞谷想起了当年的往事,脸上露出了笑容,“不过你可知dào

,我靠什么创造了这个奇迹?”

“难道是因为那套御龙神火变?”许云鹤一下子想到了两者之间的联系。

“聪明!”许瑞谷夸奖了许云鹤一句,随后继xù

说道,“正是靠了这套御龙神火变,我才能创造这个奇迹。不过这不是我想要将他传授给你的主要原因,最重yào

的,是因为这套武功,本来就是属于你的!我把他传给你,不过是物归原主而已!”

“太爷爷你在说什么啊!怎么我越听越糊涂了?”许云鹤满脸的迷茫,不过随后他就想到了一个可能,不确定地问道,“难道……这套御龙神火变……跟我母亲有关?”

“没错,这套御龙神火变,就是你的母亲,他传授给我的!”许瑞谷斩钉截铁道,确认了许云鹤心中那个没敢说出来的猜想。

第二十九章 疑云重重

“怎么可能?”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许云鹤却惊叫了出来,“我的母亲当年最多不过十几岁,怎么可能传授太爷爷你武功?”

“很难相信吗?说实话,要不是因为说出这句话的人是我,我也会怀疑说话的这个人,是不是疯了。不过我很确信,我没有疯。虽然这很难让人相信,但是有时候实话,会比谎言更加像谎言。”许瑞谷一脸的淡然。

“可是……”许云鹤还是不敢相信。

“当年你的母亲,应该才只有十四岁吧,虽然年纪不大,但是那时候她刚刚突pò

武宗,比你当年……”许瑞谷刚想说又收了回去,停了片刻,又接着向下说道,“那时候,你母亲,是整个家族中最耀眼的天才少女。”

许云鹤静静地听着,对于那个连相貌都不记得的母亲,对于那个只有“母亲”这两个字印象的母亲,他却比任何人都想了解她的任何事,一切事。

“不记得是哪天了,好像是中元节那天的晚上吧,我在练武功,越练越是气闷。想着自己一把年纪了,却始终不得寸进。自己辛辛苦苦练了大半辈子,武师二品,就只能这样吗?一生气就跑到了城外,一个人对着夜空长啸,结果震得大片大片的鸟都飞了起来,最后弄得自己身上全是鸟粪!”想到当年的糗事,许瑞谷叹了一口气,似悲似喜。

“就是那时候,你的母亲就出现了。”许瑞谷继xù

向下说,“那时候,我正为自己把自己弄得满身的鸟粪而更加愤nù

,就发xiàn

一个小女孩站到了我的面前,正一脸好奇地看着我。”

“说来好笑,那段时间正是我最苦闷的时候,一连几年都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练功。你母亲那几年是家族中最出名的天才少女,家族里几乎无人不识。那时候他就站在我面前,偏偏我,却根本就不知dào

她是谁。”

“然后,我母亲就把御龙神火变教给了太爷爷?”许瑞谷陷入了回忆中,久久不出声,许云鹤插嘴问道。

“没错,那时候我也不知dào

怎么了,竟然对着一个根本不认识的小女孩,把所有的事都说了出来。更加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不认识的小女孩,却真的解决了我这个难题。听完之后,她就把御龙神火变交给了我,丝毫没有犹豫。而我呢,却真的就听她的话,真的练了起来。至于之后,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说是奇迹,其实说到底,这是你母亲创造的奇迹。于我,实在是受之有愧!”说着,许瑞谷从自己的怀中抖抖索索地掏出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来,颤抖着双手掀开了第一页。

书页已经有些发黄,上面娟秀的几行小字却还清晰可见。许瑞谷双手托着将它交付到许云鹤的双手上,一脸严肃地看着他:“这是你母亲的笔迹,你收好。”

许云鹤无声地点了点头,合上书页,抚平上面本就不存zài

的褶皱,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块布帛,小心翼翼地包裹了起来,最后才缓缓地收到了自己的怀中。

许瑞谷很有耐心地看着许云鹤缓慢而又细致的动作,静静地没有说话。

“太爷爷,这套御龙神火变,你可知dào

我母亲是从哪里得来的?”收藏好了,许云鹤突然抬起头来,问了一个问题。

“我不知dào

。”许瑞谷摇了摇头,“一开始我是不相信它有什么神奇之处,而等我后来真的突pò

了,又了解了你母亲的身份,你母亲却已经……已经不在了……”

“这套神奇的功法,我虽然练了,却根本就不知dào

它是从哪里来的。或许,这是你母亲自创的吧……”许瑞谷摇头,笑了笑,只是这个回答,实在很难让人相信。

许云鹤首先就不信,或许自己的母亲确实是一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但是距离自创一门武功,还是有着不小的距离。基本上所有的武者,都是依据着前人的武艺修liàn

,很少听说有哪个武者,自创过什么武功。

自创武功,不是简单地想几个花哨的招式动作那么简单。想要创造一门独特的功法,首先必须要有足够雄厚的修为和习武经验,其次还要有超乎常人的领悟力,还要加上一份可遇不可求的机遇获得感悟,才有可能创造出一门足以流传后世的武功。

而这,还只是开始。创造招式还是最简单的,一门完整的功法,需yào

有着与之配套的心法,经脉是人身上最脆弱的地方,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地尝试,一个不慎就有可能伤到自己。一点一点地尝试,这个过程,很有可能会持续几十年。

可以这么说,即使是烂大街的三流武功,其创始人也绝对是一个习武几十年的超级高手。一个十四岁的少女,即使天赋再妖孽,但要说到独创一门武功,尤其是像御龙神火变这样,能让一个五十岁的中年人打破常规持续突pò

的神奇功法,那实在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许云鹤不相信,自己的母亲会达到这种程度。而如果这套武功不是自己的母亲创造的话,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自己的母亲,她另有师承!

许家已经是天下顶尖的势力,却依然没有听说过有这种打破常规的神奇功法的存zài

。那个教给母亲御龙神火变的人,又会有着多么大的来头呢?

自己那位连相貌都不知dào

的母亲,身上的秘密是越来越多了……

“这是你母亲的东西,这么多年来,虽然有不少人都来向老头子求教,但是老头子却没有向任何人,传授过其中的一句口诀。”许瑞谷一脸的严肃,看着许云鹤的目光却很柔和,“只有在当年遇到了你,我才找到了这门武功的传人。我本想慢慢地传授于你,谁知dào

后来……”

“太爷爷,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我只想知dào

,这门武功,太爷爷修liàn

到了什么程度?”许云鹤截断了许瑞谷还没有开始的喟叹,直接问道。

“说来惭愧,这御龙神火变共分九层,老头子苦练多年,始终都迈不过三层这道坎。”许瑞谷老脸上难得的一红,神色很是尴尬。

“那太爷爷可知dào

,当年我的母亲,她又修liàn

到了什么程度?”许云鹤紧紧追问。

“御龙神火变,是她传给我的,但是她自己,却并没有修liàn

。”许瑞谷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许云鹤惊呼出声。

这么一门神奇的功法,一旦放出消息去估计马上就会有成群的高手上门来抢。自己的母亲都可以把它随便教给一个不熟悉的陌生人,自己却又没有修liàn

?难道在她的手里,这种东西不过像大白菜一样平常,根本就入不了她的法眼?要真的是这样,那自己的母亲,也就太过于非人类了……

“我没有问过她这个问题,不过她绝对不会修liàn

这种武功的。因为你的母亲,她和你恰好相反……”说着,许瑞谷看着许云鹤的目光就变了,依然慈祥的目光中却多了一丝怪异,“你是先天火灵体,而你的母亲……却是先天水灵体!”

许云鹤默然,水火不相容,一个水属性的女子居然生下了一个先天火灵体,那唯一的解释,就只有着落在父亲身上。但是……父亲……好遥远的词汇啊……

许瑞谷识趣地没有再继xù

说什么,这是这个少年的痛。但是对于家族来说,又何尝不是一道隐痛呢?

沉默良久,许云鹤忽然抬起头来,有些急促地问道:“太爷爷!我的母亲在传功的时候,可曾交代过什么?”

听着许云鹤焦急的语气,许瑞谷额上的皱纹缓缓加深:“也没说什么……就是叮嘱我……一定要找个传人把它传下去……别的嘛……”

“噢!对了!”许瑞谷两道白眉陡然一跳,猛然间想到了什么。

“怎么了?太爷爷想到什么了?”许云鹤紧张地追问。

“你母亲说过一句很奇怪的话,她说……”许瑞谷缓慢的声音中透着深深的疑惑,“……找个传人把武功传下去,不能失了传……还有……传人最好是寻常人,最好不要传给像自己一样有先天之体的人……”

许瑞谷的话还没有说完,许云鹤的身躯就是猛然一颤,整个脑袋中嗡嗡乱响,许瑞谷接下来说的什么,他已经完全听不到了。

择徒授功当然要选择资质好的徒弟,如果是别人碰到了像许云鹤这样先天之体的天赋出众之辈,只怕抢还来不及,哪里有人反而会反其道而行的?那时候母亲还只是少女,自己是在数年后才出生的。难道自己这位神mì

的母亲有着大神通,居然连自己的存zài

也预知到了?如果是这样,她又为什么如此安排,难道她并不喜欢自己,甚至还……还……

许云鹤不敢再想下去,他把两只手用力地插在自己的头发里,发根处传来的丝丝疼痛,却完全无法抵得上心头的噬心之痛。

“云鹤,我明白你现在想的是什么,说实话,要不是你今天这一问,我还真的想不起有这段话来。不过想起来也没什么用,我还是想不明白……”活了大半辈子的许瑞谷自然明白许云鹤现在为何如此痛苦,他看着许云鹤的目光愈见柔和,“可是我要告sù

你,你现在的想法,是完全不对的!”

第三十章 火神降世

许瑞谷的声音中透着一种历经世事沧桑之后的了然:“在不知dào

事情真相的时候,人总会把事情想得更坏一些。这样一旦事情真的变到最坏,也有了心理准bèi

,不会有太大的失落。而一旦事情好转,则更多了意思劫后余生的欣喜。这样的法子,很多人都会用。但是对于你,对于你的母亲,你有这样的想法,却是完全不对的!”

许云鹤垂着头不说话,只是两只手却悄然垂落了下来,无力地垂落在身体两侧。

许瑞谷的声音继xù

,只是声音中多了一丝严厉:“你的母亲,你没有见过,可是我见过。当年的我,不过是一个实力平庸的半老头子,你的母亲甚至都不知dào

我叫什么,仅仅因为我的一番诉苦就将这一神功传授与我。这样善良的女子,你怎可如此揣测与她?更不可原谅的是,你是她的儿子,她是你的母亲!你母亲如果泉下有知,自己唯一的儿子居然如此想她,她的心里,该有多么难受?”

沉默良久,许云鹤终于开了口:“对不起!太爷爷,是我错了!”

许瑞谷严肃的一张老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叹了一口气,伸出一双枯瘦的大手来在许云鹤瘦削的肩膀上轻拍了拍,温言道:“唉!这其实也不怪你什么,这十多年,无父无母,还在外面一直漂泊无家可归,苦了你了!”

许云鹤默默无言,心中思绪万千,却不知dào

自己有什么可以说的。

那是自己的母亲啊!可是自己不知dào

她到底长得什么样,所有的一切,都只能靠着自己的胡思乱想。至于父亲……父亲……哼……

许云鹤无法再想下去,还好这时候许瑞谷开口岔开了话题:“云鹤啊,别的话也就不必多说了。御龙神火变是你母亲传给我的,它的传人,自然是你最合适。虽然你离开之后从未练过,但是如今既然回来了,就不要再偷懒了。来来来,先试一试,让太爷爷看看你到什么程度了!”

许云鹤点头:“是!”

说完许云鹤就向后跳了两步,收起了心中的纷乱思绪,双膝微曲凝神静气,开始缓缓运转尘封已久的那套“御龙神火变”。

许云鹤缓缓闭上了眼睛,体内的火元开始按照一个特定的轨迹缓缓运转,神识内视,自己的体内,一片赤红。

看着许云鹤这么快就进入了状态,许瑞谷满yì

地点了点头:“不错!不错!还是和当年一样快!底子可能不够,不过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不错不错!”

许瑞谷满yì

地看着许云鹤运功,周围的空气温度缓缓上升,其中尤以许云鹤周围最为炽热。许云鹤白皙如玉的脸上如染丹朱,手脚等裸露在外的肌肤也渐渐涨红,只不过看他的脸色依然如常,似乎并没有感受到什么痛苦。

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炽热,地面上的一些青草渐渐萎掉,碧绿色的草叶渐渐枯萎转黄,又缓缓地卷曲,许瑞谷已经嗅到,空气中已经有了一种焦糊的味道越来越浓。

“嗯?不对!”许瑞谷实力超然自然不把这点温度看在眼里,但是看着看着,他脸上的神色陡然一变,直接失声叫了出来。

神情陡变,许瑞谷“嗖”的一声飞到了许云鹤的身边,刚想伸手在紧闭双目的许云鹤肩膀上拍一拍,但是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慢慢地收回了手。

一双眼睛瞪得斗大,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懵懂不知的许云鹤,许瑞谷绕着他的身体开始转圈,一边转圈一边在嘴里碎碎地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啊……他……他怎么会……”

许瑞谷就在许云鹤身边不停地转圈,而心神沉凝的许云鹤对这一切毫不知情,他依然全身心地运转体内的火元,心中所见,皆是一片纯粹到了极致的赤红色。

完全不知外物的许云鹤,根本就不知dào

自己身边周遭的空气温度,已经上升到了一个极为可怕的程度。以身体为中心三米之内,所有的青草都已经化为灰烬。而许云鹤身上的衣物,也已经冒出了缕缕青烟,两袖化为灰烬已经悄然落地,手臂上已经是寸缕不着。

而原本一直在围绕着许云鹤转圈子的许瑞谷,这时候也没办法保持原来的动作了。许云鹤身边骤然升高的温度以他的修为也有些抵挡不住了,此刻已经闪身退到了许云鹤一米左右的距离,双手一前一后摆了个架子,体内的元力无声运转,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此刻的许云鹤依然两耳不闻身外事,浑然没有注意到,许瑞谷看着他的眼神,已经由惊异,转为了惊骇。

“难道我老头子老眼昏花了?刚才的气息波动……分明……分明是……可是……这……”

温度继xù

在升高,无色无形的空气中,渐渐多出了一些不停滚动的涟漪。原本三米左右的灰烬圈开始缓缓向外蔓延,外围一道黑线渐渐扩大,让得许瑞谷瞳孔一缩的是,在外围的一些地方,居然冒出了一小股一小股的火焰。

“是我的眼睛出了问题?还是我的脑子出了问题?这……这怎么可能!?”许瑞谷一把揪住自己的胡子,几根雪白的胡子从指缝间飘落,还没有等飘落到地上就已经无声地化为灰烬,一点点地飘洒在空中。

下巴上传来的剧痛让许瑞谷眉头一跳,但是还没有等他把这股疼痛消除,眼前的许云鹤,再次出现了异状。

“腾!”

一声不大不小的声音骤然响起,随着这声响,在许云鹤垂在两腰位置的两手处,突然多出了两团炽热燃烧的火焰。这突然出现的火焰欢快地闪跃着,一出现就将许云鹤下半身的衣物灰烬扫落到了地上,露出了他光洁溜溜的大腿,在赤红色的火焰映衬下,看上去非常显眼。

只是对这一切,许云鹤依然懵懂不知。

火焰越烧越旺,也越变越大。从手上慢慢蔓延到了手臂,肩膀,胸,腹,两腿,脚,……没用多长时间,许云鹤的整个身体就几乎被火焰所包裹了。只有在最上方的脑袋还露在外面,而自脖颈以下,全都被包裹上了一层赤红色的火焰外衣,看上去仿佛一个火人。

许云鹤突然的变化让许瑞谷也是心头一跳,他从来都没有见人练功练到把自己都烧起来的,想上前制止,但是许云鹤身上丝毫未减却还在不断攀升的气势,却又让他又慢慢地收回了已经迈出去半步的脚来。

许云鹤双眼依然紧闭,大半个身躯都烧了起来,他的脸上却依然平静一片,看不出任何的痛苦表情。而且虽然这火焰已经烧了好长时间,空气中除了越来越浓烈的燥热之感,还有越来越浓烈的草木焦糊味之外,并没有任何皮肉烧焦的味道出现。

眼前的一切,实在是太过于诡异了一些。许瑞谷既惊且惧地望着灰烬圈中央的那个火人,震惊地完全说不出话来。

“这小子……还是人吗……”许瑞谷揪着自己的胡子,喃喃自语道。

许瑞谷的震惊依然在继xù

,火焰越烧越旺,突然又是一声轻响,原本止步于脖颈的火焰陡然向上一跳,瞬间,许云鹤露在外面的脑袋也被火焰层层包裹了起来。现在的许云鹤,完全变成了一个不停燃烧的大火球,被火焰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再也看不出一点的人模样来。

“云鹤!”突然出现的异状让许瑞谷惊呼出声,心中关心许云鹤的安危,许瑞谷再也不顾其他的想法,闪电般出现在许云鹤的身边,伸手就要拂去许云鹤身上的火焰。

许云鹤身上燃烧的火焰可不是闹着玩的,许瑞谷已经将火元运转于体外,一只枯瘦的手臂也闪耀起了金黄色的光芒,面色凝重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炽热火焰,手掌,一点点地向火焰中伸去。

孰料刚刚触碰到许云鹤身上的火焰,被雄厚浓郁的火元保护着的手指尖,竟然传来了一阵炽热到了极点的高温。在痛感还没有来得及传递到许瑞谷的感觉之前,他的手臂已经本能地缩了回来,上面的金黄色光芒黯淡了不少。

“嘶……”许瑞谷向后退了两步,看着中指尖上的那处红肿,一双眼睛险些掉在地上。

“这小子到底是怎么搞的?这火焰……怎么有这么大威力?”

自幼时修liàn

火属性的功法以来,许瑞谷就再也没有过被火烫伤的经lì

了。如今老而弥坚,一身功力稳居元城第一,却没有想到,居然在这个只有武士四品的许云鹤这里,再一次尝到了火焰带来的烧灼痛感。

而许云鹤的异变依然在继xù

,也不知dào

是不是许瑞谷的这一触触发了什么契机,许云鹤身上的火焰陡然间膨胀了起来,炽热的火焰瞬间扩大了十几倍,赤红色的火焰“呼”的一声烧到了十几米的高空,方圆十几米的范围内已经是一片火海。幸好许瑞谷跳得快,才没有被这突然膨胀的火焰再来一次“亲密接触”。

“火神……火神……”望着中心那个由火焰组成的庞然大物,许瑞谷满脸敬畏之色,喃喃道。

第三十一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清晨,元城,喧闹依旧。

朝阳初起,元城的城门刚刚开启还不到半个时辰,城内的大街小巷就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喧闹。在城内的主干道上,有一对主仆模样的人分外显眼。道旁见到的人纷纷避过侧身行礼问好,显然这两人都有着不小的来头。

“六公子,这边的泰丰票号也是咱们自家的产业,老掌柜的许国诚是三长老的二侄子,为人老成厚道,公子日后如果有暇,可以和他见上一见!”跟在身后那名管家模样的中年人指着街旁一家门面颇大的店铺,热情地向前面的少年介shào

着。

前面的少年转过身来,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

却是许云鹤。

他满脸无奈地看着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热情介shào

着的中年人,这一路过来至少听了三十多家店铺的介shào

,许云鹤对这些毫无兴趣,到现在一个都没有记住。偏偏对方如此热情,许云鹤实在无法说出什么打击对方积极性的话来,只好强忍着勉强应付。实则早已厌倦至极。

许云鹤脸上的无奈之色已经很明显了,但是身后的那名中年人却浑然不觉,依然在热情地向许云鹤介shào

着下一家店铺。

其实这一切,说到底,还是许云鹤自己惹出来的。

那天,许云鹤重新运转起“御龙神火变”,本来两个人都没有觉得会怎样。谁知dào

,许云鹤一运功,先是制造了一场炽热的高温,随后又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大火人,直把许瑞谷那颗饱经沧桑的心脏险些吓停。

最后也不知dào

过了多长时间,许云鹤身上那冲天的烈焰才缓缓熄灭。收功之后的许云鹤缓缓睁开眼睛,眼前所见有如火灾现场的一幕,则把始作俑者许云鹤自己给吓了一跳。

还好许瑞谷依然在场,虽然一双手哆嗦个不停,嘴里也一直念叨着什么“火神”看上去也正常不到哪里去,但是断断续续的,许云鹤还是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不过是运转一下初级的功法,居然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别说许云鹤了,连许瑞谷都没有听说过。而让两个人更加震惊的是,事后的许云鹤,居然突pò

了!

那把火烧得着实怪异,而许云鹤的这突pò

则只能以“诡异”来形容了。一把火烧完,许云鹤原本的武士四品,直接坐火箭一般升到了武士八品,直接攀升了四个品级。

四个品级啊!别人辛辛苦苦练上三两年,还得加上天赋不错和足够好的契机,才有可能升上一个品级。结果许云鹤放把火的功夫,不声不响的,就把别人八九年的辛苦给代替了,直接轻飘飘地升了上去。这让那些勤奋的练武狂人们,情何以堪呐?

还好许瑞谷一把胡子不是白长的,见识了许云鹤的升级奇迹也只是略微失态了一小会儿,就很快地恢复了常态。自己也懵懵懂懂的许云鹤,最后也是听了他的一番解释,才明白了一点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

据许瑞谷所言,大概是许云鹤天赋异禀,虽然之前练就的只是御龙神火变的初阶功法,却已经无师自通地练到了第三层的功夫。之前十几年一直没有运转所以不显,现在突然一运功,积攒了十几年的功力统统转化,这才在一瞬间升上了四个品级,也才会在刚才搞出了那么大的动静。

这应该是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了,但是许云鹤心中还是有些疑惑。这突pò

可不只是元力的累积那么简单,必须要有着足够的领悟,才能突pò

原来的境界。而且,自己一开始的确是运转三岁之前所学的初阶功法,而之后随着体内火元的浓郁,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改变了运转路径,那是一种福至心灵般的直觉反应,并不属于自己所学的任何一种功法。这种异状从来都没有听人说过,这又该怎么解释?

许云鹤心中依然有着不少的问号,只是看着已经变得有些癫狂的许瑞谷,许云鹤还是识趣地把心头的疑惑压了下去。好在这突pò

毕竟是好事,虽然有些诡异,但也始终不是什么坏事,就当自己傻人有傻福吧。

之后,许瑞谷也不提传功的事了,他自己的“御龙神火变”也就是练到许云鹤现在的层次,要教也无从教起。只是嘱咐许云鹤照着那本书好好练习,就一个人飞快地下了山。

而等到许云鹤随后也心事重重地下了山,迎接他的人群,那股热情态度,又把许云鹤给吓了一跳。

原来是心情激动不能自已的许瑞谷,在下山之后见人就要说上一遍,呵责喘口气的功夫,半个家族的人都知dào

这一消息了。

一个恢复天赋的火灵体,就已经让家主以礼相待好意拉拢了。如今这个天才瞬间突pò

四个品级,这哪里是天才啊,分明就是超级天才啊!

于是始料未及的许云鹤,又一次见识到了一番人情冷暖。之后在家族中处处皆能见到曲意逢迎之人,实在让许云鹤疲于应付。勉力坚持了几天之后,许云鹤就离开了许家,来到了元城散散心。

只是现在许云鹤创造的奇迹,让得本就心存拉拢的许国范更是奇货可居。许云鹤本想一个人出来散散心,却没想到许国范,却执意安排了一个负责元城生意的管事许国松,也跟了过来。

这一路走来,每见到一家许氏一族的产业,他就要不厌其烦地向许云鹤介shào

一番。这一路走来还没有走完几条街,许云鹤已经从他的嘴里听到了三十多家的店铺的名字,虽然许云鹤一个都没有记住,他的热情却丝毫未退。

尤其让许云鹤受不了的是,这个许国松一口一个“六公子”,这个称呼本来毫无恶意,但是听在许云鹤的耳朵里,却分外的刺耳。时隔十几年再次听到这个称呼,历尽百般,磨难的许云鹤的心里,又怎么会舒服得起来?

偏偏这番心思无法说出口来,许云鹤只好摆摆手制止了对方热情的介shào

,有些头痛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十八叔,我想……”

“六公子客气了!小的就是一个管事,哪里敢在六公子面前充什么长辈?六公子如果不嫌弃,就叫小的一声四管事就好!”许国松低眉顺眼地说道,脸上堆满了廉价的笑容。

“那好吧!四管事!”许云鹤当然知dào

对方为何如此,也懒得跟他虚情假意,清了清嗓子,说道,“四管事!今天如果不是有你向我介shào

这么多的话,我还真的不知dào

咱们家的产业居然有这么多。在这里,云鹤多谢你了!”

说着许云鹤就对着许国松拱手道谢,却把许国松给吓得不轻,慌忙拉住许云鹤的手臂,忙不迭地道:“六公子言重了!这是小的应该做的,哪里敢让六公子行如此大礼?折煞小人!实在是折煞小人了!”

许云鹤也没有继xù

坚持,只是缓和了一下口气,接着说道:“不过今天,云鹤本来是想一个人出来透透气。有四管事陪着虽然好,但是云鹤还是觉得……这个……”

许云鹤没有把后面的话说明白,但是话说到这个份上,心思玲珑惯于察言观色的许国松,哪里还不明白:这是六公子要赶自己走呢!

“是小人糊涂了!不过家主来的时候吩咐小人了,这城里人蛇混杂的,万一有哪个不开眼的冲撞到了公子,岂不是小人的罪过?公子切莫嫌小人烦闷,不如小人带公子去寻一处好所在玩乐一番,如何?”许云鹤驱逐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但是想到许国范来之前对自己的叮嘱,他的脸色还是有些为难。

“四管事,这城里我也是待了十几年了,一点事都没有发生过,怎么会在今天出什么事呢?难道这城里,死了一个许四平,又多长出来几个不成?”许云鹤变了脸色,冷笑出声。

许国松脸皮一阵抖动,心知这段秘辛绝对不是自己可以涉足的,慌忙垂下头去:“小人糊涂!六公子实力出众,是小人杞人忧天了!公子请自便!”

说完许国松便退了开去,看着许云鹤慢慢地消失于人潮中。良久,他脸上的笑容一垮,露出了一丝苦笑。

“真是同人不同命啊!这一下子,什么都变了!都变了!”许国松摇了摇头,转身向着旁边的一处茶楼走起,捡了个临街的位子坐下。整座城里的头面人物都已经接到了许家的命令,现在的许云鹤,没有人会有胆子去招惹,许国松并不担心。但是谨慎起见,他还是没敢走太远。

许云鹤走进了人群中,身边摩肩接踵的人们,给了他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这十几年来,他一直往返于城外山顶与城中,而每一次他都是小心翼翼地隐藏在人群中,但是最后总还是逃不掉被许四平等人抓住的厄运。

如今的他,再也不需yào

去躲避任何人了。只是置身于人群中,他的心里,却还是空落落的,似乎眼前的一切繁华,都与自己无关。自己,好像站在了世界之外。来来往往的人有着不一样的喜怒哀乐,但是他们的情感,统统与自己无关,毫无关联。

想不到,只是隔了几天,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却已经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了……

自己的实力提高了,所有人都来巴结自己,这和自己以前人人喊打的情境,真是有着天壤之别。这样好像是很好的,可是为什么自己的心里,却没有任何一点快乐的感觉呢?

茫然无措地随着人潮向前走,许云鹤心中的失落感愈见加深。忽然在这个时候,心神不属的他忽然感觉身边被人碰了一下,身体本能的反应快过了心神的反应,脚下向旁边一移,两手一前一后上前一按,就按住了一根瘦瘦小小的手臂。

“疼啊!快放手!”一声惨叫,还带着深深的稚气。

许云鹤的双手依然反拧着对方的手臂,双眉微皱,冷声道:“你是从哪里来的?你刚才想要干什么?”

一眼看去,那人原是一个面黄肌瘦的少年,一张脸上满是菜色,全身上下皮包骨头,瘦得简直不成样子。只是这一眼,许云鹤就知dào

自己这句话白问了。像他这个样子的,还能是什么人呢?

果然,听了许云鹤冰冷的喝问,那少年也不再惨叫了,一双黑黑的眼睛中涌出了泪水,身体还被许云鹤制住难以转动,他却歪着身子向许云鹤连连讨饶:“公子对不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公子!念在小人是初犯,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人这一次吧!”

这番动静发生在大街上,人潮汹涌的大街上也起了一阵骚动。只不过在看到了两人的状况之后,多数人都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大部分人绕过去继xù

走着自己的路,只有三三两两的几个闲人聚在周围,指指点点地看着两个人。

许云鹤纹丝未动,只是一脸平静地问道:“你是那一片的?我怎么从来都没有见过你?”

那少年蜡黄的脸色微微涨红,嗫嚅道:“我……我……我哪里都不是……我……”

“哦?”许云鹤双眉一挑,“这么说,你是新入行的,难怪我没有见过你……”

“不……不是的!”少年明显很怕许云鹤,但是这时候他还是强撑着反驳道。

“不是?像你这样的人,我见的多了。”许云鹤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把对方的手放开了。

“我才不是!”刚一得到自由,少年脸色一松,却还是坚持着为自己争辩,“要不是……要不是娘亲生病了……没有钱抓药……我……我才不会……”

“娘亲?”许云鹤一愣,随即一阵苦笑,“你真好……真好……”

看着许云鹤怪异的表情,那少年反而起了好奇心,怯怯地看着许云鹤,似乎不明白这个衣着光鲜的贵公子,会对自己有什么好羡慕的。

“你走吧!”许云鹤转身绕开他继xù

向前走,走了两步又甩手扔过来一件东西,“这个给你,回去吧!被那些人知dào

了,你不会好过的!”

那件东西准确地落在了少年瘦小的手掌中,少年震惊地看着自己手掌中心的那锭银子,手心沉甸甸的份量,让他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你……你是好人!谢……谢谢你!”好不容易才确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的少年,这时候才想起来向许云鹤道谢,一抬头却已经看不到许云鹤的身影,望着汹涌的人潮,用尽全力大喊了一句。

“好人?早就不是了呢!”许云鹤听到了,却没有回应,只是一个人在心底里苦笑加冷笑,“有娘真好……真好……”

这一刻,许云鹤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的苦闷。自己的状况似乎已经改善了不少,但是这一切,都无法改变一个事实——自己,孤身一人!

一出生,自己就是无父无母,家族里的长辈们对自己虽然宠爱有加,呵护备至,但那里面,却没有纯粹的亲情在里面。谁说孩子小什么都不懂?孩子的心单纯而又简单,却更能分辨出,到底何为真心,何为假意。

之后,自己离开了家族,生活跌入谷底,但那时候,却还有师父在自己身边陪伴。那是自己一生中最艰难的日子,但是那时候,有师父在,活得辛苦,心里,却不曾孤单。

而如今,自己的天赋恢复了,也不会有人再欺负自己了。但是师父走了,身边的人对自己毕恭毕敬,但那份恭敬里面,却唯独少了一份真心。面对他们,许云鹤只能和他们一样,在脸上堆满莫须有的微笑,虚情假意。

自己是喜是悲,是哭是笑,都只有自己一个人知晓,都只有自己一个人承担。谁都不可以告sù

,谁都不可以分享。纵然沦落为偷儿,他却还有一个母亲可以依靠。而自己,衣食无忧,却已经再也寻不到半点的依靠!

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绪的许云鹤,却没有半点明悟的喜悦。心头突然涌上的悲凉,浓郁得让他喘不过气来,心情激荡之下,抬脚就迈进了身旁一家小酒铺中。

这间小酒铺铺面并不大,只有一层,十几张酒桌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几桌人。刚才许云鹤漫无目的地一番乱走,不知不觉已经走进了一条有些偏僻的小巷。这附近人流稀少,再加上现在还是早上,这间小酒铺的生意自然也就冷清了许多。

许云鹤并不关心这些,他随意坐在一张无人的桌子上,招手唤来小二,随意点了几个小菜,在最后,却又要了一坛酒。

人少上菜上的也快,几盘菜摆在桌子上,许云鹤吃了几筷子,菜式粗糙口感不佳,甚至还不如自己在山中的手艺,难怪这里的生意这么冷清。

这时候小二抱着一坛酒走了过来,许云鹤一把接过,一手撕开酒封,咕咚咕咚地倒满了一大碗,一仰脖全都灌了下去。

一口酒入喉,一股火辣辣的强烈刺激感,也随之流进了许云鹤的咽喉中。火辣过后,从未喝过酒的许云鹤,顿时感觉到自己的心头燃烧起了一团火焰。很难受,却也很痛快。

一醉解千愁!古人诚不欺我!

许云鹤一碗接一碗地往自己的喉咙里倒着烈酒,这么早就开始酗酒的醉鬼可不常见,更何况是这样一看就没有长成年的光鲜少公子,就更吸引了不少的眼光。只是现在的许云鹤完全没有心思去在意旁人的眼光,只是一个人闷着头大口大口地喝酒。

这时候,门外,有人来了。

“小妹妹,这里挺干净的,不如就先在这里等等吧!”忽然从门外传来了一个声音。

“好呀!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我还真有些累了呢!”另一个稚嫩的声音回答道。迥异于前一个声音,这一个声音,很好听,很舒服。

第三十二章 英雄救美吗?

听声音是两个女子,前一个带着明显的中年妇女的腔调,而后一个声音好听的却是一名豆蔻少女。只听得一阵脚步声,两个人在许云鹤左侧的桌子上坐下了。许云鹤却连看上一眼的心情都欠奉,依然埋头灌酒,这一会儿的功夫,那一罐酒就已经要见底了。

无心去看,声音却依然不屈不挠地传到了许云鹤的耳朵里,是第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小丫啊,这马上就要见到三掌柜了!到时候你见了他不要害pà

,他看着有些凶,不过人倒是很好的!到时候让他给你安排一下,你好好干,以后能不能吃香的喝辣的,就全都凭你自己的本事了!”

“孙大娘,这……这需yào

什么本事啊?”那个很好听的声音有些怯怯地问道,“小丫只会干些农活和家务,别的本事,可……可一点都不会!”

“哈哈哈……”一阵很俗气的大笑声,让许云鹤皱了皱眉,“这本事可是我们女人天生就有的,根本不用担心,哈哈哈……”

“天生就有的?我怎么不知dào

?”那个好听的声音满是好奇与不解。

“你还小,所以没人告sù

你。等到时候见了三掌柜,他会给你安排人调教你的!到时候你好好学,到时候你就会明白,这天生的本事,是怎么回事了!”

嗓门大得出奇,一嗓子整个酒铺的人全都听了个清清楚楚。众人看了一眼那满脸好奇与懵懂的少女一眼,异口同声地叹了一口气,再看着前面那人的眼神中,就多了些鄙夷与不屑。

这么水灵一小姑娘,就入了这行,可惜了啊!

所有人都明白了这是怎么一档子事,只是摇头的有之,叹气的有之,窃窃私语者有之,神色如常继xù

吃菜者亦有之。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出来说一句话。

许云鹤也听了个清清楚楚,年纪虽幼,但是十几年混迹于市井中,这番话中的含义他又怎会不明白?只是明白归明白,他也没有动,依然坐在那里闷头喝酒。

这个世界上每天都在上演不幸,谁都管不了,也管不过来。看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这……大概就是每个人的命了吧!

提三尺剑,浪迹江湖,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快意恩仇,是热血少年的终极梦想。但是等少年长大,真的进入了江湖,就会发xiàn

所谓的江湖,远远比自己的想象要来得残酷。曾经的热血慢慢冷却,变得冷血,变得无情。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在这个无情的世界中活下去。

年少时期的梦想,终会在时光的变幻中,褪去所有的颜色。梦想,终究不过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而已。

许云鹤埋头继xù

饮酒,两人依旧在或大声或小声地笑谈着,只是她们说的什么,却已经和许云鹤完全无关了。

也不知dào

过了多长时间,当许云鹤将酒坛中最后一点酒水,倒入自己的喉中的时候,从门外,又走进来一个人。

进来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锦袍玉带,大腹便便,正是一个标准的商贾模样。进来之后,他眨动着一双绿豆小眼将所有人扫视了一遍,最后眼神停留在说话的那两个女人身上。一双绿豆眼在那名声音好听的少女身上猥琐地扫视了一遍,眼神中一丝贪婪闪过,这才挺着肚子,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一屁股坐在少女那边的长凳上,也不说话,只是装腔作势地摇着手中的折扇,只是那副样子怎么看怎么别扭。

那妇人却是很有眼色,看到人坐下来了,自己“腾”的一声把屁股挪了起来,一张满是脂粉的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三爷来啦!小丫,快别坐着了,赶紧起来见过三掌柜的!”

说着,她伸手在依然坐在凳子上的少女拉了一把,只是这一把,却没有拉动分毫。

那少女没有起身,只是带着些好奇地看着那所谓的“三掌柜”,继xù

用那种很好听的声音问道:“你就是孙大娘说的‘三掌柜’?”

“然也!”三掌柜摇头晃脑的,竭力装出一副文化人的模样。

“孙大娘跟我说,要是跟着你干,每个月能有三钱银子,是吗?”少女的声音中充满了忐忑与期盼。

“三钱?那哪够!”三掌柜不屑地摇了摇头,手中的折扇一摆,一脸傲气地说道,“在我们那里的姑娘,一盒胭脂的钱都至少三十两以上!一个端茶倒水的丫鬟,一天也赚的比这多!”

“这么多?”少女一脸惊喜地道,随即又有些不安地低下了头,“可是三掌柜,我从来都没有出过门,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不知dào

我……我……我能不能干好……”

“你嘛……”三掌柜的一双绿豆眼再次扫视了少女一眼,最后停留在少女初具规模的小小蓓蕾上,方才点头道,“你吧……有点嫩……不过嘛……好好调教一下……应该还是……勉强……够格的……”

“真的?”少女的声音中充满了惊喜,随即又有些不安地说道,“谢谢三掌柜的,不过……”

“不过什么?”三掌柜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少女的身体,漫不经心地问道。

“不过……”少女欲言又止,看着旁边的那妇人急得就快要跺脚了,她才咬了咬牙低声道,“我娘患了重病,大夫说,要二两银子才肯治病。三掌柜的,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先预支给我二两银子,我回去先给娘亲治病,再……”

“胡闹!”少女的话还没有说完,那妇人已经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伸出一根肥腻的手指指着她,喷着口水就嚷了起来,“小丫啊!当初出来的时候,咱们可是说好的!怎么现在又开始变卦了?先干活再给钱,这是规矩,你以为这是你们家开的啊,想怎么来就怎么来?不行!绝对不行!”

“可是我娘真的病得很重……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了……我……我也不会……”少女泫然欲泣,楚楚可怜。

“唉!好好的,怎么吵起来了?”三掌柜终于出声了,边叹气边准bèi

伸手去拍一拍少女的肩膀,只是少女一缩,他也不好再往前伸,有些尴尬地在自己的大腿上拍了一下,才慢吞吞地说道,“规矩确实不能改,不然那还叫规矩吗?不过小丫的身世,的确是很可怜。我孙福贵活了四十多年,最大的毛病就是心软!这么说来,倒真的是很难办呢……”

“三掌柜……”少女简直都要哭出来了,声音中都带着一丝哭腔。

“别急……别急……听我慢慢说……慢慢说……”三掌柜站了起来,背负起双手围着桌子开始绕圈子,边走边慢悠悠地说道,“小丫啊,这规矩确实是不能改的,我也没有办法……”

“三掌柜……”少女似乎已经哭了。

“你别急……先别急哈……”三掌柜摆了摆手,带着一脸的假笑接着说道,“不过小丫啊,三掌柜的,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这母女情深,我看着也是心里不落忍啊!想来想去呢,我倒是有一个折衷的办法……”

“三掌柜的请说!只要能治好娘亲的病,我什么都答yīng

你!”少女一脸的决绝。

“这个嘛……你娘……长相如何?”三掌柜忽然问道,一双眼却落在少女白皙的脸颊上。

“三掌柜的问这个做什么?”少女的声音中充满了疑惑,还有一丝警惕。

“没什么,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随便问问!”三掌柜摆了摆手,脸上假假的笑容依然挂着,“其实不用问也能看得出来,看你的样子,你的母亲,也差不到哪里去!”

少女狐疑地看着三掌柜,没有接话。

三掌柜不以为仵,接着说道:“规矩不能破,不过我们可以变通一下!这样,你母亲的病骂我可以派人去请更好的大夫去帮她治,什么诊费药费的都由我包了,好不好?”

“当然好……不过……”

“我当然是有条件的,不过你放心,这个条件很简单,你肯定不会反对的!”三掌柜的眼神中贪婪与诡诈之色更浓,“就是在你娘的病好了之后,让她和你一样,也来我这里干,如何?”

“这……”

“你这傻丫头!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多好的事啊!”三掌柜一脸笑容不说话,旁边察言观色了老半天的妇人这时候接上了话茬,“三掌柜这里的工作又轻松又能挣大钱,别人想求都求不到呢,你怎么还犹豫起来了?赶紧趁着这个机会答yīng

下来,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可是我娘……她……”少女有些心动,却还是有些迟疑。

“你是在担心你娘不同意是吧?”三掌柜的又开始了谆谆善诱,“这个好办呐,你先回去跟你娘说,你在外面遇到一个良医,分文不收就答yīng

治病。这么一说,你娘就肯定会跟你出来。到时候你把她带到我这里来,我先找人给她治好病,再好好跟她劝说劝说,保证能让她同意!要知dào

,来我这里找工作的姑娘,可没有一个回去的!”

“可是……”

“哎呀!别犹豫了!”那妇人恨不得此刻自己化身为少女之母答yīng

下来,一把拉住少女的手臂,焦急地说道,“多好的机会啊!到时候你娘和你都在一块儿干活,都能赚到大钱不说,你们母女两个还能做个伴不是?这样两全其美的法子,也只有三掌柜这样的人才能想得出来,你怎么还不领情呢?赶紧答yīng

了吧!”

“说的是,到时候我可以安排你们母女二人一起招待客人,到时候,说不定……还能成为我们百花楼的一道招牌呢!”三掌柜的也在一旁帮腔,只是在他此刻的脑子里,已经出现了一副很淫邪的画面。

“这个……”两个人的眼神都有些灼热,让少女不得不低下了头去,“我还是想要……想要问问我娘……再……”

“这还有什么好问的、母女两个一起发财,有什么好为难的?咱们女人这辈子最重yào

的事就是赚钱,赚更多的钱,这样才不用看那些臭男人的脸色!等你有了钱,那些臭男人马上都要跪下来舔你的脚趾头!”那孙姓妇人说起来口无遮拦,这番话一出口,在场的众男人,渐渐的脸色就有些不好kàn

了。

“话糙理不糙!话糙理不糙!三掌柜,我不是说你!不是说你!”看着身边的三掌柜脸色阴沉,孙姓妇人终于醒悟自己失言了,在自己的嘴巴上拍了一记,然后就一脸尴尬地笑着。

“那……我……”被两个人“狂轰滥炸”了许久,少女终于开了口,似乎是要下决定了。

“你回家吧。”少女还没有把话说完,旁边有一个人却先替她接了上去。

“谁说的话?是谁?”少女还没有反应过来,三掌柜已经色厉内荏地嚷开了。一边嚷一边循声望去。

声音传来的地方很好找,距离三个人的位置甚至不到两米远。就在少女的身后,站着一个面色通红的少年,身躯微微摇晃,眉清目秀,只是一双眼睛冰冷如刀。

那是许云鹤。

乍一接触到许云鹤的眼睛,三掌柜的瞳孔就是一缩,胖胖的身躯也矮下去了一截。不过看着对方的一张俊秀有加的脸庞,在自己的记忆中搜索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一个与之符合的人来,心中的胆气不由得又足了起来。

挺了挺脖子,三掌柜重新昂起头来,用一双绿豆大的眼睛上下打量了许云鹤一眼,伸手在自己的袖子中掏出一方艳红的绢帕来在自己的嘴角上擦了擦,擦去了上面的口水,最后斜着眼睛瞟了许云鹤一眼,眼神中满是不屑。

许云鹤视若无睹,一手扶在桌沿上,控zhì

住自己身躯的微微摇晃,双眼中的冰冷,未曾少过一丝一毫。

“这位姑娘,回家去吧。”

“你这小子,从哪里来的?知dào

我们是什么人吗?”孙姓妇人缩在三掌柜的身后,探出半个身子,竖起指头对着许云鹤就扯开了嗓门,“百花楼的事你也敢管,你们家的大人没教过你吗?”

“姑娘,你回家去吧。这些人,不是好人。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可以给你一些银两。”许云鹤根本就不理会眼前这个吵闹的夫人,一双眼睛向旁边移了移,看了那名少女一眼。

一直到这时候,许云鹤才见到那名少女的模样。怪不得那两人如此大费唇舌,这名少女,的确有让他们付出的资格。

两道弯弯的柳眉淡若烟波,娇俏挺直的鼻梁,组成了一张精致的俏脸。但是整张脸上最动人的部分,还是那双灵动的双眸。长而浓密的睫毛忽闪忽闪地眨着,星辰般的双眸轻轻一转,竟然让读书不多的许云鹤想到了一句古诗——“春娇入眼横波溜”。

心中猛地一颤,许云鹤不敢再多看,眼神转向面前的三掌柜还有那孙姓妇人,眼神冰冷,声音却是很温和:“这两个人想把你,还有你的母亲卖进妓院,不是好人。姑娘,回家去吧。”

“小子,你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当面被人说破身份,一直一团和气的三掌柜也变了脸色,一双绿豆眼中满是狠厉之色,“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们百花楼的事,哪个敢管?活得不耐烦了,想来找你三爷帮你松松筋骨,是吗?”

“三爷,何必生这么大气呢?消消火,消消火,跟这么一个毛头小子生的什么气?犯不着!完全犯不着!”这时候自然少不了溜须拍马的,孙姓妇人赶紧走过来把三掌柜扶着坐在桌子上。

三掌柜的脸色稍微和缓了一些,孙姓妇人紧接着又对许云鹤开始了辱骂:“你这傻小子,知dào

眼前的人是谁吗?这是百花楼的三掌柜,三爷你也敢惹,知不知dào

死字是怎么写的?”

许云鹤纹丝未动,连眼皮都没有动过一点。

那孙姓妇人却把许云鹤的沉默当成了惶恐,说话又开始口无遮拦起来:“怎么,看着这丫头母女二人就要赚大钱了,你小子也嫉妒了?放心,虽然你这小子傻头傻脑的,不过长得还挺俊的!这样吧,你要是也想吃这碗饭,三爷也勉强能收了你!就是不知dào

你爹长得如何,要是也能跟你差不多,这一对父子,再加上一对母女,这组合!啧啧!到时候可就真成红牌了呢……”

她说得痛快,却不知dào

这番话,却把她送上了死路。

“找死!”

一声怒喝,孙姓妇人还没有来得及转过身去向三掌柜谄媚,就突然感觉到自己肥胖的身躯突然飞了起来,以一种自己从来都没有想到的速度飞了起来,越过了一张桌子,直接撞上了站在桌子另一边的三掌柜,两个人砸在了一起,一起做了滚地葫芦。

再然后,三掌柜“哎呦哎呦”痛叫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一张胖脸上混杂着鲜血和地上的灰尘,看上去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原来在刚才的一撞中,他的鼻子已经被撞破了。只是看他的样子,除了脸上的这一点外伤之外,并没有其他更重的伤势。

站起身来的三掌柜一手捂着自己鲜血直流的鼻子,一手扶在自己的腰上,恶狠狠地看着对面面无表情的许云鹤。只是在这凶狠的眼神深处,却有着一丝难以隐藏的恐惧在里面。

而良久,良久,地上的孙姓妇人,依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没有任何要爬起来的迹象。

第三十三章 欢颜

她死了。

小小的酒铺中起了骚动,稀稀拉拉的客人纷纷离开,只是片刻的功夫,上座率本就不多的酒铺中,此刻已经只剩下了许云鹤、三掌柜和那少女三人。哦,对了,还有地上的那孙姓妇人,只不过现在,她已经算不得是一个人了。至少,已经不属于活人这个范畴了。

死人了!真的死人了!

在这样一个崇尚武道的时代,打个架实在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对于这些市井小民来说,连看热闹的心情都欠奉。但是如果死了人,那可就不一般了。人命关天,纵然升斗小民的性命有如草芥,但也总是一条人命。出了人命案子,那事情可就真的大条了。

这里的人没有人认识许云鹤,却有不少人都认识那个一脸嚣张的三掌柜。百花楼是元城中数一数二的青楼,大掌柜和二掌柜从没人见过,这个三掌柜就是百花楼明面上的话事人。而根据一些小道消息,元城知府和这百花楼的大掌柜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虽然是商贾,平日里也少有人敢惹。如今居然有人当着三掌柜的面把他的人杀了,这事情,就不只是一桩人命案那么简单了。

明哲保身,见到这一幕的人纷纷离开了现场,没有人愿意沾染上这种是非。纵然那百花楼的三掌柜逼良为娼,那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这个世道,还是先把自己顾好再说吧!

“人都走了,你还不走?”人都已经走光了,看了看躲在柜台后面瑟瑟发抖的店小二,许云鹤皱了皱眉,却是对着依然躲在自己身后的少女说的。

少女从许云鹤的身后探出头来看了看对面色厉内荏的三掌柜一眼,就又缩了回去,声音怯怯的,很有些楚楚可怜的味道:“公子,我……我怕!”

“没什么好怕的,你回家吧……”许云鹤说着又想起了什么,甩手向身后丢了一块银锭,“这是二十两银子,不多,不过应该足够付你母亲的医药费了。回去吧,回去了就不要再出来了。这个世界,没有你想的那么美好。”

许云鹤没有绘图偶,不过那块银锭还是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少女的手掌中。只不过隔了好一会儿,也没有见到那名少女离开,甚至都没有发出声音来。

许云鹤心生疑惑,转身正欲看看那少女发生了什么情况,忽然就在这个时候,一直竭力保持凶光毕露的三掌柜,突然动了。

忍了这么久,如今见到许云鹤转身,将自己的后背暴露在自己的面前,早就按捺不住的他又岂肯放过这一天赐良机?手中折扇合起,劲力聚于前端一点,肥胖的身躯这时候却毫不见累赘,急速点向许云鹤后颈上的大椎穴。

看不出这个三掌柜一脸的庸俗商贾模样,大腹便便,却居然练的是点穴这种灵巧的功夫。这一出手势如疾风,出手狠辣,居然也算得上是一位高手。

这出手的时机把握的很准,只是,这真的是一个天赐良机吗?或者,这真的是三掌柜的天赐良机吗?

最终的答案,由许云鹤揭晓。

折扇距离许云鹤的后背还有三寸距离,刚刚转过半个身的许云鹤,突然就消失了。

确实是消失了,至少在三掌柜的眼中,许云鹤已经完全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中,原本势在必得的一击完全落空了。费了好大的力qì

才收住自己的脚步,没有让自己撞到桌子上,三掌柜却已经把自己的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还没有来得及喘口气,这时候,突然消失的许云鹤,又突然的出现了。

许云鹤消失的时候,三掌柜完全没有看清楚对方是怎么消失的。而他现在再出现的时候,他也没有看清楚他是怎么出现的。只不过这一次,他却感受到了许云鹤的存zài

,实实在在的感受。

空中,在三掌柜刚刚感受到自己的头顶传来的威胁之时,许云鹤已经出现了。随着他的出现而来的,还有他狂暴猛烈的拳头。

现在的情景,和之前许云鹤与许承涛的争斗很相似。只是和那一天不一样的是,现在的许云鹤出现在了空中,成了攻击的一方。而三掌柜,则占了许云鹤原来的位置。

许云鹤的攻击如猎鹰搏兔一般迅疾而下,裹挟着比许承涛当日更加猛烈的气势,重重地落在了三掌柜毫不设防的头顶。

一声闷响,许云鹤的双拳,毫无阻碍地落在了三掌柜头顶的双肩上,一如当初的许承涛那般。只是三掌柜不是许云鹤,他的双肩承shòu了这一重击,却没有像许云鹤一样稳住自己的身形,两肩的肩胛骨同时发出了一声细微而脆弱的声响,随着许云鹤缓缓从天空中落下,他先于许云鹤一步落地。而且,是脸先着地。

三掌柜脸朝下摔了个狗吃屎,在地上两条短腿乱蹬了好一会儿,踢翻了好多的桌凳,才费力地扶着一根桌子腿,慢慢地爬了起来。只是爬起来的一张脸上比之前的那一张胖脸更胖了,两边的脸颊高高地肿了起来,挤得那一双本就不大的绿豆眼更加小了。如果不是那双眼睛中还在竭力地放射出道道凶光,几乎就看不出来它的存zài

了。

鼻子塌了下去,原本挺直的鼻子软软地垂落在嘴唇上方,殷红的鲜血流了一头一脸。一张油光可鉴的胖脸上多了几道血痕,配合上那一双挤成一条缝的小眼睛,现在的三掌柜已经惨不忍睹。只是更加引人注意的是,三掌柜的两条胳膊本来又短又粗,此刻依然很粗,只是长度却被拉长了好大一截。只是从肩膀向下都软软地垂在身体两侧,不像是胳膊,倒像是挂在身上的装饰物,虽然怪异了一些。

三掌柜竭尽全力地站起来,挤成一条缝的眼睛费了老长时间才对准了眼前世界焦距的焦距。出现在他视野中第一个人,是一脸冷漠地看着他的许云鹤。

许云鹤冷冷地看着狼狈不堪地站起来的三掌柜,在他的身后,站着那名不知姓名的少女。一双大大的眼睛,正好奇地看着三掌柜那张肿脸。奇怪的是,见到了这种场面,她的脸上只有好奇,却丝毫没有害pà

的情绪出现。

“好……好胆!”一张口,三掌柜才发xiàn

自己说话都已经说不利索了。原来他的牙也在刚才被撞掉了好几颗,此刻一张口,居然有两颗粘着牙龈残肉的牙齿喷了出来,险些落到许云鹤的衣服上。

许云鹤没有理他,转过身对少女说道:“你走吧,不要再出来了。”

“哦,好吧!”少女这回倒是很听话,莲步轻移,就向着门口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又翩然转身看向许云鹤,笑靥如花,“谢谢你哦!”

门外斜射进来的阳光映在少女的侧脸上,淡淡的绒毛染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光芒。少女绝美的脸上突然绽放的笑容,有如一道绚丽的烟花深深地印到了许云鹤的心中。

多年后,当许云鹤已不再是许云鹤的时候,他也仍然清清楚楚地记得。这一次的初遇中,面对着她那冠绝天下的欢颜,自己的心中,有了第一次,也是最深层的颤动。那一刻的颤动,深深地印在了许云鹤的心中,镌刻进了他的灵魂中。此后的岁月里,眼前的这份美丽,深深地缠绕了他一生一世。

有些失神,似是一刹那,又好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许云鹤有些慌乱地收回了自己有些呆滞的目光。微微低下头,眼前不见了那幅美丽画卷,却出现在了许云鹤的心中,满满当当的,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留白。

心中莫名的有些慌乱,还有些失落,许云鹤的心中前所未有的无措。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很不和谐的声音却打破了这一个有些微妙的画面。

“站住!”眼看着少女就要离开了,三掌柜突然大喊了一声,胖胖的身躯向前猛冲,想要拦住即将出门而去的少女。

只是许云鹤比他出手更快,虽然之前因为片刻的失神有些迟缓,但是三掌柜也已是受了重伤,许云鹤后发先至,面对气势汹汹的三掌柜一脚踢出,前冲的三掌柜顿时改了方向,像一个皮球一样向后飞了出去,重重地落在地上,一声惨叫,好半天都没爬起来。

“再来一次,你就不要再想或者出去了!”许云鹤心中杀机涌现,他也不知dào

为什么,本来没有什么的,但是看着三掌柜对那名连名字都不知dào

的少女出手,他的心中就说不出的狂怒。之前的那孙姓妇人是因为刺激到了许云鹤心中的敏感地带,而对自己此刻莫名其妙的的狂怒,许云鹤的心中却是凌乱无比。

“小子!你……你等着!”终于明白了自己和许云鹤之间巨大的差距,三掌柜也不再耍横,恨恨地瞪了许云鹤一眼,心中萌生退意,却又不敢向着许云鹤所站着的门口靠近半步。

“走吧。”许云鹤对着少女说道,她没有回头。

“这些人太可怕了,这位公子,能不能再麻烦你送我一下,我有些怕……”少女转身,声音中透着一股楚楚可怜的味道,而一双小鹿一般的清澈眼神让得许云鹤心中又是一颤。

许云鹤慌忙低下头去,几乎不假思索地就答yīng

了下来:“好……好的……”

少女道了一声谢,许云鹤不敢再说什么,低着头向前走去,走在前面领路。少女紧紧跟在他的后面,却也没有说什么别的。

这个时候,三掌柜又好死不死地嚷了起来:“喂!那不知死活的小子,敢不敢让你家三爷知dào

你的名字?要是不敢的话,就不要学人家英雄救美!”

许云鹤停下,没有回头,淡淡地说道:“很拙劣的激将法,不过我可以满足你这个愿望。想找我的话,去城西十里外的落石谷。还有,我姓许。”

说完,许云鹤再不停留,迈开脚步向前走去,身后紧紧地跟随着那名少女。大街上空无一人,一直到许云鹤二人离开,才慢慢地出现了一些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落石谷?许……许?”三掌柜脸色大变,心中顿时出现了一个恐怖的名号,双股战战,膝盖一软,“扑通”一声就坐在了地上。额头上冷汗潺潺而下,流在不停渗血的伤口上火辣辣的疼,他却完全没有感受到。

“完了……完了……完了……”曾经嚣张无比的三掌柜,此刻只有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地自语的份了。

许云鹤和那名少女,一前一后地沿着大街向城外走去。少女没有再开口,而许云鹤呢,则被自己心中前所未有的慌乱更弄得不知所措,也不知dào

自己该说些什么。两个人一前一后沉默着向外走,穿过了北城门,离开元城城门,还在向外走去。

“公子!公子!”已经看不到元城城门的影子了,身后的少女突然叫了起来。

“啊?怎么了?”一连叫了好几声,许云鹤才反应过来。他有些尴尬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没有回头。

少女却上前两步走到了许云鹤的身前,一双眼睛好奇地望着许云鹤有些尴尬的一张脸:“公子,你这是要把我带到哪里去啊?”

“这个……”许云鹤一愣,随即想当然地说道,“当然是送你回家了……”

“可是……公子你知dào

我的家在哪里吗?我记得,好像不是这个方向啊!”少女眨了眨眼睛,有些困惑地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路面。

“啊?”许云鹤大窘,这时候才想起自己只顾着赶路居然连问一问都没有,这时候带着人家走出去这么远,却是在向着自己原来的那座小山赶去。这……这是怎么了?

天哪!这可要窘死了!

许云鹤的脸上微微有些发烧,少女却还在接着向下问:“公子这是要带我去哪里啊?我好像从来都没有走过这条路啊!”

许云鹤不知dào

自己该怎么回答,头低了下来,目光落在自己的脚尖上,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了。

“公子,你很怕我吗?”许云鹤低头,少女却又向前走了一步,好奇地低下头,想要看看许云鹤低下的脸上是什么表情。

“没……没有啊!我……我怕你做什么……”许云鹤的底气不足,呼吸也开始有些散乱。对于实力已经再次突pò

的许云鹤来说,这简直就是一件不可想象的怪事。

“说的也是,公子那么厉害,要不是有公子你在,小女子我现在说不定怎么样了呢……可是……”少女把自己的头又向下低了半分,长长的睫毛忽闪了两下,一脸不解地问道,“……可是公子……你的脸怎么红了呢?”

“什么?”许云鹤猛然抬头,却正碰上对面少女那死纯真又似好奇的眼神,心中一跳,两只手在自己的脸上一摸,热热的果然很烫。

许云鹤手足无措地放下手去,不好再继xù

低头,只好把目光转向一旁,假装在看风景,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没……没有……我……我只是……”

“只是什么?”少女的好奇心好像很重。

“……”许云鹤无言以对,手心中开始冒汗,额头上也有些汗意,支支吾吾了好半晌,才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想出了说辞,“你……你把你们家的地址告……告sù

我!我……我这就……这就带你回家!”

这一会儿的功夫,许云鹤就变身成了一个结巴。差点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掉,才好不容易把这句话给说出来。说完之后,已经是满头满脸的汗了。

“咯咯咯……”看着许云鹤羞窘不堪的模样,那少女突然捂住自己的嘴巴,放声娇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有如山涧的清泉一样流入许云鹤的心中,让得他心中充满了一种无法用之前的任何言语来表达的情感。

心中乱糟糟的,许云鹤却又突然生上了自己的气。自己怎么说也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又没干什么亏心事,怎么在这个小女子面前竟然如此失态?就算她长得漂亮一些,难道自己就不知dào

自己是谁了?自己还有着大仇未报,难道就因为这一点点美色而迷惑了?自己又岂是那种肤浅之人?

心中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一番,大道理轮番涌上心头,却依然对于面前的窘境于事无补。脸颊上的热度丝毫未退,少女银铃般的笑声就在耳畔回旋,自己心中的纷乱依旧。

现在的她,应该比之前笑得更加灿烂吧?她笑起来真好kàn

,自己见过那么多的女子,却没有一个人能及得上她的万一。如果能再看她一眼,再看她一眼……我……我……

许云鹤心中极想抬起头看看一眼,却又又另一股丝毫不弱于这股冲动的力量再提醒他:万万不可抬头。心中天人交战,一颗脑袋却又开始慢慢地低了下去。

“你真有意思!”少女的笑声止歇,却对低着头的许云鹤给出了这么一个评价。

许云鹤不置可否,这是夸奖还是嘲弄?他不知dào

,对于此刻的他来说,思考已经成了一个很艰难的事情。

“嘻嘻!别低头了,跟我来吧!”少女嘻嘻一笑,转身向前方蹦蹦跳跳地跑了开去。而站在原地的许云鹤就像是着了魔一样,什么都没有问,就这么跟随着少女轻快的脚步,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她……真好kàn

啊……

这是许云鹤现在的心中,所唯一存留的念头。

第三十四章 坠入凡尘的精灵

许云鹤跟随着前面的那个身影前行,不敢看却又忍不住想看,行走的间隙总是忍不住偷偷地瞥上两眼,却又很快地低下头去。这种矛盾至极的心情让得他的心中纷乱不堪,以至于一向心思缜密的他,竟然没有注意到,这名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女,起落纵跳之间,竟然比他还要敏捷利落。更加糊涂的是,居然不知dào

这一会儿的功夫,两个人居然已经上了山。而这座山,就是许云鹤之前所居住的那座小山。

“到地方了!坐下吧!”也不知dào

过去了多长时间,一阵在前面奔跑的少女忽然停了下来,转过头来对着许云鹤招了招手。

只是许云鹤刚刚抬起头来偷看前面少女的背影,此刻少女突然回头顾盼,正好撞上许云鹤有些痴痴的眼神,双方都没有想到会见到这样的情景,一时间,两个人都愣住了。

愣住了不要紧,关键的地方是,许云鹤的教学唉还在机械地保持着前行的步调,此刻少女已经停下了,他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愣住了神,脚下走了两步,正好和同样愣住了的少女,面对面地撞在了一起。

还好许云鹤身体的反应依然敏锐,乍一接触到对方的身体,许云鹤就已经醒悟过来,像触电一般向后猛退,才没有让事态进一步扩大。只不过在退开之后,许云鹤的两只手却在微微地颤抖。只是一触即分,少女娇躯的清洗触感,却依然深深地留存zài

了双臂的肌肤上,久久不退。

这一意wài

,两个人都没有想到,不只是许云鹤羞窘无措,就连那少女,一张绝美的脸上也多了一层醉人的晕红。

“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yì

的……”两个人沉默了好久,最后还是许云鹤用含糊不清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没……没关系……”少女的声音也有些慌乱。

然后,两个人又不知dào

该说些什么了,同时又陷入了一片尴尬的沉默中。

又过去了不知dào

多长时间,那名少女终于开了口:“你别站着了,到这里坐下吧!”

许云鹤抬头,看着少女轻巧地跳到了一块光滑的山石上,贴着边缘坐下。许云鹤迟疑了片刻,也跟着她向前走了走,在距离少女一米多远的位置,小心地坐下。虽然屁股只坐上去了一点,大部分的重力还需yào

双腿支撑,他却依然保持着这个动作。而他的头,又再次低了下去。

“喂!过了这么长时间,我还不知dào

你叫什么名字呢!”少女不再称呼许云鹤为“公子”,偏偏许云鹤的心中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或许在他的心中,从来就没有将自己当成什么大家公子。又或者,在许云鹤晕陶陶的心中,这个少女说出的任何一句话,都是最动听的吧……

“我叫许云鹤。”许云鹤机械地答道,头依然低头看着地面。

“许云鹤……”少女把许云鹤的名字重复了一遍,伸出一根白嫩嫩的指头来点着自己的下巴,一脸思索状,“你刚才说什么落石谷的,你应该是广源许氏一族了……不过没有想到……你居然会去那种小酒铺……”

“我是姓许,不过……我不是许家的人!”许云鹤突然抬起头来强调道,脸上已经没有了窘迫之色。有的,只是深深的淡漠。

“哦……”少女却没有再继xù

问下去,从许云鹤的神色中,她已经明白这个问题是他心中的痛处,再问下去,只会让本就尴尬的气氛更加尴尬。

“……对不起……刚才……我真的不是故yì

的……”似是醒觉到自己刚才的语气有些重了,许云鹤这时候主动道起歉来。只不过不知人情世故的他,根本就不知dào

,这种敏感问题,是提都不应该提的。

“你还说!”果然,少女听罢恨恨地瞪了许云鹤一眼,看得许云鹤再次慌乱地低下头去。但是她的脸上,却也忍不住掠过一抹绯红。

“喂!你说你不是许家的人,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呢?”少女突然问道。

“就叫我许云鹤好了,名字不就是让人叫得吗?”过去了这么久,许云鹤也恢复了一点镇定。

“许——云——鹤……不好不好!”少女拖长了语调把许云鹤的名字又给重复了一遍,然后就拨浪鼓似的摇起了头来。

“怎么了?我的名字很奇怪吗?”许云鹤奇怪地问道。

“你的名字有三个字,念起来泰国正式了,就好像学堂里的老师在点名一样,一点都不好!”少女很坚决地摇了摇头。

“那你想叫什么?”许云鹤倒没想到自己的名字有什么不妥,只是眼前的少女说不好,他也就觉得确实有那么一点不好的地方。

“太长了,咱们也算是认识了,不如……我叫你鹤弟弟,怎么样?”少女歪着头看着许云鹤,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不行!”许云鹤很强烈地反对,脸色虽然还是有些发烫,却还是毫不退缩地迎视着少女的眼神。

“为什么?”

“我……我比你大!我……我才不要当你弟弟!”许云鹤涨红了脸说道,只是连他自己也不知dào

,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在意这一点。

“谁说的?不如咱们比比,到底谁更大?”少女一扬下巴,毫不示弱地说道。

“好!我是成化十一年生人,今年十五岁了!”许云鹤抢先说道。

“我也是成化十一年生人,你是哪个月的?”少女问道。

“我是五月十二出生,你呢?”

“五月十二……”少女一听顿时没了之前的意气风发,有些丧气地低下了头去,低语道,“就差两个月而已,没事生那么早干什么……想当个姐姐有那么难嘛……”

许云鹤没有听清楚她说什么,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不这么叫你就是了!”少女的期望落空,没好气地答道。

“哦!”许云鹤有些傻傻地应道。

“喂!过了这么久,礼貌起见,你是不是也应该问一问我的名字啊?”少女歪着头看向许云鹤。

“哦!是我给忘了!”许云鹤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来,竭力让自己的脸上保持镇定,只是太过于紧张,连声音都有些走样,“在下冒……冒昧,敢……敢问……问姑娘芳名……”

许云鹤一句结结巴巴的话还没有说完,少女已经忍不住武者嘴巴笑了起来。“咭咭”的笑声依然很动听,只是听在现在的许云鹤耳朵里,却凭空多了一丝嘲弄的味道在里面。话还没有说完,许云鹤就已经坐了下来。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许云鹤又低下了头去。

“怎么……生气啦?”看到许云鹤又低下头去,少女离开了原来坐着的地方,向许云鹤的地方靠了靠,试探地问道。

许云鹤没有回答,依然保持着垂头的姿势没有动。

他并没有生眼前的少女的气,他是在生自己的气。自己真的是太不中用了,竟然连句话都说不好。偏偏还是在她面前,自己……自己的形象……

“真生气啦?”少女撅了撅嘴唇,语带不满地嘟哝道,“这么容易就生气,真是的,还是男孩子呢,气量那么小……”

“好啦好啦,我向你道歉,成了吧?”少女的嘴唇依然撅着,但是看到许云鹤居然还没有动,少女的脸顿时垮了下来,“好啦好啦!我不叫你鹤弟弟了,叫你鹤哥哥,总成了吧?”

“你……你叫我什么?”许云鹤终于抬起了头来,只是声音还是结结巴巴的。

“鹤——哥——哥!行了吧?”少女拖长了声音,有些无奈地看着脸色涨红的许云鹤。

“我……我……”许云鹤结巴得更厉害了。

“还不行?”少女的嘴角向下一撇,却更加显得可爱。

“当……当然行!我……我只是……只是……”许云鹤重重地点了点头,只是说着说着,声音又低了下去。至于他最后一句话说的是什么,只怕连他自己都不知dào



“喂!你还没有问我的名字呢!”沉默片刻,少女又提醒道。

“哦!敢问……”许云鹤反应了过来,纲要开口,就又想起了刚才的窘境,一时间又不知dào

自己该用什么说辞开口了。

“嘻嘻……”看到许云鹤这副样子,少女又忍不住娇笑了起来。搞得许云鹤再次挠了挠头,只是这一次没有再低下头去。

“好了好了,不为难你了!看你笨笨的样子,还真的有些可爱呢!”少女停止了娇笑,正色看着许云鹤,“你听好了!本姑娘姓叶名欢颜,叫做叶欢颜,你可要记住了,不要叫错了哦!”

“叶欢颜?好名字……好名字……”许云鹤有些呆呆地点了点头。

“真的好吗?好在哪里?”叶欢颜却有些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好在……”许云鹤说不出话来了,他却是觉得这个名字很好,但要他说出来到底哪里好,他却真的是没词了。

“说不出来了吧?哼,你这人看着蛮老实的,哪里想到也和那些人一样虚伪,言不由衷,好没意思!”叶欢颜轻哼了一声。

“我才没有!我说的是实话!”许云鹤也不知dào

自己怎么如此在意这个话题。

“你有!你要是说的是实话,那你就告sù

我,我这个名字好在哪里?”叶欢颜又撅起了嘴巴。

“你……你的笑容……很……很好kàn

……”脸色涨红地望着眼前娇俏无双的少女,许云鹤吭哧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叶欢颜的脸霎时红了起来,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垂下来遮住眼睛,和同样低下头去的许云鹤相映成趣,两个人的神情竟然出奇地相似。

“我笑起来……真的很好kàn

吗?”沉默良久,叶欢颜突然低声问道。

“好kàn

!很好kàn

!”许云鹤重重的点头,神情也是很郑重。

叶欢颜微笑起来,白皙如玉的脸颊上羞色未退,就这么羞涩地浅浅一笑,却已经让许云鹤再次看呆了。

“呆子!傻子!”许云鹤那有些灼热的目光被叶欢颜察觉到了,脸颊上的晕红加深,低低地骂了一声,只是声音中可以听的出来,并没有任何恼羞成怒的意味在里面。

“喂!你刚才说你姓许,但是又不是许家的人,这是怎么一回事啊?”羞涩很快就消去,叶欢颜问道。

“我是姓许,现在也住在许家。不过,我并不算是许家的人……”许云鹤苦笑,接着,他就很简略地把自己的身世经lì

,大致告sù

给了叶欢颜,只是省略了不少,像许承志的事就没有说出来。

许云鹤说的简略,几句话就说完了,继xù

沉默。只是脸上,却很冷漠。

叶欢颜静静地听着,中间没有插话。一直等到许云鹤说完了,她才抬起头来看着许云鹤,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闪烁着晶莹:“我以为我自己就已经够不幸的了,没想到,你的身世,比我更苦!”

“或许很苦吧,不过习惯了,也就不算什么了。”许云鹤笑笑,故作为所谓地摊了摊手,只是笑容中,没有丝毫的欣然。

叶欢颜无言以对,许云鹤说的轻松,但是聪慧如她,从许云鹤的只言片语中,已经可以想象得出,这十几年来,许云鹤活得有多辛苦了。他看着衣服文弱书生的样子,却硬是撑着坚持到了现在。那么多的磨难,他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呢?

话题有些沉重,爱说爱笑的叶欢颜也沉默了许多,最后还是许云鹤先开了口:“真的没什么了,一切都过去了,不是吗?现在的生活虽然不算很好,但至少比当初,要好的太多了。”

“是啊,现在的你,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好人,会有好报的!”叶欢颜点了点头,看着许云鹤的眼神中,少了嬉闹,却多了一丝关切。

“好人么?我可算不上!就在刚才,我还杀了一个人呢!”许云鹤苦笑。

“那怎么算呢?那明明是那群人要逼良为娼,你那最多算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侠义之举,一般的好人还做不到呢!”叶欢颜却开始维护起许云鹤来。

“她不过是嘴上恶毒了一些,罪不至死,我却出手就取了她的性命。这般行径,和侠义又怎么扯得上边呢?”许云鹤继xù

苦笑,笑得淡漠,笑得悲凉。

“怎么会呢?”许云鹤和叶欢颜完全反了过来,叶欢颜开始题许云鹤辩护了起来,“她今天是没有什么大的罪过,但你怎么知dào

她以往没有呢?而且今天要不是有你在,我就要被他们那两个人,给卖到妓院里去了!看他们那么熟练的样子,早就不知dào

干过多少次的勾当了!你今天杀了她,不知dào

拯救了多少的苦命女子呢!”

“哪有这么算的?官府拿人还要明正典刑,讲究真凭实据。我当时杀她只是一腔血勇,意气之行,哪里谈得上侠义二字?你不用安慰我了,我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我明白的。”许云鹤失笑,嘴上虽然不以为然,心中却有些感动。

曾几何时,自己也有人关心?除了自己的师父,还有哪一个人,会像这样真心实意地关心过自己?师父已经不在了,而眼前的她,却又在自己的心里是那么的不同……她……可真好……

“你不承认也罢,就算你不是好人,至少你也不是坏人!”叶欢颜扁了扁嘴,语气里还是有些愤愤不平。

“对了,你真的……是被那两个人骗来的吗?”许云鹤说出了心中最深的隐秘,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已经拉近了很多。许云鹤少了窘迫,突然想起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你为什么这么问?你不是都看到了嘛,那个老婆子把我从家里骗来,想着把我卖到那个百花楼里去接客。要不是今天遇到你出手的话,本姑娘现在说不定已经进了百花楼,在里面受着什么虐待呢!”叶欢颜一脸的楚楚可怜之色,只是一双星眸中皆是俏皮的笑意,哪里有半点伤心委屈?

许云鹤没有再问,只是看着叶欢颜的眼神,却有些怪异。

许云鹤的眼神实在太过于怪异,叶欢颜招架不住了,没好气地说道:“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什么意思啊?”

“我觉得……”许云鹤欲言又止。

“觉得什么?”叶欢颜追问道。

“我觉得……”许云鹤迟疑了片刻,最后接道,“我觉得……他们应该骗不到你吧?反过来,才比较符合常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叶欢颜站起身来,双手叉腰气冲冲地看着许云鹤,“你的意思是说,我比那两个人还要坏了?比他们两个还能骗人?”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看着叶欢颜真的生气了,许云鹤慌忙摆起手来。

“不是这个意思!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叶欢颜不依不饶的。

“我只是觉得,你那么聪明,不应该被她们拙劣的谎言骗过才对……”许云鹤说起话来小心了许多。

“这还差不多!”叶欢颜放下了叉在腰上的双手,有些得yì

地点了点下巴,“算你还有点眼力,本姑娘冰雪聪明,哪里是这两个蠢材能蒙蔽到的?本姑娘只是闲得无聊,恰好撞上这个蠢婆娘,就陪她好好玩玩。不然的话,就凭她,再来二十个也不够本姑娘看的!”

第三十五章 不简单的百花楼

许云鹤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傻傻地附和着笑。

“呀!太阳快要落山了呢!”叶欢颜扭头一看山下,很惊讶地跳了起来。

“是呀!没想到这么快,这一天就要结束了。”许云鹤看着山下的夕阳,有些伤感地说道。

他知dào

,天一黑,自己就得回去了。而眼前这个精灵一般的少女,也有她的家要回去。从未有过的颤动,却又在这一刻,瞬间转为离别。

“我……我该走啦!”叶欢颜有些不舍地看了许云鹤一眼,却还是说出了告别的话。

“我……我送你回家吧!天黑了,你一个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的。”许云鹤结结巴巴地道。

“不用啦!我的家离这里很近的,我跟那两个大坏蛋说的都是骗他们的,我才没有那么凄惨呢!”叶欢颜又露出了那种慧黠的笑容,冲着许云鹤摆了摆手,转身就走,“不用啦,我,可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弱哦!”

“我明白的……明白的……”许云鹤怅然若失地望着叶欢颜纤弱的身躯在自己的视线中越来越小,喃喃道,“我明白,像你这样的女子,我永远都看不透的……”

“喂!鹤哥哥!下个月十二,我会去看你的!”已经走到半山腰了,叶欢颜突然停下来转身看着山顶,大声喊道。

“好啊!不过落石谷你进不去的,还是我去接你吧!”许云鹤大喜复又想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用尽所有的力qì

对着山下喊道。

“不必啦!我自有办法!到时候,我一定到!”叶欢颜展颜一笑,银铃般的笑声洒满了山路,芳踪袅袅,很快就消失在了远方。

“她……就这么走了……”许云鹤呆呆地站在山顶看着远方早已经失去踪迹的方向,怅然若失。

十五年的人生中,许云鹤经lì

过人生中的大起大落,在孩提时期,便已经尝过了这人世间最痛苦的苦楚。十几年风雨中走来,他的心智早已被磨砺得坚韧无匹,却没有想到在这里,这一个只见过一面,认识还不到一天,除了名字以外一无所知的少女,居然就这么轻易的,在自己古井不波的心中,留下了一道深入灵魂的印记。

悲?喜?甜?苦?好像都不是,又好象都是。十几年来,许云鹤从来都没有发xiàn

,人的心里面居然可以产生那么复杂的情感。自己平静了十五年的心湖,就这样被那个精灵般的少女闯入,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久久不散。

其中或甜或酸,或喜或悲,失落中混合着希望,希望中却又掺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与不安。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许云鹤唯一可以清晰感受到的,就只有自己那一颗,搏动过速的心脏了。

十五岁,放在这个时代来说,已经不算小了。寻常农家的男子,这个年龄大都已经成婚。而大家族的男子,这时候虽然还少有成婚的,但也会蓄上几房妾室的。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时代,早结婚早生子,早点传承家族的香火,是头等大事。

只是许云鹤,却不属于这其中。

他三岁时即离开了家族,之后十几年一直住在山上和苏流沙相依为命。这十几年来饱受欺凌,心中充溢的只有愤nù

与悲伤,何曾有过心思去想这男女之情?

而就在今天,在一个偶然的日子于一个偶然的地方偶然相遇,这个叫做叶欢颜的女子,却就这么轻易地,在他封闭了十几年的心防中,烙上了一个难以磨灭的印痕。所带来的重重复杂情绪,让许云鹤的心中慌乱无措,还带着一些隐隐的不安情绪。

只是许云鹤感觉得到,自己,喜欢这种感觉。

这一刻,初尝情爱滋味的许云鹤,真的有些惘惘然了。

夕阳落山,夜幕悄悄张开,笼罩了整片大地。在夜幕已经深沉的时候,许云鹤终于走到了落石谷,走到了许家的大门口。

距离大门口还有十几米远,乍一看到许云鹤出现,门口突然就有人匆匆地迎着许云鹤走了过来,脚步匆匆,似乎很是着急。

“六公子!你可算是回来了!”来人走到许云鹤身前不远处,高声叫了起来,似乎等了许云鹤很久。

“什么事?”许云鹤抬起头来瞥了他一眼,他认得,这是许国范身边的人,叫做许国炳。

许国炳低头,恭谨道:“六公子,家主大人,已经在后堂恭候多时了。”

“哦,带我去吧。”许云鹤毫不惊讶地点了点头,在回来之前,他就已经想到了,许国范,一定会来找自己的。

一路无话,许国炳将许云鹤引到了后堂,许国范果然正在里面等候。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不过在房间中,居然还有另外一人。

此人比许国范略长,白净面皮,白白胖胖的,一眼望之便是一个和和气气的富家翁模样。听到门外许国炳的禀告,他转过身来看向门外沉默不语的的许云鹤,微点了下头,还对许云鹤和善地笑了笑。

许云鹤不记得许家有这么一个人,也不明白许国范为何还要拉上这一个人来,但是如今已经见到了许国范,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的,许云鹤一步跨进门槛内,吸了一口气,低头向许国范行礼:“云鹤见过家主大人!”

“云鹤啊!你可算是回来了!郝掌柜,可是等了你半个多时辰了呢!”许国范上前拉住了许云鹤还没有低下去的手臂,转过头看向一旁笑而不语的那中年人,呵呵笑道。

“郝掌柜?”许云鹤疑惑看向对方。

“云鹤小兄弟,在下一介商贾,小兄弟可能不认识我。不过对于小兄弟你,在下可是仰慕多时啦!”那人听着也不生气,看向许云鹤的一张脸上,依然笑容可掬。

许云鹤心中疑惑更甚,听口气,这是个许国范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带了个商人来见自己?而且看许国范的样子,既然对这个商贾还很客气。这就更加奇怪了……

看着许云鹤面露疑惑之色,被许国范称作郝掌柜的那人笑容可掬地主动解释:“久闻小兄弟之名,在下百花楼大掌柜郝东峰,初次见面,不揣冒昧!”

“百花楼?”许云鹤眼神中厉色一闪而过,转头看向许国范,却见到对方神色如常,显然早已知dào

了对方的身份。

“郝掌柜,这是想要向在下兴师问罪来的吗?”许云鹤的语气失去了一开始的客气,冷冷道。

“云鹤!不得无礼!”郝东峰还没有说话,许国范已经板起脸来训斥道。

许云鹤面不改色,看着许国范的脸色也不好kàn

了起来。

“兴师问罪?不不不,小兄弟你是真的误会了!那孙福贵的确是我百花楼的人,不过说句难听的话,他不过是我们百花楼的一条狗而已。小兄弟今天杀了他,正好也提我们百花楼清理了一下门户,我感激小兄弟你还来不及,哪里谈得上兴师问罪呢?”郝东峰轻笑着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真诚无比。

“云鹤!怎么跟郝掌柜说话呢?”许国范又呵斥了一句,板着脸又开始训斥许云鹤道,“你在外面做的好事,我们都知dào

了!幸好郝掌柜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要不然,哼!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唉,许员外言重了!那孙福贵在外面一直作恶多端,败坏我们百花楼的名声。我早就想要清理门户了,只是碍于情面,一直没有动手。如今小兄弟算是帮了我一个忙,怎么能这么说呢?唉,过了!过了!”

许云鹤看着两个人一唱一和地表演,他听得出来,许国范虽然一改之前对自己的热情,板着脸训斥自己,但是眼神中并没有冷意。而这个不知dào

什么来头的郝东峰虽然让人听不清他说的到底是正话还是反话,言语之中暗藏机锋,却也没有对自己有什么恨意。两个人一唱一和,配合得无比默契,却又不知dào

这两个人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好了,许员外!这天色已经不早了,今日叨扰了这么久,也该告辞了!”两个人一来一往说了好长时间,郝东峰终于拱手告辞。

“郝掌柜是稀客,好不容易光临寒舍一次,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不行不行!这天色不早,那就不要再走了!我们许家别的没有,但是几间客房还是有的!国炳!传话下去!马上准bèi

一间上房,好好招待郝掌柜!”许国范一把拉住郝东峰的手臂,对着门外一直候着的许国炳就吩咐了下去。

“许员外太客气了!今天实在太晚了,郝某城中还有一点家事需yào

处理,实在留不得!他日有暇,一定要再次上门叨扰一番!今日,实在对不住了!”郝东峰抱拳,拒绝了许国范的热情挽留。

郝东峰去意已决,许国范也无法再挽留,只好把他送到门口。

走到门口,郝东峰停了下来,转身对着有些怔忡的许云鹤神mì

一笑,说道:“小兄弟!今日之事,多谢!不过,年轻人,日后行事,还是稳重一些的好!锋芒毕露,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留下了这番让许云鹤摸不着头脑的话,郝东峰再不多言,对着许国范拱了拱手,转身离开。而许国范也跟着他走了出去,临走之前,也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一下许云鹤。

这是怎么回事?自己把他的手下人杀了,他怎么还要对自己说谢谢?就算是为许家的威势所迫,也不用这么说吧?而且更加奇怪的是,许国范对郝东峰如此客气,简直都算得上奉若上宾了。这个世界怎么了?怎么一切都颠倒得让人看不懂呢?

许云鹤心中一个又一个大大的问号,两个人都走了,连一直候在门外的许国炳也跟着走了,只剩下许云鹤一个人,他却还在这里站着。他知dào

,今日一反常态的许国范,会回来给自己一个解释的。

所以,他在这里等着。

果然,很快的,许国范就回来了。只有他一个人,连许国炳都没有跟着。

许国范走进屋来,看到许云鹤依然站在那里,也没有觉得奇怪。指了指旁边的一张椅子,说道:“云鹤,坐吧!”

许云鹤点点头,没有推辞,坐了下来。只是一双眼睛依然望着许国范,显然在等着他的解释。

许国范显然也明白许云鹤的意思,自己没坐,只是叹了一口气,对着许云鹤说道:“云鹤,我知dào

,你的心里,肯定有很多疑问吧?”

许云鹤点头,这根本就是一句废话。

“今天的事情,我已经知晓了。老实说,云鹤,你今天这件事做的,真的有些不大妥当啊!”许国范苦笑。

“为何?”许云鹤反问,“那个百花楼作恶多端,逼良为娼,为何不妥当?而且那百花楼不过是一家妓院,家主大人,难道还怕了他不成?”

听着许云鹤语气中毫不客气的责问,许国范没有生气,只是依然苦笑:“云鹤,看来你真的还是太年轻了。这事情,哪里有你想得那么简单呢?”

“这里面还有什么猫腻不成?我今天看到了,你对那个郝东峰的态度很有问题,看来那个百花楼,也不只是一间妓院那么简单吧?他的*,肯定很深吧?能让你这一家之主以礼相待,有怎么回事一般的小人物呢?”许云鹤的语气中混杂着讥诮,很不客气。

“你说的没错,那百花楼,的确不只是一间小小的妓院那么简单。如果只是一间妓院,纵然富可敌国,又能奈我何?”许国范的语气中透着一股傲气,不过转瞬间他的语气就低了下去,“只可惜,百花楼,远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那它是什么?难道是哪个大世家的产业不成?”许云鹤反问道。不过他可不相信自己的这个推测,六大世家份属一体,彼此之间有着严格的势力范围的划分。元城只是属于许家一家之地,不会有哪个大世家会跑到这里来插上一脚。能共存数百年,几大世家之间早就有了一种默契的关系。

“你果然不负天才之名,你猜得没错,那百花楼,确实是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所属。”孰料,许国范竟然真的点了点头,确认了许云鹤额那个荒谬的猜测。

“怎么可能?是哪个世家的?”许云鹤大讶。这也太违背常理了!而且就算真的是这样,许国范乃是许家分支一家主,就算真的是哪个大世家的产业,也没有必要对一个郝东峰如此相待吧?

“他们的确有一个很大的*,不过并不是你所以为的那几大世家。如果真要这么说的话,他后面的那个人,姓叶。”许国范摇摇头,脸色平静地说道。

“姓叶?皇族?”许云鹤皱眉道。不知怎的,听到这个“叶”字,许云鹤的心里突然出现了叶欢颜那张绝美的脸庞来。虽然到现在为止,他都只知dào

对方的一个名字。但是他的心中,却隐隐有些慌慌的。似乎凭直觉,他已经感觉到,那个有着精灵般笑靥的女子,背后,有着更加深层的秘密。

“是皇族,不过和当今的皇帝没有什么关系。也罢,我跟你直说吧,切记,不可外传。”许国范沉吟片刻,压低了声音对许云鹤说道,“百花楼后面的那个人,就是我朝镇南王——叶龙城!”

“原来……真的是皇族啊……”许云鹤心中一颤,不知怎的,心里面,隐隐感觉到失去了什么一样。

“那百花楼,是镇南王的产业,这件事,也是上一任家主传位于我的时候,亲口告sù

我的。镇南王权势通天,为人又有些心胸狭隘,或许本家之人可以不怕他,但是像我们这样的分支子弟,却远远不够格。在这元城中,我们可以不怕官府,但是对镇南王的人,却还是能避则避。所以我说,你今天所作所为,有些欠妥了。”

说着,许国范又怕自己的话说重了,惹得许云鹤心头不快,又补充了一句,“这事也怪我,在你走之前,我就应该把这层忌讳告sù

你,不知者无罪,这事说到底,还是我考lǜ

不周惹出来的祸!不过你也不要放在心上,镇南王的人是不能惹,不过那孙福贵不过就是一个跑腿的,杀了就杀了吧,他们也不敢怎么样的。只是今后遇到他们的人,还是避一避吧。”

许云鹤沉默不语,隔了一会儿忽然问道:“我明白了,不过他最后走的时候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何还要谢我?”

许国范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丝鄙夷之色,淡淡道:“听闻孙福贵与郝东峰一向不和,只是孙福贵的什么亲戚,在镇南王面前能说得上话,这才一直相安无事。如今你出手杀了孙福贵,相当于帮郝东峰除了一个眼中钉。他心里其实是很乐意的,要不然的话,这件事,只怕还没有那么容易收场了。”

许云鹤无声地点了点头,向许国范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云鹤,知好色则慕少艾,年轻人难免贪恋美色。但是你要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东西,比美色更加重yào

!”看着许云鹤出门,许国范突然在背后说道。

许云鹤身子一顿,没有回答,继xù

向前走。

第三十六章 有客夜带刀

这个世界,远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复杂得多啊!

月影西斜,许云鹤独自回到自己的房间,虽然在外面跑了一整天,还动过手,但是许云鹤却毫无睡意。推开窗看着天边的那轮弯月,许云鹤的心中思潮起伏。

这十几年来饱受磨难,在生死一线间忍辱负重活了十几年,许云鹤自以为已经看透了这世间的一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除了自己的师父之外,这世间的每一个人,不都是这么活着的吗?

贯穿整个童年的羞辱生活,让得许云鹤远比同龄人要稳重成熟得多。但是有得必有失,见惯了人情冷暖,许云鹤那颗稚嫩的心,也染上了本不属于他这个年龄段的黑暗。人性的黑暗面见得太多,让他的信念,也偏激了许多。

他自以为已经悟透了世事人情,这一次返回家族,也以为一切都可以按照自己的设想来发展。但是没想到,仅仅几天下来,他见到的一切,都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之外。

生活了十几年的元城,从上面看是清澈见底,但是里面的暗流漩涡,却一个都看不到。一个小小的百花楼,如果不是今天因缘际会碰上了,还有许国范出面解释,许云鹤哪里会想得到,这里面的水,居然会这么混浊呢?

几天前,他的心思很单纯,只是想借着这次机会回到许家,依靠许家的资源提升自己的实力,待到自己武功大成之后,马上就去寻找师父,向师傅问明一切,然后就去为母亲报仇。然而几天过去了,这个决心依然没有改变,只是许云鹤心中,却多少多出了一点迷茫。

这个世界,并不是自己单凭想象就可以看透的。简单的一件小事,背后就可能掺杂了多方势力的角力。今天这次还算是自己运气,有许家这块招牌挡了下来。但是许家也不是万能的,这个世界上,一定还有比许家更强dà

的存zài

。而且自己并不是许家的什么重yào

人物,一旦自己日后不小心得罪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许家,还会保自己吗?

只怕,未必啊……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许云鹤的成长之路,还有很长很长。

许云鹤僵立在床边许久许久,一直到露水沾湿了衣袖,他也没有动过。他想了很多很多,但是却好像什么都没有想明白。纷乱无章的权力利益之争,今日不过是见到了冰山一角,就已经足以让许云鹤叹为观止了。日后行走于天下,那片更加广阔的天地,有着更加深不可测的阴谋诡诈,又岂是现在的许云鹤,所能想得明白的?

很乱很乱,许云鹤心中烦躁了起来,一手握拳,重重地捶在了窗棂上。

许云鹤没有运转火元,这一拳只是在发泄自己的烦躁,一拳并没有打坏木质的窗棂。只是发出了“波”的一声轻响,在这深夜里听来,声音显得格外的大。

“谁?”四周似乎只有窗棂发出的声音,许云鹤却听到了自己头顶上发出的一声细微声响,双目电转,冷声喝道。

无人应答,许云鹤却已经毫不迟疑地跳出窗去。脚尖在地面上重重一点,颀长瘦削的身躯已经如大鸟一般升了上去,在月光下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比起当初和许承涛战斗时的狼狈,他现在的速度可以说有了质的突pò

。修为的连番提高,果然非同小可。

许云鹤轻轻落在屋顶上,月光之下看不到任何的人影,许云鹤却毫不怀疑自己刚才的判断。目光在屋顶的瓦片上,四下一扫,许云鹤双目一缩,向旁边挪了两步,俯身蹲了下去。

“果然……”许云鹤从地上伸指捏起了一小块瓦块碎片,自语道。

这是瓦块的碎片,茬口上的断面还很新鲜,显然是刚断裂不久。而屋顶上又不是观景平台,平时没事谁也不会闲得无聊跑上面来。而许家的房屋都是隔三年修缮一次,现在的屋瓦都是去年刚翻新的,这块断裂的碎片是怎么来的,那结果也就显而易见了。

证实了自己的判断,许云鹤再不迟疑,站到屋顶处向周围扫视了一圈,心中已经有了判断,脚下在屋顶轻点,整个身体已经轻飘飘地贴着屋瓦飞了出去。

连续飞过了好几个屋顶,四周都是万籁俱静,看不到任何的人影。许云鹤却无丝毫的犹豫,依然认准了自己的方向一路直追,闪电般的速度在空中拖出了一道残影。

速度丝毫不减地追着,许云鹤已经离开了许家的院落,越过了落石谷的两侧山峰,他却还在向前追着。再继xù

向前,可就要超出许家的地界了。

纵身跃上一座小山包,许云鹤的身形陡然停住,前面最高处的大石上,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

这个人,应该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了吧?

“速度不错,就是这修为还是次了点。”还没等许云鹤开口质问,那人突然转过头来看了看许云鹤,居然开始评价起许云鹤来了,丝毫没有被人抓现行的惊慌之色。

许云鹤微微有些气喘,看着面前这个蒙面人,冷声道:“我的修为如何,无需阁下提醒!只是阁下擅闯我许家,行那梁上君子所为,可否给在下一个交代啊?”

说完许云鹤伸出袖子来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水,刚才这一路急奔,耗费了不少的体力。

“修为确实不怎么样,不过这脾气还不小!”蒙面人一身黑衣,没有理会许云鹤的质问,蒙着脸看不到表情,只是许云鹤却从对方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里,读到了对方的不屑于嘲弄。

“你到底是何人?为何夜闯我许家?”被自己的这一发xiàn

,还有对方对自己的无视激起了一丝火气,许云鹤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一些。

“难道许家没人了吗?居然会找出这么一个愣头愣脑的傻小子来见我!唉,所谓六大世家,没想到这许家,竟然如此名不副实!”许云鹤的问题乙二胺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反而对方这旁若无人的自言自语更加惹得许云鹤心头火起。

今日发生的一切,早就让许云鹤心中烦躁不堪。如今再被这个来历不明的夜行人无视,许云鹤心中的怒火,“腾腾”的就烧起来了。

“你到底是谁?回答我的问题!”许云鹤的声音冷冽得如同冬日的寒风。

“小子,你以为你能追得上我,就自以为可以对我指手画脚吗?难道你没有发xiàn

,我是故yì

在这里等你吗?就凭你区区武士八品的垃圾修为,在我面前,你连个屁都不是!”对方似乎也来了火气,一双露在外面的眼睛中,满是阴冷之色。

许云鹤没有回应,只是身躯微微下曲,两只腿一前一后分开,前手竖立成掌,后手虚按于腰侧,一双眼睛紧紧地注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显然已经准bèi

好动手了。

“怎么,想动手?”对方不屑地冷笑一声,看着许云鹤的目光中满是轻蔑与嘲弄,“好好好,既然你想找死,那本公子就成全你!”

说着,也不像许云鹤一样摆什么戒备式,懒懒散散地随便一站,然后就向许云鹤轻蔑地扬了扬手。

对方的挑衅让许云鹤心中怒火更炽,他的心神反而更加冷静了。刚才对方说的没错,要不是对方有意在这里等自己,自己是绝对追不上他的。自己看不穿对方的修为,对方却可以一眼看穿自己的底细,高下立判,双方的差距,绝对不会小。

今日一战,或许不会赢。不过许云鹤,不会退。

已经走到了这里,要战,那便来吧!

许云鹤全身戒备,丝毫不敢大意,过了好一会儿还没有出手。而对方自恃修为,根本不屑于向许云鹤抢先出手,所以一时间,两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对方的修为绝对胜过自己不止一个阶位,恐怕和太爷爷许瑞谷是一个层次。自己纵然有一些手段,但是在绝对的差距面前,那些所起的作用微乎其微。自己唯一可以利用的,就只有对方对自己的轻蔑。巨大的差距,自己唯一的机会,便只有着落在这上面了!

有些凉意的夜风缓缓吹起,远处的山林中响起了阵阵林海涛声,许云鹤,动了。

后腿在地上猛然一蹬,许云鹤的身形顿时如同出膛的炮弹一样飞了出去,前足足尖笔直向前,身躯微缩,整个身形距离地面不足一尺,在低空划过一道低低的弧线,笔直地冲到了对方的胸膛处。

许云鹤的身形已经距离对方不足三尺,前手掌变爪,五指虚握,伸向对方的咽喉。而前脚的膝盖也已经抬到了胸口处,上下齐攻,招式配合得恰到好处。

只是眼看着许云鹤已经攻了过来,蒙面人眼神中的轻蔑之色丝毫未减。一直到许云鹤的手掌马上就要触到了自己的身体,蒙面人才做出了反击。

一手轻描淡写地拍在了许云鹤的手掌上,另一只手则拍在了许云鹤高高抬起的膝盖上。前后只有这一个动作,速度也不见得怎么快,却后发先至,在许云鹤将触未触的瞬间,将这个动作完成了,两只手都拍在了许云鹤的身上。

轻描淡写的两只手,取得的效果却非比寻常。许云鹤聚集全身气力的一爪一膝,甚至还借助了自己全身的冲撞之力,却就在对方这一拍之下,以比之前更加快速的速度,倒飞了出去。

闪电般地倒飞了出去,许云鹤的两只脚在地面上竭尽全力地连点连砸,一直拖出去十几米的一道印痕,才堪堪稳住自己的身形,没有直接飞下山去。只是等他抬起头来,前面的那只手,却已经无力地垂落了下去,下面的一条腿也在不由自主地打颤。

“小子,早就告sù

你了,在我面前,你连个屁都不如!”轻蔑地看了许云鹤一眼,蒙面人连正眼都不肯给许云鹤。

“再来!”许云鹤大喝一声,足下发力,再次义无反顾地冲了上来。

看着许云鹤吃了一次亏居然不进反退,蒙面人微讶,不过眼神中的轻蔑之色丝毫未减,随随便便地站在那里,任凭许云鹤如何攻来,他都应付得毫无压力。

“砰!砰!砰!……”

一连串接连不断的碰撞声响起,许云鹤两手两脚幻化成各种攻击手段,从各个角度对蒙面人来了一次次持续不断的攻击。只是任凭他用尽了各种手段,却始终无法碰到对方身上的任何一处地方。对方随随便便的一站,只凭着一双手漫不经心的拍来拍去,就把许云鹤暴风骤雨般的攻击,都阻挡在了外面,做了无用功。

“啪!”

一声清脆的拍击声,许云鹤再次倒飞了出去,暴风骤雨般的攻击戛然而止。这一次比上一次飞了更远的距离,一直踩到了山顶边缘的一块石头,许云鹤才险险地稳住了自己的身形,避免了自己被打下山去的厄运。

“怎么?还要再来一次吗?”蒙面人的眼神在地面上散落的几块衣物碎片上扫了一眼,抬头看着满脸冷汗的许云鹤,轻蔑依然。

“……”许云鹤不答,脸上的汗水涔涔而下,脸颊上的肌肉因疼痛而不停地抽搐。左手的袖子已经不见了踪影,裸露出来的手臂上,一道乌黑的掌印清晰可见,五个手指印,已经高高肿起。

“回去告sù

许承方,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想要吃独食,可没有那么容易哦!”很满yì

自己的“杰作”,蒙面人失去了和许云鹤继xù

下去的兴趣,冲着许云鹤丢下最后一句话,转身就欲离开。

“等一下!”许云鹤突然喊道。

“嗯?”蒙面人愕然转头,身形还没有完全转过来,就已经感觉到一股劲风扑面而来,刺得脸颊上生痛。

“哼!不知死活!”定睛看去居然是许云鹤又挥舞着拳头攻了上来,蒙面人眼神中狠厉之色一闪而过,两只手再次做好了把许云鹤拍飞的准bèi



虽然按照自己刚才的预计,许云鹤的两只手臂至少也应该是个骨断筋折的下场。而如今许云鹤只是留下一道淤痕,身体的强度超出常人,但蒙面人的心中依然充满着极强的轻蔑与不屑。这一次,必定让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断两根骨头不可!

许云鹤再次靠近了蒙面人的攻击范围,却突然改变了之前的方法,脚跟在地上陡然顿住,力贯全身,整个身形不进反退,没等和蒙面人交手,自己主动就向后倒飞了出去。

“嗯?”许云鹤突然的转变让蒙面人一愣,稍微迟疑了片刻,他向前迈出了一步,追随着许云鹤倒飞出去的身影追了上去。之前已经决意重伤许云鹤,又岂能半途而废?

这小子不知dào

在搞什么飞机,不过就凭他这点微末修为,纵然想出一点鬼主意,自己又有何惧?

所以蒙面人毫无畏惧地冲了上来,一连向前走了三步,刚好是在踩下第三步的时候,脚底刚一接触到地面,突然异变丛生。

脚下还没有踩实,忽然间,蒙面人就感觉到脚下传来一阵诡异的高温。还没有等他想明白自己这股触觉传递到自己的大脑,另一只脚上,下一股触觉已经又冲了上来。

脚上的一双鞋子,突然就着起火来了。那股火焰烧得很怪异,火焰悄然上撩,将蒙面人夜行衣的下摆也烧了起来。只是这个地方没有任何的火星,怎么就烧起来了?

突然的异变让蒙面人惊慌失措起来,纵然他艺高人胆大,但是在自己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就发xiàn

自己身上着了火,心里怎么还能保持镇定?心神一乱,这片刻的功夫,许云鹤准bèi

已久的攻击,已经来了。

本来一直在后退的许云鹤,在这个时候猛然折返,再次攻了上来。本来已经因为受伤而下垂的手臂,此时已经紧握成拳,拳头发出淡淡的红光,毫无花巧地砸向了蒙面人的胸膛。

之前,许云鹤也曾不止一次地用这种手段攻击过对方。但是对方每一次都准确地把他的攻击拍飞,没有一次例外。只是这一次,脚下突然着起来的火,让蒙面人的心神出现了片刻的失守,面对许云鹤这突如其来的一拳,他已经来不及反应了。

“砰!”

重重的一击,凝聚了许云鹤全身力量的一拳,毫无花假地砸在了对方的胸膛上。一声闷响,蒙面人的身体就向后飞了出去,是蒙面人,而不再是重复了几十次的许云鹤。

“好小子!够狠!”蒙面人很快落地,抬起头来看着许云鹤,眼神中满是切骨的恨意,还有隐藏在眼神深处的一丝惊惧。在刚才的一击中,许云鹤虽然打中了他的胸膛,但是却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大的伤害。

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内脏丝毫无损,只是自己的胸口有些隐隐作痛,应该只是皮肉瘀伤,没有什么大碍。许云鹤和他的实力差距太大,即使偷袭成功,也没有造成什么实jì

的伤害。

但是这种微弱的伤害,也是完全不可容忍的!

第三十七章 武帝秘藏

二十多年来,自己也曾经受过伤,甚至每一次都比今天的要重得多。但是那时候自己面对的人,都是比自己实力强dà

的强者。自自己武艺大成以来,何曾再受过一丝一毫的伤害?更何况,面前的这个人,不过是一个连武师都不是的小蚂蚁!

面对着怒火滔天的蒙面人,许云鹤面色不改,依然保持着警惕。之前自己的攻击虽然奏效,但是自己和对方的实力差距太大,并没有向自己预想的那样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如今激起了他的凶性,自己的处境,只怕更加不妙了。

但是许云鹤不怕,他在等,等着一个人的出现。

“小畜生!既然干暗算于本公子,本公子就让你明白,这个世界上,有些人,不是你这种小蚂蚁可以招惹的!”蒙面人的声音冷得像寒冰,脚下向前猛踏,地面上,就出现了一个深深的脚印。

蒙面人并没有像许云鹤一样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挥拳便打,两只白皙如玉的手掌在身前缓缓移动,随着手掌的移动,手掌方圆半米的位置,出现了一个闪烁着幽暗光芒的球体。幽暗的光芒在月光下幽幽的,光芒并不耀眼,只是空气中传来的阵阵波荡,却已经昭示了其上所蕴含的超凡威力。

蒙面人两手之间的位置,已经出现了一个散发着幽暗光芒的漩涡。距离许云鹤还有一段距离,许云鹤的头发已经向着那个漩涡的方向,诡*飘扬了起来。许云鹤甚至感觉到,就连在自己血脉中的气血,也有着向外喷涌的冲动。

许云鹤的身躯依然站得笔直,两手护在身前,不曾后退一步。眼前的一切让他承shòu了莫大的压力,他却已经没有了退路,他也不会退。

没有用多长时间,蒙面人的准bèi

工作就已经做好了。那个散发着黯淡光芒的球体已经消失不见,而在蒙面人的两手之上,却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芒,散发着幽暗之色。

“死吧!”蒙面人冷笑一声,再不迟疑,袍袖发出一声清脆的振响,随即就对着许云鹤冲了过来。

面对着眼前那对散发着震慑人心气息的手掌,许云鹤没有任何的动作,在手掌将要接触到自己的胸前的时候,他反而闭上了眼睛。闭眼之前,一直紧绷着的脸颊,突然也松了下来。

“停手!”在蒙面人的双手,就要按在许云鹤胸前的这一瞬间,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这个声音淡淡的,声音也不大,但是一传出来却仿佛有着无上的魔力,距离许云鹤胸前还有三寸的手掌,就这么突然地停顿在了那里。距离还有三寸,许云鹤胸口的肌肤,却已经感受到了一股莫大的压力,自己的呼吸已经有些受阻。

“终于肯出声了吗?”蒙面人停下,转身,看向一旁两人高的一块山石,似乎早有预料。

“停手!你走吧!”山石背后果然有人,没有出来现身,只是平静说道。

“我早就猜到了,这个小子虽然实力垃圾,你却很看重他的!怎么,难道传言属实,不近女色的许家三公子,居然真的喜欢上这个调调了?”蒙面人嗤笑出声,手上的光芒悄然消失,声音中却依然带着他那标志性的轻蔑与不屑,“倒也难怪,这小子虽说实力烂,但是细皮嫩肉的,长得像个女人一样,也难怪三公子居然会如此爱惜!可惜可惜啊!在下却非三公子的同道中人,这怜香惜玉的事情,可是半点兴趣都没有啊!”

山石后面的人不答,只是慢慢地从后面走了出来。月光映照下,显露出许承方俊朗的一张脸来。

“你走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今天的事,我不追究了!”许承方似乎完全没有把对方的话放在心上,一脸平静地说道。

“三公子,你在说笑吧?”蒙面人一声冷笑,双手抱臂,歪着头看向许承方,“我想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用不着三公子你来教xùn

吧?三公子,麻烦你把你在许家的公子派头收一收,我可不是这个小子,用不着出来卖屁股!”

“我只说最后一遍,现在离开,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目光瞥见了身后许云鹤陡然间变得阴沉的脸,许承方的眼神一冷。

“连我大哥都不敢这么跟我说话,三公子,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高了吧?”蒙面人依然有恃无恐,不屑地望着许承方。

“不走,那就接受惩罚吧!”许承方断喝一声,月光下的身影陡然消失。

“你……”蒙面人依然一脸不屑,只是他刚刚吐出一个字,下面的话,就没有机会说出来了。

下一刻,许承方的身影,已经如鬼魅般出现在了蒙面人的头顶上方。转瞬间,两个人已经拳来脚往过了几十招,许云鹤却完全看不清两个人的动作了。

几乎就是一个呼吸的功夫,两个人纠缠在一起的身影就分开了。许承方静静地立在许云鹤的身边,脸不红气不喘,似乎刚才的一番激烈交战完全没有损耗到他的意思精力。

而反观站在数米外的蒙面人,则完全没有这么轻松了。脸上蒙着的黑巾已经被扯碎,破破烂烂地挂在脸上,露出了大半个脸孔来。胸膛剧烈地欺负,嘴角处一缕殷红的鲜血触目惊心,在月光下看起来分外显眼。

显然,在刚才的交锋中,许承方占了上风,蒙面人甚至还受伤了。

“许家三公子,你隐藏的够深的啊!”喘息片刻,蒙面人直起身来,一把将脸上残存的布片扯掉,目光凶狠地望着一脸平静的许承方,“外人一向以为许家三公子机变百出,但是谁又能想得到,许家三公子,居然是一位深藏不漏的绝世高手呢!”

“绝世高手?我可不敢当!这点拳脚不过是防身之用,倒是江宁裴六公子武艺非凡,在我许家地界尚如此威风,实在是佩服!佩服!”许承方面色不改,只是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嘲讽。

“哼!”自知已经完全不是对手,蒙面人也不再留在这里自取其辱,转身就向山下走。许承方看在眼里,却没有阻拦。

刚走出去两步,没了蒙面巾的蒙面人又停了下来,转过身看向许承方,冷笑道:“三公子好手段!不过这个世界上可没有不透风的墙,许家想要一个人吃独食,可是有很多人都不会答yīng

的!”

“我们家从来都没有想过一个人独占,那秘藏虽然罕见,里面的凶险也是世所罕见。在没有探明内部情况之前,我们是不会让别人进入里面白白送死的!”许承方的回答冷冷的。

“哈!这是我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三公子,你以为你这番鬼话,能骗得了谁呢?大家谁都不比谁傻多少,你们在打什么鬼主意,我们都是心知肚明!”蒙面人又是一声冷笑。

对方的冷笑声听来很是刺耳,许承方却依然不为所动,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漠:“信不信随便你们,我许家行事,何必管你们信不信?公道,自在人心!”

“好一句公道自在人心!”蒙面人拍起手来,却不再停留,转身向山下走去,唯有最后的声音在夜风中飘荡,“公道自在人心,三公子,下个月,另四家人和我家将会派人上门拜访,到时候,我们倒要看看许家,要如何给我们大家公道!如何让我们大家得回公道!”

蒙面人走了,银白色的月光映照下,山峰上只剩下了许云鹤和许承方两人。两个人都保持着沉默,似乎谁都不知dào

该从哪里说起。

“你身上的伤,要紧吗?”许承方第一个打破了沉默。

“他是什么实力?”许云鹤没有回答,却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许承方犹豫了一下,才回答道:“武宗四品。”

许云鹤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向山下走去。

“云鹤,你的伤……”许承方心中感觉有些不对,在后面叫了他一声。

“没事,一点皮外伤,三公子毋须挂怀。”许云鹤摇摇头,只是声音有些淡漠。

“还是小心一些比较好,那裴盛元的拂风手自成一家,力达内腑,初起时可能感觉不到什么,但是如果留下了暗伤,日后,也是一个祸害。”许承方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想要抓起许云鹤的手臂来查看一番,却没想到许云鹤居然闪开了。

“云鹤兄,这是何意?”许承方没想到许云鹤居然是这种反应,微皱起了眉头。

“云鹤只是旁支子弟,不敢当三公子如此以礼相待。一点小伤无需挂怀,今日得蒙三公子援手相救,云鹤感激不尽,日后甘效犬马之劳!”许云鹤弯下腰来向许承方行了一礼,转身就向山下走去。

“云鹤兄!你这是想干什么?”许承方一声喊叫住了许云鹤,随即用带着愤nù

和不可置信的语气诘问道,“难道刚才裴盛元的一番胡言乱语,你竟然当了真不成?难道在你许云鹤眼里,我许承方就是如此不堪?”

许云鹤停了下来,却没有转头,只是硬梆梆地回道:“在下不敢,公子如何行事是公子的事,云鹤不敢妄加揣测!”

“许云鹤!”许承方突然断喝一声,脚下如风走到了许云鹤的身后,两手一扳将许云鹤的身体转了过来,一双眼睛直视着面色僵硬的许云鹤,有些激动地问道:“我本以为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却没有想到,仅仅是因为一个鸡鸣狗盗之徒的一番胡言乱语,你居然就如此看我!”

“我是何等身份,岂值得三公子折节下交?”许云鹤淡漠的声音中毫无感情。

“放屁!”一向温文尔雅的许承方爆了粗口,一把揪住了许云鹤的衣领,一张俊脸上涨得通红,“许云鹤,在你的眼里,我许承方就是这种人?今天你必须给我说清楚!”

看着距离自己的眼睛不足三寸的一张扭曲的脸孔,许云鹤神色一变,声音却还是冷冷的:“三公子何必明知故问?你在那石头后面,待了不少时间吧?”

“嗯?你什么意思?”许承方一愣,不过他是什么人物,一转眼就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原委,脸上却更是恼怒,“许云鹤,你摆着这张臭脸,就是因为我没有第一时间出来?你以为,我不出来,是不顾你的死活?没把你当朋友?”

许云鹤不答,只是一张没有丝毫表情的脸,已经把他内心的真实想法表达了出来。

许承方更是恼火,一把甩脱了许云鹤,呼哧呼哧地喘了几口粗气,走到旁边的一块石头上不顾形象地坐下,向着许云鹤喊了一嗓子:“你过来!坐下!”

许云鹤迟疑了片刻,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也坐了下来。

看到许云鹤坐了下来,许承方一直紧绷着的一张脸终于松弛了一些,声音也平复了许多:“那个黑衣人,叫做裴盛元,是江宁裴氏一族族长的第六子,你可知dào

?”

许云鹤摇了摇头:“我怎么会认识他?你说了,我才知dào

他姓甚名谁。”

许承方吐出了一口气,继xù

说道:“江宁距离这里上千里,我们两家一向也没有什么深交,你可知dào

那裴盛元,为何会在今天晚上夜探我许家?”

许云鹤再次摇了摇头:“我怎会知dào

?不过听你们两个人说了一些,我也猜到了一二。”

“我就知dào

你如此聪明,这些早晚都瞒不过你的……”许承方苦笑一声,在许云鹤还没有来得及说出下一句话之前,他就抢着说了下去,“你不要误会,我并不是有意要瞒你。只是这件事事关重大,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裴盛元,我本来想等过几天再跟你说的!”

许云鹤默默不语,面无表情,看不出心中的喜怒。

许承方叹了一口气:“我不说你也猜得到,他今天之所以如此肆意妄为,是为了一桩宝藏!而这,也是我这次来到元城的原因所在!”

“宝藏?我在元城活了十几年,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有什么宝藏!”许云鹤的声音硬梆梆的。

“我还会骗你不成?”许承方又有些着急,勉力压住自己的冲动,耐着性子继xù

向下解释,“这宝藏之前一直埋藏于地下,无人发xiàn

。也是在半个月前,我的父亲,才得知了这一消息。”

“怎么?你还不信?”看着许云鹤面无表情的样子,许承方还以为对方依然不信,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

“我有什么不信的?能值得两大家族如此针锋相对,要不是因为一个了不得的大宝藏,又能是为了什么事?”许云鹤的声音依然有些冲,不过却已经有些松动的迹象了。

许承方舒了一口气:“你说的很对,要不是为了那个宝藏,借他裴盛元十个胆子,也绝对不敢在我许家如此放肆!”

“说了半天,那个宝藏到底是什么?”许云鹤终于忍不住好奇心,开口问道。

许承方苦笑一声,复又叹了一口气,方才缓缓说道:“云鹤,你也是练武人,你追求的最终极目标,是什么?”

“终极目标?”许云鹤一愣,迟疑了片刻,随即答道,“练武自然是为了不断的提高实力,做到最强!”

许云鹤这番话说的有些言不由衷,却恰恰符合了许承方心中的答案,所以他并没有起疑,继xù

道:“你说的没错,习武之人终极的目标,就是成为这天下最强者!而这最强者,就是只存zài

于传说中的武帝!”

许云鹤没有说话,只是在心中加了一句:武帝?远远不止吧……

许承方不疑有他,继xù

语速不减地说下去:“武帝就是所有练武人一直在追寻的目标,可是这世界连武皇都没有人练成过,更高级的武帝,就更加只存zài

于传说中了。可是有一天,传说变成了现实,而且有一个地方,可以让你成为那个传说,你会不会动心?”

许云鹤疑惑地看了许承方一眼,不确定地问道:“你们刚才说的那个武帝秘藏,就是那个可以把传说变成现实的东西?”

“差不多是这样吧……”许承方点了点头,“我们得知的消息,就是在这附近的一处密地中,存有一位千年前的武帝的墓葬!”

许承方语气淡淡,但是许云鹤却是悚然一惊,霍然站了起来。看着许承方那双明亮的眼睛,他终于确定,许承方,真的没有和自己开玩笑。

武帝墓葬……难怪……难怪……

许承方语焉不详,其中的细节都没有透露。不过也没有这个必要了,其中的细节不清楚,但是基本的情况,他已经想得很明白了。

不知dào

哪个说不清是倒霉还是幸运的人,偶然间发xiàn

了武帝墓葬的存zài

,然后又不知dào

怎么被许家的人知dào

了,再然后就传到了许家族长的耳朵里。没有人可以抗拒这一个消息所带来的诱惑力,于是许承方就被派往这里,希望可以秘密挖出里面的秘密。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消息泄露了出去,另几家家族不甘心由许家独占,裴盛元临走前所说的话,不止是威胁,恐怕,是真的了……

许云鹤想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却还是觉得整件事有些荒谬:“你真的确定,这个消息是真的吗?武帝秘藏几百年来都没有什么消息传出,如今突然就冒出来了!而且更可疑的是,这个消息你们肯定做好了保密措施,却这么快就被另几家得知了。这么快,岂不是有些诡异吗?”

面对许云鹤的疑惑,许承方却没有多么在意,笑了笑说道:“云鹤,你想得很对,在一开始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的表现跟你差不多。不过我要告sù

你的是,这个消息已经得到了确认,虽然我也没有去过那里亲眼看过,但是有一个人去了。而也是因为那个人的点头,我那个生性谨慎的父亲,才会做了这么一个大胆的决定!”

第三十八章 天下大争

许承方看向许云鹤,一字一顿地说道:“狼王!有了他的认可,你还有什么怀疑吗?”

许云鹤神色大变,看着许承方蠕动了一下嘴唇,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来。

有了那个人的确认,的确是没什么好疑问的了。

“狼王”不是狼,而是一个人的绰号,一个许家长辈的绰号。许国煌,许家族长一母同胞的兄弟,他得到这个绰号,是和他当年的经lì

有关的。

二十多年前,大齐王朝和大周王朝两国大战,于雁门关一战中,先锋大将中流矢身死,当时还只是一名小小偏将的许国煌,抢过将旗就冲了上去。数进数出,大破敌军先锋,斩杀敌军上万人,而手刃敌酋五百余人的许国煌,一身甲衣被染成了血红色,当时大败而逃的敌军,望着连头发、脸孔都染成血红色的许国煌,还在身后如疯魔般一路追杀,纷纷呼之为“狼王”。这个绰号,也就渐渐成了许国煌的代称,他的真实姓名,知dào

的反而没有几个了。

许国煌就此一战成名,之后屡建奇功,成为大齐王朝数一数二的名将。但是让许云鹤再无辩驳的勇气的原因,不是他的战功,而是他的另一桩震惊世人的壮举。

当年的那场旷日持久的大战,在持续了两年之后,两国的皇帝不知dào

怎么又达成了和解,最后草草收尾。而战后,许国煌把所有属于他的封赏,还有自己的全部身家,统统都换成了钱物,一家一家地都分给了部下的家属。

苦战三年,许国煌屡立战功,当年的小小偏将,已经成了天下闻名的战将。但是代价就是,三年后,许国煌当年带出来的八千亲兵营,尽皆战死,无一生还!

一将功成万骨枯,在其他人眼中,这完全不算什么。打仗总是要死人的,死个千儿八百的小兵,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但是许国煌没有这样想,他的行动,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八千部下的家属遗孤,他一个人一家一家地去拜访,在每一家的门口跪下,放下财物,然后恭恭敬敬地磕下三个响头。

许国煌出于六大世家之一的许家,而他那八千亲兵营全都是最低贱的贫民子弟,双方的身份差距简直有着天壤之别,他却低下了自己高贵的头颅,向着这世间无人看得起的泥腿子们,心甘情愿地跪拜而下。

如此举动,惹得整个天下都是议论纷纷。据说当年的许家族长还找到他骂了他一顿,但是许德煌却依然故我,八千家,一家都没有漏过,等到他完成这一壮举之后,据说他的额头,都已经凸出了好大一块。

而之后,功成名就的许国煌谢绝了一品大将的封赏,只身一人就任了四品雁门关总兵,自那之后一直独守雁门关,二十多年未曾离开过一步。

如此重情重义的人物,许云鹤,那里还说得出什么怀疑的话呢?

“刚一得知这个消息,我父亲也是半信半疑的。可是家族中的高手太过引人注目,不宜外出。所以父亲就传书距离这里较近的三叔,他亲自去看过,才让我父亲终于下定了决心!”许承方缓缓说道,这个“狼王”许国煌是他的嫡亲三叔,虽然没有见过几次面,但是对于这个三叔,他的言语中也是充满了敬意。

“看来宝藏的事是真的了,不过可惜,到了最后,这个消息,还是泄露了出去!”许云鹤心中不再有疑惑,只是语气中,却还是没有什么和善的意思。

“家族的高层想着独吞,其实这不过是徒劳罢了!六大家族唇齿相依,几百年来早已经互相渗透。这么有诱惑力的消息,哪里瞒得住另几家?果然,到了最后,他们还是来了!”许云鹤语气中的讥嘲之意,许承方自然听得明白。只是他却没有生气的意思,因为他的心里,其实和许云鹤想的一样。

六大家族自诞生之日起,至今已经共存了数百年。彼此间相互联姻通婚,七大姑八大姨的,基本上每家的子弟都能和其他的家族扯上点关系。彼此间地位相等,表面上一团和气,但是背地里也有着暗下里的争斗倾轧。谁家还能不在别人家里安插个眼线?你设了个间谍,别人家也不是傻子,在你家潜伏个把眼线,那也是很正常的事了。

这一次许家得知了这个消息,虽然知dào

的人不多,但是这里面,十有八九,也混入了其他几家的某个眼线。要不然的话,裴盛元,也不会这么容易就得知此事了。

许云鹤耸了耸肩:“本来家族派我来,就是觉得我地位不高,不会引人注目,所以才派我来偷偷地挖掘武帝秘藏。只可惜,到了最后,还是变成了一场空!”

许云鹤默默无言,许承方忽然有些奇怪地问道:“云鹤,你听到武帝秘藏的存zài

,怎么好像一点都不动心的样子?我虽然不知dào

里面有什么,但是一位武帝留下的任何一样东西,绝对是会让整个天下的武者疯狂的!”

“我当然知dào

那宝藏绝对非同小可,心里也会动心。只不过那宝藏再诱人也无用,因为它和我没有什么关系,想的多了只是自寻烦恼罢了!”许云鹤摇了摇头,淡淡道。

许承方一愣,随即露出一丝微笑,拍了拍许云鹤的肩膀:“旁人听到这个消息,只怕连自己姓什么都不记得了,难得云鹤你还能这么清醒!不错!不愧是我许承方的朋友!”

许承方赞叹完毕,目光一转,又说道:“不过云鹤,这次,你可是想错了。谁说这一次跟你没有关系的?有关系,不但有关系,而且是有着很大的关系!”

许云鹤有些奇怪地望着忽然间有些激动的许承方,像是不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许承方一笑,站起身来,一字一句很慢却很坚定地说道:“这一次去开启秘藏,我要你,跟我一起去!”

“什么?”许云鹤猛然站了起来,双眼灼灼地盯着许承方的眼睛,像是在判断他是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许承方的眼神坚定不移,显然,他刚才说的那句话,并不是一个不好笑的笑话,而是事实。

“为什么?”许云鹤转身,背过身说道,“我实力如此低微,在你们这些人手中连一招半式都扛不住,带上我去那种地方,不过是平添一个累赘罢了!”

“累赘吗?”许承方走了过去,绕到许云鹤的面前直视着他,“在我许承方的眼中,云鹤你,从来都不是什么累赘!”

“相反,”许承方语气一转,“云鹤,你会是我许承方最大的助力!”

“你真的这么以为?我不知dào

六大家族有多大的实力,但是想来,他们这次派出来的人绝对不会比那个裴盛元差多少,以许家一家之力,本就不敌。再多上我这一个小蚂蚁,不是更加不济吗?”许云鹤反问道。

“云鹤,我不得不说,你把自己看得太低了!”许承方叹气,缓缓说道,“没错,你现在的武艺,却是还不够强。但是这个世界上,又岂是以拳头论成败的?站在最高处的,可不是拳头最大的!智慧,冷静,反应,林林种种,这个世界上的力量,远远比单纯的武力复杂得多。”

“这一次开启秘藏,说实话,我自己也是一点底都没有。”许承方摇头苦笑,“武帝啊!那可是只存zài

于传说中的世间最强者啊!移山倒海,翻云覆雨,这种强的离谱的强者,怎么可能不在自己的墓葬里搞点机关什么的?而像那种层次的强者,一根手指就能把我们这些人毫不费力地碾死,我们进去了,说实话,完全就是九死一生,和找死没多大区别!”

许云鹤转身背向许承方,幽幽道:“可是你还是会去的,不只是你,还有另外五家的人,他们也会去的。”

“没错,我们都会去的。”许承方点了点头,脸上说不出的严肃,“谁都知dào

进去就是九死一生,但是武帝……武帝啊!谁能抗拒得了这种诱惑呢?既然还有一线生机,那么我就不会放qì

!没有人会甘心放qì

的!”

许云鹤默然,仰头望向天空上闪烁的几颗寒星,久久不语。

沉默了好长时间,许承方突然又说道:“对不起,云鹤,我之前之所以没有立kè

出来阻止,是因为……”

“好了,不用再说了……”许云鹤平静地开口打断了许承方的解释,缓缓道,“你不用说了,我明白,我明白的。你有你自己的苦衷,之前是我气昏了头,才会那么失态的。”

“对不起……”许云鹤的原谅,却让许承方更加愧疚,“我还说你我是朋友,可是看着你在自己眼前遇敌,我自己却……”

“没什么的,而且到了最后,你不还是出来救了我一命吗?”许云鹤反过来开始安慰起许承方来了,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能做到这样,已经不负‘朋友’二字了!”

“对不起……”许承方却依然没有原谅自己。

“好了!”许云鹤陡然一生断喝,倒把毫无防备的许承方给吓了一大跳。

许云鹤有些头痛地拍着自己的脑袋:“你还有完没完啊?一个大男人,跟个怨妇似的没完没了,搞得我头都疼死了!”

“我的天!”许承方愣愣地看了许云鹤半晌,突然大叫了起来,“我没有听错吧?云鹤你居然会说笑话了!我的天!太不可思议了!”

“去你的!”许云鹤笑骂了一声,在许承方的肩膀上推了一把,“快走吧!真是一点正行都没有!”

“好好!我走!”许承方哈哈大笑,转身向山下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扭过头问道,“云鹤,你不走吗?咱们一块儿回去吧!”

“不必了,你先走吧!我还有些事,想要一个在这里想一想!你先走吧!”许云鹤向他招了招手,谢绝了他的邀请。

“那好吧!你在这里小心一些!”许承方点点头,不再勉强,又向前走了两步,突然又想起了一件很重yào

的事,停下来又喊道,“云鹤!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可愿意随我共赴险地?”

“你既然把我当作朋友,又何须此问?”许云鹤笑了笑,冲着他摆了摆手,“若有所需,我许云鹤义不容辞!”

“好!好!好!”许承方连说了三个“好”字,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昂首阔步向山下走去。山上,又只剩下许云鹤一个人了。

“好像……更加复杂了啊……”

许云鹤喃喃道。

今天夜里,先是镇南王,再是六大家族,突然出现的强dà

势力,一个比一个恐怖,忙碌了一天一夜,许云鹤的心里,乱糟糟的。

刚回到家族的时候,他的心思很单纯,只是想要借着家族的优势尽量提高自己的实力,然后好去寻找自己的师父。只是才过了几天,他本以为已经看透的世界,却越来越变得难以捉摸,难以看清。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句话说的没错,可是这个世界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人与人之间利益的纠缠也太多了。当你以为自己已经看破红尘冷眼旁观的时候,却总会发xiàn

,自己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隐藏在暗处的世界,远远比自己想象的复杂得多。

之前,许云鹤一直以为,许家的势力已经是极为恐怖的了。谁想到,之后的百花楼,一家小小的妓院,仅仅是因为打了个镇南王的符号,就连家主许国范也不得不对他客客气气的。

而今天遇到的这个裴盛元,则更是大大地冲击了许云鹤坚实的心境。在他的面前,自己一招都撑不住。自恢复天赋之后,许云鹤连连突pò

,虽然许云鹤没有因此而自傲,但也自觉有了一定的实力。孰料与裴盛元一交手,自己败得惨不忍睹。

要不是因为裴盛元大意轻敌,自己布置的陷阱足够巧妙,自己根本不可能伤害到裴盛元一丝一毫。而即使是自己计策奏效,同样没有给裴盛元造成什么伤害。而到了最后,要不是许承方出现,自己今天,只怕又要想当年一样身受重伤了。而听许承方的口气,裴盛元,在那个层面还不是最强者。

绝对的实力差距,远远不是靠一点小聪明能够弥补的。面对强dà

如斯的裴盛元,许云鹤深深地明白了这一点。

变强!我要变强!

从没有一刻,变强的愿望,会像今天一样强烈。

今天裴盛元带来的冲击,无异于十级台风。许云鹤心中的一点自信被对方打得粉碎,却也激发出了许云鹤骨子里的一股血性。对他来说,今天的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心中一股血气上涌,许云鹤“腾”的一声从地上跳了起来,月影西斜早已过了半夜,他却不想再浪费时间。看着四下无人,他就打算马上开始修liàn



“嘶……”站在那里摆了个架势,许云鹤刚想先活动活动腿脚,一动却牵动了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清晰地印入脑海中,让得许云鹤不可抑止地痛叫了一声。

刚才和裴盛元的一番交战,许云鹤使尽浑身解数,也没有真zhèng

地伤到对方。但是许云鹤自己却受了不小的伤,现在一动起来胸口就一阵阵地发闷,一旦运起气来,只怕当时就能岔了气去。

像以前那样直接打拳是不可能了,许云鹤却没有离开。站在那里想了想,许云鹤放下了捂在胸口上的双手,然后缓缓地弯下了腰去。

胸口的创伤依然在阵阵发痛,许云鹤脸颊上的肌肉一阵阵地抽搐,他却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咬着牙,把自己的两只手缓缓地向下移去。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渐渐摸到了自己的脚尖。

一点点握住了自己的脚尖,许云鹤缓缓握紧,再然后,他几乎折成一半的身体突然倒了下去,身体向后倒在地上。屁股重重地落在地上,而他的动作,还在继xù



双手依然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脚尖,许云鹤的脊椎却开始慢慢地弯曲起来,两条腿在地上伸直,整个脊柱以胸椎为一点缓缓向上抬升,缓缓的,一直到上半身和下半身完成了一个半圆,许云鹤的身体才静止了下来。

到得此时,许云鹤的头和两只手抵在脚尖上,上半身完成一个半圆,与下半身组成了一张弓。保持着这个让许云鹤满脸冷汗的动作,他就不再动了。

这是苏流沙传给许云鹤的摄生术的一掏基础动作,无需运转体内的元力,只要保持这个姿势,本性真如,即可开始修liàn



许云鹤现在有伤在身,体内的元力无法运转,只能修liàn

摄生术的这套基础姿势了。

保持这个姿势许久,许云鹤忽然睁开眼睛,两只手松开,没有站起来,只是将身体一个翻转,双膝跪在地上,两只手从两耳向上伸出,刚刚伸直的脊柱随着两手缓缓向后靠去,一点一点的,又以相反的方向握住了双脚的脚尖,以一个相反的方向,再次弯成了一张弓。

如果这时候有外人在,看到许云鹤这样子练功,绝对会以为他是不是疯了。因为练武以体内的元力运转为根本,招式为辅,从来都没有人,会像许云鹤这样把自己的身体弯来弯去来练功的。

第三十九章 变色

像许云鹤这样把自己的身体弯来弯去,一点都不配合体内的元力运转,简直就像是唱戏的戏子在压腿拉筋一样,跟练武功有什么关系?

不过许云鹤依然在用心做着,变换着不同的姿势,将自己的身体扭曲至极限,身下的土地上已经被他的汗水打湿,他却依然在做,做得一丝不苟。这是师父苏流沙所传,同样的动作,他已经做了十几年。

也不知dào

做了多久,许云鹤终于起身。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打湿,他却若无所觉,在原地站定,缓缓闭上了眼睛。

在闭上眼睛的刹那,眼前的夜月消失,出现在许云鹤的视野中的,只有无尽的赤红色。那是许云鹤体内的火元,和平时不大一样的是,赤红色的火元,微微有些明亮。

许云鹤在原地站定,身体表面一动不动,只有胸口在缓缓地起伏呼吸。而许云鹤的神识,却在此时融入了体内川流不息的火元之中,随着火元在体内的经脉之中缓缓流动,身外之事,早已物我两忘。

火元缓缓地流动,从心脉出发,顺着经脉缓缓下行,穿过左胸、肩膀、手臂、手指,又转了个弯蜿蜒向上,在到达肩膀之后,再次向下直行,顺着脊椎笔直而下,穿过尾椎骨,从会阴分成两股从大腿、小腿、脚腕、直达脚心。

紧接着,再次回溯,于会阴处,两股分流汇聚成一股,如一道喷泉一般沿着胸腹直冲而上,在这里,忽然遇到了一丝凝滞之感,缓缓地停在了这里。

忽然,停滞下来的火元忽然动了,全身的火元就像是滚水被烧沸了一样,忽然开始剧烈地翻腾了起来。翻腾起来的火元充斥着躁动的力量,一点一点汇聚到胸口,凝滞于胸口的火元积蓄着越来越多的力量,陡然间向上一顶,终于冲破了这一道障碍,回流到心脉,走完了一个循环。

而许云鹤的身体,在这个时候也出现了异变。在火元沸腾的时候,他周身的皮肤瞬间变成了赤红色,脸上、身上的汗水腾腾地冒着热气。而就在火元冲破胸口阻碍的刹那,他的脸色陡然一变,一张口,“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暗红色的淤血。落在地上,混入泥土中,却依然在“滋滋”地冒着热气。

而在吐出这口淤血之后,许云鹤的一双眼睛依然紧闭着,嘴角上还残留着一丝触目惊心的鲜血,他却毫无所觉。全身的肌肤都散发着一种吓人的高温,早就超越了常人的体温,幸运的是,这一次并没有像之前在许瑞谷面前一样那么严重,虽然许云鹤身上的温度依然很恐怖,至少身上没有冒出火来。

许云鹤完全不知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他的心神内守,目中所见,唯有一片永恒的赤红色。在这种奇异的状态下,他不再是许云鹤,而是那道火元,那片赤红色。

走完了一个循环,火元的沸腾却依然没有停止。火元再度从心脉出发,开始按照之前的线路绕全身运转。只是和上一次不同的是,这次的流转速度比上一次还要慢,因为沸腾的火元是如此的躁动,一道道的力量充斥与火元内部,在流经各处经脉的同时,也和经脉发生着始终不停的摩擦。就好像是海边的波浪,一道道周而复始地冲刷着体内的各处经脉,阻力大了,走的自然就慢了。

如果被其他人知dào

了许云鹤体内的情况,他们一定会惊掉了下巴。人体内的经脉,可是最脆弱的地方,武者修liàn

的时候都要小心翼翼地引导体内的元力,唯恐伤害到经脉的一丝一毫。一个不小心,伤到了经脉,就有走火入魔的危险。哪有像许云鹤这样的,不凝炼体内的火元,却拿着最脆弱的经脉冲着玩的?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许云鹤没有找死,这就是师父教给他的摄生术。他不知dào

别人的武功是怎么练的,他只知dào

,自己这样练习了十几年,没有出过任何问题。虽然很痛,但是习惯了,也就习惯了。

沸腾的火元,就像是一个浑身火力无处发泄的小孩子,在经过每一处经脉的时候,都要上去拳打脚踢一番,才会乖乖地继xù

前行。而到了下一个地方,又会狠狠地敲敲打打,周而复始,将全身的经脉都给敲打了一遍。很痛很痛,只是力度控zhì

得恰到好处,许云鹤全身的经脉都被锤炼了一次,却没有留下任何伤痛。

火元缓缓走完了这一个循环,这一次,比上一次循环足足慢了一倍。

而火元回到心脉之后,打了个旋,就又再度出笼,沿着原来两次的路线,继xù

缓缓前行。而这一次的火元,比第二次沸腾得更加厉害,相应的,经脉承shòu的冲击力,也加大了许多。表现在许云鹤的脸上,则是他两颊的肌肉,骤然抽紧,一口牙,也紧紧地合拢在一起。

火元将全身的经脉再次冲刷了一遍,用了比上两次多得多的时间,再次缓缓走完了一个循环。而在回到之后,又是第四次缓缓开始。

于是,又有了第五次……

第六次……

第七次……

……

周而复始地运转了不知dào

多少个循环,许云鹤体内的火元再次绕回到心脉,这一次,终于慢吞吞地停在了那里,没有再重复这一过程。经lì

了这么多次的冲刷,许云鹤的经脉已经承shòu到了极限,在强练下去,就真的会受伤了。

许云鹤缓缓睁开眼睛,感受着身体内经脉上传来的隐隐刺痛,他的脸上浮现的却是淡淡笑意:“还不错,比上一次又多走了三圈……”

许云鹤脸上的笑意还没有来得及散去,忽然间,他的身体周围,突然就冒出了一股突如其来的火焰。那火焰来的怪异,围绕着许云鹤的全身,从头到脚包了个严严实实,从外面看,许云鹤又变成了一个大火球了。

“这是什么情况?”

许云鹤大吃一惊,自己这套摄生术练了不知dào

有几千几万次了,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眼前这种情况。就连自己的师父,也没有跟自己说过,练到最后,会冒出火来。

这是怎么回事?这好像是御龙神火变收功时候的情况啊,可是自己明明是按照摄生术的路子来修练的,完全没有练习御龙神火变,怎么到最后把它给搞出来了?

外面的火烧得着实诡异,冒出来的时候烧得烈焰腾腾,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火焰突然间一跳,紧接着竟然向着许云鹤的身体靠了过来。

即将烈焰焚身,许云鹤一下子就被吓坏了。自己虽然是火灵体,平日里也是玩火的,可是那时的火焰都是被自己控zhì

的,随自己的心意而变。而今天这诡异的火焰,却根本不知dào

从哪里冒出来的,这要是烧到了自己的身上,还不把自己烧成灰?

危急情况,许云鹤体内的火元急速运转,瞬间就在体表形成了一个保护罩。而也就是刚刚完成的这一刻,突然哦向内收缩的火焰也刚刚来到许云鹤的体表,与体表的防护罩一碰,没有许云鹤预想中的火星撞地球一般的激烈碰撞,而是毫无声息的,就这么轻轻地穿了进去。

许云鹤严阵以待的防护罩,简直就好像是形同虚设一样,那团火焰毫无阻碍地就穿了过去,融入了许云鹤的身体内部。

许云鹤被这一异状再次吓了一跳,这火焰如此诡异,进了自己的身体内部,还不得把自己烧得五内俱焚?

还没有来得及决定,是不是该找个水池子牛饮一番灭火,许云鹤就觉得身体内部骤然一热,紧接着又恢复正常了。

没有自己想象中的五内俱焚,甚至连体温都开始慢慢地恢复了正常,许云鹤却反而想不明白了。

这火焰来得诡异,消失得也是如此诡异。周围除了自己不会有别人,不会是别人操控来对付自己的。而自己完全对这团火焰没有感应,这应该也和自己没什么关系。而且自己根本就没有联系御龙神火变,这摄生术,可是完全跟火扯不上关系的。

尤其诡异的是,那团火焰就这么毫无阻滞地进入了自己的身体内部,自己布置的防雨罩居然一点作用都没有起,就让那团火焰进入了自己的身体内部。而事后,自己唯一的感觉就是全身陡然一热,就毫无感觉了。一热之后,一热……

许云鹤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忽然闭上双目,凝神内视,下一刻霍然睁开双目,眼神之中,满是不可置信的惊骇。

“怎……怎么……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许云鹤结结巴巴的,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许云鹤如此惊讶,是有原因的。因为就在刚才他内视自己体内经脉的时候,却突然发xiàn

自己体内的火元,竟然改变了颜色。

本来,体内的火元,一直都是赤红色的。从许云鹤第一次修liàn

出火元的时候开始,它就一直保持着那种亘古不变的赤红色。即使在许云鹤日后连连突pò

的时候,它也没有改变原来的颜色。

而现在,就在刚才,它的颜色,竟然诡*改变了!

许云鹤犹自有些不确信,愣了一愣,再次闭上眼睛内视。这一次闭上的时间比上一次要长得多,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神中除了震惊之外,还多了更多的疑惑不解。

这一次,他终于确信了,自己体内的火元,真的改变了颜色!

本来,体内的火元始终都是保持赤红色。而现在,在赤红色之中,又多了一部分的金黄色。那种金黄色十分微弱,和浩如烟海一般的赤红色相比,简直就像是大海中的一叶孤舟。但是体内唯一的颜色就只有赤红色,如今多了一点金黄色,即使是那么微弱,却依然如此醒目。自己,绝对不会看错。

这火元,难道还会变色不成?

许云鹤百思不得其解,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没有听谁说过这个问题。在关于武功这个话题上,更多的是元力的强弱多寡,以及武技的精妙拙劣,从来都没有人谈起过元力的颜色这种问题。

或许,到了一定的程度,体内的元力,会自动改变颜色?

许云鹤有些忐忑地猜测道。

这是到目前为止,许云鹤所能想出来的唯一靠谱点的猜测。只是连他自己,都不怎么相信自己的这个猜测。他刚才试了一下,自己体内的火元依然保持着原来的水准没有改变,自己的实力并没有提升。只是运转起来快了一些,不过那应该是刚才的摄生术的功劳,和火元颜色的改变没有什么关系。

自己身上什么都没有改变,怎么就鼓捣出那种火焰来了?而且那火焰还改变了自己体内火元的颜色,这种从未听闻过的异变,是好是坏?是福是祸?

许云鹤想不明白,这种闻所未闻的异变,早已经超出了常识的范围,单凭一个人空想,是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的。而这时候苏流沙也不在,想问也无从问起。

师父,师父……

想到了苏流沙,许云鹤心中有些伤感。师父在的时候,自己有什么不懂的,想不明白的,只要去问师父,就肯定能得到一个满yì

的答案。师父如果在的话,肯定能告sù

自己,眼前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的……

只可惜,师父,已经不在了啊……

想到了师父已经不在,许云鹤的情绪低落了下来。眼前的异变想不明白,他也没有兴致继xù

站在这里苦思冥想了。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他低下头向山下走去。

淡淡的月光下,许云鹤一个人走在寂静无声的山路上。他的影子,在月光下,被拖得很长,很长。

回到了家族中,处于一种连自己都不知dào

的警惕心,许云鹤没有把自己身体内的异变告sù

别人。就连许国范来问自己为什么深夜不见人影的时候,他也没有多说什么。还好许承方似乎已经替他和许国范说了些什么,没有问出什么话来,许国范也就没有继xù

再提。

之后的日子里,再没有什么大事发生。许云鹤也没有再出门,一个人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埋头苦练武艺。除了原本的摄生术还有御龙神火变之外,他还阅览了家族的武藏,向许承方等人讨教武艺。

很快的,半个月的时间就过去了。

半个月过去了,许云鹤的实力并没有再次提升。虽然他有着先天火灵体的天赋体质,但是突pò

这种事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之前的两次突pò

,不得不说有点运气的成分在里面。要是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再突pò

一次,家族中其他的人,就都该羞愧得去自杀了。

实力没有突pò

,许云鹤却觉得大有收获。之前在山上,除了师父之外,并没有人教导自己武艺。对于师父苏流沙的本领,许云鹤是毫无怀疑的。但是之前受制于自己的隐疾,除了摄生术之外,自己完全练不了其他的武艺。这也导致自己十几年来毫无存进。

如今虽然实力提了上来,但是却有些瘸腿。元力是够猛的了,但是武技少得可怜,对体内火元的运用也谈不上纯熟。这一点,在和许承涛战斗的时候,许云鹤感受得尤其强烈。如今回到了家族,有了这么好的条件,许云鹤向着自己所能遇得到的所有人虚心求教,实力没有提升,他却觉得收获颇丰。

只是练功的间隙,偶尔的,他总会想起一个人。那个叫做叶欢颜的女子,她那美到了极致的浅浅笑容,每次想起,总会让许云鹤,发出会心的笑容。那个叫做叶欢颜的女子,她的笑容,温暖了许云鹤冰冷的心海。

而半个月过后,刚平静了没多长时间的许家,又开始忙开了。

不是什么别的大事,而只是因为,许云鹤的生日,就在今天了。

本来作为许家年轻一辈的子弟,许云鹤的生日,本来不值得如此大操大办的。一个小辈的生日,又不是什么八十大寿九十大寿的,难道还要让几个白发苍苍的老爷子,恭贺他寿比南山不成?

可是许云鹤现在今非昔比了,在现在的许家,他已经是年轻一辈的头号强者,而且有着先天火灵体的光环笼罩,潜力非凡,绝非寻常小辈可比。而且现在他还得到了本部三公子的器重,地位超然,连许国范见了他都要客客气气的。

这些条件,可能还不够赌上所有心怀不满的人的嘴。但是在多加上三公子许承方的一句话之后,再顽固的反对者,也不得不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面对家族嫡系本部的人,分支旁出的,先天上就矮了一头。尤其是许承方可是族长的三公子,是家族下一任族长的热门人选,哪个还敢多嘴自找不痛快?

没有人明白,许承方为什么执意要给许云鹤操办生日宴会,这怎么看都有些于礼不合。当着许承方的面,自然没有人敢多嘴问什么。只是在私底下,渐渐有了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开始悄悄流传起,许承方和许云鹤连个人之间不得不说的的故事……

就连许云鹤自己,也想不明白许承方到底想干什么。当着众人的面,他不好问许承方什么。事后,他一个人跑到许承方的房间里追问究竟。没有人知dào

两个人在里面谈了些什么,只是当许云鹤出来之后,所有人都看得到,许云鹤的脸上,满脸的冷峻。

这场生日宴会,可不只是庆祝那么简单啊!该来的,终于还是要来了!

第四十章 来者不善

不理会个人有着怎样的心思,许云鹤的生日宴会,终于还是有条不紊地操办了起来。

一大早的,许家上百名下人,就开始忙忙碌碌地布置了起来。门前的彩灯高高挂起,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在宽敞的院子里,则早就整整齐齐地摆好了一张张方桌。里里外外的人忙来忙去,客人还没到,还没有上菜,但是厨房里,早已经传出了一阵阵诱人的香气。

里里外外布置得很喜庆,不知dào

的,还以为是在为哪个老寿星半八十大寿呢。只是和这喜庆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的,是在这喜庆的布置下,许家那宽敞的院子里,显得有些冷清。

从一大早,许家就已经布置一新。只是从早上一直到中午,来来往往的都只是许家的仆人,客人,却一个都没有到。空荡荡的院子里,只有一张张空无一人的方桌,孤零零地摆在那里。厨房里的香气越来越浓郁,只是没有客人上门,始终无法开席上菜。

而从早上开始,许国范就带着家族中的高层人士站在大门口,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虽然一直到中午,大门那里都没有走进来过一个客人,他们却始终没有挪动过脚步,依然在那里恭候着。

“他们真的会来吗?”站在内堂的大厅中,眼望着有些冷清的大门,许云鹤忽然问道。

大门那里聚集了家族中的大部分高层,许云鹤却没有在其中。和他站在一起的,还有面色冷峻的许承方。他们都没有和许国范站在一处,只是同样的,从早上开始,他们也在这里站到了现在。

许云鹤的声音不大,问的人,自然就是在他身边的许承方。他侧转过头来看了看有些紧张的许云鹤,轻笑了一声,说道:“云鹤,你紧张了。”

“或许吧,活了十五年,从来都没有出过元城。骤然间听说这么多的大人物要来,这心里,还真的有些没底!”许云鹤苦笑,伸出手来揉了揉自己有些僵硬的脸颊。这一动,才发xiàn

从早上一直到现在,自己一直维持着这个表情,脸颊上的肌肉都有些发酸了。

“没什么好紧张的,什么大人物,不过也和你我一样,一个鼻子两只眼睛,有什么好怕的?”许承方伸出手来拍了拍许云鹤的肩膀,又安慰他道,“放心吧,没事的。他们这些人虽然有些目中无人,不过这里始终是许家,他们,不会太过分的。”

“我明白,不过……”许云鹤点了点头,苦笑一声道,“不过明白是一回事,这心完全就不受控zhì

,跳起来,就停不住了!”

“要是停住了,那不就翘辫子了吗?”许承方说了句俏皮话,随后脸色一整,歉然道,“对不起!云鹤!今天是你的生日,本来应该是一个充满欢声笑语的喜庆日子。但是他们这些人一来,你的生日,就面目全非了!”

许云鹤摇了摇头,一脸平静道:“没什么的,不过是一个生日而已,过不过其实无所谓的。”

说完,许云鹤转过身来,向前走了两步,目光转向门外:“更何况,这十几年来,我的生日从来都没有庆祝过。要不是族长提起,我都已经想不起来了。”

许云鹤说得平淡,许承方听在耳里,却有些心酸。一个三四岁的孩子,流落在外面挣扎求生。这十几年的生活许云鹤不提,许承方也可以想像得到,其中有着多少的辛酸与艰辛。

“以后的每个今天,我陪你过,怎么样?”许承方心中有些难受,走上前去和许云鹤站在一起,侧过头说道。

“好啊!”许云鹤点了点头,侧过头来,两个人对视一眼,相视而笑。只有这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别的,再说,已经是多余的了。

这是男人间的义气,是兄弟间的默契,不需yào

过多的言语来表达。在真情面前,任何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

“来了。”又站了好长时间,许承方突然面色一整,目光如电望向大门口,沉声说道。

许云鹤随之望去,从大门向外看去,大门外除了站得长长的许国范一行人之外,并没有任何人的踪迹。不过许云鹤并没有没有怀疑许承方的判断,那天晚上,他就已经见识到了许承方的超凡实力。

果然,许承方确实没有判断失误。片刻之后,许云鹤也听到了外面传来的脚步声。

脚步声匆匆,人还没有看到,沉重的脚步声就已经传了过来。“咚咚”的脚步声不像是人走动时发出的动静,倒像是万马奔腾时震动地面产生的景象。不过许云鹤可以肯定,这里面绝对没有马什么事。

“哼,这肯定是山阳鲁家的人!”许承方突然冷笑了一声,带着些不屑说道,“故yì

搞这么大动静,不就是想向我们示威吗?居然用这么幼稚的伎俩,真是狂妄!”

“哦?你是怎么知dào

的?”许云鹤有些奇怪地问道。他从来都没有想到,人走路居然可以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这种武功,可说是生平仅见。

“除了他们家,谁还会练这种又笨又呆的赤仙脚?”许承方冷哼一声,答道。

“你跟他们有仇怨?”许云鹤听出许承方的口气有些不同寻常,一向睿智的许承方从来都是衣服智殊在握的悠然模样,可很少见他这样明显地露出自己的喜恶之色来。

“无仇无怨,只是看不惯他们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而已!”许承方似乎不想多谈,“不知dào

这回来的是鲁家的什么人,到时候你不要多说话,一切交给我就好了!”

许云鹤点了点头,他听出了其中另有隐情,但是许承方不想提,他也不想强逼。

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大了,大门外面的许国范等人颇为狼狈,竭力向保持整齐的队列,只是地面的强烈震动将他们摇晃得东倒西歪。而院子里,那些早已摆好的桌椅开始簌簌摇晃,上面布置的碗碟也在“嗒嗒”作响。这幅景象,倒像是地震降临一般。

“哼!”许承方冷哼一声,脚下一点,整个身体突然就向着大门外飞了出去。许云鹤追之不及,就只看到许承方轻飘飘地落在大门外面,一双脚在地面上用力一顿。

一顿之下,强烈如地震的震动,突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许云鹤终于找回了脚踏实地的坚实感,要不是院子里的桌椅板凳横七竖八东倒西歪的,键值让人以为刚才的地面震动是一场幻觉。

“许承方!我就知dào

是你!怎么,不在你家里搂着你的老婆睡大觉,跑到这里来,是活得不耐烦了吗?”震动消失,一个粗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个粗鲁的声音嗓门大得出奇,一句话喊出来,整个空气都在嗡嗡作响。

从许云鹤的角度看不见来人的模样,站在大门外的许承方却看得清清楚楚。一眼看到来人,他毫不客气地回敬道:“鲁有成!果然是你!除了你之外,整个天下,估计都找不到像你一样粗鲁无礼的人了吧?”

“粗鲁无礼怎么了?老子最讨厌你们这些小白脸了,一个个假的要命,一肚子的花花肠子藏着掖着,好不讨厌!老子看一眼,就想一脚把你们肚子里的花花肠子踩出来看个清楚!”面对许承方的讥讽,那个粗鲁的声音也不甘示弱,用更加粗鲁的声音回敬道。

许云鹤满心好奇地向外走去,他从来都没有想到过,在一向重视教养的六大家族中,居然会有这种粗鲁之人。而听他们两个人的对话,似乎这个人的地位还不低,至少不会比许承方低多少,这就有些意思了。

许承方走了出去,正好那一队人也正好走到了近前,为首一人尤其显眼地走在最前面,直直地瞪着许承方。所以他一眼,就看到了刚才那个粗鲁的声音的主人,他的庐山真面目了。

和许云鹤想象的差不多,这个粗鲁的声音的主人的外貌,和他的声音是完全匹配的。五大三粗的身材和集市口的张屠户差不多,满脸张狂的胡子却比比张屠户还要浓密得多。如果不是他的一身衣着华丽无比,鼻子和眼睛稍微有些差异,许云鹤几乎以为这就是那位张屠户了。

许承方上前走了两步,看向对方的眼神锐利无比:‘鲁有成,没想到你们家,居然会派你出来!’

“哈,你们家能派你这个小白脸出来,我老鲁又没被别人拐走老婆,怎么就不能出来?”鲁有成抬起右手,伸出一根胡萝卜一般粗细的手指,伸到自己的鼻孔里抠起鼻屎来,样子非常的不雅,他却毫无所觉。

“好!你很好!”许承方的声音都有些打颤,脸上的怒气已经无所掩饰,“你是第一个到的,先进去,等等他们几个吧!”

“我就知dào

,那帮混蛋只会偷奸耍滑,哪里及得上老鲁心眼实诚?哼,等他们几个到了,看老鲁怎么收拾他们!”鲁有成抽出插进鼻孔的手指,一指弹飞手指上粘着的鼻屎,鼻子里哼哼了一声,转身向里面走去。

在许承方的身后,许国范等人慌忙上前,赶紧引领着鲁有成等人向里面走去。也就是在这时候,许云鹤才突然发xiàn

,其他人也就罢了,那个鲁有成居然没有穿鞋子,一双大大的赤脚就这么无遮无拦地在地上踩着,而其他人却好像一点惊讶的意思都没有。

“真有意思,没想到在六大家族中,居然还有这么有趣的人……”看着鲁有成摆着那双大赤脚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许云鹤摇了摇头,嘴角却露出了一丝哭笑不得的笑意。

“很有意思吗?如果你知dào

他做下的那些有趣的事情,我想,你就不会觉得他有趣了!”在许云鹤的身后,突然有一个声音接道。

“啊?”许云鹤只是一个人自言自语,没想到自己的身后居然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个人。猛然转身向后一看,却是一直跟在许承方身边的许国宗,不知dào

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公子要招呼那些人,暂时没工夫搭理你,让我来看着你,免得你莽撞地去惹祸!”许国宗似是看穿了许云鹤的疑惑,主动解释道。只是口气硬梆梆的,一字一句间,都没带着什么善意。

好在许云鹤早就习惯了对方的说话方式,除了面对许承方之外,他就好像没给过别人什么好脸色。许云鹤不以为意,恭声问道:“十八叔,对这个鲁有成,你好像很熟悉?”

这个有些拗口的“十八叔”的称谓,是许承方后来为两人确定的。远离家族十几年的许云鹤,实在是搞不懂家族里那些乱七八糟的辈分,所以也就顺着这么叫了。他却不知dào

,在面对许国宗的时候,连许国范都不敢和对方平辈论交,只能以家族职务敬称的。

“这个鲁有成是山阳鲁家的大公子,你莫看他一副大老粗的样子,那不过是表象,内里,可黑着呢!”许国宗的语气依然有些不善,却没有回避许云鹤的疑问,继xù

说道,“山阳鲁家靠海,当年东海的一帮二杆子海盗,瞎了眼打劫上了鲁家的船,结果正好撞在这个鲁有成的枪口下。十几艘船上千名海盗,统统被砍了脑袋!据说,当时血流成河,东海的鱼,都被染成了红眼睛!而之后东海的海盗被一举肃清,这个鲁有成面厚心黑,你可不要被他迷惑了!”

“多谢!我记住了!”许云鹤点头,对于许国宗所言,他是相信的。转过身看向那个已经在大厅里落座的鲁有成,看着他跷着一双大脚丫子“咕咚咕咚”地牛饮清茶,许云鹤看他的眼神,却已经变了许多。

从六大家族中走出来的人,怎么可能会一点城府都没有呢?自己的阅历还是太浅了,以后面对这种外表粗直的人,还是小心谨慎一些比较好。

心中暗自警醒,许云鹤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犹豫了一会儿,许云鹤最后还是开口问道:“十八叔,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有话就说,最讨厌你们这种说话吞吞吐吐的家伙,等你们把话说清楚,简直能急死个人!”许国宗冷哼了一声。

就知dào

对方会是这样一副态度,许云鹤苦笑一声,看了站在远处的许承方一眼,刻意压低了声音,缓缓开口道:“我看你们公子,好像……好像和那个鲁有成……有些旧怨的样子?”

“小子!你知dào

了什么?是不是公子跟你说的?”许国宗的脸色突然变了,一双看着许云鹤的眼睛闪烁着精光。

还没等许云鹤回答,他又开始摇头了:“不对,不对!公子不会告sù

你的,这许家也不会有人知dào

这件事的……”

“到底是什么事?不可以告sù

我吗?”许云鹤心中的好奇心更加强烈。

“公子不告sù

你自有公子的理由,他不告sù

你,我又为什么要跟你说?”许国宗转过了身去,竟是一点透露的意思都没有。

许云鹤心中探寻真相的念头更加强烈了,只是明着争辩是不会有什么效果的。眼珠转了转,许云鹤心中一惊有了主意。

“很为难吗?唉,算了,我还是去向你们家公子去问吧,我想,他应该不会瞒我吧?”许云鹤叹了一口气,向前踏出一步,似乎是要走过去问许承方。

“混小子!你往哪里去?”许云鹤刚迈出去一步,还没有来得及把后面一只脚抬起来,身后的许国宗已经旋风一般转过身来,一手抓住许云鹤的肩膀,把他死死地按在了原地。

身体受制,许云鹤的嘴角却露出了一丝胜利的淡淡微笑。他转过身来,看向一脸焦急的许国宗,茫然不解地问道:“十八叔这是做什么?”

“臭小子!不许你去找公子问这件事!”许国宗脸上的神色变换个不停,犹豫了一会儿,最后一咬牙对许云鹤说道,“好了好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所幸我就告sù

你好了!省得你四处乱问,惹怒了公子如何是好?”

许云鹤等的就是他这句话,赶紧点了点头。

许国宗叹了一口气,口气不再冷冽,缓缓开口道:“这件事,是公子心中的一块伤疤,我今天告sù

你,你也不要出去跟别人乱说,更加不要在公子面前提起。不然,我饶不了你!”

许云鹤再次点头,虽然还不知dào

是什么事,但现在猜测,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这,就要从公子原来的婚事说起了。唉!真要说起来,这件事,本来就不是公子所能决定的,是两家的族长决定的事,公子最多算是一个受害者。可是公子就是那么一个人,本来没有他的错,却偏偏非要往自己的身上抗。自己这么折磨自己,何苦呢!唉!”许云鹤本来就要听到完整内幕了,却没想到许国宗说了一半,居然不往下说了,一个人在那里唉声叹气,自顾自地发起感慨来了。

第四十一章 六家齐聚

许云鹤心中非常急切,赶紧抓着许国宗的胳膊,追问道:“到底是什么状况?”

“小子!你急什么?马上就说到了!”许国宗有些不耐烦地甩开许云鹤,随即有有些不放心地加了一句,“我今天跟你说的话,你可千万不要跟公子说起!”

许云鹤苦笑点头,面对许国宗婆婆妈妈的嘱咐,他实在有些无语了。

很不放心地瞪着许云鹤看了好一会儿,在许云鹤即将忍受不住要开口之前,许国宗终于慢悠悠地开口了:“公子出生的时候,正好赶上禹州薛家族长到访。而更巧的是,不久前薛家族长的夫人,刚产下一女。当时两家关系很好,族长也就为公子和薛家小姐定下了娃娃亲,这本来是件好事,谁知dào

到了后来……”

“禹州薛家?”许云鹤疑窦丛生,有些奇怪地问道,“不是只有六大家族吗?这个薛家,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哼!井底之蛙!你以为这天下,就只有我们这六家不成?”许国宗冷哼一声,教xùn

道。

“不是吗?”许云鹤有些摸不着头脑,迟疑道,“除了六大家之外,还有别的家族,可以和许家联姻吗?”

“真是不学无术!”许国宗的口气依然毫不客气,“天下是六大家为尊,这没错!可是这么大的天下,如果只有六大家,那还算得上是一个天下吗?”

许云鹤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他听出来自己好像犯了一个错误,有心想问,但是看着许国宗吐沫横飞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还是聪明的没有多嘴。

不过幸好,教xùn

完许云鹤之后,许国宗主动替许云鹤解惑了:“大齐建国三百多年,定鼎之时,六家出力甚多,从龙之臣六家子弟占其大半,所以才有了‘非六族子弟不得入仕’的说法。”

“但是,”许国宗话锋一转,接着说道,“大齐十八省三十六郡,那么多的地方需yào

管理,仅凭六家不到万名的适龄子弟,哪里足够?所以六家子弟占据朝堂中上等官职,而六品以下的官职,则大多由其他寒门子弟填充。”

“这和薛家有关系吗?如果这个薛家是寒门,也不够资格和许家联姻吧?”许云鹤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要知dào

六大家一向最重视门第,许承方虽然不是嫡长子,但也是许家嫡系一脉,如果随随便便一个寒门家族都可以和六大家联姻的话,那这六大家也太不值钱了吧?

“当然有关系!你急什么?我这不就说到了吗?”许国宗申斥了许云鹤一句,这才悻悻地往下说,“过了三百多年,慢慢的,一些出众的寒门家族,渐渐在朝堂中站稳了脚跟。尤其是这些年来战事不断,凭借军功,一些寒门家族也形成了不小的势力。这个禹州薛家,就是其中之一。”

“原来如此,我原来还以为,这天下只有六大家存zài

,真算得上是井底之蛙了。”许云鹤苦笑摇头,缓缓道,“军队的确是晋升的好门路,只要有军功在,升职是理所当然的事。虽然刀枪无眼,但是只要舍得拼,倒也能够有所回报。这么多年来,想必已经多了很多的大家族了吧?”

“胡说什么!除了六大家之外,还有那个家族敢自称大家族?”许国宗蛮横地打断了许云鹤的自语,僵硬的脸上露出一种发自内在的骄傲,“寒门始终是寒门,就算军功立的再多,又能有什么用?就算他们在军中在风生水起,要是六家无人在背后支持,哪个能越得过六品那道坎?那薛家不过是我许家的一个附庸而已,当年要不是薛家恰好立了一件大功,族长又多饮了两杯,哪里轮的上他们这些下等人攀龙附凤?哼!偏偏这些下等人不但不感恩戴德,反而不知廉耻肆意妄为!要不是我许国宗地位不高说不上什么话,我早就向族长建言灭掉薛家了!”

许国宗一连好几个问句把许云鹤说得懵懵懂懂的,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居然惹得他发这么大火,却又不好直接发问。

自己一个人生了好大一股气,许国宗最后还是向下说了下去:“这桩亲事,其实是委屈公子了。不过一个女人嘛,除了门第有点不般配之外,其他的也就无所谓了。就算等公子大了看不上眼了,到时候再换一个就是了。女人如衣服,说换也就换了!”

许云鹤静静地听着,心中却突然出现了一张倾国倾城的笑颜。

如果自己的……是她的话……自己一定不会这样的……就算是衣服……她也是无可替代的啊……

许国宗自顾自地说着,语气越来越暴烈,没有注意到许云鹤白皙的脸颊居然泛起了红色:“谁知dào

,那个薛家的女子,竟然是一个完全不知廉耻的贱女人!还没等到公子长大把她休了,居然跟着一个肮脏的马夫私奔了!这种不守妇道水性杨花的贱女人,居然险些和公子成了亲,族长当初真是瞎了眼!”

许国宗说得气喘咻咻,这一生气说话也没有了遮拦,居然连对族长的不敬之言都说了出来。也幸好现在只有许云鹤这一个听众,要是被别人听了去,又少不得一场麻烦。

许云鹤脸上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许多,此刻终于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他的心里,却没有任何得知真相的愉快之感。看着前面那个潇洒自在的身影,他的心里,突然觉得沉甸甸的。

莫看他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永远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自在模样,在他的内心深处,竟也有着这么一桩难言的伤心事。纵然与这薛家小姐未曾相识,但至少在名分上,那就是他的妻子。纵然与她毫无夫妻情分,但是在旁人眼中,自己未来的妻子跟一个马腹跑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却已经扣在了许承方的脑袋上。

原来这世间的所有人,无论贫富贵贱,都有着自己的伤心事啊!

许云鹤沉么哦半晌,才缓缓开口道:“那薛家小姐……最后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哼!”许国宗气不打一处来,哼哼道,“被薛家的人抓了回来,那个马夫当场就被砍了脑袋,薛家就把这个贱女人送到了我们许家。哼!也不看看我们许家是什么人家,这样一个破烂货,当我们家公子是垃圾箱吗,还会要她?三尺白绫留了她一句全尸,就算是我们许家仁慈了!”

“这样……”许云鹤不知dào

自己该说些什么,忽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问道,“可是这和那个鲁有成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要拿这件事来刺激你们家公子?”

“说起来,真的是冤孽啊!”许国宗叹了一口气,语气变得低沉,“和那个贱女人私奔的马夫,就是鲁家的!那个鲁有成本来就和公子看不对眼,每次见面都要拿这个刺激公子,真是可恶至极!”

“原来如此……”许云鹤点了点头,然后就看着前面的许承方的背影,一言不发了,怎么都没有想到,在这个似乎将所有事都不放在心上的人心里,居然也隐藏着如此辛酸的过往。纵然非己之过,却终究无可逃避,无可排遣。

“小子,你记住了!这件事千万不要在公子面前提起!虽然这都是那个贱女人的错,但是公子一提起就会很不开心!你要是敢惹的公子不开心,我就会让你比公子难过十倍!”许国宗恶狠狠地威胁许云鹤道。

许云鹤点了点头,虽然许国宗对自己一向都很不客气,许云鹤的心中,却没有感到愤nù

。他能感觉得到,这个许国宗,的确是对许承方忠心耿耿。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许承方好。作为许承方的朋友,有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部下在许承方左右,他的心里只有欣慰,自己受到一点不公平待遇,也就无所谓了。

看着许云鹤的态度很诚恳,许国宗还算比较满yì

,张口刚要再补充两句,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波动,许云鹤还没有什么,许国宗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还没等许国宗来得及解释,许云鹤也已经感觉到了。他不知dào

许国宗为什么会突然间面色大变,但是先天火灵体的他,却已经感受到了空气中骤然提升的温度,还有隐藏在空气中的火元,突然间的躁动不安。

这么剧烈的火元波动,只能是实力超强的火属性武者,才能造成这么剧烈的波动。以许云鹤现在的见识,同样的波动,就连许瑞谷都无法做到。如果来的这个人是另四家的人的话,那么这个人的实力,绝对是冠绝群伦,就连一直看不透修为的许承方,只怕也难以相抗衡。

只是如果真的有这么强dà

的一个人,那么许云鹤的认知,就再一次被颠覆了。六大家的实力,彼此之间都是半斤八两,相差不多的。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人来到,那么许家,就真的有些危险了。

而除了这一个可能之外,还有一个可能性很小的可能,那就是……

凤凰!!!

一声响彻九天的唳鸣,空气中的火元素突然间暴走,一股强烈的劲风包裹着炽热的高温扑面而来,满脸敬畏中,许云鹤,终于见到了这种只存zài

于传说中的神物——凤凰。

一身火红色的羽毛,上面并没有附着火焰,但是一眼看去,羽毛上面纤细如发的绒毛轻轻摇摆,却比真zhèng

的火焰更加让人无法忽视。张开直达三十多米的巨大双翼,在距离地面十多米的高空轻轻煽动,地面上的尘土早已被吹开,下面形成了一个方圆几十米的光洁地面,比最勤劳的扫地工干的还要干净。

许云鹤的目光,从凤凰身上的羽毛缓缓向后移动,如火焰一般的羽毛闪烁着光亮的神采,到了最后,一根七彩斑斓的尾羽划过一道柔美的弧线向上斜指,几乎和前面高昂着的冠羽同高。

怪不得,怪不得居然会有这么剧烈的火元素波动。传说中,凤凰自烈火中涅槃而生,这是属于火的神兽,天降神物,又岂是凡人所能相比的?

凤凰再次唳鸣一声,许云鹤体内的火元素陡然变得躁动起来,凤凰已经轻轻扇动着双翼,缓缓向下降落下来。

“丫丫个呸的!好你个端木飞羽!捡了只臭鸟,就牛皮哄哄地到处显摆!有什么了不起的,等哪天惹得你鲁爷爷不高兴了,老鲁我一脚丫子把你的臭鸟蛋给踢下来!”凤凰刚一落下,在屋子里坐定的鲁有成突然甩开两只脚丫子跑了出来,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凤凰的背上,扯开喉咙就骂上了。

凤凰上有人?如此神物,居然是有主之物?

许云鹤大讶,但是事实却不容得他不相信。凤凰甫一落下,从凤凰的后背上,就飞快地跳下了一行人来。粗略看去,至少也有二三十余人之多。

“就知dào

你这夯货早到了,怎么样,可有什么收获吗?”一行人无声走近,走在前面的一名白衣公子看了鲁有成一眼,自动过滤了鲁有成的辱骂之语,淡淡问道。

“他奶奶个腿的,你们这帮老小子鬼精鬼精的,在后面藏着掖着就是不肯出来,想让我老鲁给你们当开路先锋?门都没有!真以为你鲁爷爷傻啊?”鲁有成双手抱臂,斜着眼睛看天,神情很是不满。

“鲁兄,大家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来的,何必呢?”从端木飞羽身后走出一人来,笑呵呵地打起了圆场。此人白胖白胖的,一双眼睛笑起来眯成了一条缝,看上去倒是一团和气。

“狗日的宋湘田,少在老子面前打哈哈,你一肚子的花花肠子,你鲁爷爷才不跟你是一路人呢!”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鲁有成却是百无禁忌,指着这个胖子的鼻子也骂上了。

“鲁有成!六大家族中有你这种不懂礼数的粗人,真是令我等蒙羞!真不知dào

你们鲁家的家教在哪里,怎么会教出你这种胸无点墨的人出来!”终于有人站出来和鲁有成对骂了,许云鹤认出了这是江宁裴家的人,说话这人的相貌许云鹤自然没有见过,但是紧跟在他身后的裴盛元,许云鹤却是认得不能再清楚了。他没认错,那是裴盛元的二哥,裴盛铎。

有人跟自己叫板,鲁有成却好像更加来了兴致,嗓门更加高了八度:“躲在后面的那个公冶乐天,别他娘的跟老子躲猫猫了!你那猥琐相,跟老鼠似的,老子隔着八百米都能一眼认出来,还跟老子玩什么捉迷藏?”

鲁有成话音刚落,从裴盛元的身后果然站出来一个人,对着鲁有成拱手一笑:“鲁兄,好久不见啊!”

而等他抬起头来,一看到他的真面目,许云鹤差点没有笑出声来。

鲁有成还真的没有说错,至少对这个公冶乐天的点评没有说错。他,还真的生就了一副猥琐到了极致的相貌。

一张脸白白净净的,如果不是他的一张脸拉长到了一个极其夸张的程度,也能算得上白面书生。颌下一撇老鼠须,细细长长的直垂到前胸。

在他那张极其狭长的脸上,最显眼的地方,就是他那一双绿豆般的小小眼珠。稀疏的眉毛下,一双绿豆小眼滴溜溜乱转,配合上中间那道蒜头鼻,还真像是鲁有成说的那样,活脱脱一副老鼠相。真是白瞎了那么清雅脱俗的一个好名字,竟然用在了这么一个人的身上。

猥琐的人许云鹤也不是没有见过,市井间多的就是这样的人,但是能长得猥琐到如此境界的人,这还是许云鹤生平仅见。

许云鹤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人,但是现在看到这么空前绝后的一张脸,再联想到刚才鲁有成的骂声,许云鹤的嘴角,还是忍不住弯起了一抹弧度。

许云鹤并没有笑出声来,但是他脸上的这一细微变化,还是被人发xiàn

了。

还没有感觉到什么风声,许云鹤就觉得眼前一花,那张惹得自己险些失笑的畏缩面孔,已经出现在了自己眼前不足半尺的地方。

“小子,你笑什么?你是不是在笑我啊?本公子长得猥琐,真是白瞎了那么一个好名字,小子,你心里是不是就这么想的啊?嗯?”许云鹤还没有来得及作出反应,公冶乐天已经抢先出手,一手扼住许云鹤的咽喉,一边还在嘴里不停地说着,一迭声地连续发问,却不给许云鹤任何回答的机会。

“对……对不……”毫无反抗的余地,许云鹤被对方死死地扼住咽喉,双手死命拽着公冶乐天的手指,却始终无法让那双铁爪松动一丝一毫。

“本公子天生如此,我长得,你看得,却笑不得!”公冶乐天的一双绿豆眼中迸射出慑人的寒光,看向许云鹤的目光阴冷狠毒,“本公子生平最看不得好相貌的人,本来今天不想出手的,可是你既然敢嘲笑我,本公子就让你体验一把,美少年变丑八怪的感受!”

“呃……不……”许云鹤的身体被公冶乐天提了起来,看不出这个公冶乐天生的猥琐,一站直了却比许云鹤还要高大。他一只左手死死地握住许云鹤的咽喉,抬起一个大火人却好像全不费力。任凭脸色涨红的许云鹤,在空中竭尽全力地扑腾着双手双脚,却对他完全造不成什么困扰。

第四十二章 猥琐烤乳猪

“公冶,这应该是许家的人,注意点分寸。”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端木飞羽看了许云鹤一眼,淡漠地提醒道。

“我从来都没见过许家有这么一个人在,肯定是这个旁支的人,就算杀了又怎么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本公子就在你脸上划上两刀,怎么样啊?嗯?”公冶乐天一双绿豆眼死死地盯着许云鹤,猥琐的一张脸上,偏偏露出了一种混杂着残忍和得yì

的笑容,看上去更让人心寒。

“公冶乐天,如果你再不放手,我敢保证,你以后都不用回公冶家了!”这是许承方的声音,不知dào

什么时候,他已经站到了公冶乐天的身后。面色冷峻,双拳紧握,身上的气息已经蓄势待发。

“许承方,就为了这么一个旁支子弟,你就要跟我公冶乐天翻脸吗?”公冶乐天转过身看向许承方,在他的手上,依然紧紧地抓着许云鹤的咽喉。

“不管是旁支还是嫡系,都姓许,都是我许家的子弟。在我面前任意杀伤我许家的人,你还把我放在眼里吗?”许承方的目光落在许云鹤涨红的脸上,眼神中的光芒更加锐利,“何况,他是我兄弟!”

“兄弟?真是搞笑!你们许家几千人,真要这么算的话,你不是得有几百个兄弟?”公冶乐天嗤笑一声,就连他的笑声,也像是老鼠一般,尖锐得有些刺耳。

“放手!”许云鹤的脸色已经涨成了紫红色,眼看着公冶乐天丝毫没有放手额定意思,许承方眼神陡然一缩,断喝一声,整个身体已经向前抢出。

许承方突然的暴起出乎公冶乐天的预料,一手拍开许承方含怒而出的铁掌,公冶乐天有些狼狈地后退了两步,只是在他的手上,依然毫不放松地抓着许云鹤的咽喉。

“许承方!你疯了不成?真要和我上党公冶家为敌吗?”公冶乐天有些震惊地望着面色冷峻的许承方,缓缓说道,在“上党公冶家”这几个字上放缓了语速,着重加强了语气。

“放手!”许承方不为所动,目光冰冷地注视着公冶乐天,对方的什么语气,他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好!好!好!”公冶乐天连说了三个好字,猥琐的一张长脸上冷笑一声,也不再多话,一手仍然紧紧地抓着许云鹤不放松,一边却不退反进,冲着许承方就攻了上来,“我倒要看看,许家最有天赋的三公子,到底妖孽到了什么程度!”

双拳对单手,许承方却毫不敢大意。这个公冶乐天长得猥琐,手上的功夫却着实硬手。两个人拳来脚往打在一处,许承方虽然比对方多了一只手可用,却始终无法将对方击败,救下许云鹤来。

许承方和公冶乐天打在了一起,两个人上下翻飞打得热闹,宋湘田、鲁有成、端木飞羽等人纷纷给两个人让出地方,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却始终没有人站出来劝架。

“二哥,他们两个人,谁会胜?”裴盛元心中念念不忘当初见到许承方时的惨败,看着两个人打成一团却看得眼花缭乱,只好向实力远胜自己的二哥问。

“三十个回合,公冶乐天必败。”裴盛铎目光投注在战圈中的两人身上,头也不回地回答道。

“这个许家三公子,果然是名不虚传,看他的拳脚,在场的诸位,除了老鲁之外,恐怕没有人能在他手上撑下一刻钟!只是可惜啊!唉!可惜啊!”端木飞羽好整以暇地轻掸去衣袖上的尘土,嘴里啧啧有声,却始终不说到底是什么可惜。

这时候就得有一个接话茬的,宋湘田白白胖胖的一张脸凑了上来:“端木兄,何事可惜?”

端木飞羽等的就是这一刻,不紧不慢地甩了下自己的袖子,淡淡道:“还能可惜什么?这个许承方一心想要救人,可是那人却被公冶抓着喉咙。就算最后许承方能打败公冶,那个被公冶抓着脖子四下乱甩的人,到时候还能有命在?可惜这许承方一向睿智,却没想到如此不智,居然连公冶的圈套都看不破!”

“关心则乱,像你这种无情无义的人,哪里懂得什么叫做情义?”鲁有成出奇地没有口吐秽语,冷冷地瞥了自鸣得yì

的端木飞羽一眼,脸上的表情却谁都捉摸不透。

“你说也奇怪啊,这个小子明明就不是他什么人,怎么这个许承方跟要了命似的,非得跟公冶死磕呢?这小子,到底是他什么人呢?”不知dào

为什么,几个人好像都有些怕这个粗鲁的鲁有成,端木飞羽岔开话题,就着许云鹤的身份研究了起来。

“谁知dào

啊,许家我去了不下上百次了,从来都没有见过许家有这么一个人在,肯定不是他什么兄弟。难道,他在这里,还有什么远房亲戚?”喜欢八卦不只是街头大婶的专利,有人起了头,就有人接了上去。

“谁知dào

啊,据说啊,这个许承方自从呆了绿帽子之后,就改了兴致了。你看那小子细皮嫩肉的,你们说,会不会是这两个人……那个……嗯……你们都懂的的……”一阵比公冶乐天更加猥琐的笑声响起,随其之后的,是另一阵杂乱却更加猥琐的笑声。

“给老子闭上你们的鸟嘴!再不闭嘴,老子把你们的鸟嘴统统割下来!”几个人越说越不堪,鲁有成破锣嗓子一吼,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顿时就没有人敢吱声了。

场上,两个人,依然在你来我往地战斗着。

许承方渐渐占据了上风,本来实力就占优,再加上比对方多了一只手能用,现在基本上就是在压着对方打。只是这个公冶乐天也不是庸手,虽然已经尽落下风,却始终坚挺着没有认输,即使自己的身上已经受了一些拳脚。

只是现在的许承方,却完全没有即将得胜的喜悦之色,因为在他一刻不停的视线注视下,如玩偶一样被公冶乐天甩来甩去的许云鹤,他的一张脸已经涨成了黑紫色。一张脸涨大了许多,原本死命挣扎的手脚,力度也渐渐微弱下去。到了最后,许云鹤的一双眼睛,都已经开始泛白了。

许云鹤快要撑不住了,心急如焚的许承方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虽然打得公冶乐天更加狼狈,却始终无法真zhèng

将他击败。

而许云鹤,却已经开始意识模糊了。

咽喉上的铁爪将咽喉扼得紧紧的,随着两个人的打斗而被甩来甩去,始终都无法吸入一点气息。许云鹤徒劳地乱踢乱抓,却起不到丝毫的缓解作用。他的一张脸已经涨成了黑紫色,眼眶突出,意识,已经渐渐开始不清醒了。

这个疯子……他……他要……要杀死我……

我要死了吗?好奇怪的感觉,窒息的急迫感已经感觉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超脱感。似乎这具身体已经和自己无关,自己的灵魂似乎已经抽离了自己的躯体,意识中,完全是一种轻飘飘的荒谬漂浮感。

我要死了……死了……死了……

越来越模糊的意识中,只有这一个念头越来越清醒。

师父……再见……娘……我报不了仇了……还有……还有欢颜……我……我不能……

不!!!

我不能死!我不要和你们再见!我要活下去,活下去再见你们!

在马上就要陷入昏迷的最后一瞬,那种虚无的解脱感骤然消逝,从灵魂深处发出这股强dà

执念,瞬间将许云鹤已经漂浮起来的灵魂再次送回到了身体中。已经浑浑噩噩的模糊意识,瞬间变得清醒无比。

肺腔如风箱一般上下翕动,却吸不到任何的一点气息,整个胸腔都在不可抑止地抽搐颤抖。头颅上的血液被堵塞在上面无法流通,所有的血管都在拼命胀起,就好像,再过一刻,血液就要从血管中爆裂而出一样。

而最难以忍受的,还是由于极度缺氧,而引发的那种极度渴望呼吸的极端欲望。意识清醒的这一刻,许云鹤甚至有一种冲动,真恨不得把自己的喉咙撕碎好呼吸一下一样。

受不了了!受不了了!我要呼吸!我要活下去!活下去!

迫在眉睫的存亡危机,让许云鹤几乎来不及思考。近乎本能一般,许云鹤体内的火元倏然开始运转,以比平常快十倍的速度在经脉中快速流转,几乎就是在同时,许云鹤已经动了。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

“好像是公冶的声音,怎么这么快就分胜负了?”一直在观战的端木飞羽讶然道,按照他的估算,至少还得打上十几个回合才会结束的。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这一刻,他们已经被场上突然出现的变化,给吸引住了。

本来是公冶乐天和许承方两个人的战场,但是现在,许承方已经站到了一边,在场上的,却是另两个人。

公冶乐天的一身白衣不知何故变得破破烂烂的,头发上甚至还冒着青烟,本就是猥琐不堪的一副尊容现在更是难民一般,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可是他现在已经无暇去在意自己的衣着了,因为现在的他,不得不去小心应付面前的一团火。

不错,不再是之前一直压着他打的许承方,而是一团火,一团实实在在的火。

在他的面前,有一团大火球,直径足有一人多长。不知因何而生,也不知因何而来,更加诡异的是,这团火球中还不时发出一道道更小的火球,如雨点一般噼噼啪啪地打下,公冶乐天不敢硬接,只好在地上上窜下跳,狼狈地躲闪。

这团火,从哪里来的?

公冶乐天实在是想不明白。

刚才他本来一直在和许承方打,实力本就不如对方,现在只有一只手更是尽落下风,他也知dào

自己落败只是十招之事。但是和裴盛铎猜想的一样,他的目的不是打败许承方,而是要当着许承方的面,亲手杀死这个他一心要救下的人!

公冶乐天并不认识许云鹤,但是自惭相貌的他,杀过的人,有几个是有姓名的?有胆嘲笑我公冶乐天,就要有做个无名鬼的觉悟!

杀了许云鹤,许承方必然不肯罢休,只是公冶乐天并不怕。这一次六大家齐聚元城,就是为了许家隐而不报的武帝秘藏。许家本就理亏,现在话还没有说清呢,他就敢对自己下手?他够胆,旁边的几人也绝对不会坐看他胡来的!

只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明明已经感觉到手上的那小子气息越来越微弱,却就在这个紧要关头,自己的手上突然着起了火来。等自己扑灭身上的火苗,就已经不见了那小子。却多出来这么一个奇奇怪怪的大火球,追着自己打个不停!真他奶奶地邪了门了!

“这是哪里来的火?难道是许承方的秘技?”端木飞羽奇怪地看着那个火球,不解地问道。

“不像,许承方修的不是火系的功法,这个火球,应该不是他搞出来的。而且……这火球不但大得出奇,而且还可以自主攻击,这……要是许承方的手段,那他……也太过可怕了吧?”裴盛铎摇了摇头,只是刚才两个人打得激烈,是以他也没有看清楚,这个火球到底是怎么冒出来的。

“那不是什么大火球,而是人。一个火球要是也可以自主攻击,那我们这些人修liàn

了这么多年,有什么用处?”鲁有成伸手在自己的鼻子上一抹,冷哼道。

“是人?难道……是那小子?”裴盛元不可置信道。

“总算你们裴家的人还算有点脑子,没有真的笨到了家!”鲁有成冷哼,在场众人中,也就只有他敢这么言谈无忌。

“混蛋!你……你敢这么侮辱我们裴家?我……我……”裴盛元大怒,要不是一旁的裴盛铎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他就要冲上去教xùn

教xùn

在饥饿和满脸粗鄙的鲁有成了。

“裴盛铎,你们裴家要是教不了这种混小子,我老鲁倒是可以帮帮你们!”鲁有成斜睨了怒气勃发的裴盛元一眼,盛气凌人地说道。

“鲁兄说笑了,我三弟年幼无知,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还请鲁兄不要见怪,多多海涵!海涵!”裴盛铎一边拉住气冲冲的三弟,一边陪着笑脸向鲁有成道歉。

鲁有成冷哼一声,双手抱拳不再理会这两兄弟,转身继xù

看着场上的战况。

而至于之后,怒气冲冲的裴盛元质问了什么,而一脸严肃的裴盛铎又告诫了他什么,那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场上的打斗还在继xù

,火球中依然在不停地向外发射着小火球,而公冶乐天只能狼狈地躲闪。面对这样一个大火球,虽然小火球还威胁不到他,纵然他实力不俗,也有一种狮子咬刺猬般的无力感。

该死的!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公冶乐天在心中狠狠地咒骂,刚刚闪过一串火球,还没等站稳,眼前的空气突然间变得炽热无比,眼前一片赤红色鲜艳耀眼。

“嗷!!!”一声比刚才更加凄惨的惨叫声响起,这一次,依然是属于公冶乐天的声音。

就只见到,公冶乐天的身影也已经消失不见。场中央只剩下一个比刚才膨胀了足有一倍的硕大火球,在欢快地喷吐着赤红色的火焰。

而公冶乐天的惨叫声,就是从火球之中发出来的。而且,惨叫声一声紧接着一声,越来越凄厉。

“我的天!这是怎么了?”宋湘田脸颊上两团肥肉一抖,惊呼道。

鲁有成冷冷不语,裴盛铎双眉紧锁,端木飞羽面露惊容,只有站的最近的许承方,他的嘴角,悄然浮起一抹弧度。

没有过去多长时间,大火球中突然一抖,随即一个黑乎乎的人影被从里面甩了出来。重重地摔在地上,一团青烟却还从上面袅袅升起。

“公冶?”端木飞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地面上烤乳猪一般的人影,居然是公冶乐天。

“云鹤,做得好!”许承方看都不看地面上烧得黑乎乎的公冶乐天一眼,大步走上前去,用力地拍着许云鹤的肩膀。

看着面前许承方那真挚的笑容,许云鹤咧了咧嘴,露出一丝苦笑。

“是你干的?是你把公冶烧成这样子的?”还没等许承方开口再说什么,在确认了眼前事实之后的端木飞羽,一步闪到许云鹤的身前,大声质问道。

“是我。”许云鹤绕开许承方,直面怒火滔天的端木飞羽,毫不畏惧地答道。

“好!你很好啊!居然敢下阴手伤害公冶,今天,我就来领教一下,你的阴招有多厉害!”端木飞羽怒极而笑,踏步上前,身上的气息鼓荡,宽大的衣袍无风自动。在远处站立的凤凰也发出了一声唳鸣,空气中多了些不安的气氛。

“如果你想被烧成烤乳猪的话,我不介yì

再看一遍好戏。”身后的鲁有成突然冷冷地开了口。

“你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会败给这个小子?”端木飞羽骤然停下来,转过身看向面无表情的鲁有成,反问道,“公冶是因为没有防备,才会着了这小子的道!我端木飞羽是何等人,区区一个武师一品,能奈我何?”

第四十三章 生之奥义

“武师一品?是这样没错,不过在刚才,他的修为,却是武士八品。”鲁有成哼了一声。

“那又怎么样?他现在就是武师一品,我堂堂武宗六品,还打不过他?”端木飞羽脸上神色一变,却又在瞬间再次变得凶狠,不服输地说道。

“武士八品的时候,你几岁?”鲁有成问道。

“十二岁!”端木飞羽的声音中透着一丝傲气。

“那你升到武师一品的时候,又是几岁?”鲁有成索性连眼睛都闭上了,淡淡问道。

“十六岁……”端木飞羽的底气有些不足了。

“你端木六公子四年时间修liàn

的成果,那个小子连半个时辰都没用就完成了。我就很好奇啊,要是这么算的话,端木六公子,是个什么天才呢?”鲁有成双手抱在胸前,闭着眼睛不屑道。

“你……”端木飞羽脸上发青,心中不服,却又不敢对着鲁有成发火,只是脚下却已经停住了。

“走开!不要挡着我的路!”却是许承方想要走到许云鹤的身前,却被站在那里的端木飞羽挡住了去路,不由得怒喝道。

“你……”端木飞羽怒火攻心,只是看着许承方冰冷的眼神,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向旁边让开了两步。

“许承方,你不要太过分了!你们许家私自隐藏武帝秘藏的事,我们还没有说清楚。怎么,这就要对我们赶尽杀绝吗?”裴盛铎看不过眼,冷冷道。

“裴盛铎,你休要在这里挑拨离间!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是公冶乐天先向我兄弟出手,怎么,难道只有我许家引颈待戮,才是正理不成?你以为我许家,可以任你们欺凌不成?”许承方同样没有好声气。

“许承方!你休要忘了!我们今天来,可不是来跟你在这里说闲话的!武帝秘藏的事!你们许家,必须给我们几家一个交代!”裴盛铎紧紧揪住“武帝秘藏”的事不放,继xù

紧逼道。

“哼!不过是一个武帝秘藏而已,你想怎样?我许家做得不对,如果换了你们裴家先得到了这个消息,你们,又待如何?难道你们就比我许家光明磊落?”许承方毫不客气地反驳,一席话说的裴盛铎面色发黑,却无言反驳。

的确,许家在得知武帝秘藏之后秘而不宣,的确有些不地道。但是设身处地去想一想,如果当初不是许家第一个得到了这个消息,而是换了在场的任何一个家族得知了这一消息,那个第一个得知这一消息的家族,

“诸位切莫争吵,大家千辛万苦来到这里,目的都是一样,都是为了那传说中的武帝秘藏而来。大家和气生财,何必搞得这么不愉快呢?六家本是一体,何必呢?”

“哼!”许承方和裴盛铎同时冷哼一声,扭过了头去。

“好啦,你们打也打过了,闹也闹过了,吵也吵过了,要是发够疯的话,就都跟老子回里面去!”鲁有成不耐烦地大手一挥,骂骂咧咧地向里面走去。

“等一下!”许承方的面色突然一变,开口道。

“许承方,你他娘的还有完没完?你他娘的要是再敢罗里吧嗦的,信不信老子上场跟你玩两手?”鲁有成霍然转身,指着许承方的鼻子就骂开了。

许承方面无表情地看着气急败坏的鲁有成,一语不发,只是瞟了他一眼,就把目光向着落石谷中的进谷大道望去。

接触到许承方冰冷的眼神,鲁有成心中一紧,一双招风耳微微一动,脸上的神色也变了。

渐渐的,从通向山谷外的大道上,由远及近地传来了一阵“隆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由小及大,脚下的地面上,渐渐发出了越来越大的震颤声,似乎有千军万马正在向这里急行军。

“许承方!你搞的什么鬼!你调来这么多军队,是想杀人灭口吗?”几个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裴盛元突然跳了出来,指着许承方满脸悲愤道。

“白痴!我许家要想杀你,怎会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许承方连看都不去看他,讥嘲道。

“你……”

“别他娘的吵了!人来了!到底什么情况,看看就知dào

了!”鲁有成破锣嗓子一吼,大脚丫子向前一伸,就向着前面那一阵滚滚烟尘冲了过去。

滚滚的烟尘已经到了山谷口,从这里看去,已经可以见到,烟尘的后面,就是一队衣甲鲜明的铁甲骑兵。

马蹄声隆隆震天动地,一行人却是毫无惧色,站在大道中央,神情自若地看着这队来势汹汹的大队骑兵驰来。

在距离为首的鲁有成五米远的地方,急速奔驰的骑兵骤然停下,最前面的那名将领一勒缰绳,待胯下马站定之后,他从马背上利落地跳下,上前两步走到鲁有成面前,俯身跪倒在地上,大声道:“末将东越卫总兵韩千叶,见过鲁将军!”

鲁有成大剌剌地看着他,哼道:“我老鲁两年前就撂挑子不干了,叫什么将军?给老子起来!”

“在末将眼中,将军永远都是将军!”韩千叶恭敬道,随后还是听令从地上站了起来。

“说说吧,不在你的地盘老老实实地窝着,跑到这里来干什么?”说着,鲁有成向身后那些骑兵一瞄,哼道,“还把你手下的那帮能见人的,都他奶奶的拉来了,怎么,想要踏平这落石谷?人数好像有点不够啊!”

“鲁将军说笑了,给末将天大的胆子,又怎敢作此想?”韩千叶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大胡子,低头道,“不敢瞒鲁将军,末将此次是奉镇南王之命,来此落石谷执行上命!”

“镇南王?他怎么也知dào

这件事了?”鲁有成一愣,转头看向许承方,正碰上许承方也抬眼望过来,两个人对视一眼,许承方缓缓地摇了摇头。

“镇南王的人呢?他不会只派你这一个愣头青来吧?既然来了,就他娘的给老子站出来吧!让老子看看你有没有三头六臂!”鲁有成不再看韩千叶,向着后面那一队队的骑兵群中喊道。

“小人郝东峰,拜见诸位公子!冒昧之处,还请诸位公子大人有大量,多多海涵才是!”鲁有成话音刚落,从骑兵队中突然闪现出了郝东峰的身影,出现在韩千叶身旁,拱手向几人行礼。

怎么是他?

许云鹤心中一惊,现在出现的已经是总兵级别的军*领,而看这样子,这个郝东峰居然比那个韩千叶还要高一级的样子。这个百花楼的大掌柜,真的有这么大的能量?他到底有着多大的*?

许云鹤有些愣愣地看着郝东峰,郝东峰行完礼之后就抬起头来,正好撞上许云鹤审视的目光,微微一愣之后,他对着许云鹤点头微笑,脸上的笑容透着一股神mì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在我们面前这么说话?”端木飞羽冷冷地看着满脸谦卑笑容的郝东峰,语气冰冷,“想在我们这里分一杯羹,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有资格的!”

“这位是端木家的六公子吧?六公子勿要怪罪,小人也是奉我家将军的命令而来,这里,有我家王爷的亲笔信奉上!”郝东峰毫不动气,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变,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信来,恭恭敬敬地递了上来。

“哼!”草草地看完着字不多的一封信,端木飞羽冷哼一声,将书信甩手扔给了郝东峰。

郝东峰准确地接过了书信,小心地收回放好,然后就抬起头来看着端木飞羽,依然恭敬道:“端木公子现在应该信了吧?不知dào

现在,小人有没有资格参与诸位公子的会谈呢?”

“不怕死的话,想来就来吧!”端木飞羽冷哼了一声,侧过头不再理他。

“你们王爷想插一脚,我们也没意见。不过你们招来这么多的军队,想要干什么?想要依仗人多势众,只怕你们家王爷打错了算盘!”裴盛铎冷眼看着后面那足有四五百人的骑兵,质问道。

“裴二公子误会了,我家王爷怎么会这么做呢?”郝东峰依旧一脸任打不还手的谦卑笑容,“只是因为那秘藏路途遥远,内中也多有凶险,这些士兵虽然实力低微,入不得几位公子的法眼,但是有了这么多训liàn

有素的士兵,一路行去,至少也能多一份保障不是?”

“哼!忒多狡辩!不就是想借着人多,想在自己身上多加一重砝码吗?信不信本公子一声令下,明天这里就能多上上万名铁甲武士?”裴盛铎冷声道。

郝东峰只是低头微笑,并不接话茬。

裴盛铎自讨没趣,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就向里面走去。剩下的人也没什么话好说,也就跟在他后面,也都从大门走了进去。

许家从早上就已经准bèi

好了,一行人走了进去纷纷落座,下人仆役有条不紊地招呼着上酒上菜。而许承方、鲁有成、端木飞羽等人则进了后院,在一处早已准bèi

好的房间内落座。

这里,才是他们商量大事的地方。

这一次,许云鹤没有在场。甚至就连裴盛元也被撵了出来,六家各只有一人参与会议,就连那个烧成灰碳模样的公冶乐天,也换了身衣服走了进去。再加上那个永远保持谦卑笑容的郝东峰,一共七个人,在屋子里密议,也不知dào

几个人商量了些什么,反正是好半天都没有人出来。

许云鹤没有到外面的酒席上去吃喝,他独自一人站在房间外面十多米远的地方,这个位置,就完全听不到屋子里的动静了。

在他的身后,还站着满脸不甘的裴盛元。显然两个人都是一样的心思,虽然不能参与到内部的密议,但是都想等在这里,好第一时间知dào

最后商议的结果。

“喂!许家那小子!”两个人没什么好说的,沉默了很长时间,裴盛元突然叫了一声。

许云鹤头都没抬,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好像完全没有听到对方的呼喊。

“喂!本公子叫你呢!你没长耳朵吗?”看着许云鹤那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本就心里不爽的裴盛元心中更是冒火,说话的语气也多了一丝怒气。

“长耳朵的人,只听人话!”许云鹤依旧是头也不抬,只是说的话却有些呛人。

“混账!你不想活了是吗?!”早有旧怨的裴盛元大怒,双拳紧握,踏前一步就要动手。

“想打?就来吧!”许云鹤的两只手出现了两团火苗,却没有马上动手,只是平静地说道,“不过这里是许家,一会儿动起手来,出了什么事,也是你先动的手!我可不负责!”

“你……”裴盛元已经迈出去的一步又收了回来,一口气郁积在心中,心中想要把许云鹤暴打一顿的冲动越来越强烈,但他却已经丧失了动手的勇气。

许云鹤说的没错,这里毕竟是许家。且不提这里距离无力很近,一动手势必要惊动许承方,自己万万不是对手。就算惊动了许家其他的人,就算自己身份不一般,但是这里是许家,只要是许家人,就绝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这里欺负同族之人。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自己根本就算不上是强龙呢?

而且就算不理会这些,眼前的这个小子,自己就真的有把握战胜吗?昨天一战自己就在对方手上吃了暗亏,而今天这小子突然变成了一团大火球,烧得公冶乐天成了烤乳猪。公冶乐天的实力与自己也只在伯仲之间,自己,可以应付得了他那诡异的玩火手段吗?

思来想去,裴盛元只能极其不甘地哼了一声,猛地转过身去看向另一个方向,不再看许云鹤这张让人生厌的脸了。

许云鹤面无表情地看着裴盛元的背影好一会儿,心中,突然暗叹了一声。

原来,这世界上最强dà

的不是武力,而是智谋。

许云鹤明白,这个裴盛元之所以最后没有出手,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自己刚才和公冶乐天的一战产生的震撼所致。在战斗中火速升级,而且还从武士升为了武师,这种火箭一般的升级速度,就算这些天赋惊人的六家公子,也是见所未见的。

尤其让人震惊的是,许云鹤最后居然可以在自己的身外形成一个大火球,正是依靠这个火球,许云鹤才能反过来压着公冶乐天打,最后还把公冶乐天烧了个够呛。

许云鹤诡异的控火手段闻所未闻,在不知深浅的情况下,裴盛元虽然狂傲,却也不敢贸然动手。但是只有许云鹤自己才明白,自己的那团火球虽然神奇,但那只是公冶乐天没有见过,毫无经验才会被自己打伤。一旦等他熟悉了自己的打法,远胜自己一个阶位还要多的超强实力,绝对会把自己打得很惨很惨。

自己,也开始学会虚张声势,狐假虎威了吗?借助许家的声势,借助许承方的威名,借助对方心里面的忌讳,短短几句话,就把一场必输的攻击消弭于无形。这,就是智慧的力量?

许云鹤的心里面说不清是喜是悲,抬头望天,澄净如洗的蓝天上白云飘飘,一个无比舒爽的好天气,许云鹤的心里,却很难高兴的起来。

小时候孤身流落在外,于市井间长大,底层的地痞流氓,黑心商贩,无良官差,种种黑暗,许云鹤见的多了,自以为早已经看透了世事人情。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句话苏流沙只说了一遍,许云鹤就已经牢牢地记住了。这人世间,不就是为了追逐利益而存zài

的吗?

而到了现在,重回许家,结识了许承方,短短的几天时间,所见的一切,都在一点点地颠覆着许云鹤原先的认知。这是一个比许云鹤原来的世界更高等级的世界,更高层的名门大族,更高层的人情世故,贯穿始终的,却始终还是利益二字。

难道除了利益,就不能有别的追求了吗?他们站的这么高,所追求的,难道也只能和最下层的小商小贩一样,除了自己的一点利益,就再也没有其他了吗?那些光鲜亮丽慷慨激昂的抱负理想,难道都只是用来装点门面,或者用来欺骗不知世事深浅的无知少年的?

因为利益,一开始还在打生打死的敌人,转眼间就可以在同一张桌子上把酒言欢,言笑晏晏地谈笑风生。因为利益,先前还一副两肋插刀兄弟情深模样的两个人,马上就可以为了一点利益纠葛,而吵得脸红脖子粗,却还寸步不肯相让。听,这争吵声都传到这里来了,这不是公冶乐天和端木飞羽的声音吗?刚才两个人还一副情深意重的样子,现在就为了自己本家带三个人还是四个人的问题,就吵得不可开交。

利益,除了利益,我们就不能想一点其他的吗?如果人活这一辈子就只是为了那一点利益,那么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等到自己百年之后,所有的利益都只能化作一场空。既然辛苦一生,到头来始终还是一场空,那他们这么辛苦相争,还有意义吗?

如果没有意义,那为什么还要活着呢?如果他们活着没有意义,那么自己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呢?难道自己,也只是这样为着一个可笑的理由而活着吗?

第四十四章 狼王驾到

活着,难道是毫无理由,毫无必要的?

许云鹤的心中,突然生起了这么一个让人无比颓丧与泄气的念头。

连日来的所见所闻,对于许云鹤这样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而言,实在是有着莫大的冲击。这一刻,和这世间许许多多其他的少年一样,在迈入成年这个阶段之前,他也陷入了不可避免迷茫之中。

只是和大多数人不同的是,自身特殊的成长经lì

,让得他的迷茫,也远比普通人,来得复杂得多。

无父无母,失去了苏流沙,许云鹤,只能靠自己,才能走出这段青春的徘徊期。

走过去,便能有一份属于自己的人生感悟,去书写自己人生的灿烂与辉煌。要是走不过去,那么……

裴盛元离开,许云鹤一个人站在那里静静地想着自己的心事。但见他双眉紧锁,清秀的一张脸上多了些不属于他的愁思,显然他还没有从自己的迷茫中走出来。也是,思想实在是这世间最不可捉摸的东西,尤其是自己想不通的问题,又怎么可以那么容易就想明白呢?

许云鹤苦思不得其解,就在这个时候,从院门外,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许云鹤警觉到了外界的动静,暂时放下心中的困惑,目光转向唯一的入口院门,双目如电。

脚步声有些杂乱,听上去不止是一个人,粗略估计,应该至少有四五人之多。

这倒是奇了怪了,六家公子和镇南王的特使在这里密谈,早就吩咐下去不许任何人打扰。是哪个大胆的人如此不知死活,居然还敢这么大摇大摆地向里面闯?许国范又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把这些人给放进来了?

许云鹤心中瞬间闪过许多疑问,经过了这几天,他的心思,已经比当初缜密了许多。除了迷茫之外,他也不是毫无所获的。

脚步声近了,一只藏青色的靴子先迈了进来,再然后,一个高大的身影就走了进来。

甫一看到这个高大身影的真面目,许云鹤的瞳孔一缩,心脏也不由自主地收紧了许多。实在是因为,眼前此人的形象,实在是太过于让人难以忽视了。

眼前人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在许云鹤十五年来所见到的人之中,此人绝对是无可置疑的第一海拔。一步迈进院子中,高大的身躯一下子就把夜空中的月光给遮蔽住了,本来银白色的月夜,顿时陷入了黑暗之中。

这还不算什么,许云鹤的目光转到对方的脸上,只是一眼,他的目光,就再也无法移开了。

一张标准的国字脸,紫黑色的脸膛,如果不是左边脸颊上两道深深的伤痕,说不定这就是一张憨厚朴实的庄稼汉形象。只是加上了这两道疤痕,整张脸的形象就完全变了。

那人的步伐很大,渐渐走近了,许云鹤看得更加清楚。左边脸颊上的两道伤疤,从左眼的外眼眶边缘,一路斜斜向下,一直延伸到左边的嘴角,几乎占据了左半边脸的大部分。看那疤痕的颜色深浅程度,显然是积年老伤,至少也得有好几个年头了。

前半个院子中,只有许云鹤一个人站在那里,很是显眼。那疤脸汉子一眼看到了许云鹤,毫不迟疑地向着许云鹤的方向走来。

而这一眼,正好撞上许云鹤审视对方的眼神,双方的眼神撞在一处,看清了对方的正面,许云鹤的心中,就是不由自主地一颤。

许云鹤见过无数的人,却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有对方这种独特的气质。

疤痕纵横的一张脸上,看上去却并没有多少狰狞恐怖的味道,反而还有些相得益彰的味道。下巴上茂密的胡须一直蔓延到两鬓,根根虬直竖起,显出一种桀骜不驯的硬朗风格。不怒自威的一双虎目一扫,再加上他那高大的身躯,许云鹤的心中突然想到了一种孤独而凶残的生物。

来人走到了许云鹤身前一米的位置,站定,扫了许云鹤一眼:“你好像有些怕我?”

说着,伸出左手摸了摸自己左脸上的两道疤痕。

许云鹤摇了摇头:“你是谁?你是怎么进来的?”

许云鹤的声音有些冰冷,那疤脸汉子却反而笑了:“有意思,他们几个兔崽子躲起来瞎胡闹,居然会找了你这么一个小子看门,倒真的是很出人意料!”

疤脸汉子的身后走过来四个人,眼看着许云鹤居然挡在了前面,马上就有人对许云鹤呵斥了:“哪里来的混账?居然敢阻挡将军的去路?”

许云鹤没有理他,脚下丝毫未退,目光冷冷地从他手上划过,最后锁定在他身边的一人身上,有些惊讶地问道:“家主,你怎么在这里?这些人,是你放进来的?”

那人赫然便是许国范,感受着许云鹤疑惑的目光,许国范苦笑:“云鹤,你先让开,这里面的事,等会儿我再跟你细说。”

“不!”许云鹤摇了摇头,脚下站得反而更加坚定,“不让我知dào

你们这些人的身份,你们休想进去!”

“放肆!”从疤脸汉子身后又闪出一人来,气势凌人地望着许云鹤,“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账小子,可知dào

你挡住的人,是什么身份?”

许云鹤面无表情,脚下,未曾后退一步。

“混账!”一声怒喝,来人骤然出手,左手成拳攻向许云鹤的右胸,没有丝毫的花巧,快速,直接,瞬息之间,已经临近了许云鹤的衣物表面。

“砰!”一声闷响,许云鹤的拳头和来人撞在一起,两个人同时后退,许云鹤脚下“蹬蹬蹬”连退三步才站稳,随即面色凝重地看向前方,对手的实力,在他之上。

“咦?”疤脸汉子并未阻挡两人的交手,但在结果初分之后却惊噫了一声。那名出手的手下身后一步就是那疤脸汉子,眼看着手下已经身不由己地后退了过来,他一手按在他的后背上,手腕一转一拧,就将甚大的冲力化解于无形,轻拍了一下满脸羞惭的手下的肩膀,他缓缓地向前走了过去。

“不错的小子,修为一般,力qì

倒是挺大!有点儿意思!”疤脸汉子对着满脸戒备之色的许云鹤点了点头,居然没有生气。

许云鹤不为所动,脸上的表情丝毫未变。

“好了,小子,以后有机会,再找你好好聊聊。现在嘛,我要进去找那几个兔崽子,有什么事,过几天再聊!”疤脸汉子在许云鹤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一记,也不知dào

他是怎么做到的,高大的身躯突然就绕过了挡在路上的许云鹤,大摇大摆地就向里面走去。

毫无躲避的反应机会,许云鹤的肩膀上已经被对方拍了上去。身不由己的膝盖一弯,还没等他站直,那疤脸汉子已经走到了房门口。

“喂!你……”许云鹤张口要喊,却被一人打断了。

“你知dào

你刚才挡住的人,是谁吗?”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问道。

许云鹤循声望去,开口说话的,是刚才跟随疤脸汉子走进来的人。那人身躯修长,一身白衣纤尘不染,气质不凡,只是脸上一双毫无温度的眼睛,显得有些阴森。

“不说的话,我怎么会知dào

?”许云鹤皱了皱眉。

“云鹤,不得无礼!”气氛又有些不对,许国范终于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救场。

他脚下飞快地走到许云鹤的面前,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小声而又有些急迫地说道:“这是大公子,刚从广源而来,你可不要莽撞!”

大公子?

许云鹤愕然回望,所见到的依然只是一双冰冷如刀的眸子。许国范自然不会在这种问题上骗他,眼前之人的身份,他已经明白了。

能被许国范称作大公子的,这世界上也就只有一个了。除了许家族长长子,许承方的大哥许承业,还能有哪个呢?

怪不得如此目中无人,而如果眼前此人是大公子的话,那么刚才进去的那个疤脸汉子,莫非……他竟是……

“胆大妄为的小子,总有一天,你会为你的狂妄无知,付出惨痛的代价!”冰冷的眼神从许云鹤的身上移开,随即再也不理会许云鹤的反应,径直向着许云鹤的方向走了过来。

小路堪堪容得过一人通过,刚才的疤脸汉子是怎么过去的,那是许云鹤完全摸不着头脑的。而此刻两个人的身体眼看就要撞在一起,看对方一点停止的意思都没有,许云鹤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他向旁边侧过了身体。

许承业目不斜视地走过,身后紧跟着三名随从。一连三个人走过,许云鹤只是保持着侧身的姿势避过,甚至在其中有一人使了暗劲把自己向外边的花丛撞去,他也只是双膝一弯稳住身形,没有任何别的反应,就这么放对方过去了。

“你们几个小兔崽子!把门一关,又在商量什么阴险主意呢?”疤脸汉子一把推开房门,苍凉而不失雄浑的语调响起,震得窗棂上的窗纸都在簌簌发抖。

“狼王?你怎么会来这里?”一人惊呼道。

“混账!竟敢如此称呼我三叔,不想活了吗?”这是许承方怒声呵斥的的声音。

“哈哈哈……你们这帮混蛋小子,几年没见,居然都长这么大了!”疤脸汉子的笑声余音不绝,“这是承方吧?几年前你还是一个拖着两道长鼻涕的混小子,现在也长成你老爹一样地奸诈了!”

“三叔客气!客气!”许承方的声音有些颤抖,回答得有些勉强。

“你小子是裴家的二小子?长了这么多年,还是当初的那张僵尸脸,比你老子还难看,真叫人倒胃口!唉对了,你小子成婚了没有?要是结婚了,生了孩子可千万不要长成你这样!男孩子也还算了,要是生个女娃长成你这样,哪家还敢要?”挨了许国煌毒舌的人,可不止许承方一人。

“世叔客气……客气……”裴盛铎的声音也在不由自主地颤抖。

“还有你!宋家的小六子!你小子……”

……

许国煌的毒舌点评还在继xù

,许云鹤却已经没有了继xù

听下去的兴趣。摇了摇头,他向着院门外面走去。

“云鹤,不是我故yì

给你难堪,只是一开始的时候三大人吩咐过,不许对人提起他的身份。我也是没有办法……”许国范看着许云鹤低着头向外走,赶紧赶上前去为自己解释道。

“家主,这些我明白的,不怪你,没什么的。”许云鹤摇了摇头,脚下不停,继xù

向外面走去,“只是现在这里已经没有我存zài

的必要了,天色不早了,我想先回去休息了。”

“嗯,好的,忙了这一整天,我这老胳膊老腿的,都累得不行了呢!”许国范点了点头,倒也不好阻拦什么。

“家主,云鹤告辞!”许云鹤拱手一礼,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院门拐角处。

“这一天过得……”空落落的院子里,只剩下许国范一人,他摇着头苦笑连连,“……真是一地鸡毛啊……”

许云鹤默不作声地走回自己的房间,外面的宴席还在继xù

,内里许国煌的嬉笑怒骂声已渺不可闻,许云鹤闷头走回自己的房间,哪里都没有兴趣再去。

不知dào

为什么,这几天,许云鹤好像一直没有什么睡意。今天,望着窗外寂静的夜空,许云鹤,再一次陷入了沉思之中。

六大家的人,都来齐了。中间还加入了一个镇南王,现在,连“狼王”许国煌都来了。这小小的元城,什么时候来过这么多的大人物?

看来这所谓的武帝秘藏,还真的是有着非比寻常的吸引力啊!

连位高权重名声在外的许国煌,也受不了武帝秘藏所带来的诱惑,亲身来到此地。而且,当初的消息,也是在他经过了实地确认之后,才促使许家族长做下决定。这个武帝秘藏,看来许国煌是势在必得了。

许国煌是许家族长的兄弟,官职虽然不是位极人臣,却也是大齐王朝军中数一数二的实权人物。出身高贵,位高权重,当年的壮举也为他带来了不俗的美誉,名利双收,他还不满足吗?他还想要更多吗?他也想要,成为那个至高无上的却又虚无缥缈的武帝吗?

他,又是为了什么活着呢?

还有那个许承业,他的身份也非同小可。

许家族长长子,比许承方更多一层的是,他是许家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虽然在家族继承中并不一定会遵从嫡长子继承的规则,但至少在名义上,他是许家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许承方和他相比,还是低了那么一线。

这一次六大家派出来的人,包括许承方在内,虽然品行各异,却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所有人都不是家族中的嫡长子,说的明白点,就是都不是名正言顺的第一继承人。

六大家高层这异乎寻常统一的选择,其实传达了一个同样的信号:对于这一次武帝秘藏的发掘,大家都很重视,但是远远未到绝对重视的地步。

武帝,代表了武者修liàn

的终极梦想,尚武成风的天下,有哪个武者不想成为武道巅峰——武帝?虽然武道并不是六大家唯一的追求目标,但是这一次武帝秘藏的消息一传出去,还是对六大家产生了最够的吸引力,第一时间就派出了各家的嫡系公子带领各家好手奔赴此地,还险些因此引起纷争。

但是,也仅仅是比较重视而已,远远未到绝对重视的地步。

武帝的确是很好,在这个连武皇都只是传说的天下,要是那个家族中能产生一位武帝,那家族的地位还不水涨船高,直接成为天下第一大家族?传说中的武帝可是有着移山倒海之能,在这个最高者不过武王而且还寥寥无几的世界,武帝,那简直就是神一般的存zài



但是,这里面有一个问题。这个武帝秘藏,真的可以造出一位武帝来吗?

这个武帝秘藏的消息,也不知dào

怎么就突然地传出来了。虽然有着“狼王”许国煌的亲自确认,真实性无可置疑,但是在至高权力的旋涡中生存到现在的六大家高层,可不会把希望,完全寄托在一个人的信誉上面。

退一步说,就算这个武帝秘藏是真的,但是真的挖掘了之后,就真的可以造出一位武帝来吗?

许国煌确认的,只是那里确实是一位武帝陨落之时所造的大墓,里面有着非比寻常的波动。而至于里面有什么东西,许国煌则未深入,而是上报家族,请家族派人处理。

一位武帝为自己造下的大墓,可不是为了有朝一日让别人来给自己挖坟掘墓的。里面要是没有一点防御措施,怎么可能?一位武帝的布置,这个世间,有哪个可以毫不在乎?

而且更要命的是,许国煌只是感受到了一点不寻常的波动,却没有亲眼看到里面的确实情况。虽然传说当中确实有一位武帝于此陨落,还有着独门秘笈的传说在人们口中流传。但那只是传说,传说的可信度,有多大?

正是因为考lǜ

到了种种不确定因素,六大家才会做出这么一个同样的决定,没有派出家族中的最强阵容,而只是由各家的次席继承人出面参与。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家族中的第一继承人犹在,至少家族还能继xù

撑下去。

很残忍,很不近人情,但是六大家传承至今,就是靠着这么一点残酷无情的生存策略,才延续到现在。

这是一个无情但理性的决定,但是如今许国煌亲自驾到,这情况,就又要变了。

第四十五章 芳踪乍现

“狼王”许国煌,作为许家族长的嫡亲兄弟,更作为大齐王朝数一数二的名将,在许家,他的地位,仅次于许家族长许国晏,是许家无可争议的第二号人物。

这样的一个人,居然亲自来到了元城,亲自去参与武帝秘藏的发掘,尤其是这次的武帝秘藏还有着许国煌的亲自查验确认,这个人如今却亲自来到了这里,顿时就给这飘渺无踪的武帝秘藏,加重了一层不可忽视的分量。

许国煌来了,许家的二号人物亲至,足以说明许家对武帝秘藏的重视程度。再加上此行还跟随着许承方的大哥许承业,这两个人的分量加在一起,得知消息的其余五家,就不得不重新掂量一下这一次自己安排的人手,是不是有些不够分量了。

消息是许家最先得知的,对武帝秘藏的虚实,他们知dào

得最多,如今连从不轻出的许国煌都出面了,这武帝秘藏,莫不是真的大有可为?

相信等这一消息传回另五家的本部,各家必然会重新加派好手前来,以在武帝秘藏的争夺中分一杯羹。之前是因为利益太过于飘忽才没有全力以赴,如今许家都出大招了,另五家的人,又怎愿屈居人后,而白白便宜了许家?

万一武帝秘藏真的有着不可思议的神器秘宝,真的为许家造出了一位武帝,那剩下的五家,还要怎么活?真的让许家得了便宜,另五家可就不只是落下风那么简单的事了。虽然这么多年来六大家表面上还维持着一团和气,但是真的有一家突然实力暴涨,也就是另五家的灭亡之日了。

没有人甘愿接受灭亡,所以等这一消息传出去之后,相信另五家必然会加派人手前来。而到时候,这小小的元城,只怕又要更加地不得宁日了。

许云鹤想的明白,从许国煌的突然到来,他已经想到了接下来六家可能的变动。他发xiàn

,短短几天时间,自己已经改变了许多。

当初的自己,虽然也有一点小聪明,但是远远无法和自己现在缜密心思相比。当初的自己,绝对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到来,就会想到那么长远的局势推演。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越来越像是许承方了。

像他一样了吗?就像他说的那样,自己,真的和他当年很像吗?当年,他也是像自己现在这样,一点一点变的这么工于心计的吗?看他在人前智殊在握的样子,自己本来好是羡慕,可是如今到了自己身上,怎么却没有半点喜悦的感觉呢?

这,难道不是自己真zhèng

想要的吗?

“喂!你一个人傻头傻脑地站在这里,想什么呢?”从许云鹤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他一直在期盼却又一直不敢期盼的声音。

骤然听到这个极好听的声音,许云鹤全身上下猛然就是一震,迟疑了片刻之后,他才缓缓地转身。

身后,一个周身雪白如月宫仙子的绝美身影,第一时间就映入了他的眼帘。瞬间,许云鹤的眼睛瞪大到了极限,星辰般的双眸中,全都是眼前那一个永不可磨灭的倩影所占满。

“喂!你怎么了?变傻了吗?”一双白生生的小手伸到了许云鹤的眼前,来回地晃了晃,似乎有些不明白许云鹤现在的呆滞是为哪般。

许云鹤依然没有说话,他甚至没有听清楚对方说的是什么,看着眼前的那双小手,他心中唯一的想法就是:这双手好白,好柔嫩。朦胧的月光映衬下,连上面的细细绒毛都清晰可见,晶莹剔透,彷如一件最完美的艺术品,是自己这一辈子,所见过的最好kàn

……最好kàn

……最好kàn

的一双手……

许云鹤突然有些苦恼地发xiàn

,十几年来所学到的所有词汇中,竟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可以来形容眼前所见的绝美。

好美的一双手,如果抚摸上去,一定很光滑吧?

许云鹤心头突然冒出来这样一种冲动,未经思索,他的双手已经提前将这一冲动付诸了实践。

那双小手还在许云鹤的眼前,在小手的主人还没有察觉到危险之前,许云鹤的左手突然闪电般地抓住了一直在自己眼前乱晃的小手。

一直在不安分地乱晃的小手,突然就静止在了那里。小手的主人似乎没有想到许云鹤居然如此大胆,一时间竟然忘了抽回,就这么任凭许云鹤把它握在手里。

她更加没有想到的是,今天的许云鹤,比她想象的还要大胆的多。

许云鹤的手,依然紧紧地抓着那只绝美的小手未曾放松。静止片刻,他的脸,突然向前移动了过去。

距离那两只紧紧握在一起手掌最近的,是许云鹤的脸,是他脸上下面的……嘴唇!

在小手的主人不可置信的目光注视下,许云鹤的嘴唇,轻轻地,柔柔地,触在了那一只白生生的小手手掌心上。

柔嫩却滚烫的嘴唇,触在了更加娇嫩光滑的手掌心上,似乎有些痒意,小手就本能地向后一缩,居然就这么轻易地脱离了许云鹤的“魔爪”。

“你……你好大胆!你……你居然……居然……”叶欢颜满脸羞怒地望着许云鹤,那只刚被许云鹤吻过的手掌缩在衣袖中,上面滚烫的触感犹在未褪,手掌心的痒意传递到心中,让得她的心里,也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感觉,似恼非恼,只是有几分痒痒的怪异感觉。

“我……我……”许云鹤微微垂落的脸上,却比叶欢颜还要红上几分。此刻的他,才猛然从刚才的冲动中清醒过来。

自己刚才是怎么了?怎么敢对她这么轻薄呢?难道自己在骨子里,居然也和那些最被自己不耻的无形浪子一样?做出这种事,她的心里,一定恼了自己了吧?

完了,在她的心里,自己的形象本来就不怎么高大。如今又出了这种事,自己在她心里,肯定成了一个登徒子,流氓,色中恶鬼……

天知dào

现在的许云鹤到底在想什么,心绪大乱之下,他居然还想出了二十多个对自己的形容词,也不知dào

他想出这么多来有什么用。

“对……对不起……”也不知dào

胡思乱想了多长时间,许云鹤才有些无措地抬起头来,结结巴巴地道歉。

“哼!”一声清脆而又不失婉转的哼声,叶欢颜转身,向门口的方向走去。

她要走了吗?是自己刚才的无礼让她生气了,她不想再见到自己了吗?

不!不要!我不要她走!

许云鹤跌跌撞撞地向前冲了过去,叶欢颜刚迈出了一步,他就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身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看着面前面色通红的许云鹤,叶欢颜有些不解地问道:“你干什么?你挡在这里,我就过不去了!”

“不……不……”许云鹤用力地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含糊,让听在耳里的叶欢颜完全搞不懂他到底在说什么“不”。

“你什么意思啊?”叶欢颜大惑不解地望着许云鹤,过了一会儿,她也不知dào

想到了什么,一张俏脸上瞬间艳若朝霞,羞怒道,“难道……难道你……你还想再来一次不成?”

“不……不是……”许云鹤的脸色更红,甚至还低了下去,双手在自己身前乱摆。

就在刚才,叶欢颜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许云鹤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点头。幸好他及时发xiàn

没有说出好来,不然……

但即使是这样,他的心里,也已经乱得七荤八素,自家不知自家事了。

“那你是什么意思?”叶欢颜不客气地回道。

“我……我……”许云鹤低下头去,声音也随之低了下去,“我……我不想你走……”

叶欢颜没了声音,低着头的许云鹤没有看到,本就灿若朝霞的脸上,已经红如涂朱。

静谧的夜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静室中,一种叫做暧昧的气氛,在悄然扩散。

“哼!有你这样做主人的吗?有客人来了,也不知dào

招呼客人坐下!”还是叶欢颜最先开口打破了这种越来越浓的暧昧气氛,绕过低头不语的许云鹤,从他的身后拉过一把椅子来,气鼓鼓地坐在上面。

“嗯?”许云鹤愕然抬头,说话还是有些结巴,“你……你……你不走?”

“谁说我要走了?”叶欢颜一愣,随即明白了许云鹤刚才阻拦的真实用意,脸上一红随即又掩饰过去,一双剪水双瞳娇媚地横了许云鹤一眼,娇嗔道,“哪个说要走了?跟你的帐还没有算清楚呢,怎么能就这么走了?这样走了,岂不是太过便宜你这个小贼了?”

“我……我不是小贼……我从来都没有偷过别人东西……”许云鹤语无伦次地为自己辩解,他可不希望,在一个“好色”的名头之后,再加上一个“小偷”的帽子。

“你骗人!你偷了!你明明偷了!我亲眼看到的!”叶欢颜毫不退让地和许云鹤激辩,要不是顾及到夜深人静,她险些就要跳起来了。

“我没有……绝对没有……”眼看着少女的鼻尖因为急切,竟然渗出了一丝晶莹的汗珠,许云鹤心中一颤,险些就要顺着叶欢颜的语气点头承认了。但是一想到自己的形象问题,他还是及时反应过来,没有屈服。

“你有!你就有!”叶欢颜不屈不饶。

“你说我有……那你说,我偷了谁的东西?”涉及到自己的形象问题,许云鹤渐渐恢复了些理智。

“就是我的!你偷的,就是我的东西!”叶欢颜指向了自己的鼻尖。

“什么?”许云鹤愣住了,随即像拨浪鼓一样拼命地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可能!绝对可能!不但可能,而且是事实!”叶欢颜的语气有些娇蛮。

“那好,你说我偷了你的东西,我偷了你什么了?”许云鹤不明白叶欢颜是怎么了,居然会诬赖自己偷盗,而且还死咬着不放。

“你偷了什么你心里清楚!反正你偷了!你就是偷了我的东西!”叶欢颜依然在坚持。

“我到底偷你什么了?”许云鹤有些无奈。

“你自己清楚!反正你就是偷了!”叶欢颜也有些奇怪,就是不说,只是强调许云鹤偷盗的事实。

“我……”面对不知何故而执着的叶欢颜,许云鹤突然发xiàn

,面对任何艰难险阻都无所畏惧的自己,居然拿她,没有了一点办法。

“怎么?没话说了吧?承认了吧?”叶欢颜步步紧逼。

“……”许云鹤已经无言以对。

许云鹤不再为自己进行徒劳的辩解,一时间,叶欢颜也没有了声音。

“你怎么来的?”沉默良久,许云鹤突然问道。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

“怎么?不欢迎吗?”叶欢颜的语气还是有些咄咄逼人,不过下一句就恢复了许云鹤最熟悉也最喜欢的慧黠与调皮,“当初我可是说过的哦!你生日那天,我回去看你的!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嘛,本姑娘可是一个一诺千金的人,答yīng

要来,所以就来了!”

“我的意思是说,你是怎么进来的?”许云鹤微窘,轻咳了一声以作掩饰,问道。

“就这么从门里进来啊!除了这样,还能怎么进来?”叶欢颜把双手背在身后,一双脚在地上跳来跳去,躲躲闪闪地不去看许云鹤的眼睛。

“刚才,门一直都关着的。”许云鹤不为所动,平静道。

“你又不在,我把门打开就一直藏在屋子里。本来想要先吓吓你的,没想到你傻头傻脑地进来,就一直站在那边发呆。要不是我出来叫你的话,你还不知dào

要傻站上多久呢!哼!人家好心好意地叫你,没想到你……你居然敢……”叶欢颜说话的语速有些快,说到最后,还不忘恨恨地剜上许云鹤一眼。

想起了刚才的冲动一吻,许云鹤心中一跳,面对那张满含羞嗔的俏脸,他呐呐地闭上了嘴。自己心中的那个疑问,也就不好再问出口了。

又是一阵沉默。

“你好像有些不开心?你不想再见到我吗?”这回,换了叶欢颜先开口。

“当然不是!”许云鹤急忙否认,随即有些消沉道,“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一来就看到你在那里发呆,叫你你都不答yīng

,原来是在想事情!”叶欢颜说起来还是有些不平之气,不过看了看许云鹤有些黯淡的神情,她的语气又转柔,“怎么了?今天可是你的生日啊!这么开心的日子,为什么要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呢?”

“不是我非要去自寻烦恼,而是有些时候,遇上了,你不得不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许云鹤摇了摇头,望着面前那双毫不掩饰关切与担心的星眸,他忽然很有将内心所有的烦恼,都与眼前佳人倾诉的冲动。

“叶小姐,你有没有……”斟酌了良久,许云鹤终于想好了开头。

“不许你这么叫我!人家才不是什么小姐呢!”叶欢颜瞪起了一双凤目,打断了许云鹤还没有来得及出口的话。

“那……那我叫你什么?”

“你……就叫我颜颜好了!”话还没说完,叶欢颜已经垂下了螓首,鬓边一缕青丝遮住了她的一张俏脸,声音也越来越低,“我哥哥……就是这么叫我的……”

“哦!”许云鹤点了点头,开口叫道,“颜……颜颜……”

心里面想的好好的,一开口,许云鹤还是很不争气地结巴了。

叶欢颜微微抬起头来,极轻地“嗯”了一声。

依然是一阵沉默。

“颜颜,你觉得,人是为了什么活着呢?”叫出第一遍之后,许云鹤再出口的时候,已经可以很流利了。

“为什么会问这个?”叶欢颜抬起头来,伸手将鬓边的一缕青丝拂到脑后,有些担心地看着许云鹤,“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想到这么奇怪的问题?你究竟遇到了什么事?”

“没什么大不了的,”许云鹤摇了摇头,语气低沉道,“我以前一直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今天突然想起来,想了好久好久,却怎么都想不出,我的答案,应该是什么。”

“想不出来就别想了!这个问题没有答案的,你钻进牛角里,会把自己逼疯的!”叶欢颜眼神中的担心更加浓重了几分,急切道。

“真的没有答案吗?”许云鹤喃喃道,眼神有些飘忽,“难道说,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其实是没有理由的?如果没有理由,我们为什么要活着呢?如果没有理由,那么多人拼死拼活地争来争去,又有什么必要呢?”

“答yīng

我!不要再想这个问题了,好不好?”叶欢颜一把抓住许云鹤的衣袖,一双澄澈如星空的眼瞳中,皆是满满的担心与关心。

许云鹤缓缓地点了点头,只是看他那依然看不出什么改变的黯淡神情,实在是让叶欢颜很难放心得下。

“你跟我来!”脸上神色变幻,叶欢颜突然伸手握住了许云鹤的手掌,在许云鹤还没有来得及作出什么反应的时候,她已经拉着他的手,向着一侧的墙壁,笔直地飞奔了过去。

第四十六章 你在我梦里

“门不在那里!你……你要……”突然间就看到一堵墙急速出现在自己面前,且还在无限接近,许云鹤至来得及惊呼一声,话还没有说完,整个人已经撞在了墙上。

没有预想中的剧痛感,甚至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变化,下一个瞬间,许云鹤就已经出现在了室外。夜空中繁星点点,漫天的星光和月光洒在他的脸上,映出了一双圆睁至极限的眼睛,正呆呆地注视着身后三尺距离的那堵普普通通的墙。

“怎么了?又傻了?”叶欢颜已经停了下来,两个人的手却还握在一起,她歪了歪头看着瞠目结舌的许云鹤,笑靥如花。

“刚才……”许云鹤伸手指着背后三尺的那堵墙,有些呆滞地问道,“……刚才……我们……是从……从那里……钻出来的?”

“刚过去的事情,你就不记得了?你的记性没那么差吧?”叶欢颜撅起了红唇,眨了眨眼睛。

“真的?我们真的是从墙里面穿过来的?你怎么做到的?”许云鹤突然变得有些激动,一手紧紧地抓住叶欢颜的手,有些激动地问道。

“哎呀!你把人家的手都给捏疼了!”叶欢颜娇嗔道,一把甩开许云鹤的手,白了他一眼,却不回答。

“你怎么做到的?刚才的事……是真的?我不是在做梦?”许云鹤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语气却依然难以平静。

“什么真的假的?我们刚才的确是在后面的那堵墙上穿过来的,不过至于你是不是在做白日梦,那人家可就不知dào

了!”叶欢颜并没有真的生气,两只手背在身后,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怎么可能?”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许云鹤脸上的震惊之色更浓,转身看着背后的那堵墙,好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缓缓的,许云鹤伸出手来按在了墙上,轻轻地抚摸。不知历经了多少风霜的墙壁,上面长满了潮湿的青苔,夜深时分,墙壁冰冷一片。

许云鹤犹自有些不信,按在墙上的手掌突然发力,向墙壁上猛然一按。

如钢爪一般的五指瞬间陷入墙壁中,却也只是陷入少许,便已经感受到了极强的阻碍,寸进不得。这也难怪,这堵墙当初建筑的时候选用了极好的花岗岩,如今虽然经过了多年的风霜表层已经有些风化,但内里却依然坚不可摧。许云鹤猝然而发的指力虽强,但距离穿过花岗岩还有着不小的距离。

抽出自己的手掌,看着墙壁上五个清晰的指印孔洞,许云鹤终于确认,这堵墙,的确是一堵货真价实的实心石墙,并没有任何的机关暗道存zài



这堵墙是真的,刚才我们两个人从这里穿过来也是真的,那……

我的天!

许云鹤险些叫出声来。

刚才,自己真的穿墙而过了!

穿墙术,一向都只存zài

于荒诞的神话传说中。而今天,许云鹤亲眼见证了神话变为现实,不,不只是亲眼见证。而是他,亲身体验了一把神话临身!

天下间尚武成风,修liàn

到高深层次的武者,的确有着无可比拟的巨大威能。就像传说中的武帝,据说可以移山倒海,翻天覆地,想必这小小的穿墙,也不在话下。但是……这个世间,武帝的传说,依然只是传说!不是事实!

虽然现在,就有一座武帝的墓葬,在等着人们去发掘。但是在现在的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武帝的存zài



叶欢颜,这个让自己叫她作“颜颜”的可爱女子,她,难道竟有着近乎武帝般的修为?

许云鹤不敢相信自己的这个可怕推论,却又无法控zhì

自己去不去这么想。所以不由自主地,他就这么愣愣地看着叶欢颜,眼神中神采不停地变幻,很是复杂。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叶欢颜问道,语气很平静。

“颜颜……”许云鹤的声音有些莫名的颤抖,“你……的修为……是什么程度?”

“修为?”叶欢颜歪了歪脑袋,一双白生生的小手在身前一摆,“我最讨厌打打杀杀的了,根本就没有练过武,才没有什么修为呢!”

“不可能!”许云鹤很坚定地摇了摇头,“刚才我们穿墙过来的,是不是?如果你没有修为,怎么可能穿墙而过?你不要再骗我了!”

“我才没有骗你呢!我说没有就没有!骗你做什么?”叶欢颜撇了撇嘴,反问道,“你是武者,那我问你,你可以做到穿墙而过吗?”

许云鹤摇了摇头,这种穿墙术要不是今日亲自体验,他还是会把它归入神话鬼怪之流。

“那我问你,你也见过了不少人了,你见过,或者听说过,有哪个厉害的武者,能做到这样吗?”叶欢颜再次掌握了主动,继xù

问道。

许云鹤只能再次摇了摇头。

“那不就结了?既然你连听都没听说过,有哪个练武的能做到我这样,那我,怎么就一定要是武者呢?我们刚才是穿墙过来的,可是,这就能证明,我说没有修为,是假的吗?”

叶欢颜的问题让许云鹤无言以对,呐呐地张着一张嘴,许云鹤却不知dào

自己该怎么去反驳。

“好啦,我刚才跟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我真的没有什么修为!”叶欢颜的语气突然柔软了下来,一把牵住许云鹤的手,“我刚才之所以能做到那样,不是因为我有什么武学修为,而是因为我有一些特别的能力,但那能力和武学没有什么关联。我永远都不会骗你的,只是这些事我不方便告sù

你,以后等时机到了,我肯定会告sù

你真相的!”

“真的吗?”许云鹤心中其实已经确信了大半,却还在不甘心地问道。

“我不想骗你,我有一些秘密,这些秘密你知dào

了,对你有害无益。我不想给你增添麻烦,所以请你相信我,我没有骗你,永远都不会骗你的!”叶欢颜的声音简直有些哀求的味道,楚楚可怜的一双星眸,看得许云鹤的心中,也莫名的有些痛楚。

过了好长的时间,面色凝重的许云鹤缓缓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但是他的眼神,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叶欢颜雀跃起来,脸上的忐忑一扫而光,一把拉住许云鹤的手臂就像外面跑去:“谢谢你相信我!快点跟我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许云鹤刚问出一个字,自己已经身不由己地向前面跑出了好几十米。而让他更加惊恐的发xiàn

是,下一刻,自己居然飞了起来。

真的飞了起来,耳畔的风声呼啸而过,许云鹤低着头向下猛看,许家熟悉的院落清晰可见,却随着时间的推移,在自己的眼中飞快地变小。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许家,已经变成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黑点,微不可察。

奇怪,自己飞到了许家的上空,怎么许家上下警觉性这么差,竟然没有一个人出来看看情况?

这个疑问很突兀地出现在许云鹤的脑海中,不过很快的,这个疑问就被他抛诸脑后。

越飞越高,脚下的大地在眼中越变越小。亭台楼阁,屋檐瓦片,很快都已经微不可察。景色秀丽的落石谷,远方苍茫的山林松海,在眼前飞速地变小。望着脚下那一个彷如微缩盆景般的世界,许云鹤,深深地为眼前的所见的壮丽奇景而叹服。

俯瞰着脚下的世界,就像是在俯瞰着一个精致的梦。这个渺小的世界,就是自己生活奋斗的世界啊!

依然在飞速地升高,许云鹤和叶欢颜两个人,渐渐飞上了云层。朵朵白云从身边飘过,许云鹤一眼望去,这一多多的白云看上去厚实绵软,就像是一个大大的棉花糖。

棉花糖、自己怎么会想到这种东西?自己小的时候,吃过它吗?

许云鹤的心头又生起一个疑问,不过随即,他又很习惯地丢掉了。

“坐下吧!”叶欢颜松开了一直握着许云鹤的手,两个人落在一块大大的白云上面,叶欢颜轻巧地坐在了边缘上,向着还在傻傻发愣的许云鹤招了招手。

许云鹤有些呆呆地点了点头,走到叶欢颜的身边,和她一样也坐了下来。

一屁股坐在地上,身下的白云传来了很稳定厚实的托重感,让心中一直在担心自己会跌落的许云鹤踏实了不少。

坐在白云的边缘,叶欢颜一双秀气的小靴子,在半空中轻轻地踢踏:“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许云鹤的回答,有些身在云端的飘渺梦幻,“……你是不是天上的仙女下凡呢?颜颜……颜颜……”

“噗哧!”一声轻笑,脸上一红,叶欢颜一双小靴子踢踏的幅度更大了,“傻子!你怎么这么想?我哪里像仙女了?”

“你会好多好多神奇的法术,在今天以前,穿墙,飞天,是我想都不敢想的神仙法术,连做梦都不敢去想。而且……”许云鹤停顿了下来,片刻后才又缓缓开口,“如果你不是天上下凡的仙女,又怎么会长得这么好kàn

呢?”

“贫嘴!”叶欢颜娇嗔地在许云鹤的头顶轻轻打了一下,没有嗔怒怨责,却有些小女孩撒娇的意味。

“本来以为你是个老实人,如今看来,你就是一个油嘴滑舌的登徒子!哼!我真是错看了你!”叶欢颜嘴里在轻嗔薄怒,却自动把自己的小手送入了许云鹤的手掌之中。

许云鹤没有说话,只是把手上那温润柔软的小小手掌,又握紧了一些。

“颜颜!”许云鹤突然叫了一声。

叶欢颜“嗯”的一声。

叫了一声的许云鹤,却又不说话了。

叶欢颜只好先开了口:“你还在想刚才的那个问题吗?不要去想了好不好?那个问题真的没有答案的,你想得太多,会把自己想傻的!”

许云鹤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却突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叶欢颜有些羞怒,“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我知dào

啊,我也是在很正经地笑啊!”许云鹤止住了笑声,脸上的笑意却怎么也遮掩不住。没想到,和叶欢颜待的时间久了,以前局促到连话都不会说的许云鹤,居然也会开玩笑了。

“哼!坏蛋!不理你了!”叶欢颜气鼓鼓地扭到了另一个方向,背过身不去看许云鹤的笑脸。

“颜颜,你可以告sù

我,你从哪里来吗?”许云鹤望向远处飘渺的白云,幽幽问道。白云之上完全看不出任何的夜色,似乎,在这天空之上,就是那没有昼夜之分的天界。

“为什么要问我这个?人家一定要回答你吗?”背对着许云鹤,看不清她的脸上是什么表情。

“颜颜,你就像一个精灵一样,突然闯入了我的世界。以前,我从来都没有想到过,竟会在这里,遇到你。”

“遇到我怎样?你不开心吗?”叶欢颜哼道。

“不,我很开心,从来都没有过的开心。遇到你,是这一生中,上天对我最大的恩赐。”本来很肉麻又恶俗的情话,在此刻许云鹤说来,却显得无比真挚纯情,自然而发无矫揉造作之感。

“我只是怕,如此突然出现的你,又会像你突然出现一样,从我的身边,突然地离去。”许云鹤低下头去,一双手紧握成拳,眼睛,紧紧地闭在了一起。

“我会离开的,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既然有相遇,就必然会有别离啊!”叶欢颜故作轻松地说道。

许云鹤没有说话,只是头低得更低了。一双手抬起举到了双眉之间,眉宇间有痛楚之色。

一双柔嫩白皙的手掌,牵无声息地伸了过来,将许云鹤紧握在一起的一双手,温柔地分开,一只牵一只手,十指相扣,紧握。

“我会走,这一次,是哥哥想让我做一件我不喜欢做的事情,我和哥哥吵了一架,这才会离家出走跑到这里,却没想到,会遇到了你。”叶欢颜的声音如梦似幻,很轻很柔。

许云鹤没有接话,他静静地听着。紧闭在一起的一双眼,已经悄然睁开,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与自己十指相扣的一双小手。他定定地望着那双最美的手掌,彷如在欣赏意见人世间最杰出的艺术品一样专注。

“哥哥要我做的事情,我很不喜欢,但是,再过上几天,我还是会回去见他。他要我做的事情,我会去接受。因为我知dào

,哥哥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除了这件事,他从来没有委屈过我。他也是没有了别的办法,才会出此下策。我生他的气,但是我并不怪他。哥哥没有选择,我,也同样没有选择。”叶欢颜的声音有些伤感,还透着一股一往无前的绝决。

“是什么样的难题?可以告sù

我吗?”许云鹤抬起头来看向叶欢颜,却看不到她的正脸,因为她的俏脸,虽然已经转了过来,却又低了下去。天空之上毫无阻滞的良好视力,让许云鹤最先看到也是唯一看到的,就是叶欢颜那两道轻轻颤抖的长长睫毛。上面沾染了一些晶莹,正在不由自主地颤抖。

“颜颜!你怎么了?”许云鹤心中一痛,感受着叶欢颜的心痛,他恨不得以身相替。

叶欢颜摇了摇头,抬起头来,一双含泪的星眸温柔地看着许云鹤:“我没什么,只是有些不甘心罢了。”

“你哥哥在哪里?我去找他,既然他是你的哥哥,为什么一定要逼你做你不喜欢做的事?”许云鹤心中莫名勇气一股强烈的怒气,义愤填膺道。

“傻子!你真是一个傻子!”看着怒气冲冲的许云鹤,叶欢颜突然笑了,本是梨花带雨的一张俏脸上,突然绽放笑颜,这一绝美的瞬间被许云鹤完美捕捉到,他的眼神不由得一呆。

“不关哥哥的事,如果不是没有了别的选择,哥哥他,又怎么会来逼迫我呢?其实,不是哥哥逼迫的我,而是命运,是我们的命运,在逼迫我。这是我的命运,哥哥没有办法,我也没有办法,哭过闹过之后,我只能默默承shòu。”叶欢颜柔软的一双手轻抚上许云鹤的脸颊,稚嫩的一张脸上,却依然有着掩饰不住的怒气。

“我才不信命呢!去他的狗屁天注定吧!”许云鹤怒气冲冲地起身,脚踩在如棉花团一样洁白绵软的白云上,仰着头望天。

头顶上,只有白茫茫的一片,再也看不到任何别的色彩。身在云端,脚下的世界渺小而苍茫,头顶上的高空无边无际,身处其间的许云鹤,显得无比的渺小与微不足道。

“老天有什么了不起的?命运有什么好臭屁的?你不是不给我理由吗?现在我自己找到了一个理由!我活着的理由,就是为了帮颜颜摆脱你们的控zhì

!她,就是我的梦想!就是我活着的理由!”

许云鹤孤独的声音响在云端,空荡荡的高空中连个回声都没有,愤nù

的许云鹤,显得更加的渺小,还有些可笑。

一旁痴痴地望着他的叶欢颜,早已经泪流满面。

……

夜幕笼罩下的一处荒山上,一名白衣少女,痴痴地望向天空中的点点星辰,喃喃道:“我在你梦里……你可知dào

……你……也在我的梦里啊……”

第四十七章 梦耶?非耶?

“六公子!六公子!醒醒!您快醒醒!”恍恍惚惚中,许云鹤忽然听到,一个焦急万分的声音这样喊道。

许云鹤猛然睁开眼睛,“腾”的一声一跃而起,冷声道:“什么事?”语气竟是说不出的严厉。

“六……六公子……”站在许云鹤面前的是许国炳,一向好脾气的许云鹤突然间的冷酷,让他的声音有些怯怯,“六公子……三公子有请!”

“什么?”许云鹤一愣,脸上的寒霜瞬间散去,片刻后,脸上露出了浓重的思索之色。

“六公子”是许家人对自己的称呼,而“三公子”,指的就是许承方了。他找自己并不奇怪,不过看现在的天色,才刚蒙蒙亮,这么早就找人来叫自己,事情……恐怕有些不对啊!

难道……他们已经做出决定了?

心中猛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许云鹤被自己吓了一大跳,从床上鱼跃而起,双脚准确地落在地上的鞋子里面,向着满脸惊讶的许国炳一挥手:“带我去!”

孰料许国炳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古怪地看了许云鹤一眼,就把脑袋低到了地上,时不时地还抬起头来瞄上许云鹤几眼,眼神中的神色无比怪异。

“怎么了?怎么还不走?还有事吗?”许国炳的眼神让许云鹤觉得很不舒服,皱眉问道。

许国炳抬起头来飞快地瞄了许云鹤一眼,就又低了下去,隔了一会儿,他才低声回道:“六公子……你的衣服……”

衣服?

许云鹤一愣,低头往自己身上一看,原本冷酷的一张脸上,瞬间涨得通红,“嗖”的一声瞬间缩回了床上,躲进被窝里包得紧紧的,比当初跳出来的速度还要快得多。

原来,从许云鹤被许国炳唤醒之后,一直到现在,短短的时间内,许云鹤根本就没有想起来穿衣服。也就是说,从刚才跳下床,一直到许云鹤再次缩回被窝这段时间内,许云鹤一直都没穿衣服!

许云鹤紧缩在被窝里,心中羞窘不堪,同时还在暗暗庆幸:还好自己平时没有光屁股睡觉的习惯,下半身还好歹挡住了。要不然的话,虽然说许国炳也是一个男人,但是就算是同性,这般赤裸裸地曝露于人前,也是许云鹤无法忍受的了!

尴尬过后,许云鹤慢慢地起身穿衣。许国炳想要唤几个丫鬟进来服侍他洗漱,被许云鹤阻止了。不知dào

是不是在外面十几年过惯了自力更生的日子,他很不习惯这种,被家族子弟习以为常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腐朽生活。

许云鹤独自穿衣,许国炳在一旁躬身等候。刚才的尴尬还没有完全过去,善于察言观色的许国炳没有继xù

让许云鹤难堪,岔开话题道:“六公子昨晚睡得还可以吧?小人一直在外面伺候着,看到公子可是很晚才入睡呢!……”

“你昨晚一直都在?”许云鹤一愣,正在麻利地扎腰带的手停了下来。

“是啊,昨天六公子的脸色有些不大好,家主担心公子,所以才会派小人前来伺候。只是公子一回来就把门关上了,小的也不敢打扰公子,只好在外面候着。没想到公子一直到二更时分才睡,公子不要怪小的僭越,这休息是一件很重yào

的事……”许国炳没有察觉到许云鹤语气中的异样,啰啰嗦嗦地就开始唠叨上了。

许云鹤知dào

他跟随许国范时日已久,名义上是下人,实jì

上算得上许国范的头号亲信,所以他会这么不避嫌地劝自己,他也不感到奇怪。他唯一关心的,只有一件事。

“你昨晚……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事情吗?”许云鹤平复了有些紧张的语气,故作随意地问道,“我晚上睡觉有些不老实,有时候会说些梦话打个呼噜什么的……”

“没有啊,公子入睡的时候,很安静啊!”许国炳不疑有他,毫无机心地答道,“小的一直都在隔壁的厢房候着,一直到五更天的时候才受不住眯了一会儿。整个晚上公子一直都很安静啊,呼吸声很平稳,一点旁的声音都没有啊!”

“呼吸声?”许云鹤心头一紧,又问道,“昨晚你什么时候来的?你一直都注意着我的呼吸声吗?一直都没断过?”

“也就是前后脚啊,公子刚把窗户打开的时候,小的就已经到了,一直都在隔壁候着呐!”许国炳奇怪地看着许云鹤,随即有些惶恐地说道,“六公子恕罪,笑得绝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跟着家主大人久了,养成了这个习惯!小的绝对没有任何不敬的意思!”

“没什么!你起来吧,我就是随便问问!”许云鹤叹气道,停下来的两手,又开始往自己的身上套外袍。

许国炳的修为并不算多么杰出,但是许云鹤却看不透他的修为,这也就说明,他的修为,绝对超越了现在武师一品的许云鹤。而他一直在隔壁的房间监听着许云鹤的呼吸声,呼吸声没有断,难道……昨晚……自己……根本……就没有出去?

许云鹤匆匆穿上了衣服,简单地一番洗漱完毕,由许国炳在前面带路,两个人匆匆走出了房门。

清晨,朝阳已经脱离了地平线的束缚,艳丽的朝霞,温柔地洒在大地上每一个人的身上。初醒的许云鹤,感受着身上柔和的光线,许云鹤的心中,却没有半点的舒适之感。

在此刻,他的心中,已经被一个越来越清晰的猜想,给折磨得快要透不过气来了。

一直守候在外的许国炳,没有看到自己外出。而对于昨晚的记忆,自己别的都是历历在目,却唯独对于最后的阶段没有任何的一点印象。自己只记得颜颜的一颦一笑,却完全想不起来最后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许国炳没有看到自己离开,也没有看到自己离开。而自己昨晚的记忆,穿墙,飞行……,一切只能以匪夷所思来形容。尤其最后阶段的记忆还莫名其妙地缺失了,一醒来就出现在了自己的床上。难道……

难道昨晚的一切,只不过是南柯一梦?

昨晚自己根本没有见到叶欢颜,那个精灵般的女子,只是自己在梦中臆想出来的?昨晚那段梦幻般的美好,真的只是一场梦?

自己,只不过是做了一场梦?而已?

许云鹤不敢再想下去,如果昨晚叶欢颜没有来,如果昨晚她和他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的话,那么这场梦,也实在是太过于残酷了些。

真实,才有着它的力量。否则的话,越美丽的梦,只不过是映衬出了更加残酷的现实而已。

心神大乱的许云鹤不敢再想下去,他不希望,那么美好的一段记忆,竟然只是一场梦。只是纷乱的思绪就像一匹野马,根本就不受自己的控zhì

。越是不想想下去,却在心中愈加清晰。

梦吗?真的只是一场梦……一场梦吗……

六神无主的许云鹤低着头跟着前面的许国炳一直向前走,许国炳停住,他也跟着停住了,却依然低着头浑然不知身外事。一向感知敏锐的他,甚至没有注意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自己的左侧。

“哈!云鹤!”一个稚气未脱却又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豪迈声音,在许云鹤的耳畔猛然想起。紧随声音而来的,还有一只出现在许云鹤肩头的厚实手掌。

骤然生变,许云鹤猛的一弹,本能反应向旁边闪出了一步。待他警惕的眼神注意到,那个站在自己原来的位置上正怪笑着望着自己的身影,许云鹤的戒备之色瞬间消失。

眼神中的警惕与冷酷缓缓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暖意与无奈。

“许承方,你多大了,还搞这种小孩子把戏?”许云鹤望着刚才把自己吓了一大跳的许承方,满脸无奈。

“这跟多大了有什么关系,喜欢了就去做,说不定等你七老八十了,我要是有力qì

还会吓你一吓。嗯,只希望到时候你的心脏还足够强健,要不然的话,万一我一吓,你小子直接过去了,那么我可就罪过大了!”许承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脸上的笑意犹在。

“真拿你没办法。”许云鹤无奈地摊了摊两手,心中的纷乱思绪暂时先压在心底,脸色一肃,问道,“有什么事,一大早就来找我?”

“等会儿!这事等一会儿再说!”许承方不理会许云鹤的问题,凑到许云鹤的身边,一伸手,敏捷地从许云鹤的衣袖里抓出了一件小东西。

“咦——”许承方将那小玩意放在自己的眼前细细观看,嘴里拖出了长音,故作惊叹道,“这是什么东西?我怎么从来都没有见过呢?”

许云鹤定睛看去,脸色突然大变,闪电般地一步跃到了许承方的身边,伸手就去抢:“还我!”

“着什么急?先等会儿!”许承方早就预料到了许云鹤会前来抢夺,许云鹤刚有动作,他已经向相反的方向跳了开去,让许云鹤扑了个空。

“快还我!”许云鹤一张白皙的脸莫名其妙地红了起来,换了个方向又去争抢。

“还你什么?”许承方的修为远胜许云鹤,此刻应付起手忙脚乱的许云鹤来完全不成问题,一边闪躲着一边不慌不乱地说道,“还你可以,但是先要搞清楚,这个东西,是什么呢?又是从哪里来的呢、不把这几个问题搞清楚的话,怎么知dào

我还给你的,到底是不是你的东西呢?”

许云鹤的脸色更红,听着许承方的怪腔怪调,他的声音愈见窘迫:“快还给我!那是我的东西!”

“是你的东西吗?”许承方捏着嗓子反问道,摇了摇手中那个晶莹剔透的小东西,“可是我怎么记得,你的身上,从来都没有过这种东西啊?难道是我记错了?还是你在撒谎呢?”

“那是我的东西,你又不是我,怎么知dào

我身上到底有多少东西?”许云鹤涨红着脸强辩,眼睛却紧紧地盯着许承方手中的东西,“那个就是我的东西,以前一直都没有戴过,所以你没有见过!快点还给我!”

“真的吗?”许承方再次闪身闪过了许云鹤的又一次扑击,转过身来,满脸笑意地望着许云鹤,“可是这小玉像,好像很特殊呢!”

说着,许承方举起了手中的小玉像,隔着老远对着许云鹤晃了晃。

看着许承方手中的那小玉像,许云鹤眼神中闪过一丝炽热,只是看着许承方那满含着笑意的眼睛,他还是放qì

了这种徒劳无功的抢夺。

然后,他的眼睛,就停留在了那小小的玉像上面,紧紧的,如此专注,一瞬不瞬。

许承方说的没错,那小玉像,的确很特殊。

小玉像不大,就和普通的玉佩一样大小。大家子弟佩戴玉佩本不是什么稀罕事,就连普通人家,也有很多人家会给家中的孩子戴上一个玉佩,祈求神佛庇佑孩子平安。

玉佩不奇怪,那玉佩色泽纯净通体剔透,虽然少见却也还不在许承方的眼中。真zhèng

让许承方发出惊叹的,是那尊小玉像,雕刻的不是什么神佛菩萨,而是一个小女孩,一个很漂亮却很陌生的小女孩。

光洁圆润的玉身毫无瑕疵,通体泛着一种柔和的淡淡碧色,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凡品。在它的正面,雕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小女孩。

女孩是坐着的,两条修长纤细的双腿蜷缩在一起,两个膝盖紧紧地并拢。两只小巧的手掌十指合拢,放在两膝之上。而女孩的螓首,也轻轻点在膝盖上方,双臂双腿合拢在一起,绝美的一张小脸上,虽有一丝稚气却掩饰不住女孩的天生丽质。一眼看上去,就是一副我见犹怜的动人模样。

小小的玉像体积不大,但是雕刻者的技艺却着实了得,女孩的相貌清晰可见,就连细密的眼睫毛也清晰可见,毫无局促粗糙之感。圆润剔透的玉身,细腻流畅的线条刻画出一个绝美而又楚楚可怜的女孩形象。

许承方左瞧右瞧,故作惊讶地说道:“云鹤兄,这是你从哪座寺庙求来的佛像?哪天也带我去一趟吧,这么漂亮的佛像,简直就是妖孽啊!”

许云鹤有些恼羞成怒地望着装模作样的许承方,恨不得马上从许承方手中抢回来。只是顾虑着双方之间的巨大差距,权衡了好长时间,许云鹤还是不得不放qì

了这一冲动。

那玉像上的小女孩,许承方不认识,可是许云鹤,又哪里会不认识呢?那个精灵般的女子,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早已深深地镌刻进了许云鹤的灵魂深处,任凭时光流逝也无法磨灭。

……

“喏!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

“今天是你的生日,生日当然要收生日礼物了!我出来的时候太匆忙了,也没带什么。这个玉佩是我爹爹,在我过十岁生日的时候请工匠打造的,不是什么宝贝,就当作一个念想吧!”

“这……这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既然认识了,就是朋友。既然是朋友,过生日互送礼物不是很正常的吗?今天你过生日我送你,等我过生日的时候,你也一定要送给我!不许赖帐哦!”

“好……好吧……”

“嘻嘻!说好了哦,不是什么宝贝,但是你也不能给我弄坏了!下次要是让我发xiàn

它磕坏了哪里,我可跟你没完!”

“嗯……不……不会的……”

……

“喂!傻了?”看着许云鹤站在那里愣愣地不说话,许承方凑了过去,奇怪地说道。

许云鹤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深处闪过一丝狡黠,手上动作飞快,在许承方还没有来得及作出反应之前,他已经闪电般地从对方手中抢过了那尊小小玉像,旋即飞快地放到了自己的怀中深处。

做完这一切,许云鹤就一脸警惕地看着有些发愣的许承方。

“你……”许承方没想到许云鹤动作如此之快,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许云鹤,最后恨恨道,“动作够快的!很不错嘛!”

“你知不知dào

乱抢别人东西,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许云鹤面对许承方的时候,没有任何的局促不安。

“没想到啊没想到,一向冷眼看人的许家六公子,居然也有春心萌动的一天啊!难道是春天到了?不对啊!现在好象才是秋天吧,难道是我过糊涂了?”许承方的脸上又出现了那种贼兮兮的贱贱笑容,抬头望向天空,惊叹道。

许云鹤白了他一眼,脸上有些红,却没有搭理他。

许云鹤不理,许承方却又凑了过来,凑在许云鹤耳边问个不停:“是哪家姑娘?我怎么没有见过?长得好漂亮啊,是这元城的吗?什么时候勾搭上的?你小子藏得够深的啊,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有漏过!那天带我去看看,帮你参谋参谋怎么样?……”

“闪开!离我远点!”许云鹤皱眉,看着如苍蝇一般嗡嗡响个不停的许承方,斥道,“别没点正经!快点说正经的,到底出什么大事了?”

看着许云鹤那一个不对就要勃然大怒的危险脸色,许承方悻悻地撇了撇嘴:“真没意思!好吧好吧,先说正经的!不正经的,等正经完了之后再说!”

许承方的脸色严肃了下来,望着许云鹤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云鹤!半个时辰后,我们就要出发了!”

第四十八章 初行有争

“这么快?”许云鹤一愣,随即很干脆地答道,“好,你等我一下,我回去拿点东西,马上就走!”

“不,你等一下!”许承方伸手拉住了转身欲行的许云鹤,一脸严肃地看着他,“我希望,这一次,你不要去!”

“为什么?”许云鹤不解道,转回身来望向面色严肃的许承方,脸上的惊讶却毫无掩饰。

之前许承方一直都希望拉着许云鹤去那个武帝秘藏,一直到后来两人成了朋友,许承方也没有更改过自己的初衷。如今万事俱备,马上就要行动了,许承方怎么又变卦了?

“有谁不希望我去?是那个公冶乐天?”许云鹤心中闪过了种种可能,第一个就是那个险些把自己掐死的猥琐男,沉声问道。

“不,不是他。虽然我想他的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但是在这里,在我们许家,还轮不到他指手画脚!”许承方的话里带着一股傲气,随即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其实这并不是有别的阻力,而是因为,我,不希望你去。”

“为什么?”许云鹤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脸上的神色有些不好kàn

。许承方吞吞吐吐的,分明内中别有隐情,他的心里可是有些憋气了。

“云鹤,你不要生气,这次出尔反尔,的确是我许承方的错。不过,”许承方苦笑,眼神却很坚定,“这一次,我真的不希望你去。”

“理由呢?”许云鹤的声音平静了下来。

“理由就是……”许承方叹了一口气,随即目光真诚地望着许云鹤,“我是你的朋友,这是一个朋友不多的人,对他仅有的一个朋友的忠告!”

“你到底什么意思?”许云鹤完全搞不懂许承方在说什么,皱眉问道。

“我三叔来了。”许承方叹了一口气。

“我知dào

。”许云鹤点头。

“六大家的人,又要多上许多了。”许承方又叹了一口气。

“我明白。”许云鹤再次点头。

“我大哥……”许承方的眼神有些复杂,“他也来了。”

“我知dào

。”许云鹤再次点头。

“不,你不知dào

,你什么都不知dào

!”许承方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好几度,他有些激动地看着许云鹤,声音也有些颤抖,“你不知dào

,我大哥早已把你看成了我的人!我们两兄弟的事,你根本就不知dào

!不明白!”

面对激动的许承方,许云鹤却突然笑了。

他伸手按在许承方的肩膀上,淡淡道:“这回是你错了,我知dào

,我什么都知dào

。”

“不!你根本就不知dào

!”许承方很是固执,看着许云鹤脸上那淡淡的笑容更是有些生气,“你根本就不知dào

,这十几年来,我们两兄弟,到底是对什么样的兄弟!”

“我确实不知dào

具体的细节,不过看着昨天他看着你的眼神,我也能猜到,他和你……”许云鹤停顿了一下,方才轻描淡写地吐出了最后几个字,“早已不是兄弟,而是一对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的竞争者而已。”

“云鹤,你果然看得透彻,不愧是我许承方唯一的朋友啊!”许承方在笑,却没有半点的喜意,相反却有些凄惨,“你说的没错,我和他,的确已经不是兄弟。如果有机会的话,我真的很想杀了他!我想,他也是这么想的吧?”

许云鹤不答,脸上的表情有些冷漠。

“云鹤,我这么说,你有没有觉得我很残忍,很没有人情味?”许承方惨笑。

许承方摇了摇头:“没有什么残忍不残忍的,生在了这样的家庭,拥有了最优渥的生活,便注定不可拥有凡人的温情。注定如此,没有什么残忍不残忍的,不残忍才是错的。”

许承方不语,脸上的惨淡笑容,却少了一些凄凉味道。

“而且,你是我的朋友,我只记得这点,残忍不残忍的与我无关。而他不是我的朋友,他怎样,也与我无关。”许云鹤定定地注视着许承方,一字一句地答道。

许承方笑了,伸手在许云鹤的箭头重重地拍了下去。随即,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释然一笑。

一切,已尽在不言中。

“我许承方这辈子,能有你这么一个朋友,已经算是不虚此生了!”许承方欣慰地望着许云鹤,随后脸色严肃了起来,“为了不让我下半辈子连最后一个朋友也失去,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去!”

“作为你的朋友,以及作为许云鹤,我必须去!”许云鹤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你不能去!”许承方强调道。

许云鹤定定地望着许承方有些气急败坏的神情,转身,缓缓地踱步,声音缓缓传来:“承方,这一次我必须去,我有我的理由,你能让我把话说完吗?”

背后没有赞同的声音,却也没有反对的声音。

许云鹤继xù

向下说:“我知dào

,这一次武帝秘藏的发掘,其中必然充满了无数的凶险。武帝,简直就是神一般的存zài

,虽然他已经死了几百年了,但是他的坟墓,哪能没有一点防盗措施?武帝的一点小手段,又哪里是我这个小小武师能抵挡的?”

“那不是重点!就算有再多的机关陷阱,那也毕竟是死的!最可怕的不是死物,而是人心!是在你身边的人的人心!”许承方气愤地大吼。

“我明白。”许云鹤点了点头,转过身来看着有些气急败坏的许承方,“一出发,我便只能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卒子。你很有能力,但是到了路上,你大哥才是正派的继承人,看他和你三叔的样子,恐怕他们两个的交情也不浅吧?他既然把我看成了你的人,到了路上,肯定会找机会对付我。而到时候,你很可能帮不上什么忙。到时候,我有可能会死……”

“不是有可能!而是非常有可能!”许承方冲了过来,两只手紧抓住许云鹤的肩膀,“我和我大哥斗了十几年,他有什么样的手段,我比你更清楚!现在,他就已经出手了!”

“出手?出什么手?”许云鹤有些奇怪。

“我三叔已经下令了,半个时辰后,我带上一半人先出发!而剩下的人,则由我大哥率领!而跟随我第一批出发的人中,没有你的名字!”许承方用力地摇了摇许云鹤的肩膀,大声道,“他会杀了你的!你不能去送死!”

“谁说我去送死了?”许云鹤微笑着面对有些抓狂的许承方,轻轻摆脱了许承方的两手抓握,慢慢地理顺身上衣物的褶皱,“我许云鹤虽然活得不怎么好,但还没有到主动寻死的地步。送死这种蠢事,我怎么会去做呢?”

“你有应对我大哥的方法?你听到了什么风声?”看着许云鹤那毫不见慌乱的眼睛,许承方喘了几口粗气,问道。

“不知dào

,我昨天晚上才见到他,哪里来得及探听什么风声?”许云鹤很快地摇了摇头。

“那你在这里装什么镇定!”许承方的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你知不知dào

,你的鲁莽会送掉你的性命!”

“我知dào

,这次会很危险,可我没有选择,我必须去!”许云鹤缓缓地点了点头,他也很固执。

“为什么?武帝秘藏里面到底有什么,根本就没人见过。为了一个莫名其妙毫无头绪的什么狗屁宝藏,你至于要那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吗?”许云鹤出乎意料的固执,让许承方恨不得把许云鹤的脑袋狠打上一顿,“大不了最后等我得到了什么,我分你一半,这总行了吧?”

“不,你的是你的,我的,只有我自己去争取,才是我的。”许云鹤摇了摇头。

“你!”

许承方气急,看着不知所谓的许云鹤,他已经想不出什么话,可以用来怒骂这个像驴子一样倔的许云鹤了。

“你听我说,说完,你就明白了。”许云鹤微笑,平静地说道,“在我还在外面飘荡的时候,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能够回到这个家族中。虽然这个家族中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对我的,但是在这里,我可以得到家族的帮zhù

,尽快提升我的实力。实力提升了,我才能离开这里,去找师父,去报仇!”

许承方脸上的怒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奈而又心酸的理解。

“可是到了现在,我才明白,当初的想法,有多么的可笑。”许云鹤淡淡笑着,“元城只是一个小地方,在这里,即使许家有着再雄厚的条件,它也无法帮zhù

我,达到我想要的那个高度。要不然的话,整个许家,又怎么会连一个真zhèng

意义上的高手都没有出现?这片天地太小了,我要换一个更大的地方,才有可能,飞得更高!”

“那也不必要非得跟武帝秘藏较劲吧?哪里不过是一个死人墓,算得上什么广阔天地?”许承方还在不死心地努力。

“那里的确不算什么广阔天地,但是,哪里是一个充满挑zhàn

的地方,危险越大,收益越丰厚。”许云鹤转身看向许承方,眨了眨眼睛,“这还是你跟我说的呢!”

“哼!”许承方冷哼一声,扭头。

许云鹤毫不在意,继xù

向下说:“我明白了,这个世界,想要得到的多,就要付出得多。我要达到师父要求的水平,四平八稳地太平日子,是绝对没有机会的。既然命中注定我无法做一个平平凡凡的田舍翁,那就让我,去酣畅淋漓地拼上一把吧!”

“你会死的!你真的会死的!”许承方提醒道。

“我知dào

,这样很危险,可是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事情,是不危险的呢?即使是现在,想要我死的人,又少了么?即使是真的做一个田舍翁,他也要担心土匪会不会来洗劫,恶吏会不会盘剥暴敛。就算是在床上睡觉,还有可能来场地震,一命呜呼身首异处呢!”

许云鹤走到许承方面前,一脸郑重地望着他:“我不知dào

这次的冒险,我可以得到什么。但是我想去冒一次险。就算最后什么都得不到,我也无怨无悔。”

看着许云鹤一脸的郑重,许承方望了他半晌,最后只能化作一声长叹:“罢了!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做决定吧!只希望最后,你能得你所愿吧!”

说完,许承方转身就走。微软许云鹤就站在身后望着他离去,并未出言挽留。

“希望,如此吧……”

骄阳当空,空旷寂寥的荒漠上,放眼望去看不到一点绿色。一行人,正在不急不缓地行走着。

“他娘的!这是他奶奶的什么鬼地方,真不知dào

你们许家的人是不是属老鼠的,居然能找到这里,我老鲁生平从不服人,现在也不得不说个‘服’字!”走在最前面的一个昂藏大汉,一屁股坐在地上,愤愤地咒骂着。

这么彪悍这么百无禁忌的声音,别无分号,自然是属于鲁有成的。他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旁边是一棵枯死的小灌木,虽然挡不了太多的阳光,不过对于现在已经晒了老半天的鲁有成,这已经算得上是不错的了。

“鲁兄,辛苦些也是值得的。要不是它在这么一个地方,早就被别人给发xiàn

了,哪里还有我们兄弟的份?”许承业就走在鲁有成的身后,这时候走过来和颜悦色地对鲁有成说道,丝毫没有因为鲁有成刚才的无礼之言而动怒。

这份涵养,着实了得。

鲁有成“呸”的一声向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一双粗壮的大腿毫无形象地平摊在地上,这才抬起头来看着许承业,嘴里可是一点都没客气:“谁他娘的跟你是兄弟,老子的兄弟在家里呢,就你们这几块料,也够资格当我鲁有成的兄弟?贼他娘的,老子看着你这张死人脸就生气,离老子远点!”

鲁有成的嗓门大得很,走在后面的端木飞羽插话了:“鲁兄,咱们几个都是大家子弟,你嘴上能不能干净点?许兄一路上辛辛苦苦地带路,跑前跑后地一直忙个不停,你就算不念他的好,至少也对他多少客气一点吧?他又没有得罪你!”

“嘴长在老子身上,老子想骂谁就骂谁!怎么,你有意见?”鲁有成的屁股在地上转了个半圈,指着端木飞羽就骂上了,“我老鲁天生就是这一张臭嘴,娘生爹养的,你有想法?老鲁想骂谁就骂谁,连我爹都管不了我,怎么着,你小子想来试试?要不我找我爹商量商量,看他同不同意?”

端木飞羽地一张脸涨得通红,跟斗鸡似的鼓着一双眼瞪着鲁有成,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流氓!赤裸裸的流氓啊!

任是谁听到了鲁有成这般痞赖的腔调,要是还能再保持气定神闲,那绝对可以去当圣人了。

跟你爹去说说,要是真说了,端木飞羽焉有命在?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辈,还是次子,也敢对一家之主如此不敬?虽然鲁有成也只是随便说说,但是要是再话赶话下去,鲁有成这个夯货说不定真干的出来。

他二,端木飞羽可不能跟着他二下去。像这种二货,还是离他远一点比较好!

端木飞羽起身走到了队伍后方,找了个看不到鲁有成的位置,方才气鼓鼓地坐下。虽然心中一直在提醒自己不和哪块滚刀肉一般见识,心里面的怒气却一点都没减少,一股股地往胸口上撞,肺都要气炸了。

气走了端木飞羽,鲁有成完全不当一回事,抬起头来斜着眼睛横了许承业一眼:“死人脸,老鲁问你,还有多远,才能走到那个该死的死人坟?”

“鲁兄莫要心急,就快要到了。”许承业依然一脸的微笑,只是被鲁有成这么肆无忌惮地骂了一通,他脸上的笑容,多少显得有些假。

“到你奶奶个头!”鲁有成“呸”的一口浓痰吐了出来,险些吐到许承业的鞋面上。他不但没有道歉,反而还骂上了:“从昨天中午一直到现在,你他娘地说了多少个‘快到了’?老鲁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那个死人坟连根草都没有看到,你当你鲁大爷是三岁小孩啊?”

“鲁兄,不要太过分……”看着自己脚旁边的那团浓痰,许承业的眼神中多了死冷光。

“老子就是要过分,怎么地了吧?”鲁有成从地上猛地站了起来,伸手就撸袖子,“怎么,想跟你鲁大爷练练?行啊,你鲁爷爷手痒得很,早就想打扁你这张死人脸了!”

鲁有成一口一个“鲁大爷”“鲁爷爷”地乱叫,许承业眼神中的冷光愈加冷厉,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掌,已悄然握紧。

空气悄然凝固,在许承业的身体周围,突然出现一股怪风,将身周的沙土枯枝纷纷扬扬地吹移到了四周,在他的周围,形成了一个干干净净的圆圈,足有两三米的直径。

其余的人感受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感,没有人要求清场,其余的人已经自动向四周散开,给两个人腾出了一个方圆几十米的空间。十几人在远处,看着留在场中央的两人,不同的人,有着完全不同的心思。

而鲁有成,却还是那副松松散散的痞子模样,歪着膀子斜着脑袋,双手抱在胸前看着许承业,丝毫没有大战将至的紧张感。

第四十九章 终匕现

一片叶子,在风中轻轻地打着旋,不知dào

从什么时候起,蓄势待发的两个人之间,出现了一股无声无息的小小旋风。所有人都被这一紧张气氛感染而静止不动,只有中间的那一片卷曲枯败的树叶,在风中不急不缓地打着旋。

许承业和鲁有成依然没有动手,旁边围观在之人,已经有人的呼吸开始加重了。

一触即发,就在这个时候,双拳紧握面色冷峻的许承业,突然笑了。

笑了?他竟然笑了?

有人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眼花了,许承业却开口,证明了刚才的一幕绝对不是幻想:“鲁兄,今日天朗气清,风和日丽,如此大好时光,妄动拳脚,岂非大煞风景?”

更让众人大跌眼镜的是,对面的鲁有成,居然抬起头来看了看天空,煞有介事地点头道:“不错不错,我老鲁看着这蓝天白云的,突然想晒个太阳。你要想打找别人吧,老子先找个地方眯一会儿!”

说完,鲁有成再不管别人怎么想,转身回到原来的地方,也不管地上满是尘土枯枝什么的,一骨碌坐倒在地上,倒在地上就合上眼睛,就是不知dào

他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许承业不动声色地看着鲁有成倒在地上,视线才缓缓地收了回来。一双狭长的眼睛在迷惑不解的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淡淡一笑:“诸位,可有什么意见?”

无人应声,虽然没有人清楚这两个马上就要开打的家伙,怎么突然间就这么默契地握手言和了。但是看着许承业的那双寒光四射的眼睛,谁还敢多嘴,问一句这跟自己完全不相干的闲事?

要打的架没得打了,散在周围的众人又重新聚了回来,一个个分开落座。经过刚才的那件事,也没什么人有心情闲谈胡侃了。而且很默契的,几个人都远远地离开鲁有成和许承业坐着,两个人周围三米的范围内,没有任何人涉足。

许承业看着沉默的众人,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向着人群的后面招了招手:“承志!过来!”

许承业话音刚落,马上就有一个身影匆匆地从人群中跑了出来,走到许承业身前站定,躬身问道:“大公子有何吩咐?”

此人赫然便是许承志,许承业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去前面看看,我们这是走到哪儿了?按照原来的路线,应该不远了吧?”

许承志低头:“是!承志马上就去,大公子请稍候!”

许承志领命而去,转身走出去还没有两步,就又被身后的许承业给叫住了:“等一下!”

许承志转身看向许承业,许承业微微一笑:“你一个人去有些不妥,我再给你找一个人吧!”

许承业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后面一个低着头默不作声的人身上:“云鹤!”

被点中了名字,许云鹤站了起来。

“云鹤,你和承志是表兄弟,你们两个搭个伴,去前面看看吧!”许承业的声音很温和。

许云鹤点头,和对面看过来的许承志对视了一眼,随后就互相转开,两个人的眼神,都有些莫名的复杂。

许承志走在前面,许云鹤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了人群,向着前方茫茫无尽的荒漠走了过去。

越走越远,脚下的地面已经由坚实的硬土,变成了松软的沙砾地。脚踩在上面就要陷下去一大块,要不是两个人修为都不低,在行走的时候都运用了一点轻功的法门,一脚不慎,下一刻再拔出来鞋子里就全是沙子了。而如果真的灌进了沙子,在这个荒无人烟根本没有准bèi

备用鞋子的地方,连路都走不得了。

两个人闷不作声地也不知dào

走了多长时间,已经看不到原来的那圈人的影子,渐渐走进了真zhèng

的荒漠。许云鹤从没来过这里,不过他听人说过,这是元城城北五十多里外的仅有的一处沙漠,当地人呼作“不归海”。

这个名字很有些文雅的意味,当地的百姓自然没人有这个能力取这么一个文绉绉的名字,文人骚客也不会跑到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来发骚吐情。之所以得名如此,是因为在这处沙漠的边界,有一块不知dào

什么时候,也不知dào

是什么人给立起来的石碑,上面只有那三个大字。

而刚才,许云鹤和许承志两个人刚从那里走过还不到半个时辰,那块不知历经了多少风沙洗礼却还保持着清晰笔迹的石碑,两个人都看到了。

一个沙漠叫这个名字就够怪异了,更怪异的是还有不知那个闲人还会为这种寸草不生的荒漠起名字树碑。名字怪异,“不归”两个字还透着一丝森然的气息,只不过当地人谁也没有拿这个名字当回事,不时有采药的百姓,都会进里面挖点沙参。虽然沙漠里环境恶劣,但却出产沙参这种价值不菲的药材。百多年来有很多人都曾出出进进,自然有人走进去就再没走出来,不过那毕竟只是少数,大部分人还是平安无恙地回转。那块“不归海”的石碑矗立在那儿,来来往往的人看在眼里,不过是付之一哂。

许云鹤没有把这个有些不吉利的名字放在心上,只是和许承志两个人走在一路,旁边没有任何别的人在,这心里是越来越不舒服。

两人谁都知dào

对方心里的真zhèng

算盘,外人在的时候还可以虚与委蛇,一副兄友弟恭的和气模样。但是如今只剩下两个人,谁都是心知肚明,再来那一套就实在有些不合时宜了。

可是不来假的,来真的就更加不可能了。两个人背负着使命而来,这个时候发生什么事,可不怎么合适。而且两个人的性格都不是那种简单直接的鲁直性子,真的撕破脸打打杀杀的,想想都有些怪异,至少在现在的这个时间这个场景,确实有些不怎么搭调。

大漠中气温高得吓人,无遮无拦的广漠中一股股的热气向上翻腾,更使得炎热雪上加霜。行走到现在,许云鹤已经满身都是汗津津的,身上的衣服黏黏地贴在身上,非常地不舒服。

停下脚步来,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许云鹤拿下腰间的水囊,仰头灌下一口,摇了摇,里面已经所剩无几。

看着前面的许承志依然在不知疲倦地向前走着,和自己已经拉开了一段距离。许云鹤虽然非常别扭,但还是不得不喊了一句:“等一下!”

许承志闻声,停下了脚步,却没有转身,只是背对着许云鹤,默不作声。

许云鹤把水囊重新挂在腰上,向前走了两步,看着许承志的背影,有些尴尬地开口道:“那个……还要往前走吗?”

“大公子吩咐下来的,为什么不走?现在还没有看到流花湖的影子,再向前走走吧。”许承志的声音很平静,却也很冷漠。

许云鹤心中依然很别扭,只是这时候也不得不开口了:“现在我们已经走进不归海半个多时辰了,还没有看到大公子说的那个流花湖,分明就是我们走错了。我们现在应该回去,找大家重新商量商量,怎么更改路线才能到达目的地!”

许承志没有回头,许云鹤却清晰地听到了对方的冷笑声:“你以为你是谁,居然敢说大公子选的路线错了?这里你来过么?你认识这里的路吗?你知dào

我们现在走到哪里了吗?真是不知dào

天高地厚!”

听着许承志毫不客气的冷嘲热讽,许云鹤的语气也变得生硬了许多:“原来的计划,从原来的停留点向前六里,就是流花湖。如今我们走出了接近两个时辰,至少也走了六十里了吧?现在还没有看到流花湖的影子,反而走进了不归海,就算我不认识这里的路,我也知dào

,原来的计划必然有误!我们现在已经没水了,再向这沙漠里不管不顾地走,只是在送死而已!”

“送死是吗?”许承志冷笑,迈开脚步向前走,头也不顾地说道,“那就让我许承志去送死好了,您六公子的命那么金贵,就不必陪我去送死了!”

许承志扬长而去,在沙漠中走的飞快,很快的,就已经甩开站在原地的许云鹤,很长很长的一段距离了。

咬着牙看着许承志绝尘而去的背影,许云鹤的眼神变幻不定,内心中挣扎了一番,他还是只能愤愤地跺跺脚,紧赶几步去追赶前面那个让他无比痛恨的人影去了。

许承志一意孤行不愿回头,许云鹤也不能舍他而去。不是因为看清了许承志真面目的许云鹤,对他还有什么可笑的亲情在,而是因为,现在的他,已经身不由己。

许承志和许云鹤表面上一团和气,真zhèng

了解他们之间纠葛的,只有他们两个自己。但是不知dào

为什么,在刚才,许承业却把两个人凑在了一起派了出来。这看似只是一个很偶然的安排,只是看着许承业那双狭长而透着一股阴柔气息的眼睛,许云鹤总是觉得,这里面多少有种阴谋的味道,似乎对方知dào

了些什么。

临走之前,许承方对自己说的话,许云鹤还记得清清楚楚。无心无为的许云鹤,已经身不由己地卷入了一场大家族双子夺嫡的权力争夺战中。虽然他根本无心卷入其中,但是现在,不管他愿不愿意,自己承不承认,他都已经参与了进来。

与许承方成为朋友,许云鹤并不后悔,相反,能交到此生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朋友,许云鹤觉得很幸运。他不后悔,但是因此而被许承业视为眼中钉,却着实让许云鹤有些头疼了。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如今由许承业带队,自己孤身一人在此,许承方也不在,许家大公子要想给自己穿双小鞋,实在是再轻松不过的事了。自己这个时候要是回去了,可不只是许承志那番冷言冷语那么简单。一个不好,不定给自己安排一个什么更重的罪名呢。

孤身行至此地,许云鹤只能处处小心,不让自己有什么把柄落在人手。在元城处处受人逢迎的许云鹤,到了这里,便也只能夹起尾巴做人了。

许云鹤现在的处境,很不好,甚至有些危险。只是,许云鹤并不后悔。如果真的按照许承方说的那样留在元城,日子肯定比现在好过得多。但那样,许云鹤却失去了一次难得的冒险经lì

。这次的冒险经lì

肯定会很凶险,而且到了最后,还很有可能一无所获。但是就算是一无所获,如果真的经lì

过并且平安而过,许云鹤相信,到时候的自己,必然会有一番全新的改变。

我不喜欢麻烦,但是我绝对不会逃避麻烦!

这是苏流沙曾经说过的话,许云鹤一直牢牢地记着。麻烦没人喜欢,可是如果为了避免麻烦而选择逃避的话,那只不过是暂时地苟安。日后,这个本可以轻易解决掉的小麻烦,就会化作一个奇大无比的超级麻烦,让你避无可避地撞上去。

而到时候,这个大麻烦,可就没有当初那么容易解决了。

许承志不回头,不想落人口实的许云鹤,也只好紧紧地在后面追赶。还好现在时间还不算太晚,再走上半个时辰,要是许承志还死不回头的话,许云鹤就不再管他,真的走了,

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越走越远了,走进了不归海的腹地,除了一望无际的土黄色大漠,再也看不到任何别的颜色。热浪滚滚的大漠,滚烫松软的沙砾地,还有那望不到尽头的茫茫荒漠,望一眼,就有一股绝望感涌上心头。

这篇无边无际的荒漠,真的可以走出去吗?如果逃不出去,是不是就要葬身此地,化作这大漠的一颗沙砾,甚至还无人知晓?

许云鹤脸上的汗水,已经在白皙的脸上划出了一道道灰黑色的沟痕,他望着前面始终未曾停过一步的许承志,心里甚至升起了一丝敬佩。

看了看天上已经倾斜向西的太阳,许云鹤再次停下脚步。他想要开口再劝许承志改变主意,却没想到,还没等他开口,这个时候,许承志竟然自己停下来了。

许承志停步,转身,看向许云鹤,眼神诡异,呼吸莫名地有些粗重。

许云鹤迷惑不解地看着他,不知dào

他这么停下来不说话,只是望着自己是想要干什么。

“打算回去了?”许承志的眼神实在让许云鹤很不舒服,他开口问道。

许承志不答,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许云鹤,眼神中的诡异之色更浓。粗重的呼吸声,却反而平稳了下来。

“你……”许云鹤不解地望着他,随即想到了一个可能,脸色大变,“你……要……”

许承志依然不答,却点了点头,一双脚,已经一前一后悄然分开,摆出了一个临战的姿势。

许云鹤脸上的震惊之色,也很快地被冷漠所代替。看着面色凝重的许承志,他没有做什么准bèi

姿势,只是用很随意的口气问道:“为什么?”

许承志却回答了许云鹤的这个问题:“你成长得太快了,现在已经是武师一品,如果不赶紧除掉你,再过上个一年半载,我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为什么?”许云鹤再次把问题重复了一遍,连口气都没有一丝变化。

“你完全无法想象大公子有多么可怕,整个家族没有任何一个人知dào

我有多么恨你,但是他来的第二天,就派人把我叫到了面前,给了我两条路。而我今天,就选择了其中的一条路。”一样的问题,许承志第二次却给出了完全不同的答案。

“为什么?”许云鹤依然在重复自己的问题,很固执,很执拗。

“你不知dào

?十三年了,你竟然还不知dào

?”许承志似乎是被许云鹤的这第三次问题给激怒了,收起了戒备体势,看着许云鹤的眼睛有些红,声音也有些激动,“我折磨了十三年,狠了你十五年,你居然不知dào

这是为了什么?你居然什么都不知dào

?”

“为什么?”许云鹤将这个问题重复了第四遍。

“你不知dào

是吧?好!我今天就告sù

你!让你死个明白!”许承志有些癫狂,一手扯开胸襟,粗暴地把外袍甩在地上,“一个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小孩,忽然来了另一个小孩取代了他的位置。然后这个被人遗弃的小孩,就恨上了这个夺走了自己一切的小孩,折磨了他十三年,今天还要杀了他,怎么样,够清楚了没有?还要我再说的更清楚吗?”

“就这样?”许云鹤有些悲哀。

“就这样,不这样,你还想怎么样?”许承志冷笑,“没想到吧,这种小说话本中常见的桥段,就发生在你我的身上,很意wài

么?”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夺走你的什么,而且当年……”许云鹤想要解释些什么,却被许承志很粗暴地打断了。

“多余的废话都别说了,到了现在,说这些狗屁还有什么意义吗?今天是你命不好,得罪了大公子,撞在我的枪口上。下辈子,去投一个好胎,祈祷一下不要再遇到像我一样狠心的表兄吧!”

第五十章 不杀

说完,许承志一脚将脚下的外袍踢飞,漫天的沙尘纷纷扬扬而下。茫茫的沙尘之中,许云鹤,长叹一声。

许承志一脚在地上一顿,正要出手,许云鹤突然开口道:“你早就不是武徒了吧?”

“不错,三个月前,我就已经是武师二品了!可笑那许承涛居然一直以为自己才是许家第一人,骄狂无知,最后死在你手上做了个枉死鬼,倒也算得上死得其所了!”许承志狞笑一声,从腰间,缓缓抽出了一把短而锋利的匕首。

许云鹤毫无讶色,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悲哀,若有若无地点了点头。

“你的实力早已远胜侪辈,却居然硬是隐忍了这么多年,甘于屈居人后。这份忍耐,我不如你。”

“武师二品,和许承涛那个傻瓜比还可以。但是和你许大天才一比,连个屁都不算!”许承志脸上的肌肉有些扭曲,说话也有些口不择言,“不过几个月,你就从一个渣都不如的废物,直直地升到了武师一品。除了你许大天才,整个元城,整个天下,谁还有这能力?真不愧是天才啊,我们这些凡人,哪里敢与许大天才比肩呢?”

“何苦!何苦……”许云鹤黯然叹息。

“像你这种天才,处处都被人捧上了天,哪里会想得到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是怎么活着的?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爹娘,把自己抛在一边不管不问,反而对着一个不知dào

从哪里跑出来的孩子嘘寒问暖,关怀备至。这种感觉,你能体会吗?那时候的我,只有六岁!一个六岁的孩子,本来应该是被父母抱在怀里宠溺的,我却只能看着另一个孩子夺走了我的一切,坐在我的位置享shòu

着我应有的一切!你什么都不明白,居然还问我何苦?”许承志双眼通红,嘶哑的嗓子疯狂地吼着。

“那也不过是三年,三年后,我比你还要……”

许云鹤的话还没有说完,许承志再次不管不顾地打断了他:“那又怎么样?三年,你不觉得什么,那却是我的童年!人一生中最宝贵的童年!你毁了我的童年,三年后你过得惨一点又如何?现在,你还是回来了!回来了!你又要夺走我的一切!一切!”

“我从来都没想过……”许云鹤还想解释,只是许承志根本就没打算给他机会。

“废话不要多说!今天,我就要你死!”

说罢,许承志再不给许云鹤说话的机会,手中匕首一番,寒光四射,箭一般冲向了许云鹤。

许云鹤已经没有时间再去叹息,看着寒光闪烁的匕首,他只能出手。

许承志果然没有说谎,他的实力,确实比许云鹤高出许多。虽然现在还只是一把匕首刺来刺去,并没有使出什么大招,但是这就已经让许云鹤左右支拙,渐渐落在下风了。

“许大天才,如果你只有这点实力,那就要变成一个死天才了!”许承志匕首一挥,削下许云鹤的一片衣袖,狞笑道。

许云鹤纵身后退,皱眉看了看自己的左手臂,衣袖被削去一大块,小臂已经裸露在外了。

而许承志并未追上来穷追猛打,站在远处,手执那柄匕首,狞笑着,很得yì

,很寒冷。

许云鹤闭上了眼睛,片刻后,又睁开。再睁开时,一双深邃的眼眸中,已经燃起了两团细小的火焰,微小却不微弱,妖异的金黄色,轻轻地摇曳着。

双眼霍然睁开,许云鹤的一双脚在地上用力地踏着,“蹬蹬蹬”地连续七声,一步一个脚印,走完之时已经出现在了许承方的面前不足半米处。说也奇怪,刚才许云鹤一路走来,松软的沙漠让他吃了不少苦头,一脚下去就要陷下去。如今许云鹤用力地在地上踏着,不但丝毫没有下陷,反而还发出了重浊却清晰的跺地声,就好像是踩在了最硬实的实心硬地上一样。

不易为人察觉的是,许云鹤每一脚踩下去,在他的脚离开之后,原来脚下的沙地,竟然已经悄然融化,金黄色的沙砾化为液体,在许云鹤走后,化成了七个晶莹的脚印,微微散发着热气。

走到许承志的面前,许云鹤蓄势待发的左手早已应势而发,五指笔直竖起成掌,狠狠地劈向了许承志的脖颈。不同寻常的是,许云鹤的左掌上竟然冒起了淡红色的火焰,附着在许云鹤的手掌和前臂上,却又没有和易燃的衣物发生燃烧,透着一丝诡异。

看着许云鹤一掌劈出,许承志毫无惧色。身不动脚不挪,火掌刚刚劈出,他的身体已经向后平平飞出,就好像一片红毫无重量的纸片,许云鹤一张刚出,带出的一点微风正好把它吹开,根本就没有打中。

“不错,果然是天才啊,这才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这赤炎刀已经有点样子了。”毫发未伤的许承志对着许云鹤点了点头,居然还点评起许云鹤的武功来了。口中说的是褒奖,只是这个时候由他说出口,实在有些讽刺的味道。

许云鹤并不答话,脸上面无表情,看了微带得yì

的许承方一眼,右手向上一翻,两只手上同时燃烧起了淡红色的火焰,脚下再次重重踏下,再次风一般出现在许承志面前。不多不少,又是七步。

左手自左下方斜斜向上,从左下方一路划到右上方,对应着许承志的左胯直到右肩。这一掌劈出的力道更胜往昔,手掌上的淡红火焰也加深了颜色,只是很遗憾的是,这一次,许云鹤依然没有击中目标。

和上一次一样,许云鹤刚刚出掌,许承志就已经轻飘飘地飞了出去。就好像许云鹤亲手送他飞了出去一样,掌未到风先到,许承志诡异的身法,让许云鹤的蓄力一掌,再次落空。

许承志轻飘飘地落在了许云鹤身前十余米处,面带微笑看着许云鹤,正想开口再讥讽许云鹤几句。却没想到,他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来得及展开,嘴角刚刚勾起一点弧度,身上突然冒出来的一团火,让他再也笑不出来了。

丝毫没有防备,从许云鹤的左边小腿往上,很突兀的就冒起了一团火焰。金黄色的火焰轻轻一跃就烧到了上面宽大的衣襟,也多亏了许承志身上的衣物质量上乘,要是冒点黑烟什么的,只怕连一张脸也要熏黑了。

身上突然着火,换了任何一个人也要惊慌失措。也真算许承志心志坚忍,硬是没有发出一声惊呼。两只衣袖一摆,高大的身影绕着原地飞快地打了个转,再停下,身上冒出来的火焰已经无声无息地熄灭了。

火焰熄灭了,只是身上穿得衣物实在是太过于易燃,只是这一眨眼的功夫,许承志的衣袍的下摆,已经烧掉了一大半。上半身倒还保存得比较完好,只是依然有一道火烧过的痕迹赫然在上,在净白色的衣袍上特别显眼。

“好!很好!”许承志脸上的得yì

之色不见了,阴狠的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了许云鹤,视线从许云鹤缓缓移到地上,落在地面上那一道凹陷下去的显眼痕迹。

在许云鹤和许承志之间,出现了一道明显凹陷下去的凹沟,连接在两个人之间。不深的陷沟中,还在微微翻动。上面,有着丝丝的热气冒了上来,与之相比,沙漠中炽热的气浪,已经完全当不起“热”这个称谓。

“不错,不错!不愧是天才,赤炎刀本是以掌为刀,你不拘一格,居然把脑筋动到了脚上,出乎意料的一偷袭,如果今日不是我的话,你许大天才,又成功地阴死人了吧?”许承志的眼珠子僵硬地转了转,从牙缝中挤出了这几个字,口气大不相同。

许云鹤并不答话,只是冷漠地迎视着许承志的冰冷眼神,面无表情。

“好,不愧是天才,看来今天要是不使出一点底牌,还真的收拾不了你呢!”许承志狞笑了一声,不再被动地戏耍许云鹤,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在手上翻出,和之前不一样的是,寒光四射的匕首上面,居然冒出了一点淡蓝色的光芒。像是火焰,可是颜色却又不太对,而且一冒出来,周围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了不少。

“你许大天才先天火灵体,好了不起啊!就是不知dào

我这点水元,能不能灭了你那一团火呢?”许承志看了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匕首一眼,唇角勾出一个残忍的微笑。

许云鹤依然不发一言,手掌上的淡红色火焰悄然消失,五指紧握成拳,凝神注视着许承志。

双袖一甩,许承志抢先发起了进攻。匕首笔直向前,上面幽蓝色的光焰突然暴涨,向前延伸出了三尺还多,小匕首顿时化作了一柄短剑。

许承志在手中挽了一个剑花,袍袖一振,高大的身躯突然如飞鸟一般升上了空中,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许云鹤的头顶上方。手中的幽蓝匕首散发着冰冷入骨的酷寒温度,围绕着许云鹤全身上下的要害部位,就纷纷扬扬地落下了一记记杀招。

太阳穴,双眼,咽喉,左胸,小腹,两肋,……上半身几乎所有的要害部位,都受到了许承志手中幽蓝匕首的“特殊关照”。虽然身在半空中,许承志的身形变幻间却丝毫不见滞涩,一招紧似一招,连绵不绝,将许云鹤完全笼罩在了幽蓝匕首的攻击范围之内,幽暗的蓝色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光罩,在外面,除了一片蓝,根本就看不清许云鹤的人影了。

而身在其中的许云鹤,处境远远比想象中的要糟得多。

不知dào

是巧合还是无形中的一种默契,许承志和之前的许承涛一样,都是自上而下对许云鹤发动攻击。这样的攻击方式对许云鹤来说很不适应,莫非这两个修为和经验都远胜自己的人,都看出了这是自己的破绽,攻己之短?

不仅如此,许承志手中的那幽蓝色的匕首不知dào

是什么材质的,幽蓝色的光芒不只是好kàn

而已,一点点的幽寒,悄然在这狭小空间中弥漫,不知不觉中,原本还热得让人汗流浃背的沙漠,在此刻的许云鹤感觉中,却已经化作了数九寒冬。

不,比数九寒冬还要严重。此刻的许云鹤,甚至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冰窟窿,周围的空气中已经冷到了一个让人无法容忍的地步。身上单薄的衣物根本无法抵御这种酷寒,全身上下冰冷一片,抵受不住的许云鹤,已经身不由己地开始瑟瑟发抖。

更糟的是,身陷酷寒中的许云鹤,却还是手无寸铁。面对着那柄围绕着周身要害不停旋转的幽蓝匕首,他只能凭一双肉掌险险应对。本就应付不来对手精妙剑招的他,更是力不从心。尤其是已经开始发抖的他,体内的元力运转也出现了一丝滞涩,有好几次,都险些反应不及中招。

他的处境,越来越危险了。

身上越来越冷,许云鹤心中却反而更加冷静了。他已经看清楚了许承志的如意算盘,他知dào

这种“缠”字诀的剑法,很难在短时间内拿下怪招迭出的许云鹤。他是想用手中的那柄幽蓝匕首,一点一点将寒气侵入许云鹤的体内,让他体内纯粹的火元逐渐停滞,凝固。当许云鹤体内火元停顿下来的时候,也就是他发出致命一击夺取许云鹤性命的最佳时机。

许承志的用心已经昭然若揭,只是明白这一切的许云鹤,能想得出来破解之道吗?

修为本就不如对方,如今又被对手的一件神兵压制得死死的,左右支拙的许云鹤,如果还是想不出来解救之道,那他的处境,就真的很危险了。

随着寒气的逐渐侵入,许云鹤的反应也渐渐地慢了下来。有几次,许承志都刺中了许云鹤。只是事到临头许云鹤总能险之又险地躲开致命一击,以至于几次三番下来,除了地面上几片碎步,许承志并未取得什么战果。

突然,刚刚闪躲过许承志的一记侧削,身下的许云鹤却猛然脚下一滞,一个破绽已经露了出来。

“去死吧!”久战不下的许承志眼前一亮。陡然大吼了一声,手中的幽蓝匕首陡然间暴涨了半尺蓝芒,自上而下,照准许云鹤的百会穴刺下。

头顶上方寒芒刺骨,许云鹤两只手猛然上举,行动见已经略见滞涩的他,此刻动起来却灵活无比。在许承志的匕首还没有来得及刺中自己的头顶,许云鹤的两只手已经准确地触摸到了匕首前端的幽蓝光芒。

原本的匕首不过短短的三寸左右,如今许云鹤握到了匕首前端三尺多的位置,却依然握到了实处。两只手紧紧握住,冰冷的触感深入十指指心,冷得让人打颤,许云鹤却咬牙握住,紧紧的,哪怕,瞬间两只手就被幽蓝色的寒冰所覆盖。

“去死!”许云鹤的自救之举,许承志看在眼里。不惊反喜,手中的幽蓝匕首下刺受阻,他很快地改变了方向,身在半空中却陡然打起了旋子,像个陀螺一样转了起来。

他这一转不要紧,他手上的匕首也跟着转了起来。本是平平刺下的匕首,突然就变成了一个电钻。两掌本来紧贴着幽蓝匕首,此刻一转,两掌瞬间被分开。手掌之上的幽蓝色寒冰碎片,纷纷扬扬地洒下。

这一转,许云鹤的一双肉掌毫无防护,岂不是被绞成了肉泥?

预料之中血肉横飞惨叫连连的场面没有出现,等待许云鹤受伤失措发出二度致命一击的许承志,却惊恐地发xiàn

,原本应该在自己身下的许云鹤,竟然出现在了自己的上方。

不知何故升上高空的许云鹤,身上的衣物破破烂烂,看上去很是狼狈。但是此刻他的脸上满是肃穆,身上残破的衣物却完全无法掩盖住身上那金黄色的火焰,璀璨的光芒映照在他的身周,此刻满身狼狈的许云鹤,浑身上下光芒万丈,彷如火神临世,凛然不可侵犯。

刚被利刃绞杀过的双手,上面光洁柔嫩没有半点的伤痕。萦绕着一层淡淡的光芒,以一种看似很慢实则快到了极致的诡异速度,握拳,合拢,生焰,凝缩。

最后,两拳一上一下合拢在一起,拳头上面萦绕着一层妖艳而又璀璨的金黄色,有如传说中的雷神,挥动雷神之锤降下闪电一般,向着已经倾注身下一击忘了身上防护的许承志的头顶,重重地锤下。

一声闷响,许承志像一个破口袋一样落在了地上,将身下的沙漠砸出了一个深坑。

许云鹤落在地上,静静地看着躺在地上不停吐血的许承志,神情淡漠。

“为什么不杀了我?”口中不停地吐血,好不容易稍微缓和了一些,许承志就已经抬起头来看着许云鹤发问道。

许云鹤轻轻地摇了摇头:“下得去手的是许承志,不是许云鹤。”

许云鹤的回答让许承志一愣,连吐血都给忘了。片刻之后,许承志却突然大笑了起来。笑声牵动了体内的伤势,他却毫不在意,一边大笑一边狂吐,殷红的鲜血落到了胸前的衣襟上,染得片片血红,他也毫不在意,依然在纵声狂笑,状似疯癫。

第五十一章 风暴求生

许承志的笑声让许云鹤听得很不舒服,他皱眉看着他:“你笑什么?”

许承志闻声转头看向许云鹤,献血狂喷流在嘴边,看上去很是可怖。

“我以为……咳咳……”体内的鲜血从喉咙肿狂涌而出,使得他说话也变得很困难,他却依然在笑,“……我以为……在外面……外面过了这么久……你会变聪明一点……没想到……哈哈……咳咳咳……”

许承志咳得厉害,下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是许云鹤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随你怎么想,今天,你想杀我,但是,我不会杀你。”许云鹤不想再跟许承志多说什么,他知dào

再多说什么,活在嫉妒与仇恨中的他,永远也不会明白自己心中那有些优质和可笑的坚持。

他的心里,只有恨。而自己的心里,除了恨,还有爱。

“你不要笑了,再笑下去,血流干了,会死的。”许云鹤皱了皱眉,转头看了看天上,太阳已经向西方移动了一段距离,再过不了一个时辰,天就要黑了。

“走吧,再不走,我们就都要死在这里了。”许云鹤俯下身,拉起躺在地上的许承志,驾在自己的肩膀上扶了起来,扶着他向回走。天色已经不早了,再不回去,两个人就要在这里沙漠里过夜了。而在这荒无人烟又缺粮少水的沙漠里,哪怕只是一夜,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了。

许承志无力地点了点头,借着许云鹤的扶持,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回走。只是他的眼睛始终注视着直走不看他的许云鹤,眼神中,很有些怪异,就如在看着一个怪物一样。

他果然,不能理解许云鹤。

“回去了,我也只有死。”两个人默不作声地向前走了好一会儿,许承志突然说道。

许云鹤停了下来:“为什么?”

“你真的不明白吗?你以为大公子,会这么好心帮我杀你?我今天没有杀得了你,你以为,他会放过我这个败者?”许承志在笑,嘴边的鲜血让这笑容显得有些怪异与可怕,“你没有真zhèng

见识过大公子的手段,你以为你傍上了三公子这棵大树,就高枕无忧了?”

“我没有傍什么大树,我和承方,是朋友。”许承志靠在许云鹤的箭头,看不到许云鹤脸上的表情,只是听到他用很平静的声音说道。

“朋友?”许承志一怔,随即就像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一样,狂笑不止,本意减缓的血流再次狂涌而出,不只是流到了自己的身上,还洒在了许云鹤的衣服上不少,他却全然不顾。

“很好笑吗?不管你信不信,他是我的朋友。”许云鹤知dào

许承志在笑什么,他却不想多解释,一手扶住许承志,继xù

向前走。

许承志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嘴上却没有消停:“朋友?这简直是我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你以为那些高高在上的公子爷跟你说两句好话,你就真的和他们平起平坐了?笑话!在他们眼里,你不过是一个有点利用价值的工具!一个工具而已!”

许承志笑得猖狂,许云鹤却失去了再和他争辩的兴趣。两个人完全是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说的再多,也不过是枉然而已。

一人笑,一人行,两个古怪的人在沙漠中艰难前行,许云鹤始终不再说话,还没有看到沙漠边缘的那块“不归海”的石碑,夕阳,却已经落入了地平线下半个身子。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许云鹤加快速度向前走,虽然还要拖着许承志,但是他走起来一点都不慢。一个人的重量,对他来说还不算什么。

这个时候,大步疾行的许云鹤,却突然停下了。

脚下猛地一顿,许云鹤猛地一个转身,锐利的眼神直射向身后的天际尽头,眼神中,突然出现了一丝惊惧与慌乱。

“怎么了?”许承志有些奇怪于许云鹤的奇怪举动,顺着他的眼神方向一看。

这一看不要紧,许承志也愣住了。比许云鹤更加不堪的是,他的脸色瞬间煞白一片,脸上的张狂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扶在许云鹤肩头的一只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远方,天尽头,地平线处,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许云鹤的瞳孔微缩,远方的那个小黑点,在视线中极速变大。

尤其让两人心弦乱颤的是,两人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两人脚下松软的沙砾地,竟然有了一阵越来越明显的震动。

“黑……黑……”许承志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远处那个越来越大的黑点,手指连带整个手臂,都在不停地哆嗦着。

“是!”许云鹤很用力地点了一下头,眼神中惊惧之色更浓。

许承志抖得更加厉害。

“快走!”许云鹤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两只手将全身颤抖的许承志抱起,放到了自己的背上,转过身,疯狂地踩着沙地向回跑。

“没用的,在这沙漠里,你绝对跑不过它的。”许承志在许云鹤的背上摇摇晃晃的,胸腔里受到震动又开始流血,他却若无所感,脸上挂着认命般的惨笑。

“待在这里只是死,不去试一试,怎么知dào

必死无疑?”许云鹤奔跑的速度丝毫不停,广袤的沙漠在脚下飞快掠过。

他背着一个人,跑得依然很快。只是身后的那个小黑点,却依然在变得越来越大,此时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如磨盘一般的黑色不明物。脚下的地面,也颤抖得更加剧烈,简直就像是地震降临一般。

“放我下去吧,带着我,你必死无疑!”回头望了望身后,许承志突然这么说道。

许云鹤没有回答,甚至没有作出任何的反应。只是低头猛跑,不管不顾。

“放我下来吧,我是你的仇人,是折辱了你十三年的恶魔,是想要杀你的恶人!你背着我,是想要和我这个恶魔在这里同归于尽吗?”一直安稳地待在许云鹤背上的许承志突然疯狂地挣扎了起来,一边乱动一边还在许云鹤的耳边嘶吼着。

“闭嘴!”许云鹤受不得聒噪,断喝一声,背在身后的两手用力一紧,脚下的步子迈得更紧了。

只是身后,那个小小的黑点,已经膨胀了起来,露出了它的真面目。

黄沙滚滚,被肆虐的狂风裹狭着在空中乱舞,已经打到了许云鹤的脸上,沙沙的生疼。而更加恐怖的是,在许云鹤和许承志两人身后,一道黑色的飓风,令人心悸的深黑色,无边的黄沙遮天蔽日,西方地平线处只剩下半个身子的夕阳,完全被覆盖住了。

黑风暴!是沙漠中最可怕的黑风暴!

黑风暴两侧,各绵延起一道长达数里的巨大杀墙,伴随着中心处的黑色飓风滚滚向前。在这一刻,沙漠变成了巨浪滔天的海洋,只是没有海浪,所有的,是比海浪还要可怕百倍的沙浪!

“我们会死的!”风暴已近,风声刺耳,许承志贴在许云鹤的耳畔,声嘶力竭地吼道。

“给我闭嘴!!!”许云鹤聘金全身力qì

吼道,脚下的速度已经提升到了极限。只是风沙已经扑面而来,脚下飞快,却已经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身后的空气中,已经渐渐多了些强dà

的阻力。

许云鹤的额头和后背,已经渐渐多出了一些汗水。这不是热出来的,而是冷汗。

“滚!!!”许承志一声大吼,全身猛地用力,一下子就从紧张的许云鹤背后跳了出来。

“回来!”背上猛地一空,许云鹤闪电般地转身停下,却只看到许承志那有些凄楚的笑容。

“最后一个请求!照顾好我的父母!快跑!”许承志张口大喊,殷红而艳丽的鲜血从空中喷出,在黄黑色的沙尘中划过一道妖艳的痕迹。

下一刻,还没有来得及闭上嘴,扑面的沙尘已经塞满了许承志的口中,不止是鲜血,还有他最后的话语,都陷入了黄黑色的沙尘中,湮灭无痕。

电光石火间,许云鹤深深地忘了许承志消失的一眼,心中莫名地一痛,但是此时此刻却实在不是悲伤的时候,他马上转身继xù

向前跑,比之前更加竭尽所能。

身后紧追不舍的死亡威胁,让许云鹤将自己的潜力完全激发了出来,此时的速度已经创造了他全新的纪录。但是和天地之威所成的黑风暴相比,许云鹤这一个渺小的人类所能激发的那一点潜力,太过于微不足道了。

基本上就没有过多长的时间,强dà

至无可匹敌的黑风暴,已经追赶上了疲于奔命的许云鹤。

脚下一空,地面上的沙砾已经消失无踪。紧接着,许云鹤就感觉到了一股强dà

的吸力,虽然他使出了全身解数,却依然无法抗拒这股无可匹敌的巨大吸力,被吸上了空中。

黄沙漫天,身陷风暴中心的许云鹤,不得不紧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实jì

上他睁开眼睛也看不到什么,除了那无穷无尽的黄沙。

身不由己地在风暴中心旋转着,在强dà

的风暴中,许云鹤那点力量,起不到丝毫的作用。他在风暴中被卷来卷去,细小的沙砾此时已经化身成为最锐利的武器,许四平的利刃未曾伤害过的肌肤,被刺得生疼。而更加让许云鹤心惊的是,只是短短的一会儿工夫,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肌肤上,流出了鲜血来。

流血了?居然真的流血了?

自从修习了苏流沙所传的摄生术之后,自以为已经无比刚强的躯体,居然这么快就受伤了。和天地之威相比,人的那点力量,实在是太过于渺小了。

难道,今日,就是我许云鹤葬身之时吗?

许云鹤像一个皮球一样,在风暴中被抛来抛去。强烈的旋转让他的头脑昏昏沉沉的,身上越来越多的伤口,不停流出来的鲜血,让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了。

死了吗?就这么死了吗?

没想到,我许云鹤,闯过了那么多的磨难,却居然会葬身于这个小小的沙漠中,死后,怕也没人知dào

吧?这……算不算是死无葬身之地呢?

身上流出来的鲜血越来越多,许云鹤看不到,自己身上哪件月白色的袍子,已经有大半被染成了血红色。

看不到,他却也能感受到,自己身上越来越冷,越来越渴。

师父好像说过,这,就是流血过多之后的症状吧。

意识渐渐模糊,对于近在眼前的死亡,许云鹤却很惊*发xiàn

,自己居然没有半点的畏惧。

反而,有一种解脱般的快意。

死便死了吧,日后那么多的敌人,那么艰辛的磨难,那么重的负担,都不需yào

自己去承shòu了。就这样死了,虽然有点不甘心,但也算得上,是一种解脱了吧?

只是心里,却始终有些不甘心啊!

杀母的仇人不知,自己的生身父亲也不知dào

,如何能就这样死去?这个世界纵然有那么多的丑陋,却也有苏流沙,许瑞谷这样真心对自己好的人。还有……还有……颜颜……她……她……

自己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他们会伤心吗?自己死了,他们会为自己流泪吗?自己死了,颜颜会怪自己,没有完成对她的承诺吗?

好舍不得啊,自己死了,这些人,自己就再也见不到了……

可是舍不得,就可以不死了吗?

生与死,又岂能由自己所决?

命由己造,福自心生。

师父,这八个字,您自己能做的到吗?

死了……死了……就这样死了……

舍不得……好舍不得……

这是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许云鹤最后的执念。

再然后,许云鹤就什么都不知dào

了。

许云鹤失去了意识,本就是身不由己的他,现在更变成了风中飘絮,在漩涡状的风暴中心上下翻转,像一个沙袋一样无奈地被抛上抛下。

无穷无尽的沙砾,被风暴席卷着,在许云鹤的身上割出了一道道细密的伤口,身上的那间衣服早已破破烂烂,不长一会儿的功夫,变成乞丐装的衣服片片而下,露出了许云鹤满布着伤痕的赤裸着的躯体。

两手,手臂,肩膀,胸口,后背,两腿,就连脸上,都已经布满了细密的割伤,本是白皙的肌肤上,就好像套上了一件血红色的蜘蛛网,望之令人心惊。

殷红的鲜血流满了全身,但是诡异的是,鲜血只是在许云鹤的身上缓慢流动,却始终不曾滴下一滴。

许云鹤依旧在风中翻上翻下,他的姿势,却发生了变化。失去了意识,却好像引发了本能反应一样,他的脑袋渐渐向下弯去,双膝则向上抬去,最后头膝相触,整个身体完成了一个球体,就不动了。

这是摄生术的收势,在昨晚所有的训liàn

之后,许云鹤都会把自己缩成这样一个球体,保持好久才算完成。而今天,在无意识的状态下,许云鹤又成了这个姿势,真的像一个皮球一样,被风暴这个超级粗暴的脚丫子踢来踢去。

风暴依然在继xù

,声势有增无减。只是诡异的是,许云鹤身上的伤口却渐渐地不再流血了,身上那蜘蛛网一般的伤口依然可怖,上面的细密伤痕却开始缓缓地结痂,化身为一件细密的血色锁子甲,将许云鹤紧紧地包裹在其中,不再有新的伤痕出现。

夕阳沉坠入大地,夜幕笼罩,强劲的黑风暴却依然在继xù

。一望无际的不归海中,处处都留下了黑风暴肆虐的足迹。

清晨,熹微的晨光从枝叶的间隙中投射下来,映照在许云鹤的脸颊上,很温暖,很舒服。

一只毛茸茸的狗尾巴草,突然出现在了许云鹤的面前。慢慢地接近许云鹤的脸颊,轻轻地,轻轻地触碰着许云鹤的脸颊。

似乎有了些痒意,许云鹤脸颊上的肌肉渐渐开始抽动,紧闭着的眼皮也开始了水波纹一样的颤抖。

草茎在许云鹤的鼻端一触即分,却终于达到了临界值,许云鹤闭着的眼皮猛然睁开,一双深邃的瞳孔中迸射出摄人的神采,猛然从地上坐了起来。

“谁?”许云鹤的警觉性远胜常人,虽然刚刚苏醒大脑中混沌一片,他还是很清楚地感觉到了周围有外人存zài



“你终于醒啦!”一个很惊喜的声音在许云鹤的耳边响起。

这个声音很熟悉,初醒的许云鹤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脑袋,心中灵光一现,却不敢置信地长大了嘴巴。

“怎么了?你身上的伤不是没事吗?”那个很熟悉的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丝哭腔,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发自内心的关切。

许云鹤心中一颤,转头看向声音的主人。一眼,他就已经痴在了当场。

在自己右侧的地面上,那个睁着一双让满天星斗都黯然失色的星眸望着自己的人儿,不就是自己一念不曾或忘的许欢颜吗?

“颜颜,怎么是你?”嘴唇颤抖着,许云鹤惊呼道。

“不是我还能是谁?怎么,见到我,你很意wài

吧?”许欢颜的一张娇颜变化极快,看着许云鹤那瞠目结舌的傻傻样子,她站起身来,两手叉在自己的小蛮腰上,有些得yì

地问道。

第五十二章 再见伊人

“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吧?”看着眼前笑靥如花的叶欢颜,许云鹤犹自有些不信,用力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发xiàn

许欢颜依旧俏生生地立在那里,不由心中大慰。

看着许云鹤傻傻的样子,叶欢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笑容落在许云鹤眼中,本就有些不清醒的他,更加觉得晕乎乎的了。

“颜颜,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好不容易才从叶欢颜的甜美笑容中清醒过来,许云鹤这才想起自己最想知dào

的疑问。

“我想来,所以就来了呀!”叶欢颜背剪着双手,轻轻踢踏着脚下的青草,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颜颜,我问你的是正经问题,你好好回答我好不好?”许云鹤现在想起了黑风暴中的可怕场景,脸色变得严肃了许多。

“我知dào

你问的是正经问题啊,我也在很正经地回答你啊!”叶欢颜却没有理会许云鹤突然变得严肃了的语气,又眨了一下眼睛,透着一股灵动之气。

“这里太危险了,你知不知dào

那黑风暴有多厉害?不行,你马上离开这里!马上就走!”心有余悸的许云鹤断然道,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了起来,就要抓住叶欢颜的手臂带她走。

谁知dào

许云鹤刚站起来,叶欢颜突然“呀”地惊叫了一声,迅速背过身去,一双柔荑还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指缝下,娇嫩白皙的脸颊,尽皆染上了一层娇艳的晕红。

“怎么了?”许云鹤大讶,看着叶欢颜羞涩不堪的样子,很是诧异。

“你……你看看你自己身上!你……你……”叶欢颜依然背着身子不看许云鹤,却用力地跺着自己的小靴子,羞怒道。

“我怎么了?我……我……”许云鹤不以为意地低头一看,一低头,他脸上顿时也红了。

原来此时此刻,许云鹤的身上,居然一件衣服都没穿!

许云鹤顺着自己的身体向地上看去,就发xiàn

有一片不知dào

是什么植物的巨大叶子,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这一看,他就想明白了。

刚才许云鹤一直躺在地上,那片大叶子,不用说,肯定是叶欢颜找来盖在自己身上的。自己刚才躺着还没有什么,现在站起来了,春光外泄,叶欢颜一个黄花大闺女,哪里能不羞?

不只是叶欢颜羞窘不已,许云鹤也是窘迫万分。尤其是现在,早晨,作为一个身体已经发育,生理状况非常健康的男人,许云鹤有着一项再正常不过的习惯。确切的说,是他的下半身,在此时此刻正在很习惯地——升旗!

这本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是在现在这个时候,在现在的这个人面前,这个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已经变成了一个非常难堪的行为。

许云鹤窘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伸出两手来遮住了下面,想了想又觉得不妥,向下一扫看到了那片叶子。眼前一亮,许云鹤飞快地捡起那片大叶子,赶紧盖在自己的下半身上。

还好这片不知dào

是什么植物所生的叶子足够大,虽然不能像衣服一样遮住全身,至少在前面去看,许云鹤已经可以遮挡住自己的“春光”了。

“你……你转过来吧!我……我好了!”许云鹤实在是凌乱了,这一刻说出“我好了”,脑子里居然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另一些很少儿不宜的事情来,脸上马上就是一红。

“你……你真的好了?”叶欢颜怯怯地问道。

“嗯,已经好了!”许云鹤用力地点了点头,不知dào

为什么,他始终觉得两个人之间的这几句对话有些怪异。

得到了许云鹤的再次确定,叶欢颜才开始慢慢地转过身来。

一点一点地转过身来,两只手却依然蒙在自己的眼睛上。待到转过身来,叶欢颜慢慢地松开手指,从指缝中先偷看了许云鹤一眼,待看到他身上盖上叶子,已经没有什么严重的走光问题后,他才放下了自己的双手,松了一口气。只是看着许云鹤的眼神,却还是有些躲躲闪闪的。

经lì

了刚才的这段尴尬,两个人一时间都不知dào

该说些什么了。

“现……现在……”许云鹤的声音还是有些颤抖,“……可以告sù

我……怎么回事了吧?”

叶欢颜怯怯地点了点头:“嗯!”

“刺猬,你仔细……”

叶欢颜刚说了个开头,许云鹤就有些奇怪地打断了她道:“什么刺猬?这沙漠里还有刺猬吗?我怎么没有看到?”

说着,许云鹤还左右回头看了看,却始终没有看到哪里有这种浑身是刺的东西。

叶欢颜却又笑了,这一笑羞涩的感觉就弱了不少。

“你傻头傻脑地找什么呢?别找了,刺猬就是你,你就是刺猬!”叶欢颜指着许云鹤,娇声说道。

“我?”许云鹤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

“嗯!”叶欢颜用力地点了点头。

“你又给我起外号?”许云鹤有些不满yì

了,“你叫我名字就是了,为什么要给我起这么一个奇怪的绰号?刺猬浑身都是刺,这跟我哪里有什么关联?”

“谁说没有?我说你有你就有!我就叫你刺猬,刺猬刺猬刺猬……”叶欢颜大发娇嗔,一迭声叫了许云鹤十几多声“刺猬”。

“你这是为什么呀?”许云鹤实在那叶欢颜没办法,苦着脸说道,“叫我名字不好吗?要不然,你之前不是叫我鹤哥哥吗?那样也比这个刺猬顺耳啊!”

“才不呢!我就叫你刺猬!以后你就是刺猬!刺猬就是你!”叶欢颜有些蛮不讲理地说道,可是许云鹤却讲不出什么道理来。

在一个女孩子面前,一个美丽的女孩子面前,尤其是那个美丽的女孩子还是自己魂牵梦萦的人儿的时候,什么道理还能有立足之地?

许云鹤只能低头认命,接受了“刺猬”这么一个古怪的绰号。

看着许云鹤垂头丧气的样子,叶欢颜捂着嘴在偷笑,同时脸上还有些红润。

这个傻瓜,他怎么能够明白,这个“哥哥”,怎么是能随便叫出口的呢?“哥哥”和“妹妹”,这两个寻常的词语,可是还有着另一层的深意啊!

“颜颜,你现在……”许云鹤张口再问,这回换了叶欢颜来打断他了。

“你先别问,你跟我去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吧!”叶欢颜走过来牵住许云鹤的手,很自然地拉着他向外面跑去。

许云鹤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有这种待遇,感受着手掌中心另一只小小手掌所传递来的柔软与温暖,他一下子又把自己心里面想出来的几个问题,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你看!”叶欢颜把许云鹤拉着向前跑,跑了好一会儿才放下他的手。指着面前的一片蔚蓝,侧头对他说道。

“这……这是……”许云鹤正因为手中失去柔软而怅然若失,一抬头看到面前的这片蔚蓝,眼睛顿时就瞪大了。

“我……我不是在做梦吧?”许云鹤再次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可置信地问道。

“反正我是没有在做梦,至于你是不是在做梦,那就只有你自己知dào

了!”叶欢颜坐了下来,笑望着表情呆滞的许云鹤。

“怎么会这样?难道我还在做梦?”许云鹤喃喃道。

许云鹤不能不震惊,因为他现在看到的那片蔚蓝,居然是大海!是一片碧波荡漾浪花朵朵的大海!

见鬼了!沙漠,怎么变成了大海?

之前明明是在不归海,名字里虽然带了个“海”字,但那可完全跟大海扯不上半点关系,而是一片货真价实的沙漠。

怎么一睁眼,就从沙漠转到了大海、这反差,也太大了吧?

难道是被那阵黑风暴吹的,从不归海吹到了真zhèng

的大海?

也不对啊!许云鹤很快否决了自己的这个猜想。

那阵黑风暴虽然强劲,可也没有这么强劲的力量。一般在还没吹到沙漠边缘的时候,风暴就要慢慢消失了。要不然,生活在不归海周围的那些百姓,早就无法安居了。

许云鹤对地理情况了解的不多,但是他也知dào

,元城深居内陆,在元城周围千里范围内,绝对没有海的存zài

。在他的记忆里,就没有海这个概念。

难道自己遇到的那阵黑风暴异常强劲,真的把自己吹到海边了?

那自己也太歹命了吧,这种闻所未闻千年难遇的霉运让自己撞上了,那自己的运气也太过于逆天了吧!

许云鹤自嘲,不过他也知dào

自己的这个猜想太过于牵强,好在现在还有个叶欢颜在这里。这个蕙质兰心的女孩儿,她既然把自己带到这里来,总该知dào

这是怎么回事吧?

看着许云鹤那双充满了问号的眼睛,叶欢颜长长的睫毛忽闪了一下:“想知dào

这是怎么回事吗?”

许云鹤赶紧点了点头。

“好吧,看你这么好奇,我就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好了!”叶欢颜轻点了下下巴,一步跳到海边的一块大石上,对着许云鹤招了招手,“先坐下吧!”

许云鹤乖乖地靠过去坐下,抬着头眼神望向叶欢颜,满眼的热切。

在许云鹤的期盼下,叶欢颜终于开了口:“刺猬,你对我……了解多少?”

“很多啊!你的名字叫做叶欢颜,笑起来很好kàn

,喜欢给人起绰号,喜欢欺负我,还喜欢……”许云鹤微笑,笑容里满是暖意,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

“好了!你让人家正经说,你自己偏偏又不正经了!”叶欢颜没好气地白了许云鹤一眼,待看到许云鹤不再笑了,她才接着说道,“我想问你的是,你对我的身世,我的来历,了解多少?”

在叶欢颜清亮的眸子注视下,许云鹤洋溢着笑容的脸上,渐渐黯淡了下去。

“皇族,都是姓叶的吧。”许云鹤低沉地说道。

“果然,你还是猜到了。”叶欢颜叹息,随即说道,“你猜对了,我的确是皇族的人。”

许云鹤没有说话,只是他的头,却已经低了下去。

果然,她果然是皇族出身啊!

像她这样钟灵毓秀的女子,有怎么会是山野女子呢?只有在天潢贵胄的帝王之家,才能孕育出这般的女子吧?

看她的一言一行,虽然她并没有故yì

做什么,但那股一举手一投足间透出来的高贵气质,又岂是凡俗之流?虽然叶欢颜没说,但是看她的样子,就算不是公主,至少也得是个郡主之类的吧?

皇族,她……怎么偏偏是皇族呢?

许云鹤黯然低头,心中那股相遇的喜悦被浇灭,失落,酸楚,种种负面情绪不一而足,在心中纠缠起来。

“我是皇族不假,可是这跟我们两个的交情,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啊!”没想到许云鹤的反应居然如此之大,叶欢颜有些慌了手脚。

许云鹤点了点头,勉强笑了笑。只是这笑容实在是太过于勉强了,看得叶欢颜更加慌乱。

“你……你不要这样啊!我……我……”叶欢颜无措地望着许云鹤,想要解释些什么,却又想不出来什么适当的说辞。一急,眼圈就是一红,险些就哭了出来。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我……我说出来……可不是……可不是……”叶欢颜的声音中,已经带上了哭腔。

“颜颜!你不要哭啊!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我……”叶欢颜那快要哭的表情,把许云鹤给吓了一跳,跳起来,想要上前安慰叶欢颜又是有些不敢。两只手找不到地方放置,险些就要跟着许欢颜一起哭了起来。

“噗哧!”看着许云鹤那似哭非哭满是无奈的表情,叶欢颜阴郁的心情顿时雨过天晴,轻声娇笑了起来。

许云鹤尴尬地挠了挠自己的脑袋,被她这么笑,他的心里很是尴尬。只是看着叶欢颜那倾国倾城的笑颜,他心里的尴尬与不安,不知不觉就消失于无形了。

心中突然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如果可以让眼前的人儿,一直这样开心地笑下去,一生欢颜,自己就算是再困窘,那也是值得的!

“不管我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我只希望,你永远都是我的鹤哥哥,而我……”叶欢颜的声音低了下去,“……也永远是你的颜颜……”

许云鹤点了点头,一只小手无声地伸了过来,伸到了他的手心中。他微微一愕,随即会心一笑,将它握在自己宽厚的手掌中,紧紧地握住。

如果明天有太多的彷徨,那就好好把握住现在的温暖吧!至少现在,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你刚才的话,还没有说完呢!”两个人手牵着手沉默了好久,许云鹤突然提醒道。

被许云鹤一提醒,叶欢颜才想起来刚才自己想说的话还没有说完。

她娇嗔地白了许云鹤一眼:“都怪你打岔!要不然我早说完了!”

许云鹤只是笑,却不争辩什么。女人,总是有着不讲道理的特权。尤其是现在的这个女人,在自己的心里,可是有着不一样的份量啊!

叶欢颜再次给了许云鹤一个娇俏的白眼,随即才接上去说道:“身份什么的,我就不多说了,跟你要知dào

的事没多大关系,你也不喜欢听。你现在最想知dào

的,是之前还在沙漠中,现在就出现在了海边上了吧?”

许云鹤还没有来得及点头,叶欢颜突然拉着他的手站了起来,牵着他的手就向前边跑去。

许云鹤被叶欢颜拉着就向前跑,沿着海边跑了一小段距离,叶欢颜才停下来,指着前面的一块大石,说道:“你看!”

“不归海?怎么可能?”看清了石板上面那三个赤红色的大字,许云鹤眼珠子差点没有掉出来。

同样粗糙的石板,同样的银钩铁画,同样的三个大字。虽然只见过一面,但是许云鹤却依然可以马上作出判断,这就是在沙漠边缘见到的那块石碑。完完全全是一模一样,上面甚至还残留着一点斑斑痕痕的水迹。许云鹤当然认得,那是自己和许承志两个人放水时留下的“杰作”。

又见鬼了,自己跑到海边上已经够诡异的了,怎么这块大石碑也跟着自己来了?难道是那阵风暴把这块石碑也吹走了?

不!这绝对不可能!

许云鹤马上做出了判断。

那块大石碑耸立在哪里也不知dào

多少个春秋了,几百年的岁月,经lì

过多少的风沙霜雪?那一场黑风暴虽然厉害,却也不过是相对于自己而言。那么长的时间都没有移动它分毫,怎么这一次就把它吹动了?尤其是它现在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就连摆放的位置都是一模一样,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没有任何泥土风沙沾染,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很奇怪是吗?”叶欢颜仿佛知dào

许云鹤的心思,还没等他回答就已经接着说了下去,“其实不用太过惊讶,你现在站的地方,就是你之前进入不归海时的地方。这里现在是海,但是在你昨天进来的时候,这里不是现在的这片海,而是沙漠。”

第五十三章 亦幻亦真

“颜颜,你说的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明白?”许云鹤不解地问道。每个字他都听得很清楚,却完全不知dào

叶欢颜这几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明白吗?那好,你看这个。”说着,叶欢颜俯下身,从地上捡起了一块鹅卵石,握在了手掌心中。

叶欢颜把鹅卵石握在了手掌心中,纤指轻轻一攥,那颗圆滚滚亮晶晶的鹅卵石,竟然消失不见了。

“颜颜,没想到你还会变戏法呀!不错不错!”许云鹤以为叶欢颜在逗自己开心,很配合地鼓起了掌来。

叶欢颜给了许云鹤一个白眼,娇嗔道:“胡说什么呢!接着往下看!”

说着,叶欢颜五指一张,已经空无一物的手掌中心,突然就冒出了一棵小小的植株。看它叶片互生,片片如羽,分明就是一棵很常见的菊花,只不过还处在幼年期。

“很好很好!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许云鹤却完全没有明白叶欢颜的用意,依然在那里没心没肺地鼓着掌。

叶欢颜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不去理会许云鹤,五指微微一变,手中的小小菊花竟然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生长起来。不一会儿的功夫,小小的菊花已经长到了半人多高,上面长出了好几个花苞,很快就绽放开来,一朵朵金黄色的菊花吐出了一根根细长的花瓣,甚至空气中,都多了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

闻到了空气中越来越明显的花香,本是嬉笑的许云鹤,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双眼紧紧地盯着叶欢颜手中的那棵盛放的菊花,面色凝重。

“傻瓜,过来看看!”看着许云鹤死站在那里盯着,叶欢颜一手托着那棵菊花,一手向他招了招。

许云鹤有些机械地点了点头,跑了几步冲到了叶欢颜的身前,站在那株菊花的前面,细细地端详着。

这是菊花没错,上面的叶片上,还长着细密的白色绒毛,一根根纤毫毕现。上面的那几朵花冠也没有破绽,完全就是真实菊花的模样,至少用自己的眼睛,许云鹤是完全看不出这株菊花有社么破绽。

如果摸一摸的话,应该可以感觉到不同吧?许云鹤心中想到,只是却又不敢付诸行动,这毕竟是叶欢颜做出来的。

“还是不信吧?你可以摸一摸。”叶欢颜仿佛知dào

许云鹤心里在想着什么,轻点了下下巴。

终于得到了允许,许云鹤迟疑了一下,慢慢的伸出了手来,带着些颤抖摸上了菊花的叶片。

从一片叶片摸到另一片叶片,许云鹤脸上的惊异之色愈加浓重。最后实在是按捺不住,他极轻极快地在花冠上轻点了一下,眼睛陡然间瞪大了。

“这是真的?”许云鹤的嘴唇都有些颤抖了,“颜颜,难道你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不成?竟然会仙术?”

“咭咭!”叶欢颜娇笑个不停,有些奇怪的是,她的娇躯连带着手臂都在颤抖,那朵菊花却依然稳稳地立在那里,纹丝未动。

“傻瓜刺猬,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什么仙女?”笑够了,叶欢颜才正色说道,“这不过是一种幻术罢了,哪里称得上什么仙术?”

“幻术?那是什么?”许云鹤一头雾水。

“你再看看!”叶欢颜叫了一声,许云鹤再看,那朵正在盛开的菊花突然间就没了踪影,就好像它从未存zài

过一样。

刚才,它明明就在啊?

叶欢颜收回了手臂,走到满脸不解的许云鹤面前,对他说道:“你看清楚了没有?”

许云鹤点头,想了想,却又摇了摇头。

叶欢颜点了点头,说道:“你刚才见到的,是幻术。这说起来和你练的武功很有些类似,不过又有些不同。”

“那它到底是不是真的?”许云鹤追问道。

“对你来说,那是真的。而对我来说,那只是我的一个念头,是假的。”叶欢颜想了一下,这样回答道。

“这是什么意思?”许云鹤越听越糊涂。

“刺猬,你知dào

我小时候的梦想是什么吗?”叶欢颜问道。

许云鹤很不解风情地摇了摇头。

叶欢颜暗骂了一声呆子,方才缓缓说道:“小时候,我一直希望,我自己可以练成一身绝世武功,做一个行侠仗义的女侠。这个梦想,是不是很奇怪?”

许云鹤摇了摇头,懵懂无知的时候,谁没有听过那些江湖侠客快意恩仇的故事?谁的心里没有过一点浪迹天涯行侠仗义的小小幻想?男孩有,女孩同样有。只是后来,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现实褪去了所有幻想的色彩,梦想,皆已面目全非。

叶欢颜继xù

向下说:“可是后来,我才发xiàn

,自己根本就没办法练武功。一个周天都运转不了,我就要大口大口地吐血。我不死心地换了十几门功法,却都是一样的结果,这个女侠梦,也不得不变成记忆了。”

“怎么会这样?”许云鹤一脸紧张地握住了叶欢颜的手,眼神中满是担忧,“难道你有什么隐疾?找郎中看过了吗?现在还会不会吐血?”

感受着许云鹤那双有力的手掌传来的温度,叶欢颜展颜一笑,另一只手安慰地拍了拍许云鹤的手:“我没事,那不是病,而是一种很怪异的体质。”

看着叶欢颜不似作伪的笑容,许云鹤心中的担忧稍去,却还是紧握住叶欢颜的手不放。

叶欢颜也不抽回,继xù

很平静地说道:“后来,我遇到了我师父。师父她告sù

我,我的体质不同于常人,不能习练武艺,却是修liàn

幻术的最佳人选。于是,我就修liàn

起了幻术。你刚才看到的就是幻术,只是我这个徒弟太不争气,也就只能做这点小把戏了!”

叶欢颜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对着许云鹤作了个鬼脸。

“你刚才说,对我来说,这是真的。这是什么意思?”许云鹤想起了刚才这句让自己摸不着头脑的话来,问道。

“很简单啊,幻术,和武功不大一样。以自己的心中所思化为幻象,对我来说,这不过是我的一个念头,当然就不是真的了!可是对你来说,这个幻象却是很真实的,要不然的话,我修liàn

了这么多年的幻术,岂不真的成了街头耍把式卖艺的戏法了?”叶欢颜扬了扬下巴,很神气地说道。

“那不还是假的吗?”许云鹤却依然没有明白,“可是我刚才摸到的是很真实的,闻到的花香也不是假的,这又是怎么回事?”

“你好笨呐!”叶欢颜在许云鹤的额头上轻轻一点,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说道,“幻象幻象,是幻化在你的心里面的。不只是视觉,你的触觉,嗅觉,还有其他的所有感觉,都是你内心的感觉。你的心里已经变成了幻象,其他的感觉又怎么能不变成幻象?”

“这样……”许云鹤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即他想到了什么,突然向后退了一步,有些惊惧地望着叶欢颜,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怎么啦?我脸上长花了吗?”叶欢颜不明所以地问道。

“要是这样的话,这幻术……这幻术……”许云鹤结巴了起来。

“幻术怎么了?是不是很厉害?”叶欢颜眨了眨眼睛。

“何止是厉害,简直是可怕!”许云鹤的语气有些激动,“于无形中,就可以随意制造出幻象引人入彀,如果施术者心存歹意,那入幻者岂有还手之力?太可怕了!”

许云鹤越想越心惊,你想,假如今天不是叶欢颜,而是另一个对许云鹤恨之入骨的仇敌在施展幻术。幻化出来的不是菊花,而是什么猛兽机关什么的,不知真假的许云鹤必然会使劲浑身解数去应对。到时候许云鹤就成了一个被关在笼子里任凭人戏耍的猴子,下一刻不知dào

会遇到什么稀奇古怪的幻象,如此下去,岂有命在?

还有许云鹤不敢去想的一个想法,如果幻想可以随便控zhì

,到时候将自己的身影从幻想中抹去,暗地里捅上一刀,还有谁能扛得住?

就算不来这招,仅仅只是制造出不停变换的幻象,身陷局中的人只能疲于奔命地不停适应。而人的经理和忍耐度都是有限的,等不到支撑不住,甚至都有可能先疯掉了。

这……这幻术……也太逆天了吧?这还是人能有的能力吗?

“嗯,所以你以后可要小心了哦,万一你哪天要是惹我升生气了,我就造出一个无边无际的大海来,让你在里面一直不停地游啊游,游啊游,游到你不能动了为止!哼哼!”叶欢颜很得yì

地哼了一声。

许云鹤点了点头,对比他心中所想到的那种种可怕后果,叶欢颜的这点想法,不过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恶作剧而已。

“看你这傻头傻脑的样子,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有一天被人卖了都不知dào

!”叶欢颜却又变了表情,没好气道,“要是这幻术真的这么厉害的话,那我不早就打遍天下无dí

手了?你听好了,这幻术,也是有它的缺点的!”

说完,叶欢颜向前走了两步,从许云鹤的脖子上拽出来了那玉像:“我之所以能这么容易引你入幻,主要是因为这个!”

“这个?”许云鹤看着那玉像,除了觉得上面的人像很是精致之外,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奇异的地方。

“我跟你说过了,这是我小时候父亲找人打造的,而那个人呢,就是我的师父。这块玉不是一般的玉石,而是用世所罕见的‘观心玉’所制,你把他戴在脖子上,再加上对我没有什么防备之心,所以我就很容易把你带入幻象中啦!要是换了别人,那就没那么容易了!”叶欢颜握住了送给许云鹤的玉像,缓缓说道。上面还带着许云鹤的体温,让她的芳心有些颤动。

“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能放在我这里呢?万一摔着碰着了怎么办?”许云鹤听完就要把那玉像从脖子上摘下来,虽然他十分地舍不得,却还是口不对心地说道,“还是放在你那里吧,我又不懂什么幻术,放我这里也没什么用处的!”

“放回去!戴上!收好!不许动!”叶欢颜板起了一张俏脸,简短而有力的命令,让许云鹤不得不乖乖从命,“这是我送给你的,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把它摘下来!”

“我又不懂幻术,放我这里……”许云鹤弱弱地辩解。

“谁说没用了?你把它戴在身上,平时练功的时候,能帮zhù

你更快地凝神入定,怎么就没用了?再说就算一点用处都没有,我送给你的,你就不需摘下来!”叶欢颜很霸道地说道。

许云鹤低声应了一声,乖乖地把玉像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脸色不大好,心中却有些欢喜。

“还有呢,幻术施展还要看你和对方的差距,如果对方的心神凝实,而你的幻术修liàn

的不到家的话,那你的幻术就会不起作用。而且这幻术施展的时候非常耗心神,像我现在权力施展也就能撑上一盏茶的时间。等过了时间,我就该任你宰割了!”叶欢颜继xù

解释道。

才不会呢!被宰割的人,永远都是我……

许云鹤在心中加了一句,只是没敢说出来。

“那我们现在见到的这片海,也是幻想吗?”许云鹤忽然想到。

“我不知dào

。”叶欢颜摊开了两手,很无辜地回答道。

“你不知dào

?这幻象难道不是你造出来的吗?”许云鹤瞪大了眼睛。

“傻瓜刺猬,我还真没叫错你呢!”叶欢颜气鼓鼓地说道,“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吗?我的能力有限,刚才给你变那个菊花的时候,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要是造出这么大的一片海,我早就累死了!这哪里是我造出来的?连我师父也没这本事!”

“那这不是幻象?”许云鹤脚尖点了点下面的礁石,硬硬的。

“我不知dào

,我真的不知dào

。”叶欢颜的神情有些不太好,“这是一个幻象没错,只是我不知dào

,到底沙漠是幻象,还是现在的大海是幻象。这不是我的幻象,确切的说,现在我们两个,被困在了第三个人的幻象里面。”

“第三个人、在哪里?”许云鹤惊得一跳。

“我不知dào

。”叶欢颜依然在摇头,“你们不是要去找那个武帝吗、也许,这就是他留下的吧……”

“怎么可能?他早就死了不知dào

多长时间了!”许云鹤再次跳了起来。

“他是死了,可是这幻象,却不会死。”叶欢颜的声音有些飘忽,“我听我师父说过,幻术共分为观心、入寂、无照三个层次,我现在是观心上品,传说有前人曾经超越了无照上品的境界,可以以幻为真。或许这里,就是某位前辈留下的遗物吧!”

“可他是武帝啊!他练得是武功,怎么会幻术呢?”许云鹤实在不敢相信,居然有人可以达到这种层次。

以幻为真,一想就变成了真的,这还是人吗?不成了神了吗?

“具体的我就不知dào

了,都是我师父跟我说的,就连师父自己,他也没有亲眼见过啊!”叶欢颜知dào

许云鹤在想什么,摇了摇头,“不过这里的一切,我一点都看不透,除了那个遥远的传说,我实在想不到别的可能了。”

“那我们可以出去吗?不会……”从叶欢颜的口气中,许云鹤有了一种可怕的预感。

“你想得没错,”让许云鹤失望了,叶欢颜点了点头,“这个幻象实在是太大了,我和你,都深陷于此,是走不出去的。”

“怎么会这样?”许云鹤在原地绕来绕去走个不停,焦躁不安,“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你不要着急啊!现在这样也很好啊,你看这里风景这么好,又只有我们两个人,不也很好吗?”叶欢颜却没有许云鹤那么着急,居然还能很温柔地微笑。

“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呢?”看着叶欢颜那绝美的笑容,许云鹤心中涌起一股暖意,却怎么都无法压制住心中那股不安的焦躁,“如果我们走不出这个幻象的话,我们都会死在这里的!”

“你这么走来走去,我们就可以不死在这里吗?”叶欢颜轻声细语地说道。

许云鹤哑口无言,也不绕圈子了,站在那里,转过身看着不远处的那片蔚蓝,心中的躁动却怎么都无法停止。

蔚蓝的大海碧波荡漾,涛声阵阵,如果换了别的时候,从未见过海的许云鹤,说不定会好好欣赏欣赏一下海景。但是现在,身陷险境,尤其是身边还有叶欢颜在,那点欣赏风景的心思,早就不知dào

扔哪儿去了。

“好了,着急也没用的!这个幻象虽然走不出去,不过我看这位前辈也没有什么恶意,用意也只是困住我们而已。我想过去个三两天之后,这个幻象就会把我们给放出来啦!放宽心好啦!”安慰着许云鹤,叶欢颜已经头也不回地向那片树林走去了。

“颜颜!你去哪里?”许云鹤转身,不解地问道。

“我肚子饿了,去找点东西吃!”叶欢颜头也不回地答道。

“这不是幻象吗?肚子饿,也是假的吧?”

“谁知dào

呢?如果这位前辈真的以幻为真,那我们岂不是要自己饿死自己了?再说就算是幻象,我的肚子就是饿了。我才不忍着呢,就算是假的,我也要把肚子填饱再说!”

许云鹤:“……”

第五十四章 真假许承志

许云鹤没想到叶欢颜居然还有这么一面,看着她一蹦一跳地走进树林,他只能摇着头叹了口气,也跟在后面走了进去。

树林里的树木,生长得很茂盛。枝叶交相覆盖,斑斑点点的阳光从缝隙间散落下来,在地上形成了一个个或大或小的光斑,看上去就有一种暖意。

最先看到的,是许云鹤刚才躺过的地方。地伤害散落着几片比身上稍小的叶片,大概,这是叶欢颜在寻找到许云鹤身上这片树叶之前,遗留的几片失败品吧。

许云鹤渐渐走进了树林深处,内里的树木更高更密,高空上投射下来的光斑越来越小,最后渐至湮灭。乌压压的树林深处见不到一点的阳光,四周的光纤昏暗,如果不是许云鹤在外面见到的是上午没错,他都要以为这是黄昏了。

或许是失去了阳光的缘故,周围空气中多了些阴冷的气息,一阵阵地让人身上不舒服。走着走着,许云鹤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许云鹤停步,猛地一抬头,这才发xiàn

,不知dào

什么时候,前面,已经看不到叶欢颜的身影了。

许云鹤心中一紧,猛地向前赶了两步,一口气跑出了几十米,除了越来越狭窄的林中小道,看不到任何别的人影,叶欢颜就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连地上的脚印都看不到了。

“颜颜!颜颜!你在哪里?”许云鹤停下来,大声喊道。

四周寂寥无声,茂密的树林中,连一点回声都没有传出。树叶沙沙地响着,映衬出许云鹤声音的孤独。

许云鹤慌了,一手按在了旁边的一棵树上,五指攥在上面“格格”地响,声音多了一丝嘶哑:“颜颜!颜颜!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除了林间树叶“沙沙”的摩擦声,依然没有什么别的声音响起。

“颜颜!颜颜!”许云鹤嘶吼了起来,手掌一用力,那颗不太粗的树木顿时发出了一声崩裂脆响,许云鹤一收手,枝干应声而倒,只是周围的树木长得实在是太浓密了,只是向下倾倒了一个弧度,就靠在了别的树干上,没有真的倒在地上。

许云鹤全然不顾身后事,沿着前面的方向疯狂奔跑,口中不断地嘶吼着“颜颜”。两旁的树木飞速掠过,前面的道路愈加狭窄,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嘶哑。

前奔的势头猛然顿住,越来越狭窄的小路在前面已经彻底失去了踪影,迎面便是一排盘根错节挤在一起长出来的茂密树木,连一只老鼠都休想穿过去。

许云鹤不是老鼠,他,停了下来。

“颜颜!颜颜!……”许云鹤依然在嘶吼着,声音越来越低,就好像是荒野中陷入猎人陷阱的受伤野兽一样,身上的伤口汨汨流血,却只能在陷阱中来回打转,绝望而无助的哀鸣一样。

“颜颜!颜颜!你在哪里……”许云鹤无力地坐倒在地上,一手扶在面前树干上,身上那片树叶滑落了,他也不在意,只是一声接着一声低低地自语着,“颜颜!你回答我一声好不好?好不好?……”

依然无人应声,这里的树木生长的过于浓密,竟连树叶都找不到摩擦的空间,连之前‘沙沙’的声音,都消失不见了。

“颜颜!你不要再跟我闹了好不好?我知dào

你的幻术很厉害,你不用这样吓我,我知dào

你是很厉害很厉害,很厉害很厉害……”许云鹤的眼圈突然红了,颓然坐在地上,无力地抬起头来看着天空,微弱的声音,估计只有他自己才能听的到。

“你出来……出来……不要再吓我了……”

四周寂静无声,芳踪渺渺,许云鹤心中期盼的那个人儿,始终不曾现身。

“颜颜……”许云鹤无力地嘶喊着,一颗心,已经渐渐沉入了谷底。

颜颜去了哪里?她不是说这个幻象没有什么危险吗?怎么她就这么不见了?难道出了什么危险?为什么我找不到她?她……她……

许云鹤很怕去想,因为他现在能想到的全是一个比一个不好的坏结果可是它却完全无法控zhì

自己的心去不想,那个精灵般的女子,早已经成了他内心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失去了她,他已经无法自控了。

“云鹤!云鹤!快来救我!”一个微弱的声音,突然从很远的地方传了过来,飘到了许云鹤的耳朵里。

许云鹤猛地起身,辨明了声音传来的方向之后,马上顺着哪个方向冲了过去。一路上拦路的杈枝被他蛮横地一路撞断了过去,他车轮一样碾过,身后留下的一片片折断的树枝和残叶。

前面猛然出现了一个人影,许云鹤跌跌撞撞地停了下来,定睛看去,满脸的期盼,顿时化为了失望。

那是一个人没错,却不是许云鹤最想找寻的叶欢颜。而是许云鹤不久前刚刚分手的熟人,许承志。

那人正是许承志,只是他的情况着实有点不妙。整个身体大半部分都被埋在了地下,只有一个脑袋露在了外面。不知dào

他在里面埋了多长时间,整个脑袋已经涨成了紫红色,明显比正常情况下涨大了许多。一双眼睛充溢着血丝向外突出,两个鼻孔张到了最大程度呼呼地往里面吸气,只是犹有些不够,嘴巴像狗一样吐着舌头,“呼哧呼哧”地向里面倒气,却仍然无法遏制他脸上颜色的加深。

听到了脚步声,许承志马上抬起那双充血而又鼓起来的眼睛,用从来都没有过的热切眼神,死死地望着他。

“云鹤!你快救救我!我快喘不上气来了!”许承志拼命地叫喊着。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水把你埋起来的?”许云鹤皱了皱眉,问道。

“先别问这个了,我快要憋死了!你先把我挖出来,喘口气再说!”许承志急了,说话的时候底气都有些有气无力了。被埋在地下,身体周围都被坚实的土地所包裹,胸腔完全没有舒展的空间,要不是他的修为不低,现在早就窒息而死了。

“你等一下!”许云鹤不再多问,向四周看了看,走到一边从树上折下一根树枝来,简单地修饰了一下,就弯下腰来在许云鹤身周开始铲土。

还好,虽然工具简陋,但是许云鹤被埋起来的时间也不长,周围的泥土还很是松软,许云鹤挖起来还算顺手。挖了没多长时间,许承方已经露出了半个身子。

上半身失去了阻碍,许承志的呼吸终于可以恢复自然了。贪婪地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许承志恢复了一点体力,许云鹤还没有铲完,他已经足下发力,“腾”的一声从土里窜了出来。

“怎么回事?是谁把你埋起来的?这里还有别人?”看着许承志已经脱困,许云鹤张口就是一大串的问题。

“别提了!要不是我一时大意没有防备,那个糟老头子怎么能那么容易算计到我?”许承志没有回答许云鹤的问题,张口就是大倒苦水,“你是不知dào

啊!在这土里埋着,那滋味有多难受!一点气都吸不进去,憋得难受!而且你还能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血都想自己的脑袋上涌,到后来你就觉得自己的脑袋要爆开一样!……”

许云鹤耐着性子听他罗哩罗嗦地说个没完,看在他刚从死亡线上捡回一条命的份上,许云鹤没有爆fā



“到底怎么回事?这里真的还有别人?”好不容易等到滔滔不绝的许承志稍停顿了片刻,许云鹤见缝插针地问出了自己最想知dào

的问题。

“当然有了!刚才我就是倒霉遇上了那个糟老头子,我好心好意向他问路,结果他一边跟我说,一边打了我一掌!要不是我闪得快,那一掌就要了我的命了!”不知dào

是不是劫后余生的缘故,许承志变得能说了许多。

“那你怎么被埋到了土里?”一听到这里还有一个不怀好意的老人在,许云鹤心中的担忧更重了几分。

“还不是那个糟老头子干的!我躲过去了一掌,却也被他打得吐血!他二话不说就在地上挖了个坑,然后就把我埋了进去!那糟老头子胡子一大把,身手倒是够麻利的!挖坑埋土,左右还没用了一刻钟!要不是正好听到你的声音遇到你来救我的话,我就要被憋死在这里了!”

许承志言语中对那个许云鹤未曾谋面的老者颇多怨念,这也不奇怪,任是谁被人活埋进了土里,这心情大概都不会是感激吧。

“咦!”许承志突然像发xiàn

了新大陆一样惊叫了一声,转过身来就在许云鹤身上转起了圈子,“你身上的衣服哪里去了?怎么就这么光着身子出来了?难道那老头子还有这嗜好?”

许云鹤心中一阵恶寒,这时才想起来刚才一跑把自己身上的树叶子给扔了,现在还真的是一直处于裸奔状态呢。

面色一囧,虽然面对的是许承志这个男人,但赤裸示人毕竟有违天性,许云鹤的身体向旁边阴影处一缩,向许承志低声说道:“你身上的外袍先借我穿一穿!”

“好的!没问题!”或许是感激于许云鹤的救命之恩,许承志表现得很是痛快,伸手就开始脱身上的外袍,一边脱一边最撒谎能够也不闲着,“这是不是那个糟老头子干的?他也太变态了吧?一把年纪,胡子都白了,怎么还喜欢这个调调?以后走起路来一定要小心,要是个白花花的大姑娘也就算了,这清白之身要是失在了一个糟老头子,这也太可怕了!”

被许承志的邪恶猜想说得满身的鸡皮疙瘩,却又不好明着斥责,许云鹤转移开了话题:“你怎么会也来到这里?我只记得之前你没卷进了黑风暴中,你是则呢么来到这里的?”

“嗨!别提了!一言难尽呐!”许承志很快就把身上的外袍脱下来了,一边叹着气一边递给了许云鹤。

外袍倒是好料子,只是上面多了一些破损,还有很多的污泥。只是对于现在的许云鹤来说,实在没有什么挑挑拣拣的资格。赶紧伸手接过来,转过身去换了起来。

“这个地方很是怪异,我本来有个朋友在一起的,可是她刚走进这片树林,我后脚跟进来就找不到了。你来的时间久一些,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小姑娘经过?或者听到什么特别的声音?我……”

许云鹤的声音陡然断掉,紧接着,“砰”的一声脆响,忽然有两个人的身影,向着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飞了出去。

连续撞断了身后好几棵树,许云鹤才稳住了自己的身形。抬手轻擦着自己嘴角的血迹,许云鹤面色阴沉地望着对面那个一脸得yì

笑容的许承志,沉声问道:“你是谁?许承志绝对不会有你这么强的功力!”

“小子挺聪明的嘛!只不过现在才看清楚,太晚了一点!”许承志露出了一丝完全不同于许承志的狡诈笑容,随即,气势汹汹地向着许云鹤冲了过来,“想知dào

我是谁?到下面,好好问问阎王爷吧!”

许云鹤不再答话,面色阴沉,眼见对方气势凌厉,他绕身便走,向着自己来时的小径冲了过去。

眼看着许云鹤逃了,冲势甚猛的“许承志”很迅速地转移了方向,以壁纸许云鹤丝毫不逊色的速度,折转方向,在后面紧追不舍。

身后的“许承志”,似乎对这树林很是熟悉。许云鹤连续绕了好几个方向,不但没有甩开后面的那个煞神,两人之间的距离反而还缩短了不少。眼看着后面的风声越来越凌厉,许云鹤的后背,已经伸出了一层冷汗。

“小子!去死吧!”一声狞笑,身后空气剧烈波动,一股让人窒息的气势,异常凌厉地冲向了许云鹤的后背。

避无可避,死亡威胁之下,许云鹤兵行险招,脚尖在地上一点,一个旱地拔葱向上飞了起来。一股凌厉的掌风从许云鹤的脚下掠过,许云鹤惊魂甫定,脚下已经落在了旁边一棵大树的分叉上。

下面的“许承志”停了下来,仰着头看着惊魂甫定的许云鹤,恶狠狠的眼神,简直就想把许云鹤给吃了。

“有种你下来!”和许云鹤大眼对小眼瞪视了半晌,“许承志”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许云鹤心中灵光一闪:难道他不会轻功?

心中忐忑不安,许云鹤对着下面喊道:“有种你上来!”

“有种你下来!”下面的声音依然在重复。

‘有种你上来!’许云鹤的生意中已经多了一丝笑意。

“有种你下来!”下面的声音不依不饶。

“有种你上来!”许云鹤坐了下来,一脸的轻松随意,看得下面的“许承志”暴跳如雷。

“好!你不下来是吧?老子看看你下不下来!”脸上狠厉之色一闪而过,“许承志”突然双手竖直为掌,狠狠地向着许云鹤立足的树干劈了过来。

“喀!喀!”许承志立足的大树足有一人合抱那么粗,但是在“许承志”的掌下,却依然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断裂声。虽然没有应声而断,却也已经开始弯折了起来。

相信只要再来两下,这可不知dào

生长了几十个春秋的大树,就要夭折于“许承志”的掌下了。

眼见不妙,许承志不敢怠慢,赶紧跳上了旁边的另一棵树。好在这树林里最不缺的就是树,跳来跳去的倒也不费什么力。

看着上面的许云鹤挪了地方,“许承志”也紧跟着过来了。不管不顾,照着树干就是一掌。

树干再次摇晃了起来,许云鹤赶紧跳上了第三棵树上。而下面的“许承志”就紧跟在下面亦步亦趋,许云鹤跳到哪棵树上,他就砍到哪棵树上。

一跳一砍,不一会儿,许云鹤在上面还可以闲庭信步,下面的“许承志”已经撑不住了。许云鹤只需yào

挪挪脚,他却要在下面凝聚全身的功力全力劈砍。此消彼长,就算他功力深厚,又哪里经得住这么消耗?

‘你小子给我下来!’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下面的“许承志”不甘地向着上面的许云鹤喊话道。

许云鹤笑而不答,要是自己听了他的话下去,那就是天下最傻最傻的大傻瓜。

“行!你小子有种!有种就一辈子别下来!”“许承志”一屁股坐在地上,恶狠狠地喊道。

许云鹤也在上面坐了下来,脸上的神情虽然还满是轻松,心中却多了些忧虑。

下面的“许承志”不会上树,自己在上面可保无恙。但是如果他一直守在下面,自己在上面无水无粮,时间一长,自己的处境可就不妙了。

只是下面守着这么一个煞神,打不过也逃不过的许云鹤,实在想不出什么解脱之道了。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下面的“许承志”在用力地喘着粗气恢复体力,而树上面的许云鹤,则在为自己的处境担忧,也没了说话讽刺下面人的心思。一时间,两个人都沉默了。

就在这个时候,从树林的深处,突然穿来了一阵悠远而肃穆的钟声。

第五十五章 凝望深渊

钟声悠远而空灵,似是从极远处传来,却又似乎就在眼前。一声又一声,每一声都似乎撞在了许云鹤的心房中,犹如醍醐灌顶一般,一阵清凉与安宁,突然灌入了许云鹤纷乱的心底。

有些奇怪的是,之前许云鹤声嘶力竭地叫了那么长时间,茂密的树林中却始终没有什么回声传出。这阵不知dào

从哪里传出来的钟声,却在树林中回荡起了久久不绝的回音。一声声此起彼伏,尽皆撞在了许云鹤的心房中,让他的心中一片惘然。

钟声传出,下面的“许承志”突然就变了脸色。

他不甘地瞪了一脸惘然的许云鹤一眼,恶狠狠地丢下了一句话:“今天算你运气好!日后!你给我等着!”

丢下这句话,‘许承志’马上就头也不回地向外面跑开了。脚步声沉闷而迅速,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能够听不到他的脚步声了。

怎么回事,刚才还死咬着不放,怎么钟声一响,他马上就放过自己跑了?

就这么不管了?

许云鹤心中警惕犹在,还担心对方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依然停留在树上没动。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了,许云鹤依然坐在树上,很沉得住气。

天色暗了下来,本就光线不好的树林里,更是变得阴沉沉的,彷如黑夜降临。

许云鹤依然在树上坐着,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虽然他一直在不停地提醒着自己不要睡过去,但是长时间水米未进,再加上之前和那个“许承志”的亡命追逃,早已让他身心俱疲。虽然心中极为不愿,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强烈的困意,还是让他不由自主地合上了眼睛,慢慢地趴在了树上,睡了过去。

又困又饿,让许云鹤睡得很沉。一觉过去,他已经忘记了事件的存zài



“云鹤!云鹤!你醒醒!快醒醒!”睡得香甜,许云鹤忽然听到有一个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响起,很急切。

许云鹤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睡眼惺忪。

眼前一个模糊的身影,慢慢变得清晰了起来。

“承方?你怎么会在这里?”面前的人居然是许承方,许云鹤惊得坐了起来。

“什么我怎么在这里?我不在这里,那我应该在哪里?”许承方有些奇怪地看着许云鹤,“你是不是睡糊涂了?怎么说话语无伦次的?”

“我……”许云鹤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从地上站了起来,只觉得心里面乱乱的,明明想到了什么,却又无法真的抓住。

“承方!你有没有见到一个长得跟许承志一样的人?他跟许承志长的一模一样,我差点死在他手上呢!”许云鹤突然就想到了之前被人追杀的经lì

来了,急忙对许承方提醒道。

“长得像许承方的人?云鹤,你没事吧?”许承方看着许云鹤的眼光越来越怪异。

“我能有什么事啊!你应该没有遇到他吧?那个人实力很强的,你要是遇到了,一定要多加小心!哦,对了!”许云鹤突然想到了一个很窘迫的问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你能不能借我一件衣服穿?我身上的衣服在过沙漠的时候被毁了,现在……”

“借衣服?云鹤,你真的没事吗?”许承方伸手摸上了许云鹤的额头,一脸的担忧。

“胡闹什么!你才有事呢!我跟你说正经的呢!”许云鹤见许承方居然把自己当成了发烧说胡话的小孩子,又气又笑,一手打掉了对方伸过来的手。

“你衣服毁了,那你身上这件,是什么?”许承方看着许云鹤的眼神变成了担忧,伸手指了指许云鹤的身上。

“我身上什么都没……没……”许云鹤低头,正想反驳许承方,却震惊地发xiàn

,自己身上的衣服穿得好好的,除了因睡觉而压出来的一些褶皱,分明就是当初自己出门时穿的那一身,根本就不是自己以为的那样身无寸缕。

这是怎么回事?自己什么时候穿上了衣服?

“云鹤,你出了什么事?怎么说话那么奇怪?”看着许云鹤那呆滞的样子,许承方更加担忧。

“哦……没事!”许云鹤不想让许承方担心,慌忙摇头。

“真的没事吗?”许承方的担忧并未消退。

“没事!真的没事!”许云鹤用力地点了点头,随后又加了一句,“你让我先好好理一理思绪,这刚睡醒,脑子有点乱。”

许承方点头,站到一边看着许云鹤,眼神却一直锁定在他身上。

许云鹤重新坐下,眼帘下垂,开始努力想要理清自己那段纷乱的思绪。

脑中的思绪愈加混乱,只是很奇怪的,渐渐的,原来的那段记忆渐渐消散,似乎……好像……自己……一直都是穿着衣服的!

也许,是自己昨晚没有睡好吧!

许云鹤站了起来,眼神中的迷惘已经消褪。

他走到许承方的面前,微微一笑:“好了,说一说,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吧?”

“什么怎么来到这里的?云鹤,我们两个一直都在啊!”看着许云鹤那恢复清明的眼神,许承方本已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从一出发我们两个就走在一起,昨天晚上咱们两个也睡在了一块儿,你怎么说的这么奇怪?”

“一直都在?”许云鹤脑海中闪过了一段记忆片段,但随即又于瞬间消失,迟疑了片刻,他有些缓慢地点了下头,“好像是这样……”

“什么好像是!明明就是嘛!”许承方伸手抓住了许云鹤的肩膀,靠近了他,压低声音问道,“云鹤,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奇怪的事了?你有什么感觉?头晕不晕?让我看看你身上有没有什么伤口!”

“别胡闹!”许承方抬手就要掀开许云鹤的衣服,许云鹤笑骂着闪开,“我没事,你跟我睡在一起,你没事,我怎么会有事呢?”

“真的没事?那你说话怎么那么奇怪?”许承方眼神中的疑虑还没有消失。

“真的没事,这个……是我昨天晚上做的一个噩梦吧!这一醒来,联盟里做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现在的许云鹤已经越来越抓不住那段愈来愈模糊的记忆了,只能将之归为梦境之流了。

“梦?”许承方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随即狠狠地在许云鹤肩膀上来了一拳,“你小子!居然是个梦!”

“呵呵……”许云鹤只能傻笑。

“三公子,云鹤,大公子有请!”旁边突然走过来一个人,恭声说道。

许云鹤听那声音有些熟悉,扭头一看,竟然发xiàn

那人就是许承志,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一个箭步冲上前去,许云鹤在对方身前半米处停下,满脸警惕地说道:“你非要这么赶尽杀绝吗?”

“什么赶尽杀绝?”许承志一脸的迷茫,看了看面前目光不善的许云鹤,又很无辜地看了看旁边的许承方。

“怎么?不记得了?刚才就是你把我打伤的!怎么,还要玩这种伪装的把戏吗?”许云鹤的声音更冷。

“云鹤,你乱七八糟地说什么呢!”旁边的许承方走了过来,一把拉住了许云鹤的肩膀,转过头去对着许承志点了点头,“你先回去吧,云鹤他睡觉睡癔症了,你别往心里去!”

许承方感激地看了许承方一眼,随即转身离去。临走之时,还刻意回头看了许云鹤一眼。

“云鹤,你搞什么鬼?你到底做什么梦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清醒?”许承方转过身来看着许云鹤,质问道。

“我……”许云鹤忽然觉得头脑中一阵眩晕,伸手按在了自己的额头上,一段原本清晰的记忆,又开始变得越来越模糊了。

“没事……没事……”许云鹤用力晃了晃脑袋,“我脑子有点乱,过一会儿就好了……过一会儿……”

“云鹤……”许承方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就从别的地方走来了一大帮人。

“承方,怎么拖了这么久,还没有过来?不知dào

大家都在等你吗?”率先走过来的人是许承业,有些阴冷地望着许承方和许云鹤两人。

“云鹤的身体有些不舒服,我……”许承方就要解释,却又被另一个人给打断了。

“又不是女人,怎么那么多事?要是不中用就赶紧回去,我们这里可不养闲人!”端木飞羽不屑地说道。

“诸位,看这小子那白白净净的样子,莫不是个娘们?是不是每个月都要来的那个来了,咱们的许三公子体贴入微,正在帮他换那个什么……”公冶乐天獐头鼠目地从人群中钻了出来,话语中的恶毒,比之眼神的阴冷恨意,有过之而无不及。

“闭嘴!”公冶乐天的话实在不堪入目,许云鹤忍耐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忍住这一声怒斥。

“小子,你是在跟我说话吗?你确定,你刚才的话,是跟我说的吗?你敢不敢,把你刚才放得那个屁,给我重复一遍呢?”公冶乐天逼近了两步,一双绿豆眼中,迸射出浓重的杀意。

“公冶乐天,你现在要不给我们两个道歉,我保证,今天,你们公冶家,会少上一个公子爷!”许承方面沉如水,一字一顿道,声音冰冷彻骨。

“承业兄,你们许家,就是这么待客的?一个微不足道的旁支子弟,在许三公子的眼里,居然有着这么大的份量?这倒真是稀奇了,等我们家四长老来了,我可一定要跟他好好说道说道!这么嚣张的旁支子弟,我们端木家可是从来都没有见过呢!”端木飞羽不屑地望了许云鹤一眼,随即一脸冷笑地望着许承业。

许承业面色阴沉,听完了端木飞羽的话,他缓缓地抬起头来,望向端木飞羽:“我们许家的子弟如何,就不劳端木公子劳心了。你们家四长老,我三叔可也想念他的紧呢!”

端木飞羽一滞,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说完,许承业向前走了两步,走到许承方面前,面无表情地说道:“承方,你闪开。”

“大哥!你不要……”许承方回头望了许云鹤一眼,有些乞求地望向许承业。

“我说,闪开!”许承业的声音陡然提高了,眼神逼向了许承方,压低了声音说道,“别忘了,我,是你大哥!”

说完,许承业伸手把许承方推开,走到了许云鹤的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许承业的身材很高大,现在还只有十五岁的许云鹤,比他还要差了半个头,只能略微仰着头看着对方那双冰冷的眼睛。

“道歉。”许承业面无表情地说道。

“不。”许云鹤回答得很干脆。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许云鹤的身体就被甩了出去。

许云鹤一手捂住自己左边的脸颊,一边冷冷地看着依然面无表情的许承业。

左半边的脸颊,已经很明显地肿了起来。左边的唇角,还流出了一道很明显的血痕。

刚才,许承业毫不留情地给了许云鹤一个耳光。

“道歉。”许承业的声音丝毫未变。

“不。”许云鹤摇了摇头,依然很干脆。

许承业走了过来,旁边的许承方忽然拉住了他:“大哥!不要打了!这是我们许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外人来插手了?我们许家……”

“三弟,说话之前,你要想清楚,你是什么身份!”许承业的声音冰冷了许多。

“大哥!”许承方叫了一声,依然没有松手。

“放……”许承业刚叫出了一个字,声音竟戛然而止了。

他缓缓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前,突然多了一把匕首。

匕首深深地刺入了自己的左胸心脏位置,深深地插入,只留下了一个短柄在外面。殷红的鲜血顺着匕首的柄部汨汨流出,很快的,他胸前的衣袍,都被染成了血红色。鲜血流淌到了身下,在地面上,积成了一滩血水洼,还在飞速地扩大着自己的面积。

许承业很慢很慢地抬起头来,一点一点地扭转方向,看向面色苍白的许云鹤。脸上,突然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很好……很好……”

很低很低的声音,许承业喃喃地说着。高大的身躯,突然就倒了下去。重重地倒在地上,将地面上的灰尘激起了老高一层。

“云鹤……你……”许承方震惊地望着许云鹤手上粘带的血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我……”许云鹤脸色苍白,还在轻微地颤抖。

他缓缓地抬起手来,两只手掌白皙修长,只是现在,上面沾染了一些殷红的血点。白皙的手掌,红色的血点,对比如此明显,许云鹤只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刺痛。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许云鹤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脸色苍白得可怕。

他完全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刺出那一刀的。他甚至想不到,自己明明两手空空手无寸铁,那柄锋利的匕首,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自己又杀人了,这是第三次了。

许四平,许承涛,许……承业!

前两个人,不是和自己有仇,就是主动出击想要取自己性命的。自己杀了也就杀了,最多只是心里郁结一会儿,却不会有什么大的麻烦。但是自己今天杀的这个人,这个人,却远远没有那么简单了!

许家未来的继承人,许家下一代的希望,被自己给杀了!被自己用这么一把匕首给杀死了!杀死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许云鹤痛苦地揪住了自己的头发,蹲在了地上。本就是纷乱成一团的思绪,此刻更是剪不断理还乱了。

我杀了许承业,许家不会放过我的,六大家都不会放过我的。他们会杀了我,会用尽各种酷刑来折磨我。我要死了,要死了……

不,不,我还不能死!

我还没有见到师父,还没有打听到杀母亲的仇人是谁,我不能死!

母亲的大仇还没有报,我怎么能死、还有颜颜,我要是死了,就再也见不到她了……我不要死……不要死……我不要……

“云鹤……”许承方忽然开了口,只是一向智殊在握谈笑风生的他,这次的声音有了些不可控zhì

的颤抖。

许云鹤没有回答,也没有站起来。他只是蹲在那里,嘴里喃喃地念叨着“不能死不能死”,只是声音低得连他自己都不一定能听得到。

“对不起……”许承方的声音中突然多了歉意。

身上一痛,一直埋着头的许云鹤愕然地睁开眼睛,没有站起身来,只是低头看着,从自己胸前,透出来的一点雪亮的锋芒。

“对不起……云鹤……”许承方满脸歉意地望着许云鹤,声音颤抖得更加厉害,“你杀了我大哥,我是许家的三公子,我不能不帮他报仇。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的……对不起……”

许云鹤没有说什么,他的脸上无喜无悲,没有愤nù

,甚至连最开始的惊讶也慢慢消失了。

他只是缓缓地抬头,看着许承方脸上的苍白之色,随后又落在他手上那斑斑点点的血迹。

许云鹤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上那和对方一模一样的血迹,静静地凝望着。

片刻后,他闭上了眼睛。眼角,一滴晶莹的泪水,缓缓流淌了出来。

再之后,他倒在了地上。就像是之前的许承业一样,重重地倒在地上,软软地瘫成了一个大字型。

阳光下,最后的那片蔚蓝,深深地刺痛了许云鹤的眼睛。那是他,对这个世界,留下的最后印象。

第五十六章 绝望尽头

“云鹤!云鹤!醒醒!醒醒!快醒醒!”一个声音突然这样喊道。

慢慢的睁开眼睛,突然出现的光明刺痛了许云鹤的眼睛。他眯缝着眼睛,只是小小的张开一条缝,过了好一会儿才敢完全睁开。

眼前的景象,由模糊,渐渐变为清晰。柔和的阳光洒落在脸上,面前一人温和的望着自己,那目光,竟比阳光还要温暖。

“师父?你怎么来了?”突然见到了日夜思念的师父苏流沙,许云鹤又惊又喜地跳了起来。

“怎么,师父我,来的不是时候吗?”见到许云鹤醒来那副喜不自胜的样子,苏流沙眼神中更显柔和。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许云鹤拼命地摇起头来,不知怎么回事,心里明明高兴得很,许云鹤的眼圈却突然红了。

“怎么了?云鹤?”苏流沙关切地问道。

“师父……”许云鹤的声音中多了一丝颤抖,突然想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脸色陡然大变,“师父,我不是死了吗?怎么你……难道你也……”

“什么死不死的,刚见到师父就这么说,难道你以为师父是个死鬼不成?”看着许云鹤苍白的脸色,苏流沙斥责的话只说了一句就说不下去了,后半句变得柔和了许多,“云鹤,你是不是作恶梦了?怎么还以为自己死了?”

“我明明死了啊!许承方用匕首刺穿了我的心脏,我当场……当场就……”许云鹤显示理所当然地说着,只是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他就又觉得脑海中一阵眩晕,记忆又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后面的话本来已经到了嘴边,却又在出口的一瞬间化为乌有。拼命地想要去抓住它,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许承方?那是谁?你和人结仇了?”苏流沙眉头微皱,问道。

“他就是……”许云鹤张口就要解释,只是一张口,他就又很惊人地发xiàn

,刚才说出口的这个名字,自己竟然完全没有了丝毫的印象。似乎这是一个很熟悉的名字,却偏偏怎么都无法在自己的记忆中新找到一丝一毫的印记。

“就是谁?”苏流沙追问了一句。

许云鹤茫然地摇了摇头:“我……我想不起来了……”

“云鹤!”苏流沙的眼神中出现了一点歉意,伸出手来在许云鹤的头顶轻轻地摩挲着,“这些日子来,辛苦你了!你这样不分日夜的苦练,实在是有些为难你一个孩子了!”

‘师父!我才不是孩子呢!我都长这么大了!’没有那个少年会愿意听到别人说自己是个小孩子,许云鹤用力的挺起了胸膛,还有些不甘地望了望苏流沙那比自己还要高出半个头的高大身躯。

许云鹤有些孩子气的话,让苏流沙不由失笑。他轻轻地拍了拍许云鹤的头顶,收回了手:“是,云鹤,已经不是个孩子了!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都快要赶上师父这么高了!”

苏流沙的语气有些伤感,还带这些莫名其妙许云鹤看不懂的情绪在里面。他只能有些奇怪地看着苏流沙,不知dào

师父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云鹤,我们师徒,认识几年了?”苏流沙忽然背转过身去,问道。

“十三年零四个月十八天。”许云鹤毫不迟疑地信口便答,对这么重yào

的日子,他记得比谁都清楚。

“十三年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了……当年……夫妻……也刚好便是十三年罢……”苏流沙喃喃自语着,声音很低,许云鹤只断断续续地听到了其中的几句话。

苏流沙的异常举动,让许云鹤的心中有些忐忑。

“云鹤,你跟我来。”苏流沙突然侧过身来,转身向山下走去。

许云鹤应了一声,紧跟在苏流沙的身后走了下去。不知dào

为什么,他隐隐约约的,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似乎接下来的,不会是汉森么太好的事情。

苏流沙在前面大步而行,师徒二人一前一后走得很快,不一会儿,苏流沙就停了下来。许云鹤不用抬头也认得这里,这是师徒二人住了十几年的地方,一间小小的茅草屋,记录着师徒两个人十三年的足迹。

苏流沙在茅草屋前面静静地伫立了片刻,似乎在想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才打开房门走了进去,却没有说让许云鹤也跟着进去。

许云鹤很乖巧地在外面等着,虽然屋子里的一桌一椅,他早已了然于胸,闭着眼睛都能摸得到在哪里。

房子并不大,只有苏流沙和许云鹤两个人在,两个人都不是那种贪图享shòu

的人,里面的摆设很是简陋,没几样东西,苏流沙却在里面待了很长一段时间。从里面传出来的细碎声音,显然他是在翻箱倒柜地找什么东西呢。

时间过去了很久,在里面翻找了很长时间的苏流沙,终于走了出来。

他缓缓地向着许云鹤的方向走了过来,脸色有些潮红,似乎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

许云鹤从来都没见过师父呼露出这种奇怪的表情,有些奇怪地看着苏流沙一路走来。

走到了许云鹤面前,苏流沙停了下来。许云鹤这才注意到,在他的手上,正紧紧地攥着一副卷轴。

苏流沙把卷轴拿了上来,伸手轻轻地在上面摩挲,眼神中,出现了片刻的迷醉之色。

卷轴有些旧了,微微有些泛黄,保存得却很完好。看它的样子,倒像是一副名人字画什么的。

奇怪了,师父除了教自己认字的时候会跟自己讲一些文字方面的东西,其余的时间,从来都没有见过他吟诗作赋什么的。难道师父还有收藏书画的雅好?怎么从来都没听他提起过呢?

“云鹤,你知dào

这里面,画的人是谁吗?”苏流沙眼神中的迷醉之色渐渐回复清明,他抬起眼帘看了许云鹤一眼,淡淡问道。

许云鹤摇头,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师父手中的这幅卷轴,如何能知dào

上面画的是什么。

“你看清楚,里面的这个人,别人可以不认识,你却万万不可忘记!”苏流沙郑重其事地说道,语气有些严肃。

说完,苏流沙轻轻地解开上面的一根绳绦,本是五彩缤纷的颜色,却已经在岁月的流逝中,褪去了本有的色彩。

绳绦缓缓解开,苏流沙随手把它丢在地上,毫不在意。一手拉住其中的一根画轴,将它交到许云鹤的手中。

“拉住!”苏流沙低声吩咐了一声,许云鹤应命握住,苏流沙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拉住另一边的哪根画轴,大步向后面走去。

很长时间都没有打开过了,如今画轴再次被拉开,“吱吱嘎嘎”地作响。心事不知的苏流沙,还有满心疑惑与好奇的许云鹤,两个人谁都没有在意这点不和谐的噪声,两个人的眼睛,都牢牢地锁定在了渐渐露出真容的画卷上。

画卷有些长了,许云鹤小时候在许家也曾经见过不少的山水画,却没有见过有哪一幅画,可以长到眼前这幅画一样的程度。

宽度只有一米左右,但是长度却实在有些惊人。苏流沙大步向前迈出,一直走出去十几步才停下。而这时候,整幅画,已经被拉出了十几米的长度。

忍住心中的震惊,许云鹤一手拉住这边的画轴,一边微微侧过身体,向着这副奇长无比的画卷看去。

画卷上面,是一个美貌的女子画像。不,不只是一个,而是许多许多个。从许云鹤这边数去,一直延绵到苏流沙的那边,这幅十几米长的画卷上,却是十几幅形态各异的女子画像。

而这十几幅女子画像,所画的,却始终只有一人。

许云鹤紧握住画轴的手,突然有些颤抖。

在他这边最近的一副,是一幅女子静思图。

画上的女子,瑶鼻玉口,唇色朱樱一点,一头青丝如瀑,美得简直不像凡人。上面没有画者的留名题跋,却连许云鹤这个门外汉都看得明白,这幅画画工非俗,而且颇为用心,那女子长长的的眼睫毛,都可以一根根数得清楚。

在这第一幅话上,这个极美的女子,一手支颐,静静地望着前面的一束盛开的牡丹花。寥寥的几笔勾勒,却已经将一个女子的淡淡愁思,尽皆跃然形于纸上。

许云鹤从来都没有见过画上的这个女子,但是不知dào

为什么,一眼看到画上女子眼神中的淡淡愁思,他的心中,经隐隐约约有些痛楚。

那是一种恨不得以身相代其愁苦的冲动,许云鹤对自己这股突如其来的冲动感到莫名其妙,但他却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到,虽然这画上的女子极美,但他对她的这种感情,却没有半点的男女之情在里面。

没有,一点都没有。

“师父,她是……”许云鹤的声音竟然都沙哑了。

“你已经猜到了吧?没错,你猜得没错,就是她,就是她……”苏流沙望向神情激动的许云鹤,喟然叹道,眼神之中,却比许云鹤更加激动。

“她……就是我的母亲?”许云鹤凝望着画上那绝美的女子,满眼泪光。

“没错,她……”苏流沙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就是你的母亲——许谨瑶!”

“母亲……母亲……”许云鹤眼中的泪光开始闪烁,话语开始哽咽。

“滴答!滴答!”

一滴滴的水珠坠落在地面上,落在地面光滑的石板上,坠落成片片碎片,散落一地。两个人都在沉默,这本是极轻微的滴水声,却显得格外清晰。

许云鹤哭了,没有呼天抢地的惨烈,也没有抽抽噎噎的悲戚,他紧咬着嘴唇,却无法紧闭上眼睛,将自己汹涌而出的眼泪困在眼眶内。

男儿有泪不轻弹,许云鹤深深记得。在平日里,及时受了再多的伤,吃了再多的苦,他也不曾流过一滴眼泪。只是现在,尽管他泪如雨下,他却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羞愧的地方。

这是自己的母亲啊,是十月怀胎带我到这个世界上来的母亲啊!自己活了十五年,却只有到今天,才真zhèng

地见到了自己生身母亲的真容。

虽然,这不过是一幅画像。

孩子见到了母亲,流泪哭泣,有什么好羞愧的?有哪个母亲,会嫌弃自己孩子的眼泪?

更何况,今日的相见,其实已经迟到了十五年。

“云鹤,这就是你的母亲,你看清楚了没有?”苏流沙忽然走了过来,缓缓收起了这副长幅画卷。

许云鹤不停地点头,满脸的泪痕,下唇被他咬得有些发白。

“看清楚了,那就好,那就好……”苏流沙轻轻地点头,从许云鹤手上接过另一边的画轴,将整幅画收拢在一起,都交到了又受伤,紧紧握住。

“既然看清楚了,瑶儿,那你就去吧!”苏流沙突然高声喊道,将手一扬,那幅绘着许谨瑶的画卷便被高高地抛出。

卷轴没有捆扎,刚一出手便已经开始散开,长长的卷轴在风中随风摇曳,只是让许云鹤看得惊恐的是,画卷上,竟然冒出了跳跃不止的火苗。

“师父!你要干什么?”许云鹤既惊且怒,顾不得询问苏流沙火烧母亲画像的缘由,闪身跳向空中,希望可以挽救下母亲的唯一画像。

“没用的……没用的……”苏流沙缓缓地摇头,脸上挂着有些奇怪的惨笑。

果然,许云鹤的动作不可谓不快,只是不知dào

苏流沙是怎么做的,许云鹤伸出去的手还没有碰到画卷,那上面的火已经以一种诡异的速度迅速蔓延,将整幅画烧了个干干净净。

反应不及的许云鹤,前伸的手没有来得及收回,一手伸过去,却只抓到了两根光秃秃黑乎乎的卷轴。上面早已空空如也,而且有些奇怪的是,竟然一点灰烬都没有留下。

只抓到两根黑棍子的许云鹤,大脑中瞬间一片空白。失去了前冲之势的他,开始下坠。他却已经忘记了去运气换力在空中保持平衡,就这么直直地落下,像一个炮弹一样重重地落在地上,一声闷响,他的双脚,都插进了地面之下。

但是许云鹤却依然保持着在空中的那种呆滞神情,也幸亏他的身体足够强悍,这么掉下来插入地面,满是尖利碎石的地面,却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一点伤痕。至于内伤有没有,那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良久良久,许云鹤都在那里发着呆,一动不动。

“师父!!!”一声饱含着愤nù

与伤心再加疑问的大吼,许云鹤地面上冲天而起,像一个炮弹一样落在苏流沙面前,双眼喷火地看着面色平静得有些诡异的苏流沙。

“为什么?为什么要烧了我母亲的画像?”许云鹤强压着熊熊燃烧的怒火,恨声问道。

如果不是因为面前的人是许云鹤最信任的师父的话,许云鹤不知dào

,自己会不会就这么一拳打过去了。

“为什么?你真想知dào

?”苏流沙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愧疚之色,只是有些好笑地望着面前的愤nù

少年。

许云鹤重重的点头,两只拳头握得“咯嚗咯嚗”响。

“她是你的母亲,那你知dào

,她是我的什么吗?”苏流沙的脸上突然变得怒气冲冲,他愤nù

地冲着许云鹤大吼着,“她是你的母亲,但是在之前,她却是我的妻子!是我苏流沙的妻子!”

“你……你说什么?”许云鹤忘记了愤nù

,结结巴巴地问道。

“是我苏流沙的妻子,许谨瑶,是当了我十三年妻子的人!”苏流沙的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

“我的母亲……她……她是你的妻子……那……那我……”许云鹤在自己混乱的大脑中勉强地思考着这其中的关系,一点一点的捋顺,一点一点的结合到一起。最后,最后……

“那……你是我的父亲?”许云鹤震惊于自己得出的这个结论。

“你的父亲?哼!”出乎许云鹤的预料,苏流沙居然不屑地哼了一声,“你的父亲,好大的一个名头,却不是我苏某人能担得起的!”

“你不是我的父亲?”许云鹤糊涂了。

“当然不是!”苏流沙斩钉截铁道,“我苏流沙,又怎么会有你这种野种?”

“你说什么?”没有人会比许云鹤对“野种”这两个字如此敏感了,听着苏流沙不善的语气,他心中的那种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了。

“野种!我说你是个野种!”苏流沙故yì

在刺激许云鹤,他双眼喷火望着许云鹤,距离很近,“你不过是那个贱人和野汉子生的野种,和我苏某人有什么关系?”

“你胡说八道!我母亲才不会是这样的人!”虽然面前时自己最信任的师父,但许云鹤却绝不允许任何人污蔑自己的母亲。即使他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但是在一个孩子的心中,自己的母亲,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最善良的女神,任何人都不可以说半个不字。

“我胡说?那你下去的时候,就好好问一问你那个好母亲,她到底是个多么贱的贱人吧!”苏流沙森然一笑,从许云鹤的身上悄然收回了手。

“你……你……”许云鹤低头捂在自己的胸前,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师父。指缝中,透出了一截雪亮的刀尖。

“我养了你十三年,为的就是今天,养大她们两个人的贱种,最后再亲手死在我的手中!许云鹤,下去的时候,一定要好好让那个贱人看看,她生下的野种,是怎么死的吧!”苏流沙冷气森森地说道,随即仰天狂笑,只是笑声却有些凄厉。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许云鹤缓缓地倒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恍惚中,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他感到了一滴凉凉的东西落在了自己的脸上。还有那最后一句有些熟悉的声音:

“瑶儿……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

第五十七章 我就是你

“喂!醒醒!快醒醒!这可不是你睡觉的地方!”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在许云鹤的耳畔响起。

许云鹤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面前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就感觉到,有人在自己的大腿上踢了两脚。

许云鹤猛然起身,从地面上一跃而起,双目霍然睁开,双目如电,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那名男子。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那名男子背对着许云鹤看不清面容,许云鹤却俄可以肯定,这绝对不是自己认识的人。

“我是谁?为什么在这里?”那人把许云鹤的话重复了一遍,却没有回答。许云鹤却听到了,对方极轻地嗤笑了一声。

许云鹤向前走了两步,一脸警惕地看着这个身份神mì

的人:“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回答我!”

“在我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你可不可以先回答我一个问题?”那人依然没有转过身来,却向许云鹤提出了这么一个奇怪的问题。

“为什么?你先回答我的问题!”许云鹤断然拒绝道。

“唉,没想到我居然是这么一个不懂礼让的人,真是太伤我的心了!”那男子叹了一口气,颇有些惆怅。

许云鹤冷冷地看着他,没有接茬。

“好吧,看在大家都是自己人的份上,就让我先退一步,谁让我是个懂礼貌的好孩子呢?”又叹了一口气,那男子缓缓地转过了身来。

转过身来的男子,看着许云鹤,露齿一笑:“兄台,久违了!”

“你……你是谁?”一看到对方的真面目,许云鹤却像是见了鬼一样,脸色大变,还不受控zhì

地向后退了两步,连说话都说不利索了。

“怎么,难道我长得很难看吗、不应该啊,要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我只能很遗憾地告sù

你,这不是我的原因,要怪的话,就只能怪你自己了。”男男子耸了耸肩,摊开两手,一脸的无辜。

对方的笑容很真诚,许云鹤的表情却依然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对方有上前靠近自己的意思,他又向后退了两步。

许云鹤不能不惊骇,相信现在换了任何一个人,也不会比许云鹤强到哪里去。

因为他现在看到的,分明就是自己!

这话说的可能有点怪,不过其实也很简单。这名男子转过身来,那一张挂着微笑的脸庞,分明就是许云鹤在镜中见了十几年的自己的脸!

骤然间看到自己的脸,竟然长在了别人的脸上,这难道不比见了鬼更可怕吗?

“你……你到底是谁?”片刻后许云鹤就平复了心中的惊骇,沉声问道,声音中还带着些怒气。

毕竟看着别人的脸长成自己的模样,还是一个来历不明说话古怪的人,这怎么都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情。

“怎么,你不认识吗?这张脸……”那男子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拉了拉,有些奇怪地看着许云鹤,“这张脸你长了十几年,虽然你不是什么自恋的人,但是总不至于一点印象都没有吧?要不要在贴近了仔细看看?”

说着,他还真的拉着自己的脸颊向前凑了两步。

‘站住!你就在那里站住别动!’许云鹤伸手拦住,这个和自己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的人,来历不明,敌友不分,还是不要靠得太近的比较好。

那到时候很听话,许云鹤说不动,他果然就站在那里不动了。他只是有些无奈地看着许云鹤:“我说那个我,你能不能别这么大惊小怪的?怎么说大家也是一家人,你这么生分,搞得我很惆怅啊!”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假扮成我的样子?”许云鹤恢复了冷静,喝问道。

“这叫什么话?我就是我自己,一生出来就是这副样子,什么叫假扮成你的样子?难道就只许你长成这样,就不许我也长长这么一张脸吗?”男男子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振振有词地说道。

“休要狡辩!快说,你到底是谁?是谁派你来的?为什么要假扮成我的样子?居心何在?”许云鹤没有理会对方的诡辩,冷声喝问道。

“简直是不可理喻!”许云鹤油盐不进的样子,惹得那男子似乎是生气了,他气冲冲地走了过来,还没等许云鹤反应过来,他已经抓住许云鹤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脸颊上,“来来来!你不是说我假扮你吗?来摸一摸,看看这是不是一张真脸!是不是我自己长出来的!”

许云鹤本待怒斥,此刻却还是顺着对方的意思,在对方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颊上,轻轻的摸了起来。

肌肤很光滑,显然平时保养得不错。这不是许云鹤关注的重点,摸到了脸颊的边缘,他伸手将皮肤捏了起来,渐渐用力,将对方的一张脸拉长了起来。

对方的脸被许云鹤拉成了一个很长的长度,有些夸张,就像是被一个顽皮的孩子拉成了鬼脸一样。

只是,那张拉长的脸颊,却并没有想许云鹤预想中的那样,被自己撕下一张人皮面具来。

“喂,让你试一试,可不是让你这么玩的!差不多就行了啊,大家都是男人,摸了这么长时间,你没什么,我可都受不了了!”许云鹤捏着对方的脸颊不松手,那男子被扯着脸,不满的声音都有些变形了。

听了对方那不满的声音,许云鹤才突然惊醒过来,赶紧松开了手。

“真是的,真不知dào

你是怎么搞的,想我许云鹤风度翩翩温文尔雅,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粗鲁无礼,又毫不懂温柔的你存zài

呢?真是没有天理了,以后要是摸到了颜颜那张千娇百媚的玉脸,你这小子要还是这么毛手毛脚的,岂不是唐突了佳人?”那男子轻轻地揉着自己有些发红的脸颊,有些感慨地叹道。

“你说什么?你怎么知dào

颜颜?你到底是谁?”男子说的其余的,徐云恶化都没有放在心上,但是许欢颜的名字,他却五笔敏感。此时骤然听到这个来历不明的人,居然好像知dào

她和自己的事,不由得警惕心大起。

“我怎么知dào

?呵呵,这个问题真是好有趣啊!”男男子笑了起来,挤眉弄眼地看着许云鹤,“我不光知dào

她的名字,我还知dào

,你喜欢牵着她的小手在天上飞。我知dào

,你爱她!是不是?”

“你怎么知dào

的?”许云鹤已经不是震惊了,而是开始恐惧了。这个来历不明的人,怎么连这种事都知dào

?他难道可以看透人心?

“胡思乱想什么,我要是有这么大能耐,还会呆在这里?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那男子竟然好像真的猜透了许云鹤的心思,不屑地挥了挥手。

许云鹤一双眼睛睁得老大,这时候再看对方,已经不是看见鬼了,而是看见阎王爷了。

看着许云鹤那副神情,男子有些不耐烦了:“行了行了,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真是丢人!告sù

你好了,本公子知dào

你所有的事,不是因为本公子有多少神通,虽然本公子的确天资纵横。真zhèng

的原因,是因为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想什么,就等于我想什么。我知dào

自己心里想的东西,这有什么好稀奇的?大惊小怪!”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我就是你?”许云鹤皱起了眉头。

“真是笨呐!”那男子衣服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这都不明白?我就是你,也就是说,我就是许云鹤。而你是我,就是说你也是许云鹤。我们两个人都是许云鹤,都是属于一个人的!”

“这是什么跟什么啊?”许云鹤被绕糊涂了。

“笨蛋!跟我来,让你看点东西!”那男子生气了,一阿宝拉住许云鹤的手,拉着他就向前跑。

许云鹤被他拉着向前跑,本想拒绝,却不知dào

为什么,隐隐觉得对方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也就这样跟着对方跑了起来。

那男子拉着许云鹤跑了一段儿,来到了一处树林前面,就松开了许云鹤的手。

他一个人走进了树林,却没有要许云鹤也跟着进去。

许云鹤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始终没有见到对方出来招呼自己。有些不耐烦了,再加上心中好奇心渐起,他也就试探着,也向里面走了进去。

树林里很静,除了许云鹤沙沙的脚步声。这也就让他可以很清楚地听到,从树林的伸出,传出来的阵阵麻擦声,似乎是有什么人在锯树一样。

难道他拉着自己到了这里,就是要给自己锯断一棵树看?

许云鹤摇头笑笑,这个猜想实在够荒谬的。在这里遐想没什么意义,既然进来了,就进去看个究竟吧。

这片树林面积并不大,许云鹤向里面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了那名男子的身影。

那男子蹲在地上,手上拿着一把短锯,果然是在锯东西。

不过,他锯的,并不是树。

看清了他正在锯的东西,许云鹤的眼珠子,险些都掉了出来。

许云鹤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把将那男子手中的锯子踢飞,又愤nù

又厌恶地望着他:“你在干什么?你知不知dào

,你锯的是什么东西?”

“然知dào

啊,这不就是一个人脑袋吗?别看敲起来好像很容易敲破,真要是锯起来,还是很费力qì

的。你看你过来就踢掉了,还好我早有准bèi

,还有个备份的。”那男子责怪地望了许云鹤一眼,手中一翻,不知dào

从哪里又翻出来一把明晃晃的钢锯,又开始了自己的拉锯大业。

他手中拿的,竟然是一个人头!他现在,竟然在锯人!

眼见得一锯之下,人头上肉屑横飞,许云鹤禁不住为重泛酸,强忍着心中的恶心,他抬脚又要再踢。

那男子却已经有了防备,一转身轻巧地移开,抱着怀中的那个脑袋,冷冷地望着许云鹤:“你要干什么?”

“看你衣冠楚楚的,没想到,你居然是一个禽兽不如的恶魔!”看着对方怀中那个已经血肉模糊看不清人模样的脑袋,许云鹤平日里本来是不喜欢骂人的,这时候也只能用尽自己所能想得到的最恶毒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深深厌恶。

“我是恶魔?你说是那就是吧,不过你要记住一点,我就是你,你骂我,也就是在骂你。我是恶魔,那么,你就是恶魔。”那男子冷冷答道。

“胡说八道!我许云鹤就算再不济,又怎么会与你这个恶魔一样?”

“不信?那好,你好好kàn

看,这是谁的脑袋!”+

那男子甩手扔过了那个脑袋,许云鹤本能地接过来,入手粘腻血腥,呛得许云鹤差点没有吐出来。

“好好kàn

看!”男子冷笑道。

许云鹤强忍着恶心,细细端详起手中这个血肉模糊的脑袋来。

脑袋的左半边脸,已经被锯出了一个两寸长的缺口,整张脸已经不成人样子。但是一翻转,右边的半截眉毛露了出来,上面的眉毛只剩下了半截,却很奇*呈现了一种奇异的金黄色。

“公冶乐天、怎么可能?”许云鹤惊呼了起来,手里的脑袋险些都要脱手飞出了。

别的许云鹤不认识,但是公冶乐天那张猥琐至极的脸庞,许云鹤却一辈子都忘不掉了。而对方脸上这最有代表性的半截黄色眉毛,生平仅见,那更是一眼就可以辨认得出来。

“认出来了?不错,这就是公冶乐天。那边还有端木飞羽、裴盛元几个人在,我还没有来得及下手,你要不要上手试一试?”男子将手中的钢锯亮了亮,对许云鹤邀请道。

“你什么意思?我许云鹤,又岂会与你这种禽兽不如的魔鬼为伍?”许云鹤厌恶地侧过了头,将手中的脑袋扔到了地上。

“我是魔鬼、怎么,这难道不是你日思夜想的一切吗?这样的魔鬼,不是你心中最真实的愿望吗?”男子又是一声冷笑。

“你什么意思?”许云鹤觉得有些不对。

“我告sù

你吧,你现在在的这个所在,不是别的地方,而是你的心里。你最真实,最赤诚的内心深处。这里的所有,都是你心中真实的想法。你的希望,你的欲望,你的仇恨,你的喜爱,都在这里。”男子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位置,又指了指许云鹤的心脏。

“胡说八道!”许云鹤断喝道,心脏却忍不住开始颤抖起来。

“怎么,害pà

了?看到真实的自己这么可怕,不敢承认了?”男子冷笑,一抬脚,那个被许云鹤扔在地上的那个脑袋,踢到了许云鹤脚下,“这个人的脑袋,你敢说,你没想过取下来、你敢说,你没想过,好好地折磨他一番?”

“我就算恨他,也不会像你这样变态!”许云鹤斩钉截铁的否认,心中的颤动却更加剧烈。

“你的心脏跳的好快,看来它,比你要诚实得多啊!”那男子侧耳倾听了一会儿,有些怪*笑了起来。

许云鹤脸色一变,怒声喝道:“胡说八道!我才不会相信你的这些胡言乱语!”

“你愤nù

了、否认,愤nù

,这其实,都是恐惧啊!见到了真实的自己,你就害pà

了?”男子的双眼透射出慑人的光芒,声音却比目光更加有力度,一字字重重地敲打在许云鹤的心中,“我就是你,就是那个真实的你,就是真实的许云鹤。”

“胡说八道!”许云鹤愤nù

的声音中,多了些颤抖。

“还是不肯承认么?那好,跟我来,我再给你看点东西。”那男子对着许云鹤点了点头,转身向前走去。

许云鹤在原地僵立片刻,心中挣扎不已。最后,他还是抬起了脚步,跟着那男子的脚步走了出去。

男子在前面自顾自地走着,听到了许云鹤的脚步声,却没有回头。

许云鹤跟在后面,却看到了一些他不想看到的东西。

在一边的一棵树下,有着好几个被捆成粽子的人,正无依无靠地倒在地上。一个个捆得结结实实,连嘴巴都被塞了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听到了许云鹤的脚步声,纷纷可怜巴巴地看向他。

那是端木飞羽,那是裴盛元,那是裴盛铎,还有那个许承业,几个人都在,都被捆成了粽子倒在地上。看着许云鹤由远及近地走进,他们的眼神中满是惊恐,还有卑微的乞求。即使被捆成了粽子,却还是在不停地颤抖着,很剧烈。

许云鹤看到了他们的惨象,却在接触到他们的眼神的一瞬间,就快速收了回来。

不是这群可怜虫的眼神有什么可怕的,许云鹤怕的,却是自己心中那突然生出的意思快感。

在看到这些人那恐惧中混杂着乞求的眼神,许云鹤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内心中,真的萌生了一种很快意很舒适的快感。

没错,那就是快感。不是怜悯,不是厌恶,不是任何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感。那就是快感,是一种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愉悦舒适的感觉。

他们都和自己有过节,但那毕竟不是生死大仇,远远没有达到那种程度。

他们落到了这种境地,难道自己,竟然真的希望如此折磨他们?如此非人的手段,如此恶毒的行径,难道竟真的是自己所愿?

第五十八章 释梦

不!我不是这么坏的人!那是“他”做的事!和我无关!

许云鹤蹲下身去,痛苦地揪住自己的头发,十指深陷。

前面,传来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在许云鹤的身前,停了下来。

“很痛苦吗?撕掉那层伪善的面具,这才是最真实的你。”那男子平静地说道。

“胡说八道!那是你!不是我!”许云鹤愤nù

地站起身来,红着眼睛望着面色平静的对方,愤nù

得犹如公牛一般。

“不,这你可就说错了。”那男子竖起食指轻轻地摇了摇,纠正道,“我就是你,是那个最真实的你。”

“如果你是我,那么我是谁?”许云鹤反问道。

“你和我,其实都是许云鹤,本来就是一体。只不过,你在外面接受了那些谎话连篇的伪道学的欺骗,戴上了伪善的面具,你和我,也就分开了,由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所以现在,才会有了两个许云鹤。”那男子有些绕口地解释道。

“不!我不信!你在骗我!”许云鹤用力地摇着头,上下牙齿紧紧地咬在一起,面部表情有些扭曲。

“骗你?你又错了,我是那个真实的你,和你这个虚假的许云鹤不一样,我从不说谎话,至少,不会对自己撒谎。”那男子摇了摇头,转过身又向前走去,“你要是不相信的话,就跟着我来吧。”

向前走了两步,他又停了下来,补了一句:“我们两个人的关系有些复杂,你要是觉得绕口的话,就叫我‘真实’吧!”

说完,这个自称“真实”的男子就头也不回地走了,他相信,许云鹤,会跟着他走的。

果然,望着“真实”头也不回地离开,许云鹤只是略一犹豫,就跟了上去。

两个长的一模一样的人,一前一后向前走着。只留下那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几个“粽子”,无助而又惊惶地望着两人离开。

那种眼神,许云鹤已经不敢再看。

“真实”停了下来,许云鹤跟了上去,面前,是一片平滑的石壁。长宽皆有数米,表面很光滑,从上面,都可以映出两个人的影子。

许云鹤向上面看了看,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许云鹤出现在一起,他始终觉得有些怪异。

“你这是什么意思?”这句话,是许云鹤问“真实”的。

“真实”没有回答,只是看了许云鹤一眼,然后,他就向前跨了一步。

面前就是那面平滑的石壁,“真实”一脚踢到了石壁上面,却好像踩在了空气中,面前的石壁恍若无物,他的一只脚,已经陷进了石壁之中,只留下大腿还有半个膝盖露在外面,看上去很是诡异。

“这是怎么回事?”许云鹤大惊,颤抖着双手伸了上去。

碰到了那面石壁,入手冰凉,很坚硬,正是石头的触感。许云鹤指尖用力,却没有在石壁上留下一点痕迹。

许云鹤收手,看向“真实”那只陷入石壁中的脚,依然留在石壁中未曾挪动。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竟会穿墙术?

“这是你的心壁,在外面这一半,是你的仇恨。而过去,则是你的所爱。在自己的心里,是不存zài

什么障碍的。”“真实”像是看透了许云鹤的心思,主动解释道。

“如果这是我的地方,为什么你可以穿过去,我却不可以?”许云鹤问道。

“这里是许云鹤的地方,却不是你的地方。”“真实”的语气有些伤感,“自从你我两个人分了出去,许云鹤的心,就被关闭起来了。你不愿面对真实的自己,这片心海,已经不再属于你。不是你的地方,又怎么可以允许你来去自如?”

“我不信,我才是许云鹤,只有我才是!”许云鹤激烈地反驳道。

“真实”没有和许云鹤辩驳,只是摇了摇头,伸手过来:“你握住我的手,我带你过去。”

“我为什么要过去?”看着面前那双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手,许云鹤反问道。

“因为那边,有你想要看的东西。如果仇恨还不足以让你相信,那么我想,你的爱,你总不会否认了吧?”“真实”平视着许云鹤,伸出去的手依然摆在许云鹤的面前未曾移动。

犹豫,望着面前那平滑的石壁,许云鹤咬了咬下唇,还是把自己的手,交到了那一只手中。

“握紧了。”“真实”低声顶住了一句,前脚还在石壁中,另一只脚也跟着迈了进去。随即,速度不停,以之前的速度向着石壁深处前进。

一手被“真实”牵引着,许云鹤也跟着走进了石壁中。除了一开始看着石壁撞上自己的脑袋时有些担心,真的走了进去,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他也渐渐恢复了平静。

里面和外面其实没什么不同,并没有感受到许云鹤想象中的巨大阻力,就像平时走路一样的感觉。只是还是有些不同的,走在里面,周围的一切都是灰蒙蒙的,没有阳光,没有风声,一切都是死寂一片,除了一片灰色,什么都看不到,也感觉不到。

两个许云鹤的手,依然拉在一起向前走。前面的“真实”始终闷着头走路不说话,而许云鹤在后面跟着,看着周围一成不变的灰色,心中渐渐有些气闷。

“恨与爱之间,就是这一片隔离带。在这里,什么情感都没有,只有一片片的空白。爱与恨,是永远都无法相触的。”就在许云鹤忍不住想要说话的时候,前面的“真实”已经又先开口了。

“你是不是知dào

我心里所想的每件事?”许云鹤忍不住问出了现在心中的疑问。

“也不是这样,现在是我引导着你,所以你心里所想,在这片空白区,我大概能知dào

一些大概。如果出了这里,就没那么容易了。”“真实”摇了摇头。

许云鹤默默点了点头,神情很落寞。

“好了,终于走出来了!”“真实”有些兴奋地喊了一句,一脚踩出去,许云鹤已经看不到他前面那只脚去了哪里了。

几步之后,许云鹤也被脱离了这片灰色空间。眼前豁然开朗,柔和温煦的阳光洒在许云鹤的肩头,刚刚在没有光明的地方走了不知dào

多长时间,初次面对阳光,他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睛渐渐适应了这里眼光的强度。眨了眨眼皮,他就看到了一幕让他心头喷火的情景。

前面,是一片碧草青青的草地。碧绿的青草有半尺多高,省长得很是茂盛,满眼的绿意,看上去就有一种叫做生机盎然的感觉在心底升起。

在草地中央,站着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男子。这不是重点,让许云鹤双目喷火的,是站在他面前的那名少女。

那少女长发垂髫,一头青丝如瀑长垂至臀部。从许云鹤现在的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一个侧脸,但是那鼻梁,那眉毛,那交织如梦的长长睫毛,分明就是许云鹤心中的挚爱——叶欢颜!

而两个人的手,就紧紧地握在一起。

自己就站在这里,那个男人虽然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但也绝对不是自己。那还有别的答案吗?那个拉着叶欢颜手的男人,就是那个“真实”!

‘混蛋!快松手!’相信任何一个男人见到这幕情景,也无法保持冷静。许云鹤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冲了上去,两手伸上去,就要把两个人的手分开。

许云鹤的手伸了上去,两个人却好像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叶欢颜依然轻垂着螓首,眉目间带着些羞涩,还有些喜意,和之前许云鹤对她说了些傻话时的表现一样。

只有那个和许云鹤一模一样的男人,在许云鹤伸手的刹那,向着他的方向若有若无地瞥了一眼,却又很快地收回了目光,似乎根本就没有看到许云鹤。

“你居然扮成我的样子去做这种事,你说的话,我一句都不再相信!”许云鹤妒火中烧,两手拉住两个人的手,就要向两旁分开。

只是他分不开了,因为,他根本就抓不住两个人的手。

许云鹤用足了力qì

,当然两个人有着很大的差别,在叶欢颜那边的力qì

小得多了,说是抓倒不如说是轻握。只是不管是重抓还是轻握,统统都扑了个空。

两只手用力,却都或快或慢我成了一个实心拳头。许云鹤的手中没有抓到任何东西,他的两只手,从两个人的手掌位置凭空穿过,就好像穿过空气一样,毫无阻碍。

这是怎么回事?

许云鹤看着面前那两个依然在低眉浅笑的男女,伸开手掌,又握上,却依然没有抓握到什么实物。只看到自己的手掌陷入了那两个人的手掌中,这诡异的一幕,简直超越了许云鹤的认知。

“你为什么要把他们两个分开?难道你一直以来的希望,不就是如此吗?”就在许云鹤愣神的这一刻,从他的身后,传来了一声叹息。

许云鹤转头,一张嘴长的老大:“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在这里在哪里?”那人和许云鹤长的一模一样,不过那说话的语气和腔调,分明就是刚才的那个“真实”。

许云鹤再一回头,就又看到叶欢颜,还有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男子,依然在那里轻声细语地谈笑着,浑然不知此间事。

许云鹤再次回头,又再次转回。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自己,吃吃道:“不是只有你我两个吗?怎么又多出来一个?”

“不,你又错了。”“真实”叹了一口气,食指轻轻在嘴边摇晃,“只有一个许云鹤,你和我,都不过是许云鹤的一部分。”

“那他又是谁?”许云鹤扭头指了指后面那个握着叶欢颜玉手的男子,反问道。眼神中的怒火,再次燃烧了起来。

“那也是许云鹤,是你,也是我。”“真实”先是指了指许云鹤,又回过来指向了自己。

“你什么意思?”许云鹤被绕晕了,不耐烦地反问道。

“你坐下,我慢慢跟你说。”“真实”坐在了草地上,向着许云鹤招了招手。

许云鹤抗拒了一下,最后还是强烈的解惑之心占据了上风,也跟着坐了下来。

“真实”看着许云鹤,目光却飘向了远处:“你还记得,之前的那三个梦吗?”

“什么梦?我哪有做什么梦?我……”许云鹤说了一半,大脑中忽然就是一片眩晕,一阵隐藏在深处的记忆,突然就疯狂地涌了上来。那后面否定的话,也就来不及说出来了。

“现在,想起来了吧?那三个梦的滋味,不好受吧?”“真实”看着许云鹤空洞的一双眼睛,露出了一丝微笑。

“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好可怕……好可怕……”回想起了之前做的那几个梦,许云鹤依旧心有余悸。

“那两个其实不是梦,而是你自己心中最真实的想法,最后以梦的形式表现出来而已。”“真实”收起了笑容,轻摇着头说道。

“不是三个,是四个!”许云鹤坚定地摇了摇头,以至于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真实”这句话中的意思。

“什么四个个?只有三个而已!”“真实”疑惑地望着许云鹤,“难道除了许承志、许承方还有师父的三个梦,还有另一个梦、我怎么不知dào

?”

“是……是我记错了!你……你接着说!”不知dào

为什么,许云鹤决定将第一个梦隐瞒起来,不告sù

给这个“真实”知dào



他也不知dào

这是为什么,就好像是突然有人在旁边提醒了他一句一样。

“真实”疑惑地看了许云鹤一眼,心中存了些疑虑,但是这时候已经走出了那片空白区,再想探知许云鹤的心事已经没有那么容易了,他只好压下了心中的这丝疑虑。

“在那三个梦里,你杀死了许承志、许承业,见到了你师父,见到了你母亲,这些,都是你心中的真实愿望,不是吗?”“真实”的眼神望向了许云鹤,缓缓说道。

“你……”许云鹤又有些激动,却始终无法说服自己,断然否定“真实”的这番断言。

“终于不否认了?你现在也意识到了,这才是真实的你吧?”“真实”的眼神中带着四嘲弄。

“就算这些是我的想法,但是这些梦到最后全都变成了噩梦。难道我希望,最后被自己的好朋友还有师父杀死不成?”许云鹤忽然想到了“真实”话语中的漏洞,高声反驳道。

“你希望的当然不是这样,不过这些,其实也是你自己造成的。”“真实”的眼神中,带着些诡异的笑意,“不信的话,就听我慢慢给你解释。”

“在第一个梦里,许承志偷袭你在先,这其实是因为,你想要给自己一个杀他的理由。他先动手,你杀他就是正当防卫,也就顺理成章了。这个梦最简单,因为这不过是因为你这个伪善的面具篡改了你的恨而已。”

许云鹤反驳:“可是最后,这个许承志是个假的!而且到了最后,他还跑了!”

“真实”的食指又摇了起来:“那是因为,你的那个面具实在影响你太深了,你还是狠不下心来,真的把自己的恨意变成现实。所以到了最后,你没有杀得了他。还把他幻化成了一个假的西贝货。”

“一派胡言!”许云鹤扭过了头去。

“真实”却没有生气地辩驳,只是摇了摇头,继xù

自己的解释:“第二个梦,你杀死了许承业。那是因为许承方是你的朋友,你知dào

,那个许承业会是他最大的敌人。为了你唯一的朋友,你要杀了许承业。而最后,你可是成功了呢。”

“你忘了说最后,我还被自己唯一的朋友给杀了呢!难道这,也是我自己所希望的?”许云鹤继xù

反驳,眼神中满是不信。

“这的确不是你心中所愿,不过说到底,这其实也是你一手造成的。”‘真实瞥了许云鹤一眼,淡淡说道,“你还记得第一个梦里的开头,许欢颜失踪了吧?”

“当然记得!难道你想说,我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就是希望颜颜失踪不见吗?”许云鹤嗤之以鼻,冷笑了一声,自觉已经抓住了对方的最大漏洞。

“真实”摇了摇头:“你又错了。这些梦,都是你心中所思所欲而成,你当然不希望颜颜失踪,也不希望被自己的好朋友杀死。这其中的缘由,等我说完第三个梦,再跟你细说。”

许云鹤不再理他,冷哼了一声,转过了身去不再看他。

“真实”并不在意,看了许云鹤倔强的背影一眼,自顾自地说道:“在第三个梦里,你见到了师父,见到了自己母亲的画像,这两个人,都是你最希望见到的。这一点,我没有说错吧?”

许云鹤没有回答,只是冷哼了一声。

“真实”轻摇了摇头,无声一笑,继xù

说道:“而到了后来,师父一下子变成了你的父亲。只是这个父亲有些不一般,不但烧掉了母亲的画像,而且还要杀了你。这样复杂多变的梦,的确有些奇怪啊!”

第五十九章 原来是另一半

许云鹤冷哼了一声,却没有随着“真实”一起笑出来。

“照你这么说,我希望的,就是我的师父变成我的父亲,然后在让我的母亲变成一个荡妇,最后在被窝的父亲杀死?这就是我心底里的真实愿望?你不觉得,这样的愿望,实在太可笑了一些吗?”

“真实”再次摇起了他的手指,连脑袋也在轻轻摇动:“你又错了。这一点都不可笑,因为这就是你自己内心的愿望。只是和你说的,有一点出入。”

许云鹤再次冷哼,不屑一顾。

“你所作的每一个梦,其实都是你内心欲望的满足。在现实的世界里,你有太多的磨难,所有的欲望都只能埋藏在心里。只有在梦里,它才会变成现实上演。梦,可是不会说谎的。”“真实”不在意许云鹤的态度,依然平静地说道。

许云鹤一言不发,只是脸上的冷笑,却确凿无疑地表明了他的态度。

“真实”的双眉一拧:“你不信?那好,就先从第一个梦开始讲起吧。”

说完,也不等许云鹤表达什么反对意见,他就已经说了下去:“在第一个梦里,你给自己找了个杀死许承志的理由,这是你的愿望,这个,你不否认吧?”

许云鹤依然不答,却也没有否认。

“真实”笑了起来,继xù

说道:“可是在这个梦里,你最爱的颜颜不见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不过,这还是你心中的一个愿望。”

“胡说八道!”许云鹤冷斥。

听到许云鹤终于开口了,“真实”脸上的效益更浓,声音却始终如一的平静:“你先不要急着否认,我先问你,你可知dào

,你所爱的这个女人,她是什么样的身份?”

许云鹤答不上来,只是神色间却有些黯然。

“答不上来了吧?如果你想问,她肯定会告sù

你的。不过即使不问,我想,你也大概猜出来一点了吧?她可是……”

“真实”的话还没有说完,已经被许云鹤给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你到底知dào

些什么?她与我是真诚相交,身份与我们之间的关系毫无关联!”

“怎么,不想让我说出来?这又何必呢,你我本是一体,我知dào

的这些,不都是从你那里得来的吗?”“真实”毫不着恼,只是看着许云鹤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她的身份如此高贵,而你只是一个许家旁支的子弟。纵然有些天赋,但你现在毕竟还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她和你,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那么大的差距,纵然你们两个不在乎,其他人就不在糊了?她的家族,就不在乎了?你以为……”

“没错!我是喜欢她!喜欢和她在一起!可我只希望珍惜现在的时光,从来都没想过要得到什么!”许云鹤再次打断了“真实”的话,神情很是激动。

“这句话,你自己信吗?”“真实”平静地望着许云鹤那有些凌厉的目光,声音彷如亘古未变的平静。

许云鹤无言以对,神色一黯,慢慢地垂下了头。

“真实”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人啊,就是这样,得到的多了,却想要得到更多。那么美丽那么可爱的一个女子,你怎么会愿意看着她投入别人的怀抱呢?你当然不希望她失踪,只是在心里,想必你也明白,除非奇迹发生,否则,你们两个是注定无法在一起的!”

“那又怎么样?至少在现在,我不会希望她失踪的!”许云鹤的声音有些低沉。

“真实”又笑了:“那是自然,现在的快活日子是过一天少一天,如果不是这一次的大漠之行不方便的话,你们恐怕都要一刻不离呢!”

许云鹤不理他的调笑,只是脸色有些冷然。

“真实”收敛起了笑容,继xù

说道:“你知dào

,她终究会离开你。现在的你们在一起的时间越长,相处得越甜蜜,将来分别的时候,你受的伤就会越深。最好的办法,就是早作决断,长痛不如短痛,最好现在就马上分开。”

“只是……”“真实”话锋一转,脸上又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意,“……明白是明白,可是你……还是舍不得吧?纵然明知自己陷得越深伤得越深,却依然下不了那个决心吧?”

“所以,为了帮你一把,我就把你的梦给小小地改动了一下。”“真实”轻描淡写地说道。

“你说什么?”许云鹤勃然大怒,“你说,这个噩梦,是你做的手脚?”

“没错,是我做的。不只是许欢颜,还有许承方,还有你的师父,这本来应该是你的美梦一场。只是我从中做了些改变,这些美梦,就统统变成恶梦了。”“真实”摊了摊手,神情恬淡,仿佛在说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寻常事。

“你这个混蛋!”许云鹤大怒,上前一步,一把揪住了“真实”的衣领。

一想起那几个让他余悸未消的噩梦,许云鹤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虽然这不过是几个梦,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实jì

性的伤害。但是这几个梦中的情景,却是他连回想都会冒冷汗的可怕场景。几个梦下来,他甚至感觉比当年被许四平打断腿的时候还要痛苦。

而这一切,竟然都是因为现在这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做的手脚!

这让许云鹤怎么能不生气?怎么能保持冷静?

被许云鹤揪住了衣领,看着许云鹤那双被怒火激得通红的眼睛,“真实”却没有丝毫的慌乱,也没有挣扎,只是很平静很温和的望着许云鹤。

“放手吧,我这么做,是为你好。”

“狗屁!你这个王八蛋!我再也不相信你说的每句话了!”许云鹤怒极,连粗口都爆出来了,额上的青筋也跳了出来,“你这个混蛋从一开始就在骗我,什么另一个我,什么狗屁欲望,统统都是你编出来骗我的!你这个王八蛋!”

许云鹤暴跳如雷,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真实”搞出来的那几个噩梦,而更大的原因,却是因为,随着“真实”的一句句讲述,他已经渐渐相信了他的话。而就在他赶刚开始对对方建立起信任的时候,对方却告sù

他,其实我刚才告sù

你的一切,不过是跟你开了一个玩笑。

被人这么耍,谁能不生气、尤其是,那个耍了许云鹤的人,还是另一个“他”。

“放手吧,你这样,又能对我怎么样呢?”“真实”低头看了许云鹤抓在自己衣领上的一双手,皱眉道。

“你去死吧!”许云鹤大吼一声,空着的那只手一下子握成拳,“呼”的一声打在了“真实”的小腹上。

“呃……”一声被压抑的呼痛声,不对,是两声。

“不错,手劲不小,不过,好像没有什么效果啊!”“真实”和许云鹤已经分开了,他脸上的痛楚之色犹在,却笑着望向了许云鹤。那笑容中,带着一丝嘲弄与戏谑。

而许云鹤,却有些震惊地望着他,没有注意到他话语中的嘲弄之意:“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怎么做到的呢?我什么都没有做啊,只是被你打了一拳而已。”“真实”眨了眨眼睛,脸上挂着欠扁的笑容,伸手还在自己的肚子上摸了摸,“只是有点遗憾啊,这拳头,好像没什么力道啊!一点都不够劲!”

许云鹤这次听清楚了,脸上的惊容一扫而空,恨声道:“好!既然你嫌刚才的不够劲,那就再来试一次好了!”

说完,许云鹤双眼圆睁,瞳孔中,突然就冒出了两团跳跃的金色小火焰。

“哈!”

许云鹤张口大喝一声,两只脚向着“真实”的方向连续快速地前进,身后,留下了一串深深的脚印。

“砰!”

一声闷响,许云鹤那只带着火红色光芒的拳头,重重地击打在了“真实”的胸腹连接处。

这一拳已经和刚才的那一拳大不相同了,许云鹤运用起了体内的火元,将全身的劲力凝聚于拳头之中,比之刚才的那一拳足足强了十几倍还不止。

这一拳打在他的胸腹连接处,那里就是人的胃部,一拳打实了,足可以伤及内脏。

不过面对这一个算是自己一部分的“真实”,许云鹤毕竟还是手下留情了。在最后击中对方的那一瞬间,他可以往回收了四成力。只是即使是这样,一拳下去,至少也要打得他呕吐不止不可。

有些奇怪的是,那个“真实”看着许云鹤的拳头到了,居然一点躲闪的意思都没有。甚至看着许云鹤怒气冲冲的冲了过来,他居然还对着许云鹤笑了笑。那笑容,很是诡异。许云鹤感觉到,那里面,似乎有点嘲笑的意思。

拳中,两个人的身影倏地分开。

“真实”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好几步,最后腰一弯,一张口,一大堆白的绿的的污秽之物就从嘴里涌了出来。他弯腰蹲在地上,张着口不停地往外吐着。

刚才许云鹤的那一拳虽然受了一部分力,但也算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了。尤其是这个“真实”不知dào

是出于什么心里,居然连躲都不躲,一拳之力全中,这一下子,可把他吐惨了。

两手扶在膝上,“真实”呕吐不止,一张俊脸煞白,只是他的脸眼神中,却依然保持着一种诡异的笑意。

他的目光,望向了自己的对面。

在他的对面,是刚才把他打成这样的许云鹤。

“真实”在笑,因为那个把他打成这副惨相的许云鹤,现在的样子,跟他键值一模一样。

许云鹤也是蹲在地上,两只手扶在自己的膝盖上,张着一张嘴向地面搭大口大口地呕吐着。胃腔里的食物吐干净了,已经吐出了黄绿色的胆水,呕吐却依然在继xù



“怎么样?滋味很不错吧?”“真实”望着那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连煞白的脸色都毫无二致的脸,微笑着问道。

“这……这是怎么……呕……”许云鹤抬起头来看了“真实”一眼,话还没有说完,就又低下头去呕吐了起来。

“很奇怪吗?这么惨,可不要怪我。要知dào

,我早就提醒过你不要动手了,可是你偏不听。这可是你自己自作自受,怨不得我。”“真实”的样子不比许云鹤好多少,只是他脸上的神色却比许云鹤轻松多了。

许云鹤依然在地上呕吐,勉强抬起头来瞪了“真实”一眼。

那眼神,“真实”读懂了。他笑了起来:“你不要不相信,这一拳,其实是你自己打的你自己。”

“你是许云鹤,我也是许云鹤。我们两个本来就是一个人,你打我,就相当于打许云鹤。而许云鹤就是你,你打了许云鹤,就相当于打了你自己。我这么解释,你明白了没有?”“真实”看着许云鹤吐在地上的那堆污秽之物,眨了眨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许云鹤终于吐完了。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一步步向着“真实”的方向挪动了过来。只是现在的他脸色煞白,一双脚走在地上也是虚浮无力,简直就像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一样蹒跚。

“怎么,还想来一次?”“真实”望着脸色难看的许云鹤,轻笑道。

许云鹤缓缓摇了摇头,沉声问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把我带到这里来,说了那么一大堆的鬼话,到底有什么企图?”

“企图谈不上,我们两个都是一体的,我又能企图你什么呢?”“真实”笑了笑,旋即又严肃了起来,“我之所以如此大费周章,又给你制造噩梦,又给你讲这么多的故事。只是为了,把许云鹤变成真zhèng

的我!”

“什么真zhèng

的我?我就是许云鹤!”许云鹤一脸警惕地望着“真实”。

“你不要误会,我要把许云鹤变成真实的我,不是想要消灭你,独占许云鹤。”“真实”看出了许云鹤的心思,摇了摇头解释道。

许云鹤目光中的冷意依然未变,对于这个刚把自己骗得团团转的人,他已经不会那么容易就轻信了。

“你想干什么?”许云鹤冷冷道。

“一个人,只能有一个自己,不然的话,一个人的心里要是有了两个自己,每天吵来吵去,甚至还要动手,那岂不是很可怕?”“真实”望着许云鹤,眼神中突然充满了一种狂热的激动,“这个世界上只能有一个许云鹤,我们两个,必须变成一个!”

“原来这就是你的目的!”许云鹤自以为明白了对方的用意,看着对方的目光多了些嘲弄,“那你的意思,就是希望劝服我,为了保证一个独立的许云鹤,要我牺牲小我成全大我,我死了你上?”

“你又错了。”“真实”摇起了食指,眼神中的狂热已经退去,“我们并不是真zhèng

的实体,又怎么会有死?我们两个本来就是一体,一个完整的许云鹤,需yào

我们两个都在。我想要的,是使我们两个合为一体!”

“这怎么可能?”许云鹤看着对方那和自己一样高大的身体,摇了摇头。

“你还是不明白,你和我并不是真zhèng

意义上的人,只要你我放下心中所有的戒备,心中无思物语,我们两个就可以合为一体,重新变成一个完整的许云鹤。我想,你也不希望看着自己,日后变成一个精神分裂的疯子吧?”“真实”继xù

解释道,不再嘲讽,话语中很是诚恳。

“我凭什么要相信你说的话?谁知dào

你是不是在陷害我?”许云鹤一脸怀疑地看着他。

“你看看我的这张脸,想想这一路来我带着你看的东西,想想之前的那三个梦,难道你还不相信我说的话吗?你和我同是许云鹤的一部分,只是因为外在的原因,才会分裂成两个。现在还看不出什么害处,但是到了日后,我们两个必然会把许云鹤搞成一个疯子不可!”“真实”声色俱厉地说道,脸色很是认真。

“那你之前给我的那三个噩梦是怎么回事?这跟这件事有关系吗?”许云鹤却还是不大相信。

“当然有关系!”听着许云鹤的语气似乎有松动的迹象,“真实”有些激动地说道,“我和你虽然都在这里,但是平日里只有你在外面,我则被封锁在这里不得出去。这一次受了重伤,我才有机会出去。只有靠那几个噩梦,才能把受到惊吓的你唤回这里,回到这片安全的地方。你之前也没有见过我吧,那就是因为我出不去的缘故!”

“原来是这样……好像还真的是这样……”许云鹤若有所思,神色中已经相信了“真实”的话。

“你终于相信了吧?我做的这一切,都只是希望能够回复一个完整的许云鹤。你和我只有融为一体,才能避免许云鹤变成一个疯子!你想想你的师父,你的颜颜,你希望,他们将来面对一个疯子吗?”“真实”趁热打铁地劝道。

“如果我们两个融为一体,会怎么样?是你做主,还是我做主?我们两个,到底谁才是许云鹤?”许云鹤又问道。

“你怎么还是不明白呢?”“真实”有些着急了,“你和我本来就是不分你我的,你是我的另一半,我是你的另一半。我们两个都是残缺的,只有合在一起,才能组成一个完整的许云鹤。我们两个融合为一体,那就只有许云鹤一个人,没有我们两个之分!”

第六十章 兄弟重逢

看着“真实”那炽热的眼神,许云鹤长长地“哦”了一声,然后才在“真实”的灼热注视之下,很缓慢很缓慢地轻点了一下头。

“真实”大喜,脸上的笑容已经遮掩不住了,他一个箭步走上前来,拽住许云鹤的衣袖:“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

“怎么开始?需yào

我怎么做?”许云鹤面色不变,问道。

“很简单的,你我只需yào

两手相抵,你呢,什么都不用做,也什么都不用想。到时候一切都由我来操纵,你会感觉到一阵暖流从手心进入你的身体里面。你不要害pà

,那并没有什么伤害,只是需yào

这样将我们两个分裂的心神融合为一体所必需的步骤。你切勿反抗,一旦出现一点抵触,不但前功尽弃,我们两个都会受伤的!”“真实”的表情严肃了起来,郑重其事地对许云鹤叮嘱道。

许云鹤点了点头,随后就伸出了两只手,和“真实”的两只手平平相触在一起,对“真实”的吩咐言听计从。

看到许云鹤如此配合,“真实”的眼神深处闪出一抹隐藏极深的喜意,脸上的申请还是保持不变,看着许云鹤如此听话,他还是忍不住再次嘱咐了一句:“切记!感受到了那股暖流千万不要抵抗!不然的话,我们两个都会受重伤的!”

许云鹤再次点了点头,倒是没有一点的不耐。

“一定要记住啊!不要抵抗!”“真实”放心地闭上了眼睛,却又马上睁开,又对着许云鹤重复了一遍。

许云鹤第三次点了点头,并没有因为对方屡次三番的重复而又什么不耐烦,倒是很沉得住气。

“真实”终于放下了心来,最后看了面前神色平静的许云鹤一眼,他就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这一次,他没有再睁开眼睛对着许云鹤再唠叨。

许云鹤却没有闭上眼睛,他静静地望着对面那个闭着眼睛的“真实”,看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庞,一动不动。

没有过去多长时间,许云鹤就感觉到了,从“真实”的手掌中,渐渐传来了一阵淡淡的暖意。不长的一段时间,对方的手掌,已经变得热乎了许多,大概到了冬天的暖水袋一样的程度。

温度越来越高,许云鹤忽然感觉到,对方手掌的热度,突然开始向掌心凝聚。迅速在手掌中心凝聚成一个有些炽热的小团,再和对方手掌相抵的手掌心的触感中,许云鹤可以很清晰地感觉到,从对方手掌心那个小团中所传递过来的力道。

那股力道起初不大,但是不长的一段时间,那股力道已经迅速壮大,虽然两个人的手掌还是抵在一起保持着老样子,但是许云鹤却已经感觉到,那个已经变得炽热的小团,现在已经开始一顶一顶地向着自己的手掌心中钻着。

那触感非常清晰,如果不是之前“真实”事前提醒过了,许云鹤还真的会因为这种突然出现的掌心顶撞而激出体内的火元来。

“放松!接纳!”“真实”依然闭着眼睛未曾睁开,此时却以不容置疑的口吻断然喝道。

许云鹤却没有马上接受,感受着手心那类似一只小耗子一样的阵阵顶撞,他问道:“你确定,这真的没什么伤害吗?”

“我说过的话,不想重复第二遍!”“真实”却没有直面回答许云鹤,只是冷哼了一声,语气多少有些不善。在他的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可见,维持到现在,他耗费了不少的精力。

许云鹤脸上的犹豫之色闪烁,感受着手心中那阵越来越强dà

的顶撞之力,内心中权衡再三,他的眼睛忽然一闭,似是下定了决心。

“真实”在下一刻睁开了眼睛,他已经感觉到,就在刚才,自己费尽心力输出的那股热流已经流进了许云鹤的手心中。两个人的手依然连在一起,他却睁开眼睛望着许云鹤。

许云鹤闭着眼睛,所以他没有看到,这一刻,“真实”眼眸中那毫不掩饰的狂喜之色。

这一刻,闭着眼睛的许云鹤将心神完全放在了体内的那股热流上。内视状态下的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在自己的体内,那股乳白色的热流,就像是一条有生命的绸带一样,从手掌心一钻进来,就沿着手臂上的经脉向前直冲。

它的速度很快,从手臂,肩膀,很快就冲进了胸腔中。看它的方向,下一个目标,应该就是自己的心脏了。

许云鹤却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看着因为自己突然的睁眼而有些错愕的“真实”,还有他脸上那越来越明显的笑意,许云鹤忽然淡淡问道:“你要的,就是我的心吗?”

“你什么意思?”“真实”忽然觉得许云鹤的语气有些奇怪,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下去。

“你知dào

吗?在阴谋还没有成功的时候,先笑出来的那个,一般都是输家。”许云鹤语气平静地说道。

“你到底什么意思?”“真实”感觉这一刻的许云鹤似乎越来越奇怪了。

许云鹤却没有回答他,又闭上了眼睛。

“你这个混蛋!你在干什么?快停下!快停下!该死!你会害死我们两个人的!”本是惊疑不定的“真实”这时候却已经气急败坏起来,看着紧闭双目的许云鹤,他险些破口大骂出来。

“你错了,这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我,唯一的许云鹤。所以在这里,就算是死人的话,那也只会是一个。更何况,我还不想这么早就英年早逝。”许云鹤睁开眼睛,看着气急败坏的“真实”,唇角,勾起了一个细微的弧度。

“你这个混蛋!你忘了我刚才跟你说过的了?你的火元会破坏掉我们两个之间的纽带,一旦断了,我们两个甚至会都死的!难道你,想要一个失去心智变成瘫子的许云鹤吗?你这个疯子!快停下来!”看着许云鹤脸上轻松的笑容,“真实”跳着脚大骂。

许云鹤摇了摇头:“到了现在,你还在骗我。那真的是纽带吗?如果我真的听了你的话,恐怕我才真的会死无葬身之地吧?你真的以为,我有那么好骗么?”

感受着那股越来越强烈的痛楚,“真实”的脸上痛苦地扭曲了起来,他顾不上回答许云鹤的话,只是拼命想要甩脱许云鹤的手。

两个人的手一直粘连在一起,之前是两个人主动。而现在,任凭“真实”如何用尽全力,甚至连两条腿都使出了吃奶的劲俩,却依然无法将两个人的手分开来。

两个人的四只手紧紧地黏在一起,就好像中间涂上了这个世间最强力的胶水,任凭“真实”在那里如何使劲浑身解数,却依然无法分开这四只手。

“真实”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而许云鹤,却也比他强不了多少。一张俊脸上大汗淋漓,上下两排牙咬得“咯吱咯吱”响,脸上的表情,已经扭曲变形。

显然,他也在忍受着和对面的“真实”同样的痛楚。只是和对面那个已经坐倒在地上开始四处乱抓的“真实”相比,至少,许云鹤还可以站着。

许云鹤不光能站着,他还可以说话。

豆大的汗珠从两边的脸颊滚滚而下,许云鹤望着地上那个痛苦不堪的“真实”,明明是痛苦,他却还可以露出笑容。

“知dào

你错在了哪里吗?”

“我……我说的……都是真的……”抬起头来望着站在那里苦苦忍受痛苦的许云鹤,“真实”费力地说道。

“你不是许云鹤,之前你跟我说的那一大堆鬼话,我根本就不相信。你说的让我们两个人合一,成为一个完整的许云鹤。如果我真的按照你的话做了,只怕,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许云鹤这个名字在了吧?”许云鹤的声音也很虚弱,感受着那股从灵魂深处传来的深深痛楚,他却依然可以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

“我……没骗你……”“真实”承shòu的痛苦越来越强烈,这短短几个字,他可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从牙缝里迸出了这几个字来。

许云鹤缓慢而又笃定地摇起了头来:“你还在骗我。你对我的了解如此之深,在一开始,我也相信了你那番鬼话,真的以为在我的心里面,分出了两个‘许云鹤’来。如果不是你出现了一个小疏忽的话,现在的你,已经得逞了。”

“在……哪……里……”“真实”说话越来越困难,两只手紧抓在地上,十根手指都被磨出了血,他却已经感觉不到什么痛感了。

这时候,他终于默认了许云鹤所说的湖区啊。

“我不得不承认,你真的很聪明,至少比我聪明了许多。从一开始那四个奇怪的梦,到之后你一点点揭破了我心中的隐秘,一点一点打破了我的心防。步步为营,层层设局,这份心智,我不如你。”许云鹤的声音很诚恳。

这番赞叹发自许云鹤的内心,只是听在“真实”的耳朵里,却完全没有什么荣幸的感觉。

“你了解我的内心,甚至比我自己还要了解。如果不是因为有她在,有她在帮zhù

我这个傻小子的话,我已经死在了你的手上。”许云鹤的手摸上了自己的脖子,在那里,挂着一个他最为珍重的至宝。

“是她……怎么……怎么可能……”

“当然……可能……”许云鹤的声音也出现了颤抖,他身上感受到的痛楚,一点也不比“真实”少多少。他的两只手抓在自己的两条大腿上,十指如钩,早已刺破了衣服的下摆。从衣服的表面,已经渗出了殷红的鲜血。

“她……她给了我一个梦……这个……你……你不知dào

吧……”

“是这……样……我……死的不冤……”“真实”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种释然的笑容,不知dào

是不是长时间的忍痛耗尽了他的体力,到了现在,他竟然不再疯狂地抓握,而是周身松软地躺在了地上。

“你……很大胆……在这里……没人能分得清真实和……和虚幻……你怎么就敢确定……她……她就不是个幻象呢……”“真实”平躺在地上,无神的双眼望着灰蒙蒙一片的天空,虚弱至极地说道。

“她……不会骗我!你……你不懂的!”许云鹤虽虚弱,这句话却说得斩钉截铁。

“爱情……好象没有印象了……我已经想不起来……她的样子了……原来……已经过去那么长时间了……”“真实”愈加虚弱,本是和许云鹤一样健壮的身躯,此时看上去却好像有些缩水了。

“安息吧……”看着那个已经变得虚幻起来的身影,许云鹤的眼神中,满是同情。

“谢谢……”“真实”的身体已经变成了一个半透明的形象,虚弱至极地望了许云鹤一眼,眼神中没有了嘲弄与不屑,只留下了最纯粹的感激,还有一种放下一切的释然。

“困在这里这么多年,一直都在为了一个不可能的飘渺希望而苦苦支撑,到了现在,终于都结束了。”许是回光返照,“真实”现在说话已经没有了丝毫的颤抖之态。

“真实”缓缓闭上了眼睛,最后的声音却在许云鹤的耳边回荡着:“何必……何必呢……”

终于,“真实”的身影由半透明转为全透明,最后又很快地失去了踪迹。除了满身狼狈表情扭曲的许云鹤之外,这里已经看不到第二个人的身影。地面上甚至连一个脚印都没有,似乎刚才那个算计了许云鹤一路的“真实”,也只是一个梦一样。

一个梦而已,梦醒了,一切都不见了。

“真实”消失的那一刹那,许云鹤突然感觉到身上一轻,那股痛至灵魂深处的剧痛,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再痛了,全身放松下来的许云鹤顿时就感觉到一阵阵的无力,身体晃了晃,他还是没有支持住,还是跪在了地上,两手撑地,“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胸腔在剧烈地起伏着,许云鹤却在这个时候缓缓地抬起了左手,伸入自己的胸前衣襟中,从里面,缓缓地掏出了叶欢颜所赠的玉像。

那玉像依然没有什么变化,晶莹剔透的玉身,宛然天成的精细雕工,还有那一个深深印在许云鹤心中的小小人儿,都还是原来的那副样子。

许云鹤抽出玉像,轻轻地举起,玉像缓缓上升,落到了许云鹤的唇边,许云鹤慢慢地吻了上去。

“颜颜……谢谢你……”许云鹤的声音虚弱却很坚定,有如轻风一般在空气中缓缓飘扬,“鹤哥哥……好想你……”

说完,一阵强烈的晕眩感涌上许云鹤的大脑。无力地合上了双目,他软软地倒在地上,人事不醒。

不知dào

过去了多长时间,许云鹤,终于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世界一片漆黑,略微适应了眼前的黑暗环境之后,许云鹤终于模模糊糊地确定,自己所躺着的这块地方,是一个面积不大的帐篷。

从地席上坐了起来,帐篷实在太小,许云鹤只能猫着腰向外面走去。钻过那个更加狭窄的门口,就只看到漫天的星斗。

外面是黑夜,天空中只有一弯钩月,月光很是朦胧。只是今天的天色还是很好的,夜空中繁星点点,那漫天的星光,竟不比月光弱多少。

许云鹤走了出来,第一眼看到了夜空中的星月,第二眼垂下来,就看到了一个站在自己的帐篷不远处的一个孤独身影。

那个身影背对着许云鹤,但是一眼,许云鹤就已经认出了那人的身份。

初醒惺忪的眼睛中,多了一层暖意。又看了一眼,许云鹤向着那个身影的方向走了过去。

“不是跟你们说过了吗?我不饿!现在不想吃!”许云鹤的脚步声传递到那个身影的耳朵里,那人张嘴就是一顿训斥,口气很是不耐。

“你还没有吃饭?”许云鹤没有在意对方的语气,只是皱起了眉头追问道。

“你……”听出了身后的声音有异,那个一直背对着许云鹤的身影终于转了过来,一眼看到月光下许云鹤的那张苍白的脸庞,他只吐出了一个字,就只顾着怔怔地望着许云鹤,却把下面该说的和想说的都给忘了。

“你没有吃晚饭?午饭吃了没有?总不会一天都没有吃饭吧?”对方发愣,许云鹤却没有发愣。他几步走上前去,带着些责备和歉疚的语气继xù

问道。

那人依然在望着发愣,一直到许云鹤出现在了他的身前半米处,他似乎才猛然惊醒了过来。呆滞的脸上一下子化为惊喜交加,一声怪叫,那人凭空跳了起来,随后落在地上,一拳重重地捶打在许云鹤的肩膀上。

那人的拳头很重,许云鹤已经料到会是如此,做好了准bèi

,却依然被捶了一个趔趄。肩膀上隐隐作痛,许云鹤却没有发怒,只是很温和地望着那个又跳又叫的身影。眼神中,有一种叫做情意的东西在氤氲。

拳头打在身上很痛,但是许云鹤的心中却只有一阵暖意。因为眼前这个打了自己一拳的人,叫做许承方。

第六十一章 火焰之冰

许云鹤没有想到,自己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竟然就是许承方。

许承方似乎也没有想到许云鹤会出现在这里,刚开始的激动过去,他就问道:“云鹤,你身体好了没有?饿不饿?”

许云鹤摇了摇头:“我很好,一点都不饿。”

说完这句,许云鹤就想到了一个很大的问题,他赶紧问道:“承方,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孰料许承方听到了许云鹤的这个问题,居然对着许云鹤瞪起了眼睛:“这个问题不是应该我来问么?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许云鹤的眉毛跳了一下,有些无奈地看着眼睛瞪大的许承方:“我问你的可是正经问题,别闹了。”

“谁跟你闹了,我问你的也是正经问题。快!赶紧告sù

我!你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许承方似乎跟许云鹤较上劲了。

“这是什么意思?”许承方的表情不似作伪,许云鹤糊涂了。

“还能有什么意思?你就说说,我们两个分开之后,你的一切吧。”许承方看着许云鹤迷茫的眼神,想到了这么一个折中的办法。

许云鹤点点头,就把自己这一路跟随许承业等人的行程说了出来。

还没等许云鹤说到不归海的这段重点,许承方就打断了他:“云鹤,在路上,我大哥他……”

后面,许承方的声音就越来越低了。

许云鹤笑了笑:“没什么,他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后来的事,也跟他没什么关系。”

“后来?后来什么事?你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许承方听出许云鹤的语气有异,赶紧催促道。

明明是你自己没耐心打断了我的话,怎么又成了我卖关子了?

许云鹤白了毫无自觉的许承方一眼,这才缓缓向下说着。许云鹤的经lì

惊险无比,但他此刻说起来却尽量简略,只说了一段大概,其余的细节就轻描淡写地带过去了。

他不是个喜欢添油加醋的人,而且,他也不希望许承方为自己担心。

“黑风暴?我的天!这么刺激的事情也被你遇到了,你的运气,还真的是好得逆天了!”许云鹤简略的描述却没有抑制住许承方脸上的惊容,他一把抓住许云鹤的肩膀,上上下下左看右看。

无奈地苦笑,许云鹤答道:“如果这也算是一种运气的话,那我宁愿希望我的语气坏一点比较好。”

“对不起!”检查完了许云鹤身上没有什么伤损,许承方走到了许云鹤的面前,低下头向许云鹤道了一个郑重其事的歉。

“这与你无关,当初你劝我的时候,我怎么跟你说的?这是我自己选择要来的,既然做出了选择,就要为自己的选择所造成的后果负责。来之前,我已经有了充分的心理准bèi

,这根本不算什么,更加不会怪到你的头上。而且,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许云鹤伸胳膊蹬腿,显示自己身体的完好无缺。

许承方被许云鹤搞怪的动作给逗乐了,眼神中的歉疚犹在:“不管怎么说,他这样对你,也是因为我的缘故!我难辞其咎!”

“这是我的选择,与你何干?更何况,”许云鹤一手按在了许承方的肩膀上,眼睛平静地望着他,“我们是兄弟,替兄弟背黑锅帮兄弟挡刀子,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说这些,不是见外了吗?”

听着许云鹤开玩笑的话,许承方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湿润之意。他不再说什么,只是将自己的手也按在了许云鹤的肩膀上,两个人相视一笑。

“然后呢?遇到了黑风暴之后,你怎么会出现在百里之外的我们这边呢?”温情过后,许承方又问道。

“出现在百里之外的这里?”许云鹤大讶,看着许承方的神色不似开玩笑,他赶紧追问道,“我出现在这里?你们当时是怎么发xiàn

我的?”

“你自己也不知dào

?”看着许云鹤脸上的惊讶之色,许承方苦笑了起来,“这倒真是一笔糊涂账了,我们昨天就到了这流花湖了,一直在等你们。结果今天早上,就发xiàn

你倒在湖边不省人事。再然后,你就一直昏睡着,直到现在醒来。我本以为,你可以告sù

我这是怎么回事呢!”

“我也不知dào

这是怎么回事,黑风暴之后,我就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时间的一个梦一。梦醒了,就看到你了。”许云鹤摇头苦笑,之前的那段经lì

,他并不想让许承方知dào

。除了那段经lì

实在太过离奇说出来只怕许承方也不会相信,更重yào

的是,那事关叶欢颜的秘密。

对于那个已经印入自己灵魂深处的女子,许云鹤不想做任何一点可能伤害到她的事情。

“你这一觉倒是睡得踏实,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用想。一睁眼就到目的地了而其他人可就没你这么好的运气了!”许承方没有察觉到许云鹤隐藏在心底里的秘密,苦笑着。

“怎么,你大哥他们那些人,还没有到这里吗?”许云鹤听出事情有异,已经放下了自己的心事,赶紧问道。

许承方点了点头,神色变得严肃了起来:“没有,自从来到了这里,除了你之外,我们没有见到任何别的人。”

“怎么会这样?”许云鹤讶然道。

按照原来的计划,昨天中午就该到这里了。现在都迟了一天了,怎么还没有到?

难道是出了什么意wài



自己是遭遇了黑风暴,难道他们那些人也遭遇了黑风暴?不可能啊,黑风暴来的时候他们根本就没有进入不归海,根本不可能遇上黑风暴啊?

“你们没有派人去找吗?”许云鹤心中疑云渐起,一边在心中捋着自己的思路,一边问道。

许承方点了点头:“当然去了,昨天就派人去了。只是到现在,连去找人的人,都没有回来。”

“什么?他们也不见了?”许云鹤的眉毛拧紧了。

许承方点头,脸上苦笑连连:“就是这样,不但我大哥他们十几个人不见了,连昨天派出去的那五个人,也不见了踪影。”

“怎么会这样?”许云鹤喃喃问道。

“我也想问一问,为什么会这样啊!”许承方叹息,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要紧的事一样,脸上的神色一紧,有些急切地对许云鹤说道,“云鹤,现在只有你一个人出现在这里,他们……”

“哟!这不是许承方许三公子吗?这么晚不睡,却和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子彻夜长谈,不知dào

小弟有没有这个荣幸,听一听三公子在谈些什么呢?”许承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从旁边钻出来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生生地打断了许承方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听到了这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许承方一惊,随即一黯,又复转为冷漠。他转过身来,看着站在自己两人旁边不远处的一个玄衣男子,眼神冰冷。

“鬼鬼祟祟的跟在别人身后偷听,果然是你们裴家人的恶癖!”

听着许承方话语中毫不掩饰的厌恶,那玄衣男子却不生气,一张俊美得有些妖异的脸庞上,浮起了一丝诡笑:“三公子这句话说的,裴某可就不敢认同了。在裴某看来,这种潜踪匿迹的本事,可是一种有大用处的本领呢!”

许承方冷哼了一声,侧过脸不再理他。

那玄衣男子依然在笑,许云鹤看着他的眼神,却满是震惊。

刚才他和许承方虽然一直在专心交谈,但是两个人的修为都不算低,许承方尤其胜过自己许多,却始终都没有发xiàn

有这么一个人躲在一旁偷听两个人的谈话。

两个人所在的地方,是在一片很空旷的平地上。夜空下,虽然月色朦胧,但在两人锐利的视线之下,就连一只老鼠都是无所遁形。

这个玄衣男子身材虽不高大,却也有着一米七左右。这么大的一个人,怎么两个人都没有发xiàn



如果不是他现在主动站出来,只怕两个人还是发xiàn

不了他。如果这是一个来刺杀自己二人的刺客的话,那这一次,两个人可就真的有些危险了。

一个潜踪匿迹到这种境界的人,如他所说,的确是一种有大用处的本领了。

“这位,就是今天在湖边发xiàn

的那位小兄弟了吧?啧啧,没想到睡了这么久,倒是让我好等啊!”那玄衣男子的目光转向了正震惊地望着他的许云鹤,脸上的妖异笑容,看得许云鹤心中一跳。

“你想干什么?”许承方走到许云鹤的身前,挡住了那玄衣男子的目光。

“三公子何必明知故问呢?我要干什么,你真的不知dào

吗?”玄衣男子的目光转向了许承方,他转头的一刹那,许云鹤居然看到了他的两只瞳孔中闪过了一团幽光。

“这是我许家的子弟,恐怕还轮不到你们裴家的人来管吧?”许云鹤又向前走了一步,冷声说道。

“这是你许家的人,这点没错。不过三公子,我那两个弟弟可是跟他在一起的。如今只有他回来了,我那两个弟弟却杳无踪迹。作为一个当大哥的,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呢?”玄衣男子脸上的诡笑消失了,眼神中射出的幽芒,却更加让人不敢直视。

“这是我许家的人,单凭你一个人,只怕还管不到我许家的身上吧?”许承方毫不示弱,针锋相对道。

“他不够,那老头子我,够不够这个资格?”从玄衣男子的背后,传出了一个苍老却威严的声音。

听到了那个声音,许承方的头不甘地低了下去。他偷偷地看了许云鹤一眼,却发xiàn

许云鹤的脸上无喜无悲,竟然只是怔怔地望着那玄衣男子身后的方向,竟然根本没有注意两个人的谈话。

在玄衣男子的身后,很快走上来一行人。

这一行人人数很多,两边有人举着火把,一走上来,就把这昏暗的地方照得亮堂堂的。

一行二十余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一身玄衣的白眉老人。年纪虽大,走起路来却脚下生风,一双虎目中神光湛湛,只是注视着许云鹤。

而许云鹤,却很可惜地没有注意到他投射过去的目光。他的目光,完全落在了那玄衣老者的身后。

在玄衣老者的身后,有老有少,而许云鹤的目光,则只落在了其中一人的身上。

那是一名年纪不大的少女,大约也就是十五六岁的样子,看上去,甚至比许云鹤还要小上一些。

那女子一身火红色的衣裙,眉目如画,只是脸上的神情有些冷漠,望之却步。

而许云鹤,却在看到她之后就死死地盯着她在看。周围几十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却毫无所觉。

许云鹤的呆状,吸引了越来越多的目光。或不屑,或戏谑,更多的是幸灾乐祸。总之几十双眼睛,就这么将许云鹤聚在了众人的焦点上。

“云鹤!云鹤!快低头!别看了!”这一切都被许承方看在眼里,看了许云鹤呆滞的眼睛一眼,他悄悄地伸手在许云鹤的袖口上拉了拉,同时小声向他喊道。

只是许云鹤却好像根本就没有听到许承方的话,甚至也没有感受到自己袖筒上传来的阵阵拉扯,他的目光,依然落在那红衣女子的身上,一瞬不瞬。

那红衣女子也感受到了许云鹤的目光,她缓缓抬起头来,一双美丽却冰冷的眸子,迎上了许云鹤呆滞的双眼。

两个人的眼神瞬间交错在一起,许云鹤如受雷击,全身颤抖了一下,赶紧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有些慌乱地低下头去。

看到许云鹤终于收回了目光,还有些狼狈,一直在看好戏的人群中,发出了一阵低低的嘲笑声。

笑声响起,那红衣女子侧头看去,一接触到她那冰冷到毫无温度的眼神,那几个偷笑的闲人赶紧收住了笑声。

面对这一位年纪不大的红衣女子,在场之人中,可没有人敢去招惹。

“云鹤,怎么回事?”许承方低声问道。他很了解许云鹤,他可不是什么见了美女就拔不动步的人。刚才的那件事,可是有些诡异。

许云鹤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dào

,那个女孩有些不一般。我一眼看到她,体内的火元瞬间就不受控zhì

地沸腾了起来。我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更加诡异的是,她一抬头看我,我的全身都僵住了,连眼珠都无法转动。如果不是她最后收回了目光,我恐怕都要烧起来了。”

说完,许云鹤抬起衣袖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冷汗。这时候许承方才注意到,这片刻的一会儿工夫,许云鹤居然已经是满头大汗。

“这算不算是触电呢?搞不好,那个眼高于顶的端木飞雪,她对你一见钟情呢!”两个人谈话都压得很低,许承方的心态调整得很快,这时候居然还跟许云鹤开起了玩笑。

许云鹤苦笑:“这个玩笑可开不得,那个女孩年纪不大,不过我估计,她的实力,只怕比你还要高。”

“这句话你说对了,那个端木飞羽,可是我们大齐王朝最年轻的武王啊!”许承方的脸上也没了嬉笑之色,而是低低地叹息了一声。

“武王?你说她?”许云鹤震惊地望向不远处那个再次垂下头的红衣女子,吃吃道。

许承方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脸上的神情有些丧气:“虽然承认了有些丢脸,但是这就是事实。在年轻一代中,那个小丫头,的确是最强者,天下独一无二的女武王。”

“许家的那两个混小子,背后说人是非,非君子所为!”许云鹤正待回话,一个清冷的女声突然插了进来。

许云鹤循声望去,却惊讶地发xiàn

,这句话,竟然是那个冰山一样的红衣女子说的。

长长的睫毛下,一双星眸本是美丽得很。只是其中的冷光,却有些煞风景了。

被这两道冷光笼罩的许云鹤,突然觉得自己的头皮有些发麻。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单只是一个眼神,居然可以产生出这种毫不逊色于水系高手的重击的效果来。

“对不起……”感受着那两道眼神中的冷意越来越浓烈,许云鹤越来越是尴尬,但是礼貌起见,他还是躬下身去道歉。

“这个许家的傻小子真是傻得可以,是不是没见过美女啊?居然敢对着端木家的那座小冰山发花痴,真是死都不知dào

怎么死的!”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嘲笑声。

“哼!这就叫无知者无畏!好好kàn

着吧,今天晚上,又要有人被烧成火鸡了!”

“哎!你们猜猜,她会怎么烧这个傻小子呢?是从头到脚开始烧呢,还是从脚到头反着烧呢?”

“那就不一定了,就看这小姑奶奶今天什么心情了!不过按照我以往的丰富经验来看,今天这小子,应该是头上先冒烟!”

“唉!仁兄这句话小弟可就不敢苟同了!上次的那个倒霉鬼是头上先着的火,今天,只怕要反过来了!”又人开始提出不同意见了。

“此言差矣!这位小姑奶奶一向喜怒无常,随性而为。对她,你怎么能以常理来揣度呢?”

“从头开始!”

“从脚!”

“还跟我叫板!敢不敢跟我赌一把?”

“赌就赌!谁怕谁?”

“我押五两!赌脚!”

“我赌头八两!”

“……”

(抱歉抱歉!百死莫赎其罪!昨天晚上长安很可耻地偷懒了!)

第六十二章 大墓开启

这边居然已经开起了盘口,而且看样子,许云鹤的命运,变成火鸡的胜率很高。

“闭嘴!”很好听的两个字,只是声音却冰冷彻骨。

两个字,已经吵吵嚷嚷起来的众人顿时收声,一个个噤若寒蝉,缩起脖子来再不敢说话。之前的对赌之局,也没人敢再提了。

端木飞雪没有去管这些人,她的目光,锁定在了许云鹤的脸上。那双寥若晨星的眼眸,让许云鹤不得不低下头去。

所有人都在期待着端木飞雪说话,或者看她出手收拾许云鹤。只是让所有人都失望的是,时间过去了好一会儿,端木飞雪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望着许云鹤,俏脸上,依然是万年不化的寒冰。

“你就是许许家的那个小子?之前,是你和盛元他们在一起?”少女不说话,那名玄衣老者目光凌厉地望着许云鹤,沉声问道。

许云鹤抬起头,平静如常地回答道:“没错,在我没有昏迷之前,我的确是和他们在一起。”

老者的声音不变:“那好,我问你,你可知dào

他们那些人,去了哪里?”

许云鹤摇了摇头:“我不知dào

。”

“不知dào

?”老者的白眉向中间的眉心开始靠拢,“你和他们在一起,怎么会不知dào

?”

许云鹤感受到这名玄衣老者的气势在上升,自己的处境似乎有些不妙,他却依然无畏地迎视着对方的凌厉目光:“我说了,在我没有昏迷之前,我的确是和他们在一起。只是之后我被大公子派到了不归海去查探,结果遇到了黑风暴,之后就昏迷了过去。等我醒过来,就出现在这里了。我也很担心他们现在的情况,但是很遗憾,我真的不清楚之后几天他们去了哪里。”

许云鹤说得坦然,因为他说的这些都是实话。除了中间不归海的那一段被他省略了之外,其余的都是事实。

只是涉世未深的许云鹤却不知dào

,在大多数情况下,说实话,是要付出代价的。

玄衣老者的一双白眉拧在了一起,苍老的面孔上却有着如山般沉重的威势:“你不知dào

?那你可知dào

,我是何人?”

许云鹤摇了摇头:“不知,还请前辈示下。”

“我姓裴,名博裕,跟你在一起后又失踪的裴盛元裴盛铎,喊我一声二伯!”玄衣老者沉声说道。

许云鹤神色如常,轻轻地点了点头。从刚才那裴姓玄衣男子对这老者的态度,还有自己的一番观察,他已经猜出了这名老者必然是裴家之人。

“现在,你可以说一说,我那两个不成器的侄儿,去了哪里了吗?”裴博裕雪白的双眉在夜风中轻轻颤动,眼神如刀。

许云鹤感觉到了对方的极度不友好,但他却还是觉得自己的实话没有什么问题:“前辈,我之前就已经说过了,我并不知dào

贵族两位公子的去向。在去不归海的时候,我就没有见过他们了。”

“不知dào

?很好,很好……”裴博裕在笑,只是那笑声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

“博裕伯父,此事大有蹊跷,我这位兄弟是真的不知情。如果……”眼看着裴博裕脸上渐渐阴云密布,许承方觉察到不妙,赶紧站到许云鹤的面前解释道。

“许承方,我裴博裕要找我那两个不成器的侄儿下落,这里面,不需yào

你来多嘴吧?”许云鹤被许承方挡在了身后,裴博裕的冰冷目光转移到了许承方的身上,声音却比刚才对许云鹤说话的时候更加冷冽。

“博裕伯父,你……”

“出来!”许承方的话还没有说完,裴博裕突然断喝一声。

“噗!”

一声闷响,许云鹤突然就从许承方的身后飞了出去,在空中来连续划出去了十几米,最后重重地落到了地面上,好半天都没有起来。

手不动脚不抬,仅仅是一声断喝,居然就把许云鹤这个实力不弱的大火人给震飞出去了。尤其不容易的是,在两个人的中间,还有一个许承方插在那里。许云鹤费了,而许承方却依然站在那里毫发无损,这份功力,已经是许云鹤生平仅见的第一高手。

过了好半晌,摔倒在地上的许云鹤才艰难地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许云鹤的嘴角渗出了殷红的血丝,显然刚才的那一摔已经伤到了他的内脏。

这个裴博裕,果然是一个可怕的高手。

“云鹤!”没想到自己站了出来却依然没有帮许云鹤挡住这一灾,许承方惊叫了一声,转身跑过来扶住了许云鹤。

内息透入许云鹤的体内,粗略地查探了一下许云鹤体内的伤势,许承方转过头来望着面沉如水的裴博裕,双目喷火:“博裕伯父,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哼,这就是对付不说实话的人的意思!”裴博裕看都不看许承方愤nù

的眼神,冷哼了一声。

“实话?博裕伯父,你根本就不了解实情,又怎么知dào

,我兄弟说的不是实话?”许承方强抑着怒火说道。

“凭什么?就凭我裴博裕这双还没有花掉的眼睛!”裴博裕伸出两指指了指自己那两双凌厉无比的双眼,狂妄的语气中,却有着众人所不及的霸气。

“我哪里说的不对了?麻烦前辈,指点一下糊涂的我吧!”许云鹤推开许承方扶住自己的手臂,走到前面向裴博裕发问道。

裴博裕不屑地望了许云鹤一眼,连看都懒得看,随口答道:“十几个人,所有人都不见了,就剩下你一个人活着。你说你这几天什么都不知dào

,谁信?”

“我遇到了黑风暴,这几天一直都在昏迷!”许云鹤气愤地辩解道。

“你这昏迷得好友水平啊!老夫还没有老糊涂,那不归海距离这里至少有一百里,你昏迷也能走上一百里?你本事好大啊!”裴博裕毫不客气地嘲讽道。

“我说的一切都是实话,我知dào

说起来可能有些离奇,但是这就是我的实话!信不信由你!”没想到自己的实话居然变成了谎话,许云鹤心中忿忿难平。

“你说是实话,就是实话,你以为你是谁?”裴博裕嗤笑了一声,两道眉毛抖了抖,“小子,在我面前玩心眼,你还嫩了点!”

“你……简直不可理喻!”遇到这样一个蛮不讲理的人,许云鹤只觉得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

“这就算完了吗?”裴博裕向前踏出一步,逼近了许云鹤,目光中寒光闪闪。

“你还想怎样?”一片真诚换来的是嗤笑和打击,许云鹤可没了好脾气。

“只要你告sù

我我那两个不成器的侄儿去了哪里,老夫哪里有闲心理会你?”裴博裕冷笑了一声,又向前踏出一步。

“我都说了我不知dào

!你还想怎样?”许云鹤快被这个缠夹不清的裴博裕给气疯了。

“不知dào

?怕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吧?小子,我最后再提醒你一次,现在说出我两个侄儿的下落,我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不然的话,”裴博裕的一双虎目眯了起来,若有若无地瞥了站在许云鹤旁边的许承方一眼,“不要以为有人护着你,就能真的护住你!老夫我,可不是吃素的!”

说完,裴博裕再次踏前一步,已经距离许云鹤不足三尺。

许云鹤站的笔直,一手拉住想要冲上前的许承方在身后,望着附带强dà

气势的裴博裕,双唇紧抿,却咬着牙没有低头。

周围的人冷眼旁观,刚才预想中的火鸡表演没有上演,如今眼看又要有好戏上场,大家只顾着看戏,才没有人会站出来搅局。

一个许家名不见经传的小辈,素不相识的,谁会愿意为了他得罪裴家的二长老?事不关己,还是看看热闹好了。

而站在人群后的端木飞雪,她的目光依然落在许云鹤的身上未曾移开。从刚才许云鹤被震飞,一直到现在裴博裕步步紧逼,她的目光始终未变。只是看着倔强地站在那里的许云鹤,她那万古不化的冰冷眼神中,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所有人都没有动,只有裴博裕,在一步步缓慢地逼近。他走得很慢,但是每一步下去,带给许云鹤的,都是成倍增加的巨大压力。

“老白毛,你什么时候改了性子,不吃肉吃上素了?这倒是一桩新鲜事啊!”眼看一场风暴就要袭来,突然有一个豪迈爽朗的声音响了起来,在场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众人纷纷回头,想看看这是哪个胆子大的居然敢在这个时候插嘴。

裴博裕却没有回头,只是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他那两道雪白的眉毛,不易为人察觉地颤抖了一下。

“三叔!”一听到这个声音,许承方的脸上就是一喜,绕过许云鹤,快速向着那个排开众人走过来的人影跑了过去。

从人群后走上来一名高大的中年男子,虎背熊腰,正是先前一直没有现身的“狼王”许国煌。

许国煌步子迈得很大,几步走了过来,看了嘴角带血的许云鹤一眼,皱了皱眉毛,转过头来看着面色冷然的裴博裕,问道:“老白毛,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替你教xùn

教xùn

这个谎话连篇的小子!”裴博裕口气依然不善,只是在气势上,已经弱了三分。

“这个人,好像是姓许吧?”许国煌看了看双唇紧抿的许云鹤,“没想到十年不见,你老白毛的手长得这么长,居然都管到我许家的头上了!”

裴博裕的眉毛抖了抖,带着些怒气压低声音说道:“许国煌!十年不见,你的嘴还是跟以前一样臭!难道这十年,你还没有学会什么叫做礼貌么?”

“怎么,我这么叫你,你不习惯了?当年,大家都是这样称呼的呀!”许国煌微笑了起来。

“哼!你也说了是当年,好汉不提当年勇,前尘往事早已过去,还提它作甚?现在你我皆已非同往昔,没想到你还是这么没有长进!”裴博裕冷声道。

“前尘往事?十年了,你已经忘了,我却片刻未忘啊!小刀,大成,六指,……”许国煌依然在笑,眼神却已经变得伤感起来,一个个稀奇古怪的绰号从他的嘴中吐出,他却没有丝毫的停顿,显然,这一长串的名字,都已经被他牢牢地记住了。纵使经lì

了十年的岁月磨蚀,却依然没有将这段记忆变得模糊。

“好了!许国煌!老夫来这里不是来听你说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的!现在,还是先把这件事解决吧!”听着许国煌在那里一个一个地说着,裴博裕的两道眉毛向中间一挤,不耐烦地说道。

“你是说你那两个侄子的下落?依我看,他们的失踪很是蹊跷,我家这个傻小子,恐怕真的是帮不上你了!”许国煌眼神中的伤感一闪而过,语气中又恢复了一贯的冷静。

“这么说,你今天是要包庇你们许家的这个人了?”裴博裕望着许国煌,目光转冷。

“我说的是实情,以你现在的身份,去欺压一个小辈,不觉得很失身份么?而且这个人还是姓许,当着我的面把我许家的人打出血来,难道你真的以为,我许国煌就那么好脾气?”许国煌好像没有看到裴博裕眼神中的冷光,毫不退让地迎视上去。

两大强者的目光在空中交错出无形的火花来,双方各不退让,两个人的气势瞬间攀升起来,围绕着两个人身边,空气开始不安分起来。

局势再次紧张起来,对视良久,两个人却始终都没有退让。

良久,良久。裴博裕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略略向下垂去。

在这一场无声的交锋中,还是他最先退让了下来。

只是他却不甘心失败,他的目光绕过面无表情的许国煌,最后落在后面那个一身红衣的端木飞雪身上,高声叫道:“端木四小姐,对这个人,你就没有什么意见么?”

闻声,端木飞雪的目光缓缓从许云鹤的身上,移到了正以期盼的眼神望着自己的裴博裕身上。

良久,她才轻启朱唇答道:“你们两家的事,我为什么要关心?”

话很少,其中的冷意却未曾少过半分。她的声音仿佛大雪山上那万古不化的冰雪,任凭岁月流逝,却始终未曾改变过自己那与生俱来的彻骨之寒。

“四小姐,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你的那位三哥,可也在这失踪名单里面呢!”面对许国煌,裴博裕独木难支,转而想要拉入端木飞雪这个外援。

“他和火鸢在一起,我能感觉到,火鸢的状况很好,他没事。”端木飞雪惜字如金,并没有因为裴博裕的挑拨而改变自己的心意。

“就算没有性命之忧,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难道四小姐孽就不担心么?那可是你的嫡亲三哥啊!”眼看端木飞雪丝毫不为所动,裴博裕又加了一把火。不知dào

为什么,在面对这个年纪最小的端木飞雪的时候,她竟然比面对许国煌的时候还要客气,甚至还有些敬畏。

“未经我的允许就偷走了我的火鸢,吃点苦头,也是他应得的。”端木飞雪的声音丝毫不变,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端木飞雪丝毫不为所动,裴博裕有心想要再劝一劝,只是看着对方那一张冰冷的俏脸,他就不知dào

自己还可以说些什么了。

而剩下的那些人,在接触到裴博裕的目光的时候,都纷纷躲闪了起来。在面对许云鹤的时候,他们可以毫无顾忌地肆意谈笑嬉闹。

但是现在站出来,就相当于站到了裴博裕的这一边,走到了“狼王”许国煌的对立面。裴博裕倚老卖老,可以不在乎。但是这帮欺软怕硬的人,就完全没有了那份勇气了。

“一群没种的废物!真是丢脸!”扫视了一圈,连一个敢和自己对视的人都没有遇到,裴博裕脸上怒气勃发,低声骂了一句。

裴博裕张开口,正想再在言语上做点最后的努力,只是还没等他来得及说话,这个时候,昏暗的夜空中,突然出现了惊人的变化。

原本,夜空中只有一弯钩月,月色朦胧,加上星星点点的星光也无法将这无边的夜幕驱散,整个夜空下都是灰蒙蒙的。要不是这边有人点着火把,一米之外连对方的脸都看不清了。

但是在这个时候,黯淡的夜空中,突然出现了一道耀眼的光芒。

那道耀眼的光芒出现得是如此突兀,刚一出现,还没有等发xiàn

异常的人们抬起头来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它就已经迅速闪耀起来,撕裂了整片夜幕,将夜空照耀得亮如白昼。

众人愕然抬头,却骇然地发xiàn

,不知dào

什么时候,夜空中的月亮已经看不到了,那星星点点的星辰也不见了踪影。整片夜空中,其实这已经算不上夜空,因为天空中,只剩下了耀眼一片的光明,再也没有其余的颜色。

紧接着,大地突然开始了颤抖。那颤抖来得同样突兀,就像那片突然出现的光明一样,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将整片大地剧烈地晃动了起来,有如地震降临一般。

脚下的大地震颤不已,众人惶恐不安,四下乱走。许国煌的脸上毫不见慌乱,他的目光望向了远处,喃喃道:“来了,你终于出现了……”

第六十三章 救命之恩

地面的颤动越来越剧烈,一些实力不够的人,已经被摔倒在了地上,在这天地之威面前,个人的力量,是那么地渺小。

人群中起了骚动,这些人的实力都不错,但是平日里都是在家族里养尊处优惯了,哪里见过什么是地震?如今猝遇惊变,死亡的恐惧涌上心头,战胜了自矜的傲气,一个个四下乱跑,却又找不到哪个地方可以逃脱这种震颤。一时间人头涌动,许多人就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四下乱闯,将本就人心不稳的人群,搞得更是人心惶惶。

到处都是四下乱跑的人,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人开始声嘶力竭地喊叫,甚至有人嚎啕大哭起来,也有一些人被拥挤的人群推倒在了地上,又被下一波惊慌失措的人流所践踏,就有人开始大骂了起来。有叫的,有哭的,有骂的,原本气定神闲风姿卓然的大家子弟,此时已经变成了一群失去理智的疯子。

地面的震动依然在加剧,在死亡的威胁面前,所有人都失去了理智。当然,在这一群没头苍蝇之外,还是有一些人,是例外的。

“狼王”许国煌,还有他身后的那四名铁甲士兵,始终站在原地没有动。任凭地面震颤得多么剧烈,他们始终未曾移动分毫,就连他们脸上的表情,甚至也没有什么变化。或者可以这么说,他们的脸上,根本就没有什么表情,更谈不上变化一说。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裴博裕以及寥寥几名年纪大一些的强者,他们也还能保持冷静。不同于许国煌几人的无动于衷,他们几个人在人群中来回呼喊,试图让疯狂的人群回复冷静。只是任凭他们如何声嘶力竭地胡呼喊,那些平日里对他们敬畏有加的族人们,此时却好像完全不认识他们了一样,依然在那里疯狂地乱窜。

哭喊声,怒骂声,依旧。

许云鹤没有慌乱,在经lì

过了之前的黑风暴之后,现在的这点小阵仗根本不算什么。但是很不幸的是,和这里的大多数人相比,他那武师一品的实力,实在是有些不够看的。

人群汹涌,许云鹤想要保持镇定,但是身边来来回回到处都是人,汹涌的人流的力量大得出奇,几个来回,他就只能在人群中被挤来挤去,身不由己地走动着。几个来回,他一扭头,已经看不到许承方的影子了。

许云鹤心中焦躁起来,现在的人群就像是疯了一样,他现在耳边听到的全都是高分贝的尖声喊叫,一声声此起彼伏,刺得他的耳膜生痛。这还不算什么,关键是现在身陷于这些失去理智的人群中,他只能像一个浮萍一样随波逐流,一旦人群中发生什么变故,以许云鹤的这点实力,肯定无法护住自己的周全了。

再一次,许云鹤感觉到了自己的弱小。他心中想要变强的念头,更加强烈了。

就在这个时候,天空中,又发生了惊人的异变。

天空中的光芒,将整片大地照耀得如同白昼。而此时,天空中那耀眼到不可直视的光芒,突然一黯,紧接着一道更加耀眼的光芒又从天空中投射到了大地上。和之前的光芒不一样的是,这道光芒是一道更加集中的光束,直直地投射到人群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粗略看去,大概是一个直径百米左右的光圈。

这是一幕很奇异的场景,但是除了许国煌等寥寥几人在看之外,其余的大部分人,却完全没有心思去关心这里。因为这时候,地面,也跟着出现了剧烈的变化。

剧烈颤动的地面,在天空中的光明黯淡的一刹那,忽然就平静了下来,所有的震动都消失地无影无踪。但是还没等惊魂未定的人们来得及庆幸灾难结束,片刻间的宁静过后,再来过的是更加恐怖的场面。

地面的颤动骤然停止,片刻过后,地面又出现了另一阵抖动。不同于第一次的那么剧烈,但是当下一刻所出现的那一幕,却让人们恨不得再经lì

一次之前的那场地震。

微微颤抖的地面,表面的土层就像是被一大群的老鼠在下面钻过似的,一层层地隆起,向上翻卷。由远及近,表面的泥土纷纷被拱起,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向着人群的方向涌来。

“闪开!”一直无动于衷的许国煌突然转向人心惶惶的人群,大声喝道。

他这一声喊,声音不大,却让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只是听清楚是听清楚了,刚刚经过一场大地震的人们,心中惶恐不安,听到了这句提醒,却没有及时将这句提醒化为行动。

所以,下一刻,悲剧发生了。

翻滚的地面就像是一道巨浪,呼啸着冲向了人群。站在前排的人们想要向后倒退,但是陷入恐慌中的人群根本无法走动,惶恐之下,前排的一位高手奋力向前面打出了一拳。

这一拳,裹挟着刺耳的破风声,一道银白色的气团瞬间就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撞上了前面呼啸而来的翻卷地面。

“噗”的一声轻响,没有预想中的彗星撞地球的地动山摇,那一道带着惊人力量的气团从地皮上横穿而过,就像是打穿了一层薄纸,连一丝阻碍都没有造成。

地皮被气团打出了一个脸盆大小的空洞,那个气团刚刚穿过,从那个空洞中,突然就涌出了一大片的液体。

那颜色,许云鹤最熟悉,和自己体内的火元是一个颜色,同样的赤红色,红得耀眼。

熔岩!那是源自地层之下可以融金化铁的最炽热的熔岩!

许云鹤的瞳孔瞬间缩在了一起,虽然他对于这种赤红色实在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但是和这些天然而成的熔岩相比,他体内的那一点火元,根本就不够看的。

没有时间允许许云鹤再去多想,翻卷的地皮瞬间就冲到了人群的面前,前面的人群早已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窒息高温,开始疯狂地向后面倒退。而后面的人却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些赤红色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前后两批人对冲在一起,挤得满满当当的,前面的人根本就无法后退。

炽热的熔岩已经来到面前了,面对着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胁,前排的人彻底疯了。刚才出拳的那位高手,此刻后退不得,惊慌之中,他再一次出拳,只是这一次,他出拳的对象,却是刚才站在同一队列的朋友。

“噗!”

这一声,比刚才那一拳头的声音响多了。一道长长的血线喷涌而出,那个中拳的男子眼球突出,怔怔地望着面前这个刚才还在和自己相谈甚欢的朋友,至死,他都没有想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翻脸杀了自己。

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继此人之后,前排的人有了榜样,一个个纷纷出手,这时候出手就没有什么手下留情点到为止那一说了,基本上每一拳每一脚下去,都要有一条人命逝去。

近在眼前的死亡威胁,让后面不知所谓的人群终于开始移动了。人流渐渐开始向后撤tuì

,但是这速度太慢了,尤其是和前面那一道翻滚的熔岩流相比,实在是太慢了。

“啊!!!”

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一路狂奔却依然留在最后的那个首位出拳者,依然没有逃脱掉自己的死亡命运,第一个被后面的熔岩流所吞噬,一声凄厉的惨叫声还没有停止,整个人就已经陷入了赤红色的熔岩中,在刚刚夺取了别人的性命之后,片刻间,他也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一声声惨叫不绝于耳,人群开始疯狂向前奔逃。狼奔豕突,每个人都使出了吃奶的劲,除了向前狂奔,再也没有了其余的念头。

如此杂乱无序的人流,有人被挤到了地上。但是这时候经过的人根本就没人去看他们一眼,不但没有人去拉他们一把,后面的人反而毫不留情地踩在了他们的身上,毫无怜悯之情地踏过他们的身体向前冲去。惨叫刚刚发出,后面几波人轮番踏过,他们的惨叫声也戛然而止了。

许云鹤也被挤在人群中向前跑着,只是很不幸的是,刚跑了没多长时间,不知dào

是旁边那个缺德鬼绊了他一脚,毫无防备的许云鹤应声倒地,重重地跌倒在了地上。

重重地落在地上,许云鹤的心中瞬间冰冷一片。这一跤并没有让他受什么伤,但是在这个要命的时候,他倒在了地上,后面那一大群失去了理智的人们,马上就会毫不留情地从他身上踏过。

一个人或许还不会有什么大的伤害。但是望着后面那一个眼睛赤红如赌徒的人潮,还有他们落在地上沉闷的脚步声,许云鹤绝望了。

这个时候,每个人都激发出了自己所有的潜力在逃命。那些人的脚步落在地上,都是使出了自己的全部功力,一脚下去,至少也有千钧之力。虽然不是有心而为,但是一脚踏上去,完全不亚于一个许承志的全力一击。

一个许承志,许云鹤只是吐一点血。可是几个,十几个,几十个许承志纷至沓来,许云鹤,还能承shòu得住么?

再一次,许云鹤又嗅到了死亡的气味。

无力地闭上了眼睛,许云鹤不去再看,这个时候,已经来不及作出任何的反应。用不了多长的时间,自己就会在人群的层层践踏中变成肉饼。再之后,喷涌过来的熔岩就会把自己融化,连一点骨灰都不会留下。

传说中的挫骨扬灰,死无葬身之地,大概就是这这个样子了吧?

无路可逃,许云鹤心灰意冷,无可奈何地接受了死亡的命运。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领口一紧,一股奇大的力量将自己从地上拉了起来。

这个时候,每个人除了逃命之外都是自顾不暇,谁还会想起救自己?

难道是许承方?

许云鹤睁开眼睛,却看不清拉住自己的人是哪一个。因为他现在被那人抓着衣领悬在那人的手臂下方,他能看到的只有对方那鲜艳的火红色衣袖。

虽然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但是许云鹤却已经可以肯定,这个人必然不是许承方。因为这是个女人,未见其人,一股淡淡的幽香已经萦绕在了许云鹤的鼻端。许云鹤嗅了嗅,这股香气很特别,好像有点像百合花的气味。

此时,许云鹤已经可以确定是谁救了自己了。这群人中本来就没有几个女子,而这一身火红色的衣服更是一个独一无二的标志,除了那个冰山美人端木飞雪,再也没有别的人了。

怎么会是她?她和自己非亲非故,为什么要救自己?

“多谢!”虽然心中疑惑,但是已经确定了此人的身份,许云鹤心中感激莫名,简短却很郑重地感激道。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长于言辞的人,受人救命之恩,他只用这短短的两个字就表达了。因为他知dào

,大恩不言谢。这个叫作端木飞雪的女子,久了自己一命。这份恩情,他已经深深地记在心里了。

听到了许云鹤的道谢,端木飞雪却好像没有听到,看都不看许云鹤,而是对着人群出了两个字:“升空!”

一言惊醒梦中人,为逃命已经不管不顾的人群这时候得到了提醒,终于想起了这一项人人都会的本领。狼奔豕突的人群不再狂奔,一个个纷纷升到了空中,一个个的轻功都是精妙不凡。

当然这个时候实在是顾不上什么潇洒了,每个人都是慌里慌张地窜了上来,或多或少都有些狼狈。

能升上来的都升上来的,下面那些反应不及的,受伤无力起身的,却只能接受自己的命运,呼啸而过的熔岩,瞬间就夺走了他们的生命。在众人的脚下,炽热的岩浆中,已经翻滚起了一些残存的骨骸。

这些人都是六大家族中的高手,轻功都是很高明的。但是轻功毕竟不是神仙术,不能让他们真的在天上停留多久。好在下面的熔岩也只是一阵,几个呼吸的功夫,下面就已经恢复了正常,见不到什么熔岩了。

力竭之后,众人纷纷落地。惊魂甫定的人们重新踏足于地表,地面依然散发着阵阵余热,看着地面上那一片触目惊心的黑色,逃出生天的人们,却还是无法相信,自己居然就这么活了下来。

“谢谢!”许云鹤落在了地上,再次向端木飞雪道了一声谢。

端木飞雪没有回答,许云鹤只感觉到,她抓住自己的手又紧了几分。不知dào

是为什么,他想到,这个时候,端木飞雪一定是黛眉轻蹙,可能是对自己的罗嗦不满了吧。

他也不知dào

自己是怎么就这么认为的,但是看着端木飞雪根本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他只好尴尬地笑了一声,压低了声音说道:“端木小姐,你……你可以放我下来了……”

许云鹤话音刚落,那只紧紧揪住他的衣领的手,瞬间就缩了回去。失去了唯一的支撑,他的身体马上就向下落在了地上。

许云鹤摔得很惨,他没有想到端木飞雪的动作如此之快,话还没有说完,就把自己给丢下来了。这一下子直接脸朝下摔在地上,弄得灰头土脸无比狼狈,不过还好现在这段高度不算太高,以许云鹤现在的身体强度,最多也只是摔得优点痛而已,却没有什么损伤。

摔得呲牙咧嘴,头昏脑胀之下,许云鹤偏偏听到了一声极轻极轻的惊呼。那“呀”的一声极轻极微,许云鹤却听的一清二楚,而且,他还听出来,这是端木飞雪的声音。

许云鹤有些尴尬,看来刚才,端木飞雪根本就把自己提在手上的事给忘了。自己一句话说出口,她才会那么惊慌,才会那么快地把自己摔在了地上。

看着背对着自己的端木飞雪,许云鹤想要说些感激的话来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但是几次张开了嘴,他却又不知dào

自己该说些什么。

这个端木飞雪,年纪比自己还要小,但她的那股冷漠,却仿佛是天然而生的寒冰一样,让许云鹤有些畏惧。

最年轻的女武王,六大家之一的端木家的四小姐,倾国倾城的容貌,还有那彻入骨髓的冰冷淡漠,让许云鹤无法在她的面前淡然自若。

“谢谢你……”憋了半晌,许云鹤最后还是只想到了这三个字。

“你已经说了三遍了。”出乎意料的,这一次,许云鹤居然得到了一个回应。

虽然这个回应,还不到十个字。

“呃……”许云鹤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蹩脚的开端,冰冷简短的回应,许云鹤忽然觉得,自己突然间不知dào

怎么说话了。

两个人,很尴尬地在这里僵立着。许云鹤看不到端木飞雪的俏脸上是什么表情,他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脸上,突然有些不自在。

“许国煌!你给我过来!”还好这段尴尬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一声苍老却悲愤至极的怒吼,将两个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声音的主人是裴博裕,他的一声怒吼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而在理解了他话语中所含的意义之后,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站在另一边的许国煌身上。

第六十四章 迷失

“老白毛,何事?”许国煌面无表情地看着裴博裕那双喷火的眼睛,淡然问道。

“许国煌!我需yào

一个解释!”裴博裕两道白毛拧到了额头上,许国煌那若无其事的镇定让他心中的怒火更是炽盛,一字字皆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解释?我需yào

给你什么解释?”许国煌瞥了怒发冲冠的裴博裕一眼,像是没有听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

“这里!那些无辜死去的人!他们的性命,难道不需yào

一个解释么?”许国煌颤抖着手指指着地上那黑色的熔岩痕迹,颌下的白胡须也在夜风中瑟瑟抖动。

“生死有命,既然来到了这里,就要做好牺牲的准bèi

。死在这里只能怪自己实力不济,与我何干?我为什么要给你们一个解释?”许国煌像是没有看到裴博裕脸上那比锅底还要黑的一张脸,回答起来依然毫无波动。

“许国煌!你还有没有人性?”许国煌的冷漠终于激发出了裴博裕一忍再忍的怒火,他脚下如风“蹬蹬蹬”闪到了许国煌的面前,怒目而视,“这么多条性命,难道在你眼里就什么都不是吗?六大家族这么多人死在这里,你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内疚吗?”

裴博裕的口水险些都喷到了许国煌的脸上,他向后退了两步,看着裴博裕的表情依然毫无变化,就连声音也是一如既往的冷漠:“我为什么要内疚?这些人,又不是我杀的。”

“虽然不是你杀的,但是要不是你见死不救,他们会死去这么多人吗?”裴博裕的肺都要气炸了,眉毛胡须都开始哆嗦了起来,“你明明知dào

这里会有熔岩喷发,却连一星半点都没有透露给我们知dào

!你这么做,什么目的?难道你们许家,还想把我们这些人统统杀掉,好让你们许家一家独吞武帝秘藏吗?”

裴博裕的一番话出口,顿时人群中开始骚动起来了。本来因为两人的争吵而很安静的众人,这时候却开始交头接耳,还有人躲躲闪闪地向着许国煌这边五人的方向看来。

莫看裴博裕年迈,能活到这把年纪走到今日的地位,他也不是个简单角色。此时盛怒之中,他却依然能在言语中挑拨离间,煽动众人的情绪,老而弥坚,不可小觑。

感受到众人奇怪的目光纷纷落在自己身上,许国煌的脸上却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他只是冷冷地扫视了众人一圈,最后又落到面前略带得色的裴博裕脸上,漠然道:“十年不见,老白毛,你还是那么牙尖嘴利。”

“老夫只是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你许国煌纵然再蛮横,又岂能置这许多条任命于不顾?”裴博裕大义凛然地说道。

许国煌面色未改,双眼微微一缩,没有说话,裴博裕却已经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一股淡淡的嘲笑之意。

“十年过去了,老白毛,你还是没有什么长进。这一把胡子,都活到狗身上去了!”许国煌淡淡地说着,不知dào

到底是什么大事,才能让他的声音出现疑似波动。

当着这么多晚辈的面,被许国煌毫不客气地当面痛骂,裴博裕脸上一阵抽动,却只是冷笑了一声:“哼!今日纵然你再如何辱骂于老夫,老夫也无所谓!今日,六家子弟十三条人命摆在这里,你必须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对!给我们一个交代!一个交代!”

“这么多人不能白死!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你们许家也太过分了吧?之前想吃独食也就罢了,事情败露了,居然还想着算计我们!”

“就是!必须要给我们一个说法!不然跟你们没完!”

裴博裕又一番话说下去,人群中马上又是一阵骚动。许国煌冷眼看去,几个裴家的人躲躲闪闪的,显然这里面少不了他们的煽风点火。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这帮人干这种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用事先安排,一个眼神,双方就可以默契地合zuò

无间了。

许国煌扫视了一圈,疤脸上面无表情,忽然喊道:“承方何在?”

刚找到许云鹤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的许承方,听到许国煌在叫自己的名字,他赶紧从人群中冲了出来:“三叔!”

“嗯,跟我走吧。”许国煌对着许承方点了点头,转身就走。身后,紧紧跟随着那四名和他一样面无表情的亲兵。看都不看横在身前的裴博裕,几个人直接绕过他去,向着光圈的方向走去。

一番辛苦,好不容易造出了一点群众舆论,却没想到许国煌居然完全无视,竟然就这么旁若无人地走了。裴博裕如何甘心,别的不说,这一次,他们裴家可是损失了三名好手呢!

“许国煌,你去哪里?”裴博裕闪身拦在许国煌身前,大声质问道。

许国煌翻起眼帘看了他一眼,漠然道:“既然时候到了,当然是进去了。”

“不给我们大家一个解释,就想这么一走了之么?”裴博裕深吸了一口气,喝问道。

“老白毛,你在京城养老,老糊涂了吧?”许国煌刚刚翻起来的眼皮再次落下,绕过裴博裕继xù

向前走,“我许国煌行事,何需向别人解释?你以为你是谁,有什么资格跟我要解释?”

许国煌边说边走,眼看着一句话说完,他已经走到了光圈外缘了。

“许国煌!你不要太过分!须知这天底下,还不时你一个人可以无法无天的!”裴博裕怒喝道。

许国煌停下脚步来,扭过头来看着裴博裕,眼神中的利芒,让裴博裕不敢直视:“我无法无天?如果真的可以无法无天的话,当年……又如何会……”

声音转低,许国煌摇了摇头,向着许承方喊了一声:“承方!还不走?”

“哎!这就来了!”

许承方刚迈出一步,想了想又撤了回来,走到许云鹤的身边,贴着他的耳朵对他说道:“云鹤,你想清楚,跟不跟我走?”

许承方的声音中说不出的严肃,许云鹤明白他在想着什么,但是他也早就做出了决定,坚定地点了一下头:“我的决定你早就知dào

了,又何必多此一问?”

说完,许云鹤在许承方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先他一步跟了上去。

许承方愣了一愣,待到他回过神来,许云鹤已经走到了他前面十几米远的位置。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许承方紧赶两步,追上了许云鹤向前走。

许国煌一直在等着许承方,看到许云鹤也跟了过来,并没有说什么,一转头,第一个迈步走进了那个除了光芒什么都看不透的光圈之中。

一个,两个,三个……

从许国煌开始,连同许云鹤算上,一共七个人,很快都走进了那个光圈中,在外面观望的人们,已经看不到他们的人影了。

裴博裕怒容满面,却只能瞪着眼睛看着许国煌一行人走进去。面对十年前就已经相识的许国煌,他终究缺乏动手的勇气。

“裴长老,怎么办?我们要不要进去?”一人凑到了裴博裕的身前,小声问道。

“进去!他们都进去了,我们为什么不进去?”裴博裕表情狰狞地瞪了那人一眼,就大步流星地顺着许国煌的人消失的方向走了过去。

“这是怎么了?我没说错啊?”那人本是裴博裕身边的一名亲信,他本是想要随意问一句,却没想到自己那句话有什么不妥之处,竟惹得一向对自己器重有加的裴博裕如此怒目相视。

莫名其妙就莫名其妙,总算是得到了明确的命令,那人暗骂了自己一声歹命,紧跟在裴博裕的身后走了过去。

在场的两大领头人物都行动了,剩下的这些人,在犹豫了片刻之后,也都跟着裴博裕走了过去。

大家来到这里,就是为了里面的武帝秘藏来的。虽然现在看上去里面十分危险,但是富贵险中求,如果能拿到那个武帝秘藏,冒一些危险也是值得的。

身后的人群紧紧跟随,裴博裕走到了光圈的边缘,正想一步迈进去,忽然又想到了一个人来,随口向身后的人问道:“端木四小姐在哪里?她也跟来了吗?”

“端木小姐已经进去了,就在刚才啊!”身后人有些不解地答道。

“进去了?我怎么没看到?”裴博裕两道白眉向中间一缩。

“刚才许家的人进去之后,端木小姐就也跟着进去了。”

“许家的人?这……”裴博裕眼神中疑惑之色一闪而过,随即忽然想到刚才她救出许云鹤的一幕来,两道拧在中间的白眉缓缓向两边舒展开来,轻蔑一笑,“女人……终究是个女人……”

裴博裕冷笑过后,一步迈进了光圈之中。一只脚消失在了外面人的视线之外,很快的,他也继许国煌等人之后,走进了光圈之中。

没有用多长的时间,一行二十多人,就全都走进了光圈之中。

最后一个人走进光圈中,刚刚经lì

过一场山摇地动的旷野之中,再也看不到任何一个别的人影。除了满地的黑色痕迹,还有一些散落在远处的残骸,这里已经找不到任何人的踪迹。

而没有过去多长时间,那个无比耀眼的光圈,突然间就失去了所有的光彩。在一个很短的时间,就在夜空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存zài

过一样。

无边的夜幕笼罩大地,星光黯淡,月色凄清,空旷的荒野中,再不见任何的异样。

无人,无迹。

光圈之内,是另一番景象。

许国煌一行六人,最先走进光圈之内。内里和外面的景致迥然不同,四周都是一片耀眼的光明,什么都看不到。唯一可以看到的,就是几人脚下的这一条灰色的路面,像一条长长的布条,从几人的脚下一路延绵向前,看不到尽头在何处。

许国煌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身后四名士兵就像是哑巴一样,不但面无表情,而且不发一言。

许云鹤走在最后,前面就是许承方,只不过前面的五个人都不说话,两人虽然都有些气闷,却还是不好意思先打破这个尴尬的沉默。

两边都是一样的光芒,脚下的路面也是始终如一的样子,这样一直不停地走着,也不知dào

到底走出了多远。

许云鹤闷着头向前走着,忽然,前面的许承方猛然停住了。许云鹤没有防备,险些一头撞上去。

许云鹤愕然抬头,就看到前面一直没有回头的许国煌,现在,却已经活过身来,正目光灼灼地注视着自己和许承方两个人。

“承方。”许国煌唤了许承方一声,声音中依然毫无波动。

许承方有些紧张地抬起头来:“三叔!”

面对这个名声在外的三叔,许承方从小就没有和他见过几面,虽然他心智早熟,却还是多少有些紧张。

“你不应该来的,可惜了……”许国煌叹了一口气,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

“三叔!你……”许承方不知dào

许国煌为何叹气,要知dào

在外面任凭裴博裕如何叫嚣,他始终是不为所动。如今只剩下自家人在这里,他却又为何突然对着自己叹气?好像还有些惋惜?难道自己听错了?

“后面的那个小子,叫许云鹤是吧?实力一般,胆子不小。不错不错,现在的年轻人中,你们两个,都算是不错的了。只是……可惜了……”许国煌又是一声叹息,这一声叹息,却是对着许云鹤而发。

茫然无知的许承方回头看了许云鹤一眼,就看到许云鹤也和自己一样,同样搞不清楚许国煌这声叹息是为而发。两个同样懵懂的人无声地对视了一眼,不知为何,两个人,都在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不妙的预感。

“可惜可惜……本来……不应该牵扯上你们这一辈的……可惜了……”许国煌依然在叹息,从未有过情绪波动的声音中,此时却已经明显地多了一些怅惘,一些遗憾,还有一些解脱的畅快感。

许云鹤没敢去看许国煌现在的神情是什么模样,听着许国煌变得怪异的声音,他在心中默默地咀嚼其中所蕴含的感情。

还没等他再分析出第四种情绪,站在自己身前的许承方突然猛地退了他一把,大声喊道:“云鹤!你快看看前面!”

许承方的声音很急,还有些许云鹤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惊慌失措之感。许云鹤心中那股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他猛然抬起头来,一抬起头来,他顿时就愣住了。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一向冷静睿智的许承方,会如此方寸大乱了。

前面,依然是一道灰色的路面,周围包裹着一层的耀眼光芒。这一切都没有什么异样,唯一有不同的,是前面,刚才还在叹息的许国煌,还有他身边的那四名士兵,现在却已经无影无踪地消失了。

没了?刚才还听着说话,怎么就没了?

“你三叔呢?他们去了哪里?”许云鹤问道。

“不知dào

,我不知dào

!一抬头,他们就全都不见了!”许承方的声音有些发颤,他紧紧地看着许云鹤,“云鹤,现在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怎么办?”

“你先别着急,说不定他们没有走远呢。”许云鹤安慰道,随即他就对着两边大声喊了起来,“狼王前辈!狼王前辈!”

许云鹤一脸叫了好几声,中气十足,即使是在百米之外,估计也能听到许云鹤的喊声了。

只是很可惜,许云鹤一脸叫了十几声,却没有得到一声回应。

“云鹤,没用的,别白费力qì

了……”许承方颓然坐倒在地上,双眼垂落向下,声音在微微发颤,“我三叔这个人,你不懂的,你不懂的……”

许云鹤一脸叫了十几声,听到许承方的声音有些不对,他转过头来,看到许承方那副颓丧的样子,大讶道:“承方,你怎么了?”

“我们完了,三叔他把我们抛弃了,我们完了……完了……”许承方双手向上抓住了自己的头发,不停地摇着头,喃喃地重复着。

许云鹤大急,走了过去,伸手按在许承方的肩膀上,急声问道:“承方?你怎么了?你知dào

些什么?你三叔他怎么了?”

他一向认识的许承方从来都没有这么无助颓废过,他虽然也对许国煌的失踪心惊不已,却还能暂时保持稳定。他却没有想到,远比自己心智成熟的许承方,居然这么快就精神崩溃了。

“你不懂的,我三叔他……你不会懂的……”许云鹤的手放在许承方的肩膀上,许承方不但没有安稳下来,反而头摇晃得更加剧烈了,一边摇头一边语无伦次地重复着,“我们被抛弃了……我们死定了……死定了……”

“承方?到底怎么回事?”许云鹤的眉毛拧在了一起,他实在想不明白,许承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们完了……完了……完了!”许承方本来是低声重复着,最后两个字却变成了嘶吼。

猛然从地上站起来,许承方大吼了一声,在许云鹤愣神的功夫,他已经疯狂地向着来时的方向,看都不看许云鹤一眼,风一样地往回狂奔了起来。

第六十五章 恐怖蛇阵

“承方!承方!”看着许承方头也不回地跑开,许云鹤大惊,一边叫着,一边追在许承方的身后赶了上去。

许云鹤的动作不可谓不快,但是等他跟在许承方身后跑出去好一会儿,他却始终没有看到许承方的身影。不但看不到人,脚步声也消失不见,就连地面上那唯一的一条路面上,也看不到任何的足迹。

整条路上都是一成不变的样子,这样漫无目的地跑出去好一段,许云鹤不得不停了下来。

“承方!承方!你在哪里!”许云鹤大声喊道。

声音传了出去,也不知dào

这条通道是什么样的构造,许云鹤这么大的嗓门,居然一点回音都没有传出来过。

许云鹤向前走了两步,又喊了几声,但是让他失望的是,至始至终,他没有听到任何的点回应。

许云鹤有些慌张了,他没有想到,刚来到这篇奇异的武帝秘藏中,先是许国煌,后又是许承方,自己身边仅有的几个人,竟然都这么诡*消失了。

许云鹤再次向前走了两步,嘴里大声喊着许承方的名字,却始终未曾得到许承方的回应。

四周的光明依然耀眼,只是许云鹤却感觉不到任何的温暖之意,他的心里,慢慢地冷了下去。

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自己,该怎么办?

光明依然,许云鹤的心中,却渐渐被黑暗笼罩。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么快,自己就陷入了现在这种进退维谷的境地之中。

是继xù

向前?还是原路返回?

向前,这条诡异的通道也不知dào

有多长,甚至也不知dào

通向何处,走过去,会不会有危险?

许云鹤不知dào

,他从来都没有来过这里,许国煌和许承方的离开,将他一个人丢在这个古怪的地方,他对这里一无所知。

前路未卜,那么,向后回去?

这条路虽然诡异,但也有一个好处,那条路只有一条,一路闷着头走回去,也就能离开这个诡异的墓葬了。好像,这应该是一条不错的路了。

只是刚进来,什么都没有见到,就这么回去,甘心么?

前面不知有何凶险,后退又有些不甘心,许云鹤心中两个念头此起彼伏地纠缠在一起,他的脚下,也只能停留在了原地。

前进?还是后退?

这是个问题。

站在原地挣扎良久,许云鹤昂起头来,面上闪过决绝之色,转过身来,向着前面继xù

前行。

没有了许国煌的引领,没有了许承方的陪伴,许云鹤,依然还是按照原来的方向向前前进,向着遥不可知的深处前进。

纵然有那么多的危险在前面等着自己,纵然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就要勇往直前。

这是许云鹤的信条。

许云鹤继xù

向前走着,一路依然没有遇到什么变化,除了脚下的那条灰色的路径,其余的,都只是那耀眼的一片光明。

“扑通!”

许云鹤一只脚迈出去,还没等他落到地上,忽然另一只脚下面一空,两只脚同时失去了支撑,毫无防备的他,很干脆利落地摔到了地上。

摔到地上,许云鹤的霉运还没有结束。也不知dào

许云鹤跌下去的是个什么所在,许云鹤一头栽倒,随即又开始“骨碌碌”地向下翻滚着。一路上崎岖不平,也不知dào

有多少尖锐的石块,被许云鹤碾平。

在地上翻滚了好几个跟头,摔得七荤八素的许云鹤,才好不容易凭借一块凸起的石头稳住了自己的身形。虽然为此,他的手掌现在还在火辣辣地痛着。

许云鹤黑狼狈地站起身来,打量了四下一周,这时候,他终于见到了与刚才不一样的景致。

之前的路上,除了脚下的灰色路径,其余的都只是什么都看不到的光明。而现在,原来的那条路径,已经不知dào

跑到哪里去了,现在许云鹤所在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土坑。

土坑的面积很大,许云鹤粗略看去,方圆至少也有近千米左右的样子。而许云鹤现在所在的地方,就是这个土坑的边缘一角。

许云鹤抬头,土坑的四周全都是陡而直的峭壁,光照不足,看上去灰蒙蒙的。而在头顶上方,则依然是一片辉煌的光明。只是有些诡异的是,明明上面的光明如此广阔,基本上笼罩住了整个土坑的上部,但是那光明却始终锁定在上方的空中,下面的土坑,则没有任何一点微弱的光亮泄露下来。

除了天空上那一成不变的光明,还有四周如铁壁一般的峭壁,再无其他。之前许云鹤跌下来时的那条路径,完全失去了踪迹。至少在许云鹤现在的这个位置,他是看不到了。

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许云鹤心中最先浮起的一个人疑问。

他没有问,因为现在,没有人可以回答他。

一直站在这里不是办法,许云鹤晃了晃有些发晕的脑袋,看了看四周,最后还是放qì

了确定一个方向再走的打算,因为在这里,根本就看不到什么方向。

一步迈了出去,踩在地上,下面是一片平整的土地,虽然这里看样子不像有人住的样子,但是上面居然很干净,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盖在上面。

只是很奇异的,许云鹤一脚踩下去,地面,居然发出声音了。

“嘎吱!”

一声很细微的声响,但是在这个一片死寂的土坑底部,响起来,却是非常地清晰。

许云鹤的脚刚一落下还没落实,很快就又收了回来。

看不见,许云鹤却感觉得到,自己踩下去的时候,下面的地面向下凹了一块。就是自己落脚的那一块,就好像,那下面有一层木板一样,就是这样的感觉。

难道这里还有什么机关陷阱?自己刚才那一脚,是踩中机关了?

许云鹤心中一紧,一边紧张地左顾右盼,一边又赶紧在心里祈祷。自己的运气千万不要这么背,千万不要真的触动了什么机关。

这可是武帝的地方啊,他要是留下什么机关,就算是最初级的机关,又哪里是自己这一个小小的武师一品能够承shòu得起的?

只是许云鹤的祈祷,并没有收到他希望的效果。或者,像许云鹤这样不敬鬼神临时抱佛脚的不诚信徒,漫天的神佛,没有一个人照顾他那可怜的小心脏。

高空之上的那片光明,突然一暗,随即又很快地倾泻下来,以避之前强烈百倍的耀眼光明,直射到土坑底部,照得许云鹤睁不开眼睛。

还没等许云鹤适应过来这种强光,他就不得不眯缝着眼睛向后跳了一大步。

因为这时候,刚才被他踩过的那一块地方,突然向上飞出来了一个什么东西。眼睛还无法在强光下睁开,他只能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似乎有一个块头不大的东西从地下“嗖”的一声跳了上来,至于是什么,他一时间还没有看清。

还好,那阵强光来得快,去得也快。刚向后落下,空间中的强光就弱了下去。

许云鹤,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是什么东西?”

看清楚了刚才那个从地下跳出来的不明物体的模样,许云鹤惊叫出声。

没办法,眼前此物的样子,实在是超出了许云鹤的心理承shòu范围太远。

块头不大,那样子,大概像是一条蛇的样子,长长的盘旋在一起。只是一向给人以“阴险恶毒”印象的毒蛇,和眼前此物相比,简直可以算得上是“慈眉善目”了。

火红色的身躯,本来是很温暖的色调,但是加上上面遍布着的那些稀奇古怪的花纹,怎么看都让人不舒服。

下半截和别的蛇没什么两样,这自然不会对在山野中生活了十几年的许云鹤造成多大困扰。真zhèng

让许云鹤惊呼出声的,是在这条火红色的“类蛇物”的上半截,在那细长的身躯两侧,居然长出来了两扇肉乎乎的小肉翅。

那两扇小肉翅也不大,大概也就有半只手掌那么长。而这还不算什么奇怪的,在这条暂且称作“蛇”的不明动物的脑袋上,居然也长出了两扇缩小版的小肉翅。长在那散发着幽幽绿光的小眼睛上面,随着脑袋的移动而轻轻晃动,那肉红色的小肉翅轻轻扇动,看上去极其诡异。

这是什么东西?

“嘶嘶嘶!”

还没等许云鹤想清楚这是什么东西,那条小怪蛇,暂且这么称呼吧。它吐出了红色的信子,“嘶嘶”的声音响起。

望了许云鹤一眼,那小怪蛇脑袋上的两扇小肉翅晃了晃,向着许云鹤的方向缓缓爬了过来。

许云鹤的毛孔陡然间收缩起来,面色凝重地望着那条不断向着自己靠近的蛇,脚下不动声色地向后退却。

望着许云鹤后退,那小怪蛇似乎有些急了,“嘶嘶”的声音急迫了几分,上半身上的肉翅轻轻一扇,竟然扇出了一阵不小的风声。

冰冷的凉风让许云鹤猛地打了个寒颤,还没等他这个寒颤打完,距离他已经不足五米的那条小怪蛇,已经借着这一阵冷风,闪电般地向着许云鹤飞扑了过来。

那速度快到了极致,许云鹤脚下在地上猛地一跺,身形暴退,速度达到了自己的极限,却也只是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小怪蛇的这一次攻击。那一阵扑面而来的冷风,渗入许云鹤的皮肤之中,那种渗透骨髓的彻骨冰寒,让许云鹤的脸上,出现了点点的冷汗。

太快了,危机面前,许云鹤已经将速度发挥到了极致。而这,也不过是险之又险地堪堪避过。现在,他和那条小怪蛇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足两米。

许云鹤脸上的冷汗,悄无声息地流淌了下来,流到了许云鹤的嘴角。涩涩的,咸咸的,许云鹤更可以品尝到,汗水中的那种冷意。

这条不知名的小怪蛇的速度,实在是太可怕了。

而那条小怪蛇,依然在轻吐着信子,“嘶嘶”有声。

初次攻击无效,那只小怪蛇似乎有些急躁了。不安地拖着尾巴绕着原地画了个半圈,猩红色的舌头在空中“嘶嘶”有声,忽然间,它那两只小肉翅猛地一振,再次向着许云鹤冲了过来。

许云鹤的瞳孔瞬间张大,因为这一次,这条小怪蛇,竟然是飞过来的!

没错,就是飞过来的!它那两只不大的小肉翅,此刻正在空中以一种极快的频率扇动着。那双小小的肉翅看上却有些滑稽,但是那条小怪蛇,却的的确确是靠着它升到了空中,此刻正以比前一次更加骇人的速度冲了过来!

许云鹤,陷入了更大的危机之中。

来不及退了,此前就已经见识到了这条小怪蛇与自己不相上下的极速。此刻它在空中,速度再次提升,而自己却无法像它一样提速。此刻后退,只能是留出一个后背来让它咬。

就算是寻常的蛇,也不会有人愿意被咬上一口。就算是无毒的蛇,被咬上一口也会发炎红肿好几天。而这条闻所未闻的小怪蛇,虽然不知dào

它有没有毒,但是看它那怪模怪样的形象,还有它那骇人的速度,真的被它咬上一口,只怕比被最毒的毒蛇咬上一口,那后果还要严重得多吧?

未知的危险,远远比已知的危险更加可怕。

避无可避,那就战吧!

许云鹤不再后退,心随意转,左手虚握成爪,避过了直冲过来的蛇牙,许云鹤的手掌,直接抓向了蛇头后的七寸处。

五指之上,淡红色的火光轻轻缭绕。

“嗞!”

一阵焦糊味在空气中弥漫,许云鹤站在原地不动,却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闪电般地向着和他相反的方向退了出去。

“呼!”

许云鹤呼出了一口气,一直提着的心,终于可以暂时先放下了。在刚才的那一阵交锋中,他的五指,准确地落在了那条小怪蛇的七寸上。

面对这样未知的敌人,许云鹤不敢大意,他的五指上早已凝聚了最精粹的火元,五指相触,炽热的高温瞬间将那条小怪蛇的后颈烫出了一串伤。

只是那条小怪蛇的诡异之处,还是超出了许云鹤的预料之外。虽然他抓住了那条蛇的七寸,还在上面留下了一点伤痕,但是那条小怪蛇只是一扭动身体,就很轻易地脱离了自己五指的全力抓握。除了身上那一点微不足道的伤痕,那条小怪蛇,基本上就没有损失什么战斗力。

这种怪蛇太可怕了,单只是这小小的一条,自己就已经招架不住了。还好,它已经受惊跑了。还好只有一条……还好只有……只有……

许云鹤傻了。

“我一定是在做梦吧?”许云鹤喃喃道,不可置信地看着前面。

前面,那条被许云鹤烧伤的小怪蛇,又再次出现在了许云鹤的身前五米处。它“嘶嘶”地吐着信子,小小的脑袋轻轻摇晃着,样子很是得yì



这不算什么,关键是,在这条去而复返的小怪蛇身后,竟然多出了成千上万条跟他一模一样的小怪蛇!

我的天!一条小怪蛇我就已经手忙脚乱了,这么多条,是想要要我的命吗?

许云鹤在心中呻吟了一声,恨不得指天痛骂自己的霉运。

“嘶嘶!嘶嘶!”

群蛇没有留给许云鹤骂老天的时间,上千万条蛇一起吐信,“嘶嘶”的摩擦声被上千万条蛇一起发出来,那场景,真的很壮观。

更壮观的,还在后面。

那条站在最前面的小怪蛇,向着许云鹤伸了伸脑袋,向后面“嘶”的一声,千万条怪蛇,突然就向着许云鹤的方向,整齐划一地前进了过来。

千万条蛇浩浩荡荡地前进,“隆隆”的震荡就连许云鹤的脚底,都可以很清晰地感觉到,比起千军万马沙场征战,这场面,一点都不逊色了。

只是这种壮观,许云鹤,注定是欣赏不来了。

面对成千上万的怪蛇军团,许云鹤很没有形象地落荒而逃了。

开什么玩笑,一条蛇都搞不定了。现在它找来这么多兄弟,至少也得上万,我许云鹤就只有两条胳膊两条腿,留在这里,不是等着被群蛇撕成碎片吗?

跑!用尽全力地逃命!

后面群蛇紧追不舍,许云鹤在前面狂奔不止。还好这些蛇不是训liàn

有素的军队,统一行动间还有些滞缓,如此这般一路追一路逃,两者之间的距离在慢慢地加大。

可是还没等许云鹤高兴起来,身后的群蛇,突然又传来了一阵很熟悉的异动。

不是吧?

许云鹤脚下丝毫不敢停顿,飞快地向后一扭头,面色大变,脚下险些就软下去了。

他看到,身后那些催命鬼一般的怪蛇,这时候居然都飞了起来。以那条被自己烧过的小蛇为首,悬浮上了半空。

又玩这招?

许云鹤心中一紧,再不敢多看,脚下生风,“蹭蹭”地向前急奔。

身后的群蛇“嘶嘶”声不止,在那条小怪蛇的带领之下,向着许云鹤的方向,以远胜之前的极速,再次猛冲过来。

许云鹤狂奔不止,速度已经达到了身体的极限。但是和身后那些肥仔空中的怪蛇相比,他的速度,依然不够。

二十米,十五米,十米,八米,……

双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接近。

脸上,手掌,后背,已经满是冷汗。

后背的衣服,已经完全浸湿。

第六十六章 大逃杀

越来越近了,许云鹤甚至可以感觉到,后面最前一排的怪蛇,喷吐出来的冰冷气息,一阵阵地吹到自己的后背上,阵阵地发冷。

土坑很大,但是终究也是有其极限的,

前面,已经是土坑的峭壁。

高不可攀的峭壁,以许云鹤现在的实力,是绝对无法爬上去的。而身后的群蛇排成了浩浩荡荡的一条长线,光宽度也有二十多米。许云鹤如果在这个时候转向,势必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最大的可能,就是要撞上群蛇的外缘。

而一旦发生了这种情况,无穷无尽的怪蛇,必然会借着这一个阻滞的时间,将许云鹤完全包围起来。到时候,上千万条怪蛇一起发动攻击,别说是许云鹤了,就算是换了许国煌在这里,也是绝对逃不了好去。

好虎架不住群狼,更何况,现在的许云鹤,还远远达不到虎的程度。

进退两难,形势,再一次变得严峻了起来。

十米,八米,五米,……

面前那陡峭高耸的峭壁,如山般,在许云鹤的视线中越来越清晰。

“喀拉!”

在堪堪要撞上峭壁的一刹那,许云鹤猛然出脚,一脚重重地踩在硬石铺成的峭壁上,碎裂的石块纷纷扬扬地落在地上。

而许云鹤,则像是一个出膛的炮弹一样,头前脚后,飞速地向着身后的群蛇冲了过去。

他疯了?这不是自投罗网自寻死路么?

看着刚才还在疯狂逃命的许云鹤,突然就这么反冲了过来,群蛇似乎也是大出预料,全速向前的队伍,出现了一丝混乱。

而就在这个时候,借上了反震之力的许云鹤,在空中,突然就出现了变化。

“呼!”

人还没有真的接触到前排的蛇阵,许云鹤的身上,已经冒出了妖艳的火苗。距离群蛇前线还有一点距离,全身上下冒出火苗蜕变成火人的许云鹤,突然间化为陀螺,滴溜溜地旋转了起来。

这一转,身上的火苗也跟着转了起来。极短的时间内,他身上的火苗已经涨大了十几倍,围绕着许云鹤的身体,一个直径七八米的大火球,迅速形成,且还在不断扩大之中。

而这个时候,速度滞缓的蛇群,还有急速猛冲的许云鹤,两者,终于撞在了一起。

“嗞!嗞!嗞!”

白烟滚滚冒起,在连绵不绝的“嘶嘶”声中,多出了许多包含痛楚的杂音。许云鹤化身而成的大火球,在群蛇中造成了连片的烧伤。许多的怪蛇,吃痛之下从天空中坠落下来,稀稀拉拉的,足有上百条。

受伤的怪蛇,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火红色的蛇身下,白色的腹部翻上翻下,看上去异常痛苦。

没有想到这一个陌生的闯入者,居然给自己的群落造成了这么大的损失。初识的混乱过后,“嘶嘶”声响起,因许云鹤的大火而骚动的蛇群,渐渐镇定下来。围绕着许云鹤所成的那个大火球,蛇群悄然后退,让出了近十米的隔离带,远远地望着,中央那一个还在不停旋转的大火球。

而不知dào

为什么,许云鹤所形成的那个大火球,居然就在中间的那个位置快速地旋转着。群蛇后退,它也没有跟着移动。

明明已经脱离了杀伤范围,怎么还不赶紧出击?难道,在火球里面的许云鹤,看不到外面的变化?

从外面看不到许云鹤的表情,而在外面的那群怪蛇,也不会说话。在场的敌对双方,没有人可以回答这一问题,谁也不知dào

对方是怎么想的,只是在静静地对峙。

火球依然在旋转,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火球旋转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而原本直径七八米长的大火球,也在渐渐缩小它的体积。

火光,越来越黯淡了。

不长的一段时间,火球,已经变成了一个一米多长的小火球,微弱的火光惨淡地摇曳着,速度下降得厉害,几乎已经停止了转动。

这个时候,忽然又是一阵“嘶嘶”声响起,声音听上去很急迫,却又和之前的声音有些不同。

而听到了这一声“嘶嘶”声,原本在外围观望的群蛇,突然间再次向后后退。前排的怪蛇统一退后,而随后,后面涌上来上千条条纹粗大的大蛇来。和之前的那一批蛇不一样的是,他们身上的条纹颜色,更加深了许多。他们的身躯,也粗大了不少。

围绕着许云鹤现在所在的这个小火球,绕成了一个圆圈,依然将许云鹤紧紧地包围在包围圈里。

“嘶嘶!”

一声更加急迫的嘶鸣声。

站在前排的大蛇们,像是接到了什么指令一样。高高地昂起了蛇头,两侧的小肉翅猛然一扇,后颈一缩,紧接着,蛇口中就吐出了一道白色的气体。以一种缓慢的速度,向着许云鹤所在的那个小火球移动了过去。

排在前面的那一排蛇,足有四五百条。此刻群蛇涌动,一道道的白气齐刷刷地喷射到了火球之中。速度虽然缓慢,但是在那里近乎静止的火球,还是一个不落地照单全收了。

细微的声响连绵不断,那声音就好像是烧开的水壶溢出来的水滴落到火焰中,水火相激所发出来的声响。连绵不绝的声音响起,那个本就在急速衰减的火球,以更快的速度萎缩,变小。

而随着火球的迅速变小,群蛇的喷涂却还未停止。一波又一波,火球,渐渐只剩下了一个小火团。

最后一口气喷出,只剩下了一个微弱的小火苗的小火球,不甘心地闪了一下,最后还是只能接受自己覆灭的命运。

火光“扑”的一声熄灭掉,土坑中,只剩下了从天空中的光明中,投射下来的淡淡冷光。

火球没了,许云鹤哪里去了?

群蛇“嘶嘶”声不止,围绕着中心那个方圆十米左右的空间,摇头晃脑地查看着。

难道那个会防火的家伙,就这么变成了火,被自家兄弟的这一口口口水,给灭掉了?

虽然这只是一群怪蛇,只是凭借他们的那一点智力,也知dào

这个想法,实在是不怎么靠谱。

那他跑到哪里去了?

一场劳师动众的大追捕,追到最后,突然发xiàn

被追的敌人没了,而且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凭空消失了。成千上万条蛇脑袋,苦思不得其解,只能在原地左摇右晃,“嘶嘶”声有些杂乱。

突然,蛇群中央响起了一声有些凄厉的嘶鸣声。

而与这声嘶鸣声如影随形的,是一连串的爆响。而紧接着,蛇群中央,突然就炸开了锅,上百条蛇,突然就这么直直地飞了起来。

外围的群蛇还没有搞明白是怎么回事,从蛇群中央,突然就冒出了一团炽热的火焰。他们对这团火焰实在是太熟悉了,因为就在刚才,一团和这团火焰一模一样的火焰,就被前排的那一队大蛇,给一口口气扑灭掉了。

又是那个喷火的家伙?他怎么跑到哪里去了?

蛇的脑袋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么复杂的问题,不过他们知dào

一件事,就是这个喷火的家伙是敌人。面对敌人,唯一意见需yào

做的事,就是进攻,不停的进攻,至死方休。

火焰出现,骚动的蛇群自发地调整了队伍序列,围绕着中央的那团大火球,一大群蛇团团包围,只是不知dào

为什么,前排的那群大蛇始终不发动攻击。相反,一个个探头探脑,只顾着发出杂乱无章的“嘶嘶”声,一副很焦躁不安的样子。

而火球,依然在燃烧着。和之前不一样的是,这次的火球,没有再旋转。

蛇群没有再发动进攻,而中央的那团火,却还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衰退了下去,渐渐地变小了。

突然,缩小的火球,猛然向外膨胀了一下。站在前排的怪蛇措手不及,又有近百条蛇,“嘶嘶”地残鸣着,坠落到地面。

而就在这个时候,火球原来的位置,已经见不到任何的一点火星。站在那里的,已经是面色冷然的许云鹤!

刚才消失踪影的许云鹤,这时候终于现出了他的行踪。他的一只脚踩在旁边的峭壁凸起处,另一只脚悬空而立。而在他的手上,则随意地握着一条黑乎乎的绳子。

不,那不是一条绳子。因为在它的上面,还散发着一股焦糊味。在这焦糊味之中,还隐隐地散发出一丝肉香,很像是烤羊肉串的味道。

瞥了呆滞的蛇群一眼,许云鹤随意地将手中的那黑乎乎的条状物扔到了蛇群中。而随着许云鹤的这一仍,蛇群居然忙不迭地让开了一处空当,让这黑乎乎的条状物落到了地上,而没有哪一条蛇敢去接住。就好像许云鹤扔出来的,是一条剧毒之物,连这群怪异的蛇群也不敢去接触。

那条黑乎乎的条状物,很无奈地落到了地上。“啪”的一声轻响,它被摔裂开来,从黑乎乎的外表裂开了好几条缝隙,露出了里面白嫩嫩的一层。而空气中,那股肉香味,也更加浓郁了。

坠地的一刹那,许云鹤落地的那一只脚,突然发力一踏,那块凸起的石头马上断裂,从上面骨碌碌地滚了下去。

而许云鹤,则借着这一股反冲力,向着相反的方向,暴起而出。

许云鹤抛出的那一条黑乎乎的东西取得了奇效,在他扔出去的时候,基本上所有的蛇都在看着它落地,没有人再去盯着许云鹤。当许云鹤跳起,暴掠而起的初期,也没有哪条蛇过来拦住他。

在一开始,许云鹤的处境,还是很好的。

但是,很快的,还没等许云鹤完全摆脱这群怪蛇,一声无比讨厌的“嘶嘶”声,又响了起来。

许云鹤微一转头,就看到有一条小蛇,正在“嘶嘶”地向自己吐着信子。在它的后颈上,清晰地留着几个烙痕。

是第一次遇到的那条小蛇!它还在记仇!

许云鹤头大无比,此时得到了这一声提醒,群蛇齐刷刷地转向许云鹤的方向,还没等许云鹤逃离包围圈,成千上万条的怪蛇,再次向着许云鹤冲了过来。

刚才许云鹤隐藏行迹,就是为了找到隐藏的蛇王,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招,在这群智力低下的蛇群中是行不通的。但是如果可以杀死蛇王,这群蛇失去了统一的指挥,再想逃脱,只怕也会容易些了吧?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但是许云鹤却没有想到,那条被自己无意中惊到的小蛇,居然如此记仇。这一次,虽然杀死了蛇王,但是自己的脱逃大计,却又不得不抛弃了。

一场精心策划的脱围计划功败垂成,来不及去喟叹了,望着前面那一排凶恶地张大蛇牙的蛇群,许云鹤头皮发麻,却也只能保持原速,横下一条心撞了上去。

“砰!砰!砰!”

一头扎进了蛇群中,许云鹤凝聚起了全身的火元之力,手长竖直成掌,烈焰缭绕,对着铺天盖地的蛇群,痛下杀手。

一条条怪蛇大张着蛇牙扑了上来,随后又被许云鹤一双手掌,毫不留情地劈飞。不一会儿的功夫,地上就已经堆上了密密麻麻的一层蛇,一个个痛苦地翻滚着,无数条蛇纠缠在一起,那场景,看上去就让人头皮发麻。

许云鹤下手狠辣,但是这依然无法阻止无数条怪蛇,前仆后继地向他进攻。

许云鹤只有两只手掌,护不住全身。在他上下翻飞的两掌缝隙中,自有那悍不畏死的怪蛇,趁隙钻了进来。一条条都是大张着蛇牙,狠狠地向着许云鹤身上的肌肤咬去。

蛇群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数不清有多少条蛇钻了进来,只是无一例外的,他们都无法在许云鹤的身上造成什么伤害。因为当它们的嘴巴真的咬到许云鹤的肌肤上时,就会很惊*发xiàn

,许云鹤的肌肤竟然像是抹了油一样,滑不溜手,锋利的蛇牙,竟然完全无法在上面留下一丝一毫的伤口。

而之后,还没等它们继xù

咬上下一口,它们的嘴上就会忽然冒出一团火,一阵剧痛,它们就身不由己地跌飞了出去。

许云鹤早已做好了准bèi

,不然的话,又岂能这么毫不防备地大杀四方?

许云鹤杀得痛快,但是蛇群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纵然个体的实力无法和他相提并论,但是这些怪蛇的数量如此之多,打掉一批,还会有更多的蛇继xù

向自己进攻。自己的身体虽然足够强悍,但是随着越来越多的蛇攻进自己的身体表面,自己体内的火元,渐渐有些运转不灵的感觉。

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再这么下去,我必然会力竭死在这蛇群中不可!

许云鹤暗下决心,手掌于胸前交错,外围的蛇群还没来得及蜂拥而至,突然一股耀眼的火焰从许云鹤的身体表面生起。距离他最近的那一批蛇群,直接被极速膨胀的火焰给烧灼着击飞了出去。

稍微赢得了一些喘息的机会,许云鹤不敢单个,瞄准了一个方向,整个身体突然旋转起来,身上的火焰再次冒了出来将他的全部身体,都包裹进了鲜艳的火焰之中。

许云鹤再次重复起了上次的战术,只是这一次,得到了一次教xùn

的蛇群,还会给他这个机会么?

“嘶嘶”声不断,群蛇再次开始组队,在许云鹤外围十几米远的地方,是最外围的包围圈。而在许云鹤的身前三米处,则是一排排排成直线的蛇群。他们面对着许云鹤形成的火球,整齐划一地弓起了身躯。

“嗖!”

一声尖锐的破风声,第一排的蛇群,突然把弓起来的身躯猛地绷直,细长的蛇身,顿时化作离弦的利箭,密密麻麻地向着许云鹤发射了出去。

“嗞拉拉!”

又是一阵焦糊味传出,一排蛇足有一百多条,就这么扎进了许云鹤藏身的火球之中,却只是让火球晃了一晃,而没有听到任何的惨叫声。就连那些发射进去的蛇群,也失去了踪影,一个个有去无回。

“嗖!”

一次不成,第二排的蛇群,再次射进了许云鹤的火球之中。

莫看这群蛇智商不高,此刻统一行动起来,却是整齐划一,如臂使指,比人类最训liàn

有素的军队还要有章法。一波波的蛇群化身为利箭射向火球,渐渐的,巨大的火球,慢慢开始黯淡了下来。

“噗!”

前仆后继的蛇箭流终于停了下来,因为前一波的蛇群,居然穿透了火球,余势不减,直接插进了石壁中。从头到尾,全根没入。

这是怎么了?怎么就射穿了?

还好这群怪蛇着实强悍,纵然一头扎进了石壁之中,却依然没有要了它们的性命。一番挣扎,在其他蛇的帮zhù

下,这一批倒霉的蛇费力地从岩缝里钻了出来。

“嘶嘶”几声,这批蛇和其余的蛇交流了一番,这群蛇,再次陷入了迷茫之中。

许云鹤,居然不在里面!

“哈哈哈!你们这帮小畜生,不是想要你爷爷的命么?来吧,你爷爷我在这里呢!”一声爽朗的大笑声,从蛇群相反的方向,传了出来。

第六十七章 冰霜美人

群蛇齐齐转头,就看到许云鹤突兀地出现在了距离己方几十米远的石壁上。一脚踏在一块凸出的石块上,一边还在放声大笑,很是张狂。

岂有此理,我们在这里打生打死的,你一个被追杀的,居然还敢这么张狂?

虽然还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许云鹤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凭空移动,但是被许云鹤的嚣张给激怒的蛇群,还没有得到统一指令,就开始自发地向着许云鹤所在的方向冲过去了。

浩浩荡荡的蛇群再次蜂拥而至,而许云鹤却依然淡定地站在原地没动,气定神闲地看着蛇群再次将自己包围,密密匝匝地围成了一个半圆。

许云鹤很镇定,如果换了个多疑的人,必然会先犹豫一下,许云鹤是不是有了什么印膜。阴谋。但是蛇群却没有什么闲情逸致,会去探讨一下许云鹤为什么这么奇怪,刚刚赶到,还没等列队整齐,就已经开始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击。

第一波蛇群,再次化身为利箭,“嗖嗖”地向着许云鹤发射了过去。

“砰砰砰”一连串地响声,许云鹤被撞击到了石壁上,身后的石壁哗啦啦地向下落下碎石,而许云鹤的脸上,也有些发白。

“再来!”

第一波的攻击停止,脸色发白的许云鹤从身后的凹陷中直起身来,豪迈地再次大喊道。

蛇群不知dào

听没听懂许云鹤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许云鹤的嚣张,让愤nù

的蛇群更加愤nù

。第二次,更多的蛇群向着许云鹤攻击了过来。

“砰砰砰”又是一连串的猛击,这一次,许云鹤又被蛇群打进了石壁之中,身后的石壁露出了几条缝隙,一个很大的凹陷出现在许云鹤的身后。等这一波的攻击完成,许云鹤已经整个人都陷进了这个凹陷之中,从外面,连他的人都看不到了。

还没等石壁上的碎石完全滚落,许云鹤再次从凹陷中长身而起,面色苍白,却依然步伐坚定地走到凹陷的边缘,对着蛇群大吼道:“不够!再来!”

蛇群疯狂了,无数条怪蛇化身为利箭,未等列队,便已经自发地向着许云鹤发射了过来。一时间破空声不绝于耳,在许云鹤这个角度去看,简直就是铺天盖地,等这群蛇过来,许云鹤有变刺猬的可能。

面临这恐怖的攻击,许云鹤取人依然施施然地站在那里,嘴角,有一抹微笑。

一连串稀里哗啦的乱响,大部分的蛇,都撞进了石壁之中。却也依然有百多条蛇,围绕着许云鹤全身上下,没有漏过任何一点空间,全身皆中。

数百条蛇集中于一点,那爆fā

出来的力量是相当惊人的。几乎就是一瞬间,站在原地的许云鹤,就被一下子撞进了身后的那个凹陷之中,发出轰然的一声巨响。

又是一阵轰隆隆的巨响,许云鹤背靠的那一面石壁,突然裂了开来。原本上面但那几条裂缝迅速扩大,围绕着许云鹤深陷其中的那个凹陷,上上下下裂出了一米多宽的几十条裂缝,许多大大小小的石头从裂缝中滚落下来,把一些好不容易从缝隙中拔出身体来的蛇们,砸死了不少。

而许云鹤陷入的那个孔洞,此刻则从里面射出了淡淡的光照。从外面看去,这就像是一个通向外界的地道,除了周围那些触目惊心的裂缝。

被愤nù

冲昏头脑的蛇群,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全力一击,居然会造成这种后果。滚滚而下的乱石砸死砸伤无数,之前的箭射中,也有不少的蛇葬身于石缝中。

失去了领头的蛇王,此次报复又蒙受了如此重大的损失,群蛇已经乱作一团,暂时也就无暇去顾及许云鹤的存zài

了。

成功了!成功了!

蛇群没有看到,在它们撞出来的那个孔洞中,嘴角渗血的许云鹤,正在面色狂喜地向前行走。

原来,之前的那一切,都是许云鹤设计好的。

在刚才的逃难中,许云鹤并不是漫无目的地乱跑,而是一路跑,一路在探查着周围的虚实。结果在逃到这边的石壁的时候,他忽然发xiàn

这边的石壁有些薄,敲击下去会发出空洞洞的声音。

这面石壁背后,一定有出路!

有了这个惊人的发xiàn

,许云鹤却只能继xù

向前狂奔。他现在的实力太弱,以他的估计,这面石壁足有三四米厚,光靠他,是绝对打不穿的。

更何况后面还有那么多的蛇群狂追不止,只怕许云鹤一拳还没打下去,后面的蛇群就把他给吞没了。

不过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在身后的死亡威胁穷追不止之下,许云鹤终于想到了十分冒险的主意来。

他的设想,就是刚才的那一幕。他自己一个人是打不穿这面石壁的,但是后面那上千万条怪蛇,却绝对有这个实力。于是许云鹤就站在那里,故yì

以嚣张的态度,招引群蛇进攻,借助它们的力量,打穿这面石壁。

这个主意,可以说是疯狂至极。本来许云鹤就在逃命,对那些蛇群是避之惟恐不及。如今却故yì

停下来,让那些蛇群正面进攻。那么恐怖的力量,石壁没打穿,只怕许云鹤先被打穿了吧?

幸好,这个在旁人看来必死无疑的疯狂主意,对许云鹤来说,却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许云鹤所习练的摄生术,修liàn

到极致,可以将自己的身体任意改变。许云鹤就曾经见到过,自己的师父苏流沙,将自己的脑袋移到胳膊上,过后却又一点事没有。

这种程度,许云鹤没有达到。但是做一些改变,还是可以办到的。

就在蛇箭射到许云鹤的身上的时候,许云鹤已经将自己的身躯极力左右压扁,面对着蛇群,变成了一个外缘极窄的锋面。稀里哗啦的一大群蛇,大部分都撞在了石壁上,只有几条中间的蛇,才射中了许云鹤那狭窄的锋面。

这一场景极其短暂,后面的蛇群根本看不到许云鹤这速度极快的改变。而见识到了许云鹤身体异变的蛇箭们,则又都被射进了石壁中,无法将这一信息传递出去。所有后面那些毫不知情的蛇群们,只能一波又一波地继xù

重复攻击,最终促成了许云鹤的借力脱困大计。

只是纵然身负摄生术绝技,许云鹤也不是毫发无伤。虽然只有很少的一部分蛇箭射中了他,那恐怖的穿透力,也不是可以他完全抗得下来的。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胸腔中已经开始充血,呼吸中,已经有些粗重了。

不过和能逃得性命相比,这点小伤,实在是不算什么了。

许云鹤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面跑着,这条通道不知dào

是谁建的,里面的路面很不平整,有不少碎石在路上绊脚,有几次险些让许云鹤摔了个跟头。不过许云鹤却依然觉得很庆幸,因为这时候他所走的这条路,终于不再是之前那种除了灰色路面只有光明的那种诡异路线,而是变成了他所熟悉的岩石路面,周围两面,也都是潮湿冰冷的岩石。

忽然,从许云鹤的身后突然爆射出一条黑色箭矢,重重地击打在毫无防备的许云鹤的后背上。“噗”的一声,直接穿进了许云鹤的肉里。

一股大力传递过来,许云鹤应声倒地。在地上打了个滚,他慌忙转身,却没有发xiàn

身后有任何一点人的踪迹。

“谁?”许云鹤断喝道。

声色俱厉的断喝,在岩洞中发出阵阵回响。回音渐渐淡去,却依然没有任何人归于回应。

后背的伤口开始流血,许云鹤一边警惕地看着那隐藏着危险的岩洞,一边伸出一只手到身后,摸索着找到了身后的伤口,摸到了一个似乎是绳子一样的东西,伸手就用力一拔。

一拔就出来了,只是却痛得许云鹤直咧嘴。莫看这东西软绵绵的,没想到扎得够深,一拔出来,后面的伤口都开始哗啦啦地流血了。

许云鹤缓缓地将手中拔出来的东西拿到身前,借着岩洞中微弱的光亮一看,微微一愣。随即,他苦笑了起来。

“就那么一点小过节,我也不是有心的,你已经把我搞得这么狼狈了,还至于要这么不死不休吗?”

许云鹤手中抓着的那条软绵绵的物事,赫然便是他最先遇到的那条小怪蛇。

舌头软软地耷拉着,在它的后颈上,一排新鲜的烧伤,赫然在目。

许云鹤怎么都没有想到,这样一条小小的蛇,居然会有这这么大的怨念。仅仅是因为自己当初不小心闯入了它的领地,就搞出了这么大的阵仗来对付自己。自己好不容易费尽心机逃到了这里,却还是没有预料到,这条小蛇,居然还是这么追了过来,在这里,又给了自己最后的一击。

一条蛇,居然也哟组合这么大的怨念。为了报仇,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值得吗?

许云鹤苦笑着摇了摇头,将这条蛇扔在了地上。想了想他又把它捡了起来,走到岩洞的一边,选了一个潮湿的地方,挖了一个小小的土坑,然后将这条蛇放在了里面,埋上土,居然还把它给葬了起来。

“相识一场也是缘分,虽然被你搞得这么狼狈,不过你死都死了,就凭你这一份不死不休为报仇不惜一切的决心,也值得我尊重你一次了!”慢慢地填上土,许云鹤喃喃地念叨着。

发了一会儿呆,许云鹤就要站起身来。前面的路也不知dào

通向哪里,还是早点找到出路吧。

许云鹤正要站起身来,谁知dào

一用力,忽然间脑袋一阵发晕。强烈的晕眩感袭来,两眼一阵发黑,还没等站起来,他倒先扑倒在了地上。还好两只手极快速地撑在了地上,没有落得狗啃泥的悲催局面。

“这是怎么了?”许云鹤晃了晃脑袋,眩晕感犹在。

“难道是那条蛇有毒?不应该啊……”后背那个阵阵发冷的伤口提醒了许云鹤,不过他随即又想到,刚才的那条蛇牙齿并不大,他刚才也摸过了,伤口并没有红肿,这不像是毒蛇的特征啊!

不管了,可能是那条蛇的寒性太强了,再加上刚才的一番大战又受了伤,可能是体内的经脉有些不畅吧。先运转一下元力,回复一下体力吧。

许云鹤盘膝坐好,刚一闭眼,体内的元力刚刚一动,一阵更强烈的眩晕感强势袭来,猝不及防的许云鹤再次脸向下扑了过去。

“噗!”

这一次太突然了,许云鹤的两只手也没能尽好防护的责任。许云鹤的一张脸,和地面,来了一次最亲密的接触。整张脸,全都印进了地面之中,砸出了一个小小的凹坑。

“那条蛇没毒,不过你要是再运一次元力,你必死无疑。”一个冰冷至极的声音,突然在许云鹤耳畔响起。

许云鹤费力地从地上拔出自己的脸来,视线中,出现了一双很秀气的绣花鞋来。

这是双火红色的绣花鞋,鞋头窄窄,很秀气,上面还绣着一只火凤,绣工很是精致。

许云鹤缓缓抬头,视线上移。

火红色的下裙,遮掩不住内里那一双纤细挺直的双腿。再向上,挺翘的臀部,平坦毫无赘肉的小腹,还有……那微微贲起有着圆润弧度的胸部……

“你看够了没有?”声音依旧冰冷,却有着一丝隐藏不住的羞恼。

许云鹤吓了一跳,这才醒悟到自己的眼神实在是太过于放肆了。随后又想到这名少女的身份,他慌忙站起身来,眼神下垂一副老实相。说也奇怪,他这么快地起身,居然你把之前眩晕的事给忘干净了。

而看着许云鹤站起身来,对方也没有再说什么。双方,很默契地同时沉默了下来。

许久过后,眩晕感越来越强烈,许云鹤虽然觉得尴尬,却也只好硬着头皮先开口:“端木小姐,你刚才说这蛇没毒……好像……你好像对它很了解……可以……跟我说一说么……”

许云鹤结结巴巴地开口,只是说完之后,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他低垂着脑袋不敢抬头,却也能感觉到,一双冰冷的目光,一直都在注视着自己。

许云鹤呐呐地张了张口,伸手抓了抓自己的头皮,面对这种情况,呆头呆脑的许云鹤,又不知dào

自己可以说些什么了。

两个人沉默得可怕,忽然许云鹤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脑袋一晃,险些再来一次狗啃泥。

端木飞雪轻巧地走了过来,也不跟许云鹤说什么,一手按住许云鹤的肩膀,另一只手就把许云鹤身后的衣服给撕破了。

“撕拉”一声,许云鹤光洁溜溜的后背就见光了。

许云鹤尴尬地想挠头,只是现在被人按着怎么都不方便。他没想到这个冷若冰霜的端木四小姐如此彪悍,什么都不说,过来就把自己的衣服给撕破了。

她难道不知dào

男女有别吗?难道不知dào

这么做,很容易产生误会吗?

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还是大家小姐,却把另一个陌生男人的衣服给撕破了。虽然这里面根本就没有什么暧昧的成分在里面,但是说出去,怎么都无法让人往阳光健康的方面去想。

唉,这种性格的女子,真不知dào

将来由哪一位仁兄来消受……

被端木飞雪的粗暴搞得尴尬无比的许云鹤,在心中暗暗腹诽着。不过他也知dào

,她是在查看自己的伤势,纵然如此,被这么一个女人按在地上,怎么着心里还是会有些不舒服的。

“一寸三分,你死不了。”按在许云鹤肩膀上的冰冷手掌松开,更加冰冷的声音接着说道。

许云鹤讷讷地看着这位冷若冰霜的美女,想要张口道声谢,只是看着她那张万古不化的冰冷玉脸,他就说不出任何话来了。

“把你上身的衣服脱了,我帮你把寒气化掉。”端木飞雪对许云鹤的尴尬视若无睹,继xù

用冰冷的语调吩咐道。

许云鹤“哦”的一声点了下头,刚想伸手脱衣服,却又觉得有些不妥,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他眨着眼睛望向端木飞雪,欲言又止。

“快点,再多耽搁一段时间,寒气入骨,死了的话,我可不负责。”许云鹤的迟疑让端木飞雪很是不满,声音却一如既往的冷冽。

“这个……不大合适吧……”许云鹤张了张口,有些迟疑地说道。

“我救你只是顺便,你不用担心我会挟恩图报。”端木飞雪误解了许云鹤的迟疑,冷冷地解释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我终究……男女有别……我……”许云鹤也不知dào

为什么,在面对她的时候总是连话都说不利索。

“想活想死随便你,我没那么多的时间听你在这里罗嗦!”端木飞雪一声冷哼,转身向里面走去。

“等一下!等一下!”许云鹤在后面叫了起来。

端木飞雪停下了脚步,却没有转头。

“有劳……有劳端木小姐了……”许云鹤在后面底气不足地说道。

他娘的,脱就脱吧!反正老子是男人,既然你不在乎,那我还在这里瞎担心什么?在这方面,男人永远都是不吃亏的!

第六十八章 绝境烧烤

想通了这一点,许云鹤很快就把自己上半身的衣服给脱了下来,裸露出里面线条分明的肌肉,很温顺地半蹲在了原地。

端木飞雪走了过来,纤纤玉指竖起,一下就点在了许云鹤的哑穴上。

这下好了,许云鹤直接变成一个哑巴了,除了还能动……

不,马上,许云鹤连动都动不了了……

端木飞雪的动作快极,玉指纤纤在许云鹤的身上连点不断,有如雨打梨花,许云鹤只觉得自己整个上半身都罗锅一点冰冷柔软的触感,随即一股冰冷至极的寒气从体内突然向外一散,他就发xiàn

自己已经动不了了。

不光哑巴,还变成一个哑巴僵尸,这下子,许云鹤只能任凭端木飞雪施为了。

端木飞雪面无表情的看着许云鹤,他的身上,从头顶上,都冒出了淡淡的白色雾气,轻飘到洞顶,不大的一会儿工夫,上面就已经凝结了好几段不短的冰柱。

许云鹤身上的寒气越来越重,不止是头顶,全身上下,都开始冒出了氤氲的白色雾气。围绕着许云鹤半蹲着的身体,渐渐开始结冰。

远远望去,许云鹤就像是一个包裹着冰甲的士兵,要是再过上一段时间,他就可以变成一个可以以假乱真的雪人了。

而端木飞雪依然站在许云鹤的身前静静地看着,玉脸冰冷如霜,星眸深处,却也露出了一丝凝重之色。

寒气变得更厉害了,许云鹤的头顶也被覆盖住了。全身上下都被厚厚的冰甲所包裹,从外面,已经看不到许云鹤这个人的存zài

了。

而端木飞雪,却依然没有接下来的动作,。她依然在观望着许云鹤外围的冰甲,一动不动。

许云鹤身上的冰甲继xù

扩大,由人形,渐渐向外膨胀,扩张成了球形,依然在向着外面扩展范围。短短的功夫,这个硕大的冰球,已经升高到了洞顶,与洞顶垂落下来的冰柱连成一片。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端木飞雪只是静静地看着许云鹤身上的冰甲扩大,眼神中的凝重多了几分,却始终没有什么动作。

“呼!”

不知dào

过去了多长时间,端木飞雪忽然纵深而起,白皙如玉的手掌三指蜷缩,食指和中指并拢在一起。两指的指尖泛出一点幽暗的光芒,向着这个大冰球的一点用力点去。

“呲啦”一声响,坚厚冰冷的冰甲应声而破。不像是冰碎裂的声音,而像是纸片一样,被端木飞雪那两根嫩若春葱的手指,轻巧地戳破了。

圆滚滚的冰球破了一个洞,接下来的一幕却有些诡异,虽然端木飞雪只是戳破了一个洞,其他部位的那些寒冰却都稀里哗啦地破碎了。纷纷扬扬的碎冰块应声而下,却又没有落到地上,而是围绕着许云鹤的身体凝聚成了一条冰带。

那冰带凝聚得非常之快,眨眼的功夫,就在许云鹤的身上凝聚成了一条长达四五米的冰带。更加奇异的是,这条冰带竟不像是一个死物,竟像是有了灵智一样,围绕着许云鹤的身体上下缠绕,还在不停的移动。

看它的样子,竟像是一条蛇的模样,只是是由冰雪组成的一条冰蛇。

“来!”端木飞雪一声娇喝,手指中心的那一点幽光,变得更加深邃。

端木飞雪的手指刚一指向那条冰蛇,那条冰蛇竟像是遇到了什么极大的吸力一样,虽然在许云鹤的身上缠绕得死死的,却只能看着自己的身体片片碎裂,一点一点地向着端木飞雪的指尖幽光飞去。

缠绕在许云鹤身体表面的那一条三四米长的冰蛇,就这么一片片地被吸进了端木飞雪指尖那一点小小的幽光之中。那么大体积的一堆冰块,就这么一块不剩地被吸进了端木飞雪指尖的那一点幽光之中。

片刻的功夫,所有的冰块都被吸收殆尽。昏暗的岩洞中,已经见不到任何一点冰块。只有那冰冷彻骨的空气,依然在昭示着之前的那一场寒冷。

驱散了这团寒气,端木飞雪松了一口气。手指一缩,上面的那一点幽光,就消失无踪了。

忙完了这一切,端木飞雪就去看许云鹤。只是看到许云鹤现在的那副怪样子,她忍不住轻“咦”了一声。

在一开始的时候,许云鹤就被寒气给冻住了。那时候,他的姿势是半蹲着的,这一点,端木飞雪记得清清楚楚。

可是现在,许云鹤却变成了头下脚上地倒立姿势,更奇怪的是,不光倒立,他的两条腿还垂到了下面,交缠在脖子两旁,看上去非常诡异。

“喂!你在干什么?”本来不想搭理许云鹤,但是许云鹤现在的这个姿势实在是端木飞雪生平仅见,心中的好奇心战胜了冷漠的天性,她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只是许云鹤没有回答她,甚至没有发出一点的声音。

端木飞雪心中有了一丝嗔怒之意,向前走了两步,走到许云鹤的身前,刚想刺他两句,却突然看到了许云鹤的眼睛依然在紧闭着,她只好停止了自己欲出口的讽刺之语。

许云鹤,还没有醒来。

怎么会这样?刚才,自己已经把他体内的寒气给清除干净了呀!他怎么还没有醒?

端木飞雪百思不得其解,有心想要上前把许云鹤拍醒,却又有些担心他在练什么奇怪的功法。这个时候要是打扰到了他,不知dào

会不会有什么意wài

呢?

心中有了一丝顾虑,端木飞雪只好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许云鹤自然醒来。

这一等,就是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

岩洞中无日无月,端木飞雪不知dào

这段时间到底是多久,她只知dào

,等到许云鹤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的两条腿,已经都酸麻了。

许云鹤缓缓地睁开眼睛,两只眼珠转动了一下,就看到了一双美丽的眼睛,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近处,正好和他对视了一眼。

许云鹤惊了一惊,两条垂在下面的腿向空中猛然弹起,整个人在半空翻了个跟斗,双脚一落地,他已经又恢复了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样子。

重新站在了大地上,许云鹤才发xiàn

,刚才那双充满了好奇和惊讶的眼睛,竟然就是属于端木飞雪的。

刚才许云鹤是头上脚下,而端木飞雪则是蹲在了地上,靠近了在观察许云鹤。刚才许云鹤毫无征兆地睁开眼睛,把端木飞雪也吓了一跳。不过生性淡漠的她,并没有像寻常女子那样惊慌失措地尖叫,她只是很自然地站起身来,淡淡地瞥了许云鹤一眼就转过了头去。

许云鹤知dào

不能指望端木飞雪先开口,他只好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干巴巴地说道:“端木小姐,谢谢你啊!”

“不用。”端木飞雪的回答冷漠依旧。

许云鹤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面对这样一个冰山美女,他实在是毫无办法。

“你刚才练的……是什么功夫?”许云鹤正搜肠刮肚地想着说辞,没想到在他之前,端木飞雪居然先开口了。

“哦,那是我师父教给我的一门功法,没有什么实jì

的对敌效果,不过用它来强身健体,倒是还不错的。”许云鹤貌似憨厚地笑了笑,这番话他说得不尽不实,虽然端木飞雪救了他两次命,但是摄生术是他心底里最大的秘密,他才不会就这么轻易地透露出来呢。

“是吗?”端木飞雪淡淡地回道,在许云鹤憨厚的笑容上扫了一眼,不置可否。

许云鹤却感觉到了,对方的眼神中所隐藏的不屑。

这么年轻的武王,还是一个女子,这样的天才之中的天才,还有什么功法是她没有见过的?自己还在这里遮遮掩掩的,敝帚自珍,难怪她会这么不屑了。

许云鹤明白这个眼神中所蕴含的真实含义,他却只是笑了笑,毫不在意。

经lì

过了那么多的风雨,他的心,早已不是一个女子的眼神所能轻易动摇的了。

当然……除了……她……

“咕!”

两个人意思hi见都失去了话题继xù

下去,双方都在沉默,却没想到这个时候,一个很不和谐的声音在这昏暗的岩洞之中响了起来。

许云鹤愕然抬头,正好碰上端木飞雪满含羞怒的眼神:“看什么看?”

脑筋一转,许云鹤就想明白了刚才那阵怪响是怎么回事了。

强忍住爆笑的冲动,许云鹤绷紧了一张脸,故作平静地“哦”了一声,又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继xù

保持沉默。

“喂!”又过了一会儿,端木飞雪突然叫了一声。

许云鹤愕然抬头,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端木小姐,是在叫我吗?”

“废话,这里只有你我两个人,我不叫你,难道是叫那条死蛇吗?”端木飞雪狠狠地剜了许云鹤一眼。

难得看到这位冰山少女露出这种情绪化的动作,许云鹤忍住笑,故作不解地道:“端木小姐唤在下何事?”

“你……”端木飞雪欲言又止,一张玉脸上,却开始有红晕开始慢慢晕染。

许云鹤心中更是想笑,不过他也知dào

,自己要是在这个时候笑了出来,只怕自己的命运,不比刚才被蛇咬的下场好多少。

他也觉得自己戏弄得差不多了,赶紧站起身来:“端木小姐,可是饿了?”

端木飞雪被说中了心事,脸上的羞意更甚。面对许云鹤询问的眼神,她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许云鹤转身便走:“端木小姐稍候!在下马上就回来!”

“喂!你去哪里?”看到许云鹤一个人走进了岩洞的另一端,端木飞雪有些着急地站起身来,问道。

“端木小姐稍等!在下马上就为端木小姐准bèi

一场大餐!”许云鹤爽朗的笑声飘过,他的身形,却已经消失在了岩洞的黑暗之中。

端木飞雪只好又蹲坐了下来,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许云鹤消失的方向,眼神中,竟有了一种小女孩期盼父母回家的楚楚可怜之态。

许云鹤走了,其实也没有过去多长时间,但是等待的端木飞雪,却觉得过去了好长好长的时间,长到,几乎就像是一个世纪。

好在,在度过了这一个世纪之后,她终于又听到了许云鹤那稳健的脚步声。

“你回来了?”许云鹤的一张笑脸重新出现,端木飞雪一下子跳起来,有些惊喜地问道。

许云鹤点了点头,难得看到这个冰山少女露出这种活泼之态,他也不说破,只是扬了扬手里的几根东西。

“你拿这些凤翼蛇做什么?还都是死了的?”端木飞雪看清了许云鹤手中拿的东西,有些奇怪地问道。

“这些小东西叫凤翼蛇?没想到这小东西长得这么丑陋,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好听的名字!”许云鹤晃了晃手中的几条死蛇,也不再多说什么,伸出另一只手抓住蛇头,一头一尾,量这几条蛇都给拉直了。

“你这是干什么?”许云鹤怪异的动作更是让端木飞雪看不明白了。

“你刚才说这些蛇没有毒?是吧?”许云鹤没有回答端木飞雪的问题,而是仰着头问了一个问题。

端木飞雪点了下头:“没错,凤翼蛇奇寒无比,本身却没有什么毒性。”

“哦,那就好。既然这样,那咱们的这一顿大餐,就可以敞开肚皮吃了!”许云鹤一笑,手中的几条蛇绷得更直。

“你是说?你要吃这几条凤翼蛇?”端木飞雪忽然想明白了许云鹤的意图。

许云鹤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是啊!这里也没有别的食物,这几条蛇虽然长得不怎样,但是也只能拿它们下手了!不过怎么说也是块肉,口感应该也查不到哪里去!”

端木飞雪的一双凤目瞪大了:“你是说,你要吃了这些凤翼蛇?”

许云鹤点头:“当然啊!不吃了它们,咱们岂不是要饿肚子了?你不要觉得恶心,现在咱们困在这里出不去,只能委屈一下自己了!毕竟还是活命重yào

啊!”

“你知不知dào

凤翼蛇有什么样的价值?你知不知dào

它在外面是多么的珍稀?”端木飞雪看着许云鹤的目光越来越怪异。

“我没见过它,不过看它这么厉害的样子,想来也应该不是什么寻常货色!”

“那你还说要吃它?”端木飞雪看着许云鹤的目光,就像是看着一个最纨绔的败家子一样。

“就算它很珍贵,那又怎么样?”许云鹤不以为意,两只手活动了起来,几条蛇在他的手中绷来绷去,“现在我们困在这里,唯一需yào

考lǜ

的,就是怎么活下去。现在吃了这些蛇,我们就能填饱肚子,不至于饿死。那些乱七八糟的价值什么的,在外面适用。但是在这里,生存,才是唯一的目的。”

端木飞雪不再说话了,也不知dào

是许云鹤的这番理论说服了她,还是她不屑于再跟许云鹤多费唇舌。

她只是静静地蹲坐在那里,很安静,很温柔地看着许云鹤在那里上下翻动。

几条蛇被许云鹤上下翻飞地拉来拉去,也没见到有什么变化,一股幽幽的肉香,却悄然在空气中弥漫了起来。

“你把它烧熟了?”端木飞雪突然惊讶道。

许云鹤点头:“是啊!这种野物,烧熟了才能吃得放心!你别看我的实力不怎么样,不过我玩火的水平,还是有一点的!你放心,虽然吃不上真zhèng

的大餐,但是这顿野味,至少也是烧熟的!”

“你怎么做到的?这凤翼蛇体内有着先天寒气,寻常的火焰,可是对它没什么效果的。而且它的上面,怎么一点火都没有露出来?”端木飞雪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许云鹤笑笑,却没有回答,只是低头摆弄着手里的那几条蛇。

看出了许云鹤不愿回答自己,端木飞雪不屑地撇了撇嘴,连她都没有留意到,这一会儿的功夫,她居然做出了这种十几年都未曾做出来的小女孩姿态。

蛇肉的香味,越来越浓郁了。

“好了!来,你先尝一尝!看看我的手艺怎么样?”许云鹤长身而起,将手中几条蛇垂下,向着端木飞雪的方向伸了伸。

看着许云鹤手中的那几条黑乎乎地垂下的凤翼蛇,端木飞雪迟疑了一下。

这几条黑乎乎的东西,真的可以吃吗?

锦衣玉食的端木飞雪,从来都没有吃过这种烧烤的野味。只是肠胃中强烈的饥饿感,还是战胜了先天的抗拒性。迟疑着,她还是伸出一只玉手,从许云鹤摊开的手掌中,接过了一条黑乎乎的凤翼蛇来。

迟疑着,犹豫着,端木飞雪将这条黑乎乎的凤翼蛇放到了自己的嘴边。

轻轻张开檀口,两排细密的贝齿缓缓张开,微微向前,一口试探着咬上了蛇身。

蛇身上灰黑色的表皮,很轻易地就被撕开了。薄薄的一层皮向下脱落,露出了里面白嫩嫩的一层肉,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试探性地将一小片蛇肉咬下,在口中轻轻咀嚼,端木飞雪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一口,又一口,端木飞雪快速地吃了起来。不一会儿的功夫,她就将那一条蛇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条光洁圆润的蛇椎骨了。

第六十九章 女人变脸的速度

“怎么样,我的手艺,还可以吧?”许云鹤将另一条烧熟的蛇递了过去,很自信地问道。

端木飞雪这次毫不迟疑地就接了过去,点了点头:“味道很好,我从来都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野味!”

“你怕是从来都没有吃过这么做出来的野味吧?”许云鹤笑了起来,“你出身高贵,不像我一样常在山野间风餐露宿,这种烧烤出来的野味,你以前应该是吃不到的。”

端木飞雪点了点头,随即又有些不解地问道:“这条蛇你是怎么烧烤的?怎么我吃着还有些咸味?你是不是放了什么佐料?”

许云鹤将一条蛇放到嘴边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插空说道:“没错啊!把里面的内脏掏空之后我顺便往里面加了一点料。我以前一直都在山野中长大的,这些佐料都带在身上,吃东西的时候加上一点,那味道可跟什么都不加差了太多了!”

端木飞雪有些奇怪地看着许云鹤:“你不是许家的人吗?怎么说的……你好像一个猎人一样?”

“在以前,我就是一个猎人,砍柴,打猎,挖草药,什么都干,在外面,就这样活了十几年呢!”许云鹤停下了嘴里的大吃大嚼,有些缅怀地说道,“许家……可不是我的家……”

许云鹤说得语焉不详,其中的几许辛酸,端木飞雪却也隐隐感觉到了。她点点头不再问了,低头专心吃起了手中的蛇来。

也不知dào

是不是饿得很了,端木飞雪低头一个劲吃着,等到又一条蛇被她吃得只剩下骨头,她忽然发xiàn

,自己的小肚子已经吃得饱饱的了。

心满yì

足地站起身来,端木飞雪一抬头,却发xiàn

一双含笑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端木飞雪脸一红,刚想冷起脸来训斥许云鹤一句,却又看到自己脚下散落着好几条的蛇骨,而许云鹤的脚边,却只有孤零零的两条蛇骨。

端木飞雪的脸更加红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许云鹤,怯怯道:“对不起,我……我吃得太多了……”

许云鹤摇了摇头,满脸含笑:“没有啊,你吃饱了就好!对一个做饭的人来说,最好的褒奖,就是他的客人,能把他做的东西吃得干干净净的!”

“可是……你还没吃饱吧……”端木飞雪没想到自己居然吃了这么多,许云鹤越是说得客气,她就越是觉得窘迫。

许云鹤摆起手来:“没关系的,蛇肉比别的东西更能抗饿,我吃了两条,已经不饿了!”

“而且,”许云鹤笑了笑,眨着眼睛看着轻垂着螓首的端木飞雪,“你吃东西的样子很好kàn

,看着你吃,我就已经饱了!”

许云鹤说得是真心话,同样都是吃东西,端木飞雪吃东西的样子,可比他好kàn

多了。看她张开小白牙一点点地咬下蛇肉,又鼓动双颊细细地咀嚼,那文雅斯文的样子,可比许云鹤这个只知dào

狼吞虎咽的粗鲁人好kàn

多了。

只是对于现在的两位股难怪女来说,这句话,可就有些暧昧了。

端木飞雪头低得更低,许云鹤话一出口,也醒悟过来这么说好像有些不妥。只是话一出口就收不回来了,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前面不是还有蛇吗?我再去打几条过来!”沉默良久,端木飞雪忽然想到许云鹤之前说的情况,她眼睛一亮,抬脚就要往前面走去。

许云鹤给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拉住端木飞雪的一条胳膊:“别去!那里有成千上万条蛇,我刚才就差点死在它们手上!你虽然实力高,不过也不是那么多条蛇的对手!”

端木飞雪停下来,转过身看向许云鹤:“你怕我会死在这里吗?”

端木飞雪的眼神突然间变得好像明亮了许多,许云鹤不知为何竟然不敢去直视,微垂下眼帘说道:“那些蛇很多很多的,你不要去了……我吃饱了……”

许云鹤的躲闪让端木飞雪有些失望,微微一黯,却又在瞬间转为坚定:“没关系的,这么多蛇自然是杀不死的,不过,我有办法!”

说完,端木飞雪转身就走。只是刚迈出一步,她却没有再能迈出第二步。

因为在她的手臂上,有另一个人的手臂,在紧紧地抓着。

许云鹤像被火烧了一样,赶紧缩手。

端木飞雪的玉脸微红,深吸了一口气,转身便走。

身后,却传来了许云鹤跟随而来的脚步声。

“你不用跟来的,那些蛇,我有办法应付的!”端木飞雪停了下来。

许云鹤什么都没说,他只是继xù

向前走着,越过了端木飞雪,走在了他的前面。

端木飞雪怔怔地望着许云鹤宽厚的后背出神,一直到许云鹤走出了老远,她才醒悟过来,赶紧小跑着跟了上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了岩洞的边缘,周围的几条粗大裂缝依然触目惊心,走到距离边缘的位置还有两三米,走在前面的许云鹤停了下来。

许云鹤转头,苦笑着看向一脸奇怪的端木飞雪:“前面……还是你先来吧!我是爬了这群小东西了!”

许云鹤一脸的苦笑,端木飞雪望着他眨了眨眼睛,细长的两道柳眉慢慢向上弯起,她的嘴角,缓缓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弧度。

“你笑了!你笑了!”呆呆地望着端木飞雪俏脸上的微妙变化,许云鹤像发xiàn

了新大陆一样惊叫了起来。

天哪!这个冰霜美人!真的笑了!虽然这只是一个微笑到不能再微笑的微笑了,但是,那确确实实是笑容没错!

天哪!冰山,真的是可以融化的!

端木飞雪玉脸一红,没有理会许云鹤的大惊小怪,转身便走。而后面,却有许云鹤呆滞般的目光紧紧跟随。

端木飞雪背对着他,却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这道目光的重量。

快步走到岩洞边缘,眼前满目疮痍的场景,终于将端木飞雪心头的那一丝羞涩与窘意,渐渐驱散。

她的脸上,重新恢复了那一副招牌般的冰冷玉容。

下面,惨不忍睹。

岩洞被打穿之后,许云鹤的第一反应就是去逃命,根本就没有心情和精力去看看自己造成的后果。而现在,作为第一个赶到这里的人类,端木飞雪,第一个见到了这惨不忍睹的一幕。

崩裂的碎石,大大小小的,散落得满地都是。而在这些散落满地的碎石上,却又沾满了星星点点的鲜红血迹。尤其凄惨的是,在这些血迹的旁边,大都还附着着几条到十几条不等的蛇尸。外皮破破烂烂,里面白嫩的细肉裸露在外,黏附着已经凝固的血块,看上去很是血腥。

而更加让人作呕的是,在这些死去的蛇尸上,还有着一大群缓缓蠕动的暗色群体。它们是还活着的凤翼蛇,这么多的同类死在这里,它们看不出有什么悲伤的表现,反而在这些惨死的同类身上爬来爬起,一个个像是饿死鬼附身一样,将一条条同类的尸体吞进自己的肚子里。蛇头长得大大的,长而尖利的蛇牙露在外面,喉头连同整个身体都在不停地伸缩涌动,只是一眼,端木飞雪,就有了一种呕吐的冲动。

看到了这么恶心的一幕,端木飞雪的俏脸更冷。也不见她做什么奇怪的动作,玉手轻挥,身后离她两三米远的许云鹤,突然觉得,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就冷了好多。

端木飞雪一双春葱一般的玉手,在身前不快不慢地挥动着。许云鹤在后面看不到全部,但是从他这个角度,也可以看到,随着端木飞雪的挥动,在她前面的空气中,突然向下落下了一些雪白色的碎片。

“雪!下雪了!”许云鹤认出了那雪白色的碎片是什么,不由得失声惊叫了起来。

我的天!我不是在做梦吧?她……竟然可以在这里人工造雪!这还是人能办到的事吗?

与不动声色中,端木飞雪再次让许云鹤见识到了武王与自己这一个小小武师之间的差距。

端木飞雪听到了许云鹤的惊叫,却没有回头,只是依然在不知疲倦地重复着自己的动作。

许云鹤不敢打扰端木飞雪的施为,虽然他不知dào

端木飞雪搞出这么一场雪来有什么用。不过面对这位实力强dà

的少女,他的本能中,还是有些畏惧。

这样一直站着,许云鹤也不知dào

过去了多长时间,忽然前面的端木飞雪停了下来,转过身对许云鹤招了招手:“你过来吧!”

“这就好了?”许云鹤举步却又不敢向前落下,对于刚才才从那些蛇群中逃得性命的他来说,这么快就再次身临险地,他的心里,还真的有些忐忑。

“嗯,它们现在已经安分下来了,只要你不去故yì

招惹,它们是不会来理会你的!”端木飞雪点了点头,声音中,却有些疲惫。

许云鹤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向着端木飞雪的位置走动着。虽然有了端木飞雪的肯定回答,他还是无法完全让自己完全放下恐惧。

好不容易挪到了岩洞的边缘,许云鹤小心翼翼地向下偷瞄了一眼,却愣住了。

因为,下面已经见不到活的凤翼蛇的踪影了。

除了那些碎石上粘附着的一些蛇尸,他没有看到任何别的凤翼蛇还在活动。当然,还有下面那厚厚的一层积雪,也不知dào

端木飞雪怎么做到的,这些雪落到了地上,居然一点都没化,全都积在了地上,厚厚的一层。恍然中,许云鹤有了一种冬天的感觉。

“它们跑到哪里去了?”许云鹤记得端木飞雪说过,杀是杀不干净它们的。

端木飞雪的声音有些疲倦,却还是耐心地回答起了许云鹤的问题:“我下了这一场雪,把这里的温度降低了许多。这些凤翼蛇虽然奇异,却依然是属于蛇类的。蛇是冷血动物,天一冷,就要去冬眠的。现在这里的温度降低了,它们以为到了冬季,就缩到岩石下面冬眠去了。只要我们不去故yì

惊动它们,它们几天之内都不会醒来的。”

“冷血动物?冬眠?这样也行?”听着端木飞雪轻描淡写地说着,许云鹤一时间无语了。

没想到问题这么简单就解决了,许云鹤同时又在自己的心中暗骂自己没用,枉自己从小在野外长大,一向还自诩野外生存经验丰富,却把蛇冬眠的习性给忘了。要是早想到这一点,当初又怎么会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许云鹤在心中暗骂着自己没用,却又忘了,自己可不是端木飞雪,就算想到了这一点,自己又从哪里搞出这一场雪来?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想到了一点,却又把另一点给忘记了。

人,总是做不到全知全能的。

“这些蛇睡着了,我们也赶紧走吧!”端木飞雪看了许云鹤一眼,征询道。

“你是要进去?”许云鹤看着端木飞雪转向的方向,问道。

端木飞雪点了点头,对许云鹤说道:“现在这些小东西睡着了,我们也不要去惊它们,我带着你,就从这上面飞过去就好了!”

“飞过去、飞到哪里去?”许云鹤听不明白了。

“就飞到那里去啊!”端木飞雪奇怪地看了许云鹤一眼,伸手指了指前面。

许云鹤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眼睛一下子瞪大了:“那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我怎么没有看到?”

在端木飞雪所指的方向,就是在这个土坑的另一边,出现了一个一人多高的岩洞。微弱的光芒从里面散发出来,看样子,那里也是一处通道。

“一直都在啊!我一过来就看到了!”端木飞雪理所当然地说道。

许云鹤无力地拍了自己的额头一下,自己在的时候什么狗屁通道都没有,现在好了,自己好不容易逃走了,一下子多出了两个通道,这不是故yì

欺负人吗?

无语问苍天的许云鹤绕着原地转了个圈子,忘了留意脚下,一不小心踩在了一块石头上,脚下一打滑,眼看就要脸朝下摔倒在地上。

这时候从旁边伸过来一支纤弱却有力的手臂,及时拉住了许云鹤,避免了许云鹤今天第三次和大地的亲密接触的发生。

“你没事吧?”端木飞雪的声音中很是疲惫,却还有一丝明显的关心。

许云鹤摇摇头,苦笑了一声,脚在地上一踩,很容易地就直起了身来。

见许云鹤站了起来,端木飞雪就要松手。却没想到手在许云鹤的胳膊上微一滑动,突然觉得下面的触感有些不对劲,不由得又停了下来。

“这里面是什么东西?”端木飞雪捏了捏自己所抓住的位置。

许云鹤抽回了自己的胳膊,很大方地撸开自己的袖子,从上臂解下来一个小玉像:“哦,这是刚才逃命的时候,我怕它被捧坏了,就绑在这里了!”

端木飞雪像是没有听到许云鹤的解释,她的目光紧紧地注视着许云鹤正要往自己的脖子上挂回去的小玉像,用一种很奇怪的语调问道:“这是谁送给你的?”

“这个啊,是我一个很重yào

的朋友送给我的!她呀……”见到了这个玉像,许云鹤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了许欢颜那娇俏的容颜来,语气一下子温柔了下来。

“没死的话,就走吧!”端木飞雪冷哼一声,没等许云鹤说下去,就把自己的脸扭了过去。

“怎么了?这是……”许云鹤奇怪地看着端木飞雪的大变脸,很是不解。刚才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这么快又从春天变回到冬天了?

端木飞雪不搭理许云鹤,冷着一张脸走到许云鹤的身边,忽然一伸手抓住了许云鹤的脚踝,还没等许云鹤来得及表示反对,她已经拽住许云鹤的脚踝,就这么头下脚上地拉着他,向着岩洞外面飞去了。

“喂!我不……”毫无防备地被端木飞雪这么头下脚上地拉了出去,许云鹤张口就要抗议,只是一张口,冷冽的空气灌进口中,打了个冷颤的他,只好赶紧闭上嘴巴。

端木飞雪根本就不去看许云鹤,只是一手拽着许云鹤,就像是之前许云鹤拽着那几条烧熟的蛇一样,冷着一张脸向前方掠去。

许云鹤口不能言,只好在心中腹诽不已:这个女人真奇怪,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这么快就翻脸了?自己也没得罪她啊,怎么就对自己这么不客气了?刚才看她还很可爱的,没想到居然就这么对自己!女人,真是太可怕了!哦,不,颜颜除外……

许云鹤在心中腹诽不已,在空中头悬在下面,他也看不到什么。结果不长的一段时间,他忽然感觉一股大力传递到自己的身上,还没等他领会到这股力量的方向,他的身体,就已经向上翻转了过来。

脚先踩在了实地上,还没等许云鹤站稳脚跟,这股力量又余势不减地带动着许云鹤,不可控zhì

地向着前面跌了出去。

这股力量是如此强dà

,许云鹤竭尽所能地努力着,却依然没有避免惨剧的再一次上演。

再一次,他毫无阻碍地扑到了地上。

依然,脸朝下。

第七十章 深入

许云鹤脸朝下重重地跌倒在地上,一声闷响,下面的石质地面,已经被他的那张无比坚固的脸,砸出了一个小凹坑,碎石飞溅。

端木飞雪的力道并不重,只是这股使力的巧妙,远远不是许云鹤现在能企及的。刚一跌倒,许云鹤马上就一翻身站了起来。

脸上满是灰土与石屑,许云鹤却管都不管,只是一脸愤nù

地望着满脸冰霜的端木飞雪:“你这是干什么?我哪里又得罪你了?”

许云鹤这气生得大了,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则呢么就一下子翻脸这么对自己?就算你是女人,也不能不讲理不是?我好心好意给你烤肉吃,就算你救过我两次命,也不能这么对我吧?你这也太不讲道理了!

许云鹤有一大堆道理要跟端木飞雪讲,只可惜端木飞雪根本就不给他这个直抒胸臆的机会。

许云鹤气咻咻的,端木飞雪却连看都没看他,在许云鹤站起来之后,她马上就向前走去,任凭身后的许云鹤如何不满,她只作未闻。

一拳头打在了空气上,许云鹤只能愤愤然地将这口气憋在心里,心不甘情不愿地跟在端木飞雪的身后走着。没办法,毕竟人家是女孩子,许云鹤虽然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但是要他对一个女孩子妄动拳脚,他还真是下不去手。更何况这个女孩子,还救过他两次命。还有一个很重yào

但是许云鹤死不承认的原因,那就是这个女孩子的实力实在是太恐怖了,恐怕自己还没等挥拳头,人家一口气吹出来,他就该趴到地上继xù

啃石头去了。

当然,关于这最后的一点,许云鹤是打死都不会承认的。

一路上两个人,又再次恢复了之前的那种闷葫芦状态。端木飞雪在前面自顾自地走着,许云鹤在后面闷着头跟着,昏暗的岩洞中,只有两个人不协调的脚步声。

其实,现在许云鹤很想问一问端木飞雪是要走到哪里去,老这么走在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通道上,是个人都忍受不了多长时间。

而端木飞雪呢,她其实也想问一问许云鹤,作为许家的人,知不知dào

这里面的情况。走到了现在,依然没有看到前面有什么改变,她的心里,其实也有些莫名的压抑感。

只是一直就这么走着,两个人却谁都没有开口。

两个人都在赌着气,许云鹤是气愤于端木飞雪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大变脸。而端木飞雪,她知dào

自己生气的原因,虽然她自己根本就不愿意承认。而且对后面的许云鹤,她根本就不想让他知dào



所以两个人,虽然心里都有不少的问题想问对方,只是一股气横亘在心中,谁都没有开口。

不过赌气是无法保持永恒的,时间长了,总有一个人是要先忍不住的。

“那个……端木小姐,可以先停一下吗?”终于,还是冰霜美人端木飞雪,战胜了许云鹤的耐心。

端木飞雪停下了脚步,没有转头:“何事?”

声音很冷淡,就和许云鹤刚见到的时候一样,全然不见了刚才吃烤肉的时候那种羞涩温柔的模样。

许云鹤苦笑:“端木小姐,走了这么长的时间,我能冒昧问一句,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吗?”

“不知dào

!”端木飞雪的回答干脆而又冷漠。

许云鹤瞪大了眼睛:“什么?走了这么久,你居然不知dào

要去哪里?”

端木飞雪的回答依然很简短:“来这里自然是向里面走了,不然的话,你来这里干什么?”

“那总得有个大体方位吧!”许云鹤颇有些痛心疾首的感觉,“这座武帝墓葬根本就没有人知dào

里面有什么,我们这么盲目乱走,要是再碰上像那群怪蛇一样的东西,我们就都要报销在这里了!”

许云鹤的话,让端木飞雪一滞,但她嘴上却不肯认输:“是我自己要向里面走的,又没让你跟来!你要是怕死,自己往回走好了!”

许云鹤气得大叫:“端木小姐!你……”

气到了一定程度,许云鹤反而说不出话来了。

端木飞雪冷哼一声,继xù

向前走。

许云鹤“蹬蹬蹬”地跑了上来,在端木飞雪猝不及防的情况下,拉住了她的手臂。

“干什么?放开!”端木飞雪停下脚步,低头看了许云鹤的那只大手一眼,冷声道。

“咱们能和解吗?虽然我根本就不知dào

,我到底那个地方得罪你这位大小姐了!”许云鹤苦笑,却没有收回自己的手。

“我不是大小姐,我排行第四……”端木飞雪的声音忽然低了,向许云鹤解释了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

“啊?”许云鹤没想到端木飞雪居然跟自己突然说这个,这位脾气古怪的端木四小姐,思维也太跳脱了吧?

“哼!”还没等许云鹤想明白端木飞雪这句话中是不是蕴含着什么自己没有理解的深意,端木飞雪已经一声冷哼,继xù

向前走了。

许云鹤来不及继xù

思索了,他紧走几步,又要拉住端木飞雪的手臂,只是这一次端木飞雪有了防备,在空中一个轻巧的转身,向前面飘了一米多远,冰冷的眸子注视着伸出一半手的许云鹤:“再来一次!你的手,就不要要了!”

端木飞雪的声音可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许云鹤满脸苦笑,讪讪地收回了自己“犯罪未遂”的手来,很是无奈地望着端木飞雪那双毫无感情的冷眸:“我说端木四小姐,怎么说咱们也算是认识了,您能不能告sù

我,这是怎么回事?就算是死刑犯,也得知dào

他是犯了什么死罪才能死吧?”

端木飞雪的眼神悄然移开:“什么怎么回事?根本不知dào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说完,又要继xù

前进。

“四小姐!你能听我说一句话吗?就一句话,行吗?”许云鹤站在原地没有再继xù

追赶,站在原地,声音却多了一丝严肃。

端木飞雪停了下来,却没有说话。

“咱们两个人本来是毫不相干的,你是高高在上的端木家的小姐,天赋异禀,是大齐王朝独一无二的天才女武王,是站在最高端的凤凰。而我呢,只是虚假一个旁支的无名小卒,这一点修为,我以前还有些沾沾自喜,但是和你相比,我不过就是一只小小的蚂蚁。凤凰和蚂蚁,是永远都不会有机会认识的。”

端木飞雪没有说话,她却悄悄地,微微侧过了身来,静静地倾听着许云鹤的述说。

“按照常理,我们两个,是永远都不会走在一条路上的。但是因为这一个莫名其妙的武帝秘藏,我这只小蚂蚁,阴差阳错地遇到了你这只凤凰,不可能认识的两个人,却还是这么认识了。一出现,你就救了我一命。如果没有遇到你,我现在至少也已经死了两次。大恩不言谢,不过这两次的救命之恩,还请允许我说一声,谢谢!”许云鹤神情肃穆,恭恭敬敬地对着端木飞雪的背影施了一礼。

端木飞雪霍然转过身来,终于开了口:“我救你只是恰好遇到,并没有图你的感谢!”

许云鹤点头:“我知dào

,不过这份大恩,我许云鹤会永远记住的!”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固执呢?我并没有……”端木飞雪就要辩解,却被许云鹤打断了。

“你先听我说完好吗?我要说的重点,并不是这个。”许云鹤继xù

说道,此时他却全然忘了,刚才自己还说了只说一句话的承诺。

“现在呢,我们两个人,算是认识了对吧?”许云鹤问道。

端木飞雪点了点头,轻“嗯”了一声。

“好不容易认识一场,也算是缘分了。我呢,看你还不错,并没有那些大家小姐的娇气。虽然性格有些冷淡,不过人还是很好的。”

许云鹤这番拙劣的赞美实在可以让自古及今所有的情圣以头抢地,偏偏端木飞雪很是受用,一张冰霜密布的俏脸上,渐渐有了丝丝春意现出。

“我不敢高攀,却也不希望就这么毫不知缘由的,就被你这么冷面相对。你能告sù

我,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这么对我吗?”许云鹤很诚恳地问道。

端木飞雪没有回答,面对许云鹤那张真诚的脸,她的目光,竟有些躲闪。

“你告sù

我一句,如果是我错了,我一定马上向你道歉,能改的,我马上就改,好不好?”看着端木飞雪欲言又止的样子,许云鹤又加了一句。

许云鹤期盼的眼神望了好久,只可惜到了最后,端木飞雪依然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

过了好一会儿,端木飞雪轻轻地摇了摇头,神情有些黯然:“没什么,是我不好,要道歉的话,也应该是我向你道歉!对不起了!”

“别别!我可承shòu不起!”许云鹤苦笑,他却没有再继xù

追问。他并不是傻瓜,从端木飞雪现在的反应来看,很明显,这其中的原因,她根本就不想说出来。

“那我们……继xù

走吧!”两个人之间的莫名冷战,总算得到了一个不太完美的解决,端木飞雪提议道。

许云鹤摇头,苦笑:“我们这么乱走,什么准bèi

都不做,真的会死在这里的!”

端木飞雪有些疑惑地看着许云鹤:“为什么这么说?有那么严重吗?”

看着端木飞雪那迷惑的样子,许云鹤只好苦笑着解释:“这座墓里,杀机四伏。刚才那群怪蛇,还只是我们在外围遇到的,我相信,里面的布置,必然要比外面的还要厉害得多。我知dào

端木小姐你……”

“你不要叫我端木小姐了,我有名字的!”端木飞雪强调道。

许云鹤微愕:“那……飞……算了,我还是叫你端木姑娘吧,怎么样?”

许云鹤差点就把后面那一个“雪”字喊出来,还好他及时意识到这个名字实在是太过于亲密了,两个人刚认识,这么叫,还是不大合适的。

只是他却没有注意到,端木飞雪眼眸深处,悄然掠过的一丝失望之色。

“我知dào

端木姑娘你的实力很强,不过这可是一座武帝的墓葬。里面的布置,想必……应该也不会太跌了他这位武帝的份吧?”许云鹤说的委婉,毕竟由他这一个小小武师来教xùn

一位武王,实在是有些幽默了。

端木飞雪没有反驳,神情淡然,显然对于许云鹤的话表示赞同。

许云鹤很满yì

端木飞雪的真诚不骄纵,他继xù

向下说:“里面到底有什么,现在谁都说不好,我想就算是狼王他,应该也没有这么深入过。我们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里面很危险,非常危险。”

“可是我们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这里面的秘密来的呀!现在才刚走进来,什么都没有见到,空过宝山而不入,不是太可惜了吗?”端木飞雪有些不甘心地说道。

许云鹤摇了摇头:“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当然不能就这么回去。里面肯定还是要进去看看的,但是在进去之前,我们应该做一点准bèi

。”

“准bèi

?什么准bèi

?”端木飞雪不解地问道。

“里面也不知dào

有多深,咱们两个大活人走进去,总得吃饭喝水吧?这么两手空空的走进去,万一遇到什么耽搁一下,这不是要人老命吗?”

端木飞雪眨了眨眼睛:“你是指刚才的那群蛇吗?好,我们回去抓几条带过来吧!”

说完,端木飞雪就要往回走,许云鹤赶紧拦住了她。

许云鹤拦住了端木飞雪,一只手像是变戏法一样在腰上一抹,再伸到端木飞雪的面前的时候,一只手上,已经出现了十多条的凤翼蛇。一条条长长的直垂到地上,显然都是已经死了的。

“你什么时候抓的?我怎么一点都没有注意到?”端木飞雪惊讶地望着许云鹤拿出来的这几条蛇,她可不记得,刚才许云鹤有什么机会下去抓这么多的蛇回来。

“山人自有妙计,这就是我的看家本领了,不足为外人道也。”许云鹤故作神mì

,笑眯眯地说道。

端木飞雪白了许云鹤一眼,却可以看出来,她没有真的生气。

许云鹤笑了笑,继xù

向下说:“这几条蛇呢,我们节省一点,撑个七八天还是没有问题的。不过这水的话,就有些难办了,我身上只带了一个水囊,这一路上被我喝了不少,我们两个人的话,就不怎么够了。”

这时候端木飞雪却自信满满地说道:“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水的问题,我可以解决!”

说完,端木飞雪伸出自己的一只手,纤细的五指如莲花一般轻捻,忽然间,许云鹤就觉得空气中冷了许多。

紧接着,许云鹤的眼睛,又瞪大了。

就在一瞬间,端木飞雪的手心上方,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水球。澄澈透明,泛着淡淡的蓝光。

那是水,没错。

“好……这句话,当我没有说过好了!”许云鹤咽了口唾沫,干笑着收回了自己瞪大的眼珠。

武王就是了不起,看人家小姑娘这手指头一转,不光能下雪,还能造水。哪像自己这一个小武师,什么都不会,又丢人现眼了。

端木飞雪手心一翻转,那个拳头大小的水珠又在空气中消散于无形,目光落到许云鹤的脸上:“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刚见识过了端木飞雪的神奇,许云鹤除了点头,还能有别的意见吗?

两个人继xù

向里面走,误会和解了,两个人之间却还是没有多少话要说。这一路上,除了几句没有营养的问答之外,两个人之间更多的,还是沉默。

就这么沉默地走着,一成不变的岩洞中,却渐渐多了些变化。

岩洞中,渐渐潮湿了许多。一脚踩下去,地面上潮湿粘腻,再抬起脚,就会有一些黏黏的东西粘在鞋底上。许云鹤曾经低头看过一眼,粘在鞋底上的,是一些黑乎乎的东西,黏黏的,还有些腥味,不知dào

是什么东西。

不过许云鹤可以确定一点,这绝对不是泥土。

越往里就变得越来越潮湿,脚下的粘连,也越来越多。许云鹤抽动鼻子嗅了嗅,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丝血腥味。

脚步越来越慢,许云鹤的脸上,已经变得严肃了起来。

“端木姑娘!停一下!”又向里面走了一段距离,许云鹤看着前面已经和自己拉长了一段距离的端木飞雪,赶紧叫了她一声。

端木飞雪停了下来,转身:“怎么了?为什么要停下来?”

许云鹤望着端木飞雪不解的眼神,缓缓道:“端木姑娘,你难道没有觉得,这里面,越来越不对劲了吗?”

“你是指越来越潮湿了吗?”端木飞雪说道。

“不止这些,你看,”许云鹤伸出一根手指在旁边的岩壁上一抹,伸到了凑过来的端木飞雪面前,“你看这是什么?”

端木飞雪好奇地看着许云鹤手指上那一点黑乎乎的东西,湿湿的,似乎还有些颗粒的样子,皱了皱秀气的眉毛:“这是什么东西?你认识吗?”

第七十一章 黑暗记忆

许云鹤摇了摇头:“这个我真不知dào

,不过我估计,这应该是某种野兽的粪便。”

“粪便”两个字一出口,本来凑得很近的端木飞雪,马上向后面跳开,一边捂住鼻子一边对许云鹤嗔道:“这么恶心的东西,你干嘛还要用手去摸?还不赶紧去扔掉!”

“我也不想啊,不过……”许云鹤苦笑,忽然间他的眼神一厉,突然低声对端木飞雪说道,“端木姑娘,你先不要动!”

“嗯?”端木飞雪疑惑地看着许云鹤,却很听话的,一动都没动。

许云鹤的目光眯成了一条缝,脚下像是黏住了一样,紧贴着地面,一点一点以一种极慢极慢的速度向着端木飞雪的位置移动过来。

端木飞雪看着许云鹤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眼神中的好奇之色,更加浓重了,却依然记着许云鹤的叮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许云鹤慢慢走了过来,走到了端木飞雪的身侧。他轻轻地靠近保持不动的端木飞雪,一只手,突然按在了端木飞雪的手削的香肩上。

猛然一颤,一股温热的感觉,从许云鹤的手掌中传递到了端木飞雪的肩膀上,又很快很快地传递到了端木飞雪凌乱的芳心中。

许云鹤继xù

向端木飞雪靠近,他的一张脸,已经贴近了端木飞雪的左边脸颊。脸颊上吹弹可破的肌肤,已经感觉到了许云鹤呼出来的温热气体。

“他……他要干什么?他怎么可以如此无礼……我……我还没……”端木飞雪的一颗芳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娇躯依然保持不动,但是从脸颊到手掌,身体裸露在外的部分,都以一种几块的速度染上了一层炫目的红晕。

许云鹤依然在靠近,他的嘴唇,已经碰到了端木飞雪鬓边散落的几缕青丝。、

“他太过分了!居然还找这种借口!我……我要……”端木飞雪的一颗芳心几乎要跳出来了,羞怒交加,隐藏在袖子里的一双手已经握紧,只要轻轻一发力,就可以将许云鹤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再摔上一个狗啃泥。只是不知dào

为什么,一种端木飞雪从来都没有有过的怪异感觉在心中生起,在心里面轻轻摇曳,摇得她整颗心都飘飘荡荡的不知所踪。原本那一身惊世的修为,此刻已经不知dào

跑到了哪里。她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跳得好快,手心也在发颤,眼眸之中,也有一种莫名的涟漪在轻轻荡漾。

而许云鹤这个始作俑者,却完全没有注意到端木飞雪的异状。他,依然在靠近。

就在端木飞雪窘迫到了极点的时候,许云鹤一声暴喝,整个人已经闪电般地向着她的身后跳了出去。

端木飞雪讶然转头,就看到许云鹤已经站定,正目光严肃地看着他自己的手心。

手心?

顺着许云鹤的目光看向他的手心,端木飞雪的目光一下子就定住了。

心中的纷乱思绪暂时被端木飞雪给忘记了,她几步走到许云鹤的面前,看着在他手上不停挣扎的一个小东西,轻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是蝙蝠。”许云鹤的一张脸阴沉了下来,看着在自己手掌心挣扎不断的那只蝙蝠,面色越来越凝重。

“蝙蝠?”端木飞雪好奇地看了那只蝙蝠一眼,摇了摇头说道,“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看它的样子,更像是一只老鼠。”

“老鼠?”许云鹤看了看手心的那只蝙蝠,“它长得的确很像是老鼠,在我们乡下,有一个说法,就说这蝙蝠都是老鼠吃了燕子变成的。这自然是无稽之谈,不过如果除去了它的这对翅膀,它还真的很像是一只老鼠。”

“你抓它干什么?长得跟老鼠一样,真恶心!”端木飞雪心中的好奇心已经消失,她嫌恶地看了那只垂死挣扎的蝙蝠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这时候,她已经明白了许云鹤刚才那番貌似无礼的举动,并不是自己心里所想的那样。心里面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有一丝失落感。

女人的感觉,真的好奇怪。

“这可不是一般的蝙蝠,你看看它的牙齿!”许云鹤两根手指一捏,手掌心的那只蝙蝠“吱”地惨叫了一声,却还是不得不张开了嘴巴,露出了里面两排细密的牙齿,尖锐锋利,就像是两把小锯子一样。里面还垂落下一根细长猩红的舌头,上面沾满了黏液,“滴答滴答”地向下滴着口水看上去非常恶心。

“这能说明什么?它们是吃肉的吗?”许云鹤今天可算是把端木飞雪给恶心坏了,她只瞧了一眼就赶紧闪开,也幸亏今天是许云鹤在,不然的话,要是有人在一日之内连续给她看好几次这么恶心的东西,她早就翻脸了。

“看了它们的牙齿,我终于可以确定了。”许云鹤苦笑,那苦笑非常苦涩,“这些蝙蝠,它们不吃肉。它们长这些牙齿,是用来割开皮肤,再用那根舌头,舔血的!”

“你还不赶紧扔了它!太恶心啦!”端木飞雪向后退了两步,仿佛靠这只蝙蝠太近,都会染上什么脏东西一样。

许云鹤继xù

苦笑,手心一紧,那只垂死挣扎的蝙蝠“吱”的一声惨叫,随即被许云鹤甩手扔在了一边,一动不动。

然后,许云鹤就苦笑着望向端木飞雪,既不说话,也不继xù

向前走。

“你怎么了?”端木飞雪奇怪地看着许云鹤,从他的目光中,她读出了几分无奈,几分沮丧,还有几分恐惧。

恐惧?之前和那群恐怖的凤翼蛇拼命的时候,许云鹤没有恐惧过。怎么现在,这一只一只手就可以捏死的小小蝙蝠,他居然恐惧了?

“这种蝙蝠很厉害吗?”端木飞雪问道。

“很厉害,非常厉害!”许云鹤强调道,看着端木飞雪的目光中满是不信,他又解释道,“刚才,它一直在慢慢地靠近你。我问你,如果换成一个人,他有可能接近你三尺范围以内吗?”

“不可能,在整个大齐王朝,实力超过我的人有不少,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接近我两米范围之内!这一点,我可以确定!”端木飞雪很傲气地说道。

许云鹤点头,却依然在苦笑:“这一点,我丝毫不怀疑。不过我想问一下,刚才这只蝙蝠,已经距离你不到一尺,端木姑娘,可曾有所察觉?”

端木飞雪语塞,说不出话来了。

许云鹤继xù

向下说着,语气变得非常低沉:“这种蝙蝠本身没什么太厉害的能力,但是它们飞翔起来的时候,一点风声都不会发出的。而且在靠近猎物的时候,它们会非常小心地靠近,一直到它们发动攻击的时候,猎物才会发觉自己被攻击了。”

“你说我是猎物?就这只蝙蝠?”端木飞雪指着地上那只缩成一团的死蝙蝠,满脸的不信。

“不是你,而是我们。”许云鹤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是哭是笑,“我刚才忘了告sù

你一件事。这种蝙蝠,一般都不是单独一只,而是和刚才的那群蛇一样,是群居动物。”

“那又怎么样?这种蝙蝠比凤翼蛇弱太多了,就算再多上十倍,凭我们两个人在,又有什么好怕的?”端木飞雪不服道。

“我相信端木姑娘,的确有这种实力。”许云鹤知dào

端木飞雪这么说是照顾自己的面子,她指的其实是自己一人足矣,但是他的脸上丝毫没有一点放松之意,“可是如果不是十倍,而是一千倍呢?”

“一千倍?怎么可能?”端木飞雪几乎怀疑许云鹤口不择言把数字说错了。刚才的那群凤翼蛇已经有上万条了,一千倍那不就是一千万?这数字也太恐怖了,怎么可能?

“这只是我的保守估计,其实按照常理来说,这里的数目,只会比这个数字更多。”许云鹤咧了咧嘴,想笑,却更像是哭。

“真有这么多?”端木飞雪心中还是有些不信,不过她明白许云鹤不会拿这种问题来开玩笑,而且这种问题明显超出了她所了解的范畴之外,术业有专攻,她还是相信了那么一点。

“那我们还要往前走吗?要不然先回去?”端木飞雪指了指身后的方向,表情却很是不甘心。

毕竟大家来到这里,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就是为了这座武帝秘藏的宝藏来的。如今好不容易进来了,还在外面忙活了这么久,现在什么都没看到就离开,纵然端木飞雪性子清冷,也是有些不服气的。

“走到了这里,退回去,哪有那么容易?”许云鹤叹了一口气,神情低落,“在我六岁那年,我就曾经遇到过一次这种蝙蝠。那一次,除了我以外,所有的人,都没有逃出来。”

“你既然能逃出来一次,那么这一次,你也肯定会没事的!我们现在先往回走,要是没什么问题,咱们还可以回来的。”看着许云鹤那无比沮丧的样子,端木飞雪心中莫名一痛,轻移莲步走了过来,用从来都没有过的温柔语气安慰他。

“没用的,见到了一只,就再也逃不掉了!”许云鹤无力地蹲了下来,双目无神地望着地上黑乎乎的黏土层,声音中满是绝望与恐惧,“这只是打前站的,我们的前面,还有后面,都已经被包围住了!这些蝙蝠,比人还要狡猾!往回走,和往前走,都是一样的结果!”

“不试一试,怎么知dào

不行呢?”端木飞雪出奇的有耐心,蹲下身来继xù

劝慰,“你上次不是逃出来了吗?这一次,还有我在,我们两个人,难道还比不上你六岁的时候么?”

“不一样的!不一样的!师父走了,我们,没救的!没救的!”许云鹤两手抱膝,额头在膝盖上来回地蹭着,声音中满是恐惧。

再一次的,他回想起了那段,他以为自己早已忘记的恐怖回忆。

六岁那年,刚从许家逃出来不到两年,刚遇到苏流沙不过三个月。那时候,许四平还没有来刁难他,虽然一个六岁的孩子一个人在外面流浪很辛苦,但是许云鹤靠着自己的早慧还有骨子里的那股倔强,依然坚强地活着。

那段时光,比之后来许四平出现的日子,已经好过太多了。

那一次,因为一场已经忘记了缘由的争吵,二十多个孩子,为了赌气,一起走进了一个有着种种恐怖传说的岩洞中。

那一个岩洞在哪里呢?许云鹤记不得了,他现在印象最为深刻的,就是在进入岩洞口的时候,他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白色的长条状骨头,很直,很直。

从没有见过这种骨头的他,将那块白骨头揣在了自己的怀里。到了后来,他才知dào

,那块白骨,其实是尺骨,是人身上的尺骨。

之后的一切呢,许云鹤记不大清了。他只记得,在之后,他们二十多个孩子,战战兢兢地向着那一个潮湿幽暗的洞穴里走着,明明每个人都害pà

了,都已经心跳如擂鼓,但是因为一种在孩子们心中很重yào

的面子问题,每个人,都忍住了心中越来越浓重的恐惧,咬着牙继xù

向里面前进。

到底走了多久呢?到一半的时候?应该是吧,到底有多深,其实也没人知dào

。大概就是在和现在这样一个差不多的位置,走在前面的那个癞痢头,突然大叫了一声。

叫得好凄惨,一声惨叫,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打了个冷颤。几个人一向前,扒开他上身的衣服,就看到在他的肩膀上,多了一道新鲜的伤口。

昏黄色的火把下,那道有着三道抓痕的伤口,是那么的刺眼。那上面殷红色的血流,一直长长地流着,流到了地上,流到了每个人的脚下,染红了所有人的鞋底。

再然后,蝙蝠就出来了。好多好多的蝙蝠啊,那已经不能叫蝙蝠了,因为根本就来不及去看,只是看到一股黑色的洪流突然从前后两个方向的岩洞中涌了出来,那么浓,那么密,就像是山洪暴发的时候一样,将所有的空间都挤得满满的,一点空间都没有漏下。

什么都来不及做,火把灭了,所有人都被这两股洪流给冲倒了。走在中间的许云鹤,被前面和后面的两排孩子压在了身下,外面是什么情况,他完全不知dào



他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在被压倒的时候,嘴巴重重地跌倒在地上,地面上的那些潮湿的粪便就糊在了嘴巴上。带着一丝腥臭,一丝咸味,还有一点甜甜的感觉。不知dào

为什么,在那么危急的情况下,许云鹤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恶心,他突然就想吐。

没有时间去吐,没有用多长的时间,压在许云鹤身上如山一般的重负,很快就变轻了。许云鹤还没有来得及将混入口中的粪便吐干净,上面的重负,突然就完全消失了。

身上什么都没了,许云鹤拳根本就不敢站起身来。他甚至不敢睁开眼睛,依然将自己的脑袋死死地抵在地面上,即使嘴巴里混进了拖来越多的粪便,那股呕吐感越来越强烈,他也依然保持着那样一个鸵鸟的姿势。

鸵鸟政策,真的可行吗?

一股奇大的力量,抓住了许云鹤后背上的衣服。几根尖锐的利器刺进了他的后背中,很疼很疼,许云鹤却依然没有睁开眼睛。他只能感觉到,自己后背上那些剧痛的伤口上,流出了一些温热的液体,顺着自己的身体流到了脖子上,暖暖的。

再然后呢,许云鹤还是不记得。从那时候一直到师父把他带回家,他一直都没有睁开眼睛。

他唯一记得的,是自己的身体被拉高抬起,然后,师父的声音就出现了。之后,他就被师父抢了过来,师父的手掌很宽厚,很温暖,他能分辨得出来。但是即使认出了师父,他却依然把自己的眼睛闭得紧紧的,一点缝隙都没有睁开。

看不到,他只能感觉到身边的空气忽冷忽热,许多许多声刺耳的鸣叫,叫得他耳朵嗡嗡得痛。有许多许多温热的液体落到了他的身上,他可以感觉到,那种温热的感觉,和自己后背上流出来的,是一模一样的。

最后,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异动,都消失了。苏流沙把许云鹤带出了岩洞,带回了山上的那个家。他把许云鹤身上的衣服都脱光,然后丢在水里使劲洗,最后把许云鹤又给丢到床上盖好被子。一直到三天之后,许云鹤才睁开眼睛。

至始至终,苏流沙没有责备过许云鹤一句。他甚至没有问过许云鹤,到底为什么会进入那里面去。

而许云鹤,也从来都没有问过自己的师父。在之前,他根本没有告sù

过师父自己的去向。师父是怎么找到自己的?他又是怎么对付那些蝙蝠的?

许云鹤没有问过,苏流沙也没有问过。师徒两个人什么都没有问,什么都没有说。许云鹤只记得,在自己三天后睁开眼睛的时候,苏流沙的两条手臂,都缠上了厚厚的绷带。一直过了两个多月,伤才养好,上面,却依然留下了几道触目惊心的疤痕。

这一段黑暗记忆,许云鹤早已不记得了。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但其实,它依然还在,只是在埋藏得深了一些,只需yào

一点外力的诱导,它还会出现的。

第七十二章 死神的脚步

而现在,和当年几乎一样的情景,再一次将许云鹤的这段黑暗记忆唤醒了。

“你不要这样,我们能走到这里,就一定能走出去!我……”端木飞雪很笨拙地劝慰着许云鹤,她平日里一向都是冷若冰霜,在家族中地位高贵,什么时候干过这种哄人的事、尤其是许云鹤现在的这段记忆如此之深,费力地说了几句话,端木飞雪就词穷了。

“没用的,师父不在了,我们没救了……”许云鹤对端木飞雪的话置若罔闻,像一个机械一样,把自己的头埋在手臂中,喃喃地重复着同样的一段话。

“你师父不在了,不是还有我在吗?现在那些蝙蝠都还没有出现,一切都只是你自己在这里瞎想,自己吓唬自己,你这人……怎么这样?”看着许云鹤那股恐惧到绝望的样子,端木飞雪心中又是心痛又是愤nù

,看着自己说的那么多话许云鹤完全没有听进去,她恨不得再把许云鹤狠狠地摔在地上,用地面上的石头,来让他清醒清醒。

“它们来了!来了!”端木飞雪还没有来得及将这股冲动化为行动,许云鹤突然抬起头来,一双无神的眼睛望着端木飞雪身后的黑暗动洞穴中喊着,声音很奇怪,竟然有一种解脱之意。

端木飞雪猛然转身,却发xiàn

岩洞中什么都看不到,除了一片黑暗之外。她还不放心地凝神听了听,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安静得很。

端木飞雪气鼓鼓地转身:“你这人这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我……”

端木飞雪一句话没有说完,忽然,她从许云鹤的瞳孔中,看到了一个黑色的掠影。

一瞬间,端木飞雪的娇躯,僵直了。

“来了,它们终于来了……”

端木飞雪僵直着,突然猛然弯下腰来,一把将还坐在地上似笑非笑的许云鹤抄起来,一手抓住他腰间的腰带,飞速向着前面的岩洞中跑去。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显露了一番武王的超凡实力。

但是只跑出去不到十米,端木飞雪火红色的身影,就不得不停下了。

“许云鹤,怎……怎么办?”端木飞雪的声音有些发颤。

“来了,它们终于来了……”许云鹤喃喃道。

端木飞雪的俏脸有些发白,她把许云鹤放在自己的身后,自己两只手张开,背靠着一侧的岩壁,眼神闪烁不定地望着前面的黑暗,忽而又望一望后面。

黑暗中,有了星星点点的亮光闪现。

一片死寂的岩洞中,渐渐多出了一些嘈杂的细微响动。不知dào

为什么,端木飞雪这时候的视力变得出奇得好,虽然岩洞中没有任何的强光源,她却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前后两个方向隐藏在黑暗中的许多东西。

虽然,她一点都不喜欢这时候自己的超强视力。

因为她所看到的,实在是太过于恶心和恐怖了。

前后两个方向,差不多都是十几米的位置,多出了一些个头不大的小生物。它们的身上闪烁着亮光,绿幽幽的,它们的样子,端木飞雪之前已经见过了,和死在许云鹤手掌心的东西,是一模一样的造型。

这是蝙蝠,是许云鹤所预言的那些蝙蝠群。现在,它们终于来了。

“它们身上……怎么还会发光?”不得不说女孩子的思维实在是匪夷所思,都这个时候了,端木飞雪居然还有着这么强烈的好奇心。

“那是死尸死后留下的磷光,被它们吃了,也沾在了这些蝙蝠的身上。过不了几天,我们的磷光,也会像它们一样……”没有想到背后的许云鹤,依然给出了回答。只是最后这一句话,实在是让端木飞雪气得牙根发痒。

“净说晦气话!我才不信,我端木飞雪,会死在这群臭蝙蝠的手上!”光是看见这群蝙蝠的样子,端木飞雪就已经觉得很恶心了。要是真的被这些蝙蝠给分吃了,噫,想都不要想下去了!

“不就是一群臭蝙蝠么,看我怎么收拾它们!”背后许云鹤的颓废让端木飞雪很是气闷,无知者无畏,看着面前这些肮脏的生物,她决心用最干净利落的手段,好好教xùn

一下这些蝙蝠,让背后的这个男人看看,自己可一点都不弱!

冲动马上转为了行动,端木飞雪两手向前平平伸出,五指轻捻,空气中突然就颤动了起来。

从前后两个方向分别包围的蝙蝠,似乎也感觉到了意思危险的预兆。“吱吱”的怪叫声,此起彼伏。

时间并没有持续多久,端木飞雪动作很快,皓腕向两边优雅地一甩,空气中似乎什么都没有,却很突兀地,发出了“呜呜”的破风声。

几乎就是瞬息间,两边的蝙蝠群中,突然像是炸了锅一样,数不尽的蝙蝠四下乱飞,有血光,在空中洒下,纷纷扬扬的。

骚乱,无序。原本距离两人的位置只有十几米的蝙蝠们,“吱吱”的乱叫声听上去无比凄惨。等到这一场骚乱渐渐平息的时候,两边的蝙蝠群已经同时向后退出了五六米,留在原来的地方的,是满地腥臭的血液,还有许多已经死去的蝙蝠。血液已经结冰,一些蝙蝠也被冻住,只有少数的一部分,还在无望地垂死挣扎,一边的翅膀被冰封在地面的血迹中,另一边的翅膀也已经折断,却还在绝望地挣扎着,“吱吱”的惨叫声,听上去很是凄厉。

“怎么样,我的这些冰针,还不错吧?这一下,至少杀死了三四千,这帮臭蝙蝠也就是你这种胆小鬼才会被它们吓成这样,只要你杀上它们一部分,让它们知dào

谁更厉害,它们哪里还敢作恶?”这番话,端木飞雪是对身后的许云鹤说的。

许云鹤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两个人靠得很近,端木飞雪清晰地感觉到了,许云鹤的身体,突然颤动了一下。

端木飞雪有些奇怪,正想转头看看许云鹤怎么了,忽然前面,还有后面,已经退出去的蝙蝠们,又开始向前移动了。

端木飞雪的俏脸,瞬间煞白。

洞里面的光线,实在是太弱了。端木飞雪可以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两边的蝙蝠在向前移动,却始终看不清楚,前一排蝙蝠的模样。

近了,越来越近了。在距离端木飞雪身前五米的地方,蝙蝠们,终于停了下来。

这时候,端木飞雪超强的视力,再次发挥了作用。这一次,她终于看清了这些蝙蝠的真实模样。

前面,还有后面,两个方向,都挤满了蝙蝠。在最下面,是一排整整齐齐排列的蝙蝠,只露出一个老鼠脑袋,还有嘴里那两排尖锐的利齿。

在它们这一排的上面,是更多的和它们一模一样的蝙蝠们。上一排踩在下一排的上面,一层摞一层,从上到下密密麻麻的,基本上把从洞低到洞顶这段两米多高的空间,都占满了。要不是它们身上那些绿幽幽的暗光还在闪烁,整个岩洞中,几乎就是一片黑暗。

“怎么办?”端木飞雪的下唇咬紧,问道。

身后的许云鹤毫无动静,甚至就连之前的那段喃喃自语,也不见了。

得不到许云鹤的帮zhù

,端木飞雪银牙暗咬,俏脸上满布冰霜,向前猛跨一步,一双玉手在身前画了一个很奇怪的符号。

符号很快就画完了,在完成的一瞬间,在端木飞雪身前的半空中,已经形成了一个缓缓流转的圆形漩涡。

那漩涡呈透明状,还泛着淡淡的绿光,从远处看去,要不是上面那个缓缓旋转的漩涡太过于明显,这简直就像是一块正在打磨的玉石。

“吱吱”乱叫的蝙蝠们,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端木飞雪手托这一漩涡,面色凝重,突然一声娇叱:“去!”

一声响,手中的漩涡突然向外涨大了一圈,两团碧绿色的光圈向着前后两群蝙蝠的方向飞了出去。一个标准的圆圈,外围围绕着一道绿光,看上去很是温润美丽。

如此美丽,状似美玉的两个光圈,它们所造成的后果,可一点都不美丽。

光圈飞转着冲向了前后两群蝙蝠,前排的蝙蝠们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已经被这个光圈撞了进去,黑暗一片的蝙蝠群中突然就出现了一个可怕的漩涡,以中间的一点为中心,外围的蝙蝠们纷纷被卷进了旋涡中,随后又被毫不留情地甩出漩涡中心。只是被甩出来之后,已经没有了半点生命气息,甚至身体也不再完整,断肢残骸,血流四溅,有的还飞溅到了前面,却又在距离端木飞雪手中漩涡不到半尺的地方,就遇到了一层无形的阻碍,坠落到了地上,不长的一段时间,就在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

腥臭味越来越浓,血腥气扑鼻,空气已经变得令人闻之作呕,端木飞雪的一张俏脸依然如故,凤目中,冷光湛湛,一动不动地望着手中的漩涡,它依然在缓缓地转动着。

渐渐的,两边的漩涡都消失了。不再有蝙蝠惨叫,最后一只带血的蝙蝠落到了端木飞雪的身前,轻轻地坠下,落到了地面上,在已经积成一汪血洼的血泊中,发出了“啪”的一声,血光飞溅。

两边的蝙蝠,又被击退了三四米。但是,它们依然没有像端木飞雪期望的那样,就这样掉头离去。

出现的空缺,又被后面的蝙蝠给填补上。重新回复完整的蝙蝠群,就像是上古的战车一样,无视地面上那么多同类的尸体,那么深的一层血水,又开始缓缓向前移动。

速度很慢很慢,却更加重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听着地面上血流发出的声音,端木飞雪的眼神,更冷。

“去!”

又是两个光圈,带着更加强dà

的气势,向着两边缓缓移动的蝙蝠群,飞射了过去。

又是一场血腥的绞杀。血肉横飞,惨叫连连,再一次,前进的蝙蝠战车不得不向后退却,但是退出了一段距离,那两个死亡漩涡,终于力尽消失。

这一次,它们只退了两米。

残缺的蝙蝠群,再次由后面更多的同类填补上前面的空缺。很快的,它们再次修复完成,又缓缓的,开始前进。

端木飞雪的双眼始终不移地注视着手中的漩涡,当蝙蝠群再次临近的时候,她又是一声娇叱,两道死亡漩涡再次发出。

于是,再一次的血腥绞杀。再一次的,悲剧上演。

就这样,蝙蝠,还有端木飞雪,本是死敌的双方,却都已自己的执拗,固执地将这同样的一幅场景,轮番上演个不停。

到底重复了多少次?连端木飞雪也记不清了。到了后来,地面上的残骸碎块,在地面上累积了足有一米多高,在下面还荡漾着腥臭的血液,表层结了一层薄冰,却依然难以掩盖住,下面那越来越深的血流。

而再看端木飞雪这边,她手中的那个漩涡,已经缩小了几乎一半,只剩下巴掌大小的一个,还托在自己的两手心中。

两只手,在不可控zhì

地打着颤。端木飞雪的一张脸,早已看不到丝毫的血色。

微微地娇声喘息,端木飞雪光洁的额头上,居然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外面的空气滴水成冰,距离如此之近的端木飞雪,居然还流汗了?

两边的蝙蝠群,又一次向前靠近。不同于端木飞雪的虚弱,它们有着无穷无尽的后援,除了因为洞中尸体的积压不得不缩小了锋面的面积,但是它们,始终没有意思退却的意思。

端木飞雪慢慢低下头,脚下,已经累积了一层血红色的水流。就在自己的身前,几乎上涨到了自己的腰际,只是被一层无形的束缚所挡,将自己,还有身后默不作声的许云鹤,都困在了一个半圆中。

又来了,这一次,也是自己的最后一次了吧?

端木飞雪抬起头来看着手心中那个小得可怜的漩涡,苦笑。

鬓边的两缕青丝已被汗水浸湿,就仅紧紧地贴在端木飞雪雪白的两颊上。虚弱的端木飞雪,这时候已经不见了之前冰山美人的冷酷模样,却显得柔媚了几分。

虚弱的端木飞雪,缓缓抬头,两边的蝙蝠们,已经逼近到了两米的距离。她甚至可以看到,在前排的那些蝙蝠们,嘴中那两排尖利的牙齿,所反射出来的冷光。

这一次发出,自己,还有身后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就要死在这群蝙蝠手里了吧?没想到我端木飞雪纵横天下,一向不甘居任何人之后,却居然会在这个阴暗的洞穴里,和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一起葬身在这些肮脏恶心的蝙蝠口中。想一想,这命运,还真的是很奇妙啊!

师父啊,你说这一生,只有先天火灵体的男人,才能救得了我的命。可是我已经救了他两次命,为什么这最后的一次,他却不肯救我这一次呢?

蝙蝠靠得太近了,“哗”的一声响,打断了端木飞雪绝望之下的遐思。

虚弱的眼神中猝然一凝,端木飞雪手中的漩涡直接分作两半,带着最后的不甘,以及最后的杀意,向着两边的蝙蝠群冲了过去。

绞杀又一次上演,前进的蝙蝠群,不得不再次后退。

发出了这最后一击,端木飞雪一声低吟,双膝一软,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

身前半人高的血肉层,一颤,却还是稳住了,没有向前面溢出来。

两只手按在地上,端木飞雪转身,虚弱无神的眼眸转向身后,落到了紧抱双膝蹲坐在岩壁下的许云鹤身上,就再也移不开了。

你……是我的命运吗?如果是的话,为什么,你却还要属于别人?

如果不是的话,为什么,我们两个人,却要一起死在这里?

这一生,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男子假以辞色。师父说我太过于淡漠,虽然武功进境很快,但是却无法到达至高境界。只是师父又怎么会了解,这个世界上,又哪一个男子,可以值得我青眼相加?

你这样的一个男子,身份不高,武功也差,更谈不上什么才气,放在以前,我连正眼都不会瞧你一眼。可是师父说,这一生,只有你,才能救我。你是我的命运,是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你还不来救我?我们两个人,都要死在这里了,要死在这群臭蝙蝠的嘴里了!

端木飞雪痴痴地望着许云鹤,他的脸深深地埋藏在两臂中,瑟缩成一团,那样子,很无助,很可怜。

如果命运,就是让我们两个人一起死在这里,那我也认了。至少,现在,我们两个人,只有我们两个人……

身后的血肉流突然剧烈地震荡了起来,一波又一波地翻滚着浪头,似乎很快就要冲破那层无形的束缚,流到端木飞雪和许云鹤这边了。

端木飞雪转身,玉手轻按,剧烈震荡的乱流,瞬间恢复了平静。

转眸,身前一米,蝙蝠群,已经抵达。

尖锐的利齿,闪烁着寒光。幽幽的绿光,星星点点。“吱吱”的鸣叫声,此起彼伏。

端木飞雪缓缓起身,娇躯轻颤,她却满脸肃穆,一双手,缓缓抬到了胸前。

第七十三章 我不是胆小鬼

“哗啦”一声,夹杂着血肉的混流终于突pò

了那层无形的屏障,直接流到了端木飞雪的脚边,很快地漫了上来,淹没了端木飞雪的绣花鞋。

腥臭的液体已经流进了自己的脚里,并以一种很快的速度向上蔓延,端木飞雪却眉头都不皱一下,两只手,缓缓地合在了一起。

蝙蝠群,又开始向前移动。

在距离端木飞雪半米的地方,蝙蝠群自动停了下来。

一只只丑陋的脑袋,尖利的牙齿露在外面,千万只绿幽幽的眼睛,都锁定了端木飞雪一个人。身后的许云鹤,被她瘦弱的身躯,严严实实地挡在了后面。

“吱!”一声尖锐刺耳的鸣叫,在最上面一排的蝙蝠,突然振翅飞了起来,张嘴露出里面锋利的两排利齿,凶形恶相地冲向了端木飞雪雪白的脖颈。

“呲!”

端木飞雪玉手一挥,也不见有任何东西出现,那一排刚刚振翅飞出的蝙蝠,还没等在空中稳住身形,就已经齐刷刷地落到了地上。

近百只蝙蝠落到了地上,在混杂着残肢碎肉的污血上轻轻飘荡,没有一只还能再次振翅飞翔,甚至也没有一只还能垂死挣扎。它们静静地在污血上随波逐流,竟然都死翘翘了。

轻轻一挥,击杀白只飞蝠。武王,纵然虚弱,却也是不可小觑的强者。

“咳!咳!……”身后,突然传来了许云鹤连续的咳嗽声,似乎是被呛到了。

面色冷然的端木飞雪这才想到,血流现在失控流出,有半人多高。许云鹤一直蹲在地上没有起来,难不成这个笨蛋还蹲在地上,被这些污血给淹没了?

这个笨蛋!

端木飞雪情急转身,却忘记了身前两边的死亡威胁。刚转过一半,两边的蝙蝠群,突然像是疯了一样,乌压压的一片冲向了背转过身去的端木飞雪。

乌压压一片,遮天蔽日的蝙蝠群瞬间将端木飞雪和许云鹤淹没。单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它们又像洪流一样,由内向外,向着相反的方向被冲了出来。

无穷无尽的蝙蝠,被一股强dà

的气流,冲散向了两侧。不一会儿,端木飞雪,还有许云鹤,又重新露出了两个人的身形来。

端木飞雪的身上沾满了血污,还粘附着一些蝙蝠残骸,她却毫不在意,只是盯着被她的一只手紧紧抓住的许云鹤。

目光中,有火焰在燃烧。

“你这个胆小鬼!我一个女人都可以面对这些肮脏的东西,你为什么就只能缩在女人的后面瑟瑟发抖?如果我要是不把你捞出来,你是不是要在下面把自己淹死?你师父不在,你就不是个男人了吗?就算今天要死在这些臭蝙蝠的嘴里,你就不能像个男人一样去死吗?像你这样的懦夫,有什么资格和我端木飞雪死在一起?!”

端木飞雪对着许云鹤就是劈头盖脸的一番痛骂,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出身显贵的冰霜美人,骂起人来,居然也是这样泼辣。

听着端木飞雪毫不留情的一番痛骂,被骂得狗血淋头的许云鹤,猛然一颤,却依然,依然没有抬起他的头来。

圆睁着一双凤目望着许云鹤,却始终没有能看到许云鹤抬起他的头来。端木飞雪失望地骂了最后一句:“无胆鬼!”

没有将许云鹤骂醒,端木飞雪转身面对着那群蝙蝠,它们,依然没有放qì



“要死,就一起死好了!”端木飞雪娇叱一声,一手紧抓着许云鹤,另一只手五指并拢,手腕一转,围绕着许云鹤还有她自己,突然就出现了一道银白色的冰墙。

端木飞雪甩手将许云鹤扔在了地上,然后就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突然出现的冰墙,让蝙蝠群起了一阵骚动。不过很快的,它们又重新调整起了自己的队伍,再次向着端木飞雪逼近。

端木飞雪的脸颊上,已经流满了汗水。俏脸煞白,她却将一双小拳头握得紧紧的,娇躯外围,一道淡白色的光晕,淡淡萦绕。

“吱吱!”疯狂的蝙蝠洪流再次降临,意欲再次将端木飞雪淹没。端木飞雪不退反进,两只手臂在身体周围舞作一团,无数道冰箭,从她的手中向四方飞出。

冰箭四射,纷纷扬扬的蝙蝠雨落下。端木飞雪却依然不管不顾,柔弱的娇躯,就这么义无反顾地冲进了无穷无尽的蝙蝠洪流中。

里面,谁也不知dào

发生了什么。就连在外围的蝙蝠,也不知dào

里面进去的那个人类,做了什么事。它们只见到,里面不断的有死伤的同类被甩出来,那漫天纷飞的腥臭血肉,撒得到处都是。

一番大混乱,乱糟糟的蝙蝠群中,突然冲出了端木飞雪的身影。她闪电般地从蝙蝠群中逃出,又飞速地闪进了那个巨大的冰墙之中。

精疲力竭的端木飞雪退了进来,外面成群的蝙蝠像是疯了一样在外面撞击着,只不过这堵墙大有来头,前面的蝙蝠撞一次就再也飞不起来了。它们的身体被牢牢地冻结在了冰墙上,一只又一只连接在一起,以一种很快的速度,将这一度冰墙加厚着。

死里逃生的端木飞雪,以冲进来,就无力地坐倒在了地上。她顾不上查看自己的身上有多少伤口,第一眼,看到许云鹤依然在那里埋着脑袋蹲坐着,还不知dào

什么时候转了方向,背对着自己。

眼神中闪过一丝欣慰,紧接着,一种极度的无力感袭上心头,端木飞雪只能无力地靠在了许云鹤的后背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喂,你知dào

吗?我们这回,真的要死在这里了!”许云鹤厚实的后背,端木飞雪靠得很是舒服。她换了个叔父的姿势,漫不经心地对许云鹤说道。

没有回答,许云鹤甚至连动都没有动过。

端木飞雪似乎也没指望过许云鹤会回答自己,她自顾自地继xù

说着:“没想到我十几年的修liàn

,居然连这群臭蝙蝠都打不过。这一次,虽然很不甘心,不过没办法,我,和你,都要死在这里了!”

许云鹤依然毫无反应。

端木飞雪忽然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道:“没想到,我居然会和你这么一个胆小鬼男人死在一起!胆小鬼,马上我们就要死了,你可有什么遗憾吗?”

没有回应。

“可惜我们死在这里,不但没有人知dào

,就连死后,只怕连一具完整的尸骨都留不下吧?想想外面的那些脏东西就恶心,我们还要在死后被它们吞食,更恶心了!”也不知dào

是不是因为自知死亡降至,一向淡漠的端木飞雪,居然也话多了起来。

“你说如果再过上几十年,下一波来这里寻找武王秘藏的人,发xiàn

了我们这两个人的尸骨,他们会怎么想呢?他们会知dào

,我端木飞雪,还有你这个胆小鬼,是被这群臭蝙蝠给吃掉的吗?”

“我不是胆小鬼。”一个声音这样说道。

“你不是谁是?胆小鬼,连我这一个弱女子都不如!胆……”端木飞雪撇嘴,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她刷的一声直起身来,转过身来不可置信地望着许云鹤厚实的后背。

“我不是胆小鬼。”这个声音再次强调道。

“你……你……”端木飞雪吃吃地望着许云鹤,他已经站了起来。

许云鹤站起身来,转过头来看着已经惊呆了的端木飞雪,目光中,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绝望与恐惧。有点,只是幽深若大海的平静。

“你……你醒了?”端木飞雪吃吃道。

许云鹤“嗯”了一声,忽然俯下身,将端木飞雪头发上的几只蝙蝠翅膀摘掉,又捋了一下她鬓边的乱发,动作很温柔,很温柔。

端木飞雪像是完全没有感觉到许云鹤这过分亲近的举动,她只是圆睁着那双澄澈如水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辛苦你了,接下来的事,还是交给我来吧。”许云鹤收回手,转身,向后走去。

“等一下!外面太危险了,你现在出去……”端木飞雪在身后叫住了许云鹤。

“你的这一面冰墙,撑不住太多时间的。那些蝙蝠,很快就会冲进来的。”许云鹤停下,却没有转身。

“我知dào

!”端木飞雪贝齿紧咬,“我知dào

它们总会冲进来的,但是至少,我们还能再拖延一点时间!”

“拖延一点时间,又能怎么样呢?”许云鹤叹气,举步向前走去,“既然终究是无法逃过,那还是早一点去面对吧!”

“你现在出去,马上就会死的!”端木飞雪努力想要追上许云鹤拉住他,只不过现在的她已经耗尽了全身的每一丝气力,就连动一根小手指头都觉得困难。挣扎许久,依然无法让自己站起来。

“我知dào

。”许云鹤头也不回地答道,“连你都不是它们的对手,我就更不行了。或许,一出去,我就被它们撕碎了吧。不过被你保护了这么久,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就让我来保护你一次吧!”

“我不要你保护!我只要你活着!好好地活着!”端木飞雪哭喊道,声音中,已经带撒好难过了一丝哭腔。

许云鹤没有回答,继xù

向前走,走了两步,他又转过身来,向着端木飞雪走了过来。

走到端木飞雪的面前,许云鹤蹲下身来,将在地上瘫软成一团的端木飞雪扶起来,在一旁找到一个略微干净一点的地方,让她坐在了上面。

“怎么哭了?”许云鹤惊讶地望着端木飞雪满脸的泪痕,他从来都没有想到,这个一向以冰冷示人的大小姐,居然也会像一个无助的小女孩一样哭出来。

澄澈晶莹的眼泪,不受控zhì

地流淌出来,那眼泪是如此的清澈,一如她那双澄澈如星空的眼眸,不含一丝的杂质。

“别哭啊!你哭什么呀,我这不是还没死吗?再哭下去,你可就变成一个丑八怪了!”许云鹤最怕见到女孩子的眼泪,笨拙地想要安慰伤心的端木飞雪,只可惜笨拙的他,这几句干巴巴的话说完,端木飞雪不但没有停止哭泣,眼泪反而流淌得更加迅速了。

一行行的眼泪,从眼角,顺着脸颊流淌而下。脸上本来被污血污秽之物染得花花绿绿的,此刻几行眼泪流淌下来,在脸颊上冲出了两道痕迹,露出了里面完美无瑕的娇嫩肌肤。

这样一张大花脸,看上去很有些搞笑。但是许云鹤怔怔地看着,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端木飞雪依然在流泪,她的贝齿紧紧地咬着自己的下唇,虽然眼泪流得欢畅,她却控zhì

住自己,怎么都不让自己哽咽的咽喉发出任何声音来。

无声而泣,其实比哭天抢地,更要来的伤心。

十六年来,端木飞雪第一次知dào

,原来,自己也是可以哭泣的。

原来,自己的眼泪,并不是冰冷的。

原来,每一个女子,命中注定都要为一个男子流下眼泪。

原来,这就是自己的命运。

“你走吧!”端木飞雪忽然背转过身去,用尽最后的力qì

对许云鹤哽咽道。

许云鹤伸出去的手,僵立在了端木飞雪原来的位置上。他讪讪地收回了手,对端木飞雪说道,“你保重!”

说完,许云鹤,就走了。冰墙从里面出去完全没有任何的阻碍,一步迈出去,许云鹤,就已经来到了冰墙的外面。

外面,是另一个世界。

在外面的那一面冰墙上,从里向外悬挂着一长串一长串的蝙蝠,冻结在一起,就像是给这面冰墙加厚上了一层蝙蝠外层。

经lì

过了最初的尝试,蝙蝠们已经见识到了这面冰墙的厉害。现在的它们已经放qì

了这种徒劳的撞击,重新聚拢在一起,不知dào

在准bèi

什么后招。

许云鹤走了出来,蝙蝠们马上就发xiàn

了,几只蝙蝠“吱吱”地叫着,似乎想要扑过来,却又没有真的付诸行动。

深吸了一口气,许云鹤望着那些无穷无尽的嗜血蝙蝠,抬起脚,向前迈出了第一步。

一脚踩下,踩在了地下的蝙蝠尸体上,“噗”的一声响,一道血流喷了出来,原来是许云鹤把它的内脏给踩爆了。

这一声响,却像是引爆了一个信号一样。无声无息,突然就有铺天盖地的一群蝙蝠,向着许云鹤俯冲了过来。

“唰!”

首次出击的蝙蝠很干脆利落地坠落到了地上,落在许云鹤的脚下,齐刷刷地排成了一道直线,一排蝙蝠被斩出了一条直线,有微微的焦糊味传出。

初战告捷,许云鹤终于战胜了心魔。

但后面,还有更多的蝙蝠。它们大张着利嘴,眼神凶恶地向着许云鹤扑击而来。

同类的死亡并没有让他们生出什么畏惧感来,它们的眼睛血红一片,贪婪地望着许云鹤脖颈上的血管。它们只知dào

舔舐鲜血,对鲜血的渴望,超越一切。

心脏砰砰地跳着,许云鹤抬手,未动,成片的蝙蝠群,已经来到了他身前。

“呼!”

刚刚飞到许云鹤身前,还没有来得用嘴中的利齿割开许云鹤的肌肤,它们的身上突然就着起了火来。一股隐形却丝毫不弱的力道,将它们烧灼着的身体一举击飞,向着自己来时的方向倒飞出去。

而在那个方向,有着更多的同类前仆后继地飞来。它们不知dào

前面的那些先行者怎么又飞回来了,它们只看到,有一团团的火苗向自己飞了过来,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反应,它们就和这些令它们无比畏惧的火苗撞在了一起。

一只只蝙蝠撞在了一起,火光闪耀,小火苗变成了大火苗,串串相联,在空中,织出了一张硕大无比的火网。在昏暗的岩洞中,煞是美丽。

火,是人类独有的创造。不管是多么凶恶的野兽,在骨子里,对这种有着炽热高温又完全摸不着头脑的光明,都是有着本能的畏惧的。

这一道火网,杀伤力并不是很强,还比不上端木飞雪最开始使出的一根冰针刺死的蝙蝠多。但是一出手,前排的蝙蝠带着满身的火焰纷纷坠落,后面的蝙蝠除了紧跟在后面来不及做出反应的倒霉蛋,其他的,都向后退了回去。

再次聚拢在一起,看着地面上那些尚未烧死的同类痛苦地垂死挣扎,逃过一劫的蝙蝠都有些惊惧不安。“吱吱”的乱叫声此起彼伏,看着许云鹤的目光中,不再有那么强烈的嗜血欲望。

但是,它们,没有一只真的离开。

一只也没有。

许云鹤收手,他早就料到,自己的这一点火,是不可能真的将这些蝙蝠吓退的。能暂时将这些蝙蝠吓退,他已经很满yì

了。

这些嗜血的蝙蝠,不将自己和端木飞雪两个人的血肉吸干,是绝对不会轻易退走的。它们的心里,只有对血液的渴望。除此之外,任何东西,都无法吸引它们。

下一次,这群穷凶极恶的蝙蝠,又会使出什么厉害的招数呢?

许云鹤不知dào

,童年的那段记忆,留给他的只有最深的恐惧。那一次他甚至没有杀死过一只蝙蝠,如果没有了师父,他恐怕早已经毫无反抗地被吸成人干了。

师父已经不在了,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敌人,都由我一个人,来独自面对吧!

许云鹤抬头,进攻受阻的蝙蝠们,已经停止了骚动。

它们,也已经准bèi

好了。

第七十四章 吻他

这一次,蝙蝠们重新组建了自己的队伍。不同于之前的密密麻麻的序列,这一次明显分散了许多,而且也不是之前那样的方方正正,而是向中间凹陷下去,成一个漏斗状。

一只只蝙蝠目光中重新充满了嗜血的极限欲望,许云鹤望不到它们的队伍到底有多长,却也能知dào

,这一刻,至少有百万双眼睛,将自己看作了猎物。

在它们的眼中,自己,恐怕只是一堆新鲜的血肉吧?

许云鹤自嘲,却并不害pà

。他知dào

今日已是必死之局,既然结局早已注定,害pà

又有什么用呢?

过去的,早已过去。虽然难免一死,但是现在的自己,已经真zhèng

地战胜了那段不堪回首的黑暗记忆。

朝闻道,夕死可矣。

许云鹤转头,身后的那面冰墙寒气逼人,上面悬挂着的一串串蝙蝠看上去很是狰狞。

她救了我这么多次,这一次,轮到自己来报答她了吧?只可惜自己的实力太弱了,她可以救得了自己那么多次,自己,却终究也救不了她这一次。

许云鹤有些伤感,却也有一些欣慰。在这生命的最后阶段,还可以有人回护着自己,真的很不错。对自己好的人,这个世界上,真的不多了。

想着端木飞雪最后的落泪,许云鹤心里面酸酸的,而另一个绝美的身影,却又在他的心里浮现出来。

颜颜,见到你,是这一生中,我最幸运的一件事。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我这十五年的人生中,最开心最快乐的日子。

可惜,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死了的话,你会不会为我悲伤呢?会不会也为我流泪呢?

许云鹤的遐思,渐渐收了回来。前面,蝙蝠们,已经做好了准bèi



没有飞扑,甚至没有前进。许云鹤此刻的视力出奇地好,甚至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似乎整个世界的运转速度都慢了下来。

他看到,蝙蝠们的嘴,一点一点地张开,露出了里面两排尖利的牙齿,一条细小的猩红色尖舌,在口中耷拉着,上面沾着许多的黏液。

口张开,许云鹤看到的,是一个个猩红色的咽喉。

这一切,在许云鹤的感觉中很慢很慢。但是在现实中,却只不过是一瞬间。

无声无息,许云鹤却感觉到了一股极强的冲击,刺穿了自己的耳膜,刺进了自己的大脑中,搅动起了自己的灵魂。

来自灵魂深处的剧痛,许云鹤控zhì

不住地蜷缩在了地上,机械地抽搐着。全身上下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就像是许云鹤在修liàn

摄生术时差不多的样子,却是许云鹤从来都没有敢尝试的超强度。气血沸腾,只是倒地的瞬间,许云鹤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嘴里,鼻腔,还有耳朵里,都流出了一些温热的液体。

头痛欲裂,更难以忍受的是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抖,几乎将许云鹤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挤压捻动。每一分每一寸都在剧烈地痛着,却又找不到源头。

痛,成了许云鹤现在所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字眼。

在地上滚来滚去,许云鹤用力地将自己的脑袋在地上撞来撞去,撞得地面上的石头四处飞溅,若不是许云鹤经过摄生术强化后的身体远胜常人,光是他现在的这种疯癫状态,都可以把自己的脑袋撞破自尽了。

而诡异的是,至始至终,除了许云鹤搞出来的动静之外,岩洞中静悄悄的没有丝毫的声响。那些蝙蝠只是大张着自己的嘴,黏黏的口水,从它们的嘴里流淌下来,一直垂到了地上。

被冰封在冰墙上的一只蝙蝠尸体,本来冻得梆梆硬,却不知dào

受到了什么外力的影响,竟然“咔”的一声落到了地上。

而这一声却像是起了多米诺骨牌效应,“咔咔”连响,挂在外面的蝙蝠尸体,一只只纷纷断裂,从冰墙上滑落到了地上。不一会儿,冰墙上悬挂的蝙蝠死尸掉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一面光滑的冰墙,淡淡的莹白色,透着丝丝的寒气。

而这一切,在地面上痛苦地翻滚个不停的许云鹤,毫无所知。锥心蚀骨的剧痛,已经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

“咔!”

又是一声响,那面光滑的冰墙上,竟然多出了意思裂纹。

裂纹很细很细,但是在光滑的冰墙上,却很显眼。

而更加可怕的是,拿到细细的裂缝还在扩展,而且扩展的速度非常快,“咔咔”的声音持续不断,一道光滑的冰墙,已经遍布裂缝,变成了一张纵横交错的蜘蛛网。

而这张蜘蛛网,还在不断扩张着自己的地盘。

这些变化,许云鹤依然毫无所知。

“咔!”

一声爆响,这面急剧扩张的蜘蛛网终于达到了极限,不堪重负的冰墙轰然碎裂。片片的碎冰撒向空中,漫天飞舞,隐藏在里面的端木飞雪,已经暴露在了虎视眈眈的蝙蝠群之下。

端木飞雪依然和许云鹤溜走的时候一样,坐在原来的地方没有动。但是此刻她的情况很是不妙,就和现在许云鹤一样的状态,双手抱头,双眼紧闭,玉脸上满是痛苦之色,似也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不过还好,也许是她的修为超过许云鹤太多的缘故,她还没有达到和许云鹤那样痛苦到拿自己的头去撞石头一样的程度。虽然一样痛苦,却还可以忍耐。

但是,外面的蝙蝠,它们,可以忍耐吗?

很突然的,在地面上痛苦翻滚的许云鹤,忽然感觉周身一轻,那种锥心蚀骨的剧痛,突然间就消失不见了。

终得解脱的许云鹤,无力地睁开了眼睛。意识重新恢复,这时他才发xiàn

,自己的脸上,头发里,全都布满了石渣。和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流出的冷汗混杂在一起,糊了自己一头一脸。

似乎,还有一点血液的味道。

这是刚才的翻滚中,他的脑袋和地面亲密接触来的成果。

费力地转动着脖颈,许云鹤转头,就看到暴露在外的端木飞雪。

她怎么出来了?冰墙去哪里了?

许云鹤很惊讶,还没等他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却很无奈地发xiàn

,自己脸上的肌肉,竟然连作出一个惊讶的表情的力qì

,都没有了。

在刚才的那阵极度痛苦中,他全身的肌肉都不受控zhì

地紧绷在一起。一直绷直了这么长时间,此刻放松下来,全身上下的力qì

,都已经耗得一干二净,一点都没有留下来。

许云鹤醒了过来,实力胜过他的端木飞雪,也睁开了她的眼睛。

一睁开眼睛,她就看到了许云鹤。

许云鹤只感觉到了自己的脑袋上糊满了东西,端木飞雪却很清楚地看到,他的嘴巴,鼻孔,耳朵,还有眼睛中,都流出了鲜艳的血流。混在脸上的尘土石渣中,头发乱糟糟地也黏在一起,看上去很是狼狈,还有些凄惨。

吃力地挪动着两个膝盖,端木飞雪跪坐在地上,就这么靠两个膝盖的摩擦,一点点蹭到了许云鹤的身边。

颤抖着伸出双手,将许云鹤脸上的污血泥垢擦去,端木飞雪捧起了许云鹤的脸:“你……你怎么样?”

一贯冰冷不近人情的声音,却也带上了一丝哭腔与恐慌,微微地发颤。

“没事儿……还……还没死呢……”许云鹤竭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虚弱地说道。

“你这个傻瓜……怎么这么傻……这么傻……”端木飞雪眼中的晶莹泪水夺眶而出,突然将许云鹤的脑袋抱进了自己的怀里,也不管许云鹤脸上那么多的脏东西,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抱着许云鹤呜呜地痛哭了起来。

“我……我还……还没死呢……”现在两个人的姿势,让许云鹤很尴尬,却又有些感动。他使不出任何的力qì

,只能用现在唯一可以使用的语言安慰梨花带雨的端木飞雪。

许云鹤实在不是一个语言高手,费尽全力说出的一句话,却没有减弱一点端木飞雪泪河决堤的速度。

“别……别哭了……它们……它们……”许云鹤无力地苦笑着,靠在端木飞雪的怀中,他却看到了端木飞雪身后的恐怖场景,虚弱的苦笑,也僵在了脸上。

许云鹤的这一句终于起到了作用,端木飞雪终于停止了哭泣,将许云鹤的脑袋放开,却没有推开他,而是将他的身体拉起来一点,两个人靠在了一起,一起向后面看去。

后面,蝙蝠们重新恢复了之前那样的方正队列,上上下下排在一起,向着两个人的方向缓缓前进。

“我们……要死了吗……”看着那些蝙蝠一点一点地迫近,端木飞雪喃喃道,似梦呓。

“应该是吧……”许云鹤苦笑,很苦涩。

两边的蝙蝠群靠拢到了一起,双流汇合,围绕着两个人形成了一个半圆,合成一股的蝙蝠群,开始慢慢地缩小这一个包围圈。

“要死了……我们两个都要死了……”端木飞雪喃喃地重复着,忽然,她伸手将许云鹤的脑袋再次抱了起来,再然后,在许云鹤逐渐放大的瞳孔中,她那一张虽显狼狈却不失美丽的俏脸,就向着许云鹤的脸靠了过去。

许云鹤的瞳孔放大到了极限,呆呆的,完全做不出任何反应。

两瓣柔软清凉的唇瓣,就这么轻轻地印在了许云鹤的双唇上。

软软的,凉凉的,似乎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甜香,双唇相接的一瞬间,许云鹤的脑海中轰然一声响,一片空白。

许云鹤完全没有想到,居然会发展成这样。这个冷若冰霜的大小姐,居然会亲自己?

一霎那,却仿佛永恒。当端木飞雪慌不迭地缩回去背过身去的时候,许云鹤还是保持着那副呆滞的表情,一片空白的脑海中,好久才多除了一点念头。

她……她真的亲了我?

嘴唇上依然留存着清晰的触感,那种冰凉却近乎完美的触感,是许云鹤从来都没有体验过的。

这一切,都不是梦。

我的初吻……就这么给了她?

许云鹤呆滞的大脑,最后竟然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而端木飞雪依然背对着许云鹤不敢转头,看她的背影,似乎还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怎么会这样……难道她喜欢自己?不可能吧,自己一无是处,实力地位都和她没得比,她这么冷的一个人,怎么会看上自己这种无名小卒呢?

可是,她为什么要亲我呢……

一向睿智的许云鹤糊涂了,或许是因为他现在的思绪依然没有从刚才端木飞雪大胆的偷袭中清醒过来,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居然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而想着想着,另一名少女的倩影,又从许云鹤的脑海中浮现出来。一出现,许云鹤的心里突然就有了一丝底气不足的感觉,就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一样……这种感觉……怪怪的……

同时被这一突发事件给搞懵的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那群蝙蝠,已经逼近到了他们身前,不足两米。

许云鹤坐在前面,一只蝙蝠“吱”地叫了一声,这才把他从神游天外中唤回了现实中。

双眼无神地转向声音的来源处,毫无焦距的眼眸渐渐恢复清明,于神魂飘荡之际,望着面前那些穷凶极恶的蝙蝠们,一道灵光,突然在许云鹤的脑海中划过。

“我有办法了!有办法了!”许云鹤刷的一声跳起来,满脸喜意,兴奋得手舞足蹈,倒把那些逼近的蝙蝠们吓得停住了。

许云鹤的兴奋却丝毫没有感染到端木飞雪,她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背对着许云鹤,怎么都不肯回过头来看看许云鹤为什么这么兴奋。

许云鹤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有些急迫地对端木飞雪说道:“端木姑娘,你现在还能不能使出一点寒气来?”

端木飞雪没有说话,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

许云鹤一下子失望了,却又有些不甘心,他踉跄着跳到了端木飞雪的面前,不死心地问道:“一点都没有了吗?只要一点点!一点点!我们就能活下去了!”

许云鹤的动作太快了,快到端木飞雪根本来不及躲避,他就已经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面红似血,刚刚做出了一件平生最胆大的事件的端木飞雪,此时最害pà

见到的人就是许云鹤了。但偏偏许云鹤却好像根本就没有把之前的事放在心上,却一直将一个问题追问个不停。

到了这个时候,端木飞雪才不相信自己两个人,还能有什么活路。不过看许云鹤一脸焦急,她迟疑了一下,才以蚊蚋一般的声音低声道:“我的元力消耗得太多了,现在的话,面前还能使出一点,但是还有那么多的蝙蝠在,这一点,也没什么用处了。”

在刚才,几乎就是端木飞雪以一人之力在对抗那些山呼海啸一般的蝙蝠群。那些冰针、漩涡、冰墙,看上去好像没什么了不起的,但是却也是因为遇到了这些无穷无尽的蝙蝠才显得单薄。如果放到外面,随便一个使出来,都已经是傲视群雄的绝招了。

以女子之身奋战至此,端木飞雪已然力尽。

刚被那群蝙蝠给折磨过,许云鹤当然明白之前端木飞雪坚持得有多么不容易。不过现在听到端木飞雪的回答,他脸上的失望马上转为狂喜:“一点就好,一点就好!有一点,我们就不用死了!”

端木飞雪疑惑地看着许云鹤,要不是之前的羞涩还留存zài

心间,她都要伸手字许云鹤的额头上摸一摸,看看他是不是受伤后发高烧说起胡话来了。

身后的蝙蝠群又开始向前移动,时间紧迫,许云鹤来不及向端木飞雪多做解释,直接向她伸出手臂:“来!我扶你起来!”

相比较起苦战力竭的端木飞雪,只经lì

过一场遭遇战的许云鹤,现在已经恢复了不少气力。

端木飞雪长睫轻垂,目光落向地面,对于许云鹤伸到自己身前的那一双手,视而不见。

“快点啊!再耽搁一会儿,这最后的一个机会也要失去了!”身后的蝙蝠群马上就要把自己淹没了,许云鹤急了起来,也不管端木飞雪如何反应,一伸手,托住端木飞雪的两腋,直接把她抱了起来。

还好端木飞雪并没有做出什么反抗动作,虽然始终都不敢抬头看许云鹤,却也没有表示抗拒。不然的话,就以许云鹤现在的身体状态,一挣扎,只怕连许云鹤自己都要摔倒了。

抱起了端木飞雪,许云鹤又担心她站不稳,依然伸出一只手扶住她的肩膀,而另一只手则伸向了前方。

前面,大张着利嘴的蝙蝠,已经迫近至一米范围。

“吱!吱!吱!”

忽然一声声杂乱的惨叫声响起,以为马上就可以享用大餐的蝙蝠们,忽然就发xiàn

自己的身上着起了火来,这团火的威力更胜往昔,马上就要将两人淹没的蝙蝠洪流,又如潮水般向后退却。

后面的岩壁露了出来,汇合成一股的蝙蝠群再次分流到两侧,向后在退出一点,燃烧的火苗却失去了后继之力,退却中的蝙蝠,又停了下来。

这时候,两边的蝙蝠,距离两个人,分别只有三米的距离。

第七十五章 绝处逢生又生变

端木飞雪一手扶在岩壁上,许云鹤看她站稳,方才松手。面对着两侧依旧虎视眈眈的蝙蝠,许云鹤,突然闭上了眼睛。

随后,许云鹤的身体周围,突然就出现了妖艳的火光。一团团轻轻跳跃,问哦绕着许云鹤打起了转。

突然出现的火光,再次唤醒了蝙蝠们刚刚经lì

过的的恐惧。悄无声息的,蝙蝠们又向后退去了一点点。

几团火焰,在许云鹤的身体周围轻轻地跳跃着。渐渐的,这几团小小的火焰缓缓向中心靠拢,慢慢地靠在了许云鹤的身体表面,奇怪的是,他身上的衣服,居然没有着火。

火焰灼身,许云鹤的脸上却看不到任何的痛苦表情。几团火焰一点点地融入了许云鹤的身体,许云鹤一张白净的脸,突然就变的通红。

而之后,又有几团火焰,很突兀地出现在许云鹤的身体周围。和上一次相比,这次的火焰,颜色深了一些,呈血红色。

又和上一次一样的重复,几团火焰缓缓向里面靠拢,慢慢地融入许云鹤的身体里面。

再然后,又是几团火焰现身。

许云鹤将这一个动作来来回回地重复着,始终都没有睁开他的眼睛。

一直都没有看到许云鹤发起攻击,蝙蝠们心中的恐惧渐去,对血液的渴望重新占据了上风,又一次,它们缓缓向前移动。

而许云鹤依旧在乐此不疲地重复着这几个动作,他脸上的颜色,越来越红,红得发亮。

两侧的蝙蝠们,已经接近许云鹤不到两米。

就在这个时候,许云鹤霍然睁开眼睛,红光一闪而过,两个火红色的身影,分别以极快的速度冲向了两边的蝙蝠。

而在许云鹤原来站立的地方,已经不见了许云鹤的身影。

火光闪耀,两侧的蝙蝠们,同时遭了殃。前排的蝙蝠们全身着火纷纷坠落,在中心形成了一个死亡漩涡,由中心放射向四周,和端木飞雪之前做出来的那个漩涡很像。只是和之前不一样的是,这一次的旋涡中,只有火,最纯粹最纯净的火焰。放射出光和热,焚烧世间一切的熊熊烈火!

前所未有的攻击手段,火光四溅,有如火树银花,只不过它的组成部分,是一只只惨死的蝙蝠尸体。

一左一右两个火焰漩涡,急速收割着蝙蝠们的生命。对火焰天生的畏惧,还有至今为止遇到的最强攻击,压倒了蝙蝠们心中对血液的极度渴望。惊慌失措中,蝙蝠们缓缓向后后退。

这一退,已经退出了两人十几米之外的位置。

在那里,火焰漩涡渐渐弱了下来,向外甩出最后一蓬火焰,火光一暗,两点红光闪电般向中间射来,与中心处汇合成一点。

许云鹤的身形,出现在了原来的地方。

端木飞雪上前拉住了许云鹤的手臂,羞涩已经顾不得了,惊讶地望着他疲惫的一张脸:“你怎么也会这招飞云绞?谁教给你的?”

许云鹤的脸颊上满是汗水,难掩疲惫,他略带歉意地回答道:“对不起,事急从权,偷学了你一点武艺,希望你不要见怪!”

“什么?你偷学我的?就只凭我使了一遍,你就学会了?”端木飞雪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就像是在看着一个怪物。

“没有全部学会,用起来还是有些滞涩,不过端木姑娘的绝学却是不凡,我只偷学到一点,就已经是我学过的最厉害的武技了!”许云鹤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怎么可能?这样也能学会?”端木飞雪不可置信地望着满脸憨笑的许云鹤,要知dào

,当初她学习这招,也足足用了半个月的时间。那还是在自己师父一直从旁指点的情况下,这个许云鹤只看了一遍,竟然就掌握了基本的诀窍,这还是人吗?

“对了,刚才你怎么变成了两个?哪一个才是你?”许云鹤的惊艳表现,深深打击到了端木飞雪一向引以为傲的天资,一转念,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你看出来了?”许云鹤笑了笑,“其中一个是我用元力模拟出来的分身,左边的那一个,是我。”

端木飞雪撇了撇嘴:“人终究是人,就算修为再厉害,也是不能把自己变成两个人的。”

终于找回了一点自信,端木飞雪还没有来得及扬起嘴角,却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你刚才怎么变得这么强了?难道你一直隐藏着实力?”

说到最后,端木飞雪望着许云鹤的目光已经完全变了。刚才许云鹤那一招展露出来的实力,就连端木飞雪全胜之时也有所不及。如果从一开始许云鹤就一直隐藏着自己的实力的话,那许云鹤,也太可怕了些。

“这些事情以后再说,总之,我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厉害。”许云鹤知dào

端木飞雪肯定有一大串的问题等着自己,但是现在来不及多做解释,他指了指两侧蝙蝠后退空出来的空间,对端木飞雪说道,“你还有多少寒气?都使出来,把这两边的岩壁,尽量多冻住一点吧!”

“这是干什么?”端木飞雪不明白了。

“没时间解释了,相信我,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许云鹤定定地看着端木飞雪,表情凝重。

端木飞雪心中疑惑,此时却选择了相信许云鹤。

轻移莲步,走到中心位置,端木飞雪玉手伸向两边,两道淡白色的雾气,轻飘飘地飞向了两侧的岩壁。

空气的温度下降得很快,而两侧的岩壁,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寒冰。上下蔓延,笼罩了足有三四米那么长。

端木飞雪忽然足下一软,险些摔倒,还好许云鹤早有防备,在旁边一把扶住了她。

“你没事吧?”许云鹤看了看两边的岩壁,低下头对端木飞雪说道。

端木飞雪轻轻地摇了摇头,俏脸毫无血色,柔弱地问道:“这样可以了吗?我已经尽lì

了……”

“可以可以!现在,你先休息一下,让我来完成最后的工作吧!”许云鹤扶住端木飞雪,让她缓缓地坐在地上。他则站起身来,走到了结冰的两侧洞壁中心位置。

伸出两手,掌心向外,两道赤红色的火焰,汹涌地喷向了两侧结冰的岩壁。

烈焰的炙烤下,岩壁上的寒冰却并不见融化。而许云鹤也很有耐心,一点都不着急,加大火力,继xù

向前发射火力。

“你想要冷热相激炸碎岩壁?”看着许云鹤奇怪的举动,端木飞雪灵光一现,惊呼道。

许云鹤动作不停,偏过头来对着她点了点头。

端木飞雪摇了摇头,有些不忍地说道:“这样不行的,周围的岩壁都是最坚硬的玄武岩,我刚才放出来的寒气太弱了,根本就没有渗入里面多远,你就算能炸碎一点,也不会有太多,挡不住那些蝙蝠的……”

“我们两个人是不够,不过,如果再加上外面那些蝙蝠呢?”许云鹤诡*一笑,手中的火光一闪而没,却有两大团金黄色的火焰,附着在了两侧结冰的岩壁上面,依然在不停地燃烧着。

“你说什么?”端木飞雪困惑道。

“对不起了!忍一忍吧!”许云鹤突然冲了过来,抓住端木飞雪的两只手,按在了她小巧晶莹的耳朵上,“捂住!它们又要叫了!”

“什么?”端木飞雪困惑依旧,两只手按在耳朵上没有松开,忽然,一股锥心蚀骨的剧痛袭上心头,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五脏六腑每一颗细胞,同时开始抽动。

剧痛,灵魂与肉体的双重剧痛袭来。

而这种剧痛,端木飞雪和许云鹤两个人,刚刚才经lì

过一次。

这时候,端木飞雪终于明白许云鹤“又叫了”是什么意思。但是剧痛之下,她已经没有余力再去思考其他的了。

痛!剧痛!填满整个世界不留一丝空隙地剧痛!

痛苦得在地上翻滚的许云鹤,稍胜一点在地上蜷缩在一起的端木飞雪,都没有注意到,在他们感受到剧痛之时,那两团金黄色的火焰,突然膨胀起来,两边岩壁上的薄冰,迅速融化,“哗啦啦”地向下流淌着清水。

“咔!”

一片死寂的岩洞中,突然响起了细微的碎裂声。而后续连绵不绝,比之之前冰墙碎裂前的场景,更加热闹。

“砰!”

两团金黄色的火焰突然爆zhà

开来,金黄色的火焰喷射向两侧的蝙蝠,惊恐之下的蝙蝠群发出了“吱吱”的惨叫,却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刻,许云鹤和端木飞雪,承shòu的痛苦更加重了几分。

火光爆响,已经融化了的岩壁竟然也多出了一些动静。一块块碎石沙砾从岩壁上滚滚而下,刚开始是极小的碎块,但是很快的,就有脸盆大的大石,从两边“骨碌碌”地滚下来,砸到岩洞中间,将本来很宽敞的岩洞,堵住了大半。

而崩裂,还在继xù



渐渐的,滚滚而下的碎石,将两边的岩洞都堵住了,掩去了两侧的蝙蝠群。持续加重,在里面,已经看不到,也听不到两边的一切了。

良久,良久。

在地上滚来滚去的许云鹤,无力地睁开双眼,鼻孔耳朵中都流出了鲜血,七窍流血的样子看上去很可怕,他的脸上,却是无尽的轻松。

在他的旁边,端木飞雪也睁开了双眼。脸色煞白,不过比许云鹤七窍流血的可怖样子,她还要好得多了。

“你没事吧?”无力再走过去,端木飞雪弱弱地问道。

“没事……还……还死不了……”许云鹤断断续续地说道,声音很疲惫,但端木飞雪听得出来,他没有受什么重伤。

“我们这样……算不算自掘坟墓?”端木飞雪抬头看着黑暗一片的岩洞,此刻两侧都已经被碎石泥沙掩埋,宽敞的岩洞,已经变成了仅有十几平方的狭小空间,见不到任何的光亮。

“没事的……下面……下面还有通道……等我……等我恢复了……我们……我们继xù

……继xù

……”许云鹤想笑,却只牵动了几块肌肉,那样子,根本就谈不上是什么表情。

不过,还好。在现在这一片黑暗中,任凭你视力再好,也是什么都看不到的。

“你……什么时候恢复?我……我不行了……”端木飞雪也想笑,不过和许云鹤一样,她也没有了露出笑容的力qì



“能行的……老天没让我们死……我们……我们都行的……”

两个人都已经没有了丝毫的力qì

,身上到处都在痛,他们却都不约而同地想笑,虽然已经没有了这份力qì



如山一般压在两人头顶上的死亡威胁,现在终于告一段落了。劫后余生,没有什么,比失去所有希望后又重获新生的感觉,更值得喜悦的了。

淡淡的喜悦萦绕心间,纵然前途未卜,纵然满身伤痛,只要还有希望留存心间,不就是最值得开心的一件事了吗?

“现在……可以回答我之前的的问题了吗?”端木飞雪问道。

黑暗中,许云鹤无奈而又虚弱的声音传来:“让我歇会儿……歇会儿再说……歇会儿再说……”

许云鹤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在这个时候……

忽然之间,许云鹤和端木飞雪,同时感觉到身下的大地猛然一阵晃动!堆积在两侧岩洞中的碎石堆,“哗啦啦”的向下滚落,整座岩洞就好像喝醉酒的醉汉一样,猛烈地摇摆震颤,即使躺在了地上,许云鹤的身体却还是被颠了起来,在地上来回移动。

随后,许云鹤,就听到了一声吼叫。

那吼叫的声音,仿佛从天外传来,声音悠远而深沉,带着无尽的威严重压,声若闷雷,却又比雷声更让人心中惊悸!却又仿佛就在耳畔响起,一声巨响乍起,仿佛直接砸在了人的心头,让人听了,心中狂跳,那种沉重的压迫感,是的来自本能的恐惧感瞬间冲遍全身,连头皮都在隐隐发麻!

“是那群蝙蝠?”劫后余生的喜悦感瞬间无存,端木飞雪的一张俏脸雪白一片,连声音都在打颤。

“不是,那群蝙蝠虽然厉害,但它们的吼叫却没有声音!”不知dào

哪里来的力qì

,许云鹤一骨碌翻起身来,竭力保持镇定,齿间却也有些发冷。

“那……这是什么东西?”端木飞雪抓住了许云鹤的肩膀,许云鹤可以感觉到,端木飞雪的娇躯一直在微微地颤抖。

“不知dào

,希望……不要是比那群蝙蝠更可怕的东西了吧……”许云鹤抓住了端木飞雪的手,安慰她,也在安慰自己。

“轰!”

又是一声地动山摇的巨响,左侧的碎石堆突然暴裂开来,无数的碎石向着许云鹤和端木飞雪的方向飞射而来。

猝生惊变,许云鹤第一个反应过来,飞扑过去抱住了反应不及的端木飞雪,一把将她扑倒在地上,像一个八爪鱼一样把端木飞雪按在了地上,从上到下盖得严严实实。

端木飞雪的小嘴张成了“O”形,目光呆滞地望着许云鹤那一双近在自己眼前的深邃眼神,脑海中一片空白。

端木飞雪的娇躯极柔软,许云鹤却完全来不及去体味这份难得的艳福,刚刚扑倒端木飞雪,爆射而出的碎石,就已经随风而至。

铺天盖地的碎石,如雨点般敲打在许云鹤的后背上,纵然许云鹤的身体强度极高,但这些碎石块的攻击力却也非同小可,一记记敲打在许云鹤的后背上,虽然没有砸出伤来,却也将许云鹤砸得脸颊阵阵抽动。

爆射而出的碎石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一波,就没有了后续。

而受到攻击的许云鹤,还有被他扑倒在地的端木飞雪,却已经被碎石块给埋在了下面,连个头发丝都看不到了。

“哗啦”一声响,已经平静下来的碎石堆,又爆zhà

开来。无数碎石向外爆射而出,却无法和之前的壮观场景相提并论。

许云鹤抱着端木飞雪,两个人灰头土脸地从地下钻了出来。

满身上下都是灰白色的石粉,许云鹤在脸上胡乱抹了两把,转头对和自己一样狼狈的端木飞雪说道:“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端木飞雪摇了摇头,“呸”的一声吐出了嘴里的沙土,抬起眼帘来温柔地看着许云鹤,那股温柔的风情,看得许云鹤心头一颤。

许云鹤扭头,不敢多看,故作无意地看向外面:“不知dào

这是怎么回事,咱们先出去看看吧!”

端木飞雪点了点头,依然很温柔地望着许云鹤,即使许云鹤根本就不敢看她的眼神。

端木飞雪的眼神很温柔,许云鹤却根本就不敢和她对视,眼神乱飘,语无伦次地找着借口岔开话题:“不知dào

那些死蝙蝠去了哪里,咱们都出来了,它们也不过来。应该是走了吧!你看你头上全都是沙土,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后面还挂着一条蝙蝠腿赶紧摘下来!额,那个我应该比你更惨,我帮你弄完你帮我弄怎么样、啊,那个不是!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现在咱们的样子很狼狈,万一被人看到,我倒是无所谓,你的形象就完了!不过也不知dào

这武帝当年是怎么混的,居然会让这么多的臭蝙蝠住在这里,看来当初也是个臭不可闻的武帝!要是我们……那个……这个……”

第七十六章 怒龙

许云鹤语无伦次地说着自己都不知dào

在说些什么意思的话,一双脚还一步步地向后退着,忽然一个不小心,脚下绊到了什么东西,身体顿时失去平衡,向后一仰摔了下去。

心神大乱的许云鹤摔了个灰头土脸,还好这里没那么高的地势,他一个起跳从地上翻身而起,尴尬地挠着头,恨不得照个地缝钻进去,根本就不敢正视端木飞雪的眼神。

胳膊一抬,许云鹤就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肘碰到了什么东西,软软的。他伸手摸了一下,滑滑的,好像一根绳子。

怎么多出一根绳子?这里连人都没有,还有这东西?

许云鹤心中好生奇怪,转过头一看,从岩洞上面,垂下来一根银白色的光滑绳索,滑滑的,软软的,不是麻绳,也不是许云鹤所见过的任何一种材质的绳索,看样子还挺结实的。

许云鹤好奇地伸手拽了一拽,却没有拽动分毫。

许云鹤笑了起来,看着端木飞雪说道:“这地方倒是挺奇怪的,刚才咱们来的时候,除了蝙蝠、蛇什么的,什么都见不到。你看这洞一蹋,居然多出一根绳子来!我还真不认识这是什么绳子,你看看……”

许云鹤的话还没有说完,他突然发xiàn

对面一直温柔地看着他的端木飞雪,她那无限温柔的眼眸中,突然多出了许多惊惧之色。

“怎么了?我有那么可怕吗?”许云鹤在自己的脸上抓了抓,现在身上全都是尘土血痂什么的,脏兮兮的样子绝对是自己一辈子最狼狈的样子了。

但是他知dào

端木飞雪不会因为自己这个样子而嫌恶什么的,更何况,从她的眼神,许云鹤读出来的,是恐惧,而不是厌恶。

“怎么了?”许云鹤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

“你……你后面……”端木飞雪颤抖着伸出手来,指着许云鹤的身后,眼神中满是惊恐。

“后面怎么了?”许云鹤强笑,缓缓地转身。

一转身,他连强笑也做不到了,他终于明白,端木飞雪为什么会一下子变得这么惊恐。

看清楚了自己的身后,现在,许云鹤的脸色,也开始发白了。

一转身,许云鹤就看到了两个奇大无比的大灯笼。

那灯笼大得出奇,许云鹤粗略估算,大概能有一个大水缸那么大。

而且和平日里见到的灯笼迥异的是,那灯笼发出的不是昏黄色的火光,而是散发出一种绿幽幽的光芒,幽幽的绿光照在许云鹤刚转过去的一张脸上,映出了他惨白惨白的一张脸,幽幽的绿光,多了些惨淡与恐怖气氛。

许云鹤转身,却又发xiàn

,那灯笼居然还会移动。由上至下降落了七八米,连带着刚才那根奇怪的绳子,也跟着摇晃着向下降落。

降落下来,近距离之下,许云鹤终于看清了这些奇怪的东西是怎么一回事。

我的老天爷!这哪里是什么灯笼!分明就是一双大眼睛!绝对是自己见过的最大的眼睛!

垂落下来的,是一张很大很大的兽脸,许云鹤站在洞里,只能看到一半。在上面布满了鱼鳞状的鳞片,不过这些鳞片比鱼类的可要大多了。

碧绿色的大眼睛,粗大堪比水桶的硕大鼻孔,“呼哧呼哧”地向外喷吐着空气。那双碧绿色的眼睛降落到了许云鹤头顶的位置停了下来,绿光一闪一灭,好像是在眨眼睛。

惊呆了的许云鹤一点一点地将仰着的头低了下来,他又发xiàn

,原来自己刚才抓住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绳索,而是这一只不知名的怪兽的触须。从这只怪兽的颌下延伸向下,此刻随着它的头颅低下,只剩下一小截露在许云鹤的视线中。

“你好……”许云鹤一点一点在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机械地对着这只怪兽打了个招呼。

“呼!”

怪兽的喉中发出了一声不太友好的轰鸣声,震得洞壁边上的石头簌簌地向下滚落,威势非同小可。

打完招呼,许云鹤马上脚低抹油向着里面跑了过去,几米的距离,他却跑得气喘吁吁的。

好不容易跑到了端木飞雪的面前,许云鹤惊魂未定地看着若有所思的她,问道:“这是什么鬼东西?你认识?”

听到了许云鹤的问题,端木飞雪却活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个……应该是龙!”端木飞雪全神贯注地盯着外面那两只灯笼一般的大眼睛,面色凝重地说道。

“龙……这是龙?”许云鹤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不可置信地问道。

端木飞雪再次点了点头:“应该是,如果要确认的话,出去看看它的身体,就一切都可以明白了!”

“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出去看看吧!”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许云鹤脸上的惊恐之色一扫而空,兴奋难平,转身就要往外面跑去。

龙啊!这可是只在传说中存zài

的龙啊!

天下所有的人,不管是目不识丁还是饱学鸿儒,不管是垂髫童子还是皓首老翁,就没有一个没有听说过龙的。

在传说中,龙是至高无上的神物。它禀天地灵气而生,声来便能掌控雨露霜雪,上可翱翔于九天,下可遨游于五湖四海,简直就是神一般的存zài



虽说神龙见首不见尾,但是关于龙的种种神话传说,却依然塑造了一个完整鲜明的龙的形象。尤其是皇族,他们更是把龙拉来做了自己的祖先,一个个以龙子龙孙自诩,龙的形象为皇家御用,寻常百姓根本不可触碰,这个更是将龙的地位大大抬升了。

许云鹤现在才只有十五岁,他不知dào

龙与皇权有着什么样的联系。单只是他少年时听说的重重神话传说,就足以让他对龙这种神话中的动物趋之若鹜了。

现在居然在现实中见到了这种传说中的神兽,传说来到了现实面前,让许云鹤如何还能保持冷静?

端木飞雪却一点都没有被许云鹤的狂喜所感染,她不但不跟着许云鹤兴奋地跑出去,反而还伸手拉住了许云鹤:“你就这么出去吗?刚逃过一劫,你这就又不要命了?”

“那可是龙啊!我出去看看,怎么你说的跟寻短见一样?”许云鹤不解地看着端木飞雪,随即他自作聪明地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你不是有一只凤凰吗?龙和凤可是一对啊,你要不要跟我出去认识一下?说不定外面的这条龙和你的火鸢还是认识的呢!”

端木飞雪哭笑不得地看着自作聪明的许云鹤,嗔道:“你这人就知dào

胡说八道!外面的龙,哪里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怎么了?”端木飞雪的语气非比寻常。许云鹤不敢再嬉闹,不再向外跑,坐了下来,“这些神兽的事情我都是听人说的,你养了一只凤凰,应该知dào

得不少,跟我说说吧!”

“龙,还有凤凰,在传说中,都是无所不能的神兽。其实,那些神话实在是太过于天真了,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什么神,所谓的神兽,其实不过是一些实力强dà

的野兽而已,根本就和神扯不上什么关系。”端木飞雪也坐了下来,慢慢地跟许云鹤说着自己了解的一切,一边眼神还不停地向着外面那条龙瞄着。

“这样?”许云鹤忽然觉得自己童年的美好梦想,已经开始土崩瓦解了。

“神兽依然是野兽,它们和别的野兽一样,也要进食,也要……雌雄合体……”端木飞雪把后两个字说得跟蚊子嗡嗡一样一闪而过,偏巧许云鹤还听懂了,当然他没有说出来,这时候最佳的反应是装傻。

“它们的实力非常厉害,一出生,就从母体中继承了极强的力量。我的那只火鸢还没有成年,但是它的力量,就算是十个我,也不是它的对手。”说完,端木飞雪意有所指地看了许云鹤一眼。

许云鹤明白端木飞雪为什么要这么看着自己,连连摆手:“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连十分之一个你都打不过,跟这些神兽根本没得比。不过你这么说,难道是想告sù

我,外面那条龙其实是吃肉的?我要是出去,就相当于给它送点心去了?不可能吧?”

许云鹤本是在开玩笑,但是他却看到,端木飞雪,居然很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不可能吧?怎么说也是神兽,怎么可能干出吃人这种没品的事呢?再说就我这小身板,就算被它吃了,也还不够它塞牙缝的吧?”许云鹤笑得很勉强。

端木飞雪没有回答,只是很平静地看着他。

“太没天理了吧?那你说怎么办?”许云鹤满腔的兴奋被一举浇灭,垂头丧气地问道。

外面的那两只大灯笼还在那里挂着不肯走,现在听了端木飞雪的话,许云鹤已经不想再出去喂龙肚子了。

但是躲在这个岩洞里也不是办法,两个人现在都是伤痕累累,虽然不重,却也不能在这里久留。尤其是许云鹤之前妄动御龙神火变的“融火术”,体内元气大伤,急需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养伤。如今有一条神力超然的大肚龙在外面虎视眈眈,这可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没办法,看来这条龙对我们身上的肉没什么兴趣,只能等这条龙对我们失去好奇心,等它先走了。”端木飞雪摇了摇头,满脸无奈。

“端木姑娘不是有一条凤凰吗?可惜它现在不在,不过你就不能跟那条龙交流交流?都是神兽,就不能通融通融?”许云鹤不死心。

端木飞雪白了许云鹤一眼,很淡然地说道:“忘了告sù

你,龙还有凤凰,天生就是死敌。水火不能相容,如果现在火鸢要是在我们身边的话,它们两个早就不死不休地打起来了!”

许云鹤讶然,垂头丧气地坐倒在地上,没话说了。

狭小的岩洞中,许云鹤和端木飞雪两人对坐无言,外面有那么两只绿幽幽的眼睛瞪着,谁的心情也不会好,说笑的心情,自然也没了。

“呀!”一片寂静中,端木飞雪突然“啊”的一声跳了起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许云鹤一步跳了过去,急声问道。

“有……有东西!”端木飞雪花容惨淡,躲到了许云鹤的身后,指着一个黑暗的角落。

“没事儿,我去看看!”许云鹤安慰了她一句,谨慎地向端木飞雪所指的方向走过去。

他没想到端木飞雪现在居然变得这么柔弱,当初那个冷若冰霜话都不肯多说一个字的冰霜美人,哪里去了?一点小动静都把她吓成那样,简直就像一个弱质纤纤的无知小女孩,哪里还有半点女武王的风采?

懵懂的许云鹤哪里知dào

,一个女子,不管有着多么厉害的实力,也终究是一个女人。在一个自己已经认定的男人面前,那些坚强,那些倔强,还有必要去伪装吗?

人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可是又有谁,曾真的去关心过女人心里的所思所想?

许云鹤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些问题,他蹑手蹑脚地靠近了过去,来到近处,看得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在地上缓缓蠕动着。当下一个闪身,他飞扑过去,一手就把那个黑乎乎的东西抓在了手心里。

那小东西不大,被许云鹤抓在手心里还在“吱吱”地叫着,拼命地蠕动着,想要从许云鹤的手心中逃出,却只是徒劳。

看清了它的模样,许云鹤笑了,转过身来看向端木飞雪,眸中含笑:“没什么,就是只苟延残喘的蝙蝠,估计是刚才被砸在下面的吧,居然还没死,你看!”

说着许云鹤就把手中的那只蝙蝠举了起来,一看到那只蝙蝠丑陋的样子,端木飞雪嫌恶地转过头去:“这么肮脏的东西,你怎么还抓在手里?快把它丢了!不要让我再看到它!”

“好吧好吧!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怪它命不好撞在我手里了!”许云鹤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随手一甩,就将那一只“吱吱”惨叫的蝙蝠给扔了出去。

“啪”的一声,蝙蝠划过一道弧线,重重地跌在了一旁坚硬的岩壁上,撞得粉身碎骨,血肉模糊。一股刺鼻的腥臭味,顿时溢满了这一狭小的空间。

端木飞雪赶紧捂住了自己的鼻子,秀气的眉毛轻轻皱起:“你在搞什么?好臭啊!”

始作俑者许云鹤有些尴尬:“我也没想到这只蝙蝠怎么变得这么臭了……先前……好像没这么严重啊……”

“你……”端木飞雪白了许云鹤一眼。

责备的话尚未出口,忽然,一声山呼海啸一般的巨大轰鸣,猝然间响起!

“哗啦啦”一阵响,岩洞中大大小小的石头又开始向下滚落,洞顶上也开始簌簌地落下沙土,岩洞中的情景,简直变作了当日不归海中的黑风暴一样。

“怎么……回事……”一张嘴便是满嘴的沙土石渣,许云鹤艰难地问道。

端木飞雪没有张口,只是用力地摇了摇头,表示她也一无所知。

地动山摇的轰鸣声终于停了下来,许云鹤和端木飞雪两个人带着更多的尘土,惊魂未定地靠在岩壁上,不安的眼神一直望着外面。

哪里,已经不见了那两只绿幽幽的灯笼眼睛。

终于不见了,许云鹤和端木飞雪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意。

相反,对视一眼,双方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更加浓重的惊恐。

“是它干的?”许云鹤语气低沉地问道。

端木飞雪艰难地点了点头:“除了它……也没有别的可能了……”

“怎么回事?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两个人都明白“它”指的是谁,却都不敢真的提起那一个字。

“难道……”端木飞雪的眼神缓缓移到墙角,那里,有着最腥臭的气息。

“是它?难道是那血腥气?”短短九个子,许云鹤却说得艰难无比,一个字一个字跟挤牙膏似的一点点往外挤。

“应该是吧……”端木飞雪想微笑一下,安慰安慰许云鹤,却怎么都无法让自己露出笑容来。

“该死!”许云鹤一拳重重地砸在岩壁上,砸得岩壁上尘土飞扬。

许云鹤心中充满了悔恨,但是外面的龙,已经不给他悔恨自责的时间了。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的剧烈震动,岩洞中再次化为风暴中心,许云鹤和端木飞雪两个人,就像是暴风雨中的一叶孤舟,柔弱无力地随风飘荡,似乎随时都可能被暴风撕碎。

如此,岩洞中连续震动了不下十次,终于暂时恢复了平静。

许云鹤和端木飞雪两个人抱在一起,震动已经结束了,他们却恍若未觉,依然蜷缩在一个角落,呆呆地一动不动。

一直等到这阵平静持续了好长时间,端木飞雪才“呀”的一声跳了起来,背过身,面红如血。

“它终于消停了?”许云鹤僵硬地起身,看着外面,虽然从那个小小的洞口,他什么都看不到。

“恐怕……没那么简单……龙……是不会那么轻易放qì

的……”端木飞雪摇了摇头,忽然惊叫道,“这是哪里来的?!”

(PS:光棍节快乐啊!希望众位书友能早日脱光!永远和这个节日说拜拜!)

第七十七章 别了,我的命运

端木飞雪惊叫,许云鹤正要转头去看看她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忽然一股极大的冲击力冲到了他的身上,眼前一黑,他就发xiàn

自己全身都浸入了水中。

不知dào

从哪里涌出来的水流,将整个岩洞都灌满了。水中强dà

的冲击力,让许云鹤完全找不到立足点,闭着眼睛,他只能在水流中荡来荡去,怎么都无法稳住身形。

而更让许云鹤心中不安的是,从刚才端木飞雪的一声惊叫之后,他就完全失去了端木飞雪的影踪。她一个身骄肉贵的大家小姐,想来也没有学过游泳这种下层渔民才会的技能。偏偏现在许云鹤自己都无法让自己逃脱,虽然他还能在水底里闭气一段时间,但是时间长了,他也撑不住的。

四处乱抓,许云鹤碰到了冰凉的岩壁,却始终找不到一个无水的空间喘口气。早先没有来得及闭住多少气,如今时间一过,他渐渐觉得胸中越来越闷,想要大口呼吸的愿望越来越强烈。

但是现在这里到处都是水,许云鹤不是鱼,不能在水中呼吸。现在一张嘴,进来的全都是水,只能把自己早早呛死。他听说过,溺水的人,死去的时候肚子里灌的全都是水。自己现在要是张嘴,就是和他们一样的下场。

可是胸口越来越紧,大脑中也有了一些眩晕感,许云鹤的两只手不可自制地紧紧攥在了一起,周身的肌肉紧绷在一起,对空气的渴望,占据了他此刻所有的心神。

受不了了!必须马上逃出这里!

意识开始模糊,许云鹤撑不住了,生死一线间,他奋起全身的力qì

,用力向上一顶。

结果,他的脑袋重重地撞在了岩壁上,巨大的力量将岩壁撞下了一层碎石渣,但却并没有出现许云鹤现在最渴望的一点空气来。反而因为这一撞,巨大的反冲力,将奋力向上顶的许云鹤反顶向下,向着水流深处落下。

完了……

最后的一撞让许云鹤的大脑清醒了片刻,却发xiàn

自己不上反下,一股深深的绝望情绪,占据了他短暂清明的意识中。

缓缓地落到了最深处,许云鹤的双脚碰到了地面,脚尖一点就要继xù

向外逃,只可惜浑身的力qì

早已不复存zài

,强烈的窒息感,让他一丝力qì

都使不出来。膝盖一软,他无力地跌向了地面。

这就要死了?

许云鹤心中刚转过这一个念头,胸中直欲爆裂的强烈窒息感,却突然间得到了缓解。一股清流在胸中莫名出现,缓缓地游荡在身体每一寸的经脉,将之前那种抓狂欲死的窒息感消弭于无形。

清流流淌进了大脑中,许云鹤一个激灵,现在也顾不上去讨论这股救命的清流是哪里来的了,赶紧双脚一蹬,在水中游了起来。

生死一线,还是赶紧逃得性命是第一要务。

许云鹤缓缓在水底游了起来,身体里的那股清流绵绵不绝地流淌不休,虽然无法在水中吸收空气,许云鹤却已经感觉不到气闷。

感觉到了这种奇妙的变化,许云鹤心头一喜,心情一放松,他忽然发觉周围的水流有了些不一样的变化。

上面的水流是绕着圈转的,根本就无法找到一个准确的方向。但是现在游在下面,许云鹤却发xiàn

身体周围的水流,都是向一个方向流淌的。虽然速度很慢很慢,但是许云鹤却可以感觉到,这确实是一个方向没错。

有门!

许云鹤有了决断,放松身体,借着水势,缓缓地向前方漂去。

漂了没多长时间,眼前突然一片大亮,许云鹤还没有睁开眼睛,就听得“哗啦啦”一阵响亮的水声,脑袋的方向突然一轻,竟是出了水。

许云鹤霍然睁开眼睛,就发xiàn

自己的脑袋已经悬空,水流的前方,竟然是一个小瀑布,再晚上一刻,自己就该一头流下瀑布去了。

心神一颤,许云鹤双脚一个旋转,整个身体就都从水流中脱身而出。脚尖在一旁的一块凸石上踩了一下,借力一跃,他就跳到了十多米下的平地上。

双脚落地,许云鹤用尽全力去花姐冲力,却还是没有控zhì

住,双膝一软倒在了地上,还好他及时滚地分散了这股可怕的冲击力。

从十几米的高空跳下,如果不能凭借巧妙的轻身功夫化解冲力,是一件跟可怕的事,简直和坠崖自尽没有什么两样。在之前这段十几米的悬崖对许云鹤来说不算什么,但是这短短的半天工夫,连番苦战,根本就没有得到好好的休息,全身气力耗尽,这一个下坠,险些把许云鹤的双膝折断。

双腿阵阵发麻,两只脚更是生疼,许云鹤根本就来不及去细看,一个翻身就要往上爬,边爬还边喊:“端木姑娘!端木姑娘!你在哪里!”

许云鹤有惊无险地爬了上来,却根本就没有看到端木飞雪的踪影,也没有听到她的回答。还好现在那条龙不知dào

跑到哪里去了,没有在外面捣乱,不然许云鹤恐怕一出来就被它当成点心吃了。

可能是被刚才那股水流给冲跑了吧,许云鹤自己在心中随便想了个解释,其中自我安慰的成分很大,他却也没心没肺地不去多想,爬到上面来也没有看到端木飞雪的一点踪迹,他的心里已经焦急万分。

刚才自己在水里也被搞得差点窒息而死,要不是那股突然出现的清流,自己早就溺死在里面了。端木飞雪那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估计也不会游泳,这么长的时间,她现在……

许云鹤不敢往下去想,在这周围扫了一遍,毫无踪迹。心急之下,他望了望那满溢着水流的岩洞,咬咬牙就要向里面冲进去。

不管了,找到她要紧!救了我那么多次,说什么也不能见死不救!

许云鹤小心翼翼地挪到了不断喷涌着水流的岩洞旁,一个鱼跃就向岩洞中跳了进去。

“哎呀!”

许云鹤一头扎了进去,头顶刚刚伸进水中,却恰巧和一个从水里面冲出来的东西撞个正着,没来得及冲进去,却听到了一声娇弱的呼痛声。

乍一听到这个声音,许云鹤打了个激灵,跳回原来立足的位置,他狂喜地看着那个一手按在额角缓缓轻揉的人影,大声喊道:“端木姑娘!你没事吧?”

许云鹤没想到,这个从水流冲出来的,居然是自己苦寻不得的端木飞雪。

“当然没事了,不过被你一撞,差点就撞死了!”端木飞雪白了许云鹤一眼,神情虽是嗔怒,眸中却暖暖的,温柔依旧。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许云鹤尴尬地挠头,他的身体远比一般人要坚韧得多,端木飞雪实力虽然比自己高出太多,但是单论身体强度的话,许云鹤还没有遇到过比自己更皮糙肉厚的了。

“你什么时候钻到外面的?刚才我一直在里面找你,没想到你已经出来了,害我一阵好找!”端木飞雪也没有真的撞伤,疼痛缓解之后,她就问道。

“这事说起来就全凭运气了,我游到了下面,就发xiàn

下面的水流方向和上面不一样,就想着可能下面是条出路,就顺着水流的方向向外,没想到真的逃了出来!要不是这次运气好蒙对了,现在我早就淹死在里面了!”许云鹤苦笑,进来这武帝秘藏还不到一天,他就接连遇险,几次都险些死掉,这运气怎么说都不算太好。

端木飞雪“哦”了一声,还没等她问出第二个问题,许云鹤突然想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开口问道:“对了,端木姑娘,你的水性不错啊!居然能在里面憋这么长时间,我是大大不如了!”

“这算什么,你忘了,我修liàn

的就是水之元力,别说这一点水了,就算是在大海里,我也能畅游自如!”端木飞雪淡淡地一笑,随后目光一转,瞪起眼睛看着许云鹤,“倒是你,很不简单啊!修liàn

的是火元力,居然还能在水里坚持这么久!我在京城见到的火属性高手不少,他们的实力都比你高,可他们无一例外都是旱鸭子,一点水都不能沾呢!”

面对端木飞雪那有些咄咄逼人的目光,许云鹤只能继xù

挠头:“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我和别人不大一样吧……”

这句话等于废话,本来就是看你和别人不一样才问的,居然拿问题来当回答?

许云鹤也没办法,他是真的不知dào

答案。他之前还真的不知dào

有这一说,反正他从小到大就一直有着不错的水性,当然和端木飞雪这种水属性高手没得比,但是和普通人相比,也还算得上不错。但他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火属性的武者,居然还不能沾水。

许云鹤的这个答案显然无法让端木飞雪满yì

,但是看许云鹤的表情,她也知dào

自己得不到更好的答案,只好暂时放过许云鹤。

“对了,那条龙跑到哪里去了?”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端木飞雪马上就想起了那条无比恐怖的巨龙。

“不知dào

,出来就没有看到它,估计可能被水给冲跑了吧!”

“鬼才信你!”端木飞雪瞪了许云鹤一眼,“龙可是世界上最强的控水兽,天生就是属于水的,从来都只有它们放水的,哪里有被水冲跑的龙!”

许云鹤摊了摊手,很无辜地说道:“那我就不知dào

了,反正出来就没有看到它,我也不打算去找它。”

“满嘴的鬼话!”端木飞雪对许云鹤的笑话不感冒,转头看了看身旁清澈的水流,忽然转头对许云鹤说道:“先洗洗脸吧!看你那张脸,都脏成什么样了!”

“这一路差点没死掉,脏一点怕什么?”许云鹤嘴上这么说着,却也还是凑了过来,伸手掬水向脸上泼。

刚掬起一捧水,还没等捧到脸上,他忽然发xiàn

,脚下的水流,水位突然下降了很多。

心中莫名一紧,许云鹤挥手洒掉了手掌中的水,顺着这股突兀出现的水流看去,由立足之处的洞口,一直向外,向着水流的来源处看去。

一点点移动到水流的源头,许云鹤发xiàn

,这股突兀出现的水流,竟是从另一个幽深的洞口中流淌出来的,那个洞口的位置不远,就在两人头顶上方偏外几米的位置。

那洞口很大,比这个小小的洞口要宽好几倍了。四方形,下边土黄色的一片,上面好像还有点奇怪的花纹,好像……好像鱼鳞……

水流飞速减少,在许云鹤的视线中,突然就多出了一点白色的东西,长长地垂下来,对这两根东西,许云鹤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龙!它根本就没有跑!这水就是它放的!

恍然大悟的许云鹤惊得一弹,脸色大变,一手拉住还在地上慢条斯理地洗濯的端木飞雪,转身就往下面跳。

“怎么了?我还没洗完呢!”端木飞雪不情愿地跟着许云鹤向下跳。

“别洗了!再洗,小命都要洗没了!”许云鹤拉着端木飞雪在陡峭的山壁上惊险地跳跃着,头也不回地回答道。

“怎么了?”端木飞雪不解地问道。

“你抬头看看!你洗脸的那些水,都是那条龙喷出来的!”许云鹤一步跳到地面上,选了个方向,拉着端木飞雪狂奔不止。

“天呐!它还在这里!”端木飞雪抬头也看到了那条龙的大嘴,上面喷出的水流只剩下一小股了,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那是龙的嘴巴。俏脸煞白,她跑得更快了,追到了许云鹤的前面。

“轰!”

两个人还没跑出去多远,突然一股闷雷般的轰鸣声陡然在空气中炸响,狂奔中的两个人就觉得耳膜一痛,一股强dà

的气流从身后冲过来,将两个人冲撞向前方,齐刷刷地扑倒在了地上。

好险没让自己的脸再次“亲吻”大地,许云鹤一骨碌从地上翻身而起,拉住端木飞雪就要往前跑,“快跑!”

“别跑了!”端木飞雪立定在原地,拉住了许云鹤,面色严肃地说道,“来不及了!”

端木飞雪转身,那条龙已经不再喷水,硕大的龙首,已经出现在两人头顶前上方,从两个人现在的位置看过去,只能看到一个奇大无比的下巴,还有那两根长长的龙须。

“是来不及了,它已经要来对付我们了……”转过身来的许云鹤苦笑,当这条龙已经发xiàn

自己的时候,自己这两条腿,是说什么也比不上龙的。

“来吧,就让我来试一试,传说中的神兽,到底有多么厉害!”端木飞雪神情肃穆,玉手一挥,手中依然多出了一把银白色的冰剑。

“你疯了?你哪里是这条龙的对手?”许云鹤冲过来拉住了端木飞雪的手,毫不客气地训斥她。

虽然从来都没有和龙交过手,但是就从刚才那短暂的几次遭遇,许云鹤就已经见识到了龙的神威。一张嘴一叫,就能让自己两个人都摔个狗啃泥。一张嘴喷出来的水都能流成瀑布,这么厉害的神兽,哪里是凡人可以战胜的?

“我知dào

自己不是它的对手,这条龙已经成年,就算是火鸢在这里,也不会是它的对手。”端木飞雪面色凝重地看着垂下来的龙须,却不去看许云鹤脸上的表情,“不过如今逃无可逃,除了一战,你还有别的办法吗?”

“我……”许云鹤语塞,面对强dà

到无可匹敌的神兽,自己的那一点小聪明,能有什么作用?

“这是我生平遇到的最强的敌人,也是我这一生中最后一战。这一战,我会用我最强的力量来应对。”端木飞雪站到了许云鹤的前面,手中的冰剑,缓缓向上抬起。

许云鹤一个闪身走到了端木飞雪的前面,面对着轻轻摇曳的龙须,他不满地嚷道:“有没有搞错,巫婆才是男人,哪能站在你的后面被你保护?这一战不仅是你的,也是我许云鹤的最后一战!这一战,我同样会用我最强的力量去……”

许云鹤的话还没有说完,身后的端木飞雪猝然出手,另一只空着的手闪电般地抓在了许云鹤腰间的腰带上,轻轻一甩,许云鹤高大的身躯就身不由己地向后飞了出去。

“你搞什么……”许云鹤被甩在了高空中向后飞去,浑身的力量无从而出,怒吼声从风中飘来。

“对不起,这一战,是属于我一个人的。”端木飞雪并不回头,轻轻地呢喃道,“我端木飞雪既然注定要命丧于此,那就让我来一个人承shòu我的命运吧!”

“你是我的命运,我死了,你就代替我,把我的那一份命运,也活下去吧!”端木飞雪手中冰剑轻挥,娇小的身躯轻盈地飞向了高空,一串澄澈如星辰的眼泪,从空中坠落,跌落在地面上,片片玉碎。

|“别了!我的命运……”端木飞雪最后呢喃了一句,已经来到了高空中。

面前,就是那条巨龙的正面。最显眼的,就是那两个绿幽幽的灯笼眼睛,就出现在端木飞雪的前方十多米的距离,与端木飞雪的目光对视在一起。

第七十八章 战龙

“吼!”

一声雷鸣般的怒吼,巨龙龙首一昂,一道汹涌的水流,就从巨大的龙嘴里喷射而出,直射向面前的端木飞雪。

半空中悬空而立的端木飞雪,那娇小玲珑的身躯,和那一道汹涌的水流相比,实在是太过于渺小了。形体上悬殊的差异,注定了这是一场不公平的战斗。

哗啦啦的水流喷涌而出,一路冲出去老远,才慢慢地落到了地上。这只是龙的一口水,却在地面上积出了一个几十平米的水塘,真不知dào

这龙肚子里到底存了多少水。

巨龙的第一波攻击已经发动,但是在它那两个灯笼眼睛的注视下,却没有在下面的水塘中找到任何一点端木飞雪的踪迹。

端木飞雪,出现在了龙首的上方。

巨龙抬头,端木飞雪的动作却比它快多了。手中的冰剑不知dào

什么时候长大了好几倍,拿在端木飞雪小小的手中显得很不协调,但是斩下的时候,可见不到一点的不协调。

巨龙扭头欲躲,却已经来不及了。已经伸长近十米的巨大冰剑,重重地斩在了巨龙的头盖骨上。

“锵!”

冰剑斩下,巨龙的脑袋完全承shòu了这一重击,巨大的龙首也不由自主地向下一低。

一击便走,端木飞雪轻盈地闪身飘过巨龙的额角,却很失望地发xiàn

,在自己斩下的那一处头盖骨上,没有留下丝毫的伤痕,连一丝的印记都没有。

端木飞雪的倾力一击,却没有给巨龙造成半点伤害。

巨龙身上的龙鳞,果然不是摆设。

自己的脑袋上,居然被一个蚂蚁一样的渺小生物给砍了一下,虽然没有受伤,但是对于巨龙来说也已经是一种莫大的侮辱。

一瞬间,巨龙的两只灯笼眼睛,其中幽幽的绿光,陡然大亮。

“吼!!!”

一声狂怒至极的怒吼,震得周围岩壁上簌簌地滚落下碎石来,尊严受到侵犯的巨龙,追逐着端木飞雪遁走的身影,发动了自己的第二波攻击。

巨大的身躯,转动起来却不见丝毫的笨重,迅速地转过身来,巨龙庞大的身躯一伸,巨大的龙首已经追上了极速远遁的端木飞雪,一道白蒙蒙的雾气,从龙首中飞速喷出。

在下面看,白蒙蒙的雾气看上去很像天空中的白云,但是谁要是把它当成了白云,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白蒙蒙的雾气,瞬间就扩散开来,将逃之不及的端木飞雪淹没在其中。迅速蔓延,最后将整片空旷都覆盖其中,也包括这条巨龙自己在内。

雾气缓缓散去,空气中的温度,已经降低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地面上原本被喷溅上了许多水迹,现在尽皆化为寒冰,光滑平直,有如明镜。

而两侧的岩壁,则全都挂上了长而粗大的冰溜子,由高处垂下,几乎触到了地面。

此时,这里已经无法让人联想到现在还只是秋天。眼前的情景,分明已经是寒冬,而且还是数九寒冬最冷的时候。

如此酷寒,巨龙却好像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它转了转脑袋,灯笼般的眼睛中,竟有一种类人的疑惑之色闪过。

一口气造成了如此可怕的后果,但是巨龙要对付的敌人端木飞雪,却又不见了踪影。

巨龙疑惑的眼神扫来扫去,忽然间若有所感,龙颈一缩,就要地下龙首。

已经来不及了,不知dào

什么时候出现的端木飞雪,已经出现在了龙首的一侧。

手中巨大的冰剑已经平平斩出,前面,就是巨龙缩之不及的龙颈。

“锵!”

端木飞雪的第二剑再次得手,却依然没有在巨龙的身上造成一点伤害。一声金铁般的交鸣声,坚韧的龙鳞将冰剑再次弹开,端木飞雪甚至看到,在相触的一刹那,还冒出了一团火星。

“吼!!!”

二度攻击不但没有取得丝毫战果,反而再次让这个渺小的生物攻击到了自己的脖颈,巨龙陷入狂怒,一直垂在下面的龙爪猝然出现,狠狠地向着端木飞雪抓去。

巨龙的龙爪相当巨大,一根短趾,都跟撑梁的大柱一般,五根龙趾从天而降向着端木飞雪当空拍下,端木飞雪那娇小的身躯,眼看着就要被巨龙拍中。

巨龙的这一爪所含的力道何止千钧,一旦被拍实了,别说是端木飞雪了,就算是修liàn

摄生术身体乔杜远胜常人的许云鹤,也要被拍得骨断筋折。更何况还有巨龙的那五根龙趾,拍中再被捏住,粉身碎骨也是一点都不为过。

龙爪带着可怕的风声拍下,端木飞雪的身影再次被淹没,但是一直向下落了好几米,龙爪却又停在了半空。

巨龙的感觉比人还要灵敏,它可以感觉到,自己的龙爪中,根本什么都没有抓到。虽然端木飞雪的身躯相比较于它的龙爪实在是太过渺小,但是如果她在里面,也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吼!!!”

攻击再次落空,巨龙暴怒,因为它已经感觉到了,那个讨厌的渺小人类,已经来到了自己的额头位置,手中那根牙签一样的冰剑,正直直地刺向自己的眼睛。

避之不及,巨龙的眼皮瞬间合拢,端木飞雪的惊天一剑刺中了眼皮。

所有动物的眼皮,都是脆弱的一层薄皮,不管是多么皮糙肉厚的野兽也没有能让自己的眼皮坚若金石的。

但是有着神兽之称的巨龙,却再一次颠覆了这个一般的常识。

凝聚了端木飞雪十分力量的惊天一剑,绝好的出手时机,刺在了巨龙那貌似脆弱的眼皮上,却无法更进一步。

巨龙的防御力,实在是太过于逆天了。

一击不中,端木飞雪转身便走,身后的巨龙又是一阵更加狂怒的怒吼,端木飞雪可没有和它硬撼的勇气。

一路逃出去老远,身后的巨龙却没有像前几次那样追上来攻击。好不容易逃到一个安全距离之外,端木飞雪转身想去看看这条巨龙在搞什么鬼。

一转身,端木飞雪忽然愣住了。

怔怔地看着前面,端木飞雪忽然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想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揉过了眼睛,眼前的世界清晰依旧,却已然不见了那条巨龙的影子。

龙呢?那么大的一条龙,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难道跑了?

端木飞雪还灭有来得及否定这个最荒谬的猜想,忽然从她的身侧传来一个焦急的提醒;“小心!”

乍一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端木飞雪一喜,还没有来得及他怎么又出现在了这里,一双坚实的手臂伸过来,直接把她拉到了一边去。

“轰隆!”

端木飞雪刚被拉走,就在她原来站立的地方,一道金光闪过,疾如奔雷,闪电般地落到了几十米开外的岩壁上,砸出了一个大坑,“哗啦啦”地向下滚落着碎石。

端木飞雪站在下面,看着那个被砸出来的大坑,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碎石不停地从里面滚落下来,这些不是端木飞雪的重点。她看到的,是一条金黄色的大蛇,长达三米多,刚从那大坑中冲出来,一见到了端木飞雪,马上尾巴一摆,向着她冲了过来。

飞!它居然可以在空中飞!

“那是什么东西?”端木飞雪吃吃地问道,那条龙不见了,怎么又多处这么一个奇怪的东西。

“快跑!那就是那条龙!”许云鹤一把拉住她就跑,刚才把端木飞雪及时拉开的人,就是他。

“怎么可能?”端木飞雪惊呼道。

那条金黄色的大蛇转眼间就冲到了两人面前,那一双绿幽幽的眼睛,还有哪一个明显迥异于蛇的脑袋,那上面的触须,额角,……

分明就是刚才那条龙的缩小版!

“它……怎么变成这样了?”端木飞雪吃惊道。

许云鹤却没有回答她,他已经没有时间来满足端木飞雪的好奇心了,因为那条缩小版的巨龙,已经来到了近前,尾巴一扫,向他们两个人发动了攻击。

双手箕张,一团烈焰从许云鹤的两手掌心中喷射而出,突然出现的烈焰明显吓到了那条“迷你龙”,已经甩出去的尾巴又收了回来,不敢去触碰这熊熊燃烧的烈焰。

放火吓退了龙,许云鹤马不停蹄,抓着端木飞雪就跑。一双脚在地上踩下一连串深深的脚印,地面上扬起一道浓密的烟尘。

“你怎么回来了?我不是让你走吗?你知不知dào

你回来了也没有什么用,只能让我们两个人都死在这里!”端木飞雪跟着许云鹤向前跑,却已然想到了许云鹤再度回来的后果,很严厉地责问道。

“你想当女英雄,我还没答yīng

呢!”许云鹤拉着端木飞雪狂奔不止,头都没回地答道。

“你先走!”端木飞雪还没有来得及说出下句话,许云鹤突然一甩她的手,把她往前面退去,自己却留在了原地。

“你这个混蛋!”端木飞雪骂了一声,许云鹤的实力和她有着太大的差距,她只向前飞出了一米不到,就在空中轻巧地转了方向,又飞回到了许云鹤的身后。

而这个时候,留在原地的许云鹤,已经又和那条龙对上了。

畏惧于许云鹤奇异的控火能力,这次巨龙没有再用尾巴横扫,冲到许云鹤身前还有两三米的地方就停了下来,口一张,一口白蒙蒙的雾气就喷了过来。

“快闪开!”端木飞雪来不及挡在前面,在许云鹤后面尖叫提醒道。

许云鹤听到了,但是他却并没有闪身避开,反而张开两臂,体内火元极速运转,身前冒出了一面火盾,挡在了雾气前面。

看似毫无杀伤力的白色雾气,缓缓地飘了过来,一接触,熊熊燃烧的烈焰在瞬间就熄灭掉,许云鹤奋力组建的火盾一触即溃,寒气逼人的雾气,已经蔓延到了他的身上。

“你这个疯子!我的话你没有听到吗?你以为你是谁,还真的想跟龙打啊!你要是想死,找个别的地方去死,别死在我眼前!”千钧一发之际,端木飞雪及时把许云鹤拉到了一旁,避过了横行无忌的致命寒气,却还在气愤难平地骂着许云鹤,声色俱厉。

虽然被端木飞雪及时拉开了,但是还是有一些寒气感染到了许云鹤身上。他只觉得周身上下奇冷无比,手脚完全僵住,身体之内一股寒气来回乱窜,不停地打着哆嗦。

从来都没有见过冷若冰霜的端木飞雪发这么大的火,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许云鹤却并没有生气,他哆哆嗦嗦地说道:“我……不想死……你……你更不能……不能死……”

原来,刚才在寒气袭来的时候,许云鹤虽然没有亲身感受过龙喷吐寒气的厉害,却也知dào

从这条龙的嘴里吐出来的绝对不是会死呢么好东西,他当然也想躲避。但是他又顾虑到身后的端木飞雪,她再次飞回,一定还来不及躲避,于是他就站在前面想硬扛一下。却没有想到这条龙的寒气如此霸道,自己精心布置的火盾连一点的阻碍作用都起不到,要不是端木飞雪拉了自己一把,等那些寒气把自己淹没,自己现在应该已经被冻成一根冰棍了。

许云鹤的用意,端木飞雪如何能想不通透?看着哆哆嗦嗦的许云鹤那染上白霜的眉毛,她张了张嘴,那责骂的话,就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你这个混蛋!”含义万千地骂了许云鹤一句,端木飞雪咬了咬牙,转身面对那一条再次强攻过来的巨龙,清冷的声音决然道,“既然你不想活命,那就让我们两个人,一起战死在这里吧!”

言罢,端木飞雪手中的冰剑再次出现,面对那条气势汹汹的巨龙,她拔地而起,挥剑抢攻。

一直在追杀两人的巨龙,没想到这两个一直在逃命的人,居然还敢杀回马枪。一个愣神,端木飞雪的冰剑已经刺在了它变细了许多的龙身上。

端木飞雪的这一剑刺是刺中了,但却和前几次一样,根本就无法给这条周身鳞片覆盖的巨龙造成一点损害。尤其是现在巨龙变小了许多,受攻击的面积也小了许多,龙身一扭,端木飞雪的剑直接滑了过去。

轻而易举地应对了端木飞雪的攻击,巨龙正想乘胜追击,忽然身下的空气陡然一热,一团火焰,突兀地从下面冒了出来。

火光一闪而逝,巨龙受惊向后飞掠。猝不及防之下,它还是被避之惟恐不及的火焰烧到了。在它金黄色的身躯中部,一团黑色的烟熏痕迹清晰可见。

放火的人,是许云鹤。

从没被火烧过的巨龙暴怒不止,它自动过滤掉了之前的对手端木飞雪,一双绿幽幽的眼睛怨毒地盯着许云鹤,尾巴一甩,直接冲着许云鹤飞了过去。

龙身缩小,速度也提升了一大截。许云鹤还没有来得及体味一下偷袭得手的喜悦,那条龙,已经飞到了他的胸前。

措手不及之下,许云鹤再度在身前放出了一团火。

“噗!”端木飞雪救援不及,龙遇到火焰之后一甩尾巴就撤回,而许云鹤却依然没有逃脱厄运,口中吐出一大口血,像一只断线风筝一样,倒飞了出去,在空中喷出一道血雾。

端木飞雪凌空将许云鹤接住,颤抖着双手将许云鹤捂在胸口上的手挪开,就悲痛欲绝地发xiàn

,许云鹤的胸口,已经塌陷下去了一大块。

“那条龙……好聪明……”被端木飞雪抱在怀里,许云鹤却依然在不停地发抖,边发抖边还在断断续续地说道,“它已经……不怕火了……却还要骗我……”

说了两句,许云鹤“哇”的一声又吐出一大摊血来,流在胸前的衣襟上,触目惊心。

许云鹤放出那团火,就是希望能再次吓阻巨龙的攻击。谁知dào

这条龙这次竟然不怕火了,却还假装对火依然恐惧,在许云鹤受到麻痹的时候,突然甩动尾巴,一下子就把许云鹤的肋骨抽断了好几根。

“你……你别说话了!我……我……”端木飞雪手足无措地抱着许云鹤,想要为他接上断骨,但是看着许云鹤口吐鲜血的凄惨样子,她那双手,就怎么都不敢再碰到许云鹤的伤处。所谓关心则乱,现在端木飞雪,可算是体会到这句话的真义了。

“别动了……我……我要死了……接好了……也没机会长好了……”胸口溢满了脓血,全身乏力,许云鹤反而放松了许多,他虚弱无力地对着端木飞雪笑了笑,“对不起……连累你了……你的救命之恩……只能下辈子去还了……”

“不!不!我不要你死!不要你死……我救了你,我的救命之恩,你这辈子就得还我……就这辈子……不要跟我说什么来世……”

端木飞雪拼命地摇头,眼眶一红,晶莹的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滚而下,滴落在许云鹤苍白无血色的脸颊上,凉凉的。

“我也不想啊……可是……来不及了……”许云鹤无力地摇头,苦笑,忽然面色陡变,一翻身抱住端木飞雪,就向旁边连续翻滚了好几圈。

第七十九章 将死

许云鹤和端木飞雪两个人刚刚翻滚出去,一声爆响,他们刚才待着的地方,就已经被砸出了一个大坑,尘土飞扬。

飞扬的尘土中,一道金黄色的影子闪掠而出,是那条龙,在许云鹤和端木飞雪分心之时,出手偷袭,幸好许云鹤警觉地发xiàn

,这才避免了端木飞雪也跟自己一样受伤。

险死还生,这一翻滚却已经再次伤到了许云鹤体内严重的伤势,断裂的肋骨摩擦剧痛难忍,碎裂的内脏,更是一口口地喷出暗黑色的脓血。

“我跟它拼了!”放下呕血不止的许云鹤,端木飞雪猛然转身,手中冰剑一扬,冲天而起。

“东风起!蛰虫振!草木生!”

高高地悬空立定,端木飞雪长剑指天,神情肃穆,古老的口诀,清冷的声音,在这片天地中缓缓响起。

九个字念罢,寒气逼人的空气,突然变得温和了许多。和煦的微风轻轻地拂过,地面上的片片冰层悄然融化,一种融融的暖意,在空气中缓缓荡开。

端木飞雪飘在半空中,一身鲜艳的火红色,衣袂飘飘,彷如九天仙子降世。

“日长至!苦雨降!雷神怒!”

又是九个字吐出,和煦如春风的气候,陡然又是一变。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层白蒙蒙的雾气,一团团聚拢在一起,缓缓的,竟然越变越厚,变作了阴郁的灰色,竟像是大雨将至前的阴云密布之象。

这一处空间本是那条龙的居所,空间很大,但是上面也是绝对不透风的,根本就看不到天空。但是端木飞雪念出这第二句口诀,竟然生生地在上面造出了一个小小的云层,以一人之力,模拟出了天地之象,这又是许云鹤生平所未见。

天空中阴云密布,和煦的微风也失去了温柔的外表,风声呼啸,冰凉的气息入肌入骨,躺在地上的许云鹤,忽然觉得自己的衣服有些不够穿的。

端木飞雪在上面从容不迫地施法,巨龙似也感觉到了一种巨大的威胁,在下面游走不定,龙首死死地盯着天空中衣袂飘飘的端木飞雪,却始终未曾飞上天空去发动攻击。

天空中的乌云已成墨黑色,道道银白色的电流若隐若现,竟像是一场暴风雨将至。

地下的巨龙越来越焦躁,却没有人注意到,天空中迎风而立的端木飞雪,苍白的脸上已见不到半分血色,那只紧握住斜指向天的冰剑的手掌,微微地颤抖着。

白皙如玉的手掌,紧紧地握住那把通体晶莹剔透的冰剑,端木飞雪微微颤抖着将它缓缓上抬,最后笔直竖立,冰剑的剑尖,直直地指向了天空中电蛇游走的阴云。

随后,笔直向天的冰剑,忽然劈下。

“喀拉!!!”

冰剑下劈的瞬间,天空中墨黑色的乌云同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一道巨大的闪电从云层向下劈出,耀眼的闪电将昏暗的空间照耀得亮如白昼,巨大的雷鸣声远胜之前巨龙的任何怒吼,没有防备的许云鹤,甚至觉得自己的耳朵在这一刻都被震聋了。

水桶粗的巨大闪电将天地撕裂出了一道恐怖的裂缝,裂缝的一端在天空上的云层上,而它的另一端,在蔓延向了地下焦躁不安的巨龙。

没有任何生物的速度可以追赶上光的速度,恐怖的闪电,瞬间就击落到了转身欲逃的巨龙身上。

“砰!”

一声巨响,巨龙身下的地面,陡然炸裂,无数的石块泥土被轰击上天,直冲向天空十几米远,方才力竭,又纷纷扬扬地落向大地。

地面上,出现了一个方圆七八米的深坑。而那条龙,却不见了踪影。

冰剑垂落在身侧,天空中的端木飞雪,娇躯颤抖得更加厉害。

“吼!!!”

一声堪比雷鸣的怒吼,短暂消失的巨龙突然从那一个深坑中飞跃而出,迷你的龙身重新恢复本身,硕大的龙首正对着天空中颤抖不止的端木飞雪,两只绿幽幽的灯笼眼睛,放射出可怕的凶光。

大张开的龙嘴中,一道急速水流,对着端木飞雪就喷了出来。

在它的身上,后背背脊处,一道焦黑色的痕迹清晰可见。而更加醒目的是,在这片焦黑色的正中,原本光滑整洁的龙鳞,出现了几道不规则的裂缝。在这几道细微的裂缝中,一丝淡淡的红色,特别艳丽。

那是龙的血,面对端木飞雪找引来的天雷,有神兽之称的巨龙,终究还是受伤了。

虽然那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小伤,但那确实是货真价实的伤口。这是这条龙,在这一场战斗中,在它几百年的生命中,所承shòu的唯一一次伤害。

无力地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许云鹤,只能躺在地上默默地注视着天空中如雷神降临一般的端木飞雪。默默的眼神中,有浓浓的敬佩,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不甘。

第一女武王,果然有着超越常人的力量。

但在敬佩的同时,许云鹤又在为端木飞雪担心起来。

在下面,他看不到端木飞雪娇躯的微微颤抖,但之前那几战,他都是看在眼里的。旧伤未愈,连番苦战,还能制造出这么可怕的天雷来,端木飞雪就算实力再高,现在,也是在苦苦支撑吧?她……还能撑多久呢?

而且,那条龙虽然受了伤,但那点伤,不过是聊胜于无,象征意义远大于实jì

意义。看,它的攻击,端木飞雪,还能挡住吗?

拥有可怕力量的急速水流片刻即至,端木飞雪神情肃然,身侧垂下的冰剑陡然刺向斜前方,头顶上的乌云隆隆闷响。

“喀拉!”

一声巨响,又一道巨大的闪电劈落。

巨龙的喷水已经到了身前,但是闪电的速度却无从超越。后发先至,撕裂天地的闪电,迎上直冲过来的急速水流,两者撞在了一起。

无声无息,躺在地下的许云鹤没有听到两者相撞的巨响,只看到束成一股的水流突然破裂开来,洒下漫天的水线,将乌云下迎风而立的端木飞雪完全遮盖住了。

“砰!”

随后却传来一声巨响,地面轰然震动,躺在地上的许云鹤没有躲过这一劫,反激而起的碎石灰土,落了他一头一脸。

无力地伸手在脸上摸了几把,许云鹤费力地挪动了一下身躯,睁开眼睛,看到天空中的端木飞雪依然好端端地站在半空中,既没有受伤,也没有被浇成一个落汤鸡,许云鹤不由得心下大安。

但是他却没有注意到,天空中的端木飞雪虽然还在那里站着,却已经开始左右摇晃。一张苍白的俏脸毫无血色,她只是紧咬着下唇,一言不发地低头看着下面那一个长长的阴沟。

长长的阴沟,长达近百米,在里面,躺着那条巨龙。

在它的背脊上,一道更加明显的焦黑色覆盖了先前的那一道痕迹。

那几道细微的碎裂痕迹已经扩大了好几倍,淡淡的红色,已然加深了好几分,鲜艳的血液,从裂缝中潺潺流淌而出。

第二次的对抗,无往不胜的巨龙,再次落败。

而且这一次,受创更重。

巨龙的水流攻击,不但没有起到任何攻击效果,反而做了雷电的导体,反流到巨龙的身上,将巨龙身上的伤口撕裂得更大。

象征着天地之威的天雷,没有任何的生物可以正面相抗,即使是神兽也不可以冒犯天雷的威严。

巨龙发出一声更凄厉的怒吼,庞大的身躯从阴沟中拔地而起,没有喷水,没有释fàng

寒气,就是这么不管不顾地冲向端木飞雪,庞大的龙身,挡住了天空中的乌云。

乌云下的端木飞雪,面对着狂怒而至的巨龙,星眸中不见丝毫的慌乱,另一只一直闲着的手掌突然也握在了剑柄上,两只手握住冰剑,抬高到额前,然后奋力下劈。

“喀拉!”

乌云中隆隆作响,一道更加粗大的闪电再次降临,贯穿天地的闪电,彷如一条银色的巨龙,面对由下向上怒冲过来的巨龙,毫不避让地坠落而下。

一条金龙,一条银龙,两条同样威势不凡的巨龙,狠狠地撞在了半空中。

雷声、风声、怒吼声、撕裂声、坠落声……

无数杂乱的声响汇聚到一起,在地面上动弹不得的许云鹤,再次被铺天盖地的沙石土块活埋。

过了好一会儿,手脚并用的许云鹤,才费力地从一层厚厚的浮土中钻出来。俯身趴在地上,满身的泥土,连正脸都盖住了,只剩下一双明亮的眼睛,费力地四下扫描着。

一睁开眼睛,许云鹤的视线中,就出现了一双脚。

确切地说,那是一双穿着鞋的脚。

那双绣花鞋,很秀气,火红的底色,精致的绣工,只是上面的污迹有些多。

这是端木飞雪的鞋,许云鹤急忙抬头,果然,这双脚的上面,就是端木飞雪那瘦弱纤细的娇躯。

“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看着端木飞雪那毫无血色的一张脸,许云鹤心中一紧,慌忙问道。

端木飞雪没有回答,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地摇了摇头。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许云鹤放下了心头一块大石,又想到了那条巨龙,又问道,“那条龙呢?它在哪里?是不是跑了?”

虽然刚才端木飞雪的天雷非常厉害,但是许云鹤可没指望过端木飞雪能把这条龙劈死。毕竟这是龙,传说中的神兽,虽然被端木飞雪搞得很狼狈,却也不是这么容易就死掉的。

奇怪的是,时间过去了好一会儿,却始终没有听到端木飞雪的回答。

许云鹤抬头,却听得“噗”的一声轻响,一把晶莹剔透的冰剑,就插在了自己额头前不足两寸的位置,额前的一缕头发,都被削断了。

险些被斩首的许云鹤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脖子向后一缩,他才敢再次抬头,一边抬头一边还在埋怨:“端木姑娘你注意点好不好,没被龙杀死,险些就被你一刀两断了……”

头刚抬起一半,一个重物突然砸在了许云鹤的脑袋上,紧接着后背也受到重压。许云鹤完成一半的抬头动作戛然而止,下巴重重地砸向地面,正在张口抱怨的嘴巴,顿时被塞满了泥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身上受到重压,身受重伤全身无力的许云鹤,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又付出了肋骨摩擦呕血数口的代价,才气喘吁吁地移开了身上的重负,向旁边移开半尺,浑身上下汗出如浆。

“端木姑娘?怎么是你?你这是怎么了?”气还没有喘匀,许云鹤突然发xiàn

那个压在自己身上的重负居然是端木飞雪,见她双目紧闭仰面朝天躺在地上,不由得惶急地呼喊起来。

许云鹤的呼喊声很无力,因为端木飞雪一点反应都没有。

许云鹤费力地向前蹭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靠近到端木飞雪的身边,伸出一只手在端木飞雪的肩膀摇了摇。还叫了一声:“端木姑娘!你怎么了?有没有事?”

没有回答,端木飞雪双目紧闭,连身体都没有一丝反应,软软的。

许云鹤慌了,用力地摇了摇,用最大的力qì

凑到端木飞雪的耳边喊道:“端木姑娘!你不要吓我啊!你快醒醒!快醒醒!”

许云鹤摇晃的幅度很大,声音也达到了此时所能做到的极限,但端木飞雪,依然紧闭双目毫无反应。

“端木姑娘!你不要这样啊!不要吓我啊!快点醒醒啊!”许云鹤的心中莫名一痛,用力而徒劳地摇晃着端木飞雪软软的娇躯,“算上这次,你已经救了我三次了!三次的救命之恩,我还一点都没有报答你啊!你把龙打跑了,怎么自己却睡了?快点醒醒啊,快醒醒,不要再吓我了!”

许云鹤语无伦次地连自己都不知dào

自己在说什么,他的目光只是注视着端木飞雪那双紧闭着的双目。

失望的是,任凭他如何呼喊,如何用力摇晃,始终都没有看到端木飞雪的眼皮颤动一下。

“端木姑娘!那条龙又来了!你快点醒醒,你要是还不醒,我就要被它吃了!”许云鹤的脑子里也不知dào

在想着什么,居然想要靠这样来把端木飞雪唤醒。

许云鹤拙劣的方法,依然没有将端木飞雪唤醒。

只是不知dào

该说许云鹤一语成谶还是乌鸦嘴,这句本是为了将端木飞雪唤醒的谎言,没有让端木飞雪睁开眼睛,却把另一个主角给招来了。

“呼哧!”

一道极强的气流吹到了许云鹤的身后,要不是许云鹤现在趴在地上倒无可倒,他早就被吹出去了。

许云鹤艰难地转动脖子,然后,他就看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一幕场景。

身后,那条是那条巨龙。

庞大的龙身,俯在地面上,龙首对着许云鹤。那双绿幽幽的灯笼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许云鹤。

在灯笼眼睛的下面,是一双粗如人腰的巨大鼻孔。刚才那阵几乎将许云鹤吹倒的气流,就是从这双鼻孔里吹出来的。

一语成谶,想要的效果没有达到,反而将最可怕的对手招来了,许云鹤的这张嘴,实在是太逆天了。

“想来吃我是吗?来吧!来吃了我吧!”见到了最可怕的敌人,许云鹤还失去了所有的反抗能力,求生无望之下,许云鹤反倒激起了一股血勇之气,双目血红地瞪着那双灯笼眼睛,嘶声吼道。

“吼!”

许云鹤垂死之际的吼声,激怒了巨龙。龙嘴一张,一声不完全版的龙吼,将许云鹤的耳朵震得嗡嗡乱响,扑面而来的水流,将许云鹤身上淋得到处都是,连脸上都被喷了一遍,脸上的泥土都被洗干净了。

这是龙的口水?

许云鹤恍然明白脸上的水流是什么,此时却没有了任何的嫌恶表情。

因为吼声过后,巨龙的龙嘴已经张开,龙神缓缓前伸,横着就向自己咬了下来。

许云鹤奋起全身最后的力qì

,将一旁昏迷不醒的端木飞雪,向一旁推出了好几米远,避开了龙嘴的覆盖范围。

而他自己,则已经陷入了龙嘴上下颚中心的位置,左右两边都是锋利如利剑的龙牙,逃无可逃,已是有死无生的必死之局。

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力qì

,智计百出的大脑也想不出任何的办法可以逃生,许云鹤,已经明白了死亡的降临无可避免。

有死无生,许云鹤反而坦然面对。

闭上双眼,许云鹤安静地等待着自己的死亡。

巨大的龙嘴缓缓收拢,两旁长如利剑的龙牙锋利无比,一点点刺入了许云鹤的身体里面。

刺穿了胳膊,肱骨碎裂,尖锐的龙牙,刺向了许云鹤的胸口。

巨大的痛苦,让许云鹤不能自已地发出了一声呻吟,却无法将声音传出,因为这一刻,龙嘴已经合拢了大半,所有的声音,都淹没在了龙嘴中,一点都没有外泄出去。

痛彻心扉的剧痛,许云鹤的心中,却进入了一种奇异的安宁状态中。

原来,这就是我的死亡。

原来,我的一生,就是这样终结的。

死在龙的嘴里,就是我的宿命吗?

第八十章 再见欢颜

尖锐冰冷的龙牙刺入了胸膛,体内光滑冰冷的触感,许云鹤仿佛能看到,自己的内脏在一点一点地被刺穿,血液流淌出来,溢满了胸腔和腹腔,由内而外的温暖感觉,好奇怪,好奇怪……

血液大量地流失,大脑中眩晕的感觉袭上来,许云鹤的意识一松,缓缓闭上了眼睛。

就这样了吧,这辈子,十五年的人生,就在这条龙的嘴里,终结了……

许云鹤的鲜血快速流淌出来,胸腔中的鲜血流淌到了他的手臂上,渗透了破破烂烂的衣袖,顺着胳膊向下,流到了许云鹤的手腕。在那里,却挂着一个小小的玉像。

那是叶欢颜送给许云鹤的玉像,之前的连番遇险,许云鹤一直都没有来得及重新把它挂回到自己的脖子上。

现在,许云鹤的鲜血流淌了下来,热热的,殷红的鲜血,流淌到了玉像上。

晶莹剔透中透着淡淡绿意的玉像,渐渐被浸染上了越来越浓的血红色,叶欢颜绝美的容颜,被许云鹤的鲜血淹没了。

忽然,被鲜血淹没的玉像,竟然发出了淡淡的绿光。

那绿光瞬间扩散,穿透了殷红的鲜血,穿过了巨龙的巨口,将这条巨龙都映射成了一条绿龙。

强烈的绿光照亮了整片天地,那绿意越来越浓,将整条巨龙都映射成了半透明状,里面许云鹤苍白的一张脸,在绿光中若隐若现。

巨龙极速合拢的一口利齿,陡然间顿住了。

……

滴答!滴答!滴答!……

一点点冰凉的水珠不停地滴落下来,细微的滴水声,在这一片寂静中,却显得很是清晰。

下雨了吗?

许云鹤霍然睁开眼睛,一个翻身从地上坐了起来。

“嘶!”猛然坐起来,两肋传来剧烈的疼痛,初醒懵懵懂懂的许云鹤,不由得咧嘴“嘶嘶”有声。

许云鹤低头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自己上半身的衣服,已经不知dào

跑到哪里去了,裸露着胸膛,还好下半身依然完好,不曾走光。

不过自己的上半身,实在是不堪入目。

从两个腋窝向下,一直到髋部,全都被厚厚的纱布给包裹住了,裹得像一个粽子一样。刚才猛然坐起来,就痛得许云鹤直咧嘴。如今渐渐清醒了,他却发xiàn

,自己就算只是正常地呼吸,胸腔中也会有不止一个脏腑阵阵疼痛。

有过多年受伤经验的许云鹤明白,这是自己的内脏遭受到了重创。而感受到的痛处不止一处,说明……自己受伤的程度超乎想像。

那条龙哪儿去了?这是在巨龙的肚子里?

不像啊,难道我还活着?

一想又是一阵晕眩,许云鹤差点又倒下。

算了,不管了,先起来再说!

许云鹤呻吟了一声,一手扶在旁边的岩壁上,作势欲要起身。

没想到刚一动腿,还没等他使力,两条腿同时传递过来一阵锥心蚀骨的剧痛,许云鹤眼前一黑,险些就此晕了过去。

额头冷汗直冒,许云鹤强忍着痛楚,没有让自己真的晕厥过去,低头一看,原来自己的两条腿上也是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厚厚的纱布,生生把自己的两条腿包成了大象腿,只是刚才被自己袍子的下摆被挡住了,刚醒过来的许云鹤没有注意到。

看样子,自己好像还没有死啊!不过伤成这个样子,比死……也强不到哪里去……

许云鹤苦笑,费力地挪动着自己的两条腿,一点点蹭着坐到了身边一块凸出来的石板上,勉强算是找到了一个坐着的地方。

刚坐定,屁股上传来的深入骨髓的冰凉,让许云鹤晕晕的脑子一阵清凉,他忽然想到了端木飞雪。

“端木……”一张口,还没有把话说完,许云鹤把自己倒给吓了一跳。

自己的声音怎么变成这样了?嘶哑难听,说话就像是金属摩擦一样,连自己听着都受不了。

尤其一开口,嗓子里面也是一阵剧痛。还有一些热热的东西涌到了嘴里,咸咸的,那是血。

没想到连自己的嗓子都伤成这个样子,这条龙真是……

满身伤痛,许云鹤却顾不得去细看其他地方的情况了,没有找到端木飞雪,这件事才是最严重的。

“端木姑娘!端木姑娘!你在哪里?端木姑娘!”

一扭动脖子,脖子也是一阵剧痛,许云鹤却顾不得了,坐在那里,四下搜寻,却始终没有看到端木飞雪的身影。

|“端木姑娘!端木姑娘!”许云鹤急了起来,一手按到地上,强忍着全身上下无处不在的剧痛,费力地向前爬动着。

不受伤是不知dào

受伤的痛苦,刚向前爬了两步,还不到一米的距离,许云鹤就已经搞得满头大汗。全身上下由内而外,全都在用锥心蚀骨的剧痛来提醒他,自己的身体受创情况有多么糟糕。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腹部的左侧,又开始向外渗血。刚刚恢复清明的神智,又有了一股强烈的晕眩感。

情况远比许云鹤想象的要严重得多,但是现在,许云鹤已经顾不得太多了。

“你要是想早点死,就继xù

向前爬吧!”许云鹤正要继xù

向前爬,一个冰冷的声音这样说道。

那个声音冰冷如霜,和之前的端木飞雪很像,但是许云鹤可以肯定,这绝对不是端木飞雪的声音。

端木飞雪的声音,如寒冰,一开口,那股冰冷之意就会渗入听者的心中,有如置身于万古不化的雪峰,即使端木飞雪不曾恶形恶相,却也会让人生出畏惧之心。

而这个声音,虽然同样冰冷,却难掩其冰冷背后的温柔之意。虽冷峭,却如初春冰雪初融,一俟雪融冰消,那融融的春意,就会萌发出所有的生机。

这个声音,许云鹤再熟悉不过了。他停下了所有的动作,怔怔地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是一片黑暗的角落,看不到丝毫的光亮,许云鹤的视力再好,也只能看到一片纯粹的黑暗。

他却不敢上前去看看,也不敢在开口发问。他就是这么怔怔地看着那里,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似狂喜,似迷惑,似不信,不一而足,复杂至极。

“怎么?分来几天,连声音都认不出来了?”声音依然冷峭,甚至还带着讥讽,但在许云鹤听来,却彷如天籁,脸上的复杂表情尽皆消失,只剩下满脸的狂喜。

“颜颜!你怎么来了?”许云鹤惊喜地欢呼了一声,一伸手就要按在地上爬到那里去。

“别动!你身上有伤!”一双白皙绵软的手掌伸了过来,按在了许云鹤刚刚落下的手臂上,阻止了许云鹤的俯身。

许云鹤也不坚持,一抬头,那个明眸皓齿现在却板着一张俏脸满脸冰霜的绝美少女,不是叶欢颜还有谁?

“颜颜?真的是你?你怎么会来到这里的?”许云鹤不可置信地看着叶欢颜。

“你很好啊,刚分开还不到半个月吧?怎么,这么快,就连我的样子都不记得了?”许云鹤的狂喜丝毫没有感染到叶欢颜,她冷笑了一声,话语中的嘲讽之意,更浓。

“颜颜?你怎么了?我那地方得罪你了?”许云鹤莫名其妙地看着明显气不顺的端木飞雪,要不是自己全身是伤随便一动就痛得要命,他还真想挠一挠自己的后脑勺。

“没有得罪,您是什么人啊,少年天才,风流倜傥,勇猛无dí

!我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小女子,哪里有什么地方能值得你许大公子得罪的?”端木飞雪侧过头去,索性都不去看许云鹤了,语气是越来越怪异。

许云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绞尽脑汁地想了好一会儿,才自作聪明地恍然大悟:“颜颜,这次是我鲁莽了,我也没想到这里面会有这么多的危险。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都是我自作自受,倒是还要麻烦你身陷险地来救我,是我对不起你!”

“你愿意怎么冒险就怎么冒险,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过是一个根本不值得人记住的无名女子,一无是处,哪里受得起你许大公子的道歉?这个歉,你留给别人吧!”许云鹤的道歉不但没有让叶欢颜的怒意化解,反而适得其反,叶欢颜越说越气,一转身,索性“蹬蹬蹬”地走了。

“颜颜!颜颜!你别走啊!”许云鹤没想到自己的自作聪明变成了弄巧成拙,眼看叶欢颜居然要走,一着急就要起身去追。

慌乱中,许云鹤却忘了自己身上那惨烈的伤势,刚一伸腿,多处剧痛袭来,眼前一黑,他“咚”的一声栽到了地上。

再次以狗啃泥的姿势和大地“亲吻”了一次,许云鹤又灌了满嘴的泥沙,恨不得咒骂一番,这片土地,难道跟自己有仇?这都第几次了?

许云鹤费力地吐出嘴里的泥沙,还没起身,一双手已经伸到了他的肩膀上,一把将他扶了起来。

“你怎么样?都伤成这个样子了,怎么一点都不知dào

爱惜自己,还这么逞能?”一张倾国倾城的绝美容颜出现在许云鹤的眼前,叶欢颜扶着许云鹤的肩膀,冷冰冰的俏脸,早已化为满心的关切与疼惜。

“颜颜!你能不能告sù

我?我到底哪个地方做错了?”许云鹤定定地看着叶欢颜的双眸,郑重问道。

“没做错!你什么都没做错!都是我的错!你满yì

了吧?”谁料许云鹤一开口,叶欢颜的表情顿时再次冰封,双手收回,气鼓鼓地背过身去。

“到底怎么了?我错了什么,你告sù

我,我才能改啊!”许云鹤简直快要抓狂了,刚醒过来什么都没做,怎么也能让颜颜如此对待自己啊!

“你有什么要改的?要改,找你的端木姑娘去改吧!”叶欢颜依然背着身,丢过来这么一句硬梆梆的话。

“端木姑娘?”许云鹤一呆,随即又想起来端木飞雪现在依然不见踪影,他急忙问道,“端木姑娘在哪里?颜颜你见到她了吗?”

“没见到!你自己去找吧!”叶欢颜气鼓鼓地答道,猛然转过身来,一双妙目恨恨地瞪着许云鹤,强dà

的怨气,把从未见过的许云鹤给吓住了。

“颜颜,你怎么了?你既然救了我,端木姑娘的下落,你一定知dào

吧?她……”许云鹤弱弱地问着,虽然依然不知dào

叶欢颜是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怨气,他却也自动地降低了说话的音调。

“你找你的端木姑娘去吧!本姑娘不伺候了!”叶欢颜恨恨地转身,狠狠地一跺脚,转身便重重地跺着地面向前走。

“颜颜!颜颜!你别走啊!”许云鹤想要再追,却又有上一次的教xùn

,只能在后面无力地喊着,“颜颜,你走了,我怎么办啊?”

没想到前面的叶欢颜居然停了下来,没转身,背对着许云鹤恨恨地说道:“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找你的端木姑娘去啊,找我干什么?”

这句话一出口,许云鹤脑子一转,瞬间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颜颜是吃醋了!

怪不得自己一醒来,她就一直那么阴阳怪气地跟自己说话。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端木飞雪。

她的每一句话,都是酸溜溜的,尤其是最后一句话,那股醋意,几乎都要冒出来了。都怪自己这个笨蛋太迟钝了,居然现在才反应过来。

自己一睁开眼睛就叫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还为了找寻她而着急上火,这要是不解释一番,颜颜怎么能不生气呢?

许云鹤暗骂自己笨蛋,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的心中也就有了定计。

“颜颜,端木姑娘,就是端木飞雪,是端木家的四小姐,你应该认识吧?”许云鹤绝口不提叶欢颜在吃错,而是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若无其事地随口问道。

心中明白是一回事,但是却绝对不可宣之于口。

不得不说,这段时间的生死考验,的确让许云鹤的心智成熟了许多,虽然在这个地方成熟,有些怪异。

“我不认识!什么端木飞雪,跟我有什么关系?”叶欢颜气鼓鼓地扭过头去。

叶欢颜的表现,让许云鹤心中暗笑。虽然是否认,但是傻子都听的出来,这就是承认了。

许云鹤丝毫不奇怪,这只是楔子,下面的话才是重点。

“我和她在前天才见面,她却已经救过我三次了。我许云鹤从来都没有欠过别人什么,但是端木姑娘的这份情谊,我却会永远记得的。”许云鹤收起了戏谑的心思,郑重其事地说道。

“是啊,多难得的缘分啊!既然这么大的恩情,那你就干脆以身相许好了!美女救英雄,好一段佳话啊!”叶欢颜酸溜溜地说道。

“颜颜,你想到哪里去了?”许云鹤哑然失笑,随即正容道,“端木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很感激她,但是你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我可从来都没有想过。”

叶欢颜没有再说什么,却也没有给许云鹤什么好脸色。

“她是端木家的四小姐,天资纵横,天下第一女武王。这样光彩夺目的人物,是要有另一个和她同样出色的大人物,才能般配的。我一个小小的武师,这么大的差距,何曾有过什么痴心妄想?”许云鹤淡淡地笑着,语气平淡,却有一丝落寞在眼神中闪现。

“你也是天才啊,就算比不上那个小妖怪,也不是太差啊!”叶欢颜转过头来,不服气地反驳道。

叶欢颜的语气依然没有好转,许云鹤却已经听出了那冰冷背后的回护之意,心中一暖,心中那股落寞之意顿时烟消云散。

“这个世界上,也许,只有你一个人,会永远把我当成宝了!”许云鹤含笑望着叶欢颜,随满身伤痛,却依然笑得那么温暖。

叶欢颜默默地回应,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有两双澄澈的眼神对视在一起。

无言,却有胜过言语千百倍的真情,在缓缓流淌。

以目相见,以心相知。

心心相印,心意交融。一切的误会,所有的芥蒂,还需yào

再用那苍白无力的语言去解释吗?

叶欢颜默默地伸出手来把许云鹤扶了起来。

“端木姑娘在哪里?她还好吗?”许云鹤费力地喘着粗气,张口问道。

这次叶欢颜没有再发怒,略一沉默,伸手指了指右侧的一个角落:“她在那里,还活着,不过……”

“不过怎么了?是不是也受伤了?”叶欢颜的语气急转直下,许云鹤着急了起来。

“看你那着急的样子,还说没什么痴心妄想……”叶欢颜扁了扁嘴,低声嘟哝了一句,却也没有继xù

在这上面大做文章,向前努了努嘴,“我一句话说不清楚,你自己去看看吧!”

许云鹤现在是一步都走不了,只好靠叶欢颜在一边扶着他一点一点往前蹭。

好不容易挪到了地方,许云鹤已经是馒头的冷汗。

叶欢颜玉手向前一伸,掌心中突然放射出朦胧的光芒来,淡淡的不显眼,却刚好可以让许云鹤看清楚面前的情况。

前面,躺着一个人,正是端木飞雪。

她的情况比许云鹤要好得太多,起码身上没有和许云鹤一样被包成粽子。

只不过,躺在地上的端木飞雪双目紧闭,俏脸雪白不见一丝血色,朦胧的光线中,看不到她的脸上有任何表情。

第八十一章 焚己

“端木姑娘!”许云鹤轻轻地唤了一声。

没有回应,端木飞雪依然躺在那里紧闭双目,毫无反应。

许云鹤有些着急了,就要俯下身去仔细查看一下端木飞雪的状况。旁边一直扶着他的叶欢颜赶紧扶住,帮他一点点坐到地上。

不过许云鹤没有注意到,叶欢颜的一张娇艳的红唇,已经撅得老高了。

“端木姑娘!”许云鹤又叫了一声,距离近了,声音也加大了许多,却依然没有让端木飞雪作出任何一点反应。

许云鹤伸手,刚按上端木飞雪的腕脉,一道冰冷至极的寒气,就顺着指尖的接触,飞速地传递到了许云鹤身上。

“怎么这么冷?”许云鹤闪电般地收手,惊呼道。

刚伸出去的手一触即收,刚伸出去的两根手指在另一只手掌中不停地摩擦着,却依然无法完全将那股极寒消融掉。

端木飞雪的身体居然变得像一个大冰块,虽然许云鹤只是接触了短短一瞬,但那两个指尖却已经被冻得僵直,如此霸道的寒气,真不敢相信居然是人身能发出来的。

而看端木飞雪的鼻翼依然在轻轻地翕动,分明还有着淡淡的呼吸。

“哼!臭男人!”叶欢颜低低地暗骂一声。

“颜颜,你是不是知dào

她是怎么回事?”许云鹤忽然发xiàn

叶欢颜居然一点都不奇怪,若有所悟,转而问道。

“我怎么会知dào

?端木家的小妖怪,本来就是一座小冰山,冷一点当然正常了!倒是可以防备一些居心不良的登徒子,免得被人占便宜!”女人的情绪变化无端,刚过去的温情脉脉,现在又开始对许云鹤没有好声气了。

“颜颜,端木姑娘救了我很多次,这一次如果不是为了救我,她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就当是我求你了,你能告sù

我,这是怎么回事吗?”和叶欢颜相处了不长时间,许云鹤却已经学会了正话反听的本领。

“她救的是你又不是我,你要是想救她就自己想办法啊,找我干什么?”叶欢颜哼了一声,却已经默认了许云鹤的判断。

“颜颜,我是个很笨很笨的人,在很多方面,还需yào

你来帮我才行啊!”许云鹤望着叶欢颜,很深情地说道。

“行了行了,好肉麻啊!真是怕了你了!”受不了许云鹤的柔情蜜意,叶欢颜撇了撇嘴,这才不情愿地说道,“我也是听人说的,端木飞雪在小的时候练武走火入魔,伤到了丹田,留下了病根。每隔三个月就会发作一次,发作的时候全身冰冷透骨,她现在,应该就是旧病复发了!”

“旧病复发?”许云鹤自责地看着端木飞雪惨白的脸,“都是因为我的缘故,才会诱发她的旧疾!她这么下去,要到什么时候啊?”

“不用到什么时候了,发病的时候如果不及时医治的话,不到一个时辰,她就会寒气入心而死!”叶欢颜冷冷道。

“这么严重?”许云鹤担忧地望着端木飞雪,随即转头看向脸色不佳的叶欢颜,“颜颜,你既然知dào

原因,那肯定也知dào

解救之法吧?”

“我怎么知dào

?”叶欢颜扭过了头去。

“颜颜!”许云鹤严肃了起来。

“好了好了!告sù

你就告sù

你,不过你知dào

了也没什么用!”叶欢颜扭过头来,心不甘情不愿地答道,“端木飞雪是端木家的武学天才,为了帮她控zhì

病情,端木家不知dào

从哪里搞到了一只凤凰幼雏,从小就和她一块儿长大。每次她犯病的时候,靠那只凤凰的先天真火就可以压制住寒气的扩散。不过现在她的那只凤凰不知dào

跑到哪里去了,你就算知dào

,也救不了她!”

“这个……”许云鹤双眉紧锁,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端木飞雪的那只凤凰,是和端木飞羽在一起的,这个许云鹤是亲眼见到的。但是自从不归海遇风暴之后,端木飞羽那些人,就统统不知所踪了。尤其现在身陷武王秘藏中,想去找那只凤凰,根本就无从谈起了。

可是如果没有那只凤凰,又要靠什么去压制端木飞雪体内肆虐的寒气呢?

先天真火,这个许云鹤自己也有。但是端木飞雪体内的寒气,那实在是太不一般了。

端木飞雪的实力是武王一品,她体内的痼疾是伴随着她的实力一起生长的,刚才许云鹤只接触了两根手指,就被那股寒气给侵入体内了。尤其现在许云鹤还是身负重伤,本来那点武师的微末实力,就无法与端木飞雪体内的霸道寒气相抗衡。如今身受重创,相比较起端木飞雪体内只强不弱的寒气,那只能算是杯水车薪了。

端木飞雪体内的情况,许云鹤不敢去探查。但是他从小就跟师父学习,对于武者体内经脉的运行状况,是很了解的。她是小时候练功走火入魔伤到了经脉,致使一部分寒气走入了岔道。她的实力越高,复发时的寒气也就越厉害。

她实力弱的时候,不需yào

多么高深的修为的人就可以帮她控zhì

住。但是她的实力越高,能帮她控zhì

住病情的人,就需yào

越来越高的修为。如今她已经修liàn

到了武王,能帮她的人,至少也要比她高出两个品级。

武王三品,这样的人,许云鹤连见都没见过。现在在这个地方,又要去哪里找寻?

皱眉苦思良久,许云鹤忽然重重地呼出一口气,面色决然,似是作出了决一个重yào

的决定。

许云鹤转向叶欢颜,问道:“颜颜,你身上有没有带什么金创药?”

“有啊,不过你身上的伤口,我都给你包扎好了,你还要干什么?”叶欢颜奇怪地问道。

“谢谢你救我,不过这样好得实在太慢了,你还有多少药?都给我吧!”许云鹤顾不得细细解释,向叶欢颜伸出手来。

“太慢?你伤成这样,还想好多快?”叶欢颜瞪了许云鹤一眼,却还是从腰间的一个小包里,掏出了两个小瓷瓶,递到了许云鹤伸出来的手掌中。

许云鹤一把接过来攥在手心,向旁边挪了两步,步子不稳,险些跌倒在地。

“你别过来!”许云鹤阻止了要过来扶住他的叶欢颜。

“你要干什么?”叶欢颜停了下来,不解地看着许云鹤。

“你……你转过身去!”许云鹤没有回答,一张苍白的脸却红了起来,嗫嚅道。

“转身?你干什么呀?”叶欢颜更是不解。

“你……你转过去!我……我要脱衣服了……”许云鹤的头也低了下去,声音也越来越低。

“脱衣服?”叶欢颜疑惑地重复道,随即似乎是明白了写什么,柳眉倒竖,怒气勃发地指着许云鹤,“你这个臭流氓!你太无耻了!”

“臭流氓?这……这是怎么话说的啊?”这回换许云鹤自己不明白了。

“她毕竟是一个女子,现在昏迷了,你就这么干?你就算能救醒她,她醒了过来,也非得杀了你不可!你这个混蛋,有没有拿我们女儿家的清白当回事?”看着许云鹤那状似无辜的表情,叶欢颜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清白?这的……”许云鹤疑惑地望着不知为何发怒的叶欢颜,听着听着他终于算是明白了,不由得哭笑不得地解释道,“颜颜,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说的是脱我自己的衣服,怎么就和你们女儿家的清白扯上关系了?”

“你不是要脱……”叶欢颜疑惑地指向地上的端木飞雪,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却依然不服气地说道,“那也不行!好端端的,你脱衣服干什么?怎么,在梦里裸奔还不够,还想在这里再来一出吗?”

说到最后,她自己的脸,却也红了起来。

“颜颜,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把话说完。”许云鹤哭笑不得,但是想到了当日梦中的情景,心中也是有意思说不清道不明的淡淡喜悦,说话的声音也多了些温柔,“我的母亲,曾经留下过一门功法,我在上面看到,运用一些法门,可以让自己的伤复原得快一些。只不过这门功法修liàn

的时候要把衣服脱掉,可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哪有想什么?是你自己心里在乱想!”叶欢颜可不会承认,气势汹汹地反驳道。

许云鹤自然不会在这种问题上多做计较,淡淡一笑。

叶欢颜不服气地转过身去,忽然又转了回来,问道:“这样快速疗伤,一定有什么代价吧?”

所有的获得,都是需yào

等价的付出的。得到的越多,需yào

付出的代价也越多。能把伤势复原的速度提快的功法世所罕见,叶欢颜想到的,却是许云鹤付出的代价,必然不小。

“过程会有点痛,而且之后,会有两个多月的虚弱期。”许云鹤知dào

瞒不过叶欢颜,沉吟了一下,淡淡答道。

“只是有点痛吗?”叶欢颜定定地看着许云鹤的眼睛,追问道。

许云鹤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答道,“很痛。”

不过随后他又补充道:“不过没关系的,从小到大我都被人打习惯了,过上两三天总要断胳膊断腿的来几次,这点伤痛,没什么的,我能扛得住。”

叶欢颜久久地凝望着许云鹤,良久方才收回自己的目光,轻轻地点了点头,缓缓地转过身去。

转身的一刹那,许云鹤却看到,在她那双星眸中,有点点的星光闪过。

许云鹤心中多了些复杂的东西,似甜似酸似苦,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自己的心事。

默默地看着叶欢颜的背影,许云鹤费力地抬起自己的手臂,慢慢地开始脱掉自己身上的衣服。

许云鹤身上的伤势相当严重,每次一动,所有的肌肉都在传递痛楚的感觉,所以他的动作很慢很慢。

不过还好,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因为连番的苦战而被破坏得很彻底,上半身全裸,下半身也变成了乞丐装。不多的一段时间,他就把自己身上的破烂衣服给扯掉了。

现在许云鹤已经全身赤裸了,整个上半身,还有两条腿的一半,还被雪白的纱布包裹着。

许云鹤低头看了一眼纱布上的血痕,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来。

“你就算恢复全部的实力,也救不了端木飞雪的!”许云鹤刚伸出手来,背着身的叶欢颜忽然说道。

“我有我的办法,实力不足,还可以靠别的办法弥补的。”许云鹤将手伸到左腋窝下的接口上,握住了捆扎在一起的绳结,用手解开,缓缓地脱去身上的纱布。

纱布绑到身上的时候很容易,只要放上药,找准位置一层层包裹上就可以了。但是隔了这么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流血的伤口已经结痂了,渗出来的鲜血已经浸入了纱布里面,和纱布黏在了一起。

现在再揭开,无异于把刚刚结痂的伤口再次撕裂,遍布全身的伤口,又要再经lì

一遍痛苦地洗礼。

许云鹤一点一点地撕扯着,一圈圈地解下捆在身上的纱布,斑斑的血迹和白色的纱布对比鲜明,许云鹤一言不发,第一条纱布被解开,他随手就扔到了地上。

随后,是第二条。

至始至终,许云鹤没有发出哪怕最低微的一声呻吟。他有条不紊地解着遍布全身的绷带,动作很慢,却保持着匀速。

背转过身去的叶欢颜却没有看到,许云鹤的双唇绷得紧紧的,额上的青筋根根暴起,脸颊上冷汗滚滚。

很痛,非常痛,相当痛。不是许云鹤,根本就体会不到这是怎样一种让人绝望的痛楚。

但是在整个过程中,许云鹤一生都没吭,手上的动作也丝毫不停。

从小到大,被打伤过多少次了?

比这更痛的,早就不知dào

经lì

过多少次了。

有些事情,习惯了,也就无所谓了。

时间缓缓流逝,终于,许云鹤把最后一条遍布血迹的绷带扔在地上,终于让全身都真zhèng

地裸露在空气中了。

全身赤裸,许云鹤身上的伤势,也完全暴露在外。

只看了一眼,许云鹤就不敢再去看了。

身上的伤势严重,自己已经有了预料。但是真zhèng

亲眼看到,那股震撼,却更加有力。

两肋,从上往下,分布着十几个一般大小的血洞。

那是龙牙穿透时留下的,外面的已经惨不忍睹,里面的伤势,比外面的只有更重。

腹部,肚脐上面,有一道很长的口子,里面的皮肉外翻,血肉模糊,甚至可以从这里看到里面那些弯弯曲曲的肠子,还在轻轻地蠕动。

这里,应该是被龙尾割伤的吧。差一点,就要肚烂肠穿了。

再往下,两条腿上,已经找不到一处完好的皮肤,大大小小的伤口星罗棋布,占据了所有的空间,已经见不到腿上本来的肤色,触目的血红,变成了现在两条腿的主色调。

而由于许云鹤过早地撕掉了绷带,刚刚结痂的伤口全被撕裂,本已凝固的伤口重新开始流血,汨汨的血液,将全身染遍,还流到了脚下。

现在,自己也算是体无完肤了吧?

看了一眼便收回,许云鹤顾不得叹气,看了地上双目紧闭的端木飞雪一眼,将叶欢颜的两个瓷瓶拿出来,拔掉上面的瓶塞,一手握住一个,就开始在身上的伤口上倾倒起来。

叶欢颜的药不知dào

是什么名贵物种,一倒上去就有一阵清凉散开,开始渗血的伤口,很快就停止了。

药是好药,如果能好好将养一个月,自己就能平平安安地恢复了。

不过现在,只能让自己来受苦了!

许云鹤叹了一口气,两条腿略微分开,膝盖微微一沉,闭上了双眼。

“呼!”

刚闭上眼睛,许云鹤的两条腿上,突然冒出了两团火来。火舌迅速蔓延,将两条腿上的伤口全都包裹起来,两条血肉模糊的腿,就变成了两条“火腿”。

火焰燃起的一刹那,两条腿上同时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许云鹤牙咬得紧紧的,一言不发。

感受着两条腿上的高温,隔了一会儿,许云鹤心念一转,两条腿上的火焰猛然向上一窜,在许云鹤伤痕累累的上半身开拓气了新的战场,将整个上半身,除了脑袋,全都吞噬进火焰中。

剧痛猝然加剧,许云鹤强忍住痛呼的冲动,紧咬住嘴唇,却无法阻挡,下唇流淌出来的丝丝血痕。

放肆燃烧的火焰,将许云鹤吞噬。许云鹤紧闭着双眼,目中所见,惟余一片赤红。

和以前不同的是,现在的赤红色,明显黯淡了许多。

体表的火焰越烧越旺,表层的药物,在火焰的灼烧下,丝丝药力开始向里面渗透。处于内视状态下的许云鹤,甚至可以看到一点点的小亮点渗入那一片赤红中,星星点点,有如夏日的萤火虫一般。

而每次随着星光融入赤红色中,黯淡的颜色,就会加深一分。

而随着赤红色逐渐加深,体内停滞的火元,终于开始缓缓地流动开来。速度很慢很慢,却在缓缓地加速。

许云鹤心头略松,忽然,那一片赤红色中突然起了波动,一道耀眼的金黄色,从这一片赤红中突然闪现,无视体内缓缓流动的赤红,逆转方向,“嗖”的一声就在经脉中穿梭起来。

第八十二章 剑字

经脉中突然多出来的这道金黄色,把许云鹤吓了一跳。

自从重修御龙神火变之后,自己体内那原本纯粹的赤红色中,就多出了这么一道金黄色。之前还一直隐藏在里面不显山不露水,这一次怎么自行跳了出来,还跟体内的火元运行方向完全相反?

这是什么东西?

许云鹤心中大讶,这毕竟是自己的身体内部,静脉可是最脆弱的,稍微一点运行不畅都可能造成体内严重的伤势,这一道来历不明的金黄色居然完全不受自己的控zhì

,万一再给自己造一点伤势,自己就真的要死翘翘了。

许云鹤不想冒险,正想要谨慎地先停下来看看情况,谁知dào

心念一转,竟然完全控zhì

不住了。

不但那道突兀出现的金黄色不受控zhì

,就连体内原本运转随心的赤红色的火元,这时候竟然也失去了控zhì

,任凭自己如何努力,却始终无法改变它的运转轨迹,在经脉中的运行速度,在缓缓地加快着。

许云鹤大惊,这时候又发xiàn

,自己竟然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全身上下所有的部分,好像都集体失去了控zhì

,连一根小手指头都动弹不得。

许云鹤顿时陷入了僵立状态,紧闭双目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自己体内的赤红色火元,还有那一道桀骜不驯的金黄色气流,在体内的经脉中按照格子的轨迹在运转着。

体表的药物成分一点点渗入经脉中,那片赤红色的颜色愈加加深,流转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而那道金黄色,则始终都是那副耀眼的金黄色彩,未曾改变分毫。自顾自地在许云鹤的经脉中穿梭着,完全无视那绵绵不绝的赤红火元,在许云鹤的经脉中游走于一个许云鹤闻所未闻的路线,却好像还颇有法度。

许云鹤心中已经在打鼓,他没想到第一次尝试,就出现了这种完全不一样的异变。那道金黄色是怎么回事,怎么师父从来都没有提起过?还有现在火元的运转,居然也脱离了自己的控zhì

,要是它一直这么持续不停地运转下去,自己岂不是要在这里站死?

许云鹤陷入了危机中,但是在外面看来,他身体的大部分都被火焰包裹了起来,双目紧闭,脸色愈加红润,根本看不出来像有什么危险的样子。

更何况现在在他身边保持清醒的人,只有叶欢颜一个人。而她却偏偏一直在听话地背对着许云鹤不敢回头,许云鹤现在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她怎么可能猜想到背后的许云鹤的体内,居然发生了这么不可思议的变化呢?

所以许云鹤,只能一个人去应对。不,不是应对,而是以一个看客的角度,无奈而又无法地看着自己体内那两道川流不息的气流在运转。

时间悄然流逝,体表渗入体内的药物成分渐渐减少,如果说在一开始像是大雪纷飞,那么现在,就已经变成了零星小雪,间隔好大的一块地方,才会隔上好一会儿,才会落下一点小小的亮点。

落下的越来越稀少,终于,最后一点亮光消融于赤红色火元中,体表的药物成分,终于被完全吸收了。

而随着药物成分地吸收完毕,体内那高速运转的赤红色货火元,就好像得到了什么明确的指令一样,高速运转的速度马上出现了明显的减缓趋势。不长的一段时间,原本在经脉中高速运转的火元,就像是一个吃饱饭的人打了个饱嗝一样,悠然地一摆,尽皆汇聚于丹田中,完全停止了运转。

此时的丹田中,那赤红色已经变得十分浓郁,在丹田中自成一体,化为一个漩涡,以一种很慢很慢的速度旋转着。

赤红色的火元终于停了下来,但是许云鹤的心情却一点都没有好转,因为,他的身体现在依然动弹不得,更令人担忧的是,那道体积虽小却更加耀眼的金黄色气流,在火元停下之后不但没有跟着停下来,反而加快了速度,在经脉中穿梭起来更加迅速。

面对这种情况,许云鹤却依然毫无办法。他只能继xù

保持僵直,只剩下自己的意识,无奈地关注着那道一点都不听话的金黄色气流,看着它在自己的体内越转越快。

金黄色的气流在许云鹤的经脉中来回穿梭,那些星罗棋布盘根错节的经脉路线,统统被它走了个遍。

到了最后,拿到金黄色的气流突然向下一转,沿着任脉直冲而下,一头扎进了丹田中。

丹田中满溢着赤红色的火元,颜色浓郁,似已饱和。许云鹤有经验,这是自己体内的火元修liàn

有成,是再度突pò

前的预兆。

不过拿到金黄色的气流却不管这些,一到了丹田,马上就直直地冲进了那团由火元汇聚而成的旋涡中。

那金黄色的气流也不知dào

是何物构成,外围那些粘稠的火元,竟好像根本没有对它造成一丝一毫的阻碍,一路势如破竹,最后重重地扎进了丹田漩涡的中心中。

撞入中心位置,那道金黄色的气流就将后面所有的尾巴都收拢了进来,汇聚为一个耀眼的金黄色聚点,盘踞在丹田漩涡中心处,放射出耀眼的光芒,在内视状态下的许云鹤看来,这简直就像是太阳一般耀眼。

金黄色的光芒瞬间爆fā

,那夺目的光芒,从丹田的位置放射向四周,瞬息之间就将全身的各个角落都照亮。许云鹤的意识中,只剩下了那耀眼的金黄色。

而在身外,许云鹤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状。只是他身上原本熊熊燃烧的火焰,此时已经无声无息地熄灭。露出了许云鹤赤裸的肌肤。

而诡异的是,许云鹤的身体表面原本是伤痕累累惨不忍睹,但是现在,火焰褪去,裸露出来的肌肤却已经变成了完好无损的状态。全身的肌肤白皙光滑,简直都可以让女子嫉妒。

许云鹤对自己表面的变化毫无所知,体内的剧变,已经把他所有的心神都吸引过去了。

耀眼的金黄色光芒闪过,却又在瞬间消失。等到许云鹤被震撼的意识恢复清醒,再去看自己体内的情况,又是一惊。

金黄色的光团爆fā

,事后却在经脉中留下了一丝丝的金色细流,一丝丝一线线串连在一起,分明就是许云鹤体内的经脉路线一揽图。

这没有什么,但是许云鹤细细一看,却发xiàn

其中的很大一部分,竟然不属于自己惯熟的经脉路线。

这些难道也是经脉?怎么自己从来都没有见过?

许云鹤将信将疑,试探着运转起一道火元,缓缓地向着这些新出现的经脉中流转了过去。

这个时候许云鹤竟然没有发xiàn

,自己现在居然已经恢复了控zhì

力,体内的火元又恢复了之前那种运转由心的感觉。

火元一涌而上,顺着这道许云鹤从未认识过的经脉,很畅通地流了进去。

而随后,许云鹤加大了这道火元的力量,沿着这一道从未见识过的经脉,一步步向前运转,穿过一条又一条从未认识过的经脉,一路畅通无阻地游走了一遍。最后,绕行一周天的火元顺利回流到自己的丹田中,与其余的火元汇聚为一体。

而此时的丹田中,原本的那道金黄色气流,此时已经浓缩为一点,在丹田的中心位置,四周的火元都在围绕着它缓缓旋转,居然做了丹田的中心。

许云鹤猛地打了一个激灵,也是在这时候,他才发xiàn

,自己的身体,重新归入了自己的掌控之中。

许云鹤缓缓睁开眼睛,心神却还停留在刚才体内发生的异变中,那种对十几年来的认知产生的震撼效果,可不是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完全接受的。

“颜颜!”怔怔地呆立良久,许云鹤的眼转才转动了一下,目光一转,叫了一直听话地背着身的叶欢颜一句。

“你好了吗?”叶欢颜并没有马上转身,而是先问了一句。

“嗯,你转过来吧。”许云鹤低沉地说道。

叶欢颜忐忑地转过身来,看到许云鹤身上已经穿上了之前那间破破烂烂的袍子,虽然上半身依旧赤裸,但是基本可以保证“三点不露”,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你身上的伤都好了?”放下心来的叶欢颜这时候终于发xiàn

了许云鹤身上的伤痕已经消失,又惊又喜地说道。

许云鹤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叶欢颜这时候也看出了许云鹤的情绪很不对头,不由得奇怪地问道:“刺猬,你怎么了?怎么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

“没有,我只是……”许云鹤欲言又止,迟疑了一下,他又问道,“颜颜,你说,人身上的经脉一共有多少条?”

“这个……”叶欢颜眼睛眨了眨,随即很肯定地说道,“十二正经,再加上奇经八脉,一共二十条经脉!”

“哦……”许云鹤若有若无地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很失落,慢慢地转身,向着躺在地上的端木飞雪走了过去。

“刺猬,你怎么了?我回答得不对吗?”叶欢颜在后面交道。

从许云鹤的表情上,她看出来,自己的回答好像并没有让许云鹤满yì



许云鹤停住,却没有转身,只是用一种很飘渺的语调问道:“颜颜,你说,一个人如果有了二十四条经脉,安徽是什么情况?”

“二十四条?这怎么可能?”叶欢颜很自信地说道,“稍懂医道的人都知dào

,人身上只有十二条经脉,人人皆是如此,怎么可能会有人多出一倍来?如果有人真的长出来二十四条经脉来,那他肯定不是人!是妖怪!”

“哦……”许云鹤若有若无地应了一声,轻轻地点了点头,蹲下身来,看着端木飞雪那苍白如雪的面容。

叶欢颜觉得现在的许云鹤很奇怪,跑过来想要追问他几句。但是等她来到许云鹤的身后,许云鹤已经闭上了眼睛。

他伸出两只手握住端木飞雪的两手,触手的冰寒让他的两只手迅速结上了一层冰霜,他却若无所觉,将端木飞雪缓缓地拉了起来,和自己面面对面坐在一起。

手心中一团火焰冒了出来,许云鹤手心的冰霜瞬间融化。

许云鹤的上半身突然化为一片赤红色,两手与端木飞雪的两手相抵,体内的火元,早已被鼓动起来,向着对面的端木飞雪渡了过去。

一切都在两人的经脉中进行,站在一旁观看的叶欢颜,只能看到许云鹤身上越来越红,尤其是脸上几乎就要渗出血来了。

而反观对面的端木飞雪,原本苍白如雪的一张俏脸,则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地多出了一丝血色。渐渐的,竟然变得红润了起来,娇嫩的肌肤白里透红,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成熟的红苹果,很是娇艳。

看着端木飞雪突然绽放的娇颜,叶欢颜不为人知地撇了撇嘴。

这个时候,许云鹤突然睁开眼睛,一按双膝就站了起来。

叶欢颜马上收起了心中的那丝醋意,一把扶住站立不稳的许云鹤,担心地问道:“刺猬,你没事吧?怎么样了?”

“没事,只是有点耗用过度,休息休息就好了。”许云鹤轻轻推开叶欢颜的搀扶,很疲惫地答道。

“你真的把她治好了?”叶欢颜吃惊地指着地上盘膝而坐的端木飞雪,虽然她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但是那脸上的红润,却是绝对骗不了人的。

“我哪有那个能力治好她?只不过暂时压制住了她体内的寒气,帮她度过了这一次的寒气爆fā

危机而已。下一次,她还会病发的。”许云鹤摇了摇头,一手扶在了旁边的岩壁上,轻轻地喘息。

“真的压制住了?”叶欢颜瞪大了眼睛看着许云鹤,像是从来都不曾认识过他一样。

许云鹤说的轻描淡写,但是叶欢颜可知dào

,单只是压制住端木飞雪的寒气,就已经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了。

端木飞雪现在已经是武王一品,她体内的寒气,如果不是有超过她两个品级的修为,不但压制不住她体内肆虐的寒气,反而很有可能被寒气反噬,让自己受伤。

许云鹤现在可还是武师修为,居然可以做到武王才能做到的事,难道……

“你又提升了?难道你现在已经是武王了?”叶欢颜震惊地问道,随即还没等许云鹤回答,她已经自顾自地摇起了头来,“不可能,你现在分明是武师四品,绝对不会有假……”

“我当然不是什么武王,全天下也只有端木姑娘这一个天才,我哪有那么厉害。”许云鹤轻笑着摇头,摇到一半,他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

“你说,我现在是武师四品?”许云鹤一脸震惊地问道。

“是啊,我虽然不是武者,但是眼力可不比你们差。”叶欢颜撇了撇嘴,她以为许云鹤是在开一个很没有水准的玩笑,“再说,你自己什么修为自己还不清楚,干嘛这么一副吃惊的样子?”

许云鹤摇了摇头,体内的火元一运转,全身的经脉瞬间流转不息。

没错,自己现在的修为,的确已经是武师四品了。

怎么可能,自己之前才在和公冶乐天的战斗中火速提升到武师,怎么这么快就又提升了?而且在之前,自己可以很肯定,自己的修为一直都没有提升。

难道是之前焚身疗伤的时候提升起来的?

可是那也不对啊,师父只是说这种法门可以加速疗伤的进度,从来都没有说过还可以提升功力。如果这种疗伤法真的可以提升功力,师父没有可能不把这么重yào

的事情告sù

自己的。

可是自己的修为确实提升了,这是绝对假不了的。

难道是那道金黄色的气流搞出来的鬼?

好像那是唯一一件超出预料的事了,算来算去,也只能把原因归咎于这一个不确定因素了。

可是,那道金黄色的气流又是什么?

问到最后又是一个无解的问题,许云鹤自己是越来越糊涂了。

想来想去想不清楚,许云鹤心里烦躁起来,扶在岩壁上的手掌握成拳头,用力砸在了岩壁上。

一拳落下,“咚”的一声闷响,簌簌的沙石落了下来。

“嗯?”许云鹤的身体坚逾钢铁,自然不会受伤,但是落在岩壁上的拳头,却很清晰地感觉到了意思不一样的触感。

好像,岩壁上有一些很特别的凹痕。

许云鹤心中好奇心渐起,收回拳头,向岩壁上靠近了两步,左手伸到前面,“呼”的一声,一团火冒了出来,照亮了漆黑一片的岩洞。

“怎么了?”叶欢颜看到许云鹤这边亮起了火光,好奇地走了过来。

许云鹤没有回答,他指了指面前的岩壁,实现始终未曾脱离岩壁。

叶欢颜靠近过来,岩壁上,有几行文字。

岩壁上的文字是不知dào

用什么刻上去的,没几行字,但是每个字龙飞凤舞,飘逸不羁,虽然略见潦草,却有一种非俗的气韵。

“三岁习武,四岁聚气,五岁转先天,习武不辍,二十岁始,提剑纵横天下,历二百八十三战,未尝一败!”开头第一行,洋洋洒洒不到四十个字,字字银钩铁画,点如桃撇如刀,虽然只是几个再寻常不过的字,却有一种冲天的剑势,从字里行间流露出来。

(PS:抱歉,发晚了!诸位恕罪则个!)

第八十三章 绾青丝

这一行字恣意奔放,一撇一捺都像是有一柄倚天长剑在释fàng

着冲天的剑qì

,看得许云鹤心中热血沸腾,恨不得马上拔出一柄剑来狂舞一番。

而第二行字,却完全变了气势。

同样潦草的字迹,却已经没有了第一行那样的狂放不羁,而是疏散离乱,多了几分凄凉之意。

“抛妻弃子,断情决义,孤苦一生,皆只为求得无情天道。惜哉天道飘渺无寻,一时贪念,致为宵小所趁,命绝于此,亦属天意,虽意有不甘,然则奈何?”

第二行字的字数比第一行多了许多,字体却变小了。长长的一行字,失去了第一行的飘逸奔放,一笔一划疏离淡寡,字里行间若断若连。许云鹤看完这一行,不知dào

为什么,心中居然也产生了一丝怅惘之意。

天道,所有的武者最终极的梦想与追求。为求证道,抛妻弃子,孤苦一生,最终一无所得,这样付出,值得吗?

许云鹤不断地问着自己这个问题,但是可惜,他苦思良久,始终都没有听到来自自己灵魂的回答。

第三行,是最后的一行字。

这一行字,更见潦草。每一个字,都好像没有写完一样,笔画间有不少的疏漏,也幸好大致的形体依然保存完好,总共也没有多少字,许云鹤连猜带蒙,勉强还可以认出来。

“天道难期,葬身此地,乃应有之报,无怨无尤。然一世所求之道,至死终难窥一二,恨之深矣。余生平所学,皆注于神皇策之中。后之有缘人若能得见,若能不弃疏漏,助尔得窥天道,余虽死,亦与有荣焉!”

在第三行下面,还有最后一行小字。

这一行小字,比上面的三行字都要小得多,也要模糊得多。

上面的字虽然越来越潦草,但至少还保持了书法的气度,字里行间都有一种大家风范。但是这最后一行小字,则完全失去了书法的韵致,一个个小字七歪八扭,有的还涂成一团,简直就像是一个初学写字的童子第一次的涂鸦之作。

许云鹤蹲下身去,手中的火焰凑近了,费了好大一会儿工夫,才算是看清了上面写的是什么。

“为求无情天道而弃有情之生,愚之甚矣!愧负良多,纵今日悔悟,亦焉得弥补一二?悔矣!愧矣!惭矣!恨矣!”

最后那一个“矣”字,一直向后拖出了一道长长的白线,一道深深的刻痕,许云鹤却感觉到了写书人的那无言的悔恨不甘之意。

他怔怔地蹲在地上,看着这最后一行潦草的小字,久久没有说话,就像是傻了一样。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幽幽的长叹声。

“鹤哥哥,那本神皇策,你想要吗?”叹息的人是叶欢颜,略带伤感的温柔声音,轻轻地在许云鹤的耳边响起。

许云鹤摇了摇头,依然没有起身。

“那位前辈用尽了一声的心血才完成这一本神皇策,就这样让它湮没,太不应该了。鹤哥哥,你就是那个有缘人,接受它吧,就当是……帮这位前辈,完成这最后的一个愿望吧。”叶欢颜轻叹一声,玉手一挥,面前写满了字的石壁,突然就变了一副样子。

平整冰冷的石壁,突然间就消失了。

不,也不能说是完全消失了。而是在许云鹤所面对这一处刻字的地方,露出了一个大概一米见方的空洞。

在空洞的中心位置,放着一个石匣。

叶欢颜伸手向前,缓缓把这一个石匣抱了出来。

“咔”的一声打开石匣,叶欢颜伸手入内,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取了出来。

“鹤哥哥,你把它收下吧。”叶欢颜俯下身去,将手中的这本小册子递到了依然蹲在地上的许云鹤面前。

许云鹤没有伸手接过,他甚至没有抬头,依然蹲在那里,怔怔地看着最下面那一行小字。

“鹤哥哥!”叶欢颜又叫了一声。

许云鹤没有抬头,隔了一会儿,他才问道:“颜颜,你是不是要走了?”

语气很平静,就像是问出了一个很寻常的问题一样。

叶欢颜伸在前面的手突然颤抖了一下:“你怎么知dào

的?”

“连称呼都变了,在平时,你只叫我刺猬的,只有到离别的时候,你才会叫我鹤哥哥。”许云鹤将自己的右手食指放到了石壁下方那最后一行字最后的那一道刻痕上,轻轻地描摹着。

“鹤哥哥,你还是那么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叶欢颜强笑道,笑得那么勉强。

“我宁愿……自己笨一点比较好……”许云鹤的食指已经描摹到了最后,最后的终点,刻痕至此而终。

“哥哥来找我了,我出来了这么长的时间,必须要回去了……”叶欢颜幽幽地说道。

“现在就要走吗?”许云鹤忽然问道。

“嗯。”叶欢颜低低地应道。

“走吧,我送你。”许云鹤从地上站了起来。

“不用了,我走的路,你走不得的……”叶欢颜轻轻地摇了摇头,目光痴痴地望着表情平静的许云鹤。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许云鹤没有问原因,淡淡地应了一声,重新蹲到了地上,继xù

看着那行小字,食指在最后轻轻地描摹着。

“鹤哥哥!”叶欢颜突然叫了一声,声音有些激动。

“嗯?”许云鹤发出了一声鼻音,依然没有停止自己那机械的描摹动作。

“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你站起来,站起来看看颜颜,再看颜颜最后一眼好不好?”叶欢颜的声音中,已经多了一丝哭腔。

许云鹤描摹的食指停了下来,长叹一声,许云鹤收回了手,慢慢地站了起来。

刚站起来,一个温润柔软的身躯,已经紧紧地抱住了许云鹤。

温香软玉抱满怀,许云鹤却没有一丝享shòu

的愉悦,一声叹息,他张开双臂将叶欢颜也紧紧抱住,将自己的头,轻轻地埋在了叶欢颜那散逸着清香的青丝之中。

“我舍不得你!可是我没有办法……我不能只顾自己……对不起……对不起……”叶欢颜紧紧地抱着许云鹤,轻轻地抽泣起来。

许云鹤赤裸的胸膛,突然感觉到前胸一阵冰凉。

他缓缓松开叶欢颜,用手轻轻地把叶欢颜的脸颊捧起来,触手处满是湿润冰凉。

叶欢颜哭了。

“颜颜,你这又是何必呢?又不是生离死别,现在分开了,以后又不是见不到了,怎么还哭上了?”许云鹤伸手,轻轻地拂去叶欢颜脸颊上晶莹的泪水。但是拂去了一道,更多的泪水又涌了出来,许云鹤怎么都无法擦干净。

“我舍不得你……”叶欢颜一头又扎进了许云鹤的怀里,一行行的热泪,尽皆落在了许云鹤的身上。

许云鹤不再说话,双手合拢将叶欢颜揽在怀里。

良久。

叶欢颜从许云鹤的怀里抬起头来,双眼红肿,泪光闪烁:“鹤哥哥,可以请你答yīng

我一个请求吗?”

“说吧。”许云鹤点点头。

“你能帮我梳一梳头吗?”叶欢颜的长睫轻颤,问道。

“当然可以。”许云鹤毫不迟疑地点头。

叶欢颜欢笑起来,梨花带雨的俏脸上泪痕宛然,这一笑,有如雨后彩虹,更增娇美。

叶欢颜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一把精致的象牙梳来,高兴地递到了许云鹤的手上。

“你怎么这么高兴?先说好啊,我从来都没有帮别人梳过头,你不要抱太大的期望。”许云鹤奇怪地看着十分高兴的叶欢颜,走到她的身后,将她头上的发髻解散了开来。

“从来都只有我们女子为你们男子做牛做马的,什么时候有男人愿意为一女子做这种下等事?鹤哥哥你这么好说话,当心以后要被女人欺负哦!”叶欢颜静静地站着,心情又恢复了一些,戏谑道。

许云鹤哑然失笑,这个世界女子只是男子的附庸,确实一般男子是不会答yīng

这种似乎有失身份的要求的。

但是许云鹤却没有这么多的忌讳,他从三岁的时候就一直在外面流浪,师父苏流沙又是个不拘小结的豪迈之人,在这些问题上并没有怎么用心教导许云鹤,所以叶欢颜的这点心思,许云鹤根本就没有考lǜ

过。

如果按照这个时代的标准说法,许云鹤,应该是一个没有教养的野孩子。

野就野了吧,和颜颜的笑颜相比,那些迂腐的面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叶欢颜的头发很长,许云鹤将它们打散劈开,长垂及臀。许云鹤将梳子握在手心,从上向下,很温柔地梳着。

青丝如瀑,许云鹤把梳子放到上面,一松开手,梳子就能毫无阻滞地滑落到下面,根本不需yào

许云鹤费什么力。

“你的头发真好,好柔顺,不像我,几天不清洗,就变得乱糟糟的不成样子。”许云鹤一手捻起叶欢颜的青丝末端,赞叹道。

没有回应,许云鹤突然感觉到,叶欢颜的娇躯突然颤抖了一下。

许云鹤摇了摇头,继xù

一下又一下地梳着头,不再多言。

梳了好一会儿,许云鹤放下梳子,将叶欢颜的满头青丝握住,重新用头绳扎起来。

叶欢颜现在还没有及笄,所以还不能挽发髻。

“好了!你看看怎么样?”许云鹤将梳子递还给叶欢颜,手中像变魔术一样多出来一块亮晶晶的东西,也递到了叶欢颜的面前。

没有回答,叶欢颜也没有接过来,转到了正面,许云鹤才发xiàn

,刚刚恢复欢笑没多久的叶欢颜,又再次落泪。

“颜颜,怎么又哭了?”许云鹤惊讶道。

“没什么,我是高兴!是高兴!”叶欢颜连连点头,晶莹的泪水,却忍不住地流淌了出来。

许云鹤摇了摇头,一声叹息:“你还没有看呢,自己先看看吧。”

说着,许云鹤将梳子放在了叶欢颜的手中,另一只手却将那个亮晶晶的小圆盘递到了叶欢颜的面前。

叶欢颜抬头,却从这面小圆盘中,看到了自己的面容。

“这是……冰?你从哪里弄出来的?”看清辞了眼前之物,叶欢颜讶然道。

“这是刚才帮端木飞雪疗伤的时候,从她身体里面带出来的一点寒气,就早了这么一个小东西,正好可以用得上。”许云鹤平静地解释道,眼睛只注视着叶欢颜脸颊上的清泪。

叶欢颜“哦”了一声,也不多问,在这面小冰镜上左看右看,欣喜道:“不错不错!没想到鹤哥哥居然还有这一手,将来我……”

说到最后,叶欢颜又沉默了。

许云鹤也不说话,隔了半晌,叶欢颜抬起头来,展颜一笑:“好了,鹤哥哥,我真的要走了!”

“嗯。”许云鹤点了点头,眼帘低垂,落到了脚下的地面。

“在最后,我要告sù

你上次没有告sù

你的真相!”叶欢颜严肃道。

许云鹤若有若无地点了点头。

“我姓叶,鹤哥哥你也猜出来了,没错,我就是大齐皇族的人。而且,现在的皇上就是我的父皇,我就是大齐唯一的玲珑公主!”叶欢颜一口气说了出来。

“哦。”许云鹤点了点头,看不出任何的惊讶,波澜不惊。

“我……走了!”叶欢颜脸上的泪水又流淌了出来,泣不成声。

“嗯。”许云鹤低着脑袋,淡淡地应了一声。

叶欢颜举步,却又收了回来。忽然反冲过来一把抱住许云鹤,双手捧起许云鹤的脸来,紧接着,许云鹤就感觉到了一双冰凉的柔软唇瓣,印在了自己的双唇上。

“再见!”叶欢颜重重地一吻,旋即转身逃开,向着另一侧的岩壁跑过去。

许云鹤茫然地抬起头来,怔怔地望着前面,看着叶欢颜闪身跳进了平整的岩壁中,如游鱼入海,飞速地消失在岩壁中。

僵立良久,许云鹤哈un换举步向前,伸手抚在叶欢颜消失的岩壁上。

岩壁冰冷坚硬,许云鹤却感觉到,那冰冷背后的暖意。

“再见……日后,我们还会再见吗?”许云鹤喃喃道。

没有人回答,许云鹤转身,向着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叶欢颜走了过去。

路不长,许云鹤却走得很慢很慢,每一步,都好像有千钧般沉重。

公主!原来……颜颜是公主呢……

我这样一个籍籍无名之徒,日后,还有机会和颜颜见面吗?

许云鹤茫然无措,双目无神地走着,以至于当他的前面出现了一个障碍物的时候,他也没有预先察觉到,一直到脚尖踢了上去,他才恍然发觉。

一脚踢出,将一个圆滚滚的小东西给踢了出去。许云鹤收脚,却还是听到了,有一声尖叫。

那声音不像人声,倒像是什么鸟叫,不知dào

为什么,许云鹤第一个想到的,居然是快要下蛋的母鸡。

“咕咕!”刚想到母鸡,许云鹤就又听到了一声母鸡一样的叫声。

许云鹤讶然抬头,就看到在地面上,突然多了一双圆滚滚的眼睛,正睁得大大的望着自己。

许云鹤的目光一转,从眼睛上移开,看到了这双眼睛的主人的模样。

这是一只小鸟,身材圆滚滚的,短短的喙,周身火红色的羽毛,看上去很是神气。只是它的身材实在是太圆了,看着它的样子,许云鹤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母鸡。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又多出来这样一种奇怪的鸟?

许云鹤当然不会把它真的当作母鸡,而且在这个山洞里出现的任何东西,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已经有了两次血淋淋的教xùn

,许云鹤可不想再吃上一回亏。

虽然这只不知名的鸟儿看上去很可爱,根本就感觉不到什么杀伤力,但是许云鹤心中的警惕还是提了上来。小心翼翼地与这只鸟对视着,一边又一点一点向端木飞雪的方向移动着。

那只鸟看着许云鹤一点一点地移动着,一直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待到许云鹤靠近到了端木飞雪半米的位置,那只火红色的鸟突然“咕咕”地叫了起来。

叫声尖锐,许云鹤刚停下来,还没等去看看这只鸟是发了什么神经,就看到一团火红色的影子飞到了自己的面前,挡在了自己和端木飞雪之间。

定睛看去,许云鹤愕然地发xiàn

,居然就是那只火红色的鸟。

这是搞什么?

许云鹤小心翼翼地静候了半晌,没有感觉到那只鸟有攻击的趋向,又小心翼翼地向前面迈出了一步。

脚尖刚刚落到地上,还没等把脚后跟也放下,那只鸟突然又是“咕咕”一叫,突然炸开两只翅膀,一双小眼睛睁得溜圆,怒目看着许云鹤。

没错,是怒目。许云鹤很震惊地发xiàn

,这只鸟的眼睛,居然可以表达出愤nù

的情感来。

这是搞什么?

许云鹤不敢大意,试探着将伸到前面的脚又收了回来。只顾注意鸟的眼睛的他,却没有注意到,那只鸟的翅膀相当得长,起码和它现在的身材相比,实在是长得有些出奇了。

许云鹤的脚刚收回来,甫一放回到地上,那只炸开双翅如临大敌的红鸟,马上收拢起了长长的双翼。重新缩成圆滚滚的一团,两只小眼睛一眯,却还在望着许云鹤不放松。

第八十四章 入梦之人

这是什么意思?

许云鹤搞糊涂了,试探着又把脚伸到了前面,还没等落地,那只鸟“咕咕”地又叫了起来,双翅炸开,一团炙热的气息,就冲着许云鹤迎面袭来。

许云鹤向后急退,一步跃退两三米外,再看那只鸟,又恢复了原来那副圆滚滚的样子,只不过那双小眼睛,依然精光四溢,时不时地向着许云鹤的方向望过来。

难道……这小东西在保护端木飞雪,不让我靠近她?

许云鹤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为了实验这个想法的真实性,许云鹤再次抬脚,这一次刚抬起来一半,那只火红色的鸟就“咕咕”地叫了起来,双翅砰然舒展开来,一双细爪在地上奋力一蹬,就向着许云鹤冲了过来。

许云鹤还没等收回脚,就先感觉到了一股炽热的气息冲着自己冲了过来。这种气息许云鹤再熟悉不过了,不敢硬敌,脚下一转,跳向了一侧闪开。

许云鹤刚刚闪开,一道赤红色的火焰,就从他原来的位置飞了过去。飞速地撞在后面好几米远的地面上,火焰轰然爆裂,溅起了满地火星。许云鹤就看到,地面居然出现了融化的痕迹。

“凤凰!你是凤凰!”震惊地看着地面上的融化痕迹,许云鹤霍然转身,指着那只火红色的鸟儿失声喊道。

那只鸟竟像是听懂了许云鹤的话一样,“咕咕”一声叫,收拢翅膀回复原状。许云鹤又震惊地发xiàn

,那只鸟居然对自己翻了个白眼。

什么时候,连鸟都可以像人一样翻白眼了?

这除了有神兽之称的凤凰,还有哪种鸟能达到这种水准?

许云鹤顿时确认了自己的判断,虽然他依然不能解释一个问题:那只凤凰可是一只庞然大物,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样一副小母鸡的样子?

“我和你的主人是好朋友,我能不能过去看看她?”确认了凤凰的身份,许云鹤挤出一张笑脸,用自以为最和善的语气问道。

那只凤凰向着许云鹤翻了个白眼,小小的脑袋向旁边一歪,不说行也不说不行。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啊!”许云鹤耍起了无赖,向着这只小凤凰飞快地说了这么一句,就向着端木飞雪的方向冲了过去。

可是他刚刚一动,那只歪着脑袋状似不屑的凤凰马上就以比他还要快的速度飞上了天,一头向着他撞了过来。

许云鹤在空中马上就是一个反方向暴退,那只凤凰流星一般从他的身边划过,一头撞到了岩壁上,震得整个岩壁都开始晃动,头顶上簌簌地落下来不少灰土。

没费多长时间,还没等许云鹤决定好应不应该去看看这只傻头鸟,这只小凤凰已经从被它撞出来的这个洞中飞了出来,带着满身的火光,小凤凰疾速降落在端木飞雪的身前,浑身上下烈焰腾腾,一双小眼睛,怒目瞪着许云鹤。

“这是干什么?我真的是你的主人的朋友,没有恶意的!”许云鹤哭笑不得地看着这只呆头呆脑却很执拗的小凤凰,束手无策。

没办法,许云鹤只能这样和这只小凤凰对视着。他可不认为自己能打得过这只有些呆的神兽,再说这毕竟是端木飞雪的神兽,真的打了起来跟她也不好交代。

可是跟这只一根筋的小鸟有没得交流,许云鹤只能无奈地坐在地上,一手托腮,歪着脑袋看着对面那只同样歪着脑袋的小凤凰。

“嘤咛!”一声娇柔婉转诱人至极的哼声,从小凤凰的背后响起。

许云鹤惊喜地向后面看去,想看看是不是端木飞雪醒了过来。谁知dào

他的目光刚一转,那只小凤凰就已经发xiàn

了,两只翅膀突然展开,挪动方向,把许云鹤的目光挡得严严实实的,让他根本就看不到后面端木飞雪的情况。

“喂,你也太霸道了吧?”许云鹤苦笑,从地上站了起来,心里想着,这只凤凰长得这么小,就算翅膀够长,这纵向的幅度,总不能也挡住了吧?

许云鹤心里打得如意算盘,却没想到,他刚站起来,刚把目光转向前面,就发xiàn

前面只能看到一面夺目的火红色。

除了火红色,还有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再望着他。相比于之前,这双眼睛已经长大了许多倍。

原来,许云鹤站起来的时候,这支小凤凰竟然自动地长大了许多。一直长到和许云鹤一般高,它张开双翼,又把许云鹤的视线给封锁了。

“我……甘拜下风!”许云鹤一手抚额,无奈地叹息道。

“你向谁甘拜下风呢?”一张绝美的俏脸从凤凰宽大的羽翼后面露了出来,奇怪地看着许云鹤。

“咦,端木姑娘,你醒了?”许云鹤惊喜地叫道,这回,凤凰没有来得及遮挡住。

“嗯,我醒了。”乍一接触到许云鹤的目光,端木飞雪雪白的脸颊一红,低头应了一声,从凤凰的后面缓缓走了出来。

看到端木飞雪走了出来,那只凤凰探出脑袋来在端木飞雪的脸颊上轻轻蹭着,一双小眼睛眯在了一起,很是依恋。

端木飞雪伸手在凤凰那光滑的脑袋上轻轻抚摸着,神态见很是亲昵。

也只有这时候,端木飞雪才会放下所有的冰冷伪装,如此放松自然地露出笑颜。

“你刚才在跟谁说话呢?什么甘拜下风的,是怎么回事?”端木飞雪轻拍了拍凤凰的脑袋,转过头来问道。

“就是跟你这只小凤凰啊!我实在是太佩服它了!”许云鹤指着那只很是享shòu

的凤凰,苦笑道。

“火鸢?它不会说话啊?”端木飞雪奇怪地看了许云鹤一眼。

“咕咕!”许云鹤还没有回答,那只凤凰突然叫了一声,一双小眼睛圆睁着看向许云鹤。

许云鹤从它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丝色厉内荏的威胁意味来。

怎么,现在知dào

我说的是实话,又想威胁我遮掩真相,害pà

你的主人责罚你吗?

许云鹤马上就明白了这只凤凰眼神所包含的深意。

“虽然它不会说话,但是我看它能听的懂。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种神异的神兽,一时失言,让端木姑娘见笑了。”许云鹤洒然一笑,随意答道。

他可没有小肚鸡肠到和一只鸟斗气的地步,再说先前这支小凤凰忠心护主的样子,许云鹤还有些喜欢呢。

看到许云鹤这么识趣,那只凤凰又是“咕咕”一声,不过这一次声音柔和了许多。

“对了,火鸢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它不是跟我的三哥在一起吗?”端木飞雪摸着凤凰的脑袋,转头问道。

“这个……我也不知dào

!我一转头,就发xiàn

它在这里了。刚开始,我还没认出来它,还以为它是一只小母鸡呢!”许云鹤含笑望着那只凤凰,大度是大度,但是有机会的话,扳回一点点面子的话,还是可以说的。

凤凰“咕咕”地叫着,却没有机会再威胁许云鹤了。因为这时候端木飞雪已经抱住了它的小脑袋,急声问道:“火鸢,我三哥呢?你不是和他在一起吗?他在哪里?”

主人发问,火元顾不得教xùn

许云鹤这一个无礼的人,短短的喙凑到端木飞雪的耳边,“叽叽咕咕”地叫着。

开口之前,它还故yì

斜着眼睛瞄了许云鹤一眼,摆明了是不想让许云鹤听见。

许云鹤却是哭笑不得:就算我听见了,我也听不懂您老人家的鸟语啊!

“叽叽咕咕”地也不知dào

说了些什么,反正当端木飞雪抬起头来的时候,她就满脸焦急地对许云鹤说道:“许公子,我三哥他出事了!”

“怎么了?他在哪里?”虽然许云鹤和端木飞羽有过节,但是还没到生死仇敌的地步。更何况还有端木飞雪这层关系在,许云鹤这份关心,倒不是假装的。

“就在前面!我们去看看,好不好?”端木飞雪征询道。

许云鹤马上点头,端木飞雪感激地看了许云鹤一眼,轻轻地拍了那只凤凰的脑袋一下。

那只凤凰得到了指令,马上身子一扭,比端木飞雪还要高大的身躯马上缩小了许多倍,又变成了许云鹤之前见到的小母鸡模样。

看也不看许云鹤,小凤凰马上向着一片黑暗的岩洞中冲了过去。一片黑暗中,只有一团赤红色的火焰,向着更黑暗处前进着。

端木飞雪一提气就紧跟在后面追了上去,许云鹤紧跟在她后面,由前面那只凤凰引路,一路紧追了上去。

一路向前奔跑着,前面那只凤凰跑得飞快,跑了也没多长的时间,它就停了下来。

许云鹤刚一落地,还没等看清楚面前的情况,就听到端木飞雪大声叫了一声“三哥”,就不管不顾地冲向前去了。

许云鹤怕她有闪失,跟在她后面也跑了过去。等他跑过去,就看到端木飞雪蹲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个人,嘴里不停地叫喊着“三哥”。

许云鹤走了过去,旁边的凤凰“咕咕”地叫了一声,却还是没有阻挡他。

端木飞雪怀中抱着的,正是端木飞羽。只不过他现在双目紧闭,面色惨白,任凭端木飞雪如何声嘶力竭地呼喊他,他始终都是毫无反应。

“他怎么了?”许云鹤蹲下身去,问道。

“我不知dào

……”许云鹤从来都没见到端木飞雪如此失态过,她惊惶地摇着头,“他就躺在地上,我怎么叫他,他都不答yīng

我!他……是不是死了?我……我……”

“别瞎说!哪有那么容易就死了?”许云鹤轻斥道,随即问道,“端木兄的呼吸还在,怎么会死?”

听到许云鹤语气坚定的回答,端木飞雪的惊慌稍稍安定,她颤抖着伸出手探到了端木飞羽的鼻端,果然感觉到了细微的呼吸声,不由得大喜过望。

喜悦过后,看着端木飞羽惨白的面色,端木飞雪又忧心忡忡道:“可是我三哥他怎么一直昏迷不醒呢?他是不是中毒了?”

“让我看看!”许云鹤伸手从端木飞雪的怀中接过端木飞羽的身体来,在他的身上略一查探,摇头道,“他身上毫无伤痕,经脉的气血虽然缓慢,却没有中毒的迹象。”

“那他是怎么了?他该不会一直这么昏迷不醒吧?”端木飞雪一下子由冰山变成了一个柔弱无助的小女孩,可怜巴巴地望着许云鹤,全然没了半分的主见。

许云鹤摇了摇头:“我也不知dào

。”

端木飞雪失望地低下头去,许云鹤的声音突然又响起:“对了,你三哥失踪的时候是和许承业他们在一起的,他既然在这里,那么他们去了哪里?”

“咕咕!”

旁边的那只凤凰突然交了起来,小脑袋一点,一团耀眼的火球冉冉升起,将所有的黑暗都驱散。

“这是鲁有成!这是……许承业!这是……”许云鹤扫视四周,结果就发xiàn

在周围的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那些神mì

消失的同行者。一行二十多人,除了葬身于不归海的许承志,现在一个都不少。

只不过诡异的是,许云鹤一个个都查探过了,它们全都跟端木飞羽一样,个个昏迷不醒,却又见不到一丝一毫的伤痕,也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他们就像是睡着了一样,紧闭双目,面色惨白,除了没有意识,完全见不到任何的异状。

放qì

了唤醒他们的举动,许云鹤站在一旁,额头上的皱纹,越挤越深。

这些人,不是在不归海前面失踪的吗?进入武帝秘藏必须要经过许国煌那后一队人的营地,但是却根本就没有人看到他们来过。

他们,是怎么从不归海,来到这里的?而且还是这么昏迷不醒的样子,却又看不出任何的异状?

自己在不归海遇难的时候,也是稀里糊涂地就出现在另一个地方的。不过自己出现的那个地方是许承方所在的营地,而且只隔了半天就醒了。他们这些人……

难道,他们跟自己一样,也进入了那样的梦魇中?

“莫非,他们也入梦了?”心里想着,许云鹤情不自禁地说了出来。

“没错,他们……的确是入梦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叹息了一声,略带萧索地答道。

“谁?”许云鹤断喝一声,这个声音明显不是端木飞雪的,他可不记得,除了自己两个人之外这里还有什么第三者存zài

。尤其是连凤凰都没有发xiàn

异状,许云鹤心中的警惕,又提高到了极点。

“唉,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没有礼貌吗?也罢,我老人家就出来让你看看!”那个苍老的声音答道,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许云鹤的背后。

许云鹤猛然转身,看着面前这位一脸慈祥的老者,沉声问道:“敢问前辈何方神圣?为何要跟踪我二人?”

“跟踪?你这可冤枉我老人家了,我一直都站在这里,是你闯进了我的地方,连招呼都没打一个,我没找你的麻烦,已经算是客气了,居然还敢这么跟我老人家说话?唉!现在的年轻人啊,都是这么没有礼貌吗?真是世风日下啊!”老者长叹一声,轻轻地摇着头。

许云鹤还要再问,没想到端木飞雪抬头看清了这老者的模样,突然叫了一声:“靖存爷爷!你怎么也来了?”

听到了端木飞雪的喊声,那老者转头看向端木飞雪,笑眯眯地说道:“这不是端木家的那只小凤凰吗?没想到,你还能认出我这张老脸来!不简单呐不简单!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呐!结果刚抱过来你就尿了我一身,那时候……”

“靖存爷爷!”端木飞雪惶急地打断了那老者的缅怀,恨不得封住他那张百无禁忌的嘴。

就算小时候有什么囧事,那毕竟是小时候的事。现在都这么大了,而且自己还是一个女孩子,尤其是他……他也在……这种糗事,怎么还好当面说呢?

“好好好!不说不说!”那老者倒也豁达,丝毫不以为仵,一手轻捋着颌下雪白的胡须,笑呵呵地住口不提了。

端木飞雪脸上的红晕稍微褪去了一些,他转过头来看着一脸疑惑的许云鹤,向他介shào

道:“这位是山阳鲁家的鲁靖存爷爷,他人很好的,就是说话诙谐了些,你不要在意!”

“慢来!慢来!”鲁靖存不满yì

了,他摆摆手,笑眯眯地看着端木飞雪,有转过头来看了看许云鹤,叹息道,“现在的小女娃真是太厉害了!你靖存爷爷疼了你十几年,你却把我的所有优点都跟一个刚认识的男人交代得一清二楚!你说说,以后让我还怎么在江湖上混?唉!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靖存爷爷!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端木飞雪脸色绯红,嗔怪地看了鲁靖存一眼,扭过身去,重重地跺着脚。

“好吧!女娃儿长大了,知dào

害羞了,那就不谈这个!不谈这个!”鲁靖存哈哈大笑,随即目光转向地上昏迷不醒的众人,目光沉凝,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了。

“刚才则男娃儿说的没错,这些小兔崽子们,的确是入梦了。幻术师几百年都未曾现身于人间,没想到在这里,居然又出现了。”鲁靖存说着说着,目光就转移到了许云鹤的身上。

第八十五章 贪之原罪

鲁靖存若有深意地望着许云鹤,看得许云鹤一阵不舒服。

“这位小兄弟,好像对这种入梦术,很是熟悉啊!”鲁靖存收回了目光,却又笑眯眯地问道。

“前辈误会了,我只是见到他们的状态很像入睡的样子,所以才会随口一说。至于入梦术,则是闻所未闻。若非前辈指教,晚辈还不知dào

自己误打误撞说中了呢!”许云鹤心中一惊,面色不改地解释道。

关于幻术的一切,都是叶欢颜告sù

给许云鹤的。不知dào

为什么,虽然叶欢颜并没有禁止许云鹤向别人提起,但是许云鹤却本能地不想让任何别的人知dào

叶欢颜的存zài

。尤其是面前这个鲁靖存,虽然看上去慈眉善目的,和端木飞雪也是旧识,但是他可是六大家的老一辈,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出于一种连许云鹤自己也说不清楚的警惕心,许云鹤连想都没想就选择了隐瞒。

“原来是这样……误打误撞……呵呵……”鲁靖存轻捻胡须淡淡微笑,看着许云鹤的眼神,却仍旧没有完全放qì

怀疑。

“靖存爷爷,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没有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暗怀心思,端木飞雪毫无机心地问道。

“你们两批人,进入者武帝秘藏十二天,却没有一个人出来。我们这些老骨头都放心不下,就把我们这几个人给派进来了。哦,对了,你三伯父也来了,不过在外面的一个岔口上我们分开了,要不然让他看到你,不定有多高兴呢!”鲁靖存暂时放下了对许云鹤的怀疑,转头笑呵呵地回答端木飞雪道。

“十二天?这么长?怎么可能!明明才过去三天而已啊!”端木飞雪惊叫道。

说着,他还和许云鹤对视了一眼,发xiàn

他的眼神中也满是错愕。

“三天?”鲁靖存皱起了眉头,“雪丫头你记错了吧?十二天一天不少,我们那么多人,难道还能连日子都数不清楚?是不是你们在这里面暗无天日的,连天数都数错了?算上我们进来这两天,你们在这里待了足足有十四天了!”

“十四天?怎么会?”端木飞雪惊呼道。

“前辈,我们虽然见不到日头,但是绝对不会相差这么多的。你确定,真的是十四天?”许云鹤难掩惊骇,艰难地问道。

“老夫是那种信口开河欺骗小辈的人吗?说是十四天就是十四天,难道真的以为我老糊涂了?”鲁靖存很不高兴的看着许云鹤,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怎么会这样?难道我们真的糊涂了?”许云鹤和端木飞雪对视一眼,皆是满脸惊骇。

他们这几天来,连续遇险,可谓九死一生,但是对于日期的观念,却并没有收到多少影响。就算真的记错了,也不会相差十几天那么离谱吧?再说,就算脑子记糊涂了,这肚子总不会也跟着糊涂吧?这三天来他们只吃了几条蛇,要是真的过去了十四天,那还不早就饿趴下了?

可是鲁靖存,显然不会故yì

拿这种问题来开玩笑。他从外面来,总是要比自己两个人在这里要更记得清楚。

那也就是说,鲁靖存说的没错,确实是过去了十四天。

可是如果真的过去了十四天,那些疑问又该怎么解释?

这个地方,实在是太过于诡异了些。

许云鹤看着黑洞洞的阴暗处,还有地上那些酣睡不知人事的人们,心中渐渐生起了一丝寒气。

“靖存爷爷,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怎么唤醒他们?”端木飞雪不知dào

许云鹤在想着什么,看了看端木飞羽苍白的脸颊,担忧地问道。

“除非是实力强dà

的幻术师,否则其他人根本就无法解除入梦术。他们现在不是中毒,不是受伤,而是进入了一个奇异的梦境中。幻术是另一个境界,和武学毫无关联,我没有任何办法。”鲁靖存摊了摊手,摇了摇头。

“那怎么办?”端木飞雪有些着急了,咬了咬牙,抱起了端木飞羽,“实在不行!我带三哥出去!我就不信,寻遍天下,就找不出一个可以救醒他的人!”

“武帝的秘密尚未寻到,如何就能轻言离开?”鲁靖存还没有回答,忽然有一个陌生的声音说道。

“是谁?”许云鹤的目光一厉,转头向声音传来处望去。

“放肆!”一声霸道的暴喝,许云鹤就像一个破麻袋一样,凌空跌飞了出去。

“你是谁?出来!”端木飞雪救援不及,玉手一挥,一道凌厉的绿芒劈向黑暗中,同时一声断喝,整个人已经飞身扑了过去。

许云鹤踉跄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就只听得“砰砰砰”一阵连续而短促的闷响,没过多长时间,端木飞雪就从黑暗处现身飞了回来,额头见汗,目光警惕地望着前方。

许云鹤发xiàn

她没事,这才略微放下心来。转头一看鲁靖存,却发xiàn

他毫无讶色,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担忧,反而还在微笑,不由得好生奇怪。

“长江后浪推前浪!老了!真的老了!”一声落寞的叹息,一个高大而苍老的身躯,从黑暗处走了出来。

“裴老匹夫,果然是你!”鲁靖存定定地望着走出来的这位老者,平静地说道。

“我道是谁,原来是鲁靖存你这个老不死的!”那老者好像和鲁靖存是认识的,毫不在意鲁靖存言语中的冒犯,转头看看一脸警惕的许云鹤和端木飞雪,皱眉道,“这两个小辈,是你们鲁家的?没想到啊,你们鲁家,居然隐藏了一个女武王!枉那端木家一向吹嘘,却不知dào

你们鲁家,早就已经有了一个超越它们端木家的武学天才!”

“裴济松,这你可就大错特错了!你眼前的这位女武王,正是端木家的那位小天才——端木飞雪!我们鲁家人才凋零,哪里有哪个福气养出这么一位冠绝天下的女武王来?”鲁靖存目光一眯,指着一脸警惕之色的端木飞雪,淡淡说道。

“什么?这就是端木家的那个小丫头?”裴济松满脸惊愕地望着端木飞雪,随即又大摇其头,“不可能不可能!端木家的那个丫头不过是武王一品,眼前的这个小丫头已经是武王三品,如果不是她刚升上来境界未稳,连我都不是她的对手!”

“武王三品?裴老匹夫,你不是在说笑吧?”鲁靖存一脸震惊地望了端木飞雪一眼,随即又怀疑地看向裴济松。

“老东西,你以为我裴济松是什么人?会跟你一样满嘴谎话?老子这双眼睛可还没有花,武王三品,难道这个我也会看错?”裴济松很不满地看着鲁靖存。

“雪丫头……”鲁靖存眯起眼睛,看向端木飞雪。

端木飞雪咬了一下下唇,挺起胸膛上前一步,大声说道:“没错,我现在的确是武王三品!”

“很好……很好……雪丫头……你藏得够深的啊……”鲁靖存点头微笑,只不过那笑容怎么看怎么都没有笑样子。

“靖存爷爷,我真的不是有心要隐瞒你的!我刚醒过来,就发xiàn

我的境界提升上去了!我也不知dào

这是怎么回事!我……”端木飞雪看出鲁靖存的情绪不对,赶紧竭力解释道。

“很好……很好……端木家……后继有人呐……”鲁靖存连连点头,嘿嘿直笑。

“靖存爷爷……我……”看着鲁靖存露出这种完全陌生的表情,端木飞雪突然不知dào

自己该怎么解释了。

“老裴啊,看到了吧?我们这两把老骨头,早就该扔到土堆里去了!现在的年轻人啊,太厉害了!这天下,已经不是我们这帮老东西逞能的时候了!”鲁靖存走到裴济松身边,拍着他的肩膀叹道。

裴济松点了点头,深有同感地说道:“想当年我二十八岁升到武王一品,一直卡在这个境界上上不去。一直拖了十七年,才在四十五岁的时候成功升了一个品级,自觉已经算得上不错了。没想到一个小丫头,轻轻松松就在瞬间提升两个品级,让我们这帮老家伙,怎么还有脸出来混?这帮小辈啊,真的是太厉害了!”

说着说着,两个人长吁短叹,刚才还在冷嘲热讽的两个人,现在则变成了亲兄热弟,好得不得了。

“走吧,走吧!”叹息了一阵,鲁靖存拍了拍裴济松的肩膀,两个人一前一后向外面走去。

“靖存爷爷!你们去哪里?”端木飞雪看他们两个人居然什么都不说就要走,在后面问道。

“有你们这些年轻人在这里,哪里还有我们这帮老家伙指手画脚的地方?不回去找个地方混吃等死,难道还留在这里碍手碍脚不成?”鲁靖存颓丧道,竟似老了十岁。

“靖存爷爷!你们不要这么说,我其实……”端木飞雪没想到自己一说实话居然会给这两位老人这么大的打击,心中一急,小跑着过去,想要拦住两人给他们解释。

看着端木飞雪急急忙忙地跑过来,一脸颓丧的裴济松和鲁靖存,忽然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砰!”、“咔!”

风声涌动,一阵乱响,鲁靖存和裴济松齐齐向后退了三步,两人的手上一刀一剑,竟连兵器都亮了出来。

“好小子……倒是把你给忘了……”鲁靖存眯起了眼睛,看向在端木飞雪身前面色潮红的许云鹤。

许云鹤微微地喘息,目光冷冷地望着鲁靖存:“我也忘了……鲁前辈……还是个用剑的高手!”

“为什么?”端木飞雪俏脸寒霜,目光冷然地望向对面同样冷酷的鲁靖存,问道。

“为什么?哈哈……你真的不知dào

原因吗?”鲁靖存哈哈一笑,手中的短刀晃了晃,反光很刺眼。

“为什么?”端木飞雪很固执地重复道。

鲁靖存冷笑,不答。

“因为他们都老了,他们嫉妒我们的年轻!嫉妒你的武学天赋!”许云鹤大声代答道。

“是这样?”端木飞雪目光冷冽,声音更冷。

鲁靖存依然在冷笑,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原来真的是这样,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一个心胸狭窄之人……枉我……”端木飞雪点了点头,冰霜解冻,目光转为伤感。

“少说废话!快把你们找到的武帝宝藏交出来!”裴济松丝毫没有尴尬或者不好意思,大声冲着端木飞雪喊道。

“什么武帝宝藏?我们还没有进到里面去呢!”端木飞雪迷惑地看着裴济松。

“少跟我这装糊涂!你以为我们两个老家伙,真的老糊涂了吗?”裴济松冷笑。

“雪丫头……”一旁的鲁靖存突然说道。

端木飞雪转头,没有回答,眸中神色却很复杂。

“雪丫头,你知dào

,我练到武王一品,是在什么时候吗?”鲁靖存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端木飞雪想了一下,犹豫了一下,才回答道:“五十三岁。”

“没错,你记得很清楚,是在五十三岁的时候,我才勉强跨过武宗那道坎,升到了武王一品。这几十年来,我就一直困在那个境界中,始终不得寸进。这么多年来,我其实已经认命了。这天下那么多的人,又有几个能成为武王的?我如今能升到武王一品,其实已经很不错了,比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已经强得太多,就这样一辈子,其实也还不错啦……”鲁靖存絮絮叨叨地说着,端木飞雪还有裴济松,都没有出声打断他。

“我虽然这么安慰自己,其实我知dào

,我其实还是不甘心的。这天下的武者,哪个不是想着能达到更高的境界?五十三岁成为武王,之后二十多年原地踏步,你以为我的心里真的甘心吗?可是不甘心,又能怎么样?一品一登天,不甘心又能如何?”鲁靖存长吁短叹,苍老的面容上,隐隐有痛苦之色闪过。

“本来这一次,我对于这次的武帝秘藏,其实是没有抱什么希望的。一个死了几百年的人,就算留下什么武功秘籍,那又怎样?这个世界上的功法那么多,但是能有几个成为武帝?功法再神奇,也超不过现在污血的范畴,绝对不可能生生造就一个武帝出来。要不然的话,那武帝也就不是武帝,而是武神了……”

“你以为,我升了两个品级,是这里的武帝秘藏起了作用?”端木飞雪冷冷道。

“怎么,到了现在,你还要否认吗?”鲁靖存冷笑一声,对着裴济松说道,“老裴,你告sù

她,你从武王一品升到三品,用了多长时间?”

“四十七年八个月零三天!”裴济松大吼道,手中的长剑轻轻颤动。

“老裴的天赋比我好,他早早地就升到了武王一品,却用了四十多年,才胜了两个品级。而之后,就像我一样,原地踏步了。四十多年的心血,你几天的时间就超越了。你觉得,除了这个武帝秘藏的原因,还会有什么,能让你完成这个不可能的奇迹?你的天赋?你的努力?还是你的人品大爆fā

?”鲁靖存冷冷问道。

“不管你们信不信,我们从来都没有发xiàn

过什么武帝秘藏!”端木飞雪冷然道。

“哼!不见棺材不落泪!本来看在两家的情分上,我不想为难你。现在看来,就休怪我们两个老家伙不留情面了!”鲁靖存冷哼一声,手中的短刀,缓缓抬起。

“你们两个真的以为,你们已经吃定我们了吗?”一直被忽略掉的许云鹤忽然问道。

“小子,你真的以为能接住我一招半式的,就可以和我向抗衡了?”裴济松斜着眼睛看了许云鹤一眼,满脸不屑,“一个小小的武师,连武宗都不是,也敢在我面前放肆?告sù

你,我刚才只出了办成力!再来一次,保证你一命呜呼!”

“我知dào

,你们都是武王,像我这样一只小蚂蚁,是根本没有被你们放在眼里的必要……”许云鹤点头,自嘲地一笑。

端木飞雪忽然从旁边伸过手来,轻轻地抓住了许云鹤的胳膊,安慰地摇了摇。

“你是指那只凤凰?”鲁靖存指了指那只小母鸡形状的凤凰,摇摇头冷笑道,“那就只能怪你眼拙了!成年的凤凰,无人可敌。但是这一只凤凰才是幼年期,一只小畜生,有什么了不起的?你现在看看它,看它还能折腾得起来吗?”

许云鹤回头一看,发xiàn

那只凤凰竟然像是喝醉酒了的醉汉一样,在地上不停地转来转去,却怎么都停不下来。

“火鸢!”端木飞雪心痛地惊叫了一声,冲过去将凤凰抱在怀里,紧张地上下查看。

“不用担心,不过是一点百兽归林,过上两个时辰,它就没事了。毕竟是神兽,怎么会这么脆弱呢?”鲁靖存假情假意地说道。

那只小凤凰听懂了鲁靖存的话,愤nù

地鼓起眼睛来瞪向他,却没有保持多长时间,就不得不摇摇摆摆地晃起了脑袋。

“好了吧?如果雪丫头你能隔个十天半个月的稳定一下境界,我们这两把老骨头,可不敢打你的主意。不过现在嘛,就只能说你们的命不好了!痛快点吧,把你们找到的东西交出来,看在你我两家的情分上,我可以扰你们两个一命!”鲁靖存眼神中露出毫不掩饰的贪婪之色,不耐烦地说道。

第八十六章 对不起

“就只是为了那么一个虚无飘渺的武帝,你就要对我下毒手?靖存爷爷,你真的是你吗?”端木飞雪抱紧了怀中晕头转向的小凤凰,悲愤地望着形象大变的鲁靖存。

“雪丫头,你一生下来,就有着超越所有人的天赋,十几年来修liàn

之路顺风顺水,哪里能明白像我这样的凡人,是怎么流尽血汗走到这一步的?别人用几天,就完成了你几十年的都做不到的事,你觉得我能怎么想?”鲁靖存冷笑,手中的短刀在空气中一振,发出一阵波动。

“原来是这样……原来以前的你……不过是假装的……”端木飞雪淡漠地说道,悲愤的表情已经无影无踪,重新恢复了她冰霜美人的状态。

“你们在这里杀了我们?你们就不怕端木家和许家的报复吗?”许云鹤从旁边插口道。

“许家?端木家?呵呵呵……”鲁靖存大笑起来,不屑地望着许云鹤,“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以为你姓许,许家就把你当回事了?一个小小的武师,就算你是许家族长的私生子,我今天杀了你,许家的人知dào

了,又能奈我何?”

“还有我呢!”端木飞雪踏前一步,冷冷地望着鲁靖存。

“雪丫头,你可是一位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天才,你们家的那帮老家伙,可对你宝贝得紧!说实话,要不是今天你执迷不悟,我还真不想出此下策!后生可畏,要是杀了你的消息被你们家的人知dào

了,我,还有老裴,都逃脱不了被你们家追杀的命运。但是……”

说到这里,鲁靖存停了下来,侧过头来和裴济松对视一眼,冷笑了一声,缓缓道:“刚才那个小子有个词用得非常好,‘这里’,呵呵……在这里杀了你们,有谁能知dào

?寻宝本就是件险事,你在这里死了,与我们两人何干?他们只怕连你的尸首都见不到,我回去告sù

他们你的死讯,你们家的人,还要感谢我才是呢!”

“鲁靖存……你果然是老谋深算……端木飞雪佩服!佩服!”端木飞雪冷声说道。

鲁靖存哼了一声,手中的短刀向上一挑,和裴济松对视一眼,两个人同时向前踏出一步。

端木飞雪冷冷相对,玉手一招,一柄晶莹剔透的冰剑出现在手中,斜斜指向两人。

“国煌族叔!你怎么来了?”许云鹤忽然一脸吃惊地望向那两人的身后,又惊又喜地喊道。

许国煌?

鲁靖存悚然一惊,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回过头向后看去。

鲁靖存回头,发xiàn

身后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鲁靖存还在疑惑许云鹤的视力怎么如此厉害,旁边的裴济松已经大力推了他一把:“你个笨蛋!那小子骗你的!要是许国煌来了,他们还用得着跑吗?”

鲁靖存猛然回头,结果就发xiàn

原本还在和自己刀剑对峙的端木飞雪,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只是端木飞雪,就连许云鹤,也在同时失踪了。

不远处的黑暗洞穴中,有一阵越来越远的急促脚步声沙沙响着。

“混蛋!”没想到被许云鹤这个一直被无视的无名小辈所骗,鲁靖存老脸一红,恼羞成怒,咬牙切齿地怒喝道。

“别瞎嚷嚷了,赶紧去追!还来得及!”裴济松手中剑一晃,当先追了上去。

鲁靖存愤愤然一跺脚,地面片片龟裂,他的人已经步步紧随裴济松而去。

两人怒极而发,脚下如风,踩在地上就是一个很深的凹陷,将这一处寂静的岩洞深处踩得轰然作响。

一路狂追,两个人在黑暗的甬道中穿梭如风,他们两人也不知dào

自己到底追出了多久,但是却始终没有见到许云鹤和端木飞雪两个人的身影。

“老裴!停一下!”鲁靖存忽然住脚,还喊了跑在前面的裴济松一嗓子。

裴济松骤然停下,转过身来,不满地嚷道:“鲁老六!你搞什么鬼?走脱了那个小丫头,你我今日做下的事,就全都暴露了!到时候不要说端木家不会放过你我,你跟我这张混了几十年的老脸,又要往哪里放?”

“你裴济松一向无法无天,什么时候也开始顾及自己的名声了?”鲁靖存轻轻地喘息着,冷笑道。

“鲁老六!”裴济松怒气勃发,虽然是在黑暗中,鲁靖存也可以看到他那双喷火的眼睛。

鲁靖存一愣,随即又慢慢笑了起来:“裴兄切勿动怒!小弟不过是开个玩笑,怎么你还真的当真了?”

“哼!”裴济松冷哼一声,扭过了头去。

但是没过多长时间,裴济松就又忍不住开口问了:“喂!鲁老六!你叫住我是什么意思?那个小丫头可是端木家的宝贝疙瘩,要是知dào

你我两个人居然试图对她不利,他们又岂会放过我们?你我两个人就算在家族中还有些地位,在这件事情上,根本就站不住理,不会有人敢站出来帮我们的!你要是想独自面对端木家的怒火就直说,老子可不跟着你送死!”

“你没有发xiàn

,我们已经追丢了那两个小东西吗?”鲁靖存抬起衣袖擦了擦额角的微汗,说道。

“什么?追丢了?”裴济松一愣,随即拨浪鼓一样用力地摇起头来,“不可能!不可能!一个刚刚升上武王三品的小丫头,怎么可能在脚力上胜过我?更何况还有一个那小子拖累,她怎么可能甩得掉我们?不可能!”

“不可能?它已经不是可能,而是事实!”鲁靖存冷声道,看着裴济松依然一脸的不信,他又解释道,“追了这么久,现在,你还能听得到他们的脚步声吗?”

裴济松侧耳倾听,果然没有听到任何的声音。之前的那种沙沙的脚步声如此明显,现在则根本一丝也无。

“那又怎么样?说不定他们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我就不信,他们能跑得快我!”裴济松依然不信,他对自己的速度有着超强的自信。

鲁靖存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你觉得以我们两个人这两双老眼,如果他们真的藏在了什么地方,能瞒得过我们吗?”

裴济松哑口无言。

“难道……他们的速度,真的超过了我?难道在这里,那位武帝,真的留下了这么神奇的宝藏,能让她得到这么大的好处?”裴济松喃喃道,眼神深处,却是更深的贪婪。

“她们的速度不会超过我们,尤其是那个小子,带上他,就算是品级超过我们的人,也无法在速度上超越我们,而且还是在这样一条毫无岔路的直筒山洞中。”鲁靖存缓缓地摇着头,转过身去,看着身后的黑暗,久久不语。

“老鲁?想什么呢?到底怎么回事啊?”裴济松走了过去,不解地问道。

“这里是武帝的埋骨之地啊!这里面,难道就没有一点机关暗道吗?”鲁靖存的脸上忧色浮现,幽幽道。

“暗道?你是说她们钻到暗道里去了?在哪里?在哪里?你知dào

了,是不是?”裴济松紧张地跑到旁边地岩壁上敲来敲去,一无所获后,又转过头来满脸希冀地望着鲁靖存。

鲁靖存缓缓地摇了摇头,不顾裴济松满脸的失望,缓缓道:“我不知dào

。”

“他娘的!你什么都不知dào

,那你叫住我算怎么回事?”裴济松怒了,走到鲁靖存的面前恶狠狠地看着他,“说不定那两个小东西就在前面,我们只要加一把力就能追上他们了!你现在就因为你的疑神疑鬼就把我喊住了,万一真的让他们跑了,全都是你这个老混蛋的错!”

鲁靖存定定地看着他,眼神中无喜无怒,却看得怒气勃发的裴济松心中好一阵发毛。

“她得到了武帝留下的宝藏,这里的一切机关布置,难道还会遗漏吗?是我疏忽了,疏忽了……”鲁靖存叹气,神情颓丧,苍老的一张脸,褶皱遍布。

“现在说这些废话还有什么用?赶紧去找!不找到她们,我们都是死路一条!”裴济松怒吼道,脚下连点,向着反方向就闪掠而去。

“没用的……没用的……”鲁靖存没有跟随裴济松而去,他颓然站在原地,如丧考妣,喃喃自语道,“武帝的手段……我们这两个小小的武王……怎么可能破解得了……”

裴济松完全没有听见鲁靖存的喃喃自语,他闪电般地退回去,就听到他在岩壁上东砸西捶,搞得寂静的岩洞中一阵乱响,石渣灰土在空气中翻滚。

忽然,这一阵乱七八糟的动静全都消失了。

“老裴!你也死心了吧?没用的,我们对这里一无所知,武帝的手段,我们怎么可能破解得了?大意了,大意了!死了几十年的心今天被重新点着了,猪油蒙了心,我们犯下大错了……”鲁靖存悲凉地笑着,颌下的雪白胡须,轻轻地摇动着。

身后毫无动静,裴济松没有发出任何一个音节。

“老裴?老裴!”鲁靖存皱了皱眉,又喊了几声。

身后,依然毫无动静。

“老裴!”鲁靖存心中警兆乍起,全身打了个激灵,转身暴退,闪身来到了裴济松刚才敲敲打打的地方。

裴济松不在,鲁靖存功聚双目,将这篇昏暗的岩洞的一切尽收入眼中,却没有发xiàn

裴济松的身影。

鲁靖存艰难地举步,苍老的一双手抚摸上了冰冷坚硬的岩壁。

岩壁上凹凸不平,坑坑洼洼的,那上面斑驳的痕迹,鲁靖存认得,那是裴济松的独门爪功留下的痕迹。

一处处痕迹宛然,鲁靖存一寸寸抚摸过去,他的一双手,却开始慢慢地颤抖了起来。

抚摸到了最后,爪痕消失,前面,已经是平整的石面。

“武帝……佩服……佩服……”鲁靖存悲凉地笑了起来,笑声凄然,胡须轻颤,还有那一双始终不曾停止过抖动的双手。

幽深黑暗的岩洞中,遥远的,有悲凉的笑声传出……

隐隐的,好像又传来一声很凄厉的惨叫。

不过,那已经太遥远,太模糊了……

“你准bèi

带我去哪里?”在另一个洞穴中,端木飞雪忽然问道。

在她的前面,一路闷头不语的许云鹤,停了下来。

他们两个人,果然逃脱了。

“带你离开这个地方。”许云鹤转过头来,平静地回答道。

“武帝的宝藏,被你得到了,是不是?”端木飞雪忽然问道,声音有些冷。

“没错。”许云鹤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就点了点头承认。

“果然是你!”端木飞雪看着许云鹤的眼神完全变了,“在我昏迷的这段时间里,一定发生了很多有意思的事情吧?”

许云鹤默然无语,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端木飞雪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忽然莫名其妙地生起气来了,用力地转过身去,一路重重地跺着地,连句话都不说都向后面走去。

“你去哪里?”看着端木飞雪头也不回地就走,许云鹤问道。

“不用你管!”端木飞雪冷声道,却还是停下了脚步。

“不就是武帝的东西吗?你想看,就看吧!”许云鹤叹了一口气,随手将一个东西扔了过去。

端木飞雪一手接住,翻开略略一看,随即“啪”的一声合上,声音很大。

旋即,她又“蹬蹬蹬”地原路折返回来,一把将那本“神皇策”扔到了许云鹤的手上。

“你什么意思?你以为我是贪图你的这件东西吗?”端木飞雪俏脸含霜,怒视着许云鹤。

许云鹤叹了一口气,将《神皇策》捋平,放回到自己怀中,转身继xù

向前走。

“走吧,我带你出去。”许云鹤淡淡道。

“你站住!”端木飞雪这次却没有听话地跟上,而是站在那里愤nù

地跺了跺脚,娇叱道。

许云鹤停下。

“你就不觉得,你应该给我一个解释吗?”端木飞雪恨声道。

“什么解释?”许云鹤背着身,落寞地说道。

“关于你怀中那本书的解释!它是怎么来的?你到底隐瞒了多少东西?”端木飞雪责问道。

许云鹤不答,叹了一口气,继xù

向前走。

“你给我站住!”端木飞雪更加生气了,曼妙的身姿轻巧地掠过许云鹤,在许云鹤身前三步处停下,转过身来面对着许云鹤,拦住了许云鹤的去路。

许云鹤抬头看着她,看着她那张因愤nù

而微微涨红的俏脸,无奈而又略带落寞地说道:“有这个必要吗?”

“当然有!”端木飞雪斩钉截铁地说道,看着许云鹤的目光中满是愤nù

与莫名的心伤,“你不要以为我是贪图这什么劳什子的《神皇策》!我端木飞雪就算再不济,也不会像那两个人一样去觊觎别人的东西!我只想要,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告sù

我所有的真相!”

“真的有那个必要吗?”许云鹤微垂下头去,看着自己的脚尖。

“当然有!”端木飞雪重重地重复道,看着许云鹤的目光变得越发凌厉,“一场昏迷过后,莫名其妙升了两个品级。作为当事人,难道连知dào

真相的权利都没有吗?”

“这又不是坏事,何必一定要纠结在这上面不放呢?”许云鹤重新抬头,神情略含忧伤,“我不想骗你,但是这件事,我真的不能告sù

你。请原谅!”

说完,许云鹤低头,举步,从端木飞雪的左侧,绕了过去,继xù

向前走。

端木飞雪站在那里怔怔地发愣,一直到许云鹤向前走出了十几米远,她才又一阵风一般重新追了上来,再次跑到许云鹤的面前,继xù

眼神凌厉地看着他。

“你为什么不肯告sù

我真相?”端木飞雪字字如冰,这一刻,她又变成了许云鹤最初认识到的那个冰霜美人。

“对不起。”许云鹤低头,道歉。

“我不要你这一句对不起!”端木飞雪冷斥道,星眸中突然涌出了一丝晶莹的闪光,“是不是她来了?是不是因为她,所以你才不肯告sù

我?”

“她是谁?”许云鹤没有听明白。

“你还想骗我?”端木飞雪眸中的晶莹开始滚动,伸手指向许云鹤胸前那个碧绿晶莹的小玉像,怒声道,“就是她!”

许云鹤低头,看到了玉像,落寞的目光中,有意思温柔浮现。

他却没有注意到,自己眼神中的变化,已经尽被端木飞雪察觉到。

她眸中的晶莹之色,越发闪烁起来。

“好……很好……你很好……”端木飞雪恨声道,指着许云鹤的手臂在微微地颤抖着。

“对不起。”许云鹤只能继xù

道歉,尽管他也知dào

,这三个字,有多么的苍白无力。

端木飞雪一步步地后退,一连退出了三四步,她突然一扭头,风一样地向着前面跑走了。

垂着头的许云鹤没有看到,她离去的时候是什么表情,却也从视线中看到,在端木飞雪转身的一刹那,地面上,洒下了一串晶莹的泪滴,坠落在地面,激起了一小圈一小圈的尘埃。

“对不起……”许云鹤只能继xù

重复着这毫无分量的三个字,他甚至不敢去看,去看端木飞雪转身离去时的背影。

他害pà

,他害pà

自己的心,会变得更痛,更痛。

第八十七章 惊遇故人

“咕咕!”黯然神伤的许云鹤,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后腿被狠狠地啄了一下,还听到了一声很熟悉的叫声。

许云鹤转身,蹲下去,将那只被遗弃的小凤凰抱了起来,歉意地望着它那一双圆滚滚的小眼睛:“对不起……”

“咕咕咕!”鲁靖存下的药药效还没有过去,小凤凰依然晕晕的,却奋起全身力qì

愤nù

地对着许云鹤叫着,双翅一振,从许云鹤的手中脱出。

许云鹤没想到这只小凤凰如此不安份,一时没有防备,它就从自己的手上脱出,直直地坠落到地上,结结实实地来了一次自由落体运动。

还好神兽果然是神兽,晕头转向的小凤凰很快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晃了晃自己的小脑袋,努力地扬起脑袋来看着许云鹤,却还是保持不住,慢慢地又歪了下去。在地面上摇头晃脑,摆来摆去,就像是一只憨态可掬的小企鹅。

许云鹤把它重新抱起来,轻轻地抚摸着它那光滑的羽毛,轻轻地说道:“对不起……”

“咕咕!咕咕!”小凤凰急声叫了起来,又开始在许云鹤的手中剧烈挣扎了起来。

不过这次许云鹤有了防备,手上的力qì

加大,没有让这只神兽,再摔一次屁股墩。

小凤凰丝毫没有体会到许云鹤的好心,反而极力地瞪大了自己那一双小眼睛,气鼓鼓地瞪着许云鹤。

许云鹤从它的眼睛中,很清晰地读出了一个信息——愤nù

,极度愤nù



“你想去找你的主人吗?好吧,你去吧,小心一点!”许云鹤叹气,弯下腰将这只在自己手中挣扎不已的小凤凰轻轻地放到了地上,松开了手。

小凤凰终于落到了地上,一双小爪子在地上来回地走了几步,却没有跟着端木飞雪的方向追上去。

小凤凰摇晃了一下脑袋,忽然折回来,短短的喙啄在了许云鹤的裤管上,紧紧地叼住不放,然后就用两只小爪子奋力地在地上蹬着,全身用力,娇小玲珑的小身板,都向前方倾斜了下去,似乎极力想要把许云鹤拉走。

“你想让我……带你去找你的主人?”许云鹤猜测到了小凤凰的用意。

小凤凰重重地点了一下自己的小脑袋,一双小爪子却还在地上用力地蹬着。

“好吧,我们走吧。”许云鹤缓缓地点了一下头,俯身将那只固执的小凤凰抱在了怀里,抬头看了一眼前方的黑暗,叹息一声,大步向前走去。

和之前的那一处岩洞相比,现在许云鹤所走的,明显要平整得多了。尤其奇怪的是,明明这里也是全部封闭的空间,既不透风也不透光,却处处都充溢着一丝淡淡的荧光,虽然不至于亮如白昼,却至少能看得清前面几米处的路况。

许云鹤,就在低头看着地面上的一排脚印,一步步地跟着向前走。

那一排脚印小小的,却在地上留下了很深的凹痕。

她一定很伤心吧?

以她的实力,早就能控zhì

好自己的力度,绝对不至于泄出这么大的力道在地面上。唯一的解释,就是她的情绪太过激动,已经无法精妙地控zhì

自己脚下的力度了。

对不起……

我许云鹤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身无长物,出身低微,和你有着天壤之别,何德何能能得到你的垂青?

谢谢你的爱,但是我……真的没有资格接受……

对不起……我只能如此说了……

一步步地走着,许云鹤的心中越发沉重,心中的歉疚和压力,也越来越加重。

端木飞雪前后简直判若两人,他又不是傻子,一开始可能还没有往那方面去想,但是两个人朝夕相处,时间久了,如何还能看不出来?

端木飞雪喜欢自己,虽然她没有说过一个字,但是许云鹤可以感觉得到。

她为什么会喜欢自己?

许云鹤想不明白,自己的实力如此低微,和她这样一位空前绝后的女武王相比,连一只小蚂蚁都算不上。

她出身高贵,六大家之嫡出娇女,而自己不过是许家的一个旁支子弟,还是个没有父亲的私生子,这样的自己,有哪一点能值得她另眼相看?

许云鹤想不明白,和这些站在云端的天之骄子相比,自己这一个所谓的天才,不过是一个笑话而已,她到底看中了自己哪一点?

从未经过情事的许云鹤哪里会明白,爱便是爱,一旦爱上了,什么身份地位权势金钱,统统都是浮云。

或许爱的开始,只是因为一些很偶然的原因让两个人遇到了一起。或日久生情,或一见钟情,或许在一开始彼此之间还会互相看不顺眼,但是真的爱上了彼此,所有的一切都已不再重yào



爱上了,便只有爱留下了。

爱只是爱,爱上你,没有原因,没有理由,只是因为——我爱你!

许云鹤并不讨厌端木飞雪,或许一开始端木飞雪的冰冷让许云鹤有些敬而远之,但是经lì

了那么多,被端木飞雪数次从死亡线上救了回来,对于这个貌似冷酷实则心地善良的少女,许云鹤甚至有了些喜欢。

但是这样的喜欢,却和端木飞雪的喜欢是两个概念。那个叫做叶欢颜的女子,已经把自己的名字深深地刻在了许云鹤的灵魂深处。

她的影子,已经完全占据了许云鹤心中最柔软的所在,再也容不下旁人。

所以面对端木飞雪的深情,许云鹤只能重复“对不起”这三个苍白无力的字眼,只能看着她哭喊着逃离,却不敢去拦阻她。

痴情总为无情苦,其实更多的情况下,不是无情,而是这一份痴情,来得太迟了一些。

许云鹤心情沉重地向前走着,端木飞雪的心伤他看得见,自己的心伤,又有谁看得见?

一路上拐来拐去也不知dào

走了多远,前面出现了一面平整的石壁,幽深的洞穴,到这里就到了尽头。

许云鹤脚下不停,伸手在石壁上,在一个位置上轻按了几下,平整的石壁突然“咔咔”地响了起来,风声一起,一个一人多高的出口,就出现在许云鹤的面前。

许云鹤毫不迟疑地走了进去,刚走出去,身后的石壁又是“咔咔”一阵响,再看,又是一片光滑平整的石壁,敲上去也是沉闷的“咚咚”声,完全察觉不到,这里面居然别有洞天。

刚走出来,许云鹤怀中的小凤凰就急不可耐地从怀里面跳了下来,还好过了这一会儿药性过去了不少,这一下虽然摔得很狼狈,倒还没有摔坏,只是摔了个屁股蹲地。

小凤凰摇头晃脑地从地上爬起来,小脑袋一晃,迈开两只小爪子就向前面冲了过去,反而把带它来到这里的许云鹤丢在了后面。

许云鹤苦笑一声,跟在它后面,大步追了上去。

许云鹤还没有走到地方,就听到了那只小凤凰尖锐的鸣叫声。

这声音尖锐得很,许云鹤心中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头,闪身飞掠了过去。

许云鹤脚一落地,那只小凤凰就一头撞在了许云鹤的膝盖上,幸好许云鹤手疾眼快一手把它捞了起来,要不然这只可怜的小神兽,又要再来一次自由落体了。

“你会飞了?”许云鹤惊讶地看着手中小鹌鹑一样的小凤凰,惊讶道。

“咕咕!咕咕!咕咕!”小凤凰听得懂许云鹤的话,但是它却没有回答许云鹤的兴趣,短短的喙转个方向向后面指着,努力地伸长着小脖子。

许云鹤向着它指的方向看去,这一看不要紧,许云鹤的脸色,马上就变了。

小凤凰所指的方向,空空如也,不但一个人影都见不到,连块大点的石头都没有。

许云鹤却记得很清楚,这里就是端木飞羽那些人昏迷的地方。但是现在,没过多长时间,却一个人都没有留下。

许云鹤知dào

端木飞雪是回来找端木飞羽来的,这一点他并不奇怪。但是到这里,不但端木飞雪没有见到,连端木飞羽那帮昏迷不醒的人,居然也消失不见了。

难道是端木飞雪把他们带走了?

不可能,她一个人虽然实力超群,但是这里至少有十几人,仅凭她一个人的力量,是绝对带不走这么多人的,更何况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而且,许云鹤还注意到,到了这里,端木飞雪的脚印就消失了。地面上杂乱地分布着几排脚印,但是那些脚印明显比端木飞雪的小脚丫大了好多。

这是自己的,还有鲁靖存和裴济松的,但是端木飞雪的脚印,却就到这里,然后就没有了。

她去了哪里?

自己得到了《神皇策》,才知dào

了这里的暗道,那也只有刚才两个人走过那一条而已。而端木飞雪根本就没有看过,这里也没有第二天暗道,她怎么就这么凭空地消失了呢?

许云鹤在这周围绕了一圈,毫无所获。

他猛地转过身来,把在后面模仿他的小凤凰从地上抱了起来,用力地摇晃着它说道:“你能不能闻到你主人的气味?她去了哪里?”

许云鹤有些激动,手上的力度大了一些,小凤凰尖声叫了起来。

许云鹤醒悟过来,松开手,小凤凰“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小凤凰摇摇晃晃地从地上起身,冲着许云鹤“咕咕”地叫着,小小的一双眼睛瞪得溜圆,许云鹤感觉得到,那里面全是怒火。

“对不起!我是太担心你的主人了,你能闻到它的气味吗?”许云鹤道歉,却还是很焦急地看着它。

小凤凰翻了个白眼,一双翅膀向身后一挺,学着人背手的样子,侧过身去不理会许云鹤急迫的眼神。

“你的主人可能有危险!现在这种时候,不要跟我闹了好不好?”许云鹤的脸色沉了下来。

“咕咕咕!咕咕咕!”这回小凤凰终于有动静了,转过身来叫了几声,状似不屑,不过许云鹤可听不懂它在说些什么。

“这是什么意思?你指出你的主人去了哪里,我自己去找就可以了!”许云鹤皱了皱眉头,它对于凤凰的语言可没有多少了解。在他听来,这跟母鸡的叫声没多大差别。

小凤凰仰天翻了个白眼,小爪子向身前一伸,在地上划拉了起来。

一横,一钩,再拐个弯……

许云鹤蹲下身仔细去看,渐渐地发xiàn

,这只小凤凰居然在写字!

不愧是神兽,居然还会写字!

许云鹤心中震惊不已,不过很快他的震惊,就被郁闷所取代了。

小凤凰的小爪子划拉得挺快,没多大一会儿,它就收爪完工了。

地面上,一行龙飞凤舞的字迹,让认出来的许云鹤郁闷不已。

“白痴!我是这世间最高贵的凤凰,又不是蠢笨肮脏的笨狗,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许云鹤郁闷地看了一眼那只高傲的小凤凰,嘴里嘟囔道:“什么神兽……连只狗都不如……”

许云鹤的声音很低,但是那只小凤凰还是听到了。

只见它全身的羽毛一下子就炸开了,一双小眼睛瞪得滚圆,小如鹌鹑的身躯,开始急速膨胀起来。

但是这股怒气却得不到太好的支持,刚膨胀到一只鹅那么大,鲁靖存下的药一起作用,怒火熊熊的小凤凰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重新打回原形,继xù

做自己的小鹌鹑。

“咕咕!咕咕!”怒火燃烧的小凤凰奋力地跺着地面,但可惜它现在的身形实在没有多么大的震撼力,奋力跺了好久,也不过是激起了一点点的尘埃,没有伤到许云鹤,反而把自己给呛了一下,连打了好几个小喷嚏。

“这个地方太危险了,我们……去找她!”踌躇片刻,许云鹤将小凤凰一把抱了起来,迈着坚定的脚步向前面走去。

从《神皇策》上,许云鹤已经了解到了这处武帝秘藏的所有布置。鲁靖存和裴济松他并不担心,因为他们两个已经被自己诱到了另一个岔道中,他并不知dào

在那里有什么样的机关,但是在《神皇策》上,却标注着一个小小的红字——“死”!

武帝都说“死”了,他就放心了。这个时候,那两个贪心不足的老家伙,恐怕已经到下面去做武帝的梦了。

没有那两个家伙,许云鹤却依然在为端木飞雪担心。

无知者无畏,在没有进入这座武帝秘藏的时候,许云鹤并没有多少畏惧之心。只有在连续经lì

过了凤翼蛇还有蝙蝠巨龙那些让人头皮发麻的东西之后,许云鹤才开始后悔自己的鲁莽。

但是如果在进入之前,让许云鹤看到这一卷《神皇策》的话,许云鹤敢说:自己绝对不会踏入里面一步!

不大的一页地图,上面九曲盘旋的弯道细如牛毛,看着地图都有些发晕。而在这些七拐八拐的通道中,几乎在每一条岔道上,都会标注上一个小小的红色“御”字。而到了里面三分之一的范围内,在每个岔道上标注的,却全都是清一色的红色“死”字。

武帝说你死了,甭管你有没有意见,你就只能死了。

整个武帝秘藏可以说是步步杀机,之前自己和端木飞雪遇上的那些差点丧命的危险,不过是“死”之前的开胃菜罢了。

许云鹤找不到端木飞雪的脚印,他却也能大约地猜测出一点端木飞雪的心思。自己之前说要送她出去,现在的她,多半是要逆着自己的原意和自己赌气。

现在她最可能的去向,就是向里面走了。

许云鹤无法,只能拼尽全力向前面追着。这个武帝秘藏看上去是直筒子的一条道,其实在不知不觉中,它已经分了好多的岔。只希望端木飞雪还没有走得太远,不然的话……

许云鹤不敢再想下去,脚下飞速地在地面轻点,在黑暗的甬道中,疾奔如风。

一路疾奔着,许云鹤忽然脚下绊到了什么东西,一个踉跄,自己没有摔倒,倒是险些把怀中的小凤凰甩出去。

小凤凰不满地“咕咕”叫着,奈何现在药效尚未过去,神兽也只能无力地尖叫,老老实实地做自己的小鹌鹑了。

许云鹤停下,风一般转过身来,看清楚绊住自己的那个东西,他不由得愣住了。

“承方?是你?”许云鹤不可置信地看着躺在地上的那个模糊的人影,惊呼道。

“云鹤……是你吗……”一个极其虚弱的声音,幽幽地说道。

许云鹤怔怔地看着那个人影,隔了半晌,他才慢慢地一步步靠了过去。

走近了,许云鹤终于看清了,没错,这的确是许承方,虽然现在的他是如此狼狈,如此的虚弱,但是他就是许承方,这绝对不会有错。

“承方!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确认了身份,许云鹤顿时抛却了所有的警惕与顾虑,一放手将小凤凰放到了地面上,空出两只手来,将躺在地上的许承方,一把抱在了自己的怀中。

小凤凰一下子从许云鹤的怀里落到了地面上,一下子从温暖变为了冰冷,不满地冲着许云鹤叫了两声,还用两只小爪子跺了跺地面。

但是,很可惜的,现在的许云鹤,根本就没有把它的叫声听进去。它的抗议,更加没有被他注意到。

第八十八章 至此无朋

“承方!你怎么了?”许云鹤紧紧地抱住许承方,一双手,却在不停地颤抖着。

许承方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满是白皮,一双黯淡无神的眼睛,定定地望着许云鹤,却还在微弱地笑着。

“是云鹤啊……没想到……在最后……真的……真的还能……还能再看到你……真好……真好……”

“承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许云鹤的声音都在发颤。

许承方虚弱地笑着,却不回答。

许云鹤用自己的膝盖垫住许承方的身体,颤抖着伸出了下面的那只手,放到自己的面前。

手掌上面,满是殷红的鲜血。血液已经不那么温热了,还有些凝滞,显然已经流出来有一会儿了。

白皙的手掌,殷红的鲜血,如此对比鲜明,看上去是那么的触目惊心。

许承方也看到了,他却始终在微笑,虽然虚弱无力,那却依然是笑,没有半点的勉强与做作。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许云鹤颤抖着双手,还有他那颤抖的声音。

“快走……快离开这里……”许承方费力地缓缓摇着头,用尽全力,对许云鹤慢慢说道。

“我要带你一起走!你等着,我现在就给你包扎伤口,保证没事的!”许云鹤的眼眶红了起来,将许承方轻手轻脚地放在地上,反手就在自己的身上摸了起来。

这一摸却摸了个空,许云鹤这才想起来,在之前加速疗伤的时候,自己把叶欢颜给的药全都用光了。

现在自己的身上,除了这一件破破烂烂的衣服,就只剩下那一本《神皇策》了。

许承方看到了许云鹤脸上的表情,淡淡地笑着:“不用多费心了……我不行了……快走吧……别管我了……”

“不!你不会死的!我们要一起活着走出去!”许云鹤红着眼睛大吼道,在原地焦躁地转了个圈子,忽然眼前一亮,问道,“你身上应该带有伤药吧?快点交给我,我马上给你裹伤!”

许承方慢慢地摇了摇头,不答。

许云鹤也不去理他,俯身向下,在他的腰间一摸,很熟练地从腰囊中掏出了一瓶金创药。

许承方依然在摇头:“没有的……我命已绝……”

许云鹤顾不上和他争辩,一手粗暴地把他的上衣撕开,露出里面赤裸的胸膛。

但是久久地注视着许承方的胸膛,许云鹤手中的药瓶握得紧紧的,却始终没有下手敷药。

“我早就说过了……没用……没用的……你快走吧……快走……”许承方早有预料,叹息道。

许承方怔怔地望着许承方的胸膛,久久不语,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

“快离开……离开这里!不要……不要步我的后尘……”许承方忽然用力抓住了许云鹤的手,急切道。

“谁干的?”许云鹤忽然发xiàn

,自己的嗓子又嘶哑了,一张口,那陌生的声音,连自己都认不出来了。

“快走…快走……”许承方只是不停地催促着。

“到底是谁干的?!”许云鹤的声音陡然提高八度,险些把许承方虚弱无力的手震散开。

“快走……快走……”许承方依然在无力地重复着。

“你今天不告sù

我是谁干的,我就陪你一起死在这里!”许云鹤双目赤红,超强的声音,震得岩壁上方,簌簌地滚落下不少灰尘来。

许承方的胸膛上,有着一个巨大的洞口。这个血肉模糊的伤口大约有碗口那么大,从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在许承方的胸膛里,双肺已经化为肉糜,心脏也已经碎了一半。必死的重伤,真不知dào

许承方,是怎么撑到现在的。

许承方神色转黯,缓缓闭上了眼睛。

随即,他又睁开眼睛,看着许云鹤,目光中,有着让人心碎的恐惧:“是叔叔干的!你不要多问了,快走!快走!再不走,你也逃不掉的!”

不知dào

是不是深层的恐惧激发了许承方最后的潜力,许承方最后居然用力推了许云鹤一下,虽然只是把许云鹤推得向后一晃。

“是许国煌?不可能,不可能的!他可是你叔叔!怎么可能这么做!”许云鹤用力地摇着头,不信地嘶吼着。

“叔叔又怎么样?我大哥……也被他杀了……还有裴盛元两兄弟……宋家的人……鲁家的……都被……”许承方无力地说着,脸上挂着淡淡的嘲讽。

“不可能!他难道疯了不成?”许云鹤依然无法相信许承方所说的一切。

“我不知dào

……或许他真的疯了吧……”许承方无力地摇着头,随即用用力抓住了许云鹤的手,拼尽最后的力qì

对他说道,“现在……你快走!再不走,你也会死在这里的……”

“我不走!就算走,我也要带你一起走!”许云鹤用力地摇着头,双目赤红。

“我已经是个死人了……撑到现在……只是想着万一……万一遇到你……可以提醒你一下……现在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我该……该走了……”许承方摇了摇头,忽然间黯淡无神的双目放射出慑人的光芒,用尽全身力qì

对许云鹤说道,“离开这里!有多远走多远!千万不要回许家!那里太可怕!太可怕了……”

说完这最后的一句话,许承方也燃烧尽了他最后的一点生命之火,双手垂落,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后背的伤口,依然在缓缓地流淌着鲜血。只是慢慢的,流速已经减慢了许多。

抱着许承方的身体,许云鹤可以感觉到,温度,正在慢慢地变冷。

许承方像傻掉了一样,抱着许承方全身僵直,一动不动,好像完全化作了一尊雕塑。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过去了好长时间,许云鹤才仿佛恢复了一点活人气息,低头看着许承方的脸上已经僵硬的笑容,喃喃自问道。

没有人回答他,许承方已经死去,这个答案,他永远都不会得到。

许云鹤缓缓起身,抬膝,挺身,一个个动作就像是机械一样僵硬。

但是他的怀里,始终紧紧地抱着许承方的身体,紧紧的。

把许承方的衣襟重新包裹好,许云鹤把他扛到了自己的肩上,把他的两只有些僵硬的手掰开,搭到自己的两肩,将许承方背在了自己的背上,固定好。

“承方!我们回家!回家!”许云鹤微微侧过头,在许承方早已听不到任何声音的耳边,轻轻地说道。

说完,许云鹤背着许承方,脚步沉重地向前走着,身后,留下一排沾着鲜血的脚印。

而在许云鹤身后两米的位置,还有那一只小凤凰,一步三摇地跟在后面。

它似乎有些不满于许云鹤背着一个死人却不去找自己的主人,但是颇具灵根的它,似乎也感觉到许云鹤现在的情绪很不对头,因此也没有再跟许云鹤胡闹,虽然满是不情愿,它还是选择了跟在许云鹤的后面,虽然还隔着一段距离。

许承方的身体并不算重,至少对于许云鹤的身体来说,一个人的份量,根本不算什么。

但是背着许承方走着的许云鹤,脚下,却走得如此沉重。

这个世上唯一的一位朋友,就这么去了。

许承方已经无法再思考,他的心里,已经被伤心和绝望所占满。

他走到那一处石壁前,机械地伸手按去,石壁“咔咔”地开启,他背着许承方,还有后面的那一只小凤凰,一起缓缓地消失在另一端。

一活人一死人,还有后面那只小凤凰,两人一鸟,在昏暗的甬道中无言地走着,只留下一路上沉重的脚步。

一路无言,许云鹤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只顾埋头走路。

而后面的小凤凰也沉默了下来,没有发出任何的吵闹声,也跟许云鹤一样耷拉着脑袋,一双小爪子地上一拐一拐的,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

走到了一处拐弯处,身后的小凤凰突然抬起了脑袋来。一双小爪子在地上一蹬,忽然向着一边的石壁靠了过去。

它把小脑袋的一侧靠到了石壁上,似乎在倾听着什么。

而走在前面的许云鹤毫无所觉,依然迈着沉重无比的脚步,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着。

听了一会儿,小凤凰瞬间直起了脖子。小脑袋一晃,迈开两只小爪子,就冲着许云鹤飞奔了过去。

别看小凤凰闲杂的两条小短腿那么短,真的跑了起来,可一点都不慢。

它飞快地追上了许云鹤,冲到了许云鹤的前面,张开两条翅膀,拦住了许云鹤的去路。

许云鹤低头看了它一眼,摇了摇头,面无表情,一步侧移,从小凤凰的左侧,绕了过去,继xù

背着许承方,向前走着。

眼见没有拦下许云鹤,小凤凰可着急了。它扑棱着翅膀,居然真的飞了起来。

双翅一扇,一个轻巧的转身滑翔,它就又出现在了脚程极慢的许云鹤的前面。

这一次它没有再张开翅膀拦阻,而是靠到了许云鹤的裤脚处,一伸嘴啄住了许云鹤的裤脚。

许云鹤不想把这只端木飞雪的凤凰弄伤,停了下来,低头看着那只倔强而又不知所谓的小凤凰,沙哑的声音低声问道:“何事?”

许云鹤终于说话了,小凤凰马上松开了自己的尖嘴,急急忙忙向前走了两步,探出前爪,在地上飞速地划拉着。

许云鹤皱眉看去,就看到这样一行字。

“姐姐在外面!我听到她的哭声了!”这是小凤凰在地上写出来的字。

“姐姐?”许云鹤眉毛一拧,随即恍然大悟,“是你的主人端木飞雪?”

小凤凰用力地点着头,像小鸡啄米一样。

“在哪里?带我去看!”听到了端木飞雪的消息,许云鹤终于稍微冒出了一丝生气,沉声说道。

小凤凰兴奋了起来,一双小爪子在地上用力地跑着,屁股后面冒出一团烟尘。

一步三摇地跑到了它刚才侧耳倾听的位置,它马上停了下来,用自己的小爪子用力地在岩壁上刨着,虽然它什么都没有刨下来。

“你确定是这里?”许云鹤问道。

小凤凰转过身来,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许云鹤一伸手抄起小凤凰来,转身便走:“走!从那边的通道过去!”

二人一鸟换了方向,加快了速度,又向后面走了过去。

走到后面的一处岩壁前,许云鹤照例又在下面的石壁上轻按了几下,平整光滑的岩壁顿时又“咔咔”响着出现了一个通道。

许云鹤毫不迟疑地走了过去,身后的许承方,依然被他牢牢地背在背上。

一过去,小凤凰就开始在许云鹤的手中剧烈挣扎起来了。许云鹤会意,刚一把他放到地上,它马上挥动起两条小爪子,一溜烟就向着前方跑了过去。

“咕咕!咕咕!”许云鹤跟在它后面跑了没多久,就听到了小凤凰那兴奋的鸣叫声。

许云鹤加快了脚步,跑出去没有多远,就看到了端木飞雪,看到了她那瘦削的侧影。

那是端木飞雪没错,但是真的看到了她,许云鹤反而有些不敢面对她,大步迈开的脚步,不知不觉就停了下来。

不过许云鹤没有能够隐身多久,那只小凤凰突然从端木飞雪的身侧露出了一只小脑袋来,冲着许云鹤“咕咕”地叫着,很是欢畅。

端木飞雪转身,和许云鹤尴尬的眼神正好对上,两个人同时愣住了。

最后还得是许云鹤先站出来,他艰难地向前挪动脚步,走到端木飞雪的面前,低着头,尴尬地开口道:“你……你好!”

“哼!”端木飞雪冷哼一声,就像一颗小冰豆一样,许云鹤打了个激灵,下面的话,又被他给咽了下去。

小凤凰探出脑袋来,看了看许云鹤,又扬起脖子来看看自己的主人,目光中满是迷惑。

这是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现在那个家伙都追上来了,怎么姐姐还是这么不开心的样子?

小凤凰伸出一只爪子来抓了抓自己脑门上那光滑的羽毛,似模似样地摇了摇头。人类的感情太复杂了,对于还没有成熟的小凤凰来说,还是很难理解的一个问题。

“火鸢!我们走!”端木飞雪将小凤凰揣进了怀里,看都不看许云鹤,转身就向前走。

“端木姑娘!”身后的许云鹤无法,只好在后面叫了一声。

“何事?”端木飞雪的声音冷得像一块冰。

“你不知dào

路径,这样走,是走不出去的……”许云鹤弱弱地说道。

“走不出去就死在这里好了,既然敢来这里寻宝,小女子早就做好了死的准bèi

!不像许大公子,一切已尽在掌中,请恕小女子不奉陪了!”端木飞雪冷哼一声,转身欲走。

“你站住!”许云鹤的声音也沉了下去。

端木飞雪顿住,声音却一点都没有转暖的迹象:“还有什么废话要说?”

“对不起……”许云鹤充满歉意地说道。

“如果你只会说这三个字的话,那就不必再重复了!我没有那个兴趣!”端木飞雪冷冷回道,迈步,继xù

向前。

“你站住!”许云鹤背着身后的许承方,脚下却丝毫不慢,几个闪身,他就已经来到了端木飞雪的身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还想怎么样?再敢无礼,别怪我不客气!”端木飞雪柳眉倒竖,看着许云鹤的眼神,爱恨交织,复杂难言。

“多余的话我也不想多说,我只想说,你救过我的命,这一次,就让我带你出去,就当是还你的恩情。以后你就当不认识我这个人,我再也不去烦你。这样,总行了吧?”许云鹤心痛地看着端木飞雪那冰冷的一张俏脸,硬起心肠这样说道。

“你就想跟我说这句话?”端木飞雪脸上的冰霜有了碎裂的迹象,星眸中闪烁着晶莹,颤声问道。

“嗯!就这些!”许云鹤冷着一张脸点了点头。

“好!好!”端木飞雪连说了两个“好”字,将身躯一侧,冷声道,“带路!”

许云鹤缓缓点了点头,从端木飞雪的身侧绕过,不敢去看端木飞雪此时的表情,硬起心肠向前便走。

“等一下!你背上背着的人是谁?”擦肩而过的瞬间,端木飞雪忽然发xiàn

许云鹤的背上多了一个人,只不过她没有看到许承方的正脸。

“是许承方。”许云鹤故作平静地说道,但是他沙哑的嗓音出卖了他此时的心绪。

“是他?他怎么了?”端木飞雪此时才发觉许云鹤的声音很不对,有些担忧地问道。

“死了。”许云鹤回了最简单的两个字,抬起脚步,继xù

向前走。

“死了?怎么会?”端木飞雪不敢相信地惊呼道。

许云鹤不答,继xù

向前走着。

“你等一下!”端木飞雪在身后叫了一声。

许云鹤应声停了下来,却没有转身。

端木飞雪走了过来,绕到了许云鹤的身前,一双星眸一瞬不瞬地望着许云鹤低垂的眼神,一字一顿地问道:“为什么?”

许云鹤不答,他垂着脑袋,一言不发,依然保持着沉默。

“对不起。”

这一次,说话的人,变成了端木飞雪,而不再是许云鹤。

第八十九章 血影迷踪

许云鹤没有动,只是淡漠地问道:“为什么?”

“我不该这么任性的,这一切本来就不是你的错,而且我没有想到,许承方他……”端木飞雪满是歉意,还有一丝丝的担心与关切。

“走吧。”许云鹤冷漠地打断了端木飞雪的道歉,背着许承方,继xù

一步步地前进。

端木飞雪跟在许云鹤的身后向前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迟疑地看着前面自顾自地走着的许云鹤,最后还是喊了一句。

“等一下!等一下好吗?”

许云鹤停住:“还有什么事?”

“你能不能……”端木飞雪看了看许云鹤背上的许承方,咬了咬下唇,有些忐忑地问道,“我们能去找一下我哥哥?我们带他一起走吧!”

许云鹤忽然转过了身来,目光冷漠,却有一丝疑惑闪过:“他在哪里?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端木飞雪奇怪地看着许云鹤:“我没有藏啊!他不是和那几个人在山洞里昏迷了吗?我们转到那里,带上他好不好?”

听完,许云鹤看着端木飞雪,目光中,更多了些异色。

“你不要担心,我自己来背他就好,只是需yào

绕一点路,他的事都交给我就可以了!”端木飞雪以为许云鹤是在顾虑这个,赶紧解释道。

“你没有带走你的哥哥?”许云鹤疑惑道。

“带走我哥哥?这是什么意思?”端木飞雪的样子比许云鹤还要迷惑。

“你刚才跑出来的时候,没有带你的哥哥走?”许云鹤面无表情的的脸上,终于多了些表情,只不过那是严肃和凝重。

“没有啊,我刚才太激动,只顾着跑……什么都没有想……我……”端木飞雪的声音越来越低,头也低垂了下去。

在许云鹤面前谈论这个话题,她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

“真的没有?”许云鹤又问了一句。

端木飞雪这时候终于觉察到许云鹤的问题中所蕴含的深意了,她抬起头来,看着许云鹤,有些激动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哥哥他怎么了?”

许云鹤没有回答,看着端木飞雪,冷漠的目光中,有了丝丝松动之意。

“到底怎么了?你告sù

我!”端木飞雪忽然冲了过来,一把抓住许云鹤,大声质问道。

一向冷若冰霜的端木飞雪,真的激动起来来,却也是如此地彪悍。

“你哥哥,还有其他那些昏迷的人,都不见了。”许云鹤定定地看着端木飞雪饱含着不安与忐忑的眼神,还是缓缓地说出了真相。

“什么?你说什么?”端木飞雪一把揪起了许云鹤的衣襟,反复地问道,“怎么会不见的?你说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看着端木飞雪情绪失控的样子,许云鹤叹了一口气,紧了紧背上的许承方,他拉开端木飞雪揪在自己衣襟上的手,转身便走:“你跟我来,你自己去看吧。”

许云鹤在前面引路,端木飞雪则在后面紧紧跟随着,同样的一段路,许云鹤脚步沉重,而身后的端木飞雪,却完全失去了女武王的风范,几度险些摔倒。

一路曲折前行,同样心情沉重的两个人,又来到了当初见到端木飞羽那些人的地方。

和许云鹤发xiàn

的时候一样,整个岩洞中空空如也,除了地上一些散乱的脚印,一个人影都没有。

端木飞雪怔怔地看着这一览无余的岩洞,身躯僵硬。

隔了好半晌,她才像是醒过来一样,从岩洞的一个角落,向另一个角落一寸寸地搜寻着。空荡荡的岩洞中没有半分遮挡物,一眼就可以看穿,她却一寸寸贴到地面上仔细地搜寻着,只怕是连一只小蚂蚁都无法漏过。

毫无悬念地搜寻了一遍,端木飞雪扩大了范围,又来了一遍。

这一遍已经扩展到了直径三十米的范围,但是,依然是毫无悬念。

如果要是有人,许云鹤一路上走过来早就看见了,哪里还用得着端木飞雪在这里看蚂蚁?

但是端木飞雪依然不死心,又加长了范围,继xù

搜寻。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搜寻着,许云鹤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没有阻止。

他明白,现在的端木飞雪,需yào

用这样的方式来逃避那个她不愿承认但却最符合现实的答案。

那个答案是如此残酷,但却是最可能的真实。

他不知dào

怎么去让端木飞雪接受这个现实,因为就连他自己,也不愿意接受自己背后的人,已经离开的事实。

所以,他静静地看着她徒劳无功地忙碌着。

他相信,到最后,她还是会停下来,接受这个现实的。

因为她是端木飞雪,她不但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女武王,还是那个面对蝙蝠群的利齿死战不退的倔强女子。

她很坚强,虽然这样的坚强,只会让人心痛。

端木飞雪的搜寻距离越来越扩大,许云鹤已经记不住这是她第几次折返了,他只知dào

现在,他已经看不到去搜寻的端木飞雪了。

幽深的洞穴远处,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脚步声很乱,似乎还夹杂着粗重的喘息声。

脚步声临近,许云鹤抬头:“你不要担心,他毕竟还没有……还没有……”

许云鹤的话僵住了。

出现在他面前的人,不是端木飞雪,而是一个男人。

“郝掌柜!怎么是你?”许云鹤惊讶地看着面前这个狼狈不堪的男人,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出来的人不是端木飞雪,而是变成了百花楼的大掌柜——郝东峰!

“鬼来了!鬼来了!鬼来了!”郝东峰面白如纸,一双瞳孔瞪得老大,面对许云鹤的问题,他只是在嘴里不停地重复着这样一句话,转身便逃。

“郝掌柜!”许云鹤叫了一声,刚想冲上前拦住他问问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刚伸出手,夺路而逃的郝东峰,居然自己停下来了。

“鬼!鬼!鬼啊!”郝东峰脸上的表情扭曲到了极致,惊骇欲绝地看着前面的黑暗,惊慌失措地向后连退了几步,忽然一个转身,又向着他原来跑过来的方向,又跑了回去。

“郝掌柜!”许云鹤一把没有拉住,郝东峰的速度好似鬼魅,虽然脚步杂乱,速度却比许云鹤快了许多。

许云鹤向前追了两步就停了下来,端木飞雪现在还没有回来,他还是比较担心她。

“这是怎么了?”望着郝东峰消失的方向,许云鹤满腹疑惑道。

他记得郝东峰是在自己和许承方之后进入这里的,按道理来说,他应该和后面更多的人在一起才是。可是现在怎么就剩下他一个人,而且还搞得那么狼狈,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样?好像他的衣服上,还沾了不少的血迹……

许云鹤百思不得其解,心中的那股不安与沉重,却越发强烈了起来,

身前又有脚步声传来,许云鹤抬头,表情释然了许多。

端木飞雪终于回来了,虽然她现在的表情失魂落魄很是让人心疼,但万幸,她终于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失魂落魄地走过许云鹤的身边,端木飞雪连看都没有看许云鹤,踉跄而行,脚下都走不稳了。

“端木姑娘,我们走吧!”许云鹤忍不住对她说道。

“我要找我哥哥……”端木飞雪双眼无神,喃喃道。

“这里太危险了,虽然我拿到了这里的地图,但是这只能带我们离开,却不能保证我们在这里的安全!我们先出去……”

“我要找我的哥哥……”端木飞雪依然重复道。

“我先把你送出去,然后我再回来找……”

“我要找我哥哥……”端木飞雪依然这样重复。

“……”许云鹤无奈,他不知dào

自己还可以用什么来说服她。

“我要找我哥哥……”端木飞雪一个人继xù

在重复。

“我们先走好吗?再待在这个可怕的地方,你也会死的!”隔了半晌,许云鹤忽然道。

“我要找我哥哥……”

“你哥哥已经死了!你醒醒好不好!?”许云鹤忽然爆fā

,怒吼声阵阵,惊得只顾自语的端木飞雪全身一颤。

然后,是久久的沉默。

“我哥哥没有死!他还活着,我要找到他一起走!”端木飞雪像许云鹤一样突然爆fā

,完全不顾形象地大声吼叫道。

许云鹤走了过来,抓住端木飞雪的双肩,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对她说道:“你哥哥或许还活着,但是你想想这一路我们遇到的那些事情,你问一问你自己,你哥哥现在还活着的几率,有多大?”

“他没死!他还活着!”端木飞雪毫无形象地对着许云鹤吼叫道。

许云鹤愤nù

地看着固执的端木飞雪,鼻息咻咻,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端木飞雪毫不避讳地和他对视着,双目之中,却是让人心碎的悲伤与绝望,还有那一丝丝微弱的期望。

对视良久,许云鹤败下阵来。

“好!你不想活是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那咱们就一起死在这里好了!”许云鹤怒吼了一声,背负着许承方的尸体,气冲冲地向里层的洞穴中走了。

看着许云鹤一去不回头的身影,端木飞雪怔怔地望着。一直到许云鹤的身影快要消失了,她才开始小跑着去追赶。

许云鹤在前,端木飞雪在后,两个人走的是一条路,却间隔了五六米,谁也不理谁。

走着走着,面前忽然没有了路,而是变成了以免平整的石壁。

许云鹤从怀中掏出了那一卷《神皇策》,翻开前面地图的那两页,凑近了去查看。

身后,有脚步声。

“对不起……”是端木飞雪的声音。

许云鹤没有搭理她,继xù

低头看图。

“我知dào

你说的那些很有道理,但是他是我哥哥,我不能就这么丢下他不管!他是我唯一的哥哥……”端木飞雪继xù

说下去。

“他不是你的三哥吗?怎么变成你唯一的哥哥了?”许云鹤这时候终于有了回应,却依然在皱眉比对着地图。

“在名义上,我有好多好多的兄弟姐妹,光是我父亲这一房,就有七位兄长。不过,他们都不算是我的哥哥……”端木飞雪不再是先前情绪失控的状态,变得好安静,好安静。

“为什么这么说?”许云鹤问了一句。

“因为在这些兄弟姐妹中,只有三哥一个人,是真心把我当妹妹看的。家里所有的人都对我很好,但是我知dào

,他们对我好,是因为我的天赋,是因为我对他们有利用价值而不是因为我们彼此间的血缘关系。不只是他们,连我的父母,也是这样。他们以为我什么都不知dào

,其实,我看得比谁都清楚。”

许云鹤终于从地图上抬起了头来,转头看向端木飞雪:“你这样想,未免太偏激了。”

“这不是偏激,而是事实。”端木飞雪纠正道,目光迷离地望着角落里的黑暗,“我之前犯病的时候,你看见了吧?那是在我六岁那年,修liàn

武功的时候被人扰乱,结果寒气攻心,经脉错乱,留下的病根。”

“被人扰乱?难道是他们做的手脚?”许云鹤问道。

端木飞雪没有回答许云鹤的这个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道:“那一次,我伤得很重。太爷爷判断,我这辈子都无法再练武,你知dào

,他们是怎么对待我的吗?”

许云鹤默然无语,他没有想到端木飞雪这一个绝世天才的背后,居然还有着和自己相似的遭遇。

“那天,太爷爷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所有人的态度都变了。之前还在我的床前嘘寒问暖,下一刻全都走得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个人留下来照顾我,就连我的父母,也弃我于不顾。那一天,我一个人躺在床上,默默地流眼泪,把整条被子都给打湿了。你知dào

被全世界抛弃,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我六岁的时候,就体会到了。”端木飞雪说着说着,眼圈一红,眼泪却流淌了下来。

许云鹤听得心酸不已,故作轻松地说道:“好在后来,你还是坚持下来了。后来,你的三哥去看你去了?”

端木飞雪点了点头,脸上的泪水却止不住了:“嗯,那天晚上,我的眼泪流干了,呆呆地看着床顶,感觉自己就像是死了一样。就是在那个时候,哥哥他突然从窗户里爬了进来,跑到我的床边握住我的手,一边擦着我脸上的眼泪,一边对我说‘妹妹不要哭,有哥哥在呢’……那时候我就认定了,这就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哥哥,我唯一的亲人……他要是不在了……我……我也……”

说到最后,端木飞雪抑制不住地哭出声来,许云鹤默然无语,看着端木飞雪哭得痛彻心扉,他却有一种茫然无措的感觉。

“走吧!”端木飞雪一直哭着,许云鹤忽然说道。

“去哪里?”端木飞雪拼命擦着脸上的泪水,慌不迭地问道。

“去找你的哥哥!”许云鹤将《神皇策》收入怀中,决然道。

“你知dào

他在哪里?”端木飞雪又惊又喜地问道,连哭泣都忘记了。

“不知dào

!”说完还没等端木飞雪露出失望的表情,许云鹤又说道,“不过我可以大致猜测出,他现在的去向!”

“在哪里?”端木飞雪紧紧追问道。

“跟我来吧!”许云鹤绕过端木飞雪,居然又沿着来路折返了回去。

“哦!”端木飞雪一下子来了精神,跟在许云鹤的身后就走,比起当初失魂落魄的样子,她现在脚下明显有力得多了。

许云鹤走在前面,脚下如风。走到一面岩壁前,他左按右按,随即一个通道就会出现在岩壁上。一路穿过了至少有七八个通道,许云鹤走到了另一面岩壁前,却没有像之前那样利索地开启通道。

“怎么了?”身后的端木飞雪凑过来,奇怪地问道。

许云鹤没有回答,端木飞雪却从侧面看到,他的脸色有些暗沉。

“到底怎么了?”端木飞雪又问道。

“我闻到了一股血腥味。”许云鹤终于开了口。

“血腥味、哪儿呢?我闻一闻!”端木飞雪走到了许云鹤的身边,挺直的瑶鼻一动,她脸上的表情,也一下子暗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端木飞雪的声音有些发颤。

“现在什么都没有看到,想得太多只是自己吓唬自己。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们进去看看吧!”许云鹤叹了一口气,拍了拍端木飞雪的肩膀。

端木飞雪点了点头,向后面退开一点,黯淡的表情,却怎么都无法消褪。

许云鹤面对岩壁,深吸了一口气,探出左手,伸向了下面的机关。

很熟练地开启了机关,岩壁“咔咔”作响,又一个通道,出现在了许云鹤的面前。

只不过和之前不大一样的是,这一个通道明显要狭窄了许多,宽不过一尺多一点,成年人要是想进去,必须要侧着身子才行。

通道一打开,端木飞雪,还有许承方,两个人本就不佳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更加凝重了。

里面阴沉沉的还没有看清楚是什么情况,但是通道一开启,一股极其强烈极其刺鼻的血腥味,就从里面飘了出来。

第九十章 兄妹

“哥哥他……他……”端木飞雪一下子咬紧了下唇,微微的发颤。

“进去看看!”许云鹤将背上的许承方放在地上,侧过身子,很灵活地从通道中钻了进去。

通道只能容纳一个人经过,端木飞雪虽然也很想进,但是被许云鹤抢了先,她只能在后面等着,等许云鹤钻进去之后再进入。

孰料她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许云鹤钻进去之后就一直把住洞口,只留给她一个背影,把她的路给堵住了。

端木飞雪等待良久,始终不见许云鹤让路,只好开口了。

“喂!里面什么情况?你让一下,让我进去看看,好不好?”端木飞雪趴在洞口外面,对着许云鹤喊道。

许云鹤没有应声,隔了半晌,他竟然转过身来,又侧着身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端木飞雪只能让开,让原路返回的许云鹤跳出来。

重新出来的许云鹤,脸色很凝重。

“怎么样了?里面的血腥味是怎么回事?”端木飞雪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

“里面有人死了。”许云鹤沉声答道,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很多人。”

“我哥哥呢?你有没有看到他?”端木飞雪现在只关心这个。

许云鹤没有回答,沉默得有些可怕。

“到底怎么了,你看没看到啊?”许云鹤的沉默让端木飞雪的心中越发不安,焦急地问道。

许云鹤抬起头来看了端木飞雪一眼,眼神中,满是同情与担忧,却依然没有说话。

看到许云鹤这样的眼神,端木飞雪一颤,向后连退了好几步,俏脸煞白。

一直退到了冰冷的墙壁上,端木飞雪才停下。她怔怔地倚靠着岩壁,忽然侧向转身,向着许云鹤刚刚钻出来的洞口跑去。

许云鹤没有阻拦,他转过身,看着端木飞雪的身影消失在狭窄的通道上,怅然一叹,久久不语。

许云鹤安静地等着,但是过了一会儿,过了又一会儿,却始终没有见到端木飞雪钻出来,他也没有听到里面有什么声音,许云鹤就有些等不下去了。

“端木姑娘!端木姑娘!你还好吗?”许云鹤隔着狭窄的通道,向里面喊着话。

遥遥的,从里面传来了许云鹤的回声。但是许云鹤却没有听到,端木飞雪的任何回应。

“端木姑娘!”许云鹤又叫了一声。

依然没有回答,许云鹤急了,一手把住洞口,一缩身子,就钻了进去。

通道很长,大概有三四米的样子。许云鹤凭着上一次的经验,很顺利地就通过了。

一个跳跃,许云鹤稳稳地落地,出现在另一边的空间中。

“端……”许云鹤刚想再呼唤一声,一扫就看到了端木飞雪孤独的身影,只吐出一个字,就生生地咽了回去。

端木飞雪还在,她蹲坐在靠近通道这一边的角落里,蜷缩着身子,看不到她脸上的任何表情。

“端木姑娘!”许云鹤走了过去,轻声唤了一声。

蜷缩成一团的端木飞雪颤抖了一下,隔了好半晌,她才缓缓地抬起头来。

看到了端木飞雪那双凄婉欲绝的眼睛,许云鹤的心里,仿佛被重锤狠狠地击打了一下,开始隐隐作痛。

“人死不能复生,你哥哥如果泉下有知,也不希望你这么伤心的。”许云鹤搜肠刮肚,却也只能说出这样一句毫无力度的套话来。

端木飞雪看了许云鹤一眼,又慢慢地低下头去,又把脑袋埋在了双臂中。

“端木姑娘,这里太危险了,我们还是赶快出去吧!”许云鹤无奈地看着蜷缩成一团的端木飞雪,继xù

说道。

毫无动静。

“我们可以把你的哥哥也带出去,此乃是非之地,我们把他带出去,也好让他入土为安,这也是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事了!”许云鹤只能继xù

劝说。

依然毫无动静。

“端木姑娘!”许云鹤忽然提高了音调,严肃道。

这一回,端木飞雪终于有了动静。她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许云鹤,花容惨淡,一双星眸中,满是泪光。

“哥哥死了……”

许云鹤叹气,听着端木飞雪肝肠寸断的声音,他只能硬起心肠接着说道:“是,你哥哥死了。不过你还活着,我也还活着。逝者已矣,我们这些活着的人,不能也步他们的后尘,而应该赶紧逃出这里!现在……”

“哥哥死了……”

许云鹤很理性地分析着,可惜端木飞雪却完全没有听进去,一垂首,又慢慢地缩了回去。

“端木姑娘,我知dào

你现在很难过,但是现在还不是难过的时候!你也看到了,你哥哥,还有那么多人,全都莫名其妙地死在了这里。你觉得,我们两个人,会比他们这些人加起来还要强吗?这个地方实在是太诡异了,我们要是不马上走,也会像你哥哥他们一样死在这里的!我想,你哥哥也不会希望,你继xù

步他的后尘吧?”许云鹤慷慨激昂地陈辞,但是到最后他还是失望了,因为端木飞雪依然保持着那个蜷缩成一团的姿势,毫无反应。

“端木姑娘!你抬起头来看着我!好不好?”许云鹤心中的预感越来越不好,心知此地绝非久留之地,也顾不得和端木飞雪好言相劝,一伸手抓住了端木飞雪的双肩。

许云鹤略显粗暴的举动,终于让端木飞雪抬起了头来。

看着她那双眼睛,许云鹤满心的急切,也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哥哥死了……他不要我了……我再也没有哥哥……再也没有人关心我了……”端木飞雪喃喃地重复着。

“我知dào

!你现在的这种感觉,我有体会!但是现在还不是悲伤的时候,这里非常危险,我们必须马上离开!到了外面,你想怎么难过,我都不会管你!但是现在,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许云鹤近距离对视着端木飞雪的眼睛,沉声说道。

“不,不……”端木飞雪摇了摇头,“你不会明白的……我只有哥哥这一个亲人……他走了……就只剩下我一个了……你不会懂的……”

“你以为只有你难过吗?我告sù

你,我心里的悲伤,一点都不比你少!”许云鹤一把放开端木飞雪,神情激动地说道,“十五年,我活了十五年,真zhèng

关心过我的人,就只有三个人!三个月内,他们却一个个离开了我!就在刚才,我唯一的朋友,就死在我的面前!那是我这辈子唯一的朋友,他就这么走了,我又何尝不悲痛欲绝?”

端木飞雪望着许云鹤通红的一双眼睛,星眸中的泪光,开始闪烁。

“这辈子认识那么多的人,可是真zhèng

关心自己的,能有几个?我只有那么一个朋友,他走了,就只丢下我孤身一个人,你以为,我会不明白你现在的感受?悲伤,当然要悲伤,失去了至亲之人,谁能不悲伤?但是只顾着悲伤,有用吗?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马上逃离这个地方,不要让自己也莫名其妙地丧生在这里!我想,那些离我们而去的人,也不会希望我们步他们的后尘的!你的哥哥,难道希望他唯一关心的妹妹,也和他一样死在这里吗?”许云鹤说到悲愤处,一拳重重地击打在岩壁上,磕出了一个浅浅的凹痕。

“哥哥死了……我再也没有哥哥了……”端木飞雪眼中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晶莹的泪珠从她光滑细嫩的脸颊上不停地滚落,泪眼凄迷。

“谁说没有了?你要是不嫌弃,我就厚颜一次,我做你的哥哥!”许云鹤冲口而出这一句话。

“你做我的哥哥?”端木飞雪于泪光朦胧中,看着许云鹤。

许云鹤这句没走脑子的话一出口,才有所悔悟,却已经收不回来了。此刻看着端木飞雪那凄婉欲绝的眼神,他忽然感觉如芒在背。

“这个……当我没说好了!我……我说错话了……”许云鹤侧过头去,不敢面对端木飞雪的那双泪眼。

“我听到了!你说要做我的哥哥,是不是?”端木飞雪走了过来,很执拗地问道。

“这个……你就当没听到好了!”许云鹤向旁边挪了两步,他这才发xiàn

,自己刚才说的话有多么不合时宜。

哥哥?妹妹?端木飞雪和端木飞羽两个人是兄妹,但是在大齐王朝,这个哥哥妹妹,还有另外一层含义啊!

“可我已经听到了!”端木飞雪一字一顿地说道,比之刚才凄楚无依的样子,恢复了不少生气。

“好吧……就当我说过好了……”许云鹤弱弱地回答道。

“那好,我答yīng

你!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哥哥,我就是你妹妹!”端木飞雪悲痛欲绝的星眸中多了一丝神采,说完,将自己的纤纤素手伸到了许云鹤的面前。

“这是什么意思?”许云鹤奇怪地看着端木飞雪的玉手,十指纤纤,嫩若春葱,像一件艺术品。

“击掌为誓!我哥哥每次答yīng

我什么事的时候,都要这么做的!”端木飞雪强调道。

“好吧!”看着端木飞雪现在总算恢复了一点生气,许云鹤不忍再看她悲痛欲绝的样子,只好有些无奈地伸出了自己的手掌,和端木飞雪的玉掌,轻轻地拍了一下。

两掌在空中相击,许云鹤一触即分,闪电般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哥哥!”拍掌完毕,端木飞雪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脸红红地看着许云鹤,叫了他一声。

“嗯,妹妹!”许云鹤的声音,却像是蚊子哼哼。

端木飞雪毫不在意,站到许云鹤的身侧,眉梢眼角,终于自绝望中多出了一丝喜意。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走吧!”许云鹤忽然觉得“哥哥”这个称呼有些不堪重负,看了看身后,赶紧说道。

“嗯,哥哥!”端木飞雪却好像完全感受不到许云鹤的尴尬,这“哥哥”一口一个地叫着。

许云鹤实在有些承shòu不住了,转身向后,迈出两步,看着面前这血腥的一幕,心情无比沉重,那份尴尬也不翼而飞了。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许云鹤眼前所见到的一幕的话,那就只有“地狱”这个名词,才恰如其分了。

地狱,活生生的人间地狱。

地面上,方圆大概有十几米的范围,铺满地面的,是遍地的尸骸。

血肉模糊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他们的身上没有什么伤痕,除了脖子往上的部分已经空空如也。

他们的脑袋,全都不见了。

地上的血积了厚厚的一层,好像还没有完全凝固,但是很奇怪的是,血液却仅仅局限在一个范围内,虽然内部已经鼓起很高的一层,却始终不曾向外面流出。

一刀斩首,做的干净利索,却怎么都无法掩饰住,那些浓烈的血腥气。尤其是这一个个无头尸体,还是许云鹤之前朝夕相处了好几天的人。

数日不见,曾经的故人,不管是友善还是交统统都变成了一具无头尸体。阴阳两隔,死生一线,许云鹤的心里,沉甸甸的,很压抑。

“带你哥哥走吧!”许云鹤看了看身后花容惨淡的端木飞雪一眼,低低说道。

端木飞雪点了点头,起初的那一点喜意早已不翼而飞。踏前一步,她慢慢地踩上了那一层鼓起的积血层。

端木飞雪秀气的脚刚踩上去,“咕”的一声响,脚下的鲜血马上陷下去,周围的鲜血马上涌了上来,染红了她的那一双绣花鞋。

“还是我来吧。”许云鹤伸手拦住了端木飞雪,这样血腥的场面,估计是端木飞雪生平第一次见到,还是不要让她受刺激了。

“不用,我要自己把哥哥带走。”端木飞雪摇了摇头,另一只脚,也跟着踏上了鲜血,鲜血上涌,将两只鞋都染红了。

许云鹤摇了摇头,只能退后一步,让端木飞雪自己来。

该面对的,总要去面对。

既然她要选择坚强,就让她去吧。

端木飞雪一步步地踩在积血上,从一具具无头尸体上踏过,最后停留在了端木飞羽的尸体前面。

端木飞羽的尸体上同样没有了头颅,但是纵然失去了头颅,心中认定了端木飞羽一人的端木飞雪,如何能认不出来他的样子?

雪白的锦袍上沾染了不少污血,白皙细长的手指蜷缩在一起,瘦削的身躯,还有脖子上那一道巨大的伤痕……

怔怔地看着端木飞羽的尸体,隔了好一会儿,端木飞雪才弯下腰去,两手将血泊中的端木飞羽提了起来,小心地转身,抓住端木飞羽的两只手,将他背到了自己的后背上。

“哥哥,我们走,我们回家!”端木飞雪侧过头,对已经连耳朵都没有剩下的端木飞羽说道。

端木飞雪迈步,背负着沉重的端木飞羽,一步步地踩在积血上,艰难地向外前行。

端木飞雪两手托着端木飞羽,他的两只手就在她的两肩摇晃着,攥得紧紧的,即使是死了,也未曾松开。

端木飞雪没有在意,即使这两只手无数次在她的两颊上染上了鲜血,即使背后的端木飞羽在她的后背上染上了一滩滩腥臭的污血,她也依然紧紧地抱着端木飞羽,未有半点嫌弃之意。

“还是我来吧!”看着端木飞雪脚步沉重地从里面走了出来,许云鹤赶紧走上前去,想要从端木飞雪的背上接过端木飞羽来。

“不用,哥哥总是照顾我,最后一次,我这个做妹妹的,总要为他做一点事的。”端木飞雪坚定的2摇了摇头,背着端木飞羽继xù

向前走。

许云鹤叹气,人死之后会变得更重,端木飞羽虽然瘦弱,也毕竟是一个成年男子,对于端木飞雪这样一个未成年的少女来说,实在是有些难为他了。

但是端木飞雪都说出这句话了,他还能怎么说呢?

没办法,许云鹤只能跟在端木飞雪的身后走着。偶一抬头,就能看到端木飞羽的那一双攥得紧紧的手掌,在端木飞雪的两肩左右晃动着……

“等一等!”许云鹤忽然发xiàn

了一丝不对劲,走上去,叫住了艰难前行的端木飞雪。

端木飞雪吃力地转身,奇怪地看着许云鹤。

“你哥哥的手里,好像攥着什么东西!”许云鹤急匆匆地跑上来,双眼紧紧地看着端木飞羽的左手。

“什么东西?”端木飞雪顺着许云鹤的目光看了看那只手,却没有发xiàn

什么。

“我来看看!”许云鹤伸手握住了端木飞羽的左手,另一只手把开始用力掰。

“住手!不许你这么对我哥哥!”许云鹤的举动却激怒了端木飞雪,用力甩开了许云鹤的两只手,向前两步,愤nù

地看着许云鹤。

“我哥哥已经死了,连一句全尸都没有留下,你还要这样作践他吗?”端木飞雪声泪俱下道。

“我没有看错,你哥哥的手里,真的有东西!”许云鹤收回了手,定定地看着端木飞雪。

“那又怎么样?我哥哥已经死了,就算知dào

他手里抓着的是什么东西,能让他活过来吗?”端木飞雪质问道。

许云鹤无言以对,端木飞雪那双红肿的泪眼,让他不知dào

该去说些什么。

第九十一章 偷头

“他怎么死的,你难道不想知dào

?你哥哥至死都没有放手的东西,难道你不想知dào

?”沉默良久,许云鹤忽然说道。

端木飞雪低下头去,沉默。

许云鹤叹了一口气,重新伸出手来,把住端木飞羽的左手,用力掰。

这一次,端木飞雪没有再阻止。

端木飞羽的手握得相当紧,许云鹤没想到掰一个四人的手居然还要这么费力。他气运丹田,体内的火元无声而动,再次发力,终于把端木飞羽的手掌给掰开了。

这一掰开,看到了手掌心的东西,许云鹤却又愣住了。

因为在端木飞羽的手掌心中,只有一块暗褐色的石头。

石头不大,大概只比一个核桃大一点点。样子也没什么稀奇的,许云鹤虽然对石头没什么研究,却也看得出来,这块石头可不是什么名贵的玉石。

再说了,就算是再名贵的玉石,也不至于让端木飞羽攥在手心里死都不放开吧?端木家的三公子,什么名贵的东西没见过,会至于像一个守财奴一样死都不松手?

“端木姑娘,令兄手中的这块石头,你认识吗?”许云鹤从端木飞羽的手里捻起哪块石头来,对着端木飞雪问道。

端木飞雪抬头,看着许云鹤手中那块毫不起眼的小石头,秀气的眉毛一拧:“这就是我哥哥手里面攥着的东西?”

许云鹤点点头,把那块石头递到了端木飞雪的手中。

端木飞雪珍而重之地接过,放到眼前仔细地端详了好一会儿,最后抬起头来只能无奈地摇摇头:“我不认识。”

“这就奇怪了,令兄至死都不曾放手的东西,绝对是对他来说是很重yào

的东西。如果连你都不认识,那么……”许云鹤摸起了自己的下巴,皱眉苦思。

一歪头,许云鹤就看到了端木飞羽的另一只手,这一只手,也是蜷缩在一起的……

“我们看看另一只手,里面应该也有东西!”许云鹤脑海中灵光一闪,提议道。

已经开了一个,第二个也就没什么心理障碍了。端木飞雪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许云鹤伸手,抓住端木飞羽的另一只手。一摸上去才发xiàn

,这只手竟然比第一只手还要难掰,也不知dào

这个端木飞羽是怎么想的,死了还有着这么强的执念。

费了好大力,终于掰开了。许云鹤分开他的几根手指,却只从里面发xiàn

了一张残缺的纸片。

小心翼翼地用两指捻起,纸片残缺不全,上面好像还有一行字。

许云鹤一伸手,一团火焰“腾”的一声冒了出来,凑近了,他仔细看去,却发xiàn

上面的字迹也已经残缺不全了。

“上面写的什么?”事关自己最亲近的哥哥,端木飞雪的好奇心一点也不必许云鹤少。

“烟燧石,至阳至烈……可疗……疗寒……寒什么……什么于阴维脉尤效……药忌……下面就没了……”许云鹤断断续续地念着,这张残破的纸片只是残页,他模模糊糊地连猜带蒙,也只能读成这个样子了。

“这好像是什么药书上的一页,这个烟燧石,莫非就是这块石头?”许云鹤看向端木飞雪手中的那块石头,却忽然发xiàn

,端木飞雪的脸上,竟然遍布泪痕。

“怎么又哭了?”许云鹤讶然道。

自己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啊,只是把上面的一行字读了一遍,就算自己读得磕磕绊绊没读完整,没有把她的兄长的遗笔完整地认出来,也不至于哭出来这么严重吧?

“端木姑娘,你怎么了?”许云鹤头痛无比,却也只能去尽量安慰一下端木飞雪。

许云鹤这不安慰还好,一安慰,端木飞雪反而哭出了声来。

这是什么道理,难道自己就这么不会安慰人吗?

许云鹤有些郁闷地想着,只是看着端木飞雪哭得如此伤心,他也不能一走了之。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干看着,不知dào

自己是上前还是退后,进退两难。

“哥哥是为了我……是为了我才来这里冒险的……如果不是我……他不会死的……不会死的……”端木飞雪哭得很凶,说话都有些气力不济,一抽一抽的。

“怎么回事?我怎么听不明白?”许云鹤蹲下身去,看着蹲在地上恸哭不止的端木飞雪。

“我经脉中的寒气……就是在阴维脉……哥哥是为了治好我的病,才来这里……来这里找药的……”端木飞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还在坚持说着,“我不知dào

他是为了我……我还怪他拐走了火鸢……原来……原来一切都是为了我……为了我……”

“是这样……”许云鹤看着端木飞羽的尸体,心中对他的观感,一下子有了巨大的转变。

或许端木飞羽的一些做派,还是让他很看不惯。但单只是他对于端木飞雪的这一份兄妹情,就足以让许云鹤对他肃然起敬了。

一个人,只要还有一份真情在,那这个人,就是可敬的。

“没想到这石头还挺珍贵的,令兄虽然不幸遇难,但是他毕竟还是完成了自己的心愿。你把这块石头带回去,治好自己的病,也算是完成他最后一个没有实现的愿望,他如果泉下有知,也一定会非常高兴的!”看着端木飞雪哭起来竟似没有尽头一样,许云鹤赶紧宽慰道。

“不……不行的……”端木飞雪却摇起了头来,泪滴纷纷滚落,“我不知dào

……不知dào

哥哥哪里得来的药方……但是……但是这块石头只是一味药……没有君臣佐使相匹配……直接……直接吃下去,是会死人的……”

许云鹤哑然,跟随师父多年,他也对于草药有了几分了解。此时听了端木飞雪的话,他才醒起来自己犯了一个多么大的错误。幸好这时候师父不在身边,要不然听到自己这么糊涂,非得罚自己抄几本《本草》不可。

许云鹤尴尬地挠了挠脑袋,看着端木飞雪手中攥紧的烟燧石,却又有些不甘心。

“那一张纸,分明就是从一本书上撕下来的。你回去在你哥哥的东西里面翻找一下,总能找到的!找到了药方,再把上面的几味药找全,你的病,就有希望了!”许云鹤想出了补救的办法。

“嗯!我回去就找!哥哥用性命为我换回来的希望,我不会让他就这么白死的!”端木飞雪擦干了眼泪,坚定地点了一下头。

“那好,把东西收好,我们先走吧!”许云鹤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那一堆无头尸体,对端木飞雪说道。

端木飞雪点头同意,只不过她依然固执地拒绝了许云鹤的好意,依然坚持自己一个人背着端木飞羽离开,却不让许云鹤来接手,及时她走起路来是那么艰难。

许云鹤拗不过她,只好随她。

两个人,还有一具无头尸体,艰难地穿过了通道。

端木飞雪拖着哥哥走在最后,刚把端木飞羽的上半身拽出来,忽然就听到了许云鹤愤nù

的吼声:“承方!”

端木飞雪加快速度把自己的哥哥拽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到地上,一转头,就看到许云鹤抱着许承方的尸体,正在愤nù

地四顾着。

端木飞雪从来都没有见到过许云鹤如此生气,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轻声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生这么大的气?”

“承方!承方的头……他的头没有了!”许云鹤抱紧了许承方,悲愤道。

“什么?”端木飞雪讶然道,低下头一看,果然,许承方的脖子上也出现了一个大洞,上面的脑袋,却已经不翼而飞了,只留下血肉模糊的一个切口。

“刚才他不是还好好的吗?我记得他的头颅,是完整的啊!”端木飞雪想了想,奇怪道。

“没错,在我们进去的时候,承方还是好好的。但是我们一出来,他的头就没了!”许云鹤咬紧了牙,目光凶狠地看着远处的黑暗,“肯定是有人趁我们不在,把承方的头给偷走了!就和你哥哥还有里面的那些人一样,肯定都是一伙人干的!”

“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端木飞雪满是歉意地说道。

“不关你的事!”许云鹤用力地摇了摇头,“这帮混蛋无孔不入,就算没有这一次,他们也会趁别的机会来这么干的!这帮变态,我一定让他们好kàn

!”

“你想干什么?你可不要冲动!”端木飞雪被许云鹤不同寻常的口气给吓了一跳,他蹲下身拉住了许云鹤的衣袖,对他劝道,“这里这么危险,我们什么都不了解,留在这里,最大的可能就是死!我知dào

你很难过,但是现在我们最需yào

做的,就是先保住我们自己的生命!”

这回好了,许云鹤和端木飞雪掉了个个,换她来开导他了。

许云鹤抬起头来看着端木飞雪,摇了摇头:“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干傻事的!”

说完,许云鹤伸出两手,把已经失去了头颅的许承方又背在了身后,紧了紧,对端木飞雪说道,“我们走吧!这个仇,我以后一定会报的!”

端木飞雪默默地点了点头,回去背上自己的哥哥,两个人,一前一后又开始了漫长的跋涉。

依然是许云鹤在前面领路,两个人背负着同样失去了头颅的至亲之人的尸体,尸身沉重,却也比不上心里的那份沉重。

艰难地走着,谁都没有说话。

端木飞雪在后面默默地跟着,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了许云鹤的怒喝声:“什么人?站住!别跑!”

端木飞雪抬头,已经不见了许云鹤的身影。幽深黑暗的洞穴中,只听到一阵越来越远的脚步声。

“云鹤哥哥,危险!你快回来!”端木飞雪没想到许云鹤跑得这么快,站在那里急叫道。

许云鹤的声音遥远地传了过来:“你站在那里别动!我一会儿就回来!”

声音传到了最后,已经变得很遥远了。而许云鹤的脚步声,也渐渐消失不见了。

端木飞雪气得跺了跺脚,却已经追不上许云鹤,只能按照他的吩咐,将背上的端木飞羽放下来,站在原地等他。

但是等了好一会儿,许云鹤却依然没有出现。

端木飞雪,有些担心了。

“还说不会做傻事,刚听到一点风吹草动,马上就什么都不管地追上去了!刚才还教xùn

我这里很危险,必须马上离开。现在轮到自己了,追得那么急,怎么不说有危险了?”等得心焦,端木飞撇了撇嘴,抱怨道。

“这个傻瓜,怎么还不回来?该不会出什么意wài

了吧?”久候不至,端木飞雪越来越待不住了,绕着原地转着圈子,脑海里面,一个个不好的预想轮番上演。

“这个混蛋,早知dào

一开始就跟上他了!”端木飞雪跺了跺脚,做出了决定。

他走回来背起了自己的哥哥,向着许云鹤消失的方向,走了上去。

和许云鹤走着的时候还不觉得,真的一个人走在这空无一人的岩洞里,昏暗的光线下连自己的影子都看不到,只能听到自己“沙沙”的脚步声,走了一段路,端木飞雪的心里,就多了些忐忑了。

每走一步,端木飞雪就觉得自己背上的端木飞羽又沉重了一分。而每次当她的脚抬起,“沙沙”的脚步声一起,他就隐隐觉得,在自己的脚步声之外,还有另外的声音也夹在在里面。

她忐忑不安地看着无边的黑暗,竭力香烟看出些什么来,但黑暗中除了黑暗什么都看不到。

而越是看不到什么,她的心里,反而越没有底。

她总是觉得,在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自己一动,它们也跟着动。它们看得到自己,自己却看不到它们。

隐隐的,好像还有它们的冷笑声。

端木飞雪的心里越来越慌乱,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但是一快,她就觉得身后的声音也跟着大了许多,好象有越来越多的东西,在黑暗中追逐着自己。

“没事的!没事的!什么东西都没有,是你自己在吓你自己而已!没事的,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好的!”端木飞雪在心中这样不停地安慰自己,但是一颗心,却跳得越来越厉害了。

“端木飞雪,你这个没用的丫头!你怎么这么不中用?他一不在,你就什么事都干不了了吗?当年你经lì

过那么多的危险都没有皱过一次眉头,现在不过走一次夜路,你就怕成这样了?你的胆子都跑到哪里去了?”打气没用,端木飞雪转而在心底骂上了自己,却依然无法让自己那颗急速跳动的心脏回复平静。

端木飞雪越走越快,却只能让她心里的恐惧也越来越强。

或许她实力超群,或许她以前可以万事不萦于心冷对一切,但是她毕竟是一个未成年的花季少女。怕黑的天性,是她与生俱来的。之前十几年的岁月里,她用冷漠包裹自己,掩盖住了这份恐惧。但是此次遇到了许云鹤,少女的天性重新被激活,纵然她的实力更胜往昔,那颗心,却已经不再是之前的冰冷一片。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就只有端木飞雪一个人知dào

了。

越走越快,最后已经完全变成飞奔了。不过这样坚持了一会儿,端木飞雪最后只能停了下来。

她停了下来,一手扶在旁边的岩壁上,一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如果身上没有背负一个人,如果她的心跳不那么剧烈,或许她还能再坚持一段时间。但是现在,她已经跑不动了。

“这个该死的许云鹤,丢下我一个人,说跑就跑了!还说要当我哥哥呢,这天下有这么不负责任的哥哥吗?”端木飞雪一边喘息着,一边在心底恨恨地咒骂着许云鹤。

“这么不负责任的哥哥,还想他干什么呢?要不然,我来当你的哥哥怎么样?”从端木飞雪的身后,很突兀地多了一个声音。

喘息中的端木飞雪猛然警醒,霍然转身,凤目如电扫向身后,同时断喝一声:“谁?”

“这么可爱的一个妹妹,你哥哥居然舍得就这么丢下你,真是太可恶了!怎么样,就让我来当你的哥哥如何?我保证,绝对不会像你的那个哥哥一样说跑就跑,因为……我不说就会跑的!”黑暗中看不到那人的身影,却有一声轻笑远远传来。

“是谁在哪里?快出来!”端木飞雪可没有被这个笑话逗笑,她俏脸冰冷,冷喝道。

“干嘛这么凶呢?一个女孩子,就应该有一个女孩子的样子,就算做不到温柔如水秀外慧中,一点点活泼还是很有必要的!你看你这么好的容貌,却非要绷着一张脸好像跟全天下的人都有仇似的!唉唉唉!真是暴殄天物!平白辜负了老天对你的赐予!难怪你那个哥哥要弃你而去,这么一个冰妹妹,连笑都不会笑一个,可就一点都不可爱了!”那个声音好像根本就没有收到端木飞雪越来越冷冽的断喝的感染,依然躲在黑暗中,自顾自地说着并不风趣的风凉话。

第九十二章 狼王重现

“你到底是谁?”端木飞雪的脸色更冷,前手抬起,冷声道,“再不出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好好好!我马上就出来,一个女孩子居然如此暴力,难怪那位仁兄也要逃之夭夭了!唉!”一声叹息,一名白衣男子,就从黑暗中缓缓走了出来。

男子的年纪不大,只是身材极瘦,

“你到底是谁?”端木飞雪的脸色更冷,前手抬起,冷声道,“再不出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好好好!我马上就出来,一个女孩子居然如此暴力,难怪那位仁兄也要逃之夭夭了!唉!”一声叹息,一名白衣男子,就从黑暗中缓缓走了出来。

男子的年纪不大,大概和端木飞羽差不多的年纪,二十多岁。只不过看上去身材极瘦,一身白衣穿在他的身上,就好象挂在了竹竿上一样。

等他走进了,端木飞雪才看清了他的相貌。

一张枯瘦的脸庞,蜡黄蜡黄的,两腮深深地凹陷下去,如果不是那一头的黑发在上面,还有额上没有什么皱纹,端木飞雪几乎要以为这是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

走近了,那男子的眼睛对视着端木飞雪。

眼窝深深地凹陷,但是那一双眸子中,却有一团炽热的火焰在燃烧。不同于他这一副痨病鬼的外表,那双眼睛中,充满了智殊在握的自信与洒脱,有着不可磨灭的生命力。

这名奇异的男子走到了端木飞雪的面前,躬身长揖:“端木小姐,在下已经遵照你的吩咐,出来了!”

“你怎么知dào

我的名字?”端木飞雪眼神凌厉地望着他。

那男子微笑,想要开口,却又突然咳嗽了起来,一阵“咳咳”的声音,端木飞雪敏锐地发xiàn

,那男子的一张蜡黄色的脸,随着他的咳嗽,在一阵阵地涨红着。

看到他这样子,端木飞雪凌厉的眼神,略略柔和了一些。

“你是谁?为什么知dào

我的名字?”等那男子的咳嗽声停了下来,端木飞雪继xù

问道。

“我的名字,说出来,端木小姐也是不认识的。我的名字无所谓,不过端木小姐现在想要见的那个人,在下却知dào

在哪里呢!”那男子轻抚着自己的胸口,微笑着对端木飞雪说道。

端木飞雪看到,他的那一双手,瘦骨嶙峋,满布着青筋,与老人无异。

“你什么意思?”端木飞雪面色闪过一丝绯红,目光重新恢复冰冷。

“多余的话,端木姑娘也不需yào

知dào

了。现在,就请跟随在下前去吧!”那男子眨了眨眼睛,一副痨病鬼的样子,做出这个俏皮的表情来却并没有什么不自然的感觉,反而很融洽。

“你到底是谁?你知dào

些什么?”端木飞雪看着他转身就走,竟然根本就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里,不由得多了丝怒气。

“端木姑娘还是随我来吧,不要再多问了!在耽搁一会儿功夫,那小子可就被人砍了脑袋了喽!”那男子头也不回地继xù

走着自己的路,远远地对端木飞雪丢下一句话。

“你再故弄玄虚,休怪我对你不客气!”端木飞雪手中一扬,一把寒气毕露的冰剑,又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端木飞雪的威胁,终于起到了一点作用。这个时候,那名男子,终于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来,那双奇异的眼睛看了看端木飞雪,耸了耸肩,居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端木飞雪走了上去,还没等她开口审问,那男子又说道:“你慢慢问吧!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现在知dào

怕了?”端木飞雪冷哼。

“在下一直都知dào

怕啊!不过这个怕,可不是害pà

端木小姐手中的那柄剑哦!”那男子索性在地上席地而坐,抬起头来笑望着端木飞雪,“我怕就怕呀,等到在下回答完了端木小姐的所有问题,不知dào

哪个小子还能不能剩下跟胳膊腿啊什么的?我就怕狼王他老人家下手太快,万一手上的刀一快,等端木小姐赶到的时候,连跟小手指头都见不到,那岂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你说的是谁?”端木飞雪看着地上这个突然出现的奇异男子,目光中满是疑惑与警惕。

“还能有谁呢?就是端木小姐现在心里面想着的人啊!”男子伸手指了指端木飞雪的心脏位置,微笑道。

“他怎么了?你从哪里看到的?”端木飞雪忽然一把丢下手中的冰剑,两手一抓,将地上的那名男子衣领给揪了起来,厉声质问道。

“哎哎哎!别动粗!再来一次,我一口气过去了,你可就只能等着给你的云鹤哥哥收尸了哦!”被端木飞雪一把揪了起来,看着端木飞雪有些情绪失控的眼神那男子却依然嬉皮笑脸的,还有心情调笑。

“快说!”端木飞雪冷哼一声,一松手,又把这男子丢在了地上。

那男子双脚着地,重新恢复了自由,依然在笑,却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还好端木飞雪手下留情,没有故yì

加力,要不然这个病秧子男子,估计都要摔断几根骨头了。

好不容易咳完了,在端木飞雪逐渐要爆fā

的眼神注视下,那男子终于开了口。

“我只告sù

你一句话,那个叫许云鹤的小子,在前面和许国煌打起来了。你要是不想看着这个不自量力的小子被大卸八块的话,最好动作快一点。”男子诡异一笑,淡淡道。

“什么?”端木飞雪一惊,转身欲走,刚迈出一步,却又折转回来,回望着他,“你说的可是真的?你为什要来告sù

我这些?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信不信由你啊,我是无所谓,反正被砍死的人又不是我!”男子又蹲坐了下来,伸手打了个哈欠,“你要是有那么大的闲心,那就一个个问题审问我好了!不过那小子的实力太次,不知dào

刚才这几句话的功夫,他有没有丢一条大腿?”

“他在哪里?”端木飞雪银牙暗咬,冷声道。

“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选择带红边的岔道走,拐上八个弯,你就能看到你那位小哥哥了!不过说真的,你那位哥哥实力实在是太渣了,我刚才走过来的时候,他才跟许国煌打了四五个回合,就已经负伤了!唉!这会儿过去,估计应该来不及了吧、运气好的话,还能捡上半个脑袋壳吧?不过好像狼王将军有搜集人脑袋的癖好,到时候恐怕不会答yīng

端木小姐的这个请求吧?哦,对了,端木小姐你能不能打得过那个老狼王?要是打不过的话,咱们还是先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吧!要不然让那个老家伙发xiàn

了我们,万一他也看上了咱们两个人的脑袋,那可就大大不妙了!大不了咱们过两天等他们走了,再回来帮他捡脑壳也不迟嘛!”

那男子坐在地上唉声叹气,脸上的表情随着他的言语变化而变得很丰富,要不是那一身的瘦骨掩饰不住,真的很难把他看作一个病入膏肓的病鬼。

“少说废话!”端木飞雪断喝道,手一抓,刚才还坐在地上唉声叹气的男子,嘴还没有合上,就发xiàn

自己已经被端木飞雪给一手抓在了手中,风驰电掣般地向着前方闪掠。

“喂!喂!我只负责通风报信,救人的事,可不归我管啊!”男子在端木飞雪的手中无法摆脱,一张嘴却不闲着。

端木飞雪冷着一张脸就当没有听到,根本不搭理他。

一路上仔细观察,端木飞雪才发xiàn

,果然如同那名男子所言,在每个岔道上,都有一边有着红色的记号。那红色很暗淡,要不是那男子有言在先端木飞雪刻意留心,还真的发xiàn

不了。

虽然身上还背着端木飞羽的尸身,手上还抓着这个病鬼男,但是情绪激荡之下,端木飞雪体内的潜力重新被激发出来。一路疾速前行,几个转折,在几个岔道上七拐八拐,面前豁然开朗,端木飞雪一个急刹车就落到了地面上。

一手丢下病鬼男,端木飞雪眼圈一红,险些再次让泪海决堤。

那病鬼男果然没有骗他,现在,她真的看到了许云鹤。

一手丢下病鬼男,端木飞雪愣怔了片刻,随即就狂奔向躺在地上的许云鹤。

一路狂奔而至,端木飞雪很快就跑到了许云鹤的身边,转身将身后的端木飞羽放在地上,他俯身就把许云鹤给抱了起来。

“云鹤哥哥,你这是怎么了?”端木飞雪带着哭腔,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看着许云鹤现在的样子,端木飞雪真的很想大哭一场。

现在的许云鹤,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了。

赤裸的胸膛上,从右边向左,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伤口,深可见骨,可以从伤口中看到两侧断裂的肋骨断面,随着许云鹤的呼吸在左右摩擦着。

而再看周边,两条胳膊上,全是鲜血,几道伤口露在外面,皮肉外翻,正欢畅地向外冒血。

而许云鹤的两条腿,也好不到哪里去。

左边的腿上,也有一道很长的伤口。直接把裤子给划开了,露出了里面长长的一道伤口,从大腿根一直蔓延到膝盖上方。流出来的血,将下半身那残破的衣物又给染上了一层血色。

再看他的右腿,比左腿更惨。

右腿上倒是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口,只是他现在的右腿姿势很奇怪,小腿骨和大腿骨本来应该是向后折的,但是现在却是脚尖朝上,从膝盖开始和大腿弯成了一个直角。

在右腿的膝盖后方,露出了一道撕裂的伤口。伤口不大,流出来的血也不多,但是里面若隐若现的白骨,却有些触目惊心。

皮开肉绽,骨断筋折。刚刚凭借秘法把自己身上的伤治好的许云鹤,再次身负重伤,又变成了一个奄奄一息的重病患。

重伤若此,许云鹤看着将自己抱起的端木飞雪,露出了一丝无奈而又无力的苦笑。

“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是谁伤了你?”端木飞雪眼泪汪汪地望着许云鹤,说到最后一句,却又有着掩饰不住的怒气。

“快走吧……你不是他的对手……能逃一个……是一个……”许云鹤轻轻地摇着头,现在的他,连大一点的摇头动作动做不了了。

“来到这里的人,都逃不出去的。”端木飞雪的身后,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

端木飞雪悚然一惊,猛然转头,就发xiàn

在自己身后两米处,站着一个男人。

那是许国煌,脸上的刀疤清晰可见,一张始终不曾有过笑容的脸上,此刻却多了丝悲悯与欣慰的复合表情。

“你为什么要伤他?他跟你有什么仇?”端木飞雪怒升声质问道,眼泪,却终于决堤而出了。

“没有仇,没有恨,要怪,就怪他命不好吧!”许国煌摇了摇头,手腕一翻藏在身后的一柄长刀骤然翻出。

“好,今天端木飞雪斗胆,就来领教一下狼王大人的高招!”端木飞雪牙一咬,将许云鹤小心地轻放到地上,杀气腾腾地站了起来。

“想打的话,等一会儿。有人,比你更需yào

死。”许国煌背过身不去看她,纵身一跃,忽然向着端木飞雪之前来的地方闪掠而去。

糟糕!难道是许国煌发xiàn

了那个病鬼,恼怒他给自己通风报信,现在想要先杀他泄愤?

端木飞雪一惊,紧跟在许国煌的身后,向着刚才丢下那男子的方向掠去。

虽然端木飞雪对于这个满身神mì

语态轻浮的男子很不喜欢,但是他毕竟没有骗自己,端木飞雪可不是个真zhèng

冷血的人。

但是走到了那里,她却发xiàn

那病鬼男居然不见了。

那个家伙明显一点武功都不会,怎么这么快就跑了?

端木飞雪心中疑窦丛生,还没等她想明白,她忽然听到,走在自己前面的许国煌,开口说话了。

“既然来了,为何不肯出来相见?难道十几年不见,即为都做了缩头老乌龟么?”许国煌的声音带着沙哑,却无碍他的声音亮若洪钟,在这片开阔的空间中来回回荡。

“哈哈哈,一别十几年,国煌兄弟风采不减当年,真是可喜可贺啊!”一声爽朗的笑声传来,不尖锐,却也有着极大的气势,一声长笑,墙壁上的沙石都开始滚动,比之许国煌,更胜了一筹。

“哼!”许国煌一声冷哼,长笑声戛然而止,簌簌滚落的灰土,也安静了下来。

“还不出来?难道还需yào

我亲自去请吗?”许国煌冷哼,手中长刀一转,空气中,顿时飘过了意思血腥气。

“唉!想不到十几年不见的老兄弟,居然会这么对我!物是人非,一切都变了呢!”一声叹息,从许国煌所对着的那个洞口中,缓缓走出来了一行人来。

这一行人,总共有十八人。端木飞雪找了个凸起的岩石块,躲在了后面,此时偷眼看去,竟然发xiàn

有不少熟悉的面孔。

“那是宋家的四长老……那是鲁家的六护法……公冶乐天的三叔公……还有那一位是……是歌哥身边的端木良……”端木飞雪一个个看去,十八个人中,竟然认出了九个熟悉的面孔,而这还是在端木飞雪一向独居交际不广的*下。

“这是怎么了?他们怎么都来了?这一次的行动,明明没有他们呀!”端木飞雪看到了自家人本想冲上去相认,但是看着面前这些不该出现的人居然出现在了这里,心中一丝本能的疑虑,还是让她压抑住冲动,留在了那里继xù

隐藏。

“一别经年,国煌兄弟,你还是威风不减当年!老哥哥我可就不行喽,这一笑,连嗓子都咳出血来了呢!”一白须老者冷笑,颌下的胡须上挂着一丝鲜艳的血痕。端木飞雪认得,这是公冶乐天的三叔公,公冶长。

许国煌单手持刀驻于地上,目光沉凝,理都不理他。

另一个人站了出来,未开口又是一阵笑:“江湖传言真是不足为信啊!都说许家最强的武者是许家太长老许瑞邢。可是谁能想得到,真zhèng

的最强者,就是咱们十几年前的这位国煌兄弟呢?不,我说错了,这不止是许家的最强者,还是我们大齐王朝的第一强者!普天之下,哪里还能找得到超越武王八品的武者呢?”

“武王八品?怎么可能……”

端木飞雪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她吃惊地看着背对着自己沉稳如雕像的许国煌,一颗心,却忍不住加快了跳动的频率。

在一开始见到许国煌的时候,她就隐隐觉得许国煌的实力应该比传言的要高上一些,但是也没有往深处想。如今自己已经提升到了武王四品,却依然看不透许国煌,而刚才许云鹤对自己说“你打不过他”,恐怕还真的是事实了。

如果这个许国煌真的达到了武王八品,那这个大齐王朝头号强者的名头,还真的是实至名归了。因为端木飞雪所知dào

的最高者,是皇族叶氏中一位神mì

的长辈,却也不过修liàn

到了武王七品。

如果许国煌真是如此,那在大齐王朝,就真的找不到一个超越他的武者了。当然仅限于大齐王朝,在大齐之外,超越他的人,大有人在。最起码,端木飞雪就知dào

自己的师父,可远远不止武王这么简单。

第九十三章 当年债

那人持续不停地冷笑,身后几人附和,震得空气都有些波动。

许国煌冷目相对,未发一言,依然如泥雕木塑一般站在原地。

笑声止歇,又一人,上前一步。

“许国煌,你们许家人,到底是安的什么心?把我们大家都诓骗到这个鬼地方来,难道你们想要把我们五家都一网打尽吗?”

说话这人,发色半黑半白,一张国字脸不怒自威,显然平时也是严肃惯了的上位者。

“你们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许国煌终于开口,说完这一句,他却又转过了身去。

“叶独山,十几年不见,就不想出来见见你这帮老兄弟们吗?”直面身后的哪一个岩洞,许国煌冷声道。

话音刚落,从那个幽深的岩洞中,就传出了一声长笑:“哈哈哈!国煌兄一如往昔,小弟我自以为隐藏得够隐蔽的了,没想到国煌兄早就发xiàn

了小弟,真实惭愧!惭愧啊!”

长笑声纵贯全场,笑声中,一人,从岩洞中飘然落下。

来人一身紫袍,约莫四十多岁年纪,白净面皮,看上去倒像是个养尊处优的富家翁。

“叶独山!我就说嘛,有武帝宝藏出现,你这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怎么可能白白错过?没想到你还是一如既往的那么阴险,躲在大家后面,一个人偷偷摸摸地进来,要不是国煌兄识破了你,你是不是还想来个黄雀在后的把戏啊?”一人越众而出,面对满脸含笑的叶独山嘲讽道。

“公冶兄,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叶独山好像根本没有听出来对方话语中那明显的嘲讽之意,满脸含笑,躬身行礼。

“哼!”公冶长怒哼一声,不再理他。

叶独山走了过来,却也知趣地没有向那群人中凑过去,而是站在另一侧,和许国煌还有公冶长那群人,各自保持了一段距离。

“人到齐了,很好,很好……一切……都要了结了……”许国煌转过身来,眼神在众人间一一扫过,沉声道。

“你什么意思?”许国煌的眼神可不是很友好,有人冷喝道。

“该来的人,都到齐了。当年的那一场血债,今日,就此了结吧!”许国煌看也不看他,自顾自地说道。

许国煌一言说罢,公冶长老脸一抖,随即又恢复正常,恼怒道:“许国煌,这个劳什子武帝秘藏,果然是你们许家搞出来的鬼!我就说,连听都没有听过的武帝,怎么突然就冒了出来?你们许家如果得知了这个消息,又怎么会这么不小心泄露了出来?果然!这果然是你们许家的一场骗局!”

“许国煌,你们许家这么做,也未免太过于高看你们自己了吧?我们这几个人不算什么,在我们的本家,可还有无数的同族高手!你以为我们死在了这里,你们许家就能高枕无忧吗?”有人怒斥道。

“你错了,没有许家,只有我许国煌。”许国煌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淡淡地看了那人一眼。

“而且,”许国煌停顿了一下,又言道,“武帝秘藏并非妄言,此地,确实是辉煌武帝的埋骨之处。”

“许国煌,到了这个时候,你以为你的这些鬼话,还能够奏效吗?见你们许家的鬼去吧!今天如果不是我们谨慎,早就着了你们许家的道了!现在赶紧把我们带出去,看在六大家往日的情分上,只要你们许家能为我们五家做出一定的补偿,我们可以宽宏大量地放你们许家一马!”最年长的公冶长声色俱厉地说道。

“哎!还有我呢!不是五家,是六家!”一旁的叶独山叫了起来。

公冶长怒瞪了叶独山一眼,叶独山微笑回应,不以为意。

众人吵吵嚷嚷,风暴中心的许国煌,却恍若未闻,单刀驻地,不发一言。

“独狼军何在?”沉默不语的许国煌突然抬起头来,大声喊道。

“喝!”、“喝!”、“喝!”

连续三声“喝”声响起,那声音大得出奇,好像有千军万马在一起发出来的声音一样,一响起来,就把这群人纷纷扰扰的指责声,给完全压了过去。

“咚!咚!咚!”

三声振聋发聩的鼓声响彻天地,从后面的三个岩洞中,徐徐走出来三列银盔银甲的士兵来。

三列士兵的脚步一致,装束也是一样的,同样的银盔银甲,一身的亮白色feichangxianyan.erzai这三列士兵队伍的最前方,都有一掌旗兵,手中高举着一面迎风飘扬的旗帜。

旗帜上面,都绣着一个硕大无比的狼头,奇怪的是,狼头上,却有一只眼瞎了,只留下一只独眼,看上去很奇怪。

“裂!”许国煌转身面对他们,手中长刀高举过头顶,口中断喝道。

一声响,三排士兵们一齐变了方位。三队士兵混插起来,从岩洞口开始,围绕着这一处圆形的空间排成了一个圆圈,将许国煌还有叶独山公冶长等人,都包围在了垓心中。

动作很快,士兵们的动作却很整齐,各自找到自己的位置站定,有条不紊,很短的时间内就排好了队伍。

这一群突然出现的士兵,大约有五六百人。此时一个个衣甲鲜明,长枪林立将众人围在中心,刚才还在声色俱厉斥责威胁许国煌的人,此时都齐刷刷变了脸色。

“许国煌!好手段!”公冶长看着那群全副武装的士兵们,脸色铁青,寒声道,“没想到,你连独狼军都带来了!你的准bèi

,可是很充分啊!”

“弩!”许国煌理都不理他,继xù

对那群士兵们下令。

“喝!”

齐声断喝,众士兵再次变阵。前排的士兵手中的长枪斜指向前方,银光闪闪的枪头面对着众人。而在后面,两排士兵将手中的长枪插在了地上,也不知dào

从哪里居然摸出来了一张弩,两排士兵结成密集阵型,插到第一排持枪士兵的缝隙中,半蹲与地上,手中弩平伸向前方,黑洞洞的弩箭出口看不到弩箭的影子,但是这种重如山的压迫感,却比那明晃晃的长枪,更要来得沉重。

到这时候,许国煌的命令终于下达完了。

这时候,他转过了身来。

“每弩十箭,皆配备犀月箭,谁敢妄动,便是万弩齐发。诸位如有不信,大可亲身尝试一番!”许国煌转身面对众人,缓缓道。

此言一出,众人再次色变,公冶长银白色的长须,也不由自主地都抖动了一下。

“犀月箭?”躲在后面越看越心惊的端木飞雪,听到这三个字,差点没有叫出声来。

犀月箭,乃是这天下武者最深恶痛绝的一样东西。它其实只是一种箭矢,由北疆鞑靼人所制,也不知dào

他们用什么材料做成的,却有一种特性,专破内家真气,武者最强dà

的元力真气对它毫无作用。

单支箭,一般高手还可以凭借灵巧的身手闪过,应付起来还不成什么问题。但是一旦群聚而发,躲都躲不及了。

这简直就是武者的噩梦了,不过还好,这种箭矢制造起来也很不容易,鞑靼人自己族内也流传不多,要不然的话,恐怕早就无法阻挡他们南下了。

而现在,许国煌居然说两百多人的弩中,居然每具弩中都暗藏着十支犀月箭,此刻在这狭小的空间中,众人全都毫无遮挡地被围困在中心,万箭齐发,还是连续十射,还有谁能挡得住?

虽然没有一支箭射出来,但是在场众人,却没有一个人去怀疑许国煌言语的真伪。

“国煌兄,好手段!小弟佩服!佩服至极啊!”众人谁都不敢妄动,这个时候叶独山却越众而出,向着许国煌走去,便走还边拍着手掌。

许国煌转向他,手中刀,骤然翻上,刀尖,指向了他的胸膛。

“国煌兄,为何如此对我?小弟胆小得很,你这把刀,小弟可是很害pà

的呦!”许国煌的刀一伸出来,叶独山马上停了下来,连连摆手,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未变。

“踏前一步,死!”许国煌横眉冷目,沉声道。

“国煌兄,你这么不友好,可是让小弟很受伤啊!小弟这个人,一向胆小得很,不过今天这一次呢,小弟想要稍稍那么胆大一点,不知dào

,会有什么后果呢?”叶独山嘻嘻一笑,抬起了前脚。

许国煌看都不看他,手中刀又无声落下,单刀驻地,低头看着刀尖。

叶独山毫不在意,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脚尖前伸,脚跟下垂,前脚板,缓缓落下。

“嚓!”

一声轻响,叶独山的前脚,轻轻地落在地上,鞋底和地面上的沙砾轻轻地摩擦,发出的摩擦声很轻微,但是这个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个个屏气凝神,一片死寂中,这轻微不可闻的摩擦声,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中。

“看来,国煌兄的话,好像不怎么灵光啊!在下已经走出一步了,却依然可以呼吸眨眼,好像,还活着,没有死呢!”叶独山微笑着望向垂首不语的许国煌,后面的那一只脚,又悄然抬起。

许国煌依然低头看着刀尖,听着叶独山的淡淡嘲讽声,不发一言。

许国煌面色变了变,却又恢复了满脸笑容。前脚落实,后脚跟抬起,大腿牵动小腿,膝盖上提,后脚划过一个略略倾斜的弧度,越过前脚,向前伸出半米,向着地面,又缓缓落下。

脚尖刚刚触到地面,忽然,有急促的破风声响起。

叶独山脸色骤变,风声一响,他的整个身体陡然间拔地向上,袍袖挥舞,平地里卷起一阵风。

而其后,又有连续的破风声此起彼伏。

之后,不长的时间,飞向空中的叶独山又飘然落下。

“不……不可能的!这……这……”叶独山双目赤红,不可置信地瞪大了一双眼,直直地望着垂首不语的许国煌。

“你以为安插的奸细,真的可以瞒得过我吗?”许国煌抬头,冰冷的眼神如刀一般刺痛了叶独山的眼睛,“居然还想把所有的犀月箭全部换掉,一个连战场都没有上过的人,可明白什么叫做军人?”

“好……好手段……不愧……不愧狼王之称……”叶独山惨然一笑,缓缓倒地。

在他的后背上,插着一支长长的箭矢,直接穿透了胸膛,箭尖露到了前胸。

而在他的胸前,还有另一支箭,以相反的方向插向后背,同样是穿胸而过。

两支箭一前一后,将叶独山的左胸前后贯穿,即使在他倒地之后,这两支箭也支撑着他的身体,成一个三角形,斜斜地撑在地表之上。

殷红的鲜血,顺着光滑的箭杆,汨汨流淌而下。

许国煌上前一步,低头看着叶独山那死不瞑目的眼睛,冷冷道:“你自诩聪明,机关算尽,却不知过度自信便是狂妄。这个世界,不是你一个人就可以掌控一切的。”

说完,许国煌长刀直指前方,冷声道:“还有谁想上来一试?”

许国煌的目光在众人中扫视一圈,没有一个人,敢和他的目光对视。

刚才叶独山中箭身亡的惨状,所有人都看在了眼里。

叶独山踏出第二步,在他左右两侧的士兵,突然就发射出了两支弩箭。

叶独山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当下拔地而起,避过了这两支箭。

但是真zhèng

的噩梦,还在空中等着他。

避过了下面的两只箭,在空中,还有另外更多的犀月箭,在等着他。

刚升起半尺,又有两支箭一前一后射过来。叶独山再次转身,在半空中艰难变向,险之又险地避过了这两只箭。

这一次,他可没了第一次的潇洒了,变得狼狈了许多。

而刚避过这两箭,闪避的动作刚完成一点,另两支箭,又出现在了他闪避的方向上。

这一次,叶独山没有再能躲得过。

两支箭一前一后,从前胸和后背,分别贯穿。

至始至终,许国煌都没有出手。六箭,六名普通的士兵发射出来的六支箭,就结束了叶独山这一位二品武王的性命。

独狼军,许国煌沥血所创,六人六箭,竟然杀死了一位顶级高手,果然是天下无双的铁军。

“许国煌,你到底想怎么样?”眼看着许国煌一步步地逼近,站在最前列的公冶长心中一慌,色厉内荏地喝道。

“不想怎样,只不过,想把当年的那一场旧账,好好地算一算。”许国煌继xù

向前走着,手中的刀,在身后拖动着,把地面划出了一个长长的痕迹。

“什么旧账?你胡说些什么?我们这些人,谁会欠你的钱?哼!”公冶长冷哼一声,语气中的慌乱,却已经遮掩不住。

“你们,是没有欠我的钱。不过那八千条人命的债,你们已经欠了十九年。今天,是到了偿还的时候了。”许国煌终于停了下来,不过他说出来的话,比他的行动,更加要来的有震撼力。

“许国煌!你不要血口喷人!你的那些兄弟是被雁门关外被大周的人给杀的,关我们什么事?你一个人发疯,要拉上我们大家给你们陪葬不成?”公冶长身后一人怒目瞪向许国煌,急不可待地申辩道。

“我还什么都没有说,你怎么就知dào

我说的是雁门关外的那一场死战?鲁靖贤,你还是像当年一样沉不住气。”许国煌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无悲无喜,却沉凝得可怕。

鲁靖贤哑口无言,脸上的怒容骤然僵住。

“许国煌,你到底想怎样?”公冶长双拳握紧,袖口中的双手,却轻微地颤抖起来。

“我已经说了,今日,只为当年的八千兄弟,讨回这一个迟来的公道!”许国煌的声音很冷静,却让听着的公冶长等人,觉得有些发冷。

“两国大战,死几个人怎么了?你那八千兄弟的确是死了,但是他们的死却换回来两国十几年的和平,这难道不值得吗?军人以战死沙场为荣,为国捐躯,保得一国百姓平安,这是他们的荣耀!”公冶长义正词严地说道。

“终于肯承认了?”许国煌看着公冶长,这一刻,公冶长居然发xiàn

,自当年后从未有过笑容的许国煌,此时,居然笑了。

当然,他的笑容,是冷笑,依然透着一股浓浓的寒意。

“你今日布下如此一个死局,显然已经知晓了一切。我公冶长一生,虽不敢自居君子,却也敢说一句问心无愧!当年之事非为一人私利,乃是为了两国饱受战火荼毒的百姓着想,才不得已出此下策!你许国煌如此执迷不悟,我公冶长也无话可说!你要是想要找我们几个老家伙来算旧帐,那就尽管放马过来好了!老夫又有何惧?”公冶长对许国煌怒目而视,须发怒张,气势比许国煌还要强盛。

“问心无愧……问心无愧……”许国煌喃喃地重复了两遍这个成语,忽然冷笑连连,紧接着一声接着一声,笑声越来越大,声震穹顶,震得空气都在抖动不休,就连在场的众人,也觉得周身气血开始沸腾起来,一个个的脸色,都开始涨红。

“哈哈哈哈……”

第九十四章 单刀复仇

“问心无愧!公冶长,你也敢说这四个字?”许国煌悲凉的笑声渐渐止歇,凌厉的眼神,刺得一脸大义凛然姿态的公冶长不由自主地避过了一侧。

“你们,”许国煌伸手指向众人,“背负了八千条人命十几年,到头来,只有一句问心无愧?”

众人默默无声,一向不甘居人后的公冶长,此时也哑巴了。

“许国煌,当年的是非对错,你还有必要去纠缠到现在吗?那些人已经死了,难道你还想要我们在场的所有人,去给那些低贱的兵户,偿命不成?”一白须老者怒问道。

“杀人偿命!”许国煌手中的长刀横举,只回答了这四个字。

那老者一颤,随即面色一变,冷笑了起来。

“真是好笑!当年的事,你以为只有我们几个人是主谋吗?”老者嗤笑,不屑地望着许国煌,“你错了!我们这几个人,不过是执行者!真zhèng

想出这个计策覆灭你八千亲兵营的人,才是真zhèng

的主谋!你可知dào

,那个人是谁?”

“当然知dào

。”许国煌点头,冷漠无情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悲哀与伤痛,“最大的主谋,是我的大哥,许国图!”

许国煌此言一出,端木飞雪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但是眼神中,那种浓浓的惊骇与不可置信,却骗不了人。

那嗤笑的老者,似乎也没有想到许国煌居然会如此干脆利落地说出这句话来。

他怔怔地望着许国煌:“你……你已经知dào

了?”

许国煌的声音,永远都听不出有一丝的感情:“如果没有调查出真zhèng

的真相,我又岂会设下此局将你们悉数召来?杀人偿命,无辜的人,我自然不会牵扯。但是有罪的人,一个都逃不过!”

白须老者老脸一阵抽动,颌下的白须哆嗦着,讪讪地缩回到了人群中。

“许国煌,你到底想要怎样?”或许是许国煌的步步紧逼让他过于不堪重负,公冶长厉声质问道。

“杀人偿命!”许国煌重复道,向前,再次迈进一步。

“你以为你凭借这一点小伎俩,就可以为所欲为吗?我们这些人活了大半辈子了,就算死了,也不枉此生了!不过你想过没有,你今天把我们这些人杀了,你以为你们许家,还可以平安无事吗?你们许家纵然再算无遗策,可敢以一家之力应对我们六家的报复?你身为许家子弟,却为泄一己私欲将整个家族拖入万劫不复的灭亡之途中,到了地下,又有何颜去面对你许家的列祖列宗?”公冶长慷慨陈词,口齿井壁年轻人还要伶俐。

“杀人偿命!”许国煌踏前一步,依然如此重复道。

“你这个疯子!”所有的言语攻击都打在了空处,公冶长的脸色涨红了,气咻咻地望着面前许国煌的那张棺材脸,“好,你想要杀我们报仇是吗?行啊,我们没意见!不过你只杀我们这些外人,却把最大的罪魁祸首放纵在外,你不觉得你这样的复仇,非常可笑吗?既然要复仇,就要来的公平!”

周围强dà

的弩阵包围,给了众人巨大的心理压力。先前还在畏畏缩缩不敢言的众人,此时为了求存,有样学样,也跟着公冶长开始对许国煌冷嘲热讽。

“说的那么好听,真让人落泪啊!好一幕让人感动的袍泽情深啊!我呸!有能耐就把你大哥也给杀了呀,广厦我们这些外人,算怎么回事?说到底,还不是想要你们许家一家称霸!狼子野心,偏偏还说得那么大义凛然,许国煌,你的脸皮,真是比城墙还要厚!”

有了第一个,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众人纷纷开口怒斥许国煌,一时间唇枪舌剑,口水四溅,将许国煌妈的体无完肤。

许国煌却只是横眉冷对,手中的长刀紧握,丝毫不受影响。

“打不过别人,就开始逞口舌上的威风了!”端木飞雪越听越心惊,此时忽然听到有人在自己的身边不懈地说了这么一句。

端木飞雪悚然一惊,马上就要转身,却又听到那个声音靠近了,悄声对她说道:“是我!”

再次听到这个声音,转身欲起的端木飞雪,马上收起了眼神中的警惕之色。

她听出来了,那是许云鹤的声音。

她感觉到有人慢慢地爬了过来,从自己的左侧,冒了出来。

果然是许云鹤。

“你怎么起来了?你身上的伤……”端木飞雪吃惊地看着已经行动自如的许云鹤,又惊又喜地问道。

“伤还在,不过暂时是能动弹了。”许云鹤淡淡地点了点头,看了前面人声鼎沸的众人一眼,回过头来对端木飞雪小声道,“端木姑娘,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离开?可是他们这些人……”许云鹤的惊人之言让端木飞雪再次惊住了,她伸手指向了前面。

“这帮阴险小人,就让他们跟许国煌一起去算这笔陈年旧账吧!我们和这件事毫不相干,没必要陪这帮人去送命!”许云鹤冷声道。

“我们就这么走了,许国煌……会杀了他们的!”端木飞雪于心不忍地说道,虽然当年的那段旧事让她对这群人也厌恶至极,但毕竟是认识的人,厌恶是一回事,真的看他们死在自己面前,那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们这些人,死了也是活该!”许云鹤不屑地撇了撇嘴,随即皱眉道,“这里面是不是有你的什么亲戚啊?要是这样的话,那就有点麻烦了……”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端木飞雪一阵摇头,“这里面只有一个我们家的,不过我跟他不是同一房的,也只是见过几次面,连话都没有说过,不算熟的!”

“那就不用去管他了!这群人自作自受,死在这里也是他们当年做下的孽!就让他自己去承shòu好了!我们两个人走都很困难,没必要再加上这样一个人渣!”许云鹤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些人的厌恶。

“可是……他们这么多人……”端木飞雪还是有些不忍心。

“没的选择了!这是他们的报应!既然干作出那种事,就要有承shòu报复的觉悟!”许云鹤说的冷酷无比,随即又冷笑了一声,“许国煌发疯,就让他们陪他一起死在这里吧!”

“许国煌也会死?不可能吧……”端木飞雪迟疑道。

“那个疯子,已经被仇恨逼疯了!他布置下今天的这一切,就已经准bèi

好埋骨在此了!因为这里,只能进,不能出!进来了,就休想再出去!”许云鹤冷冷道。

“怎么会这样?”端木飞雪惊讶地看着许云鹤,随即又疑惑道,“既然你早知dào

了,那为什么还说要逃出去?难道还有别的出路?”

“当然有!”许云鹤点头,随即回头看了看前面的人群,脸色严肃了起来,“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等一会儿他们打起来的时候,我们就找个机会逃走!你到时候跟在我后面,跟着我走!切记!”

端木飞雪“哦”了一声,点了点头。

而前面,吵闹声,也渐渐弱了下去。

“你们说够了吧?”面对铺天盖地的口水一直沉默应对的许国煌,忽然抬起头来说道。

“你要是心虚的话,我们大家就不说了!不过到了下面,我们还要跟你们许家的列祖列宗,好好说道说道!看看他们许家的后人,多么给他们这些祖宗争脸!”公冶长冷笑道。

许国煌面无表情,转身面向外围的士兵,忽然道:“把车推来!”

齐声应和,随即有人跑进了洞中,不一会儿就传来了“隆隆”的震动,紧接着,就有几名士兵推着几辆车,从里面走了出来。

车是很普通的双轮车,就是寻常农家用来运柴的板车。一共七名士兵,推着七辆车鱼贯而出,穿过外围的弩阵,在许国煌身后停了下来,一字排开,随即这七名士兵就撤走了。

“人头!那上面有人头!”有人惊呼道。

“那不是鲁靖存吗?他居然死了?”

“还有那个!那是裴济松的头!”又有人有了惊人的发xiàn



人群指指点点,不断有惊呼声响起,从后面的这七辆板车上,许多人都找到了自己所熟悉的人。

只不过那些人已经不可能跟他们打招呼寒暄了,因为他们只剩下了一个人头。除了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暴凸在外面,已经不能发出任何的声音。

“许国煌,你这是什么意思?”见到了许多昔日的好友首级,公冶长的声音有些底气不足了。

许国煌不语,忽然挥刀砍下。

众人还没有来得及发出惊呼,就见地上的叶独山的脑袋忽然飞起,在空中划了一个弧度,随即轻巧地向后飞出,最后稳稳地落在了一辆板车上。

“这是叶家的偿还!”

许国煌刀剑垂下,上面有一丝血滴流下。

“那是许家的老大许承业!还有他的弟弟许承方!”众人的眼神跟随叶独山的脑袋向后飘去,又有人有了更加惊人的发xiàn



“什么?”众人纷纷把目光转向那人发xiàn

的方位,结果看到的人,全都一个个呆住了。

同一时间,端木飞雪也发觉到,许云鹤忽然把自己的头深深地低了下去,全身,骤然紧绷,还在微微地颤抖。

端木飞雪担忧地望着许云鹤,伸出手去,想要去握住许云鹤的手。

两手轻触,许云鹤却飞快地缩了回去。他抬起头来,看向前方,故作平静道:“我没事!谢谢!”

端木飞雪轻“嗯”了一声,玉容,却有些黯淡。

“好!好!许国煌,我还是小瞧了你!”吃惊地看着许氏两兄弟的头颅,公冶长一脸说出好几个“好”字,苍老的面容,有些狰狞。

“许国煌!你残杀亲侄,罪无可赦!”那白须老者怒斥道。

“父债子偿,这是他们的命。”许国煌面无表情,看向众人,“六大家不能覆灭,这天下,还需yào

六家来支撑!所以,你们背后的家族,都不会伤到根本!你们这些人,死了,也不会有多大的份量!”

许国煌这句话可就哟西额伤人自尊了,那白须老者首先就忍受不住了,跳出来冷笑道:“没错!我们这帮老东西,是没有你许国煌许大爷还有你们许家那么有分量!杀了我们这些人就够了,你们许家随便挑两个毛头小子杀掉充充数就行了,我们这些无足轻重的无名小卒,只能用自己的命来成全您许大爷的袍泽之义了!”

“这个混蛋!”后方,许云鹤咬牙道,一脸的愤nù



“他们快要死了,口不择言,你不要跟他们计较!”端木飞雪轻声安慰道,这恐怕是她这一辈子,头一次安慰别人。

“杀人偿命!”许国煌忽然举起了手中刀,朗声念道。

身后的众士兵们,纷纷童声应和,威严的气势,顿时将这群人的牢骚与愤nù

,都压制下去了。

“我今天给你们一个机会,杀了我,你们,就可以活着离开这里!”许国煌伸出刀尖点了点,冷漠道。

“笑话!我们在场的人,又哪个会是你的对手?”公冶长冷笑,“要杀就痛痛快快地来吧,我们不会陪你玩什么猫捉老鼠的游戏!”

“你们,可以一起上!”许国煌单刀指向公冶长,继xù

冷漠道。

“什么?”公冶长不可置信地望着面无表情的许国煌,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兄弟们的仇,由我这个做大哥的,亲手给他们报!”

许国煌却没有和他重复的兴趣,手中单刀前指,脚下一前一后侧分,周身的气势,开始缓缓攀升。

公冶长阴晴不定地望着面前沉凝如山的许国煌,想要出手,却又害pà

这是许国煌的另一种游戏,会让自己受辱得更加难堪,又有些犹豫不决。

“你有刀,我们赤手空拳,这样打起来,对我们公平吗?”憋了半天,公冶长居然来了这么一句。

许国煌理都不理他这个无耻的要求,缓缓积蓄着自己的气势,空气中,渐渐起了一阵波动。

“大家跟他拼了!杀了他,我们就能活着离开这个鬼地方!”公冶长咬了咬牙,侧过头去跟众人说道。

得到了眼神的交汇,公冶长抢先出手,一双手掌金光闪耀,如鹰隼一般腾空而起。

而在死亡威胁面前,身后的众人也取得了空前的默契。没有人吩咐,所有人几乎同时出手,或掌或爪或指或拳或腿或脚,虽然是赤手空拳,每个人的武功招式却花样百出。

在场之人都是活了几十年的老人精,此时也不用彼此嘱咐,一个个分散开来,将孤身一人的许国煌围在垓心,几十人同时出手,将许国煌全身上下所有的要害都笼罩其中,气势非凡。

而最先出手的公冶长则高踞空中,双掌如刀,闪电般地向着许国煌的百会穴斩下。

许国煌单手持刀,在众人刚刚围成阵势的时候,他突然向前窜了出去。

许国煌的速度快似鬼魅,合围之势初一形成,他已经持刀出现在了一侧攻击者的身前。

攻击者的目标,是站在原来位置众人核心的许国煌。尽管已经对于许国煌的实力有了较高的警惕,但是许国煌鬼魅般的速度,还是超出了众人的预料之外。

此时,攻击之势刚形成,力量才开始向上攀升,许国煌却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

快于人先,后发先至,首先出手的,还是许国煌。

还沾染着一丝血痕的长刀,平平地划出。平平无奇的一记横斩,无声无息,却将空气都一分为二,一道黑暗的裂痕,在刀身后出现。

一刀既出,许国煌闪电般地后退。

而后面,已经调整过来攻势的攻击者,已经将攻势倾泻向了他的后背。

许国煌不闪不避,高大的身躯骤然一缩,单刀插入地表,后腿猛然向后弹出,一个凌厉狠辣的蹬踹,踢向了身后理他最近的那个倒霉鬼。

“咔!”

一声脆响,那个倒霉鬼毫无悬念地中腿,颈骨断裂,脑袋斜斜地向后仰,脸向后挂在后背上,连带着自己的身体,向后面倒射而出。

一腿建功,但是与此同时,两侧的拳脚,也同时攻至。

以单刀为支撑后腿腾空的许国煌,突然一个翻转,随即就和连绵不绝的拳脚阵交织在一起。

但闻一阵“砰砰砰砰”连绵不绝的拳脚交错声,人影交错中,一把雪亮的长刀,忽然向空中直射上去。

刀身笔直,通体雪亮。在刀尖上,却有一丝殷红的血痕,幽幽地反射出血红色的光芒。

那把长刀弹射而出的速度是如此之快,像一道流星一样划出了一道亮白色的轨迹,随即忽然一个弧线,转了方向。

“噗”的一声响,流星消失,天空中,忽然有湿润的水滴飘落。

那水滴红红的,有些腥气。

随即,一莫名重物从漫天雨丝中轰然坠地,将地表的浮尘砸起老高。

伴随着它的,还有一把雪亮的长刀。

而天空中,那血红色的雨丝,依然绵绵不绝地飘落。如春风化细雨,却少了春雨的温润绵柔,而多了些秋风秋雨的阴冷与萧瑟。

第九十五章 最后的选择

雨落,人分。

纠缠在一起的人群分列开来,两人倒地不起,身上皆有一处致命伤口在汨汨冒血,连呼吸都已失去。

而许国煌,则闪退于十米之外。

右臂衣袖碎裂,一个清晰的爪印,留在了他的右臂上,三道深深的抓痕,渗出了鲜血。

左臂同样如此,就连抓伤的位置也一致无二。

后背上,则出现了一个大大的脚印,看不到里面的伤势如何,但是如果仔细观察,还可以看到脚印下面的肌肤,已经微微地鼓了起来。

身中多招,许国煌仍右手执刀,横眉冷目,站得笔直。

静止的刹那,众人的身后,却又响起了一阵连绵不绝的“噗通”声。

几人转头回顾,竟发xiàn

身后的那一批人,竟然全都已齐刷刷地倒地不起。面部朝下,脖子的位置却已经和下半身彻底分开,笔直地倒在地上排成一线,一道笔直的血路,宣示着七条性命的飘逝。

一刀横切,许国煌的刀下,已经收割了七个人的性命。

不伤则已,一伤,必死。

算上倒在地上的那两位,一个照面,许国煌就杀掉了九人。

不,还少算了一位。

许国煌手中的刀多了许多的血迹,前半截刀身几乎全都被鲜血覆盖。鲜血的主人,还躺在许国煌身后的地面上。

佝偻的身躯,后背上可怖的刀口,白发白须的一颗沾血的头颅,那是死去的公冶长。

原来,第一个出手的公冶长,却并没有汇合众人一起攻击许国煌。而是在许国煌与众人缠斗的时候,突然在空中转了方向,不战而退,竟然想要撇下众人,逃到外面去。

只可惜,许国煌流星般射出的长刀,还是击碎了他的美梦。

一刀直插心脏,许国煌闪电般后退,收刀,公冶长的性命,亦已消亡。

威望最高,一向被众人倚为核心的公冶长,却在第一次交锋中,就丢掉了自己的性命。

所有人都看到了公冶长的尸体,但是没有人悲伤,甚至连一丝同情的眼神都欠奉。

因为背弃者,根本不值得同情。

“第二刀!”

许国煌念道。

声落刀起,许国煌手中血刀一引,势若猛虎,再度扑向众人。

一刀九命,面对许国煌的血刀,众人因绝望而激发出的强烈气势,在一点点地动摇。

“凄惶斩!”一人怒吼,声嘶力竭。

强烈的气流波动,一道耀眼的白光照亮了天际,迎向了扑面而来的许国煌。

白光迎上了许国煌的血光,两道光芒在半途中相击,一阵诡异的宁静,紧接着,又是一阵天崩地裂般的山崩石裂。

许国煌闪进,又闪退。在他的前方,出现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长刀驻地,许国煌冷漠无情的一张脸上,终于出现了意思略略的惊讶之色。

“宋公明,不错!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得多!”许国煌微微地喘息,手中的刀,却不曾松动过分毫。

“聪明人,往往都是短命的!”站在许国煌的对面,一矮胖中年人脸色苍白,恶狠狠地瞪着许国煌。

他的嘴角,渗出了一缕血丝,胸口,也在剧烈地起伏着。

刚才的那一道将许国煌逼退的“凄惶斩”,就是他发出的。

“诸位!这个许国煌没安好心!根本就是在故yì

欺骗我们!没有人比狼王更适应群战!我们彼此间缺少默契,一起出手只会让他如鱼得水,将我们各个击破!要想活命,就要跟他来车轮战!一个个耗死他!”宋公明仍在喘息着,却开始声嘶力竭地向众人喊道。

人群中发出了惊噫声,随即,又复于死寂。

一双双眼睛,将单刀驻地的许国煌,牢牢锁定。

听着宋公明声嘶力竭的呼喊,许国煌面不改色,微微的一丝讶色隐去,重新恢复了那种万古不变的冷漠。

“夺命索!”

许是宋公明的话给了众人胆气,许国煌尚未出手,一人,已经发动了杀招。

一道圆圆的套索,从人群左侧一人的手中飞出,如游蛇一般在空中游走不定,却又将唯一的目标锁定,指向前方的许国煌。

许国煌抬头仰望着那一个圆溜溜的套索,眼神,骤然一缩。

那个圆溜溜的套索,看上去就和北疆鞑靼人所使用的套马索差不多,也不怎么粗,似乎只要一刀就能斩断。

但是许国煌却知dào

,这个“夺命索”,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出手的这人,是鲁家的一人,许国煌已经记不清他的名字了。但是对于他的这门独门兵器,他确实记忆犹新。

那套索乃是用北海蛟筋七缠七绕而成,坚韧无比,刀斧无伤,水火不侵。如果贸然去砍,只会被他用套索的柔韧化去攻击,只要被绳索套住兵刃,轻轻一抖,手中的刀,就会脱手而飞。

尤其可怕的是,如果出招者反应不佳,还有可能整个人都被套索套住。

一旦到了那个地步,人,就会死的特别惨。

那套索看上去平滑有光,但是许国煌却知dào

,在那条绳索上,其实遍布着细微的倒刺。如果被它缠上了,不用出多大的力,就能将你全身的皮肉都绞下来。

而如果被上面的套索套住了脖子,绞下来的,就是脑袋了。

套索随风而至,准确地落向许国煌的脑袋。

许国煌抬头看着,眼神,眯在了一起。

鬼魅般的身影再次闪现,还没有看清楚许国煌出手的情况,人影一闪,许国煌已经重新回来,单刀在手,站得笔挺。

在他前方的地面上,软软地垂落着一圈绳索,还有一个圆溜溜的套索。

而对面,绳索的主人,却已经倒地。

面朝下倒在地上,后背上,有一道深深的血口。

还没有马上断气,那人双手死死地扣进地表,竭力地仰着头,死死地瞪着许国煌。

“这夺命索是个不错的兵器,但是你把太多的心血放在了外物身上,却忽视了自身的修liàn

。外物终究是外物,它只能辅助,却不能代替你自己。这个夺命索虽然用心巧妙阴狠毒辣,但却束缚住了你。”

许国煌看着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难得多说了几句话。

听完了许国煌的这几句话,那人脸露惨笑,手中的泥土一松,竭力抬起的脑袋,又重重地落到了地面。

这一次,他可以死而瞑目了。

“还有谁要先来?”许国煌转向众人,冷冷道。

无人应声,刚刚被宋公明点燃的一点士气,此刻再次被眼前之人的鲜血,浇灭掉了。

“大家不要慌!鲁靖式的死,是我的不对!咱们大家要统一安排好,一个个连续出招,让许国煌这个杂碎来不及反应才行!我们大家的攻击要连接起来,不然鲁老弟的悲剧,还会在我们身上重演的!”宋公明心急,重新开始鼓动士气。

几人低声应诺,但多人眼神躲闪,显然宋公明的这番话,已经没有之前那一番话有分量了。

“大家听我的没错!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宋公明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心下发狠,断喝道,“好!就让我第一个来!大家跟我上!”

话音刚落,宋公明手中阔剑背负于身后,俯身将重心放低,匆匆向着许国煌冲了过去。

有人第一个带头,宋公明的身后,陆陆续续跟上了许多后继者。

许国煌依然站在原地,手中的刀,平平地举在身前,指向了前方第一个冲过来的宋公明。

一路急行到许国煌身前五米处,宋公明脚下重重地一跺,负在身后的阔剑寒光闪耀,和宋公明斜飞起来的身体人剑合一,闪电般地飞射到了许国煌的斜上方。

阔剑重重地直砍而下,没有了开始时的“凄惶斩”那么地动山摇般的威势,却更多了几分直接简洁的狠辣。

避无可避,许国煌面色冷漠,手中刀一扬,向着宋公明的剑锋,迎了上去。

刀剑相击,一道耀眼的火花闪过,许国煌脚下微沉,却没有后退,依然稳稳地站在原地。

而空中直斩而下的宋公明,则已经倒射飞回。空中,有血丝飘落。

空前绝后的武王七品,修为傲视群雄的许国煌,一刀,就将宋公明汇聚全身功力必杀的一击轻易击退。

但是与此同时,前方,后方,左右两侧,还有天空中,无数狠辣的攻击,前前后后,连绵不绝,也已经攻至身前。

宋公明败退,他所布下的计划,却也实施了出来。

面对四面八方铺天盖地的攻击,许国煌忽然将手中的单刀插到了地上,丢下了自己手中的武器。

两手在胸前画出一个半圆,许国煌的双目中,忽然一片血红。

“喝!”

一身断喝,声音不大,却仿佛拥有着无穷的魔力,一声断喝,却仿佛震散了人的灵魂,攻击到身前的众人,手中的攻击,忽然就停滞了半拍。

而许国煌,却已经抢先出手。

攻击在最前面的,是一双铁爪。

五指弯曲成鹰爪,指尖,闪耀着点点乌芒。

但现在,这双鹰爪,却没有办法再撕扯了。

许国煌出手,以鬼魅般的速度避开了鹰爪,抓住了手腕,轻轻地一折。

“咔!”

一声脆响,两只鹰爪齐齐掉转了方向,由前指,变成了垂向下方。

痛觉尚未传递到它的主人心中,许国煌已经扑向了他的后继者。

后面的,是一双拳头。

许国煌再次故技重施,将这双拳头的手腕,轻轻地折断。

但是这时候,慢了半拍的攻击,也终于恢复了正常节拍,来到了许国煌的身边。

后背,有一杆银枪飞至,枪尖寒星一点,如毒龙一般极速盘旋着,向着许国煌的后背刺去。

许国煌未曾转身,却似乎比亲眼看到还要精准,一个侧身,枪尖刺空,刺向了腋窝,被许国煌的左臂紧紧夹在了左胁下。

旋转着的毒龙被制服得妥妥帖帖的,却也不是一无所获。许国煌的左胁下,衣片纷飞,有血丝飞出。

许国煌若无所觉,脸上看不出任何的痛苦表情,一夹住枪,他原地一个转向,手执银枪的攻击者,顿时长枪脱手,虎口,挣开了两道血口。

半个转向,许国煌再次逆转方向,夹在左胁下的银枪顿时化作了一根长棍,狠狠地拍击在了身后持枪者的左臂上。

“咔咔!”一阵响,身后人连手臂带肋骨,一起被拍断。一声惨叫,向着右侧倒飞而出。

左臂一松,银枪落地。

许国煌的咽喉前方,又有一把铁扇横切而至。

铁扇上面绘着一幅淡雅清远的山水画,但是扇骨前端锋芒锐利,看不出有一点温文尔雅的文人气息来。

许国煌再度侧身,缩肩,锋利的扇面,就从他的一侧闪过。

但是锋利的扇面,还是在他的肩头划开了一道血痕,还带下了一块不小的血肉。

持扇者未能取得预想的攻击效果,但是幸运的是,许国煌并没有对他反击。

因为他的继任者,也已经将他的攻击送至身前。

许云鹤侧身避过铁扇,肩头血流如注,他却不管不顾,一双手闪电般飞出,将右侧的一把金刚杵,紧紧地握在手心。

金刚杵上传来的力道大得出奇,许国煌没有和他硬抗,抓住之后顺势一带,来者收不住力,踉踉跄跄地扑向了许国煌的身前。

低身,左手紧握成拳,毫无花巧,一个微微的弧线,击在了来者的左胸上。

骨裂声响,来者的左胸肋骨,被打断了好几根。一拳收回,上面已经出现了一个浅浅的凹痕。

许国煌闪电般地收手,看都不看他,转身迎上下一个攻击者。

金刚杵“当啷”一声落在地上,持杵者双手捂在左胸,眼睛瞪大,却只能和自己的武器一样的结局,缓缓地倒在地上。

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刀剑拳棒,连绵不绝的攻击纷至沓来,许国煌闪转腾挪,连连出手,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他却始终保持着冷漠,一直到杀出重围,他的脸上,都未曾有过一丝一毫的痛楚之色。

持续不断的交手,这一切说来很长,但却也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工夫。

许国煌已经冲出了包围圈,众人发动的第二次合围之势,再次被他攻破。

但是现在的他,样子着实惨了些。

脸上本来就有一道旧疤,此时又多天了几道新伤。

而他的身上,受创更重。

左肩上,插着一根闪亮的峨眉刺,血流如注。

后背上,衣衫片片碎裂,纵横交错的,是一道道或深或浅的新鲜伤痕,点点血痕,染红了整片后背,还留淌到了身下。

右腿上,居然还挂着一个人的手爪,断裂的腕口还很新鲜,白生生的骨茬,粘连着几根筋络。

左边小腹上的伤口,看上去尤其严重。

一个拳头大小的伤口,直接将腹膜洞穿。从外面,都可以看到里面蠕动着的肠胃,鲜血混合着黄黄绿绿的脓液,从伤口中滚滚而出。

如此之多的伤口,看上去令人心惊。但是许国煌依然将腰身挺得笔直,脸上毫无痛楚之色,淡漠无情。

真zhèng

的无情,不只是对他人无情,还包括对自己的无情。

能对自己下狠手的人,才是真zhèng

的狠角色。

而许国煌,就是这样的狠人。

身负如此重伤,许国煌的敌人们,却比他还要惨。

在他的身后,倒在地上的尸体,已经增加到十七人。死状各异,却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身上的伤痕不管是在哪里,都是只有一处。

一处即是致命伤,不伤则已,一伤必死。

这就是许国煌的风格,这就是狼王的风格。

许国煌转身,身后的敌人,只剩下八个人,还能站住,惊慌失措地望着他。

许国煌双目一凝,他看到了一个本来不应该站着的人在站着。

那是第一个被打飞的宋公明。

“我还是低估了你。”许国煌重新恢复冷漠,淡漠道。

宋公明还站着,但是看他那如白纸一般的脸色,再看他两条手臂软弱无力地耷拉着,也就能猜想得到,他现在虽然站着,却也是勉强为之。

“我也……低估了你!”宋公明惨笑,这一笑,一道血泉,就不可抑止地从他的喉中喷涌了出来。

“我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许国煌闭眼,扬手将手中的刀甩了过去,在众人前方,直直地插到了地上。

“以死谢罪!我留你们一份武者的尊严!”许国煌淡漠道。

刀身半插在地上,上半截刀身,还在微微地震颤。

望着那柄雪亮的长刀,剩余的八个人,都不由得打了个寒蝉。

死一般的寂静,七个人的眼神,最后却都聚集到了宋公明一个人的身上。

或许在平时的时候,没有人会真心地服谁。但是现在最后一分求生的希望已经破碎,再心高气傲的高手,也只能变成一个无助的绝望者。

这个时候,引领众人发动两次攻击的宋公明,就变成了最无可争议的领导者。

但是这样的领导者,估计就连宋公明自己,只怕也不愿意担当吧?

察觉到众人的目光聚焦到自己身上,宋公明再度惨笑,口中的鲜血,却没有再次喷涌。

血流得太多了,他已经吐不出来了。

“没有别的选择了吗?”宋公明虚弱无力地问道。

第九十六章 再陷死地

许国煌没有回答他,他的沉默,就是他的答案。

“好!很好!非常好!好极了!哈哈哈哈……”宋公明惨笑,眼神,转向了前方那把插在地上的长刀。

“报应!都是报应啊!”宋公明恨声连连,目光一厉,踉踉跄跄地向着那把刀冲了过去。

双手握紧长刀,宋公明分离向外拔,但是一张脸憋红了,都没有把这把刀拔出分毫。

他受伤太重,此刻全身无力,如何还能拔出这把深插于地的长刀?

许国煌目光转了转,向前走了过来。

看样子,他想要帮宋公明一下。

当然这样的帮zhù

,实在谈不上有什么助人为乐的意思。

几步走了过来,许国煌走到那把长刀前,距离双手紧握刀柄面色张红的宋公明还有半尺,他伸出了手来,向着刀柄握去。

“去死吧!”

一声暴吼,宋公明狞笑一声,插在地上的长刀突然被抽出,刀光一闪,原本还在竭尽全力拔刀的宋公明,已经双手持刀,向着向前伸手的许国煌兜头砍去。

血光一闪而过,只得一声裂骨声,两个人,再次分开。

许国煌抬起手臂,小臂上,出现了一道血口,殷红的鲜血“滴滴答答”地流淌到地下。

他受伤了。

而反观宋公明,他却已经死了。

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双眼暴突,身上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但是胸前,却坎坷不平,平整的胸膛,活脱脱成了一块丘陵地。

嘴角流淌着暗黑色的血块,混杂着一块块的内脏碎片,已经失去了生命气息的尸体,却依然在尽它最后的职能。

在他的身旁,稳稳地插着那一把长刀。

刀身雪亮,不见有一丝血迹。

“你很聪明,但是这点聪明,远远不够让你活下来!”望着宋公明的尸体,许国煌淡漠道。

“你们……”许国煌的目光转向剩下的七人,“作出你们的选择!”

许国煌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加强,七人却齐齐打了个冷颤。

“老子活了半辈子了,什么武者的尊严?都他娘的见鬼去吧!许国煌,老子跟你拼了!”一人怒喝道,脚下一振,向着许国煌的方向腾空而起。

一声暴喝,空气中,多了些炽热的气息。

许国煌抬头,天空中,出现了一轮火红色的太阳。

双目一眯,许国煌一反常态,居然一抬脚冲上了半空。

双掌横竖,风雷声隐隐,许国煌冲入了那火红色的太阳中,片刻后,那火红色的太阳,就化作了点点碎片。

许国煌落地,天空中,有点点的碎片纷纷扬扬地落下来,一点点地撒落到地面。

那不是太阳,而是人体的血肉碎片。

星星点点,血肉模糊。

“你们,刚才应该一起上的!”许国煌的目光装箱剩下的六人,淡漠道。

六人惊恐地望着许国煌,全身颤抖如筛糠。

许国煌踏前一步,向着自己的刀走去。

就听得“扑通”一声,一人双膝着地跪在了地上。

“许二爷!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我吧!当年的事情是我们的不对,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您怎么骂我都成!我都认了!就请您看在你我之前多年的交情上,饶了我一条狗命吧!我向您保证,以后每到清明,我都会给当年的那些弟兄们烧纸钱!供奉最大最多的祭品!找大师来超度他们!只求您饶了我这一条狗命,以后当牛做马一切都听您的,求求你放过我吧!”那人痛哭流涕地跪在地上不住求饶,同时还在地上“砰砰砰”地磕着响头,磕得如此用力,没几下额头都磕肿了。

许国煌不为所动,再次踏前一步。

“杀人偿命!”

许国煌的回答,既简短,又冷漠。

“求求您放过我吧!让我做什么都成!许大爷!许爷爷!许祖宗!你就饶了我吧!”一身考究的衣袍被地面染得脏兮兮的,额头上的青肿破裂渗出了鲜血,那人仍然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似乎根本没有将许国煌的回答听进去。

再次踏前一步,许国煌的手,伸向了面前的刀柄。

“裴老四!你哥孬种!为什么要给这个疯子跪下?你当年的那份英雄气概去了那里?死就死好了,有什么大不了的?起来!像个爷们一样!我们就算死了,也要死的有骨气!不要丢了我们本家的脸!”旁边一人冲着地上磕头不止的那人踹了一脚,恨铁不成钢地斥责道。

那人被踹翻在地,一翻身又爬了起来。他站起身来,忽然手一伸,寒光闪过,一把匕首,已经刺在了刚才踹他一脚的那人心窝处。

“裴老四!你……你……”那人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双目赤红。

裴老四却看都不看他,模仿者之前对他那样一脚把对方踹翻在地,紧接着他就屁颠屁颠地转到许国煌这边,谄媚地笑着:“许爷爷!这个混蛋出言不逊,小的已经帮你把他料理了!您看看,可还满yì

否?”

许国煌的手,五指分开,握紧了刀柄。

“很好!原来,这就是你们的兄弟情义。难怪……难怪……”

插在地上的长刀,缓缓地被抽出。

那人大惧,“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继xù

重复着之前的“磕头虫”动作,一个劲地求饶:“许爷爷!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我把我所有的家产都奉上,不够的话……不够的话我还可以去找我大哥借!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求您不要杀我啊!”

“杀人偿命!”许国煌依然重复这这句话,“我只要你的命,来偿还你的债!”

“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寒光闪耀,长刀,被高高地举在了半空中。

跪在地上的人,突然停止了磕头的动作,凶光一闪,合身向着许国煌扑了过去。

刀光一闪,许国煌手中的刀刃上,多了一丝新鲜的血迹。

在地上,躺着一具无头尸体,在它的旁边,有一个圆滚滚的头颅在余势不减地旋转着。

许国煌继xù

向前,手中的刀,指向了剩下最后的五人。

“扑通!”“扑通!”

连续响了好几声,剩下的五个人,居然一起跪在了地上。

但是不同于先前的裴老四,这几个人虽然跪在了地上,却没有开口求饶,也没有磕头如捣蒜,就只是那样跪在地上成一条直线,耷拉着脑袋,眼神落在地面,却不敢去看许国煌。同时他们的身躯,也在微微地颤抖着。

许国煌视若无睹,继xù

缓步向前前进。

走到了最后的五人身前,许国煌缓缓抬起刀身,雪亮的刀身,映出了五张惨白惨白的脸来。

他们的身躯颤抖得更加剧烈,但是奇怪的是,他们却没有一丝一毫反抗的迹象,也没有求饶的举动,就只是那样垂首跪在地上,全身战栗。

刀光终于落下,毫无阻碍,毫无意wài

,五个人的脑袋,被一刀斩下。

许国煌收刀,随意地将它插在了地上。

随即,转身,他开始捡起地上的脑袋来。

脑袋都是新鲜的,上面血肉模糊糊了一头一脸,多数还暴凸着眼睛,看上去狰狞可怖,让人不寒而栗。

许国煌却若无其事,表情淡漠,一个个将它们俯身捡了起来。

一个,两个,三个,……

许国煌一一捡起来,然后又放回到身后的板车上,按照他们原本属于的家族区分开了,一个个放好。

完成这一切,身后的班车上,已经完整地摆放好了三十二个头颅。

“好了,终于好了……”许国煌喃喃道。

“还没有好!”一个充满怒气的声音这样道。

许国煌转头去看,就看到了许云鹤倔强的身影。

“你的伤……好的挺快的。”许国煌看了看许云鹤的胸前,淡漠的脸上,多出了一丝的讶色。

“你算完你的帐了!剩下的,是不是该算算我们的帐了?”许云鹤冷声道。

“我不杀你。这件事,与你无关。”许国煌淡漠道。

“我不知dào

你们当年的那些龌龊事,但是你觉得你今日做的这些事,都很理直气壮吗?为了你自己一个人的负疚,杀了这么多无辜的人,你就不觉得羞愧吗?”许云鹤的目光看到了后面板车上许承方的头颅,目中,满是悲愤。

“杀人偿命!”许国煌如是道。

“杀人偿命!好一个杀人偿命!”许云鹤冷笑,“他们谋害了你的兄弟,你想杀他们就杀好了,我才不会管你们的那点屁事!但是承方他跟你有什么仇怨?他没有伤害过你的兄弟们!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他杀了谁?又在为谁偿命?你这个有情有义誓死不忘兄弟的狼王大人,告sù

我啊!啊!”

“父债子偿!这是他的命!”许国煌的目光冷凝,丝毫不为许云鹤的言语所动,“你与此事无关,我不会杀你。但是,你也会死在这里。这,也是你的命!”

“什么狗屁的命!我才不信命!这辈子,我的命运,我的生死,由我自己决定!”许云鹤怒声道。

许国煌偏过头不去看他,手中沾满了鲜血和泥土,他双手轻拍,扫掉了一些。

“来吧!”做完这个动作,许国煌抬头看向许云鹤。

“来什么?”许云鹤有些愣了。

“说了这么多,不就是要打吗?来吧!”许国煌随意地摆了个姿势,淡漠道。

“好!那就来吧!”许云鹤双手前伸,虚凝成爪,冷冷地对视着许国煌。

一声长啸,许云鹤冲天而起。

刹那间,空气,突然变得燥热了起来。

许国煌抬头,天空中,已经不见了许云鹤的身影。

只有满目的赤红色,还有一丝丝的金黄色,隐藏在那漫天的赤红色中。

“不错,有点花样。”许国煌低声道。

“咔拉拉!”

一声雷鸣般的巨响,天空中,突然多出了一道金黄色的裂缝。

许国煌的面色,突然多了些凝重。

“雷降!”这是许云鹤的声音。

天空中的那一道金黄色的裂缝,突然活了起来。有如一条金蛇,在天空中游走不定,一股无可匹敌的威压,却悄然覆盖向了地面。

轰然一声巨响,那条金色的狂蛇,突然冲向了地面。

许国煌双目一凝,两手于胸前对立,双脚一振,黑色的气流将全身覆盖,他已经向着那条金蛇冲了过去。

金蛇撞上了黑气,高昂的金蛇,碎成了点点金光。

“走!”

一声短促的暴喝,许云鹤从天空中直坠而下,一闪身已经出现在地表,一手抓住刚刚现身的端木飞雪,转身急掠而去。

在他的前面,此时已经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个幽深的洞口,就开在前方的岩壁上。

“来到这里的人,除了死,没有别的选择!”许国煌从漫天的片片金光中现出身形来,唇角带血,淡漠地望着地面上疾如电射的男女。

许云鹤恍若未闻,向着洞口亡命般地冲去。

身化黑气,许国煌翻身,头上脚下向着许云鹤两人的方向冲去。

许云鹤拉着端木飞雪,两个人已经接近洞口的位置,不到三米了。

但是这个时候,天空中的许国煌,也已经入雷神降世一般,出现在了两人的头顶上方。

乌黑色的铁掌,已经印向了端木飞雪的头顶。

“卑鄙!”许云鹤怒喝。

这个许国煌果然看得清楚,他知dào

许云鹤,是不会放任端木飞雪不管的。

但是端木飞雪却一点停留下来抵抗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拉着想要转身迎敌的许云鹤,向着岩洞不管不顾地冲去。

许云鹤被端木飞雪的惊人举动给搞傻了,忘了出手阻挡,愣愣地看着许国煌的双掌拍下。

就在这个时候,端木飞雪的肩膀上,突然钻出来了一个小小的脑袋来。

小小的脑袋就像一只小鹌鹑一样,脑袋上火红色的羽毛,看上去很萌很可爱。

短短的鸟喙一张,里面吐出来的东西,就一点都不可爱了。

赤红色的火焰疾射而出,后发先至,迎上了许国煌的铁掌。

双掌中传递过来的炽热感,让许国煌明白了一个事实,这同样的赤红色,可比许云鹤搞出来的要厉害得多了。

那是端木飞雪的小凤凰,谁都没有注意到它,隐藏了这么久,却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刻起到了最具决定性的作用。

许国煌的目光中,终于多出了一丝恼火。

但是这个时候,端木飞雪却已经拉着许云鹤,半只脚都踏进了那道通道中。

许国煌目光一凝,突然倒地。

就好像脚下踩到了香蕉皮一样,就这样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而他的脚,却伸到了前面。

他的脚尖,狠狠地向上踢了过去,带出了凌厉的破风声。

“砰!”两脚的脚尖重重地击打在了许云鹤的身上,还好没有骨断筋折。

因为这个被踢到的部位,是许云鹤的屁股。

但是许国煌的双脚,又岂是一个批过所能完全承载的?一股暗劲,急转直上,攻入了许云鹤的内腑,他“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脚下也踉跄了一下。

“哥哥!快走!”端木飞雪急叫,她看到了,身后倒地的许国煌,已经又站了起来。

“走!”许云鹤从端木飞雪的瞳孔中也看到了身后的许国煌,牙一咬,突然挣脱了端木飞雪紧握住的手掌,用力一推,将端木飞雪推进了洞口中。

端木飞雪反应不及,身不由己地跌入了幽深的洞口中。

许云鹤则转过身来,冷冷地面对着许国煌。

“为什么不追了?”许云鹤问道。

“这里是我的仇人们的葬身之所,我要在这里看着他们。跨出这一步,就回不来了。”许国煌淡漠地看着许云鹤,他身后的岩洞,缓缓地关闭上了。

说完这一句,许国煌转身,将许云鹤弃之不顾。

“喂!我还在这里!”许云鹤在身后喊道。

许国煌脚下不停,继xù

走着。

“我无意杀你,你也会死在这里,结局已经注定!”

说着,许国煌已经走到了那几辆板车前,和那些士兵们交流着什么。

许云鹤转头看看身后紧闭的岩洞,又摸了摸胸口的《神皇策》,无奈地咧嘴笑了笑,满是苦意。

他抬头看向前方,竟发xiàn

那群剑拔弩张的士兵们,居然一个个都不见了踪影。

再一转头,就看到那些装满了头颅的板车,居然也失去了踪影。

只剩下了一辆,还摆在那里,只站着许国煌,那孤独的身影。

许云鹤心中大感奇怪,抬脚走了过去。

看着许云鹤走了过来,许国煌却好像没有看到他,静静地望着面前的那辆班车上的头颅出神。

“他们人呢?”许云鹤忍不住问道。

“走了,去他们的岗位了。”许国煌淡漠道。

“岗位?都被困死在这个地方了,还要站岗?”许云鹤奇怪道。

“你不是军人,永远不会明白什么叫做职责!”许国煌冷冷地看着许云鹤。

“什么职责!我只知dào

,你把他们都送上了绝路!他们不恨你,就已经算是仁慈的了!”许云鹤冷笑道。

许国煌侧头看着他,也不说话,只是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那闪烁不定的眼神,有着莫名的光芒,看得许云鹤心头一阵不安。

第九十七章 骸骨遗踪

“你想干什么?”实在受不得这种古怪的目光,许云鹤喝问道。

许国煌双目转了转,问道:“你和承方是朋友?”

“关你何事?”许云鹤毫不客气,后面许承方的头颅,还在那里摆着呢。

“那好,”许国煌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我给你一个为朋友报仇的机会!”

“你什么意思?”许云鹤反问道。

“杀了我!”许国煌突然把自己的刀伸了过来,递到了许云鹤的面前,如此道。

“你搞什么鬼?”许云鹤看着面前那把不带任何血迹却萦绕着浓浓的血腥气的刀身,皱眉道。

“杀了我!”许国煌重复道。

许云鹤看着许国煌,并不接刀。

“杀了我!为你的朋友报仇!”许国煌继xù

说道,将手中的刀,向前伸了一伸。

许云鹤依然不接,眼神古怪地看着他。

许国煌收刀,叹了一口气。

转过身来,走到哪领仅存的板车前,他对着许云鹤招了招手。

“你看,这上面,有几个脑袋?”许国煌问道。

“四个!”许云鹤不知dào

许国煌为什么要问这么一个很白痴的问题,但他还是回答了他的这个问题。

“还少了一个!”许国煌叹气道。

“少了我的脑袋!”许国煌语出惊人。

“你什么意思?”许云鹤向后退了一步,他怀疑许国煌是不是想报仇想疯了,现在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大哥的债,由承方和承业担了。其他的人,都在这里了。但是,还少了我的命。因为我,才是最对不起我的兄弟的最大罪人!”许国煌低声道。

“你真是疯了!”许云鹤冷冷道。

“杀了我吧!把我的头,放在这上面!”许国煌对许云鹤的讽刺不以为意,指了指班车,对许云鹤说道。

手中刀,向许云鹤抛出。但是许云鹤依然没有接,任凭它力尽之后插入地上。

“为什么不接?杀了我,你就可以为你的朋友报仇了!”许国煌不解地问道。

“你已经被报仇冲昏了头脑,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报仇这一件事!”许云鹤冷冷道。

“如果不是为了报仇,之前你为什么要和我拼命?现在我给你这个不费吹灰之力杀我的机会,你为什么要放qì

?”许国煌继xù

问道。

“你已经成魔,除了仇恨,你什么都不会理解。跟你说了,也是白费力qì

!”许云鹤冷哼一声,索性蹲到了地上。

“也许我真的不能理解你了,不过,这样的话……就只能对不起了……”许国煌又叹气。

单手一招,插在地上的长刀就好像被一根绳子牵引起来了一样,“嗖”的一声就从地理钻了出来,自动飞回到了许国煌的右手中。

“你不杀我,那么,我只好先杀了你了!”许国煌长刀直指,叹息道。

“你这个疯子!”许云鹤跳了起来,真想大骂这个不可理喻的许国煌一通。

“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要么少了我,要么被我杀死!”许国煌最后说道。

“那你就来杀我好了!我倒要看看,我这辈子到底是死在谁的手上!”许云鹤恨恨地说道,双手紧握成拳,化为赤红色。

“为什么?”许国煌轻轻问道,手中的刀,再次收了回去。

“你的脑子里只有报仇,为了报仇,你把什么都给抛弃了!为了所谓的兄弟情义,你杀死了你的亲人,你的朋友,你的故交,你以为你这么做,就会显得你很高尚吗?你大错特错了!你为了报仇不惜一切,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那些枉死的兄弟们,他们想不想你这样为他们报仇!”许云鹤痛斥道。

“杀人偿命!他们杀了人,就要受到应有的惩罚!”许国煌淡漠道。

“放屁!”许云鹤忍不住爆了粗口,“为了报仇,你杀了那么多人,你以为这几个脑袋,就是你的那些兄弟们,想要看到的吗?他们都是为国捐躯的好男儿,他们最想看到的,不是这几颗血淋淋的脑袋,而是希望国泰民安,希望天下太平!你却杀了六大家那么多人,除了将本来太平的天下搅乱之外,还能有什么用处?你这么自以为是地报仇,其实只是想要偿还你苟活至今的愧疚罢了!休要用那些亡灵为自己遮羞!”

许国煌怔怔地听着许云鹤的痛骂,既没有反驳,也没有动怒,就那么静静地听着。

“或许,你是对的吧!”沉默良久,许国煌叹息道。

随即,他转身,拖着那把刀踽踽独行而去。

“他们都已经去了,我只能做我自以为对的事。今日的事,我不后悔!”

这是许国煌最后留下的话,说完这一句,他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岩洞的黑暗中。

许云鹤愣愣地看着许国煌身影消失的方向,半天没有动弹。

“这个疯子!”良久,许云鹤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骂道。

这一声骂,更多的是一种极度紧张后的解脱,借此宣泄而已。

莫看许云鹤刚才慷慨激昂的一番陈辞,就差指着许国煌的鼻子痛骂了,但那不过是自知求生无门之后的放纵而已。真的等到许国煌离开,起初的那一点血勇消散,许云鹤差点没有虚脱瘫到地上。

没办法,这个狼王,给人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六大家那么多人,一个个身居高位这么多年,都是活了几十年的老油条,哪一个是易与之辈?结果呢,还不时被许国煌这一个计策轻而易举地骗到了这里,又被他一个个杀死。

论计谋,论实力,许云鹤完全看不到自己可以有和许国煌比肩的可能性。

而最后许国煌的落寞之言,许云鹤也认为这是许国煌脑子疯掉之后的结果。

这样一个可怕的人,隐忍近二十年,至今日才放手一搏,露出本来的真面目。这份坚忍,纵然许云鹤一点都不认同他的做派,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一个人,实在比自己要厉害的多了。

起码,自己是做不到他这样的。

瘫坐在地上,许云鹤的目光,就又落在了身前的板车上,看到了许承方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承方……”许云鹤的眼睛一红,低低地叫了一声。

许云鹤从地上起身,脚步错乱地冲上前去,从板车*许承方的脑袋抱了下来。

擦了擦上面沾染的一些污秽之物,许云鹤把它抱在了怀里,转身四顾,在找寻着什么东西。

转到一个角落,许云鹤眼睛一亮。

他一个箭步冲了过去,那是许承方的尸体,只是脖子以上,没有了头颅。

许云鹤蹲下身去,将许承方的脑袋端在手心,轻轻地和脖颈对了上去,。

过去的时间有点久了,脖颈上的伤口有点萎缩了,和脑袋对在一起,显得有些不大对称了。

许云鹤左右看着,有些焦躁。

忽然,他想到了办法。

踉踉跄跄地冲到了那一堆无头尸体之中,许云鹤在尸群中扒拉了几下,最后从血泊中,找出了刚才见到的那一根峨眉刺。

这本是适合女子使用的兵器,其形状像刺刀,但比刺刀窄,状若铁笔又似宝剑,根厚四分,尖子上起三寸三分,在中心有个指环可以套在中指上,使用的时候藏在袖筒中,杀人于无形,让人防不胜防。

许云鹤将它捡了出来,又急匆匆地冲回了许承方尸首旁。

小心地比了比,许云鹤一伸手,将自己身上所剩不多的衣料又给撕下来一缕。

他将那一条布料伸指一捻,又用力一扯,那一长条布料,就变成了一缕缕的丝线。

许云鹤从中挑出最长的一根,从自己身上的伤口中摸出一点血来,涂到了丝线上,让它变得凝实一点。

随即,许云鹤另一只手拿着那根峨眉刺,小心地伸到许承方的脖颈旁,一点一点地刺了进去。

尸体死去了一段时间,尸身都已经僵硬了,峨眉刺虽然很是锋利,但刺进去的时候,也还是费了一番功夫。

好不容易刺出了一个孔,许云鹤将峨眉刺拔出,又伸到了许云鹤的脑袋旁,在下方把那半截脖颈的位置,也小心翼翼地刺出了一个小孔。

随即,他如法炮制,在许承方的脑袋和脖颈上,连续刺出了十几个孔来,但要既保证质量,又不至于破坏掉已经僵硬的尸身,许云鹤着实费了一番功夫,将这十几个孔刺完,他的额头上,已经满是汗珠。

许云鹤胡乱地一擦,却将手上的血痕摸到了脸上,但是他自己uqe丝毫没有察觉到。

他一手拿着那根峨眉刺,用最前面的刺尖,沾上血,黏上刚才那一根线的线头,小心翼翼地向着刺出来的

那一个孔中捅去。

不是很顺利,峨眉刺和仓促做出来的临时丝线毕竟比不了真zhèng

的针线,鲜血的粘附力也不是那么可靠,连续失败了好几次,许云鹤才好不容易把这根线,从哪一个小孔中钻了过去。

轻轻吁出一口气,许云鹤再在脸上抹上一把血,他又低下身去,将峨眉刺和丝线再次捏在手心,又继xù

向脑袋上相对应的那一个孔中穿去。

又是连续几次的失败,许云鹤的鼻尖都渗出了汗水。他却顾不得去擦,一次又一次小心地尝试,知dào

最后成功穿过。

就这样,许云鹤极有耐心地将那一根丝线来回穿过那几个小孔,一个又一个一丝不苟地完成。等到他穿完最后一个小孔的时候,时间,已经于不知不觉中过去了好久好久。

完成这一切,许云鹤长出一口气,站了起来。

他低头看下去,许承方的头颅还有身体,已经被缝合了起来。虽然脖颈间的伤口已经因为萎缩而出现错位,但是大致上,许承方,终于算是恢复了全尸。

这多亏了许云鹤多年练就的针线技艺,多年在外,师父苏流沙也是一个粗手粗脚的大男人,这本属于女子应有的针线活,就变成了许云鹤的必备技能。

凝视着地面上许承方的尸体,许云鹤的眼眶,泪光闪烁。

“承方!我带你走!”许云鹤将许承方背在了背上,迈着沉重的脚步,向一个岩洞中走去。

幽暗的岩洞中,见不到一丝一毫的阳光,却又有一层淡淡的光芒闪耀,看不太清晰,却也能模模糊糊地看清楚面前的路面,不至于撞墙。

许云鹤走走停停,不时地掏出那本《神皇策》来看一看,又继xù

前进的方向。

一路走走停停,许云鹤一个转折,幽深的岩洞至此结束,面前已经是一片亮堂堂的巨大空间。

许云鹤踏前一步,迈了进去。

通体银白色的光辉闪耀,却又找不到来自哪一个光源,上面也看不到透光口,四周也不见有什么火把油灯,那银光却洒满了没一个角落。

许云鹤继xù

向前走,他看到,这是一个倒扣锅形状的空间,上面是半个球形的穹顶,倒挂着乳白色的石钟乳,或大或小,一个个向下垂落,看上去十分壮观。

而下面,那几百平方米的平地上,则显得空旷了许多。四周散布着八根石柱,只在中间多了一块凸起的圆形石台,毫无装饰,在上面,摆放着一具骸骨。

许云鹤背负着许承方,一步步向中心的失态靠近。

走到近前,许云鹤停下,将背上的许承方放下,小心翼翼地摆放在一旁的地面上。

随即,许云鹤走到石台前,面对那具盘膝而坐的骸骨,“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前辈,你的传承,在下实在无能为力了!这本《神皇策》,还是还给你吧!希望,你还能等到下一个传承者!”许云鹤将怀中的《神皇策》掏出来放回到石台上,又低下头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磕完头,许云鹤起身,走到许承方的尸首旁,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现在,承方,前辈,我们三个人,都要死在这同一个地方了……”许云鹤苦笑道。

一坐下来,周身的疲惫与连续的伤痛袭来,许云鹤骤然感觉到一阵困意袭来,眼皮一垂,歪靠在一旁的石柱上,居然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不知dào

又过去了多长时间。

“颜颜……”睡梦中,许云鹤呢喃道,却不知dào

梦中是何情景。

……

“滴答!滴答!滴答!”

一阵清凉的感觉,将许云鹤从睡梦中霍然惊醒。

“下雨了?”许云鹤懵头懵脑地睁开眼睛,摸了摸脸上的水迹,含糊道。

等待意识稍微清醒了些,他抬起头来向上一看,这才发xiàn

,哪里来的什么雨,分明是上面正对着自己的石钟乳,不知何故居然开始向下滴水,自己的脸上还有胸膛上,都积了不少的水渍,偏偏自己睡得那么死,一直到现在才被惊醒过来。

“换了以前,师父一定会骂自己没有保持警惕性吧?”许云鹤苦笑,抹了抹脸上,从地上翻身而起。

他看了看身旁的许承方,还好,他的尸身上还是干干的,看来只有许云鹤的头顶上的石钟乳,才滴下了水来。

难道这里的石钟乳,都要欺负我这个活人不成?

许云鹤无奈地想到,一坐起来,头脑中昏昏沉沉的,同时腹中,也传来了一阵阵不和谐的痛楚。

这个时候,许云鹤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

好像从自己进来这里开始,就只吃了两条蛇,过去了几天了呢?记不太清了,好像也有七八天的样子吧,不过那个鲁靖存老头说外面已经过去十几天了,也不知dào

是真是假,自己现在唯一可以感觉到的,就只有腹中强烈的饥饿感,还有胃部一阵阵的抽搐。

如此的饥饿,许云鹤却没有一点办法去安抚自己的肠胃。他仰起头,一点点地接下石钟乳滴落的水滴,缓解一下同样干渴的喉咙。

入口的水滴清凉凉的,似乎还带着一点甜香,滋味不错。

许云鹤闭上眼睛,承shòu着这天赐的清泉,只有在失去一切的时候,你才会感觉到这一点小小的恩惠有多么的珍贵。

闭上眼睛的许云鹤没有看到,就在他刚咽下第一滴水的时候,那清亮亮的水滴,突然变了颜色。

许云鹤全然不觉,仰着头好一会儿,喉中的干渴得到了缓解,他挪了一下地方,砸吧砸吧嘴,一种从内到外的清凉感,让他虚弱混沌的意识略略一振。

伸了个懒腰,许云鹤转头向石台看去,想要开口感激一下这位不知名的前辈。

不是许云鹤多有礼貌,而是现在孤身一人,纯粹是找点事情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孤单。

但是这一转头,许云鹤却没有看到那具盘膝而坐的骸骨。

石台依然是那个石台,却已经不见了上面的那具骸骨。

“前辈!”许云鹤大惊,霍然起身。

猛然的起身,许云鹤全身一晃,眼前一黑,差点没有一头栽倒在地上。

踉踉跄跄地跑了过去,许云鹤脚下不稳一下子趴到了石台上,那上面,已经是空空如也。

不但那具骸骨不见了,就连许云鹤之前放上去的那本《神皇策》,此时也已经不翼而飞了。

第九十八章 传承

“前辈!”

许云鹤转身,向四周开始扫视。

四周亮堂堂的,除了他之前走进来的那一个通道之外,并无别的出口。

空荡荡的明亮中,只有许云鹤这一个活人在。

许云鹤条件反射一般向地上的许承方看去,还好,他还在那里。

“是谁?有本事站出来让我看看!”许云鹤看着那唯一的一个通道,冷喝道。

无人应声,只有一阵阵的回声传递过来。

许云鹤又回头看了许承方一眼,转向来时的哪一个通道,一步步地慢慢靠近过去。

走了过来,许云鹤一个闪身出现在洞口前,黑洞洞的一片,看不到有任何人存zài



许云鹤低下头去,观察着地面上的痕迹。

只有一串脚印,而从纹路看,这应该是自己进来的时候留下的。

奇怪了,没人的话,那具骸骨怎么会不翼而飞的?

许云鹤不死心地又在洞口前观察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什么发xiàn

,只好转身走了回来。

走到石台前,许云鹤疲惫无力地靠在石台上,虚弱地喘着粗气。

“前辈……对不住了……”许云鹤背靠着石台,充满歉意地说道。

“对不起什么?”突然有一个声音这样回答他道。

“对不起,我没有看护好你的遗骸,现在它……”许云鹤话说到一半,忽然愣住了。

片刻的呆滞,他猛然转身,看向石台。

这一看,许云鹤的眼睛,马上瞪大了!

石台上,居然又出现了刚才的那副骸骨!

依然是盘膝而坐,依然是白光莹莹的骨骸,还是和之前一样的位置,就好像它一直都在那里一样。

“是谁在消遣我?有种站出来!”许云鹤再度转身,面对着那条通道,冷喝道。

“在你背后呢,你向哪里看呢?”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

许云鹤猛然回头,但是任凭他如何去看,除了那一副骸骨之外,看不到任何其他人存zài



“你是谁?藏头露尾的无胆鼠辈,有种站出来让我看看!”

“我就在你前面,你难道看不出来吗?”那个苍老的声音有些戏谑地说道。

许云鹤突然发xiàn

,那具骸骨好像动了一下。

“你好!”又来了一句,那具骸骨突然抬起了它的左手骨头,向着许云鹤招了招手。

诈尸?

许云鹤心头一跳,闪电般向后蹿出了五六米远,全身戒备,两手在胸前竖起,冒出了两道火焰。

“玩火玩的不错,就是太小了一点!大点!变大一点!”说着,那具骸骨把右手向前一伸,像是扇风一样,对着许云鹤扇了一下。

接着,让许云鹤无比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手中的两道火焰,突然真的涨大了好几倍。一个不慎,险些把许云鹤的眉毛给烧到。

而这一切,许云鹤并没有控zhì



这是什么法力?

许云鹤从来都没有过这种身体元力不受自己控zhì

的精力,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油然而生,他甩手抛散聚集起来的火元,再度向后退了两步。

“你……你到底是谁?”许云鹤的脸上,出现了惊惧之色。

“你刚才跪下去的那个人,难道不是我吗?”

那具骸骨居然单手托腮起来了,天呐,他没有腮,托着的,是一排牙齿!

“你……”许云鹤想了想,换了个用辞,“你是人是鬼?”

“是人是鬼?”许云鹤这时候终于看到他是怎么说话的了,两排牙齿上下交错,苍老的声音就从骸骨中发了出来,“按照你的理解,现在的我,应该算是一个鬼了吧?”

“鬼?”许云鹤的瞳孔瞬间放大。

“不要担心,其实,我也不算是个鬼。怎么跟你解释呢……”骸骨身后在后脑骨上挠了挠,似乎很是苦恼。

他还没有想出如何解释来,前面的许云鹤突然向前走了两步。

骸骨惊讶地转头看向他,却发xiàn

现在的许云鹤,居然已经恢复平静了。

“咦!你不怕我了?”那具骸骨说道。

“你不是鬼,我现在所见到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而已,对吧?”许云鹤冷冷道。

骸骨一顿,忽然伸出两只手来拍了拍,不过听上去“嚓嚓”的一阵响,难听的很,怎么也跟鼓掌扯不上关系。

“不错!不错!看来那个小姑娘对你倒是挺好的,把你教育得不错嘛,这都看出来了!很好!很好!也不枉你对她一往情深!”骸骨赞叹道,双手抱在胸前。

许云鹤再度大惊:“你怎么知dào

的?”

“我不光知dào

你喜欢她,而且还知dào

她叫叶欢颜,是大齐王朝的玲珑公主……”说到这里,那骸骨又伸手挠了挠头,嘀咕道,“好像还有一个端木飞雪的小丫头,管你叫哥哥的?哎呀呀,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没想到你小子年纪轻轻的,居然惹上了这么多的风流债!啧啧!人不风流枉少年,很有我老人家当年的风范呐!”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许云鹤的脸色红了起来,怒斥道,“你到底是谁?怎么会知dào

这么多的事?”

“你还不明白吗?”骸骨托着下巴,看着许云鹤说道,“我在你的梦境里,你心里想的什么,我都能知dào

!”

“什么?这怎么可能?”许云鹤不可置信道。

“没什么不可能的,还要我把你八岁偷看邻居张大婶洗澡的事情也一并说出来吗?”骸骨伸出一根手指,在自己的鼻骨上点了点。

“胡说八道!哪有这回事?”许云鹤怒道。

“嘿嘿!跟你开个玩笑嘛,至于这么当真吗?唉,看你这傻头傻脑的样子,将来肯定也是要为情所伤的傻小子,没想到,我莫一心的徒弟,居然半分也没有继承到我的聪明睿智!唉!可惜!可惜啊!”骸骨仰头望天,叹气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许云鹤转身走向一旁,背起了许承方,转身就要向外走。

“哎哎哎!站住!先别走啊!”身后的骸骨大呼小叫道。

许云鹤理都不理他,继xù

向前走。

“喂!真走了,你就真的要死在这里了!”身后的骸骨威胁道。

许云鹤依然故我,始终不曾停下。

“我可以把你送出去!”身后的骸骨最后叫道。

许云鹤,终于停了下来。

转身,他看向那具骸骨。

那骸骨的下巴动了动,看样子,这应该是个笑的表情吧?

“你要是没有遇到我,那你只能困死在这里,陪我这一把老骨头埋在这里了!但是现在既然你遇到了我,那么,你就有活路喽!”

许云鹤定定地看着他,问道:“你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还需yào

再问吗?”骸骨反问道,随即看着许云鹤脸上冷冷的神色,他只好妥协,“好吧,你刚才拿过来的那本《神皇策》,应该还记得吧?那本书,就是我写的!”

骸骨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鼻骨。

“你就是那位死去的武帝?”许云鹤问道。

“没错,我就是那个,死在这里的倒霉鬼!”骸骨的声音中透着一丝悲凉,随即冲着许云鹤摆了摆手,“你快过来,时间不多了!”

许云鹤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背着许承方走了回来。

“好了,多余的话也就不多说了,咱们赶紧开始吧,要不然等一会儿你醒了,一切都完蛋了!”骸骨伸出一根手臂抓向许云鹤。

许云鹤后退一步避开,警惕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你要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传承啊!”骸骨不耐烦地说道,“时间真的不多了,再不赶紧开始,这个梦境就要消散了!”

“你把话说清楚!到底要干什么?”许云鹤依然保持着警惕。

“我现在只是存zài

于这个梦境中的一个幻象,等你的肉身醒了,这个梦境就破碎了,我也就不存zài

了。而这已经是我的本身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一个残境,再不把这个传承传递下去,我所做的这一切,就都要付诸东流了!”骸骨的声音严肃了许多。

“传承?传承什么?”许云鹤把这番话消化了一遍,又问道。

“很简单!把我毕生所学,尽皆传授于你!”骸骨断然道。

“这怎么可能?”许云鹤摇头。

“没什么不可能的!”骸骨双手抱胸,看不出表情,却也能看出他的自信。

“我自己什么实力我自己知dào

,就算你有通天彻地之能,那也是你自己的能力,把你的功力灌输到我身上,我成不了武帝,只会爆体而亡!”许云鹤继xù

摇头,看着这具骸骨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笨蛋小子!传输功力,你以为我会用这么低级的手段吗?”骸骨愤愤地说道,“就你现在的小身板,我一根小手指头的功力,就能把你的经脉统统塞满!你以为我堂堂武帝,会犯跟你一样这么低级的错误?”

“那你要怎样传承?”许云鹤继xù

问道。

“这事情很复杂,一时半会跟你也说不清楚,反正你放心,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徒弟,怎么样也不会让他死这么早来陪我的!快点快点!坐到我这边来!时间来不及了!”骸骨一个劲地催促道。

许云鹤却没有像如他所愿靠近,反而向后退了两步,缓缓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你知dào

得到了我的传承,你会有多大的好处吗?虽然不能一步登天让你成为武帝,但是也能让你得到极大的提升!而且假以时日,成为武帝,也是迟早的事!”骸骨气得想要跳脚,不过鉴于它目前的身体状况,还是没有做出这个动作来。

“我有师父了。”许云鹤淡淡说道。

“那又怎么样?你那个什么师父,有我厉害吗?你的师父,是武帝吗?”骸骨怒问道。

“不是,但是就算是武帝又怎么样?”许云鹤对着它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是武帝,不也被人暗算死在了这里吗?”

“你……”骸骨语塞,气急攻心,指着许云鹤说不出话来。

许云鹤背上许承方,转身就走。

“没有别的事了的话,我要走了。这里,还是留给你一个人吧。”许云鹤最后说道。

“你走什么?走出去,你也不过是个死!接受我的传承,我可以让你活着走出去!”骸骨最后威胁道。

许云鹤冷哼一声,脚下不停。

“我没有跟你说笑话,离开了这里,没有我的帮zhù

,你必死无疑!”

许云鹤继xù

向前走,走到了岩洞洞口,突然轰隆一声,岩洞的洞口,突然落下一块大石板,把洞口给堵住了。

许云鹤转身,冷冷地看向身后那具手舞足蹈的骸骨。

“现在走不掉了吧?”骸骨得yì

地笑道。

“那又怎么样?不过是换一个死掉的地方而已!既然你有这个雅兴,那我就陪你一起死在这里好了!”许云鹤一屁股坐在地上,“至少,我还有一个兄弟陪我一起死!不过欺师灭祖的事,就算死,我也不会做的!”

“你……”骸骨气结。

许云鹤闭上眼睛,不理他。

过去了一段时间,许云鹤的脸色,突然开始慢慢变红了。先是淡淡的潮红,随后又很快地加深颜色,不大的一会儿,许云鹤的一张脸,就涨得通红,面如涂丹。

“小子,这滋味好受吗?”骸骨笑道。

“你做了什么手脚?”许云鹤艰难地睁开眼睛,脸上汗水滚滚而下,艰难地说道。

“我没做什么手脚啊!你看我一直都在这里老老实实地坐着,一步都没有离开过,你还一直对我老人家保持着那么高的警惕,我能对你做什么手脚?”骸骨摊开两手,无辜地说道。

许云鹤冷哼一声,闭上眼睛,脸上的汗水,却流得更急了,身躯也在微微地颤抖。

“小子,刚才喝的水,味道不错吧?”许云鹤不说话,骸骨反而忍不住了,主动说道。

许云鹤睁开眼睛:“你在那水里下了毒?”

“我呸!”骸骨大怒,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侮辱一样,愤然道,“我拼了老命搞回来的一点归心露,全都被你小子一滴不剩地喝光了,你居然还说那是毒药?要是归心露都是毒药的话,那我宁愿天天被人喂这种毒药!”

“它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我……我觉得好热……”许云鹤艰难道。

“那只能怪你太贪心,我本来想给你滴上几滴就算了,谁知dào

你小子居然把它当成了水,全都给喝光了。现在你觉得热我也没办法,别怪我没提醒你,再过一会儿,可就不止是热这么简单了哦!”骸骨无所谓地说道。

许云鹤的两只手抓紧了身下的地面中,额头汗一滴滴滴落到地面上。

“最后一个机会,接受我的传承,我不但可以帮你把这个归心露化解掉,还可以把你的修为提升一大截!”骸骨诱惑道。

许云鹤一言不发,垂头看着地面,全身的青筋根根暴起。

“再不让我来帮你,你不但会变得更热,还会烧起来,到时候自焚而死,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比我还要惨!”骸骨威胁道。

许云鹤依然没有回答他。

忽然,许云鹤下身的衣服冒出了火光。

许云鹤受惊,猛然跳起,一手将下身的衣物扯掉。

燃烧着的衣物飞落到了地面上,冒出缕缕青烟,不一会儿就烧成了灰烬。

而许云鹤,则再次全身赤裸,化身裸男。

如果换了平时,虽然周围只有一具骸骨,但是许云鹤也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的。

但是现在,他根本没有心情去管那一点不知dào

跑到哪里去的羞涩。

他现在只觉得热,好热,超乎想像的热。

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运转着,带动着全身地炽热,将这份热一点点地加高温度。

身上,脸上,全身肌肤的每一个毛孔,都在疯狂地向外冒着豆大的汗滴。

但这一切毫无效果,根本无助于缓解全身的高温持续攀升。

许云鹤全身的肌肤,都呈现出一种可怕的赤红色,好像鲜血都要渗出来了一样。

“再不说话,你就真的要自焚了!”骸骨有些急了,提醒道。

许云鹤依然咬紧了牙,就是不说话。

全身的高温依然在继xù

,肉眼可见的,他身上流淌的汗水,突然变少了许多。但是肌肤上的赤红色,反而还在继xù

加深。

体内的汗水流淌得过多,此时已经有些供应不足了。

被高温折磨的许云鹤,忽然弯下腰去,左手撑在地上,单手倒立,两条腿在空中盘结在一起,成一条直线立在半空中。

“这是什么功夫?倒是有点意思!”骸骨点了点头,它看得到,许云鹤身上的赤红色,忽然淡去了一些。

但是时间一久,这点减弱的趋势很快就被反噬。赤红色再度走上家中的跪倒,许云鹤体表的汗水又在流淌,空气中,已经都多出了一丝热气腾腾的感觉。

“好了好了!算我怕了你了!”骸骨颓丧地坐在地上,对许云鹤说道,“不要你当我徒弟了,就单纯地接受我的传承,这样总行了吧!”

话音刚落,许云鹤倒立着的身躯轰然倒地,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第九十九章 回家

“奸猾的小子!”骸骨不甘心地骂道。

许云鹤倒在了地上半天没有起来,骸骨从石台上跳下来,单手拽起许云鹤来。

许云鹤双目紧闭,周身赤红,竟然已经昏迷了过去。

“实力不怎么样,不过这份坚忍,做我的传承者,倒也是不错!好吧,就是你了!”骸骨一个反转,单手提着许云鹤的左脚,将他倒立过来。

另一只手爪在许云鹤的脚底板上拍了一下,许云鹤全身的赤红色,突然开始变淡了。

许云鹤依然没有清醒过来,骸骨倒提着许云鹤,一纵身跳到了石台上。

松手,许云鹤就这么头下脚上悬浮在了半空中。

“一切,都结束了!”骸骨喃喃道。

空气中,多出了滚滚而来的炽热气息,银白色的光辉,从天空中的石钟乳中直射下来,聚拢在许云鹤的身体表面,将许云鹤的身躯都映射成了半透明色。

炽热渐渐消褪,许云鹤身上的肌肤渐渐恢复了正常的肤色。

许云鹤,缓缓睁开了眼睛。

“谢谢你……”许云鹤虚弱无力地说道。

“这也是缘分……不用谢什么……”骸骨笑道,银白色的骨质骨骸,颜色变淡了许多。

“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如果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可以尽lì

帮你去完成!”许云鹤真诚地说道。

“怎么,现在知dào

我说的话不假了?不怀疑我图谋不轨了?”骸骨依然笑道。

“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只不过……我只有一个师父……”许云鹤说道。

“不用了……”骸骨摇了摇自己的头骨,“现在至少过去了近千年,当年的那些人,都已经不在了……她……还走在了我的前面……”

骸骨的话语中不见了一贯的嬉笑不正经,多出了积分寂寥与沉重的无奈,还有那隐藏极深的愧疚。

许云鹤闭上了眼睛,当初的那种炽热感觉已经消失不见,周身暖洋洋的,就像是泡在温泉里一样,虽然是头下脚上,却没有半分的不适感。

“如果可以的话,日后到了圣皇城,代我去东城黄岐山墨灵心的墓前,代我跟她说一句……对不起吧……虽然……已经太迟了……”骸骨突然说道。

许云鹤睁开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

骸骨晃了晃头骨,半透明色的骨骸,已经渐渐变得透明,越来越淡……

天空中的银色,更加璀璨……

清晨,晨光熹微。

东边的地平线处,露出了半个火红色的太阳。鲜艳的阳光洒向整个大地,将半边天的云彩都染成了红霞。

夜色已经隐去,草木显出真身,叶片上,枝叶间,都散布着点点露水,晶莹剔透,有几只小飞虫,就停落在草茎间,饮用着这天地赐予的清凉。

新的一天已经开始,草木鱼虫,都开始苏醒,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

周围一切都很安静,只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坐着一个人。

那是一名女子。

一身火红色的衣服,上面虽然多有破损,还沾染了不少泥垢,趣味无损她那窈窕的身姿。

她单手托腮,静静地凝望着前方,犹如一尊雕像,一动不动。

她的鬓间眉梢,都沾染了点点晶莹的露水。显然,她已经在这里做了很长时间。

转到她的正面,一张雪白的俏脸,精致的五官,倾国倾城的容颜,却无法掩饰住她容颜的憔悴。

看她的那一双眼睛,红肿充血,布满了血丝,明明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却固执地不去休息,依然在那里久久地凝视着前方。

前方有什么?不过是一片平平无奇的空地而已,除了上面的杂草生长得茂盛一些,和别处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却看得如此专注,如此出神,将一切都定格在这一凝望中。

在她的膝盖上,还站着一只小小的鸟儿。火红色的羽毛,短短的鸟喙,圆滚滚的身躯,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小鹌鹑,一双小眼睛溜溜乱转,看上去可爱得很。

它不像它的主人那样安分,一个小脑袋左晃右晃,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好奇。

只不过它也很知趣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虽然小脑袋四下乱晃,却也静静地站在原地,保持着安静。

一片寂静中,忽然,身后传来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那美貌少女恍若未觉,依然凝视着前方的地面,连眼神都没有改变一点。

小鸟扭了扭头,却被主人的身躯诶挡住了,什么都没有看到。

“你在看什么?”身后的脚步声停了下来,一个声音这样问道。

少女依然凝望着前方,似乎根本没有听到。

小鸟此时已经跳到了少女的肩头,一扇翅膀,向着身后的那人就冲了过去。

“端木姑娘?你怎么了?”声音靠近了一些,贴近了少女的耳朵说道。

听到了这个声音,少女的娇躯,突然颤抖了一下。

“端木姑娘?你没事吧?”脚步声又起,一人转到了她的身前,挡住了她向前看去的视线。他的怀中,还抱着先前的那一只火红色的小鸟,正探头探脑地向着自己的主人欢叫,看上去很是兴奋。

少女一点点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到了一张熟悉无比的脸庞。

“端木姑娘?”那张脸靠近了一些,看了看她俏脸上的憔悴之色,微微皱了皱眉。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庞,少女通红的眼眶中,突然涌出来了汹涌的泪光,泪光盈盈。

“这是怎么了?你不会一直在这里等着吧?”那人奇怪道。

少女不发一言,突然猛地起身,张开双臂将眼前的人抱在了怀里。

“怎么了?端木姑娘?”那人问道,身躯微微有些僵硬。

少女用力地摇了摇头,就是不说话。

他也不再问了,肩膀上,已经感觉到了点点的湿润与冰凉。

痛哭,拥bào

,只要这样,就足够了。

“你不会一直在在这里坐着吧?”安抚好了端木飞雪之后,许云鹤再次惊呼道。

端木飞雪点了点头,这已经是她第三次点头了。

“你……”许云鹤无奈地看着面前的端木飞雪,看着她那红肿的双眼,不知dào

自己还可以说些什么。

“我知dào

你不会死的,你肯定会或者出来见我的!我知dào

……我知dào

的……”说着说着,端木飞雪又有了要哭的意思。

许云鹤赶紧岔开话题:“现在我已经出来了,你也赶紧离开这里,回家去吧!”

“你就那么不想看到我吗?”端木飞雪委屈地看着他,“别忘了,你可答yīng

了要做我哥哥的!哪有哥哥,这样赶自己妹妹走的?”

许云鹤苦笑:“我哪有那个意思?不过是觉得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这么久都没有回去,你的家人肯定担心死你了!我是希望你能早点回去,让你的家人放心!”

“我没有家人!只有哥哥!只不过……他已经死了……”说着说着,端木飞雪眼圈一红,又嘤嘤地哭泣了起来。

许云鹤大感头痛,这也太容易泪河决堤了吧?

他现在忽然很怀念起当初那个冷若冰霜的冰霜美人,虽然冷冰冰的,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脆弱,动不动就用泪水来淹没自己吧?

许云鹤忽然想到了自己此次带出来的东西,一个转身,向后面跑了过去。

他一跑开,端木飞雪也停止了哭泣。她好奇地转过身来,看着许云鹤一个人飞快地跑动着。

没多久,许云鹤就又跑了回来。只不过回来的时候,在他的后背上,还多了一个人。

许云鹤将背后那人放下来,端木飞雪一看,眼圈一下子又红了。

那是端木飞羽,去确切地说,是端木飞羽的尸体。

再次看到自己兄长的尸体,纵然已经时隔多日,端木飞雪依然难以控zhì

住自己的情绪。

“你把他带回去吧!你的哥哥,也应该希望叶落归根的!”许云鹤看了看泫然欲泣的端木飞雪,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不过你一个女孩子,背不动他的……这就有些难办了……”许云鹤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为难道。

“我背得动!我的哥哥,我可以把他带回家去!”端木飞雪斩钉截铁地说道。

说完,她似乎又意识到了什么:“你不能跟我一起走吗?你还有别的事?”

“你要送你的哥哥回家,我也要,送我的朋友回家!”许云鹤沉声道。

端木飞雪听明白了,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不过你毕竟是个女孩子,要不然我……”许云鹤一句话还没有说完,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强烈的气流波动。

许云鹤猛然转身,就看到了一只火红色的大鸟。

通体火红色的羽毛,红光闪闪,距离尚有一段,一股炽热的气息,就已经扑面而来。

巨大的羽翼,纵然收拢在身体两侧,依然显示着它的威武不凡。再加上那高达几十米的高昂脖颈,那流光溢彩的冠宇,无不在彰显着它神兽的声势。

这是凤凰,是许云鹤当日第一次所见的凤凰。

这才是真zhèng

的凤凰,而不是那个和许云鹤斗气犯倔的小鹌鹑。

看着面前这只威武不凡的凤凰,许云鹤笑了:“倒是把你给忘了!有了你,我就放心了!”

凤凰低下头,对着许云鹤眨了眨眼睛,很是得yì



许云鹤将端木飞羽背起来,放到了凤凰的后背上固定好,又看着端木飞雪坐上了凤凰的后背,用心嘱咐道:“你路上小心!”

“嗯!你也是!”端木飞雪点了点头,神色有些黯淡。

“不要太难过,你哥哥他只会希望他的妹妹永远开心,而不是每天哭哭啼啼的样子!”许云鹤安慰她道。

“我明白!你也不要太难过,失去了一个朋友,你还有我这个妹妹啊!”端木飞雪反过来安慰起了许云鹤。

许云鹤有些啼笑皆非,点了点头,对她说道:“你启程吧!早点回去,不要在路上再耽搁了!”

“嗯!”端木飞雪点头应是,轻拍了一下凤凰光滑的羽翼,凤凰宽大的羽翼一振,就向着天空中飞升了起来。

许云鹤站在下面冲着她挥手,羽翼扇动带起的气流,将他的头发都吹乱了。

“哥哥!你记得!送完了朋友!一定要到京城来看我啊!”在空中,端木飞雪大喊道。

“我一定会去的!”许云鹤在下面招手,大声回应道。

凤凰载着端木飞雪,在空中风驰电掣一般离去,片刻的工夫,许云鹤就只能看到一个小黑点了。

“再见了……”

许云鹤静静地站在原地,久久地凝望着端木飞雪远去的方向。

伫立良久,许云鹤转身,背负起地上的许承方,脚步沉重地向前走去,一步步消失在茫茫无际的荒野中。

落石谷,许家。

今日的许家,比往日多出了一些不寻常的气氛。

大概是从十几天前开始,许家,陆陆续续来了好多人,行色匆匆,各色人等都有,却都没有入城,而是直接都进入了许家中。

许家外围,多出了许多的警戒人员,距离落石谷十里之内的距离,都不允许旁人进入,以往可以随意进入砍柴的樵夫们,只能不得不换了地方。

谁都不知dào

许家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大家都隐隐约约觉得,许家必然发生了什么事,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小事。

种种的猜测在坊间悄悄地流传,但是在明面上,却没有人敢于进入许家的范围窥伺一二。

但是好奇心是可以害死猫的,在许家的外围,许多怀着足以害死自己的好奇心的闲人,都在外面偷偷窥视着,看着许家聚集来的越来越多的外人。

这时候,从遥远的路上,走来了一名少年。

少年的步履沉重,在路面上留下一个个深深的脚印。

脚印的前方,正是落石谷,许家的入口。

周围的闲人,纷纷将目光投注在他身上。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行注目礼,但是时不时的,都会有很多好奇的目光注视到他的身上。

尤其是等他走到了近前,看到了他后背上背着的东西,那好奇的目光,就越来越密集了。

因为他背上背着的,是一个人,一个死人。

背上的人,身躯僵硬,手和脚都僵硬成一条直板,裸露的手部还有半边脸,都是乌青乌青的,透着一股惨白之色。

而且走得近了,从吹过来的风中,还有一阵极为难闻的恶臭传来。

武者的世界中从来都少不了血腥,这股味道,对还能多人来说都不陌生。

这是尸臭,是尸体放置了好几天之后,腐烂产生的恶臭。

这几天,来来往往的人多了去了,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人,大家也见得多了。但是像今天这样,背着一个死人的怪人,还真没有人见过。

被一束束奇怪的目光注视着,那少年却丝毫没有感觉到不自在,迈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向前挪着。

走进了许家所设的警戒区,那少年,停了下来。

因为前面,有人拦住了他。

“什么人?”许家设立的警戒人员,以警惕的目光看着他问道。

少年抬头,露出一双冰冷的目光。

“六公子?是您回来了?”后面的一人认出了这少年的相貌,惊讶道。

少年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快让开,这是六公子!家主一直在找的人,就是六公子!”那人对另几人说道,转头面对少年的时候,又换上了一脸的谄媚。

几人让开,少年点了点头,背负着身后的尸体,一步步迈步向里面走去。

“六公子!这种粗重的活,还是让小人来吧!”看着少年的脚步很沉重,那人察言观色,想要把少年身后的死尸接过来。

少年转过身,摇了摇头,再度转回,继xù

一步步地向前挪动。

那人奇怪地摇了摇头,看了那少年一眼,随即眼珠子一转,换了个方向,抄了条小路向里面跑了。

少年视若未见,依然埋头向前走着。

越来越深入了,前方,却又冲出来一个人,拦住了少年的去路。

“云鹤!”一声惊喜的喊叫,前方的中年男人冲了过来。

少年抬头,眼前的人,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一把将少年抱住,那中年人激动地说道:“云鹤!我就知dào

!我就知dào

你不会这么容易死的!你果然回来了!活着回来了!”

中年人的声音很激动,又惊又喜,少年的回应,却是很淡漠。

“家主,我回来了。”少年张嘴,淡漠道。

这少年,就是许云鹤。他背上的人,就是许承方的尸体。

而眼前这个把他紧紧抱在怀里的中年男子,则是许国范,元城许氏一族的家主。

紧抱过后,许国范松开许云鹤,这是才注意到了许云鹤身后的人,惊讶道:“云鹤,你身后背着的人,是谁?”

“是承方,他已经死了。”许云鹤淡漠道,就像是在说一件旁人的和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事。

“承方他死了?怎么会这样?”许国范满脸悲痛,声音也哽咽住了,“那承业公子他们……他们……”

“他们都死了,都死在了一起。”许云鹤继xù

淡漠道。

许国范的表情有些假,他自以为伪装得很好,但是许云鹤全都看到了。但是,他不想说破。

第一百章 一个交代

许国范满脸沉痛之色:“怎么会这样!当初,我应该多劝一劝大公子他们的……”

许云鹤面无表情,紧了紧背后的许承方,向旁边错开一步,背着他向里面走去。

“云鹤,这种事,让下人们去干吧!族长他,还在前面等着你呢!”许国范对许云鹤的冷漠毫不在意,向身后的那几个人使了个眼色,对许云鹤说道。

“不必了!我的朋友,我要把他送回家!”许云鹤摇了摇头,继xù

向前走。

许国范也不强求,跟在许云鹤的身后,絮絮叨叨地和许云鹤说着一些很没有营养的宽慰话,虽然许云鹤一句都没有回他。

走在熟悉的道路上,穿过正门,绕过走廊,一路上遇到了不少人,但是他们一看到许云鹤过来,马上就头也不回地转身便走,就好像在躲避瘟疫一样。

许云鹤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却依然面无表情。

走完最后一个走廊,踏前一步迈进角门,前面,已经是许家每年召开族会的正厅了。

向前走近两步,许云鹤停了下来。

在前面,有人在等着他。

只有一个人。

那是一名身材瘦小的中年男子,头发乌黑,脸颊上却有着岁月留下的痕迹。

面对着许云鹤,那一双不怒自威的威严双目,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许云鹤。

许云鹤静立片刻,伸臂向后,一弯腰,将身后的许承方,放了下来。

他将许承方的身体缓缓地平放到地上,他的动作是那样的小心,生怕动作大了弄痛了许承方。即使许承方早已经死去多日,连尸体都已经腐臭,根本就没可能感受到痛楚。

目光转移到地面上许承方的尸体,那中年男子威严的双目,始露出了一丝伤楚。

但是随即,强dà

的威严,还是覆盖住了这一丝丝微不足道的伤楚。

“你就是许云鹤?”中年男子开口问道,声音像他的眼神一样威严,隐含着一种强dà

的威压。

许云鹤点头:“我就是许云鹤!”

“谢谢你!把我的儿子带回来!”中年男子感谢道,唯有在这个时候,他脸上的威严,才有了一丝的松动,多出了几分人的情感。

而说出这句话,也就相当于自承了他的身份——广源许氏一族族长许国图!

许云鹤摇了摇头:“这是我的朋友,带他回家,是我的责任!”

“你跟我来。”许国图看了看地上的许承方,转身欲走。

“去哪里?”虽然对方的威严之势无可匹敌,还有着一个族长的身份压着,许云鹤却也丝毫没有畏缩之感,很生硬地问道。

“你觉得……我会带你去哪里?”许国图停下来,问道。

“是去见另外几家的人吧?”许云鹤淡漠道。

“你很聪明!”许国图赞赏道。

许云鹤摇摇头:“走吧!”

许国图转身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走在了前面。

许云鹤跟在后面,大约拉开了两三米的一段距离,一前一后闷头走着。

许国图什么都没问,许云鹤也什么都没有说。许国图是没必要说,而许云鹤,则是早有预料。

在来之前,他就已经想到了现在所要面临的一切。尤其是在,在他接受传承的最后阶段,所见到的那一幅似梦似幻的画面之后。

亦幻亦真……亦喜亦悲……

两个人闷着头走着,谁都没有开口,但是刚走出这个院子,还没等走出多远,前面就急匆匆地冲过来一大群人,“呼啦啦”就把许云鹤和许国图两个人给围在了中心。

“鲁二哥,这是何意?”许国图走在最前面,问道。

前面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中年汉子,怒哼了一声:“什么意思?你自己清楚!”

说着,他向前一冲,就向着许云鹤的胳膊抓去。

许国图看在眼里,却只有一眼,并没有阻止。

许云鹤一个闪身,避过了这一只毛茸茸的手爪。

“臭小子!居然还敢跟我反抗!”那汉子一抓抓空了,大怒,蒲扇般的大手一爪,五指间,有金光闪烁。

“去死!”一声怒喝,那只金光闪烁的手爪就向着许云鹤的额头抓下,在许云鹤的视线中,那只手爪,突然就涨大了好几倍。

许云鹤冷脸相对,左手握拳如炮一般横空击向对方的掌心,毫不避让。

“砰!”

一声闷响,许云鹤和那中年汉子,同时向后退了三步。

“好小子!有点能耐!难怪敢这么嚣张!”那汉子手掌缩回袖子中,恼羞成怒地望着许云鹤。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那只袖筒,还在微微地颤抖。

许云鹤面色冷然,左手上见不到丝毫的伤痕,只是多了几道白色的抓痕,浅浅的,未曾见血。

“再来!”汉子大喝一声,向着许云鹤再度冲来。

两只手臂向两边张开,硕大的身躯,细长的两臂,像是一只奇大无比的鹰隼,向着许云鹤,伸出了它那锋利的爪牙。

许云鹤冷冷地看着对方,一双拳头紧握在一起,蓄势待发。

“够了!”一声断喝,从人群中传出。

声音不大,但是这个声音一起,势若猛虎的中年汉子,马上就停下了发出了一半的招式。

“大哥,这个小子就是害死有成的凶手,难道教xùn

他一下,都不行吗?”中年汉子虽然停了下来,却没有停止住他的愤nù



“你不是他的对手,想教xùn

他,到头来,被教xùn

的人,只会是你!”丝毫不带感情色彩的说话声。

“我们来这里,不是为了逞一时之快。六弟,退下!”一声断喝,那中年汉子,心有不甘地退了回去。

“你就是许云鹤?”这是许云鹤今天听到的第二遍问题。

“我是!”许云鹤抬头,看到了一双白色的瞳孔,里面,看不到有任何的感情。

鲁萧雨,鲁家族长鲁萧鹏的嫡亲大哥,天生白瞳,修为武王四品。淡泊名利,在上一任鲁家权力交接的过程中,主动退让,将家主之位交予鲁萧鹏。一生未娶,却对鲁有成十分喜爱,视若己出。

看到这双独一无二的瞳孔,许云鹤很快辨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而上面的这些信息,还是许承方之前告sù

给许云鹤的。

一想到许承方,许云鹤淡漠的眼神中,多出了一些伤怀。

“他们……都死了?”这还是许云鹤听到的第二遍问题。

“端木飞雪姑娘还活着,她现在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许云鹤回答道。

“四小姐还活着?”身后有人又惊又喜地说道。

“那三公子呢?他在哪里?是不是跟四小姐一起回家了?”又有人问道,这应该是端木家的人。

“他……死了。”许云鹤微微低下头,答道。

“什么?”那人由期盼化为沉重的失落。

“你们几个,马上回家看看!如果四小姐真的平安回家了,火速赶来通知我!”一人短促地吩咐道。

有脚步声响起,却又有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道:“牧航老哥,你还真的把这个贼小子的话当真了?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武帝秘藏是咱们凄艳看着塌陷的,亲眼看着被水淹没的,咱们的人在外面守到现在,六天,连个人毛都没有看到出来过!你觉得,真的有人可以幸免吗?”

“他不是也出来了吗?你难道看见了?”那个发号施令的声音反问道。

“这个……”

“我的命令你们没有听到吗?还不快去!”

脚步声又起,几人脚步匆匆的就跑出了院子。

“还有谁活着?盛元是不是也活着?”

“我们家七长老是不是还活着?他在哪里?”

“我儿子在哪里?他是不是也跟端木飞雪一样,一个人先回家了?”

“还有我们家的!……”

“……”

片刻的寂静之后,许云鹤的身前身后,全都被人流所包围了。一个个各色各样的人头凑到许云鹤的面前,七嘴八舌焦急地问道。

看着面前那一张张饱含着期盼的脸庞,许云鹤迟疑了一下,却只能用力地摇了摇头。

“除了端木四小姐,还有在下之外,其他的人,都没能活着出来。抱歉!”

许云鹤低下头去,不去看这些极度失望的眼神。

“你为什么活着?”一个声音问道。

许云鹤抬头,又看到了那一双白色的瞳孔。

“运气而已。”许云鹤缓缓道。

“那她为什么活着?”鲁萧雨继xù

问道。

“也是运气。”许云鹤同样的回答。

“那为什么其他的人,没有这样好的运气?”

“我不知dào

。”

“运你妹的气!你说,是不是你为了争夺武帝秘藏,下毒手害死了他们!你说,是不是你!你说啊!”旁边有人冲过来想要抓住许云鹤的衣襟质问他,却被许云鹤一侧身躲过了。

“退下!”鲁萧雨淡淡道。

“我要杀了他!为诚儿报仇!”一声怒吼,一把闪烁着金光的大砍刀,就向着许云鹤兜头砍了过来,

“铮!”

一声清鸣,那把裹狭着无穷气势的大刀,竟被两根手指,给轻轻地捏住了。

手指的主人,是白瞳的鲁萧雨。

大刀的主人奋力向回抽,可惜那两根纤细的手指却有着超乎想像的惊人力量,任凭他将一张黄脸涨成了紫膛脸,也依然无法抽动一存。甚至在整个过程中,那两根手指,甚至没有过一点点的晃动。

“同样的话,我不想重复两遍。”鲁萧雨淡淡道。

“鲁萧雨,你欺人太甚!”那大刀的主人双眼赤红,丧子之痛,让他面对鲁萧雨时也毫不畏惧,“你在鲁家可以发号施令,在老子这里,不好使!我们宋家的人,还轮不到你们鲁家来管闲事!”

“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一下而已,你不是他的对手,再纠缠下去,丢脸的那个人,是你。”鲁萧雨无悲无喜,淡淡道,手指一翻,收了回来。

“噗通”一声,全力与鲁萧雨角力的那人,反应不及,向后连退好几步,最后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回来!丢人丢的还不够吗?”是他本族的长辈在训斥他。

“丢人就丢人好了!诚儿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今天豁出这条命去,我也要杀了这个混蛋,为诚儿报仇!”

怒吼一声,刀光闪耀,再度冲向了许云鹤。

许云鹤双目一凝,前手伸出,手指前端,冒出了一点淡淡的火光。

但是许云鹤没有机会出手,因为他向前伸出的左脚还没有来得及踏在地上,他的身前,已经出现了一个身影,挡在了他的前面,抵住了那一把气势汹汹的大刀。

没有了两根手指轻捏,却多出来一双大手,紧紧地握住了刀锋的前端。

大刀的刀刃锋利无比,寒光闪烁,显非凡品。但是这一双毫无防护的手掌,就这么直接握在了刀锋上,却没有一丝的鲜血流淌出来。

这是许国图。

“宋炎溪,够了。”许国图淡淡道,威严之势隐隐然。

“许国图,你他妈的什么意思?老子的儿子死了,连给他报仇的权利都没有吗?”被称作宋炎溪的持刀人,以更加悲愤的吼声面对着许国图,第二个阻止他复仇之路的人,全然忘记了对方的族长身份。

“宋炎溪,注意你的言辞!”许国图抬眼看了他一眼。

“去他娘的狗屁言辞!老子儿子都死了!现在只想报仇!谁敢阻拦我,我就要他死!”

“宋家,就是这么教导它的族人的吗?”许国图的目光越过他,转向了人群之后。

“炎溪,向许家族长,为你刚才的无礼道歉!”被许国图的目光转向的方位,有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

“大长老!诚儿已经死了!我……”

“你儿子死了,想要报仇。难道死的只有你儿子,其他人,就不想报仇了吗?不要忘记了,你姓什么!”那个苍老的声音,更多添了几分威严。

“我……”宋炎溪怒气勃发,看向许国图,面容扭曲,两排牙咬得“嘎吱嘎吱”响。

“对不起!我宋炎溪错了!”挣扎良久,宋炎溪低下头了去。

他还是屈服了。

丧子之痛可以让人失去理智,但是家族打在他身上的烙印,已经深入灵魂。

许国图不置可否,淡淡地点了一下头。

“许家族长,倒完了歉,阁下是不是可以松开我手中的刀了?”宋炎溪怒目望着许国图。

许国图并不回答,手一松,缩回了袖中。

这一回宋炎溪有了准bèi

,虽然依旧没能控zhì

住后退的趋势,但是向后退了几步,好歹是站住了,没有再摔个屁股墩。

踉跄着站稳了脚步,宋炎溪握紧手中刀,面目狰狞地再度冲向了许云鹤。

近前三尺,手中的刀,被许国图再度握住。

他的前冲之势无可匹敌,许国图站在原地施施然那么随手一抓,却毫厘不差地抓住了这把含怒而发的大刀,而身体还能站在原地保持不动。

能为一家之主的人,又岂是易与之辈?

“许国图……”宋炎溪又惊又怒。

“注意你的言辞!”许国图淡淡道。

“许……家族长!”宋炎溪纠正了称呼,怒气却更加强盛,怒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在我许国图面前,杀我许家之人,可还把握许国图放在眼里?”许国图轻握掌中刀,缓缓下按,宋炎溪脸憋成酱紫色,却无法可施,不愿弃刀,只能跟着他向下弯腰。

“我……要为儿子……报仇……为何……杀不得……”宋炎溪的声音断断续续,几个字几个字地向外憋着。

“既然是我许家之人,怎会轮到你们这些外人来处置?不管你有什么仇怨,既然流着我许家的血,一切是非,都由我许家来定夺!”许国图手掌乡中心用力一握,“嘎嗞”一声,那把又大又厚重的大刀,直接被捏断成了两半。

宋炎溪收力不住,一个后仰,脸朝上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而另半截刀头,还握在许国图的手中,五根手指随意一捻,指缝中,就流下来稀稀拉拉的一堆金属碎屑,纷纷扬扬地落在了地面上,银光闪闪,反射着刺目的阳光。

“许国图!敬你是一族之长,但是,不要太过分!”之前教xùn

宋炎溪的那个苍老声音,如实说道。

“我们六家的一百三十四条性命,需yào

你许家一个交代!”这时候,鲁萧雨也出声说道。

“他可以不死,但是要给我们一个,不杀他的理由!”另有人说道。

“你许家之人是人,我们家的人,难道就不是人?他不死,那我们家的人,为什么要死?”

一个个人站了出来,站在许国图的面前,双目冷冷地注视着他。

人影幢幢,将许国图那高大的身影完全压制住,近百人的声音此起彼伏,许国图那威严的背影,此时却显得渺小了许多。

“诸位,”许国图开口,目光扫向了众人。

吵吵嚷嚷的人群,渐渐恢复了暂时的平静。

“诸位,想要在下的一个交代,对么?”许国图开口道,威严的声音,传遍了人群的每一个角落。

“生死有命,但是他们的死,不是天命!而是人祸!”鲁萧雨站到了许国图的面前,一双白瞳,对视着许国图那威严的双目。

“”

第一百零一章 夺姓

“好,我许国图,就给你们这一个交代!”许国图直视着鲁萧雨的那双百瞳,答道。

转身,许国图向后走去,对许云鹤说道:“你跟我来。”

许云鹤点点头,跟在了许国图的后面,随着他的脚步离开。

他知dào

,今日,终究要面对这一切。他并不害pà

,他只是想确认一个答案,确认一个渐渐成真的幻象。

两人一直向后走了大概有十几米,许国图带着许云鹤走到了人群外,面对着一双双或悲愤或别有心思的眼睛,许国图,再次开口。

这一次,他面对的是许云鹤。

“许云鹤,我以许家族长的身份问你问题,你毋须如实回答!许家列祖列宗在上,如有不尽不实之言,休怪我许国图执行家法!”许国图的声音,威严得有些可怕。

许云鹤点头,沉默不语。

“你与何人相伴进入武帝秘藏?”这是许国图的第一个问题。

“许国煌,许承方!”许云鹤回答,对辈份上超越他一级的许国煌也直呼其名,鲁萧雨看着他的一双白瞳,微微地闪烁了一下。

许国图面色未改,继xù

问出第二个问题:“他们二人,是否已死?”

“是!”许云鹤低头,低沉的声音有些沉闷。

“其他人,你可曾见到?”许国图再次问道。

“见到了,都见到了……”许云鹤的声音渐渐飘渺。

“许国图,老子是要为儿子报仇的,谁管你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狗屁问题?”宋炎溪跳了出来,不耐烦地吼道。

许国图皱了皱眉,却没有说什么。

许国图的这一举动给了宋炎溪无声的鼓励,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单指指向许云鹤的鼻尖,喝问道:“小子!我只问你一句话,我儿子,是不是你杀的?”

“不是!”许云鹤摇头,抬起头来,看着面前这一张因愤nù

而扭曲的脸庞,心中却没有什么愤nù

的感觉。

“不是?哈!你说不是,便不是吗?”宋炎溪仰天大笑,笑声中满是悲凉。

许云鹤低头,不理会。

这一举动却激怒了宋炎溪,他伸手向前,就想揪住许云鹤的衣襟,许国图威严的声音适时地响了起来:“宋炎溪,须知,我许国图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宋炎溪伸出去一半的手,僵在了那里,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

“你在里面,遇到了什么?”许国图淡淡地瞥了宋炎溪一眼,继xù

向许云鹤问道。

“蝙蝠,龙,还有……”说到最后,许云鹤却停了下来,他抬起头来,看向了面前的许国图。

许云鹤去看他,却正好迎上许国图注视着他的目光,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一接触,瞬间,许云鹤再次低下头去。

而许国图,也是瞳孔一缩,缓缓地移开了视线。

“说呀,怎么不说了?蝙蝠,龙,你还能编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来?编不出来了吧?接下来你是不是还要说,在里面还碰上僵尸了?是不是那位武帝还没死,在里面传授了你他毕生的武学,你有了一位武帝做靠山,警告我们这些不入流的家伙,都不要去惹你?嗯?继xù

往下编啊,我还等着听故事呢!好久没有听到这么好听的故事了呢!”宋炎溪冷笑,对垂下头去的许云鹤冷嘲热讽。

许云鹤抬头看向他,目光冷冷。

乍一接触到许云鹤的冰冷目光,宋炎溪面色微变,瞬间又转为常态,冷笑道:“接着往下编啊,本大爷还等着听你讲的故事呢!我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这么有趣的故事了!”

“宋炎溪,退下!”许国图闪身出现,隔在了许云鹤和宋炎溪之间,眉头微皱。

“哼!”宋炎溪怒哼一声,向后退了两步,双目,却依然紧紧地锁定在许云鹤身上。

许国图不再看他,转头看向许云鹤,这个时候,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足两尺,身材高过许云鹤一头的许国图,背对着众人,正好挡住了众人的视线,就连宋炎溪也没有例外。

“他们……是怎么死的?”许国图近距离注视着许云鹤,沉默良久,忽然问道。

“族长大人,真的想知dào

?”许云鹤毫不退让地对视着他,反问道。

“当然!”许国图点头,下唇,却悄然紧了紧。

“族长大人,要我现在说出来?”许云鹤继xù

反问道,这情形,有些反常。

“你们两个搞什么鬼?有什么话赶紧说出,要是问不出什么来,就换我们来问!”这时候出来叫嚣的已经不是宋炎溪了,而是换了另外一个人。

人变了,其实也没有变。因为此人,亦是满脸的悲愤之色,看向许云鹤的目光,同样狠毒凶恶。

许国图的两道浓眉向中心紧了紧,却没有再像对待宋炎溪一样以言语相斥。

“说吧,就是现在!”许国图转向许云鹤,面无表情,鼻翼却轻轻翕动,向里面吸入了更多的空气。

“好!”许云鹤忽然笑了起来,却听不出有什么喜悦的意思,相反却和适才宋炎溪的笑声很相似,同样的悲凉,只是多出了几分嘲弄的意味。

“族长有令,许云鹤怎敢不从?这一个所谓的武帝秘藏,其实只不过是……”许云鹤大声说道,一口气就想将所有的真想一吐为快。

但是他的话,还是只说出了一半。

他停了下来,因为有人说的比他还要快。

“族长小心!”

一声急迫的提醒。

风声,脚步声,衣袖声,还有那虽然微弱却最具有震撼力的“噗”的一声微响。

他看到,许国图的一张面如重枣的脸庞,突然间面白如纸。

许云鹤的目光缓缓下移,在许国图的胸前,已经多出了一点雪亮的锋芒。

正要将满腔悲愤直抒胸臆的许云鹤,愣住了。

他没有注意到,几乎就在他愣神的瞬间,有一道身影,闪电般地向外飞掠。

而与此同时,又有另外好几道身影,紧随着这一道逃窜的身影而去,在半空中,“砰砰砰砰”一连串的交击声,喊杀声,声声入耳,乱作一团。

而身后的人群,片刻的死寂过后,也在同一时刻炸开了锅,纷纷将目光转向空中的那几条人影,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族长!你怎么样?”有人冲了过来,冲到了许国图的身边,一左一右将他扶住,七嘴八舌地问道。

许国图面色苍白,却没有回答身边这些人的问题,目光只是注视着许云鹤,向着他招了招手:“你过来!”

许云鹤的大脑一片空白,听到许国图的召唤声,本能的反应,一步步机械地走了过来。

看着许云鹤走了过来,许国图伸出手,向着许云鹤的方向。

看着面前这一只宽厚的手掌,许云鹤机械地伸出手去,紧接着就被握在了掌心中。

“他们……是怎么死的?”许国图注视着许云鹤呆滞的眼睛,执着地问道。

“他们是……”许云鹤依然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愣愣地张口就答。

忽然间,许国图注视着许云鹤的眼神,陡然一变。

“很好……很好……”注视着许云鹤,许国图突然笑了起来,喃喃的自语,若有若无的点头,却难掩笑声中的复杂情感。

许云鹤低头,就看到,在许云鹤的胸前,除了之前的那一点刀锋之外,现在,已经又多出了一个刀柄。

一个短短的刀柄,褐色的木质刀柄,短短的,一般的匕首样式。

但是它的前面,却并没有现出来。

它的刀身,消失在了许国图的胸口。

一前一后,许国图的胸口上,已经被刺入了两刀!

许云鹤机械地缓缓低头,看到了那个刀柄,又看到了握在刀柄上的那一只手。

然后,他顺着这只手继xù

向前看,看到了一条胳膊,肩膀,……

肩膀向后,他却看不到了。

因为,那是他自己的肩膀。

握在刀柄上的手,就是许云鹤自己的手!

许云鹤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肩膀,眼神呆滞,大脑中一片空白。

许国图两侧的人,同样愣愣地看着许云鹤。事情发生得如此出人意料,一时间,谁都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到底意味着什么,又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才是最合适的。

“混账!”一声怒吼,终于在片刻的沉寂之后适时响起。

破风声在耳畔响起,许云鹤恍若未觉,依然在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肩膀。

“砰!”

一声沉闷的响声,许云鹤僵立着的身躯晃动,面色就是一红。

他却没有离开原来的位置。

而与此同时,却有一人的惨叫声响起,还有一道与惨叫声如影相随的人影斜飞了出去。

许云鹤依然愣愣地注视着自己的肩膀,对身遭发生的一切,恍若未觉。

“可恶!”

又一声怒喝,一道冰冷的锋芒闪过,强烈的反光映射到许云鹤的眼睛上,他那呆滞的眼神,微微一转。

刀光闪耀,“噗”的一声,刀锋入肉,有血光飘过。

但随即,又有另一声惨叫响起,还有同样的一道斜飞出去的人影。

许云鹤的目光,终于不再呆呆地注视自己的肩膀。

他的手,从刀柄上缓缓抽出。

他缓缓地后退,在他的肩头,此时插上了一把长剑,长长的剑身直接穿透了他的肩膀,前半截剑身出现在身前,后半截,则在他的背后,随着他的走动缓缓摇晃。

鲜血,顺着前后两道伤口,汹涌地向外流淌着。

许云鹤却恍若未觉,一步步地向后退着,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前面的许国图身上。

看着许云鹤一步步地后退,许国图静静地看着,面色沉凝,眼神却很复杂。

“很好……很好……你很好……”喃喃自语,说话的人,却换成了许云鹤。

“许云鹤,你身为许家子弟,居然敢以下犯上,谋刺族长,简直是丧心病狂!”许国图的身旁又重新站满了人扶住他,一人慷慨激昂地怒斥着许云鹤。

而这时候,许国图的身后,已经被黑压压的人群占满。

原来,天空中的打斗也已经结束。许云鹤和许国图这边发生的情况,则再次变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前后插着两把短匕,血流如注,许国图却拒绝了身边人要为他裹伤的好意,推开两侧搀扶的人,他的目光,注视向了身前的许云鹤。

而许云鹤,也同样在看着他。

两个人的目光,同样的复杂难明。

对视良久,许国图忽然转过身来,面向众人。

身前身后血流如注,面色苍白,高大的身躯微微发颤,许国图的目光,威严依旧。

声音中,却不可避免地带出了一些虚弱无力之态。

“自今日起,”许国图缓缓开口,不高不低的声调,却能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到,包括身后相距最远的许云鹤。

“自今日起,我许家,再无许云鹤此子!我许国图以许家族长的身份宣bù

,剥夺他的许姓,今后,他再不是我许家的子弟!”

众人默默无言,有的看着面色威严的许国图,有人看着身后木然的许云鹤,各怀心思。

“好!这可是你说的!”沉默中,宋炎溪欣喜的一声大吼,越开众人,挥舞着手中只剩下半截的大刀,向着许云鹤就冲了过去。

沉重的大刀迎头向着许云鹤的前额砍下,虽然只剩下了半截,却不减其气势凌厉,尖锐的破风声,有些刺耳。

许云鹤抬头,两手,向上闪电般伸出。

极速砍下的半截残刀,突然就停了下来,停在了许云鹤前额之上两寸的位置。

宋炎溪奋力争夺,先向上后向下,纹丝不动。

那把残刀,此时已经被许云鹤的两只手,紧紧地贴在一起夹住了。

没有鲁萧雨两指轻拈的潇洒清灵,也没有许国图单手握刀的举重若轻,许云鹤的两掌,却未曾在效果上逊色半分。

在众目睽睽之下偷袭,反而被许云鹤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抓住了自己的兵器动弹不得,宋炎溪恼羞成怒,反手弃刀,伸手在腰间一抹,手中寒光闪烁,合身向许云鹤扑击而至。

许云鹤双目一凝,站在原地不闪不避,左手竖直成掌,短促地向着他虚劈了一下。

虚劈,却有一团赤红色的光芒从掌缘飞出,向着恼羞成怒扑来的宋炎溪迎了上去。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刚刚迈出两步的宋炎溪,突然倒在了地上,凄厉的惨叫声不停地从他的口中传出。

他在地上不停地翻滚,因为此时在他的身上,从头脸一直到脚下的鞋子上,都燃烧起了烟气腾腾的赤红色烈焰。他在地上不停地翻滚,想要将身上的火焰扑灭,但是任凭他如何努力,身上的火焰,却没有半分衰减的趋势,依然尽情燃烧着,越来越浓的焦糊味,从宋炎溪的身上飘了出来。

“哗啦”一声,从天而降的一盆凉水,终于解救了陷入绝境的宋炎溪。

原来是宋炎溪的族人,出手救了他一次。

终于脱离了烈焰焚身的悲惨局面,宋炎溪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此时的宋炎溪,已经是满身狼狈。

头上烧得黑糊糊的,头发被烧掉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乱糟糟的长短不齐,蓬乱得像一个鸡窝。

而身上,一身光鲜亮丽的锦袍满是孔洞,还沾满了泥土与灰烬,再加上满身湿淋淋的,比街头饿毙的乞丐还要凄惨。

众人看着宋炎溪现在的狼狈样,虽然现在这个局面下很不合适,但人群中还是有几声窃笑声响起。

敏锐地听到了这几声笑,本就为现在的狼狈悲愤欲死的宋炎溪,更加羞怒不堪,怒目转向众人,嘶吼道:“哪个混蛋敢笑你爷爷?有种站出来!”

面对有如疯癫一般的宋炎溪,无人应声,那几声窃笑,也消失无踪了。

“是谁?有种笑,没种认,你他妈的还是不是男人?等老子找到你,老子非把你他娘的……”宋炎溪的怒气继xù

攀升,看着无人应声的人群,骂咧咧地越骂越不堪。

“炎溪!住口!”一个苍老的声音适时响起,阻止了宋炎溪接下来更加不堪的污言秽语。

“大长老!我……”宋炎溪怒气稍微收敛,却依然无法压抑下心中的那股羞怒。

“回来!还嫌丢人丢的不够吗?再干胡作非为,难道你也不想要这个姓氏了吗?”

最后一句话的份量太重,宋炎溪面色大变,心有不甘地回头怒瞪了许云鹤一眼,还是怏怏地退回了人群中。

“武宗七品,许家果然是藏龙卧虎,想不到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都能修liàn

到这等地步。老夫纵横江湖几十年,想不到今日,险些走了眼!”宋家大长老训斥完宋炎溪,紧接着越众而出,站到了许云鹤身前,冷冷地说道。

“宋举贤长老,难道没有听到在下刚才所言吗?”许国图此时开口,插了一句,“此子已非我许家之人,今后所有有关他的事,都与我许家无涉!”

缓步向前,许国图走到了宋举贤的身侧,和他并肩站在一起,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许云鹤。

他身上的刀伤,已经被身边人简单地处理了一下,被包裹好了。虽然脸色苍白,却无减其威严。

第一百零二章 孤身血战

“武宗七品?怎么可能?”宋举贤此言一出,众人看着许云鹤的目光,马上就变了。

成为武宗,就已经算得上是高手了。但是在六大家中,武宗之上的高手数不胜数,这根本不算什么。

但是许云鹤现在才不过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六家子弟青年才俊辈出,天才不在少数,但是能在许云鹤这个年龄达到武宗七品的人,还真的没有几个。

毕竟,像端木飞雪那样的超级天才,是属于凤毛麟角的存zài



但是接下来,一个人的一句话,众人看着许云鹤的目光,就由惊讶转为震惊。

“你走之前不是刚升到武师吗?怎么这么快又提升了这么一大截?”许国范不知dào

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一脸震惊地望着许云鹤。

众人大哗,看着许云鹤的眼神,一下子就又变了。

修liàn

到武宗七品虽然少见,但也还不算什么离奇的事,在几大家族中,也不是没有比许云鹤修为更高的少年天才,端木飞雪即是其中一例。

但是这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一个刚刚升上武师的人,转眼间就变成了武宗七品,直接跨越了十几个品级,这份火箭一般的提升速度,就真的有些骇人听闻了。

“你确定这是真的?他之前真的只是武师?”许国范身边一人揪住了他的衣领,急问道。

许国范呆呆地点了点头,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许云鹤:“是的!在和公冶乐天公子比试之前,他还只是一个武士,之后才提升到武师的……”

得到了许国范的确认,全场一片死寂,许云鹤忽然感觉到,投射到自己身上的目光,突然灼热了许多。

许云鹤抬头看向对面的众人,四十多人,八十多双眼睛,从中,许云鹤看到了一种叫做贪婪的色彩。

“还说跟你没关系,如果不是得到了武帝秘藏,你怎么会提升得如此之快?千万不要跟我们说,这是你天赋异禀,自己辛苦修liàn

得来的!”宋炎溪再度跳了出来,冷笑道。

许云鹤的视线转向他的方向,此刻,在他的眼神中,之前的那种满腔悲愤恨之入骨的情绪,已经变淡了许多。

多出来的,是一团炽热的火焰。

许云鹤明白,那叫做欲望。

“得到武帝秘藏的人,就是凶手吗?”许云鹤问道,面色平静。

“听听!听听!他已经承认了,武帝秘藏,就是他得到的!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宋炎溪最后这句话,是对许国图说的。

许国图默默无言,无悲无喜,却和身边的宋长老对视了一眼。

“我没有杀你的儿子,在里面,我没有伤过任何一个人的性命……”许云鹤自顾自地说道。

但是他的话根本就没有人听,甚至还没有说完,就被一阵起哄声给打断了。

“兀那小子!快快交出武帝秘藏!不然!定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赶紧把你得到的秘籍交出来!再敢跟老子耍花样,老子一刀跺了你的脑袋当球踢!”

“年轻人,做人,最重yào

是明白自己的斤两!那个东西不属于你,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护不住它,一味强求,只能为你惹来杀身之祸!快快将它交出来,不然,你命休矣!”

“小兄弟,得到了这么好的东西,怎么只知dào

私藏呢?你看你现在搞得大家多么愤慨啊?听老哥哥一句话,赶紧交出来,老哥哥保你无事!你已经学会了,还留着那个死物有什么用?交出来吧!再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

或威胁,或恐xià

,或苦口婆心,或循循善诱,四十几人,四十几张口,对着许云鹤发动了强烈的语言攻势。唇枪舌剑,口水横飞,一波接一波的浪潮,几乎要把空气都给吵翻了。

而许云鹤只是冷冷地面对着眼前的这群人,双拳,悄然握紧,缓缓地垂下了头去。

没有人看得到他的表情,甚至没有注意到,此刻许云鹤的身体,已经开始微微地颤抖。

难道,这才是他们的真面目吗?

原来,那些口口声声说要替亲人报仇的人,不过是如此的一副嘴脸。当日的真相,他们已不想追究。血亲的大仇,他们已无心再报。看看他们那一双双赤红色的眼睛,原来在他们心中最重yào

的,不过如此,不过如此!

许云鹤愤然抬头,却正好撞上许国图投过来的眼神。

许国图,缓缓开口。

“交出武帝秘藏,我们饶你一命。”

“我凭什么相信你?许家族长!”许云鹤反问道。

“无礼小辈!我们几人都是六大家族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敢说一言九鼎,却也有自己的信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们有必要骗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儿吗?”不知dào

什么时候,许国图身边已经围上了一群头发花白的老者,其中一人听着许云鹤的口气不顺,瞋目怒道。

“我杀了那么多人,这个仇,你们不报了?”许云鹤继xù

反问。

“你承认,是你杀了他们?”一人阴恻恻地问道。

“你们……”许云鹤伸指在人群中一一扫过,冷笑道,“不就是这么想的吗?你们所认为的,就是事实。我承认与不承认,有区别吗?”

“哼!如果你能将武帝秘藏完完整整地交出来,我们念在你年幼无知又兼是许家一脉的份上,可以破例开恩饶你一命!不过你的武功,必须废去!”

“废去我的武功……饶我一命……好大方……好仁慈……”许云鹤笑着,双目中,满是悲凉。

看着面前这一个个衣冠楚楚的家族高层,许云鹤忽然觉得,这一张张脸,竟然是如此的面目可憎。

“我们的耐心是有限的!给你半炷香的时间考lǜ

!我们的仁慈,只有一次!”

发表完最后通牒,几人转身向后退。

“半炷香的时间太久了,不用考lǜ

,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们答复!”许云鹤朗声道,喊住了正欲后退的几人。

许国图第一个转过身来,威严的眼神,投注到许云鹤的身上。

许云鹤却并没有和他对视,面向众人,双拳紧握,用尽全身力量大喊道:“我许云鹤的命,还有武帝留下的秘籍,都在这里!想要的,就来拿吧!”

“冥顽不灵!”一声冷哼,老者手一挥,身后众人马上分出了十几人绕到许云鹤的身后,将许云鹤围在了中心。

“你……”许国图深深地看了许云鹤一眼,“好自为之……”

一声叹息,他向后退到了人群中。

无人再说话,沉默中,几十人将许云鹤团团围住,没有过多的统一指挥,行走江湖几十年的丰富经验,让他们自动地就排列出了一个最严密的阵势,没有给许云鹤留下一丝逃窜的空间。

刀剑出鞘,气息深深,空气中渐渐多出了许多的波动,将孤独地站在中心的许云鹤的衣衫,吹得猎猎风响。

许云鹤肩插利剑,鲜血流满了半身,冷笑着望着前面一张张如临大敌的脸庞。

“最后一次机会,现在反悔,我们可以……”依然是那名怒斥许云鹤的老者,先开口。

“不必了!”这回换成了许云鹤打断他,“我意已决!既然想要得到宝藏,就用你们的命来换吧!”

“年轻人!不知dào

天高地厚!你会付出代价的!”当面被拒。老者衣袖一拂,“呛啷”一声,从腰间抽出了一柄长剑。

沉默,只有风声在转,还有那一阵阵绵绵若存的呼吸声。

前排的人,开始一步步向前逼近。

许云鹤将下唇咬紧,一双拳头,紧紧地握在腰际。

为什么,总是要一个人,去面对整个世界的敌人?

为什么,举世之间,见不到一双友好的眼睛?

为什么,自己永远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为什么,自己永远都无法松开双拳?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包围圈缩小到三米的圆径,许云鹤甚至可以听到,一点点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还有那一双双越来越赤红的眼睛,像狼一般的眼神,似乎要将自己撕扯成碎片。

“拿命来!”

一声怒吼,竟然是许云鹤抢先出手。

肩上长剑“噗”的一声向后飞出体外,电射向外,身后一人狼狈避开。

而许云鹤,此时已经冲到了前面的人群中。

左手成掌,许云鹤前冲,空气中,一股炽热的气流,隐隐流转。

但是与此同时,在许云鹤的前方,左右两侧,同时有刀枪剑戟十几种兵器齐刷刷地伸到前面来,带出凌厉的风声,向着许云鹤周身上下几乎每一个要害袭来,像一张网一样等着许云鹤自投罗网。

相距最近的剑锋半寸,许云鹤一往无前的前冲之势戛然而止,突然向后一仰,整个人像一根柱子一样向后倒在了地上。

大部分的攻击都集中在了许云鹤的头脸还有上半身上,许云鹤这一倒,正好避过了大部分的攻击。

但是在下面,还是有一根金光闪闪的盘龙杖横扫而来。

许云鹤躺在地上,双肩向下一顶,一个翻身横起,双腿迎着这根盘龙杖灵巧地一绕,就用自己的双腿缠上了杖身。

还没等杖身的主人反应过来及时变招,已经将两只手臂也缠上杖身的许云鹤,奋起全身力qì

一个猛然翻转,盘龙杖就随着许云鹤翻转着的身躯,从上面的刀剑网下,低低地斜飞而出。

落到远处,在地上一个翻滚站起身来,许云鹤甩手将那根盘龙杖扔掉,趁着那群人还没有再次形成合围之势,他再度强攻而上。

迎面袭来的,依然是数不清的兵刃。

许云鹤不闪不避,蛮横地直冲上前,赤裸的双手,一把抓住了伸到最前面的两把剑。

许云鹤抓住两剑,脚尖在地上轻点,借力将两把剑向上一架,随后又一个反冲,两把剑“叮叮当当”挡下了如影随形的无数攻击。

而许云鹤自己,则冲上了半空。

升上天空五六米,许云鹤在空中一个翻身,双手在胸前虚握成爪,头上脚下,向着地上站得较远的一人扑击而至。

那人本是一胆小之人,心知许云鹤这尊煞神不好对付,因此故yì

躲在外围,心里存着让别人当炮灰的美好想法。

但是现在,他自己却要先成为炮灰了。

面对许云鹤苍鹰搏兔般凌厉的双爪,那人仓惶中挥舞起手中一把大刀,舞得银光闪闪,将自己整个上半身护得水泼不入。

许云鹤,却依然声势不减地扑了下来。

面对寒光闪烁的刀网,许云鹤凛然不惧地伸手,从层层刀网中直接出手抓住了对方的刀柄,比鹰爪强dà

千百倍的力量,瞬间就将这一面刀网化为无形。

另一只手,化爪为拳,毫不错过机会地重重落下。

“咔拉!”

一声脆响,许云鹤借力翻身升空,后面紧追而至的敌人,齐齐扑了个空。

留给他们的,只有一具倒在地上的新鲜尸体。还有他那破了一个洞的头颅,正挤牙膏一样向外冒着白花花的脑浆,混杂着殷红的鲜血。

一拳爆头,许云鹤出手即是一条人命。

“可恶!小小年纪竟如此狠毒,日后必成江湖大患!我今日,要为民除害!”首度出现的鲜血并没有减弱六大家族的人对许云鹤的杀意,反而更激发起了他们骨子里的悍勇之气。

而许云鹤,已经再度从空中落下。

单脚点地,许云鹤还没等站稳,身前身后,又是铺天盖地的叶子嗯刀枪剑网。

一声怒吼,严丝合缝的刀枪剑网齐齐落下,但是刀刃剑锋中,却没有见到半滴鲜血。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惨号。

众人霍然转身,就看到了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还有一具缓缓倒地的尸体。

尸体轰然倒下,露出了他身后,许云鹤闪电般后退的身影。

如此严密的攻击,许云鹤依然逃掉了。

谁都没有看清楚他是怎么逃掉的,等她们看到的时候,就只有许云鹤逃出包围的背影了。

再添一命,却依然未曾伤到许云鹤半根毫毛,众人胸中的愤nù

,更加强烈。

“看清楚了吗?”宋家大长老皱眉,微一转头向身边人问道。

这些人都是家族的高层,追杀许云鹤这种任务,还不至于劳烦他们亲自出手。

“那小子好像突然间变形了,从夹缝中逃了出去!”另一人点了点头,目光紧紧地注视着许云鹤。

“你去吧!把他料理了!”宋家大长老吩咐道。

“是!”一声短促的应声,一道人影,闪电般冲向了正在人群中上下翻飞的许云鹤。

刚刚斩断一个人的锁骨,许云鹤陡然间听到耳后一阵恶风,仓促间回手一拳迎上。

“砰”的一声,许云鹤从从空中落地,连连后退了三步踩算是站定。

许云鹤冷冷看向前方,看到了一双空洞无物的眼睛。

高手!这绝对是一个高手!

许云鹤一声怒哼,不退反进,双手中,有火光萦绕。

而对面,有一把长刀迎来。

刀锋闪亮,许云鹤不敢再用手去硬接,单手成爪握住刀身向旁边一引,另一只手成掌,一记虚劈,一道火焰就冲着对方的正面飞了过去。

哪料到对方竟然不闪不避,面对那团赤红色的火焰,对方突然一张口,竟然将这团火给一口吞了下去。

许云鹤从未见过这样的对手,大惊,向后急退。

而身后,却又有更多的敌人扑来。

许云鹤冲入人群中,如同虎入羊群,左右开弓,从人群中闪退的时候,又留下了两具鲜血淋漓的尸体。

刚冲出人群,面对的,又是那一双空洞无物的眼睛。还有他手中的那一把雪亮的长刀。

许云鹤突然向前一扑,双手握拳重重地砸在地上,却对自上而下砍下的长刀不管不顾。

地面轰然炸开,两道长长的火龙,从地下暴冲而起,裹狭着炽热的气浪,冲向半空中人刀合一冲下的黑衣人。

长刀“嗖”的一声从许云鹤的身侧闪过,直直地落入地面,全根没入地下。而黑衣人,则被火龙淹没。

但还没等许云鹤站起身来,空中突然天崩地裂般一声巨响,将地面都震得颤巍巍的。

许云鹤警觉地抬起头向上看,就看到空中的黑衣人,依然好端端地漂浮在半空中。

现在的黑衣人,已经不能再称之为黑衣人了。因为此刻在他的身体上,已经燃烧起了焰气腾腾的烈焰,却不是常见的赤红色,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淡紫色,轻轻地跳跃,将黑衣人的身形映衬得若隐若现。

“你不是武宗七品。”黑衣人第一次开口,音调呆板机械,不带任何的感情色彩。

许云鹤顾不上回答,身后人群蜂拥而至,长刀乱剑,一股脑地向着他招呼了过来。

许云鹤在人群中左闪右避,忽近忽出,几个来回,又有三人倒在地上,成了不会说话的尸体。

“你们退下!”是黑衣人的声音。

这个声音一传出,原本已经杀红了眼的众人,竟像是听到了至高无上的命令一样,潮水般向后退却,将许云鹤还有地上的三具尸体,留在了原地,留在了黑衣人的面前。

第一百零三章 黑衣女子

黑衣人从天空中俯视着地下的许云鹤,身周紫焰缭绕,彷如魔神降临。

“杀死一位武王,是我的荣幸!”黑衣人言罢,身周的紫焰,突然暴涨。

黑衣人伸出了长刀,刀身上,同样萦绕着淡淡的紫焰。

没有呼喝,黑衣人缓缓举刀,骤然向下一砍。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无声无息中,许云鹤却感受到了一种炽热的起浪从刀锋上闪电般地冲到了自己的面前,触目望去,是一片绚烂的紫色。

两膝微曲,许云鹤全身绷紧,左掌针锋相对地劈出。

一道赤红色的火焰,就迎上了那一道紫焰。

无声无息的,紫焰还有赤焰,在接触的一瞬间,同时消失了。

但是紧接着,轰然一声爆响,在许云鹤的身前炸开。

满地的烟尘弥漫。

隔了一会儿,许云鹤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身上满是灰尘,所幸身上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还没等许云鹤站稳,天空中,又是一道紫焰扑面而来。

许云鹤转身迎敌,双拳平放于胸前,站在原地等着那道紫焰近身、

但是在距离许云鹤双拳还有半米的位置,那道紫焰,竟然再次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许云鹤脸色陡然一变,纵身向天空中跳起。

但是他还是没有完全避开,在身后的地下重新炸开的地面。

地面上再度爆裂,冲天而起的泥土,带着强劲的气流,直冲上来,将刚刚跃起的许云鹤推上高空,到达顶峰之后,却又突然下落。

轰然一声巨响,许云鹤重重地跌落在地上,将地面砸出了一个大坑,还有那漫天的烟尘。

隔了好一会儿,许云鹤才从土坑的边缘中露出头来。

但是刚一露头,还不等他缓过气来,迎接他的,又是另一道紫焰。

再度炸响,冲天而起的烟尘,将整个院子都覆盖住了。

漫天的烟尘中,已经看不到许云鹤的踪影。而天空中,黑衣人却不停地砍下一道又一道紫焰,将地面炸出一个又一个大坑来,满目疮痍,许多人不得不退出了院子,以免误伤。

一连串水银泻地般的连续攻击,天空中的黑衣人,终于停止了他那令人胆战心惊的攻击。

弥漫的烟尘,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消散,但是渐渐回复清明的院子中,却不见了许云鹤的身影。

难道他被炸死在坑里,被土给埋上了?

天空中的黑衣人俯视着地下的一个个坑洞,冷漠的声音从天空中淡淡飘落。

“出来吧,我知dào

,你没那么容易死的。”

无人应声。

一阵风吹来,烟尘消散得更快了,但是,依然见不到许云鹤的身影。

黑衣人在天空中幽幽飘荡,从一个角落飘荡到另一个角落,却始终没有在哪一个坑洞中发xiàn

许云鹤的踪迹。

在半空中又等待了许久,黑衣人心中起了疑虑,身周萦绕的紫焰仍在,他开始缓缓向下降落。

双脚落在地上,黑衣人向最近的一个坑洞中探首看去。

一无所获,坑洞中除了黄土见不到任何东西。只有一只被毁掉了家园的老鼠,正在慌不择路地寻找庇护所。

黑衣人搜寻完毕,又转身向另外一个坑洞中看去。

又是一无所获。

但是黑衣人毫不气馁,遮盖在脸上的黑纱掩盖住了他的表情,只有那一双露在外面的眼睛,表露着一份无悲无喜的冷漠。

一个个坑洞中巡视而过,走到一半,黑衣人忽然停了下来。

单手握起了长刀,白皙的手掌中,有淡淡的紫焰萦绕其上。

“死!”

一个字,手起刀落,他向着地下重重地砍下。

长刀落地,刺入一尺有余,却无声无息,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搞出天崩地裂一样的动静。

但是片刻之后,地面上突然出现了一道裂缝。

而且那道裂缝一出现就在极速地扩展,长长地蔓延出去,一直蔓延到院墙的位置,竟然将耸立了不知dào

多少个岁月的厚实院墙,也裂开了一道可怕的缝隙。

而这时候,地面上的裂缝,最宽的地方,已经扩展到了近半米宽。

望着地上亲手所为的裂缝,黑衣人的双目,却多出了一丝凝重的神色。

伸出长刀,黑衣人小心翼翼探下裂缝,试探性地向下砍了一刀。

里面轰隆隆的一阵乱响,巨大的裂缝,又再次扩展了几分。

黑衣人眼神更加凝重,脚步一抬,向前走动。

突然,他脚下的泥土轰然炸开,一双大手,从泥土中突然伸了出来,一把就攥住了他的脚踝。

黑衣人双目一厉,手中长刀霍然向下砍去。

但是那双手的动作比他还要快,用力一个拧转,重心不稳的黑衣人一个跟头栽倒在地上,脚踝,却依然在那双手的掌控之中。

手中刀再度竖起,又恨又准地向着那双手砍去。

谁知dào

那双手一转,黑衣人在地上一个翻滚,那把砍出去的刀,再度便宜了原来的方向。

紧接着,从地下的裂缝中突然蹿出来一个人影,像狸猫一样敏捷,合身扑向了在地上尚未站起来的黑衣人。

那是许云鹤。

两道人影落在了一起,黑衣人手中刀一翻,就要向着许云鹤的后背砍下。

许云鹤却不管不顾,紧抱着黑衣人的身体,在地上用力地来回翻滚。

这哪里还是高手过招,分明是街头小孩子打无赖仗的把戏。

黑衣人武功高超,却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连续几个翻滚,不但搞得自己灰头土脸,脑子一懵,连手中的刀竟然都失去了。

只有身上的紫焰,还在矢志不渝地燃烧着。

但是这些紫焰,却好像对许云鹤没有什么伤害,尽管两个人抱在一起靠得如此之近。

连续滚出去十几米远,许云鹤骑在上面,双手毫不迟疑,向着身下的黑衣人的头脸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爆锤。

黑衣人虽然因为许云鹤的无赖打法有些发懵,但是基本的武术技能还是在的。许云鹤在上面的攻击,他也伸手在下面来回遮挡。

双方全都是硬碰硬的拳头,来回“砰砰砰”的一阵乱响,拳影交错,看得让人眼花缭乱。

一轮疾风骤雨般的对攻,许云鹤突然停手,而下面的黑衣人似乎没有准bèi

好,依然还保持着出手抵挡的姿势。

但这个时候,许云鹤变招了。

双脚在地上猛然一跺,许云鹤冲天而起。而他的手中,却还紧紧地抓着黑衣人的双肩,拖着尚未反应过来的黑衣人,一起冲上了高空。

直冲十几米,两人突然又闪电般地急速坠落。

在最上面的许云鹤,却突然松开了手。

双手得到了解放,许云鹤毫不客气地双手拳头雨点般落下,尽皆落在身下隔出一段距离的黑衣人身上。

黑衣人狼狈应对,左右支拙,渐渐抵挡不住许云鹤的攻势。

而这个时候,黑衣人突然感到后背强力一震,原来是他已经落到了地上。

从十几米的高空落下,这对一般人来说,足以让人丧命。但是对于黑衣人这样的高手来说,这不过是小菜一碟,根本不算什么。

但是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是在他始料未及的情况下突然落地,这就要人命了。

他没有预料到这么快坠地,许云鹤,却早就把这一切算计好了。

猛然一震,黑衣人一惊,手上的攻势,就稍微减弱了。

而许云鹤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紧接着黑衣人落地,许云鹤的肘膝四点落地,依然紧贴在黑衣人的上方。

面对着身下的黑衣人,许云鹤额头前伸,重重地向着黑衣人的头脸上磕了下去。

|许云鹤抬起头来,额头上,已经满是鲜血。

而身下的黑衣人,则是满脸的鲜血,浸透了蒙面的黑纱,连眼睫毛上,都沾满了鲜血。

口鼻之间,是神经极为密集的位置,打这个地方,是最痛的。

纵使黑衣人武艺高超,这却与忍痛能力无关,这番重击,让他犯了一个要命的错误。

鲜血上涌,还有强烈至极的剧痛,让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只是一瞬间,他刚要睁开眼睛,却已经来不及了。

许云鹤抓住他的双肩,原地好几个翻滚,随即用力一振,将黑衣人抱起在空中抬起半尺,随即又重重落地。

紧接着,他突然起身,半跪在黑衣人身侧,双拳如乱箭,劈头盖脸又是一番狠砸。

黑衣人勉力抵挡,却已经力不从心,肩头还有脸上,又挨了好几下,却将自己的胸腹护得紧紧的。

许云鹤狂风骤雨般的攻击,又闪电般地戛然而止。双手按在地上用力一弹,跃起一米多高,马上又重重落下。

他的双膝抬起在胸前,这一落下,双膝就重重地砸在了黑衣人的小腹上。

还好黑衣人及时反应过来,紧护在胸前的双手成爪,向着许云鹤的双膝就抓了过来。

许云鹤不闪不避,双膝重重地落下。

附带着全身的力量,黑衣人的双爪虽利,却也无法再将许云鹤的攻击化解。

双膝落地,砸落在黑衣人的小腹上,他猛地一抬头,口中就喷出一道血箭来。

许云鹤正要再接再厉,忽然背后风声一厉,许云鹤心中警兆乍现,就地一个翻滚向旁边滚开。

但是身后的攻击来势凶猛,许云鹤虽然已经竭力闪避,但是等他站起来的时候,右臂,却还是软软地垂了下来。

许云鹤死死地盯着站在那黑衣人前面的老者,那就是之前呵斥宋炎溪的宋家大长老。

“有没有事?”宋家大长老看着地上口吐鲜血的黑衣人,口气淡漠地问道。

黑衣人不答,擦了擦嘴角的鲜血,从地上爬了起来。

承shòu了许云鹤如此之多的攻击,尤其是最后那一记膝撞,要不是他还是出手挡了一下,恐怕连他的脊柱都要被打伤了。

纵然如此,他也伤得极重。勉力站起来,他的胸前,都被鲜血浸满了。摇摇晃晃地站着,似乎随时都要倒下。

宋家大长老的态度很冷漠,而黑衣人的态度更加奇怪。一句话都不回答,冷冷地望着许云鹤。

“武王二品,老夫行走江湖几十年,想不到今日居然走了眼。”宋家大长老对他的态度也毫不在意,转身对许云鹤冷道。

许云鹤不理他,左手伸到自己的右肩上,用力一拧,脸颊一阵抽搐。

他的右臂在之前被宋家大长老的一掌给卸下,他居然自己给接上了。

“二十多年没有出手了,想不到,今日出手,居然是和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真是造化弄人呐!”

“不用你出手,我来!”黑衣人却走了上来,站在了宋家大长老的前面。

“你还行?”宋家大长老皱眉道。

黑衣人俯身从地上拣起了自己的长刀,以行动作答。

宋家大长老双眉一皱,却不言语,转身向后退去。

“这一次,死的那个人,会是你。”黑衣人长刀斜指,冷冷道。

许云鹤凝神戒备,虽然对方已经被自己重伤,但他却丝毫不敢大意。

这个奇怪的黑衣人,给他一种从未有过的危险气息。

淡淡的紫色火焰,又开始在黑衣人的身上若隐若现。

而随着火焰的燃烧,黑衣人身上的伤势,竟然好像减轻了许多。凌乱的气息,平复了许多。

而许云鹤就看着对方恢复着自己的伤势,却并不出手。

过了一会儿,黑衣人突然双脚离地,向着天空中飘了起来。

“这辈子,你是第一个伤我这么重的人。”黑衣人悬浮在半空中,冷冷地俯视着许云鹤。

“那就让你伤得更重一些吧!”许云鹤一声大吼,突然向着天空中跳了起来。

先前黑衣人在地面上的时候,他未曾出手。现在对方的伤势缓解了,他却突然动起手来了。

黑衣人脸上闪过一丝异色,却没有迟疑,手中刀放开,竟然在半空中漂浮了起来。

许云鹤气势汹汹地冲到了身前来,黑衣人却毫不着慌,两手在身前虚抱,纤细的五指曼妙地向外一拨,有如手挥琵琶,轻盈灵巧。

手中刀突然向前抬起,刀身上萦绕着鲜艳到极限的紫焰,向着许云鹤的胸口径直刺去。

许云鹤侧身闪避,紫刀从许云鹤的身侧闪过,就这么轻描淡写地飞了出去。

险险避过,许云鹤的身上,突然冒出了紫色的火焰。

那火焰燃烧得如此迅猛,瞬间就将许云鹤的全身都包裹在火焰中了。

全身化作紫色的火团,许云鹤从空中一头坠落。

而此时,那柄斜飞出去的长刀,在半空中转了一个圈子,又回转到黑衣人的手心中。

黑衣人单刀在手,闪身从天空中掠下,向着地面上已经烧成了一团火的许云鹤单刀砍下。

刀未到,一团紫色的火焰,已经先落到了许云鹤的身上。

火焰暴涨三尺,的长刀,也在随后重重砍下。

长刀落入火焰中,毫无阻滞地一划而过,在空中划过一个半弧,最后垂落到地面上。

刀锋上,没有一丝的血迹沾染。

黑衣人双眉一拧,单手一招,紫色的焰团突然收拢,瞬间就消失无踪。

而里面,并没有许云鹤的踪影。

黑衣人闪身跳起,单刀向地下砍去。

地面轰然炸开,但随后,在空中,继之而起又是一声轰然巨响。

一团巨大的火云从空中爆开,正好将天空中的黑衣人覆盖其中,湮没了他的身影。

许云鹤,却缓缓从火团中出现,慢慢地落到地面上,抬头看着天空中,那团绚烂的火焰。

那团火焰,是金黄色的。

火云悄然散去,天空中,有人影落下。

是那名黑衣人。

现在,黑衣人,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黑衣人了。

全身上下已经被火焰熏染得漆黑,连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也全是一片抹黑。眼皮紧闭,已经昏迷了过去。

许云鹤准bèi

了如此之久的暗手,终于在最后关头奏效了。

黑衣人缓缓落下,在许云鹤的身前重重地落在地上,激起满地的尘土。

落地的一瞬间,黑衣人猛然睁开双眼,单手一挥,一道寒光就向着许云鹤的胸口飞了过来。

许云鹤面色一惊,向一旁一个翻滚险险躲过,却还是被这道寒光划开了一点衣衫,露出来里面的胸膛,所幸没有见血。

许云鹤又惊又怒,单手成掌,向着地上还没有站起来的黑衣人砍去。

一道金黄色的火光向着黑衣人的脸上飞去,黑衣人翻身欲躲,却还是没能躲过,一团金黄色的火焰,就在黑衣人的头上燃烧起来了。

黑衣人身上紫焰闪耀,就地一个翻滚,竟然真的晕了过去,打了两个滚就不动了。

许云鹤小心翼翼地靠近过去,一眼看去,一下子就愣住了。

黑衣人身上的火焰已经被扑灭了,身上倒没有多大的伤损,但是脸上蒙脸的黑纱,却被烧了个干净,露出了黑衣人的真面目。

一张雪白的脸庞,也许是因为长期蒙面的缘故,脸色有些不健康的苍白。

这没什么,但是这张脸,看那琼鼻瑶口,面上精致的五官,见鬼了,这分明是一个美貌的年轻女子!

刚才跟自己打生打死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的人,居然是一个如此年轻的女人?

真的见到了对方的庐山真面目,许云鹤,反而傻了。

第一百零四章 血战宋举贤

继端木飞雪之后,许云鹤第二次见到如此强悍的女人。

虽然现在是那名黑衣女子昏倒在了地上,还被自己打成了重伤,但是许云鹤心里清楚,这是因为自己使诈的缘故,要不是以有心算无心,现在倒在地上的人,绝对会是自己。

这个黑衣女子,至少也是一位武王!

不是说只有端木飞雪这一位女武王么?怎么现在又多出来一个?难道宋家还藏起来一个?

许云鹤有些发懵,但是现在这个时候,是不会允许他有时间发懵的。

“没想到,今日,真的需yào

我出手了!”宋家大长老站到了前面,沉声对许云鹤说道。

但是对于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黑衣女子,他却看都不看,漠不关心。

许云鹤以沉默相对。

扔掉手中的兵器,宋家大长老白发飘飘,就这么施施然地朝着许云鹤的方向走了过去。

许云鹤全神戒备,注视着对方一步步地靠近,全身的气势,在逐渐地攀升。

宋家大长老行至许云鹤身前四米处,忽然停了下来。

许云鹤的申请却变得更加严肃,双手一前一后握成拳,双目缩成一线。

周围的人,此时已经渐渐又回到了院子中。一个个也不敢靠近,站在外围,注视着中心位置的两人。

许云鹤身上渐渐冒出了火焰,但是不同于以往,此时的火焰不再是赤红色,而是变成了一派年纯粹的金黄色,灿烂耀眼。

宋家大长老却神情淡然,松散随意地站在原地,和对面全神戒备的许云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许云鹤身上的金黄色火焰越来越耀眼,一张或明或暗的脸上,有点点汗珠滚落。

一滴汗珠,从许云鹤的鼻尖滚落,“啪唧”一声,落到了地面上。

落地的一刹那,许云鹤全身一振,前拳倏然前出,一拳重重地砸向对方的脸上。

宋家大长老的神情丝毫不变,似乎早已对许云鹤的攻击有了预料,一手轻轻拨开,另一只手后发先至,袭向许云鹤的左腋窝。

如此老迈,行动起来却比许云鹤还要灵活迅速得多。

攻击落空,许云鹤马上变招,后手递到前面,脚底一弹,“嗖”的一声就顺着拳头的去势跃到了宋家大长老的身侧,又是一拳,再度攻向对方。

宋家大长老依然面不改色,佝偻的身躯轻轻一转,又转移到许云鹤的身侧,一前一后两拳,向许云鹤的腋窝攻去。

双方拳来拳往,像是陀螺一样来回转移,一拳又一拳,许云鹤每次绕到宋家大长老的身侧,刚刚伸出拳头来,对方总是能后发先至地随之转移,反而绕到了自己的身侧,而每次的攻击目标,始终是许云鹤的腋窝。

人影来回穿梭,许云鹤竭尽全力,却也没能打到对方身上。虽然两个人连手都没有碰到,一拳又一拳发出一半就不得不变招,但是两个人的神情却很不一样。许云鹤神情凝重,宋家大长老却是胜似闲庭漫步,一举手一投足,就像是在和孩子耍弄一样,应付得潇洒自如。

拳来拳往好一阵,眼花缭乱中,两人骤然分开,终于停止了这一段让人眼花缭乱的乱转。

许云鹤神情凝重,脸颊上的汗水,却滚滚而下,呼吸声,也有些微的凌乱。

反观对面的宋家大长老,依然保持着气定神闲的姿态,脸不红气不喘,连头上的头发都未曾凌乱多少。

“老夫姓宋名举贤。”宋家大长老忽然说道。

“为什么要告sù

我这个?”许云鹤问道。

“因为在我杀死一个人之前,我都会要告sù

他我的名字,好叫他知dào

,他是死在谁的手里。”宋举贤淡淡然地说道,说得轻松随意。

许云鹤冷哼一声,挥拳再度冲过来。

宋举贤毫不在意,信手挥洒,故技重施,每次都是在许云鹤之后转身变招,却每次都能逼得许云鹤不得不变招,搞得许云鹤脸上的汗水,又多了几分。

许云鹤一个跳步,闪到了宋举贤的身后,一拳如炮弹一般直通通地砸向他的背心。

宋举贤心有所感,原地一个轻巧的转身,脚下轻轻一点,就出现在了许云鹤的左侧,一拳击向他的腋窝。

但是这一次,许云鹤没有再次变招躲避。

两颊一紧,许云鹤不闪不避,前击落空的拳头,在发出一半后,忽然转向,以拳背向着宋举贤的胸腹连接处狠狠砸去,竟全然不顾宋举贤那只攻向自己腋窝的拳头。

许云鹤亡命般的打法出乎宋举贤的预料,裹狭着超强力量的拳头,微微地凝滞了片刻。

“砰砰!”两声,许云鹤口吐鲜血,横飞了出去。

宋举贤依然站在原地,神情淡然,静静地看着地上许云鹤不停地吐血。

“同样的招数,第二次,就不灵了。”宋举贤淡淡地说道。

原来,刚才许云鹤的变招,虽然在一开始确实有些出乎宋举贤的预料,但是人老成精的宋举贤,又岂是易与之辈?到得后来,他还是看穿了许云鹤的企图。

许云鹤本想凭借自己修liàn

摄生术全身可以变形的优势,硬抗宋举贤的一拳,来换他中自己的一拳。但是宋举贤之前早就已经看到了许云鹤那变形逃出刀网阵的一幕,心中早就有了计较。此番,许云鹤不但没有实现自己的目标,反而被宋举贤将计就计,一拳打在了许云鹤的后背上,打断了他两根肋骨,还震伤了内脏。

许云鹤翻身跳起,强忍着胸口肋骨的摩擦痛,脚下用力一点,高高地跃上了半空。

宋举贤也不追,抬起头来,很轻松地看着他。

高高跃起,随即又急转直下。许云鹤将双手竖直伸到头顶,全身突然如陀螺一般极速旋转起来,一旋转,身上的金黄色火焰再度燃烧起来,天空中,只能看到一个金黄色的火球,向着宋举贤的头顶落下。

面对许云鹤又出来的奇招,宋举贤依然毫不惊慌,单手向着空中一挥,像是驱赶苍蝇一样,自然随意,丝毫看不出是在实战什么高深的武学。

但是空中,许云鹤化身的大火球,却像是遇到了一股极其强dà

的反击力一样,在距离宋举贤的头顶还有两三米的地方,突然调转了方向,顺着来时的方向反向飞回,划出一个圆弧,重重地落到了地上。

金黄色的火焰,渐渐熄灭了,露出了里面许云鹤的身形。

许云鹤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捂在了自己的胸口。

这一次,他的肋骨,又断了三根。

“天赋不错,可是你根本就不明白,什么才叫做武王!”宋举贤摇头对许云鹤说道,双手负于背后,施施然地向着许云鹤的方向走去。

许云鹤欲要起身,宋举贤单手一挥,许云鹤马上就跌在了地上,口中,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你……你是武皇……”许云鹤口中喷血,望着宋举贤,断断续续地说道。

“不,你错了。”宋举贤摇头,“在大齐,没有武皇。老夫苦修半世,也不过是达到了武王五品而已。”

“不……不可能……”许云鹤摇头不信,端木飞雪的功夫他也是见识过的,如果她要是有和宋举贤差不多的实力,当日面对那群蝙蝠就不会如此狼狈了。

“我说过了,你根本就不明白什么才叫做武王!”宋举贤走到了许云鹤的身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你的天赋不错,实力提升的速度,更是骇人。但是你忘了一句老话,欲速则不达,你的修为是提升上去了,但是武王的境界,你根本就没有达到。修为不等于实力,领悟不了那个境界,你就算不得武王,依然是一个修为出众的武师而已。”

“现在,你可以放心地去了。”宋举贤挥手,向着地上的许云鹤轻轻地拍落。

手掌落到一半,宋举贤忽然停下了。

不是他忽然大发慈悲想要放过许云鹤,而是因为躺在地上的许云鹤,忽然间消失不见了。

宋举贤看了看地上,又扫视了一边周围,随即微一皱眉,他抬头看向天空。

天空中,有一个太阳。

这是废话,只要天气晴朗,每天都有太阳。

不过,这一个是天上的太阳。在近距离的天空下还有另外一个小太阳。

那个太阳的距离明显就近了许多,站在下面。宋举贤都可以感受到一股股的热浪气流,向着自己的脸颊滚滚而来。

“不错……有点能耐……”宋举贤依然面无惧色,点头喃喃道。

天空中小太阳,突然向下坠落。

宋举贤抬头看着,伸手向上,一股无形的气流,就向着天空中的小太阳冲了过去。

小太阳轰然撞上了那股无形的气流,砰然一声巨响,地面陡然巨震,宋举贤随意自如的脸上,终于微微色变。

小太阳被气流阻得一阻,随即又以更快的速度,向下坠落,直直地落向宋举贤的头顶。

‘好了,死吧!’宋举贤双目一凝,两只枯瘦的手掌紧握成拳,脚下用力一跺,整个身形就向着天空中的太阳冲了过去。

金黄色耀眼的光芒下,宋举贤略显佝偻的身影,却彷如天神,披上了一层金黄色的战甲。

无声无息中,宋举贤的身躯,尽皆融入了那金黄色的小太阳中,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之外。

而在宋举贤融入小太阳的一瞬间,那个极速下坠的小太阳,忽然一个急停,就停在了半空中,距离地面,还有十多米。

金黄色的光芒辉煌耀眼,让人不敢直视。一股股炽热的气浪,随着一阵阵若有若无的微风,一阵阵地向着外文的人群飘来。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小太阳依然在半空中诡*悬停着,不上也不下,就只是保持着原样。

而融入其中的宋举贤,却依然没有出现。

周围的人,渐渐开始多了些议论。

“鲁先生,我们家大长老……”宋家的人沉不住气了,有人跑到鲁萧雨的身前,向他乞求道。

“没事的,再等一等。”鲁萧雨白瞳一转,摆摆手说道。

宋家的人心中气急,却无可奈何。刚才许云鹤大杀四方的战绩实在是太可怕了,虽然最后他被宋举贤完全洗刷与鼓掌之中,但是现在又搞出来这么一个奇怪的小太阳,连宋举贤也下落不明,这些族人虽然心中焦躁,却也没有人干上前一试。

时间依然在流逝,但是许云鹤,还有宋举贤,这两个人,依然没有从那个小太阳中出现。

漫长的等待,是最压抑的。又过去了一会儿,宋举贤依然没有出现,宋家一人沉不住气,高声一吼,纵深跳起,一刀就向着天空中那个金黄色的小太阳砍去。

长刀带出一阵尖锐的风声,脱手飞向了那个小太阳。但是持刀的人,还是又一转身跳回了地面。

他虽然沉不住气,但还是没有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勇气。

孰料他刚一落地,身边马上被几个同族的人给围住了,一人揪住他的衣领就骂开了。

“大长老还在里面呢!你一刀下去,难道想把大长老给杀死吗?许家的那个败类谋刺族长,你就要跟他学习,去谋刺大长老?”

出刀的人一下子傻眼了,慌不迭地摆手否认:“我……我没有啊!我就是想试一试那个怪东西的深浅,那里敢谋刺大长老啊!大长老修为高深,怎么会被我这三脚猫的功夫伤到呢?四哥,你……你可不要冤枉我啊!我……我可是清白的!”

“清不清白的,等大长老回来再跟你好好算账!”一甩手松开他,宋家剩余的人,又抬头紧张地看着天上的那个小太阳。

长刀划出一个轨迹,就刺入了那个小太阳中。毫无阻滞,但是和宋举贤的结果一样,那把刀,也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小太阳中,再也没有出现。

“许族长,这……这……”人心惶惶,有人就跑到了身负重伤的许国图面前,想要请他出手,这也算是病急乱投医了。

“混账!没有看到我们族长已经有伤在身了吗?真是瞎了你们的狗眼!”许国图还没有回答,许家的族人已经怒斥开来。

“许族长,我们……我们大长老他……”心知理亏,宋家的人还是可怜巴巴地乞求道。

宋举贤若是出了什么事,他们这些跟他一起出来的人,也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莫慌!”许国图终于开口,转身看向正抬头望天的鲁萧雨,开口道,“鲁兄,你还要袖手旁观到何时?”

鲁萧雨冷哼一声,看都不看许国图,闪身向天空中掠去。

但是刚刚跃起半米,他又折了回来。

“怎么了?”宋家的人马上一窝蜂地跑了过去,紧张地问道。

鲁萧雨懒得回答,伸手向天空中一指。

他的手指刚刚指向天空,天空中,一声猛烈的爆zhà

声,就响了起来。

众人纷纷抬头,震惊地发xiàn

,天空中的那个小太阳,竟然炸开了。

金黄色的火球,已经四分五裂,无数道散发着璀璨光芒的火团,向着四面八方散射,有不少都落到了地面上,在地面上燃烧起了一团又一团的火焰,经久不灭。

火焰散去,天空中,却已经空洞无物,既没有许云鹤,也没有宋举贤,甚至就连那把刀,也没了半分的踪迹。

“大长老!大长老!”宋家的人着慌了,着急忙慌地冲了过去,在一团团的火焰中焦急地搜寻着宋举贤的身影。

宋家的人四散开来寻找,没过一会儿,忽然有人一声惊叫:“大长老在这里!快来!”

宋家的人马上向这里聚拢过去,刚刚围成一个圈子,忽然一声爆裂,十几人的小圈子,被一股强dà

的气流炸开,一个个人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上了半空,一个个向着地面上砸落。

“砰砰”声不绝于耳,一个个人影散落在地过了一会儿,却没有几个人还能爬起来。一个个口吐鲜血,有几个还昏迷了过去。

这些宋家的人都是族长选拔出来的好手,最次的也有武师的实力,却在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爆zhà

中,尽皆遭到重创。

没人顾得上去救治他们,在他们被炸出来的那个中心位置,有一个人影,孤独地站立。

上半身精赤的肌肉,显现出一条条线条分明的肌肉。

缓缓地抬起头来,人群中发出了一声声的惊呼。

这是许云鹤,他竟然还活着!

许云鹤出来了,那宋举贤哪里去了?

许云鹤接下来的举动,解答了众人的这个疑惑。

脚尖在地上的一个土坑中一钩,向上一挑,一团黑影就从许云鹤的脚下被踢了出来。

重重地落到了地上,众人纷纷看去,正是宋举贤。

宋家的人已经全都重伤倒地,此刻看着地上生死不知的宋举贤,竟然没有人敢上去拉宋举贤一把。

再抬起头来看着许云鹤,众人的眼神中,已经满是惧色。

以一敌众,大杀四方,许云鹤赢得干脆利落。而之后独抵黑衣女子,血战宋举贤,层层迭出的诡异招式,让本就动机不纯的众人,彻底胆寒了。

第一百零五章 大开杀戒

身边大大小小的火团,还在一簇簇地燃烧着,许云鹤迈步向前,向众人的方向前进一步。

众人齐刷刷地后退一步,动作竟是出奇的整齐划一。

鲁萧雨站在最后,向这边看着,一双白色的瞳孔微微转着,却不知dào

为何,始终没有向这边靠过来。

许国图也站在另一边,单手按在自己的胸口,神情复杂地望着许云鹤,面上威严依旧。

许云鹤抬手,忽然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扔了过来。

人群中发出一阵阵的惊呼,前排的人慌不迭地避开,等到许云鹤扔出来的东西落到了地上,才看明白,那是一团铁疙瘩,黑乎乎的团成一团。

想了好一会儿,才有脑子好使的人想明白,这是刚才许家族人扔进去的那把长刀,至不够现在变了个摸样。

“还有谁!想要我的命!尽管来拿!”许云鹤向前一步踏出,冷喝道。

众人齐齐打了个寒颤,向后又退出一步。

许云鹤伸手向下,从自己的腰间摸出那本《神皇策》来,抓在自己的手心,高高地举了起来。

“你们不是想要武帝留下的秘笈吗?今天,我给你们!”

一声怒吼,许云鹤扬手将那本《神皇策》甩上了天空。

这一扔,人群马上就疯狂了。

原本畏畏缩缩的人群,此刻迅速有人冲上了半空向那一卷《神皇策》抓去。

一个个都使出了自己平生最快的速度,在途中又有那脑子灵活的,抢先对着身边的人下手,踹一脚打一拳,就有一个竞争者坠落地面,“砰砰砰”的,地面上落下一片一片的人,还夹杂着一声声的咒骂。

而冲到了高空,依然摆脱不了拳来脚往的混战。昔日彬彬有礼的大家子弟,此刻全都变成了不知世间规矩的街头混混,一个个扯住一个就是拳打脚踢,结果从空中一直坠落到地面,还在纠缠个不休。

场面极度混乱,所有人都在疯狂地想要抓取许云鹤扔出来的那一卷《神皇策》,但是都只顾着打击身边人了,竟然没有人真的检讨过那卷《神皇策》抓住。

混乱中,那卷《神皇策》无人接应,结果从空中笔直地坠落到地下,落在了空无一人的地面上。

而这却让一个刚才被人打下来的倒霉蛋给看到了,左右看看只顾着混战没有注意到这里的人,他一瘸一拐地冲了过去,一把将《神皇策》抓在了手里。

“胡老三!在胡老三的手里!”但是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线,旁边有人恰好kàn

到了这一幕。

一声叫,天上,地下,无数人像疯子一样冲了过去,那个本以为天上掉馅饼的倒霉蛋,瞬间被愤nù

的人群淹没,依然还是个倒霉蛋。

拳来脚往,一大群人挤在了一起,有不少人都受了伤,咒骂声不断,却谁都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直到,有人开口了。

“那不过是个假东西,你们这群白痴,在那里抢个什么劲?”

这是鲁萧雨的声音,声音不大,却响在每个人的耳畔。

但是陷入疯狂中的人群却谁都没有将这句话听进去,依然在那里混战不休。

“哼!”

一声怒哼,鲁萧雨闪身飘过来,左手袍袖一拂,一股强dà

的气流横冲而至,瞬间就将挤成一团的人群冲散,稀里哗啦地滚出去老远,散落一地,“哎呦哎呦”的呻吟声不断。

“鲁萧雨!你想干什么?”有人从地上站了起来,怒气勃发地责问道。

“白痴!看看你们抢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鲁萧雨白眼一翻,负手不理。

这一提醒,众人才想起来这么疯狂是为了什么。一番寻找,最后从地上找到了那一卷《神皇策》。

也不知dào

这群人是怎么搞的,在上面打得要死要活的,要抢夺的东西却躺在地上被人们猜来猜去无人问津,这真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真的看到了那一卷《神皇策》,反而没有人敢动了。

因为谁都知dào

,只要有一个人敢向前拿起来,那么接下来,他就会被疯狂的人群所淹没。

谁都想要,但是现在第一个拿的人,就是第一个找死的人!

鲁萧雨冷哼了一声,向前走了几步,从地上捡了起来。

人群有些微的骚动,却没有人真的上前。

鲁萧雨的实力远胜在场诸人,刚才的那一袖子,众人还记忆犹新。

鲁萧雨捡起来,却看都不看,一手扯开上面的封皮,“啪”的一声扔到了地上,扔在了众人的面前。

众人蜂拥着挤到前面去看,看到的人,却都愣住了。

那是《神皇策》没错,正面的封皮上,端端正正地写着这三个大字。

但是被摊开的内里,却只有一堆黑色的灰烬,除了那一张封皮,里面什么都没有。

“混蛋!死到临头,居然敢戏耍我等!”众人恼羞成怒,一个个转身怒视着许云鹤。

一时利欲熏心,众人一个个不顾脸皮疯抢《神皇策》,什么风度仪表都不顾了。如今真相揭晓,为之疯狂追抢的东西,居然是一堆灰烬,这让一向自诩高贵的在场众人,如何能够心平气和?

尤其是现在有不少人都在之前的那一场混战中受了伤,看着这满地的哀鸿遍野,想想自己之前的疯狂举动,每个人的脸皮,都开始有些发烧。

如今只能将满腔的羞怒转移到许云鹤的身上,这样才能逃避掉心中的羞愧。

这是在场众人心中共同的想法。

许云鹤视若无睹,直视着面前一双双直欲喷火的赤红眼睛,许云鹤的瞳孔中,却有金黄色的火焰在燃烧。

“想来要我命的,尽管过来!”

无人敢动,众人眼神中的怒色稍微减弱了几分。

一声野兽般的低吼,许云鹤闪身冲了过来。

前排的人避无可避,羞怒涌上心头,也挥舞着手中的各式兵刃迎了上来。

迎面袭来的是一根铜棍,带出一阵风声向着许云鹤的天灵盖砸下。

许云鹤不闪不避,将头向上一顶,直接用自己的脑袋接住了这一棍。

“砰!”

一声闷响,持棍者的双手一阵猛颤,虎口剧痛,手中棍险些脱手而出。

而额头中棍的许云鹤,却全然没有收到半分影响,一双手闪电般地伸出,一手按在对方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则紧抓住对方的同侧手臂,向前一个斜插,双手同时发力。

就听得“咔拉”一声脆响,对方的整条臂膀,都被他给卸了下来。

一声惨叫,铜棍脱手落地。

而许云鹤的攻击,还没有停止。

双手依然紧握着对方已经脱臼的手臂,许云鹤的前脚倏然弹起,脚后跟重重地踏在了对方的后背上。

就听得一声让人牙齿发酸的撕拉声,血光飞溅,对方的一整条臂膀,居然被许云鹤活生生地扯掉了。

这回他也没办法再惨叫了,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许云鹤甩手将手中那条鲜血淋漓的臂膀扔了出去,身侧,有一刀一剑左右挥砍了过来。

许云鹤势若疯虎般冲撞过去,两臂霍然向两侧张开,一刀一剑,皆被他两臂夹在了腋下。

一声怒吼,许云鹤双臂排山倒海一般横扫而去,两名偷袭者双双兵刃脱手,反而被自己的兵器的刀柄部位击中了胸膛,胸口都多出了一个明显的凹痕,口中喷吐着血箭,一起向后倒跌而出。

与此同时,许云鹤的头顶,有一柄大锤泰山压顶般直直落下。

那柄大锤通体黑黝黝的,体积颇大,看样子,至少也有七八百斤的份量。

尤其是现在又加上了对方全身的力量凝聚,一锤砸下,还没有落到许云鹤的身上。光是带出来的风声,就将地面上的尘土给吹走了一片,露出了很干净的一处地面。

面对如此沉重的大锤攻击,许云鹤双目怒睁,金黄色的火焰在眸中熊熊燃烧,竟然也不闪避,站在原地,用自己的脑袋顶下了这一锤。

“咚!”

一声闷响,许云鹤双脚深深地陷入了地面,两双脚,都被泥土给淹没了。

地面上被激起了一层层的烟尘,呛得前面的人直咳嗽。

挥锤的人气喘吁吁地半跪在地上,握锤的手,还在不停地颤抖,已经有些抽搐了。

大锤,依然砸在许云鹤的头顶上。

但是使锤的人,却已经没有了将它举起来的力qì



“吼!”

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巨大的铁锤突然被弹起,在空中一个翻转,锤子的主人,虎口生生爆裂开来,鲜血直流,被锤子的柄部给扫飞,胸口的肋骨被打断了好几根。

烟尘散去,露出了许云鹤那双金黄色的瞳孔。

他的身上,头顶上,没有一丝半分的伤痕。

单手持锤,七八百斤的大锤,在许云鹤的手中轻若无物,“呼”的一个转圜,许云鹤甩手扔出,一路上的人纷纷闪避,最后锤子重重地砸落在地面上,直接卡在了之前黑衣女子搞出来的裂缝上面,又把那道裂缝给扩大了好几分。

“许云鹤在此!这条命,谁来收?”许云鹤站在当场,怒吼道。

身后脚步声迭响,一道冰冷的剑锋刺向了他的后背。

“你已经被逐出家族,‘许’这个姓氏,不是你能用的!”偷袭者冷冷道。

许云鹤就地旋风般一个转身,正好迎上身后刺过来的这柄长剑。

长剑锋利无比,一泓秋水般的光泽在剑身上流转,一看,这就是一柄吹毛断发不可多得的神兵。

许云鹤手无寸铁,此时也是凛然不惧,双手直接抓向了对方刺过来的剑锋。

剑手相触,许云鹤的双手,稳稳地抓在了剑身上。

对方大力向前刺,却纹丝未动。

偷袭者有些心惊,又用力向回拉,却依然没有从许云鹤的手中拖动。

这时候,许云鹤出手了。

双手握紧剑身,许云鹤将身躯一转,贴着剑身向对手靠近过来。还没等惊骇欲绝的对手来得及弃剑后撤,许云鹤的前脚,已经先踢到了对手的下巴上。

“咔拉”一声,整个下巴被许云鹤一脚踢碎,而对方的身体又余势不减地倒飞出去,一张脸,都变形了。

许云鹤双手握住剑身,随手又将剑丢了过去。

“还给你!”

人落地,剑也落地。剑身插在了它的主人的胸膛上,秋水般的锋利剑身上有血光流转,插在地上犹自在不住地摇晃。

越来越多的鲜血没有击散对手的胆气,反而更激发出了对手的凶悍之气。

“小杂种!老子跟你拼了!”一声怒吼从许云鹤的身后传来。

许云鹤转身,面对那一把从天而降的巨斧,双手成掌,用力一甩。

手臂画了个圆弧,重重地击打在了斧柄上,就像是牧羊人手中的鞭子一样,发出了“啪”的一声脆响。

巨斧应声飞出,许云鹤毫不迟疑,闪身直进,前手成拳,如炮弹一般重重地砸在对方的胸膛上。

一声脆响,许云鹤的拳头直接打穿了对方的胸膛,拳头从对手的后背上透出,鲜肉模糊,还带上了对方的一些内脏碎片,看上去非常血腥。

许云鹤却全然未觉,闪电般将拳头从对方的胸膛上抽出,带出一道汹涌的血箭。

因为在后面,又有一双铁掌直直拍下。

“小杂种!该你死了!”

这个偷袭者显然身手不凡,这个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及时许云鹤已经及时抽手,但是等他转过身来的时候,正好迎上对手的双掌,来不及出手抵挡,许云鹤的胸膛上,就结结实实地受了对方的两掌。

对手的眼中一抹喜色一闪而过,正想在补上两掌结果了许云鹤的性命,谁知dào

这时候,许云鹤的双目忽然一瞪,垂在身下的双手,闪电般抬起,拳头重重地击打在了得yì

忘形的对方腰间。

大喜转为大惊,随后又转为大恐,一阵骨骼碎裂声,双掌偷袭成功的对手,再次像之前的偷袭者一样,口吐鲜血地倒飞了出去。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是,他的腰间出现了一个大洞,里面,有一个圆滚滚的东西飞了出来。

而更让人胆寒的是,许云鹤的身上,依然没有一丝一毫的伤痕。就连脸色也是平静如常,只有那一双金黄色的瞳孔,两簇火焰在瞳孔中跳跃,看上去非常地诡异。

许云鹤转身,身后却突然扑上来一个人,张开双臂抱住了他的两条胳膊,束缚了许云鹤的行动。

“快来!我抱住他了!”

杀红了眼,真的有人是不怕死的。

见到良机,马上有人挥舞着利刃冲了过来。

行动受制,许云鹤却依然不慌乱。双臂陡然一振,抱在自己身上的那个人,两胁的软骨,一起被打折了。

但是对方非常的顽强,依然咬紧牙关抱着许云鹤,就是不松手。

而这时候,身前一刀,头顶一把月牙铲,左侧一柄长剑,右侧一杆枪,都贴近了许云鹤的身体。

许云鹤原地一个旋转,身后人早已身受重伤,被他身不由己地翻身飞了起来,一个横扫,措手不及之下,身后人,直接被前面的那把刀刺穿胸膛,脑袋一歪,就死翘翘了。

他的人虽然死了,一双脚却没有闲着。余势不减之下,脚后跟重重地磕在了持刀者的左侧太阳穴上,分毫不差,又结果了一条性命。

而这时候,两边的枪和剑,还有头顶上的月牙铲,都已经来不及抵挡了。

许云鹤双目圆睁,全身一抖,就站在原地不动了。

一剑,一枪,一铲,全都落在了许云鹤的身上。

长剑刺在了左肋上,月牙铲砍在了头顶百会大穴上,长枪刺在了右侧腹部,许云鹤挺得笔直,纹丝未动。

六大家子弟,身上的每一件兵器不是凡品,纵使做不到削铁如泥,但是砍人却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但是就这么刺在了许云鹤的身上,许云鹤身上的衣物都被毁掉了,赤裸的肌肤上,雪亮的锋刃,却始终无法刺入那看似柔弱的脆弱肌肤内。

一声怒吼,许云鹤手臂在身前挥舞,一个旋转,刀、枪、铲,三样兵刃一起脱手,向着不同的方向远远地飞了出去。

许云鹤闪身向右进步,一拳击出,重重地打在了那人的肋骨上,将其吐血打出。

随后,许云鹤势如闪电地再度后退,一个进步又出现在了另一人身前。

单手抓住对方转身欲逃的肩膀上,许云鹤将自己的脑袋伸到前面用力在对方的脑门上一顶。

“哗啦”一声,就像是西瓜被砸碎的声音。

许云鹤抬起头来,脑袋上白的红的沾染了一大片,鲜血还有脑浆混在一起,粘在他的长发上,从他的头顶向脸颊上一滴滴地滑落,本就怒气勃发的一张脸,此时看上去,更多了一种狰狞可怖的感觉,令人不敢直视。

许云鹤甩手一扔,这个脑袋开瓢的倒霉鬼,就真的变成鬼了。

而这个时候,前面拿月牙铲的攻击者,已经逃出去七八米远了。

许云鹤却不肯放过他,双脚在地上连点,以比对方更快的速度冲了过去,吓得对方肝胆欲裂,一个趔趄,竟然自己滚在了地上。

脑袋上的脑浆还有鲜血,顺着许云鹤的长发一路洒在地上,乱发飘扬,一双金黄色的瞳孔,看上去彷如地府鬼差。

第一百零六章 许家的荣誉

眼看着彷如绝世凶神的许云鹤杀至,惊慌失措之下,对方一个翻滚滚到了旁边人群之中,两手向中间一拉,就把身边的两个人给推到了自己的身前,挡在了许云鹤的前面。

眼看着许云鹤速度丝毫不减地冲了过来,那两名被迫推到台前的倒霉鬼,无奈之下双双刺出手中的长剑,不为杀敌,但求能稍微阻得许云鹤一阻。

面对两把雪亮的长剑,许云鹤依然故我,不闪不避,蛮横地向前横冲直撞过去。

两把长剑,一左一右,分别刺在了许云鹤的左胸心脏处还有右肋,锋利的剑锋,却没有刺入许云鹤半分肌肤。

许云鹤继xù

向前大踏步前进,两把长剑被弯成了一个可怕的弧度,尖锐的剑尖,就刺在许云鹤赤裸的胸膛上,却始终无法刺进半分。

“嘣!”

两声短促的崩裂声几乎同时响起,刺在许云鹤胸膛上的两把长剑,在同一时间内被崩断,化为数截,崩向了四周。

许云鹤闪身进步,失去了随身武器的两人,已经无法逃避死亡的命运。

双手一左一右抓在了两人的两肋上,强dà

的力量瞬间爆fā

,许云鹤的五指,深深地陷入其中。

两声凄厉的惨叫,许云鹤甩手将两人向两侧推开,继xù

向前前进。

身后两侧,只留下了两具胸侧喷血的尸体,将大地染得片片血红。

许云鹤丝毫不顾,越过两人,就看到自己的目标,此时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再度逃窜到了前面。

目光一凝,许云鹤身躯微微向下一蹲,脚下奋力一蹬,强dà

的反冲力,将许云鹤如离弦的箭一般射到前面。

瞬息之间出现在那人身边,许云鹤一把抓住对方的头发,将他背对着自己拼命逃亡的身体,硬是给掰了过来。

许云鹤看到的,是一张惊骇欲绝极度扭曲的面孔。

下一刻,但听得清脆的一声骨折声,这张惊骇欲绝的脸孔一个抽搐,随即脖子一歪,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他的脖子,软软地垂在下面,直接耷拉到了地上。

许云鹤,一手就扭断了他的脖子。

甩开这一具尸体,许云鹤转身,面对着众人。

再也没有人向他偷袭,再也没有人敢对着他抬起手中的各式神兵利器。

血勇之气,只能逞得一时之勇。亲眼看到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地倒下,被热血激发出来的热度一冷却,谁还能长久地保持之前的那份血勇?

以重凌寡的时候,他们可以无所畏惧,因为他们认为自己处在绝对的优势。

当强弱之势逆转的时候,他们依然可以悍不畏死一波又一波地冲上来挥剑抡刀,因为在他们的血液里,有着一份江湖人与生俱来的亡命徒的血气。

但是,当自己一方的攻击完全无效,身边人一个个地倒下却没有给对方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没有哪个人,还能继xù

当自己的亡命徒。

刀枪不入,拳脚无效,许云鹤一瞬间就从一个修为一般的毛头小子,变成了一个刀枪不入的不死金刚,这已经不是敌强我弱那么简单了,而是变成了一场毫无胜算的必败之局。

而这一场必败之局,唯一的赌注,就是自己的性命。

亡命徒终究只是一时的血勇所为,真的亡命徒,早就已经没有命了。

面对许云鹤那双金黄色的眼眸,人群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视,开始很有默契地向后一步步撤tuì



一身的鲜血污物,原本缠在脑后的长发披散开来,搭在两鬓,本是一名清秀俊美的少年,此时却成了一名名副其实的地府阎罗。

“还有谁?想要我许云鹤的命?”

无人应答,甚至没有人敢与他对视。

“你早已被逐出家族,许姓,你根本不配使用!”一声怒喝,在许云鹤的身后响起。

许云鹤猛然回头,看到的,是一面与自己眼神中的色彩十分相似的金黄色。

与自己不同的是,这一片金黄色,并没有那种灼热的气息。

金黄色的洪流,瞬间就将许云鹤的身躯淹没。

“许国容什么时候来的?刚才好像没有看到他啊!

许云鹤被淹没在洪流中久久未出,胆寒的人群中,渐渐多出了一些议论的声音。

“这是许家的地盘,他们家里来了多少人,你怎么会知dào

?藏到现在才出来,真亏他能忍到现在!”有人冷笑道。

“不管怎么着,现在那个怪物终于被解决了,这心里,终于可以踏实了!”有人庆幸道。

“那可未必,你见过这么厉害的狠角色吗?那么多人用尽各种手段都伤不了他,许国容的‘金石流’虽然厉害,但也不见得就能制服得了他!”

“快闭上你的乌鸦嘴!老子可不想死在他手里!”

“哼!你以为……”

纷纷扰扰的议论声,忽然停下了。

金黄色的洪流,依然保持着那种绚烂的金黄色,从许国容宽大的袍袖中滚滚而出,仿佛无穷无尽一般,持续不断地流出,流到许云鹤停留的位置,随即陷入地面,消失不见。

但是现在,从金黄色的洪流中,传出了一声声沉重的脚步声。

那一声声的脚步声,步履沉重,中间的间隔很大,一声声传出,敲打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中,心脏,就随着这一声声的脚步声,而一阵阵地震颤着。

脚步声依然在继xù

,金黄色的洪流也依然在继xù

,一切都在继xù

,一切都没有改变。

但是在实jì

上,还是发生了一些改变。

“噗通!”

一声响,人群中,忽然有人倒下了。

而这一声,就像是开起了一个信号一样,紧随其后的是一声声连绵不绝的“噗通”声,本是几十人聚拢在一起,此时一个个倒下,犹如多米诺骨牌一般轮番倒下。

而那沉重的脚步声,依然在继xù



不一会儿的工夫,所有人都倒下了。一个个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竟像是死了一样,偏偏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要不是胸口上一起一伏微弱的呼吸,这群人,更像是死人,和地上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没有两样。

到了这时候,金色洪流中,那阵脚步声,终于停了下来。

而许国容,虽然没有昏倒,此时却也是一脸冷汗,面色煞白。

从金黄色的洪流中,缓缓走出了许云鹤的身影。

一头长长的头发飘扬在风中,满脸的血污,狰狞可怖的外表难以掩饰住其双目中那团金黄色的火焰。

“你……你怎么没事?”许国容明知dào

不应该,却依然无法控zhì

自己不去惊叫。

“能将武功和幻术结合到一起,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人。”许云鹤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如此说道。

“你……你也知dào

幻术?”许国容看着许云鹤的眼睛,严肃了许多。

“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你们这些人,才知dào

一切!”许云鹤一声冷哼,从金色洪流中,缓缓走出,走向许国容的方向。

许国容一惊,想要收招向许云鹤出手,却惊骇地发xiàn

,自己的全身居然变得僵硬无比,根本就动弹不得。

依然保持着原来的那个姿势,金色的洪流,依然从他的袖口中源源不断地涌出,随后落到地面上,继xù

在地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许云鹤已经走到了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许国容一张脸上冷汗滚滚而出,心中的惊惧已经提高到极限,却依然无法将自己的身躯移动。

在许国容身前半米,许云鹤停了下来。

“你的那个什么‘金石流’很不错,将武功和幻术结合到了一起,在里面,我险些迷失在那些虚幻的幻境中无法自拔,但是你不会知dào

,在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人在保佑着我。”许云鹤伸出一只手,按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也只有在这一个瞬间,许云鹤双眸之中的金色火焰,稍稍减弱了一些。一丝柔情,出现在他修罗般的容颜上。

“你本不必如此的。”一声叹息,在许云鹤的身后响起。

“我不想如此,但是命运,将我推到了这里。我,别无选择。”许云鹤似乎早已预料到了身后人的身份,并不回头,冷冷答道。

而就在这个时候,全身僵硬动弹不得的许国容,急得一脑门子冷汗,忽然发觉自己的身体又恢复了正常,顾不得感叹劫后余生,他一个跳步,就向后飘出了数丈之远。

眼睁睁看着许国容逃窜,许云鹤却并没有要追赶他赶尽杀绝的意思。

许云鹤转身,身后,是许国图威严的身影。

“你刚才故yì

拖延,是早就猜到了我要出手,对吧?”许国图说道。

“你想要我的命,对吗?”许云鹤没有回答,而是忽然问道。

“你今天杀的人,太多太多了。”许国图转头看着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缓缓道。

“他们的死,和你就没有关系吗?”

“为了许家的荣誉,我别无选择。”许国图缓缓抬手,将自己的手,按在了腰间的长剑剑柄上。

身上还缠着绷带,血痕若隐若现,依稀宛然。

许国图却缓缓地从腰间抽出了长剑,光洁的剑身上,一泓秋水般的光泽,在阳光下闪亮耀眼。

“原来,你早就知dào

了一切。”剑身上的反光映在了许云鹤的脸上,他却视若无睹,只是这样说道。

“不早,太晚了一些。当我知晓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许国图将剑尖指向了许云鹤。

“为了许家的荣誉,所有人,包括许家族人的性命,都可以牺牲掉?”许云鹤惨然笑道。

“为了许家的荣誉,我别无选择。”许国图望向许云鹤,又加道,“你,也同样别无选择。”

“别无选择!好一句别无选择!”许云鹤恨声道。

“既然别无选择,那就抛开一切去接受吧!”

纵声长啸,许云鹤凌空跳起,双手箕张,一团金黄色的火焰,迅速包裹在了他的身上。

“御龙炼!”

一声怒喝,许云鹤包裹在身上的金色火焰,瞬间分化为九道金黄色的火龙,闪电般冲向了地下长剑斜指的许国图。

九条巨龙,瞬间就出现在了许国图的身边。

而许国图的身边,依然只有一柄雪亮的长剑。

九道火龙,裹挟着炽热的高温,刚一靠近地面,隔着地面还有半米多高,竟将地面都融化成了液体。

而在中心位置,孤身一人的许国图,就被九道火龙包围在了中心。

空中的许云鹤双手五指向中心一握,九道火龙,瞬间向中心冲去。

面对包围在身边的九道火龙,许国图依然握着手中的那柄长剑,身陷重围,他却依然淡定,只是挥剑向四周平平地挥舞了一下。

那一下挥舞来得如此随意,速度慢得像蜗牛,也没有什么强劲的力量,就这么平平无奇地一挥舞,既没有凌厉的风声,也没有闪亮的剑光,也没有纵横犀利的剑qì

,也没有光辉璀璨的元气辉光。

所能见到的,惟有那一柄秋水般耀眼的长剑,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阳光。

但就是这么平平无奇地一挥而过,九道来势汹汹的火龙,那足以烧熔掉一切的致命高温,竟然就在距离许国图还有两米多远的时候,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身在空中的许云鹤神色一变,从天空中一跃而下,头上脚下,双手成拳,无畏无惧地冲向了地下的许国图。

抬头看着直落而下的许云鹤,许国图将手中的长剑轻轻抬起,向着天空中的许云鹤,轻轻地一刺。

依然和之前一样,许国图的动作还是那么慢吞吞的,一团温吞水,动作缓慢而又随意,也谈不上有什么精妙的招式。面对来势凶猛的许云鹤,他只用这随意的一刺来应对。

许云鹤纵身落下,在许国图的头顶上方双拳重重击出,一道金黄色的洪流从双拳拳心中喷涌而出,而他自己,则凌空一个跟斗,一个倒射落到了远处的地面上。

脚尖在地上一点,许云鹤随即却控zhì

不住自己的身形,脚步在地上连点连退,又在地面上踉踉跄跄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许云鹤伸出手来,摸上了自己的胸口。

拿开手,许云鹤将它放到了自己的眼前。

手指的指尖上,满是殷红的鲜血。

几十人亡命攻击,各式各样的奇门兵刃独门武功,都没能划破许云鹤的一点肌肤。

但是许国图这平平无奇的一刺,竟然毁掉了许云鹤的无dí

之身。

“你果然藏得很深。”抬头看向对面的许国图,许云鹤冷冷道。

“我知dào

你在想什么,但是其实你错了。我不是武皇,我真zhèng

的修为,依然是武王。”许国图从许云鹤的眼神中看出了许云鹤的想法,摇摇头回答道。

“你觉得……我会相信吗?”许云鹤回头,身后的地面上,鲁萧雨,宋举贤,都躺在了地上,昏迷不醒。

“他们之所以倒下,其实是因为没有防备到你的幻术。我从来都没有想到,你小小年纪,不但在武艺上有着不俗的天赋,在幻术一途上,竟也有着如此不凡的造诣。”许国图手中的长剑垂到了地上,刺伤了许云鹤,他反而不急于出手解决掉许云鹤了。

“我不会什么幻术!幻术,是你兄弟自己的!”许云鹤看向藏在许国图身后的许国容,冷笑道。

“你不必否认,国容的金石流有多大的能耐,我这个当大哥的,是最清楚的。我们三兄弟,还有国煌……他……”说到最后,提起了许国煌,许国图停下了话头。

“你早已知dào

了一切!”

“并不早,当我知dào

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

“无可挽回,你现在,不是已经在挽回了吗?”

“为了许家的荣誉,我别无选择。”

“许家的荣誉……为了许家的荣誉,什么都可以牺牲吗?承方,也是被你牺牲掉的一部分吗?”

“身负许氏这个姓氏,就要承担起为家族荣誉牺牲一切的责任。即使是我的儿子,包括我自己在内,都没有选择。”停顿了一下,许国图沉声道,“一切,都是为了许家的荣誉!”

“荣誉……家族荣誉……许家的荣誉……”许云鹤冷笑连连,忽然一声大吼,“这样一份由谎言与鲜血编制出来的荣誉,我许云鹤,不稀罕!”

许云鹤身似鬼魅般纵身扑向许国图,金黄色的洪流,瞬间淹没了天地,将许国图孤独的身影,也包裹在其中。

但是片刻后,吞噬天地的金色洪流,突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许国图,依然好端端地站在原地,连脚下的位置,都没有移动半分。

新伤未愈,许国图的脸色略显苍白,但是那种从骨子里发出来的威严气息,却依然保持着久远的影响力。

而许云鹤,则躺在了许国图身前的土地上,赤裸的胸膛上,多出了又一个新鲜的伤口。

这一个伤口,出现在许云鹤的左胸,不偏不倚,就在他的心脏的位置上。

而此时,落在许云鹤心脏之上的伤口上的,是一把长剑,是许国土手中那把秋水长剑的剑尖。

(PS:不好意思,今天迟了,抱歉!)

第一百零七章 未死

长剑刺入心脏三寸,大半截剑身还露在外面,但鲜血,已经顺着剑身一股股地向外冒着。

一剑穿心,许国图手中的剑,已经刺穿了许云鹤的心脏。

相信只要许国图拔出手中的剑,许云鹤的心脏就会在一瞬间喷出一道磅礴的血泉。

而到了那时候,许云鹤,必死无疑。

其实,就算是现在,许云鹤,也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可能。

一剑穿心,谁还能在心脏被刺穿的情况下继xù

存活?

不拔剑,许云鹤也只不过能苟活一段时间而已。

许云鹤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许国图那威严的双目,而对方,也在俯视着他,静静不语。

良久,许国图终于开口。

“武帝果然是我所不能企及的存zài

,他把你从武师提升到武宗,随后你又一路提升到现在的武王四品,还拥有了刀枪不入的不死之躯。这样的能力,我只能说一声望尘莫及。”

“现在……我就要死了……”许云鹤张口,却发xiàn

自己的嗓子都已经哑了。

许国图点头:“是的,你就要死了。”

“原来你……才是许家的最强者……”许云鹤惨笑,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身体内的生命气息在一点一点地流逝,他反而有了一种解脱般的快感。

“你错了。”许国图摇头否认,“这个世界远比你想象的要广阔,许家,也比你想象得更加大。像我这样的人,在大齐,至少有数十人。”

“这么多?原来,我一直都不过是一只井底之蛙啊……”许云鹤仰躺在地上,流失的鲜血太多了,他已经开始觉得头晕目眩了。

许国图走了过来,站到了许云鹤的身前,正好可以让许云鹤躺在地上也可以看到他。

“武帝,是我所不能企及的存zài

。我不知dào

你从里面到底得到了多少,但是我可以告sù

你,你的修为虽然在现在达到了武王,但是你根本就不明白到底什么才是武王。欲速则不达,你的提升速度前所未有,但是仅仅有修为,你还算不得武王。”

“这句话……宋举贤也曾经说过……”许云鹤的眼皮开始觉得沉重,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喉咙变得非常灼热,他变得非常想要喝水,想要大口大口地喝。

他明白,这是缺血过多的症状。但是现在,再多的水,也已经救不了自己的命了。

“宋长老太过于养尊处优,几十年锦衣玉食,未曾动用过自己的武功,修为虽在,却已经失去了武者的警觉心。你的机智诡变胜过他,但是如果你能多给他一点时间,现在倒在地上的人,绝对是你不是他。”许国图有问必答。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许云鹤疲倦地闭上双眼,语气也变得非常虚弱。

“你快要死了。”许国图平静道。

“我知dào

……”

“为了家族的荣誉,你必须死。但是这整件事,都是国煌一手所为,你本是无辜的。虽然为了许家我不得不杀你,但是在最后,我会尽量满足你的要求。”

“族长……果然是赏罚分明啊……”许云鹤闭目说道,虚弱无力的声音中,透着浓浓的嘲讽。

“你不在我这个位置,怎么能明白许家荣誉的分量?年轻人,你还没有经lì

过成长的伤痛,心智未熟,我不怪你。”许国图看着许云鹤胸口的伤口鲜血流速开始变缓,威严的目光中,有一丝淡淡的怜悯若隐若现。

“不怪我……不怪我……”许云鹤摇头冷笑,“我又何需你的原谅!这样一份用谎言和鲜血编织出来的荣誉,有什么资格值得我去维护?”

“你还是太年轻,如果你没有卷进这件事里面,假以时日,你会明白我今天所说的这些话的含义。”许国图叹了一口气,将自己握在剑柄上的手,慢慢地握紧。

“现在,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许国图最后问道。

许云鹤闭目摇头:“没有了!杀了我吧!”

“这一切……都是命……”许国图叹气,五指把住剑柄,用力向上一提。

长剑从许云鹤的胸口被猝然拔出,紧随剑锋之后,一道汹涌澎湃的血剑,也跟着喷上半空一尺有余。

紧接着,血箭去势已尽,无力地落下,从许云鹤的伤口上,缓缓地流淌到胸口上,然后从许云鹤的胸侧,汨汨地流淌到地下。

血光中,许云鹤睁开眼睛,最后看了一眼天空中的那片永恒的蔚蓝,最后一个讥嘲的笑容,凝固在了他的脸上。

一切,都结束了……

……

“公子,他不会真的死了吧?”

一片黑暗中,有人在说话。

“不会死的,颜颜着紧的人,哪里会那么容易死?连观心玉都给了他,想死都难呐!”一个年轻的声音如此说道。

颜颜?

骤然听到这两个字,许云鹤霍然睁开双目。

眼前,帷帐低垂,第一眼所见到的,就只有那白色的床帐顶。

床?

许云鹤大脑中一片空白,定定地盯着头顶的床帐看了好一会儿,他才忽然想起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自己……好像……已经死了?

之前的记忆犹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许国图、鲁萧雨、宋举贤、黑衣女子,……曾经发生的那一场血战,在许云鹤的记忆中,一一恢复过来。

自己死在了许国图的剑下,这里,难道是地狱?

被心中这个想法给吓了一跳,但随即,那一丝丝的忐忑恐慌,又消失掉了。

就算死了又怎么样?自己,有的选择吗?

向床边转身,许云鹤却险些又一头倒在床上。

刚一动,一种季度疲倦的感觉,就从全身上下的每一处肌肉中传递过来。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疲倦感,全身绵软无力,就连一根小手指头,都懒得动弹一下。刚刚醒过来,许云鹤却有一种十分强烈的欲望,极想再次倒在床上继xù

昏睡。

但是现在毕竟已经有了意识,许云鹤强忍住疲倦,费力地搬动自己的双腿,低头找了找,却没有发xiàn

自己的鞋子。

自己的鞋子呢?

许云鹤将身体伏低又找了一遍,一无所获。

当了鬼,怎么好像还是要和活人一样要穿鞋子?

许云鹤在心中自嘲,一无所获之下抬起头来,迎面,看到了一双火焰般的双眼。

许云鹤从来都没有看到有人,可以有这么一双眼睛。

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却更突出了两双幽暗深邃的眼眸。在这双眼睛中,有一团火焰在燃烧。

那里面,燃烧的是生命,是信心,是让人无法移开双目的炽热。

被这双眼睛吓了一跳,许云鹤一个翻身,用力过猛,险些又倒回到床上。

“你在找什么?”声音很温和。

“我在找鞋子……”许云鹤好不容易坐好,话刚说了一半,他就讷讷地说不下去了。

这时候,他终于看清楚了那双火焰双眸,到底长在了什么人的身上。

那人是一名男子,却看不出真zhèng

年龄来。身骨嶙峋的身躯,却异常得高大。一身寻常的白袍,套在他的身上,就好像竹竿子套上了被单,忽扇忽扇的,显得极不合身。但是他这副身材,好像根本就找不到真zhèng

合适的衣服。

而再看他的面容,也是瘦得让人心惊。

略显修长的面骨上,包裹着一层蜡黄色的皮肤,薄薄的,在两颊又深深地凹陷下去。看上去就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但奇怪地是,在他的脸上,却又见不到一丝的皱纹,一头长发也是乌黑油亮的色彩。

瘦子到处都是,但是瘦成他现在这个样子的,许云鹤还真的是第一次见到。

“你也是鬼吗?”见到如此奇形异状的人,许云鹤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如此。

原来,他以为自己死了,所见到的,额必然是鬼。

那人愣了一下,随即微笑了起来:“你觉得呢?”

“这里,就是地狱吗?”许云鹤转着头像两边看去。

床的外围,是一间很寻常的家居房间,桌椅板凳样样俱全,就像是一家很普通的人家,充满了浓浓的烟火气,却怎么都无法跟那个传说中阴森可怖的地狱联系在一起。

“鬼,也是要住在这种地方的吗?”许云鹤问道,回过头来,却看到那双火焰般的眼睛,竟然在笑。

“你以为,自己死了?”声音依然很温和。

“能不死吗?这里被人刺穿了,想不死,也没办法啊!”许云鹤伸手指向自己的胸膛,却惊讶地发xiàn

,自己的身上,居然穿上了衣服。

自己死的时候,好像……上半身完全是精赤的?

许云鹤吃惊不小,伸手将自己胸前的衣襟撕开,低头一看,自己左侧胸膛上,上面竟然完全看不到有伤口的存zài



“做了鬼,难道连生前的伤痕,都不复存zài

了吗?”许云鹤抬头问道。

“你为什么总是觉得,自己变成鬼了呢?”那枯瘦男子问道。

“我被人从这里……”许云鹤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一剑刺穿,死了,难道不变成鬼?”

“那你觉得,我也是鬼?”枯瘦男子看着许云鹤,火焰双眸中,有一丝隐隐的笑意。

“做了鬼,见到的,当然也是鬼了。”

“你以前做过鬼?怎么知dào

的这么清楚?”枯瘦男子又问道。

“没做过鬼,难道就不能听人说起吗?在乡下,这种鬼故事,是最有意思的了。”

“活人,还没有变成鬼,他们,又是怎么知dào

鬼的故事的呢?”枯瘦男子又问道。

“这个……”这个问题把许云鹤给问住了,张口结舌,他说不出话来了。

“哈哈哈哈……”看着许云鹤张口结舌的样子良久,那枯瘦男子忽然仰天大笑起来,一仰头就露出他那枯瘦如鸡脖的脖颈,上面遍布着暴凸的青筋。

谁能想到,如此孱弱的身躯,竟然能发出如此惊人的大笑声,声震屋瓦,且久久不绝。

“你笑什么?”许云鹤有些着恼了。

眼看着别人大声欢笑而自己却毫不知情,没有什么比这种感觉更让人恼火的了。

“没什么……没什么……只不过好久……好久没有这么开心地笑过了……”枯瘦男子闻声收起笑声,但是眉梢眼角,依然隐含着浓浓的笑意,这却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

“想笑就笑好了!在上面被人欺负了十几年,在下面,也还要被鬼欺负!”许云鹤冷哼道。

“你不要生气,我并没有要嘲笑你的意思。”枯瘦男子收起笑容,正色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许云鹤反问道。

“我只想告sù

你一个事实,”枯瘦男子看着许云鹤,眨了眨眼睛,眸中的火焰忽明忽暗,“虽然你有着很丰富的做鬼的准bèi

,但是很遗憾,现在,你但这些准bèi

,还没有它的用武之地。”

“你什么意思?”许云鹤将前一个问题又重复了一遍,但是眼神和语气,完全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很简单的意思啊,就是现在的你,依然活蹦乱跳的,有呼吸有心跳有影子,大活人一个,想要做鬼的话,跑到外面的城楼上从上面跳下来,或者就在这里,在下出去给你找一根绳子,你就在房梁上悬梁自尽,就地解决。怎么样,在下为阁下想的这两个方案,可还合你的意?”枯瘦男子又眨了眨眼睛,看着许云鹤。

“你……”许云鹤知dào

对方在开玩笑,神色不善地看着对方。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贪生怕死的人见多了,像阁下这样没死却还认为自己是个死人的人,在下倒还是首次见到呢!”枯瘦男子摇头苦笑,伸手指了指许云鹤的胸膛,“你摸一摸这里,看看这里有没有‘砰砰砰’的感觉?”

许云鹤迟疑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左手按在了自己的胸膛上,一阵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从胸膛的肌肤上,透过手掌心,可以很清晰地感受到。

“三爷爷,给他一双鞋!”枯瘦男子忽然转头向外面喊道。

话音刚落,许云鹤就看到一道黑影极速落到了自己的床边,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自己的脚下。

那是一双鞋,一双普通的布靴。

许云鹤没有马上穿上那双靴子,反而探头探脑地向外张望。

以他如此敏锐的观察力,加上枯瘦男子又提前开口作了提醒,他却完全没有看到这双靴子,是从什么地方飞出来的。

“别看了,三爷爷不想见你,你一辈子都别想找到他。”枯瘦男子看出了许云鹤的意图,微笑道。

“你……”许云鹤又将自己的手掌按在自己的胸膛上,张口结舌。

“我什么?”枯瘦男子神mì

微笑。

“我……”

“你什么?”

两个人的对话,非常有意思。

“我真的没死?”隔了好久,许云鹤忽然发问。

“你把鞋子穿上,出去自己试试,不就知dào

自己是人是鬼了?哦,对了,我记得民间有种说法,鬼是不能暴露在阳光下的,现在正好是个大晴天,你可以出去走走。啊,也可能是我记错了,你可能真的是鬼,出去真的见到了阳光,说不定你直接就化成飞灰灰飞烟灭了。呀,这个不好!这个非常不好!安全起见,我觉得你还是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哪儿也不去的比较好!哎!我还没说完呢!你跑什么?”枯瘦男子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许云鹤穿上靴子,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枯瘦男子收声,看着许云鹤狂奔出去的身影,没有再笑。

摇摇头,他甩动着自己宽大的衣袖,施施然地跟着走了出去。

踏过门槛,穿过门廊,绕过厅堂,走到门外,温暖灿烂的阳光,从天空中直射下来,映得每个人心里暖暖的,很舒服。

这是此刻许云鹤心中唯一的想法。

站在大街中央,身边人来人往,稀稀落落的,却没有人有和许云鹤一样的美好心情去欣赏阳光。

对于一般人来说,现在刚过午后,正是一天中日照最强烈的时候,虽然炎炎夏日已经过去,但是秋老虎的余威犹在,除了许云鹤这个披头散发状似疯癫的人站在大街上傻乎乎地晒着太阳,可没有人陪他一起发疯。

“今天的阳光,不错吧?”枯瘦男子走到了许云鹤的身后,含笑问道。

“从来都没有发xiàn

,原来能在阳光下沐浴,是一种多么难能可贵的享shòu

!”许云鹤闭目感受着洋溢在身周的温暖,感慨道。

“重获新生的感觉,很不错吧?”枯瘦男子站到了许云鹤的身侧,与他并肩站在一起,问道。

“嗯!我本来以为自己死了,却没想到,我居然……居然还活着……”许云鹤说着说着,语音忽然有些哽咽,鼻腔中,竟然有一丝酸酸的感觉。

“想哭吗?死而复生,这是一件多么值得庆贺的事情啊!”枯瘦男子抬头望向天空中飘过的朵朵白云,意有所指地说道,“活着,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你还活着,就要尽全力去笑。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一个四人,都有机会复活的。你如此幸运,要懂得珍惜。眼泪,是为逝者而流的。”

第一百零八章 倾城太子

“我为什么还活着?”享shòu

着这得来不易的生之喜悦还没多久,许云鹤忽然又想到了之前那一段血腥悲壮的记忆,转头严肃地问道。

“你看看这个。”叹了一口气,枯瘦男子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了一个小东西,伸到许云鹤的面前。

红色的细绳缠绕在枯瘦男子的手指上,绳线末端,悬挂着一个小小的玉像。

“这是……”一看到这个玉像,许云鹤脸色大变。

许云鹤伸手欲要抢回,却没想到那枯瘦男子早有预料,一伸手就收了回来。

“还给我!”许云鹤怒道,脸色前所未有的愤nù



“这个东西,对你很重yào

吗?”枯瘦男子将手掌紧握,眨着眼睛笑道。

“快还给我!”望着枯瘦男子含笑的眼睛,许云鹤心中愈加恼怒。

“你说给你,我就要给你吗?”枯瘦男子将手背负在身后,就是不给恼羞成怒的许云鹤。

“那是我的东西,你凭什么不给我?”许云鹤动了真火。

“你说是你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吗?这上面,好像没有写你的名字。这么美丽的小姑娘,怎么会在你一个男人的手中呢?搞不好,这是你从那个美丽的小姑娘闺房中偷出来的呢!呀呀呀!要是这么说的话,阁下还是一位采花贼呢!能采到如此国色天香的绝世美人,阁下真是艳福不浅哪!快跟我说说,这位小美人,是阁下在哪里遇到的?家居何处?姓甚名谁?芳龄几何?有无婚配?”枯瘦男子越说眼睛越亮,但是和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许云鹤的一双眼睛,就要喷出怒火来了。

“你胡言乱语些什么!快把那东西还给我!”许云鹤的怒火腾的一声就冒了上来,向前一个箭步闪进,就要抓住枯瘦男子背负在背后的手。

眼看着许云鹤扑了过来,枯瘦男子一点都不惊慌,向旁边一移,很轻巧地就躲过了许云鹤的偷袭。

而许云鹤,却在扑击落空之后,竟然收不住自己的势头,一个倒栽葱,栽倒在了地上。

“这是你自己摔倒的,我可没有碰你,你可不要赖上我哦!”看着许云鹤摔了个狗啃泥,枯瘦男子摆了摆手,赶紧和自己撇清关系。

许云鹤吃力地从地面上抬起头来,看着一脸无辜相的枯瘦男子,双目中,满是惊骇。

“我……我怎么……怎么会……”许云鹤双手撑地依然倒在地上,满脸的惊骇之色,竟然忘记了自己应该先从地上爬起来。

“你怎么了?”枯瘦男子走了过来,蹲在许云鹤的身前,微笑着问道。

“我……”许云鹤张口欲言。

“是不是觉得现在全身无力,丹田之内空空如也,一丝一毫的元力都找不到了?”枯瘦男子笑着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许云鹤面色沉凝,问道。

“一剑穿心,你以为这样的伤害,能一点代价都不付出吗?”枯瘦男子叹了一口气。

“我付出了什么代价?”真的得知了真相,许云鹤反而冷静了许多。

“你还是先看看这个吧!”枯瘦男子一伸手,居然把之前许云鹤竭力抢夺却始终不给的玉像丢给了许云鹤。

许云鹤伸出双手慌乱接过,接过来就开始上上下下地细看。

但是看了一遍,许云鹤却什么奇怪的地方都没有看到。

玉像依然是那个样子,没缺一块少个角什么的,表面依然是那么圆润,拿在手中,看着那小小的人儿,许云鹤的心中,就有一丝丝的暖流缓缓流淌。

“喂,别发花痴了,看没看出什么变化来?”旁边的枯瘦男子看着许云鹤面带微笑有些发怔,伸出手来在他的眼前晃了一晃。

许云鹤“啊”的一声,面色一红,又将小玉像放到自己的眼前细看了一遍,却还是一无所获。

“没什么变化啊,还跟以前一样……”许云鹤弱弱地说道。

“真服了你了,颜颜把这么珍贵的东西给了你,可这么大的变化,你居然愣是没看到,真实白辜负了颜颜对你的这片情意!”许云鹤的懵懂让枯瘦男子翻了个白眼。

冷哼一声,枯瘦男子走了过来,伸出手直到那块小玉像上,指点道:“看看这里面,看看里面的那些裂纹!”

许云鹤顺着他的指点向里面去看,这时候,他终于看到了一些变化。

小玉像本是通体圆润,泛着温润的淡淡绿光。但是现在,在玉像的里面,多出了一些细微的小波纹,淡淡的纹路就好像水波荡漾,一条条呈圆形向外扩散,纹路很淡,如果不是枯瘦男子指点,一般人还真的注意不到。

“怎么样,看到了没有?”枯瘦男子又哼了一声,似乎还在为许云鹤的懵懂不知而生气。

“这里面,怎么会……”真的发xiàn

了变化,许云鹤马上紧张了起来,有些不安地问道,“该不会是在哪里摔的吧?我记得……”

“摔的?你倒是摔摔看,你要是能把观心玉给摔碎了,我赔你十块!”枯瘦男子气哼哼的……

“那是怎么回事?”许云鹤更加不安了,将小玉像捧在自己的手掌心中,左右看着,痛惜不已。

“一剑穿心,你没死,但是这块玉,却已经死了!”枯瘦男子看着许云鹤那紧张兮兮的样子,气这才顺了一点。

“玉死了?这是什么说法?”

“观心玉的神效,颜颜应该跟你说过了吧?”

许云鹤点了点头。

“观心玉本是天地灵气缩聚而成,这一块小小的玉中,凝聚着难以想象的巨大能量。但是之前许国图那一剑,本来你是必死无疑的,但是观心玉却护主挡下了那一剑,用它的灵气护住了你的心脉,才能让你死而复生。要不然,你以为你真的长了两颗心?”

“那现在……”许云鹤心疼地看着手中的观心玉,忐忑不安地问道。

“现在?这块玉已经完全废了,什么神效都没了,跟一般的玉石没什么两样,就剩下一个空壳了!”枯瘦男子没好气地说道。

许云鹤大为痛惜,小心翼翼地将玉像捧在自己的手心中,又从身下的下摆上撕下了一块布,珍而重之地将它包裹了起来最后又小心地放回了自己的怀中。

枯瘦男子背对着他,似乎还在为观心玉的事而感到气愤,也不知dào

刚才一直都在嘻嘻哈哈的他,从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气。

“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知dào

这么多?”许云鹤忽然想到自己到现在为止还不知dào

这个男子的身份,神色一正,问道。

“你觉得我是谁?”枯瘦男子又笑了。

“我怎么知dào

你是谁?”许云鹤没好气地说道。

“猜一猜嘛!生活这么无聊,做个游戏,娱乐一下放松放松,大家都会开心的,不是吗?”枯瘦男子却兴致勃勃,看着许云鹤还是那么爱搭不理的一副表情,又继xù

补充道,“这样,我给你一个提示,我和颜颜可是亲戚,很亲很亲的那一种。你猜猜,我和她是什么关系?”

“你也姓叶?”许云鹤双目一凝。

“你猜!”枯瘦男子眨了眨眼睛,满是笑意。

许云鹤一呆。

“哈哈哈哈……”枯瘦男子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还在不住地说道,“有意思……有意思……真有意思……”

枯瘦的身躯,这一阵大笑声却非常爽朗,透着一股跟他的身躯极不相称的豪迈。

但是没多长时间,他爽朗的笑声就不得不戛然而止。蜡黄色的脸上阵阵潮红,一手敲着自己的胸膛,却怎么都无法让那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停止下来。

眼看着对方一声声的咳嗽有增无减,许云鹤皱了皱眉,走了过去。

“不用担心,这不是肺痨,不会传染的。”枯瘦男子却在这个时候抬起头来,脸上的潮红现出一种病态的艳红,却已经停止了咳嗽。

“我要是担心这个,就不会走过来了。”看到对方没事,许云鹤又退了回来,却没有再继xù

为自己解释。

“不错,一般人第一次看到我这么咳嗽,第一个想到的,一定是有多远闪多远。看来,我还是小看了你。”枯瘦男子赞赏地看着许云鹤。

“你这是什么病?你的身体好像不大好。”许云鹤没有在意对方的赞赏,皱眉看着对方那潮红色的瘦脸。

“岂止是不大好,简直是糟透了,糟到不能再糟了!”枯瘦男子继xù

笑,随即摇摇头说道,“不说我的病了,也就那样了!现在,我可以回答你一个问题。”

“你的身份?”

“聪明!”枯瘦男子又赞叹了一声,随即缓缓说道,“颜颜应该已经把她的身份告sù

你了,她,就是玲珑公主。”

“我知dào

。”许云鹤的头微微低垂了下去,眼神中,有一丝黯淡之色闪过。

叶欢颜的身份,就像是一座大山一样,一直都压在许云鹤的心中,一刻都未曾消散过。

爱情,可以在两个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人之间擦出火花来,可以让一对对痴男怨女做出种种疯狂之事来。要不然,千百年来,为什么诗人浪漫的笔触下,爱情永远是最经典的主题?

但是爱情毕竟只是爱情,它来无影去无踪,存zài

于那一对男女的心心相印中。爱情可以不食人间烟火,但是拥有爱情的人,却依然要活在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凡间。

她是最高贵的公主啊,天潢贵胄,站在这个世界的最高端,可以说是天下最高贵的女子。

而自己呢,不过是许家一个旁支子弟,现在还被剥夺了姓氏,甚至现在,自己都不能再叫许云鹤了。

一个连姓氏都没有的人,和一个最为高贵的公主,癞蛤蟆和天鹅的比喻虽然有些不堪入耳,却也恰如其分。

两个人偶然邂逅,短短的接触,却很快就产生了感情。许云鹤从来都没有想过,有那么一天,会有一个女子,能够将自己全部的身心都占满,每一时每一刻,想起来的都是她一个人的影子。

这样的感情,是完全陌生的,却也是最激动不能自已的。

他不知dào

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他相信,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存zài

爱情的话,那么自己对颜颜的这份感情,就应该,是爱了吧?

爱上她,喜欢看着她的笑颜发痴,喜欢听着他娇嗔地称自己“刺猬”,恨不得每时每刻都能与她朝朝暮暮长相见永不分别,即使只是分别不过半月,许云鹤每每回想起来,心中除了那一份始终如一的悸动之外,还有那一丝丝的失落与苦闷。

身份的巨大差距,成了两个人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天堑。

以许云鹤现在的身份,想要和叶欢颜在一起,无异于痴人说梦。堂堂一国公主,就算不嫁给王子,至少也要嫁给高门大阀的大家公子。许云鹤这一个连姓氏都没有的无名小卒,哪里有资格被皇族看得上眼?

门当户对,或许恋爱中的两个人可以不在乎,但是两个人背后的家族,他们能不在乎吗?

如果没有奇迹发生,未来,许云鹤所能想到的唯一结局,就是两个人从此天各一方,高贵的玲珑公主,会嫁给一个和她的身份相称的丈夫,在岁月的流逝中慢慢将自己忘记。

这样残酷的结局,即使只是随便想想,许云鹤都已经觉得心里隐隐作痛。一旦化为现实,许云鹤真的不知dào

自己会不会疯掉。

他已经竭力将对此的忧虑压在心底,如今被枯瘦男子一语提及,他的心里,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是公主!她是公主!”一个声音,一直在许云鹤的心中不停地响着,怎么都无法让它停止。

“而我呢,是她唯一的哥哥。”许云鹤的情绪变化没有套锅枯瘦男子的眼睛,他却视若未见,继xù

缓缓说道。

许云鹤猛然抬起头来,震惊地望着对方。

“你就是当今的倾城太子?”

“我名叶倾城,如果你认识的人中,没有跟我重名的人的话,你说的那个人,应该就是我了。”枯瘦男子点点头,微笑道。

“我明白了。”许云鹤再度低下头去,震惊之色已经隐去,只剩下满脸的平静。

叶倾城,大齐王朝的监国太子。皇帝叶晋扬体弱多病,缠绵病榻多年,最近这几年来,一直都是太子叶倾城监国主政,是大齐王朝真zhèng

意义上的掌舵者。

许云鹤虽然对所谓的国家大事并不感兴趣,但是这些流传在民间的小道消息,有时候不是你不喜欢听就听不到的。而根据传说,倾城太子同样遗传了皇帝的身体,先天不足,也是体弱多病,正好和现在这枯瘦男子夸张的形体相一致。

“你明白什么了?”许云鹤的平静回答却又引起了叶倾城的兴趣,笑问道。

“你应该趁我昏迷的时候,一刀杀了我的。观心玉救得了我一次,救不了我第二次。”许云鹤垂着头,声音平静得可怕。

“我为什么要杀了你?我和你今天第一次见面,往日无怨今日无仇,为何要杀你?”叶倾城奇怪道。

“你什么都知dào

了,还要再戏耍我一遍,这样做,很有意思吗?要杀我,就现在来吧!不过就算是死,我也不会放qì

颜颜的!”许云鹤抬起头来,一脸决绝地望着神色古怪的叶倾城。

“颜颜……原来……你是这么以为的……”叶倾城笑了,却是冷笑。

“你以为现在的你,有要我亲自动手的资格吗?别说现在的你,就算是之前的那个你,也还没有那个资格!”一声冷笑,叶倾城向前踏出一步,也不知dào

从哪里就拔出了一把长剑,锋利的剑身,就搁在了许云鹤的脖颈一侧,搭载了肩膀上。

“像你这样的人,满天下到处都是。你以为自己有一点小聪明,又多了一点小小的天赋,就自信心极度膨胀了?你以为你自己是谁,有什么资格,要我从千里之外的京城一路追到这里,只为了亲自动手取你的性命?你未免,也太自视过高了吧?”

“那你想干什么?”许云鹤反问道,对方的话虽然句句在理,许云鹤却听着很不舒服。

“我把你从土里扒出来,又一直等了你三天,一直到现在你醒过来,你以为,我费了这么多的功夫,就只是为了羞辱你一番,然后再大笑三声砍了你的脑袋?你以为,这个世界上的人,都像你想象的那样无聊吗?”叶倾城的语音,越来越冷。

“如果是在之前,遇到你这样的人,我一定会第一时间满足你的愿望。但是现在,我不会杀你,耽搁了三天,我只想跟你说一句话。说完了这句话,我马上就会走。”叶倾城一声冷哼,将搁在许云鹤肩膀上的长剑抽回,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却也让他的脸色红了几分,微微的气喘。

“什么话?”许云鹤问道,他已经相信了对方的解释。

“不要放qì

!穷尽你的一生,都不要说放qì

!”在许云鹤的耳边,叶倾城一字一顿地说道。

“不要放qì

什么?”许云鹤一愣,不解地问道。

第一百零九章 问路者何人

许云鹤一转头,却发xiàn

,刚才还在跟自己说话的叶倾城,竟然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你现在最好乔装改扮离开这里,所有人都以为你已经死了,但是如果他们知dào

你还活着,你会死的很惨。”叶倾城的声音在空气中来回飘荡,却听不出到底是从哪个方向传出来的。

“你到底要我不放qì

什么?”许云鹤对这个问题很紧张。

“不放qì

你的选择,不放qì

做你自己想做的事……”余音袅袅,叶倾城的声音最后越来越淡,显然已经走远了。

但是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到叶倾城的踪影。

“不放qì

我的选择……可是我的选择……又是什么……”许云鹤喃喃自语,怅然若失。

“我想做的事,真的是我想做就能成功的吗?只怕,就连你自己,都不见得明白吧?”表情变幻,良久,许云鹤苦笑,叹息。

一转身,满身疲惫的许云鹤想要回到房间里去休息一下。

刚刚醒来,据说还昏迷了好几天,他真的有些累了。

但是一转头,许云鹤却一下子愣住了。

眼前,哪里还有原来的房子?

空荡荡的一片荒野,满地杂草丛生,间杂着几株灌木,正是一处最寻常不过的荒野,放眼望去连一缕炊烟都看不到。

房子哪里去了?

许云鹤大惊,猛一转头,再看自己身处的这一街道。

这还是街道吗?

鳞次栉比的商铺店户,此刻已经完全找不到半丝存zài

的痕迹。荒原,野草,几只叫不上名字的小鸟,就是原来许云鹤记忆中的街道模样。

“亦幻亦真……亦喜亦悲……”

许云鹤的脑海中,忽然出现了这么一句话来。

怔怔地站立在原地良久,许云鹤转身,向着遥不可知的远方走去。

未来的路,又要自己一个人去走了……

清晨,山巅。

“呼!哈!”从茂密的丛林深处,时不时地会传出一阵阵中气十足的呼喝声。

绕过外围那一颗颗盘根错节透不过阳光的树丛,可以看到,大汗淋漓的许云鹤,正在将自己的身体摆成一个个稀奇古怪的姿势。

两条胳膊时而在左时而在右,有时又拉到了脚底板上。两条腿也随着两条胳膊扭来扭去,全身上下有如麻花一般纠缠扭转,人体的关节曲度,在许云鹤的身上完全打破了常态,像是面条一样毫无阻碍地被扭来扭去。

而每完成一个动作,许云鹤就要一个翻身挺直身躯,口中呼喝一声,一道白色的雾气,就会从他的口鼻中喷涌而出,一直能向外延伸出一米多长。

而现在,还不是冬天。

但是看看许云鹤那一头一脸的汗水,地面上那一滩的汗迹,就知dào

,完成这些动作,许云鹤自己也不轻松。

左右扭动了好久,许云鹤最后把自己的双膝着地跪在地上,伸出两条胳膊翻转向后,从背后拉住自己的脚后跟,胸膛用力向上挺成一个直角,全身弯成了一个向上的拱桥,就保持住这个姿势不动了。

随后,闭上了双眼的许云鹤,一瞬间全身的肌肤都变得通红通红的,全身上下红得发亮,就好像里面的鲜血马上就要破体而出一样,看上去非常可怕。

但是许云鹤依然闭着双目一动不动,身体的异相,并没有影响他的内观修liàn



良久,许云鹤身上的赤红色开始褪去,速度非常快,一眨眼的功夫,红色的肌肤就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而这个时候,许云鹤也终于睁开了双眼。

双手双脚松开,许云鹤恢复了正常的姿势,站起身来,全身上下用力一抖,周身的关节,马上就“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就好像是炒豆子的声音一样。

抖完了,许云鹤向前走出几步,走到一棵大树前,猛吸一口气,忽然瞋目,全身元力急速运转,全力而发的一拳,重重地击打在了前面的一棵大树上。

“咚”的一声,紧接着又是“哗啦”一阵乱响,树上的叶子来回摇摆,枝叶乱晃,还有不少的叶子从上面落到了地下,落到了许云鹤的肩膀上还有头顶上。

“还是不行啊!”许云鹤看了看前面的大树,摇头苦笑。

刚才的一拳,直接将许云鹤的拳头打进了树干中,拳头深陷其内,现在树干上已经多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口。

一拳能起到如此厉害的效果,但是许云鹤,却只感到失望与不甘。

当日的那一场血战,许云鹤是靠激发出了在武帝秘藏中得到的灵药之力,才能在瞬间将自己的修为提升到武王,才能在当日大杀四方。

而也是在那一次,许云鹤终于明白了武王到底意味着什么。对于武道修liàn

,他有了全新的认识。

但是这一份全新的认识,是有代价的。

那一战,虽然借助灵药之力,许云鹤的实力膨胀到了极限。但是所有的得到都是有代价的,透支完自己的潜力之后,许云鹤的身体,受到了极大的摧残。

自从他醒过来,许云鹤就发xiàn

了一个让人沮丧的现实。那就是醒过来之后,自己的修为,不但没有保持在武王的最高峰上,反而连之前的武师的修为都已经消耗殆尽。

醒来之后的他,修为直接降落到了武徒六品,又被打回原形,再次成了之前的那一个废物。

一路高歌猛进,最后在最高峰,又被重重地摔到悬崖底,这种痛苦,比一点希望都不给还要来得残忍。

但是这一次,许云鹤却并没有太大的感触,只是有一丝失落而已。

或许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短短的一段时间,还不到几个月,但是所发生的每一件事,其实都改变了他很多。

爱过,恨过,被伤害过,被背叛过,所经lì

过的或喜或悲的事,都在磨砺着许云鹤那颗稚嫩的心。在失落的伤痛中,许云鹤在成长。

沮丧中,许云鹤却没有气馁。自那以后,他像个疯子一样每日苦练,极力提升自己的修为。

现在的自己,毕竟还不是原来的那一个废物。身体的痼疾一去不复返,回到了原来的起点,自己还可以再追回来!

一连两个月,许云鹤就躲在这个深山中,日复一日刻苦修liàn



被打回了原形,许云鹤的天赋却依然还在。仅仅只是两个月,许云鹤就像是坐火箭一样,从武徒六品,直接升到了现在的武师四品。

两个月横跨三个阶位,十九个品级,这样的速度,说出去,绝对是骇人听闻的神话。

但是这样的结果,许云鹤却并不满yì



在武帝秘藏的最后,许云鹤接受了那位武帝的最后传承。在之前,许云鹤一直以为所谓的武帝传承,是一种功力的传承。即使在得到了否定的回答之后,许云鹤依然以为这是什么武帝的独门秘籍之类的东西。

但是真的接受了传承,许云鹤才明白,这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武者的修liàn

,是以吸纳天地灵气转化于己身,一点一点地向上提升阶位。这是以前的许云鹤,还有这个世界上大部分武者的认识。

但是在经lì

过了武帝的传承,还有最后在许国图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的那一战之后,许云鹤才算是明白了武者修liàn

的更高境界。

修liàn

,并不只是积攒元力那么简单,没有对更高一层力量的领悟,就算你拥有再多的元力,也不算是真zhèng

的高手。

一级级的划分,其实是一点点加深对力量的领悟。如果只是单纯地累积元力,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人一辈子困在某个阶位终生不得寸进这一说了。

那位武帝传承给许云鹤的,并不是武帝多少年的功力,而是他作为武帝一步步修练上去对力量的领悟。有了这些领悟,许云鹤修练起来就事半功倍,再加上他本来的先天火灵体天赋,两个月升到现在的武师四品,其实并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更何况之前许云鹤就修liàn

到了现在的修为,现在再回到这个修为,也是熟门熟路,并没有多少难度。

许云鹤对自己的修为,并不满yì

,是很不满yì



叶倾城临走的时候,和许云鹤说过的那一句话,许云鹤一直深深地记在心里。

要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哪里有那么简单?

年少可以轻狂,年少可以不识愁滋味,但是再年少,也终究要老去。

十五岁的许云鹤,经lì

了太多,成熟得太多。

他明白,现实,远非自己喜欢就可以喜欢的。

他明白,现在的自己已经一无所有,甚至连自己的真实面目都不能暴露于人前。自己虽然还活着,但是在这个世界,其实是已经死了。

日后,自己必须活在六大家的阴影中。在自己的实力还没有提升到足以保护自己的地步之前,自己只能做个不能见人的“活死人”。

现在的许云鹤,没有了亲人,没有了师父,没有了朋友,没有了恋人,彻彻底底的孤家寡人,面对的,却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敌人。

如山般的压力,求生已经大为不易,更何况,许云鹤的心中,还背负着那么多的负担?

母亲死的不明不白,自己的身世成谜,挚爱的恋人与自己天各一方,这一切的一切,要想实现一个,都已经算是不可能的事,而要许云鹤舍弃其中一个,需yào

你和又如何甘心?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只能靠自己,靠自己的一双手。

所以许云鹤发疯一样修liàn

,虽然修为直线上升,但是他依然不满yì



现在的自己,太弱太弱,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谈何去完成那么多不可能的理想?

除了疯狂的修liàn

,他找不出还有别的途径。

苦练数天没有再迎来突pò

的良机,许云鹤沮丧过后,却也没有过分绝望。收拾起周围的乱象,许云鹤从茂密的树丛中穿过,像狸猫一样灵活。

走出树丛,许云鹤走上一条小径。小径周围满是荒草老树,荒无人烟,人迹罕至。

许云鹤的肩膀上,已经背上了一捆柴。

他要去城里卖掉柴草,换回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品。虽然他已经习惯了在野外生活,却也不能完全脱离社会。一些必需的物品,还是需yào

从外面采购的。

好在从三岁之后,许云鹤就一直在干这种活计。现在重操旧业,也没有什么难度。

背着柴草一路走着,小径扩展成了大路,这是官府修建的官道,沿着这条路一直向前走,就能走回到元城中了。

在得到了叶倾城的警告之后,许云鹤并没有离开元城,而是选择了一个许家人势力范围之外的一个荒山,悄然隐居了下来。

自己死而复生的消息,只有叶倾城知dào

。虽然对于叶倾城并不了解,但是许云鹤知dào

,对方绝对不会在救了自己之后,又把自己害死。

无人得知真相,许家的人只会把自己当成一个死人。一个死人,有必要去对他警惕吗?

所以,许云鹤留在了元城。这里看似危险,其实,只要把自己隐藏得够好,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看看许云鹤现在的样子,一张明显是乡下人缺乏营养所形成的菜色脸色,脸上茂密的络腮胡子,从下巴一直蔓延到两侧的鬓边,一副粗犷无礼的乡下蛮俗之人形象。

在细节上,许云鹤的眉毛被刻意加重了,鼻尖略略修饰,挺直的鼻梁变成了蒜头鼻。一张口,满嘴的黄板牙,谁还能认得出来,这就是那个唇红齿白丰神俊朗的许云鹤?

能做到现在这个地步,还要多亏了许云鹤的师父苏流沙的教导。

苏流沙虽然只传给了许云鹤摄生术这一门功法,但是对于其他的方面,苏流沙却一点都不藏私。许云鹤从来都没有见过有哪个人像苏流沙一样见识广博,不管是哪一门,只要许云鹤说得上,苏流沙都能口若悬河地一一道来。

这门以假乱真的易容术,就是之前许云鹤好奇,才从苏流沙那里学来的一鳞半爪。

当初学这个纯粹是为了好玩,但是现在,却要靠它来救命了。

有了这副装扮,许云鹤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这两个月来,走在路上,连一个跟他主动搭话的人都没有。虽然他曾经在街道上远远地看到过几个熟面孔,但是就算他又一次故yì

大摇大摆地从他们身边走过,也没有人认出他的身份来。

反而,许云鹤还得到了一个让人苦笑不得的消息来。

在许家的祠堂中,自己的名字,已经被摆上了牌位,被供奉在了家族祠堂中。而且自己的死,也被定性为“为救族长奋不顾身死战不退终至力竭而死”,不但没有成为罪不容诛的家族罪人,反而还成了一位英雄,等到明年家族的祭祀之日,自己还可以接受家族之人的香火供奉与膜拜。

这,也算是一种讽刺吧?

许云鹤无心去想这里面有没有许国图补偿自己的意图在里面,即使知dào

了,他心中对许国图的恨意也不会减少半分。

为了一份被鲜血和谎言编制而成的虚假荣誉,杀掉了那么多的人,差一点自己就死掉,这样的伤害,偏偏杀人者自己还一副悲天悯人的大义凛然模样,许云鹤的心里,又怎么会因为这一点聊胜于无的死后补偿而放下成见?

许云鹤已经不再去想许家,从许承方死去,从许国图说出把自己逐出家族那句话的时候开始,自己,就真的对许家没有半分留恋了。

当年将自己逼走,如今见识到了这些高层人士的丑恶嘴脸,许云鹤对这个家族,已经不再抱半分的希望。

没有家族又怎么样?自己,依然可以活下去!

走在路上,许云鹤低头赶路。

这条官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但是却没有人会把自己的目光在许云鹤身上停留超过三秒。

现在的许云鹤,不过就是一个进城卖柴的乡下汉子,又是满脸的粗鄙模样,有问路的也不会找这样相貌凶恶的,谁愿意去搭理他?

而这也正是许云鹤所希望的结果,虽然无人认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也还是不要和人有太多的接触比较保险。

但是今天,偏偏有人,向许云鹤搭讪了。

时间还早,官道上的行人还不是很多。许云鹤一路走来走了小半个时辰,见到的人,都能用一只手数过来。

而在这个时候,从远处,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蹄声连绵不绝,震动得地面颤动不已,且还在向这里靠近。

许云鹤低头赶路,自动向路旁靠过去,为对方闪出一条道来。

虽然他一直都在路旁走着,此时却依然又向外挪了两步。

现在的空间,已经足够三匹马并辔通过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在移动到许云鹤的身侧的时候,马蹄声,突然停下了。

“小兄弟,你是这附近的人吗?”一个宽厚的男声,问道。

声音浑厚,听声音,应该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

许云鹤并不抬头去看,反而微微低下了头:“回禀大爷,小的是前槽沙陀子的,大爷有何吩咐?”

一口粗嗓门,说出来,连许云鹤自己都认不出来这是自己的声音。

“沙陀子的?”那人似乎有些疑惑,“那你知不知dào

落石谷许家?”

“许家?那谁不知dào

?”许云鹤竭力让自己的语调变得粗俗与夸张,同时心中也生起了一丝警惕,“方圆几百里,谁不知dào

姓许的那一大家子?怎么,大业,你也是要到许家去吗?”

“为什么要说又呢?难道,还有别人也去了?”那人又问道。

“嗨,别提了!前几个月从外面,呼呼啦啦来了一大帮子奇奇怪怪的人,都奔着许家去了。一直到上个月,才算走了。像大爷现在才来的,倒是有点儿晚了……”许云鹤将自己所了解到的一点点说出来,心中对于自己的演技,又多出了一点佩服。

第一百一十章 母亲墓前

“哦……”听完了许云鹤的回答,那人“哦”了一声,也不说话了。

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说话,许云鹤低头行礼:“大爷要是没有别的事的话,小人就先走了!”

还是无人应声,许云鹤转身便走。

向前匀速走着,刚走出去十几米,忽然,身后马蹄声又起,许云鹤无奈地再次停下。

“大爷还有什么吩咐?”

“乌凉山怎么走,你知dào

吗?”身后那人问道。

许云鹤的眉毛挑了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大爷去哪里作甚?那里是许家的墓地,寻常人都不允许进入。”

“我去那里拜祭一位故人,好几年没有来,这里的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找不到哪一条路才是了。你别的不要多问,告sù

我路线就可以了。”

“从这条路继xù

向前走,在一个长着大榆树的岔口向右转,走上两里多地,看到一条河,再沿着那条河一直走到头,就是乌凉山了。”许云鹤伸手,指明了方向。

“向前走……向右转……再……”那人喃喃自语,似乎有些困惑。

“大爷,小的告辞了!”许云鹤拱手,继xù

向前走。

“这位小兄弟,能不能麻烦你随我一同前去,这路线太复杂了,一时之间难以记住。”那人追了上来,拦住了许云鹤的去路。

“大爷,小的还要赶早市卖掉这一捆柴,家里一大家子人,都在等着小人回去呢……”许云鹤为难道,他可不想跟这个来历不明的人一起走,更何况看样子他还和许家有什么关系,跟着他一起去许家的领地,许云鹤还不想玩的这么大。

“喏,这个给你!”一甩手,一锭银子就出现在了许云鹤的手心中,分量颇重,许云鹤初步估计,至少也有十两的样子。

“我想这些,应该足可以补偿你那一捆柴的损失了吧?”

够了,当然够了,而且是大大超标了。许云鹤背上的那一捆柴,撑死也就能卖个一两多一点,那还得是冬天大雪封山货源紧俏的时候。现在这个时间段,这一锭银子,足以买下这样的二十捆干柴。

“大爷,不是小的不愿意帮你,实在是……”许云鹤绞尽脑汁想着推辞,“……实在是小的胆儿小,平常见到那些许家的人,都是贴着墙根绕道走的。大爷自然是不怕他们的,但是小的实在是没有那个胆子。要不然小的帮大爷画个草图吧,大爷顺着路线走,肯定能走到的……”

许云鹤是一点都不想跟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去什么乌凉山,那座山不但是许家人的领地,更是许云鹤的母亲许谨瑶的衣冠冢所在地。

在没有弄清楚母亲的死因还有自己的身世之前,许云鹤很害pà

去见自己的母亲。

“这么麻烦?”那人有些不耐烦了,“有我在,那些许家的人,又能拿你怎么样?放一百二十个心,我抱你平安无事,还有银子赚!”

“大爷,小的实在是……”许云鹤依然没有妥协。

“真是麻烦!”一声怒喝,许云鹤就觉得眼前一花,还没有等他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腰上忽然被什么东西缠住了,紧接着脚下一轻,许云鹤的身体就腾云驾雾一般飞了起来。

再然后,许云鹤就发xiàn

自己落到了一匹马上。

而在许云鹤的身后,还坐着一个高大的男子。

“大爷……您这是干什么……”许云鹤装出诚惶诚恐的表情来,惊恐道。

“跟我走一遭!好处少不了你的!”一声长笑,那人一紧缰绳,马蹄声阵阵,驮着两个人一路向前疾驰。

许云鹤无奈,只能身不由己地上了贼船。

他并不想动用武力,因为那样一来,自己的身份就很有可能暴露。虽然眼前这个人是许云鹤从未见过的,但是真的打了起来,自己还是有暴露的风险。

而且在刚才被抓起来的一瞬间,许云鹤竟然直到自己的腰部被缠上,才有所发觉。

眼前这个人的武功,至少也是一个武宗级别的高手。

而现在的许云鹤,根本就没有那个实力去跟别人叫板。

好在对方还没有发觉什么异样,且就这样满足他这一回吧。

一路疾行着,路程本就不远,再加上这匹马也不是凡物,还没有过去半个时辰,许云鹤向前面一指:“大爷!前面就是!”

胯下马儿一个急停,身后人一翻身就从马背上跳了下去。

许云鹤小心翼翼地趴在马背上,一点一点伸出脚去,小心地试探了一下,才闭上眼睛跳了下去。

结果一跳下去,脚下一个不稳,又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股墩。

这番乡下土老冒的表现,实在是惟妙惟肖。

那人哈哈大笑,许云鹤在一旁小心赔笑。

“大爷,地方已经到了,小的可以走了吗?”许云鹤陪着笑脸问道。

“可以了。”一挥手,那人却依然在笑。

许云鹤点头行礼:“大爷,小的告辞!”

一转身,许云鹤脚下加快速度向前走。

“等一下!”刚走出去没有几步,身后人又叫住了他。

“大爷还有什么吩咐?”许云鹤转身赔笑道。

而在心里,许云鹤对这个难缠的家伙,已经咒骂了个遍。

“大爷今天高兴,陪我一起上山吧!”那人微笑道。

许云鹤头往下一低:“大爷,这里您不是来过了吗?上面的路都没变,您自己上去就好了!小的胆子小得很,还是不去了!”

“我这里还有银子,跟我去,可以加倍!”那人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子,晃了晃,诱惑道。

许云鹤故yì

让自己的双目中露出一丝贪婪的光芒,随即又显示出几分挣扎,最后摇摇头忍痛说道:“大爷还是算了吧,小的实在没有那个胆子,这些银子,跟小的没有缘分……”

“没有缘分?我看,我们很有缘分哦!”那人依然在笑,挑了挑眉毛,忽然说了一句话,“苏流沙,算不算一种缘分?”

骤然听到这句话,许云鹤的心跳,都在一个瞬间骤停了。

“苏流沙?”许云鹤的表面却看不出任何异状来,他摇了摇头,困惑道,“大爷说的这个苏流沙,也是元城这边的人吗?小的在这里住了二十多年了,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大爷如果想要找他的话,小的实在是爱莫能助了!”

“爱莫能助?小兄弟,我看,你绝对能帮上我这一个忙呢!”一声长笑,那人突然向前一个急掠,瞬间出现在许云鹤的身前。

许云鹤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向后一退。

后脚刚刚落下,身前,一个拳头,已经随风而至。

许云鹤大惊,却依然没有出手。只是将自己的身躯向后一躲,脚下一个不稳,那拳头重重地击在了许云鹤的肩膀上。

肩膀上一阵生疼,许云鹤踉跄倒地,在地上“哎呦哎呦”地一个劲地呼痛。

“大爷!您这是干什么?小的,没有得罪您呐!”许云鹤的表现完全就是一个不懂武功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土包子,丝毫没有显露自己的武功。

“表演得不错,可惜啊可惜,今天遇到了我,你的这些伪装,却成了你最大的破绽!”一声冷笑,那人走了过来。

“苏流沙在哪里?带我去见他!”那人命令道。

许云鹤心头警钟长鸣,脸上的表情却要多无辜有多无辜:“大爷这不是为难小的吗?小人在这里住了二十多年,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什么苏流沙苏流河的啊!那个苏流沙跟大爷是什么关系啊?莫不是大爷的仇家?大爷不是和许家人有交情嘛,可以去找他们帮你找,绝对比小的管用多了!”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想要套我的话?哼!那就再来,我倒要好好kàn

看,他到底教出了一个什么徒弟!”一声冷哼,那人向前一踏,挥拳再度向许云鹤攻来。

许云鹤向后转身便跑,但是他不敢露出自己的武功,身后的那人却风驰电掣一般快得超乎想像,几乎就是一瞬间,他的拳头,就已经出现在许云鹤的后背了。

重重的一拳,就击打在了许云鹤的后背上。

一拳,许云鹤的身体整个飞了出去。

落到前面数米远的地面上,许云鹤只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散架了,痛彻心扉的痛,几乎蔓延到了全身。

“还不肯承认吗?摄生术虽然可以提高你的身体强度,但是以你现在的实力,我的第二拳,就可以要了你的命!”那人冷笑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许云鹤忽然恢复了自己原来的声音,冷声说道。

“终于肯现出原形了?不再跟我这‘大爷大爷’地叫了?”那人嘲讽道。

“你怎么认出来的?”这是许云鹤最关心的问题,他实在想象不出,到底是自己的哪一个部分出了纰漏,如此演练过很多遍的易容术,竟然还是被眼前这个陌生人,给一眼看穿了。

“告sù

你也无妨,这门易容术,是当年苏流沙和我一起研究做出来的。天下易容术花样繁多,但是我们两个的这一门易容术,所用的材料,却多添了几门独特的药草。你脸上的紫仙草的味道虽然极淡,但是逃不过我的鼻子。能想到用紫仙草染黄脸的,我估计,也不会再有别人了。”那人倒是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装神mì

,很痛快地就答出来了。

“你跟我师父,到底是什么关系?”许云鹤继xù

问道。

“小子,这是你的态度吗?你最好搞清楚,现在到底是谁占据主动!”那人将袍袖一拂,一个翻腾,就飞到了半空中,居高临下向着许云鹤扑杀而至。

许云鹤此时哪里还敢再藏私,全身的火元瞬间流遍全身,双瞳中金色火焰若隐若现,手掌心一翻,一道炽热的火焰刃,就向着天空的莫名男子狠狠砍去。

“这才像点样子!”一声说不清是赞许还是嘲讽的点评,空中男子将手一招,许云鹤全力而发的那一火焰刃,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那人的手掌心中,连一点动静都没有留下。

许云鹤心知今日遇到了强敌,本就没有指望之前仓促的一招能取得什么效果,等那男子化解掉了那一道火焰,许云鹤的第二波攻击,也已经完成了。

一道耀眼的火焰,从许云鹤的脚下骤然钻出,瞬间就将许云鹤的全身给淹没。拿到火焰却还在极速地扩展蔓延,瞬息之间,火焰发展成了一道几十米宽的巨大火柱,一直向上伸展到了空中十几米处。

一直持续了一分多钟,冲天的火焰才缓缓散去。

地面上,平整如初,看不出有半分火焰灼烧的痕迹,除了几个浅浅的脚印,几乎让人怀疑之前看到的一切是不是一场梦。

“有点意思!不过,还差得远!”一声冷笑,那莫名男子将右手食指曲起,忽然向一个方向用力弹出。

一道凌厉的破风声,手指弹出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闷哼声,紧接着,许云鹤的身形,缓缓露了出来。

“这一招声东击西玩的不错,要不是你呼吸声大了一点,我还真找不到你了!”那男子走到许云鹤的身前,冷笑道。

许云鹤并不答话,低头看着地面,面色冷漠。

“说吧,那个混蛋,现在在哪里?”

许云鹤一语不发。

“不想说?对付你这样嘴硬的小家伙,我可有的是办法!”将手举起一半,男男子却又缓缓收了回去。

“也罢,既然来到了这里,总要去看一看她。你这小子暂且逃过一劫,等会儿,我再和你算账!”一声叹息,那男子伸手将许云鹤提了起来,也不对许云鹤威胁恐xià

什么的,自顾自地背负着双手,就向山上走去。

而许云鹤也没有再逃走,双方的实力差距太大,自己的那一点小聪明,完全起不到作用,只能自讨苦吃。

因此,他也沉默不语地跟在他的后面,向着山上走去。

山势并不险峻,这也是常理,家族的墓地,总不能选在一座险峰上。且不提风水之类的妄言,家族的后人每年都要来此拜祭,其中多有年老体弱者,总得为他们考lǜ

一些。

死去的人一了百了,坟墓,更多的,是为活人而设的。

一路走着,许云鹤的心中,却觉得有些奇怪。

平常在这里,都会有安排好的几户人家守墓的。虽然说没有哪个胆大的盗墓贼敢跑到许家的地头上来盗墓,但是总也不得不防。

这是许云鹤早就知dào

的事,但是现在,两个人先前在山下搞出了那么大的动静,现在又一直走了一多半的路,竟然一个人都没有遇到,这可就有些蹊跷了。

许云鹤左顾右盼,想看看是不是之前两个人搞出来的动静太大,吓得他们躲起来了。

但是一路走来一路看过,别说人了,连只鸟都没有看到。

“不要看了,许家的人从三天前就都回到家族去了,要到大后天,他们才会回到这里。”那男子看到了许云鹤的表现,解释道。

“你怎么知dào

得这么清楚?你和许家是什么关系?”许云鹤面色冷峻地问道。

“我知dào

又怎么样?我凭什么要告sù

你?”那人冷笑,并不回答,“想知dào

,就回去稳稳你的师父吧!”

剑对方并不愿回答,许云鹤也不再多问,闷着头继xù

向前走。

又向前走了一段距离,那男子,终于在一座墓葬前停了下来。

许云鹤抬头一看,双眼,一下子凝固住了。

面前的坟墓荒草凄凄,已经有很久没有人来扫墓清理了。

一路走来,其他的坟头前,大多都有着不少的供品纸钱之类的,而眼前的这一个坟头前,却是空空如也,除了一个素净的墓碑,什么都没有。

在墓碑上,镌刻着一行有些模糊的字。

“广源许氏一族女许谨瑶之墓!”

朴素的碑文,没有任何的溢美之辞,简简单单的十二个字,记录下的,却是一名女子的一生之终曲。

这是许云鹤的母亲的坟茔,许云鹤对这里最熟悉不过。

但是十几年来,他来这里的次数,总共也不会超过五次。

自从他逃出家族之后,许家的人,就再没允许过他踏入这里一步。

更多的时候,他只能站在远处的小山上,遥遥地望着这里,默默地流泪。

这里只是一处衣冠冢,没有许谨瑶的遗体,但是这里,却是许谨瑶在这个世界上所留下的最后一丝存zài

的符号。

距离上一次来到这里,已经过去了十年了。

那一次,是苏流沙耐不住自己的苦苦哀求,才带许云鹤来了那么一次。

而从那以后,许云鹤再也没有来这里看过母亲,直到今天。

不是不想,也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他害pà

再见到母亲,害pà

自己又会想之前一样痛哭失声得像一个软弱无依的孩子。

他害pà

看到自己变得如此软弱,所以,他只能将这份感情,埋藏在心中。

而现在,再次带他来到这里的人,竟然是面前这个身份不明的男人。

那男子走到了许谨瑶的墓前,在相距一米的位置停了下来。痴痴地凝望着面前的这一座朴素的墓碑,久久不语。

而身后的许云鹤,和他是一个表情。眼眸中,还有泪光闪过。

第一百一十一章 母之故友

而那中年男子的表现,则更显得怪异,呆呆地凝望了墓碑良久,眼睛中,竟然也闪烁出了泪光。

中年男子举步,走到墓碑前,单手轻抚在墓碑上。

冰凉的墓碑,常年没有人打扫,上面生出了青苔,粗糙,还多出了一些污垢。但是中年男子摸了上去,却丝毫没有顾及这些。

“我……”中年男子宽厚的声音响起,一声叹息,“……又来了。”

一语言罢,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许云鹤一直站在后面,望着母亲的墓碑,恍然若梦。

良久,那男人忽然转身,脚下飞快地沿着原路返回,片刻的工夫又跑了回来,气喘吁吁,修为如此高深,竟然也像常人一样累出了一脑门的汗来。

而他的手上,也多出了一把短铲。

走回到许谨瑶的墓前,男男人举起手中的铲子,就一铲子铲了下去。

一铲子铲到了坟头上,许云鹤见到,脸色大变,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住手!”

一声断喝,许云鹤一把将对方铲下去的铲子攥在手里,用力向外拔出。

但是那莫名男子反应极快,一手按在铲柄上,许云鹤双手用力,脸色涨红,也没有将那一把铲子移动分毫。

“走开!”中年男子的声音不大,却透着极深的怒气。威胁味道,隐隐泛出。

“滚开!”许云鹤却有着更大的怒火,比对方还要不客气。

“我数到三,再不走,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对方的声音更冷了。

许云鹤更不答话,双眸中金色火焰燃起,一手松开,一记直拳,狠狠地向着对方的胸膛打去。

中年男子冷笑了一声,不慌不忙,也不闪躲,就用自己的胸膛接住了许云鹤的这含怒一拳。

“咚”的一声,那男人站在那里的位置一动不动,反而是出拳的许云鹤,则向着相反的方向倒飞了出去。

在半空中划出了一个长弧,许云鹤直接跌出了十几米,才落到了地上。

刚沾到地面,许云鹤一个鲤鱼打挺就站了起来。

双手一振,一股炽热的气息从许云鹤的身上传出。

中年男子漠然以对,冷眼旁观。

双掌在胸前一合,许云鹤的身上冒出了一团金黄色耀眼的光芒,从脚底开始,迅速蔓延上了许云鹤的头顶。炫目的金色火焰,瞬间将许云鹤的身躯全部包裹。

双脚在地上用力一踏,冲天的火焰从许云鹤的脚底喷涌而出,一直向上飙升,飞到了三十多米的高空。

随后,冲到最巅峰的火焰力竭衰退,火焰缓缓散去,而原来的地方,却已经不见了许云鹤的身影。

一直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中年男子,此时终于露出了一丝惊讶的表情。

在惊讶之外,他似乎又想到了一些别的什么,眼神中,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片刻,中年男子的脚下,一道冲天的火焰从地下喷涌而出,瞬息之间将中年男子的身躯淹没。

片刻后,火焰散去,竟然连中年男子的身影,也消失不见了。

又过去了一会儿,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阵“砰砰砰”的乱响,紧接着,一道身影从天空中飞了过来,直接落在地上,正是消失已久的许云鹤。

随后,天空中,中年男子,也缓缓落了下来。

他低头看着地上略显狼狈的许云鹤,眼神中,有一丝奇异的光芒。

“你叫什么名字?”隔了半晌,中年男子问道。

许云鹤扭过头去,并不回答。

中年男子却没有生气,又问道:“你这个御龙神火变,是从哪里学来的?”

许云鹤依然态度冷冷,根本就不理会。

中年男子眼神转了转,忽然冷哼道:“不说话,就以为我不知dào

了吗?这门功夫,普天之下,会的人不会超过五个!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什么名门子弟,说,是从哪里偷学来的?”

许云鹤嗤之以鼻,对于对方的激将之法也不上当。

面对许云鹤倔强的态度,完全掌握主动的中年男子,竟然一点气都没有生。他望着许云鹤,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你……是不是姓许?”沉默了一会儿,他又问道。

“不姓!”许云鹤没好气地答道,许国图之前剥夺他的姓氏的画面再一次浮上心头,让他的心里又开始隐隐作痛。

“不姓许?”中年男子困惑了,脸上的期待转为了疑虑。

许云鹤对此视而不见。

“那你的这个御龙神火变,是跟谁学的?”他又问道。

对于这个问题,许云鹤又是选择了沉默以对。

中年男子终于有些生气了,上前一步,举起了手掌。

但是走到一半,他又停了下来。

一声叹息,他又退了回来,手也垂了下来。

“那你可以解释一下,刚才为什么要阻止我吗?”换了个问题,他又问道。

许云鹤跟他卯上劲了,依然不说话。

“如果你不告sù

我原因,我只能继xù

了。”中年男子故yì

叹了一口气,走回到墓碑前,从地上捡起那把铲子,作势又要向下铲去。

“你敢!”许云鹤瞋目怒视,一个翻身从地上跳起来,闪身冲了过来。

明知dào

对方这是在激将,但是事涉自己的母亲,许云鹤没有选择。

“肯说话了?”中年男子并没有落铲,看到许云鹤果然被吸引了过来,抬起头来笑望着他。

“你想干什么?”许云鹤强压着怒气问道。

“这个问题,应该我来问你吧?”中年男子笑了,“应该由我来问你,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你到底想怎样?”许云鹤怒气勃发,打又打不过,计谋也完全无效,面对这个来意不明身份不明的陌生男子,他真的有一种无力感。

“那你到底又要想怎样?”对方又用许云鹤的问题反问道。

“你……”许云鹤伸手指着对方,彻底没词了。

“哈哈哈哈……”看着许云鹤脸色涨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中年男子忽然仰天大笑了起来。

许云鹤冷哼一声,全当对方的笑声是空气。

“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告sù

我,你的名字吧!”中年男子收了笑声,问道。

“我凭什么要告sù

你?”许云鹤不客气地反问道。

“你不告sù

我,我就还要继xù

。你的功夫虽然还不错,但是跟我比还是不够看的。再动手,吃亏的,只会是你自己。”

“你再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和我师父,是什么关系?”许云鹤继xù

问道。

中年男子朗声大笑:“奸猾的小子,一句话都没有说,反而还想套我的话?你不说,我就真的不知dào

了吗?你叫许云鹤吧?”

“你怎么知dào

?”许云鹤这回是真的吃惊了。

“你真的是许云鹤?”没想到这时候中年男子的表情竟然也是大变,一脸的震惊之色,怔怔地看着许云鹤,连一双手都在哆嗦了。

“我是许云鹤,但是现在,我已经不是许云鹤了。”许云鹤低下了头去。

“嗯?”对方一愣。

“我现在,已经被逐出了家族,没有了姓氏。而且,许云鹤早就已经死了。”许云鹤低下头去,失落地说道。

这没头没尾的两句话,要不是熟知内情的人,听了还真不知dào

许云鹤说的是什么意思。

而那名男子,却好像根本就没有听到许云鹤的这几句话,只是转了转身子,伸手指向许谨瑶的墓碑,声音颤抖地问道:“她……她是你什么人?”

“她?”许云鹤抬头,看向刻着自己母亲名字的墓碑,双眼中一片湿润,“她,就是我的母亲!”

“母亲……母亲……”中年男子的眼中,也是泪光闪烁,嘴里还在喃喃自语,“果然是你……果然……”

“你到底是什么人?跟我的师父,有什么关系?”许云鹤看着对方奇怪的举止,问道。

“跟你师父?哼,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听到许云鹤提起了苏流沙,中年男子却冷哼一声,眼眸中的泪光迅速隐去。

“云鹤,这么多年,你一直都是被那个混蛋带着的吗?”过了一会儿,中年男子又问道。

不再像之前那样冷漠,面对着许云鹤的时候,他的态度,热情得让人生疑。

“请不要这么侮辱我的师父!”许云鹤皱起了眉头,要不是可以感觉到他和自己的师父大有渊源,许云鹤才不会这么有耐心。

“好吧,就叫他的名字,苏流沙,这样总行了吧?”中年男子也不跟许云鹤纠缠,又问道,“这么多年,你都是跟苏流沙在一起的吗?”

“嗯!”许云鹤点了点头,“不过前几个月,师父已经走了。”

“走了?”中年男子一愣,随即又勃然大怒,“这个混蛋!不声不响把你抱走,还没等你长大,居然又撒手不管了?混蛋果然是混蛋,永远都不会变成好人!”

“我不许你侮辱我师父!”许云鹤站了起来,他无法允许自己在听到师父被人污辱的时候,还可以保持沉默。

“侮辱?要是见到了他,我非得好好教xùn

他一顿不可!”中年男子的怒气却一点都没有减少,来来回回走了几趟,他又停了下来。

“你知dào

,我是谁吗?”中年男子又问道。

“我怎么知dào

你是谁?”许云鹤翻了个白眼,刚听到他当面侮辱自己的师父,他怎么可能对对方有什么好脸色?

“我,还有你师父,还有……”说到一半,中年男子叹了一口气,目光转向了许谨瑶的墓碑,目光中温柔一片,“还有你的母亲,是同门学艺的师兄妹。”

许云鹤吃惊地张大了嘴巴,这是师父也没有讲过的秘辛。

“我是大师兄,你母亲排行第二,你师父排行最小,我们三个人,曾经是最好的朋友。”中年男子声音低落地说道。

“我母亲是怎么死的?”沉默良久,许云鹤忽然问道。

一句话问出口,许云鹤的全身都在颤抖。他用力攥紧双拳握在胸前,一脸紧张地看着对方,又是期待,又有些恐惧。

这是他心中埋藏最深的疑问,也是他心中最渴望知晓真相的问题。

当日,苏流沙和许云鹤依依惜别,告sù

了许云鹤一点真相,却在最重yào

的许谨瑶的事情上,打起了埋伏。

终于知dào

了母亲的事情,知dào

她死因可疑,知dào

还有一个杀母仇人,却不知dào

仇人的身份。这样的真相,甚至还不如什么都不知dào

来的痛苦得多。

苏流沙给许云鹤留下了一线希望,但是要达到苏流沙要求的水平,难度实在是太高了。

武帝,那是一个只存zài

于传说中的存zài

。整个大齐王朝,都找不到一个武王修为的人,许云鹤虽然初生牛犊不怕虎,年少轻狂,但也没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能力,完成这一个不可能的壮举。

虽然在武帝秘藏中,许云鹤得到了上一位武帝的传承,但是那传承,并不能保证许云鹤一帆风顺地登顶武帝。

无知的时候,或许还可以不负责任地口出狂言。但是了解得越多,就越能清楚地了解到其中的困难,对于当日的那一番豪言,许云鹤反而越来越没了信心。

武帝啊,自己现在才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武师,就以自己目前的这点速度,要修liàn

到武帝,要等到何年何月?

他的心里,依然将当日对师父的承诺记在心中。但是如今见到了一个和师父与母亲大有渊源的人,他当然希望能够更早得知真相。

不是投机取巧,虽然师父已经提醒过了自己仇人的强dà

,但是许云鹤却依然想要尽快地知dào

真相。

我不想以后要面临多大的困难,我只想知dào

所有的真相,但求一真!

中年男子沉默了一下,最后还是缓缓开口了。

但是他的回答,还是让满怀期待与忐忑的许云鹤,失望了。

对方并没有回答许云鹤的这个问题:“很抱歉,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

“为什么?”许云鹤急了。

“孩子,你这么聪明,为什么,你明白的。”对方缓缓说道。

“我不明白!我的母亲被人杀了,我这个做儿子的,却连仇人是谁都不知dào

!天下有这么不孝的儿子吗?你们这些人,明明知dào

所有的真相,却什么都不告sù

我,自以为自己做的事很伟大,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我,有没有考lǜ

过我的感受?我只想知dào

真相,这难道也有错吗?”许云鹤愤nù

地说道。

“你没错,有错的人,是我们。”中年男子叹了一口气,却还是摇了摇头,“但是很遗憾,我依然不能告sù

你真相。”

“为什么?”许云鹤怒问道。

“你的母亲,已经去世了。你是她唯一的血脉,我不能,再让你出什么意wài

。你的师父虽然混蛋,但是在这件事上,他做的没错。”这一次,他没有再对苏流沙斥责。

但是许云鹤却不领情,愤nù

地一跺脚,低头看着母亲的墓碑生闷气。

“云鹤,你刚才说被逐出了家族,是怎么回事?”隔了半晌,中年男子忽然问道。

许云鹤的气还没有消,但还是忍住怒气,简短地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听完了许云鹤的讲述,对方叹息一声,伸手拍在了许云鹤的肩头:“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你居然经lì

了这么多的生死磨难,孩子,苦了你了!”

赶刚叹息完,中年男子脸色一变,大怒道:“这个混蛋,当年答yīng

得好好的,却食言而肥!这么多年,你跟着他居然受了这么多的苦,再让我看到他,我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许云鹤反驳道:“师父对我很好!这一切,都是我自愿承shòu的!”

“不要替他讲好话!这么多年,他连起码的人身安全都没有保证,要是运气差一点,你现在早就不知dào

死了多少次了!这个混蛋,不要让我再看到他!不然,我饶不了他!”中年男子怒气冲冲,丝毫没有因为许云鹤的辩解而有减弱的迹象。

许云鹤也知dào

自己怎么说都没有用,也就不在这个问题上继xù

纠缠了。

沉默了一会儿,许云鹤忽然问道:“母亲的事,你可以不告sù

我。但是另一个问题,你一定要告sù

我!”

“你问吧!”中年男子叹了一口气,却没有说到底回不回答。

许云鹤紧紧地注视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我的父亲,是谁?”

此言一出,中年男子脸上残留的怒气,一下子就僵住了。

在许云鹤充满期待与紧张的等待中,让许云鹤无比失望的一幕,又重现了。

“对不起,这个问题,我还是不能告sù

你。”中年男子摇了摇头,还是没有回答许云鹤。

“这个问题怎么了?告sù

了我,我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你为什么不告sù

我?难道我的父亲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大奸大恶之徒,连名字都见不得人不成?”许云鹤冷笑,愤愤不平。

“你不要想着从我这里套话了,我是不会告sù

你的。”对方苦笑,摇了摇头。

“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什么实话都不肯告sù

我?难道我连知dào

自己生身父亲的权利,都没有吗?你们把我蒙在鼓里,什么都不让我知dào

,你们觉得,这样把我当傻子耍,很好玩吗?”越说越大声,到最后,许云鹤的目中,又闪现出了泪光。

第一百一十二章 请叫我萧云鹤

“云鹤,你不要这么说。我们之所以不告sù

你,都是为你好。”中年男子看着许云鹤愤nù

不已的表情,叹息道。

“为我好?你们都只想着自己,怎么知dào

什么是为我好?我只想知dào

所有的真相,之后如何抉择,是生是死,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们凭什么,要决定我的一切?我只想知dào

真相,你们凭什么要自以为是地替我做决定?为什么?”说着说着,许云鹤眼眶中闪烁的泪光终于滚落了出来,一滴滴流淌下来,到得激动处,许云鹤一头伏在母亲的墓碑上,无声地哭了起来。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只因未到伤心处!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痛至极深处,再坚强的铁汉,也无法控zhì

自己的眼泪。有泪尽情流,这不是软弱,而是真性情。当哭则哭,当笑则笑,有何羞愧?

许云鹤,就趴在母亲的墓碑前,尽情地哭泣了起来。

一声叹息,中年男子站在一旁看着,并没有过来安慰,他知dào

,这个时候,还是让许云鹤一个人比较好。

也不知dào

哭了多长的时间,许云鹤从墓碑上抬起头来,看着一直在注视着他的中年男子,双目红肿,开口道。

“你还是不肯告sù

我真相?”许云鹤问道。

“对不起,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至少现在,我真的不能告sù

你。”对方摇了摇头,歉然道。

“好!”许云鹤只说了这一个字,转身,就向着山下走去。

“你去哪里?”中年男子在身后问道。

“我去哪里,与你何干?你们不用觉得于心不安,我自己一个人浪迹天涯,走到哪里都死不了!”许云鹤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向前走着。

“等一下!”中年男子在身后叫了一声,人影一闪,就出现在了许云鹤的前方,拦住了许云鹤前行的脚步。

“你还想怎么样?”许云鹤毫不客气地反问道。

“你师父走的时候,虽然没有告sù

你真相,不过,他一定留给了你一个希望吧?”中年男子猜的很准,笃定道。

“那又怎样?你又不肯告sù

我!”许云鹤不客气地说道。

“我现在当然不能告sù

你,但是不代表以后不可以。”中年男子摇了摇头,随即说道,“把你那个师父的条件给我说一说,说不定,我的条件,会比他要容易一点。”

许云鹤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当初苏流沙说的达到武帝的条件才肯告知真相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完了许云鹤的话,中年男子摇了摇头,骂道:“这个混蛋,果然够狠!武帝,也真亏他想得出来!”

停了一下,中年男子转头看着许云鹤,定定地说道:“我不像你师父那么变态,只要你跟在我身边,十年,只需yào

十年,我一定告sù

你所有的真相!”

“此话当真?”许云鹤心动了。

武帝的目标,实在是太过于飘渺了。经lì

的越多,许云鹤越能感觉到当日这番狂言的不现实。这个世界上天赋超过他的人多不胜数,当日见到的端木飞雪,就完全可以让许云鹤无地自容。但是就连端木飞雪,也没有哪个勇气说自己一定能修liàn

到武帝。

那么多天才都止步于武王,而许云鹤现在还不过是一个武师,天与地的差距,现在的许云鹤,可不会无知到以为自己是什么万年难遇的天才,能完成这个几百年来都没有一个人完成的壮举。

“当然!我宇文轩言出如山,可不会像你的师父那样混蛋!”中年男子报出了自己的姓名,却还没忘了讽刺一下苏流沙,这也足以看出,两个人之间的仇怨,还真的很复杂。

“你叫宇文轩?”许云鹤却有些惊讶地问道,隐隐约约的,他好像觉得这个名字很是熟悉,偏偏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了。

“没错,按照辈分来算,你应该叫我一声大师伯。不过现在师门已经不在,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叫我一声伯父吧!”宇文轩有些伤感地说道。

“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宇文轩!”许云鹤脑海中灵光一现,忽然想到了这个有些熟悉的名字是怎么回事,一下子跳起来叫到。

宇文轩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苦笑着点了点头。

两个人之间什么都没有说,却都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

而得到了对方的肯定,许云鹤也终于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要说起宇文轩,就不得不说起另外一个人,就是已经死在武帝秘藏中的许国煌。

“狼王”许国煌,御林军左卫大将军宇文轩,是大齐王朝最为赫赫有名的两位名将。

许国煌成名于当年与大周王朝的举国大战,雁门关外一战成名,是两人中成名较早的一位。

而自从当年的那一场旷世大战之后,两国的君主都明白了对方的实力不可轻侮,两国之间于是保持了十几年的和平。

而从那以后,许国煌自愿留守在雁门关,十几年中,他都没有什么大动作,只剩下当年的威名一直在流传。

而之后的十几年,大齐王朝真zhèng

打出名声来的,就是眼前这位宇文轩。

大齐与大周的战争没有了,但是其余的地方,又燃烧起了战火。

在大齐王朝的北疆,生存着野蛮凶悍的蛮族人。他们游牧为生,逐水草而居,男女老少都能骑马射箭,随便拉出一个部落来,都能组成一支来去如风的军队来。

这样一支游牧民族,在夏天会留在草原上放马牧羊,但是一到了秋天,草原枯萎的时候,就会成群结队地南下侵扰大齐的北疆。

大齐的军队大都是以步兵为主,面对这些来去如风的骑兵,总是没有很好的办法,长期以来,一直都是维持在一个输多胜少的局面,一直都没占到什么便宜。

也幸好北疆蛮族的人虽然凶悍,但是人数不多,虽然一直都能占到上风,却始终只能维持在打个秋风就撤回的局面下,无力继xù

南下侵扰。要不然的话,大齐王朝的内地百姓,就要遭殃了。

堂堂大齐,千万人口,竟然拿一个几十万人的小小游牧民族毫无办法。这是一种多么大的耻辱?

但是打又打不过人家,能怎么办?

一直以来,这都是大齐王朝永远难以叙说的痛。直到这个宇文轩的出现,才将这个一边倒的局面给改变了。

宇文轩,从他的名字就可以听出来,他不是六大家出身,没有什么显赫的出身。甚至没有人知dào

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好像就是忽然之间,他就出现在人前了。

御林军本是拱卫京城之用而设的,在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插手到边疆战事上的。但是那一年,北疆的蛮族人闹得特别凶,一路烧杀抢掠,一直纵深杀入,一直都杀到了距离京城还有五百多里的位置,且还没有要收手的势头,像是疯了一样一直向前进攻。

当年,年轻的倾城太子,刚刚监国。面对这一危局,叶倾城力排众议,毅然启用当时名不见经传宇文轩,命他统率御林军十三万兵马,迎战疯狂的蛮族人。

结果,宇文轩就像当年的许国煌一样,一战成名。八万蛮族铁骑,被宇文轩统率的左卫军一举击溃,一路追杀在后,一直将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蛮族人赶回到北疆草原上去。

而回到了草原上,出征的八万铁骑,已经只剩下两万多残兵败将,一直过了好几年,蛮族人才恢复了一点元气。

这一战,立kè

就把整个朝野上下给震动了。

大齐对抗蛮族人,一向都是依靠人多势众,才敢一试锋芒的。本来步兵在面对骑兵的时候,就处在先天的劣势中。在一般情况下,双方交战,大齐一方总要比蛮族人多出两三倍的兵力,而战后,伤亡则要比别人多出四五倍。

而闲杂,宇文轩仅用十三万人,就击溃了八万蛮族铁骑,而战后,己方的伤亡不过一千余人,远远低于蛮族的伤亡人数。

如此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战绩,一下子就把宇文轩推上了旷世名将的位置上。

从那以后,宇文轩被任命为御林军左卫大将军,从御林军中抽取精兵强将组建左卫,常驻于北疆,抵御蛮族人,多年来捷报频传,自此后蛮族再未南下,宇文轩功不可没。

许国煌的名声,已经久远,而现在这位宇文轩,则是常年大小战不断打出来的。

相比较起为报一己私仇而不管不顾的许国煌,对于这个宇文轩,许云鹤更多存着几分敬意。

男人,尤其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哪个不憧憬着金戈铁马的战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这样热血的生活,单只是想想,就已经让人热血沸腾了。

许云鹤对常胜将军宇文轩仰慕已久,却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刚把自己教xùn

了一顿的中年男子,竟然就是那位传说中有着种种神奇传说的宇文轩。

“你真的是宇文轩?左卫大将军宇文轩?”虽然得到了对方的承认,许云鹤还是不确定地问道。

“宇文轩很了不起吗?不过是一个屠夫而已,一把粗力qì

,有必要冒充他吗?”宇文轩自嘲道,并没有把自己的名声当回事。

“宇文将军,真的是你!”许云鹤激动了,这一激动起来,嘴里也不知dào

该说些什么好了,手掌上下摆个不停,就是不知dào

该放在哪里。

看着许云鹤激动得不知所措的样子,宇文轩反而失笑出声。

“现在,答yīng

跟我走了吗?”宇文轩微笑道。

“这个……”一说到这个问题,许云鹤又犹豫了起来。

“宇文将军,你为什么愿意接受我?”许云鹤顾虑重重,“我现在还是一个见不得人的死人,一旦被六大家的人发xiàn

,必定会为你带来六大家的疯狂报复。”

“云鹤,你很聪明,也很懂事,可是有些事情,你还没有看得明白。”宇文轩似乎早已预料到许云鹤会有此一问,回答起来有条不紊,“现在,就算你站到许国图的面前,他也不会承认你是许云鹤。”

“这是为什么?如果他知dào

我还活着,他的秘密,就保留不住了!”许云鹤不解道。

“你站在自己的角度上看,的确是这样没错。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没死的消息传出去,当日亲手杀死你的许国图,又算是怎么回事?当然,如果真的让他知dào

了,在暗地里,他必定会想方设法来解决掉你的。但是在明面上,他绝对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做的。”宇文轩娓娓道来,简单的几句话,就让困惑的许云鹤豁然开朗。

“可是就算他不戳穿我的身份,当日,另外几家的人,也有不少见到了我的相貌。当日我杀了他们那么多人,他们如果知dào

我还活着,又岂会不来报仇?”许云鹤依然没有打消疑虑。

“他们?他们就更不敢了!”宇文轩冷笑一声,说道,“当日的血仇,他们当然不肯放过。但是一切事情的源头,都是起自武帝秘藏。而你的身份一旦暴露,武帝秘藏的秘密,也就保不住了。而武帝秘藏,是见不得光的。”

“见不得光?怎么会?”许云鹤更加不解。

“武帝秘藏,所有人都通知到了,却唯独皇族缺席,你就不觉得,这里面很奇怪吗?”宇文轩的目光中意思寒光闪过,缓缓道。

“皇族?有啊,镇南王不是……”许云鹤不解道。

“镇南王只是镇南王,真zhèng

的皇族,可是没有到………”宇文轩的话,越说越隐晦。

许云鹤刚想说出叶倾城的事来,但是看着宇文轩那双寒光闪烁的眼睛,他心中一个激灵,马上住了口。

看来,皇族和六大家之中,有着很多许云鹤不了解的秘密。

宇文轩显然不想多谈,而许云鹤,也不想再探讨这个不可深入的问题。两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中。

沉默良久,还是宇文轩先开了口。

“云鹤,跟我走吧。这里距离许家还是太近了,跟我离开这里,十年之后,我一定把所有的真相都告sù

你。”

许云鹤抬起头来看着宇文轩问道:“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面对许云鹤的这个疑问,宇文轩沉默了一下,然后才缓缓说道:“当年,因为我的过失,没有能阻止你的母亲的悲剧发生。现在,我不希望,同样的遗憾,在你的身上继xù

发生。”

许云鹤沉默了,微微低下头,许云鹤陷入了沉思中。

许久之后,许云鹤抬起头来,用力地点了点头:“好!我跟你走!”

“嗯!”宇文轩欣慰地笑了起来。

他刚想招呼许云鹤一起走,许云鹤却又问道:“在走之前,我能问宇文将军一个问题吗?”

“都答yīng

跟我走了,怎么还叫我宇文将军?”宇文轩皱起了眉头。

“伯父!”许云鹤马上改口,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在走之前,我能问伯父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宇文轩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猜到许云鹤的问题必然不是什么容易回答的问题,因此并没有满口答yīng

下来。

许云鹤也没有在意,平静问道:“我的父亲,姓什么?”

宇文轩皱了皱眉头:“云鹤,我已经说过了,十年之后,我会把一切和盘托出的。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现在,我是不会……”

“不,伯父,你误会了。”许云鹤打断了宇文轩的话,平静道,“我并不想为难你,我只想知dào

我父亲的姓氏,仅此而已。”

“我已经被许家逐出了家族,这个‘许’姓,已经不能再用了。身为人子,知dào

自己的姓氏,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

听着许云鹤平静的语气,宇文轩沉默了。

“你的父亲,姓萧,草头萧。”隔了半晌,宇文轩沉声道。

“萧……原来……我姓萧……”许云鹤喃喃念道。

“从今以后,我不再叫许云鹤。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萧云鹤!我叫萧云鹤!”许云鹤双目一凝,对自己一字一句地说道。

宇文轩看着有些不忍,伸出手去,在许云鹤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

许云鹤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几步走了回来,走到许谨瑶的墓前,双膝跪下。

望着母亲的墓碑,许云鹤双眼含泪,哽咽道:“娘,儿子终于知dào

了,终于知dào

自己姓什么了!你等着,下一次,下一次儿子回来的时候,一定会带着仇人的首级回来祭拜你的!”

说到最后,许云鹤双眼中的泪水哗啦啦地流淌出来,一滴滴地滴落到身下的地上,许云鹤却也不去擦,任凭泪水流了自己一脸。

跪在地上,“咚咚咚”连磕了三个响头,许云鹤马上站了起来,一路向上奔跑,跑到了乌凉山的小峰顶上,面对着山下的渺小景物,许云鹤伸出手来在嘴边作喇叭状,用尽全身力qì

向山下嘶喊:

“我——姓——萧——我——叫——萧——云——鹤——”

声音远远地传了下去,在群山之间来回回荡,回音绵绵不绝,处处都能听到“萧云鹤”这三个字到处响起。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入大漠

深秋时节,落叶飘零,荒漠之中一望无际的只有那漫天的黄沙,见不到一星半点的绿意。

其中,却还有着一条蜿蜒曲折的古道。路面上被荒漠里的狂风吹拂得很光滑,露出里层的石面,凹凸不平,且还被过往的行人车马,给摩擦得很是光滑,铮亮。

这是一条通往大漠深处的古道,再往里,就是北疆的荒漠,在那里,居住着凶残的蛮族人。多年来,每到秋季丰收的季节,蛮族人就会大举南下,一路烧杀抢掠,将内地百姓一年的收成抢掠一空,要不是后来宇文轩的横空出世,成功地遏止住了蛮族人嚣张的气焰,这十年来蛮族人再未南下,这条古道,大概早就已经被荒废了。

即使是这样,在这条路上,一天之内,你也不会见到有多少行人。

没办法,这里虽然没有了来自蛮族人的威胁,但是这里依然是寸草不生的荒漠。

再往里面,是蛮族人的草原,哪里是蛮族人放牧的地方,却不是内地百姓能踏足的地方。

而中间,是左卫军驻扎的军事营地。虽然他们比蛮族人好多了,但是军事重地,也不是寻常人能随便进入的地方。

最重yào

的是,这里始终是荒漠,没有可以耕种的土地,缺粮少水,哪个脑子被驴踢了,才会跑到这里来定居?

但是在这条路上,还是孤零零地坐落着一家小客栈。

小客栈孤零零地坐落在路边,面积不大,外面悬挂着一面酒幡,看外面沧桑的样子,也是有些年头的了。

这里一天之内都不一定能见到两个人,在这里开客栈,能赚到几个钱?

不知dào

这家店主人是打的什么注意,反正从早晨太阳初升之后,一直到现在,路上,一个人都没有走过,停下住店打尖的,就更没有了。

一直到了正午,从道路的劲头,才出现了两个影影绰绰的人影。

马蹄声阵阵,敲打得地面越来越清晰地震动,可以看出来,这一路过来的两个人,还是骑着马的。

这也很正常,荒漠中一路过去都是荒无人烟,这一路几乎有上千里远,要是没有马来代步,光靠人走,是会死的。

马儿奔驰的速度快得很,不一会儿,两匹马就奔驰到了这家小客栈前面,一声轻嘶,两匹马同时停下。

从两匹马上,跳下了两个满面风尘的男子。年级略长的男子走在前面,熟门熟路地走进客栈,捡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看着另一人坐在自己的前面,宽厚的声音问道:“这一路,累了吧?”

对面那人抬起头来,淡淡地摇了摇头:“还好!”

这两人,正是之前在许谨瑶的墓前刚刚相认的宇文轩和萧云鹤。

“你从来都没有骑过马,现在两条腿,都磨肿了吧?”宇文轩一句话就戳穿了萧云鹤的谎言,微笑着说道。

萧云鹤还是摇头:“这点痛,根本不算什么。”

说完这一句,萧云鹤左右顾盼看了周围一圈,有些奇怪地问道:“我们不应该在这里吃点东西吗?这两天带的干粮,吃的已经差不多了。”

“当然要吃啊!吃了那么多天的干粮,今天,咱们可以开开荤了!”宇文轩轻拍了一下桌子,食指大动,目中有一丝期待的光芒闪过。

“店家!店家!”萧云鹤奇怪地看了宇文轩一眼,转头大声喊了起来。

“停下!停下!”萧云鹤刚喊了两声,宇文轩很快就出声制止了他。

“怎么了?”萧云鹤疑惑地看着对方。

“在这里吃饭,不用你说话的。过一会儿,我们的酒菜,就上来了!”宇文轩神mì

地一笑,轻轻地摇了摇手指。

“不用说话,他们怎么知dào

我们要吃什么?”萧云鹤惊讶道。

“你看看,就明白了!”宇文轩并不解释,而是闭上了眼睛,很是笃定的在等待。

萧云鹤心*信将疑,但还是没有再出声叫喊,坐在那里四处乱看,却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有什么人声。

偏偏宇文轩却是那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一切。

隔了一会儿,没有多长,一个声音忽然在萧云鹤的身后响起。

“酒来了!”

萧云鹤被吓了一跳,一个激灵站了起来,转身一看,就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很突兀地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

萧云鹤的目光下移,看到,在对方的手上,稳稳地拿着一个酒壶,一缕幽幽的酒香,从里面飘了出来。

萧云鹤满怀戒备地看着对方,这个高高瘦瘦的男子年纪和宇文轩差不多,实力却是一点都看不透。

虽然没有显露一丝武功,但是萧云鹤对自己的感知很有信心,就算是比自己高出好几个品级的人,也不可能在接近自己半米的范围的时候,自己还毫无所觉。

唯一的解释,就是眼前这个人的实力,要高出自己很多很多!

面对萧云鹤充满警惕的眼神,那名高高瘦瘦的男子却视若不见,双眼直愣愣地看着面前的桌子上,一甩手,手中那个酒壶马上消失。下一刻,就稳稳当当地出现在桌子上。

而让人惊讶的是,至始至终,始终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而且酒壶落在桌子上,一点都没有晃动,就好像它本来就是在那里的,根本就没有人把它移动过。

萧云鹤被对方这一手给惊住了,但是宇文轩,还有那个高瘦男子,却一点都没有收到萧云鹤表情的感染。

宇文轩看了桌子上的酒壶一眼,一手接了过来,微笑地看着对方:“老刀,今天有没有豹子肉吃啊?”

“没有!只有狼肉!”高瘦的男子面无表情,说话也是硬梆梆的,就像个木头人一,毫无喜怒。

“这样?那就太遗憾了!”宇文轩面露惋惜,摇了摇头,对萧云鹤说道,“没办法,你运气不好,大漠上最美味的豹肉,你这次是吃不到了!”

高瘦男子这时候似乎才注意到萧云鹤的存zài

,转过头看向萧云鹤。

他的目光一移过来,萧云鹤竟然感觉到了一种有如实质般的刺痛感。

眼前之人,实力深不可测!

萧云鹤悚然一惊,想要拍案而起,却震惊地发xiàn

,此刻的自己竟然好像被什么无形的束缚给束缚住了,全身上下的元力尽皆凝固,周身上下无论是手是脚,都无法移动分毫。

心中惊惧莫名,萧云鹤双眸中金色火焰燃起,空寂无声的丹田中突然有一股炽热气息涌上,周身凝固的元力,突然又恢复了正常的运转。

终于恢复了自由,萧云鹤一步跃起,向旁边一闪,冷冷地注视着那个高高瘦瘦的男子。

那高瘦男子似乎没有想到萧云鹤居然可以挣脱,轻“噫”了一声,却没有继xù

纠缠,只是双目转向萧云鹤,那中犹如实质般的注目感,再度被萧云鹤接受到。

“云鹤!住手!”宇文轩敏感地发觉到了萧云鹤身上一触即发的气势,及时出声阻止了一场大战。

说完,宇文轩站了起来,走到那高瘦男子的面前,笑着说道:“老刀,这是我一位故人之子,你可不要倚老卖老,欺负后辈啊!”

“哼!”那高瘦男子冷哼了一声,看都不看萧云鹤,全身上下一动不动,忽然人影一晃,他那高高的身躯,就失去了踪影,快得超乎想像。

“他是谁?”重新坐回座位,萧云鹤急不可待地问道。

“莫着急,先喝点酒,暖暖身子!”宇文轩并不着急解释,分出一个酒杯,递给萧云鹤,拿起酒壶就给萧云鹤斟满了一杯。

萧云鹤急于知dào

那人的身份,拿起酒杯来看都不看就一口闷了。

但是酒刚入喉,一股火辣辣的痛感从喉咙一直延伸到食道中,全身上下有如火烧,萧云鹤的一张脸瞬间变得通红,一股强烈的热气,从内向外迅速蔓延开来。

“好辣!好辣!”萧云鹤没想到这一杯酒居然有这么大的能量,张开嘴伸出舌头,一个劲地扇着,却还是无法控zhì

自己周身的热气上涌。

“谁让你喝那么急的?这是老刀自己酿的,烈得很,你第一次喝居然敢一口闷,等会儿到了晚上,你就要开始头疼了!”宇文轩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

过了一会儿,萧云鹤靠着体内运转的火元,才好不容易将这股热辣的感觉稍稍压下去一些,方才坐回到原位。

“他到底是什么人?”萧云鹤急不可耐地问道。

“老刀么……”宇文轩将空着的酒杯放在手中来回转着,一杯酒饮下,脸色也开始微微泛红。

“他是个可怜人!”长长地叹息一声,宇文轩竟然来了这么一句。

“可怜人?”萧云鹤懵了,这是个什么说法?这么强的实力,居然还算是可怜人?那自己又应该算什么?

“老刀,他的妻儿,都死在了蛮族人的刀下,全家老小只活了他一个。从我认识他开始,就没有见到他笑过。他的实力虽然高,却报不了大仇。这么多年,他活得比谁都苦!他的性格虽然有些怪异,不过人不坏,相处久了就好了,刚才的事,你不要往心里去!”宇文轩将自己的杯中斟满了酒,一边叹息,一边缓缓说道。

萧云鹤沉默了,他没有问那场仇怨始末如何,也没有问为什么实力高强的老刀不能报仇,心中对于刚才那场冲突的一丝怒气,已经烟消云散了。

隔了一会儿,那个高瘦男子又突兀地出现了。

和之前不一样的是,此时他的手上端着一个木盘,上面热气腾腾,放着好几样酒菜,还没有见到,一股让人食指大动的香气,就已经飘进了萧云鹤的鼻中。

又是之前那样悄无声息地将酒菜送上桌,老刀一个转身,迅速消失。

这一次萧云鹤仔细看了,从他出现到消失,他的腿弯都没有弯过一点,就像是僵尸一样。

因为刚才宇文轩的一番话,气氛有些沉闷。萧云鹤闷着头吃菜喝酒,果然和宇文轩之前说的那样,这些菜虽然样式不怎么样,但是味道非常鲜美,而且还是萧云鹤没有尝过的美味,即使萧云鹤对饮食不怎么讲究,此时却也吃得胃口大开,几盘菜几乎有一多半进了他的肚子里。

宇文轩吃的并不多,看着萧云鹤低着头吃得欢,他只是微笑着注视着,竟比自己吃下去还要开心。

一直将盘底都露了出来,萧云鹤才放下筷子,抬起头来。

“味道不错吧?”看着萧云鹤意犹未尽的表情,宇文轩笑问道。

“不好意思……我……我太饿了……”这时候萧云鹤才发xiàn

宇文轩几乎没怎么动筷子,脸上一热,看着那几个亮亮的盘底,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没事,我本来就不怎么饿,你是年轻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一点没坏处!要是没吃饱的话,还可以再来!”宇文轩摇摇头,微笑道。

“饱……饱了……”萧云鹤低低地应道,心中的羞愧,还是没有消散。

“那就走吧!”宇文轩长身而起,站起身来向外走去。身后的桌子上,却留下了一锭小银锭。

萧云鹤跟在宇文轩的后面向外走,出门的时候,又向后面看了一眼,却没有看到那个高高瘦瘦的身影再突然冒出来。

两个人翻身上马,宇文轩正要离去,忽然从小客栈中传来一个硬梆梆的声音:“拿着!”

声音未落,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就从客栈的门里面飞了出来,准确地出现在宇文轩的受中国。

萧云鹤定睛看去,那竟是一个包裹,从里面隐隐透出来的一丝香气,萧云鹤判断那是一些干粮。

“多谢了!”宇文轩也不推辞,向后面一拱手,对着萧云鹤招呼道,“我们走!”

萧云鹤紧随其后,两人两马在古道上极速奔驰起来,很快的,两个人又踏上了新的征程。

这一走,又是好几天过去了。

这无边的荒漠也不知dào

有多大的范围,两个人骑着马一直在赶路,却一直都没有走出去。几天之内所见到的,都只有一片一成不变的枯黄色。

望不到尽头的古道上,依然是萧云鹤和宇文轩两个人孤独的身影。

奔驰了一段时间,两个人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最后一勒缰绳,两个人就停在了路边。

萧云鹤在后面落后一头,这时候催动胯下马赶了上来。

“伯父,怎么停下了?”萧云鹤奇怪地问道。

这十几天,经过萧云鹤不知疲倦不计痛苦地磨练,终于算是把骑马的技巧给掌握了许多。现在虽然距离宇文轩驾轻就熟的轻松姿态还差了许多,但是最起码,赶上一天的路,大腿上不再磨出那么多的水泡了。

“我在想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我已经想了好几天了,却一直都没有作出决定。”宇文轩回过头来看了萧云鹤一眼,有些犹豫地说道。

“怎么了?伯父不要顾及我,有什么事,就尽管说吧!”萧云鹤看出了宇文轩的犹豫应该和自己有关,痛快地说道。

“云鹤,你真的愿意跟我去北疆吗?那里,可比你想象的要艰苦得多了!”宇文轩的目光转向了前方,迟疑了一下才说道。

“这个问题,我不是已经回答过伯父了吗?”萧云鹤无所谓地笑了笑,“京城的优渥生活,不适合我。艰苦又怎么样?我这辈子,什么苦没有吃过?能在金戈铁马的沙场上走一遭,才算不枉这天赋的男儿身!”

“少年不识愁滋味,那疆场征战,并不像那些酸腐文人写的那么有趣!那不只是艰苦,还是一种无法摆脱的痛苦!”宇文轩的声音变得苍凉了许多,似乎想到了什么伤心的往事。

“伯父就不要担心了,我有准bèi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我就不会后悔!”萧云鹤坚定地摇了摇头,坐在马背上,探头向前张望,“前面,应该没多少路程了吧?”

“你……唉……”一声叹息,宇文轩也看出了萧云鹤的决心,也不再多劝。

“伯父!前面好像冒烟了!”萧云鹤忽然看到前面冒起了一道冲天而起的烟雾,惊叫道。

宇文轩随后向后一望,思索的表情,瞬间变得阴沉了许多。

“伯父,我们是不是快到了?前面,是不是军营的士兵们在生火做饭?”萧云鹤有些期待地问道。

但是宇文轩却没有回答,萧云鹤有些奇怪地转头,却看到了宇文轩无比阴沉的一张脸。

“怎么了?”萧云鹤看出了宇文轩的表情很不对,加了些小心问道。

宇文轩不答,转头严肃地看着萧云鹤:“云鹤,一会儿,你跟在我的身边不要乱跑!”

说完,宇文轩,一夹马腹,人马合一,像是离弦的箭一样,向着前方疾驰而去。

跑出去一段距离,宇文轩的声音又远远地飘了回来。

“等我们回来,你还可以再做一次决定!”

萧云鹤一愣,不知dào

前面的宇文轩的这句话到底意味着什么,却也记着宇文轩的话,赶紧催动胯下的马儿,紧紧跟随着宇文轩向前赶去。

第一百一十四章 蛮人凶猛

人怒马疾,很快的,一马当先的宇文轩就到达了目的地,一拨马头,他也没管身后的萧云鹤还没有跟上,就冲进了滚滚的浓烟中。

隔了一会儿,萧云鹤才算是赶了上来。

一看到面前的一幕情景,萧云鹤心中的怒火,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眼前,俨然是一片人间地狱。

萧云鹤刚才所见,只不过是冰山一角。真的到了面前,萧云鹤才算是明白,刚才的那一道青烟,完全和他想象中的袅袅炊烟扯不上半点关系。

冒出来的烟,全都是浓烟滚滚的黑烟,而且还不止一处,而是到处都是。

眼前的,是一个小小的村落,但是光是站在村外,萧云鹤都能看到,至少有几十处浓烟,从村子的各个角落里冒了出来。

这绝对不是什么意wài

失火,在村头的路面上,还躺着好几具血淋淋的新鲜尸体。或老或少,看他们的样子,也不过是寻常的村民。

他们的身上,全都是血肉模糊,尤其让萧云鹤双目喷火的是,其中一名少女的尸体,下半身的衣裙已经被全都扯了上去,裸露在外的下身,沾满了鲜血。

畜生!简直是畜生!

萧云鹤终于明白了刚才宇文轩那股突如其来的怒气是从哪里来的,双腿一夹马腹,胯下马心有灵犀,前蹄一抬,就冲进了浓烟滚滚的村落中。

一路所见,举目望去,全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男女老少都有,死状各异,却都是一样惊恐绝望的临死表情。

萧云鹤越看心里越是愤nù

,听着前方传来的阵阵惨叫,许云鹤加快速度,行到近处,一个跳跃,直接从马背上跳了下去,在墙角上一点,就翻到了另一边的院墙中。

这一面,萧云鹤就看到了宇文轩。

这是宇文轩,却是萧云鹤从未见过的宇文轩。

胯下的马已经不知dào

去了哪里,宇文轩站在地面上,却有着比横刀立马更加强势的威势。

围在宇文轩周围的,则是一群服饰怪异的汉子。大齐的百姓不会做这种打扮,还有他们手中的兵器也很奇怪,长刀弯成了一个很夸张的弧度,将宇文轩围在垓心,一刀狠似一刀,不停地向宇文轩身上招呼。

而反观宇文轩,单人单刀,虽然面对着十几人的合围,却一点都不慌乱。在人群中左闪右突,出招不怎么快,但是每一刀出手,必然有一人惨叫着滚在地上。

而一旦滚在了地上,就再也没有了爬起来的可能。

一刀一命,并不华丽的招式,却有着不可轻侮的威力。

宇文轩的实力应付起这群人来毫不费力,轻松自如,但是萧云鹤既然来了,就不能站在那里干看着。

看着现在的样子,傻子都能知dào

,村子里的这件惨案,就是这群样子古怪的人做的。

想起了刚刚见到的那一幕幕惨剧,萧云鹤心如火烧。

萧云鹤从来都没有使用兵刃的习惯,此时见到了这群可恶的畜生,两手一张,空手就向着这群人冲了过去。

萧云鹤刚刚一出现,这群人就已经看到他了。只不过突然出现的宇文轩一刀一命的实力实在太过于让人胆寒,他们没有精力抽出时间来去对付萧云鹤。

但此时萧云鹤已经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虽然他是两手空空手无寸铁,但是看他的样子,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

叽里呱啦的也不知dào

他们这些人说了些什么,大部分人依然留在原地包围着宇文轩,却有四个人从中分了出来,人人手中挥舞着一柄雪亮的弯刀,向着萧云鹤就杀了过来。

面对利刃,萧云鹤凛然不惧。脚尖在地上用力一点,一个急加速,萧云鹤已经出现在了其中一人的身前。

那人显然并没有多么高深的武学修为,眼见刚刚还在前面好几米远的萧云鹤,竟然一下子就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几乎和自己脸贴脸,本能的一惊,反应就没有跟得上。

萧云鹤却丝毫没有犹豫,早已准bèi

好的左手一下子抓住了对方的手臂,右手重重地一击,击在了对方毫无防备的左胸上。

“咔”的一声脆响,对方的眼睛向外一突,许云鹤却已经松手,闪电般地向后倒退,一直退出了好几米远。

因为这时候,身后的三人,三刀的攻势,也被许云鹤这突然的一退,就这么闪过了。

而在原地,只留下了三个惊慌失措的持刀者,还有地上一个在不停地抽搐,一口口暗黑色的淤血,从嘴里一口口喷涌而出,眼见得是不活了。

赤手空拳的萧云鹤,一个照面就杀掉了一人。干净利落的手段,不由得让三人想到了之前凶神般的宇文轩。

嚣张的气焰向下一落,萧云鹤却没有给他们思考的时间,瞬息间,萧云鹤的下一波杀招,再度出现。

依然是鬼魅般的身法,萧云鹤突然出现在剩下三人的一人身侧,远超对方的诡速,让对方完全来不及作出反应,他的一掌,已经落在了对方的脖颈上。

又是一声骨裂声,中掌的人脖子一歪,而一击得手的萧云鹤,则再次闪电般后退。

身后,又剩下一个倒在地上不停吐血的将死之人,还有剩下那两个又惧又怒的家伙。

鬼魅般的萧云鹤刚刚闪退,还没等刚才中掌的人完全落在地上,他已经再度冲了过来。

这一次,他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

这一次,剩下的两个家伙,终于可以追得上萧云鹤的速度了。

两把弯刀,狠狠地向着萧云鹤的两肩削落,两刀角度不同,却同时出手,显然彼此间已经很默契了。

萧云鹤却毫不惊慌,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双手后发先至,再度以超强的速度出手,后发先至,一边一个抓住了对方的两把弯刀。

毫无防范措施的双手,空手抓住了两把雪亮的弯刀,却一点都没有出现两人想象中鲜血直流的场面。

两人惊惧交加,用力把刀向回抽,却纹丝未动。

一声怒吼,萧云鹤双手不动,依然紧紧地抓着那两把弯刀,两脚却接着两把刀的支撑飞速抬起,脚后跟抬起,重重地踢在了两人毫无防备的小腹上。

“咚”的一声闷响,两人口中齐刷刷喷出一口血箭来,拖着这长长的两道血箭,两个人像是皮球一样,一直向后跌飞,一直向后撞在了十多米远的墙上,才算是停了下来,重重地滑落到地上。

而落到了地上,已经是两具没有了呼吸的尸体了。

许云鹤一直看着这两人落地,方才收回目光。

一甩手,将手上的两把弯刀给扔在了地上。萧云鹤一声冷哼,一转身,却发xiàn

宇文轩不知dào

什么时候已经结束了那边的战斗,正站在不远处,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

萧云鹤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走了过去,叫了一声:“伯父!”

“不错!不错!”宇文轩微笑着点评道,神色间很是赞许。

“伯父过奖了!”被宇文轩这么赞许,萧云鹤觉得很不好意思。同时隐隐的,他又想起了已经离自己远去的苏流沙。

以前,每当自己有一点进步的时候,师父也会这么夸自己的。

还没有来得及感伤,宇文轩又问道:“云鹤,你的武器是什么?自从见了你,好像没有见过你使什么兵器啊!”

萧云鹤摇了摇头:“没有,从小到大,师父都没有教过我用兵器。我一直都是空手来的,并不比用兵器差!”

“这个老混蛋,教了你十几年,居然连兵器都没有教过你?他真以为别人都跟他一样傻啊?”宇文轩脸色一变,毫不客气地骂道。

萧云鹤嘴唇动了动,却还是没有再出声反驳。

经过了十几天的相处,他和宇文轩的关系,已经变得很融洽。

他也知dào

,宇文轩虽然嘴上骂的凶,但是心里并没有什么恶意。

对于他和师父的关系,萧云鹤总觉得并不像宇文轩说的那么简单,却又不好多问。

也罢,上一代人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来解决吧。

最后,许云鹤还是弱弱地说了一句:“没关系的,我用双手,他们也不是我的对手。我的手,并不比刀差!”

“我知dào

你跟那个老混蛋学了这么久,摄生术肯定学到手了,这胳膊腿都比别人要结实得多。但是这空手,在面对比自己实力弱的人的时候,还可以。但是一旦遇到实力强的,别人手执利器,你赤手空拳,这就要吃不少亏了。”宇文轩摇摇头,并不认同萧云鹤的话。

“真的遇到实力比我强的,我就算有兵器,也打不过别人啊!”萧云鹤一直以来都是空手对敌,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劣势。

“你呀你,真是被那个老混蛋给引入歧途了!”宇文轩摇摇头,随后又说道,“或许在比武的时候,还没有那么大的差别吧!但是现在,你要跟我去战场。在战场上,你要还是赤手空拳的,吃亏的人,就只能是你了!”

“这是为什么?”许云鹤不解地问道。

“这个问题……还是等会儿再说吧!”宇文轩摇了摇头,回头望望处处燃起的浓烟,神色转黯,萧索道,“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萧云鹤点了点头,跟在宇文轩身后向外走去。

走出了围墙,触目所见,满地的遗骸惨不忍睹,刚刚杀敌的兴奋感,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宇文轩从一个角落里牵出了一匹马,翻身上马,招手示意萧云鹤。

萧云鹤跟在他的后面,看着这个满目疮痍的村庄,心有不忍地说道:“伯父,我们就这么不管了吗?”

“刚才,我已经看过了。”宇文轩的声音很低沉,“整个村子里,两百二十一人,没有一个活下来的,全都死了。”

“那群人到底是什么人?简直禽兽不如!”萧云鹤怒声道,怒不可遏。

“他们?就是北疆的蛮人呐!前面,你会见到更多的!”宇文轩叹息,语音低落。

“他们就是蛮人?伯父,你不是……”萧云鹤大讶,心中隐隐有个猜测却不敢相信,没想到宇文轩居然一口就承认了。

“我不是已经把他们打回去了,是吗?”宇文轩自嘲地一笑,摇了摇头,“北疆的蛮人,远比你想象的要强dà

得多。外面的传言言过其实,我,并没有做得那么好。”

“难道那些都是假的?”萧云鹤不敢相信。

“也不算是假,当年,我的确打败了他们,他们也的确消停了几年。只不过,这几年,他们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宇文轩叹气道。

“蠢蠢欲动?那就再把他们打回去就是了!他们也不过如此,我们大齐人口百倍于他,凭什么一直要被这群畜生骑在头上撒野?”萧云鹤愤愤道。

“真是孩子话!”宇文轩失笑,有些无奈地望着萧云鹤,“战争,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如果光拼人数的话,这个世界,早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战争了。”

“走吧,经lì

的多了,你会明白的!”看着萧云鹤若有所思的样子,宇文轩摇了摇头,叹息道。

萧云鹤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跟在宇文轩的身后,继xù

在这条古道上奔驰。

之后的旅程,萧云鹤终于明白了,宇文轩所说的经lì

,到底是什么一回事。

之后,四天的时间,像之前的这个小村庄的惨状,萧云鹤又见到了三次。

每到一处,最先见到的,都是一道道滚滚而起的浓烟高高飘扬。

而等到两个人疾驰而入,见到的,只有满地的尸骸,还有一些尚未来得及撤走的蛮族士兵。

一路走,一路怒火熊熊。萧云鹤杀了一路,却也憋了一肚子的怒火,还有越来越强烈的一个疑问。

传言中,北疆由宇文轩的左卫军把守得固若金汤,蛮人根本不敢越雷池一步。但仅仅是几天的时间,还没有到达左卫军的驻地,萧云鹤就已经见到了三次蛮人烧杀抢掠的场景。

而传言中另蛮人魂飞魄散的左卫军,却连个影子都没有看到。

而再看宇文轩,虽然一路走来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阴郁,却好像并没有感觉到什么惊讶的表情,似乎这一路的惨象,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萧云鹤不知dào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想问又不敢问,只能将满腔怒火,发泄在那些禽兽不如的蛮族士兵身上。

这一路,又走了三天。

在这三天里,萧云鹤也不止是砍杀,在赶路的间隙,宇文轩开始教授萧云鹤使刀。

一开始萧云鹤并不怎么情愿,他并不觉得自己空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这十几年来,他已经习惯了两手空空的感觉,现在已经这么久了,却突然改变习惯,要在习惯了的两手之间塞上一把刀,那种感觉,甭提多别扭了。

但是拗不过宇文轩的一再坚持,萧云鹤只能同意,这几天里,赶路的时候萧云鹤手里都要拿着刀,而一停下来,宇文轩就开始教萧云鹤练刀。

说是教,其实教来教去,宇文轩也只是让萧云鹤一砍一削,就这两个简简单单的招式,却让他重复练了几千遍。

这是一个很枯燥的过程,也幸亏萧云鹤已经习惯了孤独,再加上第一次学习刀法,倒也坚持了下来。

当然,他还是没有觉得这样有什么用处。

本能的习惯,不是那么容易就改过来的。在潜意识中,萧云鹤还是觉得自己的两只手更加灵活。如果再次遇到敌人,他还是会扔掉手中的刀,赤手空拳地去对敌。

几天一直在重复砍削这两个简单的动作,一直到了这一天,前面,出现了一座影影绰绰的建筑物。

两个人停了下来,宇文轩站在前面,回头望着身后赶上来的萧云鹤。

萧云鹤赶上来,停下看看前面,惊喜地说道:“伯父,前面就是左卫军的营地了吗?”

虽然这几天来所见到的那一幕幕惨剧,让萧云鹤对于那支传说中的左卫军少了许多的憧憬。但是闻名不如见面,真的要到了亲眼见证的时刻,萧云鹤的心里,还是抑制不住地兴奋了起来。

面对萧云鹤充满期待的目光,宇文轩笑着摇了摇头。

“那里不是左卫军的驻地,再往前半天的马程,才能到。”宇文轩看着前面飘扬的旗帜缓缓说道。

萧云鹤大失所望:“那前面是什么地方?”

“那里是后勤部队的营地,虽然也算是左卫军的附属,不过并不在左卫军的编制之内。”宇文轩看出了萧云鹤的失望,却还是平静地解释道。

“那伯父,我们为什么要停下来?不用歇息了,再赶上半天路,一鼓作气走到目的地再休息吧!”萧云鹤翻身上马,冲劲十足地说道。

宇文轩却摇了摇头,平静道:“你停下,我自己赶路。”

“我停下?”萧云鹤愣住了,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

“现在的你,还没有达到进入左卫军的资格。所以,你要先进入这里面。而我,则要独自回营。”宇文轩平静说道,浑然没有在意萧云鹤脸上越来越明显的失望表情。

第一百一十五章 痞将

“为什么?”萧云鹤依然是同样的疑问。

“云鹤,现在的你,还不明白战场究竟意味着什么。在这里,你会明白什么是战争。”宇文轩眼望着前面的兵营,翻身上马。

“这里能明白战争?”萧云鹤很是失望,他虽然没有还没有进过这个什么后勤军营,但是听名字,就大概能猜到这里面是干什么的。

他所向往的,是金戈铁马的沙场征程,是“饥餐渴饮胡虏肉”的铁血杀伐。现在宇文轩居然要他进入后勤营当一个杂牌兵,这和他的预期,完全是大相径庭。

“我说过,会给你最后一个选择的机会。”萧云鹤的心事都写在了脸上,宇文轩叹了一口气,对他说道,“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是进后勤营,二,你可以选择回京城。我虽然不能跟你一起回去,但是在那里,我还有一处宅地。在那里,你会活得很好。”

“这两个选择,选哪一个,决定权在你。不过,你只有一次机会。一旦选定了,就不要后悔。”宇文轩严肃地说道。

京城?

一听到这个字眼,萧云鹤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京城,萧云鹤从来都没有去过,却也听人说起过它的繁华。如果去了京城,虽然同样是人生地不熟,但是宇文轩必然会把他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在那里,他可以像宇文轩说的那样活得很好,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好。

而留在这里,则要面对一个完全不同的环境。

变成一个杂牌兵,没有了宇文轩的照拂,面对的,只能是最艰难的环境,最恶劣的条件。在这个荒蛮的北疆中,除了风沙,能见到的,就只有那些来去如风的蛮人了。

如此恶劣的条件,又不是萧云鹤所预想的那样热血的金戈铁马,看样子,似乎京城的繁华烟柳,正在向萧云鹤招手。

尤其是一提起京城,萧云鹤心中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那个已经完全占据了他内心的女子——叶欢颜。

去了京城,就能见到她了吧?她现在,过的好吗?她,有没有一时半刻,也会想起自己一点点呢?

想到了叶欢颜,萧云鹤的心中一下子就柔软了下来。

去了京城,就有机会见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儿,还能拥有衣食无忧优渥的生活。看样子,这是一个毫无疑问的第一选择。

但是,这样的生活,是自己想要的吗?

就算去了京城,自己又拿什么去见颜颜?就算见到了她,那么,然后呢?自己还可以怎样?

萧云鹤心中的柔情,渐渐被冰冷的现实所割碎,他微微垂下头,双拳紧紧地握在腰际。

半晌,萧云鹤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地望着一直在等待他回答的宇文轩,说道,“我决定了!伯父,我要留在这里!”

宇文轩满yì

地点了点头:“我知dào

,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

说完,宇文轩也不打算再多说些什么了,一转马头,就要离开。

“伯父,你这就要走了吗?”萧云鹤有些不舍道。

朝夕相处了半个多月,自苏流沙离去后,萧云鹤又一次见到一个对自己全心全意好的人,时间虽短,却也有了一丝依恋。

宇文轩从袖中掏出一张纸片,递给了萧云鹤。

“这是我给你准bèi

好的文书,你拿着它进去,他们看了就会收下你了!”

萧云鹤点了点头,目光中更是不舍。

“缘聚缘散,终有一别。今日分别,未来,总还要相见的!”宇文轩拍了拍萧云鹤的肩膀,随后又说道,“这一次,我不会出面帮你。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在这里,一切都要靠你自己。”

“我明白!”萧云鹤坚定地点了点头,虽然这并不是他最希望的结果,但是已经做出了决定,他就不会后悔。

宇文轩这么做的用意,萧云鹤也能理解。

虽然萧云鹤并没有把战场看得多么严肃,却也能知dào

,在宇文轩的心中,对于战争的理解,一定比自己透彻深入得多。

或许现在的自己,真的不适合上战场吧!

只有先在这个后勤营中多磨练一番,多经lì

一些,才能被宇文轩认为,自己够资格上前线了吧?

明白是明白,但是萧云鹤依然有些不服气。

自己的实力虽然比不上宇文轩这样的高手,但是做一个普通士兵,应该是绰绰有余吧?

当日干净利落地解决掉那四名蛮人士兵,给了萧云鹤很大的信心。

这些蛮人都是长期和左卫军作战的,虽然左卫军一直都压他们一头,但是在单兵实力上,两者之间应该是相差无几的。要不然也不会纠缠这么多年,还是没有把蛮人的问题解决掉了。

自己一个人,空手都能解决掉四个人不费劲。虽然左卫军是一支享有盛名的常胜军,但是总不可能,每个人都像宇文轩一样生猛吧?

要真是那样的话,整个天下都可以无dí

了。

萧云鹤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但是宇文轩并不这么想,他虽然不服气,却也只能认了。

“好了!你去吧!我也要走了!”宇文轩最后看了萧云鹤一眼,胯下马一个转向,他一拉缰绳,马儿就四蹄飞奔起来。

萧云鹤站在原地,久久未动,一直看着宇文轩的身影消失于地平线下。

一直呆望了好久,萧云鹤才收回目光,看了看那一面的兵营,叹了一口气,一路奔驰了过去。

路不远,萧云鹤骑着马,很快就走到了地方。

但是刚走到军营前面还不到百米的地方,萧云鹤就不得不停了下来。

原本敞开的营门,在萧云鹤的注视下缓缓关闭,似乎并不欢迎萧云鹤这个远来的客人。

而且,萧云鹤刚刚停下,营门上方的草台上,有人就不客气地喊了起来。

“下面是什么人?快快报上名来!”

嗓门很大,声音很冲,很不友好。

萧云鹤还是很有耐心的,坐在马背上一拱手:“在下萧云鹤!眼见蛮人凶残,屡屡寇边,心中忿忿难平,特来投军报国!”

“行了行了!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老子可听不懂这些鬼玩意!”萧云鹤的慷慨陈词还没有说完,上面有人就不耐烦地嚷了起来。

萧云鹤一滞,心中微微不快,却还是耐着性子停下了话头,在下面等着。

“走吧走吧!老子这营里的兵油子都快生耗子了,哪里还收得了你?哪来的回哪去,回去好好当你的教书先生去吧!”萧云鹤没有等到大门开启热烈欢迎的场面,等来的,却是一碗不耐烦的闭门羹。

萧云鹤有些不高兴了,对于这个后勤营的印象,也打了个大大的折扣。

虽然自己也不是很喜欢那些酸腐文人文绉绉酸溜溜的样子,但是你们这些人,也没必要总是这么骂骂咧咧的吧?

自己现在虽然是一个白丁,但也是一个来投军的热血青年。你们就算不用夹道欢迎,至少也没必要这么冷冰冰的吧?

萧云鹤扬了扬手中的文书,大声喊道:“在下这里有文书在此!还请将军亲阅再做决定!”

萧云鹤看不清上面的人是哪个,但是能当众盘问自己的,必然是个官职不低的军官,此时名姓不通,也就这么混叫为“将军”了,虽然对方多半没有这么高的军职。

“什么狗屁文书?”让萧云鹤十分不满的粗口,又再次爆了出来。

萧云鹤心生厌恶,再度扬了扬手中的文书:“这是在下一位长辈所写,还请将军亲阅!”

他不知dào

宇文轩在里面到底写了什么,但是想来他既然把自己一个人推到了这里,里面的内容,应该可以保证自己被接纳吧?

谁想,萧云鹤不说这句话还好,这句话一出口,上面竟然直接骂开了。

“滚你奶奶的!老子还当是哪个愣头小子发神经跑这来了,原来不是愣头青,而是想上老子这里拉关系来了!告sù

你小子,老子这辈子什么都吃过,就是不吃你这一套!赶紧带上你的狗屁文书滚得远远的!告sù

你家大人,再敢跑到老子这里来胡闹,老子一刀砍了你!还不给我滚!”萧云鹤还等着对方开门欢迎呢,结果接到的,却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直接骂了个狗血淋头。

无端被骂,萧云鹤心头的火气一下子就冒了上来。

他催动马儿向前走了一点距离,抬头看着上面那影影绰绰的几个人影,口气变冷:“还请将军开门!看了这封文书,相信将军会对在下改观的!”

“他娘的!还跟老子叫起板来了?”萧云鹤的语气瞒不了人,上面那位也火了,骂骂咧咧地说道,“行啊!小子!有种!老子好长日子都没跟人动过手了,今天遇到个硬骨头,就拿你小子练练手!”

说着,萧云鹤就看到营门缓缓开启。

但是这门,却不是为他开的。

从里面,单枪匹马冲出一骑。马蹄如风,直直地就冲着萧云鹤冲了过来。

不长的一段距离,四蹄飞奔,很快,那人就来到了萧云鹤的面前。

三十多岁的年纪,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但是下巴上乱糟糟的一蓬胡子,破坏了整张脸的周正。

鼻正口阔,本来是不错的一副相貌,但是整张脸上不修边幅,胡子拉碴的,还有身上那一副怎么看怎么寒酸的盔甲,不像将军,看着倒像是一副土匪样子。

“就是你小子跟老子我叫板?”张口闭口都离不了一个“老子”,一开口,萧云鹤就认出来,这就是刚才在上面辱骂自己的那人。

终于见到了正主,萧云鹤心中的怒气就开始一个劲地向上涌。

不过手上的文书,还是提醒了他。

他压了压心头的怒火,拱手道:“在下萧云鹤!刚才多有冒犯,尚请将军海涵!在下现有文书一封,请将军亲阅!一切缘由,将军看过便知!”

懒得跟他多费唇舌,相信他看过了自己顶头上司的文书,就应该会对自己改观了吧?

但是萧云鹤还是失望了,他看都不看萧云鹤手里拿着的文书,一张口,又是一声骂:“去他娘的文书!你小子不是不服吗?来来啦,今天老子高兴,正好跟你玩两手!”

“将军,在下无意冒犯于你!此来只为投军报国,还请将军看一看在下手中的文书!”萧云鹤将手中的文书向前一递,耐着性子继xù

说道。

“老子没心情看你的什么狗屁文书!要想进老子的军营,就先跟老子打过再说!”那痞子将军一手将萧云鹤伸到前面的手拂开,不耐烦地说道。

“打过一次,将军就可以接纳在下入军吗?”萧云鹤也激起了火气,冷冷道。

“当然!前提是,你别被老子打趴下就行!”听到萧云鹤变冷的口气,对方反而来了兴致。

“打可以,几招为限?”萧云鹤虽然有了火气,却还是保持着警醒。

“打就打个痛快,还算什么招式?忒得没劲!”痞子将军很是不耐烦萧云鹤的啰啰嗦嗦,就是不肯打。

“那可不行,现在已经过去正午了,再过去一个时辰,这天都要黑了。要是一直打下去,不限定时间,那岂不是要打个没完没了?我可没有将军这么好的兴致,不希望在这大漠里过夜!”萧云鹤的语气中,已经没有了半分敬意。

那痞子将军倒是没有在这方面深究,一口子连声说道:“好好好!十招为限,十招一过,只要你还有力qì

爬起来,老子就收了你,怎么样?”

“好!一言为定!”萧云鹤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准bèi

动手。

“你跳下来干什么?”痞子将军本是马上就要开打的,但是看着萧云鹤竟然跳了下去,不由得奇怪道。

“当然是打了,你不是很着急吗?还不赶紧下来!”萧云鹤自以为是地说道。

“谁说要跟你下来打了?”痞子将军一愣,随即又骂开了,“在这大漠里,有哪个是离了下面那四只蹄子抡刀子的?你家大人,难道没有教过你这混小子骑马吗?”

“好!那就上马来!”萧云鹤忍住怒气,一跃跳回马背,怒目望着对方。

痞子将军看了看萧云鹤,却又不满yì

了:“我说你这小子,也太寒酸了吧?你的兵器呐?该不会真的没有吧?”

“我这两双手,就是我的兵器!有胆,就尽管放马过来吧!”萧云鹤将牙齿咬得紧紧的,怒声道。

他虽然学习了几天的刀,但是左右不过是直上直下的砍削,他可不觉得,这么两招,能拿出来对敌。

尤其是,他已经习惯了空手对敌的感觉,此刻面对的敌人实力不弱,他还是习惯于用自己最熟练的手段来迎战。

“什么乱七八糟的!老子这把枪给你!”那痞子将军一把将手中的长枪扔给了萧云鹤,一弯腰,从马鞍后面抽出了一柄短刀。

“我不用枪!这个,还是留着你自己用吧!”萧云鹤甩手又给扔了回去,那把枪分量不轻,他之前根本就没有摸过枪,仓促之间用它,反而累赘,还不如空手呢!

“忒得聒噪!老子给你你就接着,出门两手空空,到了战场上,你以为会有人给你兵器啊?”痞子将军骂骂咧咧的很不耐烦,一甩手又给扔了回来。

“我不会用枪,只用双手,你尽管过来吧!”萧云鹤不想跟他推来让去的,直接把实话说了出来。

“不会用枪?果然是个娇贵的公子哥,马也没骑过几次吧?”斜着眼睛看了看萧云鹤并不怎么规范的骑马姿势,痞子将军的语气中,多出了一丝嘲讽。

“有那么多的废话好说吗?要打便打,再不打,我可走了!”萧云鹤有些恼怒,怒声道。

“真他娘的麻烦!”痞子将军骂骂咧咧的,回过身来向着上面吼了起来,“给老子扔下两根棍子来!什么都不用带!”

刚喊完没多久,上面果然扔下来两根长长的棍子来。

棍子上面果然什么都没有,一人多长,有两指粗,表面光溜溜的,像是做枪杆的白蜡杆,却没有白蜡杆的弹性。

痞子将军一手接过,自己留了一根,将另一根扔给了萧云鹤。

“老子也不欺负你!你不用兵器老子也不用!不过这手里总得有点长家伙,一人一根棍子,这总行了吧?别告sù

老子,你连棍子都不会使!”他一手将手中的长枪尖头朝下插在了地上,将自己手上的那一根棍子翻转了一下,对萧云鹤说道。

依然是骂骂咧咧粗俗不堪的口吻,话里话外,还是透着一股冷嘲热讽的意味。

萧云鹤接了过来,本来不想用,但是听了对方的话,他还是把这根棍子攥在了手心。

棍子不会用也耍过,既然对方非要跟自己玩公平,那就奉陪到底好了!

许云鹤接棍站定,那痞子将军却没有马上冲上来开打,而是驾驭着胯下马,一点点慢速向外行去。

马儿的四蹄小步跑着,一直跑出去距离萧云鹤三十多米的位置,那痞子将军才让自己的马停了下来。

萧云鹤不知dào

对方为什么非要和自己拉开距离,却也没有畏惧,手中棍一头前伸,手抓在中央,笔直地指向对方的马头。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不打不相识

棍为百兵之祖,猿猴时期的人类,就开始使用棍棒。就算是个孩子,小时候也会耍耍棍子,说这是最大众化的兵器,倒也不算有错。

萧云鹤单手执棍,看那痞子将军迟迟没有发动攻击,心中有些不耐,双腿轻踢马腹,就向着那痞子将军冲了过去。

看着萧云鹤冲到了近前,那痞子将军依然保持不动,眼神中,却闪过了一丝和他的粗犷表情不相符的狡黠。

两人之间的距离本就不长,萧云鹤骑着马很快就冲了过来。

两人相距已不足三米,萧云鹤将手中棍高高抬起,随着胯下马直冲过去,他当头就是一棍,棍头直接砸向了对方的额头。

萧云鹤虽然心中很是生气,但是他下手还是有分寸的。

这根棍子不是那样专门的铁棍,木棍份量轻得很,棍头就算是砸中了,也不会出血什么的。

而且,不知dào

为什么,虽然萧云鹤不怎么看得起这个满口粗鲁之言的痞子将军,却始终觉得,他并不像外表表现得那样简单。

在萧云鹤棍子刚刚举起的一瞬间,那一直蛰伏不动的痞子将军,忽然就动了。

而且一动起来还非常的迅速,胯下马就像和他心有灵犀一样,在萧云鹤的这一棍还没有砸下来的时候,一人一马,已经错身闪开,逃到了萧云鹤的侧后方。

一棍落空,萧云鹤并不意wài

。如果对方真的只有这么点实力的话,是不可能坐到现在这个位置上的。

刚欲拨转马头翻身再战,忽听得马蹄阵阵,猛然转头,却看到那痞子将军此刻换了一副表情,双目闪烁着精光,死死地盯着萧云鹤的眼睛,棍头笔直朝前,向着萧云鹤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而这时候,萧云鹤仅仅是把自己的头转了过来,胯下的马,还仅仅转过了一半的角度,还在地上慢慢地挪动着马蹄。

这痞子将军,出招竟是如此迅速!

萧云鹤顾不得再管自己的马,那痞子将军的一棍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前不足半米,再不出手,自己的胸膛就要中招了。

手中棍向前疾点,虽然有些仓促,但是萧云鹤的招式却丝毫不见慌乱。

这一棍出的不偏不倚,一前一后。两根棍子的棍头,就这么分毫不差地抵在了一起。

痞子将军坐在马上,保持不动,胯下急冲的马,却停了下来,在原地轻轻地转着圈子。

而再看萧云鹤,两棍相触的一刹那,他就感觉到一股强dà

到超乎想像的力量从棍上传来,两手把握的棍身怎么都无法再抓住,虎口一痛,手中的棍子就不由自主地从手中脱出。

而萧云鹤自己也不怎么样好,松开棍子虽然免去了自己坠马的结局,但是两手依然受到了强烈的冲击,虽然松开了,两手却依然不受控的在打颤。

“你输了。”痞子将军将自己手中的棍子扛到自己的肩上,斜着眼睛看着萧云鹤,轻蔑道。

“只是棍子丢了,我的人还在,双手还在,谁说就输了?”萧云鹤可不甘心认输,在马上重新坐好,一字一句地说道。

“无知小儿!”痞子将军骂了一句,将肩上的棍子伸到前面,依然是棍头朝前,伏低了身子,对萧云鹤说道,“嘴硬?我看你能硬多久!”

萧云鹤冷面不答,两腿夹在马腹上,双手一前一后张开呈虎爪状,冷冷地看着对方。

痞子将军不屑地一哼,这一次没有再等待萧云鹤先出手,一拍马颈,胯下马带着他一路冲了过来,气势非凡。

萧云鹤凛然不惧,看着对方一直逼近到了身前,他才两脚一踢马镫,飞离了马背,冲上半空,随后又扑向了那痞子将军。

前冲之势无可阻挡,萧云鹤遗留在原地的马,被痞子将军的马毫无防备的冲撞波及,一声悲鸣,一人高的健马背撞倒在地,在地上不停地悲鸣,四蹄乱转,却怎么都没有办法站起来。

而萧云鹤却完全没有注意到下面的这一情况,将全部的招数都凝聚在这一扑上,他已经心无旁骛。

一具撞翻了萧云鹤的马,痞子将军却也没有忘了空中的萧云鹤。笔直向前的长棍向上直顶,直接转折了九十度,垂直向上,如果萧云鹤不改变方向,他就相当于把自己的胸膛,自动向那根棍子上面撞了。

萧云鹤可不想跟敌人这么硬碰硬的来,刚才的一次交手,萧云鹤已经可以断定一件事,那就是对方的修为绝对要超出自己。他虽然修liàn

摄生术身体强度非常大,却也不觉得,在面对一个实力超过自己的人的时候,自己有胆量用胸膛来承shòu这小小的棍头。

尤其是现在他是从上往下降落,冲击力更是加倍。这时候撞上去了,都能把自己的胸膛给打碎的。

成虎爪的前手向前一探,萧云鹤抓住了棍头,从这一个支点上借力,在棍子上转了一圈消除了下落的冲击力。

随后,他就开始向下急冲。攻击他的长棍,正好做了他进攻的指引。

眼看着萧云鹤继xù

袭来,痞子将军手中棍原地一拧,萧云鹤不得不脱手。

这时候,萧云鹤已经全无所依,从半空中笔直下落。

痞子将军不慌不忙,棍子略微向外一挪,向着萧云鹤的就砸了过去。

谁知dào

这时候萧云鹤竟然闪电般伸出双手来,一把攥住了痞子将军手中的棍子。

这突然的变故,让痞子将军的招式略略一滞。

萧云鹤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将全身倒挂在棍子上,萧云鹤的双脚在棍子上一盘,空出来的两手冲下,已经变得赤红的双掌,向着痞子将军的头顶就狠狠砍了下来。

“砰”的一声闷响,萧云鹤落在地上,一个劲地向后倒退,双腿一直蹭了好一段距离,才堪堪停了下来,一双手,垂在身下,却还在不停地颤抖。

再看那痞子将军,依然坐在马上,左手拿着棍子,右手缩进了袖筒中,也在轻微地颤抖着。

“好小子!有两手!”双目一亮,痞子将军一声断喝,单手执棍,就向着萧云鹤直冲了过来。

这一次,萧云鹤已经脱马,面对人马合一势不可挡的对手,他已经无力再闪躲。

萧云鹤却不是个甘心认输的人,眼看着对方直冲了过来,他原地不动,忽然将全身一缩,将身子伏低,以相反的方向向前急冲,躲过了痞子将军的长棍,一下子就钻进了马腹下。

看着就要被自己撞翻的萧云鹤,竟然一下子钻进了自己的马腹下面。从没有见过这种怪招的痞子将军一愣,脸色就变了。

他还没有来得及停下,胯下的马忽然就动了。

这不是他所控zhì

的移动,颠簸的马背,竟然直接向上飞了起来!

脸色剧变,痞子将军不得不翻身跳下马背,落在了地面上。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马斜着飞了出去,落到了好几米远的地面上,好一会儿才算是爬起来。

而在马原来站立的地方,则站着萧云鹤倔强的身影。

“力qì

很大嘛!”痞子将军现在也没马了,双目中的嘲讽终于散去,双目微缩,不紧不慢地说道。

萧云鹤不答,脚下一点,前手握拳,一个直拳就向着对方砸去。

痞子将军的反应丝毫不慢,手中依然抓着棍子没有松手,看着萧云鹤过来了,就这么单手抓着棍子,一下又一下似是很随意地左砸右点,硬是挡下了萧云鹤花招迭出的攻击,自始至终,萧云鹤都没有办法攻击到他的身前。

果然和萧云鹤所预料的一样,这个痞子将军其貌不扬,实力却远比自己要厉害得多。

萧云鹤正在苦思冥想新的突pò

口,忽然对方手中的棍影一收,萧云鹤面对的压力骤然消失,他反而愣了一下。

就听得那痞子将军得yì

的一声大笑:“小子!老子教你个乖!在战场上,就算是丢了自己的命,也不要丢了自己的马!”

大笑中,痞子将军已经腾空而起,萧云鹤只看到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了自己,一道凌厉的风声,从自己的头顶砸了下来。

人影翻转,烟尘乍起,闷哼声中,萧云鹤从一片呛人的烟尘中跌了出去。

“我输了。”

从地上一个翻身站起来,萧云鹤看着面前那坐在马上投下一大片阴影的痞子将军,冷漠地说道。

“不,你赢了!”痞子将军坐在马上看着萧云鹤好一会儿,一个翻身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走到了萧云鹤的面前。

“他娘的,这辈子老子是第二次被人从马背上打下来!你小子不错!居然能把我的黑龙掀翻,有把子力qì

!”痞子将军满脸是笑,一手重重地拍在萧云鹤的肩膀上,依然是满口的脏话。

不知dào

为什么,明明那痞子将军没有恶意,但是萧云鹤却总觉得,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像是牲口贩子在挑拣牲口一样。

“最后,我还是输了!”萧云鹤摇摇头,对于原则性的东西,他看得比谁都重。

“说的什么话,赢就是赢输就是输,老子活了这几十年,难道还跟你这小家伙打马虎眼不成?咱们之前说好的是十招,光刚才咱们俩在下面动拳头都超过十招了,是老子打兴奋了就把这茬给忘了,你早就已经赢了!老子说过的话,那就是要作数的!”痞子将军大咧咧地挥了挥手,很有些果决的味道,却还是难脱痞气。

说完,也不等萧云鹤再说什么,他一把揽住萧云鹤的肩头,咧嘴说道:“老子就喜欢你这样有力qì

的愣头小子!咱俩算是不打不相识,认识一下!老子姓单名轳,名字是老爹起的,难听又难记!你要是不嫌弃,以后叫我一声单大哥就成!”

也不知dào

这痞子将军是不是脸皮超厚,刚才还对着萧云鹤骂骂咧咧的打生打死,现在竟然亲热地拍着萧云鹤的肩膀认起了兄弟。

这股自来熟的热情劲,让萧云鹤很是哭笑不得。

“单将军,你还是先看完在下的这封文书吧!”萧云鹤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了宇文轩交给自己的文书,递到了单轳的面前。

单轳漫不经心地接过:“这劳什子有什么好kàn

的?酸秀才掉书袋,老子哪个字都认得却不懂它们在说什么!反正老子现在已经认赌服输收了你了,再看它有什么用?我可告sù

你兄弟,咱们私下里怎么来都行,但是在军营里,你可不要指望我给你开小灶!这丁是丁卯是卯,别看老子人粗但是不糊涂,就算这是哪个大人物的文书,也别指望能让老子松口!兄弟我告sù

你,老子我……”

“兄弟”、“老子”夹杂在一起混叫,让听在耳朵里的萧云鹤,只能苦笑不已。

刚把信展开的时候,单轳还是满脸的不以为然,嘴里也在说个不停。但是刚把目光挪到信上,他那双蛤蟆眼,一下子就鼓了出来。

看完了文书,单轳缓缓放了下来,没有还给萧云鹤,而是自己揣到了怀里面。

然后,他就眨巴着眼睛看着萧云鹤,脸上带着古怪的笑容还有好奇的混合表情,上下打量着萧云鹤,看得萧云鹤全身一阵不自在。

“怎么了?信上说什么?”萧云鹤并不知dào

那份信上到底写了什么,此时看到单轳一下子就变了模样,也知dào

必然是那封信的缘故,随口问道。

“兄弟,不是当哥哥的不好照顾你,实在是……”单轳眨着眼睛想了好一会儿措辞,半天才憋出来这么一句,“……实在是你的这个来头………有点大……”

“到底怎么了?”萧云鹤追问道。

“行了!兄弟,你别问了!这也不算是什么坏事,老子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放心,有老子在,虽然不能明着帮你什么,但是当哥哥的,心里有数!有数!放心!没事的!没事的!”单轳诡笑着,从他痞子样的脸上露出这种笑容,很不搭调。

听着这个自来熟的“大哥”一口一个“没事的”,萧云鹤却反而觉得这里面的事大有蹊跷,本是坚如磐石的心中,反而多出了一丝忐忑。

“好了!打了这么久了,咱们进去再聊!”一手揽住萧云鹤的肩膀,单轳亲热地拖着萧云鹤向里面走去。

“你的马……”萧云鹤提醒道。

“没事的!等会儿它自己就能找回去的!别管这些畜生了,让当哥哥的先为你大大地来一场接风洗尘宴,欢迎你的加入!”刚才还在教xùn

萧云鹤不要丢弃自己的马的单轳,此时浑然忘却了自己刚刚说过的话,一个“畜生”,险些让萧云鹤把眼睛瞪出来。

碰到这么一个有趣的活宝,这后勤营的生活,应该不至于那么枯燥吧?

“起来起来!该上操了!”睡得迷迷糊糊的,萧云鹤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人推搡了几下,他一下子就从梦中醒了过来。

迷迷蒙蒙地睁开双眼,萧云鹤看到外面的天色还是漆黑一片,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一群人在忙忙碌碌的,呆呆地问了一句:“这是哪儿?”

一句话问出口,本是在忙碌着穿衣没有人说话的众人,轰然爆笑。

萧云鹤被这阵笑声一刺激,一片空白的大脑缓缓恢复清醒,昨晚的记忆,渐渐清晰了起来。

昨天晚上,在军营中,单轳果然没有说错,确实是给萧云鹤搞了一个很大很大的接风宴。

整个军营中,萧云鹤也不知dào

总共有多少名士兵,反正整个晚上,跳跃的篝火中,他满眼见到的,都是一个个挤得密密麻麻的人头。

别的事情都记不得了,只记得单轳一直在嚣张狂放地大笑着,只记得自己被一口一口地灌下去了好多好多的烈酒,只记得有好多人在自己的身边又唱又跳。

再然后,萧云鹤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醒过来,萧云鹤唯一可以感觉到的,就是自己的脑袋非常晕,还有些隐隐作痛。

眼前这里,应该就是士兵的营帐了吧?好像记得昨天晚上单轳说了一句,要把自己安排进火头兵里面去,这里,难道就是?

“别发楞了,赶紧穿上衣服,马上就要出操了!”萧云鹤的身边,有人善意地提醒道。

萧云鹤转头,努力地眨了半天眼睛,这才隐隐约约地想起,他的名字叫卢桑,好像是一个什长,单轳跟自己专门介shào

过的样子。

“出操?出什么操?”萧云鹤一愣,他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个词语。

“赶紧穿上衣服,出去你就明白了!”卢桑很快就穿上了衣服,打点整齐,看着萧云鹤还是在那里发愣不动手,就催促道,“快一点!第一天,不要被将军抓现行!”

“啊?哦!”萧云鹤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赶紧往自己的身上套衣服。

他觉得自己的动作已经很快了,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刚把腰带系上,还没有来得及套上自己的靴子,就发xiàn

整个营帐中,竟然只剩下了卢桑和自己两个人,其他人竟然全都穿戴整齐跑了出去,速度快得惊人。

第一百一十七章 受罚

“这下惨了!”卢桑苦笑,憨厚的脸上,看着萧云鹤的表情还带着一丝同情。

萧云鹤没有注意到他这一丝同情,套上靴子,用力的在地上一跺,站起身来,对卢桑说道:“去哪里出操?什长请带路!”

“跟我来吧!”卢桑点了点头,向外一边走一边说道,“不要叫我什么什长,不嫌弃的话,就叫我一声卢大哥吧!他们,都是这么叫我的!”

萧云鹤默默记在心中,两个人,已经走出了营帐,走到了外面。

外面果然是和萧云鹤刚才观察到的一样,漆黑一片,天上,还能看到点点的繁星。

天还没有亮,估计连五更天还没有到,走出来,却已经听到那一阵隆隆的脚步跺地的声音响彻夜空,萧云鹤却已经看不到他们的影子。

卢桑拉着萧云鹤,正想待他往前面去追。

这时候,在他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拦住了两个人的去路。

萧云鹤抬头去看,正是昨天和自己不打不相识的单轳。

要不说粗人也有粗人的优点,昨天晚上萧云鹤明明记得这个家伙喝得比自己凶的多,此刻萧云鹤尚还觉得脑袋晕晕的不怎么清醒,这个单轳却是大脑袋一晃,眼神中精光闪烁,一点都看不出有一点宿醉的遗留。

“卢桑!你知dào

规矩的吧?”单轳看都不看后面的萧云鹤,眨了眨眼睛,对卢桑说道。

卢桑苦笑着点头,拉着身后的萧云鹤站到了单轳的后面,之前还一直拉着萧云鹤急急忙忙的要去出操,现在也不提了。

“什么规矩?我们还要不要出操了?”萧云鹤站在卢桑的身后,小声问道。

卢桑回头苦笑着看了他一眼:“别问了!一会儿,你跟着我做就行了!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忍?”萧云鹤不解,但是看着苦笑的卢桑还有前面神情怪异的单轳,似乎感觉到有些不同寻常,也没有再继xù

追问。

隔了不长的时间,从另一个方向,那阵隆隆的脚步声,就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

只见得烟尘滚滚,一排队列长长的士兵们,就从黑暗中突然冒了出来,速度很快地来到了单轳的身前。

在距离单轳还有两米的距离,这队士兵们突然就停下了。

全队上下至少有上千人,但是这一停却丝毫不见慌乱,整齐划一的一声跺地,隆隆的脚步声戛然而止,现出了全军上下不俗的素质。

单轳一个个看过去,大嗓门开口:“今天,什长卢桑还有他下面的一名新兵,没有出操。”

一个字都没有听到萧云鹤的名字,萧云鹤却能感受到,那一道道灼痛的目光,大部分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卢桑!”单轳回头,叫了一声。

卢桑苦笑,拉着萧云鹤向前走了两步,走到一边的一堆木头上,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根脸盆粗细的圆木,扛到自己的肩膀上,用自己的两条胳膊抱住了。

“你也拣一根吧!下面的那一个就行,第一次,别太勉强自己!”卢桑下巴点了点自己脚下那一根稍微细一点的木头,对萧云鹤说道。

萧云鹤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干什么?这就是出操吗?”

“哈哈哈!”寂静的夜空中没有人说话,萧云鹤这傻乎乎的一问被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到了,士兵们哄堂大笑起来。

萧云鹤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一个笑柄,却不知dào

自己哪个地方错了,很有些茫然地从地上捡起了那根木头,学着卢桑的样子把那根木头抗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跑吧!跑慢一点!”卢桑回头提醒了萧云鹤一句,沿着刚才那群士兵跑过的跑道,扛着这根木头就跑了出去。

“这是为什么?”萧云鹤扛着木头跟在后面跑了两步,各种不习惯,很是不解地问道。

“你们错过了出操,按照规矩,这就是你们应得的惩罚!”单轳这时候不知dào

怎么跟了上来,阴恻恻地对萧云鹤说道。

“这是什么规矩?”萧云鹤有些不平,“就算要惩罚,那也是我的事!是卢大哥等我才被拖累,要惩罚,就惩罚我自己好了!”

“没关系的!每次来新兵,我基本上都要来这么几次的!你要是不想看我受苦的话,明天就早起一会儿!”卢桑回过头来对萧云鹤笑道,并没有怎么在意肩膀上那根左右摇晃的大木头。

“这是我的错,怎么能让卢大哥你代我受过!”长期活在冷漠与欺辱中,萧云鹤最受不得别人对自己的善意,几步跑了过去,拦在了卢桑的面前。

卢桑停了下来,看着萧云鹤皱了皱眉头:“别胡闹!将军看着呢!”

“你不想让人代你受过?”单轳这时候也走了过来,向萧云鹤问道。

不知dào

为什么,在朦胧的夜色中,萧云鹤始终觉得单轳在偷笑,是那种竭力憋着想笑又不能笑的忍笑。

“当然!一人做事一人当,卢大哥起的很早,是因为照顾我才来迟的!”萧云鹤理所当然地说道。

然后,他就看到,单轳终于笑了。

他走了过来,拍了拍萧云鹤的肩膀,却不说话。

萧云鹤奇怪地看了看他,有些迟疑地说道:“大哥,你……”

“军营之中没有兄弟,只有将士!”昨天晚上还跟萧云鹤又唱又跳没个正形的单轳一下子变成了大义凛然的铁面将军,黑着一张脸,大义凛然地训斥道。

萧云鹤一愣,却还是站直了,低头道:“是!将军!”

“卢桑!把你身上的木头卸下来!”单轳转头,对着扛着木头站着的卢桑吼道。

卢桑扛着木头站在那里没动:“将军!还是我来吧!他刚来,还不知dào

……”

“这是他自愿的,哪来那么多废话?快过来!”单轳不容置疑的一声大吼,卢桑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过来。

从肩膀上放下那根沉重的木头,单轳接了过来,对萧云鹤说道:“你刚才说一人做事一人当是吗?卢桑是代你受过,那他的这根木头,就由你来扛着吧!”

萧云鹤低头看着那根粗大的木头,肩上的木头有着沉甸甸的份量,他的脸色,微微一变。

“怎么?怕了?不想当英雄了?”单轳凑了过来,冷笑道。

“来就来!”萧云鹤目光一凝,松开一手,将地上的那一根木头抱住。

一旁的卢桑赶紧上前帮忙,有了他的帮zhù

,这第二根木头,也被抬上了萧云鹤的肩头。

两根沉重的圆木,水分还没有晾干,相当沉重,加在一起总的份量足有两三百斤。

萧云鹤还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此时两根木头在身,他的腰都被压弯了一截,双脚也向下沉了沉。

“准bèi

好了吗?”单轳在一旁问道。

“好了!”萧云鹤咬了咬下唇,沉声道。

“那就跑吧!”单轳面无表情地说道。

萧云鹤不说话,扛着肩上的两根木头,一步步向前面跑去。

一旁的卢桑很是不忍,看着萧云鹤小小的身躯背着那么大的两根木头,左摇右晃的样子似乎随时都能倒下,又走到单轳的身边替萧云鹤求起情来。

“将军!他年纪还小,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我还是……”

“你不要管了,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你替他求情也是没用的!”单轳摇了摇头,“他走的路,不是你能追得上的!”

卢桑叹了口气,只能站在原地望着萧云鹤远去的背影,有些担心的在等待。

烟尘滚滚的道路上,只剩下萧云鹤孤单一人。

背着两根圆木,刚开始的时候,萧云鹤还能跑得不慌不忙,但是时间一长,他就有些难以为继了。

肩膀上扛着的两根木头,并没有固定在一起,跑的时间一长,两根木头就开始摩擦松动,萧云鹤只能尽lì

抓紧,五指深陷,但是这样一来,用的力qì

更多,脸上的汗水,就不可控zhì

地流了出来。

两根木头都有着不短的长度,萧云鹤跑步的时候,两根木头就不可避免地要左右摇晃,每一次摇摆,都要多耗费好几分力量去对抗阻力。

跑步的时候,似乎只是两条腿在动,两条胳膊完全派不上用场。但是这一次两条胳膊弯到了上面,萧云鹤才体会到,两条胳膊的重yào

性。

没有了胳膊在下面前后摇摆平衡,两条腿深一脚浅一脚,就是掌握不好协调,一前一后,总是要多花一点精力去协调步伐。

最让萧云鹤难以忍受的是,肩膀上的木头一直都是那两根,但是时间一久,每向前迈出一步,他就觉得肩上的木头也要多重出几分,自己的脑袋,也要向下低上一分。

好累!好热!

身上的汗水像小溪一样向下滚落,凌晨朝阳未升,气温本来还是有点低的,但是萧云鹤现在却觉得,现在比最炎热的暑日还要难以忍受。

热热的汗水流满了脸颊,从眉毛上流过,却还是有一丝丝渗进了萧云鹤的眼角,让他的眼睛涩涩的,却又没有办法用手去擦。

两条胳膊架在上面,肌肉早已酸痛难忍,但是看看路程,连一半都还没有跑过。

从没有想过,这简简单单的两根木头,放在平时根本不屑一顾,现在,却几乎要把萧云鹤给击败了。

嘴唇渐渐干裂,嗓子里面就好像要冒烟一样,火辣辣的。这一刻,对水的渴望,前所未有的强烈。

但是在这条路上,只有萧云鹤孤身一人。就算有水,他也没有办法去喝。

极度脱水、肌肉酸痛、皮肤刺痛、眼睛酸涩,全身上下每一个部位,都在用自己最强烈的痛楚,向萧云鹤传递一个信号:他应该停下了。

但是路程才刚过一小半,萧云鹤不能停。

坚持……坚持住……我能行的……能行的……

萧云鹤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给自己打气。

但是在心中,却还有另外一个恶魔,也在不停地跟萧云鹤说着截然相反的话。

“停下吧!你太累了,停下来,扔掉木头,大口大口地喝水,大口大口地喘气,那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停下吧,单轳已经知dào

了你有宇文轩的关系,现在这样不过是做做样子,不会真的为难你的。停下吧,好好休息休息吧……”

那个声音很温柔,很柔和,对萧云鹤很有诱惑力。

萧云鹤前进的脚步,开始渐渐慢了下来。

双腿早已经酸痛得抬不起来,眼前也被汗水流淌得模糊了几分,萧云鹤觉得自己的视线,都开始摇晃了起来。

停下吧……真的好想休息休息……不多……就一小会儿……一小会儿再说……

萧云鹤放在肩膀上的胳膊都抬了起来,但是肩膀上的木头随着脚掌的落地向侧边一滑,在他的脖子上撞了一下,萧云鹤已经抬起来的手掌,再次抓紧,将滑歪了的木头再度扶正,提升速度继xù

向前跑。

这是我应受的惩罚,答yīng

了要接受,就要彻彻底底地践行!

一股倔强的偏执从心底涌出,萧云鹤精神一振,向前奔跑的速度,又加快了几分。

但是好景不长,跑出去没到一百米,萧云鹤的速度,再次无可奈何地变慢了起来。

失去了双手前后摆动控zhì

平衡,萧云鹤每跑出去一步,都要花费比平时大得多的力qì



更要命的是肩膀上的那两根木头,好几百斤的份量,还有着好几米长的长度,萧云鹤跑一步,它们也要在上面摇晃一下,而为了稳固住它们,萧云鹤所耗费的气力中,有一多半都浪费在了它们这上面。

就算没有这些,只是单纯的跑步,对萧云鹤来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萧云鹤平时所学的,都是武学上的训liàn

,讲究的是对力量的体悟和运用,多是短程的爆fā

力,而且还是以体内的火元运转为中心。

而跑步,尤其是这种长距离的耐力跑,需yào

更多的,却是强dà

的心肺能力和持久的耐力。

没有经过长久的训liàn

,首次跑出这么长的距离,还要肩负着比自己还要重一倍的重物,这几乎要了萧云鹤的命了。

他的实力,在这个时候毫无用处。

体内的火元依然充沛,随时都能心随意转地使出来,但却完全无助于现在糟糕的身体状况。

火元再多,也不能让萧云鹤的精力恢复一星半点。萧云鹤现在可以毫不费力地就把肩膀上的两根木头捏断甚至捏碎,却完全没有把握能带着它们跑到终点。

修liàn

了十几年的武功,天赋的先天火灵体,强dà

的御龙神火变,却拿这两根小小的木头束手无策。

好像,这十几年来的所学,都只是在学习如何破坏,如何更有效地杀伤敌人。

难道,武学的唯一目的,就只是杀人?

极度的疲惫中,意识模糊的萧云鹤,却在脑海中浮现出了这么一个疑问。

汗水一股一股的从身上流淌下来,萧云鹤的脚步越来越慢,身体摇晃的幅度越发加大。越来越不清楚的意识中,这个疑问,却越来越清晰。

眼前的一切都不清楚了,萧云鹤一步一步向前跑着,双腿早已经不知为何物,这一切,更多的只是靠着那种骨子里的倔强,靠着这一股不肯服输的意志,支撑着本能在继xù

这一场超越极限的长跑。

汗水滴滴答答,时间,也一点一滴地流逝过去了。

朦朦胧胧中,萧云鹤忽然听到了卢桑焦急的声音:“将军!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刚听到声音,萧云鹤正想费力地睁开眼睛看看,就先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一只手扶住了,紧接着肩膀上的木头也被人挪走了。

周身一轻,仅剩下的那一丝意志一松,萧云鹤就要瘫软到地上去,却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给把住了。

“别坐下!先走走!这么直接坐下去,你会晕倒的!”这是卢桑的声音。

萧云鹤无力地张开嘴想道谢,却发xiàn

自己连说话的力qì

都没有了。无力地点了点头,萧云鹤就在卢桑的搀扶下,艰难地抬起灌铅一般沉重的双腿,一点一点向前面挪动。

这个时候,单轳却又来了一声晴天霹雳。

“不错!不过,一圈是一个人的量,你可是说过,要把卢桑的那一份也一肩挑的。现在,你只完成了一半!你,还有一圈!”

此言一出,萧云鹤刚迈出去的脚步,一下子就停在半空了。

卢桑松手走回到单轳的身前,大惊失色地说道:“将军!从没有哪个新兵能跑完全程,更何况他还是背了两倍分量的圆木?现在就已经够了,再来一圈,他绝对会出事的!”

“这是他自己说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可没有逼他,要是他自己觉得撑不下去的话,我也不勉强。不过,这剩下的一圈,卢桑你可就逃不掉了。”单轳这时候完全看不出昨天那样的痞气,声音冷漠得可怕。

“我来就我来!这本来就是我的责任!”卢桑毫不犹豫地点头,一转头,却发xiàn

自己刚才卸下来的木头已经不见了踪影。

卢桑条件反射般地一扭头,果然,前面的跑道上,又出现了萧云鹤摇摆而孤独的身影。

第一百一十八章 倔强

“萧云鹤!快回来!你疯了不成!”卢桑被吓坏了,在后面大声喊道。

萧云鹤却好像根本就没有听到一样,依然在踏着艰难的脚步,头都不会地向前跑着。

“将军!他……”卢桑想要向前追上萧云鹤,跑到一半又折了回来,对单轳说道。

“你不用担心,他不会有事的。”单轳看着萧云鹤远去的背影,脸上,依然是平静的很。

“这么大的量,他还是第一次,跑不了多久,他一定会晕倒的……”卢桑急切地叫道,对每一个新兵,他都有一种莫名的慈爱在心头。

“晕倒便晕倒,在这里还站着的人里面,有哪个没有晕倒过?这一步,总要经lì

的。”单轳静静地望着萧云鹤的背影,意味深长地说道,“更何况,他的路,远比你我要宽广的多。未来,他会遇到比现在更加险恶的磨难。”

萧云鹤并没有听到单轳现在说的话,就算是听到了,他只怕也没有精力去分析这番话里面的深意。

现在的他,已经不记得上一圈的时候所思索的那一个问题是什么了,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累。

胸腔前后剧烈地碰撞着,肺部竭力地向里面吸着空气,却总是无法满足身体的需求,一来一回,气管来回摩擦,将本就如火烧般的喉咙,更多添了一分痛楚。

胸腔就好像要随时炸裂开一样,萧云鹤甚至觉得,自己现在就变成了一个破风箱,只要在多添上一把力,就要彻底散架。

一双腿早已经失去知觉,此时完全是在凭本能在抬脚落下,落下的时候总要踉跄一下。

两条胳膊,搭在肩膀上的木头上,此时也不知dào

五根指头有没有抓紧,他仅剩下的唯一知觉,就是前所未有的酸痛,就好像再不放开歇息一下,两条胳膊就要断掉一样。

但是萧云鹤依然没有在松动半分,他保持着这个姿势,无视体内每个器官传递过来的疲惫信号,艰难而义无反顾地向前跑着。

脖子早就已经伸不直了,萧云鹤低着头,双眼被汗水模糊,模模糊糊地低着头,眼前所能看到的,只有一片在视线中忽上忽下的黄色地面。

坚持……坚持……坚持住!我能行的……我能行……

萧云鹤大张着嘴呼呼地喘着气,身体随着肩上的木头摇摆而左右摇晃,竟比上面的木头摇摆的幅度还要大。

汗如雨下,被浸湿的衣服,在被体温烘干后,又再度被浸透。到最后,流得多了,萧云鹤身上反而不见了汗水。

那是他体内脱水过于严重,汗腺,已经分泌不出汗水来了。

调节体温的生理系统被打破,萧云鹤的身体状况,越来越糟。

体温越来越高,大脑越来越昏沉,摇摇晃晃中,萧云鹤只看到眼前那唯一的一片土黄,在视线中越变越大,几乎要撞上自己的鼻子了。

超越极限的运动量,再加上极度脱水,萧云鹤的意识已经不清醒了,幻觉,已经开始出现。

他已经可以感觉到自己的鼻子在地面上被摩擦着,萧云鹤伸出手去向前面一推,想要把眼前那片并不存zài

的地面推开。

他当然推不到什么,但是这一松手,肩膀上的木头失去了一只手的固定,“哗啦”一声,就要往下面脱落。

萧云鹤明明已经疲惫已极,此时连手指头都弯不起来。但这时候却表现了超乎想象的反应力,那只手闪电般出现截住了刚刚脱落的木头,手一托,又让它恢复了原位。

然后,萧云鹤两只手抓紧了肩上的两根原木,一直向前跑,再没有松手。

全身摇摇晃晃,萧云鹤忘记了疲倦,忘记了跑步的目的,忘记了单轳和卢桑的争执。

他只记得一件事,那就是跑,一直向前跑,一直跑到那个他已经想不起来在哪里的终点。

“云鹤!停下!快停下!你已经跑完了!可以休息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就好像是一个世纪那么遥远,卢桑充满担忧的声音,先与他的手臂出现。

被卢桑双手搀扶住,萧云鹤终于停了下来,身体却依然在不受控zhì

地颤抖。

“云鹤,你怎么样?还能不能听到我说话?”卢桑用力扶住萧云鹤的身体,心中的担忧越来越严重。

两人的身体靠在一起,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萧云鹤身体的颤抖。

这不是害pà

,而是肌肉的抽搐。跑过了这么一段远超身体极限的路程,不堪重负的肌肉,已经出现了抽搐现象。

卢桑试探着放开双手,看着萧云鹤并没有摔倒,心下略安,但是当他伸手想要把萧云鹤肩膀上的木头放下来的时候,却又遇到了麻烦。

萧云鹤的手,就好像和木头长在了一起一样,五指陷入木头中,从外面,只能看到手掌根了。

“云鹤!松手!”卢桑在萧云鹤的耳边喊道。

萧云鹤毫无反应,低着头一语不发,十指依然没有动弹。

卢桑伸手握住了萧云鹤的一只手,用力想要把萧云鹤的手指掰开,却怎么都掰不动。

木屑从指缝间流出,卢桑却还是没有将萧云鹤的手指分开一点儿。

他不敢再多用力了,再强掰下去,就要把萧云鹤的手指掰折了。

卢桑无法,凑到萧云鹤的耳朵边上,大声喊道:“云鹤,你跑完全程了!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你可以松手休息了!”

这一回,萧云鹤终于有了点反应。

他缓缓地抬起头来,目光一点一点地向前面移动。

他看的人不是卢桑,而是站在不远处的单轳。

看着萧云鹤的眼睛,卢桑的心又收紧了。

萧云鹤的眼睛已经开始翻白了,汗水将上下的眼睫毛都粘在了一起,天知dào

,他是怎么靠这双眼睛,准确地找到单轳的位置的。

目光注视着单轳,萧云鹤却不说一句话,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对方。

单轳却明白萧云鹤眼神中所蕴含的意思,他缓缓开口:“你完成了你的承诺。现在,你可以松手了!”

话音落下,萧云鹤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两眼向上一翻,他直接就倒在了地上。

肩膀上的木头,随着他的身体也压到了地上。

但是惊人的是,即使是倒在了地上,即使是已经昏迷了过去,他的十根手指,也依然深深地陷在那两根木头里,仍然像之前一样死死地抱紧。

……

在一堆光怪陆离的乱梦之后,萧云鹤苏醒过来。

一醒过来,还没有睁开眼睛,全身上下到处传过来的强烈酸痛感,让他不由自主地呻吟了一声。

“醒了?”一个温和中带着一丝惊喜的声音在萧云鹤的身前响起。

萧云鹤无力地张开眼睛,就看到了卢桑那憨厚的一张脸。

“我还活着吧?”萧云鹤勉强扯动了一下嘴角,开了一个玩笑。

“还活着,不过,差一点就死了……”卢桑叹了一口气,眼神中混合着责怪与关切,让萧云鹤看得心中一暖。

萧云鹤无力地笑笑,已经没有力qì

再说笑了。

“你知dào

么?你创造了一个奇迹。在咱们这个军营中,十几年来,除了单将军,就没有一个人能完完整整地背着两根原木跑完这一程。而你,却还多了一倍的量。现在,大家都很佩服你呢!”卢桑明白萧云鹤现在的虚弱,故yì

跟他扯些闲话分散他的注意力。

“单将军也被罚过?”这倒是一个大新闻,萧云鹤可没想过那个痞子将军居然也有过和自己一样的遭遇。

“当然啊!在咱们这个军营中,上上下下七千多人中,就没有一个没有接受过这种惩罚的!基本上每一个新兵第一天开始的时候,都是赶不上出操的!不过能做到像你这样的,还真的没有第二个!”卢桑笑着看着萧云鹤,眼神中说不出是赞叹还是无奈。

“卢大哥,那位小兄弟醒了吗?”卢桑正和萧云鹤说着话,从门外突然钻进来一个人头,探头向里面问道。

“醒啦!你们这帮混小子,想进来的就都进来吧!”卢桑眼皮都不翻就随口说道,显出了两者之间熟稔的关系。

“小兄弟,你终于醒啦!”那个脑袋闻声就钻了进来,一个体型硕大的黑汉子,就出现在了萧云鹤的眼前,充满惊喜地说道。

“你好!”对方的眼神中那纯粹无杂质的色彩,让萧云鹤第一时间就多出了一份亲近的好感,开口打招呼。

“醒了就好!”那大汉憨厚地摸了摸脑袋,随后一拍脑门,大叫道,“嘿!我差点给忘了!”

说着,他伸手入怀,摸索了好一会儿,才从里面伸出手来。

然后,他将双手捧到了萧云鹤的面前。

两手中心,是一个纹理粗糙的纸包,几条绳线紧紧地捆扎着。

“这是以前我在山上的时候摘的老鼠尾巴的种子,你把它泡水里喝了,身上很快就能恢复力qì

的!”大汉诚挚地说道,目光中满是热情。

“老鼠尾巴的……种子?”萧云鹤一愣,这是什么说法?老鼠的尾巴,还能长出种子来?

“他说的是当地百姓叫的土名,老鼠尾巴,就是茂名山上长的赤须鼠尾草,它的种子可以让人快速恢复体力。这是好东西,大牛给你的,你就拿着吧!”卢桑在一旁解释道。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我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用不着这么贵重的药材!”一听卢桑说出来的那个名字,萧云鹤脸色微微一变,赶紧拒绝。

他一直都住在元城,从来都没有见过这种只生长在这茫茫荒漠中的赤须鼠尾草,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不知dào

这种药材的真zhèng

价值。

赤须鼠尾草生长的环境极为挑剔,虽然北疆的荒漠面积极为广阔,但是只有在一些极为偏僻极为险峻的野山峰顶,才能见到这种非常少见的珍贵药草。

而其中,赤须鼠尾草的种子,又是这种药草中的精华部分。

刚才卢桑说它可以让人快速恢复体力,说明他也并不真zhèng

了解这种药材的真zhèng

价值。它何止能让人快速恢复体力,几乎就可以让一个气息奄奄的垂死之人,在瞬息间就能补足元气,说它有“起死回生”之效,也并不为过。

而且这还仅仅是原生的种子,如果再经过一系列的提炼精制,配合上其他几味药材辅助,做成那几种有价无市的绝版药丸,那它的价值,就又要翻倍了。

根据萧云鹤的估计,这一包药要是拿到外面去,就算是卖个千把两银子也没什么问题。

而现在,眼前这个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陌生人,居然就这么直接地将它递到了自己的面前,却不图任何回报。

“什么珍不珍贵的,这就是我在山上的时候随手摘的,虽然难找了一点,但也没什么啊!你拿着吧,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大牛看萧云鹤拒绝接受,反而有点着急了,又把伸到前面的手向前面递了递。

“我真的不能收!这太贵重了!我……”萧云鹤还是不敢接受,从小就为生计而奔波劳苦的他可是知dào

,金钱的分量到底有多重。

“忒不爽利!”大牛来了这么一句,将那个纸包丢在了萧云鹤的胸口上,一扭头就又钻了出去。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已经渐渐远去。

“卢大哥,这……”萧云鹤看着胸口上的那个小小的纸包,却感觉有些沉重。

“给你你就拿着吧,这东西可能在外面真的很值钱,但是在军营里,钱并不是什么衡量一切的标准。”没想到卢桑还能说出这么有哲学味道的话来。

“刚才那个……他是叫大牛吗?”萧云鹤现在连伸手拿起来接过的力qì

都没有了,听了卢桑的话,也只好默认了这一结果,转而又开始问起了这个热心肠的壮汉的情况。

“嗯,大牛的脑子虽然有些不太好使,不过心思淳厚,对人特别好。以后你要是有什么问题,找不到我,找他也是可以的,他肯定不会推辞的!”卢桑微笑着说道,就像是在说自己的孩子,眉目间有一丝隐隐的骄傲。

“大牛姓什么呢?”萧云鹤随口问道。

卢桑却沉默了,微带笑意的脸上,也渐渐被黯淡笼罩。

“怎么了?我是不是说错话了?”萧云鹤实在不知dào

,自己这简简单单的一个问题有什么纰漏。

“大牛没有姓,他就叫大牛。”卢桑语音低沉地说道。

“怎么会?”萧云鹤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种事,像他这样被家族剥夺姓氏的人可说是百年难得一见,而且之后他又找回了自己的真zhèng

姓氏。

有名有姓,这才是一个正常的人该有的标志。

“大牛确实没有姓,就连他自己,都不知dào

自己姓什么。当初,我们是在一个被蛮人洗劫过的村子里面,才找到他的。那时候,我们赶到的时候,整个村子里的人都被杀了,蛮人都已经走了,只剩下满村子的尸体,连一头活着的牲口都找不到。这样的情形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们本来以为又来晚了,结果走到一个院子的时候,就忽然听到了一阵哭声。我们就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把那一堆血淋淋的尸体给扒开,最后是在最下面的一层,才把大牛给扒出来的。”

“当时,他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女孩的尸体,身上全都是血,我们问他什么,他只会说他叫大牛,除了这一句之外什么都不会说,只知dào

一个劲的哭。我们没办法,只好把他带到了军营中一起走,一直待到了现在。而就算过去了那么长的时间,他也说不出当时他经lì

了什么。他只记得,自己的妹妹,就是死在他的面前。当初的那个小女孩,就是他的妹妹。而从那以后,他受到了太大的刺激,脑子一直都不太好使,但是一上了战场,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谁都没有他杀得那么拼命。我们问他为什么那么不要命,他就会说:他是在为自己的妹妹报仇。”

卢桑的话说完了,萧云鹤却沉默了。

再一次,他听到“蛮人”这两个字,毫无意wài

的,又是伴随着一段血与泪的记忆。

在北疆的每一寸土地,似乎都浸染下了蛮人的屠刀斩下的亡魂鲜血。

“这里的每一个人,身上都背负着一段和蛮人间的血仇。以后,你慢慢都会了解的。”卢桑说到了这里,慢慢地站了起来,他要走了。

“你在这里好好休息,今天,你就没有什么任务了。不过到明天,你就不能再这样悠闲了。当后勤兵虽然不用打仗,但是活计很多,也并不轻松。明天你会很累的,好好养养气力!”卢桑对萧云鹤嘱咐道,转身,就要出门。

“卢大哥,你也有同样的仇恨吗?”萧云鹤看着卢桑远去的背影,忽然问道。

“我?”卢桑转头看着萧云鹤,落寞地一笑,吐出一个字,转过身继xù

向前走。

“当然有。”出门,卢桑低沉的回答,幽幽飘来。

萧云鹤望着空无一人的营帐,眼神中,多了些思索。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夜遇

入夜,夜空中繁星点点,璀璨的星光洒在大地上,平添了一种柔和的静谧。

白天风沙嘶吼吹得人脸颊生疼的大漠,到了晚上,风沙不见了踪影,此时的大漠,也多出了几分美丽。

夜空下,军营的一角,萧云鹤孤独的身影,静静地伫立着。

夜深了,军营里的其他人,都已经入睡了。星星点点的火把下,只有轮值的哨兵还在执着地固守着。

经过了一整天的卧床休息,萧云鹤的体力已经得到了很好的恢复。当其他人都已经进入梦乡的时候,白天睡了一整天的他,反而睡不着了。

此时看着外面的夜空很是美丽,他索性走了出来,找到了现在这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一个人望着夜空中闪烁着星光的星星,一个人怔怔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身上的酸痛犹在,过度疲劳的肌肉,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恢复的,萧云鹤虽然身体条件比常人要好,但是要完全恢复,也需yào

两三天的时间。

这并不算什么,至少对萧云鹤来说,并不算什么。

从小到大,十几年里,他一直都是在伤痛中度过的。基本上百分之九十的时间,他的身上都包裹着大大小小的伤痕,旧伤未去就要再添新伤。

或许萧云鹤的修为并不算是顶尖,但是在忍痛的能力方面,绝对很难找到敌手。

这一点肌肉酸痛,和以前那些骨断筋折的剧痛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身上的伤痛,并不是他现在考lǜ

的问题。甚至白天所作所为冷酷无情的单轳,萧云鹤也并没有什么记恨的心思。

虽然他始终觉得单轳对他的态度怪怪的,但他还是能感觉到,他对自己并没有恶意。

就像卢桑说的那样,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曾经有过这样一段经lì

,就连单轳也不例外。自己作为一个新兵,不过是比别人多逞强了一点,受点苦,并不算什么。

他现在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卢桑走了之后,陆陆续续又有几名素不相识的士兵钻进了萧云鹤的营房里面。

他们一个个对萧云鹤都很佩服,虽然萧云鹤和他们并不认识,但是几句话交谈下来,萧云鹤也被他们的热情所感染,大家也算是认识了。

在这些士兵中,萧云鹤感受到了一种不同于以往任何人的一种赤诚。

他们大都是北疆当地的农家子弟,一个个都是大字不识,和萧云鹤以前所在的许家那些人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什么粗话脏话,都是随口而出,要是放到往日,萧云鹤一定会对这些人避而远之。

但是现在,听着他们喋喋不休的各种闲谈,萧云鹤却感到了一种莫名的亲切。

他们没有什么高深的修为,没有什么高等的出身门第,没有什么文雅的谈吐,但是在他们的身上,在他们的眼神中,萧云鹤看到了在外面那些冠冕堂皇的人身上看不到的东西……真挚。

一言一谈,或笑或骂,他们的话可能多有废话,可能没有什么深刻的见解,可是萧云鹤能感觉到,他们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真心,没有掺半分的假。

他们来到这里,不是为了从自己的身上得到什么好处。自己和宇文轩的关系,现在也只有单轳一个人知dào

,而他对自己比包公还要铁面无私。

这些人来到这里看望自己,只是为了一个原因,那就是自己早上的倔强举动,为自己赢得了尊重。

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理由,没有那么多乌七八糟的利益关系需yào

去揣测。

简单,纯粹,萧云鹤对于这样的军旅生涯,渐渐多了些期待。

而现在困扰他的,则是那几个刚认识的士兵们,在最后偷偷告sù

自己的一句话。

那就是,有人亲眼见过,单轳,曾经一个人扛着六根木头,一路飞奔跑下了六圈。

这还不算什么,问题是跑到了最后,扔下了木头,单轳脸不红气不喘,居然又上马飞奔而出,一连在外面纵马狂奔了大半天才回来。

这怎么可能?

萧云鹤对自己的身体其实是有着很强的自信的,随着阅历的增长,萧云鹤对于苏流沙传给自己的摄生术,越来越是佩服了。

摄生术并没有什么杀伤力强dà

的杀招,在传功的时候,苏流沙清清楚楚地告sù

过萧云鹤,摄生术的目的并不是杀人,而是炼体,借助自己身体的修liàn

去体悟大道。

大道什么的,萧云鹤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但是自己的身体,倒的的确确是变得越来越强悍了。

刀劈不进,斧砍不伤,在许家大院与六大家强者的血战中,萧云鹤充分展现出了摄生术成就的金刚体。

虽然其中更多的凭借,是在武帝秘藏中得到的那几滴灵药的效力,但是如果没有摄生术的引导,萧云鹤是绝对不能将其发挥到那种逆天级别的程度的。

刀枪不入只是摄生术的一个表现,在平时的训liàn

中,摄生术虽然不能在临场较技的时候直接发挥作用,但是它对自己身体的一步步提升,其实也在发挥着潜移默化的作用。

身体的感知度,速度,力量,反应速度,灵敏度,基本上每一个器官,都得到了摄生术的强化。

不说别的,要是在今天早上的那一场奔跑中,萧云鹤没有经lì

过摄生术强化的身体,只怕跑上一圈,都会很困难。

他可不觉得,有人会有比自己更加强悍的身体。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武者都只是在疯狂地增加元力,磨练武技,对于身体的修liàn

,反而不那么重视。

自己跑完两圈都已经休克了,那个单轳年纪比自己还要大,身材也有些发福,怎么能完成比自己还要艰巨的任务,反而什么事都没有?

萧云鹤怎么想都想不明白,现在在夜空下,萧云鹤所想的,就是这样一个问题。

军营里的士兵们,都很佩服萧云鹤这样一个完成了不可思议的任务的新人。但是萧云鹤自己,并不满yì

自己的成绩。

自己虽然完成了,但最后却还是软弱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他很不满yì

,尤其是在得知单轳那惊人的事迹之后,萧云鹤就变得相当相当的不满yì

了。

他能做得到,我为什么还要不如他?

萧云鹤知dào

单轳的修为绝对比自己高出不止一个档次,但是这跑步和武功扯不上关系,难道还能喷出火来帮自己跑?

这就有些奇怪了,单凭身体素质,自己怎么也不至于比年过三十的单轳差吧?

萧云鹤是越想越不明白,心生困惑之下,他索性走到了白天跑步的地方。

夜空中的星光璀璨,朦胧的星光下,地面上,依然摆放着那一堆整整齐齐的圆木。

萧云鹤弯腰,伸手从地上捡起了一个圆木。

入手沉重,萧云鹤粗略估计,至少也有一百多斤重。

这和早晨时候的感觉是一样的,这里的圆木虽然有着小小的差异,但是总体上,基本都是这样一个分量范围内。

萧云鹤抱着圆木想了想,随后,将这根圆木搁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紧接着,他又从地上捡起了一个圆木,又摞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两根原木压在了萧云鹤的肩膀上,让他记忆犹新的沉重感,让萧云鹤又回到了早晨的那一幕。

“来吧!”低声对自己说道,萧云鹤将两根木头固定住,又开始在跑道上跑了起来。

跑到了跑道四分之一的位置,萧云鹤又慢慢地停了下来。

“不对……不对……”萧云鹤摇着头,喃喃自语道。

刚跑完四分之一,萧云鹤身上的汗水,也已经冒了出来。

全身的衣服再次被湿透,萧云鹤的胸膛也开始剧烈地起伏,呼吸变得急促,脸色通红,大口大口地喘气。

这和早晨是一样的情形,再跑下去,萧云鹤还会像早晨那样,到终点也就休克过去了。

这样根本就不行,就算长时间练习,也不可能提升得太多。

自己尚且如此,单轳又是如何做到的呢?

萧云鹤在原地休息了一下,待喘息稍稍平稳,他又开始向前奔跑。

这一次和之前不一样了,萧云鹤跑跑停停,一边皱着眉头一边自言自语,也不知dào

在想着什么。

刚跑出去两百多米,萧云鹤肩膀上的木头,突然发出了“砰”的一声,紧接着就冒出了一团耀眼的火花。

萧云鹤被吓了一跳,赶紧将那两根原木扔在了地上,两手一招,那团刚冒出来的火焰,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这样子……根本就不行啊……”萧云鹤看着那一根已经被烧黑了的木头,摇头苦笑。

原来,刚才他试图用自己体内的火元来帮zhù

自己跑步,但是试了半天,却始终不曾让这些活跃的元力帮zhù

自己缓解掉一丝一毫的疲惫。

一个不小心,没有控zhì

住,火元一个乱窜,倒把这木头给引着了。

元力只在经脉中运行,那是后天修liàn

得来的,和自己的肌肉血液完全是两个系统。就算自己体内的元力再充沛,也无法对自己的身体起半点补充的作用。

元力根本就不能用,可是除了元力,还能有什么可以帮zhù

身体提高耐力?

萧云鹤实在是想不出,除了武学的修为,还能有什么是可以利用的。

夜幕下,萧云鹤的一张脸越皱越紧,都变成一张苦瓜脸了。

陷入苦恼中的萧云鹤,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边,悄然多出了一个人的身影。

“在想什么呢?”一个声音淡淡地问道。

“在想……”萧云鹤张嘴就要答,一开口警惕心乍起,原地一个旋转,全神戒备地看向对方,却又在瞬间恢复了放松状态。

他看到了,那是单轳。

这个时候,他不在营帐中大醉一场,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自己是有问题想不明白,所以才会在这么晚的时候跑到这里来发呆。可是这个粗线条的单轳,怎么好像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心里不明白是一回事,萧云鹤还是低下头恭恭敬敬地说道:“单将军!”

单轳点了点头,又把第一个问题重复了一遍:“在想什么呢?”

“没有,没想什么!”萧云鹤摇头否认,虽然事件的主人公就在眼前,但是他并不想当面深究。

这可能涉及到个人隐私,两人毕竟只是初识,又是萧云鹤的顶头上司,萧云鹤可不希望因为一句话,就犯了对方的什么忌讳。

“今天早晨的事,你一定很不服气吧?”萧云鹤的话单轳并没有相信,他笑了笑,问道。

“没有。单将军是秉公处理,在下犯了错,就应该接受惩罚,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哪里谈得上什么不服气的?”萧云鹤心里并没有怨恨,对于有理有据的事情,他一向都是如此。

“还说没有?现在,都开始跟我生分了!”单轳叹了一口气,白天的嬉闹无羁,此时都已经无法在他的脸上找到。

“没有……我只是觉得……在军营里……还是严格一点比较好……”萧云鹤低头解释道,但是在内心里,他也明白,自己和单轳,的确是有些生分了。

虽然是有理有据,但是人非草木,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受感情的影响?

当时单轳那冷漠的语气,无情的眼神,萧云鹤现在依然记忆犹新。

没有怨恨是真的,但是心里,总归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不舒服的。

“我不怪你,当初,我也和你一样,你现在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单轳走了过来,在萧云鹤的肩膀上拍了拍,有一种宽厚的温度,从他的手掌中透了过来。

萧云鹤以为他是看着自己想到了他当新兵时候的情形,试探着问了一句:“当初,将军也被这样惩罚过?”

“叫我单大哥!”单轳不满地说道,这一嗓子,又恢复了之前那痞子将军的粗声粗气。

“是,单大哥!”萧云鹤从善如流。

“嘿,咱们军营里的每一个人,哪个没在这跑道上晕倒过?每个新兵来的第一天,都要走这么一遭。不说别的,就是那个卢桑,第一天的时候,不光晕倒了,之后好几天,一直他娘地吐,跟个娘们似的吃什么吐什么,要不是看他下边带着把,老子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个怀了种的娘们!”一说起当年的事,单轳就吐沫横飞,满口的俚语粗口,就随之而来了。

萧云鹤尴尬地笑笑,倒是没想到那个一脸温和慈祥的卢桑,居然也有这么不堪回首的往事。

“听说将军……”萧云鹤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单轳的表情,发xiàn

无恙后方才缓缓问道,“……好像成绩很不错啊……”

“哦?”单轳听到这里,低头看了萧云鹤一眼,眼神似笑非笑。

“是哪个兔崽子跟你嚼舌头呢?老子当年的糗事,你知dào

多少?”

“没有没有,我听到的,都是单大哥的光辉一面!”萧云鹤矢口否认,他可不敢说,当年单轳曾经喝醉酒大跳光屁股舞的“辉煌”。

“嘁!你小子年纪不大,油腔滑调的,说的那么好听,你以为我不知dào

那帮混小子是什么货色?”单轳对萧云鹤的奉承嗤之以鼻,“他们肯定把我各种各样的糗事都给你抖搂了一遍,就他们,哪会给老子留什么面子?”

“这个……怎么会……怎么会呢……”萧云鹤只能干笑。

“你真zhèng

想问的,不是这个吧?”单轳毫无正形的眼神锁定了萧云鹤,其中却透出了一分隐藏的精明,“你真zhèng

想问的,恐怕是我,怎么跑完那七圈的吧?”

“你怎么知dào

的?”萧云鹤惊得向后退了一步。

这是他内心真zhèng

的想法,但是他根本就没有跟别人说过,这个单轳是怎么猜到的?难道他会读心术?

“从你刚开始跑的时候,我就已经来了。我想,你要是不为了这个,也不会还抱着这两根烂木头发呆了吧?”单轳叹了一口气,眼神落在了萧云鹤脚下的两根木头上。

萧云鹤条件反射般地把自己的身体挡在了木头上,上面黑色的火烧痕迹,可还在呢。

“别藏了,老子什么都看见了。”单轳摇了摇头,神情中透着一丝好笑,“怎么,白天还没过够瘾?还想再来一次,受罚还玩上瘾了?”

“这个……”萧云鹤两只手在胸前搓了搓,实在不知dào

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

这纯粹是自己的好奇心和倔强惹的祸,白天刚晕倒在这里,晚上又不知死活地跑过来接着试。这一切被单轳看在眼里,一定把自己看成一个受虐成狂的疯子了吧?

“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当年,我其实跟你一样。早晨晕倒在这里,晚上,我也站在你现在站的地方,抱着那两根木头发呆。”单轳定定地望着萧云鹤脚下的那两根原木,语出惊人。

“什么?”萧云鹤看着单轳那沉凝的神色,知dào

他并没有在说笑。

和自己一样受罚不奇怪,可是和自己一样好奇心发作跑到这里来接着跑,单轳也和自己一样这么疯?这个痞子将军,也有和自己一样的这一面?

第一百二十章 传法

“你在想,你为什么比不上我,对吗?”单轳看透了萧云鹤的心思,问道。

“我是有些疑问……”萧云鹤的声音有些迟疑。

“我的年纪比你大,这么多年不加节制,身体素质根本没办法和你比。但是,我有秘诀!”

说完,单轳伸手从的伤疤萧云鹤扔在地上的那两根原木抓了起来,迅速地扛到了自己的肩膀上,回头看了萧云鹤一眼,随即就飞快地在跑道上奔跑了起来。

萧云鹤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

在跑道上,单轳背负着和萧云鹤一样份量的两根原木,但是那奔跑起来的速度,却是萧云鹤所望尘莫及的。

跑不出十米,萧云鹤就会感觉到疲惫和气喘。但是看着单轳在跑道上健步如飞,直接跑成了一团模糊的影子,那微微发福的肚腩,根本就无法和他联想在一起。

萧云鹤愣住了,心生疑虑之下,他也跟着单轳跑了起来。

单轳的速度如此之快,萧云鹤两手空空地跟在后面,却怎么都无法将两者之间的速度缩短一丝一毫。

这个单轳,跑起来的速度居然如此惊人!

萧云鹤开始出全力,单轳并没有提速,两人之间的距离,终于开始慢慢缩短。

但是跑道的距离是有限的,等到前面的单轳停了下来,萧云鹤又费了一点时间才在终点见到了他。

“年轻就是好啊!想当年,我也曾经和你一样……”看着萧云鹤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单轳有些怀念道。

“将军……”萧云鹤气喘吁吁地说道。

“先别忙着说话,喘匀了气再说!要不然吸进了夜里的冷气,你这一晚上就别想安生了!”单轳阻止了萧云鹤满肚子的疑问,很有经验地说道。

萧云鹤点点头,双手扶膝,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过了一会儿,萧云鹤的喘气声稍微平复了一点,他就急不可待地直起身来,迫不及待地问道:“将军,你是怎么……”

“想知dào

?跟在我后面看看吧!”神mì

的一笑,单轳将两根木头再次扛起来,折转方向,又想着来路狂奔而去。

萧云鹤苦笑一声,紧跟其后奔跑起来。

还好这一次,单轳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萧云鹤可以不费多大力就跟得上。

听了单轳刚才的话,萧云鹤瞪大了眼睛,紧盯着单轳的两条腿,全神贯注地观察着。

但是一直等到单轳跑到了终点,两个人同时停了下来,萧云鹤依然是满脸的失望之色。

从头看到尾,萧云鹤始终没有发xiàn

,单轳的动作,有什么与众不同的。

两条胳膊两条腿,一样的抬腿落脚,一举一动都和常人一样,但是他又跑完了一圈,怎么就一点都不费力qì

呢?

看着单轳那一张连一点点汗迹都看不出的面孔,萧云鹤觉得很受打击。

“看出什么来了没有?”单轳将两根木头扔在了地上,笑问道。

“没有……”萧云鹤失望地摇了摇头。

“笨呐!”单轳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萧云鹤,脚尖一点将那两根木头挑了起来,扔在了萧云鹤的肩膀上。

萧云鹤身子一个趔趄,慌里慌张地稳住身形接住,睁大了眼睛看着单轳,不知dào

这是什么意思。

“你跑两步试试!”单轳没好气地说道。

萧云鹤伸手抱住两根木头,看了单轳一眼,才迟疑地在跑道上跑了几步。

刚跑出去不到十米,单轳就在后面叫住了他。

“停下停下!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单轳气势汹汹的从后面走了上来。

他走过来,按住萧云鹤的肩膀,问他:“你知dào

我是怎么跑的吗?”

“不知dào

。”萧云鹤当然不知dào

,他要是知dào

,也就不会在这里像是个傻子一样背着木头乱跑了。

“我之所以跑得比你省力,是因为,我运用了我最强dà

的力量。”单轳道。

“是元力?”萧云鹤猜测道。

“没错!”单轳点了点头,“你跑步的时候,只用了你身体的本能力量,那些力量每个人都有,就算有些差距,也是相差不大的。每个人都在修liàn

武技,元力,才是人身上最强dà

的力量。”

“元力却是很强dà

,可是那只是一种短程的爆fā

力量,破坏性很强,但是很难持久。跑步是一个很持久的过程,元力根本就控zhì

不住的。”萧云鹤摇了摇头,满脸不信,刚才,他就已经尝试过了,但却以完败告终。

“那是你没有掌握好方法,不信的话,你把手拿过来,看看我是怎么做的!”说着,单轳把萧云鹤的手拿过来,放到了自己的后背上。

“把眼睛闭上!心随意转!跟着我的引导来!”一声短促的命令,萧云鹤马上乖乖地闭上了双眼,赶紧凝神收心。

看着萧云鹤闭上了双眼,单轳身体不动,两条腿,却开始在原地踏步起来。

他的外表依然是毫无异常,但是凝神内视的萧云鹤,却看到了一幅完全不同的场景。

他的心神,此刻被单轳引导,进入了他的身体中,看到的,是单轳体内的经脉状况。

几条暗红色的经脉,其中散发着淡黄色的光彩,那是单轳体内的元力的颜色,萧云鹤知dào

,每个人修liàn

的功法不同,最后形成的元力颜色也不同。

这没什么好惊讶的,真zhèng

让萧云鹤震惊的是,那些元力流转的方向。

经脉还是那些经脉,和自己体内的是一样的。但是这些淡黄色的元力,到最后却已经不在单轳体内的经脉中运行了。

到得经脉的末端,那些淡黄色的元力,居然穿透了经脉的限制,点点星光,就这么一点点地渗透到骨肉筋膜中,消融其中。

而后面,源源不断的元力还在前赴后继地投入其中。

这怎么可能?元力,怎么可以穿透经脉?穿透了经脉,那些狂暴的元力,岂不是会把自己脆弱的内脏血肉搅得一团糟吗?

眼前所见的一切,完全颠覆了萧云鹤之前所认为天经地义的常识。

他不敢相信,但是眼前所见的一切,却不由得他不信。

持续了一段时间,单轳的经脉,慢慢恢复了平静。经脉中的元力渐渐恢复到原本的轨道,慢慢趋于平缓,终至归于寂静。

而下一刻,萧云鹤收回了自己的心神,缓缓睁开了双眼。

“怎么样?”单轳也早就停下了动作,问道。

“你怎么做到的?”萧云鹤震惊道。

“看上去很不可思议,其实说穿了,这就是个很简单的小窍门,一点都不复杂,我告sù

你,你很快就能做到的。”单轳此时也不跟萧云鹤多费唇舌了,附耳到萧云鹤的耳侧,小声告sù

了他几句话。

“这么简单?”听完了,萧云鹤有些怀疑地看着单轳。

“本来就这么简单,你以为能有多复杂?”单轳翻了个白眼,牛皮哄哄地说道,“不信的话,你自己试试不就知dào

了?”

萧云鹤点了点头,伸手将地上的那两根原木抱了起来,重新扛到肩膀上,深深地看着面前的那条跑道,静立了一会儿,萧云鹤迈出了第一步。

萧云鹤的脚步很慢,一开始还闭上了眼睛。

他开始按照单轳的指点,像他那样运转体内的元力为自己所用。

但是刚跑出两步,他就又停了下来。

“怎么了?”单轳问道。

“元力太狂暴了,我先调试一下。”萧云鹤说完又闭上了双目,静静地站在原地不动了。

单轳也不说什么,继xù

站在原地观察着萧云鹤。

他知dào

这个方法虽然说出来很是简单,但是真的做起来,就需yào

费很长的时间了。

这是一个打破常规的方法,寻常人要是没有亲眼见到,乍一听说,一定会以为发明这个方法的人,是发疯了。

狂暴的元力,只有在经脉中才能老老实实的。一旦脱离了经脉,运转到体外,就能搞得山崩地裂的。

就算寻常武者练功的时候,都要小心翼翼地对待体内的元力,生怕它一个走错,会把自己搞得重伤呕血。

现在你还要把它主动脱离经脉,投放到毫无防备能力脆弱的肌肉中去,这不是作死吗?

在常人眼中,这就是一个自寻死路的自杀速成法。打破常规的偏见,去选择一条看似必死无疑的道路,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尤其这里面全都是在自己的身体里面进行的,修liàn

了十几年,几十年的习惯,又岂是几句话的功夫就能完全扭转的?

所以单轳并没有指望萧云鹤这么快就能掌握这种神奇的法门,他只是希望萧云鹤可以相信并记住这种法门,能在之后个把月的时间内掌握,就已经是一个很不错的成绩了。

而萧云鹤,还站在原地闭目不语。

就在单轳想要走上前安慰萧云鹤几句,劝他回去休息的时候,萧云鹤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睛,萧云鹤将肩上的圆木紧了紧,再次在跑道上飞奔了起来。

这一次不再是之前的慢跑了,而是实实在在的飞奔。

萧云鹤的速度快得惊人,两条腿就像是车轮一样,上下轮转,在他的身后,一道滚滚的烟尘,拖出了长长的一线。

“这么快?不会吧?”看着萧云鹤像是一只兔子一样跑得飞快,单轳张大了嘴巴。

但是没过一会儿,跑道还没有过半,飞奔中的萧云鹤,忽然发出了“啪”的一声,一团火光,从他的身上冒了出来。

萧云鹤急停,甩手将两根木头扔在地上,赶紧甩动两手扑灭上面的火苗。

原来是萧云鹤体内的火元没有控zhì

住,一个不小心泄露了出来,再次把肩上的圆木给点燃了。

萧云鹤很快扑灭了火苗,回过头来,看着单轳那似笑非笑的眼神,萧云鹤只能尴尬地挥了挥手。

随即他又扭过头来,将那两根原木又扛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却没有马上再跑,而是继xù

闭上眼睛,站在原地又保持僵直。

这一立,就又是好一会儿过去了。

隔了好一会儿,萧云鹤再度睁开眼睛,双眸中金色火焰隐隐若现,迈开脚步,在跑道上又是一阵飞奔。

这一次的速度比上一次还要快多了,已经看不清他的两条腿是怎么摆动的了,朦胧的星光下,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影子,在跑道上像幽灵一样飞速奔驰。

但是这一次还是没有保持住,在距离终点还有几十米的地方,又听到了“啪”的一声。

萧云鹤赶紧把木头扔在地上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的灭火。

火元虽然已经在萧云鹤的体内存留了十几年,但是它并不怎么买萧云鹤的帐。

它们潜藏在萧云鹤的体内,就像是一群桀骜不训的野马,总想着脱缰而去,一个控zhì

不住,就可能发生意wài



萧云鹤并不气馁,扑灭了火,他静立了一会儿,又开始继xù

向前跑。

走走停停,伴随着“啪”“啪”不断的声音,萧云鹤在跑道上始终没有放qì



看着萧云鹤的身影,单轳有些出神。

一直到萧云鹤再度跑完一圈,跑回到单轳的身边,叫了好几声,才把单轳陷入沉思中的心神唤醒。

“将军!我跑完了!”叫了好几声单轳都毫无反应,萧云鹤就大声喊道。

“啊?哦!”单轳一个愣神,随即又板起脸来教xùn

起萧云鹤来,“叫我什么?不长记性是吧?”

“单……单大哥!”萧云鹤还是不怎么习惯这个称呼,毕竟双方认识了还不到两天,他还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单轳这才放过萧云鹤,看着他脸上的两行汗水,有些奇怪地问道:“你是不是跑累了?怎么不跑了?”

“我已经学会了!以后再多练习几遍就可以了!”萧云鹤挺起胸膛,兴高采烈地说道。

“学会了?”单轳一愣,“你刚才不是还控zhì

不住元力着了起来吗?这么快就控zhì

好了?”

“单大哥说的一点都没错,这个法门并不复杂,只需yào

多小心一点,控zhì

火元的运行速度,就可以不让它到处乱跑了!虽然现在要完美地控zhì

它还很难,不过我刚才完整地跑完了一圈,一次都没有失控呢!”

“这么快?”单轳狐疑地望着萧云鹤,刚才他一个人想着心事出身,并没有看到萧云鹤的这一次奔跑全程。

“我再跑一遍试试!”萧云鹤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汗水,弯腰捡起地上那两根已经看不出原形的圆木,转身就开始在跑道上飞奔起来。

萧云鹤的两条腿跟车轮一样,上下连续动,直接跑成了一团旋转的影子。在单轳充满惊讶的视线中,萧云鹤飞快的消失在跑道的另一边。

而没有过去多长时间,萧云鹤就从后面跑了回来。

“单大哥!这一次,我也没有失手!”萧云鹤惊喜地说道。

“不错!不错!”看着萧云鹤充满期待的眼神,单轳点了点头。

“可是单大哥,你教我这个东西,就只是为了应付这一个惩罚吗?”真的学会了这一个法门,萧云鹤反而又起了别的疑惑。

“你觉得呢?”单轳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反问道。

“呃……”萧云鹤怎么会知dào

,只能发愣了。

“我们所学的一切,包括你早上没有参加的出操,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而准bèi

的,那就是战争!在战场上,你现在所学的一切,都是有它的价值的!你以为创造出这样一个超越常规的法门的人,就只是一个偷懒的闲人吗?”

“那……”萧云鹤快速运转起自己的大脑来,慢慢地说道,“侦察兵……应该用得到……步兵……应该也用得到……其他的嘛……就……”

“不错,你小子果然有几分聪明,什么都不知dào

,居然能想出这么多来!不错不错!”单轳夸奖道。

单轳实实在在是在夸奖萧云鹤,但是萧云鹤听着,怎么听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味。

“你说的这些很对,但是左卫军上下,掌握这个法门的人,不超过十个人!包括你我!”单轳语出惊人。

“难道这是将军的独门秘技?”萧云鹤紧张道,这一紧张,称呼又恢复了原样。

还好单轳这时候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转过头来看着萧云鹤,失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这个法门并不是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怎么会是老子的什么独门秘技?再说了,这也是别人传给我的。”

看着萧云鹤不解的眼神,单轳解释道:“你刚才说的那些侦察兵步兵什么的,的确很有用。但是他们,不是没机会学,而是根本就学不会。”

“这个并不复杂啊!”萧云鹤踢了踢脚下的圆木。

“对你来说是不复杂,因为你就是一个小怪物!”单轳重重的一掌拍在了萧云鹤的肩膀上,笑骂道,“你知dào

老子当年学这个用了多长时间吗?整整十四天!老子当时还自我感觉良好,谁知dào

你小子一个时辰都不到就学好了。跟你一比,老子哪里还有脸去见人?”

萧云鹤只能傻笑。

“这个法门不复杂,但并不是人人可练。首先第一个标准,武宗以上,整个左卫军中,就已经去掉了一大半,剩下的不到三十人。”单轳也并不是真的想为难萧云鹤,略停了一会儿,就又继xù

说了下去。

第一百二十一章 劈柴第一日

“单大哥你是什么修为?”萧云鹤见缝插针地问道。

“你猜呢?”单轳不答,反而问起了萧云鹤。

萧云鹤要是知dào

就不可能问了,单轳这么问他,呀也知dào

对方似乎并不怎么愿意把自己的修为告sù

他。

单轳果然没有回答萧云鹤的这个问题,看着萧云鹤不吱声了,他才开始说了下去。

“而这剩下来的人,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学得会的。老子的修为在这左卫军里也不怎么样,但是那些比老子强的人,照样有人学不会这个!还唧唧歪歪地说什么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要不是老子打不过他,非他娘的要他好kàn

不可!哼!”说着说着,单轳竟然说出气来了,愤愤地朝地面上吐了一口唾沫,脸上也变成了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来。

看着单轳这样一副表情,萧云鹤的好奇心,也只好暂时收了起来。

“行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不是你小子现在可以操心得上的!等你过了那最后一关,老子都得听你的了!”单轳的谈兴失去了,重重地在萧云鹤的肩膀上拍了一记,转身便走。

走了一半,他回头一看,发xiàn

萧云鹤居然还站在原地不动弹,不由得又停了下来。

“你小子怎么还发愣呢?赶紧滚回去给老子睡觉去!明天早上还得出操,你小子虽然学会了,但是要是明天还敢迟到,老子可不会让你跑两圈那么简单的!”

“单大哥先回去休息吧!这个法门我运用得还不怎么纯属,我还想再练习一会儿,请放心,吃一堑长一智,明天的出操,我一定不会再迟到了!”萧云鹤婉拒,一弯腰,将地上的圆木又给捡了起来。

这一次不再是原来的那两根了,而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又多了一倍,萧云鹤整整背负了四根圆木在肩上。

“随便你!到时候误了事,反正老子是不会手下留情的!”单轳哼哼了一句,也不管萧云鹤了,转过身背着手,一步三晃地走远了。

远远的,萧云鹤还隐隐约约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几句话。

“比老子当年……强多了……大将军……眼光……希望……最后一次……”

单轳的脚下似慢实快,萧云鹤又没有刻意留心去听,断断续续的,也就听清楚这几个语焉不详的词语。

单凭这只言片语的,萧云鹤实在想不出这个单轳是在说什么。

摇摇头,萧云鹤紧了紧肩上的圆木,继xù

在跑道上飞奔了起来。

这一次,他比上两次的速度还要加快了许多。但是他跑起来却更加轻松了,跑完了一圈,再来一圈,他连一点汗都没有出。

只是沉浸于这一新奇法门的萧云鹤并没有注意到,当自己凝神去操控体内的火元的时候,自己的身体表面,就被一层金黄色的火焰所包裹了。

那火焰的颜色很淡,从外面还能看得到萧云鹤模糊的身影。但是这火焰却包裹得相当严实,从头到脚,一寸肌肤都没有放过。

而对于自己身体上发生的一切,萧云鹤却是懵懂不知。

但是在军营中,还是有别的人,远远地看到了这一切。

于是,从第二天开始,在一些隐秘的地方,在士兵们私下里的交谈中,就多出了一个半夜鬼火转圈的流言。

那个晚上看到这一幕的哨兵,一个个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但是他们只是远远地看到了一个黄色的火球在军营中一圈又一圈地绕,所能讲出来的,也只是将各种神仙鬼怪故事改头换面添油加醋地胡讲一通,以至于当事人萧云鹤在听到这一传言的时候,只是一笑置之,压根就没有把这件事和自己联想到一起。

当然,这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时间久了,也就渐渐淡了。

第二天的凌晨,每日雷打不动的出操,还是如期举行了。

而萧云鹤也没有违背自己的承诺,虽然他一夜都没有睡,但却并没有像第一次那样错过。

他准时出操,混杂在士兵们的队列中,完整地跑完了这一圈。

他的军营生涯,终于正式地开始了。

萧云鹤军旅生涯第一课,劈柴!

看着手里那一柄连把手都被磨秃了的柴刀,再看看面前那堆成了一座小山的木柴,萧云鹤有些傻眼。

他本以为,自己的第一课,会是学习各种兵器的操练,或者是训liàn

体能什么的。

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要做的,而且要做一整天的,居然是和这些木头周旋。

“怎么,云鹤兄弟,在家里,不会连柴都没有劈过吧?”给萧云鹤分配好任务的那个老兵,看着萧云鹤目光有些不对,有些怀疑地看着他。

萧云鹤回过神来,赶紧说道:“周大哥,当然不是,在家里,我每天都要干这个的!不过……”

给他分配任务的这个人,也是昨天偷偷溜到他营房里看他的人,姓周名得胜。听说他老爹就是当兵的出身,所以才会给他起了这么一个很有军队色彩的名字。

刚认识不久,但是周得胜却对萧云鹤很不错。

也许就像萧云鹤所感受到的那样,军中的士兵,或许粗俗了一些,但是他们的为人却很单纯。只要得到了他们的认可,他们就会真心地坦诚相待。

听到了萧云鹤肯定的回答,周得胜方才放心地点了点头:“我就说嘛!别的东西可能有人不会,但是这劈柴的家伙,哪家没有?行了,云鹤兄弟,不打搅你了!你好好劈,我先去忙我的了!

临走之前,周得胜偏偏又凑在萧云鹤的耳边,故作神mì

地对萧云鹤悄声说道:“云鹤兄弟,这可是当哥哥的刻意为你留的好差事!你刚来,怎么着也不能让你干那些重活不是?这事儿咱兄弟两个心里清楚就行了,千万别跟第三个人说起哦!”

说完,他拍了拍萧云鹤的肩膀,给了萧云鹤一个“你懂得”的眼神,就匆匆地走了。

萧云鹤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个如此照顾自己的新任大哥,也不知dào

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好嘛,这进军营刚刚两天,别的什么都没学会,这便宜大哥,倒是一个接一个上赶着找上门来。

这军营里,果然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

萧云鹤回过头来看着自己面前堆积如山的木柴,只能再苦笑着又摇了摇头。

虽然心里有些失望,还有些不解,但是现在既然来了,萧云鹤还是决定听从命令。

自己来的不是后勤营么,这劈柴火,应该也是后勤的一部分吧?

这样为自己解释,萧云鹤一手拿起柴刀来,从地上捡起一根木头来,就狠狠地劈砍了下去。

还好,在流落在外的那几年中,萧云鹤一直都是以砍柴为生,现在这点小活,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这的确不算什么困难,但却是一个很枯燥的工作。

一根又一根,萧云鹤劈得干净利落,但他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没了生气。

一刀两断,这样的工作,没有什么难度,却也失去了挑zhàn

难度所带来的乐趣。

一个劈砍的动作,重复一千遍,一万遍,却还有更多的一千遍一万遍在后面等着,重复的时间久了,萧云鹤的心里,越来越觉得厌烦了。

眼前的木柴山,明显降低了一截,在萧云鹤的身后,被劈成细条的一座木山,却更高地摞了起来。

这是萧云鹤的“战斗成果”,战果丰硕,萧云鹤的心,却越来越烦躁了。

一刀劈下去,依然势如破竹干净利落,但是萧云鹤另一只手拿起来的时候,却没了一开始的手脚利落,两根手指随意拈起,动作故yì

被拖慢,故yì

在头顶上绕了个圈子,最后才划一道弧线落在身后的木山上。

位置丝毫不差,但是增长的速度,却已经减慢了很多很多。

渐渐的,萧云鹤开始消极怠工了。

这并不能怪萧云鹤偷奸耍滑,他并不是这样的人,他只是有些失望。

他想象中的军营,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做一名军人,纵横驰骋,沙场争雄,喋血疆场,保家卫国,是每一个男儿的理想。

那同样是萧云鹤曾经的一个理想,这也是他那么痛快就同意跟宇文轩来到这里的原因之一。

但是等他真的来到了这里,无情的现实,将他的想象,完全打碎了。

没有金戈铁马的酣畅淋漓,没有铁血男儿的杀伐果决,兵不像兵将不像将,虽然上到单轳下到周得胜这样的普通士兵,都让萧云鹤感受到了一种久违了的亲切感,但他仍然感觉到很失望。

他想象的,并不只是亲切这么简单。

他想参军,是想要在血与火的炼狱中磨练自己,不只是武功方面的磨练,而是全部身心的磨练。

往日所经lì

的种种,在给了他无尽的伤痛和淡淡的喜悦的同时,也让他感受到了自己的不足。

六大家的青年才俊,或许其中的很多人都让萧云鹤很是不齿,但他却无法否认,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要比自己强得太多。

论见识,轮武功,论计谋,论心智,萧云鹤越来越感觉到了自己的不足。

之前的十几年中,萧云鹤唯一的愿望,就是能消除自己身上的痼疾,修liàn

更高深的武功,让自己成为一个高手。

到了如今,对武学境界的追寻,依然是萧云鹤未曾放qì

的目标,却已经不再是唯一的目标。

他已经看到了,单纯的武功,并不能决定一切。

武帝秘藏这一次事件,几乎完全就是许国煌一个人搞出来的阴谋。

萧云鹤并不认同许国煌的疯狂做法,却不能否认,他确实做到了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

以一己之力,却算计了六大家那么多的人。

许国煌的武功虽然是当时在场之人中最高的,但这并不是主要原因。

让萧云鹤深深忌惮的,正是许国煌那可怕的阴谋。

隐忍十几年,一招触发,就是惊天动地千万人难防的天罗地网。如果不是萧云鹤运气好得到了武帝的传承,他也会像那些可怜的人一样死在那里,连个尸首都留不住。

这就是智谋的力量,任凭你武功再高,却也无法去面对。

许承方是萧云鹤所唯一接纳的一个朋友,虽然是朋友,萧云鹤却依然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压力。

纵论天下大事,浅议世事人情,在那段时间不长的相处之中,萧云鹤都感受到了一种叫做自卑的情绪,在自己的心底慢慢滋长。

一件简单的事,萧云鹤什么都看不出来,但是许承方一开口,马上就能从里面说出个一二三来,让萧云鹤茅塞顿开,但是再面对另外的一件事,萧云鹤却依然毫无办法。

这份对世事人情的洞悉,萧云鹤远远不如。

这不是单纯的智力差异,而是六大家几百年来的积淀,厚积薄发培养出来的修养,远远不是萧云鹤这一个旁支子弟所能企及的。

许承方把萧云鹤看作了朋友,萧云鹤也接纳了对方,但是两个人认识得越深入,萧云鹤就越能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差距。

年龄相差无几,萧云鹤却找不到自己有哪一点,可以比得上对方的。

月余时间,萧云鹤反出许家,远遁北疆,所为的,就是要尽可能快的提升自己。

时间越久,他越能感觉到自己的更多不足。

他很清楚自己肩上背负的责任有多重,母仇,父踪,六大家的仇怨,还有那个远在京城的倩影,都像是一座座大山一样,压在萧云鹤的肩头,让他一点都不敢松懈。

朋友亲人都已经失去,仇人却越来越多。几乎面对了真个世界上最为强dà

的力量集团,萧云鹤越发感觉到自己力量的单薄。

他疯了一样练武提升实力,但他却知dào

,自己所面对的这些问题,远远不是靠拳头就能解决的。

六大家的子弟有家族为后盾,他们可以悠哉悠哉谈笑风生,而一无所有的许云鹤,只能自力更生,想尽一切可能来提升自己。

而军营,就是他选择的第一站。

但是面对这手头上的柴刀木头,他实在有些苦恼。

这样的工作,他闭着眼睛都能做。问题是这样不停地重复,就算重复千万遍,又能有什么用?

自己又不是来当砍柴大师的,这样的活一个三岁小孩都能干,自己辛辛苦苦跑这么远,就是到这里来劈柴的?

那么多的大事等着自己去做,肩头的压力越来越大,在这里劈柴,能有什么用?

不过是白白浪费时间罢了!

萧云鹤是越干越烦闷,但是他知dào

这;里是军营,不是自己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来的时候和宇文轩说好的,要自己一个人去经lì

这一切。宇文轩不会帮萧云鹤改变什么,萧云鹤也不会违背诺言想去走这一个上层路线。

那不是萧云鹤能做出来的事情,所以眼下的消极怠工,是萧云鹤唯一可以表达失望之情的手段。

毕竟,他只有十五岁。

少年无长性,萧云鹤虽然性格沉稳得多,却也依然还是一个“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少年。

“劈柴,很辛苦吗?”一双脚出现在萧云鹤的视线中。

萧云鹤急忙抬头,竟然是卢桑来了。

萧云鹤有些慌张地将手里那根刚劈开的木头扔到了后面,这一回的动作,又恢复了最初的干净利落。

萧云鹤不知dào

卢桑到底在一旁看了多久,也不知dào

自己消极怠工的状态是不是被她发xiàn

了。

不想将这一心事暴露于外,萧云鹤从地上捡起一根木头,又快又准地劈了起来,再度恢复了一开始的高效率。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看着萧云鹤重新恢复的高效率动作,卢桑平静说道。

萧云鹤握住柴刀的手,一下子停了下来。

原来,自己刚才的表现,都被卢桑看在眼中了。

“对不起,卢大哥,是我太浮躁了!”萧云鹤低头道歉。

“你的道歉,我能听出来,很勉强,并不是你的真心话,对吧?”单轳并没有被萧云鹤的道歉给打发走。

萧云鹤沉默。

“对你这样的少年来说,这样的工作,虽然不辛苦,但这种简单重复的工作,却非常枯燥。你干了一个多时辰才开始烦躁,已经很不错了!”

卢桑在夸奖萧云鹤,但萧云鹤听了,却没有半分的喜悦。

“对不起!”萧云鹤只能继xù

道歉。

“这一句很真诚了,可是你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卢桑摇了摇头,一手拉住了萧云鹤的手,“你先起来!”

萧云鹤站了起来,卢桑也不跟他说什么,另一只手从萧云鹤的手中接过了柴刀,看着萧云鹤站了起来,他反倒坐了下去。

坐在萧云鹤原来的位置上,卢桑手执柴刀,另一只手从前面拿起一根没被劈过的木头,一头放到地上,另一只手握紧柴刀,向上垂直举起,随后飞快地落下。

“咔”的一声,卢桑手起刀落,下面的那根木头,就被干脆利落地劈成了两截。

萧云鹤奇怪地看着卢桑,不知dào

他这是什么意思。

卢桑却完全没有感受到萧云鹤的注视,另一只手又捡起了一根木头,又来一刀,再度将木头劈开。

然后,又是第二次,第三次……

第一百二十二章 前后之别

卢桑劈柴的动作干净利落,看上去比萧云鹤还要流畅得多,显然也不是个生手。

但是萧云鹤却不知dào

卢桑这么做是什么用意,似乎是要教xùn

自己的消极怠工,却又不说也不骂,居然一个人劈上瘾了。

一连劈掉了二十多根木头,卢桑才算是停下手来。

将柴刀放到地上,卢桑站起身来,看着萧云鹤。

“你觉得这样的工作,很没有意思吗?”

萧云鹤知dào

对方这是不满了,最好的应对就是不出声任凭对方训,但是出于一种亲切感,他还是说了实话:“我倒不是这么想的,我是很能吃苦的!不过劈柴这种工作三岁小孩子都可以做,我们既然是保家卫国的军人,就应该做一些有价值的事情。像这样的工作,我……”

“你觉得这样的工作,没有价值?”卢桑反问了一句。

萧云鹤又不说话了。

“既然你这么想,那就先不要做了。跟我来,我带你去个地方。”卢桑看了看萧云鹤低着头还是带着些不服气的神情,突然说道。

说完,他就背着手在前面走了。

萧云鹤迟疑了一下,虽然知dào

此去必然不会有什么好事,却还是跟在卢桑后面走了。

后勤营的营房占地面积是很大的,萧云鹤来了几天,却也没有到过太多的地方。好在卢桑要带他去的地方也不是什么隐秘的所在,走了没多久,卢桑就停了下来,转回头看着萧云鹤。

萧云鹤走到了卢桑的身侧,看到了更多的士兵。

这里,这一片空地上,至少有上千名士兵。

让萧云鹤有些震惊的是,这些士兵们没有一个像他想象的那样在苦练什么上马杀敌的绝技,而是无一例外的,都在重复自己之前消极怠工的那一部分工作。

每一名士兵的前面,都堆着高高的一层木头。而在身后,又是另一堆被劈开的木柴。

每个人都是如此,上千名士兵都在重复这一个工作,从它们背后的劳动成果看,显然比萧云鹤要努力得多了。

“他们在这里做这个,已经有半个多月了。”卢桑看着萧云鹤微带惊讶的表情,淡淡说道。

“半个多月?一直就干这个?”萧云鹤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尤其让他不敢相信的是,这么多的士兵,竟然没有一个有消极怠工的现象。

这显然不是因为卢桑和萧云鹤二人所引起的,他们两个,还没有那么大的分量。

这是真实的一幕,却也是萧云鹤不敢相信的一幕。

“劈柴,你说没有价值。那我想问一问你,你觉得,什么才是有价值的?”卢桑问道。

萧云鹤开始是想沉默,但最后还是忍不住一吐为快:“我并没有看不起劈柴的意思,我以前在家里,也是一直干这个的!我只是觉得,我们既然是军人,就应该做一些军人应该做的事!军人是属于战场的,苦练杀敌本领保家卫国才是正事!像这样的工作居然每天都要做,难道在战场上,我们还要和敌人比赛劈柴吗?”

“你觉得战争,就仅仅只是杀人吗?”卢桑没有反驳,而是这样问道。

“难道不是吗?”萧云鹤很是不服。

卢桑摇了摇头:“你大错特错了。”

说完,不等萧云鹤出声反驳,卢桑又抬起了脚步。

“你再跟我去另一个地方。”

这一回的路程就比上一次的长了一些,萧云鹤跟在后面粗略估计,至少走出去了两里多地,军营的一半都走过去了。

卢桑还在前面走着,前面,是一片灰黑色的营房,有些脏兮兮的。

看样子,不出意wài

的话,卢桑想要带萧云鹤去的地方,就是这里了。

萧云鹤站在原地抽动了一下鼻子,居然有些楞了。

卢桑发xiàn

萧云鹤没有跟过来,转过身来走了回来。

“怎么了?”

“这里是生火做饭的地方吧?”萧云鹤抽了抽鼻子,闻了闻空气中的味道,问道。

“没错。”卢桑点头。

“卢大哥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现在离开饭的时间还早吧?”萧云鹤奇怪地说道,虽然他在那里劈柴是度日如年,但他却没有忘记了时辰。

早饭吃了也就是一个多时辰,距离午饭还早呢。

军营里可不比自家,不到吃饭的点,谁都别想先吃。

“我可不是来带你吃饭的,我是想让你看看,你刚才说的那些没有价值的工作,它的价值在哪里。”卢桑摇了摇头说道。

“啊?”萧云鹤大窘,但随后他又摆起了手来,“那就不用进去了,我明白卢大哥的意思了!我并不是觉得劈柴没用,我只是觉得,我们要分清楚主次,抓住重点!柴当然可以劈,但也不用这么大动干戈的吧?我们这么多人,就算生火做饭,又能用多少的木柴?上千人,我觉得劈上一两天就足够我们用上一个月了的!我们最需yào

做的,就是练好我们的本领,尽好我们的职责!”

“我们的职责?”卢桑重复了一遍,反问道,“我们的职责,是什么?”

“当然是包围边境,杀光那些禽兽不如的蛮族人!”萧云鹤咬牙切齿地说道,来的时候所见到的那一幕幕,依然对他有着很大的刺激。

“我们这座军营的名字,叫做什么?”卢桑问道。

“后勤营……”萧云鹤的声音小了许多,他的心情有些沮丧了。

“那你明白我什么意思了吗?”

“我明白了……”萧云鹤的神情越发沮丧,他自认为已经明白了卢桑的隐含深意。

后勤营,就是干后勤的。你一个后勤营的兵,还是信赖没几天的,居然想要嚷嚷着上阵杀敌,那是你该操心的事吗?老老实实劈你的柴,没价值?这就是你唯一的价值!

卢桑却又摇了摇头:“不,你并不明白。”

“我们现在的确是后勤营,干的也是后勤的活。但是,再过一个多月,就不是这样了。”

“不是这样?那是什么样?”萧云鹤来了兴趣,他听出来这里面似乎大有文章。

“前面的那个军营里,你知dào

是干什么的吗?”卢桑问道。

“当然知dào

,那是左卫军的军营!”萧云鹤有些遗憾地说道,要不是宇文轩执意把他安排到这里来,他恐怕早就开始了那一种理想的军旅生涯。

“外人是这么叫,但是我们内部的人,都是叫它前营,管我们自己叫后营。你知dào

,这是为什么吗?”卢桑问道。

萧云鹤摇摇头,他当然不会说这是因为一个在前一个在后,要是这么简单的话,卢桑也就不会故yì

用这种语气问自己了。

“前营,还有我们后营,其实都是属于左卫军的。不同的是,每隔两个月,前后营就要来一次调换。一个在前面驻扎,那是名面上的左卫军。另一个,则驻扎在后面,做后勤,在外人眼中,并不属于左卫军。现在,刚好距离上一次调换有半个月了。”

“还有这种事?”萧云鹤可没有想到还有这一出,眼珠转了转,他有些惊喜地说道,“那这么说,再过上半个月,我们也就是左卫军了?”

“我们本来就是,是你自己,把左卫军想得太狭隘了。我告sù

你这个,不是想让你多个盼头。一支完整的军队,并不只是会杀人那么简单。前方杀敌,后方的后勤供给,也是同样重yào

的。如果人人都只想着杀敌,那等停下来的时候,谁来做饭?谁来扎营?你总不会认为,战斗就只是一场决胜负吧?”卢桑终于开始教育起萧云鹤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萧云鹤反驳的声音弱了许多。

“我明白你现在的感受,你刚刚进入军营,脑子里面都是一些不切实jì

的幻想,看到现在这样不如你意的现实,总会觉得有些失落的。我能理解,当年,我也是这走过来的。不过你要明白,战争并不是你脑子里面臆想出来的一个东西,它是现实的,是一个远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百倍、要残酷千倍的事情。它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一个不慎,你的小命就会丢掉。想要活下去,做一个好兵,你就要多学习一点。年轻人的浮躁,是要不得的。”

萧云鹤彻底低头了,虽然他的心里还是隐隐的有些不服,但现在也没什么话好说的了。

“好了,多余的话我也不多说了,你是个很不错的孩子,我想,你会做一个合格的士兵的。现在,你先回去吧。”看着萧云鹤的认错态度似乎不错,卢桑有些欣慰地放行。

萧云鹤赶紧点了点头,脚步飞快地离开了。

看着萧云鹤近乎于逃跑般的身影,卢桑摇了摇头,苦笑一声,转身离去。

重新回到原地,萧云鹤重新捡起自己的柴刀,抓起前面的木头,继xù

在“砍柴大业”上持续奋战。

虽然卢桑的话并没有完全说服萧云鹤,但是现在萧云鹤终于不再消极怠工了。手上的动作飞快,但萧云鹤脑子里却在想着另外的事情。

卢桑的几句话,并没有彻底改变萧云鹤的观念,他也没有那么快就你、萌生出“劳动最光荣”的崇高理想来,他还是个热血青年,没有那么容易就改观。

她现在想的,是卢桑最后提到的前后营互换的事情。

想到再过上一个多月,自己就可以堂堂正正地成为左卫军的一员,萧云鹤的心里,就多出了几分期盼,下手的时候也多出了几分干劲。

但是另一个问题,又开始萦绕在萧云鹤的脑海中了。

那就是,好好的左卫军,为什么硬是要劈成两半,搞什么前后互换呢?

萧云鹤之前并没有接触过军队上的事,但是仅凭常识,他也觉出来这件事很是蹊跷。

后勤要有保障,这话不假,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萧云鹤也是听说过的。但是,这也没必要分出一半的人来干吧?

更何况,这一支后勤力量,在名义上并不属于左卫军,在常态下,左卫军只有真zhèng

力量的一半能够上战场作战。

这是为什么?

两个月抡刀子杀敌,两个月抡柴刀砍柴,这是什么用意?难道杀人杀得累了,换换柴刀来修身养性?

萧云鹤笑笑,要真的是这样,那左卫军就变成一个笑话了。

和宇文轩相处的这十几天里,他可看不出来,对方有哪一点会成为一个笑话。

那这是为什么?

卢桑说的话都很有道理,但是萧云鹤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被糊弄过去的,他可不认为,这件事情有那么简单。

可是萧云鹤还是没有办法解开疑惑,他之前十几年的人生中,从来都不知dào

军事为何物。如今刚来两天,还睡过去一天,完全是小白一个,纵然有几分聪明才智,也没办法对这个诡异的事实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嘿!小鹤子,发什么愣呢?”萧云鹤正愁眉苦脸地苦思冥想,一个硕大的脑壳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同时有人问道。

萧云鹤被吓了一跳,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全身一抖。

但是他却忘记了,自己原本的劈柴动作还在继xù



手上的柴刀从身前落下,位置稍微偏移了那么一点,结果,这一刀,没有把下面的木头一刀两断,反而砍在了萧云鹤放在下面稳住木头的手上。

“小心!”这声提醒晚了一点。

萧云鹤“啊”的一声叫了出来,隐含痛楚。

“你个傻小子,不要命了?”一人出现,一把将萧云鹤手上的柴刀扔掉,拿起他那一只被砍中的手来左看右看,很是紧张。

“没事没事,过一会儿就不痛了。”一刀砍在了自己的手上,萧云鹤却没有怎么在意,一缩就想从对方的手中逃脱出来。

“还说没事?你以为你的手是木头啊?这次算你运气好没砍正,再来一次,你这只手贱没了!”一个硕大的脑袋出现在萧云鹤的身前,手里面,还抓着萧云鹤的那只手左看右看。

“咦!你的手上,怎么一点伤痕都没有?”细细看了好一会儿,那大脑袋奇怪地叫了一声。

“我都说了没事,我下次注意一点就好了!大头哥,你怎么有空上我这里来了?”萧云鹤不想和别人说起自己的太多秘密,开口岔开话题。

这个大脑袋也是昨天刚认识的,一颗大脑袋很是显眼,这也就成了他的外号,开口就让萧云鹤叫他“大头哥”,别人都叫他谢大头,真名却每人记得起来了。

“真是奇怪啊,上次那个吴小六,一刀下去两个手指头就都没了,当时就晕过去了!你小子倒好,不但没见血,连一点淤青都找不到!说!是不是有什么独家秘方?”谢大头一双小眼睛闪闪发光,凑到萧云鹤的眼前挤眉弄眼地问道。

萧云鹤有些哭笑不得:“哪有那么多的独家秘方?我就是运气好了一点,再来一次,只怕这整只手都要被砍掉了!”

“切!你以为我谢大头有那么好糊弄啊?刚才我看得清清楚楚,那把刀就砍在了你食指和中指的第一关节上,我谢大头别的不行,这眼珠子可没瞎!现在你小子手上连个红印都找不到,还说没有什么独家秘方?咱们俩可是好兄弟,有了好东西,就跟大哥我藏私吗?听说江湖上有一种失传已久的药方,常人服用之后,三天之内全身坚若铁石,刀枪不入。快说,你是不是咏乐汇则个药方?现在就咱们两个人,你悄悄地告sù

我就成,我谢大头用我这大头做担保,保证部跟外人说起!”谢大头越说越兴奋,到最后也不管萧云鹤那那满脸的苦笑,直接将自己的耳朵凑到了萧云鹤的耳边,就等着他说了。

“大头哥你的想象力也未免太丰富了吧?哪有那么厉害的东西,要是有的话,也不可能出现在我一个穷小子手里呀?”萧云鹤实在不知dào

自己该怎么解释了,只能在心里感叹,这些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大哥”,是一个比一个难伺候啊!

“那这是怎么回事?”谢大头指着萧云鹤完好无损的手指问道,满脸狐疑,“我刚才可是亲眼看到,那刀就砍在上面了!”

“这个嘛……”萧云鹤犯起难来了。

自己毫发无伤是因为有摄生术炼体的缘故,但摄生术的秘密关系到萧云鹤的最大秘密,绝对不能告sù

给别人。虽然这个谢大头很是真诚,可以感觉到他并没有恶意,但毕竟刚刚认识,萧云鹤不可能这么容易就相信他。

但是不说出真相,又怎么来解释这个不合理的现象呢?

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萧云鹤发xiàn

,自己撒谎的能力,是越来越强悍了。

眼珠子一转,萧云鹤马上想到了说辞。

“好吧!既然是大头哥问起,小弟就勉为其难,破一次例,把这个秘密告sù

你吧!”萧云鹤故yì

做出一种很为难而后又很果决的表情,连叹了好几口气说道。

“果然有秘密!快说快说,大脑袋为证,我要是把云鹤兄弟的秘密说出去了,就让我的脑袋变成矮冬瓜!”谢大头的眼睛再度发出了精光,贴近了萧云鹤的嘴巴,同时发誓赌咒道。

第一百二十三章 左卫蛮兵

“好吧,大头哥也不是外人,小弟也就不瞒你了。其实,这是小弟修liàn

的一门家传武功,练到高深处,的确可以刀枪不入!”萧云鹤编得有模有样。

“真的?能不能教教我?”谢大头两眼放光。

“这个嘛……”萧云鹤故作为难状。

“唉,是我莽撞了,这肯定是你们家里的秘密,肯定不让外传,没关系没关系,我先走了……”谢大头很是“善解人意”,但是脸上的失望表情,却是怎么也无法掩饰的。

“其实……也么不是那么为难啦……”萧云鹤又来了个大转折。

“当真?我也可以学?”谢大头马上又凑了过来,脸上满是期待。

“可以是可以,但是修liàn

这门武功,需yào

吃很多的苦……”萧云鹤欲言又止。

“这个不怕!我谢大头别的能耐没有,吃苦,那可是我最大的优点!”为了这一门神奇的武学,谢大头就差把自己的胸膛拍起来了。

“修liàn

这门武功,每天都要苦练上两个时辰,而且中间没能休息!”萧云鹤越来越入戏了。

“没问题!以后我晚上就不睡觉了!”谢大头信心满满地说道。

“每天都要用木棍重击身体三百下,刚开始三个月每天都会全身淤青,剧痛难忍!”萧云鹤谆谆善诱。

“啊?”谢大头的表情有点呆滞。

“十年内,必须保持童子身,不能近女色,多看美女两眼都不行!”萧云鹤语出惊人。

“……”

谢大头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看上去很是纠结,而萧云鹤肚里忍笑忍得很是辛苦。

“兄弟,看来当哥哥的实在没有那个天分,这么有挑zhàn

性的武功,还是兄弟你一个人去修liàn

吧!家传武学,还是自家人修liàn

吧,我这个外人,就不掺和了!”许久,谢大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拍了拍萧云鹤的肩膀,垂头丧气地就向外走了。

看着他一直向外走了好几步,萧云鹤忽然才想起来这好像有点疑问。

“大头哥!你来找我,应该有什么事吧?”

“啊?”谢大头转身看着萧云鹤,眼珠子转了好久,才想起来自己此行的原意,“哦,是前面又热闹看了,我怕你第一天闷得慌,想来叫你一起去看看!”

“热闹?什么热闹?”萧云鹤实在想不出来这军营里能有什么热闹好kàn

的。

“你跟我来看看就清楚了!”一说起这个,心情沮丧的谢大头又是满眼光芒闪烁,急匆匆地跑回来抓住萧云鹤的手,也不管他愿不愿意,拉着他就向前跑。

“我活还没干完呢!被卢大哥知dào

了,我就惨了!”萧云鹤可不是个喜欢看热闹的八卦分子。

“没事没事!咱们现在是后营,只要不出格,随便点没关系!再说卢大哥,现在也在前面看着呢!快跟我来,这样的热闹,可不是每天都能看到的!”萧云鹤的抗议直接被谢大头给否决了,拉着他就往前跑。

萧云鹤苦着一张脸跟在后面,只剩下苦笑。

一路急追风般跑着,谢大头拉着萧云鹤一路向前,一路上见到了好多像两个人一样匆匆而行的士兵们,都在向着一个方向去赶。

看来刚才谢大头说的那番话,还真的是这样。

这后营,果然没有自己以前以为的那样管理严格呀!

一番闲思还没有得出结果,前面的谢大头已经停了下来。

前面,已经是人山人海。站在外围,根本看不清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谢大头拉着萧云鹤,灵巧地在人群中来回穿梭,从人群之间狭小的缝隙间钻进钻出,最后居然很顺利地钻到了人群前面。

萧云鹤倒是没有看出来这个武功平平的谢大头居然还有这么灵巧的身手,不由得有了刮目相看的感觉。

“你见过蛮人没有?喏,那就是!长得跟我们不一样吧?”谢大头钻到了人前,伸手指着前面的几个奇装异服的人说道。

“蛮人?”萧云鹤一愣,顺着谢大头手指的方向看去,他的眼中,顿时冒出了怒火。

前面,那几个奇装异服还骑着马的人,正是萧云鹤念念不曾或忘的蛮族人。

光亮的头皮,一身花花绿绿的兽皮衣服,还有腰间那标志性的弯刀,这些人,明显就是蛮族人的招牌打扮。

再次看到这些人,萧云鹤的脑海中,顿时就浮现出来时的一路上所见到的那一幕幕人间惨剧。

胸中怒火燃烧,萧云鹤前脚一踏,就要上前。

谢大头赶紧伸手拉住了他:“你干什么?”

“他们是蛮人!”萧云鹤怒气冲冲地说道。

“我知dào

啊,还是我指给你看的呢!”谢大头点点头,却不知dào

萧云鹤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他们是蛮人!”萧云鹤加重了语气重复道。

“我知dào

啊!”谢大头很无辜地看着萧云鹤。

“他们是,蛮人,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看着谢大头慢无辜的表情,萧云鹤很有暴打一顿的冲动。

“他们和以前来的,好像长高了一点点!”谢大头伸手比划了一下,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快被你气死了!这帮蛮人在北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现在他们自投罗网,难道你还能在这里心安理得地看热闹吗?”萧云鹤很是愤nù

于谢大头的平静如常。

“我说云鹤兄弟啊,你可真是需yào

看、好好学习一下了!不然,你非得闯个大祸不可!”谢大头哭笑不得地看着萧云鹤,把他拉到了自己的身前更近处。

“他们虽然也是蛮人,但是和你所了解的那些蛮人,并不一样。”谢大头语重心长地解释道。

“有什么不一样的?”萧云鹤不以为然道。

“那些天杀的蛮人,确实该死,老子要是见了,第一个就冲上去剁了他们的脑袋!”说着说着,谢大头居然也用上了单轳最常用的一个字眼,也不知dào

这算不算是上行下效。

“那他们有什么不一样的?难道跟他们无关吗?”

“他们也是蛮族人,但是他们不但没有参与过那些烧杀抢掠的事,反而和我们是站在同一个战线上的人,和我们一样,他们也是左卫军的一部分!”谢大头说出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他们也是左卫军?这是怎么回事?”萧云鹤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左卫军一向被称作“蛮人的克星”,怎么现在连蛮人也成了左卫军的一部分?耗子还能变成猫?

“左卫军,除了我们前后营之外,还有一支由蛮人组成的军队,就是他们。他们大都是历次战斗中俘获的俘虏,或者是一部分逃难逃到内地来的。大将军把他们中的青壮年都给收编了,就组成了这么一支蛮人军队,也是属于左卫军的编制,和我们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呢!”谢大头耐心地解释道。

“蛮人战友?”萧云鹤的怒气是消下去了,但依然是满脸的不以为然,“我们自己人就足够了,还招这些蛮人做什么?这些人和那些蛮人都是同族的,真打起来,哪里会真心帮我们倒戈相向?”

“哎,这话你好、可说错了!这些人组建了有好几年了,每次打起仗来,他们杀蛮人杀得比我们还凶呢!你可不要看不起他们,论骑马射箭的功夫,咱们还真比不上这群土生的蛮人呢!”

“不见得吧?我们大齐上下千百万人,哪里招不到好兵,非得找这些心怀叵测的蛮人不成?再说了,他们要是这么厉害,怎么会被我们一直压制着不敢南下?真不知dào

大将军是怎么想的!”萧云鹤心中对于蛮人的坏印象很难消除,即使知dào

对方是友非敌也不改初衷。

“你小点声!”谢大头被萧云鹤的言行无忌给吓了一跳,差点没有冲上来捂住萧云鹤的嘴。

“你小点声!大将军的坏话你也敢说,你不想活了?”谢大头左右看看每人注意到这边,方才压低声音训斥道。

“说说又能怎么样?”萧云鹤知dào

这个“大将军”指的不是单轳而是宇文轩,但是心里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可以顾忌的。

两个人相处了一路,萧云鹤能感觉的出来,对方绝对不是那种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的人。

“大将军是不会跟你这个无名小卒计较,但是要让别的兄弟听到了,非得上来打你个满地找牙不可!”

“有那么严重吗?”萧云鹤严重怀疑这句话的真伪。

“大将军是我们北疆十三郡的保护神,正是有了他,我们这些人才能活到现在。大家都对大将军尊敬得很,咱们两个关系好我就当没听见,下一次,再让我听到,我第一个就饶不了你!”谢大头很严肃地说道。

“哦!”看着谢大头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萧云鹤只能点头。

“快看!他们要开打了!”谢大头果然不是个严肃的人,脸上的表情还没有保持住多久,他就又恢复了之前一惊一乍的样子。

萧云鹤扭头看去,可不是嘛,前面真的已经打起来了。

两匹马,马上的人一边是蛮人,他们身上的装束还有武器那是独一无二的标识,很容易就认出来的。

而另外一匹马上,坐着的人,则是左卫军士兵的打扮。一身轻甲,手执长矛,正和对面虎视眈眈的满人对峙。

“他们不也是左卫军的人吗?怎么还打起来了?”萧云鹤奇怪地问道。

“这不是真打,而是比试。每年的这个时候,前后营还有蛮人营,三方之间都要来一轮的比试。每一方各出一名入伍不满一年的新兵,连比三场,三局两胜,这几年来,我们后营连赢了三年了呢!”谢大头很是自豪地说道。

“新兵?那不是最弱的吗?为什么不找实力更强的老兵?”

“比试的目的又不是为了赢,而是为了激励大家更刻苦地训liàn

,练好本领,来日上了战场,才能更好地保住自己的小命,同时杀掉更多的敌人!要是单纯地为了赢得比试,那每年就只有那几个固定的人可以上场,其他人都没办法参与,比试也就失去意义了。”

“没想到大头哥你还有这番见地!”萧云鹤惊叹道。

“哪里哪里!”谢大头满脸的不好意思,挠了挠大脑壳,“其实这是大将军跟我们说的,我只是帮他重复了一遍,我自己那里想得出这么深刻的道理来!”

“既然是新兵才能参加,那……我能不能上去试试?”场上的两个人还没有开打,萧云鹤跃跃欲试地说道。

“你小子疯了吧?这哪能让你上?”谢大头连连摇头。

“我怎么了?我不是新兵吗?”

“你当然是新兵,可你入伍还不到两天,什么都还没学呢,上去干什么?虽然这种比试不会出人命,但是你小子上去,自己出丑不要紧,连累的我们后营输掉了比试,那还了得?你就老老实实在这里看热闹吧,上场的事,你就甭想了!”谢大头无情地打击着萧云鹤。

“不至于吧?我有那么差吗?”萧云鹤叫起屈来。

谢大头哼了一声,对此嗤之以鼻。

萧云鹤无法,只能站在谢大头的身边,看着场上的两个人比试。

场上的两个人已经不再保持对峙了,两个人小心地操控着胯下的战马,围绕着广场的周边,隔着百米的距离,一圈圈地开始转圈子,每绕一个圈子,两匹马的速度都加快了几分。

萧云鹤将拳头握得紧紧的,全神贯注地看着厂场上的比试。

比武他见过不少,也参加过不少,但是真zhèng

的军中比试,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开始了!”旁边有人小声说道。

果然,绕圈子的两名骑士,终于停止了绕圈子的循环动作,开始向中间冲刺了。

后营这一方,那名骑士两脚踩在马镫上,两手紧握着那杆长矛,正对着前方的敌人。矛尖虽然被削去,上面只裹着一层沾满了石灰的的布巾,但是人借马势,此番冲锋,也有着不凡的威势。

而反观对方,同样拿着一杆和他一样制式的长矛,那把标志性的弯刀则插在了腰上,并没有拔出来。

毕竟,这是骑兵间的对冲。长兵器才是最适合骑兵冲锋时使用的兵器,弯刀,只有在失去了冲锋的速度,转入短兵相接的时候,才适合拔出来。

两人的速度都很惊人,百米的距离,转瞬即至。

两人两马冲到了一起,一个错身,随即又错开了。

两个人同时向外围奔跑,一直跑到人群的前缘方才停下。

两个人依然端端正正地坐在马鞍上,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绕圈子行动。

萧云鹤眼神锐利,他看得清楚,在那名蛮人骑士的右肩,还有那名后营骑士的左胳膊上,都多出了一个白点。

刚才两人对冲到一起的时候,两人手中的长矛都刺中了对方。只是由于双方闪躲的速度还有位置不同,以至于被刺中的部位也不相同。

但是从两人中招的位置上来看,似乎还是后营的那名骑士略占上风。

萧云鹤这才有些放心。

绕圈子没有过去多久,两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对冲。

两个人再次以同样的方式对冲在一起,但是这一次,却发生了不一样的结果。

两马对冲到一起的一刹那,那名蛮人骑士突然扔掉了手中的长矛,弯腰避过对方刺过来的兵刃,居然一闪身跳到了后营骑士的马上。

这一突然的变故,让那名后营骑士有些措手不及。眼看着对方已经落在了自己的背后,他的两只手却还在那杆长矛上抓着,一个翻转还想要转向刺中身后的敌人。

但是他忘记了,长矛是长兵器,在马上的时候威力无穷,但是一旦到了近身博斗的时候,长矛反而成了累赘。

还没等他来得及把刺出去的长矛拨回来,后面的那名蛮人骑士,已经伸出双臂,牢牢地抱紧了他。

双手被制,那名后营骑士奋力争扎,胯下的马儿也随着他转来转去。

但是他的两只手却依然没有从长矛上解脱出来,身为骑兵的他,对兵器的依赖很深,慌乱中,他本能的反应依然是紧握兵器,即使在现在的情况下,手中的兵器不但发挥不了丝毫的作用,反而还束缚住了他的双手,他也每天有放手。

而这,也决定了他最终的命运。

两个人的身影纠缠在了一起,那名蛮人骑士有双手可用,又是主动攻击方,几番番缠抱,双手就从肩上勒住了对方的两条手臂。

这个时候了,那名后营骑士还是没舍得放手。

天赐良机,那名蛮人骑士左手肘尖向里一个猛击,击中了对方柔软脆弱的左肋。

后营骑士脸色一白,全身的力qì

一松,还没等他作出下一个反应,蛮人骑士已经双手发力将他抱了起来,坐在马上却是毫不影响出手的灵活,一个过肩摔,就把那名后营骑士给摔倒了地上。

讽刺的是,到了这个时候,他的手里,居然还抓着那杆长矛不放。

重重地落在地上,好半天都没有爬起来。

而蛮人骑士,则坐在他的马上耀武扬威,围绕着场中央来回地绕着圈子。

第一百二十四章 萧云鹤上场

转瞬之间,蛮人就取得了胜利。

一直紧张地看着场上情景的萧云鹤,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唉!怎么这么快就不行了?真丢脸!”一旁的谢大头也是一阵惋惜,周围士兵们的唏嘘声也是此起彼伏。

“没事的,这才是第一场,三局两胜,只要接下来的两场能扳回来,也是可以的。”萧云鹤虽然也是满怀的失望,但还是勉强笑了笑,安慰谢大头道。

“接下来的两场,还是那小子来!前几年咱们后营的哪有这么面的小子,第一局这么快就输了,真是丢尽了我们后营的脸!要是接下来还是像现在这样不争气,再比两场又能怎么样?”谢大头倒没有萧云鹤看的那么乐观。

“他好像受伤了……”萧云鹤一直注视着场上的情景,这时候忽然喃喃道。

谢大头抬头朝前看去,果然,这都过去了好一会儿了,那名坠下马的后营骑士依然没有从地上爬起来,还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

场下的人,一下子把心都揪住了。

有人上前去查看了,随后就有人把那名躺在地上的骑士给抬了下去。

这一幕都被场周围的无数士兵给看在眼里,顿时议论声就“嗡嗡嗡”地响了起来。

“看你们八营的人,净出这种怂包软蛋!刚开始就被人打下马了,还把自己个儿给摔晕了!咱们后营当了这么长时间的老大,现在好了,非得垫底不可!”有人愤愤的对旁人说道。

“你骂他就行了,骂我们八营干什么?那小子本来就不是我们八营的人,是几个月前才从六营转过来的!我们可不愿意要他,是被硬塞进来的!他根本就不算是我们八营的人,他不争气,干我们什么事?”有人就不服气了。

“行了,别扯那些没用的了,管他是哪个营的,现在他是躺着下去了,咱们后营,今年想不垫底都不行了!看着吧,以后见了那两个营的人,大家都夹着尾巴走吧!今年,是完喽!”有人哀叹道。

“唉,怎么会选这种货色上场的?太没有眼光了!”

……

叹气声不断,满是悲观。

萧云鹤没有加入这个群体中,现在,他脑海中不断回旋的,是刚才两人交战的场景。

刚才力的距离虽然远了些,但是以萧云鹤的超强视力,他还是看清楚了两个人交战的每一个细节。

萧云鹤已经忘记了去惋惜,他现在满心里思考的,都是两个人刚才交手的每一个细节。

两个人一胜一负,胜的人还在场上耀武扬威,输的人,则已经躺着下去了。

但是在萧云鹤看来,在某种程度上,两个人其实是一样的。

他们同样都是以骑兵的冲锋方式在对攻,在使用的武器上,也是一样的。

萧云鹤以前也接触过骑马,在跟随宇文轩赶路的那十几天里,他自觉自己的骑马水平已经有了很大的提高。

但是看了刚才两人的表演,他才发xiàn

自己其实差得很远。

骑马跑,那没什么难的。但是骑兵之所以是战场上的王者,不仅仅是因为骑兵比步兵多了下面的四根蹄子,在力量上,尤其是在正面的冲锋上,骑兵有着步兵不可比拟的巨大优势。

那就是胯下的马,人马合一,并不只是一句说说就完的空话。

在一开始的时候。两个人都在不约而同地绕着圈子,一点点地加快速度,知dào

最后才发起冲锋。

这实jì

上是双方在提高马的速度,却又不能马上提升,而是借助一点时间来作为缓冲,在讲动能积累到最高的时候,再发起冲锋,就能让马发挥最大的冲击力。

而在两个人真zhèng

交手的时候,萧云鹤也终于见识到了长兵器的威力。

在之前来军营的时候,萧云鹤曾经和单轳打过一场。

在那一战中,萧云鹤依然用自己最习惯的空手来对敌,虽然最后的结果其实并不怎么难看,但是萧云鹤已经感觉到了空手对敌的不足。

那时候还没有多么真切的认识,因为那时候单轳其实并没有把萧云鹤看得多么重,大意轻敌,也没有给萧云鹤留下多么深刻的印象。

而现在,看完两个人的交战,萧云鹤终于明显地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

当你骑在马上,面对敌人冲刺过来的长矛,你如何用两只拳头去应对?

萧云鹤一向以自己的身体强度为傲,但是他的身体始终还是人的身体,面对这样加上了马势的长兵器冲刺,他真的想不出什么有效的应对之策来。

面对寻常人的时候,他还可以空手去接而毫发无伤。但是如果对方的修为超越了自己,手中还有利刃,自己的身体,就不是那么靠得住了。

血肉之躯始终是血肉之躯,当对方额自己站在同一个水平线上或者更高,自己在空手,就真的有点不自量力了。

萧云鹤皱眉苦思,正在权衡自己要不要去学习一下使用长矛,。忽然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捣了好几下。

“怎么了?”萧云鹤回过神来,就发xiàn

谢大头正在一肘子一肘子地捣着他的肩膀,赶紧跳开一步,避开了他的下一肘子。

“单将军叫你呢!”谢大头一脸古怪地看着萧云鹤。

“是吗?”萧云鹤这才发xiàn

,不知dào

什么时候,自己的身前站了两个没见过的士兵,看服饰好像是将军身边的亲卫。

“你就是萧云鹤?单将军要召见你,跟我们来!”两名士兵一起说道,声音分毫不差,简直就像是一个人在说话一样。

“找我?”萧云鹤愣住了,这个时候,单轳找自己干什么?

那两名士兵却没有满足萧云鹤的好奇心,传达完了指令,就自顾自地转身离去。

这两个士兵不但说话的时候音调一致,就连走起路来,抬脚落脚,也是保持了分毫不差的统一步调,简直就像两个提线木偶一样。

他们根本就没有监视着萧云鹤一起走,他们相信,在这个军营里的士兵,没有哪个胆敢违抗军令。而萧云鹤果然也如他们所想的那样跟在了他们的身后,虽然他刚来两天,但是军营里最起码的准则,他还是明白的。

萧云鹤很想问一问单轳找自己是为了什么事,但是看着前面那两个一模一样的后脑勺,他几次张了张嘴,到最后还是只能无奈地闭上了。

算了,反正单轳也不会害自己的,跟着去看看他到底在搞什么鬼吧。

萧云鹤却没有留意到,在临走的时候,谢大头看着他的眼神,有多么怪异。有些担心,有些羡慕,还有些怜悯。

真不敢相信,谢大头这样的一个人,居然也可以拥有则么复杂情感的眼神。

可惜,很可惜,萧云鹤根本没有留意到这一细节。

一头雾水地被领上了最前方的看台,前面的两名士兵向两旁一闪,萧云鹤就看到了单轳那张带着神mì

笑容的脸。

不知dào

为什么,他似乎觉得,单轳的笑容里,好像不怀好意。

心中警兆乍起,但是看到了自己的顶头上司,萧云鹤还是按照规矩大步上前,在单轳身前跪倒在地,大声说道:“四营萧云鹤,拜见将军!”

“嗯,你先起来吧!”单轳淡淡地说道,这时候谁还能看出来,满脸威严的这个人,就是之前那个满足脏话酒醉撒泼的痞子将军呢?

“刚才的比试,你都看过了吧?”看着萧云鹤低着头站在一旁,单轳又问道。

“是!”萧云鹤大声应诺。

“那很好,你下去,把接下来的那两场,都给解决掉吧!”单轳摆了摆手,不紧不慢地说道。

“嗯?”萧云鹤讶然抬头,正碰上单轳那眯成一条缝的笑眼。

“没办法,第一场就晕过去了,下面还有两场,总不能就直接弃权吧?你下去好好准bèi

准bèi

,要是输了,就不用回来见我了!”单轳摆了摆手,将自己的身体向后靠了靠,就不再看萧云鹤了。

“啊?”萧云鹤依然在发愣。

“没听清楚我说的话吗?还需yào

我再重复一遍吗?”单轳隐含威胁道。

“是!”萧云鹤“蹬蹬蹬”地跑了下去,不再犹豫。

“单轳兄弟,你好像对这个年轻人,很有信心啊?”萧云鹤跑下了看台,坐在一旁的一名蛮人,忽然开口说道。

“哪里,这小子前天才进来,能有什么信心?今天输的层面比较大,不过也没关系,前几年都是我们一直在赢,也挺不好意思的。今年就谦让一回吧,风水还是轮流转比较好!”单轳摆了摆手,很大度地说道。

“什么时候,单轳兄弟,变得这么谦虚了?”那蛮人首领反问道。

“我一直都是这样啊,谦虚礼让,那可是我的优点呢!”单轳夸奖起自己来也是脸不红心不跳,足见厚脸皮功底已经达到了宗师级别。

“是吗?认识你十几年,我从来都没有在你的身上发xiàn

过这种优点呢,倒是厚脸皮的特点,我算是看出来了!”

“那是你对我的了解还不够多,其实,我是个好人,一个大好人!”单轳叫起冤枉来。

“哼!”那蛮人首领也是很了解单轳的人,哼了一声也不跟他在这方面多费唇舌了。

“好像不是之前的那个人了吧?”单轳眯着眼睛看着下面,忽然说道。

“怎么,只许你们换人,就不许我们也换人吗?”那蛮人首领说道。

“你们换的是谁?”单轳看着下面的人觉得有点面熟。

“这一场,由小七来会一会你们后营的精英!”蛮人首领信心满满地说道。

“啊?你……”单轳一愣,隔了半晌,他才笑了笑,“你倒真是舍得……”

“哼,被你们后营一直压了这么多年,不付出一点代价怎么成?不过你放心,小七下手有分寸的,不会让你们后营的人输得太难看的!”

“谁输得难看,现在还不一定哦!”单轳神mì

的一笑,将自己的身体再度靠到椅背上,竟然闭上了双眼怡然自得。

他听到了不屑的一声冷哼。

场下,萧云鹤看着自己手里面的东西,有些傻眼。

他以为还会像之前那样比试,却怎么都没有想到,这第二次比试,居然要比赛射箭。

苍天呐大地呀,我活了十五年,刀枪剑戟都摸过,但是什么时候玩过弓箭啊!

萧云鹤第一次见到弓箭,还是在武帝秘藏的时候,许国煌带来的那批人所配备的犀月箭,而那严格来说还只是箭,因为他们配备的是弩,弩和现在萧云鹤手里的弓,其实是不一样的。

摸着手里这完全陌生的兵器,萧云鹤手都不知dào

往哪里放了。

这个不着调的单轳,这是搞什么鬼?我连拿都不会拿,则呢么去何忍比试?那些蛮人个个精通骑射,让我这个新手来,不纯粹是来被虐的吗?

萧云鹤在心底狠狠地咒骂起单轳,但可惜单轳根本就接收不到他的内心独白,萧云鹤咒骂了一通,也只能无奈地走上前去接受自己的命运了。

萧云鹤站到比赛位置,旁边有人牵上来一匹马。

“还要骑马?”萧云鹤有些奇怪。

“这一场考的是骑射,当然要骑马了!在北疆的战场上,干什么能离了马?”牵马的那人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从对面就有一个很不屑的声音抢先回答了。

萧云鹤隐隐觉得有些刺耳,抬头向前看去。

在自己身前五米处,站着一人一马,马和自己身边的这一匹是一样的,都是军中的军马。

而马上的人,则是一身的蛮人装扮,紧身的一身轻袍,外罩一层皮甲,背上的那柄弯刀更是显眼。

看到萧云鹤抬头看他,那蛮人骑士又开口了。

“看什么看?待会儿,一定让你输得连北都找不到!”话很刺耳,但是声音却很清脆悦耳,好像年纪也不大。

“抱歉,北,我想我还是可以找到的!”萧云鹤的心境久经磨练,淡淡一笑,也不跟他置气。

“哼!不见棺材不掉泪!”

萧云鹤依然淡笑着不理会,翻身上马,将那一袋箭囊捆在了马鞍前。

随后,萧云鹤又把那支长弓握在了手心,模仿着自己之前看到的一些场景,拉了拉弓弦。

看着萧云鹤那笨拙的动作,那名蛮人骑士“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萧云鹤不知dào

自己哪个地方出错了。

“手要握在弓臂的中间,哪有像你那样全抓在一头的?还有你试弦的时候,能不能不要举那么高啊?那是弓,不是刀,你那么用力干什么?”那蛮人骑士数落着萧云鹤的缺点。

“哦,多谢!”萧云鹤马上纠正了自己的动作。

“喂,你学过射箭吗?”对方疑问道。

“额……今天是第一次!”萧云鹤很尴尬地笑了笑。

“没学过你都敢上来?”蛮人骑士低呼了一声,看着萧云鹤的目光一下子变成了看白痴了,“你们后营不会这么差劲吧?连个拿得出手的人都找不到了?连个雏儿都派出来了?”

“是不是差劲,上场试一试,不就知dào

了?”萧云鹤不喜欢别人用“雏儿”这个词来形容自己,神情冷漠了许多。

“不知死活!让你看看我们的手段!”那蛮人骑士冷哼了一声,对旁边一直在发愣的监场士兵说道,“喂!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啊!那个……开始!”同样被萧云鹤的雷人言语雷得里焦外嫩,那名士兵缓了好一会儿,方才慌里慌张地挥舞起了旗子宣bù

比赛开始。

黄旗落下的一刹那,那名蛮人骑士已经俯下身子,骑着马向前冲了过去。

萧云鹤慢了半拍,但还是跟着上去了。

前面几十米的位置,有两个箭靶。在两个人的箭囊中,各有十支箭。谁射中靶心的箭矢多,谁就算赢。

萧云鹤心里实在是没底,因此他手里虽然抓着弓,却始终没有敢射出这第一箭。

而那名蛮人骑士则不一样了,刚刚冲出来,还没等稳定下来,手中的弓弦一响,第一支箭已经射了出去。

就听得“笃”的一声,一支箭,笔直地插在了她这一边的箭靶上,正中靶心,分毫不差。

得yì

地看着自己的杰作,那名蛮人骑士挑衅地看了萧云鹤一眼。

萧云鹤也跟着冲到了前面,但是看着前面的箭靶,他摇了摇头,绕了个圈子又跑了回来。

场外,嘘声一片。

第二圈,那名蛮人骑士在靠近萧云鹤的时候,又讥讽道:“你该不会连射箭都不会吧?要不要我来教教你啊?”

萧云鹤回以淡淡一笑,并不说话。

冷哼一声,那蛮人骑士再度向前冲去。

这回变成了“笃!笃!笃!”三声连响,等那名蛮人骑士绕回去的时候,他的箭靶上,已经多出了四支箭,每一支都是正中靶心,在靶心那个红色的小圆圈内,四支箭很有规律地分布在一起。

萧云鹤也在之后冲了过来,但是他死死地盯着箭靶好久好久,在临近的一刹那,忽然把马头一拨,又是一件未发,就绕了回去。

这下子,场外面围观的士兵们,那嘘声变得更加大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气煞小女子

萧云鹤一箭未发,而对方的箭靶上,已经插上了四支箭。

周围嘘声一片,萧云鹤却好像没怎么受到影响,依然匀速跑了回去。

回到原地,那名蛮人骑士居然没有急着去射箭,反而在那里等着萧云鹤。

“喂!你该不会打算一直这样拖下去吧?我可告sù

你,等我射完了,你要是还这么拖着不射,那也是算你输的!”那蛮人骑士气哼哼地说道。

“我知dào

,我再等会儿,你先来!别客气啊!”萧云鹤伸手向前,作邀请状。

一声冷哼,那蛮人骑士又向前冲了过去。

萧云鹤不以为意地笑笑,拨转马头,也跟在后面不紧不慢地向前跑去。

冲到前端,那蛮人骑士心中有气,抬手就射,就听得“笃笃笃”几声连响,等他离开,箭靶上已经多出了七支箭。

八支箭,牢牢地插在箭靶中心那个小红圈上,尽皆中靶。

而萧云鹤随后冲了过来,让周围的嘘声变得更大。

他依然一箭未发,又是绕了个圈子,两手空空跑了回去。

“你到底想干什么?”那蛮人骑士怒气冲冲地看着萧云鹤,盔甲挡着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从声音就能听出来那毫不掩饰的怒气。

“我不想干什么呀!我先找找感觉,您先来,您请!”萧云鹤笑眯眯的一点都不生气,居然停了下来,一个劲儿地谦让。

“懦夫!连射第一箭的勇气都没有,你根本不是男人!”咒骂了一句,那蛮人骑士撇下脸皮超厚的萧云鹤,怒气冲冲地冲向了前面,去射出最后的三支箭。

萧云鹤淡淡笑着,看着对方绝尘而去的背影,他在后面,缓缓地加速。

再度冲到发箭点,那蛮人骑士张弓搭箭,“嗖嗖嗖”三声连响,三支利箭几乎连成一线,向着前面的箭靶就电射而去。

眼看着三支箭就要射中箭靶了,那蛮人骑士索性停了下来,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那三支箭。

胜券在握,他已经想要回头去看看萧云鹤脸上的精彩表情了。

但是还没等他来得及转头,却忽然听到身旁的空气中传来一阵急促的破风声。

这声音是如此熟悉,他惊讶地转头去看。

是箭,一支箭,从他的身侧半尺处,飞速擦过。

他的目光顺着这一支箭急转向前,在旁人看来,就见得一道黑影一闪,再然后,地面上,就多出了一点东西。

这一次,箭靶上,没有再传出那种动人心弦的“笃笃”声。

蛮人骑士定定地看着地面,目光呆滞。

围观的人群先是一片沉寂,随即,一阵响亮的喝彩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看台上,蛮人首领,还有坐在主位上的单轳,都站直了身子在向前看着。

“单兄弟,你的这位部下,倒是别出心裁啊!”微一转头,那蛮人首领慢慢地说道。

“哪里哪里!到现在一箭未射,零比七,很危险吶!”单轳笑眯眯的,但是嘴里说的可不一样。

蛮人首领冷哼了一声,不再多言。

场上,那陷入呆滞状态的蛮人骑士,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了。

他催动胯下的马,急匆匆地就冲到了正在后面慢悠悠地跑动着的萧云鹤,一伸手就抓住了萧云鹤的马缰。

“你给我停下!”怒气冲冲的语调,显示出超乎寻常的愤nù



“能不能等我把箭射完再让我停下?”萧云鹤有些无辜地指了指自己的箭囊,里面还有九支箭。

“你卑鄙!你无耻!”不理会萧云鹤的无辜表情,对方大声咒骂起来。

“喂,我哪里卑鄙那里无耻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可不要污蔑我的声誉哦!”萧云鹤威胁道。

“你凭什么射掉我的箭?你懂不懂规矩?你这是作弊,就是卑鄙,就是无耻!”对方也是毫不示弱。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比赛规则里面,没有规定不许射对方的箭吧?我又没有违规,这作弊一说,又是从何说起呢?”萧云鹤慢条斯理地说道。

“你……”

“好了,看在你我同属左卫军的袍泽之情,我今天就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了!现在,放手吧!我还要去射箭呢!”萧云鹤大度地一笑,一伸手,就抓到了马缰上,想把对方的手掰开。

谁知刚刚碰到对方的手,对方抓得紧紧的手闪电般就抽了回去,那速度,连萧云鹤都有些叹为观止,就好像被火烧到一样。

“色狼!”萧云鹤毫不在意地向前冲了过去,身后就传来一声怒斥。

萧云鹤摇摇头,看来真是被自己气得不轻,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说出来了。

自己不过是耍了一点小手段而已,最多也就是手段不那么光彩,骂自己卑鄙无耻什么的,多少还搭点边。可是这色狼,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萧云鹤笑笑也就过去了,前面,又到了射箭点。

萧云鹤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奔跑中,萧云鹤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箭,快速搭在手中的弓上,当到达那最近的一个点的时候,他终于松开了一直紧抓着弓弦的手。

萧云鹤拨转马头向回赶,身后,传来了“笃”的一声。

他却依然不敢回头去看,听声音应该是扎上了,但是谁知dào

扎没扎中靶心?

萧云鹤此前从未学过射箭,刚才他一箭不射,并不只是为了让对方大意轻敌,更多的,是从对方射箭的过程中,学习射箭的技巧。

说来这也算是不是办法的办法了,之前十几年连摸都没有摸过弓箭,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哪能这么快学会还要射中靶心?

但是萧云鹤也是没有办法了才出此下策,几次三番下来,他还真看明白了射箭的基本步骤。

不过看明白了是一回事,看明白了把它使出来又是一回事,把它使出来又能把它运用得像对方一样好,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萧云鹤不敢去看自己的成果到底是怎样,一直到他快跑回了重点,从四面八方传来的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他才放松了脸颊上一直绷紧的肌肉。

回头一看,自己的箭靶上,终于多出了一支箭。而且这一支箭还射在了靶心中央的那个小红圈上,虽然以萧云鹤的眼力看得到,那支箭其实射得有点歪,位置在小红圈的边缘处,但总归没有出界。

应该……还凑合吧?

萧云鹤很满yì

自己的成果,但是他一转头,却看到了一双喷火的眼睛。

“承让!承让!嘿嘿!”萧云鹤傻笑了几声,绕了个圈子,绕过了那名怒气冲冲的蛮人骑士,继xù

向着自己的箭靶去冲锋。

一圈,两圈,三圈……

萧云鹤这时候终于不再悠哉悠哉了,每一次他都要射出一箭。等到他停下来的时候,马鞍前的箭囊中,已经空空如也。

萧云鹤抬头看着自己前面的箭靶,却还是遗憾地摇了摇头。

上面箭箭中靶,每一支都插在了中心的小红圈上。但是,上面却不是十支箭,而是八支箭。

原来,刚才萧云鹤一路都射得顺风顺水,几乎箭箭中靶。但是最后的时候,自信心大增的萧云鹤,想要效仿那名蛮人骑士来个连珠箭,但是他把最后的两支箭齐射出去,只有第一支箭射中了靶心,另一支箭,却直接脱靶了,连一点边缘都没有沾上就插到了地上。

还是脚踏实地比较好,这一逞能,丢人了呦!

萧云鹤惋惜不已,身后,又来了一声怒喝。

“你这个无耻的混蛋!用这么卑鄙的手段赢了比赛,不觉得羞愧吗?”

声音很清脆,如果能把内容换成相反的话,相信应该会很悦耳的。

萧云鹤回头,看着那名蛮人骑士,拱手道:“抱歉!承让!承让!”

“混蛋!你等着!”一声怒哼,那名蛮人骑士骑着马就急匆匆地跑开了。

萧云鹤无所谓地笑笑,这一场比试自己是赢得不打光彩,钻了比赛规则的空子。

但是,自己可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新手啊!要是不使点手段,拿什么去个这一个百发百中的神射手去比拼?

再说了,自己也没有违反规则嘛!

萧云鹤如此安慰自己,刚刚下马,还没来得及把背上的长弓拿下来,就听得身后一阵马蹄声疾响,就冲着自己的方向过来了。

萧云鹤转身,脸色就是一垮。

他又看到了那名被自己算计到的蛮人骑士了。

“我说大哥啊,不就是一场比试吗?至于这么死缠烂打的吗?”萧云鹤满是无奈。

“呸!谁对你死缠烂打的?真不害臊!”萧云鹤的话让他更加愤nù

,举起了手中的马鞭指着萧云鹤,“你不要得yì

的太早!下一场,我会让你明白一下,阴谋诡计是上不了台面的!”

“下一场?下一场什么?”萧云鹤隐隐约约记得好像是有三场比试,但他并不知dào

具体的内容。

“下一场是步战!我告sù

你,在我们族里,同龄人里面没有一个是我的对手!今天,有你好kàn

的!”蛮人骑士很傲气地说道。

“是吗?试试不就知dào

了?”萧云鹤将背上的弓交给了一旁的一名士兵,满脸的轻松随意。

“不知死活!待会儿就让你看看本……本小爷的厉害!”看着萧云鹤无所谓的态度,那蛮人骑士咬牙切齿地说道。

“这种比试还要动真格的吗?”萧云鹤皱了皱眉。

“当然不是,这种比试是禁止伤人性命的!不过……”对方停顿了一下,冷笑道,“……虽然不会杀了你,但是打你个骨断筋折,还是可以的!”

“骨断筋折?太狠了吧?”

“知dào

怕了?晚了!对你这种卑鄙无耻的小人,一定要用血的教xùn

才能让你长记性!”蛮人骑士冷笑道。

“那就看看你能让我长多大的记性吧!”萧云鹤的脸上又恢复了之前的轻松随意,很放松地跟着引领的士兵,向前走去。

蛮人骑士冷哼了一声,也跟在后走了过去。

不长的时间,萧云鹤,就站在了一旁的一处空地上,周围又是围满了围观的士兵。

这里以前就是后营的士兵们平时进行格斗对练的地方,地面很平整,日常都有专人进行修缮维护的,正适合两人对战。

萧云鹤百无聊赖地站在一边,那名怒气冲冲的蛮人骑士,却迟迟没有来到。

他一直都是那寻常的一身军服,那蛮人骑士之前却是全副武装披盔带甲,现在两人步战,再戴着那些盔甲就累赘了,因此他现在去换衣服去了,只剩下萧云鹤一个人在那里傻不拉唧地站着。

萧云鹤等了又等,他可没想到,这个蛮人骑士换个衣服,居然也能用这么长的时间。

这要是在我们军营,这速度,少说也得天天被罚跑吧?就不知dào

他那小身板,能不能撑住?

百无聊赖之际,萧云鹤在心里面恶意地揣想着。

时间持续在流逝,萧云鹤的耐心越来越少,他几乎要怀疑,对方是不是跑回家换衣服去了。

“好了,我们开始吧!”人影一闪,那名蛮人骑士就出现在了萧云鹤的对面。

人影已出现,人群中,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一阵倒吸气的声音。

“好!我……”萧云鹤抬手就要准bèi

出手,但是一抬头,看着前面的人,他就愣住了。

“你是谁?”萧云鹤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奇怪地问道。

“我?我叫云瑶!我……”对方很痛快就回答了这个问题,但是随后她又狐疑道,“你问这个干什么?我凭什么要告sù

你?”

“他呢?”萧云鹤问道。

“他是谁?”对方显得比萧云鹤还要奇怪。

“我怎么知dào

他是谁?”萧云鹤的神情有些不耐,“他跑哪儿去了?刚才叫得那么凶,原来不过是个只会逞口舌之快的胆小鬼!居然还敢说我是懦夫,也不看看自己有多大的胆量!”

“你骂谁是懦夫?”对方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萧云鹤。

“当然是他了!行了,姑娘,我不知dào

他是怎么骗你的,我也没时间跟你解释,你自己去找他问清楚吧!现在请你先下去吧,我们这是军营,不是女孩子该来的地方!”萧云鹤转身就要向人群中走去。

他叫的是“姑娘”,因为站在对面的那个人,的的确确是一个姑娘。

虽然她身上穿的是蛮人那种鲜艳的衣服,身上的装扮也和萧云鹤以前所见过的女子迥异,但那的的确确是一个姑娘,而不是萧云鹤之前所以为的那名蛮人骑士。

“你别走!我还没有教xùn

你呢,谁准你走了?”那名自称为“云瑶”的蛮族女子拦住了萧云鹤的去路。

“姑娘,你做什么?又不是我骗的你,你找我干什么?”萧云鹤满脸无奈。

“混蛋!刚刚才过去,就想不认账了?”那姑娘瞪大了她本来就很大的眼睛看着萧云鹤,怒火在眼眸中燃烧。

“你……你是……”萧云鹤却像是见了鬼一样,向后退了一步,伸手指着她,吃吃地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你的,乱指什么?”怒气似乎更加旺盛了。

“你就是刚才那个跟我比射箭的人?”萧云鹤结结巴巴地问道。

“你觉得还会有别人吗?”

“你是个女的?”

“我不是女的难道你是女的?你什么意思?难道本姑娘长得不像女的吗?”

“这……这……”萧云鹤抬起双手来盖在了自己的脸上,用力地揉着自己的额头,“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有点儿乱……有点儿乱……”

看着萧云鹤一个人捂着脸在原地打转,云瑶眨了眨眼睛,怒气渐渐被古怪取代了。

“你做什么呢?”她问道。

“你是个女的?”萧云鹤停了下来,问道。

“你什么意思?”云瑶的眼眸中又多出了怒火。

“原来你是个女的……原来你是个女的……这……这真是……”萧云鹤想了好久都没有想出来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只剩下不知是哭是笑的一张脸。

“别说废话了,本姑娘可没有闲工夫陪你发疯,赶紧开始吧!”云瑶对萧云鹤现在的奇怪表现一点都看不透,她也不去想了,在萧云鹤的身前站定,摆了个戒备的姿势对萧云鹤说道。

“你还要和我打?”萧云鹤问道。

“废话,不然你以为我来这里干什么?”云瑶翻了个白眼。

萧云鹤摇了摇头,从上到下开始打量起了对方。

萧云鹤一直以为所有的蛮人都是那种肤色黝黑的粗壮汉子,但是眼前的这名女子显然不属于萧云鹤的想象范围中。

修长苗条的身材,比萧云鹤也矮不了多少,完全不同于大齐女子的小巧玲珑。一身蛮族女子的民族服饰,剪裁得体,上面点缀着鲜艳的色彩,在边缘处露出了一圈雪白的绒毛,配合上那白嫩的肌肤,相映成趣,看上去很是可爱,更凸显出了云瑶的娇美。

再看最重yào

的相貌,白皙如玉的脸颊,大大的眼睛澄澈如水,仿佛能映得出人的影子。

高挺的鼻梁略显硬朗,但鼻端下那一点红唇,完全弥补了这一点微小的缺点。

不算精致的五官却带着一点异域风情,配合上她一身的英姿飒爽,萧云鹤或许依然觉得她身上的那一身蛮人服饰不大顺眼,但他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女子,是一个美女,是一个万中无一的美女,比萧云鹤之前见过的所有女子都不逊色。

当然,颜颜除外。

萧云鹤在心里面又加了一句。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我就是诈

从头到脚打量了云瑶一遍,萧云鹤缓缓地摇了摇头。

“你这个混蛋!摇头是什么意思?”被萧云鹤看得浑身不自在,云瑶怒声道。

“对不起,在下先告辞了!”萧云鹤转身就向外走去。

“你别走!打完再走!”云瑶看着萧云鹤居然又要离开,赶紧跑上来再次拦住了他。

“我说姑娘啊,你不要这么死缠烂打的好不好?今天,我是不会跟你动手的。”萧云鹤断然道。

“为什么?我告sù

你,你要是不跟我比,你就输了!”云瑶却不肯放过萧云鹤。

“因为我是男人,你是女人。我萧云鹤,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会和一个女孩子动手的。”萧云鹤看着云瑶摇了摇头,向旁边跨出一步,准bèi

绕过云瑶离开。

但云瑶的动作比他要快,一步跨出,云瑶又站在了他的身前挡住了他。

“臭男人!凭什么小看我们女人?我告sù

你,今天你非比不可!不然,你休想离开这里!”云瑶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说道。

“那我要非不比呢?”萧云鹤也有了气。

“这可由不得你!”云瑶霸气十足地说道。

“哼!”一声冷哼,萧云鹤突然身影一闪,以鬼魅般的速度越过了云瑶的身影,等云瑶回头发xiàn

他的踪影的时候,他已经慢条斯理地走进人群中了。

“你给我站住!”云瑶气得粉面通红,重重地一跺脚,向着萧云鹤的方向就追了过来。

看着云瑶怒气冲冲地追了过来,萧云鹤所在的这个位置,周围i额本来聚拢了一大群密密麻麻的士兵,这时候突然就一哄而散,速度比飞奔过来的云瑶还要快,等萧云鹤反应过来,自己身周十米范围内,已经空空如也,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

心中暗骂那群士兵没义气,但那个不依不饶的云瑶已经冲到了身前,萧云鹤想躲也来不及了,只好站在原地硬着头皮撑着了。

“臭男人!你跑啊!你怎么不跑了?我告sù

你,今天,本姑娘跟你较上劲了!”云瑶瞪了萧云鹤一眼,有些得yì

地说道。

“你到底想怎样?我认输行不行?”萧云鹤实在拿这个女人没办法了。

萧云鹤从不怯战,眼前这个女子虽然修为可能比萧云鹤要强上一些,但萧云鹤往日交手的人,大都是比自己强出不止一线的高手,现在面对这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女,他哪里会还怕什么?

但是萧云鹤,真的不想跟他交手。

说出来可能有些可笑,在萧云鹤的心里,一直都有一个很大男子主义的思想,那就是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跟女人动手。

萧云鹤并没有什么别的心思,她、他只是单纯地觉得,战争,是属于男人的事,天生弱势的女人而你,实在不应该被扯进这种纷争里面。

如果当初在比试射箭的时候,萧云鹤知dào

对方其实是一个女子的话,他是绝对不会再用那种手段来赢得比赛的。

或许现在还只有十五岁的的萧云鹤,还算不得一个真zhèng

意义上的男人。但是在他的心里,一直都有一个做男人的骄傲与原则。

更何况,站在萧云鹤面前的这名蛮族女子,虽然脾气坏了一点,但确确实实是一个难得一见的美女。萧云鹤虽然别无他念,但是人之常情也在所难免。好kàn

的女人,就好像一件完美的工艺品。观之赏心悦目,上去拳脚相加,那就让人于心不忍了。

萧云鹤本是一番好意,但可惜面前的女子,似乎并不领情。

“认输?哪有那么容易!今天你无论如何都要跟我比一场,而且不能放水!不然的话,你就等着吧!”云瑶一点都没有领会到萧云鹤的良苦用心,反而又开始威胁上了。

“萧云鹤,临阵退缩,岂是我营中战士的作为?在战场上,没有男女,只有敌人!”从看台的上方,传来了单轳威严的声音。

“是!属下遵命!”萧云鹤拱手应命。

直起身来,萧云鹤站回了演武场,从旁边的士兵手中接过了一柄厚背刀,双目紧紧地盯着对面的云瑶。

看到萧云鹤终于接受了对战,云瑶的心里反而有点心慌慌的。

双手从腰上抽出那柄雪亮的弯刀,冰冷的刀身,驱赶走了云瑶心中的那一丝不安。

不就是打么,来就来,本姑娘怕过谁来?

心头恢复清明,云瑶双手持刀,双眼同样紧盯着对面的萧云鹤,脚下,却在慢慢地变换着方位,寻找着最佳的出手机会。

萧云鹤则左手握刀,右手垂在身侧,双目随着对方身躯的移动,也跟着变换方位。

他依然不怎么习惯手拿兵器的感觉,但是进入军营的时间久了,他也慢慢感觉到了,空手对敌的不足。或许在两人公平对决的时候,萧云鹤的空手还能取得一点出乎意料的优势。但是在战场上,还是多一把兵器更合适些。

在赶来这里的路上,萧云鹤已经杀掉了几十名手执弯刀的蛮人武士。但是萧云鹤此刻的心里并不轻松,眼前的对手虽然是女子,但修为却比自己还要高出一些,估计至少也是武师七品。

比自己高出不止一个品级,再加上她手中的弯刀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凡品,萧云鹤可不敢把她看成是之前的那些刀下亡魂一流的人。

云瑶的气势在逐渐攀升,萧云鹤身前的气流,已经开始出现了不规则的流动。吹得他两鬓的乱发向后飘去,萧云鹤仍然保持着全身的姿势不变,一点一点移动着方位。

两人对峙的态势一直保持了很久,旁边围观的人,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或许是看得太累了,旁边有人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这个声音本来也大不了哪儿去,但是在这个双方对峙全场鸦雀无声的当儿,这一声,就显得很突兀了。

哈欠声响起一半,两个人,突然同时出手。

萧云鹤向前连续几个跳纵,在中点处突然起跳,高高跃起升到半空,随即那一只垂在身侧的手也紧紧抓在了刀柄上,双手持刀,面对着身下急奔而来的云瑶,萧云鹤不见丝毫的犹豫,狠狠地劈下。

这么多天来,萧云鹤练来练去都只有劈砍这两个招式,这一记直劈他早已经练过不知几千遍了,因此又快又恨,时机掌握得也是恰到好处。

这一刀一往无前,萧云鹤此前的那一点怜香惜玉的心思,早就不知dào

扔到哪里去了。

真的到了战斗的时候,萧云鹤的心中就只有一个信念:战胜!

而面对萧云鹤这凌厉的下劈,云瑶也是毫不慌乱。双脚在地面上向两侧一滑,身体向下落去,云瑶把自己的身体一弯,萧云鹤一往无前的这一刀,就偏移了位置,并没有劈到云瑶的身上。

而云瑶,则顺势向后一跳,眼看着萧云鹤因为失去支撑点而急速下落,她一个翻身腾空而起,跃到了萧云鹤的侧上方,手中的弯刀,随着她身躯的翻转,此刻也狠狠地劈向了萧云鹤。

上下位置反转,攻守易位,萧云鹤现在也尝到了被人劈的苦果。

头上脚下的位置很不怎么舒服,萧云鹤却没得选择,手中刀向前一伸,手忙脚乱总算是挡住了云瑶的这一刀,但他人未落地根本就找不到支撑点发力,接住了这一刀,却挡不住这一刀的超强力量。

“当”的一声响,萧云鹤身不由己地向后飞了出去,而且还是头上脚下,倒着身子飞了出去。

一直倒飞出去十几米,萧云鹤才算是缓过气来,手中刀一个翻转插到了地面上,这时候去势已经力弱,他总算避免了变成抛物线的悲惨命运。

手握刀柄一个跟斗把身躯正了过来,萧云鹤两手从地上拔出了那一柄厚背刀,一抬头,就看到了云瑶那戏谑的眼神。

“就这点本事吗?要是这样的话,你还是乖乖认输算了,免得到时候我一不小心失了手,你要是断了条胳膊断了条腿什么的,我可赔不起哦!”一刀就把萧云鹤逼得如此狼狈,云瑶很高兴,很得yì



萧云鹤冷冰冰地注视着她,沉默不语。

修liàn

的时间还是太短了,虽然萧云鹤的天分宇文轩一直赞不绝口,但是十几天的时间,天分再高,也是不可能速成一个高手的。面对技艺纯纯熟又有着不俗修为的云瑶,萧云鹤还是占不到什么便宜的。

十几天,和十几年之间的差距,不是靠那么一点点并不十分出众的天分就能弥补得了的。

更何况,对方的天分,也不见得就比自己差。

萧云鹤看了对面得yì

洋洋的云瑶一眼,低下头,将手中的厚背刀,插在了地上。

“喂,你搞什么鬼?”看着萧云鹤居然把自己的兵器都给插在了地上,云瑶奇怪地问道。

还没开打就把自己的兵器给放qì

了,这个卑鄙无耻的混蛋,又在打什么鬼主意?难道这么快就认输了?可是也不大像啊!

萧云鹤将手中刀插在地下,直没至柄。

“来吧!”萧云鹤丢下兵器,两手空空,随意的一站,对一脸惊讶的云瑶说道。

“你要空手跟我打?”云瑶却没有急着动手,而是惊讶地问道。

“空手,不见得就比你手中的刀差!”萧云鹤沉声说道。

“不知死活!”云瑶冷哼了一声,手中弯刀一扬,一道凌厉的银色光弧,就从刀锋中发射了出来。

萧云鹤迅速弯腰,那道凌厉的光弧就从他的身体上方飞了过去,从鼻尖飞过的时候,萧云鹤甚至感觉到自己的鼻尖都被擦了一下。

等到那道光弧消失在远处,萧云鹤方才直起身子来,脸颊上,有汗水渗出。

一抬头,就又看到了云瑶那挑衅的眼神。

果然和自己猜测的那样一样,这个年纪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的蛮族女子,修为果然要高出自己不少。刚才的那一道光弧,自己是绝对发不出来的。

“我现在允许你认输了,不过你要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大喊三声‘我是混蛋’,本姑娘就放过你,怎么样?”看着萧云鹤狼狈的样子,云瑶皱了皱瑶鼻,得yì

道。

“痴心妄想!”

萧云鹤一声怒哼,再不答话,脚下如车轮般飞转,以快得惊人的速度冲向了得yì

之色尚还挂在脸上的云瑶。

萧云鹤的惊人速度让云瑶有些吃惊,但是她还是没有慌乱,手中弯刀重重地插在地上,玉手间隙银光闪烁,从刀尖插在地上的位置,六道裂缝,突然无声无息地向着萧云鹤的方向蔓延了过去。

裂缝蔓延到萧云鹤急奔向前的身下,突然一声爆响,地面轰然炸开,尘土飞扬,灰尘弥漫,萧云鹤的身影,就被这阵沙土泥尘所淹没了。

这一场爆zhà

的声势不小,弥漫开来,周围三十多米开外的士兵们,都不得不向后又退了十几米,方才躲过了这一场泥沙的侵袭。

而距离萧云鹤十多米位置的云瑶,距离最近,但却丝毫不受影响。在她的身体周围,就好像多出了一个无形的保护罩一样,周围的泥土从天空中倾泻下来,在她的身体外围就已经纷纷扬扬地落下,她的身上纤尘不染,因此可以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

时间悄然流逝,弥漫于天际的烟尘,也纷纷扬扬地落到了地下,空气中,渐渐恢复了澄净。

视线不再受阻,但是在原来的位置上,却不见了萧云鹤的身影。

云瑶左右四顾,在周围的四个方向上,只能看到那群被惊走的士兵们又陆陆续续地围了上来。

但是这其中,却始终不见萧云鹤的身影。

“这个混蛋跑到哪里去了?难道躲到人群里去了?”云瑶眨着眼睛在人群中来回巡视,却始终没有看到萧云鹤那个让她一见就咬牙切齿的可恶身影。

“难道被炸死了?不会那么脆弱吧?”云瑶疑惑的眼神又落在刚才萧云鹤消失的地方,眼神在地下巡梭,想找一找是不是有萧云鹤的残肢断臂什么的。

地上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碎石、泥块,还有受了无妄之灾被赶出来的老鼠,乱成一团,却唯独不见有疑似任何人体残肢的遗留物。

云瑶刚才那一招虽然声势浩大,但她下手有分寸,那一招绝对要不了命。尤其是通过一系列的交手,她也感觉得到,萧云鹤的人品虽然为她所不齿,但是他的实力并不弱,比之自己也差不了多少。刚才他虽然中招了,但是自己未出全力,他最多也就是内脏受点震荡,吐点血也就是极限了。

没有藏起来,也没有被炸成碎片,那这个混蛋,跑到哪里去了?

云瑶百思不得其解,收起刀,就想要上前看看爆zhà

的地方是个什么情况。

刚向前迈出一步,忽然,云瑶警觉地感到了身后传来的威胁,猛然转身。

背后,出现了萧云鹤那可恶的身影。

云瑶来不及去想萧云鹤刚才跑到哪里去了这个问题,因为现在萧云鹤出现可不是来和她叙旧的,他的两手握成鹰爪状,十指指尖红色光芒闪烁,显然来者不善。

萧云鹤的速度快如鬼魅,云瑶刚转过身,他的十指就已经出现在云瑶身前不足半米的位置了。

从没有被人如此近过身,云瑶心中一慌,本能地把手中的弯刀横了出来,却忘记了自己体内的元力更有杀伤力。

面对那柄雪亮的弯刀,萧云鹤速度丝毫不减,连方向也未曾偏移,十指成爪,硬生生地抓在了云瑶的弯刀上。

雪亮的刀身,锐利的刀锋,萧云鹤就这么空手抓在了上面,面上毫无痛苦之色。

云瑶被萧云鹤这大胆的举动给惊住了,被敌人近身的危险,也被她在片刻间忘记了。

萧云鹤却好像也忘记了下一步的动作,两脚着地落在地面上,两手依然紧紧地抓在刀身上,一动不动。

没有过多长时间,陷入呆滞状态的云瑶忽然“呀”的一声惊呼,双手扔下刀,闪身向后急退。

萧云鹤依然站在原地不动,反手握住那柄弯刀的刀柄,微微低着头,抬起眼帘,看着云瑶急退的身影,诡秘地一笑。

一连退出了十几步方才停下,云瑶却还将自己的两手在空中乱舞,嘴里“嘶嘶”有声吸着凉气,俏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还要不要比了?”萧云鹤抬脚向前走去,手中弯刀转来转去,轻声问道。

“你这个混蛋,又使诈!”云瑶将自己的两只手在空中甩来甩去,闻听此言,咬牙切齿地看着迎面走过来的萧云鹤,一口银牙几乎都要咬碎。

“什么使诈,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使诈了?我一没用暗器二没设陷阱三没给你下药,使的是哪门子的诈?那是你自己反应不够快,怎么反倒怪上我了?”萧云鹤两手摊开,很无辜地说道。

“你这个混蛋,你卑鄙!”云瑶愤愤地骂道。

“好了好了,老这么骂同一句话,就不能换点新鲜的?你骂的不累,我听着的都累了!我就问你一句话,还比不比了?”萧云鹤充耳不闻,淡淡笑着问道。

第一百二十七章 胜之不武

“比,为什么不比?你这个卑鄙无耻下流毫无武者尊严的混蛋,我一定要好好地教xùn

你一顿!”云瑶毫不认输,但是两只手却还在空中甩来甩去。

萧云鹤看了看她的那两只手,皱眉道:“虽然这只是皮外伤,但是如果不及时上药的话,如果化脓了,可是会在手上留疤的……”

“留疤?”云瑶大惊,两只手停下来,伸到眼前仔细去看。

娇嫩如玉的手掌,十指纤纤,嫩若春葱。

本是让人爱不释手的一双玉手,现在在十指的指肚上,还有手掌内里的大鱼际和小鱼际的大片位置上,却高高地凸出了一大块。

这些凸起上,片片红肿,和周围那些没有异样娇嫩的肌肤一相映衬,就更让人觉得惋惜。

这么美丽的一双手掌,怎么就受伤了呢?

云瑶痛惜地看着自己高高肿起的手掌,抬起头来,咬牙切齿地望着萧云鹤。看那样子,几乎都要冲过来咬上萧云鹤几口。

“我可提醒你啊,这烫伤虽然不严重,但是如果不及时上药医治,真的可能会留疤的!像我这样的留个疤什么的也就无所谓了,但是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子,要是在手掌上留下几块难看的疤痕,那就太可惜了!”萧云鹤摇头叹息,他可不想把这个被自己刺激的不轻的女孩子逼得太过。

“你说我漂亮?”云瑶对萧云鹤的其他话置若罔闻,却唯独对这一个字眼敏感。

“对啊,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万一要是在手上留了个疤,岂不是暴殄天物吗?女孩子一定要爱惜自己的美丽,现在下去赶紧找药膏敷上,我保证,过上个七八天,你的手上绝对和以前一样,又白又滑,绝对不会留下一丝一毫的疤痕!”萧云鹤打起了包票。

“好,今天我有伤在身,本姑娘暂且放过你这一次!”云瑶冷哼了一声。将两只手缩进了袖筒中。

“这就对了,保护手最重yào

,像我们之间这一点小仇怨,哪值得您放在心上呢?以后咱们慢慢解释,不着急,不着急!哈!”萧云鹤已经感觉到周围人看自己的目光月哀乐怪异了,恨不得赶紧把这位惹不起的小姑奶奶送走。

“以后……慢慢解释……”云瑶已经开始迈步向人群中走去,回头却还在看着萧云鹤。

“您请!您请!”萧云鹤伸手作邀请状,点头哈腰的,现在他才发xiàn

自己之前不和女人动手的原则是多么正确,光是周围那些怪异的眼光,他就已经有些承shòu不住了。

“用不着等以后了,现在就给我这个解释吧!”

萧云鹤刚刚低下头去,就听得云瑶一声怒喝。再等他抬头,就只看到一片雪亮的刀光映花了自己的眼睛。

被萧云鹤屡屡算计的云瑶,这一次终于扳回一局,偷袭了萧云鹤。

萧云鹤实没想到云瑶居然如此好强,受伤了居然还要跟自己纠缠到底,这一次偷袭他是一点都没有预料到,眼看着刀光已经出现在自己眼前,他心知这一刀绝对不是自己的双手可以硬接的,原地一个翻滚,就从那凌厉的刀光中,消失了。

一刀落空,云瑶原地一个转身,弯刀一横,却又不见了萧云鹤的身影。

“你这个混蛋!给我滚出来!”云瑶大怒,喊道。

萧云鹤或许听到了,但是他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应声。

“混蛋!给我出来!”

又一声怒喝,没听到萧云鹤的回答,却听到了人群中传来的哄笑声。

“笑什么笑?都活得不耐烦了?”云瑶怒瞪着人群,一片哄笑声的人群,马上就是鸦雀无声。

刀头舔血的后营兵,倒不是怕了云瑶手中的刀。纯粹是男人见到了美丽的异性,下意识的一种倾慕与畏惧。

这种感觉,萧云鹤或许也有,但是很明显,他的这种感觉很弱很弱。

因为任凭云瑶如何呼喊,萧云鹤始终都不曾出来。

“你这个混蛋!有种就一辈子别出来!”胸前剧烈起伏,云瑶忿忿难平,将手中刀插到了地下。

她手上的伤虽然并不严重,但是她从小到大,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虽然修为不俗,但什么时候受过伤?

现在两手都肿了起来,稍微一碰就是钻心的痛,刚才挥刀砍萧云鹤是一时气愤,现在时间一过,她就握不住刀柄了。

“我来了!”刚扔下刀,萧云鹤那可恶的声音,又从云瑶的背后传来了。

云瑶心中暗骂卑鄙,但现在也来不及去骂了,插到地面上的刀也来不及拔了,一下坐倒在地上,她修长滚圆的两条长腿飞速蹬出,像两把利剑,笔直地迎向了萧云鹤飞扑过来的胸膛。

这两条腿可不了得,萧云鹤也不敢硬接。向旁边一侧,萧云鹤避过了这两条腿,反而从一边抓住了这两条还来不及收回的腿。

随即,萧云鹤毫不迟疑,一个闪身进步,将两条腿背负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向前一个过肩摔,就把云瑶给摔倒了前面的地上,脸朝下,标准的一个狗啃泥。

萧云鹤却还不放过,向前紧跟,一屁股坐在了云瑶的后背上,两手按住了她的双肩,得yì

洋洋地问道:“现在,还要我给你个解释吗?是要慢慢的,还是快快的啊?”

没有回答,萧云鹤却感觉到了身下的身躯在微微颤抖。

心中一惊,萧云鹤慌忙起身,云瑶却依然脸朝下躺在那里,肉眼都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她的身躯,在不停地微微颤抖着。

不会哭了吧?

萧云鹤额头冷汗直冒,赶紧道歉:“对不起啊!我不是有意的!你站起来,我向你认输好不好?”

依然没有任何回答,云瑶的身躯,却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云瑶姑娘,我真的不是故yì

的,有什么话你站起来,站起来咱们再说,好吗?”萧云鹤的语气软了下来。

“……”

“我错了,我错了,我知dào

错了!要打要罚随便您,可是,您能不能先站起来?”萧云鹤苦苦哀求。

“……”

“算我求你了,这么多人在看着呢,这地下那么脏,咱先站起来,好不好?”

……

又是苦劝又是哀求,萧云鹤绞尽脑汁把自己能想出来的话都给说了,但是云瑶却一句话都不说,就好像和地面长在了一起一样,全身颤抖个不停,就是不起来。

在她的身前,一道小溪,缓缓流淌了出来。

那是她的眼泪,她真的哭泣了。

苦劝无果,萧云鹤也来了气,向下一蹲,他伸手拉住云瑶的一只手臂,想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萧云鹤的力量一开始并不大,他已经做好了对方反抗挣扎的准bèi

,但是一直赖在地上不起来的云瑶,现在却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反抗力量,任凭萧云鹤把她拉起来,就是不动手。

把云瑶拉了起来,看着她站好没有再倒下去,萧云鹤才稍稍放下心来。

但是一抬头看着云瑶,萧云鹤就有一种想笑的冲动。

脸朝下躺在地上,萧云鹤也不是没有尝试过,之前在和端木飞雪相处的时候,他就屡屡中招过。

但是现在中招的人换成了别人,看着云瑶现在的一张脸,萧云鹤真的很想笑。

脸朝下倒在地上,灰头土脸是难免的,还好地面上平日里打扫得也很干净,没什么小石块什么的,要不然云瑶这么一个漂亮的大姑娘,又没有萧云鹤那样变态的超强身体,这一下子摔实了,很有毁容的风险。

但是现在的样子,比毁容也强不到哪里去。

头发上,衣服上,都沾满了土黄色的泥土,灰头土脸的很是狼狈。

这还不算什么,在她的脸上,同样沾满了灰尘。最搞笑的是,在她的眉毛上,还有那两道长长的睫毛上,都沾上了泥土。现在眼泪横流,在脸上冲开了两道痕迹,露出了里面白嫩的肌肤,但是搭配上这么一张花猫脸,美丽是没了,可怜倒是很明显。

眼泪汪汪的,脸上一道一道的痕迹,萧云鹤忽然想到了自己之前见到的那些乡下小孩子。好像每一个在被别的孩子欺负的时候,都是现在这样的一副表情。

想到这里,萧云鹤心中强忍着的笑意不见了。他向前走了两步,试探着说道:“云瑶姑娘,你没事吧?”

云瑶依然不说话,她只用脸颊上的两行清泪作答。

萧云鹤很尴尬,挠了挠头,随即想到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了一张手绢,递到了云瑶的面前。

“你……你先擦一擦脸……”

云瑶却好像没有看到萧云鹤伸到面前的手,依然自顾自地流着眼泪,样子很可怜。

“我……我真不是故yì

的……等会儿……你想怎么教xùn

我都行……现在……现在……你能先把脸擦一擦么……有点脏……”萧云鹤有些心虚地说道。

云瑶依然没有反应。

围观的士兵中,已经有嘘声传来。那窃窃私语声,也增大了音调,杂七杂八地都传到了萧云鹤敏锐的双耳中。

如芒在背,萧云鹤把心一横,又向前走了两步,走到云瑶的面前,慢慢地伸出手,在云瑶花里胡哨的脸上轻擦起来。

喧闹的人群中,马上鸦雀无声。

萧云鹤已经做好了被对方一脚踹飞的准bèi

,但是他一下一下地擦着,云瑶只是转移了目光注视着他,两手两脚依然摆放在原位,只是看着他,却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

萧云鹤心中好生奇怪,但是现在实在不是考lǜ

这个问题的时候,他马上加快速度,在云瑶的脸上轻轻擦着。

擦了好一会儿,萧云鹤终于收回手来。

“好了!”萧云鹤看着面前云瑶重新恢复美丽的面庞,松了一口气。

云瑶却还是毫无反应,只是死死地盯着萧云鹤。

现在换成萧云鹤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了,他尴尬地笑了笑,打了个哈哈,拱手致歉:“对不起……云瑶姑娘……在下……”

话还没说完,萧云鹤忽然惊觉自己的一只手被人抓住了,还没等他抬起头来去看,手掌上,就已经传来了一阵钻心的疼痛。

萧云鹤慌忙缩手,右手的掌背上,已经多出了一排细密的牙印。

还好他的身体强度经得起考验,虽然很痛,那排牙印也是清晰可见,但是连皮都没破,没有受伤。

萧云鹤心下略安,等他抬起头来,却只看到云瑶一路疾奔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远处。

“这……就是对我的惩罚吗?”萧云鹤看着自己掌背上的牙印,苦笑道。

低着头,萧云鹤走向了人群。

这一场很热闹的比试,终于是结束了。

刚一走进人群,萧云鹤马上被一大群人给围住了。

“云鹤兄弟!可以啊!之前我还没有看出来,没想到,你一直都是深藏不露啊!”一人在萧云鹤的身后说道。

萧云鹤转头,认出来这位也是在自己所属的卢桑那一营中的兄弟,却不记得他的名字了。

“对不起,小弟其实不是有意隐瞒。我只是还没有……”萧云鹤以为对方是为自己今日展现出来的实力所震惊,因而以为自己有所隐瞒而心感不快,赶紧解释。

但是对方关心的,可不是他想的这些。

“这种事情,怎么能当众说出来呢?放下放心,兄弟明白!这种事嘛,男人都懂得的!你不用解释!不用解释!”对方笑眯眯地看着萧云鹤,伸手在他的肩膀上用力地拍着,一副“莫逆于心”的模样。

什么你就懂得了?这种事,这种事是什么事?

萧云鹤一头雾水,但他能感觉到,对方说的跟自己说的好像不是一回事。

那到底是哪回事?

不知dào

为什么,他总是觉得,对方的笑容,好像有点……猥琐。

萧云鹤正想拉住他问问到底是哪一回事,却不想这时候有另外一个人拉住了萧云鹤的肩膀。

“都别在这儿围着了!散了散了!云鹤兄弟今日都比试了一天,早都累了!都赶紧散了,不要妨碍我们的英雄休息!散了散了!”

萧云鹤听出来了,这是谢大头的声音。

说完这句话,还不等人群作何反应,谢大头就已经拉着萧云鹤跑了。在人群中左冲右突,凭借着谢大头傲视群雄的见缝插针技巧,他拉着萧云鹤很顺利的就冲出了人群的包围,左拐右拐,就钻进了自家的营房。

“大头哥,谢谢你了!”萧云鹤感谢道,要不是有谢大头拉着他一路跑,他到现在只怕还要被困在外面被那些士兵们纠缠着呢。

“先别忙着谢我,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吧!”谢大头拉住了萧云鹤的胳膊,笑眯眯地看着他。

看着谢大头的大脑袋,萧云鹤忽然发xiàn

,其实他的笑容,好像也挺猥琐的。

“大头哥有什么问题?”萧云鹤问道。

“你认识那个小姑娘?”谢大头张口就问。

“哪个小姑娘?”

“还跟我装蒜!就是今天跟你比试的那个小姑娘!”谢大头很不满地说道。

“哦,你说云瑶姑娘啊!是她呀,我还以为……”萧云鹤恍然大悟。

“不然你以为是哪个?咱们这里是军营,一年到头除了母猪,就见不着一个不是爷们的。不是她,还能有谁?”

“大头哥你认识她?”萧云鹤问道。

“我怎么可能认识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哎,不对啊,这是我要问你的问题啊!”谢大头忽然反应过来。

“问我?”萧云鹤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就是你!快说,你是怎么勾搭上这么漂亮的小姑娘的?在哪儿认识的?认识多久了?发展到什么程度了?”谢大头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而他脸上的笑容,也越发显得猥琐了许多。

“什么发展到什么程度了!压根就没发展好不好?”萧云鹤这才明白对方的意思,不由得大感冤枉。

“没发展?这么惨?”谢大头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一脸同情地望着不明所以的萧云鹤。

眼珠子转了转,谢大头靠了过来,一把搂住了萧云鹤的脖子,贴着他的耳朵对他小声说道:“你看我都给忘了,你小子虽然长得一副好相貌,但还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处男,见到这么漂亮的姑娘,估计连道都不会走了,哪还敢有进一步的发展?终身大事不能含糊啊,你放心,有你大头哥在,这一切,都包在我身上了!”

“什么就包在你身上了?”萧云鹤傻傻地问道,到现在他都没有搞明白谢大头说的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怎么就包在他身上了?

“你不要怕,当年,大头哥也是从你这个阶段走过来的啊,刚知dào

男女那档子事,见了你嫂子,链锯整话都说不出来!你现在比我当年要强多了,至少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她擦脸,这么大胆的事,换了当年的我,那肯定是没有这个胆子的!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当年那么怂包,不也把你嫂子给娶回家了吗?一代更比一代强,你现在比我强多了,虽然那小姑娘比你嫂子是漂亮多了,但是拿下她,没什么难度!放心!放心!大头哥为你提供全程指导,一直到你们结婚入洞房为止!放心!放心!”

用力地一下又一下拍着萧云鹤的肩膀,谢大头大包大揽地说着,口若悬河,心急如焚的萧云鹤,根本就找不到插嘴的机会。

第一百二十八章 授矛

“大头,不要乱说。一个女孩子的清誉,可就被你给毁去了。”萧云鹤还没搞明白谢大头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门口,传来了一个宽厚的声音。

萧云鹤转头,就看到了卢桑正微笑着站在门口。

“卢大哥!”两人一起叫了一声。

卢桑点了点头,走了过来,对着萧云鹤又点了点头:“不错,我没有看错你!”

“卢大哥过奖了!”被人夸奖总不是什么坏事,萧云鹤还是有些高兴的。

“不过大头……”卢桑转向了谢大头,语气一下子就变了,“你这张嘴,真的应该改改了!什么都敢乱说,平时开开玩笑也就算了,怎么拿一个女孩子的清誉开起玩笑了?这些话要是传出去,让别人怎么看?”

“哪有那么严重……我这不也是为云鹤兄弟的终身大事着想嘛……”谢大头很不服气地嘟哝道。

“为运河着想?亏你说的出口!”卢桑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过头问道,“云鹤,你告sù

他,在以前,你认识云瑶吗?”

“不认识!”萧云鹤理所应当地摇了摇头。

“不是吧?真的假的啊?”谢大头满脸难掩失望,靠过来保住萧云鹤,低声对他说道,“真不认识假不认识?看你们之间眉来眼去的,可不是那么回事啊!是不是当着卢大哥的面你不好意思承认啊?没关系没关系,你悄悄地告sù

我一声就行,你大头哥嘴严得很,保证不给你到处乱说!”

“你是不会到处乱说,你会在人最多的地方一次性说完!”谢大头的低语却被卢桑听个正着,在旁边不客气地说道。

“卢大哥!”谢大头扭过头去看着卢桑,满脸委屈。

“好了好了!都是当爹的人了,还是一点正形都没有!”卢桑摇了摇头,随即正容说道,“不过你们还是注意一点,这种事,以后就不要乱说了。今天云鹤见到的那个女孩子,可不是一般人。”

“当然不是一般人了,长得那么漂亮,我谢大头活了二十多年了,可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姑娘!”谢大头满眼红心地说道。

“如果我把你这些话告sù

芳芳的话,你猜她会说些什么呢……”卢桑在一旁慢条斯理地说道。

“卢大哥,你不是这么狠心吧!”谢大头一把攥住了卢桑的手,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芳芳是谢大头新婚妻子的芳名,刚来才两天,萧云鹤就已经从谢大头的嘴里不止一次地听到过了。

“起来!看你那德行,要是没胆子就管好你自己的嘴!”卢桑没好气地说道。

萧云鹤在一旁微笑着看着,他很少见到宽厚温和的卢桑,也汇合谢大头一样言笑无忌地开玩笑。

“说正经的,卢大哥,你好像对云瑶很熟悉。她是什么人?”一番嬉闹过后,萧云鹤问道。

“看看!我说什么来着?就算以前不认识,现在也要发展出奸情来了!云鹤兄弟,见到这么漂亮的小娘子,是不是春心动了?”谢大头冲过来揽住萧云鹤的肩膀,挤眉弄眼地说道。

“大头哥!你这说的是哪跟哪儿啊?我就是觉得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武功比我还要高出不少,心里觉得好奇,想知dào

她的身份罢了。”萧云鹤啼笑皆非地说道,他的心里只有一个人存zài

,怎么会对云瑶有什么非分之想。

“云鹤兄弟,你很不诚实哦!”谢大头一遍遍地摇着头,满脸不信。

萧云鹤拿他没有办法,转头看向卢桑。

“你猜的没错,云瑶,确实不是一般女子。今天在看台上和单将军一起坐着的男人,你看到了吗?”卢桑问道。

“见到了,不过他一句话都没有说过,我也不知dào

他的身份。”

“左卫军分为前营还有后营,各五万。除此之外,还有三万的蛮骑,由蛮人组成。那个和单将军坐在一起的男人,就是蛮骑的统帅叶狼齿,在职属上,和单将军是平级的。而今天跟你交手的云瑶,就是他的小女儿。”卢桑言简意赅地说道。

“姓叶?”萧云鹤迷惑了。

“那是叶狼齿归降之后,太子感念他的诚意,亲自赐姓叶,他们全家就此改姓叶。只不过他们以股改还是用不习惯,所以今天云瑶也只说她叫云瑶,其实她的全名,是叶云瑶才对。”卢桑以为萧云鹤是在疑惑这个,于是解释道。

萧云鹤点了点头,他疑惑的并不是这个,但是现在,他已经想明白了。

赐姓叶,看似只是一个无关痛痒的决策,萧云鹤却开始佩服起当日只见过一面的叶倾城来。

叶狼齿以前是什么姓氏,萧云鹤并不知dào

。但是现在,他们整个家族有了一个共同的姓氏,一个和大齐皇族一模一样的姓氏,这意义,就不只是改一个字那么简单了。

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姓氏,代表了一个人的出身,一个姓氏,却代表了背后的一整个家族。叶倾城赐姓叶,也就宣bù

正式接纳了叶狼齿进入大齐王朝。

萧云鹤不知dào

当日叶倾城作出这一个决策的时候,到底面对了朝中大臣的多少反对。但是想来,一向自视为天朝上国的高贵子民,将蛮族视为未开化的禽兽之属的他们,是不怎么可能赞同叶倾城的这个决议。

但是事实会证明,叶倾城的决策是正确的。

只看左卫军的这三万蛮骑,战斗力且不说,单只说人数,在此之前,北疆蛮族,可是没有一个归顺朝廷的。

那个瘦得跟竹竿一样一阵风就要吹倒的病弱男子,却有着一颗绝对不同于他的外表的过人眼光与决断。

“云鹤,在想什么呢?”看着萧云鹤一个人静静地出神,卢桑问道。

“哦,没什么!”萧云鹤不想把这番心事宣之于口,掩饰性地笑笑,随口说道,“我只是有点担心,今天得罪了那位大小姐,恐怕我的日子会不大好过了!”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就算她出身再高,那也是在她们蛮骑里!咱们后营,除了大将军,还会听哪个人的?咱们又不归他管,哪用得着担心这个!”谢大头不以为然地说道,言语间对于后营很是自豪。

“大头说的很对,在我们后营,你不用担心这个。再说,那叶将军虽然是蛮人,但也不是一个蛮不讲理的人。今天的事大家都看在眼里,虽然你的手段嘛……是有点不大光彩,不过并没有违规,叶将军也不会有什么话好说。这件事,你就不用担心了。”卢桑安慰道。

“这样……我就放心了!”萧云鹤笑笑,但是一想起最后云瑶咬自己的那一口,萧云鹤的手掌,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惹不起女人呐!

“哦,对了!”看着萧云鹤正要出门,卢桑在后面说道,“单将军有事找你,你现在去他的营帐找他去吧!”

“单将军找我?”萧云鹤惊讶道。

“嗯,不用担心,单将军的心情很好,不会是坏事!”卢桑以为萧云鹤在担心,又安慰他。

“希望如此吧!”萧云鹤尴尬地笑笑,那个痞子将军,什么时候不是笑着的?

早已经摸熟了军营的布置路线,萧云鹤一路低着头走着,一路上遇到的士兵也没有再来围观,但是一声又一声的议论,还是不可避免地钻入了他的耳朵。

完了,这下子,自己真的算是出名了!

萧云鹤心中苦笑不已,他并不想引人注目,而且他听到的更多的议论,还是自己和那位被自己气哭的云瑶姑娘,“两人之间不能不说的秘密”……

八卦之魂,在哪里都是燃烧得很旺盛啊!

萧云鹤低着头一路紧走,好在彼此之间的距离并不长,他很快就走到了单轳位于正中位置的营帐,伴随一路的议论声,终于在这里消失了。

门口的卫兵也得到了吩咐,看着萧云鹤过来了,也不等他宣明身份,直接过来两个人,就带着他走了进去。

把萧云鹤带进了营帐,两名卫兵退下,萧云鹤却没有看到单轳的身影。

奇怪了,是他找自己来的,怎么自己反倒没了人影?

萧云鹤百无聊赖地站在那里等着,可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单轳来到,无聊的萧云鹤,就开始观察起单轳营房里的布置来了。

依着萧云鹤以往对单轳的认识,他本以为他的营帐里面,最多的应该是酒瓮,布置也应该是一片狼藉才是。

但是他所见到的并不是这样,营帐里的布置虽然简单却是有条不紊,而望遍四周也找不到一个小酒瓶,甚至就连一丝酒气都闻不到。

萧云鹤心中大感奇怪,向旁边走了两步,突然被眼前的一件兵器给吸引住了。

靠墙的一边,笔直地竖立着一杆长矛。

长矛很长,从地面,一直伸到营帐的顶部,萧云鹤从下面往上看去,只能看到上面的血档。

左右看了看,单轳依然没有踪影,萧云鹤伸手,握住了这一杆长矛。

入手冰凉,长矛的杆部大都是木制的,但是萧云鹤却从这一杆长矛的杆部,感觉到了一种类似金属的冰冷触感。

难道这是金属杆的长矛?

萧云鹤心中疑云大起,此时也顾不得考lǜ

别的顾虑了,两只手都伸了过来,同时握住了这杆长矛,双脚微微一沉,这杆长矛,就被他举了起来。

“好重!”

这是举起这一杆长矛的时候,萧云鹤最先的感受。

按照萧云鹤的估计,这杆长矛,最少也有七八十斤重。

这都要赶上一个成年女子的重量了,真不知dào

这么重的兵器,要什么人才能在马上使得自如。

想来,也只有单轳这样的高手,才会用这么笨重的兵器了吧?

萧云鹤虽然总是觉得单轳不像个将军,但对于他的实力,他还是很佩服的。

单轳还是没有来到,萧云鹤将长矛放倒,在手中徐徐滑动,前面的长矛锋刃,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长矛的总长度,大概在三四米左右,在上面的五分之一处,萧云鹤见到了长矛唯一的锋刃。

长矛的锋刃,类似于一柄短剑,中间是脊凸,两侧顺滑成刃,一路向上,形成一个寒光闪烁的尖端。

萧云鹤忍不住伸手摸了上去。

比杆部还要冰凉的触感,让萧云鹤伸出去的手情不自禁地缩了一下。

萧云鹤的手一直沿着脊凸向上摸着,那冰凉的触感越来越强烈,到最后,萧云鹤几乎都要觉得自己的手冻僵了。

萧云鹤的手离开了长矛尖,但对于两侧的锋刃,萧云鹤却根本没有敢去摸上一摸。

虽然他自身的身体很强悍,面对云瑶的弯刀的时候毫不怯场,但是面对这不知名的一杆长矛,他本能地觉得,自己的手,恐怕应付不了这一冰冷的锋刃。

神兵利器,这是萧云鹤对这一杆长矛的评价。

萧云鹤对兵器并不了解,但是作为武者的本能,他还是感觉出了这一杆长矛的不一般之处。

萧云鹤感慨地望着这一杆长矛,看着单轳还是没有来,他就举起了这杆长矛,准bèi

把它放回到原处。

“喜欢吗?”门口忽然有人问道。

萧云鹤一惊,扭头一看,却是单轳,正一脸微笑地看着自己。

当面被单轳撞到,萧云鹤有些尴尬地把长矛放回了远处。

低下头,萧云鹤说道:“对不起!单将军,我……”

“你喜欢吗?”单轳却不管萧云鹤的道歉,只是就这一个问题问道。

“喜欢什么?”萧云鹤没有听明白。

“这杆长矛,你喜欢吗?”单轳走了过来,从架子上取下了那杆长矛。

“这杆长矛……很不错……”萧云鹤不明白单轳问这个是什么用意,斟酌了一番,给了这么一个回答。

“喜欢的话,我今天就送给你了!”单轳将那杆长矛一横,向前递到了萧云鹤的面前。

萧云鹤却被吓了一跳,两手在身前乱摆:“对不起!单将军,我不是有意冒犯的!我只是一时手痒上前看看,并没有据为己有的心思!”

“老子说送就送给你了,哪来那么多婆婆妈妈的?”单轳翻了个白眼,随即又一斜眼睛,“你刚才叫我什么?忘了我是怎么跟你交待的了?”

萧云鹤一愣:“啊?”

“啊什么啊?给老子老老实实地收下!”单轳将那杆长矛向前一抛,直接扔到了萧云鹤的手上。

萧云鹤手忙脚乱地接过,这杆分量十足的长矛一入手,萧云鹤险些就没接住。

看着萧云鹤的窘态,单轳诡秘地一笑。

“怎么样?这家伙,还不错吧?”

“单将军,这么难得的意见兵器,属下受之有愧!”萧云鹤可不敢就这么接了过来,无功不受禄,他又将它递到了单轳的面前,却不敢像他那样直接扔过去。

“你叫我什么?”单轳又翻了个白眼。

“单……单大哥!”萧云鹤愣了一下,随即想到了之前的那一茬,赶紧改口。

“这还差不多,以后在人前的时候,就叫我单将军。只有咱们两个人在的时候,叫我单大哥就行了!”单轳大大咧咧地说道。

“现在还能让你叫我大哥,再过几天,就说不准谁叫谁大哥了……”单轳一个人低声嘟囔着。

“单大哥你说什么?”萧云鹤光看着单轳嘴唇在蠕动,却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哦,没什么!我是想问你,这杆长矛,你还满yì

吗?”单轳换了一副笑脸,笑眯眯地问道。

“好倒是好……可我……”萧云鹤掂了掂长矛的份量,欲言又止。

“你是嫌它重?放心放心,别人可能有问题,但是你绝对没问题!用时间长了,保证你使得顺手!到时候,换了别的长矛,你反而不习惯了呢!”单轳用力地拍着萧云鹤的肩膀,也不知dào

他高兴的是什么。

“可是我……根本就不会用它啊!”萧云鹤憋了憋,最后还是说了实话。

“啊?”这回换成单轳傻眼了。

“你说你,不会用长矛?”单轳问道。

“嗯,以前,我什么兵器都没有摸过,就连刀,也是最近才开始学的。”萧云鹤并不打算隐瞒。

“怎么会怎样?”单轳倒是没想到这一层。

“我以前都是空手对敌的,一直都没有使用过兵器。所以将军的矛虽好,但是与我却是毫无用处。将军还是先拿回去吧!”萧云鹤把自己手里的长矛,又向前伸了伸。

“老子送出去的东西,什么时候又给退回来过?老子给你的就是你的,给老子好好地收着!”单轳一把又给推了过来,气哼哼地说道。

“可我不会用……”萧云鹤弱弱地说道。

“不会用怎么了?不会用你就学啊,有哪个混蛋是一出娘胎就什么都会的?不都是慢慢学会的吗?”单轳骂骂咧咧地说道。

“可是这……”萧云鹤还是觉得手里的长矛有点重。

“行了!别他娘的磨磨唧唧的了!跟老子来吧,老子还不信了,就一根棍子,有什么难学的?跟我来,我让你一个下午就把它耍起来!”单轳大踏步走出了门,嘴里面还在一个劲儿地嘟囔:

“大将军这是从哪儿找来的奇葩?居然连这么简单的都不会,该不会是故yì

找来给我添麻烦的吧?难道是上次偷喝他的藏酒被发xiàn

了?不可能啊……我下手很干净的……没理由看出是我干的呀……”

第一百二十九章 习艺

单轳领着萧云鹤一路向外走,单轳在前面大步流星走得脚下生风,可苦了身后紧跟着的萧云鹤,手里捧着那一杆分量十足的长矛,如此珍贵的兵器萧云鹤还不舍得拖在地上,只能双手捧着,一路走着也不知dào

走出了多远,只能感觉到两条手臂渐渐酸痛起来,却又不敢开口让前面的单轳停下来。

单轳带着萧云鹤一路走出了军营,在荒漠里七拐八拐地走着,最后来到了一片平地,总算是停了下来。

萧云鹤如蒙大赦,赶紧将长矛一头驻倒在地上,低下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再等他抬起头,就看到单轳,牵着两匹马,向着他这里走了过来。

走到了萧云鹤的身前,单轳将一匹马的缰绳递了过来。

“单大哥这是要骑马?”萧云鹤问道。

“当然了,这长矛就是在马上的兵器,下了马,谁会用这种又长又笨的玩意打架?赶紧骑上去,千万别告sù

我,你连马都不会骑!”单轳不耐烦地说道,心情似乎很不好。

“这个我还是会的!”萧云鹤看出来单轳的情绪有些不大好,赶紧伸出一只手来,接过了马缰绳。

单轳翻身上马,也不知dào

从哪里找出来的另一杆长矛,他两手握住,看着萧云鹤上马。

萧云鹤学习骑马的时间也不长,但是他学得很快。要不然在今天上午和云瑶比试射箭的时候,他就会更加出丑了。

熟练地跳上马背,萧云鹤将那杆长矛横在了身前,傻傻地看着单轳。

“看我干什么?你试试耍两下我看看!”单轳喝道。

萧云鹤点头应是,笨手笨脚地抓起长矛,模仿着之前看到那两骑士比武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向两旁挥动了一下。

这一亲自上手,萧云鹤就发xiàn

自己的不足了。

笨重的长矛此时显得更加笨重,萧云鹤一个没有把握好,手中的长矛一滑,一头重重地磕在了地面上,溅起了一团烟尘,倒把萧云鹤胯下的马给吓了一跳,一声嘶鸣,险些把萧云鹤给掀下去。

萧云鹤手忙脚乱地稳固好自己的身形,好不容易安抚好受惊的马,却又把长矛尖颠倒了过来,一下子插到了地面上,一伸手,居然没有拔出来。

“真是笨的可以!”单轳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将自己手中的长矛插在了地上,从旁边一伸手,一下子就把萧云鹤的那杆长矛给拔了出来。

抖了抖上面沾染的泥沙,单轳一夹马腹,就向前冲了出去。

离开了萧云鹤十几米的距离,单轳停了下来。

手中的长矛突然向前一刺,刃部反射的光线,映得萧云鹤的眼前一花。

随后,就看到那杆长矛在单轳的手上变得灵活无比,倏忽向前忽焉在后,只听得呼啸的破风声不断,那杆长矛化作一团银光,在单轳的身前身后闪耀不断,寒光四溢。

银光忽然消失,单轳一夹马腹,又回到了萧云鹤的身边。

“怎么样?”单轳挑了挑眉毛。

“好!”萧云鹤鼓起了掌来。

“谁让你鼓掌的?老子找你来这里,是让你来看马戏的?”单轳劈头就是一顿痛骂,“看清楚老子刚才是怎么用的了吗?”

“没有……”萧云鹤摇了摇头,他光顾着看那一团眼花缭乱的银光了,对于单轳如何使用的,他还真没怎么注意。

“笨蛋!喏,用两只手,握住长矛的中间位置!”单轳将长矛扔还给了萧云鹤,又把自己的长矛拔出来,伸到萧云鹤的面前,示范握长矛的正确姿势。

“然后呢?”萧云鹤握住了长矛,问道。

“向前刺一下试试!”单轳点点头,吩咐道。

萧云鹤用力向前一刺,但是这杆长矛的份量超出了他的预计,这一刺用足了力,却有些过了。

一刺向前,萧云鹤却收不住力,身子紧随着长矛向前一歪,险些摔下马去,幸好旁边的单轳伸出一只手来,拉住了萧云鹤。

“对不起!单大哥!我太笨了!”萧云鹤低头道歉。

“别说这些没用的,把它学会了就行!”单轳摆了摆手不跟萧云鹤扯这些,手握长矛,向前一刺,示范了一下这个动作。

“两腿踩住马镫,用力夹住了别松劲!向前刺的时候不要用臂力,要向前贴近马脖子,用你全身的整体力量。这样不但能刺出更大的力量来,等你收回的时候,也可以用上全身的力量!不至于像你那样,一刺出去。连自己都给带出去了!”单轳一边示范一边对萧云鹤讲解其中的诀窍。

萧云鹤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却也照着单轳的示范纠正了自己的动作。

“好了,你再来试试!”单轳向旁边一退,给萧云鹤留出了足够的空间。

萧云鹤深吸了一口气,按照单轳的指点做好了全身的准bèi

,向前就是一刺。

这一下还好,萧云鹤顺利地把它收了回来,也没有被它给带出去。

“不对不对!你又给搞反了!”但是萧云鹤依然没有听到单轳的赞扬,依然是不耐烦的呵斥声。

“你来告sù

我,在战场上,骑兵最大的优势是什么?”单轳不再指点萧云鹤的错误,反而问起了问题。

“是骑兵的速度!有了马,骑兵就可以更快速地追击敌人,也可以更灵活地改变战斗序列!”萧云鹤想了想,这样回答道。

“你说的很对,但是这不是骑兵最大的优势!”单轳一口就给否定了。

看着萧云鹤还有些不服的表情,单轳又说道:“在战场上,之所以骑兵始终被称为王者之师,那是因为骑兵有马,多了一匹马,骑兵就可以发挥出比步兵强出好几倍的破坏力!”

看着萧云鹤还是似懂非懂,单轳向后退了一步,对萧云鹤说道:“下马!”

萧云鹤跳下马来,刚刚站稳,就看到对面的单轳,忽然骑着马就向自己冲了过来。

萧云鹤大骇,难道看自己笨,这就要下黑手了?

萧云鹤不敢怠慢,单轳的实力比自己强的不是一星半点,之前还可以接着对方轻敌大意占点便宜,现在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眼看着单轳端着长矛冲了过来,萧云鹤就要向旁边滚开。

但是单轳却看破了萧云鹤的心思,萧云鹤的身形还没有动,两道凌厉的风声,已经出现在了萧云鹤的身体两侧。

萧云鹤也没有看清楚那是什么,但是本能地感觉到那不是自己可以硬接的。向两旁闪开的想法,不得不中止了。

就是耽搁的这一会儿,单轳的人和马,就已经来到了萧云鹤的面前。

萧云鹤已经来不及躲避了,把心一横,向前扑去。

面对萧云鹤不避反进的身影,单轳收回了前刺的长矛。

萧云鹤赌的就是这一点,单轳并不是真的打算对自己动手。

避过了最凶险的长矛,萧云鹤却避免不了被马撞翻的命运。

直接扑到了马脖子上,一股奇大的力量传来,萧云鹤的身体像一个皮球一样被撞飞了出去,一直向后跌飞,一直落到了十几米远的地上,才算是用屁股“安全着陆”。

然后,萧云鹤就“哎呦哎呦”地痛叫着。

单轳骑马又向前缓行了一点距离,最后在萧云鹤的身前停了下来。

“行了,别叫唤了!知dào

你小子的身体比一般人结实,这点力量根本就伤不到你,还不赶紧给我起来?”单轳笑骂道,“再不起来,我可用马蹄子伺候了!”

闻听此言,萧云鹤马上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

“单大哥你也太狠了吧?这一下撞得,差点把我的腰给撞断了!”萧云鹤用力揉着自己的腰,虽然没有怎么受伤,但还是很疼的。

“怎么样?这份力量,你能承shòu多少?我先提醒你,我这还是只用了五成力!”单轳说道。

“好像是有点不一般!”萧云鹤点头道。

“马有四个蹄子,不但跑起来比人快,借助这一个速度,冲撞起来,你这样的小妖怪都承shòu不住,更不要说一般人了!冲刺!强dà

的破坏力!这才是骑兵在战场上最大的杀招!”单轳重重地说道。

“所以……”单轳意犹未尽。

“所以我就应该好好练好刺矛,不然就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骑兵!”萧云鹤在后面接道。

“说的不错!现在,还不赶紧去练?”单轳瞪起了眼睛。

萧云鹤苦笑,端起长矛,自己在一旁开练了。

两脚蹬在马镫上,萧云鹤端着长矛就向前猛冲,跑出一段距离,就向前一个突刺。

“不行!力量不够!不但要用上你全身的力量,还要借上马的力量!不然,你骑马有什么用?”单轳摇了摇头。

萧云鹤并不气馁,倒转方向,调整好姿势,又来了一刺。

前刺的长矛,带出了一阵尖啸的风声。

“这一刺的力量倒是够了,不过……这人嘛……”单轳在一旁摸着胡须喃喃自语,嘴角浮现出一抹微笑。

“砰”的一声,萧云鹤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只剩下那匹马,还在余势不减地向前奔跑着。

只不过跑了一半,那匹马忽然奇怪地转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后,马的眼睛眨了眨,似乎很奇怪,自己的后背上,怎么突然轻了这么多。

萧云鹤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路小跑冲到了停下来的马匹前面,一翻身又上马。

再度折转方向,萧云鹤继xù

尝试。

一次,又摔倒。

起身,顾不上拍掉身上的灰尘,再来一次,身后又响起了单轳不耐烦的呵斥声。

萧云鹤摇摇头,继xù

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一遍,两遍,三遍……

萧云鹤已经不记得自己是跑了第几次了,他只记得,最近这几次,自己已经没有再摔倒了,单轳的大嗓门,也减少了叫喊的频率。

终于,在萧云鹤又完成了一刺之后,单轳来了一句。

“行了,停下吧!可以了!”

听到了这一句,萧云鹤一直绷紧的面皮终于可以松开了。

飞速跳下马,萧云鹤扛着那杆长矛,兴冲冲地跑到了单轳的马前,仰着头问道:“单大哥,你觉得我已经学会了吗?”

“学会?差得远呢!”单轳“嗤”的一笑,“你现在充其量也就算是掌握了基本的技巧,在这里一个人玩玩还可以,到了战场上,哪有人会让你摆好姿势再来跟你打?”

“那我再练练……”萧云鹤垂头丧气地转身,又要回去继xù

苦练。

“行了行了,回来吧!还没完了你?”单轳从身后又叫住了他,“这长矛你看着简单,但是要把它运用得纯熟,那是一天就能做到的吗?没个一两年的功夫,你想都别想!有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把它整明白,你小子还想一步登天?”

“那怎么办?”萧云鹤转头问道。

“以后慢慢练吧,这个先不着急,今天的时间不多了,你还有另一项要学习呢!”单轳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向西偏了。

“还有什么?”萧云鹤好奇地问道。

“冲刺是最重yào

的,但是冲刺完了,面对那么多的敌人,难道你要拿着长矛傻站着等人砍啊?长矛前面两侧的锋刃,就是用在这时候的!”单轳不客气地教xùn

道。

单轳说完,把自己的长矛向前一伸,又向萧云鹤示范。

“冲刺完了,到了敌人的身前,你就得跟人对砍了。这时候就不要端着中间了,向后面稍微移一点位置,这样向两边砍削的时候才顺手!”单轳将长矛握在手心里,向左右挥砍了两下,对萧云鹤说道。

萧云鹤点了点头,学着单轳的样子,也跟着挥砍了两下。

“不对不对,你握长矛的手别太用力!这样握死了,出招就不灵活了!掌心和长矛离开一点距离!”单轳又发xiàn

了萧云鹤的错误,赶紧纠正道。

萧云鹤赶紧依言纠正,这回出手就小心了许多。

“又反了!我让你放松一点,又不是让你把它扔了,你离那么远能抓得紧吗?”单轳又大叫道。

“哦哦!”萧云鹤点头应是,改变了一下姿势,又向前刺了一下。

如此连续重复了十几次,单轳又叫了起来。

“好了好了!现在先不用练了!”

“单大哥,我还没有掌握好呢!”萧云鹤意犹未尽地说道。

“练习也不急在这一时,练得再好,没有实战,那也是白扯!现在,咱俩先练上两手!”单轳把手中的长矛一摆,笑着对萧云鹤说道。

萧云鹤的眼睛有点直:“单大哥,你要跟我对打?”

“错!不是对打,是对练!你放心,咱们只是随便练习练习,我下手有分寸,绝对不会让你受伤的!”单轳拍着胸脯说道。

“那……那就试试吧……”萧云鹤有些迟疑地说道,不知dào

为什么,他总觉得现在的单轳的笑容,有点不怀好意。

“最多也就是打个鼻青脸肿的!”单轳后面的话,到现在才说完整。

“啊?”萧云鹤一声惊呼。

“小心啦!我来了!”单轳不等萧云鹤来得及说不,就端着长矛急匆匆地冲刺了过来。

来势凶猛,萧云鹤只能将心头的悔意压在了心里,端起了手中的长矛,向着单轳迎了上去。

两人的马彼此交错开来,两人同时向前又奔驰了一段距离,单轳最先停了下来,拨转了马头向后一转。

“云鹤!我又来了!”大叫了一声,单轳又气势汹汹地跑了过来。

萧云鹤刚停下来,就听到了单轳的大叫。

这个该死的痞子将军!有没有公平意识啊!

萧云鹤心中咒骂不已,他的手中,已经是空空如也。

原来在刚才的交锋中,他手中的长矛就被单轳给干脆利落地绞飞了。

萧云鹤才学了一会儿,基本的姿势都没完全弄懂,这一交手,哪里能比得上单轳这个打了不知多少年的军中宿将?

萧云鹤现在的两只手还在痛呢,这个单轳竟然连给他捡拾长矛的机会都不给,就又气势汹汹地冲回来了。

这哪里是对练,分明就是故yì

欺负人嘛!

萧云鹤心中咒骂不已,但现在的单轳是听不到的,一声大喊,他已经骑马杀到了萧云鹤的面前。

危险临身,萧云鹤心知对方绝不会像上次那样放水,两手空空又不敢去迎接单轳手中那杆一往无前的长矛,情急之中,萧云鹤一脚抽出了马镫,向着一侧就是一个翻身。

两人的马再度交错而过,单轳又是第一个停下来,一转身,却正好kàn

到萧云鹤从马鞍的一侧直起身来,刚刚坐回到马鞍上。

“好小子,有你的!连蛮人的玩意儿也学会了!再来吃我一矛!”单轳哇哇大叫着,又想着萧云鹤的方向冲了过去。

原来在刚才的交锋中,萧云鹤眼看自己无法正面抵挡这一招,就兵行险招将一只脚倒挂在马鞍的一侧,缩在马腹的一侧,单轳倒是没有想到萧云鹤会有这一招,险之又险地避过了单轳的这一矛。

看着单轳再度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萧云鹤并不慌张,冷静地注视着对方的马头步步紧逼,两只手,缓缓从身旁端起了一杆沉重的长矛。

第一百三十章 出征在即

原来,在刚才躲避的那一刹那,萧云鹤忙里偷闲,居然把失落在地面的长矛也给捡了回来。

此刻面对再度冲刺过来的单轳,萧云鹤按照自己之前的姿势,端平了手中沉重的长矛,也向着单轳以丝毫不减的速度冲了过去。

两人对冲在一起,胯下的马儿久经沙场考验,早已相互错开,避免了两马相撞同归于尽的下场,险之又险地向两旁擦过。

但是马上的两个人,就没有这么友好了。

萧云鹤手中的长矛再度被单轳一矛绞飞,这一次单轳把这一杆长矛直接挑了出去,飞到了远处几十米处的地面,萧云鹤再想要捡回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萧云鹤在远处停下,两手空空地伸在身前,怔怔地望着对面微笑望着自己的单轳。

“小子,看清楚了没有?先要把自己的武器握紧了!不然的话,上了战场,可没有人留给了剪兵器的机会!丢了自己的兵器,就是死路一条!”单轳大声说道。

“再来!”单轳大喝一声,手中长矛一摆,再度向着萧云鹤冲刺过来。

你现在也没有给我捡兵器的机会啊!

萧云鹤苦笑,但是看单轳现在的样子是停不下来了,萧云鹤也被激发出了那一丝骨子里的倔强,双唇紧抿,虽然是两手空空,但还是毫不畏惧地迎了上去。

人马交错,单轳依然手指长矛向前方奔去,但是在他的身后,萧云鹤的马依然在向着另一个方向飞奔,马上却已经不见了萧云鹤的身影。

萧云鹤的身影,出现在空中。

高高地飞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圆弧,萧云鹤像一个炮弹一样,重重地砸落在地面,激起了一地的尘土。

尘土飞扬中,萧云鹤一个鱼跃跳了起来。

远远地跑开,萧云鹤口中“呸呸”连声,他皮糙肉厚这一点磕碰对他根本不算什么,但是嘴里却已经灌进去了泥沙。

“小子,拿起你的长矛,骑上你的马!再来!”单轳却没有趁这个时候再来落井下石,而是站在远处,高声叫道。

萧云鹤点了点头,吐出最后一口灰黄色的唾沫,萧云鹤飞奔到远处捡起了自己的长矛,又飞奔回来,跳到了自己的马上,双脚在马镫上一踩,不再等候单轳先发制人,他已经迫不及待地冲向了单轳。

“好!”

单轳大声叫好,面色一振,向着气势汹汹的萧云鹤迎了上去。

两人再度交手,萧云鹤的来势凶猛,但是结果却还是像以前一样。

长长的长矛被挑飞,远远地落到了远处,尖头朝下,“噗”的一声插到了地面上。

萧云鹤又变成了赤手空拳。

“再来!”这次单轳却没有给萧云鹤捡兵器的时间,而是直接不停歇地又回冲了过来。

萧云鹤心中暗暗叫苦,却毫无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砰”的一声,萧云鹤又是毫无悬念地被单轳从马上打了下来,一头栽倒在地上,连脑袋都陷进了泥沙中。

萧云鹤马上从地面下拔出自己的脑袋来,这次好了,不只是嘴里灌满了泥沙,头发里,脸上,耳朵里,鼻孔里,脑袋上所有带空洞的地方,都充满了潮湿的泥沙。

萧云鹤胡乱地在自己的脸上抹了抹,抬头一看,单轳又在远处含笑望着自己。

萧云鹤摸了摸自己的屁股,这个单轳下手一点都没有留情,虽然没有真的用那杆长矛把自己扎个对穿,但是这一杆子抽在自己的屁股上,现在火辣辣的一阵痛,萧云鹤不用看也知dào

,现在自己的屁股上肯定已经是多了两道青肿的长痕,估计每个两三天也好不了。

自己的身体如此强悍,竟也被打出了伤。这个单轳,下手够黑的啊!

“捡起你的兵器来!”单轳大喊道。

萧云鹤咬了咬下唇,在自己满是泥沙的头发上抓了一把,转身飞奔向自己被挑飞的长矛。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单轳,是在用这种方式在磨练自己的技艺。

下手毫不留情,自己第一次被挑飞长矛,第二次空手对敌,就要被他打屁股,直接把自己打下马。

一直到这时候,他才会让自己去捡回长矛,继xù

接受新一轮的蹂躏。

面对单轳这位军中宿将,萧云鹤这个刚学了半天的新手,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是被单轳蹂躏。

想明白了这点,虽然屁股上火辣辣地痛,骑在马背上更是加倍疼痛,萧云鹤却不见半点犹豫。

面对不得不去面对的痛苦,他从不逃避。

“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是怎么被我打下去的!想不明白,你一辈子都上不了战场!”单轳大声喊道,手中的长矛却是毫不含糊,两人交错而过的一瞬间,萧云鹤手中的长矛又一次飞上了天。

一次又一次,萧云鹤就像个皮球一样,每次都是毫无悬念地被单轳打飞,然后又咬紧牙关捡起自己的长矛,继xù

上马接受单轳的蹂躏。

一次又一次,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流逝,等到单轳也开始喘粗气的时候,天边的夕阳,已经进入地平线下一小半了。

“好了!停下吧!”单轳把自己的长矛驻到了地面,面色潮红,喘着粗气喝道。

在不远处,萧云鹤趴在地面上,身上的一身衣服,已经是衣衫褴褛,堪比乞丐了。

在单轳一次又一次的蹂躏中,萧云鹤全身的那一套还没穿几天的士兵制服,已经被单轳给打成了一绺一绺的。暴露于外的肌肤上,满是青色和红色的淤肿,密密麻麻地分布在萧云鹤的后背和大腿上,看上去很有些触目惊心的感觉。

萧云鹤吃力地从地面上爬起来,抹了抹自己那满是泥土已经看不出原形的脸,只剩下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单轳:“单大哥!我还撑得住!再来几次!”

“别来了!你这个傻小子撑得住,我都要撑不住了!”单轳居然也是一脸的苦笑,他指了指西方的夕阳,对萧云鹤说道,“你看看这太阳都到哪儿了?再来两次,这天都要黑了!”

“这么晚了?”萧云鹤看到了天边的夕阳,倒是没有想到时间居然已经到了傍晚。

“好长时间,没有像今天酣畅淋漓地打过了!练武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儿,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以后好好练,过上半个月,我再来称称你的斤两!”单轳将自己的长矛抗在了肩膀上,扭头便走。

萧云鹤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头发上的汗水一道道流淌下来,将头发流成了一缕一缕的。

他的身上已经是遍体鳞伤,此时满身的汗水,流到哪里就是一阵火辣辣的刺痛,萧云鹤被掩藏在灰土中的眼睛,却依然是亮晶晶的。

从地面上吃力地站起来,萧云鹤踉踉跄跄地走到远处,捡起了自己失落了不知dào

多少次的长矛。

擦干净上面沾染的泥土,萧云鹤牵过马来,望着单轳远去的方向,他的双手,握紧了手中的长矛,紧紧的。

之后的半个月中,萧云鹤每日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就会一个人来到这荒无人烟的空地上,苦练长矛。

也不知dào

是不是单轳特意的吩咐,萧云鹤平日的任务很少,而每次来到这里,萧云鹤都能看到马匹已经在这里准bèi

就绪,却不见有任何别的人在这里。

萧云鹤也不去想这些,他跨上马,就开始疯狂地训liàn



一次次骑马冲刺,一次次挥动手中沉重的长矛,没有了单轳这个实力强dà

的对手来蹂躏,萧云鹤一个人,却比之前弄得还要狼狈。

每次半夜,从这里回去的时候,萧云鹤都是一身的泥土,满身的汗水把全身的衣服都给湿透了,那一身的汗臭味,刚一走进自己的营房,就把已经进入睡梦中的谢大头给惊醒了。

看到萧云鹤这副样子,他还以为萧云鹤被什么人欺负了。一番吵闹,萧云鹤好不容易才算是把这件事解释清楚,却又让谢大头看着他的眼神更加怪异了。

萧云鹤曾经问过他为什么这么奇怪地看着自己,谢大头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用力拍了拍萧云鹤的肩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就又倒头睡过去了。

于是萧云鹤就继xù

重复这种既辛苦又无聊的重复训liàn

,也亏得他修liàn

摄生术身体素质非常好,要是换了别人,每天这么折腾自己,早就承shòu不住了。

半月之期一转眼就过去了,重新站到训liàn

地,萧云鹤果然见到了单轳等待的身影。

这时候就什么话都不用多说了,两个人骑上马就打了起来,几番缠斗,单轳扬长而去,身后又是萧云鹤趴在地面上,可怜兮兮地擦着脸上的泥土。

再度惨败,萧云鹤却满是兴奋,一点都没有失败的痛苦与沮丧。

因为这半个月的苦练,终于还是得到了回报。

虽然再次被单轳击败,萧云鹤却已经不再是之前那样毫无还手之力了。经过了三次的交锋,萧云鹤才被打下马。

而最后,当单轳扬长而去的时候,萧云鹤也听到了他的喃喃自语。

“大将军果然有眼光……这小子……比我当年疯多了……就是不知dào

……能不能撑到最后……”

虽然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萧云鹤也听得出来,这应该是对自己的进步比较满yì

了。

单轳走后,萧云鹤又一个人在训liàn

场上苦练了好久,一直到自己的双腿插在马镫上都在打颤,他才算是停了下来,转身回营休息。

刚走进军营,萧云鹤就发xiàn

军营里似乎有了些不一样的变化。

本来应该是漆黑一片的营房,此刻却有很多处都是灯火通明,门口的岗哨似乎也比平时多了很多,微弱的火光中,萧云鹤似乎看到他们的脸上满是兴奋。

好像是发生什么大事了,萧云鹤也不敢多问,拖着沉重的脚步,向自己的营房所在地走去。

隔着还有老远,萧云鹤就看到自己所在的营房那里,也是一片光亮,灯火通明中,里面的人影幢幢,好像有不少人。

萧云鹤有些惊讶,这么晚了,怎么大家还不睡?该不会是在等我吧?

心中多了些忐忑,萧云鹤握紧了手中的长矛,有些迟疑地走了过去。

刚走到门口,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门帘忽然被人从里面给掀开了,谢大头铮亮硕大的脑袋,就从里面钻出来了。

“云鹤兄弟!你总算回来了!大家都在等你呢!”谢大头一眼看到了萧云鹤,有些兴奋地说道。

看着谢大头难掩兴奋的表情,萧云鹤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坏事在等着自己,心下稍安。

但是仔细一看谢大头,萧云鹤却又多了一层疑惑。

“大头哥,你的头发哪里去了?这是最新流行的发型吗?”萧云鹤指着谢大头的脑袋问道。

谢大头的脑袋上铮光瓦亮,在灯光中反射着光线,上面本来是一头马尾长发,现在却是一根头发丝都见不到了,只剩下一个光洁溜溜的大秃瓢。

萧云鹤记得很清楚,自己离开的时候,谢大头的脑袋上还是好好地长着头发。怎么这一会儿的功夫,他就把自己的头发给剃掉了?

“这个等会儿你就知dào

了,先进来!大家都等着你呢!”谢大头掀开门帘就走了过来,一把拉住萧云鹤,就把他拽进了门里。

一走进去,触目所见的一颗颗铮光瓦亮的大光头,差点没有亮瞎萧云鹤的眼睛。

“你们……这是搞什么?”萧云鹤指着面前这一个个的光头,吃吃道。

不只是谢大头一个人,而是房间里面的所有人,都是一个统一的光头。尤其让萧云鹤惊讶的是,在其中,萧云鹤竟然发xiàn

了一向宽厚低调的卢桑,他也是一样的光头。

“很奇怪吗?等一会儿,你也和我们一样!”谢大头从后面把住了萧云鹤的肩膀,哈哈笑着说道。

“这是为什么?”萧云鹤奇怪地问道。

“在战场上,受伤是难免的。如果伤在了头上,有头发遮盖会不利于医治,所以我们都把头发给剃掉了。”看着萧云鹤奇怪的眼神,卢桑主动解释道。

“那为什么……在今天……”萧云鹤还是没有搞明白。

“时间是有点仓促,不过也没有办法。云鹤,你过来吧,剃头的师傅,已经等了你很久了!”卢桑向旁边一闪,一个手拿剃刀的矮胖中年人,就走了出来。

萧云鹤还傻乎乎地站在原地,周围的士兵们早就开始起哄了,他们七手八脚地把萧云鹤拉住,找来一把椅子就把萧云鹤按在了上面。

“等等!”眼看着那把剃刀已经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前,萧云鹤抬起手臂,大声喊道。

“云鹤,失去了头发虽然有点可惜,但是上了战场,这些都没有活命重yào

!你忍一忍吧,像你这个年纪头发长得很快的,过上个把月,你又可以恢复现在的样子了!”卢桑以为萧云鹤是在为自己的头发可惜,于是开口安慰他道。

“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你们的意思……是……我们……马上就要上战场了……”萧云鹤吃吃道。

“没错,明天,我们所有人,都要上战场了!”卢桑重重地点了点头。

“和谁打?”萧云鹤再问。

“当然是和蛮人了!在北疆,除了蛮人那帮狗他娘养的货,哪里还有什么值得咱们动手的?”谢大头抢着说道。

“这么快?”萧云鹤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踏上真zhèng

的战场,很有些晕乎乎的不真实感。

“快什么啊?老子等这个时候,早就等得不耐烦了!那帮狗他娘养的杂碎,老子终于可以让自己的刀多沾点血了!”谢大头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脸色通红,双目尽赤,萧云鹤竟然谈感觉出了意思令人心悸的煞气。

这还是那个整天没有正形,只会插科打诨嬉皮笑脸的谢大头吗?

萧云鹤再把目光转向别人,就发xiàn

不只是谢大头,其他人竟也是一脸的兴奋。就连那个热心肠的大牛,萧云鹤以前从来都只见他憨厚地对人笑,现在却也咬紧了腮帮子,眼神中,也有一丝丝的赤红色。

仿佛就在一瞬间,昔日那些或憨厚或嬉笑的士兵们,就突然间变身成为了渴望杀伐期盼鲜血的屠夫。

看着这些人突然间的转变,萧云鹤有些发懵。

这就是真zhèng

的军队吗?

身不由己地被按在椅子上,剃刀在萧云鹤的头顶缓缓移动,萧云鹤头上那一缕缕的长发,就这样一缕缕地飘散下来,落到了地上。

萧云鹤并不是个迂腐的人,也不是那种非常在意容貌仪表的人,他只是面对着突然间的变化,有些不知所措。

明天,就要真的上战场了?

明天,自己就要挥动兵器,去收割那些蛮人的鲜血与生命了?

见识过了蛮人的残暴,萧云鹤对于蛮人早已是恨之入骨。在来之前,他就一直想着能早日参战,早日去报复这些毫无人性的野蛮人。

但是真的到了这一天,而且是事先毫无预料毫无准bèi

的一天,萧云鹤反而有些迷茫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卢桑往事

真的,就这样上战场了?

上了战场,自己该怎么做呢?

是和别的兄弟们站在一起,排成长队去和蛮人对砍?

还是像一只野兽一样,奋不顾身地投入到蛮人的群体中,杀他个视死如归?

自己才来了半个月,光顾着劈柴了,什么都没有学到啊!

战阵、军令什么的,根本一无所知。就连每个士兵都必备的兵器,萧云鹤也只学会了长矛,而且还是停留在初步的阶段,被单轳吃得死死的,连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这样的自己,一无是处,就这样,怎么上战场?

萧云鹤越想心中越慌,越想越是没底。

低头看着地面上散落的乱发,萧云鹤忍不住开了口。

“卢大哥,我……我还什么都没有学呢……我……我怕……”

虽然知dào

这样做很没有骨气,很不够爷们,但是萧云鹤却还是难以压下心中的那一丝惶恐。

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对于未知的茫然与不知所措。

“云鹤兄弟,不用怕!有什么好学的?知dào

拿刀砍人就成!到了战场上,你就把那些蛮人,当成……当成木头就行了!你每天砍那么多的柴,到时候就把他们当成你砍过的木头,一个个把他们砍成两半就行!不过你不用捡,让野狼秃鹰去啃就行了!”谢大头在一旁大呼小叫,让萧云鹤只能苦笑。

“云鹤兄弟,你第一次上战场,有些害pà

也是应该的。到时候你跟在我后面,看着我怎么做,你学着。第一次,也不用太过为难自己,经lì

过一次,下一次就习惯了。”大牛宽大的手掌拍在了萧云鹤的肩膀上,没想到这个粗壮憨厚的大男人,竟然也有这么关心人的一面。

“云鹤你不用担心的,不要听大头他们乱说,这一次我们的任务并不是正面杀敌,见不到太多的血腥。你到时候就跟在我身边,一路上也不用你怎么做,你就跟上我们就行。第一次不要有太大的压力,以后经lì

的多了,慢慢也就习惯了。”卢桑在一旁说道。

“卢大哥,你就不能为我们争取一下,调换一下任务,让我们也去正面战场上过过瘾吗?老是干这个,我们大家都被憋坏了!”谢大头委屈道。

“可以啊……”卢桑居然点头了。

“真的?”问这个的不只是谢大头一人。

“当然可以,只要你们能说动单将军改变主意,我个人无条件服从!”单轳慢条斯理地说道。

“唉!这不等于没说吗?谁能说动他呀!”一片叹气声。

“好了好了,都给我回去睡觉去!明天还得早起,不知dào

要赶多远的路,你们几个,到时候要是敢给我喊累,看我不打断你们的狗腿!”卢桑一瞪眼,对谢大头等人说道。

这一句话还真有效果,之前还在嬉皮笑脸的谢大头等人马上就灰溜溜地走回了自己的床上,乖乖地脱衣睡觉了。

“云鹤,你跟我先出来一下。”卢桑看着萧云鹤正在摸着自己新剃出来的光头,轻声说道。

萧云鹤点头答yīng

,跟着他走出了营房。

这个时候,还有不少的营房是亮着灯火的,显然,明天的大战,让很多人都睡不着觉了。

夜空中的圆月光辉皎洁,柔柔的月光倾斜下来,映出了卢桑和萧云鹤,两个人长长的影子。

“云鹤,你和单将军,是旧识吧?”两个人一前一后向前走了一会儿,卢桑忽然停了下来,开口问道。

“啊?”萧云鹤一愣,没反应过来。

“我一直觉得你与众不同,和我们这些庄户人家的人不一样,应该有个不错的出身。但是我怎么都没有想到,你居然认识我们的单将军。”卢桑回头,看着一脸愕然的萧云鹤,慢慢说道。

“卢大哥,没有啊!我……我其实……”

“你不用再掩饰了,你每天晚上都不见人影,到这个时候才拖着一身汗回来,要是单将军没给你打好招呼,你以为你能这么来去自如?”卢桑说道。

“我……我其实……”萧云鹤不知dào

单轳到底说了多少,他本不想对卢桑隐瞒,心中有些愧疚,就想着马上解释。

“你不用着急,我其实并不怪你,真的。相反,我还很佩服你。像你这样优秀的年轻人,我已经很少看到了。”卢桑对着萧云鹤摆了摆手,向他走近了两步。

“啊?”萧云鹤一愣,这又是什么意思?

“有那么好的一个出身,却不愿意坐享其成,反而跑到我们这个荒无人烟的北疆,和我们这些大头兵吃住在一起,过最艰苦的生活,明天还要去那残酷的战场上,面对那么多的凶险。说实话,我真的很佩服你。能有勇气做到你现在这样的,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几个。”卢桑拍了拍萧云鹤的肩膀,目光中,满是赞许。

“卢大哥,单将军他……都跟你说了什么?”萧云鹤忽然觉得有点不大对头,试探着问道。

“都这时候了,你还想瞒着我?”卢桑瞪了萧云鹤一眼,“单将军什么都跟我说了,你是他的表弟怎么了?在我卢桑眼里,你就是我的一个兵!你以为我知dào

了你的身份,就会对你特殊优待了?”

“啊?”萧云鹤又是一愣。

“知dào

你心气高,不想靠这层关系换优待,但是你放心,别人我不知dào

怎么样,但是在我卢桑的队伍里,只有士兵,没有什么将军的表弟!以后,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我一样会把你和别人一样训liàn

,如果你犯了错,我一样会毫不留情地惩罚你!”卢桑看着萧云鹤,就差拍胸脯打保证了。

萧云鹤有些傻眼,同时心中还有些哭笑不得和无奈。

这个单轳,真是什么都敢扯啊!

什么时候自己成了他的表弟了?我跟你刚认识好不好?有一个你这样的痞子表哥,那我成什么了?

不知dào

单轳是什么心思,但是既然单轳已经扯了这个谎,萧云鹤也不能再戳穿它,只能将错就错认了。

毕竟他真zhèng

的身份是见不得光的,而且要解释起来非常麻烦,况且就算说了出来,卢桑也不见得就会相信。

倒是单轳说的这个将军的表弟,更加合乎常理。

不得不说,很多时候,谎言往往比真相更加像真的。

“卢大哥……对不起……一开始我没有信任你们……我其实早就想说了……只不过……”萧云鹤的表情也很到位。

“你不用解释,我明白的。其实你能做到现在这样,我已经很佩服你了!”又拍了拍萧云鹤的肩膀,卢桑又问道,“明天就要上战场了,这心里,一定难以平静了吧?”

“嗯!”萧云鹤点了点头,说道,“一听到要上战场了,我就觉得这心里有些慌慌的。我其实早就盼着这一天了,但是真到了这个时候,我反而有点……有点不知所措了!”

“云鹤,你杀过人吗?”卢桑问道。

“杀过,在来这里的路上,我杀过好几个,他们都是蛮人。”萧云鹤回答道。

“那还好,要是没杀过人,那就有点麻烦了。”卢桑点了点头,“见过血就好,虽然说我们滨不是主力,但是一旦上了战场,避免不了要去面对生死的。杀蛮人,也有可能被蛮人杀死。如果之前没有杀过人,真的见到敌人的时候,你要是一时手软,死的人,就是你自己了。”

“我不害pà

杀人,对于那帮毫无人性的蛮人,我是恨之入骨,杀他们我不会有一丝的犹豫。我只是觉得……”萧云鹤很想很别人说说自己心里面的迷茫,斟酌了一下用词,他缓缓说道,“……我就是觉得,我好想什么都不会,真的上了战场,我应该做什么?怎么去做?我好像……一点头绪都没有,完全不知dào

自己怎么做才是合适的!”

“我明白,你是第一次上战场,有些不知所措,也是应该的。”卢桑安慰地拍了拍萧云鹤的后背,对他说道,“确实,这一战来得有点仓促,你猜刚来还不到一个月,就要上战场了。一般情况下,新兵都是要经过一年以上的训liàn

,才能被派上战场的。你才在我们这里待了不到一个月,而且还是在现在这个时候,没有经过多少的战斗训liàn

,马上就要被派上战场,确实有些难为你了!”

“卢大哥,我不是害pà

上战场,我只是不知dào

自己应该怎么做!你可千万不要把我拉下去,我明天一定要跟你们一起走的!”萧云鹤双眼亮亮地看着卢桑,强辩道。

“看你这副着急的样子,我要是不让你上战场,你是不是要喷我一脸口水?”看着萧云鹤那副着急的样子,卢桑反而笑了。

“卢大哥,我说真的!我真的很想上战场!”萧云鹤加重了语气。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明天,我肯定会让你跟我们一起走的!”卢桑哈哈笑起来,一拳砸在了萧云鹤的胳膊上。

萧云鹤这才放下心来。

“我能明白你现在的心情,当年,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我也像你现在这样,那时候我是一晚上都没有睡着觉啊!到了第二天,顶着两个黑眼圈就上战场了!结果遇到第一个蛮人,我还没砍呢,他就吓得一屁股坐地上了!我一刀把他给干掉了,他还一个劲儿地‘妖怪妖怪’地喊着。后来我才知dào

,他以为我那两个黑眼圈,是在作什么妖法呢!”卢桑笑着说道。

萧云鹤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一笑,心里的惶恐不安竟少了许多。

他知dào

,卢桑说的多半只是一个笑话,并不是真实的情况。但是他也听明白了卢桑的意思,战争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保持平常心就好。

道理很浅显,但也要人能懂才行。

“第一次总是这样的,多打上几次仗,多杀上几个人,慢慢的,你也就麻木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也就不会再有了。”卢桑又开始向前走,月光下,他的身影有些落寞。

“卢大哥,你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有多大?”萧云鹤在后面问道。

“怎么,刚识破你的身份,现在就开始查问我的底细了?”卢桑转过身来,笑着问道。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萧云鹤赶紧澄清。

“好了,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卢桑摇摇头,向后退了两步,缓缓说道,“要说第一次的话,还真有些年头了。应该……应该是……十七岁的时候吧?记不太清了,但应该就是十七八的时候,比你现在要大上一点……”

“卢大哥是为什么参军的呢?”萧云鹤又问道。

卢桑现在的年纪在三十开外,照他的话说来,他已经在军营中待了十多年了,那可比左卫军常驻北疆的时间还要早了。

当兵可不是什么好事,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当兵不但要时刻面临死亡的威胁,而且待遇也不怎么优厚,一般情况下,只要不是家里实在揭不开锅或者养了太多的男丁,是很少有人回去参军的。

而卢桑,应该不属于这其中。

像萧云鹤这样的,那是例外中的例外。

“家里还过得去的,谁愿意去当这个费力不讨好的大头兵啊!又苦又累,还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在我像你现在这个年纪的时候,我可没有你那么大的勇气,我压根就没有想过要当兵。我那时候的愿望,就是想着把家里的那几顷地好好种着,多开两间铺子,多赚一点钱,再娶一房漂亮贤惠的媳妇。这个理想,很没有出息吧?”卢桑笑了笑,问道。

“没有,平凡才是幸福,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也想过一过这样的生活。”萧云鹤摇了摇头。

这样平凡的生活,未尝不是一种美好。但是现在的萧云鹤,注定无法平凡。

“那时候我就是这么没出息地过着,因为身边的人都是这么一辈又一辈地过来的,历来都是这样,我能想出多么远大的理想来?我本以为我会和我的父辈一样,就这样平平凡凡地过完这一辈子,然后看着自己的儿子孙子也这样重复我的一生。却没有想到,到了我这一辈,平凡,就此被终结了。”说到这里,卢桑的声音黯淡了下去。

“卢大哥不是北疆人吧?”萧云鹤问道。

“没错,你听出来了?北疆十六郡,当年只有六郡,我的家,并不在这里,而是在距离这里六百多里的上姚。要不是为了迎娶我的新婚妻子,我是一辈子都不会踏足北疆的。那时候大将军还没有来到这里,左卫军也还在京城蛰伏,这里,是蛮人肆虐的地方。现在想想,我真的想不起来,那个媒人,是怎么把红线牵到这么远的……”卢桑伤感地微笑着,笑容里,满是苦意。

萧云鹤明白自己触到了卢桑的痛处,心中有些后悔,却又不知dào

自己该如何挽回,只能保持沉默。

萧云鹤不出声了,一直过了好一会儿,卢桑才开始继xù

说下去。

“那时候,我还没有见过我的未婚妻子长什么模样,只是听媒人说她长得多么多么好kàn

。迎亲的那一路,我一直都在想着自己的媳妇儿到底长什么样。结果想了一路,媳妇儿没有见到,却见到了那群该死的蛮人!”话说到最后,萧云鹤听到了牙齿摩擦的声音。

“然后呢?那些蛮人……”

“没有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我那次遇到的只是蛮人的散骑,他们并没敢袭击我们,只不过我听多了蛮人杀人的故事,看着他们过来了,主动就献上了早就准bèi

好的财帛。商人么,总是想着用钱去摆平一切。而那些蛮人收了钱,也就走了。”

“送走了那些蛮人,我们也不敢再耽误,一路加快行程赶到我的岳丈家里,把我的妻子接走了。然后我们又一路急奔,不知dào

是不是花钱买平安真的取得了效果,一路上居然一个蛮人都没有遇上,平平安安的就回到了家里。”说到这里,卢桑又沉默了。

隔了好一会儿,卢桑才开始继xù

讲述。

“我们是平安回家了,但是我看到的家,却已经不是家了。家里面,到处都是血,我们全家人,我的父母,赶回家参加我的婚礼的二伯,三叔,我所有的亲人们,都死在了我的家里。我一走进去,就吗哈桑跑了出来。然后我就一直跪在门口,大口大口地吐着,一直吐了好久好久,最后连血都吐了出来,才被人给拖走了。”

“我逃过了蛮人,我的家里,却没有逃得过。蛮人越过了北疆,一直杀到了我的家乡。我娶回了我的妻子,但是我的父母,我的亲人们,他们就为了等这一天,但是……但是却再也看不到了……”卢桑转过身去,他的声音,开始哽咽。

“那以后,我知dào

,蛮人就是我一辈子的仇人。那些平凡的愿望,再也不可能实现了。正好有征兵的,我就跟着来到了这里。然后,就一直到现在了。”卢桑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说完了,他就向自己的营帐走了过去。

“夜深了,你也去休息吧!明天,不会轻松的!”

卢桑的身影远去,他的声音,却还在萧云鹤的耳畔回荡。

第一百三十二章 踏上征程

到了第二天,天还没有亮,萧云鹤就被一阵急促的哨声给惊醒了。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萧云鹤就看到整间房里的人,竟然都已经起来了,一点都不像自己还赖在被窝里。

心中一惊,萧云鹤赶紧起床穿衣。

近一个月的军旅生活,让萧云鹤的速度有了很大的提升。麻利地穿好衣服,萧云鹤就跟着急匆匆跑出去的人群,出了门。

果然和萧云鹤所想的一样,外面的天空中还是黑漆漆一片,一点朝阳的样子都还没有看到。

但是外面的人却已经有不少了,一簇簇火把早已燃起,匆匆而行的人群,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萧云鹤跟在别人的后面,毫无头绪地走着,先是走进了食堂,一大群人正在里面大吃大嚼着。

“云鹤!这边!快来!”萧云鹤正茫然四顾想要找一个位置,就听见身后有人这样喊道。

萧云鹤转头一看,就看到在后面的一排人中,谢大头探出他的大脑袋来,正在向自己招手。

萧云鹤走了过去,谢大头把自己的屁股一移,给萧云鹤腾出了一个位置来。

“快来!我就知dào

你肯定起不早,喏,我连饭都给你打好了!”谢大头从旁边端过一碗稀粥和一个馒头来,递到了萧云鹤的面前。

“多谢大头哥!”萧云鹤也不多客气,道了一声谢,就坐下来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快点吃啊!咱们马上就要走了!”谢大头把最后一口馒头咽下肚去,对萧云鹤说道。

来到军营这么一段时间,萧云鹤吃饭的速度也有了军人的“风范”。一口下去,萧云鹤已经吃下去了半个馒头。

“这么快?”萧云鹤咽下馒头,有些惊讶道。

“快什么?哪次不都是这样?兵贵神速嘛!”难得谢大头居然还用了个成语。

“慢点吃!不用那么着急的!”看着萧云鹤狼吞虎咽的样子,大牛在一旁憨厚地笑着。

‘大牛哥!你知dào

我们去执行什么样的任务吗?’萧云鹤点点头却速度不减,只是问道。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卢大哥应该知dào

!不过我知dào

,今天,我们有马骑了!”大牛笑了笑,有些兴奋。

“骑马?”萧云鹤手里的馒头缓了一缓。

“云鹤兄弟,你不会连马都没骑过吧?”谢大头又凑了过来。

“怎么会?马,我当然会骑了!”萧云鹤继xù

埋头大吃。

一路风卷残云,萧云鹤以最快的速度吃完了饭,刚一抬头,却发xiàn

身边的谢大头还有大牛他们几个,都已经不在了。

“云鹤兄弟!快点!”谢大头和大牛居然已经到了门口。

萧云鹤没想到他们的速度居然这么快,来不及抱怨什么,赶紧从桌旁跳了出来,一路小跑去追赶他们。

一行人匆匆前行,刚拐到自己的营房附近,萧云鹤就发xiàn

,自己所在的那一支小队伍,已经开始列队了。

几个人急匆匆地赶了上去,找好自己的队伍,一阵密密麻麻的脚步声,这一行人,就站好了。

卢桑一身戎装,站在队伍前面,一向随和的脸上,满是严肃,正一个又一个地审视着众人。

“都到齐了?”报完名,卢桑又问了一句。

“是!”整齐划一的回答。

“好!把衣服脱了!”卢桑大声喝道。

“什么?”大家都被这一个奇怪的命令给搞蒙了。

“没听明白?需yào

我再重复一遍吗?把衣服脱了!”卢桑把眼睛一瞪,喝道。

这下子再也没有人敢多说什么了,虽然依然对这条奇怪的命令感到困惑,但是每个人都不再迟疑,纷纷开始给自己脱衣服解腰带,那速度比穿衣服还要快上许多。

“把外边那一件脱了就行了!里边就别扒了!”看着有人还要脱内衣裤,卢桑赶紧制止道。

一群士兵脱得只剩下里面的内衣短裤,一个个半裸着,傻愣愣地看着卢桑不知所措。

而卢桑自己,居然也把自己的外衣给脱掉了。和一众士兵是一样的打扮,但他却没有像那些士兵们一样不知所措。

“都看着我干什么?都给我进去,拣一件合适的衣服套上,三分钟之后,在外面集合!”卢桑一挥手,自己先走了进去。

大家闹哄哄地走了进去,一进门,果然看到有一叠码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就摆在正中间的桌子上。

“都别愣着了!赶紧给我穿上,只有三分钟哦!”卢桑当先走了过去,拿起最上面的衣服,就开始穿了起来。

“卢大哥,怎么是蛮人的衣服?”看着卢桑把一件颜色鲜艳的衣服就往自己的身上套,有人就惊呼道。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都给我穿上,等会儿再跟你们解释!”卢桑手上动作不停,把自己的胳膊给伸进去了。

一行人再不敢多言,赶紧冲上去捡起衣服来就穿。

虽然以前都没有穿过蛮人的衣服,但其实这些蛮人的衣服比大齐内地的服饰袄简单多了,大家手忙脚乱地穿好,等到出门集合列队的时候,时间才刚走完两分钟。

“知dào

我们为什么要穿蛮人的衣服吗?”卢桑扫视着众人,问道。

“当然没有人知dào

,卢桑面对的,是一双双眨巴个不停的好奇眼睛。

“因为我们这一次执行的任务,是侦察敌情!我们要深入蛮人腹地,所以必须伪装自己的身份!一旦行动开始,所有人必须听我的号令!有违令者,军法处置!”卢桑沉声说道,面色无比严肃。

“是!”众人齐声应道。

“好!取马!出发!”卢桑一声令下,排成一条直线的士兵们,就向前齐步奔跑了起来。

在前面的马区找到了已经准bèi

妥当的马匹,卢桑骑马走在最前面,身后这三十多人,就踏出了后营,向着还一片漆黑的荒漠,进发了。

一出发,卢桑就不停地向身边人下达着各种命令,几个人,骑马加快速度向着几个方向奔跑了出去,过了不一会儿,就又跑了回来,但随即又有下一波的骑士再度飞奔出去。

也不知dào

卢桑到底安排了多少人出去,只听得马蹄声阵阵,来往的人是络绎不绝,在一片漆黑中,倒显得很是热闹。

但是萧云鹤却始终没有接到任何命令,虽然他一直紧跟在卢桑的身后。

看着谢大头都领命消失在了夜幕中,萧云鹤终于忍不住了。

他向前稍微靠近了一点,对卢桑低声说道:“卢大哥,你让我也去吧!我能行的!”

卢桑回头看了萧云鹤一眼,却摇了摇头:“不行!云鹤,不是我看不起你,而是现在的你,还不能够单独执行任务!尤其是在现在这个时候,蛮人指不定就在什么地方!如果你一个人遇到了他们,会很危险的!”

“那其他的兄弟们,他们就不危险吗?”萧云鹤不服道。

“他们和你不一样,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蛮人了!而你,一点经验都没有!”卢桑一点余地都不留。

“我并不比他们差!”萧云鹤强辩道。

“我知dào

!你的武功很不错,但是在战场上,武功并不是唯一的标准!我问你,你知dào

遇到蛮人的时候,你应该怎么做吗?”卢桑问道。

“我……”萧云鹤哑了。

“你知dào

怎么从他们的装扮看出他们的部属?你知dào

怎么从他们的马蹄声中,判断出他们的人数多寡?你知dào

距离多远,才能逃出蛮人的射箭范围?你知dào

在返程报讯的时候,你应该走什么样的路线?你知dào

怎么掩藏行踪?这些,你知dào

多少?”卢桑一连串的问题,问的萧云鹤是哑口无言。

“好了,不要太过灰心!慢慢来,先跟着我,一路我会慢慢给你讲解,等下一次,你就可以单独执行任务了!”卢桑拍了拍萧云鹤的肩膀,又开始向身边人下达命令。

而萧云鹤,只能垂头丧气地坐在马上,看着来来往往的士兵们,穿行如梭。

就这样一路慢慢走着,来来往往的士兵们络绎不绝,天边的朝阳,却已经慢慢地升了起来。

朝阳初生,柔和的光线从天际挥洒下来,映在荒漠中,多添了一丝金色的光辉。

一路行进至此,纵然士兵们都是经过了艰苦的训liàn

,此时也都显出了疲态。

卢桑在周围观察良久,最后选定了在一个小沙丘下,暂时让大家休息一下。

大家围成了一个圈子坐了下来,但是卢桑还是派出了不少的士兵向周围巡弋,其他人在休息,他却一个人坐在一旁,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地图,皱着眉头在上面写写画画。

萧云鹤的身体很强悍,这一点劳累对他来说不算什么。看着卢桑不知dào

在忙什么心中有些好奇,就凑了过去。

“卢大哥,在忙什么呢?”萧云鹤伸了个脑袋过去看那张地图,问道。

“我们现在已经走出去十多里了,我得把这一路的路线都给标记出来!”卢桑头也不抬地说道,手中一支笔,在地图上画着一个又一个符号。

萧云鹤低头仔细看着,只见上面画着几个箭头,还有一个又一个的圆圈三角号之类的符号,看得他是一头雾水。

山川河流之类的,萧云鹤还看得明白。但是卢桑画的这些符号,他就一点都看不明白了。

“卢大哥,这是什么意思啊?”萧云鹤忍不住问道。

“这箭头,就是我们一路行走的路线。这一个个小圆圈,代表我们现在搜寻的范围还很安全,没有发xiàn

敌踪。这些三角号呢,是上一次的时候,我们和敌人交手的地点。”卢桑不厌其烦地解释道,手中却还是忙个不停。

“那我们这一次要搜寻多远呢?该不会一直搜寻到这海边上吧?”萧云鹤伸出手指指了指最上方的那一片海。

“那倒不至于!我们的预定范围是军前一百二十里,如果到大沙河都没有发xiàn

敌踪的话,我们就要回去了!”卢桑伸出笔头在上面的一条河流上指了指。

“好像还有一段距离啊!”萧云鹤看到,从军营出发,现在的箭头才画到了四分之一都不到的地方。

“已经很不错了!这一路出来,还一个敌人都没有碰到!以前的几次,早就已经开打了!”卢桑说道。

“蛮人的军队有这么大的活动范围吗?我听说他们的总人口算上老弱妇孺,也不过才几十万,怎么我们要搜寻这么远的距离?”萧云鹤看到地图上蛮人的范围区划相当庞大,不由得问道。

“那是你还不了解蛮人是一群什么样的人,他们的军队,和我们是不一样的!”这时候卢桑已经把地图给标记好了,收好地图,他就开始对萧云鹤慢慢解释了。

“蛮人和我们是完全不一样的,我们是从百姓中抽选出来一部分人来当兵,我们这样的军队,一年十二个月,始终都在军营中训liàn

待命,随时处于战备状态。但是蛮人却不一样,他们并没有常备军,他们的军队,都是在战时,才临时组建起来的。”

“蛮人不是像我们大齐一样的国家,他们的首领不叫皇帝,而是成为可汗。他们也没有像我们一样明确的州郡划分,而是分成大大小小上百个部落族群,平时都是散布在大漠的各个角落,逐水草而居,位置并不固定。大部分人都是牧民,只有在战争来临的时候,他们才会被组编成一支军队,由他们的可汗统一调度。而现在,我们必须摸清楚他们在这一片范围内有没有军队部署,有多少人还有具体范围,把这些情报带回去,就是我们的任务了!”卢桑这样解释道。

“临时组建的?这样的军队,能有战斗力吗?”萧云鹤怀疑道。

他倒是没有怀疑卢桑这番话的真伪,因为在来时的路上,他和宇文轩杀了一路的蛮人,那些蛮人士兵的装束还有武器,都是千奇百怪的,并没有统一的制式标准。他一开始还奇怪呢,现在总算是搞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但随即,他又有了新的新的疑问。

“当然有战斗力了!要是这是一群乌合之众的话,我们左卫军这么多人,也就不至于在北疆守了这么多年了!”卢桑笑了起来,从腰上抽出了水囊,“咕嘟咕嘟”灌了好几口。

喝完了水,卢桑把水囊递给了萧云鹤。

萧云鹤没有接过来:“谢谢卢大哥!我还不渴,不用了!”

“喝两口吧!”卢桑却硬塞给了萧云鹤,“现在还是早晨,再等过一会儿,太阳一高起来,这片大漠就会变成一个大蒸笼。到时候你出汗出的就跟洗澡一样,到时候你还觉不着渴呢,人就已经晕倒了!多喝两口,一会儿会更加难忍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卢桑的好意萧云鹤只能接受,接过水囊,也喝了好几口。

看着萧云鹤喝完了水递还给了自己,卢桑放好水囊,这才接着讲了起来。

“在这片大漠里,能活下来的,都不是一般人。在这里,其他的动物都活不了,最多的,是哪些穷凶极恶的野狼!而能在这里和野狼一样活下来的,只有那些比野狼还要凶狠的蛮族人!”

“他们在这里放牧,时时刻刻都要警惕着随时可能扑过来的野狼群,他们的骑射功夫,几乎每天都要用上,那已经成为了他们的一种本能。而且他们各部族之间也是经常发生战争,彼此之间打来打去,不光是青壮年,上到白发苍苍的老翁,下到七八岁的孩子,他们每个人,都不像外表所表现的那样虚弱。只要给他们机会,他们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把手中的弯刀插进你的心脏。他们不是弱者,而是凶残的野狼。所以,你以后要是见到了他们,千万不要把他们看成是什么老弱妇孺而心慈手软。该下手的时候,一定不要犹豫。在这片荒漠中,鲜血每天都在流淌。仁义道德都是靠不住的,狼的法则,才是这里唯一的生存法则!要想活下去,就要比他们更加无情!”卢桑望着萧云鹤,冷酷地说道。

“嗯!”萧云鹤点了点头,但是他的心里,对于卢桑的这番话,并不怎么认同。

他不是没有和蛮人交过手,在和宇文轩一路同行的时候,他曾亲手杀过十几名蛮人武士。对他来说,这些蛮人武士虽然手段凶残;令人发指,但是并没有对他造成太大的困扰。

他们的实力也就是那样,那还是蛮人中的青壮年。一群老弱妇孺而已,能有多大的能耐?

或许上次和萧云鹤比试的云瑶,应该算得上是一个实力强dà

的妇孺,但是萧云鹤并不觉得像云瑶这样的人会有多少。

物以稀为贵,高手,永远是稀有动物。在青壮年中就已经很少能见到多厉害的高手,在那群老弱妇孺中,又能有多厉害的人存zài



因此,对于卢桑郑重其事的警告,萧云鹤并没有太过在意。只是感受到卢桑的关心,萧云鹤还是没有出声反驳,而是点了点头应付了过去。

第一百三十三章 遭遇蛮人

萧云鹤没有想到,接下来,他就见识到了老弱妇孺的厉害。

卢桑还想再给萧云鹤说点什么,这个时候,地面却突然颤抖了起来。

卢桑条件反射性地站起身来,向四周扫视了一圈,随后就趴到了地面上,左耳紧贴地面,凝神听着。

听了片刻,卢桑直起身来,“嗖”的一声跳上了旁边的一棵枯树,站在到最高处向西方眺望着。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看到卢桑这样反常的表现,萧云鹤站到了树下,奇怪地问道。

“西南方向,有情况了!”卢桑从树上跳了下来,对萧云鹤严肃地说道。

萧云鹤心头一惊,卢桑已经对其他人下达了命令:“停止休息!上马!做好战斗准bèi

!”

一群人马上忙碌了起来,刚才还在高谈阔论的士兵,很快就骑上了战马,手中握紧长弓,箭已在弦上。

卢桑站在队伍的最前面,正紧张地望着西南的方向。

地面的颤动越来越强烈,卢桑的表情,也越来越严肃。

远处,出现了一个黑影。

“是胡七!”卢桑的目光很是锐利,远远地认出了那个黑影的身份,严肃的脸上,稍微松弛了一点。

但是他还是没有解除队伍的警戒,依然紧紧地望着那一个黑影越来越靠近。

在距离卢桑的位置一箭之地,那个黑影停了下来。

卢桑走到前面去,挥舞着手臂,做了几个手势。

随后,胡七也在远处,向着卢桑做了几个手势,但是手势的动作,却和卢桑不一样。

“好了,先把弓箭收起来吧!”卢桑放松下来,对身后的士兵说道。

紧张起来的人群,这时候才算是放松下来,但却没有人下马。

然后,就看着胡七,远远地飞奔了过来。

刚跑回到近前,卢桑就迫不及待地冲了上去,问道:“发xiàn

了多少人?是哪一个部落的?”

胡七翻身下马,气还没有喘匀,就回答道:“前方两里多的位置,只发xiàn

了一队牧羊人,并不知dào

是那一支部落的!”

“牧羊人?为何发警报信号?”卢桑问道,面色冷峻。

“这一支牧羊人的队伍有些奇怪,人数足有上百人。我觉得有些不同寻常,所以才赶回来向卢大哥报gào

!”胡七解释道。

“上百人?你看清楚了吗?”卢桑双眉向中间一挤,问道。

“看清楚了,每个人都骑着马,人数绝对超过百人!”胡七很肯定地回答道。

“他们赶着多少只羊?有妇孺吗?”卢桑又追问道。

“羊群很多,应该有上万只!妇孺的话,大部分都是!大部分都是老人,还有一些孩子和女人!只有二十三个是青壮年的男子,在外围警戒!”胡七对这些关键性的数据数的很准。

“这么多的羊群……还有这么多的妇孺……这倒是有点奇怪……”卢桑坐在马背上,手轻轻地抚摸着马短短的鬃毛。

“卢大哥,我们要不要去看一看?”旁边有人提议道。

卢桑不答,皱眉沉思。

“他们有没有发xiàn

你?”沉默了一会儿,卢桑忽然问道。

“这里没遮没拦的,我看到了他们,他们也应该看到我了!”胡七有些羞愧地说道。

卢桑有陷入了沉思中。

这时候,萧云鹤忽然从卢桑的身边冒了出来。

“卢大哥,又有人来了!”萧云鹤说道。

“什么?哪个方向?”卢桑问道。

萧云鹤指向了西南:“就是胡大哥来的那个方向!我趴在地下听了一会儿,有马蹄声,应该还不止一个人!”

原来刚才看到卢桑这么来探听马蹄声,萧云鹤也有样学样,这一会儿,他一直都趴在地上听着呢。

“卢大哥,要不要先撤tuì

?”又有人提议。

“先不忙撤,看看情况再说!”卢桑抽出了自己的长弓,眼望西南,“所有人上马!做好战斗准bèi

!”

吩咐完这一切,卢桑看了萧云鹤一眼:“云鹤,你跟我上前去看看!”

“是!”萧云鹤难掩兴奋与紧张,一步跳上了自己的马。

“卢大哥,只你们两个人哪够?多带几个兄弟去吧!”看着卢桑和萧云鹤两个人就要出发,有士兵就来劝阻。

“如果真的是蛮人,就算是我们大家都去,也是无济于事!我们两个人去,万一有什么情况,我们也容易脱身!谢大头,你听着!如果有敌踪,不论敌人多少,勿战速退!如果在半个时辰之内,我们两个人都没有回来,你马上带着大家返回军营!”卢桑回头下了最后一道命令,就和萧云鹤一前一后奔驰了出去。

两匹马两个人,萧云鹤纵马奔驰于这片荒漠中,身后的人都已经缩小成为一个个小黑点,萧云鹤无比紧张的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些。

纵马奔驰于这片广袤的荒漠,看着身边的一切景物在两侧飞速地后退,感受着荒漠中特有的炽热气息在脸上轻轻擦过,萧云鹤从出征就一直在紧绷的心里,多出了一丝畅快。

跟在卢桑的身后一直向前跑着,萧云鹤还没有来得及多体味一下这种纵马奔驰的畅快感,前面的卢桑,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萧云鹤也停了下来,低声问道。

“有人过来了!”卢桑低声答道。

萧云鹤催动战马向前赶了两步,和卢桑站在一线向前看去。

前面,有好几个黑点在向前移动。

“是蛮人吗?”萧云鹤问道。

远远的,萧云鹤的视力虽然好,却只能分辨出那几个小黑点是人,而看不清楚那些小黑点到底长什么模样。

“应该是了,蛮人骑马和我们是不大一样的,听这马蹄的频率,是蛮人没错,就是不知dào

,是不是刚才胡七遇到的那群人。”卢桑手握紧弓弦,沉声说道。

“卢大哥,你为什么要带我过来?我什么都不懂啊!”萧云鹤虽然知dào

这时候问这个问题很不合适,但却还是忍不住心中的疑问。

“因为在这二十多人中,你的实力,是最强的!”卢桑头也没回地答道。

“卢大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萧云鹤没想到卢桑居然看穿了自己的修为。

卢桑摇了摇头,并不回答。

“卢大哥,你是什么修为?”萧云鹤又问道。

“这个问题,很重yào

吗?一个人的实力,并不只是修为就可以代表的。尤其是在战场上,能活下来,并不一定需yào

多高的修为,而是一种综合的实力。我看得出来,你的实力,绝对要比你的修为要高出很多。”卢桑淡淡说道。

萧云鹤不说话了。

“他们过来了,做好准bèi

!”隔了一会儿,卢桑忽然说道。

萧云鹤心头一紧,手情不自禁地抓住了挂在身上的长弓。

“等一下!他们好像不是和我们来动手的!”卢桑回身过来一手按住了萧云鹤的手,沉声说道。

萧云鹤向前一看,果然,那几个人在行到距离两个人一箭之地的地方,就整齐地停了下来。

那几个人向着两人的方向看了看,似乎还讨论了几句,最后就有一人骑马向着两个人冲了过来。

边跑,那个人还张开双臂做着几个奇怪的手势,向前跑了一点距离,他又停了下来。

看着他停了下来,卢桑忽然骑马向前冲了过去。

萧云鹤正想跟上去,卢桑却丢给了他一句话:“在这儿待着别动!”

军令如山,萧云鹤只能停了下来。

眼看着卢桑向前冲了过去,一边跑也变也在马上做着几个手势。

萧云鹤在后面看得清楚,却不知dào

那代表了什么意思。

紧接着,卢桑就和那个人,相遇在一起。

萧云鹤的手,紧紧抓住了手中的长弓。

两个人却并没有像萧云鹤预想的那样动起手来,张开嘴交谈了几句,卢桑胡忽然回过头对萧云鹤招了招手。

萧云鹤收起长弓,催马赶了上去。

靠近了两人,萧云鹤也看清楚了那个人的模样。

年纪不小了,大概有四十多岁的样子,肤色黝黑,黑瘦黑瘦的,一身的皮袍满是油污,人未到,萧云鹤就先闻到了一股越来越浓的腥膻味道。

“云鹤,暂时没什么问题。”卢桑在萧云鹤的耳边悄声说道。

“这位是……”萧云鹤面对着那名蛮人说道。

萧云鹤话刚出口,那名蛮人忽然就张嘴说了起来。

可是听着他叽里呱啦一阵说,萧云鹤query一个字都没有听清楚,看着对方的眼神就多出了几分审视的意味。

站在萧云鹤身旁的卢桑,此时却也开始叽里呱啦地说了起来,说的也是萧云鹤听不懂的东西,不过萧云鹤隐隐觉得,似乎卢桑说的,和那名蛮人说的是同一种语言。

“卢大哥,你刚才说的是什么话?我怎么一句话都听不懂?”看着卢桑终于说完了,萧云鹤问道。

“这是蛮人本族的语言,我刚才已经问过了,他们是木贺部落的,因为本部的青壮大部分都出去了,所以这些人,就几家合伙出门放牧。”卢桑解释道。

“卢大哥你怎么会说他们的语言?”萧云鹤好奇问道。

“这是左卫军的训liàn

内容,所有的士兵,都会说的。大头他们几个,也都会说的。你来的时间还太短,所以还没有接触到。”卢桑解释道。

“他们说的话,可靠吗?”萧云鹤问道。

对于蛮人,他总是有种很深的不信任感。

“可不可靠?那就只有天知dào

了!”卢桑笑了笑,暗含深意。

那名蛮人,又对着两人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

“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萧云鹤实在听不懂这些奇怪的音节是什么意思。

“他邀请我们去他们那里做客!”卢桑翻译道。

“去不去?”萧云鹤问道。

“当然要去!盛情难却,我们不去看看,不是太辜负他们的美意了吗?”卢桑笑了笑,转头又对着那名蛮人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

那名蛮人听完了,喜形于色,向旁边一让,把手伸了出来。

萧云鹤这个手势倒是看懂了,这是在邀请自己两人。

“走吧!”卢桑对萧云鹤说了一句,当先跑了出去。

萧云鹤紧跟在后,那名蛮人跟在最后面。

三个人跑了一会儿就成了并辔而行了,而之前停留在远处的那几名蛮人,现在也在前面奔跑了起来,引领着几人向前面跑去。

就这样,萧云鹤和卢桑两个人,就跟着这群蛮人向前跑远了。

又向前奔驰了一段距离,萧云鹤先看到了羊群。

那是一片很大很大的羊群,海洋一般的白色,一只只肥壮的绵羊,“咩咩”地叫着,欢畅地啃食着脚下的青草。

再然后,萧云鹤就看到了羊群周围的人群。

三三两两的,在羊群的周围,分布着好多的人,围绕着羊群放牧的范围,看管着这群海洋般的羊群。

其中,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脸庞黑红的中年妇人,还有很多的孩子。他们的个子刚刚超过羊群,在羊群的周围来回跑动,一个个小小的脑袋若隐若现,竟比羊群跑得还要欢畅。

萧云鹤所见到的蛮人,只有那一路死在他手中的蛮人武士。乍一见到眼前这一幕非常和谐非常平和的蛮人牧马图,他简直很难把眼前的这一幕,和那些以凶残无人性的蛮人相联系起来。

卢桑骑马到了羊群的周围,从马背上就跳了下来。

萧云鹤也跟着跳了下来,卢桑已经抢先走了过去,和其中的几名长者交谈了起来。

萧云鹤是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着身边这群欢畅的绵羊。

交谈了一会儿,卢桑走了过来,对萧云鹤说道:“云鹤啊,难得遇到这么好客的蛮人,也是咱们有缘分吶!走吧,带着人这群朋友,去找我们的兄弟吧!”

说完,卢桑对着萧云鹤眨了眨眼睛。

“好的!”萧云鹤会意,应道,却不知dào

卢桑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那就走吧!”卢桑一声喊,转头对着身后的蛮人又是叽里呱啦一番说。

然后,这群蛮人就驱赶着这一群绵羊,跟在萧云鹤的身后,向着谢大头等人藏身的地方前进了。

多了这群绵羊在,前进的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毕竟这只是绵羊而不是马,绵羊虽然啃起草来很欢畅,但是要它们迈开四条短腿向前赶路,就没有那么积极了。

一路紧赶慢赶,听着蛮人那些叽里呱啦的吼叫,在日过正午的时候,这群人,总算是来到了地方。

萧云鹤被卢桑先赶着去和谢大头等人解释,虽然萧云鹤自己也不知dào

卢桑到底是怎么想的,但觉得卢桑必然是看出了些什么,于是他也就只和谢大头说见机行事。

但到底是见哪个机行哪个事,除了卢桑自己,就真的没有人知dào

了。

浩浩荡荡的绵阳群赶了过来,已经收起了武器的谢大头他们吗,一见到这些蛮人,也跟着上去叽里呱啦地一番乱说。

只剩下萧云鹤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一边,看着这群刚认识的人,聚在一起很热情地交谈着,一派和谐的气氛。

看来卢桑说的是真的,整个左卫军,好像都会说蛮语。

自己这个新来的,真的是什么都不会。

天空中的太阳渐渐西斜,头低在地面上啃吃青草的羊群,随着肚子开始变得滚圆,也渐渐没了一开始的欢畅劲儿。

太阳落入了地平线以下,天色渐渐暗淡下来。

而那群蛮人,却从周围捡拾起了成堆的干柴,把羊群赶在一块儿,在羊群前面,点起了好几堆的篝火。

天色渐晚,那群蛮人,却反而活跃了起来。

一大群人,不管是男女老少,都开始围着篝火放声高歌,虽然那些叽里呱啦的音节,萧云鹤依然不知dào

什么意思。

有几只羊被宰杀了,几名蛮族妇女,架起木头就在篝火上烤着,整羊要想烤熟需yào

一段时间,但烤羊肉的香气,却从一开始就弥漫了很久很久。

牧羊人拿出了自己的酒囊,卢桑也让士兵们拿出了自己的酒囊,一群人聚在一起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玩得酣畅淋漓,不亦乐乎。

这一点曾让萧云鹤很是震惊,因为在大齐的军中,有明令是禁酒的。

在后营住了那么久,除了痞子将军单轳宣bù

庆祝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有见过酒的影子。

就连一向无酒不欢的单轳,也只敢在一些特定的日子才干喝得烂醉。平时他可也是滴酒不沾的,萧云鹤在她的营房里,连一小瓶酒都没有发xiàn



而现在每个人居然都拿出来了一整袋的酒,鬼知dào

他们到底是从哪儿弄的,又是怎么从军营里带出来的。

难道,这又是新来的的差别待遇?

萧云鹤很无奈地想到。

大家都很高兴,单轳,谢大头,还有很多很多的人,一个个喝得红光满面,有几个还跟着蛮人的节奏,也围着篝火又唱又跳,疯得可以。

萧云鹤是这些人当中最清醒的一个,因为他和那些蛮人根本无法沟通,当他们主动找上来的时候,他完全不知dào

对方是什么意思。

最后还是谢大头冲了过来,硬是给萧云鹤灌了好几口酒,才算罢休。

大家都喝醉了,就连卢桑,似乎也忘记了自己此次出征的任务是什么。

一醉方休,在酒精的麻醉下,一切的猜疑,揣测,任务,目的,都被忘得一干二净。

第一百三十四章 屠杀之夜

萧云鹤很想问问卢桑,下一步应该怎么做,但是卢桑却和几个蛮人在一块儿拼酒,见了萧云鹤就跟没看见一样,高声畅饮。

似乎,他已经忘记了自己还身负着重yào

的军事任务。

萧云鹤无奈,眼看着这群人聚在一起又唱又跳的,他却没有兴趣参与其中,找了个偏僻角落,他就一个人坐下了。

旁边就是那一群海洋般的绵羊群,虽然还隔着一段距离,那股刺鼻的骚气还是传到了萧云鹤的鼻子里。

这对于草原上的牧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久而不闻其臭,萧云鹤却做不到。

捂着鼻子,他向后退了老远,才在一棵树下暂时找到了一个安身之所。

这个位置稍微高出了一点,却又离那群狂欢高歌的人群很远,萧云鹤靠在树干上,看着远处的那群人,却多少有点荒谬的不真实感。

“怎么不去喝点儿?”萧云鹤的身后,有人说道。

萧云鹤转身一看,却是谢大头。

谢大头满脸通红,刚一走近,一股强烈的酒精味道,就传进了萧云鹤的鼻子里面。

“大头哥,你怎么出来了?”萧云鹤问道。

“喝的太多了,不好,会误事的!”谢大头一语双关地说道。

萧云鹤没有听出来,低下头,又不说话了。

“云鹤兄弟,你好象有点不高兴?”谢大头看着萧云鹤情绪有点低落,问道。

“我们……”萧云鹤抬起头来,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说吧!”谢大头一屁股坐在了萧云鹤的身边,看了看那边依然在狂欢的人群,对萧云鹤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现在这个样子,有点太放松了?”

“大头哥,我们这一次是带着任务来的,可不是来这里和这些蛮人喝酒跳舞的!卢大哥也不知dào

怎么搞的,跟那个蛮人说了几句,就搞成了这个样子!”萧云鹤有些不满地说道。

“云鹤兄弟,难得难得!小小年纪,居然还能在这个时候想的这么多!刚才喝的那几口酒,是不是还不够多呀?来来来,你大头哥这里还有呢!”谢大头哈哈大笑,从腰上解下一个酒囊,递到了萧云鹤的嘴边。

萧云鹤可没有这个心思去喝酒,连番推让,但是谢大头却好像来了酒劲,一把按住萧云鹤,对准他的嘴,就抬起酒囊来向里面灌了几口。

“我……不是……咳咳……”萧云鹤被强灌进去好几口,嗓子就被呛了几下。

“怎么样,味道不错吧?”谢大头问道,双眼微眯。

“这……这酒……”萧云鹤把嘴里那几口酒灌了下去,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

“酒怎么了?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酒啊?这可是我们左卫军独家特酿的美酒,除了我们军中的人,常人想喝都喝不到这样的美酒呢!”说着,谢大头冲着萧云鹤眨了眨眼睛。

萧云鹤的眼睛也跟着眨了一下,瞪得大大的眼睛也跟着眯缝在了一起,一把接过谢大头手中的酒囊,大口大口地灌了下去。

“好酒!好酒!”萧云鹤“咕嘟咕嘟”灌下去好多,放下酒囊,他脸色涨红,大声叫好。

“哈哈哈哈……”谢大头拊掌大笑,扔给萧云鹤半根羊腿,自己也拿出一根来啃着。

萧云鹤也加入了这一支狂欢的队伍之中,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这样的生活,太容易让人迷醉其中了。

熊熊燃烧的篝火,渐渐弱了下去。狂欢的高歌,也渐渐没了声息。纵情高歌放浪形骸的人们,随着夜的深沉,也在酒酣耳热之后,进入了梦乡。

几簇篝火旁,横七竖八躺着很多人。萧云鹤,谢大头,卢桑,还有很多的蛮人,都倒在了一起,身边,酒水洒了一地,满地狼藉。

所有人都睡去了,只听得一声高似一声的呼噜声,在夜空中此起彼伏。

围绕在篝火旁的羊群,也已经蜷缩成一团,进入了它们的梦乡。

只有在人群更近处站着的马匹,它们并没有睡去。几匹马似乎还有些躁动不安,不时地打个响鼻,似乎这些灵觉的动物,预感到了一些危险的存zài



夜幕中,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忽然睁开了。

看不到月色的夜幕中,这双眼睛亮晶晶的,看上去非常显眼,隐隐的,好像还有些绿色的反光,彷如夜幕中独行的野狼。

一双眼睛亮了起来,就像是起了连锁反应一样,紧接着,两双,三双,越来越多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这几十双眼睛亮了起来,相互之间对视了一下,然后,这些眼睛,就开始在夜幕中移动起来了。

“好酒!干!”黑暗中一人伸起了胳膊,大喊了一声。

这些高速移动中的眼睛,马上停了下来。

泛着幽幽绿光的眼睛中,有一道道寒芒闪过。

但紧接着,继这一嗓子之后,竟又没了别的声息。

看来这只是宿醉之中的一声呓语,并没有人再醒过来。

那几十双眼睛又开始了快速移动,但不知dào

为什么,有几双眼睛忽然就熄灭了。

短短的一会儿,就有一半多的眼睛,失去了光彩,消失在一片漆黑中。

那第一双睁开的眼睛,走在移动的最前端,对于身后的这一无声无息的变化,并未察觉。

黑暗中,一双手,从刀鞘中拔出了一把雪亮的弯刀。那弯刀的光芒比眼睛还要亮,雪亮的刀身上,映出了一张模糊的扭曲面孔。

突然间,黑暗中一阵急响,尚还闪烁着幽光的眼睛,瞬间又熄灭掉了大半。

这时候有几声惨叫也传了出去,那第一双眼睛终于察觉到不对了,手中刀光一缓,另一道更加快速的刀光,却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黑暗中“当当当”几声连响,紧跟着几声断喝,一切又都归于沉寂了。

紧跟着,篝火重新被添进了几把柴,火光大亮,几簇火把,也跟着从篝火中分了出来。

忽明忽暗的火光中,模模糊糊的,也可以看清楚地下发生的一切。

地面上,多出了不少的血迹。鲜血流淌在干燥的荒漠中,很快就被渗进了沙土中,但那股浓郁的血腥气,却经久不散。

在血泊之上,还躺着许许多多的尸体。

他们的年纪或大或小,有白发苍苍的老翁,有膀大腰圆的中年壮汉,有身形瘦小的少年,他们都躺在地上,死状也是一样的,脖颈上一道明显的伤口,正向外狂喷着鲜血。

躺在地上的死尸,都是蛮人。

尸横遍野中,卢桑,缓缓地走了过来。

在前面,他停了下来。

前面,跪着一名白发苍苍的蛮人长者,身下的皮袍已经被鲜血染红,嘴角带血,身躯佝偻,但是仰视着卢桑的眼睛中,却充满了不甘的阴冷愤恨。

卢桑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那名蛮人长者也跟着说了一大通。

然后卢桑就皱起眉来,又说了几句,就向一旁走开了。

萧云鹤从黑暗中迎了上来,身上沾着一些鲜血,胸膛一起一伏,看上去很是激动。

“受伤了?”卢桑关心地问道。

“没有!那是蛮人的血!”萧云鹤摇了摇头。

卢桑这才放下心来,随即问道:“局面都控zhì

住了吗?有没有逃掉的?”

“杀了四十六个,还有九十二个,都在那边,大牛哥他们看管着他们呢!”萧云鹤指向了身后。

“那就好!我去看看!”卢桑点点头,向萧云鹤所指的方向走去。

“卢大哥,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萧云鹤跟在身后,问道。

“什么问题?问吧!”卢桑脚下不停,说道。

“你是怎么看出来他们有问题的?我怎么一点异常都没有看出来?”萧云鹤有些郁闷地说道。

今天晚上这一场反捕杀,萧云鹤虽然参与其中,但却直到事后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而卢桑却是从一开始就布置下来,面对卢桑的算无遗策,萧云鹤很为自己的警惕性低下而感到郁闷。

“就是因为没有异常,所以才会有问题!你不觉得他们对我们,太过于热情了吗?蛮人,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好客了?”卢桑笑了笑,淡淡说道。

“是这样?那就难怪了!”萧云鹤如释重负,这样来说的话,那就是卢桑的多年经验起了作用,而自己初来乍到,对蛮人的情况并不了解,现在没看出来问题,也就情有可原了。

这时候也走到了那群幸存下来的蛮人附近,卢桑就停了下来。

和看守地方士兵们说了几句,卢桑对着这群蛮人,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

没有人应声,卢桑略一思索,从腰间,抽出了一把短刀。

然后,面对着众人,他又大声说了一通萧云鹤听不懂的蛮语。

“动手好了!我们是天生的勇士,想要从我们嘴里套情报,下辈子吧!”一声怒喝,在这群萎靡不振的蛮人中响了起来。

这一句话就不是蛮人那种叽里呱啦难懂的蛮语了,而是用大齐内地通用的语言说出来的。

“咦,有意思!”卢桑向声音传来处看了一眼,向一旁的士兵一个眼神,就有人走进去,把那名说话的人从人群中揪了出来。

那两名士兵也没客气,揪着那人,走到卢桑面前,一把重重地推倒在地上,那名男子就很狼狈地跪倒在了地上。

但随即,他就又从地上站了起来,阴冷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对面面无表情的卢桑。

那男人约莫三十多岁,中短身材,身上的皮袍质地不错,比周围那些寻常的蛮人一身的油污,他身上的那件白色的皮袍,却是纤尘不染,光洁如新。

“我本来以为,这次不过是抓到了一群贪心不足的饿狼,却没想到,这里面,居然还有一条大鱼!”既然知dào

这名男子会说大齐的语言,卢桑也不说蛮语了,直接用本身的语言来和对方沟通。

那男子一声冷哼,扭头不答。

“说说吧,在蛮人中,会说我们的语言的人,可是不多。至于你们的贵族,才有机会学习。你是木贺部落的什么人?你们族里的壮丁,去了哪里?”卢桑缓缓问道。

没有任何回应。

“我没有时间跟你们废话!我数三下,你要是还不说,我就先杀你们一个人!”卢桑手中的刀抬了起来,停在前面一名跪倒在地的蛮人头顶上。

那男子斜着眼睛看了一眼,从鼻子里面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冷哼,又扭过了头去。

“一!”卢桑开口。

那男子扭着头,纹丝不动。

“二!”卢桑又说了第二声。

还是没有回应。

“三!”卢桑手中的刀,“刷”的一下就落了下去。

没有血光四溅,在身下那名蛮人面如土色不停颤抖的时候,卢桑的刀,几停在了他头顶一厘米的位置,随后,又缓缓地抬了起来。

那名蛮人男子,还是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似乎对于这名族人的生死,完全漠不关心。

“我差点忘了,对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酋长老爷们来说,这些下贱的牧民,连一只狗都不如!拿一条狗的性命去威胁主人,我真的太傻了!”卢桑手中的短刀掂了掂,自嘲笑道。

那男子冷哼了一声:“知dào

就好!我们蛮族的勇士,是绝对不会屈服于敌人的屠刀的!我的命就在这里,想要随时都可以拿去!但是想要从我这里探听情报,门儿都没有!”

“没有门?那就从窗户走吧!”卢桑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目光移向人群中,缓缓开口道,“我记得,好像是有一个很漂亮的小男孩,是跟这位蛮人大老爷在一起的?他好像也穿着一身上等的白色狐裘,能不能站出来让我看看?”

那气焰嚣张的蛮人男子,一听到卢桑这句话,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两名士兵又走进了人群中,一名士兵两手一夹,一名七八岁的小男孩,就被他凌空抓了起来。

就像老鹰抓小鸡一样,那名士兵把这个小男孩夹在腋下,送到卢桑面前,一把丢在了地上。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萧云鹤,眼神有了些变化。

“你想干什么?”那蛮人男子一把冲过来,张开双臂将小男孩护在胸前,怒瞪着卢桑。

卢桑也不拦他,面对他的质问,也懒得回答。

他向旁边走了两步,走到刚才那个被他拿刀威胁的男人面前,蹲下身去。

将手中的刀在对方的眼前晃了晃,卢桑又叽里呱啦说了一通,那名蛮人犹豫了一会儿,随后也跟着叽里呱啦说了一通。

那怀抱小男孩的蛮人男子听得大怒,前臂直指那名正开口痛说的蛮人,叽里呱啦地说了一串,看他脸上的表情,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尽管如此,那名蛮人,还是坚持着把话说完了。

卢桑站起身来,手中的短刀在手心中转来转去,走到那名蛮人男子面前,对他说道:“木贺部落的三王子,倒是没想到,今天真的钓到了一条大鱼啊!”

“无耻的叛徒!你休要得yì

,知dào

我的身份又怎么样?我莫渎是不怕死的,这条命就在这里,想要就拿去吧!”那蛮人男子不屈道。

“你不怕死,那你的儿子呢?我可听说了,你好象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吧?”卢桑手中的短刀一晃,眼望着莫渎怀中的小男孩说道。

“你想干什么?”莫渎将怀中的儿子抱紧了一些,怒喝道。

“我想干什么,你很清楚。告sù

我你知dào

的一切,我就放了你们父子,还有你们的族人。”卢桑平静道。

“你觉得,我会信吗?”莫渎冷笑道。

“信不信在你,但是现在,你没有选择!我没有太多的时间,我数十下,十下之后,要是你还不愿意跟我们合zuò

,那我就只好成全你们父子做勇士的心愿了!”卢桑冷漠道。

“一!”卢桑开始数数了。

莫渎咬紧牙关看着自己的儿子,脸颊扭曲。

“二!”卢桑的第二声。

“不要数了!”莫渎大声喊道。

“你想好了?”卢桑问道。

“蛮族的勇士,是不受任何威胁的!”大声喊完这一句,莫渎忽然把手在自己的腰间一按,紧接着双眼暴突,就抱着自己的儿子,软软地向后倒了下去。

卢桑一惊,上前一脚把他踢开,只见到那莫渎的小腹上插着一把雪亮的匕首,正中丹田,双眼睁得大大的,已经是死掉了。

而被卢桑踢开的莫渎的儿子,身上也是鲜血淋漓。那小男孩俯身向下倒在地上,双手在地上用力地扒着,在他的后背上,插着一把稍微短小一点的匕首,汹涌的鲜血,正从伤口中喷涌而出。

在结束掉自己的生命的同时,莫渎,也把自己的儿子送上了黄泉路。

自尽,已经是需yào

莫大的勇气才能做到的了。而不光要自杀,还要亲手杀掉自己的儿子,固然是无望生还下维护尊严的唯一选择,但是这份冷酷无情的抉择,却还是让看到这一幕的人,后背一阵阵泛冷。

“没想到,还是藏了一手……果然够狠……”卢桑冷冷说道。

“卢大哥,他的儿子还没死!还活着呢!”一名士兵忽然叫道。

第一百三十五章 恶魔的战场

卢桑转头去看,一名士兵已经走上前去,把莫渎的儿子,送到了卢桑的面前。

卢桑接了过来,看了看他后背上的伤口,摇了摇那把匕首,一把就把它拔了出来。

匕首很短,短得超乎想像。

刀柄足有十厘米左右的长度,但是刀身,却只有四五厘米长,和刀柄相比,刀身显得很不合比例。

卢桑把这把匕首放在眼前,眼神眯在了一起。

“很有意思,舐犊情深,对自己的儿子,果然还是留了一条后路……”

正看着,莫渎的儿子忽然在卢桑的怀里动了一下。

眼眸中光芒闪过,卢桑的手闪电般伸入,将莫渎的儿子,揪住脖子,一把提了起来。

在卢桑的另一只手上,多出了一把雪亮的匕首。

这就不同于之前莫渎插在自己儿子身上的那把匕首那样不协调了,近二十厘米的匕首刀身,在卢桑的两指之间,闪烁着寒光。

卢桑看了手中的匕首一样,随手扔在了地上。

匕首落地,刀尖朝下,深深地插入了地下,直没至柄,显见其锋利。

“虎父无犬子,小小年纪,也和你的父亲一样,有这样的手段……”卢桑看着在自己的另一只手上打着转的莫渎之子,冷冷说道。

那小男孩后背上还流着血,在卢桑的手中乱踢乱抓,却什么都抓不到。

面对着卢桑,那小男孩毫不畏缩,一张口叽里呱啦的一阵乱说,听得卢桑直皱眉。

“小小年纪,哪里听来的这么多脏话?”卢桑一甩手,小男孩被重重地甩在了地上,卢桑用了暗劲,小男孩一声惨叫,嘴里想要说的话,也被疼痛所取代了。

看着那名在地上不同痛叫的小男孩,萧云鹤的脸上,也跟着一紧。

丢下那小男孩,卢桑面对着那一群蛮人,面色严肃,大声地说了一通蛮语。

他说完了,蛮人中却没有什么人应声。

卢桑皱了皱眉,又说了一遍。

还是没有人应声。

卢桑不再重复了,手一挥,旁边的一名士兵手中刀光一闪,一颗大好头颅,就滚在了地面上。

那颗人头在地面上滴溜溜地乱转,滚到卢桑面前,卢桑一脚把它踢开,踢进了蛮人之中。

蛮人中发出了阵阵惊呼,也不知dào

谁干的,那颗头颅又被踢了出来。

说来也巧,那颗脑袋正好滚到了萧云鹤的面前,停在那里就不动了。

萧云鹤低下头,看着那颗头颅。

那是一个老人的头颅,头发花白,此时被鲜血沾染粘连在一起,又被这一阵滚落沾上了不少的泥沙,看上去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人的脸都看不清楚了。

但是那一双睁得大大的眼睛,却更加突出了。

萧云鹤低头看着,看了好久好久,那颗头的相貌是什么样的,他完全没有看到。

他只看到,那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就像是在瞪着自己一样,萧云鹤和它对视了良久,心中,忽然有一丝悸动。

那双眼睛中,有惊骇,有不信,有乞求,有愤nù

。却唯独没有萧云鹤想要从中寻找到的,蛮人的凶狠与恶毒。

对视良久,萧云鹤收回目光,看向前面的卢桑。

在卢桑的身前,已经是遍地鲜血。

在他的身边,已经有好几个头颅,散落在四周。而在蛮人的前面,有更多的无头尸体,无助地倒在地上。

夜晚没有风,血腥气,越来越浓了。

卢桑的刀,也沾上了很多的鲜血。

一名士兵,刚把一名中年妇人按倒在卢桑的面前,卢桑手中的刀,已经停在了那名妇人的头顶。

卢桑先是叽里呱啦说了一通,但是那妇人却只是惊骇欲绝地摇着头,嘴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卢桑眼神一冷,手中的短刀,抬了起来。

“等一下!”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萧云鹤心头血气上涌,忽然喊了一声,就冲了过去。

卢桑停下,转身,看着急匆匆跑过来的萧云鹤。

“卢桑大哥,一定要这样吗?”萧云鹤站到了那名妇人和卢桑中间,对卢桑喊道。

“云鹤,站开!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卢桑脸颊上的肌肉动了动,声音依旧冷漠。

“这些蛮人凶残暴虐,毫无人性。难道我们,也要和他们一样吗?”萧云鹤面色痛苦,沉痛道。

“看着他们被杀,你心软了?”卢桑问道。

“不,我没有心软!蛮人杀我百姓,禽兽不如,杀他们我只会拍手称快,怎么都不会心软的!可是这些妇孺,虽然也是蛮人,但他们毕竟没有像那些畜生一样,在我们的国境内作恶啊!诛杀妇人孩子,还有老人,是蛮人的作为。我们要报仇,就一定要变成蛮人那样吗?这样的话,我们和那些蛮人,又有什么两样?”萧云鹤低下头去,表情痛苦。

“没有作恶?云鹤,你知不知dào

,胡七,还有一个哥哥胡六?你知dào

他的这个哥哥,是怎么死的吗?”卢桑问道。

萧云鹤当然不知dào

这些。

“胡七,你来告sù

他!”卢桑的目光转向了站在一旁的胡七身上。

“我的哥哥,就死在了一名八岁的蛮人孩子手中!”胡七的双眼通红,痛声道。

“怎么可能?”萧云鹤抬起头来,不可置信道。

“不信?那就让你看看!”卢桑一个闪身,手中刀光一闪,还没等萧云鹤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对着萧云鹤身后的妇人砍了下去。

好在卢桑这一刀并不是要取人性命,一刀过后,只是把那妇人的袖子给砍碎了,衣袖碎片,纷纷扬扬地洒了一地。

萧云鹤救之不及,待卢桑收刀,他怒声道:“卢大哥,你怎么可以这样?”

“你还是先看看从她身上掉出来的东西吧!”卢桑刀尖一指,对萧云鹤说道。

萧云鹤顺着卢桑所指的方向看向了地面,却看到,在地面上,竟然躺着一柄雪亮的匕首。

“你以为这些妇孺,真的像你想的那样,是一群毫无还手之力的老弱病残吗?我告sù

你,不是!这一个民族,根本不像你想象的那样!他们每一个人,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小,都有一颗狼的心!他们当面装可怜,只要找到机会,他们马上就会毫不犹豫地在你的背后来上一刀!这么多年来,我们左卫军,有多少人都是死在这些看似软弱的妇孺身上?他们的手上,同样沾染着我们无数兄弟的鲜血!对这些人,你就下不去手了吗?”卢桑毫不客气地斥责道。

看着那寒光闪烁的匕首,萧云鹤的眼睛,被刺痛了。

他的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这是属于恶魔的战场,只有恶魔,才能在这片荒漠中生存下去。他们不是妇孺,而是敌人!在这里,只有敌人和战友,没有平民!想要让自己活下去,让自己的战友活下去,让自己的国家活下去,就要让自己变成铁石心肠!想要战胜恶魔,就要变得比恶魔还要恶魔!那些仁义道德,只有在和平的环境中,才有用武之地!在这里,你只能用铁与血来武装自己,才能活下去!否则,你就不配在这里活着!”卢桑冷冷地说完,将手中的短刀反转,递到了萧云鹤的面前。

“接着!”卢桑对萧云鹤说道。

“这是干什么?”萧云鹤抬起头来,不解地望着卢桑。

“接刀,杀了她!”卢桑的眼神,从萧云鹤的身上,移到了跪倒在萧云鹤身后的那名蛮族妇人。

“不!不!卢大哥!我……我……”萧云鹤明白了卢桑的用意,眼睛一下子瞪大了,用力地摇着头。

“为什么不?今后,你还要杀更多的这样的人!”卢桑把手中的刀,又向前递了一递。

“不!卢大哥,你来吧!我……我现在还做不到……”萧云鹤怎么都不肯接过。

从卢桑的话里,他已经明白了在这片荒漠中,所存zài

的残酷真相。

他已经不再为卢桑等人的冷酷行为感到愤慨,但是深藏在意识中十几年的认知,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调转的。

他已经明白了蛮人妇孺不可心软,但是在理性上接受是一回事,真的要自己马上动手去杀掉这些人,萧云鹤却还是下不了手。

萧云鹤不是个迂腐的仁义君子,他也不是个见血就害pà

的胆小鬼,在当日许家的那一场血战中,在来时那一路上,萧云鹤亲手杀掉的人,足有几十人之多。

杀他们那些人,萧云鹤不会有丝毫犹豫,根本就谈不上心软。但是面对眼前这些手无寸铁的妇孺,他始终难以狠下心来。

从理解到接受,需yào

一段很长的时间。

但是弦现在,卢桑却并不打算给萧云鹤这个时间。

“我们的时间不多,现在,我命令你,杀掉这个敌人!记住!她不是什么妇孺,而是你的敌人!你今天放过她,她对你不会有丝毫的感激!反过来,只要有机会,她会毫不犹豫地杀掉你!”卢桑上前,将手中的短刀硬塞进了萧云鹤的手掌中。

“卢大哥!我……我……”萧云鹤被动地接过了这把刀,却还是眼望着卢桑,眼神中满是痛苦,看上去还有些可怜。

“现在!拿起刀!杀了你的敌人!这是命令!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下不了手,就给我滚回去!我们左卫军,不要这样的怂包软蛋!”卢桑冷酷无情地说道。

萧云鹤无奈地垂下头去,手中刀紧握,缓缓地转身。

背后的那名蛮族妇人,虽然听不懂萧云鹤和卢桑两人之间说的内容是什么,但是在现在这个时候,看着萧云鹤手中的刀,还有身后卢桑那冷酷的铁面,她也预知到了等待自己的结局是什么。

双眼睁得大大的,望着萧云鹤垂着头步步紧逼,她却连站起来逃跑的力qì

都失去了,一双膝盖在地面上用力地蹭着,一个劲儿地向后退着,却怎么都无法赶上萧云鹤向前缓步迈出的速度。

萧云鹤的脚步很慢很慢,但也比用膝盖在地上蹭来得快。很快,他就站在了那名妇人的前面。

那名妇人也停止了向后的退让,脸抬起来,双眼中泪水狂涌而出,花花的一直流淌到地上,怎么都止不住。

眼望着萧云鹤,她的眼睛中满是乞求之色,眼泪,泥土,混杂在一起,流了一脸。

在她那张黑红色的脸上,这些脏兮兮的东西堆在一起,更显出她的可怜与无助,看上去就让人心疼。

“抬起你的头来!”身后,响起了卢桑冷酷无情的声音。

萧云鹤的身躯一颤,然后,他缓缓地抬起头来。

一抬起头来,他就看到了面前那双充满了乞求与无助之色的泪眼。

看到了这双眼睛,萧云鹤的身躯,又是一颤。

“举起你的刀!”卢桑又下了第二道命令。

萧云鹤的两手,紧紧地握在刀柄上。手臂的关节,就好像变成了机械一向,缓缓的,一点一点的向上抬起。

仅仅是从身下垂直,一直举到头顶,这么短短的一段距离,还不到两米,萧云鹤却用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

高高地举过头顶,萧云鹤紧握着手中刀,却不可控zhì

地开始颤抖了起来。

不止是手指在轻颤,胳膊,肩膀,躯干,全身上下每一个部分,都开始颤抖。带动着他手中的刀,也开始左右轻颤

看着萧云鹤全身颤抖,卢桑冷声道:“萧云鹤!握紧你的刀!”

萧云鹤全身一颤,终于停止了颤抖,高举在头顶斜上方的短刀,终于算是稳住了。

“砍下去!砍掉她的脑袋!”卢桑再下严令。

萧云鹤的十指,握紧了刀柄。握着这把刀,萧云鹤缓缓的把它向下移动。

“没吃饭吗?你的速度哪儿去了?”卢桑冷声呵斥道。

萧云鹤手中的刀,停在了半途。

“砍下去!还想留在这里,就给我砍下去!下不了手,就给我滚蛋!”卢桑的口气越来越严厉。

萧云鹤的刀,又开始颤抖。

“没用的废物!”脚步声响起,卢桑向着萧云鹤走了过来。

萧云鹤周身剧颤,眼睛一闭,手中的刀,疾速落了下去。

精钢打造的短刀,锋利无比。

刀刃轻易地割开了那妇人脖颈的皮肉,从颈椎间的关节处砍入,切断了连接脊椎骨的神经还有血管,切入颈静脉,颈动脉,气管,食道,割开了另一端的皮肤。

带着滴滴洒洒的鲜血,萧云鹤手中的刀,停在了身下。

一颗喷血的头颅,就这样飞了起来。在空中飞出了两米多远,最后落到了地上,还是余势不减,“骨碌碌”的一个劲儿向前滚动,撞到了另一个已经被砍下来的头颅上,将它撞飞,紧跟着也改变了方向,向着另一边滚动,最后没入黑暗中。

渐渐的,头颅滚动摩擦地表的声音,也跟着渐渐消失了。

“砰”的一声,那具已经失去了头颅的尸体,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这声响并不大,萧云鹤却好像被吓到了一样,全身一颤,手中的刀,也“当啷”一声落到了地上。

他低下头,没有捡刀,只是那样低着头,看着地面上那越流越多的鲜血,在脚下渐渐弥漫。

卢桑走了过来,停在了萧云鹤的身侧。

弯下腰,卢桑从地上把自己的刀捡了起来。

将刀身在地上的无头尸体身上擦了擦,卢桑看了萧云鹤一眼,一句话都没有说,转身又向那群蛮人走了过去。

只剩下萧云鹤一个人,垂着头站在那里,孤零零的,在夜空下,显得很无助。

“卢大哥!这有个小孩儿!他说他知dào

情报!”远远的,有一名士兵大喊道。

卢桑脚步匆匆地走了过去,叽里呱啦地一阵说,又夹杂着更多的言语。

萧云鹤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即使是听得懂,他也无心去听了。

他低着头,看着地面上的鲜血,全身僵直。外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隔了一会儿,谢大头走了过来。

伸手揽过萧云鹤的肩膀,谢大头安慰他道:“云鹤,你别往心里去!卢大哥他不是有意为难你的,这也是你必须经lì

的一个过程!我知dào

你现在心里很难受,我明白!当年我也经lì

过这一场,卢大哥是连打带踹,才逼着我砍下去那一刀!结果你猜怎么着?我一刀是砍下去了,结果却砍歪了!人头没砍下来,反倒把刀给砍得卷刃了!刚砍完,我就受不了了!当时就倒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吐啊吐的,把前半夜的饭都给吐出来了!你现在比我强多了,好样的!”

谢大头刚想再在萧云鹤的肩膀上拍了拍,却发xiàn

自己的手落空了,下面并没有碰到萧云鹤的肩膀。

再一抬头,就看到萧云鹤远远地跑了出去,半跪在地上,脸朝下,口中呕声不断,正在很辛苦很辛苦地向外呕吐着各种污秽之物。地面上,很快就是一大滩污秽的未消化物,他却还是没有要停止的迹象。

看着萧云鹤狼狈地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呕吐,谢大头满脸苦笑,落空的手臂收了回来,对准了自己的嘴巴,就狠狠来了一下。

“瞧我这张臭嘴!”

无奈的苦笑。

第一百三十六章 深入

萧云鹤吐得昏天黑地,一直到把黄绿色的胆水都给呕了出来,才在谢大头的搀扶下,坐到了一边,一个人垂着脑袋发呆。

过了一会儿,卢桑走了过来。

“云鹤,好点了没有?”卢桑不见了之前的冷酷无情,言语间从满了关心。

萧云鹤摇摇头,喉中依然是感到很恶心,但是肚子里吃下去的东西已经全都呕了出来,再想吐也已经没什么东西可以吐了。

“我知dào

今天这样做,有些过分了!你才第一次执行任务,就遇到这种事,要让你这么快转变过来,是有些强人所难!”卢桑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萧云鹤的肩膀。

“卢大哥,我知dào

你是为我好,我不怪你!是我自己不争气,我太没有决断了!”萧云鹤抬起头来看着卢桑,虽然依旧有挣扎,却多出了一丝坚定。

“我就知dào

你能挺过去的!既然这样,你先起来,我带你去看看!”卢桑拉起了萧云鹤,带着他向前走。

萧云鹤只能苦笑,这个卢桑,还真把自己当铁人了!

无可奈何地跟着卢桑一路走着,一路上到处都是鲜血,走在路上时不时的还能踢到一两个人头,一想到刚才那个被自己砍下来的人头,萧云鹤就又有了呕吐的冲动。

走到一处篝火旁,卢桑停了下来。

他从怀中掏出了那张地图,半蹲下来,一手摊开,指点着上面对萧云鹤解说。

“我们现在在这里,刚才我已经审问过了,他们都是从木贺部落过来的,那个位置,在这边偏西一点。他们部落里的青壮年,都被木贺部落的酋长给带走了。我就想……”

“卢大哥,他们为什么要对我们下毒手?”萧云鹤打断了卢桑的话,问道。

“你还不明白?”卢桑停了下来,看着萧云鹤。

“不明白!”萧云鹤摇了摇头,“他们有老有少,显然不是像我们一样的侦察兵。而且我们应该也没有露出破绽,初次相逢,他们为什么要对我们下毒手?难得熬这些蛮人,天生就喜欢烧杀抢掠吗?”

“你说对了,他们却是天生如此!”卢桑点了点头,“在北疆的荒漠上,如果你单身一人,见到一群牧人,千万不要上去搭讪。因为不管你是不是他们的本族人,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干掉你。在蛮族人游牧的时候,落单的,实力不如他们的牧人,都会成为他们的猎物。在蛮族人的内部,抢掠与被抢,都是家常便饭。对我们来说,抢掠是大罪。但在他们来说,抢掠,却是每个人必备的生存技能。”

“实力不如他们?我们虽然人数少于他们,但是我们全都是青壮年,就算我们不是左卫军,他们这群老弱病残,也不会是我们的对手啊!”萧云鹤不解道。

“强与弱,只是表面上的对比,一切,都可以被转换。如果我们今天没有造作防范,而是真的喝的酩酊大醉,他们这样半夜突袭,你说,我们能应付得了吗?”卢桑问道。

“这个……”萧云鹤答不上来了。

“你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你不是蛮族人。你想的,只是如何安全的通行。而他们所想的,却是如何能多抢掠一点东西。立场不同,你不理解也很正常。你只记住一点,以后在这里,多长几个心眼,千万不要轻信任何人!”卢桑严肃地警告道。

“对了,我刚才说到哪儿了?”卢桑问道。

“呃……卢大哥刚说道,他们族里的青壮年,被他们的酋长带走了……”萧云鹤想了一下,提醒道。

“对,就是这个!他们族里的青壮年,都被他们的酋长给带走了。这次行动还很神mì

,本族的人都不知dào

。还是有一个小孩子,偷听到了一点儿。只说是可汗那里有重大行动,所以把本族的青壮年全副武装起来,就都给带走了!至于是什么重大行动,就没有问出来!”卢桑有些失望地说道。

听完了卢桑的话,萧云鹤摸了摸下巴,陷入了沉思之中。

“卢大哥,这一次的作战计划,蛮人那边知dào

吗?”萧云鹤忽然问道。

“应该不知dào

!我们这一次的出征是绝密的,昨天晚上我们才得到通知,蛮人那边,没有理由知dào

的……”卢桑缓缓说道,忽然他双眼大睁看着萧云鹤,“你想到了什么?”

“我在想,蛮人的这一次重大行动,会不会和我们有关呢?”萧云鹤说道。

“你是说,蛮人已经知dào

了我们的行动,他们也已经集结起部队来,准bèi

和我们打一场?”卢桑说道。

“很有可能是这样,在这里,应该没有什么,会让蛮人这么大动干戈的了……”

“这不可能!”卢桑断然道,“就连我们,也只是昨天晚上才知dào

出征这回事!蛮人他们,却是五天前就已经出发了!难道说这群蛮人,还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不成?”

“我们现在也只是猜测,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只有亲眼见到才能知dào

了!”萧云鹤也不多争辩,对卢桑说道,“卢大哥,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

“我们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返回军营,向将军禀报这里的一切情况,我们的任务,也就算是完成了!另一个选择,就是按照他们集结的位置,亲自前去查看一下。获得最准确的情报,再返回报gào

!”卢桑眼望着地图,说道。

“第二个选择,风险很大呀!”萧云鹤看着卢桑手指所指的方向,按照地图的比例来算,应该距离现在所在的地方,还有二三十里的样子。

“确实是这样,不过我们既然是当兵的,出征的那一刻起,这条命,就已经不属于自己了!能活到战争结束,那就是老天爷的恩赐了!”卢桑说的很坦然。

“卢大哥已经做出了选择?”萧云鹤问道。

“嗯!你猜到了?”卢桑问道。

“换做是我,也会这么选择的!”萧云鹤叹了一口气。

“你明白就好!”卢桑点了点头,收起了地图。

站起身来,卢桑大声喊道:“都过来!集合!”

一声令下,士兵们马上脚步匆匆地跑了过来,围绕在卢桑的周围,站了一整圈。

“谢大头!”卢桑喊道。

“到!”谢大头向前迈出一步,大声应道。

“你带两个人,马上返回军营,将这封信,亲自交给单将军!”卢桑将一封信交给了谢大头,这一会儿的功夫,他连信都写好了。

“是!”谢大头接过,向后退回。

谢大头拉着身旁两个人就要走,刚迈出两步,又折了回来。

“卢大哥,我们回去了,你们去哪儿?不跟我们走一路吗?”谢大头问道。

“我们还有别的任务,你们先走!”卢桑答道,并不打算把所有事情都告sù

谢大头。

“那怎么行?卢大哥,你让别的兄弟们去吧,我还是跟着您吧!”谢大头讪笑着说道。

“少跟我嬉皮笑脸的!执行命令!”卢桑面无表情地说道。

“卢大哥!我……”谢大头还不死心。

“执行命令!”卢桑把眼睛一瞪。

谢大头无法,只能带着那两个人,心不甘情不愿地去牵马了。

“云鹤,你要不要随大头他们一起回去?”卢桑把目光转向了萧云鹤。

“不用了,谢谢卢大哥的关心,我还挺得住!”萧云鹤摇摇头,谢绝了卢桑的好意。

他明白卢桑是担心自己受到的刺激过大想让自己回去休整一下。

萧云鹤现在也确实很难受,肚子里的东西被吐了个底朝天,现在肠胃里面空空如也,一走动,胃里面的酸水一个劲儿地往上泛,别提多难受了。

这还只是身体上的生理反应,他的心里,现在比身体更加难受,亲手诛杀妇孺的痛苦感,依然在吞噬着他的内心。

即使是这样,萧云鹤也并不想离开。

卢大哥说这是恶魔的战场,自己如果退缩了,那还是自己的风格吗?

我从来都不怕痛苦,这一生,十五年来,有哪一天不是在痛苦中熬过来的?忍受痛苦,早已成为了一种习惯。

现在的这一点痛苦,相比以前,又算得了什么?

如果只有成为恶魔才能站在这个战场上,那就让自己,也成为一个恶魔吧!

萧云鹤决心已定,未能尘埃落定,他决不后退。

卢桑似乎也预料到萧云鹤会是这个回答,也没多嘴再劝,点点头。

马蹄声渐渐远了,卢桑看着剩下来的众人,说道:“现在是第二道命令!”

所有人都支棱着耳朵听着。

“睡觉!”

“啊?”人都傻眼了。

“夜路不好赶,我们今天不赶夜路!现在距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所有人马上去睡觉,养足精神,明天一早出发!”卢桑把眼睛一瞪,走到原来的地方,躺在地上就睡了。

其他人对视一眼,也学着卢桑的样子,去睡觉了。

前面还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人间地狱。这一边,这些亲手缔造这一切的士兵们,却一个个鼾声如雷地睡了过去。

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天一亮,萧云鹤就睁开了眼睛。

一睁开眼睛,向四周一看,其他人竟然都已经起来了,只剩下自己,还躺在地上睡觉,身上横七竖八的,盖着好几个人的毯子。

萧云鹤苦笑,站起身来,将这几条毯子叠好,又放回到原处。

刚一站起来,萧云鹤就看到了前面的那一个修罗场。

一具具无头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一个个圆滚滚的头颅,分布散乱,有着一个很大的分布范围。

地面上的鲜血,早已经流干。干涸的鲜血,结了厚厚的一层,在这片不毛的荒漠上,多添了一层血红色的外衣。

看着这一幕,萧云鹤的脸色,又黯淡了下去。

“别看了!吃饭了!”卢桑走过来拉住了萧云鹤的肩膀,带着他向后面走去。

一行人吃过饭,收拾停当,就又要开始新的征程。

“为什么把他们都杀了?”离着卢桑最近,萧云鹤低声问道。

他本以为,卢桑问出了情报,就会把那些幸存的人放了,至少也应该把供出情报的人给放了。

但是今天一看,却一个活人都没有留下。

萧云鹤这才想起,昨天晚上所有人都睡下了。如果真的有活口的话,卢桑肯定会安排人守夜的。

显然,昨天晚上,他们把所有人都给杀了。

“我们也没有办法,他们放跑了一个,我们的行踪就泄露了。如果是大军出征,还可以把他们抓起来当俘虏。但是我们现在只有这点儿人,带上他们,根本不现实。因此,只能出此下策了!”卢桑叹了一口气,低声答道。

萧云鹤点点头,神情更加黯淡。

随后,所有人收拾好了,纷纷上马,卢桑站在最前面,正要下令出发,萧云鹤又说话了。

“卢大哥,他们的尸体,就这么摆着吗?”萧云鹤指了指身后的那些尸体们,于心不忍地说道。

“埋起来也没用,不管你埋得多深,野狼都会把它们挖出来吃个精光。在这里,是没有入土为安这一说的。”卢桑摇摇头,轻轻一拍胯下的战马,他就当先飞奔了出去。

萧云鹤脸上的表情更加阴郁,却也只得一声长叹,跟在队伍的后面,向前面疾行。

这一路,奔驰于一望无际的荒漠中,萧云鹤却再也感受不到之前那种让他迷醉的畅快感觉了。

纵马奔驰,放松身体,只让胯下的战马随行奔跑,感受着铺面而来的空气拂面而过,看着两旁的景物在眼前飞速后退。萧云鹤之前感受到的,是一种无拘无束潇洒随性的逍遥自由感觉。

而现在,同样的情景,同样的天气,他感受到的,却是一种如山般沉重的压力,曾经自由的心,却披上了一层枷锁,走的越多,他的心里,就越感觉到压抑。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更加阴郁。

肚子里面,想吐的感觉,早已经消失了。但是心里面的沉重感,却依然在持续。

情绪是很容易感染到旁人的,萧云鹤一路上闷闷不乐,整个队伍也变得冷清了许多。又走了谢大头这个活宝,除了间歇的时候卢桑会说几句之外,其他的时候,这一路,基本上都没人说话。

一路疾行,一直赶路到天黑,卢桑才让大家停了下来,暂时休息一晚。

找了个背风处,卢桑让几名士兵去周围巡弋,拉着萧云鹤,又开始研究起地图来了。

萧云鹤心结难解,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待会儿,但是卢桑自从那一次发xiàn

萧云鹤似乎对地图很有兴趣之后,每次都要拉着他一起研究。

萧云鹤很无奈,但也能明白,这是卢桑故yì

为之,是想让自己能忙活起来,这样就没有时间去想那些烦心事了。

不忍心拂逆他的好意,萧云鹤只能压抑住内心的烦躁,看着这张已经不知看过多少遍的地图。

“我们现在已经到这里了,按照现在的脚程,再有半天的时间,就能到达蛮人集结的地点。这一片水源倒还充足,这个还不用担心。不过我们随军带的干粮,只够五天的,所以这一次,我们绝对不能耽搁!就是不知dào

这些蛮人,有没有转移位置……”卢桑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研究的,他一个人自顾自地说着,更多的还是自己思考。

一个人自言自语地说了好一会儿,卢桑抬起头来,看着萧云鹤低着头闷闷不乐的,就开口道:“云鹤,你有什么想法,跟我说说吧!”

“我真没什么想法,卢大哥你刚才说的挺对的,我们听你的就行!”萧云鹤摆摆手说道。

人在被一件事搅扰得心烦意乱的时候,是无法专心从事另一件事的。萧云鹤甚至连卢桑刚才说的话都没有听进去,更加没心思去想一些特别的想法了。

“这是什么话?大家集思广益嘛!你脑子挺聪明的,明天的情况也不知dào

会遇到多少凶险,你多想想,说不定你一个点子,我们就能多一点活下去的机会呢!”卢桑找萧云鹤过来就是想让他开动脑筋不要胡思乱想,现在见他这样,自然不肯轻易放过。

“好吧,那我就随便乱说几句吧!说错了,卢大哥就见笑了!”

萧云鹤无奈,只能强打起精神,看着那张地图,开始组织自己的言辞。

“我们现在深入敌后几十里,附近没有任何的后援支援我们,单凭我们这不到三十个人的队伍,是不可能和蛮人硬碰硬的!不管遇到蛮人的哪个部落,即使是最小的部落,也可以毫不费力地将我们歼灭。而我们即将要面对的,是蛮人的可汗,集中了蛮人所有的部落的精兵强将,组成的一支强dà

部队。面对这样一支军队,我们就更要慎重了。”

“我们的任务,不是去和敌人正面冲突,而是发xiàn

敌踪,只要探得了敌人的行踪,我们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但是在完成这一任务的时候,我们既要发xiàn

敌人的行踪,又不能让敌人发xiàn

我们自己的行踪。不然的话,一旦暴露了我们的存zài

,在这片蛮人的荒漠中,我们就算有马,也是绝对逃不掉的。因此,明天的行动,必须要好好地筹划一番才是!”

第一百三十七章 进退两难

“说的很不错啊!接着说,我们应该怎么筹划呢?”卢桑没有想到萧云鹤居然还真说出了这一番见地来,赞许地看着萧云鹤,鼓励他继xù

说下去。

“筹划么……”萧云鹤沉吟了一下。

还没等萧云鹤组织好自己的言辞,忽然有人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那人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卢桑的身边,很激动地说道:“卢大哥!前面有火光!”

“火光?在哪里?”卢桑一下子就站起来了。

“就……就在前面!我跑出去……没多远,就看到前面有火光!我就赶紧回来向卢大哥回报了!”那名士兵的气还没有喘匀。

“大概有多远?具体哪个方位?”卢桑抓着他的胳膊,急声问道。

“就在前面!应该……应该不到三里地!”那名士兵向前面指了指,喘着粗气答道。

“带我去看看!”卢桑抓着他的胳膊,就向前面走去。

走出去两步,卢桑又转过头来。

“云鹤!你骑上马,跟我们一起去吧!”

萧云鹤点点头,对于这突然出现的火光,他也很想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一行三人,三匹马,在一片漆黑中,就向着前方奔驰了出去。

“看清楚是什么人了吗?有多少人?”卢桑低声问道。

“没……没看清……”那名士兵的回答有些愧疚,“我……我一发xiàn

火光,就跑回来报gào

了……天太黑……好像是有人……”

“废话!有火光,当然就有人了!除了人,难道这荒漠里的野狼,也会生火不成?这几年你受的训liàn

,难道都扔给蛮人了吗?”卢桑没好气地说道。

那名士兵羞愧地低下头去。

萧云鹤这时候插话道:“卢大哥,你也不要泰国着急。能提前发xiàn

情况,我们已经占据了优势。天这么黑,又跑了这么久都没有休息,这位大哥已经尽lì

了!”

“我也不是想追究责任,只不过现在我们踏出的每一步,都可能埋伏着无法想像的危险。如果前面的那些人是一大股蛮人的话,我们这点儿人,就成了自投罗网了!”卢桑说道。

“这位大哥,你发xiàn

他们的时候,有没有被人发xiàn

?他们有没有人过来追你?”萧云鹤转向那名士兵问道。

“没有!我一看到火光就往回跑了,他们根本没有发xiàn

我!”那名士兵一个劲儿地摇头。

“你确定?”卢桑皱眉问道。

“我确定!”那名士兵很笃定地说道,“那时候我正好跑到一个小沙丘上,隔着沙丘就看到前面的火光了,他们肯定没有看到我!而且我返回的时候还特意查看过了,绝对没有人在后面跟踪我!”

“那还好……希望……我们的运气……不要那么差吧……”卢桑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下,叹息道。

此后,没人说话了,不长的一段时间,前面的那名士兵,就低声喊停了。

“到了?”卢桑问道。

“嗯!爬到这个沙丘上,我们就能看到那些火光了!我们最好把马拴在这里,不然这样再跑上去的话,万一被他们发xiàn

的话,那就糟了!”那名士兵低声说道。

“总算还没忘个干净!”卢桑哼了一声,下马,跟着那名士兵就向前面的那个小沙丘上爬了过去。

三个人排成一排向上爬去,还好这座小沙丘的体积并不大,高度也不过是七八米,匍匐在地上一路向上,很快就爬到了沙丘的顶部。

那名士兵停了下来,伸出手指指了指前面:“看!就是那里了!”

其实,不用他指,萧云鹤和卢桑两个人,也看到了那些闪耀的火光。

此时夜幕已经完全笼罩了大地,天空中还是看不到月亮的影子,一片漆黑的环境中,看不到别的光线,前面的那些篝火闪耀着的光亮,就显得特别显眼。

“一对,两对,三对……”卢桑一对一对地数着篝火的数目,越数脸上的表情越难看。

“这得上百了吧?怎么会有这么多?”卢桑还没有数完就停了下来,低声说道。

“这些人,是蛮人吗?”隔着老远,萧云鹤只能看到一些模模糊糊的黑影,那些应该是人的影子,却看不出那些人的模样。

“天太黑了,看不清楚!”卢桑摇了摇头,虽然他对于蛮人很是熟悉,但是隔着这么远还是在晚上,他也不敢确定。

“卢大哥!我摸过去看看吧!”那名士兵自告奋勇地说道。

“好!你小心一点!注意安全!”卢桑砍了他一眼,点点头说道。

“卢大哥,我也去吧!”萧云鹤也想上前面去看一看。

“你就不用去了,虎子一个人就够了!”卢桑摇了摇头否决了萧云鹤的提议,看着那名士兵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黑暗中。

萧云鹤叹了一口气,趴在沙丘上,有些不甘心地看着前面那些跳跃的火光。

“云鹤,不是我打击你的热情,而是不得不如此。你的实力很强,但是你并没有接受过我们的训liàn

。在潜踪匿迹探听敌人情报这方面,你并不如一个普通士兵!”卢桑低声对萧云鹤解释道。

萧云鹤点了点头:“我明白!”

“卢大哥,你说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那些蛮人,会不会给我们的是假情报?”

萧云鹤对蛮人的情报真实性产生了疑问,他们可没有说在这里还有这么一些来历不明的力量,要不是他们恰好赶在这里停下,又有那名士兵正好发xiàn

,他们很可能直接就撞上去了。

而如果真的遭遇上了,那就不知dào

会是什么结局了。

“应该不会,在那种时候,他们根本没有办法去撒谎!更何况,那还只是一个八九岁的孩子!虽然蛮人凶悍,但是一个没成年的孩子,是不可能有这么深的心机的。”卢桑摇了摇头。

萧云鹤“嗯”了一声,又向前看着那些火光。

“云鹤,心里还难受吗?”那名士兵还没有回来,只剩下两个人在,卢桑低声问道。

“还有一点儿,不过已经好多了!”萧云鹤不想让卢桑为自己担心,故作轻松地说道。

“杀一个穷凶极恶的蛮人,和杀一个手无寸铁的蛮族妇孺,是不一样的。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很善良的人。让你亲手诛杀妇孺,做出这种在你看来罪大恶极的事情来,下起手来容易,但是要让自己的心里也过得去,就很不容易了。”卢桑叹了一口气。

“卢大哥,我没事的!过一段时间,我就能想得通了!”萧云鹤说道。

“你也……还只是一个孩子啊……”卢桑忽然问道,“云鹤,你今年多大了?”

“过完这个冬天,就十六了!”萧云鹤答道。

一谈起时间,萧云鹤的心情,就低落了下去。

十六,这么快,已经要过去一年了。

这一年里,他得到了很多很多,却也失去了更多更多。

结识许承方,邂逅叶欢颜,友情,爱情,萧云鹤从未体验过的情感,都在同一个时间降临在他的身上。

那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情感,和那两个人相处的时光,是萧云鹤最感到温暖的日子。

快乐很短暂,更多的,却是接踵而至的打击。

相依为命十几年的师父,就那么走了,一走就不知dào

什么时候还能见到。

刚刚结识的唯一朋友许承方,就死在萧云鹤的眼前。

十几年忍辱负重,在屈辱与痛苦中长大,除了自己的师父,从没有人真zhèng

地关心过萧云鹤。

而师父始终是师父,和萧云鹤有着年龄上的差距,那并不是同龄的朋友。

只有许承方,才让许云鹤明白了,什么才是朋友。

但是这位唯一的朋友,却只和许云鹤相处了不到半个月,就死在了萧云鹤的面前。

那一刻,萧云鹤抱着他,却无法做出任何努力挽救这位唯一的朋友的生命。

强烈的无助感与无力感,从没有任何时候像那一刻那么强烈地刺痛他的心。

叶欢颜,她就像是一个上天赐给萧云鹤的精灵,突然撞进了萧云鹤的心房,拨动了萧云鹤心中从未触动过的心弦,带给萧云鹤的,是一种酸酸涩涩却又蕴含种种甜蜜的复杂情感。

萧云鹤从来都没有试过,心里满满的装着一个人,看着她坐在自己的面前,一颦一笑,宜喜宜嗔,都牵动着自己的心情,随之而忽起忽落,或喜或悲。

但是叶欢颜,也还是走了。留给萧云鹤的,只有灵魂深处不可磨灭的倩影,还有那刻骨的相思。

一年过去了,许家已经不再是那个许家,许云鹤也变成了萧云鹤。

被卢桑的一句话触动了回忆,萧云鹤此时回想,却发xiàn

,不知不觉中,自己竟然经lì

了那么多。

现在还能活着,也算是上天带我不薄了吧?

萧云鹤正想笑了笑,旁边一只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云鹤!想什么呢?”是卢桑的声音。

“哦,没想什么!没什么!”萧云鹤掩饰地一笑,却忘了天这么黑,不管他是笑还是哭,对面的卢桑都是看不到的。

“卢大哥!”那名士兵忽然从后面冒了出来,低声喊道。

“回来了?怎么样,有没有被人发xiàn

?”卢桑问道。

“没有,一切顺利!”那名士兵回答道,一点一点爬到了两个人的中间。

“怎么样?看到什么了?”卢桑问道。

“他们,是蛮人!”那名士兵沉声说道。

“果然是蛮人!他们是什么组成,大致有多少人?”卢桑又问道。

“我在外面看了一下,全都是青壮年,见不到一个妇孺!而且是全副武装,在外面都有警哨,戒备很森严!至于人数……”那名士兵迟疑了一下,才不确定地回答道,“人数没办法去统计,不过他们的军帐分布得密密麻麻的,少说也得上万!”

“这么多人……还没有妇孺……这些人……应该都是蛮人的精锐武装了……”卢桑慢慢说道。

“这些人,是不是就是我们此行的目标呢?”萧云鹤插话问道。

“可是这位置不对啊!他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啊!”卢桑摇了摇头,心中也是无法决断。

“这个并不难解释!那个蛮人孩子听到的消息,是好几天前的了!蛮人的可汗集结这么多的军队,也不是用来搞聚会的!隔了这么多天,他们肯定也是要移动位置的!我们都已经深入到了这里,他们比我们多了那么多时间,出现在这里,也不奇怪!”萧云鹤说着自己的推断。

“看样子……这是唯一的解释了……”卢桑也接受了萧云鹤的推断。

“可是这些蛮人,集结这么多的军队,是要干什么呢?”卢桑心中的疑问难解。

“我们干什么,他们,应该也是这样吧!”萧云鹤缓缓说道。

“这怎么可能?那岂不是说,我们左卫军内部……”卢桑不可置信地说道。

萧云鹤不答,保持沉默。

卢桑说了一半,也停了下来,并没有把那最后半句给说出来。

“卢大哥,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那名士兵都没有听明白萧云鹤和卢桑说的是什么意思,此时见两个人同时沉默了下来,他就问道。

“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其他的,都已经不属于我们的职权范围了!现在,我们要马上回去,把这里的情况禀报将军!其他的,就不用我们去管了!”卢桑抬起头来,向沙丘下爬去。

萧云鹤和那名士兵跟在后面,三个人蹑手蹑脚地牵着马,向前慢慢地走着,比来的时候还要小心翼翼。

走出去一段距离,卢桑三人才上马骑行。

这一路就沉闷了许多,萧云鹤和卢桑都成了哑巴,那名士兵本来就因为自己的失职而感到羞愧,此时另外两个人都熄火了,他也只能做一个闷嘴葫芦了。

一路狂奔,马不停蹄地返回到了队伍停驻的地方。

“腾”地一声跳下马,卢桑就迅速发出了命令。

“让所有巡弋的士兵都给我回来!所有人马上收拾行装,准bèi

出发!”

“卢大哥,不休息了?这是要赶夜路?”有士兵问道。

“嗯!快点收拾!把所有的痕迹都给我抹掉!手脚利落点!”卢桑沉声说道。

“卢大哥,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着急?”有人看出了卢桑的神情有些不对头,小声问道。

“前面已经发xiàn

了大股蛮人的踪迹,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现在必须马上返回军营回报军情!”卢桑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这句话解释清楚了,所有的士兵都不再问了,都开始收拾起来了。

本来就没什么好收拾的,熟练地收起了准bèi

铺开的毯子干粮什么的,那几名在外围巡弋的士兵也被召集了回来,不长的时间,大家都收拾好了。

清点完人数无误,卢桑上马,大手一挥:“出发!”

一行二十多人,就在夜幕中出发了。

夜晚的大漠不同于白日的炽热,夜风清冷,吹在人的身上,寒气逼人,士兵们虽然身体强壮,却还是有些瑟缩的寒意。

白天赶了一天的路,还没等歇息,现在又要急行军启程,虽然没有一个士兵抱怨,但是部队行进的速度,还是降低了不少。

只有卢桑,跑在队伍的最前端,面沉如水,眼睛一直望着前面漆黑一片的夜空。

跑了没一会儿,跑得最快的卢桑,忽然停了下来。

这一停很有些突然之意,但是和卢桑不知dào

执行过多少次任务的一众士兵们,早已经养成了一种近乎于本能的默契感。

没有命令,后面的二十几名士兵,却一点都没有慌乱,几乎在同时,这些人也跟着停了下来。

萧云鹤就没有这份能力了,夹在队伍的中间,这急停的动作慢了一点,要不是胯下的战马比它的主人更有战斗经验,这一人一马就要撞到前面去了。

“停下!”卢桑的命令,这时候才低沉地响起。

“卢大哥,怎么了?”有人问道。

“前面有火光!有人!”卢桑看着前方说道。

身后的士兵们都挤了上去,排成一线,和卢桑站在一排,坐在马背上扬起脖子向前面张望着。

萧云鹤也在这其中,他的目力更加敏锐,几乎刚一露头,他就看到了卢桑所说的火光。

在前面,也不知dào

有多远的距离,影影绰绰地分布着一个个的小黄点。

生活在军营中不知多少个年头的士兵们,都很清楚那些小黄点代表着什么。

那是篝火,看它们的样子,也不知dào

有几十个几百个。而在这片荒漠中,有篝火,也就意味着有人在。

有人,而且是很多人。

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出现这么多的人,纵然完全看不到那里的具体情况,但也能猜得到那是些什么东西。

“我们刚从那边过来,什么都没有啊!怎么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多出了这么多的人……”有士兵纳闷道。

“不要在这里停留!平移!换一个方向绕行!”卢桑抬头命令道,拨转马头,又是一马当先,向另一个方向奔驰了过去。

身后的士兵们不敢怠慢,马上紧跟在卢桑的身后,又投入这一片深沉的夜幕中,被这无边的黑暗所吞噬。

第一百三十八章 潜伏

一片黑暗中,卢桑等二十多人沉默地前进着,至听得见马蹄声纷乱地响着,还有马鼻喷吐热气的喘气声。

向前疾行了一会儿,卢桑又停了下来。

萧云鹤这回做了准bèi

,及时刹住,没再出洋相。

卢桑站在队伍的最前面,眼望着前方,身躯僵直,一言不发。

萧云鹤催动胯下马向前走了几步,走到卢桑的身边。

和卢桑站在同一位置,他就明白了卢桑的沉默为何。

前面,一片黑暗中,星星点点的火光远远地跳跃着,格外醒目。

“我们,被包围了……”卢桑缓缓地转头看向萧云鹤,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

前后三面都已经见到了蛮人的火光,另一面虽然还没有去看,但是照眼前这个形势来看,估计也是如此。

不能前进,后退的路线也被截断了,进退维谷,难怪卢桑的声音变得那么低沉。

“不见得有那么糟,虽然我们的退路被蛮人截断了,但他们应该并不是冲着我们来的!这应该只是一种巧合!”萧云鹤久久地注视着前面火光一会儿,随后转过来对着卢桑摇了摇头。

“怎么说?”卢桑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追问道。

“我们总共就只有这二十几人,蛮人有成千上万的大军,如果是冲着我们来的,哪里有必要搞这么大的阵仗?四面合围,动用上万的军队,就为了围堵我们这二十几号人?而且,现在还是晚上,蛮人就算是再强悍,也不可能选在晚上跟我们在荒漠里决战吧?要动手的话,早就在天黑之前就把我们解决了,我们这二十几号人,蛮人一个冲锋就能把我们消灭得骨头都不剩了,不至于费这么大的周折!”萧云鹤分析道。

“你说的……很有道理……他们……应该没有发xiàn

我们……”卢桑点了点头,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

“可是就算这样,我们也不见得会好过多少!”刚宽慰了卢桑一句,萧云鹤又开始泼起了冷水,“就算不是有意,在事实上,我们也是被蛮人的大军给围在了中间。现在天黑还好说,一旦天明,蛮人肯定要有所行动。我们之间的距离并不长,这中间也没有什么遮挡物可以躲藏,天亮之后他们很容易就能发xiàn

我们。一旦被他们发xiàn

了,我们……”

萧云鹤没有把话说完,但是谁都能明白后面接着的是什么。

双方本来就是不死不休的世仇,一旦发xiàn

了卢桑等人,蛮人哪里会跟他们客气?

深入敌后孤立无援,实力又相差悬殊,天亮之后,等待卢桑和萧云鹤的,只有一个结局。

“我们必须趁天黑,突围出去!这是我们唯一的活路!而且,我们也要把我们得到的情报,回报给将军!我们死了没关系,但是情报必须送出去!”想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卢桑反而有了决断。

“可是就算是在夜间,蛮人也是有着很高的警惕性的。我们这二十几人虽然人不多,但是要想从他们的营帐中间穿插过去,还不能被他们发xiàn

,这并不容易……”眼望着前面的那些火光,卢桑又犯了难。

“云鹤,你又什么想法吗?”卢桑转向萧云鹤求助。

“我们得先去看看,看看蛮人的具体情况,才好想办法!”萧云鹤也并没有什么好主意,只能这样说道。

“好吧,我们只能冒险试一试了!”卢桑也知dào

这是实情,苦笑着下了马。

“云鹤,大牛,你们两个下来!”卢桑喊道。

萧云鹤和大牛一前一后跳了下来,萧云鹤已经知dào

了卢桑要去干什么,只有大牛还是一脸的懵懂,憨头憨脑地走了过来,眼巴巴地望着卢桑不知所措。

“云鹤,大牛,我们要去前面蛮人的军营那里近距离查看一下,你们两个,可愿意跟我一起去?”卢桑问道。

萧云鹤当然没有异议,大牛也是个不知dào

害pà

是什么东西的主,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好!把身上的东西都卸下来,带上一把短刀就行了!”卢桑吩咐道,先从自己的后背上解下来一个背囊。

三个人动作很快,收拾完了,卢桑又向着剩下的那些人吩咐了几句,就猫着腰,轻手轻脚地向前面走去了。

“卢大哥,不骑马过去吗?”大牛问道。

远处的火光看上去很醒目,但是这中间的距离可不短,有马不骑非得走着,大牛就有些不明白了。

“骑马的动静太大,我们不能冒险!”卢桑摇了摇头,走在最前面。

萧云鹤走在后面,贴着大牛的耳朵跟他简单说了一下实情。

大牛听完就是一瞪眼:“那还有什么好查看的?我带上两个弟兄去前边放两把火,等蛮人一乱起来,卢大哥你就从另一边骑马跑掉,那不就完了吗?至于费那么大的劲吗?”

“胡闹!如果事情像你说的那样简单,我们还用在这里一打就是十年吗?老老实实闭上你的嘴,跟我在后面老实待着!”卢桑没好气地说道。

要不是看中了大牛的实力在众士兵中仅次于自己和萧云鹤,卢桑才不会带这个愣头愣脑的家伙来呢。

到了现在,卢桑开始有点后悔自己的这个用人决定了。

萧云鹤在一旁打起了圆场:“卢大哥也不要生气,大牛哥说的其实也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只是蛮人的情况我们还不了解,等查探完之后,商量一下具体的步骤,我们说不定真的要照大牛哥的这个主意来呢!”

“噤声!我们已经走近了!”卢桑轻“嘘”了一声,身体也伏低了下去。

身后的萧云鹤和大牛也跟着趴到了地上,前面,已经可以感受到火光传递过来的热度了。

隐身于一堆枯死的灌木丛中,卢桑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细心观察着前面的情况。

萧云鹤和大牛从卢桑的身体两侧,一左一右探出头来,也跟着向前面看。

前面火光熊熊,一堆篝火正好燃烧在前面,相距还有四五十米,但夜风已经将火焰燃烧的气流和温度给吹拂了过来,顺着风向,正好吹在萧云鹤三人的脸上。

“外围都有警戒的哨兵来回巡逻,要进去的话,不容易……”萧云鹤低声说道。

“走!换个方向再去看看!”卢桑一挥手,向右侧潜行了过去。

两个人还是跟在后面,只不过这一次的姿态就有点不雅了,距离太近,有没有太高的遮挡物可以藏身,萧云鹤三个人,只能匍匐在地上,像蜥蜴一样,在地上平行爬动。

一路沿着蛮人军营的外围爬动着,爬行了很久,三个人都没有找到防卫松懈的破绽口进入其中。

“这帮蛮人,也不嫌累!咱们都爬了这么远了,就跟没动一样!这些蛮人哨兵分布的距离都是一样的,想进去,根本就绕不过去嘛!”大牛愤愤道。

“其实……我有办法进去……”停了下来,萧云鹤迟疑道。

“什么办法?”卢桑急声问道。

“这个办法,只能让我一个人进去……”萧云鹤又接着说道。

“不行!你刚加入作为还不到一个月,什么训liàn

都还没有接受过,进去不是找死吗?我不同意!”卢桑断然否决。

“卢大哥,虽然我没有接受过专门的训liàn

,但是以我的能力,我有信心,不被那些蛮人发xiàn

!现在已经快到半夜了,多耽误一分钟,我们就会少一分机会逃出去!没有时间再去耽误了,相信我,我可以的!”萧云鹤说道。

“那也不行!我不能让你这个新兵,就这么去送死!你说你行,你就真行了吗?蛮人的警惕性很高,那是每天放牧防野狼练出来的!你就算不惊动这些哨兵,进去里面,你的行踪也是遮掩不住的!送你进去,那不是白白送死吗?”卢桑依然不动摇。

“就是,云鹤兄弟,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我们再向前面爬一爬,我就不信这帮蛮人这么尽忠职守,总能找到一两个偷懒耍滑的!到时候我们三个人一起进去,有我们照顾你,那才安全呢!”大牛也在一旁说道。

“大牛哥,我问你,你能保证,前面,一定有你说的这种松懈的哨兵吗?”萧云鹤目光转向大牛。

“我……”大牛说不出话来,这种事情,没看到,哪能做出保证?

“卢大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们真的没有时间耽误了!我们不但要查探敌情,还要根据情报来制定突围的策略,并且还要在天亮之前去实施突围!时间紧迫,哪里还能考lǜ

那么多?我也是左卫军的一员,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请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萧云鹤脸对着脸看着卢桑,抿紧了双唇说道。

定定地望着萧云鹤坚定的眼神,卢桑沉默着。

“你的方法是什么?”隔了一会儿,卢桑问道。

“那和我修liàn

的一门功法有关,我现在没办法解释清楚,但是请放心,到里面我不敢说,但是从这里潜进去,我敢保证,不会惊动任何人!”萧云鹤信心满满地说道。

“你有多大把握?”卢桑问道。

“没有把握!在事情还没有发生之前,我们谁都把握不住事情的发展!但是我保证,我会竭尽全力去做!这是我自己的命,我不会拿这个开玩笑的!”萧云鹤斩钉截铁地说道。

卢桑低下头,犹豫不决。

“卢大哥,我们没有时间了!”萧云鹤急得催促道。

“好!我答yīng

你了!”卢桑抬起头来,点了点头。

“卢大哥放心!我一定努力完成任务!”萧云鹤说了这么一句,转身就要去行动。

“你先等一下!”卢桑拉住了萧云鹤,看着他的眼睛对萧云鹤说道,“一切小心!如果有不测,马上发讯号!我们马上会冲进去救你!记住,在左卫军,没有人会抛弃自己的兄弟!”

“我明白!卢大哥,大牛,保重!”萧云鹤点了点头,一转身,向着前面爬了过去。

萧云鹤爬到前面去了,身后,卢桑和大牛都趴在草丛中紧张地看着他。

萧云鹤越爬越向前,在距离蛮人的哨兵不足二十米的位置,萧云鹤停了下来。

然后,在大牛和卢桑两双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注视之下,萧云鹤匍匐与地的身影,忽然就消失了。

大牛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看前面,还是不见萧云鹤的身影。

“这小子……怎么一下子就没了?难道钻地底下去了?没想到云鹤兄弟还有这本事。难怪他说只能让他一个人进去,我大牛可没有土地爷的神通……”大牛瞪大了眼睛,却不敢相信刚才自己所看到的这一幕。

“云鹤的身上……果然有很多的秘密……”卢桑喃喃道。

在大牛和卢桑眼中无比神奇的一幕,对萧云鹤来说,其实是很简单很寻常的一件事。

萧云鹤除了摄生术之外,还修liàn

了许瑞谷传给他的御龙神火变。

摄生术提高了他的身体强度,还给了萧云鹤很多意想不到的好处,但是在实战中,萧云鹤运用更多的,还是源自母亲许谨瑶的御龙神火变。

摄生术就像它的名字一样,摄生,并不像别的功法那样,纯粹的武学,以增强自身实力杀伤敌人为目的。而是像苏流沙所说的那样,修liàn

自身,体悟大道,萧云鹤的身体强度提高等等作用,只不过是它的副产品罢了。

而许谨瑶留给萧云鹤的这门御龙神火变,却是纯粹的武学功法。在对元力的修liàn

,对力量的运用上,它更加实用。

御龙神火变,就像它的名字一样,御的是火,是体内的火元,但最重yào

的却还是那一个“变”字。

天生万物,除了水和其他的一些东西之外,大部分的物体,都是可以被焚烧的。换句话说,也就是都可以化为火焰。

“神火变”,就是说,修liàn

到高深处,你就可以变成火,火也可以变成你,在火中来去自如变幻莫测,那就算是练到家了。

萧云鹤现在还只是在初级阶段,所能做到的,也就是在类似与现在的这样条件下,简单地隐藏自己的行迹。他还无法做到将自身变为火,现在能达到的程度,也就局限于借助周围的光线、地势特点等外在条件,短时间藏匿起自己的行迹。

这种水平,武学高手一眼就能看破,但是眼前这些寻常的蛮族士兵,萧云鹤还是很有信心瞒得过的。

果然,萧云鹤顺利地通过了蛮人的警戒线,一直到他出现在蛮人军营的内部,后面的那些邵兵们,都还在若无其事地来回巡逻着,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萧云鹤已经从他们的身边溜了进去。

心下稍安,萧云鹤小心地看着前面的蛮人军营,却惊讶地发xiàn

并没有见到想象中的成群结队的蛮人士兵来回巡逻的场景。

“难道运气这么好?随便选一个地方,就走到了蛮人防卫最薄弱的地方?还是蛮人只是虚有其表,里面的兵力其实并不多?”一眼望过去都见不到有巡逻的哨兵,萧云鹤心里就犯了嘀咕。

敌人的警戒力量少,本来是好事,但是看着眼前貌似平静的情景,萧云鹤反而隐隐感觉有点不安。

太安静了,通常情况下,在里面,更可能隐藏着更为凶险的暗流。

但是既然已经潜进来了,萧云鹤心知自己的时间不多,又向四周扫视了一圈,这才小心翼翼地向前面前进。

刚向前前进了不到十米,萧云鹤又停了下来。

他忽然感觉到,似乎有一道目光,正要从自己的身上扫过。

萧云鹤马上屏息凝神,将自己的身形隐藏起来,一动都不敢动。

等到感觉那道目光已经离开,萧云鹤才慢慢地探出了头。

这里已经距离篝火很远了,微弱的火光中,已经看清楚周围的一切了。

萧云鹤小心翼翼地放出自己的灵觉,向周围呈放射性探查着。

有人!有高手!

前方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强dà

的气息,萧云鹤马上收回了自己的感知,全身收敛起所有的气息,同时悄无声息地换了位置。

很快,萧云鹤就感觉到,刚才的那一道目光,又从自己原来的位置上扫过。

“好险好险……”等到那一道目光消失,萧云鹤才冒出头来,在心中为自己庆幸。

刚才虽然只是那一刹那的感知,但是萧云鹤却可以很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感知到的那一股强dà

的气息,是一个真zhèng

的高手。

对方的实力有多高深,萧云鹤并不敢确定,但是粗略判断,至少也要比萧云鹤高出好几个品级,至少也是接近武宗的存zài



这样超越自己的高手,萧云鹤虽然不惧,但是在敌人的地盘上,一旦暴露自己的行踪,那就是必死无疑。

因此,萧云鹤只能更好地隐藏自己,绝不能被对方发xiàn



还好,御龙神火变果然神奇,那一道目光,并没有再在萧云鹤的周围出现。

但是萧云鹤现在也不敢再动了,对方的感知好像非常敏锐,萧云鹤刚一动,那一道目光马上就跟了过来。虽然萧云鹤反应够快没被对方发xiàn

,但那种险之又险的经lì

,萧云鹤实在不敢再尝试了。

一百三十九章 计突围

萧云鹤,一动不动。

他不敢再动了,面对这样一个修为高出自己感知还非常敏锐的敌人,他没有绝对的把握再去冒险。

一旦被对方发xiàn

,打不打得过另说,这边打出动静来,下一刻蛮人的大军就会蜂拥而至。

萧云鹤不怕死,但他也不会主动找死。

现在,他只能像一个死尸一样一动不动。虽然他知dào

时间紧迫,外面还有二十多个弟兄等着他解救,他却没有办法。

等待,他只能等待,等待对方露出破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萧云鹤小心地试探过几次,那位高手,依然留在原地,并没有离开。

看来对方是守卫在这里的,就是不知dào

他守卫的,到底是什么大人物。

蛮人的武学水准大大不如内地,像这样一个高手,在蛮族中,都可以相当于接近武王的存zài

了。

能让这样一个高手站在门外守卫的,里面一定是一位重量级人物。

说不定,里面,有可能是他们的可汗之类的呢……

萧云鹤心中来回琢磨着,想要从另外的途径上,作出突pò



这时候,从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有另外的人来了,萧云鹤马上低下头,但全身的感知,却一刻都不停地监视着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脚步声有点急,至少比正常的脚步声,要匆忙了一些。

动了,那位一直坚守在这里的高手,他向那个脚步的方向,走了过去。

“衣衣,发生什么事了?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有人说话,听上去是个年纪不轻的中年男子的声音。就是不知dào

,是那位高手在说话,还是那位走过来的人在说话。

“远清叔叔,那个什么四王子太讨厌了!一直缠着我不放,要不是看着他的身份,我早就忍不住杀掉他了!”换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含嗔带怒,听上去还很动听,似乎年纪不大。

“咦,这个声音,好像有点耳熟啊……”萧云鹤凝神听着,却总感觉这个女子的声音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样,但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还没有见过你的容貌,就已经被你迷得神魂颠倒!衣衣,你应该为你的魅力感到骄傲才是!能把蛮人的四王子迷倒,那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哦!”那男子戏谑道,玩笑中,却蕴含着一丝慈爱和宠溺。

“有什么好骄傲的?看着他那双色迷迷的眼睛在我身上乱看,我真想一刀砍了他!”那女子愤愤道。

“万万不可!我们这一次是和蛮人有合zuò

的,你要是把他杀了,你的父亲,他会……”男人欲言又止。

“他不是我的父亲!”那女子怒声道。

“衣衣,你毕竟……”

“远清叔叔,你放心好了,我知dào

分寸的!要是真的想动手,我也不会跑出来了!你回去休息吧,夜深了,我先去睡了……”那女子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谈,脚步声再响,她开始向一旁的一个帐篷中走去。

“唉……”一声叹息,那男子的脚步声,也渐渐远去了。

两道脚步声消失了好一会儿,萧云鹤才抬起头来。

黑暗中无人看到,萧云鹤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刚才,他一直没有露头,却反而听得更清楚。

说话的那一男一女,他们根本不是蛮人,而是大齐的人!

虽然没有看到他们的相貌,但是萧云鹤听得出来,那口音,绝对不是蛮人那种怪腔怪调的半吊子。

两军交战在即,大齐的人,却出现在蛮人的军营中,这说明了什么?

联想到这次蛮人行动的未卜先知,萧云鹤的心里面,已经满是怒气。

这两个无耻的叛徒,卖国贼,死一千遍都不为过!

怒气在心中勃发,萧云鹤的手,已经按在了自己腰间的短刀上。

忽然,又有脚步声传了过来。

萧云鹤刚要跃出的身形,马上又伏低,再度隐形了起来。

这回的脚步声更加杂乱,人数好像有不少。

“衣衣妹妹!衣衣妹妹!你睡了没有?我来看你来了!”一个粗鲁的男子声音,怪腔怪调的,这应该是个蛮人。

“四王子,衣衣她已经睡下了,王子如果想来找她的话,还是等明天吧!”那名男性高手再度出现,对那名蛮人说道。

蛮人的四王子!

萧云鹤心头一阵激动,但是那名高手再度出现,他只能将自己隐藏得更深。

“这么早?她不是刚刚才从我那里出来吗?”四王子怀疑道。

“衣衣她舟车劳顿了这么久才来到这里,太累了,一回来就睡下了。四王子,还是等天亮再来吧!”那高手赔笑道。

“太累了?那这样好了,本王子恰好跟一位巫医学了一点推拿的手法,衣衣妹妹累了,我正好给她推拿一下,帮她舒舒筋骨!”那四王子却是锲而不舍,不肯放qì



“四王子,男女有别,您这样做,不太合适吧?”那高手回护的决心也很大。

“这有什么?对我来说,这完全不是什么困扰!”四王子信誓旦旦地说道。

无耻!太无耻了!

这回连萧云鹤都在心底里骂开了。

对你来说,当然不是什么困扰了。反而是大大称了你的色心了!

做人能做到像四王子这样,能把这么无耻的话说得这么大义凛然,连萧云鹤心里都有些佩服这位异族人来。

“四王子,还是明天再来吧!衣衣她休息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的!”那高手估计心里面也是有些气了,却还是陪着笑继xù

劝阻。

“好吧好吧!本王子就先不去打扰衣衣妹妹休息了!”四王子看到自己强闯无望,也就只好放qì

了。

可是他的下半句,又来了。

“我把帐篷搭在这里了,这样,衣衣妹妹明天一醒过来,就能看到我了!你们说,我这样做,衣衣妹妹是不是会很感动啊?”

“是……”

一声声言不由衷的附和,但只怕他们的脸上,都在强忍着爆笑而出的冲动。

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行军的帐篷其实结构很简单,搭建起来也不复杂。这些蛮人平常游牧的时候都是用惯了的,此时几个人一起动手,很快就把一个帐篷给搭起来了。

“衣衣妹妹!你等着我啊!我去梦里找你去了!”一声兴高彩烈的大喊,那四王子走进了新搭建起来的帐篷里面。

不一会儿,帐篷里面,就传来了一阵雷鸣般的鼾声。

“这么响,跟猪一样,也不知dào

那个叫衣衣的女子,能不能睡得着……”萧云鹤抬起头来,恶意地想着。

无心去搀和这些无聊的事情,感觉到那位高手已经走远,看着周围已经没有多少人在监视,萧云鹤小心翼翼地解除了隐身状态,就想要继xù

向里面查探。

但是刚一猫头,看到了那个四王子新搭建的帐篷,萧云鹤却又停住了。

无声地俯下身去,萧云鹤的身形,缓缓地消失在了夜幕中……

军营外面,草丛中,卢桑和大牛,依然趴在原来的位置上一动不动。

等了很久,萧云鹤却始终没有回来。

大牛有些沉不住气了,他凑过来对卢桑小声说道:“卢大哥,云鹤兄弟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有回来?该不会出了什么事了吧?”

“里面的戒备,只怕比外面还要森严。云鹤在里面行动,不会那么轻松的……”卢桑的表情也很凝重,望着前面的那些络绎不绝的哨兵,他也很焦虑。

“那我们进去看看吧?等了这么久,一点用都没有!我们直接冲出去,把蛮人的军营搞个天翻地覆,多放几把火,给后面的兄弟们发个信号,让他们趁乱冲过去,不就行了?云鹤兄弟这么久都没出来,很可能遇到危险了!”大牛按捺不住,这么干等在外面,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感觉,是最考验人的耐心的。

“万万不可!”卢桑拉住了大牛的手臂,“现在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如果里面真的有了什么动静,反而说明云鹤出了事!我们再等等,云鹤他不是那种莽撞的人,再等等,他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还是卢大哥有大将风范,大牛哥,你真的应该好好跟卢大哥学学喽!”萧云鹤戏谑的声音,从两个人的身后响起。

大牛一惊,一扭头,就看到萧云鹤,正一点一点地向前面爬过来。

“你怎么从这里冒出来了?”大牛又惊又喜地问道。

“不从这儿出来,那从哪里出来?行了,别的话留到以后再说,我们现在马上离开这里!”萧云鹤收起脸上的笑容,对卢桑说道。

“你查探清楚了?里面什么情况?”卢桑抓住萧云鹤的肩膀问道,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里面的情况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多了!蛮人的戒备很森严,在里面简直是寸步难行!”萧云鹤摇着头说道。

“那你没有查探到什么?”大牛一脸的失望。

“看你脸上的表情,应该没那么糟吧?都这个时候了,就别卖关子了!说说吧,你都发xiàn

什么了?”卢桑观察的比大牛仔细多了,向萧云鹤问道。

萧云鹤笑了笑,贴近卢桑的耳朵,悄声说了几句。

听完了,卢桑的眼睛都瞪大了。

“你确定?他真的是……”卢桑不可置信地看着萧云鹤。

“应该不会有错,我虽然不认识他,但是那些蛮人,总不会叫错自己的主子的!”萧云鹤点头道。

“你真是……”卢桑一掌拍在了萧云鹤的肩膀上,停了一会儿,才算了找到了一个词汇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走了狗屎运了!”

“甭管是狗屎还是马粪,我们现在先回去!月亮已经跑到西边去了,我们必须在天亮之前逃出去!”萧云鹤笑了笑随即又转为严肃,对卢桑说道。

“嗯,这是个好机会,不过你一个人去做,太危险了!我给你安排两个人吧!”卢桑开始向后面爬动,却还没忘了跟萧云鹤商量。

“这不行!卢大哥你要知dào

,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才能够在不惊动蛮人的情况下潜入到他们的军营!这个任务除了我之外,没有其他人可以做到!”萧云鹤并不同意。

“可是你一个人……太危险了……”卢桑还是不能放心。

“我们所有人,被困在这里,不一样危险吗?卢大哥你也说了,我们这几条命不重yào

,把情报传递回去才是最重yào

的!如果能用我的一条命,帮zhù

左卫军剿灭这群蛮人的话,我死而无怨!”萧云鹤视死如归地说道。

“我们左卫军,是不会抛弃任何一位兄弟,独自去苟活的!”卢桑停了下来。

“卢大哥,我也只是开个玩笑,哪儿就那么容易死了?这是天赐良机,只要中间不出差错,我保证我们大家,都能活着回去!我还年轻,能活着,也不会愿意就这么死的!你就放心好了,我有很大的把握,把我这条小命,完完整整地带回左卫军!”萧云鹤轻松地说道。

“你刚才还说,在事情还没有发生之前,我们谁都把握不住事情的发展。现在,你怎么又有把握了?”卢桑反问道。

“这个……”萧云鹤被自己的话给噎住了。

“卢大哥,不要再说这些没用的了。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让我去吧,我没有绝对的把握,但是,我已经找不到更有把握的选择了!我们,也没有选择了!为了另外那些兄弟,为了左卫军,为了能除掉这些蛮人,我必须去冒这个险!”萧云鹤向前面爬去,很快就超越了卢桑。

大牛跟在后面,卢桑一个人停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萧云鹤的身影。

良久,一声长叹,卢桑紧跟了上去。

重新回到那二十多名士兵停留的地方,卢桑一赶到,第一句话,就把大家给搞懵了。

“卢大哥,在这里把马扔了,我们就是在自杀啊!”一听卢桑要求大家弃马步行,马上就有人跳出来不干了。

“骑马,你走不到蛮人的哨兵前面,就已经被敌人发xiàn

了!你以为骑着马待在这里,就能有活路了吗?我不是要你们步行,只要进入了蛮人的军营,我们可以骑上蛮人的马逃出!”卢桑面色冷峻地解释道。

“蛮人的马,哪有自己的马好啊!”走了这么久,人和马,难免会有一点依恋的感觉。

“执行命令!”卢桑没有心情再和这些士兵去解释,冷着一张脸吩咐道。

士兵们没有办法,只能一个个从马上跳下来,依依不舍地看着自己的马。

“把该丢的都丢了!干粮全都扔了!带上水!马上跟我走!”卢桑还嫌不够,又下了第二道更加冷酷无情的命令。

少不得又是一番牢骚,但大家对卢桑的命令从不敢违反,此时也只好乖乖听从了。

“出发!”卢桑深深地看了萧云鹤一眼,带着这一支队伍,就向前面出发了。

到了前面,一行人又是趴在地上匍匐前进。不同的是,这一次,萧云鹤走在了最前面,卢桑反而跟在了他的身后。

一路有惊无险地走到了蛮人军营外围,萧云鹤停了下来。

卢桑从一侧爬了上来,对萧云鹤叮嘱道:“小心!”

萧云鹤点了点头,说道:“一会儿我会以火光为号,只要看到起火,你们马上冲进去!千万不要停留!按照我说的位置去抢马,不要管我,骑上马马上离开这里!”

“那你怎么办?留在这里,你必死无疑!”卢桑抓住了萧云鹤的肩膀。

“我会想办法离开的!请相信我!”萧云鹤微笑,从卢桑的手中离开,然后,就在卢桑的注视下,再次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怔怔地看着自己手掌下空空如也的位置,卢桑一语不发,眼神中,却有一丝晶莹出现。

再一次的,萧云鹤悄无声息地越过了蛮人的警戒哨兵,出现在了蛮人的军营内部。

依然是原来的那个位置,后面是来来回回走个不停的巡逻哨兵,但是前面,却是空荡荡的,篝火没有,也见不到有什么巡逻的岗哨。

心下稍安,但是萧云鹤还是很小心。他谨慎地探出自己的灵觉,向周围搜寻了一圈,没有再发xiàn

那名高手的气息后,他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稍微一个疏忽,萧云鹤的行踪都有可能暴露。而萧云鹤的行踪一旦暴露了,外面的那二十多名兄弟的性命,也就无法保全了。

一个差错就会万劫不复,萧云鹤只能小心再小心,不能犯任何一点错误。

悄无声息地向前面前进,走过了一段距离之后,前面,就是一个很高大的帐篷。

那帐篷比周围的那几个帐篷要大多了,颜色也不一样,是金黄色的,看上去很有气势,却显得有些粗糙。

这是那名四王子临时搭建的帐篷,横在这个位置上,很突兀,却更方便萧云鹤找寻。

听在这个帐篷外面,萧云鹤又小心翼翼地搜寻了一下四周,除了几名气息微弱的仆人分散在帐篷的几个角落之外,他并没有发xiàn

有什么高手的存zài



而且听着那几名仆人的呼吸声,分明也已经入睡了。

已经过了午夜了,在这个时候,一般的人,都已经入睡了。

第一百四十章 偷香贼

一般的人都已经入睡了,但总还有一些不一般的人,依然在这个深夜保持着清醒。

萧云鹤匍匐在营帐的外面静静地聆听着帐内的动静,一直过了好久,他才慢慢地开始移动。

小心地接近帐篷,萧云鹤轻轻掀开帐篷的一角,悄无声息地钻了进去。

进去之后,萧云鹤并没有马上向里面靠近,而是先围绕着守在外围的那几名仆从,出手如电,一个个点了他们的昏睡穴,确保他们都不会被自己的动静吵醒过来,萧云鹤才从地上直起身来。

帐篷是现搭建起来的,地面还有些不平整,但是中间的那一张大床上,雷鸣般的鼾声,却比萧云鹤所过的任何鼾声都要来的响亮。

萧云鹤以前以为在军营里面的鼾声就已经是人间极品了,却没有想到,在这里,他又见到了更加彪悍的鼾声。

听着这鼾声连绵不绝,并未感觉到异常,萧云鹤才缓缓向前靠近,手,慢慢地伸向了床上那床被子的一角。

单手快速掀开被子,萧云鹤的另一只手闪电般竖起食中两指点向床上鼾声如雷的那人。

一切都很顺利,但是萧云鹤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一切也太顺利了,这个四王子也是蛮族中的重yào

人物,怎么警戒力量这么薄弱?

心中犯了嘀咕,萧云鹤靠近了一点,手中火光一闪,向着床上那人的面孔看去。

床上那人睡得很是香甜,双眼紧闭,下巴上一大蓬的胡子上,流出了不少的哈喇子沾在了上面,被萧云鹤点了穴,却好像睡得更死了。

他的胡子,还有额上那深深的几道皱纹,分明告sù

了萧云鹤,他的年纪,绝对超过了四十,是一个中年男人。

而刚才萧云鹤虽然没有亲眼看到那名四王子的相貌如何,但所听到的声音,分明就是一名年轻男子的声音,绝对不是眼前这副苍老模样。

“不好!有诈!”

心中警兆乍起,萧云鹤手中火焰瞬间熄灭,身影一闪,已经消失在了空气中。

萧云鹤潜藏起来,他有信心,只要来人的实力不超过自己太多,就算是之前的那名高手来到,也不可能发xiàn

自己在哪里。

静静地蛰伏了很久,除了那一阵阵此起彼伏的鼾声,萧云鹤却始终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想象中的刀斧手一拥而上万箭齐发伺候的场面,始终没有出现。

甚至没有一个人,跑到这里来查看。

萧云鹤仍不敢妄动。

时间又过去了很久,眼看着剩不下多少时间了,萧云鹤不得不从隐身处重新走了出来。

蹑手蹑脚地走到帐篷的里面,将床上的人和周围的那些仆人看了一遍,萧云鹤却没有发xiàn

任何的异常。

萧云鹤不认识四王子,但是跟着卢桑这么几天,他也学会了不少的东西。

蛮人的等级森严,寻常牧民每日都要辛苦劳作,常握马鞭驱赶羊群马群,受伤会留下明显的印记。

但是蛮人中的贵族,却是养尊处优,他们也会骑马射箭,但是不用每天放牧,手上的痕迹,和寻常牧民手上的是不一样的。

那个四王子的身份在蛮人中属于顶级的了,手上的痕迹,肯定会有差异的。

但是萧云鹤查找了一个遍,这些仆人,连同床上的那一个,都是寻常牧民的那种痕迹,绝对不是想象中的那名四王子一般。

这一来,萧云鹤又开始纳闷了。

这么晚了,那个四王子不好好睡觉,跑到哪里去了?还在自己的床上安排了一个替代者,李代桃僵,这是玩的什么把戏?

想不明白,但是萧云鹤又不能空手而归,毕竟今天晚上的行动,最终还要着落在这位四王子身上。

在帐篷中搜寻了一整圈都是毫无所获,萧云鹤只能怏怏地走了出去。

他正想去周围别的地方搜寻一下,却忽然听到了一阵窃窃私语声。

萧云鹤马上隐藏了起来。

他凝神听着,但听到的始终只有几个含糊不清的音节,却猜不出这是什么意思。

一直听了好几句,萧云鹤才恍然大悟,这分明就是蛮语嘛!

要是卢桑在这里还好点,自己可是一句都听不懂。

心中无奈,但是现在总算发xiàn

了人踪了,萧云鹤不敢怠慢,查探了一下周围没有那名高手的踪迹,赶紧悄悄地靠近了过去。

向前潜行了一段距离,萧云鹤又停了下来。

前面,已经看到了两个人的身影。

萧云鹤先感知了一下,发xiàn

对面两个人的修为并不高,最高的一个也就相当于武师二品左右,心中稍微放心了一些,又向前靠近了一点。

前面的两个人穿的是蛮人的服装,一身显眼的白色,在夜幕下也能看得很清楚。

看来,这并不是两个职业的夜行人。

两个人还在窃窃私语,这个位置萧云鹤已经可以听得很清楚了,可是说是字字句句都清晰入耳,但是萧云鹤偏偏无法弄清楚这些叽里呱啦的音节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知dào

两个人在商量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们开始向前面爬动。

萧云鹤觉得这两个人有些奇怪,也就跟在后面,看看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一路爬动,那两个人停在了一座帐篷前面。

那两个人站了起来,萧云鹤看得清楚,这是两个男人,一老一少,看穿着似乎那年轻的男子要富贵一些。

那年轻男子压低声音,对另一人叽里呱啦说了一句什么,然后年长的那人就点了一下头,随后就走进了前面的那一间帐篷。

年轻男子在外面焦灼地等待着,还向外走了两步,好像担心里面有什么危险,会危及到自己一样。

随后不久,帐篷门帘一掀,有人走了出来。

那年老的男子走了出来,背上还背了另外一个人,一动不动像是死掉了一样。那年老男子走起路来很是吃力,摇摇晃晃的。

看到这个样子,那年轻男子很是兴奋,小跑着迎了上去。

刚走近了几步,忽然那年老男子陡然间向前一扑,喉中喷出一道血箭,倒下去就没有再起来。

那年轻男子一惊,还没有来得及后退逃跑,从年老男子的背上翻起一个身影,向前一闪,一只鹰钩一般的铁手,就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咽喉。

这个黑影出现的一刹那,萧云鹤就把自己的头低了下去。同时闭眼凝神内守,收敛起了全身的气息。

这是你刚才那名高手的气息,这一出手,萧云鹤马上认出来了。

面对这样一位修为超过自己的高手,萧云鹤可不敢让他发xiàn

自己,不然就前功尽弃了。

“四王子……居然是你……”声音苍老,萧云鹤分辨得出来,是高手的。

四王子!那个年轻男子,就是四王子!

萧云鹤心中一阵激动,但又觉得奇怪,这四王子好端端的不去睡觉,怎么反倒跑到外面偷偷摸摸的,做起贼来了?

而且看样子,好像还是想对这位高手不利,却偷鸡不成蚀把米,连同伴都被打得不知死活了。

“就是我!怎么样?”当场被捉,那四王子反而来了脾气,用那怪腔怪调的大齐话说道。

“你为什么要暗算与我?我好像……并没有得罪你吧?”那高手的气息似乎有些不匀。

“本王子对你这个糟老头子才没有兴趣呢!是衣衣妹妹!本王子看上她了,今天良辰吉日,正好成就好事!要不是怕你这个老混蛋会坏了本王子的好事,你请本王子来,本王子都不会来搭理你这老家伙的!”真是不得不佩服这蛮人王子的脸皮厚度,这么无耻的话,居然也能说的理直气壮,就好像在说一件非常光荣的事情一样。

“混账!”那高手也被气得不轻,萧云鹤不敢去看,却也听得一阵“咯咯”作响,这应该是他捏着那四王子的喉咙用力发出的声音。

到了这个时候,那四王子还在嘴硬:“你……有种……有种就杀了本……本王子……”

说到“本王子”这三个字,萧云鹤就听到一声痛呼,似乎那四王子被摔到了地上,震得地面一抖。

“四王子,看在你父汗的面子上,我今天暂且饶过你一次!日后……日后如敢再犯……我……我一定……”说到最后,那高手的气息忽然散乱了起来,说话的声音也微弱了许多。

“是是是!本王子一定知错就改……改了……”那四王子从地上爬起来马上认错,但却是闪烁其词,毫无悔改之意,却似乎有些窃喜之意。

“你……你做了什么……”那高手的声音,惊怒交加。

“哈哈哈哈……巫医果然没有说假话,这百草醉着实厉害,看你这个老家伙,坚持不住了吧?”四王子猖狂大笑,哪里还听得出有一丝悔改之意?

“你……你……”“扑通”一声响,有人坐倒在了地上。

“老家伙,放心吧,本王子不会杀你的,不管怎么说,你也算是衣衣妹妹的亲人不是?放心好了,等本王子和衣衣妹妹成就了好事,本王子,一定会回来谢谢你这位大媒人的!哈哈哈哈……”放声大笑,脚步声响起,那四王子就要离开。

“你……你对……对衣衣……”那高手的声音已经断断续续的了。

“老家伙,你放心,对衣衣妹妹这样的美人,我怎么舍得让她受苦呢?放心,我给她下的药,可不是你这样的哦!本王子可是个知情识趣的人,多加了一点助兴的东西,今天晚上,衣衣妹妹,就可以和本王子一起品尝那种欲仙欲死的滋味了!哈哈哈哈……”四王子大步朝前,步履纷乱,可见心中的兴奋已经难以抑制。

“畜生!你……你……”那高手一声怒喝,忽然听得一声破风响,那高手似乎出手了。

就听得有人踉跄倒地,那四王子的声音中充满了惊慌失措:“你你……你干什么?本……本王子知dào

错了,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我……我……”一句话都没有说完,那高手忽然没了声音。

紧接着听到一声倒地声,那四王子也没有了声音。

“哈哈哈哈……”又听到了四王子的狂笑声,他狠狠地向前踢了一脚,狞笑道,“老东西,不中用了吧?告sù

你,今天就是我和衣衣妹妹的洞房花烛夜,就算是老天来,也休想破坏本王子的好事!”

紧接着听到一阵脚步声,那四王子一拐一拐地向前走着,听着这不和谐的脚步声,好像是脚瘸了。

再也感受不到那名高手的气息,萧云鹤缓缓冒出了头来。

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萧云鹤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两个人。

先是小心翼翼地靠近了那名高手,小心试探,萧云鹤终于肯定,这名高手中了那什么“百草醉”,已经完全昏迷过去,短时间内,是不会醒过来了。

再去查看那名巫医,萧云鹤却发xiàn

,他竟然已经没有了呼吸。

萧云鹤把他的身体翻过来一看,终于发xiàn

了他的致命伤。

脖子已经被扭断,身体一翻,脑袋都软塌塌地垂着。

一击致命,那名高手一出手就是这么狠辣的招数,萧云鹤忽然觉得自己的脖子也有些凉凉的。

而那名四王子,也没有去管这名手下的死活,自顾自地去享shòu

自己的洞房花烛夜去了。浑然忘记了要是没有这名手下的出力,他根本就没有可能去享shòu

这一个春夜。

心中一声冷笑,萧云鹤将这具尸体恢复原样,自己则重新匍匐与地,向着前面四王子那一拐一拐的脚步声追踪了过去。

那四王子果然是奔着那名女子的帐篷去的,不同于之前,这回他是大摇大摆地走过去的,再也不用顾及旁人,周围仅有的几名卫兵也不见了,估计也被他给支开了。

现在,就是他大逞淫威的时候了!

春风得yì

马蹄疾,胯下没有马,四王子却感觉自己的脚步比快马都要快得多。

兴冲冲地赶到了那名朝思暮想的女子帐篷前面,四王子一把抓起门帘就掀开了。

“衣衣妹妹!长夜漫漫,本王子来陪你来了!”一声淫笑,四王子大踏步走了进去。

帐篷里面漆黑一片,所有的油灯都已经熄灭,只有从顶棚上投射下来的一丝微弱的光线,勉强能看出帐篷里面的一些模糊轮廓。

这对这名四王子来说却构不成什么困扰,他早已在这种布置中生活了二十多年,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摸得着地方。

熟门熟路地向里面走去,在前面,就是一张唯一的床铺。

“衣衣妹妹,本王子来看你来了!”站到床头前,那四王子还有些不放心,试探着叫了一嗓子。

没有人应声,只能听到从床上,传出来的均匀的呼吸声,又细又慢。

“衣衣妹妹!本王子来了!长夜漫漫,就让本王子,来帮你消遣寂寞吧!放心放心,本王子可是很温柔的,过会儿,一定会让你欲仙欲死的!衣衣妹妹,你一定没尝过这种滋味吧?放心好了,等过了今晚,以后呀,你非得哭着喊着来缠着本王子陪你不可!”

贱贱地淫笑着,四王子开始脱衣服。

还别说,这个四王子的武功不怎么样,这脱衣服的速度倒是很麻利。不一会儿的功夫,萧云鹤就看到了一只膘肥体壮的大白猪站在那里,一动,全身上下的肥肉都在乱颤。

“衣衣妹妹,看你,都睡觉了,脸上的面罩还没摘下来!怎么,是不是猜到本王子今晚要来,故yì

留下来等着本王子亲自动手啊?放心好了,本王子一定满足你这个小愿望!还没有看到你的相貌,本王子就已经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了!小衣衣的面罩一揭开,又是怎样倾国倾城的美貌呢?”

淫笑着,四王子拖着满身的肥肉坐在了床沿上,一双咸猪手,已经开始向床上女子的脸上摸了过去。

心中正在幻想着之后的种种香艳场面,冷不防在这个时候,一只秀气却蕴含着爆zhà

性力量的拳头,重重地击向了四王子的鼻子。

四王子的武功本来就不高,此刻又满心幻想尽是陶醉,这一个拳头出现的时候,他甚至没有看到。等到这只拳头打到他的鼻子上的时候,已经晚了。

“砰”的一声,一拳正中鼻梁,不偏不倚,四王子哼都没有哼上一声,就两眼向上一翻,直挺挺地向后面倒下去了。

鼻子和嘴巴周边的位置,是人身的要害。这四王子虽然满身肥膘很是抗揍,但是肥肉可长不到鼻子上,这一拳直接把他的鼻梁骨给打平了,就算医好了,以后也只能是一个大蒜鼻子了。

仰面朝天地倒在地上,床上的女子,也跟着跳下了床。

“哼!无耻淫贼!居然敢来暗算本姑娘,真是不知死活!”愤愤的怒哼声,那女子蹲下了身来。

检查过这四王子已经昏死过去,那女子一把将四王子扛在了肩膀上,就向着门外走去。

四王子满身肥膘少说也有两三百斤重,一般的壮汉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地举动。这女子瘦瘦小小,这一把力qì

却不小,走起路来也是步履稳健,丝毫不见喘息,竟是毫不费力。

第一百四十一章 冤屈一战

眼看着那女子走了过来,萧云鹤马上把自己隐藏得更深,在这个时候,如果被发xiàn

了,萧云鹤可就有的看了。

不知dào

为什么,萧云鹤可以感觉到,这名女子的修为大郅和自己相差不多,但本能里,却觉得对方让自己有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而且,隐隐的,他还觉得对方有些熟悉,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萧云鹤躲在了帐篷门口的一侧黑暗处,心中揣测着对方的身份。

那女子肩扛着四王子走到了门口,一手已经掀起了门帘。

忽然间,那女子甩手将肩上的四王子扔了下来。

这扔下来的力道非常大,带出了凌厉的风声,而他降落的方向,正好是萧云鹤藏身的位置!

萧云鹤避无可避,不得不从隐身处跳了出来,向一旁闪过!

“好贼子!以为藏在这里,本姑娘就发xiàn

不了你了吗?”那女子冷笑道,手中光芒一闪而过,已经合身扑向了萧云鹤。

萧云鹤这才知dào

对方早就发xiàn

了自己,心中叫苦,却没有办法,只能先去应付这名气势汹汹杀过来的女子。

黑暗中看不清楚那女子手中的寒光是什么东西,萧云鹤腰间短刀拔出,“当”的一声和那寒芒劈砍在一起。

两人一战即分,落地的一刹那,那名被甩出去的四王子,也恰好落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一片漆黑中,却能很清晰地看到一大坨白花花的肥肉在地上一阵抖动,看上去很是恶心。

“功夫不错,只可惜为虎作伥,只会做这种下三滥的无耻之事,受死吧!”一声娇叱,那女子再度迎了上来。

原来,他把萧云鹤当成了四王子的同党,饶了四王子的性命,却不打算放过萧云鹤,因此手底下都是招招要人性命才杀招。

萧云鹤不惊反喜,这样被误认自己的身份就不虞泄露,有了四王子这一层顾忌,对方也不可能喊人来围杀自己。

因此萧云鹤也做了闷嘴葫芦,一言不发,手中短刀上挡下砍,和这那个女子来了一场无声的生死斗。

短短一会儿双方交手了几十招,打到一半,萧云鹤手中的短刀忽然折断,半截刀身就飞了出去。

而那女子手中的寒芒,依然雪亮,竟是一把削铁如泥的神兵,萧云鹤手中的普通铁刀就扛不住了。

“功夫不错,但是没了刀,你还能撑得住几招?”一声冷笑,那女子连喘息的机会都不给萧云鹤留下,再度杀至。

萧云鹤手中没了兵器,对于对方手中的神兵又有些顾忌,不敢空手去接,只能连滚带翻,四下躲避,一时间尽落下风。

那女子步步紧逼,留给萧云鹤躲闪的空间,越来越小了。

眼看着对方一点寒芒刺过来,直冲着萧云鹤的心口,萧云鹤没有再像之前一样躲避,而是弯下腰去,从地上抓起了一个东西就挡在了前面。

那女子出手快极,收手也是迅速。眼看着就要刺中萧云鹤举起来的这个东西了,却又在毫厘之差处收了回来。

“他是你的主子!你居然敢用他来帮你挡刀剑?有你这样背主的奴才吗?”那女子停了下来,怒斥道。

萧云鹤举起来的那坨白花花的东西就是被打昏过去的四王子,那女子虽然心中恨极了他,却顾忌他的身份,不敢真的下杀手。

萧云鹤闭口不言,做起了哑巴,以免对方发xiàn

自己的口音不符心生怀疑。

在那女子看来,这反倒是一种默认了。

“无耻之徒!以为这样,本姑娘就会放过你吗?”一声娇叱,那女子又冲了过来。

萧云鹤无法,只能继xù

跟这名不依不饶的女子缠斗。只不过手中有了四王子这一件法宝,萧云鹤上下左右地移动,那女子虽然气得不轻,却始终不敢把手中的寒芒刺过四王子的身上,因此往往一招只出到一半就不得不收招,就是拿萧云鹤毫无办法。

“可恶!”连续变换招式都无法奈何得了萧云鹤,那女子停手站在一旁,黑暗中那双明眸显得更加明亮。

“我只是一个弱女子,你一个大男人,难道就不能堂堂正正和我打一场吗?大不了我把手里的短剑扔了,你把那肥猪扔了,咱们空手对空手,公平公正地来一场,你看怎么样?”那女子扔掉了手中的寒芒,对萧云鹤说道。

萧云鹤依然是一语不发,手中的四王子虽然身大肉沉,但对于平时都背着木头做锻炼的萧云鹤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

那女子说的提议很诱人,但是萧云鹤却根本就不动心。

用男女之别来激起萧云鹤的好胜心,或许以前可以,现在萧云鹤却是完全免疫了。

什么面子荣耀都没有自己的小命重yào

,这个女的嘴上说的好听,但看她出招狠辣,显然不是什么善类。

就算扔掉了她的兵器,谁知dào

她身上还有没有别的兵器?

萧云鹤可不敢赌运气,自己手里就这一个护身符,扔掉了可就没机会再捡起来了。

看着萧云鹤一言不发,手里却紧紧地抓着四王子那肥硕的身躯,那女子已经明白了萧云鹤的回答。

“可恶!看你能挡到几时!”

手中寒芒一闪,那女子再度向着萧云鹤急冲过来。

萧云鹤赶紧举起手中的护身符去抵挡,同时心中暗自庆幸,还好自己谨慎,这女的年纪不大手段倒是很多,扔了一件还有一件,自己要是真的信了她的话,现在可就惨了。

那女子手中拿的好像还是短剑,寒芒一点,直冲着萧云鹤的咽喉刺来,这么黑的环境中,她的眼力也是不同寻常。

萧云鹤马上举起手中的四王子挡在前面,四王子肥硕的身躯几乎有萧云鹤的一个半那么大,现在正好做了一件上好的盾牌,把萧云鹤的身前防护得严严实实的。

但是这一次,这件盾牌失守了。

萧云鹤心安理得地躲在后面,却没想到身前的这面肉盾上忽然刺出了一点寒芒,向着自己的咽喉就刺了过来。

心中亡魂皆冒,萧云鹤马上撒手后退,但这点寒芒刺过来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萧云鹤后退的速度,远远比不上它刺过来的速度。

情急之中,萧云鹤将自己的身体扭动了一下。

“噗”的一声,一道血泉,从萧云鹤的右肩窝上喷了出来。

萧云鹤踉跄后退,原本被他紧抓在手里的四王子,则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还没等落在地上,那昏死过去的四王子已经开始杀猪一般地惨嚎了。

在他的右胸上,同样有一个喷涌着鲜血的伤口。

虽然已经昏迷了过去,但是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他还是被痛醒了过来。

但是他的惨叫还没等响几声,从前面踢过来的一只脚,重重地落在了他的脑袋上。

四王子马上脖子一歪,声音哑了,又不动了。

那女子,缓缓地向着萧云鹤走了过来。

萧云鹤向后后退,左手紧紧地按在右肩的伤口上。

右肩被刺穿了,所幸萧云鹤的身躯经过了摄生术的强化,这一下扭动转移得恰到好处,并没有伤到骨头。

但即使是这样,萧云鹤的伤势也不轻。

肩窝被刺穿,血流不止,更严重的是,萧云鹤的右手臂已经使不上力了,软软地垂了下来,只剩下左手还能用。

失去了四王子这个护身符,废掉了一只手,本就处在下风的萧云鹤,处境更加糟糕了。

“还要比吗?”那女子把萧云鹤逼到了墙角,冷笑着问道。

萧云鹤不答,眼神冰冷,全身一动不动。

“既然做了蛮人的狗腿子,现在,就为你的主子殉葬吧!”手中寒芒一闪,那女子就要把萧云鹤杀掉。

“你一个卖国贼,有什么资格说我?”一直保持沉默的萧云鹤,这时候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你什么意思?说谁是卖国贼?”那女子手中的寒芒停了下来,怒声质问道。

“还能有别人吗?你身为大齐人,却跑到敌国,和这群毫无人性的蛮人谈论什么卖国合约,就你这样的卖国贼,有什么资格来批评我?像你这样无情无义不知廉耻为何物的下贱女人,装什么清高?脱光你的衣服,赶紧伺候好你的蛮人主子!能把蛮人的四王子迷得神魂颠倒,那是你的福气!不用再假清高装纯洁了,你追求的,不就是现在这样吗?”萧云鹤破口大骂,这几句话虽然不带一个脏字,但是骂出来,估计没有一个女子还能保持冷静。

果然,离得这么近,萧云鹤已经可以看到对方的两道眉毛,就这么向中间直竖了起来。

那双明眸中,也燃烧起了熊熊的怒火。

“无耻至极!本姑娘杀了你!”心中愤nù

不已,那女子就把手中的短剑刺向了萧云鹤。

萧云鹤低下身去就地翻滚,嘴里面却还不闲着。

“杀就杀吧,你以为我死了,就没有人说了吗?像你这样数典忘祖通敌卖国的下贱女人,就算我不说,全天下千千万万的百姓,他们也会戳你的脊梁骨的!你杀了我一个,能杀得了天下所有的人吗?你的父母,你的亲友,你的子女,你的子子孙孙,都会记得,他们有你这样一个让他们蒙羞一辈子抬不起头来的亲人!”

萧云鹤从没有试过像这样骂人,现在他才发xiàn

,原来骂人是一项无师自通的天赋,骂开了,再骂就越来越顺口了。

那女子大概一辈子都没被人这么狗血淋头地骂过,直把她气得七窍生烟,银牙暗咬,也不开口回骂,手底下却不停着,一招狠似一招。

萧云鹤手无寸铁,对方手中又是一柄难得的利刃,不长的时间,萧云鹤的后背上,又被划开了一个口子。

那女子停手,站在前面看着萧云鹤坐倒在了地上,冷笑道:“还骂不骂了?”

“骂,为什么不骂?你这种无情无义不知廉耻无君无父毫无骨气的……齐奸!”萧云鹤创造出了一个崭新的词汇。

“你这个混蛋!”那女子本就汹涌的怒火更加炽盛,向前一个进步,就要把萧云鹤这个可恶的家伙给刺死。

但是刚向前走出了一步,她又停了下来。

“不对,你不是那头肥猪的狗腿子!”那女子怀疑地望着萧云鹤。

“我不是,那你说,我是什么人?”被看出了破绽,萧云鹤反而不紧张了。

“你的口音不对,蛮人绝对不会用大齐的人做护卫,你……”那女子望着萧云鹤,眼中的疑问越来越深。

手中寒芒指着萧云鹤,那女子质问道:“你到底是谁?受什么人的指使?藏头露尾的,意欲何为?”

萧云鹤闭目不答。

“说不说?再不说,我一剑刺死你!”那女子手中的短剑向前移动了一些。

“想杀就来杀好了,说这么多废话,你烦不烦?是你自己一厢情愿把我看成你姘头的手下的,至始至终,我有说过一句话吗?自以为是的无脑女人,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没有脑子吗?告sù

了你,你会放过我吗?看着你打伤了四王子,你会放心,我这张嘴,到外面不会乱说吗?”萧云鹤冷笑道,“姘头”这个词还是他跟谢大头学的,他觉得用在这里,很是恰当,还有些自得之意。

“混蛋!”被萧云鹤的“姘头”这个词给刺激到了,又被萧云鹤说穿了心事,那女子恼羞成怒,再也无法忍受,手中短剑一扬,就向着萧云鹤的心窝扎去。

眼看着那短剑刺向了自己的心窝,原本还躺在地上闭着眼睛奄奄一息的萧云鹤,忽然间将全身一缩,缩成了一个很小的球体,就向着那女子的身后滚了过去。

没有想到萧云鹤还有这一招,那女子前刺落空,却已经来不及变招。

萧云鹤之前故yì

破口大骂,就是想要把这个女人给刺激得暴怒失去理智,现在,他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从那女子的两条腿下面滚过去,萧云鹤迅速回复原形。

刚一站起来,身后风声响起,那女子已经再度将手中短剑刺向了萧云鹤的后心。

这一切都落在萧云鹤的预料之中,他不慌不忙地弯下腰去,手掌在地上一抓,另一手按在地上,绕地一个旋转,一件宽大的床单样的东西,就向着那女子覆盖了过去。

那是四王子脱下来的衣服,萧云鹤刚才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也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

骤然间看到一个面积很大的东西向着自己覆盖了过来,光线微弱那女子也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本能的反应下,她向后一退,手中的短剑上下飞扬,就听得“兹拉”几声响,四王子这一件宽大的皮袍,就变成了一片片碎布,像下雪一样,从空中纷纷扬扬地落下。

那件皮袍中还有其他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这时候也被那女子砍瓜切菜一般的快剑给劈碎了,那女子虽然向后退了几步,却没有注意到,从那堆零碎之物中,飘扬出了一道粉色的烟雾,没有什么香气也闻不到,黑暗之中,已经扩散到了她的周围。

这时候终于认出了自己砍开的是什么东西,那女子胸中的怒气更加上涌,再去寻找萧云鹤这个罪魁祸首,帐篷中已经找不到他了。

帐篷的一角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萧云鹤已经趁着扔掉那一件皮袍的阻隔,从帐篷中逃了出去。

那女子没有注意到的是,帐篷中已经不见了那昏死过去的四王子。在萧云鹤逃出去的时候,他还没忘了把那四王子也给抗出去。

瓮中之鳖已经在闭目待死,却又眼看着他从自己的手中逃出,再想想那些让人眼冒金星的辱骂之言,那女子倒竖起来的两道柳眉,竟又有着向中间倾斜的迹象。

“该死的混蛋!我饶不了你!”咬牙切齿地说完这句话,那女子就要顺着萧云鹤撕开的口子,向外面追出去。

但是刚向前迈了一步,还没等走到那个大口子那里,那女子忽然感到头脑一晕,脚下一软,竟然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怎么会这样……难道……”那女子试着运了运气,却惊恐地发xiàn

,自己全身的元力,都好像不受自己的控zhì

了,全身都使不出一点力qì

,头脑之中也越来越晕眩。

“这个无耻的卑鄙小人……居然敢下迷药……”那女子很自然的将这一切都归咎于和自己打得你死我活的萧云鹤身上,心中对于萧云鹤的恨意又加上了一层。

心知萧云鹤很快就会杀回来对付自己,那女子一咬舌尖让自己保持刹那的清醒,手中的短剑收了起来,奋起最后的力qì

,向旁边的一个角落里移动过去。

全身的力qì

流失得更快,那女子明白这个时候随便一个人都能把自己解决掉,她想把自己藏起来,让萧云鹤发xiàn

不了自己。

这是她唯一能做的,尽管这个做法的可用性,连她自己都觉得希望渺茫。

她已经尽量做到最好,却大大低估了自己所中的迷药的效力。

刚挪动两步,强烈的眩晕感袭上心头,她还想再咬一下舌尖,但是贝齿一动,却连咬下去的力qì

都没了。

双眼缓缓闭上,那女子软软地倒在了地上,昏迷不醒。

黑暗中,只有那一道粉色的烟雾,在悄无声息地扩散着,弥漫着……

第一百四十二章 蛮族神箭

萧云鹤浑然不知身后事,在逃出去之后,他已经顾不得去想身后的那名女子会不会追杀出来。

肩上扛着全身赤裸如大白猪的四王子,萧云鹤拔脚狂奔,一路向中心跑着,手心之上火光闪耀,一团团金黄色的火焰,从他的手上飞到了一路之上所见到的每一间帐篷里。

那金黄色的火焰个头不大,但是一接触到皮制的帐篷,马上就化作了滔天烈焰,整个帐篷都在一瞬间燃烧了起来,顿时就是火光熊熊,浓烟滚滚。

萧云鹤一边跑一边放火,同时还大声喊着:“四王子遇刺!救王子!抓刺客!”

这几句全都是用蛮人的语言喊出来的,萧云鹤临时向卢桑学来的,虽然音调说出来生硬了许多,但大体上还能让蛮人听得明白。

萧云鹤跑得快防火放得也快,在帐篷里睡觉的,在外面放哨的,稀里哗啦都被萧云鹤给吸引过来了。

在北疆,蛮人们最怕的灾害,一是暴风雪,二就是这火灾了。

蛮人以放牧为生,而放牧的牲畜,又是以荒漠上的牧草为生。一旦照起火来,在这片干旱的土地上很难找得到水源来灭火,往往都能烧上五六天不熄灭,烧完了牧草,牛羊也就没得吃了。

就算是现在,没有放牧,大家来执行军事任务,着起火来,也是一件很难办的事。

身上穿的衣服,住的帐篷,都是用易燃的兽皮制作的,现在一旦着起火来,用什么去灭火?

因此虽然被萧云鹤的大伙吸引来不少人,却都只是围在外面瞎起哄,却没有人去灭火。

原因很简单,没有水,用什么灭火?

萧云鹤向纵深处跑着,肩上顶着身躯硕大的四王子,看上去很是滑稽。

跑了一会儿,萧云鹤搞出来的这场热闹,终于引来了蛮人中的高手。

“什么人?站住!”眼看着萧云鹤在前面急奔,身后留下的就是两排着起来的帐篷,面对这一个纵火犯,就有人开始追赶萧云鹤。

斜刺里杀出来一个人,手中弯刀雪亮,向着萧云鹤的脖子就砍了过来。

这明显是一个用刀高手,这一出刀的时机掌握的恰到好处,刀势凌厉,看准的就是萧云鹤的猝不及防。

但萧云鹤还是有防备的,他的脚下丝毫不停,两手把住肩上的四王子,迅速把这个大肉球给举到了身前,正好挡住了这一刀。

“啊!”

一声惨叫,想来这种本能的反应,是无分民族、语言的。

“四王子!”从这一声惨叫中,那人终于认出了被他砍中的人是哪一位了。

这句萧云鹤听得明白,“四王子”这个词,他还是听的出来的。

肩上的四王子诶这一刀又给痛醒了,虽然还是被萧云鹤扛在肩膀上动弹不得,但是嘴里却已经叽里呱啦地说开了。

萧云鹤虽然一句都听不明白,但是想想也能猜得到,肯定是在责骂这个不长眼的手下了。

那人惶恐地跪倒在地上,嘴里一个劲儿地说着,应该是在讨饶。

但是四王子却一句都听不到了,因为就在四王子骂完之后,萧云鹤一个手刀就把他给打晕了过去。

看着身后那人跪倒在地的身影,萧云鹤微笑而过,迅速从他的身边跑过,将他甩在了身后。

身后的追兵被缓得一缓,萧云鹤奔跑的速度,更加快速了。

飞速地跑到了蛮人军营的另一边,那里的哨兵看着萧云鹤扛着一个白花花的东西飞奔而至,身后是烈焰腾腾。虽然不知dào

萧云鹤绑架的是他们的四王子,却也看出来这个家伙不是好人,一个个招呼着就围了上来。

叽里呱啦地一顿说,萧云鹤听不明白,但是看他们的样子,猜测应该是威胁自己马上投降缴枪不杀之类的。

萧云鹤放声大笑,脚跟一转,折转方向,又斜着奔向了蛮人的军营。

围堵的那些哨兵大怒,吆喝着,前排的弓箭兵,已经做好了发射的准bèi



这个距离,一路上又没什么遮挡物,一排齐射过去,萧云鹤肯定变成一个刺猬。

萧云鹤感觉到了背后的变化,却是凛然不惧,在前面跑得欢,一路上又放了两排火,又烧得更多的蛮人鸡飞狗跳。

身后的蛮人马上就要放箭了,从另一边有人叫喊了起来。

听到这声喊,蛮人的弓箭兵马上放了下来。

知dào

了前面被绑架的人是他们的四王子,这一放箭,萧云鹤死了无所谓,把四王子给射死了,谁敢承担这个责任?

投鼠忌器,又缺乏统一的领导,这就给萧云鹤很大的便利。

放火是萧云鹤的拿手好戏,肩上虽然扛着四王子有点重,但是用着单轳传给他的元力法门,跑起来后继之力源源不绝,萧云鹤反而跑得越来越快了。

再度将蛮人的军营跑了个对穿,前面,蛮人的哨兵又开始冲着萧云鹤大呼小叫。

萧云鹤冲他们咧嘴一笑,把肩上的四王子放到了背后,变换方向,再度在蛮人的军营中玩起了长跑。

又是一路的鸡飞狗跳,偶有气急攻心的想要攻击萧云鹤,身后追赶的蛮人马上就替萧云鹤挡下了这一灾,赶紧告sù

他四王子变成了绑匪的肉盾。

有了四王子这一个无dí

的肉盾在身上,萧云鹤虽然深陷敌营,周围大呼小叫有着成千上万的敌军在四下围堵他,他却越跑越顺,如入无人之境,把小半个蛮人军营都给烧起来了。

但是好运,不会一直降临在一个人头上的。

这第三圈刚跑到一半,忽然从萧云鹤的前方左侧传来了一阵凌厉的破风声。

萧云鹤猛地向前一弯腰,将身躯伏低,一支利箭,从他的屁股上轻轻擦过,刮破了一点布料。

屁股瞬间一凉,还没等萧云鹤来得及感叹“好险好险”,另一声响,又袭向了萧云鹤的额头。

萧云鹤来不及转移身上的肉盾去抵挡,这毕竟是一个大块头,他只能彻底趴在地上,这支利箭,就正好射中了萧云鹤背上背着的四王子,他“呀”的一声惨嚎,又被痛醒了过来。

连续两箭,险之又险,如果不是萧云鹤反应够快,此时早已经中箭!

萧云鹤虽然在比试场上打败了云瑶,但他知dào

,自己绝对做不到这种程度!

这不是武学修为高就能达到的,必须有对力量更纯熟的掌控,对目标移动速度方向的精准提前判断,还要有壮士断腕般的决断。

这个时候对萧云鹤出手的只有蛮人,身后的追兵大呼小叫的“四王子”连萧云鹤都听得明明白白白,这个人不可能没听到。

他却依然选择出箭,第二箭也射中了四王子,这并不是他的箭法不准,恰恰说明了他的箭法准的可怕!

他把萧云鹤的每一步要作出的反应都给预料到了,第二箭虽然射中了四王子,但是从四王子的惨叫中,萧云鹤听得出来,他根本没有伤到要害。

两箭没有射中萧云鹤,却成功的把萧云鹤从跑步放火中阻断了下来,还把萧云鹤逼得脸朝下跌倒在地上。

第三箭,没有再射来。迎接萧云鹤的,是一把又快又亮的弯刀!

萧云鹤人在地上,就地一个翻滚,背上的四王子一个翻转,已经接替萧云鹤迎向了那一把弯刀。

可是萧云鹤还没有来得及喘口气,面前,又是那一把雪亮的弯刀!

萧云鹤变了方向,那把弯刀,却也跟着变了方向。

萧云鹤没有选择,背后的四王子来不及翻转过来当肉盾,两脚和肩部在地上用力一弹,他整个身体都斜着飞了出去。

萧云鹤飞到了半空中,还没等他选好落脚点,从他的身侧,忽然出现了一只脚。

那只脚又快又狠,听不到一丝破风声,一直到脚尖接触到萧云鹤的身上,萧云鹤才有所察觉。

此时才发xiàn

为时已晚,萧云鹤还没有来得及闪躲,一股强dà

的力量从那只脚上传出,萧云鹤就被踢飞了出去只是这一次,他变了个方向,而且是身不由己。

重重地落在地上,萧云鹤险中出奇招,及时将背后的四王子挪正了方向,这一下摔得很重,但却是萧云鹤在上四王子在下。

萧云鹤落在了地上,这时候终于体会到大肉球的好处了,好几百斤的肥肉,起到了一个很好的缓冲作用。

但是做了肉垫的四王子就没那么好命了,被萧云鹤重重地坐在身上,还承shòu了大部分的冲击力,这一下再度把昏迷过去的他痛醒过来,又是一声惨绝人寰的惨叫。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惨叫声嘶哑了许多。

一辈子都没被人这么折腾,死去活来,已经是四王子最真实的写照了。

这回不用萧云鹤再来打晕他,四王子叫了一嗓子,自己就晕了过去。

萧云鹤从地上慢慢站了起来,将昏死过去的四王子放到了身前,护住自己的全身要害,却忍不住喉中一甜,“哇”的一声张口吐出一口鲜血来。

虽然借助四王子的这个大肉垫抵消了大部分落地时的冲击力,但是之前被踢中时候的巨大撞击力,却全都由萧云鹤自己一个人承shòu了。

那一脚正中萧云鹤的腹部,萧云鹤能感觉到,自己的内脏已经被这一脚给震伤了,没个十天半个月的,绝对好不了。

而萧云鹤,甚至直到临身,才发觉这一脚已经踢到了自己的身上。

两箭,两刀,一脚,萧云鹤就从来去自如变成了眼下的身受重伤。

眼前的敌人太可怕了,他的真实修为且不去论,萧云鹤所有的招式,下一步的反应,都好像被对方全都看透,简单的几个招式,萧云鹤身上还背着四王子这个护身符,却一招都没出,就被对方打成了重伤。

这个敌人,绝对不一般!

萧云鹤警惕地注视着面前的这个可怕的对手,明知不敌,却不能放qì



看着全身戒备的萧云鹤,那高瘦的蛮人男子说了一句什么。

看着萧云鹤迷惑不解的样子,他又来了一句,这回换成了大齐的语言:“你是什么人?”

字正腔圆,虽然在萧云鹤听来腔调仍旧有些怪异,但已经比那个什么四王子好的太多了。

萧云鹤一言不发,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白搭,还是想想怎么脱身才是正理。

眼前的敌人太可怕了,萧云鹤没有信心再像之前那样逃掉。

“放了四王子。”看到萧云鹤没有回答,那蛮人男子说道。

“你还记得这是你们的四王子?他身上的那一箭,可是你射的!”左右看看都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脱身,萧云鹤冷笑着讽刺对方,借此拖延时间。

“轻伤不会死人,但是要落在你的手上,他必死无疑!一伤换一命,值得!”那男人面无表情地说道。

“值得?好像到现在为止,你们的四王子,还在我的手上吧?我只要轻轻一捏,你们四王子的这条小命,可就没有了!一伤换一命,伤是有了,这命,好像还在我的手里捏着呢吧?”萧云鹤把手按在了四王子的脖子上,冷笑道。

“你已经伤了内脏,再有三招,我就能要你的命。”看着萧云鹤的手在四王子肥大的脖子上来回移动,那男子却依然是面不改色,说话的声音也很冷漠,就像是一个毫无感情的冷血动物。

萧云鹤想从对方脸上看到的诚惶诚恐或者惊慌失措,一点都没有出现。

“我不用三招,只用两根手指,就能要了他的命!”萧云鹤也发狠说道。

“你逃不掉的。”那蛮族男子双手抱胸,自信地说道。

“我本来就没想逃!用我的一条命,杀了你们的王子,这笔买卖,很划算!”萧云鹤丝毫不肯示弱。

“不用来吓唬我,没人想死,如果你真的是视死如归的死士,你早就下手了!”对方好像能看透萧云鹤的心思,一语就揭破了萧云鹤的用意。

“那就尽管来试试好了!看看是你的话对,还是我的话真!”萧云鹤冷笑道,手中已经捏紧了四王子的脖子。

“等一下!”那蛮族男子说道。

萧云鹤停下,冷冷地看着对方。

“放了四王子,我放你一条生路!”那蛮族男子平静道。

“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吗?放了他,我马上就要走上黄泉路!”萧云鹤“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你不信我的话?”那蛮族男子皱了皱眉。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你们这帮蛮人,毫无人性,说出来的话,鬼才会相信!”萧云鹤冷笑道。

“别人我不知dào

,我神箭墨铎一诺千金,说出来的话,从来都没有食言过!这天下谁人不知?你居然敢怀疑我?”那蛮族男子就好像受到了极大的侮辱,瞪着眼睛望着萧云鹤。

“什么神箭神刀的,我一概都没有听说过!你以为你花言巧语几句,就能骗得过我乖乖上当吗?”萧云鹤一愣随即又接上说道,说真的,他真的没有听说过这个什么“神箭墨铎”是个什么人物,貌似很厉害的样子?

“你想怎么样?”被萧云鹤激出了火气,自称为墨铎的男子说道。

“很简单,你退后三里,让我离开!”萧云鹤微笑着说道。

“你不相信我,我又凭什么相信你?”墨铎反问道。

“相信我什么?”萧云鹤很奇怪地问道。

“相信你言而有信放了四王子!”墨铎恨恨道,这个时候,他也被萧云鹤激出了火气。

“我什么说过我言而有信要放了四王子了?我什么时候答yīng

的?我自己怎么不知dào

?”萧云鹤的表情更加惊讶。

“混账!你刚刚才说过……”眼看着萧云鹤翻脸就不认账,墨铎更加生气。

“我刚刚说过什么了?我有说过什么吗?是我记性不好,还是您老人家老年痴呆出现幻觉了呢?”萧云鹤得yì

地笑着,丝毫不怕把对方给激怒了。

“混账!你居然敢……”墨铎大怒,刚想回敬萧云鹤两句,他忽然间又恍然大悟,“……原来你一直在消遣与我?”

“才明白过来?你个傻瓜,还叫什么神箭,我看呀,你还是改为神傻这个名字比较合适!神经病再加傻蛋,绝对是天下一绝,到时候我肯定能听到这一个威风凛凛的外号了!”萧云鹤哈哈大笑。

“混账!”墨铎的眼中喷出了火,人影一闪,就向着萧云鹤暴冲了过来。

萧云鹤脸上的笑容瞬间停歇,站在原地不闪不避,两手向外一伸,原本被他挡在身前的四王子,则腾空飞了起来。

墨铎心中怒极,本想不理被甩飞的四王子,抢先把萧云鹤给毙掉以解心头大恨。但是萧云鹤早就把他的这一心理给预料到了,他扔的方向很刁钻,直接把四王子给扔向了旁边的一个燃烧得正旺的帐篷里。

相信这一次要是墨铎不去接过来,四王子肯定要被扔进火场里。

墨铎也可以杀了萧云鹤之后再去把四王子给抢救出来,但是他嘴上说的好听,什么“一伤换一命”,真的要他放qì

四王子去杀萧云鹤,就算萧云鹤被他一招杀了,他也不敢去承担四王子再被烧伤的危险。

一次箭伤还可以说是误伤,现在一伸手就能接住,你却非得去杀萧云鹤,哪个重yào

?要是四王子被大火烧得毁了容,你负得起这个责任?

第一百四十三章 极致诱惑

因此明明一眼就看穿了萧云鹤的险恶用心,但是墨铎却不得不按照萧云鹤的预想去做,放qì

击杀萧云鹤的大好机会,转身去接住飞身扑向火场的四王子。

接住了四王子,你也跑不掉!从没有人干这么侮辱我神箭墨铎,你必须死!

在心中暗暗发狠,墨铎折转方向从火场上方接住了四王子,优雅的一个转身,就轻巧地落在了地上。

落地的一刹那,还没有来得及去查看四王子的情况,墨铎就急不可待地去寻找萧云鹤那可恶的身影。

但他却没有找到。

萧云鹤原来站立的地方,早已经不见了萧云鹤的身影。

墨铎转身四顾,周围火光熊熊,看到很清楚,却始终不见萧云鹤的身影。

“混账!滚出来!”一声怒喝,一股强dà

的冲击波从墨铎的身上发出来,向着四周就扩散开来。

就好像平地来了一场火山喷发一样,以墨铎所站立的位置为圆心,形成了一个直径十几米的大圆。

圆圈里面的一切,包括着火的帐篷还有没着火的,里面的摆设布置,统统被夷为平地,平平整整地摊在地上,只有几点零星的火焰,还在这堆残渣上固执地燃烧着。

墨铎阴沉着脸扫视了一圈,却依然没有发xiàn

萧云鹤的踪迹。

别说萧云鹤,连一个人的身影都没有。

老远就看到墨铎在这里,大家都是知dào

墨铎的水平和脾气的,老远的隔着都没敢靠近。

“混账!”

失去了萧云鹤的踪迹,墨铎一声怒吼,这才低下头来查看四王子的伤势,准bèi

替他包扎伤势。

但是一低头,墨铎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凝固了。

他的手飞快按在了四王子的脖颈一侧,却没有感受到预想中的搏动。

“混账!”

一声更加有震撼力的怒吼,原本已经被削平的那个圆圈,又被碾压了一遍,生生地向地下凹陷了十几厘米。

怀里面的四王子没缺胳膊少腿,但却已经没有了呼吸,成了一个死王子。

墨铎看得出来,他的颈椎已经被人用硬手法给折断了。

下手的人,除了那个可恶的萧云鹤,再也不会有别人了。

“给我搜!就算是挖地三尺,也一定要找到这个杀死王子的可恶刺客!”将牙齿咬得“格格”直响,墨铎以前所未有的大嗓门喊道。

从没有见到一贯冷静的神箭墨铎像现在这样失态,再加上听到墨铎说四王子已被刺客杀死,周围的人一个个噤若寒蝉,赶紧慌里慌张地开始搜寻,连那些着火的帐篷也顾不得去管了。

本来应该是休息时间的深夜,硬是被萧云鹤这个不速之客给搅得天翻地覆,将近五分之一的帐篷被烧掉了,其他幸免于难还有个存身之地的人,也没机会去睡觉,四王子死去的消息一传出去,所有的士兵都被赶了起来,奉命在军营中搜寻刺客的踪迹。

一边忙着隔离着火的区域,一边忙着寻找萧云鹤,蛮人的士兵们,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一处处地搜寻过去,却始终没有发xiàn

萧云鹤的踪迹。

他就像是根本没有出现过一样,只有那一处处还没有停止燃烧的帐篷,还在提醒着人们他曾经来过。

被搅得一团乱的蛮人军营,都在忙着灭火和找寻萧云鹤,却没有注意到,集中放养在一起的战马,已经丢了二十多匹。而且在军营的一端,营门不知dào

被什么人也给打开了。

大家都在寻找杀了四王子的刺客,谁有心情去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所有人都在找萧云鹤,范围就是从墨铎见到萧云鹤的地点一圈圈向外外延。

却没有人想起,去他刚开始出现的地方去搜寻。

这是人的思维定势,却被萧云鹤给利用上了。

借助自己那奇妙的隐身术,萧云鹤出现在原来的位置,看了看周围稀少的哨兵,萧云鹤随便选了一个还冒着火苗的帐篷,悄无声息地钻了进去。

大家都想着去那些没着火的帐篷里面去找人,却没有人想得到,对萧云鹤来说,火焰完全不对他构成什么困扰,反而是他的一大助力。

费力地爬进了帐篷,里面冒火了很长时间,自然不会有什么人还躲在里面等死,早已经跑了个精光。

萧云鹤倚靠在帐篷的支柱上,胸膛一起一伏,呼呼地喘着粗气。

他很累了。

这一路狂奔,来回折返放火,还背着四王子这头肥猪,虽然有着自身的元力作为补充,但自身的元力也是有限的,消耗了那么多,萧云鹤也是会感到疲惫的。

不只是累,萧云鹤现在,还负伤了。

身上被那不知名的女子刺了好几道口子,尤其是中了墨铎的那一脚,这一脚可是非同小可,萧云鹤的内脏严重受创。这一路潜行过来,顾不得休息,又加重了伤势,走到这里,萧云鹤的眼前都开始发黑了。

这个时候其实最适合逃走了,如果走得快一些,说不定还能追上卢桑他们。

但是萧云鹤却已经走不了了,走两步都已经两眼发黑要晕倒了,要是再骑马颠簸一下,简直都能要了萧云鹤的命了。

从怀里面摸索出一瓶金创药,萧云鹤从里面倒出来一颗黑色的药丸,吞进了肚中。

那是临别的时候宇文轩送给萧云鹤的,他却没有想到,萧云鹤居然这么快就用的上了。

这金创药药效很快,刚吞下去一会儿,一股热力就从小腹中生了上来,萧云鹤马上盘膝坐下运功催化。

虽然再好的金创药也不能让萧云鹤体内的伤势马上恢复,但是现在多恢复一点就多一分保命的能力,萧云鹤可不敢浪费。

运功催化了一会儿,等这阵药劲儿过去了,萧云鹤方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试了试,萧云鹤还是放qì

了马上离开的打算。

虽然伤势略有好转,但距离完全复原还差着十万八千里。这个时候必须静养个十天八天的,只要一跑动,不用那个墨铎来找自己算账,萧云鹤都能自己死在路上。

不能马上离开,只能先在蛮人的军营里藏上几天了。

萧云鹤无奈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看了看这一个已经被烧得差不多的帐篷,心知天一亮蛮人就会来这里收拾,不能待在这里,他就想离开这里,再去寻找一个安全一点的藏身所。

但就在这时候,萧云鹤忽然听到了一声哼声。

有人?

心中一惊,萧云鹤“唰”的直起身来,双拳紧握,一脸紧张地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但是等了很长时间,却始终不见有什么人冲出来对付自己。

萧云鹤向前走了两步,试探着问道:“你是什么人?出来!”

没有人应声,隔了一会儿,却又有一阵含糊不清的哼哼声从那里传了过来。

萧云鹤没有听清楚那是说的什么意思,但却听出来了,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发xiàn

什么异常,萧云鹤的胆子大了一些,向前一点一点地挪动着。

慢慢地走了过去,一直走到了支撑帐篷的柱子上,萧云鹤才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一个人影,好像正靠在柱子上。

“喂!你是谁?”萧云鹤问道。

那人一声不吭,却好像在柱子上蠕动着。

萧云鹤想了想,这才想起好像是语言不通惹的祸。

但是他就只跟卢桑学会了那两句话,除了那喊给蛮人听的两句之外,这么简单的一句日常用语,他一点都不会。

抓耳挠腮地想了一会儿,看着对方还是在那里不动弹,萧云鹤从旁边抓起一根棍子,向着柱子旁边的那个人伸了过去。

棍子伸了过去,轻轻地碰了一下对方的身体。

忽然,萧云鹤眼前一花,地上一动不动的那个身影忽然扑向了萧云鹤,来势凶猛,萧云鹤眼尖,还见到了手上有一把锋利的短剑。

果然有诈!

危险面前,萧云鹤连忙向后闪退。

但是这一退却又牵动了体内未好的伤势,萧云鹤只跳出了一半体内的火元就后力不继了。

结果前面的那个黑影正好扑到了萧云鹤的身上,慌乱之中的萧云鹤,只来得及抓住对方手执利刃的手腕,拨到了自己的身体外面。

被那个黑影直接扑倒在了地上,萧云鹤屁股朝下坐倒在地,这一震动,险些又把他给震晕过去。

他没有注意到,这个地方的空气中,比其他的地方,多出了一点粉色。

被黑影压在身上,萧云鹤左手用力从对方的手上抢过那把短剑来,向后一插藏在了自己的身后。

“咦,怎么这么顺利?”萧云鹤疑惑道。

做完这一切,萧云鹤才发xiàn

,从自己抓住对方的手腕,一直到夺走短剑藏好,对方都没有做出丝毫的反抗,完全任由萧云鹤施为,而且也没有再对萧云鹤出手。

“这是什么情况?”

萧云鹤被黑影压在身上,这才发xiàn

,这个黑影虽然扑倒了自己,但却并没有下一步的举动。而且全身软趴趴的,手脚都搭在了萧云鹤的身上,头就垂在了萧云鹤的左肩膀上,就像是昏迷了过去一样。

全身上下和对方紧贴,萧云鹤可以感觉到对方身体的柔软,靠得这么近,他还能从对方的头发上闻到一丝丝的香气。

这是个女人,而且是一个很年轻的女人。

“这是搞什么把戏?”

这样的姿势本来是一种享shòu

,但萧云鹤现在可没有心情去享shòu

,身在敌营一切都要小心,他不敢怠慢,抓住对方的手脚就向外扯,想从对方的手脚中挣脱出来。

但是不知dào

是萧云鹤受伤之下力弱,还是这个姿势不大容易用力,萧云鹤努力了几次,却始终没能把这个跟八爪鱼一样的家伙,给挣脱掉。

气喘吁吁地停下了这徒劳无功的努力,萧云鹤把对方的头拨弄到了前面,却发xiàn

对方的脸上蒙着一层黑布,只有眼睛的位置露了出来,但此刻双眼紧闭,什么都看不出来。

眼前的情况着实怪异,萧云鹤忍不住伸出手去,想把对方脸上的黑布扯掉,看看对方的真面目。

但是手刚伸出去,萧云鹤又停了下来。

“这里……好像是……”萧云鹤这时候终于发xiàn

这个地方有点熟悉了。

“这是刚才我来的地方!那这个女人……她……她就是……”萧云鹤看着面前这个双目紧闭的蒙面女子,终于想起来对方是谁了。

难怪当时她没有紧跟着追出去,原来是不知什么原因昏倒了。

萧云鹤心中对这一个通敌卖国的女人毫无好感,身上还有着她留给自己的伤痕,但是看着面前这一个近在咫尺的女人,一张脸却被一层黑布给遮挡住了。

难以抑制的好奇心,让萧云鹤再次抬起了自己的左手,慢慢地向着对方脸上的那层黑布伸了过去。

捏住了黑布的一角,萧云鹤慢慢地向下拉,同时全身紧绷,随时准bèi

应付任何突发情况。

没有任何突发情况,对方脸上的那一层黑布,被很轻易地扯开了。

黑布被扯掉,萧云鹤左手五指一竖,一点微弱的火焰,就从他的掌端前缘冒了出来。

火光很微弱,但已经足够萧云鹤看清楚对方的面容了。

“怎么是她?”

看清楚了对方的相貌,萧云鹤反而被惊住了。

眼前的这名女子,肤如凝脂,如涂丹朱一般红艳艳的,眉眼弯弯,鼻梁挺翘,分明是一个美貌的绝代佳人。

这不是让萧云鹤震惊的原因,而是因为眼前的这张脸,萧云鹤是认识的。

难怪萧云鹤一直觉得她的声音很熟悉,她,分明就是在许家的那一场血战中,和萧云鹤拼了个你死我活的黑衣女子!

这一惊,萧云鹤全身的力量就是一松,但他现在的姿势是坐着的,身前还趴着一个女人,本就是重伤之后气力不济,这一松懈,他的身体失去了支撑,萧云鹤仰面朝天倒了下去。

后脑勺磕在了地上,饶是萧云鹤身体强悍,也还是震得眼冒金星。

还没等萧云鹤缓过来,那趴在萧云鹤身上的黑衣女子,也跟着压了下来。

黑衣女子脸上的面罩已经被揭掉了,萧云鹤双眼瞪得溜圆,眼睁睁看着那一张娇美的面容向着自己的脸上压了下来,那一张略显苍白的红唇,就这么落在了萧云鹤的脸颊上。

很冰凉,却又很柔软,全身僵直大脑瞬间宕机的萧云鹤,只剩下这一个感觉。

全身僵硬地保持这个姿势好一会儿,萧云鹤才如梦初醒,赶紧伸手把住这黑衣女子的双臂,想要把她从自己的身上推开。

连推了好几下都没有推动,一直在昏迷的这黑衣女子,却反而有了要醒的征兆。

鼻中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哼声,如泣如诉,却又好像带着一丝说不出的甜腻,充满了无尽的诱惑之力,让听在耳边的萧云鹤刚一听到,全身又是一僵。

黑衣女子好像醒过来了,却又好像没有醒过来。她的眼睛依然紧闭着,但是她的身体却已经开始不安分了起来。

她开始左右蠕动,将萧云鹤抱得更紧。

两个人本来就是一上一下紧贴着的,现在她这一动,萧云鹤都可以很清晰地感受到。

少女娇躯的柔软丰腴,那一丝丝诱人的处子香气,还有更过分的是那黑衣女子的红唇,在萧云鹤的脸上轻轻地摩擦着,红唇冰凉,萧云鹤的脸颊,却变得火烫了起来。

萧云鹤和叶欢颜相处的时候,最大限度也就是牵牵手抱一下,什么时候试过这样肌肤相贴耳鬓厮磨?就算是和端木飞雪在一块儿的时候,自己的初吻被这个小妮子给夺走了,但端木飞雪其实也只是一个青涩的小丫头,那个吻一触即分,萧云鹤虽然印象深刻但并没有留下多么销魂的记忆。

现在就不同了,一个娇美的绝代佳人,就躺在自己的身上,全身上下紧贴在一起,没蠕动一下,萧云鹤就越发能感觉到少女娇躯那惊人的柔软与弹性。更要命的是少女身上那丝丝的处子香气,始终都没有离开过萧云鹤的鼻端,让本就大受刺激的萧云鹤的心里面,更是心猿意马难以控zhì



那粉色的雾气,也随着这一阵阵香气进入了萧云鹤的鼻腔。一丝丝奇异的变化,开始在不知不觉中,催化了萧云鹤体内愈来愈强的原始冲动。

萧云鹤的脸颊越来越红,血气上涌,刺激得他双眼也开始泛红。

尤其要命的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更多的血液,已经涌向了身体的另一个部位。

萧云鹤僵硬的身躯开始软化,他伸到两侧的手,缓缓地抚上了黑衣女子的娇躯。

入手的触感比身体的感觉更加来的强烈,刚刚碰到,萧云鹤的手,就已经挪不开了。

萧云鹤的两手,开始在黑衣女子的身上缓缓滑动,滑腻的肌肤,紧致而富有弹性的娇躯,都让从未有过这种香艳体验的萧云鹤心神俱颤,轻抚的双手,就更加舍不得移开了。

萧云鹤的双眼变得越来越红,呼吸声,也变得越来越粗重。而身上的黑衣女子,不但没有意识到危险,反而更加过分了,和萧云鹤纠缠得越来越紧密。

第一百四十四章 可惜不是禽兽

那黑衣女子的双唇继xù

在萧云鹤的脸上摩挲,但是到了现在,她的双唇也变得滚烫了起来,一双水蛇一般的手臂,也在萧云鹤的身上摸索着。

萧云鹤的眼睛已经变得血红,抚摸在对方身上的手掌,也渐渐变得粗暴了许多。

“兹拉!”

一声裂帛,黑衣女子身上的一袭黑衣被萧云鹤的大手一把撕裂。

她已经是准bèi

去入睡的了,虽然察觉到了四王子意图不轨并未真的入睡,但身上也没有穿多少,除了外面这一身黑袍,里面就只有贴身的内衣了。

被本能欲望冲昏了头脑,萧云鹤下手却还是很利落。三下两下,黑衣女子身上的衣服就被扯得粉碎扔到了一边,里面,只剩下了一件淡绿色的胸围子还有一件短短的亵裤,其余的部分,都已经是不着寸缕的了。

一双欺霜赛雪的玉臂,修长紧致充满了惊人弹性的大腿,紧紧地缠绕在萧云鹤的身上,带给萧云鹤更加销魂的触感。

黑衣女子也不甘示弱,玉手探入了萧云鹤的胸口,滑到小腹,轻轻一扯,萧云鹤的腰带,也被扯开了。

还不等那黑衣女子继xù

向外扯,萧云鹤已经急不可待地伸出手来,将自己全身的衣服都给扯掉了。

失去了衣物的阻隔,两个人现在是真zhèng

的肌肤相贴,两具同样滚烫的躯体,粉色的烟雾在空中轻轻萦绕,春意,在两具年轻的躯体间渐渐升温。

萧云鹤的双眼已经混沌一片,被激发出来的原始欲望,那完全是一种本能的冲动,他从地上翻身,将一直在上的黑衣女子给压在了身下。

黑衣女子被压在了身下,身上骤然多出了一分沉重的压力,她从鼻端,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哼声。

“嗯……”

哼声中听不出任何的痛苦与不满,反而带着一丝挑逗的意味,喷出的那一丝丝带着甜腻香气的呼吸,被萧云鹤照单全收,让本就双目赤红的萧云鹤,动作变得更加狂野。

萧云鹤越来越不满足与躯体的接触,他的双手从黑衣女子的脸上,一路向下滑动,来到了前胸,插入了那一件绣着鸳鸯戏水的胸围子之中,无师自通地握住了里面的两处丰盈。

“哦……”

最敏感的部位被萧云鹤抓住,黑衣女子全身一颤,不但没有阻止,反而继xù

用那种充满魅惑的哼声刺激着正在施暴的萧云鹤。

萧云鹤的欲望越来越强烈,两手紧握住那两处丰盈,手臂一拉,绑在背后的那根细细的带子,很轻易的就被崩断了。

最后的遮挡轻轻地滑到了地上,萧云鹤俯身向下,脸颊,嘴唇,轻轻地贴在了黑衣女子的胸前。

滚烫的嘴唇,准确地贴在了少女一侧傲然挺立的蓓蕾上。

更加强烈的刺激,黑衣少女周身颤抖不停,原本时有时无的哼声,也变成了连续的呻吟声,如泣如诉。

萧云鹤贪婪地吮吸着,就像一个饥饿的婴儿在吮吸母乳一样,那是人类本能的天赋,一出生就会。

但是眼前的这两个人,一个不是婴儿,另一个也不是母亲,只是两个被欲望刺激得欲望越来越高涨的年轻男女而已。

萧云鹤贪婪地吮吸着,他却还不满足,嘴唇离开这一侧的蓓蕾,却又开始转向另一边。

萧云鹤的欲望已经被完全挑动起来,虽然没有任何的经验,但是男欢女爱本就是人类繁衍的本能,失去了清醒的意识,萧云鹤反而更多了些狂野之气。

眼看着,一场春色无边的大戏就要上演真人版了。

眼看着,这个世界上,就要少一对少男和少女,而多一对少夫和少妇。

眼看着,萧云鹤保留了十五年的处男之身,就要就此沦陷了。

眼看着,这些预想,最终也只是预想,并没有变成现实。

萧云鹤吮吸的嘴唇抬了起来,上半身一抬,他脖子上的一个挂坠就弹了出来。

那是叶欢颜送给萧云鹤的玉像,萧云鹤一直随身带着。

萧云鹤俯身向;另一边,那个通体碧绿的小玉像向前一摇晃,就撞在了萧云鹤伸到前面的嘴唇上。

冰凉的玉像,带着冰冷的触感,从萧云鹤滚烫的嘴唇,一直传递到了他混沌不堪的心中。

刹那间,萧云鹤的意识,终于有了片刻的清醒。

萧云鹤的眼睛,移向了下面。

那个碧绿的小叶欢颜,在萧云鹤的眼前晃呀晃,双手抱膝,看上去是那么的楚楚可怜。那一双眼睛,本来是看不出什么神采来的,但是此刻的萧云鹤,却分明从这一双毫无生命气息的玉像眼睛中,看到了一丝悲戚与凄婉欲绝的伤心。

“不!我不能对不起颜颜……我不能这样做……”一阵清明,之前发生的种种像过电影一样在萧云鹤的脑海中闪过,萧云鹤用力地摇着头。

身下的黑衣女子对这一切浑然不知,她感觉到一直在粗暴地侵犯的萧云鹤忽然停了下来,鼻腔中轻轻地哼着,伸手抚摸到萧云鹤的身上,抓住萧云鹤的双手,主动引领着这一对大手,按在了自己的娇挺上。

刚刚褪去的热血,再度涌了上来。极致诱惑的轻哼声,手掌中传递过来的让人欲罢不能的完美触感,让萧云鹤刚刚恢复清明的眼睛,再度变得赤红一片。

而那小玉像,还在萧云鹤的胸前摇啊摇。

“有人下毒……”从一开始到现在的冲动是那么的势不可挡,让萧云鹤马上发xiàn

了问题的根源所在。

但是发xiàn

了问题,不代表就能解决问题。萧云鹤想到自己可能是中了江湖上传言的那种春药,但他也只是听说而已,解药是什么他可是一无所知。

身下的女子还在拉着萧云鹤的手,在自己的胸前肆意地揉捏着诱人犯罪的喘息声丝丝入扣,让萧云鹤又有了变狼的冲动。

“不行……我不能做对不起颜颜的事……”萧云鹤竭力抗争,双手一振,从少女的手中挣脱。

失去了那完美的触感,虽然短暂恢复了清明,但是萧云鹤的心里,却还是生出了一丝惋惜和失落。

但那黑衣女子却还是不肯放过萧云鹤,眼看着萧云鹤挣脱了,她的一双光洁圆润的手臂又缠绕了上来,还想要把萧云鹤给拉下来。

萧云鹤心知此刻只要一个不慎就彻底沦陷了,当机立断,双指前竖,一下点在了情动不已的少女颈部。

被点中了昏睡穴,黑衣少女终于不再纠缠萧云鹤,头一歪就安静了下来。

萧云鹤奋力从少女的身上跳开,拼劲最后的一丝力qì

,远远地跳开闪到了帐篷的另一边,无力地坐在地上。

暂时逃离了那黑衣少女充满诱惑的娇躯,但那股诱人犯罪的药力,却依然还在萧云鹤的体内发挥着作用。

热血上涌,萧云鹤刚刚恢复了清明的双眼,再度被赤裸裸的欲望所取代。

双手按在膝盖上,就要朝着那黑衣少女昏睡的地方走去。

意识在和本能抗争,萧云鹤的双手按在膝盖上,死死地咬住下唇,脸颊上大汗淋漓。

膝盖抬起一点,萧云鹤的喘息,变得越来越粗重。

“哧”的一声,萧云鹤握在膝盖上的双手,把膝盖上的衣服给捏破了。

男欢女爱本是人伦大道,那黑衣少女本就是难得一见的绝色,又在春药的催化下对萧云鹤纠缠不休,裸裎相见。就算没有春药的催化,对萧云鹤这种年轻气盛的初哥而言,也是让人热血上涌的莫大刺激。

如今再加上这种强力春药的催化,那种男女间的本能反应被无限放大,萧云鹤又能如何抗争呢?

萧云鹤现在感觉自己好像分成了两个人,在自己混沌的心中反复展开着一场拉锯战。

上,还是不上,这是个问题。

但是照现在的情况看,有春药这一强力的催化剂在一旁协助,上,似乎是一个必然的答案。

感觉到自己的抗争越来越无力,欲望渐渐开始充斥头脑,萧云鹤牙齿紧咬,狠下一条心,出手如电,迅速点了自己的穴位。

这一指点下去,挣扎不已的萧云鹤,马上就不动弹了。

他出手封住了自己的行动能力,不能动,也就没办法去做那种禽兽之事了。

身体不能动了,萧云鹤的内心,却还是波涛汹涌。

欲望的浪潮,一波又一波冲击着萧云鹤理智的堤坝,他的脸色,越来越红,最后就像是要滴出血来一般,看上去非常可怕。

鲜血就好像疯了一样向萧云鹤的头上、脸上一个劲儿地狂涌,萧云鹤只感觉自己脸上的一根根血管都充满了沸腾的血液,就好像要马上爆裂一样,在血管中来回涌动,疯狂地寻找着宣泄口。

他以前从来都没有感受到,自己的脸上居然会有这么多的血管存zài

。一根根的细小血管都在向外膨胀,如果从萧云鹤的正面去看,都可以看到他脸上的几条大的血管,已经从皮肤表面凸了出来,而且一根根血管的颜色都已经变成了青黑色,且还在逐步地加深。

难道,我就要因为这不知dào

什么时候沾染上的春药,而全身血管爆裂惨死与此吗?

感受着面部越来越清晰的刺痛感,萧云鹤有些绝望地想道。

忽然,萧云鹤竟然站了起来。

原来,狂涌的气血,竟然把萧云鹤封闭的穴道给冲开了。

深藏于血脉之中的原始本能,远比萧云鹤想象的更加强悍。

站了起来,萧云鹤摇摇晃晃地向着那名黑衣女子的方向走去,眼神中一片茫然,只有那一片赤红色,宣示着萧云鹤内心中狂野的欲望。

前面,就有一个完美的少女等着自己……拥bào

她……抚摸她……亲吻她……这样……才能好受些……

被欲望占据了全部心神的萧云鹤,已经没有办法再阻止这种源自本能的冲动了。

忽然间,萧云鹤的脚下踢到了一个什么东西,“当啷”一声,摇摇晃晃的萧云鹤,一头栽倒在地上。

萧云鹤的脚上,被割开了一道口子,鲜血,从伤口上源源不断地流淌了出来。

他踢到的,是黑衣少女遗落在地上的锋利短剑,萧云鹤的身体虽然强悍,但还是没有敌得过这把神兵的锋利。

脚趾上传递过来的刺痛感,让萧云鹤的混沌意识,再得一次清明。

但下一刻,无可抵挡的欲望狂潮,再度席卷而来。

奋起最后一分气力,萧云鹤低吼一声,双手在地上用力一拍,全身忽然倒立过来,头顶朝下顶在地面上,双脚纠缠在一起弯曲缠绕笔直向上,双手也跟着缠绕在一起,却伸到了背后。

双眼紧闭,萧云鹤就不再动了。

这是摄生术的第一式,萧云鹤做的最熟练的,就是这一个招式。

在最后的一刹那,萧云鹤无法抵御欲望的侵袭,又不想就此沉沦,本能的最后一次挣扎,他就做出了这个最熟悉的动作来。

全身收摄,萧云鹤闭目内守,周身的气血依然在沸腾,他却已经不再动了。

萧云鹤身上的鲜血依然在快速流动着,全身赤裸的萧云鹤,身体表面的肌肤已经变得跟鲜血一个颜色,看上去就像一个血人一样。

忽然间,萧云鹤睁开双眼,两团金黄色的火焰,在他的双眸中闪耀着。

下一刻,他又闭上了双目。

然而闭眼的一瞬间,在他的身上,忽然就冒出了金黄色的火焰。那火焰烧得很快,从头到脚,一眨眼的功夫,就全都被这金黄色的火焰给占据了。

全身上下被金黄色的火焰笼罩于其中,倒立在地上的萧云鹤,变成了一个金黄色的大火球。

萧云鹤发生了异变,他所在的这个帐篷,也跟着发生了很奇妙的变化。

在外面,忙着搜寻萧云鹤和处理火灾残局的蛮人,在搜寻到萧云鹤所在的这一处帐篷的时候,只看到这个帐篷的外面熊熊燃烧着滔天大火,周围的几个帐篷都已经烧得只剩下零星小火了,它还在这里烧得很旺。

虽然这个样子有点奇怪,但是折腾了一夜疲惫不堪的蛮人们没那个闲心去思考这些,看着有火就转向了下一个帐篷。

这么大的火,刺客绝对不可能待在里面,烟熏火燎的,进去不是找死吗?

至于救火就算了,在这里水比金子都珍贵,与其用水去挽救这一点点被烧坏的破帐篷,还不如留下来给人喝呢!

也正是因为这样,萧云鹤平安地度过了这一个夜晚。

要不然的话,一旦被蛮人发xiàn

,不用那个墨铎来对付萧云鹤,就凭萧云鹤现在脑子都不清醒的状态,随便来一个普通小兵,都能把萧云鹤给解决了。

要真的是那样,萧云鹤可就死的太冤了。

烧了一夜,折腾了一夜,各处的火焰渐渐熄灭了,而搜寻了一夜没有睡觉的蛮人士兵们,也快要熄灭了。

忙到天明都没有找到萧云鹤的踪迹,神箭墨铎大发雷霆,狠狠地骂了一通。

但看着下面那些站着都要睡着的士兵们,墨铎也只能宣bù

行动结束,从飞虎乐留下一部分警戒力量外,大部分士兵被允许去补觉。

众士兵如蒙大赦,虽然失去了很多帐篷许多士兵没有了睡觉的地方,但大部分的帐篷还是健在的。几名士兵挤一挤,困倦之下,也顾不得抱怨什么。

于是,在大白天里,蛮人的军营里,却是鼾声如雷,几乎让人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军营的一角,这里是最初燃烧起大火的地方,烧得最彻底,连哨兵都向后撤离了一段距离,把这片焦土给空了出来。

没办法,这里烧得最狠,周围几百顶帐篷都被烧成了焦炭,什么东西都没剩下,既睡不了人也没什么东西还在,有什么好把守的?

倒是这里有一顶帐篷格外耐烧,一直烧到天亮才开始减弱火势,也不知dào

里面藏了什么好东西。

如果换了平日也许还会有两个好奇的哨兵进里面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挖出什么幸存的好东西来。

但是现在,被萧云鹤横冲直撞折腾了一夜,站在那里警戒都在不停地打哈欠,哪还有那个闲心?

萧云鹤搞出来的乱子,所产生的后果,最后又挽救了萧云鹤。

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运气。

被运气屡屡光顾,萧云鹤现在的状态,可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好运的。

被烧成焦炭的帐篷,几根碳化的支柱,黑乎乎满是裂纹的外帐,被烧得只剩下几块成为焦炭的残片,稍微一碰就碎成渣了。

青烟袅袅,还有几处小火苗在苟延残喘,萧云鹤则还是保持着原来的那个姿势,头朝下全身倒立,紧闭双目一动不动。

但身上的金色火焰,已经消失不见了。

杵在这个帐篷里,外面的一切东西,都被烧掉了。蛮人的东西大都是皮制品或者其他从动物身上取来的原料制成的,最是易燃,这一把火烧起来,就只剩下炭灰了。

但是在里面,以萧云鹤为中心的一个直径好几米的范围之内,居然还好端端的一点都没破坏。

地上铺着的毯子还是完好无损,除了上面的几行杂乱的脚印,一点烧焦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毯子上的木桌,一张床,床上的被褥,还有那昏迷不醒的黑衣女子,都好端端的,一点都没有被火烧到。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不是禽兽也要负责任呐

但那黑衣女子仍旧未醒,还是萧云鹤先醒了过来。

纠缠在一起像是藤蔓一样的手脚,忽然就松开了。

一个前空翻,萧云鹤双脚落地,又变成了正常人的样子。

他,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又提升了……”运转了一下体内的元力,感受着强dà

了不少的火元,萧云鹤的心中略感欣慰。

也不知dào

是不是那春药激发了萧云鹤的潜力,经过这一夜的苦练,萧云鹤的修为再度攀升,已经从武师四品升到了武师六品,一夜就升了两个品级,这速度已经够惊人的了。

而且经过一夜的修liàn

,萧云鹤被震伤的内脏也好的七七八八的了,身上的那几处外伤,也开始结痂,估计再过个两三天就能完全长好了。

这一切都是如此神奇,萧云鹤只能归因于摄生术的神妙。

检查完了身上的伤势,昨晚的那一夜混乱,马上又浮现在了萧云鹤的脑海里。

萧云鹤着急忙慌地去看那名黑衣女子,发xiàn

她依然好端端地躺在地上昏迷不醒,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一动,萧云鹤就感觉自己的身上凉飕飕的,一低头,才发xiàn

自己的身上一块布片都没有,连内裤都不见了,大早晨的,下边的小兄弟正“升旗”呢!

萧云鹤大窘,看了看周围那一堆四王子的衣服,萧云鹤伸手进里面找了找,却发xiàn

自己的身材完全适应不了这么特大号加长码的服装。

但是现在这个时候也没别的选择了,萧云鹤的衣服被撕得一条一条的,昨晚练功时冒出来的金色火焰又烧掉了不少,现在只能将就了。

将四王子的那一件皮袍翻了出来,萧云鹤比划了一下,又从地上捡起那黑衣女子的一柄短剑,在皮袍上割了几下,这才在自己的身上套上了。

四王子的衣服是不能直接穿的,萧云鹤也没有裁缝的手艺,所以只能割下来一大块布料,在自己的身上缠绕了几圈,这实在不能算是一件衣服,但是好歹把自己给遮盖住了,不至于走光。

撕下一块布条在自己的腰上捆好,试了试自己身上这件临时遮羞物不至于脱落,萧云鹤才小心翼翼的,向那名黑衣女子走去。

她依然昏迷未醒,但却全身赤裸,只有一件凌乱的小亵裤还遮挡着姑娘最后的防线,但其余的地方,都已经是春光一览无余了。

一看到这个睡美人,昨晚的那段疯狂香艳的记忆浮上心头,再度让萧云鹤红了脸。

“还好还好,最后还是把持住了,没有做出禽兽不如的事来……”萧云鹤在心中安慰自己。

眼前的春光妙不可言,萧云鹤却不敢多看,眼向外面一瞄,萧云鹤就准bèi

拔腿开溜。

刚跑到帐篷外沿,萧云鹤又停了下来。

慢慢地转过身来,萧云鹤的脸上各种表情轮番出现,神情变化莫测,好像在为一个决定挣扎不已。

最后一跺脚,萧云鹤又冲着那黑衣女子的位置走了回来。

在四王子的那一堆衣服里面找了找,把刚才被自己裁剪下来的那一块布料翻了出来,萧云鹤捡起它,又小心翼翼的向着黑衣女子的位置靠近。

隔着老远,看着那黑衣女子还是紧闭着双目,萧云鹤方才放下心来,蹑手蹑脚地靠近。

俯身下来,萧云鹤就把手里那一块布料盖在了黑衣女子的身上。

但是,手举到一半,萧云鹤又停了下来。

他的手,瞬间就僵硬了。

萧云鹤看到了,一双很漂亮的眼睛,长而浓密的睫毛,下面,一双亮亮的明眸,正和萧云鹤的眼神相遇在一处。

那黑衣女子,居然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

萧云鹤伸到一般的手僵住了,良久良久,他才从呆滞中回过神来,脸颊上僵硬的肌肉一点一点移动着,挤出了一个非常难看的笑容。

“你好……”

萧云鹤干巴巴地笑着。

那黑衣女子望着萧云鹤,眨了一下眼睛,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随即,这双眼睛渐渐恢复了焦距,忽然,那双明眸中国涌现出一丝警惕,眼望着萧云鹤,手腕一翻,五指成爪,狠狠地抓向了萧云鹤的咽喉。

一出手就是这样一击致命的狠招,萧云鹤被吓了一跳,手中的布料向前一扔,转身跳开了。

一把甩开萧云鹤扔过来的这一块布,这一动,那黑衣少女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上凉凉的。

她一低头,就发xiàn

了自己身体的异样。

全身上下不着寸缕,胸前的两点蓓蕾就这么毫无遮掩地暴露在空气中,只有下半身的那一件小小亵裤还在坚守着最后的阵地。

黑衣少女猛地抬起头来,目光转向了在场的唯一外人——萧云鹤。

黑衣少女的一双明眸中迅速充盈起了点点晶莹,而眼神中,却渐渐多出了几分杀气。

“这……这个……我……我可以解释……”萧云鹤两手抬在胸前,结结巴巴地说道。

“无耻淫贼!去死!”一声娇叱,那黑衣少女纵身扑向萧云鹤,手掌中心寒芒点点,几下狠招,逼的萧云鹤节节败退。

萧云鹤是心中理亏,虽然知dào

昨晚的事情并不是自己的错,但是这种事情,总是女人吃亏。就算把事情解释清楚了,人家会信吗?

更何况现在,对方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而且一边狼狈地躲闪着,萧云鹤一边还在不着调地想着另外的事。

这小姑娘也不知dào

在自己的身上藏了多少兵器,这会儿又拿出来两把匕首,幸好之前没有轻敌大意……

萧云鹤之所以还能有这份闲心思,是因为他现在提升了实力,虽然可能依然无法打败这黑衣少女,但至少接几招还是游刃有余的。

不过打了一会儿,萧云鹤慢慢想起了自己所在的是什么地方,他就有些着急了。

这里毕竟是蛮人的军营,萧云鹤可知dào

自己昨天到底干了些什么,且不提自己一把火烧了蛮人多少营帐,单只是杀死四王子这一项重罪,就足以被蛮人视为死敌了。

这里毕竟还是在敌人的地盘,萧云鹤现在还不知dào

蛮人已经把军营向后迁移了,生怕两个人打起来的动静,把蛮人给吸引过来,那自己可就完蛋了。

“喂!能不能先停一会儿?你听我解释!”萧云鹤急声道,还把声音给压低了不少。

黑衣少女理都不理,手上的招式毫不留情,逼得萧云鹤更见狼狈。

黑衣少女全然没有萧云鹤的这种顾虑,萧云鹤却越来越着急了,眼神时不时的向着外面扫上两眼,结果几次险些就被黑衣少女给伤了。

“停!”气急攻心的萧云鹤远远地跳开,大声喊了一句。

黑衣少女居然被萧云鹤这突然的一记大嗓门给震住了,手中的招式完成了一半,就这么站在了原地。

“咱们能不能先别打?你等我把话说完,在考lǜ

是不是跟我再打,好不好?”萧云鹤提议道。

“无耻淫贼!到了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不打了,黑衣少女眼眶中的泪水却又开始打转。

“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看见女人流泪萧云鹤就是一阵头痛,尤其是面前的这个女子萧云鹤于心有愧。

“那是什么样子?”黑衣女子质问道,带出了一丝哭腔。

“昨天晚上,我们两个,都中了春药的毒,但我最后把持住了,你跟我依然是清清白白的,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啊!”萧云鹤避重就轻地喊冤。

“清清白白?那我身上的衣服,是谁撕烂的?”黑衣女子指着地上的那一堆烂布片。

“是……我!”萧云鹤的脸上开始冒汗。

“无耻淫贼!”一声娇叱,黑衣少女又要开打。

“等一等!”萧云鹤马上叫停。

“还有什么好说的?”黑衣少女还是留给了萧云鹤这个喘息的机会。

“你的衣服是我撕烂的,但那时候我被春药迷惑得失去了神智,所以才会做出这种事的!不过你放心,我只是把你的衣服撕碎了,其他的,我什么都没有干!”萧云鹤抬起两手示意自己的清白。

“什么都没有干?你觉得,我会相信吗?”黑衣女子冷笑道,笑中带着泪花。

“这是真的!不信你看,你醒过来的时候,你……你下半身还是穿着的吧?我……我可……”说到这种女儿家的羞人处,萧云鹤的脸一下子红了,期期艾艾地说不出口了。

那黑衣女子听着也是脸红,嗔怒道:“住口!”

萧云鹤期期艾艾地说道:“真……真的……”

黑衣女子想了想,看着萧云鹤的眼神却还是满含杀意:“那我的……我的上半身……又是哪个混蛋干的好事?”

“这个……”萧云鹤说不出话来了。

“无耻淫贼!拿命来!”黑衣少女大怒,再度对萧云鹤发动了杀招。

萧云鹤狼狈地闪躲,心中着急地想着对策,一时间左右支拙,尽落下风。

“停!”萧云鹤又喊停。

黑衣少女停了下来。

“又耍什么花样?”黑衣少女冷笑道。

“我承认,昨天晚上,我是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但是那都是春药惹得祸!并非我的本意啊!”萧云鹤叫起屈来。

“春药?哪里来的春药?除了你这种无耻的淫贼,谁还会带着春药?”黑衣少女根本就不信萧云鹤的这番说辞。

萧云鹤左右四顾,看到了一旁的一堆碎瓷瓶,顿时像发xiàn

了新大陆一样兴高采烈。

“你看!就是那里!那是四王子他搞出来的,你想想,要不是他有这个东西,他怎么敢来做那偷香窃玉的采花贼呢?”萧云鹤顿时想到了罪魁祸首,赶紧帮自己洗脱罪名。

“是他?”黑衣少女面现疑惑,但随即又摇头否决,“不对!昨天我已经做了防备,他直接被我打晕了,根本没机会下毒,我怎么会中毒?”

“你当时是没有中毒,但是你还记不记得,我最后扔出了四王子的衣服?你是不是砍了一剑?那一剑是不是砍碎了什么东西?这堆碎瓷瓶,就是你当时那一剑砍出来的!里面正好有四王子准bèi

好的春药,你把它砍碎了,它就飘在空气中,正好被我们两个给吸了进去!”萧云鹤循循善诱,从地上的碎瓷瓶就把整件事情解释得清清楚楚的。

“是这样……”黑衣女子似有似无地点了点头,她也渐渐回想起了昨晚的一些细节,好像就是萧云鹤说的那个样子。

“你看,这本来就不是我的错!春药是你砍碎的,我冤枉啊!昨天晚上虽然发生了一些不应该发生的事,但是最坏的情况万幸没有发生!那只是一场误会,大家笑笑也就过去了!你放心,这件事我会把它烂在肚子里,绝对不会跟别人说!就当它是一场梦,让它就这么过去好了!我还忙,先走了啊!”萧云鹤陪着笑脸说道,脚下已经移到了门口,正准bèi

拔腿开溜。

“站住!”黑衣女子叫住了萧云鹤。

“姑娘还有什么事?”萧云鹤缓缓地转过身来,干笑道。

“你说过去,这件事就过去了吗?”黑衣女子冷冷道。

“姑娘,你到底要怎么样啊?误会都解释清楚了,和我真的没有关系啊!”萧云鹤很无辜地说道。

“没有关系?占足了便宜,又说和你没有关系?”黑衣女子羞怒道。

“那也不能怪我啊!都是春药惹的祸!”萧云鹤发xiàn

自己越来越解释不清楚了。

“但是占我便宜,毁我清白的人,是你!”黑衣女子恨声道。

“这怎么能全算到我头上呢?我又不是有意的,再说了,我并没有真的做到最后一步,大错并没有铸成,我们就把它当成一个梦忘了行不行?”萧云鹤很无奈地说道。

“不行!”黑衣女子断然道,“大错没有铸成,你现在犯下的过错,难道很小吗?我的清白,已经全都被你毁了!以后,你让我如何见人?”

“那你想怎么样?抱也抱了,摸也摸了,我也补不回去了!”萧云鹤摊了摊两手,他是真的没辙了。

“补不回来,那就拿你的命来还吧!”咬牙切齿地说完这句话,黑衣女子又对着萧云鹤下了杀手。

“喂喂!误会都解释完了,你怎么还来?”手忙脚乱地躲闪着,萧云鹤惊叫道。

“误会是解释完了,现在,你就明明白白地去死好了!”黑衣女子毫不留情地说道。

“你这个人怎么不讲道理?你都知dào

我是冤枉的了,怎么还跟我纠缠不清?”萧云鹤大呼小叫道。

“呸!谁跟你这个无耻淫贼纠缠不清?”黑衣少女对萧云鹤的称呼还是没有变,“你冤枉,那我的清白就不冤枉?”

“我承认是我的错,等日后有机会,我一定想办法补偿你!但你也没必要这么狠吧?”

“不用等日后了!我的清白,只有用你的命才能洗刷的干净!”黑衣女子招招不留情,但萧云鹤虽然尽落下风,却始终无法真的伤到萧云鹤。

“你有完没完?有人来了!”萧云鹤在打斗的事后也没忘了注意四周,他已经听到了外面传来的,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来了更好!一起合力杀了你这个无耻淫贼!”黑衣女子凛然不惧,一点都不受萧云鹤的干扰。

“别闹了!你想让他们欣赏你现在的样子吗?”急中生智,萧云鹤抛出了撒手锏。

黑衣少女向旁边一闪,停了下来。

“你什么意思?”她疑问道。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要是愿意让那些粗鄙的蛮人免费欣赏你的身材,那我没意见!”萧云鹤的眼神在黑衣少女的身上一转,说道。

黑衣少女低头,自己身上只剩下一件亵裤,现在也只是裹着萧云鹤之前扔过来的那一块布料,那根本就遮掩不住她全身的春光。现在经过和萧云鹤的几番打斗,身上又有好几处春光外泄。

这副样子,要是让那些蛮人看到了,对于把自身名节看得比什么都重的黑衣女子来说,简直比杀了她都难受。

更加不妥的是,这里还多出来一个萧云鹤。看两个人身上都是衣衫不整,所披着的还是同一件衣服。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一夜过去了,两个人还披着同一件衣服,这要是让外人看到了,他们会怎么想呢?

“我把他们都杀了!”黑衣女子知dào

萧云鹤想的是什么,却不肯就范,毫不示弱道。

“你进管杀就是了!不过我提醒你,这里的蛮人成千上万,你杀完了一波还有下一波,我就在这里看着你能杀到第几天!”终于掌握到了主动权,萧云鹤坐在地上,悠然自得地说道。

“你想怎么样?”被萧云鹤抓到了痛处,黑衣女子很不情愿地问道。

“你放我出去!我保证,绝对不会让一个外人进来!”萧云鹤信誓旦旦地说道。

“我凭什么相信你?”黑衣女子反问道。

“你已经没有时间选择!他们已经走近这里不到二十米了!”萧云鹤感知着这些脚步声的距离,对黑衣女子施加压力。

“好!你去把他们拦住!”出乎萧云鹤的预料,之前还喊打喊杀对他纠缠不休的黑衣女子,居然很痛快的就答yīng

了萧云鹤的要求。

本来萧云鹤还准bèi

了一番说辞来逼迫黑衣女子就范,却没有想到只是一句话,她就答yīng

了,这反而让萧云鹤的心里不踏实起来。

第一百四十六章 神箭难逃

“还不快滚?还愣在这里干什么?”看着萧云鹤竟然站在那里发起呆来,也已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的黑衣女子,嗔怒道。

“哦……我马上就去……”外面的人一进来萧云鹤也自身难保,当下也顾不得考lǜ

这女人有没有什么诡计了,萧云鹤马上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刚跑到门口,萧云鹤忽然停下来,弯下腰,两手在地上的炭灰中一抓,抓起一团黑呼呼的炭灰就抹在了自己的脸上。

“你干什么?”黑衣女子不明白萧云鹤这是在做什么,出生问道。

萧云鹤回过头来咧嘴一笑,一张黑猩猩一般的锅底脸,只露出两排雪白雪白的牙齿,看上去倒把黑衣女子给吓了一跳。

“我去也!”不等那黑衣女子发飙,萧云鹤一个懒驴打滚,在满地的焦炭中打了一个滚,就出了帐篷。

“站住!干什么的?”刚出了帐篷,萧云鹤就听到了一阵充满威胁意味的呵斥。

萧云鹤一个翻身站起来,看着面前围拢过来的十几名士兵们却有些奇怪。

这些士兵怎么说的是大齐的语言?难道蛮人中已经把语言普及得这么深入了?怎么以前遇到的蛮人没有发xiàn

这种情况?

看着萧云鹤有些茫然地站在那里,那为首的士兵一拍脑门作恍然大悟状,随即对着萧云鹤叽里呱啦说了一通。

萧云鹤很快就明白对方把自己当成蛮人了,他现在说的应该和之前是一个意思,但是萧云鹤的蛮语,可就只限于防火时的那两句了。

眼看着萧云鹤还是像个哑巴一样站在那里不说话,几名士兵的眼里就出现了警惕,手里面的兵器亮了出来,散开来,开始向着萧云鹤包围了过来。

他们手里面的兵器也不是蛮人中最常见的弯刀,而是只有一点弯曲弧度的直刀,倒和大齐军中士兵的配备很像。

眼看着情况要糟,萧云鹤急中生智,忽然大声哭了起来。

这一哭倒把那些士兵给弄愣了,这还没怎么样呢,怎么就哭上了?

一边哭着,萧云鹤一边还叫着,只不过他的声音变得很奇怪,发出来的只是“啊啊”的急声嘶哑难辨的吼叫,就连萧云鹤自己,都听不出来自己说的是什么东西。

围拢过来的士兵停了下来,手里面的刀,也垂了下去。

虽然还不知dào

是什么情况,但是一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人,很难给人什么威胁感。

那为首的士兵又对着萧云鹤说了几句,依然是萧云鹤听不懂的蛮语。

萧云鹤继xù

“啊啊”地叫着,一边指了指自己的喉咙,一边指了指身后已经被烧的面目全非的帐篷。

那士兵皱了皱眉,又说了一句。

萧云鹤又“啊啊”地叫了几声,却不打什么手势了,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大声痛哭起来。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哭得撕心裂肺的。

外面的那些士兵看着问不出什么,就开始叽叽咕咕地小声交谈起来。

商量了一会儿,那几名士兵似乎达成了一致,对着萧云鹤说了一句,然后就离开了。

萧云鹤依然坐在地上痛哭着,哭的嗓子都哑了。

一直过了好一会儿,那几名士兵早走得没了影了,萧云鹤的哭声,才慢慢地小了下来。

偷偷地瞄了两眼,看着周围已经空无一人,萧云鹤顿时不哭了。

速度飞快地翻身站起来,萧云鹤向里面的帐篷看了一眼,转身飞快地向远处飞奔。

“演技很不错嘛!”忽然有人冷冷说道。

萧云鹤脚下丝毫不停,随口说道:“哪里哪里……一般一般……”

说了一半他才想起来,这是哪里钻出来的人跟自己说话?

萧云鹤一个急停,转身,就发xiàn

那黑衣女子已经走了出来,正用冷冰冰的眼神看着自己。

“姑娘,昨天晚上的事非常抱歉!我很忙,以后有机会一定报答与你!时间不等人,我先走了,姑娘保重!”萧云鹤语速极快地说完这番话,转身就要向前开溜。

“站住!”那黑衣女子的身影有如鬼魅,明明刚才还站在萧云鹤的身后,这一忽儿,就已经出现在了萧云鹤的前面,挡住了萧云鹤的去路。

萧云鹤不得不停了下来。

“轻飘飘地几句空话,就想一笔勾销吗?”黑衣女子冷笑道。

“那你想怎么样?”萧云鹤的肩膀垮了下来,脸皱的跟包子似的。

“刚才,你好像说过,绝对不让一个外人走进去。现在才打发完了一拨,这就要溜之大吉了?你的承诺呢?”黑衣女子冷冷质问道。

“你……你怎么穿上衣服了?”萧云鹤却没有听进去,他看着面前一身黑衣连脸庞都已经覆盖上黑巾的黑衣女子,惊讶道。

萧云鹤记得很清楚,那帐篷里面只剩下四王子的一堆衣服,绝对没有这些东西。这些穿在那黑衣女子身上剪裁得体,分明就是她自己的衣服。

见鬼了,她是从哪里搞来的?

“我不穿衣服,难道你还没看够?”黑衣女子却会错了意,两道弯弯的柳眉,又在向中间竖起。

“不不不!姑娘你误会了,我怎么会那么无耻呢!我只是好奇,姑娘从哪里找来的衣服!”萧云鹤一个劲儿的摆手,他可不敢再惹怒她了。

“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的速度够快吗?”黑衣女子反问道。

“姑娘的身手果然厉害,在下非常佩服!以后有时间的话,一定要多讨教讨教!”嘴里说着客套话,萧云鹤的脚下,又开始慢慢的向后移动。

“又想开溜?”黑衣女子很快就察觉了萧云鹤的细微举动,冷声道。

“姑娘,你到底要干嘛啊?我都说了,昨天晚上的事,完全是一场阴差阳错的误会,和我没什么关系啊!”萧云鹤无力地说道。

“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了?不管是不是你的关系,现在,我的……清白!已经毁在了你的手里!你说,这是不是和你有关系?”黑衣女子不依不饶地说道。

“这……”萧云鹤又说不出话来了。

“事情已经是这样了,那你说,你想怎么办?”萧云鹤索性破罐子破摔了,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嚷道,“先声明啊!我是绝对不会娶你的!”

“你想得倒美!我……”黑衣女子正要怒斥,随即想明白了萧云鹤这句话的意思,一双明眸中顿时杀气腾腾,“你说什么?本姑娘有哪一点,会配不上你这个无耻淫贼?”

太气人了,虽然自己根本就没有想着要嫁给他,但是自己说出来和对方说出来,这完全是两个概念。

感觉到自尊心被严重侮辱的黑衣少女,又有了拔剑杀人的冲动。

“不!你误会了!我不是说的这个意思!见了你的相貌,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男人,可能都会哭着喊着来娶你的!”萧云鹤纠正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听着萧云鹤夸赞自己的美貌,黑衣女子的眼神稍微缓和了一点。

“我是说人品!我萧云鹤虽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但做人起码的底线,我还是懂得的!我就算是娶猪娶狗,也绝对不会娶一个,像你这样数典忘祖通敌卖国的无耻女人!”萧云鹤怒声说道,被对方纠缠了这么久,他也被激出了火气。

“你说谁无耻?”黑衣女子柳眉倒竖。

“你无耻!”萧云鹤毫不示弱。

“我哪里无耻了?分明是你无耻,还要倒打一耙,你是无耻加下流!”

“我再无耻也没有你无耻!至少,我没有忘了自己的祖宗是谁!你这个齐奸!”萧云鹤又想到了自己刚发明的那个词汇。

“我无耻,你就很光明磊落吗?大齐给了我什么,我为什么要爱它?”黑衣女子反问道。

“大齐生养了你,没有大齐,哪里来的你?”

“生养了我?我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如果这就是你所谓的功德,那我倒要恨它一辈子了!”黑衣女子冷漠道。

“你强词夺理!”萧云鹤怒道。

“是我强词夺理还是你无理取闹?你搞搞清楚好不好?”很少有人会像萧云鹤一样和她这样对骂,黑衣女子气得眼前都在发黑。

“懒得跟你说!我走了!”萧云鹤气呼呼地一挥袖子,转身便走。

“站住!”黑衣女子在身后叫道。

萧云鹤的速度丝毫不减,走的两脚生风。

“萧云鹤!你给我站住!”从刚才的话里,黑衣女子已经知dào

了萧云鹤的名字。

“许云鹤!”黑衣女子换了个名字又叫道。

听到这三个字,萧云鹤“刷”的一下就僵在了那里。

“你……你叫谁呢?这里还有个叫许云鹤的仁兄在?”萧云鹤慢慢地转过身来,强笑道,装模作样的向四周张望。

“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在吗?我怎么不知dào

?”黑衣女子看着萧云鹤,眼神中出现了一丝得yì



“没有你乱喊什么?记住了,本公子姓萧,叫做萧云鹤,千万不要把名字喊错了,不然我会很生气的!”说完这句,萧云鹤又把脚抬了起来。

“许云鹤,这就想走了?”黑衣女子又说道。

萧云鹤顿了一下,却还是向前走着。

“一战杀尽六大家四十六人,许云鹤许公子,如果被人知dào

,你不但没有死,反而还好端端的活着。你说,那些和你有着血海深仇的六大家的人,会怎么来对待你呢?”黑衣女子也不拦着,只是在后面冷笑道。

“你早就认出我来了?”萧云鹤停下,转身说道,面色阴沉。

“不早!刚开始我只是觉得你有点面熟,后来听到萧云鹤这三个字,我才想了起来。说起来,这还是你的功劳呢!”黑衣女子双手抱在胸前,略带得yì

地说道。

“你想怎么样?想报仇?”萧云鹤冷冷道。

“报仇?我报什么仇?六大家的人死得再多,那也是他们的事,与我何干?虽然那一战你把我打成重伤,但那是我技不如人,怪不得旁人,我不恨你。”黑衣女子淡淡道。

“那你想怎么样?”萧云鹤不耐烦了。

“上一次的过节,我可以不计较。但是今天的事,你休想就这么蒙混过关!”黑衣少女狠狠地瞪视着萧云鹤。

“那你想怎么样?给个痛快话吧!”萧云鹤看着黑衣少女。

“我……”真的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那黑衣少女反而不知dào

该怎么说了。

“还没想好?那就等想好了再说吧!我还有事,先走了!”萧云鹤说走就走。

“你敢再往前走上一步,我就喊人了!”黑衣女子在后面又说道。

“你喊什么?”萧云鹤问道。

“当然是喊,杀死四王子的刺客就在这里,赶紧来人呀!”黑衣女子压低声音说道。

“你到底想怎么样?”萧云鹤转身忿忿地望着那黑衣少女,被人抓住了把柄,想走都走不了了。

“不对,昨天晚上你一直都没出去,你怎么知dào

的?”萧云鹤忽然想到了一些问题。

“本来我只是猜测,但是现在,你好象已经招认了哦!”黑衣少女的明眸中,清楚地现出了一丝笑意。

“你……”萧云鹤没想到被眼前的这个小姑娘给摆了一道,心中又多添了一丝怒气。

“我说姑娘,不,姑奶奶!我服了你了!你到底想怎么样?”萧云鹤半点脾气都没了,无力地说道。

“怎么样?现在我还没有想好……”黑衣少女看着萧云鹤服软了,明眸中的得yì

之色更加浓了。

但是她一句话还没有说完,萧云鹤忽然从地上站了起来,迈开腿就要跑。

“喂!我话还没有说完呢,你跑什么?”黑衣女子看萧云鹤还要跑,嗔怒道。

“有人来了!”萧云鹤向远处望着,面色严肃。

“哪有人?我怎么没有发xiàn

?黑衣女子不以为然道。

“这是个高手!只有他一个人!”萧云鹤转过身就要找地方躲起来。

“你敢跑,我就敢喊!”黑衣女子威胁道。

“咱们俩的事儿,等会儿再说好不好?他一过来,我就死定了!”萧云鹤向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来回乱转,但是顾忌着黑衣少女的威胁,萧云鹤始终不敢真的就这么离开。

“死就死好了,死了干净,省的本姑娘亲自动手!”看着萧云鹤着急的样子,黑衣少女心中却只感到意思快意。

“完了!是墨铎!”萧云鹤从越来越近的气息中分辨出了来人的身份,他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神箭墨铎?你怎么知dào

的?”黑衣女子疑惑地望着萧云鹤。

她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正在向这边赶过来,却还没办法看清来人的模样。

萧云鹤不答,只是低下头去。

已经来不及躲了,墨铎似乎也已经发xiàn

了有人在这里,闪掠的速度,也变得越来越快了。

“宋姑娘,昨夜睡的可好?”人未到,墨铎的声音先传了过来。

“很好!这种小事,就不劳墨铎先生费心了!”黑衣女子也认出了来人的身份,冷漠道。

话音刚落,墨铎已经闪身出现在了黑衣女子的身前。

黑衣女子一贯都是如此的冷漠,墨铎也不以为意。

他向黑衣女子的身后看了一眼,随意道:“昨天晚上,有宵小之徒夜闯军营,放火烧掉了很多营帐,更可恶的是还刺杀了四王子。不知dào

宋姑娘,有没有受到那贼子的惊扰呢?”

“我昨天晚上睡得很好,外面发生的事,我也是今天早上才听说的。”黑衣女子冷漠道。

“哦,是吗?”墨铎不置可否,向旁边退了一步,对一直躲在黑衣女子身后的萧云鹤说道,“在下记得,宋姑娘身边一直都不让下人跟随的。不知dào

这一位……是……”

被墨铎紧紧地盯着,萧云鹤虽然低头用身上的那块布料盖住了头,全身却是一紧。

在这个时候,一旦被墨铎认了出来,没了大火做辅助,没了四王子做底牌,萧云鹤难逃一死。

尤其是现在,身边还有那个实力并不弱于自己的黑衣女子在。只要她说一句话揭穿自己的身份,两人一起动手,萧云鹤连撑过十招的底气都没有。

自己昨天晚上可是占足了便宜,虽然没有真的完成最后一步,但是已经做到了那种程度,其实也已经和完成最后一步没什么区别了。

那个女子的清白,确确实实是毁在了萧云鹤的手上。

在这个把女子名节看得比生命还要重yào

的时代,她,会放过这个报仇的好机会吗?

萧云鹤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他握紧了双拳,随时准bèi

作出拼死一搏。

黑衣女子的身影,挡在了墨铎和萧云鹤之间,阻隔住了墨铎的视线。

“我选什么人跟随,还需yào

墨铎先生来费心吗?”出乎萧云鹤的预料,那黑衣女子不但没有揭穿萧云鹤的身份,反而好像还和墨铎有些敌意。

“宋姑娘说笑了,宋姑娘乃是我们蛮族的贵客,怎么安排,都听凭宋姑娘自己的主意!不过……”墨铎的双眼眯了起来,双眼之中精光毕露,“在下担心,恐怕会有宵小之辈,会利用宋姑娘的年少无知,做出一些大家都不希望看到的事情呢……”

第一百四十七章 追凶

话一说完还没等黑衣女子发怒,墨铎身形一闪,以闪电般的速度突然向前一冲,前手探出,向着萧云鹤头上覆盖的黑布抓去。

这一下兔起鹘落,身法快得超乎想像,等黑衣女子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完成了这一系列的动作,站到了黑衣女子的身后。

“墨铎先生,这是什么意思?”黑衣女子转身质问道,同时担心地瞟了一眼仍然低着头的萧云鹤。

“没什么意思,宋姑娘可不要误会了!在下只是看这位小兄弟有些面熟,又有些不敢确定,所以想来确认一下!”对黑衣女子说完,墨铎转过头来对萧云鹤说道,“小兄弟,可以把你的头,抬起来让我看看吗?”

萧云鹤一动不动,就好像完全没有听到一样。

“墨铎,你不要太过分!”黑衣女子怒声道。

“宋姑娘此言差矣,在下只是想看一看这位小兄弟的面相,看看他是不是和我昨天晚上见到的那个人相像,绝无冒犯之意,宋姑娘何出此言?”墨铎不怀好意地笑着,又对萧云鹤说道,“这位小兄弟,可以抬起你的头来吗?在下,一向不喜欢强人所难的……”

“墨铎!你……”黑衣女子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在黑衣女子担心的眼神中,在墨铎充满了冷笑与期待的眼神中,萧云鹤,缓缓地抬起了头来。

“嗯?”看着萧云鹤的脸,墨铎脸上的表情却变了。

不同于他,看到萧云鹤的脸,黑衣女子先是一愣,随即又是喜上眉梢。

“墨铎先生,看够了没有?我这位属下,是不是墨铎先生所认为的那个人呢?”黑衣女子说话多了几分底气。

“是在下莽撞了,宋姑娘勿怪!”又看了萧云鹤一眼,墨铎脸上的表情迅速恢复正常,拱手向黑衣女子道歉。

“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墨铎先生就请忙自己的事去吧!本姑娘,还想在这里散散步,不希望有别人打扰!”黑衣女子下了逐客令。

“告辞!告辞!”墨铎很有礼貌地向后倒退。

转身正要离开,墨铎又对黑衣女子说了一句。

“对了,宋姑娘,有件事我可能需yào

告sù

你。昨天晚上,那名刺客不但刺杀了四王子,远清先生,他也……”

话说了一半,墨铎就开始离开了。

“远清叔叔他怎么了?”黑衣女子急切地问道。

“具体怎么样,宋姑娘还是自己回去看吧!”轻飘飘地留下这句话,墨铎的人,已经远去。

“喂!远清叔叔他怎么了?”黑衣女子在后面一个劲儿地叫道,但是墨铎却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

黑衣女子愤愤地跺了跺脚,转身就要离开。

刚迈出两步,黑衣女子又折了回来。

她定定地看着萧云鹤,看得萧云鹤心里一阵阵发毛。

“宋姑娘,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萧云鹤干笑道。

“把你的脸变回来!”黑衣女子问道。

黑衣女子会这么说,是因为萧云鹤现在的模样,根本就不是萧云鹤的模样。

脸上还糊着那一层炭灰,更蹊跷的是,他的鼻子明显比原本的样子小了许多,而且软塌塌的成了一个标准的蒜头鼻。

而且他现在的眼睛比以前要小了许多,眼皮浮肿,眼袋特别明显,双眼中还充满了血丝,面部的轮廓也有些明显的变化。

就这么看上去,根本找不到任何和萧云鹤相像的地方,倒像是一个沉湎于酒色的中年男人。就算是把卢桑找来,他也认不出眼前这人会是萧云鹤。

“哦!好的!”萧云鹤点了点头,还好声音没有变化。

紧接着,堪称奇迹的一幕就出现了。

萧云鹤的鼻子,慢慢地挺了起来。浮肿的眼眶,也慢慢变得清瘦了许多。面部的轮廓缓缓变化,一会儿的功夫,除了脸上的炭灰犹在,其他的部分,都已经恢复了萧云鹤正常的模样。

黑衣少女在一旁聚精会神地看着,看着看着,她还向前走上了两步,伸手摸向了萧云鹤的脸颊。

“你……你干什么?我是占了你的便宜,可我也没说,反过来你也可以占我的便宜呀!”萧云鹤向后连续退着,嘴里还在不停地说着。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黑衣少女娇嗔道,脚下连赶几步,终于还是捏住了萧云鹤的脸颊。

捏了捏萧云鹤脸颊上的肌肉,又按了按萧云鹤的鼻子,那黑衣少女还不满足,又向萧云鹤的耳朵后面摸过去。

“喂喂!够了!够了!”被对方的玉手摸在脸上,昨晚的一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浮上心头,萧云鹤心中一跳,面色一红,赶紧闪开。

“你紧张什么?我看你带没带面具!”黑衣女子不满地说道,但她的脸上也有些红润。

“现在看清楚了?”萧云鹤反问道。

“看清楚了!”黑衣少女有些兴奋地点了点头,压低声音对萧云鹤说道,“你这是怎么做到的?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有这种易容术?”

“这个世界上你不了解的事情多了去了,哪能都让你知dào

?”这是摄生术控zhì

自己的身体组织才能做到的,萧云鹤可不想把这个秘密告sù

给外人,赶紧给对方的好奇心浇凉水。

“看你那小气样!旁门左道,谁稀罕?”黑衣少女娇嗔道,话音中,居然还带出了一点撒娇的意思。

萧云鹤听得心头又是一跳,他不敢多留,赶紧说道:“不跟你多说了,我先走了!回见啊!”

“站住!”黑衣少女又拦在了萧云鹤的前面。

“小姑奶奶,你到底要干嘛?”萧云鹤无计可施地望着那黑衣少女的一双明眸。

“不想干什么,不过,在我还没有想好怎么惩罚你之前,你不许走!”黑衣少女很霸道地说道。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萧云鹤也来了脾气。

“就凭你现在孤身一人,就凭我现在喊一嗓子,马上就会有成千上万的蛮人来把你射成个刺猬!”黑衣少女气定神闲地望着萧云鹤,缓缓道,“这个理由,够不够充分?”

“你……”萧云鹤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对方,半天憋出来一句话,“算你狠!”

“不想死的,就跟在我后面!”见把萧云鹤给制服了,黑衣女子转身便走。

萧云鹤生着闷气,但是现在生死全被对方捏在手心里,纵然心中满是不愿,他却只能闷着头跟在后面。

听着身后萧云鹤的脚步声,黑衣少女隐藏在面罩下的朱颜,露出了一丝只有自己才能感觉到的笑意。

走了几步,黑衣少女又停下来,转身对萧云鹤说道:“你把你的脸再变回去,不然要是被人认出来了,你可就死定了!”

萧云鹤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却还是遵照黑衣少女的吩咐,脸上的肌肉一阵扭动,又变成了之前的那个猥琐男人的样子。

黑衣少女的一双明眸始终没有离开过萧云鹤的脸,一直到萧云鹤的变脸绝技完成了,她才收回目光,继xù

向前面走去。

有黑衣少女在前面领路,一路上遇到的哨兵显然都得到了吩咐,见了他们两人过来也没有人拦下来盘问,两个人很顺利的走进了蛮人的军营。

走进了蛮人的军营,黑衣少女的脚步更快了,而萧云鹤的脸,则更苦了。

好不容易活着逃了出去,现在倒好,又自己把自己送到敌人的军营里来了。

但是现在也想不出好主意脱身,萧云鹤只能跟着这黑衣少女一条道走到黑了。

黑衣少女急匆匆地走着,一路上还拉住不少士兵问了几句,走到一个新搭建起来的帐篷,她一掀门帘就冲了进去。

萧云鹤也跟在后面走了进去,一走进去,他就闻到了一股很刺鼻的药味。

“远清叔叔!”还没等萧云鹤来得及打量清楚里面的情况,就先听到那黑衣少女的一声悲呼,一路踉踉跄跄地向着前面就冲了过去。

萧云鹤紧跟在后面,就看到那黑衣少女一把扑到了前面的床铺上,把床上的人紧紧地抱住了,就开始痛哭起来。

萧云鹤凑过去看了一眼,就看到床上躺着一个面容清癯的中年男人,双目紧闭,面色清白,四肢僵硬,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

看那黑衣少女哭得那么凄楚,再联想到昨晚所听到见到的一切,萧云鹤猜想着,这应该就是昨晚那位一直未曾谋面的高手了。

奇怪,他怎么死了?自己听得清清楚楚,那四王子只是下了迷药,看黑衣少女的样子,他们应该是蛮人的贵宾,那四王子虽然色胆包天,却也不敢真的取了这两人的性命,所以才会下迷药。要不然的话,昨晚一刀就把他解决,也不用费这么大的周折了。

除了四王子,好像没人会对他下手了吧?

萧云鹤在心里面暗暗琢磨着这里面的蹊跷。

蛮人的情况萧云鹤并不了解,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萧云鹤也就停止去操这份闲心了。

从沉思中醒来,听着黑衣少女这悲悲切切的一阵恸哭很是酸楚,萧云鹤也有些于心不忍,就在一旁劝解道。

“人死不能复生,宋姑娘你也不要太难过了!我想……”

萧云鹤话还没有说完,他就不得不停止了。

因为他刚开口,那黑衣少女就转过身来望着他,明眸中杀气毕露。

这还不是重点,真zhèng

让萧云鹤收声的,还是那黑衣少女手中的锋利短剑,现在正搁在萧云鹤的胸口心脏处。

“宋姑娘,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你还是别玩了……”萧云鹤可是亲身体验过这把短剑的锋利程度,干巴巴地说道。

“谁跟你开玩笑?你这个杀人凶手,拿命来!”黑衣少女明眸中溢满了晶莹的泪水,作势就要刺向萧云鹤的胸膛。

“你先等会儿!”萧云鹤赶紧叫停,看着那黑衣少女并没有真的刺下来,萧云鹤才算是暂时放下心来。

“我就算杀了那个四王子,你也不至于这么狠吧?昨天他可是对你图谋不轨的,虽然最后是未遂,但那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坏蛋呐!我这么做,也算是为你报了仇了,你怎么还要为你的仇人报向我报仇啊?这是哪儿跟哪儿啊?”萧云鹤一脸冤枉相地说道。

“呸!谁要为那个畜生报仇?你杀了远清叔叔,我要为他报仇!”黑衣少女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昨天晚上就杀了四王子这一个人,床上的这位,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天地良心,你可不要冤枉好人啊!”萧云鹤不畏惧杀人,但他可不想无缘无故背上这样一个黑锅。

“你说不是就不是?除了你,还有谁会杀害远清叔叔?”黑衣少女并不相信萧云鹤的这番说辞。

“这蛮人军营里至少有十几万人,谁都有可能,你怎么就认定是我呢?”萧云鹤不服气地说道。

“连墨铎都说了,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他的话你也信?那家伙一肚子坏水,他那是赤裸裸的污蔑,是抓不到我才想把我污蔑成杀人凶手,好让你们也视我为仇敌,他们好坐收渔翁之利!”萧云鹤赶紧撇清自己,把一切都往那个墨铎身上扯。

“他的话不可信,难道你的话就可信了?除了你,还有谁会对远清叔叔下毒手?”黑衣女子的眼神中仍旧有怀疑。

“这个军营里成千上万的人,哪个没有嫌疑?”

“不可能!那些蛮人有求于我们,巴结我们还来不及,怎么会下这种阴手?”黑衣少女断然道。

“那谁知dào

啊?人心隔肚皮,更何况那么多人呢,你能保证他们之中就没有混插上敌人的奸细?你想想你们的仇人有谁,难道他们不能在这么多人中按插上一两个奸细,趁机杀了你的叔叔,然后嫁祸到我的头上?”萧云鹤连续几个反问,把黑衣少女引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再说了,你的叔叔武功那么厉害,我连你都打不过,怎么可能杀得了他?”萧云鹤又加了一把火。

可是这把火烧歪了,把他自己给点着了。

“那可不一定!你的实力深不可测,在许家的时候,你杀了那么多的高手,连武王都不是你的对手,我的叔叔对你又一点都不了解,死在你的手上,也很正常!”萧云鹤的话起到了反作用,黑衣少女毫不客气地反驳道。

“误会……误会……”萧云鹤干巴巴地笑着,“宋姑娘倒是蛮看得起在下……”

“哼!”一声冷哼,黑衣少女已经垂下的短剑又抬了起来,再度指向了萧云鹤的胸膛。

“喂喂喂!宋姑娘,我都说了我不是凶手,你怎么还来?”萧云鹤摆着两只手解释道,利刃临身,他还真不敢乱动。

“我不管!你必须帮我找到真凶,不然的话,我就只能把你当成真凶!”黑衣少女把手中的短剑挺了挺。

“我说,你能不能讲讲道理?这种事也能赖在我身上?”萧云鹤头痛道。

“我就不讲道理怎么了?现在我已经没有别人可以信任了,就算你倒霉了!”黑衣少女很蛮横地说道。

“你……”萧云鹤气结,他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被这个黑衣少女给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我给你一天时间,一天之内,你要是找不到别的凶手。那……你就等着被蛮人射成刺猬吧!”黑衣少女威胁道。

萧云鹤睁得眼睛大大的,怒视着黑衣少女。但对方毫不示弱,也回瞪着他。

双方的眼神在空气中交错纵横,虽然没有真刀真枪的比拼,这番眼神的互撞,也让空气中弥漫起了一丝丝的杀气。

“哼!”一直到自己的眼睛都开始痛了,萧云鹤才收回目光,同时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极为不满的怒哼声。

看到萧云鹤败下阵来,那黑衣少女也哼了一声,却多了些得yì



白了那黑衣少女一眼,萧云鹤向着床上的那名死者走去,脚下“咚咚”地跺着地面,彰显着他心中的怒气。

走到了床前,萧云鹤弯下腰去,伸手就要拉开宋远清的衣服。

“你干什么?”不明白萧云鹤这是做什么,那黑衣少女冲了过来,伸手拦住了萧云鹤的举动。

同时,那柄锋利的短剑也指在了萧云鹤的胸前,稍微一用力,就能把萧云鹤的胸膛刺个对穿。

“你干什么?”利刃加身,萧云鹤却凛然不惧,只是对着对方翻了个白眼,反问道。

“是我先问的你!”黑衣少女的明眸中满是怒火。

“想知dào

杀你叔叔的真凶,就把你手里的这玩意儿给我收起来!”萧云鹤没好气地说道。

“回答我的问题!你要干什么?”黑衣少女重复道。

“你白痴啊?要查出真凶,当然要先查看死者的身体,看看他身上的伤势是什么情况,有什么特征,慢慢分析,这样才能找出凶手来!这么浅显的道理,三岁小孩都能明白,难道还需yào

我来教你吗?”又打又闹折腾了一个晚上,又无缘无故被人扣上了这么大的一口黑锅,萧云鹤的心里面也是一肚子火,说起话来当然就没那么好听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诡异掌印

“你骂谁白痴?”本就看萧云鹤不顺眼的黑衣女子,闻言也是火冒三丈。

“懒得理你!”萧云鹤很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哼了一声,转身向下,开始慢慢地褪去覆盖在宋远清身上的被单。

看着萧云鹤去忙正事,黑衣女子总有再多的不满,也不得不暂时放下。

“刷”的一声,她把那柄短剑给收了回去,却不知dào

她把它藏在了身上的哪一个位置,反正从外表来看,怎么都看不出有藏着兵器的样子。

宋远清的身上显然已被清洁过来,因为萧云鹤记得很清楚,当时他是被四王子迷昏在地,身上不可能一点灰土都不沾上的。

但现在他的身上却是纤尘不染,一身白衣,若不是脸上的肌肤带着些青白之色,倒很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萧云鹤伸手摸到了他的脸上,在他的鼻梁骨上摸了摸。

“他的鼻梁骨断了,这应该是四王子踢断的,这不是致命伤……”萧云鹤喃喃自语道。

“你怎么知dào

是四王子?他根本就不可能近的了远清叔叔的身!”黑衣女子对宋远清的身手很有信心。

“一般情况下,是不可能。但是,如果他被人下了药呢?”萧云鹤转过头去看着黑衣女子。

“你什么意思?”一说起“药”,黑衣女子马上就想到了昨天晚上的那不堪回首的一幕,狠狠地剜了萧云鹤一眼。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说,你的叔叔,在动手之前,就被四王子用迷药迷倒了。”萧云鹤也想到了昨晚的荒唐,略一低头,解释道。

“你怎么那么肯定?”黑衣女子问道。

“因为昨天晚上,我亲眼看到了这一幕!四王子先给你的叔叔下了药,但你的叔叔功力深厚,并没有马上晕过去,四王子带来的巫医,被他杀死。但那种迷药太过霸道,你的叔叔最终还是晕倒了。然后,四王子就踢了你叔叔一脚,最后就去了你那里。”萧云鹤把事情经过讲了出来。

“不是他杀了叔叔?”黑衣女子问道。

“不是,他并没有下杀手,之后去了你那里,他就被你打晕了。然后又被我扛着到处跑,他没有机会下手的。”萧云鹤摇了摇头。

黑衣女子的明眸中出现了一丝失望:“如果不是四王子,那还有谁呢?”

“我们先看看里面吧,脸上的这一脚并不是致命伤,我们找到了他的致命伤,才有可能发xiàn

真zhèng

的凶手!”萧云鹤低下头去,慢慢将宋远清身上的衣服解开。

宋远清上身的衣服被解开了,露出了里面赤裸的胸膛,瘦骨伶仃,也变得僵硬了。

萧云鹤凑近了仔细看着,又伸手在上面摸了一遍。

“怎么了?”黑衣女子杀人是行家但是验尸就毫无经验了,看着萧云鹤这种奇怪的动作却不知dào

他是在干什么,就在一旁着急地问道。

“很奇怪……”萧云鹤收回手来,看着宋远清赤裸的胸膛,皱眉自语道。

“怎么奇怪了?”一旁的黑衣女子着急地问道。

萧云鹤不答,他想了一会儿,伸手向下,两只手都伸了出来,抓住宋远清的肩膀,就把他翻转了过来,背部朝上。

缓缓地把背上的衣物脱掉,萧云鹤又像之前一样,凑近了仔细端详。

黑衣女子也不知dào

他在干什么,想帮忙也不知dào

自己该怎么帮,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奇怪……不应该啊……怎么会是这个样子……”萧云鹤忙活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嘴里喃喃自语个不停,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到底怎么了?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被萧云鹤这番奇怪的举动搞得都快抓狂了,黑衣少女抓住了萧云鹤的肩膀,轻轻地摇了摇。

毫无动静,萧云鹤晃了晃,但脸上的表情一点都没变,好像根本就没有发觉黑衣少女在跟他说话。

“喂!到底怎么奇怪了?你跟我说句话啊!”眼看着萧云鹤一直在说奇怪而自己却一点都不知dào

他奇怪的是什么,黑衣少女那种百爪挠心的感觉就甭提了,抓住萧云鹤的肩膀就多加了几分力。

“嘶!你干什么?很痛的你知不知dào

?”肢体上传来的剧痛终于把萧云鹤的魂儿给唤了回来,他转头不满地瞪着黑衣少女。

“我管你痛不痛?快告sù

我,你到底发xiàn

什么,怎么一直念叨着奇怪奇怪的?”黑衣少女才不理会萧云鹤的不满,一个劲儿地追问道。

“你过来看!”忍痛忍得都麻木了的萧云鹤,也没把这点事儿放在心上,转过身去,把背着身的宋远清又给翻了过来。

“你看他胸前的那个掌印!”萧云鹤指了指宋远清胸前的那个清晰的紫黑色掌印。

“好厉害的掌印!那个杀人凶手,就是这么杀了叔叔的?”黑衣少女的明眸中再度溢满了泪水,这么深的一个掌印,就打在她唯一的亲人身上,她又怎么能保持冷静?

“你叔叔他,是什么修为?”萧云鹤问道。

“你问这个干什么?”黑衣少女警惕地问道。

“你告sù

我!这个对追查凶手有用!”萧云鹤无心去解释。

“叔叔本来应该冲上武王的,但是去年我执行任务受了重伤,叔叔耗费大量功力为我疗伤,损了真元,所以一直都没能真的突pò

那个关口,所以现在是武宗九品。”想起了往事,黑衣少女心中一酸,居然哭了出来。

“是我连累了叔叔,如果他没有为我疗伤,以他的实力,他一定可以成为武王的!叔叔要是成了武王,他也不会就这么被人给杀了的!是我害了叔叔,是我害了他……”说到伤心处,黑衣少女索性扑到宋远清的身上哀哀恸哭,那酸楚的哭泣声,让萧云鹤听了都觉得心里面酸酸的。

“好了,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你这样哭,你的叔叔也不会醒过来的。如果他泉下有知,看到你这样伤心,他也不会好过的……”萧云鹤对于劝人没有什么经验,一张嘴说的全都是老调调。

这些显然也没什么作用,反而让黑衣少女哭得更凶了。

“是我害死了叔叔,是我害死了他……”黑衣少女把过错完全揽在了自己的头上,一直被她扣黑锅的萧云鹤听了,却感觉不到半分的喜意。

“你听我说,你并没有害死你的叔叔。是杀他的那个人,害死了他!”萧云鹤在空中犹豫了很久的手臂,最终还是落在了黑衣少女的肩上,安慰她道。

“要不是我连累了叔叔,他又怎么会打不过那个凶手?是我害了他,是我……”黑衣少女犯了犟脾气,反而把自己头上的黑锅越拉越紧了。

“你这样说,很可笑,知dào

吗?”萧云鹤冷笑了一声,说道。

“你笑什么?我叔叔死了,你很高兴吗?”在自己悲伤的时候最讨厌听到的就是别人的欢笑,黑衣少女暂时停止了哭泣,直起身来怒视着萧云鹤。

“我笑,不是笑你叔叔,而是笑你!”看到自己这句话终于奏效,萧云鹤更要把戏做足,不屑地看了黑衣女子一眼。

“你笑我?”黑衣少女有了暴走的倾向。

“当然是你!除了你,还能有哪个白痴值得我去笑?”萧云鹤轻蔑道。

“你给我把话说清楚!”黑衣少女的手中,又出现了短剑的一点锋芒。

萧云鹤看的眼皮直跳,但还是继xù

说了下去:“你说你连累了你叔叔,是你害死了他,你不觉得这样说,很可笑,很白痴吗?”

“说、清、楚!”黑衣少女一字一顿地说道,火山即将爆fā



“如果,你没有受伤,你的叔叔不为你疗伤,他就成为了武王,这次遇到凶手的时候,就不会有事,这就是你自责的地方,对吗?”萧云鹤反问道。

“没错!这……难道很好笑吗?”黑衣少女的怒气仍旧未消。

“当然好笑!你所说的一切,都建立在如果上,可你知dào

吗?如果要说如果的话,这个世界上有成千上万个如果,你数都数不过来!重yào

的不是如果,而是事实,只有真实发生的事实,才是你应该在意的,而不是那些乱七八糟毫无事实根据的如果!”萧云鹤一字字地说道。

“嗯?”黑衣少女听得懵懂。

“你不是说如果吗?那好,我就跟你说说另外的几个如果!如果,昨天四王子吃坏了肚子,没有来今晚这一出,你的叔叔没有中毒,见到凶手也就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他也就可能不会死。按照这个逻辑来说的话,你是不是应该去找四王子的厨子去报仇?如果他昨天做的饭菜不那么干净的话,四王子忙着跑肚拉稀不来乱搞,那你的叔叔是不是就不会死了?这样说的话,你是不是应该把那个厨子看成杀你叔叔的仇人?”萧云鹤举了一个不太文雅的例子。

“这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码事,怎么能混为一谈?”黑衣少女并不买账。

“好!那我就再换一个!”萧云鹤说来就来,“如果,在你受伤的那一次的任务中,伤你的人,下手再狠上那么一点,直接把你杀死了。你死了,你的叔叔可能会悲伤,但是他不会再为了救你而耗费真元,顺理成章的就能成为武王!这样的话,他可能不会中四王子的迷药,遇到那个凶手的时候,也有自保之力。如果这一个如果也成真的话,做了鬼魂的你,是不是应该托个梦去感谢那个杀死你的人?”

“你……你强词夺理!这……这……”听着萧云鹤的这番歪理,黑衣少女想要反驳,却发xiàn

自己找不到合适的言辞来反击。

“这什么这?我说的难道不对吗?这可是完全按照你的道理来的!如果说我是强词夺理的话,那你不是在钻牛角尖,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吗?”萧云鹤冷笑道。

“我……我……”黑衣少女说不出话来。

“如果如果,如果真的有那么多的如果的话,那这个世界早就乱套了!这个世界上每天发生那么多的事,其中都是由一个个细小的环节组成的!只要其中一个环节发生了变化,都可能让整件事的结局完全改变!光说如果的话,说上三天三夜都不够!但是说那么多的如果,有用吗?事实只有一个,它不会因为任何的如果而改变!”

“想那么多的如果,根本就是毫无必要!你所要考lǜ

的,不是为那些毫无必要妄想出来的如果而自怨自艾,而是发xiàn

真zhèng

的事实,为你的叔叔报仇雪恨,这才是你最应该考lǜ

的事!光会哭,就算把眼泪流干了,难道你的叔叔就能活过来?如果,如果你现在能振作起来,找到真凶报了仇,那才是你叔叔最希望你做到的如果!”萧云鹤滔滔不绝地说道。

“我……我错了……”黑衣少女眼眸中的怒火消失了,她楚楚可怜地望了萧云鹤一眼,怯怯地说道。

“知dào

错了?那就别哭了,过来一起看吧!”萧云鹤终于占据了一回主动,很有些吐气扬眉的感觉,他也不敢得寸进尺,马上把交谈的内容,又拉回了正途。

萧云鹤指了指宋远清胸前的那个掌印,对黑衣少女说道:“你看,这个掌印有什么奇怪的吗?”

“奇怪?没有啊……”黑衣少女弱弱地摇了摇头,经过了刚才被萧云鹤训斥的一幕,她对萧云鹤有了一种畏惧,再也不复之前的霸道了。

“还不奇怪?”萧云鹤怪叫了一声,指着那个黑色的掌印对黑衣少女说道,“你不觉得,这个掌印太深太重了吗?”

“是有些深……”黑衣少女点了点头,但还是用奇怪的眼神望着萧云鹤。

掌印深一点说明出手的人功力深厚,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所有的武者,修liàn

的都是体内的元力,在受到攻击的时候,体内的元力都会本能地保护自身,与来袭者的力量进行抗衡。这也就是为什么,随便一个武者都能很轻易地劈木碎石,却很难把一个人也打成稀巴烂的原因。有了元力作为缓冲,除非出手的那个人修为远远高出受伤的人很多,否则是不可能留下太厉害的伤痕的。”

“你再看后面!”说完了,萧云鹤又把宋远清给翻了过来。

在宋远清的后背,和胸前的掌印相对的地方,也有一个颜色深深的印痕,看那样子,分明和前面的掌印是一体的。

“这是前面的那一掌留下来的,掌力渗透了他的胸腔,连后背上都留下了这样一个清晰的掌印。宋姑娘,我想问一下你,你见过有谁,可以把掌印渗透到背后的吗?”萧云鹤问道。

“我……”黑衣少女又答不出话来了。

“这只是一掌之力,却造成了这么深的一个掌印,前胸后背都渗透了。你的叔叔虽然昏迷了过去,但是他体内的元力却绝对不会昏迷,在遭到攻击的时候,元力也会自发地做出本能的反击。这是人身的本能,不受意识的控zhì

,和昏不昏迷没什么关系。你刚才跟我说,你的叔叔是武宗九品,如果真的有一个人,可以在活着的时候给你的叔叔留下这么一个深的掌印的话。那他的修为,必须要高出你的叔叔好几个品级!至少,也得是武王三四品以上!”萧云鹤做出了断言。

“这不可能!”黑衣少女摇了摇头,说起这个来就多了几分笃定,“蛮人的武学水平是很落后的,他们之中很少有真zhèng

的高手。最厉害的,也就是你之前见到的那个神箭墨铎了!他号称‘蛮人第一高手’,但他的修为也只是武王一品,而且是刚升上来不到一年!除了他之外,蛮人之中就连武宗都找不出来几个,哪里会有一个这么厉害的高手?”

“宋姑娘,你刚才没有听清楚我的话吗?我的全句是‘在活着的时候’!”萧云鹤把最后那几个字给加重语气念了出来。

“活着的时候?这是什么意思?”黑衣女子还是不明白萧云鹤想说明什么问题。

“在活着的时候,是要有这么厉害的高手才能造成这么可怕的伤痕。但是如果不是在活着的时候下手,就不需yào

这么高的要求了!”萧云鹤解释道。

“我……我听不太明白……”黑衣女子又摇了摇头。

“很简单,如果出手的那个人,不是在你叔叔还活着的时候下的手,而是在你的叔叔死了之后,再在这里拍上一掌,就不需yào

那么高的难度了!你想,人死了,体内的元力,也马上就消散了。这个时候,再拍一掌,体内的元力不会再来护体,掌力可以很轻易地渗透入体,就可以造成更大的伤害!你的叔叔活着的时候,没人能留下这么深的一个掌印。但是当他死了,他就不是武宗九品的高手了,而是一个毫无元力的普通人。这时候,随便一个什么普通高手,都可以留下这么一个掌印了!”萧云鹤说的口干舌燥,但总算是把这番道理给说明白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计诛神箭

“你是说,这个掌印,是我叔叔死后,才有人打上去的?”蹙眉想了好久,黑衣女子才想明白萧云鹤想说什么。

“没错!我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萧云鹤很兴奋地说道。

“这是为什么?我叔叔如果已经死了,那他为什么还要再画蛇添足打上一掌?”黑衣少女想不明白了。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但是这样画蛇添足的一掌,肯定是有用处的……”萧云鹤也摸着下巴在思索。

“喂,你说的这些,到底靠不靠谱啊?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人这么说过?你从哪儿听来的?”黑衣女子怀疑地看着萧云鹤。

“这些不是听来的,而是自己亲眼见到的!你知dào

,我以前是干什么的吗?”萧云鹤问道。

“这个我怎么知dào

?你不是许家的公子吗?还能干什么?”黑衣少女随意道。

“什么公子,可和我不沾边!义庄,你知dào

是干什么的吗?”萧云鹤问道。

“废话,这个我当然知dào

了!那是放死人的地方!”悲伤的情绪渐渐淡去,黑衣少女又恢复了几分朝气。

“没错!在那里,我曾经待过一段时间。那个看义庄的老板,以前是官府的仵作,他对于验尸很有经验。那几个月,我跟着他一起抬死尸,他曾经给我讲过很多东西。像刚才跟你说的那些,就是我从他那里学来的。”萧云鹤说道,有些唏嘘。

曾经的那段记忆已经远去,现在重提往事,已经感觉不到那份悲凉酸楚的痛苦,却反而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怅然若失。

“你不是许家的公子吗?就算是旁支的子弟,也不至于让你去义庄扛死人吧?你的怪癖还真够多的,那么小的时候就敢干这么大胆的事。我虽然见惯了死人,但是要让我天天面对那么多的死人,我可受不了!”黑衣女子没想到萧云鹤居然还有这份经lì

,摇了摇头一脸的不以为然。

“我才不是许家的什么公子呢!以前,我虽然姓许,但是三岁之后,我就没有在许家待过!那些年来,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在外面漂泊。为了活下去,我上山砍过柴,下井挖过矿,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去义庄搬死尸虽然可怕,但习惯了也就无所谓了。为了活着,我什么都得做。”萧云鹤淡淡道,说的轻描淡写,却也能让黑衣女子感受到背后的辛酸。

话题说到这里就有些沉闷了,萧云鹤笑了笑,对黑衣女子说道:“不说我的事了,都是些陈年旧事。咱们还是先看看你叔叔身上的伤势吧!”

“不是已经看完了吗?还要看?”黑衣女子站到了一旁,对萧云鹤问道。

“刚才我们找到的伤势,是死后才补上去的,并不是致命伤。我们要找一找,他真zhèng

的致命伤在哪里!”萧云鹤说着,就伸手把宋远清的腰带给解开了。

但是解开了腰带,萧云鹤心中一动,看了看站在自己身旁全神贯注地看着的黑衣女子,又停了下来,欲言又止。

“怎么不动了?快开始啊!”黑衣女子看萧云鹤居然停了下来,就催促道。

“你能不能……转过身去……”萧云鹤迟疑道。

“为什么?我一定要亲自找出杀害叔叔的凶手!”黑衣女子坚定道。

“我知dào

,可是下面的……你真的不能看……”萧云鹤尴尬地笑了笑。

“你什么意思?”黑衣女子还是没有明白萧云鹤隐晦的提醒。

“你叔叔……是个男的……你……是个女孩子……”萧云鹤只能把实话说出来,自己的脸却先红了。

“我……”终于明白了萧云鹤的迟疑是为了什么,黑衣女子马上转过身去,还向前走了好几步,刻意远离了。

“可以了吗?”黑衣女子低低地问道。

“可……可以了!”萧云鹤点头道,松了一口气,低下头来专心验尸。

没了黑衣女子的顾虑,萧云鹤的动作很快。

把宋远清下半身的衣服也给脱光了,萧云鹤上下翻转了一遍,却没有发xiàn

一处明显的伤痕。

这就有些奇怪了,人都死了,全身上下却一点伤痕都没有,这种杀人手段,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萧云鹤又翻找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

呆立在那里想了想,萧云鹤又转移到宋远清的头顶上,在他的头上来回翻找。

但是忙活了好一会儿,萧云鹤还是一无所获。

邪门了,难道这世界上还有杀人于无形的手段?

找不到,也想不通,萧云鹤只能先把宋远清的衣服给穿上,又把他的仪容给整理好,这才叫一直站在远处背身的黑衣女子过来。

“怎么样了?有什么发xiàn

?”黑衣女子问道。

“一无所获。”萧云鹤苦笑。

“怎么会?”黑衣女子也不相信。

“我也觉得不可能,但是事实就是,你的叔叔全身上下,除了身上的那个掌印,还有脸上断掉的鼻梁骨,都没有找到一处明显的伤痕。致命伤,根本就找不到。”萧云鹤很无奈地说道,还带着些歉疚。

毕竟,自己可是信誓旦旦地答yīng

了,帮zhù

她找到杀害她叔叔的真凶。但是现在一无所获,自己的承诺,就完全废掉了。

“这怎么可能?叔叔绝对不可能是生病死的,也没有任何中毒身亡的迹象,怎么可能找不到伤痕?”黑衣女子一脸的不信。

“不可能也成了可能,我真的没发xiàn

有别的伤痕。全身上下每个地方我都查看了,连耳朵眼里我都找了一遍,除了……除了……”萧云鹤正说着,忽然眼神一凝,似乎想到了什么。

“除了什么?”黑衣少女问道。

“等一下!”萧云鹤急促地说道,转身,又把宋远清的尸身,给抱了起来。

萧云鹤把宋远清的头抬了起来,一只胳膊垫在下面,另一只手,则缓缓地伸向了宋远清紧闭着的眼睛。

他伸出两根手指,把宋远清的左眼皮,给扒拉开了。

凑近了仔细看了看,萧云鹤摇了摇头,带着些失望,又把眼皮给合上了。

然而萧云鹤仍然不死心,又转移到宋远清的另一只眼睛,再把那一只眼皮给扒开了。

萧云鹤把自己的眼睛凑了过去,向里面一看,他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

萧云鹤把另一只手抽了出来,小心翼翼地伸向这一只眼睛,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小心地伸向了宋远清的眼皮之中。

然后,萧云鹤缓缓地把这一只手向外抽出,一直向外抽了很长的一段距离,他才停了下来,另一只手,也从宋远清的眼皮中收了回来。

宋远清的眼皮合上了,萧云鹤的眼睛,却瞪得溜圆溜圆的。

“你看!这是什么?”萧云鹤冲着站的稍远的黑衣少女说道。

黑衣少女其实早就看到萧云鹤手里面有东西了,不用萧云鹤说,她已经走了过来。

“这……这……”走到萧云鹤的身边看着萧云鹤手里面的东西,黑衣少女的眼神中,充满了震惊。

“你认识这东西?”萧云鹤抬了抬手里面的东西,问道。

他手里面的东西,其实是一根很细很细的金针。针很细,也就比头发丝稍微粗上那么一点,却又很长,从萧云鹤的两根手指之间延伸出去,起码有二十厘米。

而这根金针,却是萧云鹤从宋远清的眼睛里面,给生生的拔出来的。

这么长的一根金针贯穿了宋远清的大脑,他必死无疑。

这就是宋远清的致命伤,发xiàn

了这个,萧云鹤也明白了自己之前为什么一直找不到致命伤了。

这一个受伤的地方实在太隐蔽了,不见血不见伤,眼皮一合,只要不专门抬起眼皮去看,绝对发xiàn

不了它的存zài



萧云鹤从没有见人用过这种金针当兵器,但是看着那黑衣女子的神态,却好像认识这一根金针,所以他才有此一问。

“我认识!”这三个字是咬着牙说的,萧云鹤能感觉到,此刻黑衣少女的心里面,肯定全都是仇恨和怒火。

“它是谁的?”明知dào

这个时候不应该乱问,萧云鹤却还是控zhì

不知自己的好奇心。

“你认识!神箭墨铎!这种贯脑金针,只有他才会用!”黑衣少女一字字缓缓地说道,声音中,充满了无形的煞气。

“是他?这就难怪了。”萧云鹤虽然觉得有些诧异,但这却反而把他之前的一些疑惑给解决了。

难怪要在宋远清死后还要在来一掌,那一掌分明就是欲盖弥彰,想要让人以为宋远清其实是死在胸前的一掌上,而忽略掉眼睛中的那一根致命的金针。

那一掌,虽然痕迹很深,但是什么特殊的印记都没有留下,日后就算有人要为他寻仇,也找不到仇家。

但那一根金针就不一样了,这么细长的金针不是一般人能用的了得。一旦被发xiàn

,又是在蛮人军营之中,墨铎那么鹤立鸡群,他很容易就会被指认出来。

“如果他是想故yì

遮掩才留下那个掌印,那他为什么不直接把那根金针拔出来,那样死无对证,不是更简单吗?”萧云鹤问道,这是他最后一个疑问。

“那根金针太过纤细,一旦插进去,就连墨铎自己,也是拔不出来的,会一直留在死者的头上。脑贯金针,这也是墨铎杀人的一个符号!”黑衣女子代为解释道。

“你确定?”萧云鹤又问道。

“当然!虽然墨铎以神箭扬名北疆,但他最厉害的杀人手段,就是这贯脑金针,我曾亲眼见过的!”黑衣少女笃定地说道。

“没道理啊……”萧云鹤摸了摸下巴很是不解,“好端端的,他怎么会对你叔叔下毒手呢?你叔叔和他有过节?”

“绝对没有!我叔叔是第一次来蛮人这边,和墨铎总共也就见了三次面,话都没有说过几句,哪里来的过节?”黑衣少女否定了萧云鹤的这个判断。

“不是私人恩怨,那就是公事了……”萧云鹤细细分析着,他转头看了看黑衣少女,问道,“你们这次来北疆,有什么任务?”

“你问这个干什么?”黑衣少女警惕地望了萧云鹤一眼。

“你紧张什么?我是问问你们和蛮人之间有没有什么利益冲突,才会让墨铎痛下杀手!要不然好端端的,墨铎又不是个疯子,怎么会杀了你叔叔得罪你们?我好心好意帮你分析,你以为我想干什么?左右不过是那些通敌卖国的勾当,当我很稀罕听吗?”萧云鹤嗤之以鼻。

“你……”黑衣少女气结。

一说到这个问题,两个人之间就有些冷场了。

“这次是由叔叔带队来的,我只是负责保护他的安全,具体的内容,我是没有权利知dào

的。”隔了好一会儿,黑衣少女低声说道。

人家都服软了,萧云鹤也不好再扮黑脸。就坡下驴,他又开始分析:“这就难办了,搞不清楚里面的真zhèng

问题,墨铎杀人的动机,就很难搞懂了……”

“不用!是他杀了叔叔,不是吗?”黑衣少女的声音冰冷了许多。

“应该是这样没错……不过……”萧云鹤还有下文没说。

“那就足够了!杀人偿命,我要杀了墨铎!”黑衣少女充满杀气地说道。

“你疯了?”萧云鹤紧张地看了看门外,又感知了一下周围,发xiàn

没有人才放下心来。

“这里是蛮人的地盘,你这句话只要一传出去,马上就会被成千上万的弓箭射成刺猬!不要以为你的身手好就自以为是!告sù

你,在千军万马之中,就算是武王也无济于事!”经过了这么多天的军旅生涯,萧云鹤已经认识到了个人力量在沙场争雄中的局限性。

“怎么?你怕了?”黑衣少女挑衅地横了萧云鹤一眼,微露不屑。

“怕?我有什么好害pà

的?”不知是不是昨晚发生的那一层关系影响,一向心如磐石的萧云鹤此刻却分外受不得激,把胸一挺,他不屑道,“从踏上北疆的第一步起,我就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要是害pà

,我何至于跑到这里来出生入死?杀个蛮人,正合我意!”

“那好!你帮我杀了墨铎,昨晚……你跟我的事,就一笔勾销!你还活着的秘密,我也不跟任何人说起!今后,谁也不欠谁!”黑衣少女直视着萧云鹤,重重说道。

“你真的要杀墨铎?”萧云鹤又问道。

“你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吗?”黑衣少女冷道。

“你现在最合适的做法,是把这里发生的一切,还有你所调查的这些情况,都通报给你的上级,让他们来帮你叔叔报仇。不然的话,你就算真的报了仇,让宋家的人知dào

的话,你不但没有功劳,还有可能破坏了他们的好事,反而会受到处罚。”或许是旁观者清,萧云鹤想的比黑衣少女更远。

“没有用的,叔叔活着的时候,他们对他都很看重。但是现在,他已经死了,为一个死人去得罪蛮人那么强dà

的势力,他们是绝对不会冒这个险的。如果我不这样做的话,没有任何人,会想着为叔叔讨回公道的……”黑衣少女摇了摇头,眼神凄楚。

“可是以你一个人的力量,要去杀了墨铎,太困难了!且不提外面那么多的蛮人,就算只是墨铎自己,你也远远不是他的对手……”萧云鹤昨晚刚和墨铎交过手,他很清楚墨铎的可怕。

“不是还有你吗?”黑衣少女眨了眨眼睛,泪水盈盈的明眸中,却多出了一丝难得一见的俏皮。

“你真是太高看我了!”萧云鹤苦笑不已,“我现在不过是武师六品,连武宗都不是。却要去挑zhàn

一位成名多年的武王,你不觉得,这样很可笑吗?昨天晚上,我可是在他的手上吃够了苦头,被他打得一点脾气都没有。”

“最后,你不是一样从他手上逃走了吗?”黑衣少女看上去对萧云鹤很有信心。

“那不一样!我是用了一点计谋,才好不容易逃掉的!就这样,还被他大伤了呢!”萧云鹤反而对自己没有那么高的自信。

“都一样啦!不管用没用计谋,反正他是没有奈何得了你!更何况,你的实力,应该不只是现在表现出来的这一点吧?”黑衣少女意有所指地说道。

“保命的绝招,谁都会有两手的。不过就凭这些,要杀墨铎,太难了!”萧云鹤还是在摇头。

“怎么会?当日在许家的时候,你可是大杀四方,那么多人都被你打得人仰马翻,连宋举贤都被你打得昏死了过去!你要是再爆fā

出当日的力量来,杀一个墨铎,不还是绰绰有余?”黑衣少女在一旁撺掇道。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我,已经没办法再恢复到那时候一样强了!”萧云鹤很清楚当时自己是依靠外力才小宇宙爆fā

的,但这些秘密他也不想多谈,只是说道,“具体的原因很复杂,你只需yào

记住一点,我现在,就只有现在这点实力。武宗一下,我还可以试一试!武王?还是算了吧!”

第一百五十章 墨铎再袭

“鬼才信你!”黑衣少女却认定了萧云鹤,对他说的这些根本就不相信。

“我骗你做什么?你想,要是我真的有那么厉害,昨天晚上,我又岂会被你打得那么狼狈?你看看,我现在身上还有伤呢!”萧云鹤说着,就要撩开袖子展示自己手臂上面的伤痕。

“谁要看?放下!”看到萧云鹤已经露出了胳膊,黑衣少女面色羞红,又想到了昨晚的荒唐,嗔怒道。

“不看就不看,反正我就这么点儿本事,是好是坏你看着办!”萧云鹤悻悻地放下了捋上来的袖筒,又不服气地说道,“光说我了,你自己呢?当时我是实力大增,你好象也不比我差多少吧?要是你发挥当日的实力,再找个机会暗算一下,杀了墨铎,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干嘛还要扯上我?”

“无胆鬼!”黑衣少女冷冷地看着萧云鹤,“你能猜得到,我是做什么的吗?”

“你不是宋家的人吗?看你穿的这一身黑,连脸都不敢露,做杀手?”萧云鹤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差不多。”出乎萧云鹤的预料,那黑衣少女居然点了点头,“确切地说,我是一名刺客。”

“刺客?”萧云鹤愣了一下。

“没错,就是刺客。我从一出生,就一直接受的刺客训liàn

。作为一名刺客,所有的训liàn

,都是为了那必死的一击。我的确可以在一招之内把自己的实力提升很多,但那只有一招。一招过后,如果不能杀死目标,死的就会是自己。以我现在的实力,一招,我没有把握杀得了墨铎。”黑衣少女的声音有些低沉。

“这么古怪?不对啊!”萧云鹤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当时咱们俩打的时候,你可不只是出了一招!前前后后加起来,得有二十多招吧?那是怎么一回事?”

“还不都是你害的?当时我得到了一种威力很大的丹药,可以在短时间内供给我足够的力量。但是那种丹药太过霸道,一个人一生中只能用一次,再用的话,全身的经脉都承shòu不住的。而且自从被你打成重伤后,我的修为还下降了一些,不要说这种丹药,就算稍微逊色一点的丹药,也没办法服用了。”说到这里,黑衣少女又狠狠地瞪了“罪魁祸首”萧云鹤一眼。

“这怎么能全怪我呢?是你来杀我,总不能让我不反抗等着你来杀吧?”萧云鹤有些心虚地解释道,随即眼珠子一转,对黑衣少女问道,“那丹药你还有吗?”

“有,那丹药对身体的伤害很大,一般人也用不到,所以并不怎么稀罕,我现在还带着一些剩下的呢!”说着,黑衣少女走到床边翻找了一下,很快就把一个小药屏递到了萧云鹤的手里。

萧云鹤结果药瓶,拔开塞子,用力地在手中倾倒,一直倒出来五颗黑色的药丸。

萧云鹤凑近了伸出鼻子嗅了嗅,随即又闭上眼睛用灵觉探查了一下这些黑色药丸的能量,再睁开眼睛,已经多出了几分喜色。

“就这些了吗?还有没有多余的?”萧云鹤将那五颗小药丸又装回了药瓶中,牢牢地攥在手心中,向黑衣少女问道。

“我叔叔哪里应该也有一些,我去找找!”黑衣少女不知dào

萧云鹤要这么多干什么,但看他的样子好像很重视,什么都没问就跑到另一边的行李堆里去寻找了。

翻箱倒柜,里里外外地找了一遍,满地的狼藉也没来得及收拾干净,黑衣少女就又跑了回来。

在她的时候,攥着一个和之前一模一样的小药瓶。

萧云鹤一把拿过来,黑衣少女瞪了他一眼,却也没有多么生气,只是说道:“这是为了这次任务才下发给我们的,虽然一个人一生只能服用一次,但是对服用者没有什么限制,任何修为的人都可以服用。我和叔叔的这些都不止是为我们自己准bèi

的,也是为我们的下属准bèi

的。叔叔的应该还没有用,里面应该有六颗……”

萧云鹤听都没听,他又故技重施把药瓶里面的药丸倒了出来,不多不少,正好是六颗。

检查无误后,萧云鹤打开之前的那一个小药瓶,把这六颗药丸也一股脑倒了进去,里面已经有了十一颗药丸。

随手将那一个空药瓶扔掉,萧云鹤将另一个药瓶揣进了怀里,嘴里面还在念叨着:“够了……这样应该差不多了……”

“什么够了?”黑衣少女没听明白。

“这你就甭管了!反正现在,我有了和墨铎一战的信心!”萧云鹤信心满满地说道。

“就凭这个?”黑衣少女怀疑地看了萧云鹤一眼,摇摇头说道,“如果你不能恢复到那时候的实力,仅凭现在,你能撑过五个照面就已经很不错了!那种丹药虽然能够提升你的实力,但药力终究是有限的。你现在只是武师六品,墨铎虽然只是新晋的武王,境界还不稳定,但那毕竟是武王。你和墨铎之间相差太多,光凭一颗药,是绝对不够的!”

“一颗药不够?十一颗也不够?我这里不是还有很多吗?”萧云鹤笑了笑。

“你疯了?”黑衣少女着急了起来,“我都跟你说过了,那种药一个人一辈子只能吃一颗,吃多了,你的经脉会爆裂的!你要是把那十一颗都给吃下去,你马上就会把自己撑爆变成一堆碎肉!”

“你这个疯子!快还给我!”越说越着急,黑衣少女向前走了两步,就伸手想要从萧云鹤的怀里把那药丸夺过去。

萧云鹤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个有点希望的方法提升实力,哪能这么容易就前功尽弃?

看着黑衣少女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抢,他当然不会给,一个闪身就蹿到了黑衣少女的身后。

“你疯了,我可不想陪你一起疯!快拿来!”黑衣少女冰冷的眼神望着面带微笑的萧云鹤,话音冷冷。

帐篷的空间并不大,黑衣少女有把握抓得到萧云鹤。但是外面都有蛮人把守,这里面一闹出点动静来,有人闯进来,这就有些不大好解释了。

“你先听我说完好不好?我没有疯,你看我活得好好的,像是那种拿自己的小命不当回事的亡命徒吗?你放心,我并不是像你那样服用它,而是另有用处!”萧云鹤神mì

笑道。

“你能有什么用处?”黑衣少女还是不怎么相信。

“这你就先甭管了!一时半会儿我跟你解释不清楚!不过你不用为我担心,我比任何人,都更在乎我自己的性命!”萧云鹤却不打算说清楚。

“谁为你担心了?你想死就自己死了,死了干净!”黑衣少女却为萧云鹤话中的敏感字眼刺激得低下头去,借嗔怒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

“不说这个了,我先出去查探一下墨铎的作息,好具体地制定方案!”看着萧云鹤的笑容,黑衣少女更觉得心中慌乱,转身就走出了帐篷。

萧云鹤微笑着望着她离开,还没等他把目光收回来,就看到门帘一晃,刚刚才出门的黑衣少女,竟然又回来了。

而且看她胸前一阵起伏,虽然脸上蒙着黑布看不清表情,但也能从那一双明眸中,看出她内心的慌乱。

“怎么了?”萧云鹤问道。

“墨铎来了!”黑衣少女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也不知dào

是紧张还是兴奋。

“听我说!别激动!现在我们什么准bèi

都没有,动起手来我们毫无胜算!保持冷静,以后再找机会!”萧云鹤误以为黑衣少女是见到仇人报仇心切,赶紧提醒道。

“我当然知dào

!我没想在这里动手,不过他是奔着我这里来的,他是不是发xiàn

了什么破绽,是冲着你来的?”黑衣少女看着萧云鹤说道。

“不会吧?”萧云鹤不确定地说道,仔细想想自己应该没有留下什么破绽,那个墨铎难道眼睛这么毒?

“他真的是朝这里来的?你看仔细了?”萧云鹤追问道。

“当然!这里周围都是寻常士兵的营帐,除了我们这里,墨铎不会有别的去处的!”黑衣少女把称呼都换成了“我们”,只可惜萧云鹤并没有注意到这一个细微的变化。

“他真的来了!”这时候萧云鹤也发觉了有人在靠近,面色一紧。

“怎么办?”一向冷漠的黑衣少女从未有过的紧张,她的眼睛四下张望,想要找个隐蔽的地方让萧云鹤藏起来。

可是这里只是一间仓促搭建起来的营帐,并不是为了长期居住而准bèi

的。一切从简,除了宋远清躺着的那一张床,连个大点的柜子都没有,根本就是一览无余。

更何况,就算萧云鹤真的能藏起来,在面对墨铎那样的高手的时候,他也没有把握不被对方过人的感知发xiàn



那可是武王,萧云鹤的御龙神火变,还没有面对武王考验的信心。

“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他发xiàn

的!”萧云鹤倒显得比较冷静,脸颊上的肌肉一阵扭动,他又恢复了之前那一张猥琐中年男人的脸来。

“这样能行吗?”黑衣少女问道,她还是有些不大放心。

“行不行就这样了!放心,那个墨铎,没有那么可怕!”萧云鹤冲着黑衣少女点了点头,以示安慰。

黑衣少女还想再说些什么,忽然这时候外面有脚步声响起,黑衣少女眼眸一转,已经收敛起眼眸深处的所有情感,眼神变得冷冰冰的,和萧云鹤也隔开了一段距离。

萧云鹤的角色进入的也很快,脚下飞快地向一旁的一个角落闪去,全身一缩,直接趴在一个木箱子上,闭上眼睛作沉睡状,嘴巴一张一合,看上去睡得还挺香。

这时候,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了。

门帘“忽”的一闪,平平地向上卷起,空门大开,却不见有人走进来。

“墨铎先生既然已经来了,为何却又过门而不入?”黑衣少女站在原地不动,冷冷说道。

“哈哈哈哈……”长笑声中,墨铎昂首挺胸走了进来。

刚刚走进来,头顶上一直被卷在上面的门帘,又“刷”的一声落了下来,就像是自动感应门一样。

“墨铎先生,好像对我有些戒备?”黑衣少女看着满脸笑容的墨铎,冷声道。

“宋姑娘此言差矣,你我本是盟友关系,我有什么好戒备的呢?”墨铎当然不肯承认,借助笑容遮掩。

“那刚才的举动,是为何意?”黑衣少女却不肯就这么放过他,手指着门帘,问道。

“这个嘛……”墨铎不愧是成名已久的人物,很快就找到了托辞,“说起来还有些不好意思,这是墨铎的一个癖好,在进门之前,都要先把门帘掀开,然后才会走进去。纯属个人癖好,绝无他意,如有得罪之处,还请宋姑娘海涵!”

“海涵就不必了!墨铎先生既然有这么一个癖好,那就好好保持就是了!”黑衣少女哼了一声,随即问道,“不知墨铎先生,来此有何贵干?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与墨铎先生相见了!”

“是吗?这都是缘分,缘分呐!”墨铎满面笑容地说道。

一个男人对一个妙龄女子说“缘分”,这已经有些调笑的意思了。当然对于现在的两个人来说,他们都知dào

这里面没有什么暧昧的成分在。

“我不喜欢拐弯抹角,墨铎先生如果有什么吩咐,还请明言吧!”黑衣少女丝毫没有配合墨铎虚情假意一番的觉悟,冷冷说道。

“这个嘛……还真的有一点小事……需yào

来通知宋姑娘一声……”黑衣少女的冷漠墨铎也是早就见识过了,并不以为奇,两手交握在一起,慢吞吞地说道。

“什么事?”墨铎的拿腔作调让黑衣少女看得更是厌憎,冷冷问道。

现在她是看墨铎哪里都不顺眼,这也难怪,一个杀了自己唯一亲人的仇人,你能看他顺眼才是奇怪呢!

“请宋姑娘马上收拾一下,半个时辰过后,我们的大军,就要开拔了!”觉察出黑衣少女的语气越来越不友好,墨铎也不吊人胃口了,痛痛快快地说了出来。

“这么快?”黑衣少女声音一顿。

“怎么,宋姑娘有什么不便之处吗?”墨铎颇有深意地问道。

“没有!放心,我们不会拖后腿的!”黑衣少女重新恢复了冷漠的语气。

“我们?”萧云鹤没有在意的细微变化,却被墨铎发xiàn

了,他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眼神,却转到了缩在墙角呼呼大睡的萧云鹤。

黑衣少女瞳孔微缩,眼神却保持不变。

“宋姑娘,这位兄台,是何方神圣啊?不知dào

是不是我记性不好,我记得,在贵方的随行人员中,好像并没有这位仁兄啊?”墨铎向着萧云鹤的方向走了过去,嘴里还对黑衣少女说着。

“墨铎先生意有所指,是在怀疑我?”黑衣少女走得比墨铎还要快,拦在墨铎的身前,把萧云鹤挡在身后,冷冷地望着墨铎。

“宋姑娘误会了,在下只是随便问问,怎么会怀疑你呢?我只是觉得,这位仁兄,好像有点面生,心中好奇,随便问问!随便问问!”看着黑衣少女这么快就拦在身前,墨铎的眼神中,却闪烁了几下。

“我们的自家事,就不劳墨铎先生费心了!”看到墨铎似乎起了疑心,黑衣少女就更加不可能退让了。

“这样啊……那好……那好……”墨铎微笑着,转身,慢吞吞的向门口走去,像是要离开。

黑衣少女的眼神略一放松,站在原地没有动,看着墨铎向门外走去。

“什么人?”走到门口的墨铎突然厉声喝道,眼望着门外的一侧。

黑衣少女一惊,顺着墨铎望着的方向也看去。

忽然,黑衣少女眼前一花,一个人影从她的身侧闪过。黑衣少女大惊,条件反射性的向后一退,等她拔出那两把短剑来对敌的时候,却发xiàn

那个快得惊人的人影,竟然是墨铎。

他已经从门口消失了,现在,已经出现在了帐篷一角的萧云鹤身后。手向前伸着,就往萧云鹤的脑袋上落下去。

“墨铎!住手!”黑衣少女大怒,手中两把短剑一前一后,向着墨铎的后心就刺了过去。

眼看着黑衣少女的利刃刺了过来,墨铎毫不慌乱,已经伸到萧云鹤头顶上的手掌收了回来,放到身后,迎着黑衣少女的两把短剑,向后就这么平平的一推。

黑衣少女的短剑快似闪电,瞬息即至,亮点寒芒,就刺到了距离墨铎后背上。

但是在距离墨铎的后背还有十多厘米的地方,黑衣女子的锋利双剑却好像遇到了什么阻碍,寒光闪烁,却怎么都刺不下去,就这么凝固在了空气中。

墨铎的嘴角挂着一丝笑意,另一只手,这时候不紧不慢地伸了出来,向着萧云鹤的头顶就落了下去,速度很慢,一点都不着急。

却没想到,身后的黑衣女子眼神一凝,那两把被禁锢在空气中的短剑,突然发出一声悠长的剑鸣,一道紫色的弧光在剑身上一闪,竟然突pò

了束缚,再度向着墨铎的后背刺下。

第一百五十一章 老变态!

虽然后面没有长眼睛,但是墨铎敏锐地察觉到了背后的惊人变化,惊“噫”了一声。

墨铎已经伸到萧云鹤头顶上的手,不得不收了回来。全身倒转过来,面对着黑衣少女手中那两把已经变得紫光流溢的双剑,墨铎双手变成了鹰钩状,不闪不避地抓了上去。

黑衣少女的速度快似鬼魅,墨铎反应在后,看上去速度好像很慢,但却是后发先至,这两把剑还没有真的刺到墨铎的身上,就已经被墨铎的两只手死死地抓住,不得寸进。

剑身上紫光流溢,炫目非常,墨铎却好像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宋姑娘,好手段!”墨铎慢慢地松开了黑衣少女的双剑,双手之上丝毫无损。

黑衣少女冷哼了一声,也知dào

动手不会是他的对手,怒声质问道:“墨铎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想要对这位仁兄的真面目有些好奇,不瞒宋姑娘,在下别的毛病没有,就是这好奇心重了一些,还请见谅!”墨铎恢复了常态,微笑着说道。

“墨铎,你到底想怎样?他长什么模样,你难道没有见过吗?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缠不休,你到底想要干什么?”黑衣少女质问道。

墨铎不说话,转过身去,又向萧云鹤伸出了手去。

身后的黑衣女子冷声道:“墨铎先生,不要挑zhàn

我的底线!”

“宋姑娘也要记住一点,在下虽然一向不喜欢对女人动手,但是如果再来一次,墨铎,恐怕就掌握不好下手的轻重了!”墨铎淡淡地说道,平淡的语气,却显示出了强dà

的自信。

黑衣女子手中短剑一扬,并不受威胁,就要上前阻拦。

墨铎的一只手背在身后,五指之间,有淡淡的青光萦绕。

“吵死啦!吵死啦!鬼叫了一晚上还不够,连睡个觉都不让人安生,是死了爹还是死了娘啊?”

这时候,一直沉睡的萧云鹤忽然翻了个身,嘴里还在大吼大叫。

这突然的变故把正伸手出去的墨铎给吓了一跳,那只手迅速缩了回来,向后一闪,背负在身后的手掌就出现在了身前,如临大敌。

萧云鹤浑然不知,他翻身站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

看到萧云鹤现在的这一副经过变化的中年人形象,墨铎的眼神中出现了疑惑之色,放在身前的手,也慢慢地垂了下去。

萧云鹤转过身,看都不看面前的墨铎,对黑衣女子说道:“小姐,怎么这么早就叫醒我了?我昨晚上可是一宿没睡呢!”

“这个不要问我!问你后面的那个人吧!”看到萧云鹤站了出来,黑衣少女蓄势待发的一击也解除了,淡淡地望了萧云鹤一眼,冷哼道。

黑衣女子本来是满心的担忧与紧张,但是现在看着萧云鹤自己站了出来,她的心里却莫名地觉得安心了许多。

一切,就交给他来解决吧!

萧云鹤转过身来看着正上下打量着他的墨铎,嘴里怪叫了一声,向后退了一步。

“小姐,这个怪人,怎么还没走?”

“我是怪人?怪在哪里?”墨铎微笑着说道,单从语气中听不出他有生气的意思。

“莫名其妙的,你老盯着我看干什么?我又不是大美人,大老爷们一个,有什么好kàn

的?今天早上那一次,看在小姐的面子上我就算了。你倒好,居然又跟着过来了!你到底要干什么?我可告sù

你,大爷我,不是那么好惹的!”

“哦?不好惹?有多不好惹呢?”墨铎不以为意,微笑道。

“别对着我笑!看着你笑,老子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噫——”萧云鹤大惊小怪的,又向后退了两步。

“这位仁兄,在下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好象跟我的一位故人很像,所以才……”墨铎的态度还很客气。

萧云鹤可不领情:“谁是你的故人?老子这张脸是爹生娘养的,生来就是这样,四十多年了,你那个什么狗屁故人,分明是和老子像,这个问题一定要搞清楚了!老子认识的人不少,可是绝对不会有你这种死变态!”

萧云鹤已经骂出来了,墨铎的眼神一变,但随即又恢复了满面的笑容。

“这位仁兄,好像对在下很有成见啊?”墨铎微笑着说道。

“别对着我笑啊!老子只对女人感兴趣,可不好你这个调调!你这个死变态找别人去吧,老子可不想沾上你的晦气!”萧云鹤说着,又向后倒退。

这句话说的就多了几分“深度”,黑衣少女眨了眨眼睛,眼望着萧云鹤没有听明白。

但墨铎活了半辈子,走南闯北的,萧云鹤说的这些话,他却是全都听明白了。

“是吗?”墨铎脸上的笑容冷了下来,身形一闪,墨铎向前一步踏出,这一步,就把萧云鹤之前退出的好几步给跨越了,直接出现在了萧云鹤的身前,几乎就是脸对着脸。

“小姐!救命啊!”萧云鹤惊叫道,眼看着面前的墨铎几乎贴着自己的脸,却发xiàn

自己的全身都已经动弹不得。

身后的黑衣女子,不待萧云鹤呼救,看着墨铎出手的时候,就已经飞身过来营救了。

墨铎不闪不避,一手按住萧云鹤的肩头,另一只手就向萧云鹤的脸上摸去。

身后的两把短剑已经临身,从墨铎的身上,忽然有一道强劲的气流从身体表面扩散开来。

那道气流无形无色,却蕴含着强dà

的力量,黑衣少女的短剑还没有接触到墨铎身前三尺,就已经被这道气流给阻挡住了。

帐篷里面的其他东西也遭了殃,乱七八糟的杂物,混合着呛人的尘土,向四周散开。

在墨铎的身前,以此为圆心方圆两米的一个圆圈内,地面上干干净净一点杂物都看不到,只有在圆心站着的萧云鹤和墨铎两个人。

“你……你要干什么?”萧云鹤胆战心惊地问道。

墨铎不答,伸手摸在了萧云鹤的脸上,放到萧云鹤的脸颊上,伸出两指拈起。

墨铎一皱眉,换了个位置,摸到了萧云鹤的耳后,在他的发际边缘摸了摸。

“你这个死变态!快放开你大爷我!老子在风月场上厮混了几十年,从来都是老子嫖别人,什么时候被人给嫖了?你这个王八蛋把你的爪子拿开,老子的鸡皮疙瘩都要掉出来了!滚蛋!滚蛋!”萧云鹤的身体不能动,嘴巴却还不受限制,什么乱七八糟的都骂出来了。

“聒噪!”墨铎一皱眉,按在萧云鹤肩头的手向上一抬,萧云鹤顿时失重般的向后跌出。

跌跌撞撞地倒退回去,萧云鹤嘴里“呀呀”地乱叫着,最后脚下不知dào

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很响亮地摔了一个屁股墩儿。

萧云鹤从地上爬起来,手还在自己的屁股上用力揉着,呲牙咧嘴,一个劲儿地叫唤着。

“没有伪装……声音也不对……怎么会这样?难道我感觉错了?”墨铎对萧云鹤的这些噪音听而不闻,望着萧云鹤的那张脸,皱眉苦思,似乎很是困惑。

“够了!”黑衣少女这时候冲了过来,挡在萧云鹤的身前,怒瞪着墨铎。

“墨铎先生,这样戏耍我的属下,觉得很有意思吗?”黑衣少女的语气冰冷,蕴含着极强的怒气。

“宋姑娘误会了,在下并无冒犯之意,只是昨晚来了刺客,四王子遇刺身亡。墨铎职责所在,不得不出此下策,还请宋姑娘见谅!”到了这时候,墨铎竟然变得诚实了许多。

“少拿这些冠冕堂皇的官话来糊弄我!你找刺客上别处找去啊,老围着你大爷我干什么?”萧云鹤从黑衣女子的身后探出头来,不客气地反驳道,“老子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平白的被一个死变态给占了便宜,你是不是还嫌不够,想把刺杀身后狗屁四王子的死耗子,也塞到老子嘴里?你这个死变态,当你爷爷那么好欺负啊?”

萧云鹤一口一个“死变态”,黑衣女子听得都直皱眉,一向涵养很好的墨铎,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发僵。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只是例行检查,你要不是刺客,你紧张什么?”墨铎反击道。

“谁他娘的被一个男人在脸上又摸又抓的,能不生气?我说你这个死变态,心理变态也就算了,还敢跟我强词夺理?老子倒要问问了,天底下哪个追查刺客的,还要在人的脸上摸一摸?还说是例行检查,老子这张老脸也就罢了,就当被鬼摸了。别人呢?像我们家小姐,你难道也要来一次例行检查?”萧云鹤挑衅道,眼角向身前的黑衣少女斜了斜。

黑衣少女的脸上蒙着黑布,看不出有没有红脸。但看着她回过头来瞪自己的那一眼,萧云鹤只能讪讪地闭上嘴。

这话说的有点忘形了,难怪黑衣女子会对萧云鹤恼羞成怒。要不是现在有墨铎这个共同的敌人在,只怕萧云鹤又要被追打一番。

但萧云鹤这番话还是起到了作用,至少对于墨铎来说。

萧云鹤抓到了墨铎言语间的一个漏洞,例行检查,天底下哪里有摸脸这项例行检查的内容?不管是男人女人,被一个陌生人摸一把脸,怕都不会觉得怎么好受。

墨铎毕竟不是正经的大齐人,虽然大齐的语言说的已经很溜了,但是对于很多语言间的细小差别,还是没有萧云鹤这个正牌的大齐人了解。

心知失言,可一时间,墨铎也难以想出反驳之言来。

墨铎的脸上,终于无法再保持笑容。他冷笑着望向在黑衣女子身后藏头露尾的萧云鹤,话却是对黑衣少女说的:“宋姑娘,贵下属,真的需yào

好好教养一下了!”

“我们的自家事,就不劳墨铎先生费心了!”黑衣女子在面对墨铎的时候同样没有什么好脸色,“我这位属下虽然言语粗鄙,但是道理是没错的。墨铎先生,可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墨铎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捉拿刺杀四王子的刺客!不管宋姑娘怎么看,墨铎问心无愧!”墨铎大义凛然地说道。

都搞到现在这种地步了,误会越来越多,解释,怎么解释?就算解释出来,谁信呐?

所以墨铎索性很光棍的不解释。

“好一个不解释!”黑衣女子怒极反笑,“不知dào

墨铎先生的例行检查完成了没有?如果可以了的话,我们,想要收拾一下自己的行李了!墨铎先生,请了!”

一无所获,墨铎也不好再强留,最后用怀疑的眼神看了萧云鹤一眼,他就大步向门口走去。

看着墨铎向门口走去,萧云鹤又转移到黑衣女子的另一边,借着她的身体挡住墨铎,这番做派,让墨铎看得更为不屑。

但是刚走到门口,墨铎忽然又停了下来。

还没等黑衣女子发xiàn

,墨铎身形暴退,在黑衣女子和萧云鹤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抓住了萧云鹤的脖子。

“你这个死……啊!!!”萧云鹤后面两个字“变态”还没有出口,就变成了一声拖长了八度的惊声尖叫。

就听得“嗞拉”一声响,萧云鹤身上的衣服被直接撕开了,白花花的一片肚皮,就这么暴露在了空气中。

只看了一眼,黑衣女子就慌不迭地收回了目光。

明眸中闪过一丝羞涩,转到墨铎面前的时候,已经被愤nù

所完全取代。

“墨铎先生,真的以为,我们宋家,这么好欺侮吗?”黑衣女子说得很慢,但是谁都能听的出来,她的愤nù

已经达到了巅峰。

墨铎却充耳不闻,一手撩开萧云鹤肚皮上残破不堪的衣服,一边探头探脑的向里面查看着。

“墨铎!你欺人太甚!”厉声责问被直接无视了,黑衣女子大怒,手中的两把短剑突然在手上合成了一把,黑衣女子甩手将其甩向墨铎的后背,整把剑上,全都是炫目的紫光。

“别误会!”墨铎想解释,但是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让他解释了。

一手抓着萧云鹤,墨铎转过身来,那把紫色的短剑,已经刺到了他的身前。

墨铎并不想真的和黑衣女子动手,她的实力虽然不错,但还不会对墨铎构成威胁。但是她的背后,却站着六大家之一的宋家。

这个庞然大物,可不是墨铎想轻易招惹的。

因此,虽然黑衣女子这一招乃是杀招,毫不留情,他也没想着正面反击,而是想向旁边闪过。

但是这一次,墨铎失算了。

紫色短剑向前飞出,绕了个圈子,又回转到了黑衣女子的手中。

紫光消褪,一把剑重新分成两把,一左一右,黑衣女子牢牢地握在手心。

墨铎依然站在前面,左手里面抓着萧云鹤,他被墨铎牢牢控zhì

着,全身动弹不得。

而墨铎的右手,则垂在了右边的身体下方。

一丝殷红的鲜血,顺着墨铎的中指,缓缓的向下流淌。

墨铎缓缓地抬起右手,伸到了自己的面前,细细地看着。

掌心正中,和中指相对的掌纹上,多出了一道细小的伤口。

伤口不大,一丝殷红的鲜血,从伤口中缓缓地流淌出来,本来在中指上流淌出了一条红线。但现在被墨铎抬起了手来,方向倒转,又开始向着墨铎的手腕画着红线。

“呵呵……呵呵……”看着手上的这一道小伤口,墨铎突然笑了起来。

但是这阵笑声却听不出半点兴高采烈的感觉,反而让听的人感觉到心里一阵阵发毛。

“鬼叫什么?笑得比哭还难听,你们家是属夜猫子的啊?”萧云鹤大声叫嚷道。

墨铎停下笑,低头,看着萧云鹤,眼神冰冷。

“墨铎!”黑衣女子唯恐萧云鹤有失,叫了一声,意在警告。

墨铎缓缓抬头,看向对面的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毫不退缩,两剑在手,回以同样冰冷的眼神。

“八年了,八年来,你是第一个伤到我的人。”墨铎又笑了起来,依然是那种渗人的笑声。

黑衣女子的冰冷眼神,没有丝毫变化。

“砰!”

墨铎甩手,将萧云鹤重重地甩到了地上,又是屁股着地。

“你这个死变态!想摔死你爷爷啊?”萧云鹤站起身来又是一个劲儿地揉屁股,冲着墨铎就骂道。

墨铎冷哼一声,起身向前走。

黑衣女子警惕地望着他,看着他从自己的身边绕过,头也不回地向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门帘又是“忽”的一声卷了上去。

墨铎一步踏了出去,身后的门帘,又“忽”的一声落了下来。

脚步声渐渐远去,全身戒备如临大敌的黑衣女子,终于渐渐松弛了下来。

一回手,那两把短剑又不知dào

被她藏在了身上哪个地方,黑衣女子走向了萧云鹤。

“怎么样?没事吧?有没有受伤?”黑衣女子的声音依然很冷漠,但萧云鹤却听出来了隐藏在里面的关心。

“多谢小姐关心!多亏老子的屁股够结实,要不然的话,让这个死变态再来这么一摔,老子不光丢了清白,连这条老命都要丢掉了!”萧云鹤却依然满嘴的“老子”,声音还停留在假扮的那个猥琐中年男人的角色上。

第一百五十二章 随军

“你怎么……”黑衣少女疑惑地看着萧云鹤,难道他还演上瘾了?

“行了,小姐咱们赶紧收拾吧!要不然让那个老变态再找机会回来,我老六活了半辈子了没什么关系,可是小姐你还是花容月貌的,万一要是那个老变态转了性黏上你,那可就大大不妙了!”萧云鹤依然粗着嗓子说着,同时对着黑衣少女眨了眨眼睛。

黑衣少女顿时会意,点点头说道:“好!咱们赶紧收拾吧!”

说完,两个人就开始翻箱倒柜,将散落在外面的东西七手八脚地开始规整。

一个箱子一个箱子地规整,还好黑衣少女她们也不是出门来旅行的,东西并不算多,收拾了不长的一段时间,就把帐篷里面的东西都给收拾干净了。

黑衣少女坐在箱子上,定定地看着萧云鹤,却不说话。

萧云鹤闭目凝神,一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睁开眼睛。

“好了!他终于走了!”萧云鹤说道,松了一口气。

随即,他脸上的肌肉又一阵扭动,很快又恢复了本来的面目。

黑衣少女疑惑地看着他:“那个墨铎一直在外面看着?我怎么没有发觉?”

“那个老变态的疑心重的很,刚才他装着负气出门,其实一直躲在我们的帐篷后面偷听。我的修为虽然不如他,但是因为我修liàn

的功法有些特殊,所以能感觉到他。现在可以放心了,他真的已经走远了。”萧云鹤点点头说道。

“你身上的秘密,还挺多的。”黑衣少女说道。

“不谈我,咱们还是说说,怎么对付这个老变态吧!”萧云鹤不想把自己的秘密公之于众,转移话题说道。

“你能不能换个称呼?总是老变态老变态的,你还叫习惯了?”黑衣少女对萧云鹤说道。

“没办法,还真叫习惯了!”萧云鹤笑笑,说道,“你还别说,这个名字其实挺适合他的!你看,有哪个正常人会像他那样做刚才那种事的?叫他老变态,还算是客气了!”

“还不都是你捉弄的?你还好意思说!”黑衣少女嗔怪道。

“关于这个称呼问题,就先不用多说了。你不是想要杀了他吗?既然你是刺客,谈谈你的计划吧!”萧云鹤还是最关心这个。

“他们这一支军队,马上就会和左卫军交战。在战场上,刀剑无眼,如果能够在那时候突然来一下,胜算应该比较大!”黑衣少女显然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信口说道。

“这么简单?”萧云鹤皱眉。

“越是简单,执行起来才越少机会出纰漏。现在在行军途中,墨铎的警惕性是很高的。而且他的身边也会有很多的卫兵在,我们很难找到机会的。战场上他自顾不暇,我们出手,才有把握一点!”黑衣少女解释道。

“我不这么看!”萧云鹤摇摇头,看着黑衣少女很是不服气,就说道,“现在他的警惕性高,到了战场上,不定什么地方就飞出一支冷箭,墨铎的警惕性会更高。而且在战场上,墨铎位高权重,他的身边又岂能没有亲兵护卫?最重yào

的一点,你并不是蛮人,战场上,墨铎会允许你参与吗?”

“他是对你起的疑心,跟我有什么关系?”黑衣少女反驳道。

“他根本连我叫什么都不知dào

,他知dào

的,只是我是你的人,他警惕的人,只会是你和你身边的人,跟你关系最大了!”萧云鹤纠正道。

“都是你连累的!要不是你把那个什么狗屁四王子给杀了,墨铎怎么会对我起疑心?哼!”黑衣少女扭过身去,气鼓鼓地说道。

“喂喂喂!我说大小姐!刚刚我是怎么跟你说的?如果、要不是,你能不能少提这样的字眼?要是我没杀四王子,我哪会坐在这里?再说这个话题,可就没完没了了!”萧云鹤不满道。

“不说就不说!那你说,你觉得怎么做好?”黑衣少女反问道。

“要想杀了他,那就要趁战争还没有开始的时候!你……”萧云鹤刚想说说自己的想法,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压低声音问道,“对了,你们这一次来北疆,到底有什么任务?你就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吗?”

“你打听这个干什么?”黑衣少女警惕地问道。

“左卫军出兵的消息,是不是你们透露给蛮人的?”萧云鹤又问道。

“我不知dào

!”黑衣少女转过身去,明显是不想回答。

“一定是你们把这个消息泄露给了蛮人,蛮人才会提前做好了准bèi

,甚至还准bèi

去偷袭我们!你们这些没有良心的人,我们这些士兵在前线流血流汗,拿着性命去拼,却被你们轻飘飘的几句话就给出卖!你们……”萧云鹤越说越气愤。

“许云鹤……”黑衣少女双眼冷冷地望着萧云鹤。

“叫我萧云鹤!”萧云鹤纠正道。

“好,萧云鹤!你给我听好了!”黑衣少女冷冷地看着他,“我们之间,不是朋友,是敌人。这一次,杀完了墨铎,你我之间就两不相欠!今后,遇到了,谁都不要手下留情!你,不要想从我这里探听什么情报!我,也不会从你那里捞取什么好处!你,听清楚了没有?”

“行啊,两不相欠,很好,很好!”萧云鹤冷笑道。

话说到这里,本来还很融洽的两个人,又僵住了。

“又有人来了!”两个人门坐了一会儿,萧云鹤忽然把目光转向门口,低声说道。

“又是墨铎?他怎么又来了?”黑衣少女又有些紧张。

“不是墨铎!不止是一个人!”萧云鹤急声说道,脸上又变成了那一副猥琐中年人。

果然,萧云鹤的话刚说完,黑衣少女就听到了一阵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门帘被撩起,一个蛮人汉子,走了进来。

“这位,就是宋姑娘吧?”看到黑衣少女站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自己,那蛮人汉子一眼就认了出来,说的还是齐人的语言。

“你是谁?”黑衣少女的声音冷冷的。

“宋姑娘叫我多隆就可以了!是墨铎大人派我来,照顾宋姑娘的饮食起居的!”那蛮人汉子很是热情,走过去就要把那几个行李箱子给扛起来。

黑衣少女却拦在了他面前。

“出去!我不需yào

!”黑衣少女冷冷地看着他,明言拒绝。

“宋姑娘不要误会,可不是我这个粗手粗脚的男人,来服侍你。墨铎大人考lǜ

得很周到,我带了其他人来的!”说着,多隆把手一拍,从帐篷的外面,走进来四名乖巧柔顺的蛮族侍女。

“这都是墨铎大人亲自选出来的侍女,她们都是受过训liàn

的,宋姑娘可以直接跟她们说你们的语言。您要是有什么不满yì

的,尽管跟我说!墨铎大人吩咐了,一定要好好照顾您!”多隆很热情地说道,尽管他的热情遇到黑衣少女这座冰山,全都做了无用功。

“我不需yào

!你把……”黑衣少女仍要拒绝。

“宋姑娘,这都是墨铎大人的吩咐。我们这些下人都是奉命行事,您有什么不满yì

的,可以跟墨铎大人说。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您就不要为难我们了……”多隆一个劲儿地搓着手,为难地望着黑衣少女。

“哎呀呀!这么多漂亮的小娘子啊!太好了太好了!我终于发xiàn

,那个老变态,还是有可爱的一面的!”萧云鹤大呼小叫着冲了过来,站到那群俏丽的蛮人侍女面前,满脸的贪婪好色之相,那张本来就很猥琐的脸,变得更加猥琐了。

看着萧云鹤现在的这副样子,黑衣少女的目光,变得更冷了。

“我不需yào

!”

“小姐,这怎么能不需yào

呢?你看看,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有很多事,我们这些大男人是帮不上忙的。让这些小姑娘们来服侍你,不是正合适吗?再说了,这可是墨铎先生的一片心意,大家都是朋友嘛,礼尚往来,您就这么把人家的好意给拒绝了,这多不合适啊!”萧云鹤劝道,一双色迷迷的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过那群侍女,只在背后无人发xiàn

的地方,悄悄的向黑衣少女打了个隐蔽的手势。

“哼!随便你!”黑衣少女一声冷哼,“蹬蹬蹬”的就甩开门帘走了出去,连句话都不跟萧云鹤交代。

“呀呀呀!没想到蛮人里面,也有长得这么标致的小娘子!这趟没白来!没白来!”走出了营帐,里面,却还是传来了萧云鹤满足的大笑声。

黑衣少女生着闷气走了出去,隔了一会儿,多隆从营帐里面,也走了出来。

他一路七拐八拐地走着,绕了好远的一段路,又左右四顾着,一副贼头贼脑的样子,又向前走了好一段小路,这才突然闪进了一间帐篷。

帐篷里面有人,墨铎。

“怎么样?她收下了没有?”墨铎问道。

多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这才回答道:“一开始宋姑娘并不情愿,但是那个男人上来劝了几句,她就收下了!”

“那个男人?他有什么表现?”墨铎继xù

问道。

“他还能有什么表现?”多隆的话里透着一丝不屑,“不过是一个好色之徒,一见到那几个少女眼睛都挪不开了,一个劲儿地围着她们打转,就跟上辈子没见过女人一样!要不是现在青天白日的而且马上就走,他不定干出什么荒唐事呢!”

“好色?”墨铎的声音微微一顿,随即说道,“你先下去吧!记住我的话,小心留意,一旦有什么异常情况,马上向我回报!”

“是!小人告退!”多隆跪下说道,匆忙起身,走出帐篷,又鬼鬼祟祟地离开了。

“好色?这倒是个可以利用的地方……希望……一切只是我多疑吧……”空无一人的帐篷里,墨铎喃喃道。

蛮人的大军,终于还是开拔了。

蛮人这个民族,本就是游牧惯了的,搬家对他们来说是最正常的事。虽然这一个军营里住了成千上万的人,但是行动起来并不见拖沓,说走就走,很快就只剩下一个废弃的空营了。

萧云鹤作为那黑衣女子的属下,被分配了一匹马,跟在后面,前后左右都是蛮人,虽然他们的样子好像都是正常的士兵队列,但是萧云鹤从他们那并不专业的眼神中,看穿了他们的伪装。

这是墨铎派来监视他的人,他对自己的疑心依然还在。

这个墨铎,简直比猎狗的鼻子还要灵!

被这么多人监视着,没有人会觉得心情舒畅,尤其是萧云鹤还心里有鬼。更过分的是,他现在骑着马,而那黑衣女子,却可以坐在舒服的马车上,根本不用受这颠簸之苦。

也不知dào

是怎么了,自从最后黑衣女子负气离开之后,她对萧云鹤的态度就完全变了。见了萧云鹤就跟没看见一样,萧云鹤开口说几句话,她也全当没听见,完全把萧云鹤当成空气了。

萧云鹤郁闷不已,他还以为是自己当时探听情报把她给惹怒了,还曾经专门道过歉。

但是不道歉还好,一道歉,不但把萧云鹤当透明人,反而变本加厉,见了萧云鹤扭头就走,临走的时候还附送白眼一个,也不知dào

萧云鹤哪里惹着她了。

面对这样一个性情古怪的女人,萧云鹤没有丝毫的办法,只能一个人骑在这匹马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周围那些千篇一律的蛮人士兵。

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匹马,马上的人没有穿盔甲,也没有带兵器,那是墨铎刚给黑衣女子送过来的管家,多隆。

他一直谨小慎微地跟在萧云鹤身边,名义上是黑衣女子的管家,但是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围着萧云鹤转,萧云鹤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简直就像个影子一样阴魂不散。

萧云鹤对他的身份也是了然,同时也感觉这个墨铎真是狂妄得可以。监视人不从暗地里下手,非得搞这么些个明哨,自己有问题,也不会当着这些人的面暴露吧?

心里是这么想着,萧云鹤表面上可不会表现出来,相反,一路上,他对这个监视自己的多隆,表现得还是很热情的。

“多隆先生!”这不,萧云鹤又叫了一声。

多隆应了一声,向萧云鹤的位置靠近了一点,服wù

态度很周到。

“我们,这是要到哪里去啊?”萧云鹤装作随意地问道。

“启禀大人,小人不知dào

!”多隆的笑容很热情,但是回答却一点都不热情。

“你也不知dào

?不会吧?你们这么多人,连自己要去哪里都不知dào

?这走的是什么路啊?”萧云鹤把目光转向了周围的蛮人士兵,惊讶道。

多隆的回答很职业:“我们蛮族儿郎,都听从大汗的命令行事。大汗的旗帜指向哪里,我们就走到哪里!”

“哦……”萧云鹤长长地“哦”了一声,也不知dào

他是听明白了,还是更糊涂了。

看到萧云鹤没了问题,多隆又向后退了一点距离,将自己的马头退到了萧云鹤的马尾后面。

蛮人之中的等级森严,做下人的骑着的马,绝对不能超越主人的马。虽然萧云鹤这个主人不伦不类,多隆的目的也不单纯,但是这表面的功夫,多隆却是严格遵守。这就像是一种天生的奴性一样,几乎每个蛮人都是这样,或许他们在对待外人的时候凶狠残暴,但是在面对比自己身份高贵的本族人的时候,却一个个恭顺得很。

萧云鹤对这一点很看不惯,而作为现在的一个大好机会,萧云鹤就拿这个送上门来的多隆开刀了。

“多隆先生!”多隆刚退回去没多久,萧云鹤就又叫了起来。

多隆马上又赶了上来,弯腰,垂首,低下巴,神态恭顺,就像是机械流程一般,和上一次分毫不差。

“我们什么时候能歇会儿啊?”萧云鹤抬头看了看天上越来越炽热的太阳,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说道。

“启禀大人,小人不知!”多隆的回答和第一次一样,就连脸上的笑容都找不到一点不同的地方。

听着这个回答,萧云鹤真想一巴掌把他给抽下马去。相信以他现在被监视者的身份,就算自己真的这样做了,这个多隆也不会怎么样自己,说不定还会像现在这样,一脸笑容地爬起来,贱贱地跟自己说一句“谢大人赏掌”呢。

可是他脸上的那种笑容,让萧云鹤又不好意思就这么下手。抽了抽嘴角,萧云鹤又挥手让他下去。

多隆听命回去,依然把自己的坐骑控zhì

在萧云鹤的马尾后面,一点都不敢逾越。

“多隆先生!”萧云鹤又一次叫道。

多隆再度上前,弯腰,垂首,低下巴,低眉顺眼的,丝毫没有被萧云鹤连续呼唤引起的不耐烦之态。

“大人有什么吩咐?”看着萧云鹤好久都没有问出问题,也没有说自己找多隆干什么,多隆就很主动地问道。

萧云鹤是故yì

折腾多隆来着,但是现在他可不是故yì

拿架子,而是一句话出口,他竟然没想起来自己应该怎么说下文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打个劫

“大人?”多隆又问了一句。

“哦,那个……你去后面问问,看看小姐她有没有什么吩咐!”实在憋不出来问题,萧云鹤又把多隆支到后面的黑衣女子身上了。

多隆又屁颠屁颠地跑到后面去了。

过了不长的一会儿,多隆又跑了过来。

“有事儿?”萧云鹤问道。

“宋姑娘有请大人!”多隆恭声说道,从态度上挑不出一点儿的毛病。

萧云鹤没有支使多隆,多隆倒把萧云鹤给支走了。

萧云鹤现在很不想去见那个黑衣女子,毕竟这半天来她就没给过自己一点好脸色看,吃了半天的闭门羹,任谁的心情也不会马上好起来。

可是没办法,萧云鹤现在扮演的是那黑衣女子的下属,大小姐有请,做下人的,哪有干甩脸子看的?

萧云鹤把自己马的速度停下来,两排的士兵竟然也跟着停了下来。

这帮监视的人,倒是挺敬业的,就是技术粗糙了点,这么明显,谁看不出来啊?

萧云鹤心中冷笑,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等着后面的马车赶了上来,萧云鹤靠近到马车边缘,对里面说道:“小姐,有什么吩咐?”

“进来说话!”马车里传来了黑衣少女冷冰冰的声音。

萧云鹤把马交给了一旁的一名士兵,手抓住马车门框,一掀车帘就钻了进去。

马车里的面积很大,坐下三四个人都没有问题,墨铎不会在这种问题上有所怠慢,却只坐着黑衣少女一个人。

但马车的高度却不允许一个成年男子站着,萧云鹤贴着马车门,坐了下来。

“有什么事?”萧云鹤问道。

“你坐过来一点!”黑衣少女说道,声音中依然感受不到一丝的温度。

萧云鹤无奈,只能向里面挪动,坐到了黑衣少女的身边,但还是隔着一段距离。

“你很怕我吗?”黑衣少女向着萧云鹤瞪了瞪眼睛。

萧云鹤没办法,又向里面挪动了一点。

黑衣少女靠了过来,靠近萧云鹤,对他说道:“我有那么可怕吗?”

突然间的接近,少女身上特有的体香传入萧云鹤的鼻孔,萧云鹤心头一热,又要向后退却。

“外面有人监视!”黑衣少女压低声音说道。

萧云鹤这才醒悟,坐在那里不动了。

“什么事?”萧云鹤问道,音调低低的。

“计划想好了吗?”黑衣少女问道。

“计划?什么计划?”萧云鹤一愣。

“当然是杀他的计划!原来你根本就没放在心上!”黑衣少女的一双明眸变得锐利了起来。

“谁没有放在心上了?我这不正在想呢吗?”萧云鹤赶紧给自己辩白,“现在是白天,而且在行军途中,到处都是监视我们的人,不好行动。我们等晚上,晚上再去查探一下,一起商量商量!”

说完,萧云鹤起身,就要出去。

“我有那么可怕吗?你很不愿意跟我待在一起吗?”身后的黑衣少女冷冷说道。

萧云鹤起身的动作一顿,但随即,他还是跳出了马车,也没有说一句话。

车帘落下的一瞬间,他听到了黑衣少女重重的怒哼声,但他并没有往心里去。

这个性情古怪的女人,自己有把柄握在她手里,还是离她远一点好!

重新坐在马上,萧云鹤继xù

折腾着多隆,但他却没有闲着,若有若无的,在查看着周围的军队。

在左卫军中的时间不畅,但萧云鹤并不是一无所获。在对蛮人的军队编制,还有行军特点上,他也了解到了一点东西。

到处都是监视的人,萧云鹤不能大张旗鼓地四下乱跑去调查,但是仅仅坐在这里,他也发xiàn

了很多。

蛮人的军队虽然是临时组建,但内部的编制构成,都是固定不变的,最基础的以十人为一帐,上设百夫长、千夫长、万夫长,其军队的人数,大致也可以从这些名字上看出来。

这些蛮人军队浩浩荡荡,从后面是看不到前面的,更不要提一个个去数。不过好运的是,拖拉辎重的大马车,是被放到后面的,就在萧云鹤的前面。

马车上的,都是一顶顶被折起来的帐篷。

萧云鹤一边折腾着多隆,一边数着马车上的帐篷。

数完了一辆马车上的,萧云鹤又把所有的马车也给数完了。两者的数目乘起来,再乘以十人,就是蛮人的军队人数。

这样的计算方法可能不是那么精确,马车上的帐篷可能数目并不都一样,但是大致上,这个数目,不会有太大的误差的。

得出了具体的人数,萧云鹤的心里面,却有些心惊。

竟然有十二万!

萧云鹤很清楚,左卫军虽然有三营,但是前后营是不会同时被征用的,所以左卫军此次所用的兵力,加上蛮骑,也只有八万人。

萧云鹤心中对于左卫军的实力并不怀疑,但是他隐隐约约记得宇文轩曾经说过,在北疆,蛮人的骑兵异常凶悍,且来去无踪,左卫军通常都是以人多势众的优势来打的。

而且,现在的左卫军,并不真zhèng

了解有这么一支强dà

的敌军已经靠近。

虽然卢桑已经突围了出去,萧云鹤相信他现在已经把这个消息带了回去,但他知dào

的,仅仅是有这么一支军队,位置已经改变,军队的人数、组成、目的等等的情报,他们都不知dào



萧云鹤越想越担忧,他恨不得插上翅膀马上飞回左卫军,但是现在,他却动弹不得。

一切,只能等待时间的煎熬了。

行军在有条不紊的速度下进行着,萧云鹤只能大致看出是在向东走,但是一路上都是一模一样的荒漠,看不到任何的标志性景物,他也不知dào

这支军队到了哪里。

赶了一天的路,到了傍晚,军队终于停了下来。

安营扎寨,一群群的士兵们忙里忙外,按部就班地忙碌着。

这些事情自然不用萧云鹤去操心,帐篷刚一搭好,他就走进了黑衣少女的帐篷。

帐篷里面只有黑衣少女一个人,那四名侍女都被黑衣少女遣走了。

但是一走进帐篷,萧云鹤就左看右看的,还贴在地上用耳朵倾听着周围的动静。

“别瞎忙活了,多隆被你折腾了一天,连腰都直不起来了,那还有力qì

来偷听?”黑衣少女白了萧云鹤一眼。

“你看出来了?”萧云鹤尴尬地笑了笑。

“你这点小技俩,谁看不出来?也真亏那个多隆脾气好,要是换了别人,早就跟你翻脸了!哪有这样折腾人的!”虽然没有和萧云鹤走在一起,但是黑衣少女还是看穿了萧云鹤的这番作为的用意。

“哪是他脾气好,那是因为他上面还有个墨铎,要是他跟我翻了脸,回头他怎么跟墨铎交代?送上门的白痴,不欺负欺负他,简直就是暴殄天物!”萧云鹤呵呵笑着,一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笑容。

“我还没找你,你怎么就急着进来了?想好计策了?”黑衣少女又白了萧云鹤一眼,问道。

“我必须马上离开这里!”萧云鹤面色一整,急声说道。

“马上离开?你别忘了,你答yīng

过要帮我报仇的!”黑衣少女本来眼神冷冷的,此时却露出了惊讶和一丝惶急。

“我知dào

!但是现在情况紧急,我必须马上回一趟军营,把这里的情况报gào

给将军!”萧云鹤解释道。

“你对你们的左卫军,这么没有信心?蛮人虽然凶悍,但是这十年来,他们从来都没有踏出过北疆一步,一直都被左卫军困在了这一片荒漠上。这一次虽然蛮人信心十足,但左卫军能压制他们这么多年,肯定有他们的独到之处。”黑衣少女劝阻道。

“能不能胜利,是以后的事,我没办法去预测!现在,我只能做我能做的事,对不住了!对你的承诺,以后,我一定会去践行的!但是现在,我只能食言了!”萧云鹤说完这句话,就要转身出门。

“两军相争多年,你一个人就算把这件情报带了回去,又能换得多少军功?”黑衣少女拦住了萧云鹤的去路。

“这不是多少军功的问题,我并不在乎这些。我只知dào

,如果我不回去,左卫军如果败了,北疆的百万百姓,会死伤无数!”萧云鹤不得不停下来。

“你怕他们死,那我叔叔呢?他不也是被蛮人杀死的吗?你都已经答yīng

我了,为什么不能为他先报仇呢?”黑衣少女不为所动。

“一人的生死,怎么能和千万人的生死相提并论?宋姑娘,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是现在没有选择,我必须马上离开!对不住了!”萧云鹤向旁边一闪,绕过黑衣少女就转出门去了。

这一次,黑衣少女没有再阻拦。

她只是僵硬地站在原地,目光也只呆望着前方,看都不看从自己身边走过去的萧云鹤。

走到门外,萧云鹤又想起了一件事,掀起门帘转过身对黑衣少女说道:“我突然消失,墨铎肯定会起疑心。到时候要是他问起,你就这么跟他说,就说我……”

“滚!”

黑衣少女用这一个字,打断了萧云鹤。

萧云鹤暗叹一声,放下门帘,离开了。

夜幕已经降临了,外面的军营中,已经燃烧起了成堆成堆的篝火。

虽然昨晚的大火才刚刚过去,但这些士兵们,却好像完全忘记了那一晚的混乱,一个个围在篝火前欢声笑语,情绪还很高涨。

或许只有这样没有记性的人,才能持续不断地做下那种种禽兽不如之事,而不会被良心谴责吧!

萧云鹤在心中冷冷地想道。

萧云鹤的装束和蛮人士兵迥异,但是蛮人士兵们早已见怪不怪,一路上见到的巡逻士兵虽多,却没有一个停下来对萧云鹤进行盘问,连多看一眼的心情都欠奉。

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像宋家这样和蛮人暗通款曲的人,已经有很长的一段历史了。

萧云鹤急着离开,但是等他真的走到了蛮人军营的边缘,看着不远处灯火通明下的蛮人哨所,他却又犯了难。

眼前的蛮人哨兵虽然守卫森严,但是这难不倒他。他的隐身术可以轻而易举地潜行出去而不被任何人发xiàn

,但是他却不能就这么空手出去。

萧云鹤要回到左卫军报讯,他就不能这么徒步回去。蛮人的军队全都装备着战马,行进的速度很快。萧云鹤虽然得到了单轳传授的运气法门,奔跑起来的速度和耐久度都要长得多,但仍然无法和四条腿的马相媲美。

要报信,就得骑马,要不然等萧云鹤气喘吁吁地跑回去,蛮人早就大杀四方了,他就算跑回去,这情报也已经失去价值了。

所以,他需yào

一匹马,但是在哨兵的严密看守下,萧云鹤却很难把一匹马也给偷出去。

他一个人,可以悄无声息地潜行出去,但是带上一匹块头比他本人还大的马,那就毫无可能了。

而要是选择硬冲的话,萧云鹤也有把握冲破这匆匆而建的木栅栏,这几名哨兵也拦不住他。

但是蛮人可不只是这几个人,这里只要一有动静,大股的蛮人马上就会蜂拥而至。

萧云鹤就算跑出了军营,也会面临上万蛮人骑兵的追击。只要后面来一轮齐射,空旷的荒漠中毫无遮挡和转圜的余地,萧云鹤跑不了多远就会被射成一个刺猬,这毫无悬念。

进退维谷,萧云鹤焦急地想着对策,却怎么都想不出好主意来。

等了也不知dào

有多久,萧云鹤忽然听到有马蹄声响起。

军营之中是禁止纵马的,这是谁这么大胆,居然敢违反军令?

萧云鹤很惊讶,那些哨兵们也叽里呱啦地大叫着,前面的两个人,已经把手里的弓箭给提了起来。

马蹄声越来越近,萧云鹤将全身隐藏起来,但他的感知依然将周围的一切都没放过。

马蹄声停下,有人说话,萧云鹤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一说完,那些哨兵就放下了手里面的弓箭,反而向后跑了起来。

木栅栏被打开了,马蹄声再响,一行三骑,风一样就冲出了军营。

木栅栏再度收拢,哨兵们重新站回原位开始警戒,但他们没有注意到,在那三名骑士的后面,萧云鹤,也悄无声息地跟了出去。

夜晚的荒漠显得无比静谧,没有了呛人的千里黄沙,没有了吹得人脸颊火辣的热风,也没有了人喊马嘶车声隆隆的喧闹,这时的荒漠,有一种安宁的美丽。

夜风凉凉的,吹在脸上很舒服,但这三名骑士却无心享shòu

,一个个快马加鞭,三匹战马的马蹄声连成一线,速度快得惊人。

他们着急赶路,却没有人发xiàn

,在他们的身后,有一个人,正在用比他们的战马还要快的速度,在追赶着他们。

那是萧云鹤,淡淡的星光下,看不到他的身影。但是在地面上,却有一行行浅浅的脚印,飞速地印在地上,连成一线,向着前面的三匹快马追赶上去,将两者之间的速度很快缩小。

萧云鹤的两条腿,的确不能和战马的四条腿相提并论。但那只是体现在长途奔跑中,在短途的距离上,萧云鹤的两条腿,绝对不逊色于任何快马。

单轳传授给萧云鹤的运气法门,虽然简单,但却相当实用。有了源源不断的元力作为能量补充,萧云鹤就可以像快马一样奔跑。

而且萧云鹤的身体素质非常好,摄生术极大地提高了萧云鹤的体能,单轳的功力虽然比萧云鹤深厚得多,但是他却达不到萧云鹤现在的这种速度。

可以这样说,这套运气法门,简直就是为萧云鹤量身定做的。

现在,萧云鹤就在用这套为自己量身定做的法门,要去打这辈子第一次的劫。

他真的怀疑自己的运气是不是太过于好了,刚刚在为没有马的难题在着急,马上就有这三个人,骑着三匹马就来送给自己了。

这简直就是雪中送炭,绝对的大好人,活雷锋啊!

在追赶的路上,萧云鹤已经探查过了,这三个人的实力并不怎么样,两个武士八品,最高的一个也就是武师二品。这样的实力,萧云鹤都不用出什么绝招,随便一出手就能把他们解决了。

萧云鹤不知dào

这三个人为什么这么晚了还要跑出来,但是不用想也能猜到,肯定是给什么人传信去了。

凡是蛮人的事,那就不是什么好事。萧云鹤虽然是第一次打劫,但已经在心里为自己的行为定性为爱国抗蛮行为,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现在已经跑出蛮人军营很远了,三四里地开外,又是这么黑的天,就算等会儿萧云鹤动起手来,有人呼救什么的,也传不到蛮人的军营那边,没有后顾之忧。

这个距离已经很安全了,萧云鹤距离前面那三骑的距离也拉得很近,只有三十米。

两条腿在地上像车轮一样飞转,萧云鹤把自己的手,探入了怀中。

那里面,有萧云鹤从蛮人军营中偷带出来的两把匕首。经过了几天战火的洗礼,萧云鹤已经意识到了武器的重yào

性,现在正好用得上。

第一百五十四章 墨铎的另一面

匕首已经握在了手心中,蓄势待发的萧云鹤,却忽然在高速奔跑中停了下来。

夜幕下依然看不到萧云鹤隐形的身躯,但是在地面上,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浅坑。

萧云鹤潜踪匿迹,将御龙神火变发挥到极致,竟然把自己的身躯,藏到了地面上的沙土中。

这已经达到了萧云鹤的极限,即使是这样,他也只有半个身子能缩进去,两条腿还有上半身,都蜷缩在一起,才勉强藏在了地下。

没办法,他发xiàn

有第五个人出现了。

而且这第五个人,是他认识的,是他一直想杀却又不想在现在遇到的人——墨铎。

萧云鹤不知dào

墨铎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dào

他有没有发xiàn

自己的伪装。但是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把自己隐藏起来,藏得更深,只希望自己今天的运气,能够一直持续下去。

前面的三名骑士,也在之后,停了下来。

一声马嘶,三匹马六只后蹄在地上一顿,前提扬起,在同一时间停了下来。

由高速奔驰,到急停于一线,三匹马的位置排成一线,动作整齐划一,显示出了三人高超的控马技术,以及三个人之间的默契。

“什么人?”中间的那名骑士喝道,三人的手中,已经亮出了雪亮的弯刀。

让萧云鹤有些惊讶的是,这人说的竟不是蛮语,而是大齐的语言。

在三人的身前,十米处,有一人孤独地站着。

没有人知dào

他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他出现的无声无息,就好像他本来就一直在那里一样。

“三个蠢材!”那人的全身都被黑暗所包围,就像穿了一件黑衣,看不清他的相貌,那冰冷如刀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中。

“阁下再不通名,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被一个陌生人用这种语气辱骂,没人的语气还能保持客气,那为首的骑士冷声说道,三人手中的弯刀,已经摆在了胸前。

“废物!”黑衣人又是用两个字作答,这让三名骑士忍无可忍。

身下的战马何人心意相通,前蹄一扬,就要上前冲锋。

那黑衣人却只是伸出了一只手,一只白皙宽厚的手掌。

他的动作很慢,就像是垂垂老矣的老人一样,慢吞吞的,但那其实只是一种错觉。

三人的三匹马的前蹄刚刚抬起来,还没等落下,那黑衣人伸出来的那只手掌,中指忽然弹出,向着三人轻轻地一个弹指。

这一指看上去丝毫不带什么力量,就像是轻拂羽毛一样,但空气中,却出现了一道无形的气劲,发出了一声凄厉的破风声。

“当啷!”

“当啷!”

“当啷!”

三声脆响,三名骑士举在胸前还没有来得及挥出的弯刀,忽然齐刷刷的从中间断掉,半截的刀身还握在手里,另外那半截,却已经跌落在地。

三人大惊,举起手中的半截刀把一看,脸上的惊讶就变成惊惧了。

三人手中的弯刀都是统一配备的,是一模一样的制式。但是现在它们断掉的地方,也是一模一样,正好在中心位置。切口整齐平整,看不到一丝裂缝,三把断刀如果摆在一起,也绝对可以重合。

一指将三把刀弹断,还能把位置控zhì

得毫厘不差,这份功力,三人简直闻所未闻!

“阁下拦住我等三人,是何用意?”心知不敌,三名骑士放qì

了硬拼,转而问起了对方的来意。

黑衣人不答,却轻轻地向前跨了一步。

看上去只是轻轻的一步跨出,但是一步过后,这黑衣人却已经出现在了三骑士的面前,距离三匹马的马头,也不过不到半米的距离。

一步跨出,就是十米。更加蹊跷的是,一点脚步声都没有传出,这么寂静的夜,三人的听力也很敏锐,却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对方就已经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三人大惊,也顾不得从长计议了,手中的三把断刀齐齐向黑衣人砍去。

一砍脖子,一劈后脑,一刺左胸,三人的招式不同,却都瞄准了黑衣人的要害,训liàn

有素。

黑衣人不闪不避,甚至连动都没有动,就这么原地站着,硬生生等着三人的刀临身。

三把刀砍在了黑衣人的身上,却和黑衣人的真zhèng

身体还差了一线,在黑衣人的身体表面,就好像多出了一层无形的屏障一样,这三把刀,无声无息的,就停下了。

三人又是一惊,回身抽刀,这三把刀,却抽不动了。

再看黑衣人,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全身被黑暗包围,天上的淡淡星光洒满大地,却驱散不了黑衣人身上的黑暗。

“三个蠢材!”黑衣人一声冷哼,三人费劲九牛二虎之力都无法抽回的断刀,忽然脱去了束缚,三人却没有能很快适应这种突然的变化,全力施为落在了空处,惯性的作用下,三人齐齐向后仰。

用力过猛,三人向后仰倒,从战马上坠落下来,跌在了平整的沙地上。

三人的这一下摔得很重,但是他们马上就从地上翻身爬起,手中拿着断刀,就向着黑衣人杀了回来。

“蠢材!看看我是谁!”黑衣人一声怒哼,袍袖一挥,平地里刮起一阵小规模的飓风,气势汹汹冲过来的三人,刚迈出一步,就被这阵小飓风给吹得倒飞了起来。

被这阵气流向后吹倒,一直向后飞了好几米,三个人才重重地跌倒在了地上。

三人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爬起来,又锲而不舍的向黑衣人冲了过来。

重新来到黑衣人的面前,他身上那团经久不散的黑暗已经消失,星光下,一张不怒自威的脸,让三人看得一呆。

“墨铎大人!”三人震惊地发xiàn

那黑衣人竟然是墨铎,吓得心胆俱裂,一齐跪倒在地。

“你们,还认识我?”墨铎向前走了一步,对三人冷冷说道。

墨铎的冰冷语气,让三人更加惶恐:“小人有眼无珠,没有认出墨铎大人来,罪该万死!”

“行了,懒得跟你们计较,起来吧!”墨铎并没有继xù

刁难他们。

“谢墨铎大人!”三人连滚带爬地爬起来,心中都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这一会儿的功夫,三个人的身上竟然流满了冷汗。

在蛮人的心目中,神箭墨铎,那简直就是武神一般的存zài

。而刚才面对自己心目中的神,三个人却动刀动枪的,这怎么能让三个人不惶恐?

还好墨铎并没有跟他们计较,但是受到一番惊吓,还是不可避免的。

“墨铎大人,拦住我们三人,有什么要事吗?”墨铎显然不会吃饱了撑的到这里闲溜达,为首的那名骑士就问道。

“你们三个,大大半夜的不好好呆在营房里睡觉,跑出来干什么?”墨铎不答,却反而问起了他们。

“启禀大人,是大汗命我们三人去……”见到墨铎发问,左边的一名骑士很激动,抢着就要回答。

“大汗命我们三人去执行一项秘密任务,却不知dào

墨铎大人,为何在此现身?”那为首的骑士大声说道,阻止了那名冲动的骑士回答,依然再追问着墨铎。

“什么任务,连我也要瞒着?你们不信任我?”墨铎眯起了眼睛,声音转冷。

“不敢!墨铎大人,大汗他……”眼见墨铎有生气的趋势,那名被阻止的骑士马上又要回答。

那名为首的骑士却又阻止了他:“请墨铎大人恕罪!大汗面前我三人指天立誓,不得向第三人透露一丝内情,否则就全家族灭!并非不信任墨铎大人,但还请大人体谅我们的苦衷,不要为难我等!”

“哼,我随便问一句,你们还当真了?大汗的命令,我也会遵守的,你直接说不就行了,哪用得着搞这一套?你以为我不知dào

你们去哪里?能派你们这三个人,往南而行,去哪里做什么,还用我多问吗?滚起来吧!”墨铎冷哼道,淡淡的不屑。

“多谢墨铎大人体谅!”那为首的骑士感谢道,带领着身后的两人站了起来。

“那不知墨铎大人到此,有何示下?”那名对墨铎崇拜不已的骑士,却还没忘了问。

“你们三个蠢材,只知dào

赶路,可知dào

,你们三个,已经被人盯了梢吗?”墨铎的目光转向了三人来时的方向,冷冷道。

“什么?”三人马上转身,警惕地望向身后。

萧云鹤把三个人之间的对话都一一听在心中,听到这一句,不由得心中一紧。

糟糕,难道墨铎发xiàn

自己了?

萧云鹤心中暗暗叫苦,但现在却没办法跑路,只能继xù

蜷缩在沙土中。

“墨铎大人,人在……”三骑士转身之后瞪大了眼睛却没有看到一个人影,就有些奇怪地问道。

但是他的话只说了这一半,剩下的话,他们,都已经没有机会再说下去了。

三人的喉中,多出了一个圆圆的窟窿,从前到后都被贯穿,里面,鲜血滚滚而出。

三个人的身体,重重地向前扑倒,鲜血,却还在疯狂地涌出,后颈上的那一个孔洞,看上去比漆黑的夜幕还要黑暗几分。

三人倒下,只留下三匹马,还有墨铎一个人的身影。

“不要怪我,是你们命不好……”墨铎喃喃道。

是墨铎下手杀的他们,以他的实力,杀这三个实力低微的小兵,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但是,他们不都是自己人吗?同样都是蛮族人,怎么自相残杀起来了?

萧云鹤心中疑云大起,但他现在的处境,根本不允许他有时间去思考问题。

“还不出来?”墨铎冷哼,面对着萧云鹤的方向冷冷道。

萧云鹤全身紧绷,咬紧牙不出声。

但他已经做好拼死一搏的准bèi

,虽然他知dào

,自己就算拼死一搏,也不见得能奈何得了墨铎。

他的手,伸入怀中,握住了黑衣少女给他的那一小瓶药丸。

有了这一瓶药丸,萧云鹤就有和墨铎一战的勇气。但是他需yào

时间,如果墨铎真的发xiàn

了他,他会给自己时间吗?

墨铎的脚步声响起,向着萧云鹤越来越近。

萧云鹤已经把手抽了回来,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这时候,却忽然响起了第三个人的声音。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时。神箭墨铎,果然是好雅兴呀!”声音慵懒,还带着一丝调笑,就这么在这里突兀地响了起来。

墨铎的脚步声,停了下来。

“果然是你!”墨铎缓缓道。

在萧云鹤的身后,墨铎的身前数米处,出现了另一个黑衣人的身影。

“当然是我,墨铎先生已经发xiàn

了在下吗?难得难得,人生何处不相逢,睽违三年,墨铎先生,居然还能一眼认出在下,真让人感动啊!”嘴里面说着感动的话,但是这个声音依然带着那一丝玩世不恭的调笑语气。

又出现了一个没有发xiàn

的人,萧云鹤将自己的灵觉也收敛了一些,唯恐被人发xiàn



“你来干什么?”墨铎冷冷地问道,那人伪装的热情,并没有感染他。

另一个人的脚步声响起,从相反的方向,也向着萧云鹤靠近。

“这话是怎么说的?老朋友三年没见了,第一次见面,你就说这样绝情的话?人家可是很伤心的!”那人的脚步声不急不缓,口中的语调却越来越没了正形。

“难得见到墨铎先生杀人,不过墨铎先生,您杀人的时候,能不能先清个场呢?这下面有一只小老鼠,一直跟着这三只小蚂蚁,你把蚂蚁给捻死了,怎么忘了把这只小老鼠也给踩死呢?”那人走到了萧云鹤的头顶上方,嬉笑着,前面的那只脚,就向着地下轻轻落下。

一脚落下,看似轻飘飘的,却有一股极强的暗劲,从他的脚底,渗透到了地下。

隐身于地下的萧云鹤,首当其冲,这股强dà

的暗劲迅速攻入他的体内,在他的体内经脉中疯狂破坏。

这股暗劲来得是如此之快,他还来不及奋力从地下跃出,这股暗劲就已经冲到了他的丹田,全身的火元都沸腾起来,全身剧痛,萧云鹤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这口鲜血从萧云鹤的口中喷了出来,却很快地渗透了保水性很弱的沙土地面,渗透到了地面上。

很快的,在萧云鹤藏身的地面上,出现了一大团鲜艳的血之花。

看到这团血之花,墨铎的瞳孔,微微一缩。

“池阳,你还是比我强!”墨铎沉声说道,淡淡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丝的不甘与怅惘。

“过奖过奖,一点小技俩,骗骗外人还行,咱们两个认识这么久了,谁还不了解谁啊?我就算比你强,也只有那么一点点而已!”那人的脚从萧云鹤藏身的地面挪开,微笑着向墨铎的方向靠近。

他对自己的力量很自信,刚才的那一脚不显山不露水,但是内中蕴藏的暗劲,绝对足以将下面那个武师六品的家伙杀死。

自以为已经杀死了萧云鹤,那个人,还有墨铎,都没有把萧云鹤从地里面挖出来看清真容的兴趣。在他们的眼中,这样一个实力低微的小毛贼,死就死了,根本没有去分辨的必要。

“墨铎呀墨铎,三年没见面了,我以为你会有很大的改变呢!却没有想到,你还是跟当初是一模一样,跟三年前一样的心慈手软呐!”看着墨铎身后那倒在地上的三具尸体,那人摇头叹息道。

刚杀了三个人,血还没有流干呢,就这样的人,也能叫心慈手软?

这个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人,说起话来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哦?”墨铎不置可否。

“三只小蚂蚁,加在一块儿,都没有那只死掉的小老鼠够份量。我一脚就踩死了那只小老鼠,可是为了这三只小蚂蚁,你浪费了多少时间呐?不是我说你,墨铎啊,你这个老毛病要改改了,作为一名杀手,一名合格的杀手,杀人的效率,是最重yào

的。三只小蚂蚁,这么一个简单的小任务,浪费了你那么多的时间,可是很不值得的!”那人继xù

叹息道。

“我早就不是杀手了!”墨铎面无表情的脸颊抖了抖,“你,也已经不是了!”

“一天做杀手,一辈子都是杀手。你看看,你杀这三个人的时候,一指贯喉,这不还是你以前赖以成名的绝招吗?就算离开了那里,金盆洗手不干了,你也还是要杀人的。既然还在杀人,那就还是杀手。”这番话说的很是绕口,似乎还隐藏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说了,我不是杀手!”墨铎一字一顿地说道,一再强调。

“你说不是就不是吧,随便你,反正事实是不容否认的!”那人嘻嘻笑道,弯下腰,把这三具尸体给翻了过来。

“难怪难怪,原来是你的同族人,怪不得要费这么大的周折,幸好我忍住了,没有给你出一把力。要不然,老朋友见面,叙旧叙不了,先要跟你打一架,那就太煞风景了!”那人啧啧叹道,手指尖沾上了鲜血,他另一只手抽出一方雪白的锦帕,轻轻地擦拭干净。

第一百五十五章 杀与被杀

“池阳,你到底想怎样?”墨铎的脸色阴沉了很多。

“不想怎样,只是想给你看个东西……”说着,池阳的手中翻出了一张白色的玉牌,伸到了墨铎的面前。

“圣……你……”看清楚了玉牌上的文字,墨铎的脸色大变。

“看清楚了没有?墨铎,现在,明白我为什么来找你了吧?”池阳笑着说道,一收手那面小玉牌又不见了。

“参见圣使!”墨铎倒头便拜,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

在北疆蛮族眼中如神明般的神箭墨铎,竟然就这样,跪在了眼前这一个满脸嬉笑毫无正形的陌生男人脚下。俯首帖耳,丝毫不见他以往的傲气。

“老朋友,起来起来!你看你,这是做什么?我亮出自己的身份来,可不是赚你的头磕的!起来起来,咱们两个还是朋友,跪在地上,我们怎么好叙旧呢?”池阳伸手把墨铎拉了起来,很客气地说道。

“圣使大人来此,不知有何指教?”墨铎问道,神态恭谨。

“我记得,你和鱼梁晟的关系,好像挺不错的吧?怎么今天,把他的人给杀了?”池阳看着地上的那三具尸体,问道。

“鱼梁晟只是表面尊重我,实jì

上,他早就看我不顺眼了。这三个人,是他派出去搬援军的。他自己不自量力,我可不能让他这个疯子,把我们全族的人都推绝路!”墨铎回答道。

“对了,你们现在,好像是在跟左卫军打仗吧?你们自己人不帮自己人,怎么还内讧起来了?需不需yào

,我来帮帮你啊?”池阳笑眯眯地问道。

“不敢劳烦圣使大人!此战其实无足轻重,只是鱼梁晟不明事理,不自量力,居然想靠着那几个大齐人的通风报讯,就妄图消灭左卫军,重现当年我族的荣耀!却不知dào

那几个大齐人根本就靠不住,要是让他一意孤行下去,我们的民族,连这最后的一块暂居地都将不复存zài

!”墨铎说道。

“墨铎,你好象还很爱国的么?”池阳笑着说道,也不知dào

这句话是褒是贬。

“圣使大人也清楚,墨铎生为蛮人,虽然家国观念淡薄,但这里总归是生养我的地方。我只想尽我的一点绵薄之力,能帮的,就尽量帮一下我的族人!”墨铎低头答道。

“你好象对你的族人,很没有信心啊?那个左卫军,真的有那么厉害吗?看你这样子,好像一点都没想过要赢?”池阳又问道。

“那左卫大将军宇文轩,也是从圣城里……出来的……”墨铎的声音低了许多。

“出了圣城,就不再是圣城的人了!一个弃徒而已,有何好怕?”池阳不屑地说道,但是他也只说了这一句,剩下的帮人助拳的话,就再也没张口了。

“圣使大人,您这一次来……”还是墨铎先开口了。

“我的来意……你真的不清楚吗?”池阳眯起眼睛望着墨铎,脸上还挂着笑容,但那笑容,却看得墨铎心里一寒。

“圣使大人,是为了今年的……种子……来的吧?”墨铎的话吞吞吐吐的。

“你这不很清楚吗?怎么样,收成如何?可不可以现在交租啊?”池阳伸出一只手,向着墨铎的方向。

“圣使大人,不是要到年底才交吗?这还有两个多月呢!”墨铎的两只手握在了一起,有些不安地看着满脸阴笑的池阳。

“不好意思,老朋友,今年的日期改了,提前了!下个月初十,你就得把今年的收成,交到我手里了!我这次来,就是先提前通知你一下!”池阳伸出来的五指捻了捻,笑着说道。

“怎么会提前?我……”墨铎的脸色大变,两道眉毛拧在了一起。

“这个你可不要怪我,我也只是奉命办事!老朋友,有问题吗?需不需yào

我,和上面的人,说和说和啊?”池阳把手收了回去,对着墨铎眨了下眼睛。

“不!不用不用!没有问题!下个月初十,我一定亲手把今年的种子,交到圣使大人的手里!”墨铎的头像拨浪鼓一样来回摇着,还一个劲儿的摆手。

“那就好……我就放心了……”池阳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他正想和墨铎再说几句话,忽然,他感觉到自己的脚下,好像震动了起来。

“怎么回事?”池阳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看着墨铎问道。

墨铎摇了摇头,同样是一脸的愕然:“北疆从来都没有过地震的历史,这是……”

池阳向后退了几步,和墨铎站在了一起。

地面震动得越来越厉害了,地面的沙石,开始向地下陷,那三具尸体,也开始慢慢的被埋到了沙土中。

那已经失去了主人的三匹战马,早就感觉到了地下的异动。处于动物求生的本能,它们先与池阳和墨铎发xiàn

了危险,已经跑远了。

池阳和墨铎感受着脚下越来越大的震动,脸上的神色越来越阴沉。

“下面……好像有人!”池阳缓缓说道。

墨铎点了点头:“情况不明,圣使大人……要不要暂避锋芒?”

“不急,慢慢看看再说……”池阳摇了摇头,两脚向上一抬,空气中毫无借力处,他却像踩在了楼梯上一样,一步一步的,就这么升上了半空,居然悬停在了空中。

墨铎紧随其后也升到了半空中,他们两个人的眼睛,死死地望着脚下的大地。

地面已经像是要翻滚过来一样,在脚下的大地,大概有几百平米的范围之内,整个地面已经向下陷去了半米多深,远处的边缘处,已经露出了潮湿的断裂面。

地面的震动,仅限于这一个小的范围内,其他的地方,却毫无动静,那三匹马就站在这一个范围的外缘,三颗马脑袋,还在向里面好奇地张望着。

“何方鼠辈?速速出来!”池阳阴沉着一张脸,在天空中厉声喝道。

没有人回答他,脚下的大地,震颤得更加剧烈。

“哼!”一声冷哼,池阳伸出一只手掌,向着脚下的大地就劈砍了下去。

一掌落下,一道深深的裂痕,在脚下的大地上出现,直接把这一片震动的土地给劈成了两半,一直在加剧震动的大地,陡然间停顿了下来。

池阳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

但还没等他脸上的笑容完全绽放,暂时停顿的大地,又以更加剧烈的方式,颤抖着。

地面上的沙土,持续下陷,那一片震动的土地,已经比周围的地方,下陷了一米多深了。

这时候,在池阳和墨铎两人的脚下,那一小块沙土中,突然变得亮了起来。

池阳和墨铎对视一眼,然后两个人,同时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震惊。

“那里的温度……升高了……”墨铎喃喃道。

“你来试试!”池阳对墨铎说道。

“这……好吧!”墨铎看着脚下的诡*面犯了难,但在池阳阴狠的目光注视下,也只能同意了。

伸出右手,五指在掌心中撮起,淡淡的银白色光芒亮起。

但随即,光芒又褪去了色彩,墨铎的五指,也收拢了回来。

“嗯?”池阳看着墨铎,那双狭长的眼睛中,凶光毕露。

“圣使大人等一下!”墨铎赶紧解释了一句,另一只手一招,手心上,忽然多出了一线金色的光芒。

“贯脑金针?墨铎,这下面的东西,可不知dào

是不是个人!你这贯脑金针,贯得进他的脑袋吗?”池阳双眼中的凶光敛去,却又多了一层疑虑。

“圣使大人放心,在这个世界上,会做怪的,只有人!就算贯不了他的脑,刺到他身上一点,我都会有所感应!只要确定了他的方位,圣使大人和我联手,还能不让他乖乖现形?”墨铎冷笑道,手中的金针,已经捏在了手心。

池阳也笑了起来,赞同地点了点头。

墨铎的目光转向自己的脚下,两人脚下的那一块土地,已经变了颜色,赤红色的一圈光晕,让两人的脚下,都感受到了一种灼人的热度。

“去!”一声喝,墨铎手腕一甩,手指间的那一丝金光,顿时化作了长长的一道金芒,像是天际的一颗流星陨落般,准确地集中了脚下那一块赤红色土地的中心位置,金光一闪而没。

墨铎和池阳站在半空中焦急地等待着,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一块土地。

但是等了好半晌,脚下的土地只是在一点一点地把颜色由赤红色,慢慢地加深,慢慢地变亮。现在,它已经变成了深红色,还多出了一些金色的光芒。

“墨铎,这是……”池阳疑惑地望着墨铎。

墨铎也是觉得有些不对劲,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是什么情况。

“事有反常必有妖,圣使大人,不如我们,先离开这里吧!”生性谨慎的墨铎看到使其能够越来越不对头,心里面的危机感越来越强烈,心中已经萌生了退意。

“荒唐!你我两人,皆为武王。两个武王,什么人都没见到,就被这一小块震动的土地,给吓跑了?有什么好怕的?不外就是有个人在下面装神弄鬼,一点上不了台面的小伎俩,能奈得我何?”池阳也觉得事情不同寻常,但他却是被激发出了凶性,反而更不肯退让了。

“这……”池阳都不退,墨铎自己更加不敢先走了。

“看你这点麻雀胆儿!年纪一大把了,这胆子反而越活越回去了!当年一剑斩杀千军万马的气魄,到哪里去了?看我的!”池阳不客气地教xùn

道,手心在腰上一抹,再拿起来,手掌中,已经多出了一把水蛇般锋利的软剑。

剑身很长,比一般的双手剑还要长上一截。而且剑身绵软如蛇,不像一般的剑那样剑身刚直,反而像一条灵蛇一样,纤薄如纸的剑身摇摆不定,看上去好像一折就断,但那闪亮的寒光随着剑身的摇摆而游走不定,一丝阴冷的煞气,从剑身上幽幽地散发出来。

“藏头露尾的鼠辈,我这把银蛇剑,已经五年没有沾血了。今天算你走运,就用你这只地老鼠的血,来帮我洗一洗这剑吧!”池阳阴恻恻地笑着,一手执剑,一手负在身后,就向着地面慢慢地走了下去。

他的双脚依然在空气中一步步地往下走,明明是空无一物毫无着力点可以借力,偏偏他的两只脚却好像踩在了楼梯上一样,一级一级地走了下去。

在距离那片赤红色的地面还有半米左右的距离的时候,池阳停了下来。

他弯下腰,看了看地面上那已经渐渐蜕变为金黄色的光晕。

“能死在我的银蛇剑下,是你的荣幸!”一声冷哼,池阳向上跳了出来。

轻飘飘地跳起,池阳全身倒立,头上脚下,刚刚跃起数米的高度,他就开始向下降落。

池阳的手中有剑,人还在半空中,剑,却已经先落地了。

灵蛇般绵软的剑身,忽然银光一闪,整个剑身陡然间变得笔直。长的有些超出正常比例的剑身,锋利的剑尖,首先触到了那片金黄色的光晕。

双方接触的一刹那,空中缓缓降落的池阳陡然间一翻转,手中那已经变得笔直的银蛇剑,突然间就好像幻化出了几十把银蛇剑,还有几十只手,围绕着那片金黄色的光晕为中心,向着四周扩散开来。

就好像是农民犁地用的犁头一样,那几十把突然出现的银蛇剑,就围绕着中心的那一处金黄色,划出了几十道银白色的裂缝,缓缓地在沙地中移动着,一点点地向四周扩散。

看上去一切都好像很慢很慢的,仿佛慢镜头回放一样比正常速度还要慢上许多。

但实jì

上,这只是一种错觉。是一种速度快到了某种极限后,正常的眼睛适应不了这种超出常规太多的速度,物极必反,所形成的一种视觉错觉。

旁观的墨铎,看得最清楚。

几乎就是一瞬间,下面的这块诡异的土地,就多出了几十道银白色的裂缝,从脚下的那一块金黄色的光晕,向四周蔓延,就像是蜘蛛网一样,寸寸龟裂。

而完成这一切的池阳,已经恢复了正常的头上脚下的姿势,悬空站在这片蜘蛛网的中心,脚下,那片金黄色的光晕,金色的光芒,已经因为龟裂而黯淡了许多。

而池阳的动作,还没有结束。

悬空立着的身躯,再度抬高,随即,他的一只脚,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

中心处的金黄色光晕,终于失去了最后的那一丝黯淡的金黄色。强dà

至无可匹敌的力量,让整片大地都深陷了下去。池阳的脚已经收了回来,但是地下留下的那一个深深的脚印,却还在扩大着它的范围,一层层地向下深陷,中心的位置,已经出现了一个看不到底的深坑,且还在顺着周围的裂缝,向四周扩散。

池阳满yì

地看着脚下大地,在他的施为下,这片诡异的地面,已经被他彻底搅乱。围绕着他踩出来的那一个脚印,整片大地都在向下凹陷,相信就算真的有奇人异士在下面装神弄鬼,势必也逃不出池阳的这密集剑网再加这惊天一脚。

墨铎向下飘落,人没到声音先到了。

“圣使大人大展神威,两招就把那……”

一向只听别人阿谀奉承的墨铎,刚把这番拍马屁的话说了个开头,就说不下去了。

不是他没经验说不习惯,而是他拍马屁的对象,忽然就没了。

墨铎惊慌失措的向天空中逃窜,身形暴升十丈,且还在继xù

攀升。

他看得清清楚楚,原本还悬空立在空中洋洋自得地等着自己拍马屁的池阳,忽然就被从地下卷起来的一股泥沙,给淹没了。

泥沙怎么起来了?

再看脚下的地面,本来因为池阳的那一剑再加那一脚而被搅成了一锅持续下陷的乱粥,但是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现在,下面的地面看上去已经不像是地面了,活脱脱成了一片汪洋大海。

确实像大海,泥沙像是活了一样,在下面一起一伏,墨铎曾经去过海边,他认识海浪,而下面的这层层沙浪,除了颜色土黄土黄的,和海浪没有两样。

而池阳,就是被一阵沙浪给拍到地下去了。

在北疆的荒漠里生活了几十年,墨铎从来都没有见过像现在的这种诡异现象,什么时候,沙地会变成沙海了?

持续向上攀升到了一个高度,墨铎看着距离已经足够远了,终于停了下来。

低头向下看,地面上的沙海,仍旧波涛滚滚,一浪高过一浪。

而除了这一片几百平米的地方,周围的区域,仍旧是正常的平坦沙地。那三匹马就站在上面,探头探脑地看着面前这从未见过的沙海波涛。大概,它们也在为眼前这从未见过的一幕而感到惊奇吧。

墨铎现在可没有心情去想那几匹马在想什么,他现在死死地看着地面上那诡异的层层沙浪,脸颊上的肌肉,在一次次地抽搐。

按照他一贯谨慎多疑的性格,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马上撒腿就跑,离开这个见鬼的地方越远越好,永远都不要回来。

第一百五十六章 流沙噬人

“池阳,你到底想怎样?”墨铎的脸色阴沉了很多。

“不想怎样,只是想给你看个东西……”说着,池阳的手中翻出了一张白色的玉牌,伸到了墨铎的面前。

“圣……你……”看清楚了玉牌上的文字,墨铎的脸色大变。

“看清楚了没有?墨铎,现在,明白我为什么来找你了吧?”池阳笑着说道,一收手那面小玉牌又不见了。

“参见圣使!”墨铎倒头便拜,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

在北疆蛮族眼中如神明般的神箭墨铎,竟然就这样,跪在了眼前这一个满脸嬉笑毫无正形的陌生男人脚下。俯首帖耳,丝毫不见他以往的傲气。

“老朋友,起来起来!你看你,这是做什么?我亮出自己的身份来,可不是赚你的头磕的!起来起来,咱们两个还是朋友,跪在地上,我们怎么好叙旧呢?”池阳伸手把墨铎拉了起来,很客气地说道。

“圣使大人来此,不知有何指教?”墨铎问道,神态恭谨。

“我记得,你和鱼梁晟的关系,好像挺不错的吧?怎么今天,把他的人给杀了?”池阳看着地上的那三具尸体,问道。

“鱼梁晟只是表面尊重我,实jì

上,他早就看我不顺眼了。这三个人,是他派出去搬援军的。他自己不自量力,我可不能让他这个疯子,把我们全族的人都推绝路!”墨铎回答道。

“对了,你们现在,好像是在跟左卫军打仗吧?你们自己人不帮自己人,怎么还内讧起来了?需不需yào

,我来帮帮你啊?”池阳笑眯眯地问道。

“不敢劳烦圣使大人!此战其实无足轻重,只是鱼梁晟不明事理,不自量力,居然想靠着那几个大齐人的通风报讯,就妄图消灭左卫军,重现当年我族的荣耀!却不知dào

那几个大齐人根本就靠不住,要是让他一意孤行下去,我们的民族,连这最后的一块暂居地都将不复存zài

!”墨铎说道。

“墨铎,你好象还很爱国的么?”池阳笑着说道,也不知dào

这句话是褒是贬。

“圣使大人也清楚,墨铎生为蛮人,虽然家国观念淡薄,但这里总归是生养我的地方。我只想尽我的一点绵薄之力,能帮的,就尽量帮一下我的族人!”墨铎低头答道。

“你好象对你的族人,很没有信心啊?那个左卫军,真的有那么厉害吗?看你这样子,好像一点都没想过要赢?”池阳又问道。

“那左卫大将军宇文轩,也是从圣城里……出来的……”墨铎的声音低了许多。

“出了圣城,就不再是圣城的人了!一个弃徒而已,有何好怕?”池阳不屑地说道,但是他也只说了这一句,剩下的帮人助拳的话,就再也没张口了。

“圣使大人,您这一次来……”还是墨铎先开口了。

“我的来意……你真的不清楚吗?”池阳眯起眼睛望着墨铎,脸上还挂着笑容,但那笑容,却看得墨铎心里一寒。

“圣使大人,是为了今年的……种子……来的吧?”墨铎的话吞吞吐吐的。

“你这不很清楚吗?怎么样,收成如何?可不可以现在交租啊?”池阳伸出一只手,向着墨铎的方向。

“圣使大人,不是要到年底才交吗?这还有两个多月呢!”墨铎的两只手握在了一起,有些不安地看着满脸阴笑的池阳。

“不好意思,老朋友,今年的日期改了,提前了!下个月初十,你就得把今年的收成,交到我手里了!我这次来,就是先提前通知你一下!”池阳伸出来的五指捻了捻,笑着说道。

“怎么会提前?我……”墨铎的脸色大变,两道眉毛拧在了一起。

“这个你可不要怪我,我也只是奉命办事!老朋友,有问题吗?需不需yào

我,和上面的人,说和说和啊?”池阳把手收了回去,对着墨铎眨了下眼睛。

“不!不用不用!没有问题!下个月初十,我一定亲手把今年的种子,交到圣使大人的手里!”墨铎的头像拨浪鼓一样来回摇着,还一个劲儿的摆手。

“那就好……我就放心了……”池阳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他正想和墨铎再说几句话,忽然,他感觉到自己的脚下,好像震动了起来。

“怎么回事?”池阳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看着墨铎问道。

墨铎摇了摇头,同样是一脸的愕然:“北疆从来都没有过地震的历史,这是……”

池阳向后退了几步,和墨铎站在了一起。

地面震动得越来越厉害了,地面的沙石,开始向地下陷,那三具尸体,也开始慢慢的被埋到了沙土中。

那已经失去了主人的三匹战马,早就感觉到了地下的异动。处于动物求生的本能,它们先与池阳和墨铎发xiàn

了危险,已经跑远了。

池阳和墨铎感受着脚下越来越大的震动,脸上的神色越来越阴沉。

“下面……好像有人!”池阳缓缓说道。

墨铎点了点头:“情况不明,圣使大人……要不要暂避锋芒?”

“不急,慢慢看看再说……”池阳摇了摇头,两脚向上一抬,空气中毫无借力处,他却像踩在了楼梯上一样,一步一步的,就这么升上了半空,居然悬停在了空中。

墨铎紧随其后也升到了半空中,他们两个人的眼睛,死死地望着脚下的大地。

地面已经像是要翻滚过来一样,在脚下的大地,大概有几百平米的范围之内,整个地面已经向下陷去了半米多深,远处的边缘处,已经露出了潮湿的断裂面。

地面的震动,仅限于这一个小的范围内,其他的地方,却毫无动静,那三匹马就站在这一个范围的外缘,三颗马脑袋,还在向里面好奇地张望着。

“何方鼠辈?速速出来!”池阳阴沉着一张脸,在天空中厉声喝道。

没有人回答他,脚下的大地,震颤得更加剧烈。

“哼!”一声冷哼,池阳伸出一只手掌,向着脚下的大地就劈砍了下去。

一掌落下,一道深深的裂痕,在脚下的大地上出现,直接把这一片震动的土地给劈成了两半,一直在加剧震动的大地,陡然间停顿了下来。

池阳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

但还没等他脸上的笑容完全绽放,暂时停顿的大地,又以更加剧烈的方式,颤抖着。

地面上的沙土,持续下陷,那一片震动的土地,已经比周围的地方,下陷了一米多深了。

这时候,在池阳和墨铎两人的脚下,那一小块沙土中,突然变得亮了起来。

池阳和墨铎对视一眼,然后两个人,同时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震惊。

“那里的温度……升高了……”墨铎喃喃道。

“你来试试!”池阳对墨铎说道。

“这……好吧!”墨铎看着脚下的诡*面犯了难,但在池阳阴狠的目光注视下,也只能同意了。

伸出右手,五指在掌心中撮起,淡淡的银白色光芒亮起。

但随即,光芒又褪去了色彩,墨铎的五指,也收拢了回来。

“嗯?”池阳看着墨铎,那双狭长的眼睛中,凶光毕露。

“圣使大人等一下!”墨铎赶紧解释了一句,另一只手一招,手心上,忽然多出了一线金色的光芒。

“贯脑金针?墨铎,这下面的东西,可不知dào

是不是个人!你这贯脑金针,贯得进他的脑袋吗?”池阳双眼中的凶光敛去,却又多了一层疑虑。

“圣使大人放心,在这个世界上,会做怪的,只有人!就算贯不了他的脑,刺到他身上一点,我都会有所感应!只要确定了他的方位,圣使大人和我联手,还能不让他乖乖现形?”墨铎冷笑道,手中的金针,已经捏在了手心。

池阳也笑了起来,赞同地点了点头。

墨铎的目光转向自己的脚下,两人脚下的那一块土地,已经变了颜色,赤红色的一圈光晕,让两人的脚下,都感受到了一种灼人的热度。

“去!”一声喝,墨铎手腕一甩,手指间的那一丝金光,顿时化作了长长的一道金芒,像是天际的一颗流星陨落般,准确地集中了脚下那一块赤红色土地的中心位置,金光一闪而没。

墨铎和池阳站在半空中焦急地等待着,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一块土地。

但是等了好半晌,脚下的土地只是在一点一点地把颜色由赤红色,慢慢地加深,慢慢地变亮。现在,它已经变成了深红色,还多出了一些金色的光芒。

“墨铎,这是……”池阳疑惑地望着墨铎。

墨铎也是觉得有些不对劲,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是什么情况。

“事有反常必有妖,圣使大人,不如我们,先离开这里吧!”生性谨慎的墨铎看到使其能够越来越不对头,心里面的危机感越来越强烈,心中已经萌生了退意。

“荒唐!你我两人,皆为武王。两个武王,什么人都没见到,就被这一小块震动的土地,给吓跑了?有什么好怕的?不外就是有个人在下面装神弄鬼,一点上不了台面的小伎俩,能奈得我何?”池阳也觉得事情不同寻常,但他却是被激发出了凶性,反而更不肯退让了。

“这……”池阳都不退,墨铎自己更加不敢先走了。

“看你这点麻雀胆儿!年纪一大把了,这胆子反而越活越回去了!当年一剑斩杀千军万马的气魄,到哪里去了?看我的!”池阳不客气地教xùn

道,手心在腰上一抹,再拿起来,手掌中,已经多出了一把水蛇般锋利的软剑。

剑身很长,比一般的双手剑还要长上一截。而且剑身绵软如蛇,不像一般的剑那样剑身刚直,反而像一条灵蛇一样,纤薄如纸的剑身摇摆不定,看上去好像一折就断,但那闪亮的寒光随着剑身的摇摆而游走不定,一丝阴冷的煞气,从剑身上幽幽地散发出来。

“藏头露尾的鼠辈,我这把银蛇剑,已经五年没有沾血了。今天算你走运,就用你这只地老鼠的血,来帮我洗一洗这剑吧!”池阳阴恻恻地笑着,一手执剑,一手负在身后,就向着地面慢慢地走了下去。

他的双脚依然在空气中一步步地往下走,明明是空无一物毫无着力点可以借力,偏偏他的两只脚却好像踩在了楼梯上一样,一级一级地走了下去。

在距离那片赤红色的地面还有半米左右的距离的时候,池阳停了下来。

他弯下腰,看了看地面上那已经渐渐蜕变为金黄色的光晕。

“能死在我的银蛇剑下,是你的荣幸!”一声冷哼,池阳向上跳了出来。

轻飘飘地跳起,池阳全身倒立,头上脚下,刚刚跃起数米的高度,他就开始向下降落。

池阳的手中有剑,人还在半空中,剑,却已经先落地了。

灵蛇般绵软的剑身,忽然银光一闪,整个剑身陡然间变得笔直。长的有些超出正常比例的剑身,锋利的剑尖,首先触到了那片金黄色的光晕。

双方接触的一刹那,空中缓缓降落的池阳陡然间一翻转,手中那已经变得笔直的银蛇剑,突然间就好像幻化出了几十把银蛇剑,还有几十只手,围绕着那片金黄色的光晕为中心,向着四周扩散开来。

就好像是农民犁地用的犁头一样,那几十把突然出现的银蛇剑,就围绕着中心的那一处金黄色,划出了几十道银白色的裂缝,缓缓地在沙地中移动着,一点点地向四周扩散。

看上去一切都好像很慢很慢的,仿佛慢镜头回放一样比正常速度还要慢上许多。

但实jì

上,这只是一种错觉。是一种速度快到了某种极限后,正常的眼睛适应不了这种超出常规太多的速度,物极必反,所形成的一种视觉错觉。

旁观的墨铎,看得最清楚。

几乎就是一瞬间,下面的这块诡异的土地,就多出了几十道银白色的裂缝,从脚下的那一块金黄色的光晕,向四周蔓延,就像是蜘蛛网一样,寸寸龟裂。

而完成这一切的池阳,已经恢复了正常的头上脚下的姿势,悬空站在这片蜘蛛网的中心,脚下,那片金黄色的光晕,金色的光芒,已经因为龟裂而黯淡了许多。

而池阳的动作,还没有结束。

悬空立着的身躯,再度抬高,随即,他的一只脚,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

中心处的金黄色光晕,终于失去了最后的那一丝黯淡的金黄色。强dà

至无可匹敌的力量,让整片大地都深陷了下去。池阳的脚已经收了回来,但是地下留下的那一个深深的脚印,却还在扩大着它的范围,一层层地向下深陷,中心的位置,已经出现了一个看不到底的深坑,且还在顺着周围的裂缝,向四周扩散。

池阳满yì

地看着脚下大地,在他的施为下,这片诡异的地面,已经被他彻底搅乱。围绕着他踩出来的那一个脚印,整片大地都在向下凹陷,相信就算真的有奇人异士在下面装神弄鬼,势必也逃不出池阳的这密集剑网再加这惊天一脚。

墨铎向下飘落,人没到声音先到了。

“圣使大人大展神威,两招就把那……”

一向只听别人阿谀奉承的墨铎,刚把这番拍马屁的话说了个开头,就说不下去了。

不是他没经验说不习惯,而是他拍马屁的对象,忽然就没了。

墨铎惊慌失措的向天空中逃窜,身形暴升十丈,且还在继xù

攀升。

他看得清清楚楚,原本还悬空立在空中洋洋自得地等着自己拍马屁的池阳,忽然就被从地下卷起来的一股泥沙,给淹没了。

泥沙怎么起来了?

再看脚下的地面,本来因为池阳的那一剑再加那一脚而被搅成了一锅持续下陷的乱粥,但是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现在,下面的地面看上去已经不像是地面了,活脱脱成了一片汪洋大海。

确实像大海,泥沙像是活了一样,在下面一起一伏,墨铎曾经去过海边,他认识海浪,而下面的这层层沙浪,除了颜色土黄土黄的,和海浪没有两样。

而池阳,就是被一阵沙浪给拍到地下去了。

在北疆的荒漠里生活了几十年,墨铎从来都没有见过像现在的这种诡异现象,什么时候,沙地会变成沙海了?

持续向上攀升到了一个高度,墨铎看着距离已经足够远了,终于停了下来。

低头向下看,地面上的沙海,仍旧波涛滚滚,一浪高过一浪。

而除了这一片几百平米的地方,周围的区域,仍旧是正常的平坦沙地。那三匹马就站在上面,探头探脑地看着面前这从未见过的沙海波涛。大概,它们也在为眼前这从未见过的一幕而感到惊奇吧。

墨铎现在可没有心情去想那几匹马在想什么,他现在死死地看着地面上那诡异的层层沙浪,脸颊上的肌肉,在一次次地抽搐。

按照他一贯谨慎多疑的性格,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马上撒腿就跑,离开这个见鬼的地方越远越好,永远都不要回来。

第一百五十七章 火烧墨铎

墨铎颤抖着双手,把这两只手,伸到了自己的眼前。

十根手指,也已经变得黑乎乎的,好像很痛,但是和全身上下的剧痛相比,这么一点位置的痛楚,已经感觉不到了。

让墨铎有些疑惑的是,自己这十根手指的指尖上,好像有点白白的东西,和已经变得焦黑的整个手掌相比,看上去有些刺眼。

墨铎又把两只手凑近了一些,还是没有看清楚这些白花花的是什么东西。

他又把两只手放下了一点点,想要用自己的鼻子闻一闻,看看能不能从气味上,分辨出这些是什么东西。

但是没有用,他用力地抽鼻子,却什么气味都闻不到。

更确切的说,是他已经找不到自己的鼻子在哪里了。

墨铎越来越觉得奇怪,自己的鼻子就长在脸上,怎么还找不到了?

想着就有点生气,墨铎伸到面前的两只手,就向着鼻子原本的位置摸了过去。

摸了个空,再向下一点,摸到了脸上,没有感觉到挺立了几十年的鼻子,摸索了两下,却发xiàn

了两个空洞。

墨铎伸出手指,一点点抠了进去,里面被塞满了灰烬和脓血,手指一时间还很难抠进去。

墨铎不懈地努力着,一点点把手指头往里面钻着。

用了好一会儿,墨铎的手指才抠进去一点点小指头,墨铎忽然停了下来。

这个位置……这不是自己的鼻孔吗?

难怪找不到鼻子了,原来它钻里面去了……

这样想着,墨铎把自己的手又伸了出来,向这两个刚刚发xiàn

的鼻孔靠近了过去,用力地吸着。

但是还是没有闻到任何的气味,而且依然感觉不到鼻子的存zài



墨铎就有些生气了,他正要想别的方法去找自己的鼻子,这时候,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身前的温度忽然升高了许多。

墨铎全身抽抽着抬起头来,看到的,又是那一片刺目的金黄。

他看到那个金黄色的火人,已经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又看到了这片金黄色,墨铎的眼神中满是恐惧,想要低下头不看,这时候他的脖子却又不合时宜地僵直了,怎么都低不下去。

嘴里咿咿呀咿地叫着,墨铎身下那两根烧火棍一样的腿,开始奋力向地上蹬着。但这两条腿已经看不出腿的模样,此时虽然已用尽了全力,却也不过是在地上划了密密麻麻的一行行竖线,他的身体,反而一直在原地没有动。

在墨铎充满恐惧的眼神中,那金黄色的光芒,渐渐黯淡了下去。

金色的光芒隐去,萧云鹤的身影,渐渐显现了出来。

萧云鹤的全身赤裸,不着寸缕,嘴角还挂着血丝,身上的金色光芒已经消失不见,只有那一双星辰般的眼眸中,仍旧有两团金色的火焰,在永恒地燃烧着。

看到了萧云鹤,墨铎眼神中的恐惧,渐渐变成了惊愕,那两根在地上徒劳地蹬来蹬去的烧火棍,也停了下来。

“圣……圣使……”

墨铎忽然开了口,但他的嗓子也已经被烧坏了,这几个字说的既模糊又微弱,也多亏了萧云鹤的听力敏锐,这才听了出来。

“你是说他么?”萧云鹤低低地说道,抬起一只脚在地上用力一跺,一个人影,就从地上翻了出来。

萧云鹤甩手将他扔在地上,一动不动,已经是个死的不能再死的人了。

墨铎的眼睛,一点点地向这一具新出现的尸体移动过去。

和墨铎一样,这具尸体,也是全身焦黑如炭,全身上下的残骸上,还裂开了一道道裂缝,要不是胳膊腿的什么还在,真的看不出这是一个人的形状。

“你……你杀了……圣……圣……”墨铎忽然笑了起来,断断续续地说道。

这一笑,牵动了墨铎脸上的肌肉,嘴一动,脸上的几块肉就掉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的森森白牙。

里面的牙齿没有被烧灼,依然雪白,但现在看上去,却有些渗人。

尤其是墨铎现在的笑声,从那个被烧坏了的嗓子里发出来的笑声,吱吱嘎嘎的,就像是一个技艺很烂的乐师,在拉着一个断了一弦的二胡一样,声音不大,却很尖锐,远远的在远处听着,不像笑,倒像是女鬼夜哭一样。

“你们说的那个什么圣使,是个什么东西?”萧云鹤问道。

“你……你杀了……杀了圣使……你完了……完了……”墨铎却不回答,依然怪笑着,喃喃地说着这些话。

“告sù

我,那个圣使,是哪个地方的势力?告sù

我实话,我给你一个痛快!”萧云鹤皱眉说道。

现在的墨铎已经绝无生理,全身大面积烧伤,脑袋里的脑浆子都被他抠了出来,死掉不过是个时间问题。却还要承shòu这种非人的剧痛折磨,苦苦地捱着。

这个时候痛快地死去,比这样痛苦地苟活着更要幸福。萧云鹤开出了这一个条件,相信墨铎不会拒绝的。

“圣城的人……会杀……杀了你……你们全家……鸡……鸡犬不留……”墨铎怪笑着,对萧云鹤的回答置之不理。

“我早就没有全家了,鸡犬不留,也不过就是我这一条命而已!”萧云鹤冷冷道,上前一步,一脚踏在了墨铎的胸前。

墨铎已经毫无反抗之力,萧云鹤的这一脚虽然没有加什么力qì

,但墨铎还是被踩在了萧云鹤的脚下,全身剧颤,胸前的肋骨,又被踩断了好几根。

“告sù

我,圣城,是什么地方?一句话,我就结束你的痛苦!”萧云鹤冷冷问道。

“鸡……鸡犬不留……不留……”突然加剧的剧痛让墨铎的眼球都突出了,他却还在笑着,就是不回答萧云鹤的问题。

“死不足惜!”萧云鹤面色一冷,脚下用力,就听得“喀喇喀喇”几声响,墨铎的脊椎骨,就被萧云鹤给踩断了。

墨铎的两颗眼球向外暴凸,已经露出两排牙齿的嘴巴张开,里面,一道腥臭的脓血,就喷了出来。

萧云鹤再伸脚一踢,墨铎的脑袋就被他一脚给踢飞了。

萧云鹤弯下身抄起池阳的尸体,又抓起墨铎的尸体举起来,用力向地下掷去。

地面平坦的沙地,忽然就在这个时候裂开了一个很黑洞洞的缺口,两具尸体被直接扔了进去,洞口合拢,将这两具尸体吞没,随即,又恢复了原来平整的地面,看不出丝毫的异状。

做完这一切,萧云鹤忽然一头钻进了沙地。

就像是鱼儿游水一样,这冷冰冰的沙砾地,对萧云鹤来说却毫无阻滞。

紧接着,这片已经平静下来的沙地又开始缓缓移动。低于周围地面好几米的这一大块沙地,又开始缓缓向上抬升。虽然没有了之前那样波涛汹涌的惊人场面,无声无息中,这一块沙地,不长的时间就和周围的地面结合了,风沙涌动,从外面,已经看不出任何异状了。

做完了这一切,萧云鹤又从沙地了冒出头来。

这时候的他,已经不是全身赤裸毫无遮拦了。事先从池阳身上剥下来的衣服,被萧云鹤穿到了自己的身上。

穿着被自己亲手杀死的敌人的衣服,萧云鹤却没有任何的不适应。

十五岁,萧云鹤的心,已经比他想象的还要刚强得多。

经lì

了这么多的剧变,远处那三名士兵留下的战马,居然还停留在原地,并没有远远跑开。

萧云鹤看了它们一眼,嘴里突然吹了一声口哨。

一声响,那三匹马的耳朵立kè

支棱了起来。三颗马头转了转,辩认清了萧云鹤所在的方向,就开始放开四蹄向萧云鹤跑了过来。

这是卢桑教给萧云鹤唤马的口哨,萧云鹤第一次尝试,居然效果还不错。

三匹马赶到了萧云鹤的身边,一个个围在萧云鹤的身边,在他的身上磨磨蹭蹭的,时不时的还伸出舌头来这里舔舔,对萧云鹤很是亲热。

人的世界,马是很难明白的。它们不知dào

,自己原来的主人,已经死了。而现在的这个主人,手上也沾满了血腥。

萧云鹤翻身上马,却并没有立kè

就走。

“前辈……三次已经用去了两次……救了我两条命……多谢了……”抬头望着天空上微弱的星光,萧云鹤喃喃道。

低头,看着这一片平整沙地。

这一片平整的沙地,看上去和周围的地方一点不一样的地方都没有。谁又能知dào

,这里面,埋下了五个人的尸体,埋进去了两名武王的性命?

圣城……圣使……

想到了墨铎口中语焉不详的这两个字眼,萧云鹤的心里,又沉重了许多。

役使两位武王做马前卒,看墨铎那诚惶诚恐的样子,就算萧云鹤以前从未听说过,却也能猜得到,那个所谓的圣城,必然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地方。

自己杀了他们两个人,就算今天做得干净利落没人看到,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一旦被他们知dào

了,又岂会放过自己?

一想到自己被一大群武王甚至是武皇、武帝追杀的场景,萧云鹤就越发觉得心里面压抑得厉害。

自己的处境刚刚有了一点起色,就又得罪了这么厉害的一个势力。仇人越来越多,自己想要做的事却一点眉目都没有,难道,我的命运,就是如此吗?

萧云鹤的心情,跌入了谷底。

坐在马上,催动着胯下的战马向前走着,却并没有加快速度,就这么一点一点地走着。

另外的两匹马,也没有走掉,也跟在后面,屁颠屁颠地向前赶着路。

忽然,垂头丧气的萧云鹤抬起了头来。

他拨转马头,又向原来的地方赶了回去。

重新回到大战过一场的沙地,战马还没有停稳,萧云鹤已经急不可待地翻身跳下。

一跳下去,萧云鹤就一下子跳进了沙地之中,不见了踪影。

不长的一段时间,萧云鹤又从地下钻了出来。

在他的手里,还多了一个黑布包裹着的包裹。

萧云鹤手抓着这个黑包裹,没有跳上马,反而向着来时的方向急奔了过去。

那里,是蛮人的军营。

还好,这里距离蛮人的军营很远,虽然这里搞的地动山摇的,那里却一点感觉都没有。虽然最后萧云鹤的那些万道金光照亮了半边天,但在远处的蛮人看来,那不过是多了一道流星,虽然这轨迹奇怪了一点点。

一路急奔回来,萧云鹤以更快的速度越过了蛮人的岗哨,一路急奔,很快又赶到了黑衣少女所在的营帐。

萧云鹤顾不得隐藏行踪,直接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但是走了进去,萧云鹤却是一愣。

里面居然没有人。

奇怪,自己刚才明明感觉里面有人的……

萧云鹤心中疑惑,忽然若有所感,猛然转身。

身后,出现了一把雪亮的短剑。

萧云鹤转过了身,那把疾刺过来的短剑,骤然就停住了。

“你怎么回来了?”黑衣少女惊呼道,还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惊喜。

“给你送点东西!”萧云鹤张开嘴,从面无表情的脸上,挤出了一点笑容。

“什么东西?好臭!”黑衣少女收起武器,走进来,奇怪地问道。

萧云鹤的身上还带着那两个人身上的脓血,虽然现在身上干净了,但味道还有残留。尤其是现在手里还抱着一个人头,那上面还粘着不少脓血呢。

萧云鹤把手中的那个黑布包裹放在了桌子上,指着它对黑衣少女说道:“你自己打开看看吧!希望不要吓到你!”

黑衣少女的一双明眸,在萧云鹤的脸上转了转,却也没有再追问,而是走到了桌边,伸手去揭开哪一个黑布包裹。

一层层地掀开,里面,墨铎那已经被烧得不成人形的熟透了的脑袋,就露了出来。

“这……这是……”黑衣少女一掀开就被惊住了,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小嘴,即使脸上一直都蒙着那一层黑布。

“这是墨铎的人头!我已经把他给杀了!”萧云鹤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什么?这……这是……”黑衣少女露在外面的那一双明眸,已经完全变成了震惊和不可置信。

“你……你怎么做到的?”黑衣少女问道。

“这都多亏了你送我的那些药,过程有些复杂,不过最终的结果就是,我把他给杀了!”萧云鹤不想再提起这段沉重的事,勉强笑道。

“谢谢你!”黑衣少女真诚的对萧云鹤说道,走到萧云鹤的身前,双膝一弯,竟然对着萧云鹤跪了下去。

“你这是干什么?”萧云鹤被对方这出人意料的举动给吓了一大跳,慌不迭地伸手就要扶,“快起来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两个人的手抓在了一起,黑衣少女手掌的温润柔滑,让萧云鹤的心中一跳,却忘了收回手来。

黑衣少女也有些发怔,但她抬头看了萧云鹤一眼,缓缓地抽回了手去。

“这是你应得的!谢谢你!”黑衣少女缓缓说道,低下头,向着萧云鹤磕下了头去。

“你……你这是干什么?我……我……”萧云鹤手足无措地说道,他哪里见过有人对自己行此大礼的?手足无措地走来走去,却无法阻止黑衣少女将这一份跪拜之礼完成。

磕完三个头,黑衣少女起身。

见到对方终于起来了,对黑衣少女说道:“你这是做什么?你我年龄相当,你这不是折我的阳寿么!”

“叔叔是这辈子唯一对我好的人,你帮叔叔报了仇,也就相当于为我报了仇!我欠你一条命,这一点小礼节,根本不算什么!以后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一定万死不辞!”黑衣少女很固执地说道。

“这都是我们事先说好的,哪用得着说得那么严肃?”萧云鹤还是觉得这一跪受之有愧,眼睛转到桌子上的墨铎人头,就指着它说道,“再说了,我虽然杀了墨铎,但是你没有看到。这个人头都被烧成了这个样子,你还能认出来这是墨铎吗?”

“认不出来啊!如果不是你告sù

我,我还以为,这是外面蛮人士兵烧烤的牛头什么的呢!”黑衣少女很诚实地说道。

“那你怎么还……”萧云鹤有些发愣。

“因为你告sù

我了啊!我相信,你不会骗我的!”黑衣少女很认真地说道。

“我……”萧云鹤想说些什么,却发xiàn

自己又不知dào

该说些什么了。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黑衣少女的明眸,始终在萧云鹤的身上,柔柔的,一点都看不出平时的那种冷厉无情。

“谢谢你!”良久,萧云鹤抬起头来,很真诚地对黑衣少女说道。

“你谢我做什么?是你帮了我啊!”黑衣少女不解地问道。

“谢谢你对我的信任!这个世界上,信任我的人,同样不多!你是一个!”萧云鹤说道,脸上笑了笑,却看不出开心来。

两个人又沉默了下来,只有那无声的目光,依然在无声地说着什么。

隔了一会儿,萧云鹤忽然说道:“我……我得走了!墨铎的死讯现在还没有传出去,但是到了天明,就瞒不住的!到时候整个军营都会戒严,我现在……就得走!”

第一百五十八章 再见云瑶

“那……你走吧!”黑衣少女没有挽留,语气淡淡地说道,眼神却转移到了别处。

“那……我走了!”萧云鹤说了一句近似废话的话,迟疑着,向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背后的黑衣少女忽然叫了一声:“等一下!”

萧云鹤转身,却看到那黑衣少女竟然抱着那个黑布包裹又跑了过来。

“叔叔的仇报了,这个东西又脏又臭的,我留着没什么用。你把它带回去吧!把它交给你的长官,杀了墨铎,是一件不小的军功!”黑衣少女把墨铎的人头重新交回了萧云鹤的手中,说道。

“谢谢!”萧云鹤低低地说道。

黑衣少女没有应声,垂着头,听着萧云鹤的脚步声慢慢地远去。

“等一下!”黑衣少女忽然又喊了一声。

萧云鹤手捧着墨铎的人头,转过身来疑惑地望着她。

“记住!我叫宋青衣!这是我的名字!”黑衣少女对着萧云鹤喊道,话一说完,她就羞不可抑地垂下了头去。

“我记住了!你也记住我的名字!我叫萧云鹤!”萧云鹤回道,深深地看了那黑衣少女一眼,转身,消失在了夜幕中。

只有那名叫宋青衣的黑衣少女,依然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脚尖,即使萧云鹤的脚步声,早已远不可闻……

一路顺利地潜行逃出蛮人军营,萧云鹤找到那三匹马,不再停留,马不停蹄地向前方赶去。

此时已经过了半夜,天空中的淡淡星光已经弱了下去,夜色,越发显得深沉。

萧云鹤一夜未睡,身上还残留着一些未愈的伤势,他却一点休息的意思都没有,一路纵马狂奔,三匹马一路跟随,一匹累了就换另一匹,这三匹马,倒还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萧云鹤杀了墨铎,虽然尸首在萧云鹤的手中,蛮人肯定无法确认墨铎已死,但是他的失踪,对蛮人而言,也是一个很大的震动。

神箭墨铎,在蛮人的心目中,那是神明一般的存zài

。虽然他在蛮人军中并不担任什么实jì

的军职,却没有人敢小瞧他在军中的影响力。

虽然从昨晚墨铎杀三骑士的事件看,他和蛮人的大汗鱼梁晟之间,好像并不像外界传闻中的那么亲密无间。但从鱼梁晟每次出征都把他带出来随军就可以看出,即使并非全身心信任,鱼梁晟也无法忽略掉墨铎的重yào

性。

或许墨铎并不会真的上战场领兵,但有他在,就相当于一面旗帜。对蛮人来说,这就是他们的精神领袖,有他在,蛮人的冲锋陷阵,才更多了一分胆气。

现在,这位精神领袖失踪了,蛮人军中势必大受震动。而受到震动的蛮人军队,是见势不妙鸣金收兵,还是孤注一掷全力进发,抑或是兵行险招另辟蹊径,萧云鹤都无从预测。

他只能加快自己的速度,早一点把这个消息报gào

给左卫军。

所以,萧云鹤虽然早已疲惫不堪,却还是死命地赶路,即使有三匹马轮番替换,三匹马的嘴里却还是张大鼻孔喘上了粗气。

一直跑到了黎明,晨曦渐渐驱散了夜的黑暗,地平线上已经露出了太阳的一线曙光,萧云鹤方才停了下来。

马停了下来,三匹马站在原地一个劲儿地喘着粗气,鼻孔一张一合,嘴里面,都冒出泡沫了。

三匹马轮番上阵都累成了这个样子,只有一个人的萧云鹤,比这三匹马还要累。

虽然是骑在马背上,但是萧云鹤却要脚踩马镫全身用力,这么持续不断地跑下来,萧云鹤早已经是汗流浃背,眼前都在冒金星了。

要不然的话,萧云鹤也不会暂时停下来歇息一下,而是会一直跑下去。

奔跑了一夜,此时全身上下都是臭汗,萧云鹤下马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忽然发觉自己的嘴巴已经干得不成样子,上下嘴唇,都已经能揭掉好几层干皮了。

流了那么多的汗,一直都没顾得上喝上水,光出不入,怎么能不干?

萧云鹤迈着沉重的脚步,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匹马靠过去。在它的马鞍前面,挂着一个水囊。那是三名骑士为自己准bèi

的,现在倒是便宜萧云鹤了。

一手解下水囊来,萧云鹤扬起脖子来正要喝下去。

忽然,心中警兆乍现。

萧云鹤猛然低下头,耳听得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破风声,本能的自卫反应,萧云鹤把手中的水囊,迎着扔了过去。

“噗!”

一声响,水囊被射穿,坠落到地面上,里面清洌的水流,就从漏洞中流了出来。

在水囊上,插着一支利箭,箭头已经插到了地面以下,乌黑色的箭羽,露在外面大半截。

累死累活地跑了大半夜,嗓子干得冒烟,结果一口水都没喝上,就被一支莫名其妙的箭给全报销了,换了谁,谁心里会高兴?

萧云鹤又惊又怒,转身藏到马的背后,一边顺着箭矢射过来的方向去看。

跑了这大半夜,早就跑出了蛮人的范围,怎么还能遇到敌人?

萧云鹤心中疑惑不已,但现在箭都插在地上了,刚才要不是自己小心谨慎反应够快,肯定要被对方这抽冷子的一箭,代替地上的那只水囊给射个对穿不可。

“是谁?”萧云鹤怒喝道。

他已经看清楚了,在远处向自己射箭的,是一小队骑兵。

眼看着萧云鹤没有被他们射中,那几名骑兵呼哨着,就向着萧云鹤的方向赶了过来。

一共七个人,萧云鹤探查到对方的实力并不怎么高,也就放下心来,从马背后面走了出来。

看那几名骑兵很快就来到了萧云鹤的身前,离得近就看得清了,他们身上穿着的是蛮人的服饰,一个个手中的弯刀雪亮。

怎么这里都出现蛮人了?难道那些蛮人长了翅膀不成,自己一路马不停蹄的,还被他们给抄了先?

萧云鹤的心,往下沉了下来。要真的是这样,那么现在左卫军的情况,很令人担忧。

萧云鹤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bèi

,这时候,他却忽然发xiàn

对方的马匹有些古怪。

那不大像是蛮人的战马,倒很像是左卫军配备的战马。

萧云鹤在蛮人的军营里待了两天,对于蛮人的战马,已经有了一定了解。

蛮人的马都是自家养的,在蛮荒之地中散养,吃的是荒漠草原里的野草,所以个头较小,四条腿粗壮一些,速度上较之大齐的马逊色一些,但耐力更强,就像萧云鹤现在骑着的这三匹马一样。

而大齐的马,则因为大都是圈养,吃的是现成的草料,个头长的大一些,替躯雄壮,奔跑起来的冲击力很大,但耐力上不如蛮人的战马。在后营中生活的这半个月,萧云鹤在军中见到的战马,都是这个样子。

其实真的说起来,这两种马的差别并不大,但真的放在一起看的话,还是能看出差别的。

难道是他们抢的?

不像啊,就算是他们从左卫军中抢的,也不可能这么快就驯服了。萧云鹤抢夺的这三匹马,虽然这一路都是靠着它们跑过来的,但这三匹马并不怎么温驯,还是萧云鹤靠着自己的惊人力量,将它们逼迫着赶路的。

而现在跑过来的这七个人,修为全都是处在武师这个等级上,他们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把这些马驯服?更何况看他们骑马的姿势动作,没有和战马一年半载的沟通默契,是绝对无法做到现在这种状况的。

心中有了疑惑,萧云鹤紧握在一起的双拳,就又松了下来。

“你们是什么人?”望着那七名把自己团团围住的骑兵,萧云鹤凛然不惧地问道。

听到萧云鹤说话,那七人突然愣了一下。

“你不是蛮人?”犹豫了一会儿,其中一名士兵问道。

说的居然不是蛮语,而且口音比墨铎还要标准一些。

“你们是蛮人?”萧云鹤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但是听到对方说的是大齐语言,萧云鹤心中的警惕心,又减弱了几分。

“大胆!我们在问你!”有一名脾气暴躁的士兵怒道。

“少跟他废话!执行小姐的命令,杀了这个奸细!”另一名士兵更加暴躁,嘴里说着手里面的弯刀已经举了起来。

萧云鹤脸色一沉,站在原地肩不晃腿不动,左手向后一兜,五指如钩,准确地抓住了那一把雪亮的弯刀。

弯刀的锋刃,就被萧云鹤的五指紧紧抓住,但萧云鹤看似软弱的五指肌肤,却一点都没有受伤。反而那名出刀的士兵,用尽全力向后向前,都无法从萧云鹤的五指中抽出自己的兵器,脸色涨红。

“回答我的问题!这可能是一个误会……”萧云鹤紧紧地抓着,同时缓缓说道。

“狗屁的误会!兄弟们,给我砍了这个蛮狗!”眼见萧云鹤身手高明,其余的士兵不但没有后退,反而冲上前来,一个个再没了盘问的耐心,直接挥刀便砍。

一听到对方居然说出了“蛮狗”这个词语,萧云鹤心中更加觉得这可能使一场误会,但现在对方已经用刀招呼了,萧云鹤虽然不认为这几个人的这几把刀能伤得到自己,但他还是不得不还手了。

修为再度得到提高,刺客面对这几个实力低微的士兵,萧云鹤应付起来轻松随意。以自己远胜侪辈的惊人速度,萧云鹤原地一个旋转,七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再定神一看,自己的手里面,居然已经空空如也。

再抬头,萧云鹤的身前地面上,正插着自己的那七把刀。

萧云鹤露了这一手,震住了这七个人。

“告sù

我,你们是什么人?”萧云鹤问道。

那七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又一起看向萧云鹤,眼神中,充满了戒备和警惕。

“我可以先告sù

你们,我是左卫军后营的人。你们,是哪个部分的?”萧云鹤已经确定这七人对自己构不成什么威胁,又见对方似乎对自己存有疑心,索性大大方方地公布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狗屁!别看你换了一身衣裳,就以为可以骗过我们了!你这个可恶的蛮狗!一定是个乔装打扮的奸细!”听到萧云鹤自承了身份,其中一名士兵反而破口大骂起来。

“我说的,是实话。现在,轮到你们,来告sù

我实话了!”萧云鹤懒得跟对方解释,问道。

七个人又是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萧云鹤阴沉了脸色,问道。

这时候,萧云鹤忽然发xiàn

,对方七人的眼中,忽然出现了狂喜之色。

萧云鹤正大惑不解,转到其中一人的瞳孔,就看到了反射的一道光影。

萧云鹤面色一紧,霍然转身,左手五指成鹰爪状,狠狠地抓住了已经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一支利箭。

这支利箭的力道很足,萧云鹤五指虽然捏住了,却还是让这支箭向前又延伸了一段距离,又加了一把力,才勉强没有丢丑。

“好强的力道!”

萧云鹤心中略感惊讶,寻常的弓箭是绝对达不到这种力道的,除了一些很罕见的用特殊材料做成的长弓。就像墨铎所用的那一副弓箭,就是用很多珍贵材料才制作成的。

更让萧云鹤惊讶的是,这一支箭射出的时候竟然是无声无息的,要不是从那名士兵的瞳孔中看到了背后的危险,萧云鹤要一直到三尺之内才会发xiàn

这一支箭的临身。虽然现在这一支箭还不会对萧云鹤造成多大的威胁,但萧云鹤没有及时发xiàn

它们,确实是事实。

萧云鹤转身接箭的一刹那,身后的七名士兵也在同一时间,同时冲向了萧云鹤。他们的手中没有了兵器,却开始用自己的手臂,把萧云鹤给抱住了。

一名士兵趴在地上抱住了萧云鹤的一只脚,另一只脚上还有另外一名士兵。萧云鹤的两只手臂,前胸,后背,脖子上,都挂上了这七名士兵的手臂。一时不察之下,萧云鹤的全身,都被这七名士兵给困住了。

萧云鹤从来没有试过这样被人锁住,用了几次力,却没有将这几个人甩开,反而被抱得越来越紧了,到最后连眼睛也被一只手臂给遮住了。

这时候,被遮挡了视觉的萧云鹤,敏锐地感觉到,有一个实力不俗的人,已经快速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萧云鹤心中着急,一发狠,全身劲力抖颤,七名拼尽全力困住萧云鹤行动的士兵,同时被他从身上甩飞。就像是沙包一样,直直地飞出了半空。

而萧云鹤刚刚恢复了自由,就不得不去马上面对一把出现在自己头顶上的弯刀。

这回,萧云鹤不敢用手去接了,虽然没有见到,但萧云鹤已经从它的风声中判断出来,这绝对是一个高手出的手,自己的身体,还承shòu不了这种强度的攻击。

萧云鹤当机立断,身躯向下一弯,两手撑地,避过了自上而下砍下来的弯刀。同时,踩在地上的两只脚,同时向后蹬出。

脚当然是不能送上去让对方的弯刀来砍的,先与萧云鹤的两脚出去的,是被两只脚的鞋底带出去的沙子。

“啊!”

使了这一招很无赖的招数,萧云鹤马上向前翻筋斗,如愿听到了身后传来的一声惊叫。

怎么是女的?

萧云鹤并不以自己的招式不合规矩而羞耻,却忽然发xiàn

这个声音是女子的,倒有些愣住了。

起身,跳转,萧云鹤伸腿扬手,正要再度上前攻击,但这时候,他已经看清楚了身后的人是谁。

“云瑶?怎么是你?”萧云鹤瞠目结舌道。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在这个地方见到的人,居然会是之前在比试场上被自己耍过无赖的云瑶。

而更让萧云鹤尴尬的是,现在云瑶根本就顾不及去看他,而是双手在自己的眼睛上揉个不停,连弯刀也被插在了地上。显然自己刚才蹬起来的沙子,全都被她的眼睛给接受了。

“你别揉,这样会把眼睛揉坏的……”看到云瑶揉眼睛的力qì

在加大,萧云鹤就要上前阻止她。

“小贼!受死!”孰料萧云鹤刚刚上前走了没两步,云瑶忽然放下了正在揉眼睛的双手,五指紧握成拳,向着萧云鹤的胸膛就击打了过去。

再看此时的云瑶,满脸得yì

的冷笑,水汪汪的眼睛美丽动人,哪里还看得出来一丝被沙子迷的样子来?

使诈?

萧云鹤很惊讶地看着云瑶,没想到几天不见,这个单纯的小丫头,居然也学会使用计谋了。

萧云鹤随后看到的,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一只拳头。

拳头不大,从萧云鹤的视线望过去,还可以很清晰地看到拳头上那无根纤细白嫩的手指,指甲上涂着朱红色的色彩,粉红粉红的很可爱。人都说粉拳粉拳的,大概就是指这个了。

但这一只拳头所蕴含的力量,就一点都不可爱了。

萧云鹤之所以看得那么清楚,不是因为他色心不死,而是因为现在的他,已经可以从容应对这一只小小拳头了。

后发先至,萧云鹤只出了一只手,五指随意张开,用自己的掌心,接受了这一只拳头所有的力量,而自己的身体,还能保持在原地不动。

第一百五十九章 欢喜冤家

“云瑶姑娘,是我啊!”萧云鹤接住了云瑶的拳头,苦笑着对云瑶解释道。

“呸!我当然知dào

是你!好贼子,看我怎么对付你!”云瑶却并没有和萧云鹤山白干秀,拳头一收,下面的两只脚又起来了,向着萧云鹤的下巴就狠狠地踢了过去。

萧云鹤这下子没办法解释了,好在现在他已经有了足够的反应时间来应对,不至于再像之前那样用沙子耍无赖了。

身躯向后一仰,避过了斜踢过来的飞脚,萧云鹤两只手随即向上一托,就把云瑶的这只脚,给抱在了手臂里。

“云瑶姑娘,你看清楚,我是萧云鹤,不是蛮人的奸细!”萧云鹤再度制住了云瑶,继xù

解释道。

“谁管你云鹤野鹤的,你这个混蛋,快放开我!”云瑶却依然没有认出萧云鹤来,只是羞红了脸,对萧云鹤怒道。

没办法,人家姑娘的一只脚,被萧云鹤抱在了怀里,整个身躯不得不向后倒仰,于是胸前的娇挺越发显得挺拔,全身上下曲线毕露,山峦起伏全都被萧云鹤尽收眼底。就算满人女子性格豪放,这个姿势,也多少有点不雅了。

萧云鹤也醒觉了此时两人姿势的不妥,赶紧一松手放下。

两脚着地,云瑶玉手一翻,手中突然出现了一把雪亮的匕首,竟然还不认输,继xù

向萧云鹤恨恨扑来。

“喂!别闹了!”萧云鹤没想到她如此难缠,心中多了一股气,也决心不再忍让了。

身躯轻轻的一转,避过了云瑶的这一刺,随即毫不停歇,从云瑶的背后出现,两手臂向前,从云瑶的两肋下穿过,抓住了云瑶的手腕关节,在背后用力一拧,云瑶顿时就失去了行动能力,被萧云鹤给擒拿住了。

“你这个混蛋!快放开我!放开我!”云瑶的一双小靴子在地上用力地跺着,羞急道,但萧云鹤早就有了防备,怎么都没让自己的两只脚遭罪。

“看清楚!我是萧云鹤!在比试场上,我们两个刚刚比过的,你忘了?”萧云鹤好气又好笑,把自己的头凑近了对她说道。

“你……你是……”云瑶这才仔细看起了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脸来。

不在意上面的泥灰,不在意身上这一件奇怪的衣服,这个人……好像就是……

“原来是你这个混蛋!”云瑶却更加愤nù

了。

“随便你怎么叫吧!”萧云鹤放开了她,虽然她还是叫自己“混蛋”,但萧云鹤听得出来,她已经认出了自己的身份。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两队人终于不用再打了,萧云鹤就问道。

“要你管!”云瑶对萧云鹤的怨念极深,此时说话依然是带着刺的。

“好吧,我不问了!”本就有些心虚,萧云鹤也懒得跟这小姑娘置气,转而说道,“今日之事都是一场误会,萧云鹤无心冒犯,抱歉了!”

说完,萧云鹤转身便走,想要到后面去把自己的三匹马牵走。

“喂!谁让你走了?你说走就走,把我们这些人,当什么了?”身后的云瑶却又不乐意了,在后面叫嚷道。

“那你想怎么样呢?云瑶大小姐!”萧云鹤无奈转身,看着这位怒气冲冲的小丫头瞪圆了的眼睛。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去干什么?怎么会有蛮人的三匹马?从哪儿偷的?”眼看着萧云鹤那满不在乎的样子,云瑶问话的语气就更加不友好了。

“云瑶姑娘,我刚才问了你一个问题,你一句都没有回答我。现在你一口气问了我四个问题,你说,公平起见,我应不应该回答你呢?”萧云鹤双手抱臂,有些好笑地说道。

“不回答?你试试!”云瑶的一双大眼睛瞪得更加圆,向着身后的七名士兵使了个眼色。

七名士兵会意,手中的弯刀在身前亮了亮,向萧云鹤示威。但刚才才被萧云鹤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七名士兵的示威动作,稍微显得畏缩了一点。

萧云鹤含笑不语,眼神在云瑶的手上扫了一下,又在她的脚上停留了一会儿。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但眼神,却已经把萧云鹤的意思很明显地表示了出来。

云瑶脸色一红,手和脚都向后缩了一下。

刚才偷袭家七人合力,都没能把萧云鹤怎么样。现在萧云鹤早有防备,自己这边人虽然多,却全都形成不了什么威慑力。

“那是你耍赖在先!告sù

你,再来一次,本姑娘要你好kàn

!”云瑶却不肯就此认输,强辩道。

“好了,我不跟你计较。女人小气,我不能跟你一样。大家都不是外人,我就告sù

你好了,我这次是带了重yào

情报,要禀报给将军。今天见到你很高兴,但是军情紧急,现在,我要出发了!”把话说完,萧云鹤就走过去牵自己的马。

“你给我站住!”云瑶却并没有就此放过萧云鹤,直接走到萧云鹤的身前,拉住了马的缰绳。

“小姑奶奶,咱们俩的事儿,等过去这阵儿再说好吗?我现在真的有急事,你能不能讲一回理?”萧云鹤头痛地看着这个不依不饶的小姑娘,打又打不得,骂也骂不得,真是难办了。

“把话说清楚再走!说不讲理了?我哪里小气了?”云瑶怒气冲冲地说道,萧云鹤无心说出来的两句话,却又把她给得罪了。

“是我小气,是我不讲理,成了吧?”萧云鹤举手投降。

“不行!”萧云鹤的屈膝投降并没有换回云瑶的宽大处理,她依然紧紧地抓着缰绳,对萧云鹤说道,“今天不把话说清楚不准走!你带的情报,是什么情报?”

萧云鹤不说话了,手也从缰绳上放开了,歪着头看着云瑶。

被萧云鹤奇怪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云瑶的玉容又多添了几分红润,羞怒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啊?”

“我是没见过,没见过我们左卫军,什么时候多出了云瑶姑娘这么一位女将军。”萧云鹤感叹道。

“什么女将军?我又没说我是将军……”云瑶没有理解萧云鹤话中的真zhèng

含义。

“我都说了是重yào

情报,你又不是单轳将军,我为什么要告sù

你?”萧云鹤轻哼了一声,牵过自己的战马,牵着它就向前走。

“站住!”愣了一会儿的云瑶,又站到了萧云鹤的身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云瑶姑娘,我告sù

你,我没有时间跟你斗嘴!现在,马上让开!”萧云鹤的脸色冷了下来。

刚经lì

了那么多的事,还莫名其妙多出了一个神mì

不可知的强dà

敌人,他的心里本来就不怎么畅快,现在已经快把那最后的一点耐心给消磨干净了。

“把你的那个什么情报gào



我!要不然,你休想从这里走掉!”云瑶却没有意识到萧云鹤的语气所发生的变化,而是依然不依不饶地挡在那里。

“懒得理你!”萧云鹤一声怒哼,翻身上马,将马头一拨,绕过云瑶,转了个弯,就要向前飞奔继xù

赶自己的路。

“萧云鹤!你这个混蛋!”身后的云瑶怒骂道。

萧云鹤充耳不闻,催动着胯下的战马缓缓提速。

“哼!尽管跑吧!跑回去,看一看空营,一个人都见不到,看你找哪个将军送情报!”一言未奏效,云瑶转换了语气,讥讽道。

“你说什么?”这回萧云鹤终于是停了下来,在马背上转身向后看着得yì

洋洋的云瑶。

“你不是很牛吗?尽管走啊!现在又没人拦着你,本姑娘才没兴趣理你呢!”云瑶扬起下巴冲萧云鹤翻了个娇俏的白眼,转身向后,就要和那七名手下离开。

“你站住!”这回轮到萧云鹤喊这一句了,马蹄声如雷,萧云鹤骑马追了行来。

“你干什么?萧云鹤,我虽然不是什么将军,但我也是有官职在身的!你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小兵,拦住我这个从六品的千夫长,可是犯上的!”云瑶这回可逮住报复萧云鹤的机会了,不过她说出来的话,却让萧云鹤听得一愣。

“你是千夫长?”萧云鹤打量了云瑶一眼。

开什么玩笑,什么时候女人,也能当官了?而且还是军官!

“像你这样孤陋寡闻的混蛋,当然不会明白当今皇上的英明神武了!在你们那里,没人看得起女人!但是在我们蛮骑里,女人也可以做官!不信的话,回去问一问你认识的老兵,看看本姑娘有没有说谎!”云瑶挺了挺瑶鼻,神气地哼了一声。

“我相信。”萧云鹤并不疑心这个单纯的小姑娘,会在这种问题上撒谎,他选择了点头相信。

“哼!”欲要把自己的下巴扬得更高,活像一只骄傲的小孔雀。

“云瑶姑娘,我想问一下你……”萧云鹤很想问出自己想知dào

的那个答案,但云瑶却不想如他所愿。

“哎哎哎,萧云鹤,这是你对我说话的态度吗?你来军营的时间不长,到那时这下级见上级该怎么说话,你不会不知dào

吧?”云瑶冷哼道。

“这……”萧云鹤一愣,随即一咬牙,单膝跪在了地上。

看到萧云鹤如此干脆利落地跪下了,云瑶有些惊讶,但随即就显得更加得yì



“好了,把你的问题,说出来吧!”云瑶慢悠悠地说道。

“您刚才说我回去一个人都找不到,是一个空营,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后营里的人都出去了?”萧云鹤赶紧问道。

“就是这个问题吗?”云瑶慢条斯理地问道。

“正是!还请大人代为解惑!”萧云鹤低头问道。

“对不起,这个问题啊,我不想回答你!”在萧云鹤的满怀期待中,云瑶却给了他一个最不想听到的回答。

“为什么?”萧云鹤抬头看着云瑶,眼神焦灼。

“不为什么,不想就是不想,本姑娘今天心情不好,尤其是见到了你这个小混蛋之后,这心情就更不好了。心情一不好我就不想说话,你的这个问题啊,还是你自己回去看吧!”云瑶振振有词地说道。

转身,云瑶招呼那七名士兵:“你们这几个不争气的东西!都给我上马!回营!”

“等等!”萧云鹤从地上站起身来,拦住了云瑶。

“以下犯上,萧云鹤,不要以为你多长了一点本事,就敢在我面前胡作非为!”云瑶瞪起了眼睛。

“云瑶姑娘,我没有再和你开玩笑!我得到的情报,十万火急,关系到八万左卫军的成败生死,你告sù

我,后营的驻地还有没有人?单将军去了哪里?”萧云鹤一脸严肃地望着云瑶,一字字缓慢而郑重地说道。

“少吓唬我!你能得到什么重yào

情报?既然你这么能耐,那就自己去找啊!问我这个小女子干什么?”云瑶却没把萧云鹤的话当真,转身就要绕过他。

萧云鹤转身,伸手抓住了云瑶的肩膀。

“萧云鹤!放手!”云瑶奋力挣了两下没有挣开,羞怒交加。

“告sù

我,到底是怎么回事?”萧云鹤不理,问道。

远处的那七名士兵明明看到这这边发生的一切,可是不知dào

他们几个挤眉弄眼地说着什么,就是没有一个跑过来劝架的,反而一个个背过身去抬头看天,硬是来了个装聋作哑。

“你放不放手?”云瑶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

“你告sù

我,我就放手!”萧云鹤同样是个顺毛驴脾气,寸步不让。

“你这个混蛋,欺负完我一次不够,还要来第二次第三次吗?”说到“欺负”这两个字,云瑶的眼圈忽然变红了。

“你……”没想到居然把她给惹得要哭,萧云鹤有些慌乱。

但还没等萧云鹤决心放手,忽然云瑶把头一低,一口编贝般整洁的小白牙,在萧云鹤看不到的下面,微微张开了。

然后,萧云鹤抓在对方肩膀上的手背,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萧云鹤的手,马上像是被火烧着了一样马上缩回,而“犯罪凶手”云瑶,则抬起头,冲着萧云鹤挑衅地扬了扬下巴,眼圈里还带着一些泪花,看上去倒有些滑稽。

萧云鹤把自己手上的手掌放到眼前一看,还好自己皮糙肉厚的,云瑶的牙齿虽然一点都没有留力,但除了在自己的手背上留下了一排细密的牙印之外,并没有造成什么伤害,那些疼痛,对于经lì

过种种大阵仗的萧云鹤来说,也并不算什么。

“你属狗的啊!张嘴就咬!”虽然没有受伤,但是被人咬总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萧云鹤张口埋怨道。

“我愿意,你管我!”云瑶依然是不肯让步。

“我没工夫跟你开玩笑,到底怎么回事?后营真的没人吗?”萧云鹤锲而不舍地问道。

“哼!”云瑶扭过头去,根本不搭理萧云鹤。

“你……”萧云鹤双拳紧握,额头上青筋直跳。

云瑶却根本没有注意到萧云鹤的怒火,依然扭着头不理他。

“行,算我怕了你了!遇到你算我倒霉,我惹不起,我总躲得起吧?”萧云鹤紧握在一起的拳头送了开,他转过身不再在云瑶的身上白费精力,对着那七名士兵走了过去。

“这位兄弟,你来告sù

我,后营的人,都不在了吗?”萧云鹤向其中一名士兵问道。

那名士兵张口便答:“是……”

“都给我闭嘴!谁要干告sù

他一个字,本姑娘回去就罚他三天不许吃饭!”见到萧云鹤居然想出了曲线救国的迂回策略,云瑶马上转过身来,对那几名士兵威胁道。

云瑶这句话果然有威慑力,那名刚说出一个字的士兵,马上就闭上了嘴巴。而其余的六名士兵,也马上转过了身去,都不敢再看着萧云鹤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萧云鹤怒气冲冲地奔向了云瑶。

“不想怎么样!”云瑶说的话差点没把萧云鹤给呛死。

“你再无理取闹,别怪我对你不客气!”萧云鹤加重了语气威胁道。

“来啊,我看你怎么对我个不客气法!”云瑶丝毫不惧,趾高气扬地瞪着萧云鹤。

萧云鹤也瞪大了对视着她,两个人的眼神对在了一起,萧云鹤双目直欲喷火,而云瑶则是得yì

中带着倔强,两个人就像斗鸡眼一样,谁都不肯让步。

“哼!”萧云鹤重重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还是他先败下阵来。

“哼!”云瑶同样的一声哼,但语气还有所表达的心情,就和萧云鹤不一眼了。

“你们的驻地在哪儿?那里,总能带我去吧?”萧云鹤退而求其次,问道。

云瑶不答,却把目光转向了身后的那七名士兵。

接触到云瑶的眼神,那七名士兵却没有从中揣测出云瑶的心意来,一个个张口结舌,不知dào

自己该说些什么。

“七个笨蛋!活该被人打!”云瑶小声咒骂道。

转过身看了萧云鹤一眼,这一回,云瑶没有再刁难萧云鹤了。她翻身骑上自己的马,率领着那七名士兵,走在了前面。

“那个混蛋,要是还有气儿的,就跟在后面吧!”

不理会对方的恶言恶语,萧云鹤骑上马,怒气冲冲地跟在后面。

第一百六十章 忙碌信使

跟在八个人的后面一路走着,一路上见到的依然是一望无垠的荒漠沙地,东方天际的朝阳已经完全露出了真容,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还没有到达正午时的炽热,此时的温度不高不低正好,照耀得人心里暖洋洋的。

如果没有前面那个让萧云鹤气得直咬牙的云瑶,相信萧云鹤会很享shòu

这时候的阳光。

走了不长的一段距离,前面出现了几个大沙丘,跟在后面从沙丘间隙之间穿过,向旁边一拐,土黄色的沙丘忽然出现了断裂,出现了一处凹陷进去的小绿洲。

这处绿洲生的位置非常巧妙,从外面的沙丘路过的时候,根本看不到。除非有心向里面贴着山丘的底边走上一段,才能发xiàn

里面的别有洞天。

没想到他们居然能找到这样一处隐蔽的地方作为驻军之地,萧云鹤心中大为叹服。

或许只有土生土长的蛮人,才能在这片荒漠中风生水起吧!

还没走进去,前面的简易军栅中,已经有人叫喊了起来。不过他们叽里呱啦地说着的是蛮语,萧云鹤是一句听不懂。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是看到云瑶回来了,所以才会这么兴奋吧。

这个疯女人,没想到还挺受欢迎的!

萧云鹤对云瑶,算是记恨上了。

一路被一群蛮人士兵簇拥着就走近了军营,但是不管是云瑶,还是那七名士兵,亦或是那些守在军营里的士兵,都好像没有看到萧云鹤一样,各自欢笑着,说的还是萧云鹤听不懂的蛮语,一个个三五成群地走了,根本没人搭理他。

萧云鹤可急了,从旁边拉过一名士兵,就向他询问。

但也不知dào

是萧云鹤运气不好,还是蛮人的语言教育普及得并不够彻底,他抓住的这名士兵,听着萧云鹤说了好几句,却始终是一脸的茫然。等到萧云鹤说完了,也只会啊啊地叫两声,却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

无可奈何地放过了这名不知所云的士兵,萧云鹤无奈地想到:难道自己遇到的那七名士兵都是特例?这其他的士兵,都没他们那么好的教育?

萧云鹤不死心,又连着拉了好几名士兵,却都是和之前那一名士兵一样的遭遇,全都是一问三不知,问的多了,那些士兵反而还起了一阵骚动,也不知dào

他们怎么误会萧云鹤了。

萧云鹤可不想跟他们再来一场纠纷,有一个云瑶就够他头大的了,这里毕竟也是左卫军所属,要是在这里打一架,那性质可就严重了。

无可奈何的从一众士兵中逃出来,萧云鹤还没等松一口气,他就发xiàn

自己的眼前还沾了一个人。

萧云鹤抬头去看,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慈眉善目的,一身蛮族的服饰,但却华贵了许多。

他看着萧云鹤,问道:“你就是瑶儿带回来的那个后营士兵?听说,你有很重yào

的情报?”

“不知阁下是……”萧云鹤试探着问道。

“本将乃是这三万蛮骑的后勤官叶摩新,从三品龙骧将军,这个身份,够不够资格听听你的十万火急的情报?”那男人笑了笑,温和地问道。

“属下口出狂言,并无心冒犯!还请将军恕罪!”终于见到了正主,萧云鹤却羞愧地跪了下去。

原来云瑶并没有真的把他晾在一边,而是嘴上不肯认输,实jì

上还是为他找来了真的负责人。不过看样子,显然她也把自己的那些话都告sù

给这个叶摩新了,而其中添油加醋一番,估计也是必不可少的,就不知dào

这其中的水分,到底有多大了……

“你起来吧!瑶儿一贯胡闹,不过大是大非上,她还是很清楚的!把你的情报跟我说说吧!”叶摩新把萧云鹤拉了起来,也没什么架子,温言道。

“是!”于是,萧云鹤就把自己所见到的还有所估算出的蛮人情报,都一五一十地告sù

了叶摩新,但是关于自己杀死了墨铎和池阳的事情,他并没有告sù

给对方。

“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听完了萧云鹤汇报的情报,叶摩新的脸色变得严肃了许多。

“千真万确!都是我亲眼所见!现在,估计他们已经开拔了!”萧云鹤认真地点头道。

“这可糟了,大哥他们,已经出发了。他们个呢不能不知dào

那里有蛮人的主力,要是这么遭遇上了,敌众我寡,这……”叶摩新的表情变得焦灼了许多。

“叶将军,您知dào

后营现在是怎么回事吗?我怎么听说后营已经没人了?”萧云鹤不知dào

他在说什么,只是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这个消息,是瑶儿告sù

你的吧?”叶摩新斜睨着眼睛看向萧云鹤,缓缓道。

“这个……”

“我,是瑶儿的二叔。”叶摩新缓缓说道。

“啊?”萧云鹤瞠目结舌。

完了,那小丫头见到了亲人,还不得把握机会把我说成个天上地下无的超级坏蛋?这下,真的落到她手里了……

“听瑶儿说,你想要回到后营,把这个消息告sù

给单将军,对吗?”叶摩新将萧云鹤的表情变化都收入眼中,却没有多问什么,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是!还请将军告知,后营现在的状况!”萧云鹤硬起头皮问道。

“瑶儿没有骗你,现在的后营,已经是一座空营了!”叶摩新说道。

“怎么会这样?”萧云鹤惊道。

这个问题叶摩新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叶将军,你可知dào

单将军率军去了哪里了吗?这个消息,我必须马上送到他的手里!”萧云鹤随即反应过来,又问道。

“对不起,我不知dào

。”叶摩新摊了摊两手,让萧云鹤的心再度跌入失望的低谷。

“怎么会呢?您一点风声都不知dào

吗?”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官职够分量的,萧云鹤并不死心。

“我只是负责后勤的散官,行军打仗的事情,我是没有机会参与的。后营军队的调动是军事机密,是不可能人尽皆知的。很抱歉,你的这个忙,我帮不了你。”叶摩爱莫能助地望着萧云鹤。

“怎么会这样……”萧云鹤失望地垂下头去。

“你先不要失望,虽然我不知dào

单将军去了哪里,但是……”话锋一转,叶摩新来了个大喘气。

萧云鹤紧张地看着他,偏偏叶摩新慢吞吞的性子,这句话说的萧云鹤是揪心不已。

“但是我们和大将军,一直保持着联系……”叶摩新说出来的这句话,让萧云鹤重新看到了希望。

被称为大将军的,不用提名字,所有左卫军的士兵都知dào

,那只有一个人,就是宇文轩。

联系不到单轳,却可以将情报传递给更上级的宇文轩,对萧云鹤来说,这其实是一个更好的选择。毕竟宇文轩才是这场战役的最终指挥者,就算情报到了单轳手里,他也会传到语文选手李由他做决定。

“宇文将军在哪里?”萧云鹤急声问道。

“我不知dào

宇文将军在哪里……”叶摩新的话却又出人预料。

“这是怎么说的?您不是跟大将军保持着联系吗?”萧云鹤又着急了。

“保持联系不假,但并不代表我就要知dào

他们的位置……”萧云鹤的急躁并没有感染到叶摩新,他说话还是那么慢吞吞的,让萧云鹤恨不得掐住他的脖子让他一次性把话说完。

“叶将军,您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怎么回事?”萧云鹤投降了。

叶摩新对着萧云鹤微微一笑,转过身,对着旁边的一名亲兵用蛮语吩咐了几句。

随后,在萧云鹤好奇的注视下,那名士兵很快就回来了。随着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另外一名其貌不扬的蛮族男子。

那男子年纪很大了,头发花白,看上去比叶摩新还要老上十几岁,还有些佝偻,抖抖索索的,这样老的人,早就不能服兵役了,真不知dào

他怎么还能受得了这种颠沛流离的军旅生活,还被叶摩新在这个时候叫了出来。

看着萧云鹤好奇的目光,叶摩新对着那佝偻老者说了几句,那佝偻老者忽然抬起头来,手指伸到嘴中,一声尖锐嘹亮的呼唿哨,就从他那瘦弱不堪的身躯中传了出来。

萧云鹤被吓了一跳,这老先生都虚弱成这个样子了,怎么发出来的声音,比谢大头的呼噜声还大?

还没等萧云鹤观察明白这老者的嗓子是什么构造,天空中,忽然又传来了一阵更加嘹亮尖锐的鸣叫。

萧云鹤仰头望天,就看到字高空之上,有一只苍鹰,正缓缓盘旋而下。

不长的一会儿功夫,那只苍鹰就落到了萧云鹤的头顶上方不远的距离。

萧云鹤心生警惕,就要出手把这只来历不明的苍鹰给打落下来。从战友们的口中,他不止一次地听说过了,这种荒漠上的苍鹰的厉害,据说一下子就能把一只小羊给抓到空中去。

这时候,一旁的叶摩新却抓住了萧云鹤的手,对着萧云鹤摇了摇头。

萧云鹤一愣,这时候天空上的苍鹰却在萧云鹤愣神的功夫,在萧云鹤身边扑闪着宽大的羽翼落下。

落在地上,即使收敛起了那两条宽大的羽翼,这只苍鹰的形体也着实不小。一双鹰爪蹲在地上,从头顶到地面,足有半人多高,一直到萧云鹤的腰部以上。

“这是什么东西?”看着叶摩新的目光不但一点都不奇怪反而还有点宠溺,萧云鹤小声问道。

“这就是我们和大将军用来联系的方式,这是荒漠上独有的苍鹰,在训鹰人的训liàn

之下,可以起到和信鸽同样的功效。但是它的速度比信鸽快,而且在草原上天空中多雄鹰,信鸽很容易被鹰群吞食,或者被敌人的弓箭射死。而它们飞行的高度可以超越箭的射程,所以在这里,它们才是这里唯一的信鸽!”叶摩新对萧云鹤解释道。

“原来如此!”萧云鹤点头,这时候他终于明白之前叶摩新如此说的原因了,有了它,的确可以不用知dào

宇文轩的位置就能跟它联系了。

“稍等一下。”叶摩新对萧云鹤说道,一转身,走进了一旁的一间营帐。

不长的一段时间后,叶摩新走了出来。

他走到那名佝偻老者身边,把手中的一张小纸条,交给了他。

那老者一手接过,然后走到那落在地上的苍鹰面前,一手轻抚着苍鹰额头上黑亮的羽毛,一手拨开苍鹰腿上的羽毛,将手中的那张小纸条卷成了纸卷,塞进了腿上隐藏的一个小竹筒里。

忙完这一切,那佝偻老者的喉中又发出了一阵“呼噜呼噜”的怪响,那苍鹰一听到这声音,那双被收敛在身侧的羽翼,马上张开。

顿时平地里起了一阵旋风,风沙被卷起,而这只苍鹰,则在风沙阵中,向着天空飞翔了起来。

萧云鹤抬头仰望着这只苍鹰越升越高,一直升到了变成一个小黑点,才开始缓缓地向远方飞去。

低下头,晃了晃有些发酸的脖子,萧云鹤对叶摩新真诚地说了一句:“多谢叶将军!”

“谢我做什么?我也是左卫军的人,这也是我份内的事!而且,我还有事要麻烦你呢!”叶摩新摇了摇头,随即又望着萧云鹤说道。

“叶将军有什么差遣?属下一定执行命令!”萧云鹤又要跪下。

“站起来站起来!我这里没有那么多的规矩,而且我要托付你的事,严格来说,并不算是公事,而是私事。从与不从,你自己决定,我不想勉强你。”叶摩新一把拉住了萧云鹤。

“叶将军,到底是什么事啊?”萧云鹤问道。

“情报送出去了,大将军那里,很快就能收到消息了。但是我大哥那里,却还不知dào

这个消息。如果按照你的消息,他们很有可能会遭遇到蛮人的主力军队。大哥虽然带走了我们的大部分精锐,但是在兵力上依然远远不如。我想……”叶摩新的神情变得严肃了许多,眼望着萧云鹤。

“叶将军,希望我去向叶狼齿将军报讯?”萧云鹤猜到了叶摩新没有说下去的话。

“我知dào

这样说可能有些不近人情,你刚刚全力奔跑了一夜,身心俱疲,我却还要你再去狂奔一场,这样太过为难你了。但是现在我这兵营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高手更是一个都没有,剩下来的还要留守这大本营。我只能……”叶摩新叹了一口气,带着些愧疚说道。

“叶将军不用多说了,我明白!你放心,我的身体好得很,不就是再跑上一回吗?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了!”萧云鹤不等叶摩新说完,就一口应承了下来。

“你先不要忙着答yīng

,我说了这不是军令,是我私人的嘱托。这一去,不只是送信。一路上,你很可能遭遇到凶险,你可以拒绝,你放心,我不会怪你的。本来,我是应该去的。但是这里必须要有人坐镇,。所以……”叶摩新却要萧云鹤再好好考lǜ

一下,还说出了其中的一些困难。

“叶将军放心好了,左卫军同属一体,那么多的兄弟有危险,我怎么会坐视不管呢?您放心,我一定把这个消息安全送到!”说着,萧云鹤转身便走。

“云鹤小兄弟,你这是去哪里?”叶摩新在后面问道。

“当然是去报信了,军情如火,来不及再耽误了……”萧云鹤头也不回地说道。

“你知dào

我大哥他们在哪里吗?”叶摩新奇怪地问道。

“呃……”萧云鹤哑了,疾步前行的步伐,也一下子停了下来。

“我们蛮骑行军的时候,会在路上留下特定的记号。不是我们内部的人,是不会认出来的。所以,这一次,云鹤小兄弟,你还需yào

一个助手。”叶摩新不以为怪,微笑着说道。

萧云鹤转过身来,眼神向周围的士兵中搜寻着:“不知dào

是哪位兄弟?还请快一点,蛮人的速度……”

萧云鹤的话还没有说完,叶摩新已经开口了:“不是别人,云鹤小兄弟也认识的,就是我的侄女瑶儿。”

“云瑶?”萧云鹤长大了嘴巴。

“正是。”叶摩新点点头,“你不要看她是个女儿家,她从小就在军中长大,弓马娴熟,武艺还不错,要不然,就算皇恩浩荡,我大哥也不会同意她在军中任职的。你放心,她不会拖你的后腿的,在一路上,她还可以很好地帮zhù

你……”

“叶将军,还是换个人吧!我……”萧云鹤赶紧摆手拒绝,一想到刚刚才把自己气得七窍生烟的云瑶,萧云鹤就头痛得要命。真要是跟那个小丫头走在一路上,没了外人,自己还不得被她气死?还“很好的帮zhù

”呢,自己能不被她搞疯掉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云鹤小兄弟不满yì

?可是我那侄女什么地方得罪了你?”叶摩新问道。

“也不是,就是……那个我……”当着人家长辈的面,萧云鹤不想把所发生的一切说出来。虽然那是事实,但要是真的背着她把这些事告sù

了她的长辈,怎么想,都有点打小报gào

的感觉。

第一百六十一章 马粪论道

“瑶儿是有些任性,不过她的本性是很善良的,对待军中的士兵们都很好,她应该不会做什么太过分的事……这其中……莫非有什么误会……”叶摩新怀疑地看着萧云鹤。

萧云鹤听得口眼歪斜:当着你的面,她当然又可爱又善良了。可是当着我的面,那简直就是小魔女转世,说了你也不相信……

萧云鹤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脑筋一转,就想到了一个很好的借口:“云瑶姑娘自然是很好的,不过这一路很多凶险,她毕竟是一个女儿家,我想……”

“你想什么?你什么都不用想,这一次,我跟你去定了!”从萧云鹤的背后,传来了云瑶气鼓鼓的声音。

萧云鹤被吓了一跳,赶紧转身,果然,自己身后围拢着的士兵,此时已经向左右分开了一个很大的空间,中间众星捧月般的如花女子,不是刚走掉的云瑶是谁?

刚一见到云瑶,萧云鹤莫名的有些心虚,刚要开口说的借口,也马上就咽到了肚子里。

“说呀,怎么不说了,你不是挺能说的吗?你那么多的花花肠子,眼睛一眨,不就能想出一个坏主意来吗?你这个……这个……”当着叶摩新的面,云瑶已经到了嘴边的那个“混蛋”,还是没有出口。

“瑶儿,不得无礼!”叶摩新呵斥道,但这句话毫无威慑力,显然并没有真的要这样做,而是当着萧云鹤的面,礼节性的反应而已。

萧云鹤不为人知地嘴一歪:这对叔侄,就知dào

会是这样子……

“云鹤小兄弟,瑶儿除了有些任性,其他的还是很懂事的。你放心,这一路上,她肯定不会给你惹事的。放心,你放心!”叶摩新转向萧云鹤,一副已经笃定了萧云鹤答yīng

的架势。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不知dào

轻重?这一路上,要是没有我,你休想找到着路!”云瑶不客气地对萧云鹤说道。

好话坏话都被你们叔侄俩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

无可奈何的萧云鹤,只能点头同意:“好吧!有劳云瑶姑娘了……”

面对萧云鹤的低头认输,云瑶却只是鼻子一哼,用一声冷哼,来回答了萧云鹤。

叶摩新对此充耳不闻,笑呵呵地拉住萧云鹤一番嘱咐,一旁的士兵早已去牵马准bèi

行囊,很快的,萧云鹤和云瑶,就一人一匹马,走到了军营的门口。

“云鹤小兄弟,拜托了!”叶摩新望着萧云鹤,重重地最后嘱咐道。

“放心!”萧云鹤也不多言,简单的两个字,却代表了他的承诺。

“喂,叔叔,你怎么光和他说,不跟我说呀?这一次,还得多看我的,他知dào

哦什么!”一旁的云瑶却又不满了,对着叶摩新抱怨道。

叶摩新笑笑不说话,靠近了一点,附耳对萧云鹤小声说道:“瑶儿,也拜托给你了!”

萧云鹤一愣,还没等他回过味来,叶摩新已经走开,站到士兵队列中,目送着他们离开。

“保重!”叶摩新向着萧云鹤和云瑶挥手,遥遥说道。

萧云鹤和云瑶,最后望了一眼身后送行的人群,转过身,加紧马腹,马蹄声隆隆,很快就消失在人群的视线中。

再次和云瑶走在一路上,萧云鹤是浑身的不自在。

萧云鹤自己并不知dào

叶狼齿的军队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只能让云瑶走在前面,自己跟在她的马屁股后面。

一路上,看着她不是停下来趴在地上左看看右看看,萧云鹤凑趣也跟着上去观摩过一会儿,虽然得到了对方白眼无数,萧云鹤付出了代价,却没有看出什么名堂来。

一路上见到的除了荒漠还是荒漠,最多多出一点花花草草什么的,根本就见不到什么人工的痕迹,哪有留下的什么记号?

萧云鹤有心想要问问这其中的奥妙,但每逢他张口欲问,对方留给他的永远都只是一个后脑勺,无奈之下,萧云鹤只能打消了这一个学习的好机会。

还好除了冷遇之外,云瑶并没有再想出别的法子来折腾萧云鹤。萧云鹤落得清静,也就随她了。

刚开始的时候,两个人纵马奔驰,速度还很快。但过了一会儿,云瑶下马查看的频率就越来越多了,这前进的速度,也就慢了许多。

萧云鹤不知dào

是出了什么故障还是正常现象,想问又不敢问,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在前面忙来忙去。

萧云鹤逼近了嘴巴不去招白眼,前面的云瑶,却第一个开口和萧云鹤说话了。

又一次停下下马查看,云瑶四下翻看了一番,忽然回过头来,向着萧云鹤招了招手。

“叫我?”萧云鹤很意wài

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当然是你,这里除了你之外,难道还有第三个鬼不成?”云瑶又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萧云鹤苦笑,从马上跳下来,走了过去。

“怎么了?”萧云鹤随口问道。

“你来看看这个!认不认识?”云瑶拨开前面的一从蒿草,对萧云鹤说道。

“这个……应该是马粪吧!”萧云鹤上前分辨了一会儿,笑道。

“我当然知dào

它是马粪!我是问你,你没有发xiàn

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蕴瑶又是个白眼赏给了萧云鹤,没好气地说道。

“味道……还很冲……还湿湿的……应该是新鲜的吧……”萧云鹤知耻而后勇,又仔细地研究了一会儿,对云瑶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谁问你这个!”云瑶给了萧云鹤第三个大白眼,“混蛋不只是混蛋,还是个有眼无珠的笨蛋!”

“喂,我说云瑶小姐,你不要以为被你逮着了一次机会,就得寸进尺到没完。要不是看在你是一个女孩子的份上,我早就不饶你了!你也不要太过分哦!”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云瑶鄙视家嘲讽,萧云鹤的脸上也挂不住了。

“哼!”云瑶似乎也看出了萧云鹤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很聪明地没有跟他继xù

顶牛,而是见好就收。

拨开两边的蒿草,云瑶把里面的马粪,用一根小木棍给拨开了。

这一下可好,本来就很臭的马粪,此次里面的层面露了出来,更加恶臭的一股气息扑面而来,萧云鹤掩鼻后退。

和萧云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云瑶却一点都没有后退,反而转动着手中的那根小木棍,在那一堆马粪中翻找着。

女孩儿家天性就是爱洁,这云瑶小姑娘看着白白净净的一个人,难道还对臭哄哄的排泄物有这种特殊的爱好?

看着在前面拨粪不止的云瑶,萧云鹤在心中恶意地揣想道。

“你过来!”拨弄了一会儿,云瑶转过头来,向萧云鹤喊道。

“干什么?”萧云鹤停在原地没有动,嘴上依然盖着自己的袖子。

“看你那点出息!一个大男人,连这点臭味都不能忍?连我这个小女子都不如,真不知dào

来日你上了战场,怎么上阵杀敌!”看着萧云鹤避之惟恐不及的表情,云瑶马上就猜出了萧云鹤的心中所想,不屑地说道。

“笑话,上阵杀敌,跟这坨马粪有什么关系?难道砍人之前,还得研究研究他们的大便成分不成?”萧云鹤反驳道。

“你以为上阵杀敌,就只是挥刀杀人那么简单啊?头脑简单!”云瑶在嘴上当然不肯服输。

“是没有那么简单,但也跟你手里边那搅屎棍没关系吧?”萧云鹤看到云瑶居然把那根沾满马粪的小木棍举了起来,嫌恶地说道。

“谁说没关系?给我过来,今天本姑娘就教你一回,让你从这马粪里,看出情报来!”不服气地哼道,云瑶对萧云鹤挥了挥手。

萧云鹤当然不信,但是看她说的这么理直气壮,也就慢慢地走了上去,但是鼻子上还是盖着袖子。

“放下来!”看着萧云鹤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云瑶就一阵来气,一伸手,就把萧云鹤盖在鼻子上的袖子给打掉了。

“你干什么!”萧云鹤怒道。

“看看这堆马粪!”云瑶手中的小木棍,指点着下面那堆已经被拨散了的马粪。

“这不就是一堆普通的马粪吗?有什么好奇怪的!”萧云鹤看了一眼,除了觉得被拨散了的马粪更加恶心之外,依然没有什么发xiàn



“你没有发xiàn

这些马粪的颜色,有些发红吗?”云瑶在一旁指点道。

“发红?”萧云鹤又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好像是这样,不过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吧?可能是马吃了什么红色的野草,所以才会……”

萧云鹤正想说出自己的推论,一旁的云瑶已经冷冷地接上说道:“你说的没错,这的确是吃了红色的草才会拉出这样的粪便。”

“那不就结了?这荒漠里这么大,有红色的野草很奇怪吗?”萧云鹤依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症结所在。

“你见过红色的草吗?”云瑶冷冰冰的眼神望着萧云鹤。

“这……”萧云鹤有哑巴了。现在回想一下,他好像还真的没有见过红色的野草。

“这有什么讲究吗?”萧云鹤也是很聪明的一个人,看着云瑶的样子就知dào

她肯定看出问题了,于是不耻下问道。

“红色的牧草,我们这南半部的荒漠里,是没有的。只有在最北的位置,才有这种红色的火蝎草分布。”云瑶很严肃地说道。

“你是说,这种草,只有在蛮人在的地方,才有分布……”萧云鹤顺着问道。

“没错!”云瑶点头道。

“那说不通啊!”萧云鹤却又想不明白了,“如果这种草只分布在最北的位置,那这些马粪是哪里来的?难道这些马在北边吃了草,又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拉屎?哪有这么奇怪的马!”

“这一点都不奇怪!火蝎草所含的养分特别多,马如果吃了它,就能省下至少一半的牧草,还能长得更结实。所有北边的牧人就把火蝎草晒干了做成饲料,随身带着喂自己的马吃。而据我所知,这种火蝎草在北边也并不常见,只有很少的一些贵族,还有蛮人军队中的一部分战马,才能享shòu

这种待遇。”云瑶娓娓道来,这些萧云鹤闻所未闻的见闻,又让萧云鹤大长了一番见识。

“你是说,这里……有蛮人的军队?”萧云鹤向左右警惕地扫视了一圈,严肃道。

“应该是了,你没发xiàn

,我这一路上下马检查的频率,越来越多了吗?我下来看的,就是这个!”云瑶指着面前的马粪说道。

“那你怎么不早说?”萧云鹤埋怨道,同时继xù

向四周观察。

“一开始我也没想到,只是有些怀疑。后来我发xiàn

这些马粪,都被藏在了深草里,我就渐渐觉得不对头了。你应该知dào

,马排便是不分场合的,但这些马粪却全都被藏在了深草里,分明是有意为之。然后我再看这颜色,最后把它拨散,才算是确认了它们的身份!”云瑶解释道,出奇的没有再冷嘲热讽,而是多出了几分沉稳和干练。

“这里怎么会有蛮人的军队?应该还不到地方吧?”萧云鹤左右四顾着,同时又问道。

这个问题显然没人能回答得了,云瑶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对萧云鹤说道:“这次,你认输了吧?要是没有我在,你根本就发xiàn

不了这个问题!你还敢说,我之前说你头脑简单,有错吗?”

“没错,我多谢大小姐你了,跟着你,我又长了一会见识!”萧云鹤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虽然过程有些不雅观,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学到了一些东西。

见萧云鹤低头认输,云瑶得yì

地笑了笑,也没有再为难萧云鹤。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云瑶向萧云鹤问道。

“你问我?”萧云鹤指着自己的鼻子,很奇怪地问道。

“当然是问你了!难道还问鬼啊?”云瑶又用看白痴的眼神看萧云鹤了。

“这里的情况你比我熟,对蛮人的了解也比我多。现在发xiàn

了敌人,下一步怎么做,应该是我问你吧?”萧云鹤反问道。

“我了解是了解,但我就一定要知dào

下一步怎么做吗?”云瑶又开始跟萧云鹤斗嘴。

“那我就一定要知dào

下一步怎么做吗?”萧云鹤很无辜地说道。

他不是逃避责任,而是现在他还没有想好下面的打算。

同时他也想,在词锋上挫折一下这个不肯认输的云瑶。

不得不说,有很多东西都是可以相互感染的。跟着云瑶斗嘴斗久了,萧云鹤居然也被传染了,也喜欢上了这一项有益身心健康的语言活动。

“那当然!”云瑶理直气壮地说道。

“凭什么?”萧云鹤很委屈地问道。

“因为你是男人,我是女人!”云瑶给出了一个让萧云鹤无可辩驳的答案。

“但好像,你才是军官吧?百夫长大人……”萧云鹤弱弱地说道。

“我们又不是同一营的,我能管得着你吗?我不管,反正下面的事就交给你了,是死是活你自己看着办!”云瑶耍起了无赖,坐到一旁的草地上,也不理萧云鹤。

萧云鹤看的又好气又好笑,先前还一直跟自己争强好胜的,怎么到了关键时候,反而还把责任退到自己身上了?

萧云鹤也不想再斗嘴下去了,想了一下,大体上决定了下面的搜寻敌人的步骤,走过来,正想跟云瑶说一下,谁知dào

刚走了两步,他却忽然僵住了。

“怎么了?”看着萧云鹤走了一半就停在了那里,全身僵硬一动不动,云瑶有些慌乱,就问道。

“没事儿。”萧云鹤答道,僵硬的身躯一动,走到了云瑶的身边。

走到了云瑶的身边,萧云鹤毫不客气,一屁股坐到了云瑶的身边。

“你想干嘛?”云瑶警惕地望着毫不见外的萧云鹤,向旁边稍微移动了一点距离,同时双手抱胸,警惕地望着萧云鹤。

“我不想干嘛,我就是想告sù

你,在我们的身后几百米的位置,有人!”萧云鹤悄声说道。

“什么?”云瑶听了大惊,双手扶地就要站起来查看。

“坐下坐下!”萧云鹤眼疾手快把她拉住,按在了地上。

“混蛋!放手!”肩膀再次被萧云鹤的大手抓住,心中多出了一丝很奇怪的感觉,云瑶又羞又怒,奋力挣扎,同时再度喊出了哪一个好久没用的称呼。

“你坐好别动!你一站起来,他们肯定知dào

我们发xiàn

了他们,到时候就不好办了!”萧云鹤警告了云瑶,方才慢慢地松了手。

“有什么好怕的?我们两个人联手,还制服不了他们?”云瑶不服气道,随后又问道,“他们有多少人?”

“我不知dào

。”萧云鹤摊了摊手。

“耐你还说有人?你是怎么看的!”云瑶又瞪起了眼睛。

“我就是匆匆一瞥,只看到了几个人头露了一点出来,又不能被他们发xiàn

,那么一眨眼的功夫,我哪能看仔细?”萧云鹤为自己辩解道。

“那你说怎么办?”云瑶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嘴上当然不肯认输,而是问道。

“他们应该是想要来偷袭我们的,我们就将计就计,想办法把他们引诱过来,来个反偷袭!”萧云鹤的手在胸前握紧成拳,眼睛闪闪发亮道。

第一百六十二章 逆袭

话说到这里,萧云鹤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种怪异的神色。他小心翼翼地凑近了云瑶,在她的耳畔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你这个混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把我当什么了?你这个……”萧云鹤的话刚说完,云瑶就是勃然大怒,挥手就要打,幸好萧云鹤早就预料到了云瑶会有这种反应,早就先行一步躲得远远的。

“事急从权,这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萧云鹤向后退了几步,很无辜地分辩道。

“那你也不能……”说着话云瑶的俏脸又是绯红一片,她狠狠地等着萧云鹤,“你就不能想个正经点儿的法子?”

“那你说,我们两个,孤男寡女的的,半路上停下来,藏在这草地里,最正常最容易让人信服的发展,除了我说的这种办法,还有什么?”萧云鹤继xù

分辩道,同时还在紧张地注意着越来越近地敌人。

“我……”云瑶语塞。

“来不及了,他们马上就过来了!你放心好了,我们这只是做给他们看的,我又不会占你便宜,为了杀敌,大小姐您就先委屈这一回,好吗?”萧云鹤双手合十祈求道。

云瑶的一双杏眼恨恨地剜了萧云鹤一眼,声音却变得像蚊蚋一般细微:“嗯……”

萧云鹤闻言大喜,双手着地向云瑶的方向爬过来,一对男女靠在了一起。

从远处看去,高高的蒿草,遮盖住了两个人的身形。远远的,只能看到,这附近的一蓬蒿草,在不断地摇摆着,而且摇摆的频率越来越剧烈。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几个很隐蔽的黑影,慢慢地靠近了过来。借助蒿草的遮蔽,缓缓地靠近着萧云鹤和云瑶的位置,在那里,蒿草摇摆得如同风中的杨柳,隐隐约约的,似乎还有几声销魂蚀骨的弱弱呻吟之声。

几个黑影越靠越近,从四个方向,向着中间那一蓬摇摆不定的蒿草,缓缓地包围了上去。

随着距离的继xù

缩进,几个黑影的身躯已经微微地抬了起来,雪亮的刀光,也慢慢地在杂草丛生间若隐若现。

但还没等他们手中的刀光全部显现,从这几个身影的身后,却更早出现了两道无声无息,却有着不可忽视的威力的刀光。

刀光起,血光现。

两个已经蓄势待发的黑影,首当其冲,被这两道无声的刀光波及,血光一闪,连哼一声的机会都没有,就从半蹲变成了瘫倒,两个死不瞑目的头颅,带着颈下一蓬飞溅的鲜血痕迹,飞到了草丛中。

这一切发生的很快,当其他几个黑影察觉有异的时候,这两道刀光,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身边。

两道夺命刀光再现,挡格都来不及做,又是两颗大好头颅飞起。不过这一次比上一次的要好,这一次,终于从喉咙中发出了一丝惊叫。

这时候,其余的几个黑影终于反应了过来,原本隐藏起来的黑影,全都站了起来。一个个不管位置,同时扑向了那两道刀光所在的位置,个个弯刀在手,一时间刀光霍霍,映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了。

刀光仍在,人影已现。

这两道刀光所在的位置,露出了萧云鹤和云瑶的身影。

见到了两个人的身影,几名全力向前扑杀的黑影,现在已经现身为八名汉子的蛮人,却都愣住了,手上的动作也缓了一缓。

“还剩下八个,我来这六个,剩下两个归你了!”萧云鹤迅速统计出了敌人的数量,和云瑶分配好了任务。

云瑶不答,只是不服气地冷哼一声,手中弯刀上举,向着这群发懵的敌人冲了上去。

面对这名好强又不肯认输的倔强丫头,萧云鹤笑了笑不以为意,手中横刀紧握,也跟着向另一个方向的蛮人冲了过去。

虽然因为敌人的位置变幻而有些发愣,但眼看着敌人都已经杀过来了,由猎人迅速转变为猎物的八名蛮人,还是马上恢复了本能,手中刀光闪闪,向着两人也毫不畏惧地迎了上去。

虽然这些蛮人的反应已经足够快了,但萧云鹤的速度,却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

还没有来得及移动形成包围,萧云鹤已经来到了离他最近的一名蛮人身前。

比他本人更快的,只有他手中的刀。

刀光一闪,在那名蛮人充满惊恐的眼神注视下,萧云鹤手中的刀,迅速从空中斩落,从他的脖颈一侧,斜斜砍下,只是一瞬间,第三颗在这把刀下染血的头颅,也在空中翻滚了起来。

不等它在空中滚落地,萧云鹤脚下一跺地,他的人影又消失不见了。

而一直到他的人影消失不见之后,另四人的刀网围捕,才差之毫厘地落下。

显然,萧云鹤的分配并不合蛮人的胃口,虽然看在云瑶是女子的份上稍微轻视了一些,但却只安排了五人,距离萧云鹤的分配名额,还少了一个。

合击落空,几人还没有来得及发xiàn

萧云鹤的影踪,那一道夺命的刀光,却又出现了,而且还出现在他们看不到的位置。

其中一名蛮人,正在左右四顾着寻找萧云鹤的行踪,眼前又添加了一名兄弟的无头尸体,让他的双目赤红一片,除了愤nù

,还多添了意思恐惧。

一想到恐惧,他就觉得自己的头顶上凉凉的,那股凉意一直传递到了颈椎骨上,让他的心里更加慌慌的。

他正想向其他人那里靠近一些增加些胆气,他的眼前,却忽然又看到了那一刀让他愤nù

让他胆寒的刀光。

他本能的想作出抵抗的反应,但是那道刀光出现得太突然了,出现得太快了,快到超出了他的反应极限,他的头皮,代替他做出了反应。

他只觉得头皮上忽然感觉到一阵渗人的凉意,紧接着这阵凉意快速地蔓延向下,顺着头皮,一直划过额头,鼻梁,嘴唇,最后一直到了下巴。

然后,他就发xiàn

自己好像没有了知觉。

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没有感觉到任何痛楚,他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个瞬间,他看到的只有那一道耀眼夺目的刀光,唯一的感觉,就是那一阵在自己的脑袋上快速蔓延向下的凉意。

他的身体缓缓地倒地,但紧随他之后,还有更多的后继者。

从他的身体上,汹涌的鲜血喷溅而出,剩下的三人还在紧张地寻找萧云鹤的踪迹,突然被这一阵鲜血喷溅到。三个人谁都没有逃得过,一头一脸的鲜血,只看到了自家兄弟的脑袋被人从上到下劈成了两半,各自一边耷拉着垂在脖子上,却依然不见敌人的踪影。

三人心中又惊又怒,危机面前,三个人背靠背站在一起,手中弯刀围成了一个圆弧形,紧张地扫视着四周的蒿草。

三个人没有等太久,那一道夺命的刀光,再度现身。

第一个发xiàn

它的蛮人,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惊骇,喉中“贺荷”作声,向另外两人示警,同时把自己手中的弯刀横在身前,全力应战这一道刀光。

另两人早有默契,此时听到示警,马上从两旁转移了方向,从两侧贴近上来,和原来那一人围成一个三角形,三个人三把刀,再度形成了一个合围之势。

三把雪亮的弯刀,从不同的角度以不同的招式,向着刀光出现的位置砍去。刀光出现的速度太快,他们分辨不出人影在哪里。但他们有信心,刀在人在,这三刀必定能够奏效,至少能够和对方交上一回手。一直到现在,自己这一方已经丧命六人,却连对方的一招一式都没有接住,这种感觉,实在太憋屈了。

但他们的这一个美好愿望,最终还是失算了。

力道用尽,招式已老,三人却没有感受到丝毫的阻力,刀光再度消失,却不见萧云鹤的人影。

三人大惊,还来不及变招,其中两人忽然感到胸口剧痛,那剧痛来得是如此突然,两人一直紧握的弯刀,也在这一阵剧痛之下,脱手落地。

他们没有看到,但是另一人却看到了。在他们的胸口,心脏的位置,忽然各出现了一只手。

手掌上五指宛然,上面涂满了鲜血,同时在掌心中,五指的间隙,还有一颗跳动着的心脏,上面的主动脉已经被掐断,心脏的每一次搏动,都会从上面喷涌出大量的血液,“哗啦啦”地流淌到地上。

紧接着,在他惊惧交加的眼神中,那两只手突然又从胸前缩了回去,只留下两个黑洞洞的空洞在两人的胸口,依然在向外喷涌着鲜血,只是两人的那两颗心脏被那双手随手丢弃在地上,失去了心脏的有力搏动,血液流淌的速度有减缓的趋势。

五人中只剩下了一人,其他的四人,都已经倒在了地上,个个死状怪异,却都在向外流淌着鲜血,血腥气,越来越浓。

鲜血,脑浆,心脏,种种人身上的物事,流了一地。

唯一幸存的那人,却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幸福感,他的全身,连同他手中的刀,都在瑟瑟发抖。

比其他几个人幸运的是,到现在,他终于看到了萧云鹤的踪影。

两手空空,不见了那把刀,但他的两手沾满了鲜血,滴滴答答的殷红血珠还在向地面滴落,却比那一道刀光还恐怖。

手中刀颤抖得更加厉害,心中的恐惧上升到了一个瓶颈,唯一幸存下来的这名蛮人,再也忍受不了这种随时毙命的恐惧,嘶吼一声,手中的弯刀高高举过头顶,向着萧云鹤就冲了过去。

但他现在的招式已经失去了准头,狠则狠矣,却由于无法抑制的恐惧,出了一半就完全走了形。

萧云鹤皱了皱眉,一步欺近敌身,没有用什么招式,随手在对方的肩膀上一拍,对方手上那把歪歪斜斜的弯刀,就跟着应声落地。伴随它的,还有一阵让人牙根发酸的骨裂声。

一声惨叫,那蛮人顿时变成了滚地葫芦。满地的鲜血内脏沾满了他全身,他却完全顾不得,周身上下传来的剧痛,让他只有通过疯狂的嘶吼和挣扎来发泄。

值得庆幸的是,他并没有死,至少没有马上死。

一掌拍碎了他的肩骨和胸骨,萧云鹤转身,看向云瑶那一边的情况。

云瑶那边只有三个人,战斗此时也已经接近了尾声,一人倒地不起,另两人摇摇晃晃的还在和云瑶周旋,但是看他们现在连站都站不稳的样子,一动全身上下都跟着往外喷血,就能知dào

他们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萧云鹤闪身上前,想要帮她一把。

谁知dào

他刚一动身,那边的云瑶手中刀光疾闪,早已是强弩之末的两敌同时倒地,等到萧云鹤赶过来的时候,只见到了两具挺挺的死尸。

看到萧云鹤过来,云瑶放下弯刀,远山般的黛眉一扬,黑了萧云鹤一个充满了挑衅和得yì

的眼神。

萧云鹤哑然失笑,摇摇头不去跟她计较,看她这边已经都解决了,转过身,向那最后一个幸存者走去。

看到萧云鹤不接招,没有和自己斗嘴,云瑶心中的得yì

顿时消失了好多,。看着萧云鹤的那边还有一个人在地上打着滚,而萧云鹤正在向前靠近,心中好奇,也跟在他的身后走了过去。

“你怎么还留了一个?他有什么不一样的吗?”云瑶好奇地问道。

“留一个活口,好问一问情报。”萧云鹤简单地解释道,一伸脚,就把在地上打滚的那蛮人,给踩在了地上不动了。

萧云鹤的一只脚重若千钧,那蛮人虽然全身剧痛难忍,但也只能手脚乱伸,身体却不能动弹了。

看着他在地上像八爪鱼一样痛苦不堪,萧云鹤伸出一根食指,指尖一点金光隐现,向着脚下蛮人的身上就连点了几下。

数指落下,又抓又挠的蛮人顿时消停了,手脚软软地瘫在地上,脸上虽然沾满了污血,却也能看到他脸上慢慢出现的放松与解脱。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萧云鹤冷冷问道。

那蛮人却一言不发。

萧云鹤双眉微皱,语气又加重了几分:“回答我,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不然的话,我会让你受尽百般折磨而死。相信我,那会比你现在所受的痛苦还要痛苦百倍。”

面对萧云鹤的威胁,那蛮人却依然一语不发,只不过一双无神的眼睛,在一眨不眨地望着萧云鹤,渐渐多出了一份困惑。

萧云鹤心中有了些怒气,脚下一抬,就要想法子折磨他一番。

却没想到这时候,身后的云瑶却突然伸手拉了他一把,紧接着,就叽里呱啦和那名蛮人说了几句,所完之后,还向着萧云鹤的方向指了指。

那蛮人的眼神中出现了惊恐,偷瞟了萧云鹤一眼就赶紧收回目光来,紧跟着,就和云瑶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通,云瑶边听边点头,最后又说了几句,那蛮人目光中的惊恐慢慢平复,多出了几分感谢的意思。

这两个人说的热闹,萧云鹤在旁边却是听的一个头两个大。

不过从两个人的表现,他也明白了一点,这个蛮人根本就不懂大齐的语言,自己说的威胁什么的,他根本就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难怪他一点反应都没有。要不是有云瑶在,自己这回就算折磨死他,也问不出一句有用的情报来。

明白是明白了,但是这两个人说的话,他一句都没听懂。但从云瑶脸上那一丝丝出现的得yì

,他也猜到对方可能问出了什么。

“怎么样?问出什么了?”萧云鹤问道,面对的是云瑶。

“我为什么要告sù

你?”云瑶却把小瑶鼻一挺,不打算告sù

给萧云鹤。

“我的小姑奶奶,这都什么时候了?军情如火,你多耽误一会儿工夫,前方的将士就多一分危险。那可都是你的族人,在这个时候,你跟我置什么气啊?”萧云鹤急迫地说道。

“你不是很厉害吗?想知dào

什么就自己问啊,这人还是你自己抓的呢,这么大的功劳,我怎么敢跟你抢呢?”好不容易抓到个萧云鹤的痛脚,云瑶才不打算这么轻轻揭过呢。

“云瑶姑娘,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厉害了?你就别卖关子了,这里出现蛮人很不正常,你马上把你问出来的情报gào



我,我们好决定下一步的计划。令尊现在还毫不知情,万一有个意wài

什么的,我可担待不起……”萧云鹤低声下气地说道,还抬出了云瑶的父亲来增加分量。

听到自己的父亲,云瑶脸上的神情终于不那么自然了。她心有不甘地哼了一声:“告sù

你也可以,但是你要答yīng

我一个条件……”

“好,我答yīng

你!”还没等云瑶把自己的条件说出来,萧云鹤已经抢先答yīng

了下来。

“我还没说是什么条件呢,你就敢答yīng

?”云瑶瞪了瞪大大的眼睛。

“虽然你我之间有些误会,但我知dào

,云瑶姑娘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你心地那么善良,肯定不会为难我的……”现在是有求于人,萧云鹤的好话一箩筐一箩筐的往外搬。

第一百六十三章 行险

“少来!”云瑶扬了扬下巴,脸上的表情虽然不屑,但眼眸中却难掩得yì



萧云鹤的马屁虽然不高明,但好话人人爱听,连带着云瑶对萧云鹤的观感也好上了一些。

“我先说说我的条件,你要是觉得能接受,我就考lǜ

一下告sù

你!”云瑶也知dào

现在事情紧急,也有心放过萧云鹤一马。

萧云鹤就坡下驴:“云瑶姑娘请说!在下力有所及必定义不容辞!”

云瑶很妩媚地斜睨了萧云鹤一眼:“听好了!只要你现在大声说‘萧云鹤是大混蛋’。连续说三次,我就把我问出来的情报,原原本本地告sù

你!”

萧云鹤愣了愣,怔怔地望着面露得色的云瑶。

“怎么样,敢不敢这么说?义不容辞,是不是很有难度啊?”云瑶歪了歪头,冲萧云鹤说道。

“萧云鹤是大混蛋!”

“萧云鹤是大混蛋!”

“萧云鹤是大混蛋!”

萧云鹤忽然张开嘴,大声喊出了这重复的三句,中间连停顿都没有。

喊完这三声,萧云鹤看着云瑶,面无表情地说道:“现在可以了吗?云瑶姑娘?”

“我……”真的让萧云鹤做了出来,云瑶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尤其是萧云鹤现在面无表情的这一张脸,云瑶看在眼中,不但没有自己想象中“奸计得逞”的痛快感,反而还觉得心里慌慌的,似乎还有些后悔做出了这件事。

“他们是从哪里来的?有多少人?”萧云鹤依然面无表情地说道。

“他说,他们是乞河部落的人,他们全族的将士都集结起来,合兵三万,是来配合鱼梁晟大军的行动的。他们是外围的侦察游骑,他们的军队还在十里之外驻扎。至于他们要去的目的地在哪里,他就不知dào

了。”云瑶很痛快地把自己问出来的情报,都告sù

了萧云鹤。

“他们的军队在哪个位置?”萧云鹤问道。

“我问问!”云瑶转身走到那蛮人面前,又叽里呱啦地问了几句。

“他说在西北那个位置!”云瑶问出了答案,伸手指向西北的荒漠。

萧云鹤点了点头,随即又问云瑶:“那令尊的军队去了哪里?现在距离这里又有多远?”

“我为什么要告sù

你?”云瑶警惕地问道。

“我没时间跟你啰嗦!快告sù

我!”萧云鹤不耐烦地说道。

“凶什么凶?”云瑶不满地说道,但她还是告sù

了萧云鹤,伸手向西南一指,说道,“他们应该在那个位置,按照正常的行军速度机酸,应该还有五六里吧!”

“没时间了!上马!”萧云鹤当机立断,对云瑶说道,随即走向了那名在地上瘫软成一团的蛮人。

“喂!你等一下!”云瑶却跑过来拦在了萧云鹤面前。

“你干什么?”萧云鹤皱眉道。

“我答yīng

他,只要他说出真相,我就放他离开。他已经说出了你要的情报,就放过他吧!”云瑶劝道。

“不行!放过他无所谓,但是他一旦逃走,必定会泄露我们的底细。如果得知了我们两个人的存zài

,乞河部落的三万大军,就会猜到这附近有大齐军队的存zài

。到时候他们跟在我们后面,我们就不是去报讯,而是当了敌人的开路先锋了!这个人,必须死!”萧云鹤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也不行!”云瑶很固执地摇了摇头,“我用狼神的名义发的誓,他才会那么相信我,我不能违背我的誓言!再说了,就算你杀了他有什么用?他们这一路的人没有再规定时间返回,他们的大本营一样会猜到这里有问题,我们的秘密保留不住的!杀了他也于事无补,为什么不能成全我的誓言?”

“他们不会去,乞河部落的大军,只会猜到这里有情况,但具体是什么情况,他们并不敢确定。他们还要派人来调查,这一来一回,就能为我们省下不少时间,而且他们也很难查出是我们两个人。而如果我们把他放了回去,敌人很快就能知dào

我们两个人的底细。你说,我该怎么选择?”萧云鹤问道。

“那也不行!”云瑶依然不放qì

,“我是以狼神的名义发誓的,如果违背了誓言,狼神是会震怒的!你……你不能杀他!”

“那是你和他的誓言,关我何事?你不动手就不算违背誓言,我来就可以了!”说着这句话,萧云鹤向旁边一错身体,竖指向前,一道金光闪过,那满脸希冀之色的蛮人,马上就脑袋一歪,没了呼吸。

结束了这最后一人的性命,萧云鹤转身去牵自己的马。

云瑶被萧云鹤刚才那一句关于誓言的狡辩给弄晕了,等她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一扭头,就只看到了一具没有了丝毫生命气息的尸体,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萧云鹤!你给我站住!”云瑶尖叫道,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气咻咻地向萧云鹤追了过去,一双小皮靴跺得地面咚咚直响。

萧云鹤翻身上马,扭过头去面无表情地看了气得脸通红的云瑶一眼,说道:“什么事?”

“你这个大混蛋!为什么要骗我?”云瑶怒道,伸指指着萧云鹤。

“谁骗你了?那是你和他的誓言,你不方便下手,我就帮你一把,怎么成骗你了?”萧云鹤淡淡解释道,低头整理着马鞍。

“你故yì

用话把我的注意力引开,然后就偷袭杀人,这还不是骗?”萧云鹤的平静让云瑶更加恼怒,气得全身都在发颤。

“你说是就是吧!”萧云鹤懒得跟她计较,拨转马头,战马在原地转动方向,指向了西北方。

“你这是去哪里?”云瑶本是满腔怒火,但是看到萧云鹤居然转到了西北方,好奇心占据了上风,奇怪地问道。

“去杀人!”萧云鹤淡淡道,两脚在马腹上轻轻一踢,胯下战马一声长鸣,如离弦之箭,飞奔而出。

“喂!你去哪里?”云瑶在后面叫道。

但看着萧云鹤绝尘而去,根本就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云瑶在原地跺了跺脚,最后只能翻身上马。

“萧云鹤你这个大混蛋!等等我!”虽然心中气得要死,但是看着萧云鹤头也不回地走了,云瑶只能跟随其后追了上去。

云瑶在后面紧紧追赶,虽然萧云鹤根本就不理会她的大呼小叫,但是在前面他还是慢慢放缓了速度,等着云瑶追赶上来。

“你这个混蛋!又想去干什么?”云瑶好不容易追赶了上来,两侧的脸颊都红润了起来,微带气喘地问道。

“乞河部落和令尊的军队靠得太近,很有可能遭遇到一起。我先去杀了他们的游骑,让他们的探马出不了营,暂时先让他们迷惑着,希望可以争取一点时间!”萧云鹤简短地说道,随之又加快了速度。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杀得了多少人?而且就算你杀得了,蛮人有三万大军,他们随时可以派出更多的骑兵出来侦查。到时候一旦我们被他们发xiàn

,我们两个都逃不掉的!别去冒险了,咱们把情报gào



给我父亲,让他来决定这些吧!”云瑶明白了萧云鹤的意思,但她并不同意。

她虽然看出来萧云鹤的武功似乎又提升了不少,但她依然不觉得萧云鹤的举动很明智。个人的力量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上,是很渺小的。就算萧云鹤再厉害,又能杀得了几人?

而且,在她的心目中,自己的父亲才是无dí

的。尤其是现在自己的父亲手中还有军队,就更加不同意萧云鹤的这个冒险计划了。

“我们现在还不能确定令尊的位置在哪里,等我们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说不定已经和乞河部落的人遭遇在一起,到时候再送什么情报可就晚了!而且就算时间还来得及,令尊得到了消息,也是要想办法来对付这一支三万人的军队。我们现在做一点事情,就可以多争取一点时间去准bèi

!”萧云鹤纵马狂奔,和云瑶之间的距离渐渐被拉开了。

“你一个人能杀得了多少?你不要忘了,那些游骑都是骑着马的,这次是运气好才把这几个人给干掉了,遇到其他人,你很容易就被他们发xiàn

。一旦他们见势不妙逃走,你根本就追不上的!”云瑶在自己的马上打了一鞭,又渐渐地赶了上来。

“没关系,我有办法!”萧云鹤很有信心地说道,从另一边的马鞍上,掏出了一张银色的长弓。

“这是……”骤然看到萧云鹤拿出来的这一张银色长弓,云瑶的一双大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指着它吃吃的说不出话来。

“你认识?”萧云鹤微微侧过头来问道。

“这是神箭墨铎的银蛟弓!你怎么得到的?”云瑶惊叫道,震惊而又不敢置信地看着萧云鹤。

“你见过他?”萧云鹤反问道。

“我虽然没有见过他,但是神箭墨铎的银蛟弓,天下只有一把,谁不认识?你快告sù

我,你是怎么偷到的?他有没有发xiàn

你?”云瑶急不可待地问道。

虽然云瑶的部族属于左卫军,但在民族血脉以及文化习俗方面,她们却仍然和荒漠上的土生蛮族同出一脉。神箭墨铎虽然和她们是敌对的关系,但最为敬重强者的蛮族人,不分敌我,对于这位蛮族公认的第一高手,都是妇孺皆知的。虽然没有把墨铎当成神一样看待,但是对他的实力依然很佩服的云瑶,压根就没想过萧云鹤居然可以杀了墨铎夺走他的弓箭,而只是猜测是萧云鹤偷盗而来。

“杀了他,他的弓箭,就是我的了。”萧云鹤淡淡答道,一说起这个话题,他就又想到了那个神mì

莫测的圣城,本就不好的心情,一下子又沉了下去。

“你杀了他?开什么玩笑!”云瑶先是一惊,随即又是一脸的不信,“拜托你吹牛之前也事先打个草稿好不好?神箭墨铎可是蛮族中的第一高手,堂堂武王,你觉得你一个小小武师,能打得过一位成名多年的武王?还杀了他,真的交上手,你连十招都接不住!”

“谁说我是武师?”萧云鹤淡淡道。

“你不是武师是什么?别看你修为提高了一点就翘尾巴,有能耐再跟本姑娘来一场比试,我不打得你满地找牙才怪!”云瑶扬了扬自己的小拳头,浑然忘了之前相遇的时候,自己是怎么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

萧云鹤懒得跟她解释了,闭上嘴,一个劲儿地赶路。

“你告sù

我嘛,你是怎么偷到的?墨铎在哪里?他长得什么样?你偷弓箭的时候,他有没有发xiàn

你?你怎么会想着去偷他的银蛟弓的?”云瑶一连串的问题,整个一好奇宝宝,只可惜萧云鹤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云瑶的好奇心根本就得不到满足。

“你告sù

我嘛!好不好?”云瑶的口气已经软了下去,这一声说的娇柔婉转,已经近乎撒娇了。

但萧云鹤却依然黑着一张脸,只顾向前赶路。

“你卖什么关子?告sù

我好了,我向你保证,一定不告sù

别人的!”越是问不出来越是心痒难搔,要不是两个人现在骑着马,云瑶都要抓着萧云鹤的手臂摇了。

“噤声!”萧云鹤忽然低声说道,银蛟弓在手中一摆,另一只手已经摸向了箭囊。

“你看到敌人了?”云瑶也不闹了,小心翼翼地向四周看着,问道。

但是她看了一圈,却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

“云瑶姑娘,我可以请求你一件事情吗?”萧云鹤忽然把狂奔的战马停了下来,转过头来严肃地看着云瑶。

“你想让我去解决其中一路?”云瑶马上就猜出了萧云鹤的用意。

“嗯!”萧云鹤颔首,说道,“乞河部落共有四路游骑,我们已经解决了一路,我一个人最多可以解决两路,那最后一路,只能拜托云瑶姑娘你了!”

“你一个人,怎么去解决两路?等你把这边的人给杀了,再去追赶另一路,根本就来不及的!”云瑶怀疑地望着萧云鹤。

“我自有办法,你不用担心!我想问你,你,可以吗?”萧云鹤问道。

“当然可以!”云瑶挺了挺小胸脯,骄傲地说道,“一路游骑兵最多也就十几人,我就是用一只手,都能把他们给一个不落地解决掉!”

游骑的作用是为了侦查敌情,所以选派的士兵都是精擅骑术的轻骑兵,并不要求有多高的战斗力,所以大都实力低微。以云瑶的实力,做到她所说的这种程度,也不是吹牛。

“切勿大意,云瑶姑娘,一路小心!”萧云鹤拱手道,“东面那一路,就拜托给你了!事成之后,我们在此地汇合!再见!”

萧云鹤说完这句话,胯下马电射向前,迅速离开,奔向了前方。

贝齿轻咬着红唇,云瑶看着萧云鹤的身影渐渐远去,忽然将胯下战马赚了个方向,马鞭一甩,以同样风驰电掣一般的速度,冲向了另一个方向。

萧云鹤在前面赶路甚急,马蹄声阵阵,他却一直倾听着背后云瑶的动静。一直到听着云瑶的马蹄声渐渐远去,他才松了一口气,目中却又多出了几分愧疚。

他相信以云瑶的实力,解决掉一路实力不高的游骑,并不算太困难,但是战场上刀剑无眼,没有谁敢说什么算无遗策。

让一个女孩子独自去面对十几名凶神恶煞的蛮人,萧云鹤怎么想怎么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虽然他几次被她气得够呛,但他的心里,其实并没有什么恶感。反而觉得云瑶的小性子很有趣,再加上自己本就理亏,他其实还是有些在意的。

如果不是没有选择,他是绝对不会放她一个人独自离开的。但是现在,他没有了选择。

这是恶魔的战场,要想活下去,必须要学会像恶魔一样冷酷无情。

卢桑的话言犹在耳,萧云鹤已经渐渐明白了这句话的正确性。只不过他现在才发xiàn

,要做一个恶魔,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心中微叹了一口气,萧云鹤左手握紧了那银蛟弓,右手探入箭囊抽出一支银白色的箭来,慢慢地搭在了弓弦上。

这一套弓箭,都是在杀掉墨铎的时候,从他的身上翻出来的。墨铎身上的东西,那肯定不是凡品。萧云鹤昨天晚上曾经偷偷试过一次,这张弓射出来的箭,射程足有寻常长弓的三倍那么远。

而那还是用的普通箭支,如果用了这种墨铎配备的银色箭支,效果肯定还会更加惊人。

萧云鹤让胯下的战马降低了速度,手中张弓搭箭,一眼微闭,另一只眼则落在箭羽之后,开始一点点地瞄准。

刚才在和云瑶分开的时候,萧云鹤就已经发xiàn

了前方有人。云瑶虽然没有发xiàn

,但是萧云鹤的视力从与池阳和墨铎的一战之后,又提升了许多,他很快就发xiàn

了前面的几个人影。

刚才还只是看见了几个模模糊糊的人影,但现在,他却已经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对方身上的蛮人衣着,还有肩上挎着的弓箭。

第一百六十四章 神箭萧云鹤

而这个时候,他们明显还没有发xiàn

萧云鹤的存zài



萧云鹤胯下的战马狂奔向前,萧云鹤则双手离开了缰绳,一手弓一手箭,箭尖的前端,指向了一名背对着他的蛮人骑兵。

“轰!”

一声爆响,萧云鹤手中的弓弦一响,那一支银色的箭矢瞬间从他的指间消失,带出一道耀眼的光芒,射向了前方的目标。

萧云鹤也被这阵巨响给吓了一跳,昨天晚上试射的时候只用了普通箭矢,却没有想到用了墨铎的这种银色箭矢,居然会发出这种轰然巨响,脱手而出的时候自己的虎口都震颤不止,还好萧云鹤的身体强度还承shòu得住。

这支声势不凡的箭矢,速度也是非凡,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下一刻,这支箭就射中了近千米之外的目标,而目标甚至直到箭临身都没有察觉。

而下一刻,这支箭造成的后果,让萧云鹤再度瞠目结舌。

箭矢命中那名蛮人的后心,那名蛮人哼都没有哼上一声,突然间就是全身爆裂,以中箭的后心为中心,全身的躯干关节纷纷碎裂开来,胳膊、腿、内脏什么的,同时向外围散射,所谓的粉身碎骨,大概也就是这个意思了。

而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还不止,爆开了这一名蛮人,箭矢直接从中穿过,以丝毫不减的威势再度向前穿刺,紧接着又命中了后面的一名蛮人。

第二个,第三个。一直到爆开了第三名蛮人,其后再无人,这支箭才完成了它的使命,依旧是闪电般的速度,飞射向前,就不知dào

最终会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的天!这是箭吗?”

萧云鹤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手中的银蛟弓,满脸的不可置信。

寻常弓箭的有效射程也就是一二百米,强一点的也有限,这张银蛟弓能够在千米外命中目标,就已经让萧云鹤刮目相看了。谁知dào

它不但命中了目标,而且直接把人都给炸开了,甚至还一箭穿三,也不知dào

墨铎是用什么材料做的这银蛟弓,这样强劲的武器,简直就是骇人听闻。

萧云鹤惊叹了一下子,但他却没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抬头去看前面,那些终于发xiàn

不对劲的蛮人,已经开始向后撤了。

这个距离他们依然看不到萧云鹤,但是这吓人的一箭已经把己方的三个人给射成了碎肉,有了一个隐藏在暗处的强dà

敌人,谁还敢留在这里当活靶子?就算那三名交情不错的弟兄还一块块躺在地上,这些人也没人够义气去捡了,毕竟,自己的小命才最重yào

,义气什么的只有自己有命的时候才能讲。

但这个时候逃走,已经太晚了。

真的见识到了银蛟弓的威力,萧云鹤心中的信心更足,再抽出一支银箭,瞄准前方,又是一箭射出,又是轰然一声巨响。

声到箭到,跑在最前面的蛮人,做了第一个赴死的先驱。

箭矢瞬息即至,但这一次的位置有些奇怪,马背上的蛮人好端端的,他胯下的战马却一声哀鸣,被银箭射了个对穿,鲜血直流。

奇怪,难道萧云鹤这次激动之下没了准头,射歪了?

还没等那名蛮人发xiàn

这个值得庆幸的事实,忽然间他胯下的战马突然向上一顶,他整个人都飞了起来。

无尽的血肉碎块,带着漫天飞溅的鲜血,那匹中招的战马,重复了之前三人的悲惨命运,被这一箭射成了碎尸。

代主受过,但是它的主人,也没有逃脱死亡的命运。

纷纷扬扬落地的马肉碎块中,也跟着落下了一个已经不成人形的尸体。那是它的主人,虽然没有像他的马一样全身爆裂粉身碎骨,但是他的两条腿都已经血肉模糊成了一团,白骨森森可见,尤其是从下身向上到胸肋之间,也爆裂出了一道很大的缝隙,夹杂在中间的肠胃肝肺什么的,流了一地。从裂开的缝隙中,还可以清楚地看到,在左侧的脓血中,一颗鲜活的心脏,还在微微地跳动。

心脏还是完好无损,但是伤成了这个样子,全身上下只差一线就被分成两截,全身的内脏几乎都被绞成了碎片,就算心脏完好无损,也已经是不活的了。

在远处看到了自己取得的成果,萧云鹤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见识到了银蛟弓的强dà

威力,萧云鹤改变了想法,这一次不射人却射马,一样要人性命。

而且,他的真zhèng

目的,还是后面的人。

剩下的几人都是在亡命奔逃,彼此都是紧紧贴在一起,这一箭虽然仅仅射中了前面的一人,没有再取得像上一次那样一串三的辉煌战果,却成功地阻挡住了后面几人逃命的企图。

一箭碎尸,后面紧跟的那人猝不及防,漫天飞扬的血肉依然有着不可小看的威势,后面几人毫无防备之下,人,还有马的眼睛里,都被血肉给糊住了,一片惨叫声中,几匹马顿时失去了视物的能力,在原地团团打转,就是不往前前进。

而萧云鹤骑着马不受丝毫的影响,迅速和对方缩小着间距。

血肉毕竟不是石灰,很短的时间,马上的几名蛮人就清除掉了眼中的污物,重新恢复了视力。

但是胯下的战马却没有人一样的能力,双眼中依然被血肉糊住,任凭自己的主人怎么鞭打,甚至鞭出了血痕,就是不往前挪步。

而这个时候,萧云鹤已经距离他们不足五百米。

这个时候,他们也终于发xiàn

了萧云鹤的踪影。

终于见到了敌人的影子,虽然萧云鹤之前的那两箭早把他们的胆子给吓破了,但是现在走又走不了,无路可逃之下,几人狠劲一发,个个张弓搭箭,向着萧云鹤来了一轮齐射。

剩下来的还有七八人,这些人都是蛮人中射箭的好手,一个个一箭射完又来第二轮,顿时射向萧云鹤的箭支,就超过了十几支,这要是被射中了,成不了刺猬也得变成穿山甲。

这些蛮人对敌的反应已经难能可贵了,但是惊慌失措之下,他们忘记了和萧云鹤彼此之间的间距,五百米之外发射,他们手中的弓只是寻常之物,有效射程还不到两百米,最大射程也就是三百米,这些箭虽然射得及时,但却根本伤不到萧云鹤。

果然,离着萧云鹤还有一百多米,这些箭矢就纷纷扬扬地落到了地上,萧云鹤甚至连挡格的动作都不需yào



还没等他们再发动下一轮攻击,萧云鹤的第三箭,又来了。

银蛟弓的威力相当强dà

,所有人都看到了萧云鹤,但是当他手中的箭射出的时候,却根本没有人有机会躲闪。

一点箭芒瞬息即至,但是不同于以往的,这一次的箭芒,居然不是银色的,而是变成了耀眼的金黄色。

毫无反应时间,站在最前面的那名蛮人,被当胸射中,一声都没吭,他就已经没了呼吸。

而这一支箭射中他之后,却没有再像之前那样余势不减地继xù

向后穿刺,而是停在了他的胸膛里,就不动了。

短暂的平静,隐藏的是更有爆zhà

性的以后。

还没等身后几人来得及从等待死亡的颤抖中平静下来,中箭的那名蛮人,忽然间就出现了一道道裂缝,还冒出了一缕缕的青烟,有一股烤肉的香气,也从他的身上散发了出来。

还没等身后几人把这些感觉化作认知,那人的身躯突然爆裂,伴随着漫天的血肉横飞的,还有一点点金色的焰火。

那点点的金色焰火是那么的不起眼,一个个还没有拳头大,但层层血幕却难掩其光辉,在身后几人忙着伸手遮挡污血的当儿,它们一个个扑到了那几人的身上,一个都没有漏过。

紧接着,还没等那几人来得及庆幸自己又逃过一劫,忽然间就发xiàn

,自己的身上,好像很热很热,简直比在炽热的夏天被烈日暴晒还要热上几十倍。

随后,还没等他们来得及去查看是怎么回事,一蓬耀眼的金色火焰,在一瞬间就笼罩了他们全身,那耀眼如骄阳的金黄色,使他们此生看到的最后一种颜色。

金色的火焰笼罩了所有人,就连他们胯下还没有从失明状态中恢复过来的战马,也被殃及,人和马,都被这金色的火焰层层包裹,从远处望去,只剩下了七八个燃烧着的火球,体积不大,却像太阳一般耀眼夺目。

那金色火焰着得快熄灭得也快,也就是几个呼吸的功夫,那几个火球就没了踪影,留下的,只有七八个成了焦炭的人马尸体,被风一吹,灰烬飞扬,根本就想象不出,这里居然有那么多人马葬身于此。

萧云鹤在远处停下,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灰烬,看着那袅袅的青烟。

这一箭他换用了普通箭矢,却在箭身上加入了自己体内修liàn

的火元,一箭射出,取得的效果,比墨铎的原版全套银蛟弓还要厉害。

最大的功臣,就是萧云鹤体内的金黄色火元了。

在一开始的时候,萧云鹤体内的火元一直都是赤红色的,但随着修liàn

的时日增加,其中却渐渐多出了一些金黄色夹杂其中,自己的修为提升得越高,这些金黄色也就越多。

修liàn

的火元还会变色,这种变化,萧云鹤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修liàn

火属性功法的人虽然不多,但也不少,但所有人的火元都是一色的赤红,也没有听说有哪个人修liàn

到最后自己的元力还会变色,更不要说萧云鹤的这种金黄色。

萧云鹤也不知dào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身边无人可问,一直到了和墨铎、池阳决战的时候,不只是宋青衣的丹药激发了萧云鹤的潜能,还是池阳的那一脚刺激了萧云鹤破而后立。一番大战之后,他就发xiàn

,自己的修为向上蹿升到了武宗一品,而内视之下,自己体内的火元,已经完全变成了耀眼的金黄色。

在以前,虽然体内的火元也有金黄色的存zài

,但赤红色还是占据主流。但自那之后,萧云鹤体内的火元已经找不到任何的赤红色,全都成了这种纯粹的金黄色。

萧云鹤曾经以为这种变化是因为御龙神火变的缘故,但是他翻遍了许瑞谷交给他的秘笈,却找不到任何的此类说明,对于这种变化,根本找不到明确的解释。

好在这种变化并没有给萧云鹤造成什么危害,反而还增强了萧云鹤的实力。萧云鹤曾经悄悄试过,这种金色的火元更具威力,比之前的赤红色火元更有破坏性,一旦附着到人身上,就算没有加上自己的力量,也能够在更短的时间内燃烧起来。像眼前的这几名蛮人游骑,换了以前的那种赤红色火元,少说也要多加上两倍的时间才能烧到现在这个程度。

检查完眼前的游骑已经无一活口,萧云鹤放下心事,却从马上跳了下来。

一路狂奔至此,虽然是叶摩新特意挑选出来的良驹,此时也已经在剧烈喘息,马嘴两边,已经有了一些白色的泡沫。

“在这里好好呆着!下面的路,就由我的两条腿来承担吧!”萧云鹤摸了摸马颈,对马说道。

也不知这匹马听没听懂,萧云鹤猛然转身,两条腿骤然间拔腿狂奔,步幅之快,从后面望去,就像是两个车轮一样,卷起了一圈的烟尘。

顺利解决了这一路,却还有另外一路,在等待着萧云鹤,去送他们上西天……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天空中的朝阳已经变成了日当正午的骄阳,纵然已近深秋,却依然不减其热度。荒漠中风吹阵阵,却依然不减空气中的炙热。

顺利地解决掉其中一路的云瑶,已经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和萧云鹤约定的地点。

地面的蒿草依然深没至膝,奔波不停的马蹄骤然停下,战马的前腿关节,却正好露在外面。

一脸疲惫的云瑶从战马上一跃而下,靠在旁边一棵枯死的树旁,喘息着休息。

一旁的战马,口鼻一张一翕,喘息得厉害,厚厚的马唇上,也溢出了白色的泡沫。长长的鬃毛上,流下了散发着热气的汗水,一绺一绺的,累得不轻。

马累,人更累。

这一路狂奔过去,云瑶以一己之力,却杀掉了十三名全副武装的蛮族游骑,一个都没有让他们逃脱。

一共十三人,虽然那些人的修为并不算高,但是那毕竟是从血与火的战场上历练过来的铁血悍卒,云瑶虽然最终杀了他们,却也费了不少的手脚,并没有预想中的那么容易。

而且任务结束后,她又马不停蹄地原路返回,一点休息的时间都没有给自己留下。一直到赶回了这里,才来得及跳马休息片刻。

喘息了一会儿,云瑶恢复了一点体力,艰难的从地面上站起来,靠在马脖子上,张望着萧云鹤的方向。

“这个混蛋,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云瑶张望着萧云鹤的方向,却始终没有看到萧云鹤的影子。

经过了这一番的杀戮,云瑶筋疲力尽,也终于明白了这些沙场悍卒聚集到一起所具有的惊人战斗力。如果不是她还有后招的话,这一次就算能解决掉他们,也肯定要负伤的。

而萧云鹤面对的却是两路的敌人,就算他的实力比她强,但是面对自己两倍的敌人,云瑶也不觉得萧云鹤可以多么轻松,尤其是自己在这里做了好一会儿了,却始终不见萧云鹤的踪影。

“这个混蛋,就会逞能,该不会出事了吧?”又等了一会儿,久不见萧云鹤归来,云瑶的心里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虽然对萧云鹤的印象坏到了极点,但是不知dào

为什么,真的感觉到萧云鹤处境不妙,云瑶的心里却难以控zhì

地有些担心,原本被她厌恶到了极点的那一张脸,此刻想起来却多了几分亲切。

“这个混蛋!再不来……再不来……”云瑶轻咬着略显苍白的红唇,一个人在那里发狠,却始终没有说出下文来。

又心神不宁地等了好一会儿,欲要等得望眼欲穿,却依然不见萧云鹤的踪影。

咬了咬牙,云瑶下定了决心,翻身上马。

“火儿,辛苦你一下,我们去找找那个不知死活的混蛋!”贴在自己的爱马耳边说了这句话,云瑶起身,已是满脸的坚毅。

“驾!”

一声吆喝,不用鞭打,云瑶的战马马上迈开四蹄向前飞奔,或许它听不懂自己主人的这句话中所蕴含的深意,它却知dào

自己该尽的职责是什么。

四蹄飞扬,深深蒿草丛中,一匹火红色的战马,驮着人比花娇的云瑶,向着萧云鹤的方向狂奔而去。

一路向前,虽然战马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歇息,但是那么短的时间根本无法弥补那么长时间的体力消耗,跑了一段时间,战马的速度,慢慢地放缓了下来。

云瑶有些着急,俯下身贴在爱马的耳边又说道:“火儿你辛苦一下,跑快一点好吗?我知dào

你很累了,但是那个混蛋不知dào

死到哪里去了,我们快一点,要不然他万一死了,我就……我们就……”

第一百六十五章 砰然心动

还没等云瑶期期艾艾的和自己的马说出下半句来,她忽然发xiàn

自己的马四蹄一顿,居然停了下来。

“火儿,你怎么了?”云瑶奇怪地问道,虽然马不可能口吐人言,但是她和这匹马相处了六七年,自觉其甚通人性,却没想到今日居然未得自己的命令,就拒绝前行了。

战马无言,却把马脖子抬了起来,一双眼睛侧望着前面,竟似真的听懂了云瑶的话。

云瑶抬头向前看,一开始什么都没有发xiàn

,但是隔了一会儿,她就发xiàn

了前面极远处的地平线处,出现了一个小黑点。

“那是……”云瑶捂住了自己的小嘴,看着那个越来越近的小黑点,又惊又喜。

那黑点移动的速度很快,云瑶愣神的功夫,它已经很快地变大。

再过去一会儿,可以看清,那是一人一马,马没有什么稀奇的,而马上的人,正是姗姗来迟的萧云鹤。

“这个混蛋……我就知dào

他不会死的……”云瑶咬牙切齿地说道,但是口气中却听不出丝毫的愠意,反而那一双大大的眼睛中,突然间湿润了许多。

萧云鹤纵马狂奔,广袤的荒漠中没有什么障碍物,他来得很快。在云瑶越来越蒸腾起雾气的眼睛注视下,萧云鹤的战马一声长嘶,一个跳跃,已经来到了云瑶的面前。

“你怎么来到了这里?不是让你在前面等着吗?”在这里遇到了云瑶,萧云鹤却皱起了眉头,有些责备地问道。

“你说在哪里就在哪里啊?本姑娘凭什么听你的?”本来满心的欣悦,一下子被萧云鹤的这声责问给土崩瓦解了,云瑶眼中的雾气迅速消失,毫不客气地反诘道。

太气人了,本姑娘担心他出了意wài

,好心好意来找他。他不但不感激,反而还板着一张脸来训我,这算什么?好心当做驴肝肺,这个家伙果然是天底下最大的大混蛋!

云瑶心中怒气冲冲,看都不看萧云鹤,一拨马头,转身便走。

“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看到云瑶这么激烈的反应,萧云鹤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了,又缓和了一下语气关心道。

这句话说得还有效果,云瑶马上停了下来,虽然没有转过头去看萧云鹤,但是背身回答的口气也没有那么冲了:“还好!死不了!”

“真的受伤了?”萧云鹤闻言就有些焦急,催动着胯下的战马就赶了上来。

走到云瑶的身边,萧云鹤在云瑶的身上来回打量:“伤在哪里了?要不要紧?给我看看!”

耳听得萧云鹤毫不掩饰的关心,云瑶哼了一声,生硬的语气终于软了下来。

“没什么,就是破了一点皮,我都包上了,没事的!”

“伤在哪里?我看看!”萧云鹤却并不放心,继xù

问道。

云瑶瞥了萧云鹤一眼,脸红了红,却还是乖乖地伸出了自己的一只手臂,另一只手向上挽了挽袖子,露出一条藕节一般的雪臂。

但此时,这支嫩藕上却多出了一些不和谐的部分,小臂中心的位置,缠上了一根布条,系的有些歪歪扭扭的,还有些血迹粘在布条上。

“这就是你包扎的?里面有没有上金创药?”萧云鹤看着这条歪歪扭扭得有些可笑的布条,皱眉问道。

“是我包的怎么了?谁没事天天带药出来啊,那么小的一道小口子,两三天就长好了,没事的没事的!”以云瑶的身份平时基本上都没受过伤,自己的手法是不怎么能够见人,云瑶心虚的向后缩了缩手。

“如果不上好药,像你这么胡乱包上,过了两三天,的确也能长好。不过留个疤什么的,应该也是可能的。”萧云鹤看了心虚的云瑶一眼。

“留疤?不会吧?”女孩子最在乎的就是美丽,一听到自己的手上要多长出一条难看的疤痕,云瑶马上就无法保持淡定了。

“我这里还带着药,我给你重新包一下吧!”萧云鹤伸出手去,一点点把云瑶那根歪歪扭扭的布条给解开了。

一层层解开了外面的布条,里面一条两寸左右的刀口,就露了出来。

刀口不大,也不深,就像云瑶自己说的那样,这只是一个小伤,就算不理会,过个三四天,自己也能长的上。

这个伤长在别人的手臂上,也就无关紧要了。但是长在了云瑶这一条白嫩毫无瑕疵的手臂上,那一道暗红色的伤口,看上去就非常的不协调,萧云鹤虽非怜香惜玉之人,却也觉得有些可惜。

一手抓住云瑶的手臂,看看里面没有什么杂物,萧云鹤另一手从怀中摸出一瓶金创药,小心翼翼地洒上了一些药粉,不多不少,从小到大伤病不断的萧云鹤,此时动起手来比谁都熟练。

上好了药,看着云瑶那条沾了不少血迹的布条,萧云鹤摇了摇头,一手入怀,又拿出了一卷长长的白布,撕下一条,一点一点地缠在了云瑶的手臂上。

萧云鹤做得很细心,很专注。而云瑶自从萧云鹤抓住她手臂的一瞬间,螓首就低垂了下去,萧云鹤没有看到,这一霎那,云瑶所展露的含羞风情,足以让世间任何男子为之心醉。

“好了!”一丝不苟地包扎好,萧云鹤松手,抬起头对云瑶说道。

“哦……”云瑶低低地答道,小脸依然低垂着,在萧云鹤面前一贯泼辣的她,此时发出来的声音却像是蚊子哼哼一样,软糯糯的,虽然细微,却更有一种柔媚的风情在。

但是疲惫不堪的萧云鹤却完全不解风情,忙完了这一切,萧云鹤在马背上坐直了,双脚踩稳了马镫,对云瑶说道:“既然都解决了,咱们马上去找寻令尊吧!”

话还没说完,却先从萧云鹤的马鞍下,掉下去了一个东西。

一直低着头的云瑶定睛一看,却是一只鞋底。

云瑶讶然抬头,再看萧云鹤这一边的那一只脚,鞋还在,但是只剩下鞋帮子了,整个鞋底,都没了,露出了里面的大脚板。

“你的鞋底怎么掉了?”云瑶惊讶地看着萧云鹤,之前的羞涩一时全都忘了。

“哦,那个……”萧云鹤尴尬地挠了挠头,“前面那里有一片碎石地,摩擦力太大,这双鞋质量不大好,这不就掉了嘛!没事没事,现在骑在马上用不着穿鞋,咱们还是先去送信吧!”

“摩擦力大?骑在马上,磨的是马蹄,怎么跟你的鞋还有关系?”云瑶听了萧云鹤的解释,反而更糊涂了。

“我下来走了一段路,人太多了,下马方便一点!”萧云鹤不打算说出实情,自己的秘密还是越少人知dào

越好。

“下马方便一点?难道他们没有骑马?”萧云鹤的这句搪塞之言一点都不高明,云瑶越听越加深了怀疑。

“那个……”萧云鹤转动着脑筋想着说辞来圆谎,一转眼,却发xiàn

了一个转移话题的好说辞,故作惊讶地说道,“你看你的左脸上,怎么还沾着一道血痕?是不是受伤了?”

“脸上?没有啊,应该是之前打斗的时候,沾上的吧!”云瑶果然被萧云鹤的这句话给转移了注意力,从袖中掏出一张色彩斑斓的绢帕,在自己的脸颊上擦拭着。但是现在没有镜子作为参照物,擦了几下,却一直没有擦对位置。

“我来帮你擦吧!”看着云瑶擦得如此困难,萧云鹤看不过去,向前动了动,从云瑶的手中接过了那方绢帕。

云瑶也没有反抗,很乖地把绢帕交给了萧云鹤,小脑袋又低了下去,只把左半边脸颊略微侧了侧。

坐在马背上很不得劲,萧云鹤把自己的上半身向前侧了侧,接过那方柔软的绢帕,看准了位置,就擦了下去。

一靠近了,一股少女的清新幽香,就从云瑶的身上散发出来,一丝丝钻进了萧云鹤的鼻孔。萧云鹤对这种香气并不陌生,那不是什么麝香檀香之类的香气,而是少女特有的处子幽香,尤其是出身于草原的云瑶,这一股香气中还带着一股特有的青草芬芳。

或许每一名少女的幽香都是不一样的,在萧云鹤所认识的几名女子中,叶欢颜,端木飞雪,宋青衣,还有眼前的云瑶,她们身上的香气都是不一样的。其中的差别可能很细微,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同样有着让人心神俱醉的魔力。

人和动物。其实在很多方面都是很像的,麝鹿在求偶的季节,雄鹿的身上会发出一种浓郁的香气,它们靠这种香气来吸引异性,这也是麝香的由来。而人类也是如此,不管是“臭男人”的汗味,还是清新处子的幽香,都有吸引异性的作用。

此刻嗅到了云瑶身上的幽香,本来纯粹是顺手帮忙的萧云鹤,心无杂念的心绪也多出了几分异样的感觉,脸色也有些发红。

呼吸了几次,定了定心神,萧云鹤开始擦拭起来。

那果然是沾染上去的血迹,萧云鹤随手一擦,就擦掉了血痕的大部分,露出了下面娇嫩如新剥鸡蛋的雪肌玉肤。

云瑶的皮肤非常好,不但莹白如玉,而且有着惊人的弹性,萧云鹤这一下已经够小心翼翼的,根本没敢用力,却也带动的脸颊上的肌肤一阵抖颤。

云瑶的呼吸有些急促,萧云鹤离得近看得更清楚,那莹白如玉的脸颊上,渐渐多出了几分动人心魄的红晕,白里透红,更添美艳。

不知dào

为什么,萧云鹤发xiàn

自己的心跳也有些加速。

空气中多出了一些暧昧的味道,萧云鹤有些紧张地擦拭着剩下的血痕,很少的一点残渍,他却用了不少的时间,动作很慢很慢,还有些颤抖。

“好……好了……”萧云鹤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他发xiàn

自己的声音居然也变得像蚊子哼哼了。

“嗯……”云瑶微不可见地点了点下巴,这一声是从鼻腔最底端发出来的,虽细弱蚊蚋,却更有一种难言的诱惑感。

“我们……我们走吧!”萧云鹤有些慌里慌张地说道,也不等云瑶回答,一踢马腹,转身便走。

云瑶抬起头来,一张毫无瑕疵的玉脸上,红霞遍布。

望着萧云鹤逃也似的身影,云瑶的贝齿轻咬着下唇,羞涩中,却多出了几分失望和喜悦,还有几分迷惘和不知所措。几种相互矛盾的表情,都混合在一起,估计就连她自己,也不知dào

自己现在的心情到底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

一直到萧云鹤都要走远了,云瑶才轻拍了拍马颈,跟在萧云鹤的后面追了上去。

“什么?鱼梁晟已经抢先出动了?”

等到两人来到了蛮骑的军营,萧云鹤刚把自己的消息说了个大概,头一次见面的蛮骑都统叶狼齿,就打断了萧云鹤的话头,惊问道。

萧云鹤对于对方的反应早有预料,闻言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我亲身在她们的军营中待了一段时间,里面的兵马粗估有十二万之众,虽然不知dào

他们具体的前进目标在哪里,但肯定是冲着我们左卫军来的没错。”

“他们倒比我们抢先了,看来这次的行动,必须要更改一下了……”年近五旬的叶狼齿在营帐中走来走去,手捋着颌下的一把黑髯,皱眉苦思。

“我们来报讯的路上,还遇到了乞河部落的游骑,我和云瑶小姐合力将他们占杀掉,这应该可以争取到一些时间,但并不多。”萧云鹤随即又补充道。

“乞河部落?他们也来了?有多少人?在哪个位置?”叶狼齿走回桌前摊着的一张地图前,向萧云鹤问道。

萧云鹤也跟着走了过来,准确地指在了地图上的一个位置:“他们应该就在这里,总兵力也有三万之众,却不知dào

他们具体的行军动向是朝向哪里。”

“三万?他们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叶狼齿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看着桌上的那一张地图久久不语。

半晌,他忽然抬起头来看着萧云鹤:“你和小女合力解决了他们的游骑?是哪一路?”

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过,萧云鹤和云瑶居然可以把思路游骑兵都解决掉,在他的预想中,萧云鹤和云瑶应该是在来报讯的路上遇到了其中的一股游骑,顺手把他们解决掉。

他其实猜的也很准,但他只猜中了开头,却没有猜中结尾。谁能想到,会有萧云鹤这样一个疯子,遇到了这么强dà

的一股敌人,不但没有马上逃离,反而还凭着两个人的微薄力量,主动去追杀那剩下的三路游骑,还取得了完胜?

萧云鹤神色如常的把自己的战果告sù

了叶狼齿,连自己最后双腿狂奔的秘密也说了出来。他相信这种秘密虽然知dào

的人不多,但是以叶狼齿在左卫军中的地位,这根本不算是什么秘密。

果然,听完了萧云鹤的汇报,叶狼齿只是有些惊讶地看着萧云鹤,却没有表现出怀疑和不相信的神色。

“后生可畏,大将军的眼力,果然不凡!”叶狼齿望着萧云鹤,赞叹道。

不过萧云鹤却听糊涂了。

第一句还好理解,但是后面的那两句又是什么意思?类似的话他也曾经听单轳小声嘀咕过,似乎和自己与宇文轩有关,但他却偏偏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叶将军,这和大将军的眼力有什么关系?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萧云鹤疑惑道。

“是有些事情,不过现在你知dào

了有害无益,等以后,过一段时间,你一切都会明白的!呵呵……”叶狼齿笑呵呵地拍着萧云鹤的肩膀,额头上的皱纹已经舒展开来,要不是萧云鹤很确定自己这是第一次见到他,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和他很熟了。

眼见对方不想说,萧云鹤也无法强逼,只能放下这桩心事,转而问道:“叶将军,我的情报已经送到了。不知dào

将军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是战是退?”

叶狼齿却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捋着自己的胡子,满面笑容地望着萧云鹤,那笑容让萧云鹤感觉很是怪异。

“呃……对不起,属下冒犯了!叶将军勿怪!”萧云鹤反应过来,自己这句话有些僭越了,赶紧低头认错。

自己只是个送信的,一个什么军职都没有的普通士兵,还不是蛮骑所属,一军的行止,哪里是自己能打听的?自己能站在这里和叶狼齿说话,那是因为自己是来报讯的,传递完了自己的情报,自己也就结束使命了。没见到云瑶一露面就闪走了?她可还是叶狼齿的宝贝女儿呢,平时又是那么任性,却也知dào

现在的这个时刻不是她能参与的。自己怎么连她都不如了呢?

真是昏了头了,只希望这个叶狼齿能够通情达理一下,不然以自己刚才的那番言行,打自己一顿板子,自己都没处说理去。

“不冒犯不冒犯,就算你不问的话,我也想问问你呢!这两方面的敌情都是你亲自侦查出来的,你先别问我的决定是什么,说说你自己的想法,你觉得我们现在,是战是退?”叶狼齿并没有萧云鹤想象中的那样冷面相向,而是依然挂着笑容,很认真地向萧云鹤问道。

第一百六十六章 刺客

“啊?”萧云鹤一愣,倒没想过叶狼齿居然会这么问。

“说一说,我想先听听你的意见,集思广益嘛!”叶狼齿笑着对萧云鹤说道,不知dào

为什么,萧云鹤总觉得对方的笑容有点不怀好意。

“这个……”萧云鹤无法,只能转动脑筋,想着对策。

这时候,营帐外突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喊声,说的是蛮语,萧云鹤一头雾水。

叶狼齿却收敛了笑容,对着门外说了一句,紧接着门帘一掀,一名士兵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走到叶狼齿的身前一头跪倒,叶狼齿走过去和他嘀嘀咕咕地说了几句,萧云鹤的耳力虽好,却也只听到几声含糊不清的古怪音节,没办法,语言不通,到了这蛮骑只能当聋子了。

叶狼齿挥手让那名士兵出门,转过身来,慢慢地走着,神情凝重。

“叶将军,怎么了?”萧云鹤好奇问道。

“在我们的右后方,发xiàn

了蛮人的游骑,应该是你说的鱼梁晟的主力!”叶狼齿看了萧云鹤一眼,沉声说道。

“这么快?他们竟然还敢进攻?”萧云鹤惊讶道。

“小兄弟似乎意有所指?”叶狼齿的观察力很敏锐,看出萧云鹤神情有异,问道。

“墨铎已经死了,他们怎么一点影响都没有?难道在鱼梁晟的心中,墨铎真的一点分量都没有吗?”萧云鹤不敢在这个时候再隐瞒,很坦诚地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什么?墨铎死了?”和萧云鹤预想的一样,一句话还没说完,叶狼齿已经惊叫出声。

“小兄弟怎么这么说?神箭墨铎真的死了?有何凭据?”叶狼齿靠近了一步,语气有些急促,很是激动。

萧云鹤没有说话,走到一旁,从自己的包裹中,掏出了墨铎的银蛟弓,递到了叶狼齿的身前。

叶狼齿一把接过来,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握住弓臂的手,也在微微地颤抖。

“没错……这……这是墨铎的银蛟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墨铎的银蛟弓蛮族中无人不知,从萧云鹤手中拿过了墨铎的银蛟弓,叶狼齿确信却又不敢相信。

“他是怎么死的?”叶狼齿忽然问道。

萧云鹤不答,却问道:“叶将军,你知不知dào

墨铎和鱼梁晟之间不和?我想,我们或许可以在这上面做些文章……”

“是你杀的他!对不对?”叶狼齿却没有理会萧云鹤的话,反而大胆猜测道。

“叶将军,这个问题,很重yào

吗?”萧云鹤问道,提起了墨铎,萧云鹤就想到了墨铎临死前的那阵怪笑,还有哪一个神mì

莫测的圣城,心里面就觉得很压抑。

“我明白了,你不用多说了,不说了,不说了……”叶狼齿大笑起来,从萧云鹤的表情中,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不谈这个了,说一说,你打算怎么做文章啊?”叶狼齿把银蛟弓交还给了萧云鹤,问道。之前萧云鹤说的话,他居然也听的一清二楚。

“墨铎虽然死了,但是现在应该还没有人知dào

他的死讯。蛮族的人,只能确定他失踪了,却不能确定他已经死了。叶将军,鱼梁晟和墨铎,是不是不和?”萧云鹤问道。

“这个你也看出来了?不错,虽然墨铎和鱼梁晟看上去很和睦,在外人眼中,墨铎还是鱼梁晟的智囊,但其实他们两个之间,一直都是面和心不合。我虽然已经不算是蛮人,但他们之间的矛盾,并不是什么秘密。”叶狼齿笑呵呵地说道。

“原因?”萧云鹤问道。

“原因就很简单了,说到底,不过是权力而已。鱼梁晟是蛮人的大汗,但是墨铎却是蛮人精神上的大汗。在蛮族中,只有墨铎见到鱼梁晟不用行礼,鱼梁晟反而还得对他毕恭毕敬的。这或许在外人看来不算什么,但是权力一词,足以让人心变质了。”

“难怪……”萧云鹤喃喃道,却又不说话了。

叶狼齿也不催促,就这么一直静静地等待着萧云鹤,很有耐心。

“叶将军,鱼梁晟在蛮人中的威信如何?”隔了一会儿,萧云鹤忽然问道。

“鱼梁晟把持蛮人大汗的位置有八年之久,他很有手腕,松散的蛮人部落被他整合得很好,这些年来给我们制造了不少的麻烦。威信,那是没的说。”叶狼齿有问必答。

“如果他死了,会怎么样?”萧云鹤又问道。

“死了?”叶狼齿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疑惑地望着萧云鹤,问道,“小兄弟,你想干什么?”

“叶将军,你先别问我想干什么,先回答我,如果鱼梁晟死了,蛮人会怎么样?”萧云鹤没有回答叶狼齿的问题,而是继xù

追问自己的问题。

“鱼梁晟的手腕强,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弱点。一旦鱼梁晟出了意wài

,蛮人没了统一的指挥,群龙无首,各自为政,很容易就会被击溃。上一次就是我们用计骗走了鱼梁晟的本部,很轻易就把其余的主力部队给打散了……”叶狼齿迟疑着回答道。

“这样……那就好办了……”萧云鹤点了点头。

“小兄弟,你该不会想去刺杀鱼梁晟吧?”叶狼齿忽然想到了一个疯狂的可能,惊问道。

“鱼梁晟的修为如何?”萧云鹤没有回答,而是继xù

问道。

“小兄弟,你听我一言,我们现在虽然处于劣势,但并不是毫无生机。现在两路的蛮人应该只是凑巧碰到一起,还没有对我们形成合围之势。我们小心一些,就算要损失一些,也肯定能从他们的缝隙中逃出去。你这样太冒险了,而且……”萧云鹤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是叶狼齿还是从萧云鹤的语气中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赶紧苦口婆心地劝阻。

但萧云鹤根本就没有听进去,而是继xù

问道:“鱼梁晟的修为如何?”

叶狼齿满脸无奈:“小兄弟,你这样乱来是不行的。鱼梁晟不但武艺非凡,而且他身为大汗,身边也是守卫森严,你一个人就算有再大的能耐,也很难得手的。先不说别的,你怎么接近他?你根本连军营都进不去……”叶狼齿继xù

苦口婆心地劝说。

“他的具体修为是怎么样?”萧云鹤很执拗地问道。

“你……”叶狼齿望着执拗的萧云鹤,苦笑不已。

“唉!”一声叹息,叶狼齿缓缓说道,“鱼梁晟的修为虽然不如墨铎,但也不弱,应该是武宗三品。小兄弟你虽然修为也不错,但是和他之间还是有一段差距的。听我的话,不要冒险,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

“叶将军放心,我比任何人都更珍惜自己的小命,如果没有把握,我是绝对不会蛮干的!”萧云鹤坚定地摇了摇头。

“你这么做,万一出了事,让我怎么跟大将军交代?”叶狼齿无奈地看着倔强的萧云鹤。

“左卫军的每一名士兵,都是一样的。总会有人死,如果我死了,可以挽救很多士兵的性命,那我这条命,也就算值了!我想,就算大将军知dào

了,也会赞同我这么做的!”萧云鹤不以为意地说道。

他以为是自己和宇文轩的关系被单轳给泄露了出来,故而叶狼齿才会顾虑重重,于是才会这样宽慰叶狼齿,却不知dào

自己猜测的其实并不完全对。

“你这样根本是不行的,大将军怎么会赞同?蛮人的军营是那么好进的?就算你进去了,鱼梁晟的身边也是守卫森严,要是刺杀他有那么容易的话,我们哪至于和他耗了这么多年?小兄弟,你虽然年少有为,但是你还太年轻,你……”萧云鹤的宽慰并没有化解掉叶狼齿的顾虑,他依然不死心的在劝解。

“叶将军,我斗胆问一句,大将军给你们的任务是什么?”萧云鹤打断了叶狼齿的啰嗦,问道。

“你问这个干什么?”叶狼齿一愣,但随后他还是把实话说了出来,“大将军命后营深入大漠阻击鱼梁晟的主力,安排我们在这里埋伏起来做奇兵。但现在蛮人的意wài

出动打乱了我们的计划,奇兵变成了正兵,大将军的命令应该也会更改吧……”

“现在我们被困在这两支军队中间,两方的实力都不比我们弱。我们无论进攻哪一方,上万人厮杀在一起,这动静肯定瞒不住。到时候另一方来个腹背夹击,我们的境遇就危险了。现在情况已经变了,我们没时间去等大将军的命令。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们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进攻打乱敌人的部署,把战争的主动权把握在自己手里,这样才能出奇制胜!”萧云鹤果duàn

地说道,稚嫩的脸上,却有着和相貌完全不相符的成熟和果决。

“出奇制胜是没错,可是你这也太冒险了吧?我们只有两万人,围在我们两边的一路是三万,一路是十二万。现在最合适的做法,就是趁他们两方之间还没有取得联系达成默契,抢先一步出兵。凭我们这两万士卒,我有信心击败乞河部落的三万族兵。虽然另一边的鱼梁晟肯定是瞒不过,但是他一时间摸不清我们的虚实,等他查看清楚了状况,我们已经可以利用这段时间重铺包围圈了!避强就弱,这才是用兵之道。你说的那个方法看上去很诱人,但是实现起来却太难,太过行险。刺杀敌军的主帅,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叶狼齿大摇其头,并不认同萧云鹤的提议。

“墨铎不见了,鱼梁晟不但没有暂缓行军,反而还急行军到了这里,说明他们是铁了心要和我们打这一仗。我相信叶将军的士兵很勇猛,但是乞河部落的人也不是吃干饭的。来之前我和他们的游骑交过手,虽然他们不是主力部队,但是管窥全豹,他们的主力部队,也不是软柿子。一旦我们和乞河部落的人僵持在了一起,身后的鱼梁晟马上就会围上来抄我们的后路。一旦我们没能在这个时间差之内打出去,就会面临两面的合围。到时候我们在兵力上处于绝对的劣势,就算士兵们再骁勇善战,也是弥补不了这种实力上的绝对差距的。叶将军,我问你,你真的有把握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打破乞河部落的三万大军吗?我们和两方面的距离都不算远,这个时间差最多也不会超过两刻钟!”萧云鹤滔滔不绝地说道,说得叶狼齿是哑口无言。

现在连乞河部落的人长什么样都不知dào

呢,上哪里找把握去?两军交战打了不知dào

多少年了,彼此之间就算有一些差距,也是不大。以一当十的神话只存zài

于神话中,叶狼齿的两万蛮骑就算能击败三万乞河军,也是需yào

时间的。大家都是打了多少年的老对手了,哪有那么容易认输的?现在没有机会用计谋,正面交锋,别说两刻钟了,半个时辰都不一定够!

而如果没有及时打穿这面的包围,身后的鱼梁晟一旦包围上来,这两万人,就要被蛮人包了饺子,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可是你去刺杀鱼梁晟,也太冒险了吧?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你之前一点准bèi

都没有,你连鱼梁晟身边到底有多少人都不知dào

,怎么去刺杀成功?”叶狼齿一向谨慎稳重,依然不认同萧云鹤的冒险。

“我有我的办法,杀得了墨铎,自然也能杀得了不如他的鱼梁晟!”萧云鹤并没有把自己杀死墨铎的细节说出来,这么模糊地说,反而更能增添叶狼齿的信心。

“就算一定要去刺杀敌军主帅,也没必要一定要拣鱼梁晟来吧?另一边乞河部落的族长肯定也跟随着,他身边的防御力量肯定比鱼梁晟弱。你去刺杀他,不是比鱼梁晟把握大?”稳妥起见,叶狼齿退让了一步说道。

“乞河部落的三万人并不足为虑,我们就算击溃了他们,后面还有鱼梁晟的十二万主力军等着我们。避弱就强,把把鱼梁晟解决了,这边的乞河部落哪里还有心思再打?要打就要打中敌人的要害,刺杀鱼梁晟,是最稳妥的办法!”萧云鹤摇摇头反驳道。

“最稳妥?”叶狼齿苦笑,“我第一次听说,刺杀鱼梁晟还是最稳妥的办法。把最稳妥换成最疯狂还差不多……”

“我们已经没得选了,这已经是现在最好的选择了!”萧云鹤笑了笑,“叶将军要对我有信心,放心,我就算杀不了鱼梁晟,也会在他们的军营里搞出一场大乱来!到时候一起火,叶将军就率军强攻。打仗就得冒险,出奇不意,我们还是有胜算的!”

“你还笑得出来?就算你杀得了鱼梁晟,他左右的人,又岂会放过你?如果你要是出了意wài

,我怎么还有脸去见大将军?可是你说的,又好像很有道理。我现在,真是……真是……”叹息着摇头,叶狼齿犹豫不决。

“叶将军,看来你还是对我没有信心啊!你等一下!”萧云鹤决心表演一番,再给叶狼齿吃一颗定心丸。

说着,萧云鹤转过身,脸颊上的肌肉一阵扭动,再转过身来,手中拿着那张银蛟弓,脸上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你……你这是……”叶狼齿看着面前这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吃吃地说不出话来。

“神箭墨铎来访,不揣冒昧,尚请见谅!”嘴一张,一个很威严的声音这样说道。

“连声音都……都……”叶狼齿的眼睛瞪得更大。

“叶将军,这个样子怎么样?”萧云鹤恢复了本来的声音,笑了笑问道。

“你……你……”萧云鹤的声音是恢复了,但是这张脸还是那一张陌生的中年男人面孔,只能让叶狼齿的惊容更加惊讶。

“这样可以了吗?叶将军可以放心了吗?”萧云鹤脸颊上的肌肉一阵扭动,慢慢的,又恢复了叶狼齿之前所见到的萧云鹤模样。

“到底哪一个才是你的真面目?你真的是萧云鹤?”叶狼齿走了上来,看着萧云鹤的脸颊啧啧称奇。

“我现在模仿的墨铎足有他的八成像,不靠近了绝对不会有人认出来。而且墨铎为人孤傲,很少有人能够近身观察,短时间内不会有破绽。这样,叶将军可以同意我的冒险一搏了吗?”萧云鹤继xù

问道。

“易容术我也听说过,却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有小兄弟这样不靠任何工具就可以做到的易容术。我现在都开始怀疑,站在我面前的,到底是不是萧云鹤了!”叶狼齿脸上的惊容缓缓敛去,看着萧云鹤的眼神却还是有着惊讶。

“这只是雕虫小技而已,现在刚好用得上,其他的时候,就没什么大用了!”萧云鹤轻轻一笑,眼神却定定地望着叶狼齿,显然在等他的最后决定。

被萧云鹤用这种眼神一直盯着,叶狼齿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最后一咬牙,说道:“好吧!这一回,我就陪小兄弟冒一回险吧!”

“多谢将军信任!”萧云鹤大喜,随即又说道,“等到天黑后我就入营,叶将军点齐所有人马准bèi

。一旦火起,叶将军就马上挥军攻入!”

“好!”叶狼齿重重地点了点头。

“叶将军这里有没有镜子?我想对着镜子再修饰一下,应该会更像!”终于等到了叶狼齿的点头同意,萧云鹤又问道。

“我这里怎么会有镜子?不过小女那里应该有,小兄弟去那里看看吧!”叶狼齿一个大男人,当然不会在行军的时候还随身带着镜子,只能让萧云鹤到云瑶那里去碰碰运气。

“那我就去云瑶姑娘那里找找吧!叶将军,告辞!”时间不多,萧云鹤说走便走。

看着萧云鹤掀起门帘走了出去,静静地站在那里的叶狼齿,慢慢的又露出了苦笑。

“到底谁才是统率啊?跟这小子七绕八绕的,居然颠了个个儿,倒变成他是将我是兵了!话没说几句,倒被这小子给骗上贼船了!”

苦笑罢,叶狼齿又叹息道:“不愧是大将军选定的人,天生的王者风范,就连这股冒险的劲头,也很像年轻时候的大将军啊……”

没有听到叶狼齿在背后的这些感叹,走出了叶狼齿的营帐,萧云鹤就去找云瑶了。

向一名小兵打听了一下,虽然萧云鹤这张面孔很生,但是他入营的时候大家看得清清楚楚,那是跟七小姐一起进来的。现在萧云鹤来打听,哪个敢不乖乖配合?

很顺利地问出了云瑶的住处,萧云鹤一路按指示走过去,很容易就找到了云瑶的住处。

营帐外面站着两名卫兵,萧云鹤走进去的时候还想和他们解释一下,谁想那两名士兵就好像没看到萧云鹤一样,眼神笔直向前,萧云鹤从旁边走过,他们连眼角都没有动一下,就好像雕塑一样。

萧云鹤有些纳闷地从他们身边走过,一掀门帘,就走进了云瑶的营帐。

云瑶来的仓促,这里面明显是另一名军官的住处,为云瑶临时腾出来的,走进去的时候,还能闻到一股臭汗的味道。

萧云鹤对这种味道很熟悉,走进去一看,就发xiàn

云瑶正面对着他,一双大大的眼睛闪闪发亮,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就好像早就预料到他会到来一样。

没想到一进门,云瑶会这么看着自己,萧云鹤有些尴尬。

他伸手挠了挠头,问道:“云瑶姑娘,你这里有没有镜子?”

“你要镜子干什么?”萧云鹤的这个奇怪问题吸引了云瑶的注意力,收回了那种让萧云鹤头皮发麻的眼神,问道。

“我需yào

出去一趟,要化个妆,像借个镜子修饰一下!”萧云鹤不打算告sù

云瑶自己的冒险计划,含糊其辞地说道。

“化妆?你?”云瑶瞪大了眼镜看着萧云鹤不似作伪的表情,随即“嗤”的一声娇笑起来。

萧云鹤只能傻笑。

“行了,你会化妆吗?你要化成什么样?我来帮你吧!”笑够了,云瑶走回到身后的包裹里翻出了自己的梳妆盒,转过身来对萧云鹤说道。

“我这个化妆不需yào

外物的,你把镜子借给我就好了!”萧云鹤干笑道。

“不用材料你怎么化妆?”云瑶狐疑地望着萧云鹤。

“我自有办法!你把镜子借给我就足够了!”萧云鹤不想告sù

她实情,伸手向前就要把镜子给拿过来。

云瑶把手向后一缩,瞪着眼睛对萧云鹤说道:“你搞什么鬼?不说清楚,别指望我借给你!”

“这是军事机密,你别为难我好不好?”萧云鹤故作神mì

地说道。

“少来蒙我!你能有什么军事机密?就算是军事机密,我也绝对比你有资格知dào

!”云瑶对萧云鹤的拙劣谎言嗤之以鼻。

“我不是都跟你说了吗?就是要化个妆方便行动,你做做好事,把镜子借给我就好了!”萧云鹤说着就要上前拿镜子。

云瑶向后退了一步,就是不给:“你不是不用材料吗?那你现在化个妆我看看!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化!”

“我……”萧云鹤无语地望着云瑶。

光天化日之下,外面还站着俩泥雕木塑的卫兵,总不能上去明抢吧?

无奈之下,萧云鹤只能妥协。

低下头,萧云鹤脸颊上的肌肉再度运动起来,不长的时间,萧云鹤完成后抬起头来,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一张脸了。

“你……你是谁?”看着这张陌生的男人面孔,云瑶的反应迥异于叶狼齿,向后退了两步,惊问道。

“我还能是谁?当然是萧云鹤了!”萧云鹤并没有改变自己的声音。

“你的脸怎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云瑶终于放下心来,却还是没有完全松掉戒心。

“这就是我说的不用外物就能做到的易容术,现在,云瑶姑娘能不能把镜子借给我用一下?萧云鹤快速说道。

“哦!”亲眼见到了萧云鹤的神奇本领,云瑶也不刁难他了,乖乖地伸手把镜子递给了他

萧云鹤接过镜子来,映着里面的那一张脸,又开始扭动脸上的几块肌肉,一点一点地调整着,向着墨铎的相貌调整。

云瑶站在周围左看右看,看着萧云鹤脸上的肌肉动来动去,镜子里的那张脸也随之变化,那双本来就很大的眼睛就变得更大了。

“你这是什么功夫?能不能教教我?”云瑶跃跃欲试地问道。

“抱歉,师门有命,我不能外传!”虽然临走的时候苏流沙并没有交代萧云鹤不得将摄生术外传,但是对师父尊敬无比的萧云鹤,并不打算把这门功法传给别人。

“小气鬼!”大失所望的云瑶扁了扁嘴,却还是围在萧云鹤的周围看个不停。

“你这个样子能一直维持下去吗?有没有什么限制?是不是想变成谁就变成谁?你能不能变成一个女人?”云瑶的好奇心很强,问题都是一连串一连串的。

萧云鹤冷着一张脸不答,专注的在自己脸上玩整容。

眼看萧云鹤一点都不配合,云瑶有些泄气,重重地哼了一声,走到一旁坐下,一双妙目却还是在萧云鹤不断变化的脸上转个不停。

忙碌了一会儿,萧云鹤觉得差不多了,就停了下来。

他走上前,把镜子递还给云瑶:“多谢云瑶姑娘了!在下告辞!”

萧云鹤转身,身后却传来了云瑶气急败坏的呼喊:“不准走!”

萧云鹤转身,问道:“云瑶姑娘还有什么指教?”

“你变成这个鬼样子,要去干什么?”云瑶咄咄逼人地问道。

“这个……”萧云鹤放缓了语调,转动脑筋想着托辞。

“不要想着骗我!我告sù

你,我一会儿就去找我的父亲问。相信我,他绝对不会瞒过我的!”云瑶看穿了萧云鹤的心思,抢先一步堵死了萧云鹤的去路。

“我要去蛮人的军营里执行一项任务,把相貌改变一下,这样才方便一些。”萧云鹤还是没有说实话,而是半真半假地含糊道。

这样果然把云瑶给骗过去了,她有些紧张地问道:“去蛮人的军营?那么危险,怎么会派你去?”

“不算太危险,我也不是第一次了,一回生二回熟嘛!习惯了。”萧云鹤无所谓地笑笑。

“什么习惯不习惯的?你这来来回回跑了多少趟了?连休息都没有,我爹怎么这么不明事理?你等着,我去找他!”说着,云瑶就要出门。

“等等!”萧云鹤赶紧伸手拉住了云瑶的手臂。

萧云鹤的大手抓在了云瑶的小臂上,虽然不是那只受伤的手臂,云瑶却像是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娇躯陡然一颤,立时就停下了。

萧云鹤浑然不觉,充满感激地说道:“多谢云瑶姑娘的关心!你放心,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这一次,不会有问题的!”

“谁……谁关心你啦?我只是……只是不想你累死而已!”像是被火烫了一样甩手甩掉萧云鹤的手掌,云瑶向后退了两步,背对着萧云鹤看不到她的表情,慌乱的语气却出卖了她的心情,并不和说出来的话一致。

“放心吧!我身体壮得很,才活了十几年,还有那么多的年华等着我去享shòu

,哪会那么容易就累死?多谢云瑶姑娘,对在下的关心了!”萧云鹤能感觉到口不对心的云瑶对自己的关切,很真诚地道谢道。

“我……我……”云瑶期期艾艾地说不出个整话来,心慌意乱之下,也被萧云鹤的这个不怎么高明的谎言给骗过去了。

“时间不多了,我先走了!”萧云鹤道别,向门口走去。

云瑶依然背对着他,一生都不吭。

萧云鹤苦笑一声,掀起门帘走了出去,外面的那两名卫兵还是像雕塑一样,对走出门去的萧云鹤视若无睹,一点反应都没有。

萧云鹤左右看了看这两位奇怪的卫兵,没有说话,径直走了。

他却没有看到,在他的背后,门帘的缝隙间,有一双盈盈妙目,一直在凝视着他远去的背影,很久很久……

天上的太阳一点点落下山去了,天色暗了下来,篝火被点了起来,但是叶狼齿的军营里面,却只剩下了一座空账,里面的士兵,全都被集结到了营帐外面,衣甲齐备,一派紧张的战前准bèi



在不远处,鱼梁晟所部的蛮人军营,并没有看到夜色遮盖下的这厢敌军情形,一丛丛篝火掩映下,是一张张懒散而疲惫的面孔。

他们太累了,一连好几天的急行军,中间还被萧云鹤的那一场惊天大火给惊吓了一整夜,要不是这些人都是很有经验的军中老卒,当时就能炸营,少说也要跑上一半人。

但即使是这样,鱼梁晟却依然没有让大军休整一番的计划。反而在今天一开始,又在原本已经够快的行军速度上,再度加快,抛下了一部分辎重,像赶羊群一样赶着这十二万人苦苦前行。

苦不堪言的士兵们,好不容易熬到了夜幕降临,上面才大发慈悲下令暂停前进,就地驻扎。当时就倒下去一大片疲惫不堪的士兵,却又被一众凶神恶煞的亲兵队给打着站了起来。

这样连年奔波艰难行军的日子,不少的士兵,已经渡过了好几年了。

蛮人的生活,和大齐的人是不一样的。他们没有固定的居住地点,没有固定的农田去耕种。他们放牧牛羊,逐水草而居,来去无踪。这样的日子听上去很自由很美好,但只有蛮人自己,才能明白这种看似自由自在的生活,有多少的辛酸。

一切都不固定,所有的生计收成,都寄托在那一群群的牛羊身上。但是在这片荒漠中,不是哪个地方都有足够的牧草供给的,也不是每个季节,都能让牛羊顺顺利利地长得膘肥体壮的。

北疆恶劣的环境,灾荒不断。赶着牛羊靠天吃饭的牧民们,就和他们的牛羊一样,饥一顿饱一顿。一旦遇到天灾人祸,像是旱灾雪灾之类的气象灾害,或者爆fā

一场瘟疫什么的,牛羊就会成批成批地死去。

牛羊就是牧民们的根本,牛羊死光了,就轮到人一批批地死去。这样糟糕的情况,经常都会发生,有时候哪只羊蹄子向下一刨,就有可能刨出一个骷髅来,这并不鲜见。

大齐的百姓一旦遇到了灾荒,朝廷还会派人来赈灾。虽然贪官污吏横行,但是多多少少,总还能有个盼头。但是北疆的蛮族就完全享shòu

不到这种待遇了,逢到荒年,那些平日里受其供养的酋长大汗们,不但不会施舍救济他们,反而还会变本加厉盘剥他们。

这样的生活实在说不上幸福,也不知dào

是什么时候形成的习俗,每年的这个时候,蛮人中的青壮年男人们,就会骑上马,拿起弓箭和弯刀,在大汗的带领下向大齐进发,走到哪里抢到哪里,往往都能满载而归。带回来的都是草原上稀罕的粮食、盐巴、铁器等,甚至还有亮闪闪的金银。

当然,抢掠来的财物,大部分还是落到了那些高高在上的酋长们手中。流血流汗的士兵们,只能分到一点点的残羹剩饭。但仅仅是这么一点残渣,也足够他们全家撑过这一年的了。

没有人天生喜欢杀戮,天生喜欢抢掠。杀戮别人是要拿自己的性命去做赌注的,人皆惜命,蛮人何能独外?但是为了生存,他们没有选择。

一年又一年,蛮人的抢掠成了习惯,抢掠的范围越来越大,抢得越来越顺手,一直到十年前,他们遇到了一个叫做左卫军的对手。

那一战,呼啸往来如入无人之境的蛮人铁骑,一败涂地。仓惶后退回自己的老窝,野心勃勃要抢出一个最新纪录的蛮人,却丢掉了创纪录的人命。

那一年,是蛮人史上最难熬的一个冬天。把希望都寄托在了外出抢掠的男人身上,储备的远远不够。等到远行的男人回来的时候,没有等到想象中的丰盛财帛,却只等来了一个个噩耗。

希望落空,就连家里的顶梁柱也死掉了,很多的家庭,都没有能撑过那一个冬天。那一个冬天,在这片荒漠中,到处都躺着一具具的尸体,冻得硬梆梆的,就连饥肠辘辘的野狼,都无法用它的利齿啃动。

之后,左卫军常驻北疆,蛮人的一次次抢掠,都以失败而告终。即使在鱼梁晟大汗的英明领导下,蛮人的铁骑也始终没有越过北疆,最多也只在外围沾点小油水,却不过是杯水车薪。

一年年的过去了,蛮人抢掠的热情,也渐渐凉了下来。虽然一年年还是习惯性地出发,却不再有了当年的热情。

此刻,在这个夜晚,倒在地上窝在篝火前窃窃私语的蛮人士兵们,没有一个人还想着无望的抢掠。一个个小声说着的,反而是什么时候回去,回去后自家如何安顿。

久战无望,他们几乎忘记了当年抢掠成功满载而归的喜悦是什么滋味。

士气低落,尤其是在现在,一连几天的急行军,把蛮人本就不高的热情给搅和得七零八落的。

甚至没有人知dào

自己走了这几天,到底是要去什么地方,到底要去干什么。那是酋长族长老爷们的事,是大汗的事,却和他们没什么关系。

篝火猎猎燃烧着,一个黑影,却忽然从远处慢慢地飘了过来。那黑影飘来的速度很快,而且听不到一点的声音。不一会儿的功夫,他就已经出现在了蛮人哨兵的视线范围之内。

虽然是士气低落,但是作为哨兵的基本职责,这些哨兵却没有忘记。马上,就有哨兵发xiàn

这个不明的黑影了。

警惕地看着那团黑影,几名哨兵站了起来,冲着黑影喊了几句,用蛮语质问他是谁。

那个黑影一声不吭,继xù

这样无声无息的向前飘来,模模糊糊的,看不出他的腿脚在动,连脚步声都听不到。

这个情形有点诡异了,几名哨兵把自己的质问又重复了一遍,身后多了几人,张弓搭箭,瞄准了这个越靠越近的黑影。

第一百六十七章 伏诛

一直向前靠近了几十米的位置,那个黑影终于停了下来,但却依然是一言不发。

这边的哨兵有些紧张了,聚拢了不少的人,个个弓上弦,刀出鞘,一派剑拔弩张的紧张态势。

那黑影的手抬了起来,手中突然银光一闪,随即“嗡”的一声,在场众人的耳朵里,顿时也跟着“嗡”的一声,头脑一阵昏胀,定力差的,都直接晕倒了。

再看那名黑衣人手中那一张银光闪闪的长弓,还能保持清醒的哨兵顿时脸色一变,稀里哗啦跪倒在地一大片。

一群人跪倒在地上,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通,七嘴八舌的,却也能听出来语气中的惶恐。

那黑影也跟着向里飘来,无声无息地走到了哨兵的前面,说了一句。

只是这一句,跪在地上的众蛮人如蒙大赦,一个个忙不迭地起身,抢着把栅门打开,又点头哈腰地把这个黑影迎进了军营,毕恭毕敬的。

黑影的身上包裹着一团难以消散的黑雾,即使在篝火的照耀下,也没有办法将黑暗驱散显出他的真容来。

至始至终都没有看到这个黑影的真容,但这些蛮人哨兵的态度却全都是一样的恭敬,黑影手中的银色长弓,足以表明他的身份。

摄人心魄的弓弦颤声,除了天下独一无二的银蛟弓,还能有谁?

而拥有银蛟弓的,就只有蛮人心中的武神神箭墨铎了。

何况,这天虽然上面的消息封锁得严实,但是下面的士兵们也是神通广大,关于神箭墨铎失踪的消息,根本就瞒不住下面这十二万人。

刚开始消息流传的时候,蛮人的士气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墨铎虽然一般情况下不会真zhèng

上战场厮杀,但他在尚武的蛮人心目中,那是近乎神一般的存zài

。现在神失踪了,是不是代表,他也不看好这一次的出征?之前每一次墨铎都没有缺席,唯独现在失踪了,是不是代表这一次自己这一方会输得特别惨?

没有人怀疑神一样不可战胜的墨铎,会被萧云鹤这样一个籍籍无名之辈杀死,他们都以为墨铎是主动离开的。虽然上面全力封堵,却还是无法阻止消息外流,将本来就不高的蛮人士气,打击的更是不如。

现在好了,墨铎又回来了。虽然不知dào

他为什么平白无故地失踪了一天,但是却也没人敢问。只要墨铎回来了,就说明神还没有抛弃他们,这一次的出征还是有希望的。

重新士气高涨的众士兵,簇拥着“墨铎”向里面走,但谁又能知dào

,这个被他们像英雄一样迎接进来的“墨铎”,竟然是一个冒牌货?

在那团经久不散的黑雾遮掩下,隐藏的,虽然是一张和墨铎有九成相似的脸,却并不是真zhèng

的墨铎,而是易容过后的萧云鹤。

身上的黑雾,是萧云鹤运用自己那奇异的火元,模仿着当时见到墨铎的时候造出来的。自从那一战火元变色之后,他还发xiàn

自己可以随意改变火元的颜色,现在这团黑雾虽然看上去跟火一点都不沾边,但实质上还是萧云鹤的那种金黄色火元。只不过萧云鹤将热力收敛,单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萧云鹤相信这些平素和墨铎见不了几面的士兵,已经不会看出自己这张已经变得有九成像的脸来。但是他却还是用黑雾遮掩,在外面的时候还用银蛟弓威慑了一下,这样做不是多此一举,而是希望可以借助威慑这些士兵,引出后面的鱼梁晟来。

萧云鹤相信,就算鱼梁晟和墨铎不和,双方都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但是在明面上,尤其是现在这个出征的时刻,绝对不会明着撕破脸。

一族之王的大汗,和全族的精神领袖,一定是彼此亲密无间。这样子,才能让手底下的士兵们众志成城,才能让士气高涨,不至于四分五裂。

所以,墨铎失踪,鱼梁晟可能在心里幸灾乐祸得不行,但是他却比任何人都希望把墨铎找回来。大战在即,士兵们的士气本来就不怎么样,要是这时候墨铎再掉链子,这仗就真的不好打了。

而现在“墨铎”回来了,萧云鹤这一番装神弄鬼,相信惊动了很多人。肯定会有人向鱼梁晟报gào

,而得知墨铎在失踪了一天之后又回来了,于情于理,鱼梁晟都得出来见一见他。

而萧云鹤所等的,就是这个时机。见面的时候鱼梁晟肯定会质疑“墨铎”为什么会无故失踪了一整天,萧云鹤跟叶狼齿囫囵吞枣学来的几句蛮语,瞒得过哨兵,却绝对在鱼梁晟面前撑不了多久就会败露。但是萧云鹤并不需yào

那么长的时间,一击必杀的刺杀技,只需yào

一个瞬间就够了。

他所要等的,只是见到鱼梁晟的本尊。

周身包裹着黑雾,身边的士兵们虽然不知dào

这个假墨铎在搞什么,但是墨铎平时就是孤傲的性格,独来独往,现在这样也没有人觉得奇怪,只是觉得墨铎可能心情不大好,都没人敢壮着胆子上来乱问。

对墨铎的盲目崇拜,让任何人都没有生出对萧云鹤这个西贝货的怀疑。

被一众士兵簇拥着向里面走,走了没多长时间,前面却走出来一排军容严整的士兵,把萧云鹤的去路拦住了。

为首走出来一人,走到萧云鹤的身前弯下腰,毕恭毕敬地说了一句。

还好萧云鹤早就预想过了可能遇到的对话,这一句他正好能听的懂。

他说的是:“尊敬的墨铎先生,大汗有请!”

萧云鹤等的就是这句话,闻言大喜,但却不动声色,用半生不熟的蛮语回了一句。

“前面带路!”

这是临时学的,但是萧云鹤之前听过墨铎说话的声音,这句话只有简单的几个音节,萧云鹤模仿得有模有样。语气冰冷,正好符合墨铎平日里的死人模样。

随即,簇拥在萧云鹤身边的士兵都被驱赶回了原来的岗位,而萧云鹤,则被人带着,向另一个方向去了。

一路上又遇到了不少的士兵,虽然萧云鹤依然没有除去身上的黑雾,但是看着他手上的银蛟弓,再加上先前听到的欢呼声,谁都知dào

这就是外出归来的墨铎。虽然没有像之前那样一拥而上地围观,却还是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又向前走了一会儿,在一座十分巨大的营帐前,那名领路者停了下来。

他向旁边一闪,弯腰将门帘掀开,对着萧云鹤又说了一句邀请。

萧云鹤也不客气,昂首挺胸地走进去,身上的黑雾,已经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在外面那些士兵面前,黑雾可以为自己造势,增加自己的神mì

感。但是现在马上要见到鱼梁晟了,就算两个人之间暗战不断,但是在表面的礼节上,萧云鹤还是要顾虑的。

走进营帐,身后的门帘落下,让萧云鹤有些吃惊的是,营帐里面,居然有两个人。而且其中一人竟然身着大齐的服饰,年约五旬,面容清癯,正微笑着望着自己。

而在他的左边,则是一名体躯壮硕的蛮族壮汉。大约有四十多岁,看上去虽然也是满脸带笑,但是眼眸深处,却有一丝隐藏的寒意。

这个人,想必就是鱼梁晟了。

但是旁边那个大齐男人,又是什么人?他怎么会出现在鱼梁晟的营帐里?

心中存了疑惑,原本打算马上狙杀鱼梁晟的萧云鹤,暂时按捺下原本的冲动,面对着鱼梁晟,语气淡淡地说了一句:“见过大汗!”

这一句当然是萧云鹤临时学来的蛮语,但是语气淡淡,既没有弯腰行礼,也没有面露笑容曲意讨好,萧云鹤现在的表现,把墨铎的孤傲完全表现了出来。相信这一句对答,还是能够蒙混过关的。

但是没有想到,萧云鹤这句话刚一出口,鱼梁晟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中,有好奇,有不解,还有一丝怀疑。

看到鱼梁晟露出这种表情,萧云鹤心中一紧:难道这个鱼梁晟观察如此细微,这么快就被他发xiàn

了破绽?

正在心中犹豫着该不该马上动手先发制人,鱼梁晟已经开了口,说的竟然是大齐的语言:“墨铎,宋二先生在这里,你怎么还说上蛮语了?我记得,你平时可是很喜欢说大齐的语言的,就连我们两个人连见面的时候,你也没有说过我们蛮人自己的语言。我还以为,你早就忘记了自己姓什么了!”

原来如此!

萧云鹤心中略略松了一口气,但同时却又是心中一凛。当着这个外人的面,鱼梁晟都敢这么冷嘲热讽,两个人之间的矛盾,只怕远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激化。

心中有了这分计较,萧云鹤脑筋转得极快,合适的说辞也马上出炉了:“礼不可废,忘记祖宗的,可不是我!”

依然是语气淡淡,说的轻描淡写,但是把两个人的对话结合起来,谁都能听的出啦,这个“墨铎”,也在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

这个时候,和事佬就该出来活动了。

那名一直在一旁看热闹的清癯男子,呵呵笑着走到了两人中间,打起了圆场:“这是怎么话说的?两位都是蛮族的中流砥柱,当此紧要关头,正应该同舟共济才对,怎么反倒吵起来了?攘外必先安内,外面的战事还没有打响,你们这两位自己人,可不要先来一场大战呐!”

也不知dào

鱼梁晟口中的这个“宋二先生”是何方神圣,此言一出,原本还想打起精神来和萧云鹤唇枪舌剑一番的鱼梁晟,马上偃旗息鼓了。

“一点小误会,倒让宋二先生看笑话了!”转身对着那清癯男子,鱼梁晟拱手一礼说道,行的居然是你大齐的礼节。

这家伙是谁?怎么连鱼梁晟都得对他毕恭毕敬的?

萧云鹤心中大感疑惑,蠢蠢欲动的刺杀行动,又被搁置了。

等等!宋二先生,难道这是宋家的人?他和宋青衣是什么关系?

一想到宋青衣,萧云鹤心头一热,脸上的表情就有了变化,露出了一丝微笑。

“墨铎先生,何故发笑?可否说出来,也让我二人高兴高兴?”萧云鹤脸上的细微表情变化,却被那宋二先生给看得清清楚楚,好奇道。

萧云鹤马上收敛起了脸上的表情,淡淡道:“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吗?墨铎,你不觉得,你应该给我一个交代吗?”鱼梁晟却不放过萧云鹤,阴阴地说道。

“交代?我何需给你什么交代?”萧云鹤把墨铎的冷漠模仿得惟妙惟肖。

“怎么,难道还想抵赖不成?”鱼梁晟冷笑了一声,缓缓道,“需yào

我提醒一下吗?”

萧云鹤不答,将头一偏,不屑之意尽显。

鱼梁晟心中暗怒,却先看了一旁的宋二先生一眼,待看到他并无不豫之色,方才放下心来。

“墨铎,从昨天晚上,一直到今天晚上,你一直都不在军营里面。你能不能跟我解释一下,这一整天,你失踪去了哪里?”鱼梁晟没了顾虑,冷笑道。

“我做什么事,需yào

向你报gào

吗?你鱼梁晟,好像还没有这个资格吧?”既然要扮孤傲,萧云鹤就把这份孤傲发挥得淋漓尽致,一点面子都没给鱼梁晟留下。

鱼梁晟果然沉不住气,勃然大怒道:“我没有资格?杀了我的儿子,也没有资格让我知dào

,对吗?”

原来在这里!

萧云鹤心中一动,面上的表情依然冷漠:“你的儿子是被那名刺客杀死的,与我何干?如果不是我打伤了那名刺客,你现在只怕连你儿子的尸首都找不到!”

“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了?”鱼梁晟冷笑道,字与字之间,却有一种渗人的冷意。

那宋二先生就站在一旁左看右看,似乎对于这种热闹很感兴趣,一点都没有插手劝和的意思。

“不敢当!”萧云鹤冷哼一声道。

“他身上的箭伤,是你留下的吧?这个,你不会否认吧?”萧云鹤的语气更激怒了鱼梁晟,他咬着牙说道。

“是又如何?如果你眼睛没有瞎掉的话,应该看得出来,他身上的致命处在脖子上,那可是那名刺客的杰作,与我墨铎,毫不相干!”萧云鹤模仿着墨铎一贯的冷漠,却把鱼梁晟气得七窍生烟。

“只有你一个人见过那名刺客,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谁知dào

是不是你下的手?”鱼梁晟红着眼睛望着萧云鹤,显然自己的亲儿子的死,对他的打击很大。

“我如果下手,只怕你连儿子的尸首都捞不到!我墨铎是何等人,岂会学那蝇营狗苟之辈,行此欲盖弥彰之事?我说不是我就不是我,信不信在你。你要是硬栽赃到我头上,我也无话可说。随便你!”萧云鹤冷哼道。

“你……”鱼梁晟大怒,看着萧云鹤这个假冒墨铎的眼神,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吃了。

“呵呵……呵呵……”红着眼睛怒视着萧云鹤一会儿,鱼梁晟却突然阴恻恻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阴阴的,怎么听怎么有种不怀好意的感觉。

“墨铎,你一向自命清高,那好,我问一问你,昨天晚上,你去做什么正大光明的事了?还去了一整天都没敢回来,敢不敢当着宋二先生的面,把实情说出来啊?”鱼梁晟语气阴冷地说道。

“我为什么要告sù

你?你有这个资格命令我吗?”萧云鹤心中有如明镜,却还是把自己的戏演到底。

这个鱼梁晟,只怕早就知dào

了墨铎昨晚的截杀行动!

果然,随后,鱼梁晟又是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怪笑:“死不承认?我告sù

你,不要以为你玩的那点儿小技俩能瞒得过我!昨晚那三个人,杀得是不是很爽?但是,你有没有搜过他们的身呢?他们身上带着的那封书信,你有没有看过呢?我给你留下的贺词,你喜不喜欢呢?”

萧云鹤心念电转:这个鱼梁晟,果然洞悉了一切!墨铎的行动,全都被他预料到了!

明白了一切,萧云鹤面上的功夫还要做下去。微露惊愕,但却还要勉强保持平静,萧云鹤的这番作为,完全将墨铎现在的合理表情,给表现了出来。

“没想到吧?你妄想破坏我的大计,最终不过是痴人说梦!像你这样的跳梁小丑,自以为学了一点功夫,就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在我眼里,你不过是一个头脑简单的匹夫!军国大事,你能懂得什么?以后老老实实地练你的武功,下一次再敢插手,我就没有那么客气了!”鱼梁晟威胁道,眼神中凶光毕露。

萧云鹤毫不退让,一双冰冷如刀的眼睛,也和鱼梁晟对视在一起,虽然没有真的动起手来,这番眼神的交战,却也让空气中多了些火药味。

“两位,这是做什么?两位都是蛮族的栋梁,全族上下百年的基业,还要靠两位同心协力去奋斗,怎能因为一点小误会,就先让手足同胞起内讧呢?听我宋某人一句劝,卖我一个面子。二位各自退让一步,息事宁人,如何?”两个人陷入了僵局,在一旁看了好久热闹的宋二先生,不得不站出来调停了。

看着宋二先生的这张笑脸,萧云鹤却是打从心底里的厌恶。

这个人身为大齐的人,不但不思报效国家,反而助纣为虐,跑到蛮人的地方来卖国求荣,说得这么大义凛然就好像自己是蛮人一样。这样恬不知耻的家伙,萧云鹤恨不得现在就把他踩在脚下,把他这张无耻至极的笑脸踩烂不可。

但是现在时机不成熟,还没有摸清楚这个宋二先生的底细,萧云鹤不敢妄自发动,只能压下心底的这股怒气,继xù

和他们虚与委蛇。

“看在宋二先生的面子上,今日暂且不跟你一般见识!”鱼梁晟似乎很怕这个宋二先生,他刚说了这一句,他马上就坡下驴放过了和萧云鹤对抗的机会。

萧云鹤没有说话,冷哼了一声,偏过了头去,却也以自己的行动表明了让步。

一言建功,宋二先生笑了笑,说道:“这样就对了嘛!大家都是自己人,和和睦睦的,才不会让外人看了笑话!”

谁跟你是自己人!你个狗齐奸!

萧云鹤在心里面撇了撇嘴。

宋二先生当然听不出萧云鹤的内心独白,他微笑着对萧云鹤说道:“墨铎先生来的正好,我和大汗正在商量出征的事。墨铎先生足智多谋,正好为我们参详参详,看看有没有什么疏漏!”

说着,宋二先生也不管萧云鹤愿不愿意,一手拉住萧云鹤的手臂,就把他拉到了正前方的桌案上。

桌案上,摊着一张地图。萧云鹤比量了一下,这张地图比卢桑手中的地图要大得多,也精致得多。

萧云鹤再仔细一看,差点没有拍案而起。在地图的右下角,清清楚楚地写着一行小字,那是本国的文字,萧云鹤当然认得,那分明是“大齐兵部监制”的字样。

这个无耻的混蛋,把大齐制作的地图送到蛮人的手里来,帮着蛮人攻打大齐。这样的人,到底长没长心肝?

萧云鹤气得肺都要炸了,脸上却还得忍着,一步步走到了前面来。

地图上已经勾勾画画,打了不少的记号,而这些记号,萧云鹤也很熟悉,和卢桑教给自己的一模一样。看身后那鱼梁晟一副熟稔的样子,显然也学会了这套标记的方法。不用说,肯定又是这个姓宋的混蛋教给他们的。

宋二先生没有发觉萧云鹤内心的怒气值已经飙升到了极限,指着地图上的记号对萧云鹤解说道:“我们现在呢,在这个位置。前面呢,就是叶狼齿的两万蛮骑,后面的乞河部落,也已经到了。那个宇文轩本来想要把我们在漠北包围起来,却怎么能想到,他的诡计早就被我们得知,我们根本就没有在那里坐以待毙!现在,单轳的后营还没有来得及赶上来,我们和乞河部落的人两面合围,骁勇善战的蛮人勇士,一定可以歼灭掉叶狼齿的这两万兵马!这群背叛了我们的败类,是时候送他们到狼神的怀抱里去赎罪啦!”

无耻之徒!话里话外都是我们,还记不记得自己姓什么?

萧云鹤心中怒极,但现在依然没有探出来宋二先生的虚实,只能把戏继xù

演下去,点了点头说道:“宋二先生神机妙算,在下佩服,佩服……”

“哪里哪里,墨铎先生过奖了!”好话人人爱听,尤其是墨铎这个冷面煞神居然也罕见地夸奖起人来,宋二先生清癯的面容上舒展开来,就像盛开了一朵菊花一样。

看着宋二先生的这副得yì

样子,一旁冷眼旁观的鱼梁晟面色阴冷,却碍于宋二先生的存zài

,只能暗哼一声,却不敢多说什么扫兴的话。

“墨铎先生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得yì

之余,宋二先生还没忘了问这么一句。

“墨铎只是一介武夫,在运筹帷幄方面,哪里比得上宋二先生?”萧云鹤先送上一记马屁,随即故作随意地问道,“却不知dào

宋二先生,准bèi

什么时候发动呢?”

“兵贵神速,墨铎先生相信也能看得出来,最近我们的士气,可是不怎么高涨啊!”说到这里,宋二先生把目光一转,落到了一旁的鱼梁晟身上。

鱼梁晟如芒在背,慌忙道:“宋二先生恕罪!鱼梁晟无能,没有把……”

“唉,大汗乃是一族之王,如此折节,岂不令宋某人无地自容?”宋二先生虚情假意地说道,随即伸手把正要跪下的鱼梁晟一把扶住,好言好语地安慰道。

看到这里,萧云鹤却越看越糊涂了。怎么这个鱼梁晟这么害pà

这个宋二先生?就算现在蛮人被左卫军打得没了当年的声势,这个鱼梁晟也不至于如此怂包吧?这个宋二先生还不是宋家的什么有名人物,就已经让鱼梁晟诚惶诚恐,险些就跪地求饶了。要是宋家的族长来了,鱼梁晟是不是得跪下舔人的脚趾头?

心中顾虑重重,萧云鹤握紧的拳头,只能松了下来。

还没等萧云鹤看完面前的这场恶心的演出,忽然从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呼喊声。

一听到这声呼喊,正在上演惺惺相惜戏码的鱼梁晟和宋二先生,顿时就变了脸色。

萧云鹤囫囵吞枣学了没几句蛮语,这句呼喊他根本就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不过看那两个人的脸色,也能知dào

肯定是发生了大事。

看,那个宋二先生满脸惊恐,一下子缩到了鱼梁晟的身后,萧云鹤看得清楚,他的全身还在瑟瑟发抖。

发生什么事了?

萧云鹤迷惑不解,但是现在如果他开口问,肯定要露馅,只能学着鱼梁晟的样子,面露惊容,皱眉望着营帐的门帘处。

“墨铎,你武功最高,出去看看!”鱼梁晟忽然看了萧云鹤一眼,以不可置疑的语气命令道。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命令?”萧云鹤不知dào

发生了什么事,更加不可能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面前撒手离开,现在只能跟鱼梁晟硬撑到底。

“这里你的武功最高,来了刺客,难道要我亲自去抓吗?还是你想,让宋二先生去帮我们抓?”鱼梁晟的目光在宋二先生身上转了转,威胁道。

来了刺客?难道除了我,叶狼齿将军还另有安排?

萧云鹤终于明白了外面的喊声是怎么回事,心中却又多出了几分疑虑。

“墨铎,我的话,你没有听清楚吗?让宋二先生受了惊吓,你可吃罪得起?”鱼梁晟再度抬出宋二先生这尊大神来压萧云鹤。

“鱼梁晟,还轮不到你来教xùn

我!”萧云鹤气势十足,“如果这是刺客的调虎离山计,我出去了,留下你和宋二先生在这里。一旦刺客来了这里,你鱼梁晟,有那个能力保护宋二先生吗?”

“你……”鱼梁晟怒极,却说不出有力的反驳之言来。虽然鱼梁晟昨晚成功地算计了墨铎,但是单论武力,他虽然修为不低,却也无法和墨铎这个蛮族武神相提并论。

而听到萧云鹤如此说,那宋二先生被吓了一跳,一下子从鱼梁晟的身后窜了出来,反而缩到了萧云鹤的身后,显然在两者之间,他也觉得萧云鹤这个假冒的墨铎比较靠谱。

成功度过了眼前的难关,萧云鹤冷哼了一声,负手而立,把墨铎的傲气表现得很逼真。

鱼梁晟被气得不轻,但是萧云鹤所说的话并非没有道理,他也不敢走出营帐,向着萧云鹤的方向靠了靠,眼神警惕地望着营帐的门帘处。

现在,鱼梁晟的后背,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卖给了萧云鹤。萧云鹤的心,“砰砰”地跳了起来。

鱼梁晟对自己毫不起疑,纵然他和墨铎之间不合,相信他也不会想到墨铎会对他下杀手。这个时候只需yào

一招,萧云鹤就有把握把鱼梁晟干掉。

但是在萧云鹤的身后,还有一个实力不知的宋二先生。虽然他表现得很怂包,而且萧云鹤一直都没有从他身上发xiàn

什么元力波动,就好像一个完全不会武功的普通人,但是萧云鹤并不能完全放下心来。

隐藏自身气息的能力很多人都有,别看这个宋二先生表现得这么不中用,谁知dào

他是不是装的?

没有彻底摸清对方的情况,萧云鹤不敢冒险。

他知dào

,自己的机会只有一次。一旦身后的宋二先生是个伪装的高手,不需yào

他有多厉害,只要他有和自己差不多的修为,在自己击出那必杀一招的时候从旁干扰,自己一击不中,今天的计划就全都泡汤了。

外面有十二万全副武装的蛮人,一击不成,鱼梁晟只需yào

喊上一嗓子,自己马上就会被成千上万的蛮人包围起来。萧云鹤虽然实力有所提高,但他可没有狂妄到以为自己可以和千军万马对战的地步。

到时候不但刺杀不了鱼梁晟,自己还得交代在这里。外面的那两万蛮骑,也要葬身与此了。

机会转瞬即逝,萧云鹤焦急万分,却又想不出什么不暴露自己又能测出宋二先生实力的方法。

时间一分一秒,在萧云鹤手心中冒出越来越多汗水的时候,艰难地过去了。外面已经听不到什么呼喊声,鱼梁晟脚步抬起,好像要打算出门去看看。

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萧云鹤拳头握紧,体内的火元悄然运转,决定行险一搏。

这个时候,鱼梁晟已经把抬起的前脚落了下去。

突然,一旁的营帐布上,突然传来了一声尖锐的裂帛声。

听到这声音的三人同时转头,向声音传来处看去。

三人刚刚转头,还没等分辨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先看到了一柄雪亮的长剑。

剑身纤薄如纸,但上面的光泽有如秋水一般,无声无息中,却更显其锋利和煞气。

而剑尖所指的方向,竟然是鱼梁晟!

萧云鹤双拳紧握,心中疑惑不解:这是哪里来的刺客?也是冲着鱼梁晟来的,难道真的是叶狼齿不放心自己,派来的第二波人手、怎么一点都没有告知自己?

萧云鹤停下不动,倒要看看这刺客的手段如何。

猝生意wài

,鱼梁晟显然并没有预料到刺客会从一旁杀出来,转身的时候,看到这柄剑的时候,反应已经有些来不及了。

但是鱼梁晟能坐上现在这个位置,而且一直活到现在,也不是一点手段都没有。虽然很仓促,但是他还是没有慌乱,在这个关键时刻,他做出了足以保命的反应。

躲闪已经来不及,在短短的一刹那,鱼梁晟当机立断,将自己侧着的身躯再度倾斜,那柄夺命的长剑,从他的胸前划过,皮袍被割开,一道血花,从胸前喷出。

受伤了,鱼梁晟的逃命动作却一点都不慢。侧身避开这夺命一剑,鱼梁晟马上向后仰倒,一点形象也顾不得了,向后连续打滚,一直滚到了萧云鹤的脚下。

满身是土的鱼梁晟,慌里慌张的从地上爬起来,抓住萧云鹤的裤脚就是一阵摇,慌乱道:“墨铎!快点杀了他!杀了他!”

这个时候,两人间的矛盾早就来不及记得了,他恨不得把萧云鹤叫做老爹,只希望他能杀掉这个刺客。

萧云鹤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向后,把身后的宋先生拨到了身前。

“墨铎先生……你……你这是做什么?”被萧云鹤推到了前面,背对着那名刺客,宋二先生牙齿打战,颤声道。

“宋二先生不要害pà

,你和鱼梁晟在这里待着,我来料理了这名刺客!”说着萧云鹤把他拨到了一边,还伸手在他颤抖的手臂上一拍。

“墨铎先生,好疼!”宋先生惊叫道,捂着萧云鹤拍中的那个部位不停地吹着冷气。

“没事没事,交给我就好了!”萧云鹤心中暗喜,站到了身前,面对着那名黑衣刺客。

“藏头露尾的鼠辈,居然敢在我面前班门弄斧,看我怎么收拾你!”萧云鹤冷声道,脚下一顿,单掌一竖,一道无形的气浪就冲着那名刺客飞了过去。

那名刺客就地打滚,很狼狈地避过了萧云鹤的这一招攻击。

萧云鹤冷笑一声,难掩得yì

地说道:“这就受不住了?鸡鸣狗盗之徒,既然你不知死活的前来送死,我就成全你!这一招,我就要你的命!”

场面话说完,萧云鹤脚下一错,身上的气势迅速攀升,强烈的元力波动,将身周的空气都搅动了起来,起了一阵小旋风。

虽然铺了地毯,但地面的沙土也有不少。一直躺在地上还没有来得及起来的鱼梁晟,没有防备,一下子被这阵风沙给迷住了眼睛,双眼闭在一起,泪水止不住地流淌出来。

“墨铎你这个混蛋!你敢公报私仇!你搞这么多鬼玩意,我……我……我……”鱼梁晟的抱怨声忽然就停了下来,就好像一下子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

鱼梁晟的一双眼睛向外暴凸,强烈的剧痛从头顶传来。他哆哆嗦嗦地抬起手来,想要伸手到上面摸一摸是怎么回事。同时他还在奋力向上抬头,眼睛也在竭尽全力向上瞄。

但是这一切的努力都没有成功,手举到了一半,就力qì

耗尽无力地垂了下去。而奋力向上抬的头,则也没能超越最后的极限。到了最后,也僵硬了。

临死之前,鱼梁晟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一只显得非常大的鞋底,还有一些黏糊糊白花花的东西,从头顶上流了下来。好像还有一些红红的液体,不过,他已经没有时间去分辨了。

头一歪,纵横北疆十年令左卫军无可奈何的蛮族大汗鱼梁晟,就这么死了,死在了一只脚的下面。

萧云鹤身上的强横气势已经收归平静,而他那只向后伸着按在鱼梁晟头上的脚,也慢慢地收了回来。

“墨铎先生,你这是做什么?你……你……你这是……”躲在萧云鹤身后的宋二先生被这突然间的变故而吓傻了,全身颤抖着向后退却,一双惊恐的眼睛在萧云鹤和墨铎之间各看了一眼,不可置信地对萧云鹤说道。

“无耻的卖国贼,看清楚了,我可不是什么狗屁墨铎!”萧云鹤刚才已经试出了对方的实力低微,此时也不着急杀了他,冷哼一声,脸颊上的肌肉一阵扭动。墨铎的脸不见了,出来的,是真zhèng

属于萧云鹤的英俊面庞。

“你……你……你是谁?墨……墨铎他……他……”宋二先生被萧云鹤这神乎其技的变脸绝技给吓呆了,抖抖索索的继xù

向后倒退,却忘了看路,一不小心,脚下踩到了一个什么东西,“噗通”一声就摔倒在了地上。

“奸贼,没想到吧?真zhèng

的墨铎,已经死了。站在你面前的,是堂堂正正的左卫军!”萧云鹤朗声说道,字里字外都透着一股骄傲。

“什么?”被萧云鹤说出来的这句话给彻底震住了,本就惊恐万状的宋二先生,更是难以承shòu,坐倒在地上,两手和屁股用力的在地上蹭着,一点一点向后退,腿软得连站起来逃跑的力qì

都没有了,十足的一个胆小鬼。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两个女人间的战争

“墨……墨铎……死……死了?”宋二先生的一双眼珠子几乎都要瞪出来了,呆若木鸡地望着萧云鹤。

萧云鹤懒得理会这个怂包,转过身去,看着那名蒙面人,问道:“阁下是……”

“小心!”那蒙面人张口欲答,却忽然间眼神一厉,失声惊呼。

萧云鹤还不知dào

自己该小心什么,背后突然排山倒海一般传递来一股强dà

的力量,猝不及防的他,被这股强dà

的力量当场击中,口中狂喷一口鲜血,萧云鹤像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身不由己地离地飞向了前方。

前面的那蒙面人神色惶急,在前面险之又险地接住了萧云鹤。但是萧云鹤的势头来得太急,他虽然有所准bèi

,却仍然没有完全抵消掉这股冲力,和萧云鹤一起,都倒在了地上。但他却横卧在萧云鹤身下,用自己的身体,垫在了萧云鹤与地面之间。

萧云鹤脸朝下趴在了那蒙面人身上,受此震荡,一声闷哼,口中又喷出一口鲜血。

“你怎么了?”蒙面人仍然被萧云鹤压在身下,这一下摔得也不轻,但他却一点自己都顾不上,只是伸出手来扳着萧云鹤的头,惶急地问道。

“你是……云瑶?”萧云鹤口中全是血,勉强一笑。

从蒙面人的声音中,他听出了对方的身份。

“嗯!”蒙面人果然是云瑶,她慌里慌张地伸出手来在萧云鹤的嘴角上擦着,但萧云鹤的嘴里马上就会涌出更多的鲜血,擦得她一只袖子上全都是血淋淋的,她却全然不顾。只是看着萧云鹤口中的鲜血越流越多,脸色越发显得苍白,云瑶心慌意乱,眼眸深处,马上就涌出了盈盈泪光。

“别……别哭,我……我还没有死呢……”萧云鹤安慰地笑了笑。

“好一对难舍难离的小情人呐!不过你们要谈情说爱,是不是应该考lǜ

一下场合呢?”身后,却传来了宋二先生冰冷的声音。他的声音中已经听不出任何的惶恐与怯懦,反而多出了一种掌控一切的得yì



听到了这个声音,萧云鹤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

他挣扎着伸出手去,扶在地上,一点一点向上努力。萧云鹤的身体一动,身下的云瑶方才醒觉两人现在的姿势有多么暧昧。幸好有黑巾遮面看不出羞涩,云瑶慌乱地从萧云鹤的身下挣出,随即两手相扶,把行动困难的萧云鹤从地上给扶了起来。

感激地望了低着头的云瑶一眼,萧云鹤这才转过身来,望着宋二先生那冰冷的目光。

此时的宋二先生,仿佛还是原来的我那个宋二先生,身材样貌都还是原来的样子。但看上去却好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眼神凌厉,周身上下气势隐隐,不再是之前的那个色厉内荏的嚣张小人,反而有了一种高手的风范。

“宋二先生,好手段!我本以为我已经足够小心了,却没想到,在演戏方面,你比我强的太多了!”萧云鹤冷声说道,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个自己一再小心的对手,竟然瞒过了自己的小心试探,还出其不意重伤了自己。

“承让承让!其实,你的戏演的不错,差一点,我也被你骗过去了。要不是我比这头蠢猪多了一点准bèi

的话,现在,倒在地上吐血的那个人,就应该是我了!一切皆是命中注定的,勉强不得,勉强不得呀!呵呵……”看着萧云鹤现在冰冷的眼神,宋二先生却觉得更加得yì

,不由得大笑了起来。

“你是怎么看出破绽来的?萧云鹤问道。

“想知dào

?好,反正你们两个已经是必死之人了,我就发发慈悲,让你们死个明白好了!”宋二先生似乎很喜欢这样炫耀自己的得yì

之作,面对重伤的萧云鹤却并没有马上下杀手,反而和萧云鹤洋洋得yì

地说起来了。

“你的演技不错,这易容术做得也还可以,鱼梁晟和墨铎认识十几年了,他一直到死,恐怕都还认为是墨铎杀的他吧?单从你这张脸上,我也没有看出什么问题来。不过……”说到这里,宋二先生却又停了下来。

“不过什么?”萧云鹤存心拖延时间,适时地接口问道。

“不过你百密一疏,鱼梁晟分辨不出来,不代表我也分辨不出来。我和鱼梁晟有合zuò

,和墨铎,也有合zuò

。一开始,我也只是觉得你有些不大对头,却又不敢确定。于是我连续用了好几句暗语来试探你,但是你一句都没有听出来。这时候,我才确定你是个冒牌货。于是,我就将计就计。你不是要演戏吗?我就陪你一起好好演这出戏!我倒要看看,你假扮墨铎,是为了什么?没想到,你却是为了鱼梁晟这头蠢猪!为了这一条贱命,却要搭上你们这一对小情侣,真是太可惜啦!可惜喽!”宋二先生摇头晃脑地叹息,但他的眼神,却冰冷依旧。

“我们死了又如何?至少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鱼梁晟已经死了,蛮人群龙无首,只要一声令下,蛮人的这十二万大军马上就会被击溃。我们死得其所,你有什么好得yì

的?”萧云鹤反驳道,全身却一动不动。

“不过是一头贪得无厌的蠢猪而已,你要是想杀,随便再送你两个也行!”宋二先生却不屑地哂笑起来。

“鱼梁晟毕竟是蛮人的大汗,你为什么对他这么不在乎?你可别忘了,现在你我都身在战场,没了鱼梁晟局中指挥调度。身陷乱军之中,你就算武功再高,也难保自身!”萧云鹤冷冷道。

“一个小小的鱼梁晟,杀了一个又如何?黄口小儿,整个蛮人部落,全都是我宋家一手扶植起来的。鱼梁晟不过是我宋家养的一条狗,杀了这一条,还会有千千万万条更加听话的狗来上我们这里领骨头。你以为杀了这个鱼梁晟,外面的那帮狗崽子,就找不着北了吗?不怕告sù

你,死了一个鱼梁晟,我们还有候补的备胎。这个秘密,鱼梁晟自己,都是不知dào

的!”宋二先生说得很开心,他很喜欢这样,当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后,向已经死路一条的敌人说出自己的全盘步骤,他很喜欢看着他们听完之后面如死灰的样子。

不过萧云鹤脸上的表情却有点怪异,不但没有垂头丧气,气色反而还不错,红扑扑的,连之前的苍白之色都不见了,呈现出一种异样的红润。

宋二先生隐隐觉得有些不大对,不想再把这猫戏老鼠的把戏继xù

拖延下去了,抬足向前,对萧云鹤说道:“说了这么多,你们也该放心去了!放心吧,我会让你们这队苦命鸳鸯,死在一起的!”

宋二先生一步步向前逼近,一直躲在萧云鹤身后的云瑶,这时候跳到了前面来,手中长剑斜指,挡在了萧云鹤面前。

“小姑娘,武功不错。要是再多练两年,说不定可以超越我。但是现在,你还是到阎王爷那里去修liàn

吧!”宋二先生狞笑一声,五指骈立,一掌狠狠地劈向了云瑶。

铁掌无锋,但是一掌劈出,空气中却有一声凄厉尖锐的破风声响起,掌缘落下的一瞬间,空气就好像被撕裂了一样,一道黑色的裂缝,从宋二先生的掌缘之下,以一种诡异的速度蔓延向了云瑶。

云瑶一扬长剑正要迎击,身后的萧云鹤却叫了一声:“不要动!让我来!”

云瑶还没有反应过来,身后一只手伸过来把她推到了一旁,一股足以融金蚀铁的热浪,已经从她的身后涌出,迎向了那一道蔓延过来的黑色裂缝。

云瑶急忙转身,却只看到了一股耀眼的金黄色,照亮了整个营帐。

金光一闪即灭,就像焰火一般绚烂而短暂。而宋二先生发出的那一道黑色裂缝,也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好像被那道金色的焰火消融了一样。

云瑶无心去管这一局是谁输谁赢,急忙转身,去看萧云鹤的安危。

还好,萧云鹤依然好端端地站在那里,除了脸色艳红得有些诡异,倒是看不出有什么伤损。

“你怎么样?”即使没有发xiàn

萧云鹤再受伤,云瑶却仍然不放心,跑过去抱住了萧云鹤急声问道。

“我没事。”萧云鹤淡淡答道,把云瑶推开,迎视着前面目光阴冷的宋二先生。

“你没有受伤?”宋二先生惊愕道。

萧云鹤不答,只把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你一定是用什么秘法暂时压下了伤势,还提升了一部分实力!”萧云鹤不答,宋二先生却自作聪明地猜出了自己的答案,他哈哈大笑着看着萧云鹤,“不要以为这样子就可以挡得住我,这样的秘法撑不了多长时间,过后,你会比现在伤得更重!”

“能撑到杀死你,就足够了!”萧云鹤面无表情地说道。

“杀死我?就怕你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宋二先生冷哼了一声,突然将拇指和食指放进了口中,腮帮子向外一鼓。

“不好!”萧云鹤猛然意识到对方要向外面发信号,当下不敢迟疑,星辰般的双眸中已变成了金黄色,左拳紧握,一个箭步猛冲过去,炮弹一样的拳头就击向宋二先生的下巴。

一旁的云瑶虽然不知dào

萧云鹤这是在做什么,但是本能的驱使,她也紧随其后,一剑侧削,从另一边对宋二先生发动了合攻。

但是他们两人还是晚了一步,宋二先生狼狈地在地上滚落,躲过了两人的合攻。但在这之前,一声尖啸,从宋二先生鼓起来的腮帮子里,还是发了出来,声音尖锐刺耳,百米之内应该都能听的见。

“他通风报信!”云瑶终于意识到了萧云鹤为什么急着抢攻,转过头来对萧云鹤说道。

萧云鹤冷着一张脸,双拳上燃烧起了耀眼的金色火焰,拳掌纷飞,向着地面上的宋二先生抢攻不断。

宋二先生猜的没错,萧云鹤现在的确是暂时压制了体内的伤势,但是时间却不能持续太久。现在萧云鹤和云瑶两人联手,虽然在实力对比上胜过了宋二先生,但是短时间内还是奈何他不得。而现在信号已经发出去了,一旦宋二先生的党羽杀进来,萧云鹤和云瑶,就真的危险了。

想明白这个道理的云瑶银牙暗咬,和萧云鹤一左一右,将宋二先生逼迫得狼狈不堪。但是宋二先生的实力比之萧云鹤还要强上一线,虽然现在他尽落下风,但是短时间内他还能保住自己的小命。

萧云鹤和云瑶心中焦急万分,但却无可奈何。

萧云鹤的感知最为敏锐,很快他就感觉到,有一名身手不凡的未知人物,已经飞奔了过来,马上就可以冲进这个破败的营帐了。

“哈哈!你们完了!”宋二先生很快也察觉到了,狼狈的被云瑶的剑锋割出了一道血痕,他却在得yì

地狂笑。

身旁一道黑影闪过,就听得“当啷”“当啷”两声响,云瑶的长剑被震开,萧云鹤也被逼退。而那道黑影,则无声无息地落到了正在地上打滚的宋二先生身边。

萧云鹤和云瑶被这一名黑衣人逼退,但是他抬头看着这名黑衣人,眼神却是一怔,竟然忘了抓住时机抢攻。

“青衣!你来得正好!快!把这两个刺客,都给我杀死!”狼狈不已的宋二先生望着这名黑衣人大喜过望,指着萧云鹤和云瑶就对黑衣人命令道。

大喜过望的宋二先生却没有注意到,萧云鹤此时的脸上肌肉扭动,竟然恢复了他本来的面目。

他也没有注意到,在萧云鹤恢复真面目的一瞬间,那名赶来救他一命的黑衣人,眼神痴痴地望着萧云鹤,全然不见初始的冷酷无情。

同样一身黑衣的云瑶,却敏锐地察觉到了萧云鹤和那名黑衣人之间的眼神变化,一双妙目中,浮现出一丝狐疑。

“快去杀了他们!”发xiàn

黑衣人没有马上动手,宋二先生催促道。

“是!”黑衣人目光一凝,手中两把锋利的短剑转了个剑花,就向前甩手非刺了过来。

但是他刺出的位置却有些不大对劲,是对着萧云鹤的方向,但是好像偏下了一点,而且稍微向一边偏移了一点。

短剑有如闪电,迅速刺中了目标,“噗”的一声,有一丝血线飞了出来。

得手之后,那黑衣人马上向后闪退。

云瑶睁大了一双眼,看着前面双眼暴突的宋二先生,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萧云鹤却只是在最初的惊愕之后,马上就恢复了常态。他的目光移到了前面的那黑衣人身上,目光中不见了凌厉,却满是温柔与感激。

黑衣人的两把短剑,竟然全都刺在了宋二先生的身上!

一穿心脏,一穿后脑,两把短剑齐根没入,虽然现在鲜血还没有狂涌而出,但是两处致命伤,就算是神仙在这里,也是救不了他了。

宋二先生眼神中的得yì

与猖狂,全都变成了比云瑶更加强烈的惊愕和不可置信。

短剑还插在体内没有拔出来,深厚的功力让宋二先生还不至于马上死去。他双膝跪在地上,一点一点在地上蹭着,缓缓转到了后面,面对着那名正和萧云鹤温柔对视的黑衣人。

“为……为什么……”宋二先生从喉咙中,挤出了断断续续的几个字。

黑衣人不答,宋二先生的目光转为凶戾,正欲奋起最后一分力qì

暴起,谁知身后突然飞来一脚,重重地踢在了他身后插着的短剑剑柄上。短剑“嗖”的一声从宋二先生的身上飞了出来,齐根插入了地面上。

像是喷泉喷涌一样,殷红的血柱紧随那短剑之后喷到了地上,刺鼻的血腥气,弥漫了整个营帐。

而这狂涌而出的鲜血,也带走了宋二先生最后残余的一点生机,双眼暴突,至死都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的宋二先生,死不瞑目的面朝下倒了下去。

“你是谁?”对萧云鹤和黑衣人彼此间的对视看得很不舒服,云瑶语气生硬地问道。

“青衣,谢谢你了!你,又救了我一命!”云瑶的话惊醒了萧云鹤,他向前走了过去,微笑着对黑衣人说道。

虽然蒙着一块黑布遮住了她的相貌,但是那一双明眸,早已被萧云鹤深深记在心中。有这双明眸的,只有那个面冷心热,和自己有过那暧昧一夜的宋青衣。

“你怎么又回来了?他们和你有仇?”宋青衣有些不敢去看萧云鹤现在的眼神,低头看了看地上死去的鱼梁晟,对萧云鹤说道。

“此时说来话长,我本来是想来刺杀鱼梁晟,却没想到呼遇到这个厉害的宋二先生。今天要不是有你帮我,我恐怕就要中他的计死在这里了!”萧云鹤苦笑道,敌人都已经死掉了,他也终于可以放松下来了。

“萧云鹤,她是谁?”云瑶在一旁酸溜溜地问道。

从声音上,她已经判断出那是一个女人,而且凭借一种本能,她还感觉到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漂亮女孩之间本来就有一种天生的敌意,尤其是现在看到萧云鹤和那黑衣女子还很熟稔,云瑶的心里就更加不舒服了。

“我来介shào

一下,这是宋青衣姑娘,我们两人是不打不相识,今天又是她救了我们!这位是……”萧云鹤这才醒悟自己还没有给两个女孩介shào

,赶紧开口。

“不用介shào

了!你没事,我就放心了!除了你,别人我都没兴趣认识!”宋青衣却没有听萧云鹤介shào

云瑶的兴趣,冷冰冰地打断了萧云鹤热情的介shào



出于和云瑶同样的心思,宋青衣看云瑶也是同样的不顺眼。只不过她的性子比云瑶还要多了几分清冷,此时说起话来也更加不讲情面。

“青衣,这个……”从宋青衣的语气中萧云鹤听出了她的不快,但是他却不知dào

这份不快是从哪里来的。尴尬地看着只露出一双明眸的宋青衣,萧云鹤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

“藏头露尾的,当本大小姐有兴趣见你啊?”云瑶也是个大小姐脾气,宋青衣不给她好脸色,她自然也不会服软。

“难道你就很见的人?”宋青衣冷冷地瞥了云瑶脸上的蒙面布一眼,话不多,却正中要害。

“你……”云瑶这才想起自己脸上还蒙着呢,这一下被人抓到了痛脚,想要反驳却又找不到攻击点,当下气急,只能把一双眼睛瞪圆了看着宋青衣。

而宋青衣也不是善茬,冰冷的明眸不像云瑶的眼睛那般大,却丝毫不减其杀伤力。

两个女人,像是斗鸡一样用眼神开展了一场无声的刀光剑影。站在一旁被双方无视的萧云鹤,张大了嘴巴愣在了那里。

一会儿看看这边双手叉腰成茶壶状的云瑶,一会儿看看那边双手抱臂横眉冷目的宋青衣。萧云鹤掐了掐自己的手背,几乎以为自己又进入幻境中了。

“青衣……”

“闭嘴!”

“云瑶……”

“别打岔!”

萧云鹤试探着想要缓和气氛,谁知dào

战局正酣的两女却以同样的口气给了他同样的回答。

萧云鹤垂头丧气地坐到地上,无奈道:“你们到底搞什么?”

两女同时丢给了萧云鹤一个杀伤力极大的眼神,就连身经百战几番生死的萧云鹤,也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无奈地看着这两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萧云鹤的肩膀垮了下来,拍拍屁股从地上站起来,萧云鹤转身向门口走去。

“你们慢慢玩吧!我先出去放火去了……”

“不许走!”两女同时转身,异口同声的对萧云鹤喝道。

“两位大小姐,你们还要干什么?”萧云鹤无奈转身,摊开了双手。

“你走那么急干什么?我跟你一起来的,当然要跟你一起走!”云瑶对萧云鹤说道,急急地追了过来,站到萧云鹤身后,还示威性的对宋青衣扮了个鬼脸。

宋青衣没有和云瑶置气,一双明眸落在萧云鹤脸上,对他说道:“我帮你杀了人,你就这样走了?”

“救命之恩,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不过我这次出来的实在仓促,什么都没带。不如等下次……”萧云鹤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从来都是穷光蛋的他,说出这番话来实在有些底气不足。

“谁要你的东西?你帮我一次,我还你一次,这很合理!不过这个家伙毕竟是宋家的人,在宋家的地位还不低。我杀了他,宋家一定会派人来查的。他们对我很了解,你就这么丢下这具尸体,给他们留下证据吗?”宋青衣冷冷道,已经没了一开始见到萧云鹤的温情。

“这个好办!我最拿手了!”萧云鹤恍然大悟,几步走上前来,双手向前一伸,躺在地上还在流血的宋二先生,马上就被一团金黄色的火焰给包围了,却又闻不到一点的焦糊味,真的很奇妙。

萧云鹤想了想,对身后两女说道:“你们两个先出去吧!既然要烧,就把鱼梁晟还有这里都给烧了,这样才不会惹人怀疑!而且,这也是我们发信号的时候了!”

这个时候两个女人当然不会捣乱,同时对萧云鹤说了一声:“小心!”

此语一出,两女同时转头看向对方,两声一模一样的冷哼,一扭头,同时走出了营帐。

萧云鹤松了一口大气,不再去管这两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手臂一张,金色的火焰从手心源源不断地喷涌出来。很快的,这一间面积很大的营帐,就着起了大火,且还在迅速向外蔓延着。

萧云鹤闪身退出营帐,见两女都等在外面,走过去一手拉一个,转身便走。

“快走!”

虽然外围的哨兵都被云瑶给干掉了,但是鱼梁晟的营帐着起了大火,在夜里看得特别清楚。谁都知dào

这里是鱼梁晟的住处,现在竟然起了大火,已经有很多蛮人士兵,在向这边赶来了。

萧云鹤可不想跟这群人多势众的蛮人纠缠什么,他还有更重yào

的事情要去做。

拉着两个女人向一边跑去,虽然萧云鹤做不到带着两个人隐身,但是现在夜幕降临,又因为那一场大火搞得整个军营里惊慌失措,所以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元凶刚刚从自己的身边擦肩而过。

“大汗死了!大汗死了!”

跑出了一段距离,萧云鹤忽然大声喊道。

这是他事先学会的一句,现在正是时候。

被他拉着的云瑶一愣,随即眼珠一转,也在一旁大声喊道:“墨铎死了!墨铎死了!”

不及萧云鹤洪亮,但是她用上了自己的元力,这一声传出去,几百米内,都能听的到。

萧云鹤转头对她笑了笑,虽然没说什么,但是云瑶知dào

,那是赞许的笑容。

云瑶得yì

地对站在另一边的宋青衣哼了一声,意在示威。

宋青衣则回以一声不屑的冷哼,偏过了头去。

两女间的暗战萧云鹤没有注意到,他拉着两个女孩,在蛮人的军营中穿梭,走出一段距离就大喊几句,身边的云瑶也随声附和。只有宋青衣因为不懂蛮语,只能在一旁咬牙切齿地看着云瑶一边喊一边对着她耀武扬威。

萧云鹤三人的这几声喊立竿见影,因为大火而惊慌失措的军营顿时更是乱成了一锅粥,到处都是士兵,许多还没有穿好衣服就从床上爬起来了,听到萧云鹤的喊声,谁还能睡得着?

而紧随萧云鹤其后,从鱼梁晟那个冒火的营帐附近,也传来了几声悲怆无助的大喊。

萧云鹤没听过这几句,多亏身边云瑶给他翻译,原来这几句都是在喊“大汗被火烧了”“大汗不见了”之类的,和萧云鹤喊的那一句有异曲同工之妙。

果然这几声喊一响起,大部分还在发懵的蛮人,顿时都慌了手脚。个个哭爹喊娘,七嘴八舌地一阵乱叫,就连云瑶,都听不清楚这些人到底在喊些什么了。

而随后,从军营的外围,突然响起了尖锐的哨声。

萧云鹤听得明白,这是蛮人遇到敌袭的警报!

大火起,叶狼齿的进攻,也来了!

这下子,张皇失措的蛮人军营,彻底炸锅了。一个个都像是疯了一样,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哭爹喊娘什么声都有,比一团乱麻还要乱。

一部分警醒尽职的蛮人军官,还想要站出来维护秩序。但是本就绷紧神经士气低落的蛮人士兵,此时那根紧绷的神经一断,简直就像是精神病一样疯狂,哪里是几个军官能控zhì

得住的?

几个军官大声呵斥根本不起作用,一名军官急了,操起手中的鞭子就照着一名光屁股乱窜的士兵来了一鞭。

“啪”的一声,还没等那名军官来得及骂,一把雪亮的弯刀,突然从他的背后插入,一刀刺穿了他的心脏。

他死不瞑目地瞪大了眼睛,就看到一张平日里卑躬屈膝对他唯唯诺诺的脸,此时已经扭曲变形,一头一脸的鲜血下,是歇斯底里的疯狂眼神。

军官倒地,士兵们疯狂依旧,妄图尽职尽责的军官们,却没人敢再尽职尽责了。一个个呆望着面前有如疯牛群一样的士兵,渐渐的,这些还能保持冷静的军官们,也卷入了这疯狂的洪流中,和这些士兵一起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了。

乱了,彻底乱了。此时就算是鱼梁晟复生,也挽救不了蛮人军团崩溃的危局。

黑暗中,无数的敌人杀来了。雪亮的弯刀,不知dào

从什么位置就会出现,收割走自己的性命。不知dào

敌人有多少,不知dào

敌人在哪里,甚至不知dào

敌人到底是谁。昔日横行北疆悍不畏死的蛮族铁骑,此时早已经不记得勇气是什么。一个个哭爹喊娘,在黑暗中到处乱跑,只想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避这未知的危险。但是惊慌失措之下,往往跑着跑着,就把自己送到了死路上,却根本没有心思找到弯刀去反击。

没有了鱼梁晟的统一指挥,没有了墨铎当主心骨,就连属下的几名大族酋长,此时也没了踪影。失去了统领全军的头狼,这十二万蛮人铁骑,变得比绵羊都不如,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乱象已成,萧云鹤拉着两女一路狂奔,一直到跑出了军营,跑出了那片厮杀哭喊的战场很远,萧云鹤才停了下来。

萧云鹤还好,两个女孩却气喘吁吁的,连用眼神冷战的力qì

都没了。

“你们两个在这里待着!我去帮一下他们!”萧云鹤对两女说道,转身便要回去。

“喂!我……我跟你走!”云瑶在身后呼喊道,有心要追赶,但是双腿沉重,跑的还没有走着快。

“看你们现在这样子,连走都走不动,去添什么乱?战场是属于我们男人的,你们两个女人,就给我老老实实在这里呆着吧!”萧云鹤摇了摇头,随即又不放心地加了一句,“你们就给我在这里老实呆着,等我回来的时候,要是你们哪个少了,别怪我跟你们翻脸!”

说完这句,萧云鹤脚下生风,两腿像车轮一样轮转不休,一阵风似的飞奔向了那片血与火的战场。

“翻脸……就翻脸,当谁怕你呢!”云瑶不服气地说道,但是体力已经严重透支,说句话都说不利索,此时也只是动动嘴皮上的功夫而已。

萧云鹤很快就走得没影了,只留下了云瑶和宋青衣,这两个一见面就看不对眼的女人。

沉默,尴尬的沉默。除了两个人略显粗重的喘息声,没有任何一人开口说话。

“喂!”良久,喘息声渐弱,性格活泼的云瑶耐不住寂寞,首先开口。

“嗯?”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这里只有两个人,宋青衣当然知dào

这是跟自己对话,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你是他什么人?”云瑶问道。

“哪个他?”宋青衣故yì

装糊涂。

“还能有哪个他?当然是他了!”云瑶当然听出了揶揄之意,气哼哼地回道。

这句话有些拗口,不过宋青衣却能听得明白。

“我不是他什么人,真要是说的话,勉强,应该算是一个朋友吧?”宋青衣不确定地说道。

和萧云鹤相识不过两天,宋青衣却感觉和萧云鹤像是相识了很久一样。但是和萧云鹤之间的关系,宋青衣自己都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应该?这是什么意思?”宋青衣自己都不明白,云瑶当然就更不清楚了。

“你管我?”宋青衣有一种隐私被人偷窥的感觉,反击道,“那你呢?你和他,又是什么关系?”

“我?”云瑶想了想,骄傲地挺胸抬头道,“我是他的上官!”

“就你?”宋青衣怀疑地打量了云瑶,不说什么,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你不信?”云瑶可恼火了,“我可是有官身的左卫军军官,那个小子虽然嚣张,却不过是白丁一个!我当然是他的上官!不信,你当面去问他好了!”

“左卫军里面还有女子?”宋青衣惊讶道。

“当然!虽然不多,不过也有不少!”云瑶骄傲道。

“或许他现在还是白丁,但是用不了多少时间,他一定会超越你,成为你的上官的!”宋青衣看着云瑶,一字一顿很认真的对她说道。

“以后再说以后,反正现在,他得听我的!”云瑶傲然道。

“是吗?”宋青衣古怪地看了她一眼,缓缓道,“可是我刚才怎么看到,他说了一句话,你就在这里乖乖地呆着,不敢乱动呢?这好像,应该是你听他的话吧?”

“那是我让着他!”云瑶心虚地辩解道,但是看着宋青衣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她就忍不住了,大声反驳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不也是听他的话,乖乖的在这里一动不敢动吗?”

“你错了!我不会乖乖的在这里一动不动的!”叹了一口气,宋青衣走到了云瑶的面前。

“你要干什么?”云瑶有些警惕地望着突然走过来的宋青衣。

“来吧!在我这里打上一掌!”宋青衣指了指自己的肩膀,对云瑶说道。

“你说什么?”云瑶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要不然,这边也可以!”宋青衣又指了指另一边的肩膀。

“你有病吧?”这回云瑶终于确定自己的耳朵没有出毛病,而是这个宋青衣的脑子出了问题。

“要是不想用手的话,就用你的剑,在我的胸口刺上一剑吧!”宋青衣挺了挺自己的胸膛。

“你疯了!”云瑶看着宋青衣的眼神全变了。

“来吧!你放心下手,我不会反抗的!”宋青衣对云瑶说道,语气很平静。

“你到底搞什么鬼?”云瑶的两道柳眉拧在了一起。

“我不搞什么鬼,你不是一直看我不顺眼吗?我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来吧!”宋青衣把双眼一闭,很坦然的对云瑶说道。

“你又耍什么阴谋诡计?告sù

你,我是不会上你的当的!”云瑶认定了这个女人不是发疯,但肯定有阴谋,偏过头不理会。

“给你机会你都不要,也罢,还是我自己来吧!”宋青衣叹了一口气,空无一物的双手向上一翻,两把短剑,再度突兀地现身。

“你想干什么?”见对方亮出了兵器,云瑶顿时提高了警惕。手中长剑横在身前,全神戒备地望着宋青衣。

宋青衣却对着她摇了摇头,手臂一挥,一把短剑就抬了起来,迅速刺出。

“你干什么?”一声娇叱,云瑶手中长剑一挥,“当啷”一声,宋青衣刺出的短剑,就被她挑飞了出去。

还没有来得及想明白怎么这么轻易地得手,云瑶已经怒不可遏地冲到了宋青衣的面前,甩手将自己手中的长剑插到了地上,玉手一挥,打在宋青衣的手腕上,把她的另一把短剑也给打掉了。

“你这个疯女人,你想干什么?你伤了自己,然后嫁祸给我吗?我告sù

你,萧云鹤虽然是个大混蛋,但他不是个大白痴!你以为你这点小诡计,就能骗得了他吗?我告sù

你,不、可、能!”云瑶就像是发了疯的母狮一样,用尽了自己最大的嗓门,怒斥着眼神怪异的宋青衣。

第一百六十九章 成魔

“你在说什么呢?”宋青衣奇怪地看着愤nù

不已的云瑶。

“哼!别想装糊涂!我可不是那个没脑子的混蛋,才不会受你的骗!”宋青衣的语气,让云瑶更加愤nù



“我明白了……”宋青衣恍然大悟,望着柳眉倒竖的云瑶,她却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你明白什么了?”被宋青衣的怪异眼神看得有些不舒服,云瑶没好气地问道。

“你也喜欢上他了,对吗?”宋青衣定定地望着云瑶,幽幽道。

“你……你胡说什么?谁……谁……谁喜欢他了?我……我才没有……”愤nù

如母狮的云瑶顿时变成了一个小结巴,期期艾艾的想要解释,却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我只是说他,又没有说是谁,你怎么知dào

我说的是谁?”性子清冷的宋青衣,此时却显出了难得一见的调皮,对着云瑶眨了眨眼睛。

“你……”云瑶顿时明白自己又中了宋青衣的圈套,气急之余,眼珠一转也来了说辞,“我也只是说他,你怎么知dào

我说的他是哪个他?”

“哦?那你说的那个他,是哪个他?你又觉得我说的那个他,是哪个他?”宋青衣将这段话说得比绕口令还绕口,偏偏宋青衣和云瑶这两个女子,都能听的懂这句话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

一切,都是那个他。

“好了,不要再掩饰了。看你现在的样子,看你看他的眼神。不用说,只要眼睛不瞎的,都能看出来,你,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他。”宋青衣缓缓说道。

“什么?那么明显?我……我……”云瑶一听就慌了,伸手摸到了自己的脸上想遮掩,却又忘了自己现在还蒙着脸。

“你终于承认了?”宋青衣问道。

“你又耍我?”云瑶忽然反应过来,嗔怒道。

“我没有耍你,我只是想确认一个事实。”宋青衣幽幽道。

“我明白了,你也喜欢他,对不对?”云瑶忽然娇声道。

宋青衣全身一僵,没有回答,却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你喜欢他,又担心我会坏了你们的好事,所以你刺伤自己,然后嫁祸给我。等他回来了,你好向他扮可怜,让他讨厌我,只喜欢你是不是?”云瑶自作聪明地揣测出了一个“很可怕”的阴谋,看着宋青衣的眼神更加愤nù

,那只愤nù

的小母狮,又一次灵魂附体了。

“你……真是……”宋青衣哭笑不得地看着云瑶,一时间却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她。

“我虽然没你阴险,但我也不傻!你休想陷害我!”云瑶怒气冲冲地瞪着宋青衣,言语间却还是带上了一丝掩饰不住的得yì



“你真是太有想象力了!”宋青衣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形容词,看着云瑶摇头不止。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说错了吗?”云瑶虽然天真,却也不会觉得宋青衣这是在称赞自己。

“你没有错,我只是觉得,你这样的人才,不去说书,真是太屈才了!”宋青衣摇头叹息道。

说完,还不等明白过来的云瑶大发娇嗔,宋青衣已经继xù

接口说道:“我让你伤我,不是想要陷害你。我宋青衣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却还不屑于用这种手段。”

“那你是什么意思?”云瑶缓了口气问道。

“二先生死了,而我这个随从却还好端端的活着,身上一点伤都没有。你不觉得,这样子很奇怪吗?”宋青衣反问道。

“所以你让我打你一掌,这样回去他们才不会怀疑你?”云瑶试探着问道。

“没错!”宋青衣点了点头。

“那你直接跟他说不就完了?干嘛要等他走了跟我说?我跟你,好像不是那么熟吧?”云瑶明白自己误会了对方,嘴上却半点都不肯认输。

“跟他说的话,他一定下不去手的……”宋青衣低声说道,明眸中,却有一丝柔情出现,连声音都变得柔柔的。

云瑶却看不惯了:“呸!真不害臊!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了?你和他才认识几天?你喜欢他,他可没有说过喜欢你!”

“我明白,”宋青衣居然没有反驳,“我喜欢他,可是我更知dào

,他的心里另有所属。”

说着,她转眸看向云瑶:“我还知dào

,他心里的这个人,也不是你。”

“你又知dào

,你以为你是谁,你什么都知dào

?”这一回云瑶的反击激烈得多了。

“你不用这么紧张,我虽然喜欢他,可是我……不会跟你抢他的。”宋青衣平静地说道,那双眸子很亮,很亮。

云瑶没有再说什么,却气鼓鼓地扭过了头去。

“我喜欢他,可是我知dào

,我配不上他,我永远都不能和他站在一起。能遇到他,在心底里偷偷地喜欢他,想着他,看着他,我就已经很满足了。”宋青衣幽幽地说道。

“这有什么好满足的?”云瑶有些奇怪地看着宋青衣。

喜欢一个人,不就是希望能和他牵手一生白头偕老吗?这么偷偷摸摸的,对方连知dào

都不知dào

,这样就满足了,这追求也太低了吧?

“你不是我,我的感受,你是不会明白的。”宋青衣的明眸中难得有了一丝笑意,“喜欢一个人,并不一定要和他白头偕老才是幸福。而是看着他幸福,你自己,也才会幸福。”

“不明白……”云瑶摇了摇头,她可听不明白宋青衣说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你和我的经lì

不一样,我说的话,对你也许并不适用。你只要记得,爱,并不是占有。而是让你爱的人快乐,让他选择最幸福的道路,才是你的幸福。我是个不祥之人,不能带给他幸福,就不能再去破坏他的幸福。更何况,他早已心有所属。”说到此处,宋青衣的明眸又黯淡了下去。

“你又知dào

了?你既然什么都知dào

,那你说说,心有所属的人,是谁啊?”云瑶不服气地说道。也许是双方都坦诚了心事的缘故,云瑶说起话来也没了一开始的羞涩和逃避。

“我不知dào

她是谁,我想,她应该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一个足以配得上他的人。只有那样的人,才能让他,如此痴心不悔吧!”宋青衣这样说道。

“说来说去,全都是你的猜测!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呢!我喜欢他,就要把他牢牢地抓住!你的那套理论,我才不会上当呢!”云瑶哼了一声,蛮族少女爽直的个性又显现了出来。

“我很羡慕你,可以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过我还是觉得,你的胜算不大。他,可不是那么容易变心的!”宋青衣摇了摇头,说道。

说完,宋青衣从地上捡起云瑶插在地上的长剑,递到了云瑶的面前。

“你干什么?”云瑶奇怪道。

“话都说清楚了,我也不是在陷害你。来吧,对准这里刺上一剑!”宋青衣把剑柄朝向云瑶递了过去,另一只手却指在了自己的左胸上。

“你疯了?那里是心脏,刺进去,就没命了!”云瑶来回摇着头,并不接剑。

“那里并不是心脏,而是心脏和肺部之间的夹隙。你把剑刺进去,我只会流一点血,内脏都不会伤到,不会有事的!”宋青衣这样说道。

“真的?”云瑶还是不敢完全相信。

“我如果要骗你,也不会用自己的小命来骗你吧?我是一名刺客,人身上的结构,没有人会比我更了解了!我之前所想的还不够缜密,如果受的伤太轻,他们也会怀疑的。只有刺在这里,他们才不会怀疑!”宋青衣笃定地说道。

“为什么?”云瑶将信将疑地接过了剑来,又问道。

“假如你是敌人,你刺到了这里,就会以为已经刺穿了我的心脏,也就不会理会我这个死尸了。这样子,我就有可能假死逃过一劫。在我们刺客的训liàn

中,专门有这方面的训liàn

。我带着这个伤势回去,他们才会不起怀疑。”宋青衣解释道。

“你那是什么地方啊?这么可怕,干脆你就这么离开吧,跟着我们一起打蛮人,不是挺好的吗?”云瑶皱了皱秀眉,对宋青衣提议道。

“谢谢你,不过,我不能离开。”宋青衣感激地看了宋青衣一眼,却还是摇了摇头,“每个人,都有属于她的位置。而我,就是属于那个地方的。那里虽然很可怕,但是我有一分责任在那里。你们的位置,不属于我。”

“你这说的什么呀,一句都听不懂!”云瑶被宋青衣这些似懂非懂的话给弄晕了。

“这些话你不用明白的,说实话,连我自己,有时候都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呢!”宋青衣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指着自己胸口的那个位置对云瑶说道,“不要再浪费时间了,来吧,就是这里,刺进去就可以了!”

“你……你想好了?”云瑶也不是没杀过人,但是对面站着的并不是敌人,纵然是对方自愿的她也还觉得手心有些发软。

“当然!来吧!”宋青衣很痛快地说道。

“我……我来了!”云瑶咬了咬牙,握紧长剑,挺身前刺。

但是一连试了好几次,云瑶的手握紧又放松,最后手一松,挺直的长剑又垂到了地上。

“怎么了?”没有等到预想中的一剑穿胸,宋青衣问道。

“我……我下不去手!”云瑶用力地摇着头,“你……你还是等他回来弄吧!我下手没有分寸的,还是让他来吧!”

“你下不去手,他就更加下不去手了!他对敌人从不手软,但是对于认识的人,哪怕只是给过他一点点恩惠的人,他都会记在心中,用尽全部的一切去报答。他看上去比谁都坚强,但其实,他比谁都要善良。他的心,太软,太软……”说着说着,宋青衣又想起了萧云鹤,语气转柔,渐至低不可闻。

“这样吧,我捏住剑尖,找准位置。你只需yào

握紧剑,向前一用力就可以了,怎么样?”宋青衣又提议道。

“这样……行吗?”看着宋青衣弯腰扶起自己的长剑,用两根手指捏住剑尖指在了自己的胸前,云瑶的心里却在打鼓。

“没问题的,就这样,你稍微使一点力就可以了!”宋青衣鼓励她道。

“那……那我试试吧!”云瑶鼓足勇气,开始准bèi



云瑶的两只手,都握在了剑柄上。十指纤纤,紧握在一起,指肚上却因用力过度而涨红起来。

云瑶的心里面依然紧张得不得了,反倒是宋青衣神色坦然,双目平静地望着紧张不已的云瑶,丝毫没有因为利刃加身而显得惶恐不安。

原本的喘息,早就在这一段歇息中缓了过来。但是现在一动不动地握着这把剑,云瑶的呼吸,却又开始粗重了起来。

精神上的高度紧张,有时候比肉体上的劳累更加消耗体力。

“来吧!”宋青衣眼见云瑶迟迟不动,又开口催促道。

“我……我……”云瑶期期艾艾的,握着长剑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积蓄了许久的勇气,此时又有了崩溃的迹象。

“来!”突然的一声娇叱,让紧张无比的云瑶一下子打了个激灵。

就像是绷紧的琴弦一下子断掉了一样,心神一颤,云瑶手心向外一吐,手中的长剑毫无阻滞地插入了宋青衣的胸口。

宋青衣娇躯微颤,但随即,却又完全放松了下来。

从她的两指指缝中,马上,就流出了殷红的鲜血,滴滴答答的,沾染过胸前的衣襟,一点点流到了地上。

“你……你……”被惊吓了的云瑶一睁眼看到宋青衣居然变成了这副模样,更是吓得手足无措,想要上前又不敢,想说话又不知dào

自己该说些什么。那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哪里还能看得出之前那副骄横的大小姐模样?

“我很好,这是小伤,没事的。”宋青衣缓缓摇了摇头,明眸中虽有痛楚之色,却隐藏在了最深处。

“你……你先包扎一下吧!我……我这里有药的!”云瑶就像是要哭出来一样,慌里慌张地伸手在自己的怀里掏着,想要把自己随身带着的金创药拿出来,谁知dào

手抖得厉害,连掏了好几下,却什么都没有掏出来。

“不用了,这点伤,不碍事的……”宋青衣又摇了摇头,低头看了看胸前还插着的长剑,双眉一紧,另一只空着的手,也捏住了剑身。

纤细白嫩的五指猝然发力,锋利的长剑瞬间被从宋青衣的胸口中拔出。一个深深的血洞露了出来,随之而出的鲜血,也喷溅了出来。

“对……对不起!我……我……”云瑶带着哭腔向宋青衣道歉。

从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把宋青衣伤得这么重,云瑶强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还是决堤而出。

“你道什么歉呐?这是我自愿的,你做的很好,我要……谢谢……谢谢你……”没想到居然把这个天真任性的大小姐给吓哭了,宋青衣转过头来,对着云瑶眨了眨眼睛,却还是没有让云瑶破涕而笑。

“我……我要走啦……再见……”宋青衣对云瑶最后说道,缓缓转身,就要离开。

脚下,已经积了一小滩的鲜血,且还在扩大着它的范围。

“你等一下!我给你包扎一下!”云瑶慌里慌张的向前跑,还好这回虽然手依然在抖,但总算把那瓶金创药掏了出来。

两手捧着,云瑶就向前飞奔而去。

脚步踉踉跄跄的,要不是这片荒漠没什么石头,估计这位大小姐又得摔几个跟头不可。

宋青衣闻声转身,看着跑到自己面前的云瑶,气喘吁吁的,满脸泪痕,还躲躲闪闪的不敢看自己的眼睛,一副小可怜的样子。

“这是我要求你做的,你做的很好……很好,比我想象的……还要好得多。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很感激你……”一手捂在自己胸口上的伤口处,宋青衣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地擦拭着云瑶脸上的泪痕。

“你……你还在流血……我……我来帮你包扎!”宋青衣越是这么说,云瑶却越觉得于心有愧。

她一手哆嗦要把金创药药瓶的瓶塞拔出来,但是手抖得太厉害,她努力了很久,不但没有拔出瓶塞来,反而手一颤,把金创药给落到了地上。

“不用了……现在……还不能上药……不然……他们会看出来的……谢谢你……我真的得走了……”弯腰从地上捡起那瓶金创药,宋青衣重新交还到云瑶的手上,顺了一下她鬓边的乱发,就转过身去,一步步孤独地向后走。

“你先别走!等他……等他回来!道个别,再走吧!”云瑶怔怔地看着宋青衣远去,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在后面大声喊道。

“不用了……终归是要走,早走晚走,都是一样……挥手别离,也不过是徒增伤感而已……”宋青衣头也不回地说道,继xù

向前走。脚下,留下了一道断断续续的血线。

垂着头,宋青衣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微弱声音说道:“再见到他……我怕……我会舍不得离开……”

宋青衣就这么走了,两个女人间的战争也结束了,但萧云鹤的战争,却还刚刚开始。

一路狂奔而去,萧云鹤将单轳所传授的运气法门发挥到了极致,跑起来的速度快得惊人。等他跑到目的地的时候,蛮人军中的骚乱还在继xù



萧云鹤从地上捡起一把弯刀就要上前,谁知dào

一抬脚,前脚的鞋底却突然间掉了下来。

萧云鹤哭笑不得地踢了踢凉飕飕的脚丫子,脚腕一转,把剩下来那个保存完好的鞋帮子也给甩飞了。随后想了想,又把另一只脚上还在苟延残喘的鞋子,也给踢掉了。

看来自己以后要专门定做一双特殊材料的鞋了,这样跑起来是痛快了,可是这鞋却受不了了。跑一回就要毁掉一只鞋,总不能自己以后出门,还要随身带上一串鞋子吧?

还好萧云鹤的身体素质不是一般的好,全身上的的肌肤可以说是刀枪不入。此时光着两只脚丫子站在地上,虽然地面有点凉,却也不虞会扎破脚底。

不去管鞋子的事,萧云鹤抬起头,眼前,疯狂的蛮人,已经完全没了往日来去如风的骄横。面前的,只不过是一群没有了理智的待宰羔羊。

紧了紧手中的弯刀,萧云鹤走进了这群疯癫的羔羊中。

萧云鹤身上的衣着并不是蛮人士兵的服饰,但是现在,没有人注意到萧云鹤的特殊。

弯刀使起来并不顺手,但是在萧云鹤的手中,只要是把刀,就足够了。

刀光一闪,两名想要从萧云鹤是身体两侧跑过的蛮人士兵,突然间弯下腰去,上半身从腰往上还在向前飞奔,而下半身,却无可奈何地停了下来。

殷红的鲜血像喷泉一样喷上了半空,两具被砍成两截的尸体,一向前一向后落地,喷出来的鲜血,却溅到了周围很多人的身上。

“杀人了!杀人了!”

身上被溅上了鲜血,陷入疯狂中的蛮人顿时清醒了过来,滚烫的鲜血却把他们的全身浇得冰凉一片,站在周围的那几名蛮人顿时惊惧交加地大叫了起来。

萧云鹤听不明白他们在鬼叫什么,但是他们这些撕心裂肺的喊声,周围百米之内的蛮人,却听得清清楚楚。

就像是在冰水中扔下了一块烧得发红的烙铁一样,以萧云鹤为中心的这一小片区域内,本来是保持着一个方向乱窜的蛮人,此时却统一改变了方向。虽然外围的很多人并不知dào

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只要听到“杀人”这两个字就足够了。

而且,人的恐慌心里,是可以传染的。看着别人在疯狂地向外跑,越来越多的人也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跑。虽然不知dào

别人为什么又哭又喊撒丫子跑得犹如丧家之犬,但是盲从之后,跑着跑着,也变成了一样哭喊不止心胆俱裂的丧家之犬。

一个人,一把刀,两条人命,就把成百上千的蛮人士兵给吓得四处乱窜。昔日挥舞着弯刀杀戮如狂的蛮人铁骑,此时却连停下来看一眼敌人是谁的勇气都没有,就已经开始撒丫子逃命了。所谓兵败如山倒,不外如是。

而造成这一切的萧云鹤,还紧紧地追赶在这些蛮人身后,弯刀一挥,就有至少一条以上的性命被他收割。越来越多的鲜血,越来越凄厉的惨叫,让那些蛮人士兵跑得更加疯狂。

萧云鹤,已经变成了一只雄狮。在他前面的,是一群毫无斗志的绵羊群,只能任他宰割。

萧云鹤追赶在后面,根本就不用考lǜ

什么武功招式,因为不管是哪一个,都不会出手反抗。他所要做的,只是追赶在后面,随便一砍,就绝对不会落空。

近乎机械地挥舞着手中的弯刀,此时鲜血变成了世间最廉价的东西,空气中飞舞的到处都是。就连萧云鹤自己的身上,也开始沾上了鲜血。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脸上,头发里,脖子上,衣服上,全都喷上了热乎乎的鲜血,却全都是敌人的鲜血,而没有自己的。

像农夫割麦子一样畅通无阻地收割着蛮人士兵的性命,萧云鹤砍得顺手,却忘了手中的弯刀只是随手捡来的凡品,没用多长时间,就已经卷刃了。

“咔”的一声,弯刀劈中了一名亡命奔逃的蛮人后脑,但是弯刀的刃部已经完全卷曲了起来,这一刀没有砍进去,却也将那人的脑壳震开了一道深深的裂缝。白花花的脑浆,从里面流了出来。

又是一条性命。

杀得性起的萧云鹤,这时候才注意到自己手中的弯刀已经不堪使用。拿起来凑到眼前一看,弯刀前缘三分之一的位置就开始向上卷曲,此时怎么看都不像是一把刀,倒像是一个不规则的铁皮卷。

萧云鹤裂开嘴笑笑,脸颊上粘着的鲜血就流进了嘴角,萧云鹤尝了尝,咸咸的,有些腥气,还带着一丝微温。

这就是鲜血的味道吗?这就是死亡的味道吗?

萧云鹤舔了舔舌尖,举目望去,前面依然是望不到边际的蛮人乱军。回头,则是一地的横尸血肉,遍地血腥,就连空气中,也充满了死亡的味道。

没有镜子,萧云鹤看不到自己现在的模样。但是这一路上,他不知dào

自己的身上被喷溅过多少次的鲜血了。现在就算不照镜子,光凭想象,自己现在的样子,也应该够吓人的了吧?

这是恶魔的战场,能够活下来的,只有最恶魔的恶魔!

萧云鹤发出了一声恶魔般的嘶吼,一声吼有如山呼海啸一般,前面亡命奔逃的蛮人士兵,全身一颤,继xù

向前加快速度跑,此时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来吧!就让你们的鲜血,来做我成魔的洗礼吧!

扔掉了手中那已经卷刃的弯刀,萧云鹤张开两只手,势若疯虎般冲向了已经跑出一段距离的蛮人乱军中。

已经将两条腿的潜力发挥到了极致的蛮人士兵,还是逃不过恶魔索命的脚步。

瞬息之间,萧云鹤就已经来到了蛮人乱军的边缘处。

手中没有了刀,萧云鹤的两只手,就变成了更加锋利的刀。

“喀拉!”“喀拉!”

两声脆响几乎在同时发出,跑在最后的两名蛮人,突然间停下了奔跑的脚步,全身僵直地站在那里。

在他们的前额,突然长出了一只拳头。拳头上五指宛然,从指间的缝隙中,有几滴白色的豆腐状的物质滴落了下来。

突然出现的两只拳头,又在瞬息间消失,又是“喀拉”一声响,这两只拳头,又向后缩了回去,只在前额上留下了两个黑洞洞的洞口,里面白花花的一片,更多地滑落了出来。

而随着这两只拳头的缩回,两个人的头盖骨受其震荡,很轻巧的就脱落了。就好像一听可乐罐头,一下子被人拉开了上面的封口。

罐口碑拉开了,但是从里面喷涌而出的,不是白色的泡沫,而是白色的脑浆,像是挤牙膏一样,缓慢而匀速地从上面涌了出来。

牙膏还没有挤完,后面风一样冲过来一个人影,头顶被人开了瓢的两具尸体,同时倒地,平躺在地上,挤牙膏的过程仍旧在继xù



没有人在意后面这两个掉队的同伴,他们的眼睛,只顾着向前方看,只有不顾一切的向前,才是他们唯一的目标。

两拳打烂了两个人的脑壳,拳头上还沾着白色的脑浆,萧云鹤理都不理,继xù

向前收割性命。

一脚猝然踢出,正中前面一人的后背。

萧云鹤这一脚的力量何其之大,那人又是只顾逃命根本毫无防备,这一脚之下,那人的脊柱直接被萧云鹤的这一脚踢得粉碎,一声惨叫,就倒在了地上。

虽然还没有马上死去,但是等待他的,也只有死亡。

又一掌,一人的颈部被萧云鹤直截了当地折断,圆滚滚的脑袋在脖子上滴溜溜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只能软软地垂在脖子上向下,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拳,脚,肘,膝,甚至是肩膀,萧云鹤身上的每一个部位,都变成了最凶狠的杀人武器。一路向前追赶着,留在他身后的,是排成一线的死尸。死状各异,相同的,只有那越来越刺鼻的血腥气。

像是撵羊群一样驱赶着这群蛮人,萧云鹤随手洞穿了一名蛮人士兵的胸膛,还在有力地跳动着的心脏就捏在他的手心中。

正想握紧手掌捏碎这颗心,忽然间从萧云鹤的身后,无声无息地刺来了一点锋芒。

身后无目,萧云鹤的敏锐感知,却比眼睛还好使。

心中警兆乍现,萧云鹤原地一顿,将手中洞穿的那名蛮人尸体像是挥舞大锤一样向后一抡。

那一点毒蛇吐蕊一般的锋芒,正中萧云鹤挥出去的尸身。萧云鹤借势脱手,手中却还捏着那一颗还在跳动着的鲜活心脏。

锋芒点中的尸身只是阻隔的一刻,随即,全手全脚的尸身轰然炸裂。纷纷扬扬的血肉内脏碎块中,那一点寒芒,依然像是瞄准猎物后锲而不舍的毒蛇一样,继xù

余势不减地刺向萧云鹤的前胸。

萧云鹤手中无刀,又见这一点寒芒来势甚急不敢空手去接,手一捏,随手将手里面忘了丢掉的心脏当暗器甩了出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一片黑暗中,空中还飘扬着那具尸身的碎块,那名偷袭者也没有看清楚萧云鹤扔过来的到底是什么,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暗器,本来刺向萧云鹤的锋芒偏移了方向,毫厘不差地刺中了那一颗鲜活的心脏。

这一刺正中目标,就好像一针扎穿了气球一样,“噗”的一声,喷出来的不是气体,而是殷红的鲜血。有力的心脏发出了它最后的一次搏动,将里面蕴藏的所有鲜血,都化作了漫天的血雨,纷纷扬扬地落在地上。

这一片血雨,却丝毫不影响萧云鹤的惊人视觉。

血雨的另一边,是一名身形瘦长的中年汉子。看他的服饰,想来应该是蛮人军中的某个军官,看样子职衔还不低。

在萧云鹤看他的时候,他也在打量着萧云鹤。和两手空空的萧云鹤不一样的是,他的手中,端着一杆长枪。

萧云鹤见惯了蛮人手中的弯刀和弓箭,也听说过蛮人的重骑兵装备着和左卫军一样的长矛。但却是第一次在蛮人军中,见到这种只装备在大齐步卒身上的长枪。

“你是谁?”萧云鹤冷冷问道。

对方却没有心情和萧云鹤废话,刚才的偷袭没能要得了萧云鹤的性命,他却毫不气馁,手中长枪一摆,从萧云鹤的方向只能看到那一点寒芒摇摆不定,虽只有一点,却让萧云鹤心中一凛。

这个人,很强!

不敢大意,萧云鹤不退反进,从那点寒芒的一侧险之又险地滑过,脚尖竖直,如利箭般刺向对手的咽喉。

这杆长枪虽是配备给步卒使用的,但是它们一般只是出现在步卒的前端作为锋芒,所以长度比一般的兵刃要长,现在那蛮人军官手中拿着的长枪就得有两人身高那么长。

这样的长兵器在战场上组合使用的时候威力无穷,却不适合两名高手之间的对决。一寸长一寸强,但是这样的长兵器使用起来并不灵活,在近身方面更是致命缺陷。萧云鹤虽然对兵器的了解不多,但是此刻看着它的长度也揣测出了它的缺点,所以一出手就向对方的身边靠近。

两手空空的萧云鹤,最擅长的不是刀不是长矛,而是近身肉搏。虽然手无寸铁似乎吃了点亏,但却正符合萧云鹤多年来的习惯。

但是,这一回,萧云鹤失算了。

他的脚尖几乎就是刚刚抬起来,还没有来得及发力向前踢出,隐藏在对手身后的枪尾,突然间就亮了出来。几乎和前面那一点寒芒一模一样的寒锋,刺向了萧云鹤已经抬起来的脚掌心。

还没有看清楚那是什么,萧云鹤已经可以用自己的敏锐感知作出判断,自己的脚底板,绝对承shòu不了这种强度的攻击。这时候要是不管不顾地踢过去,自己就等于是送上门让对方来给自己的脚心穿孔了。

进攻受阻,萧云鹤果duàn

收脚后退。但对手一点都不打算给萧云鹤喘息的机会,那一点寒芒偏移了方向,改向了萧云鹤的眉心,却不减其威力。

无路可退,萧云鹤翻身倒地,打着滚向旁边闪躲,随手抓起地上的一具残尸甩了出去,阻得一阻,方才得到了一个空隙站了起来。

重新站定,萧云鹤看着对面那若无其事地横着一杆长枪的蛮人军官,被凝固的鲜血沾染得有些沉重的眼皮,不由得抖了一抖。

这个对手,就算还不如墨铎,也绝对比自己现在强得太多!

“你是谁?”萧云鹤再度问道。

他可不记得,在蛮人中有这么一个高手。因为在来刺杀之前,叶狼齿曾经详细地跟他介shào

过蛮人中的主要人物。如果蛮人中真的有这么一个仅次于墨铎的高手,叶狼齿绝对不会瞒着自己的。

两招,甚至还没有碰到对方的兵器,萧云鹤已经躲闪得很狼狈了。他能感觉的出来,眼前的这个对手,至少也是武宗九品以上的修为!

那蛮人对着萧云鹤冷笑了一声,一言不发,手中长枪一晃,枪尖的那一点寒芒,在夜幕下看得尤其清晰。

萧云鹤这才注意到,在他的这杆长枪的枪尾,竟然也安了一个和前面一模一样的枪头。难怪刚才自己想要近身攻击的时候,他居然用枪尾来反击自己。

眼见得对手又要上前抢攻,萧云鹤一手向下一捞,一具尸体又被他抓在手心。

甩手向对方扔出这一具尸体,萧云鹤正想借机从旁边迂回过去,却忽然间听到,从自己的背后,传来了一阵阵的大叫声。

萧云鹤眼神向后一瞄,就发xiàn

不知dào

从什么时候起,刚才那些像兔子一样被自己一个人撵得玩命跑的蛮人乱军,此时居然都不跑了。反而停了下来,围在自己和那名蛮人军官的周围,成了一个大圈子。

看来,这名蛮人军官在蛮人中的威信很高,仅凭一人之力,就控zhì

住了骚乱的军队。

而看他们此刻对自己大吼大叫的样子,应该是在用蛮语骂自己无耻吧!

萧云鹤对这些蛮人的辱骂毫不在意,错过了出手的最佳时机,他又随手从地上抓起一具尸体,正想故技重施扔出去,却忽然间双目一凝,有了别的主意。

连续好几次被萧云鹤用尸体挡住,那名蛮人军官气得不轻。此时见萧云鹤居然发起愣来,心中暗喜,毫不客气,粗壮的身躯向下一沉,整个人已经电射出去,枪尖的那一点寒芒,虽然摇摆不定看不出具体的攻击点,却于无形中笼罩了萧云鹤的全身要害,不管萧云鹤像哪个方向躲闪,都逃不脱他的那一点寒芒追击。

眼见敌人再度杀来,萧云鹤却一点都不紧张。微微一笑,将手中的死尸随手扔在了地上。然后,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

……倒地打滚!

第一百七十章 人火变

又来这一招?同样的把戏,再玩,可就不好使了!

心中冷笑,那长枪猛将将后手向上一抬,身前的那一点寒芒顿时折转向下,直刺向滚落在地上的萧云鹤。

萧云鹤翻滚得快,却还是没有这一点寒芒追赶得快。

但就在那一点寒芒即将刺中萧云鹤身躯的时候,萧云鹤颀长的身体,却突然间就这么消失了。

长枪猛将不信邪,手中的长枪速度丝毫不减直刺而下,但是下面的确是和眼睛看到的一样,是空空如也的空气。

一直刺到了地面,枪尖扎入了泥土层,长枪猛将都没有感觉到有刺中人身的感觉。

枪尖抬起,在冰冷雪亮的枪尖上,只有一星半点的泥土,却根本看不到有一丝血迹。

明明已经逃不掉了,怎么突然间就没了?而且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就消失了?

长枪猛将此时的脸色终于多出了几分凝重,他收回了长枪,横在胸前,转身,冰冷的双目,向四周扫视。

四周空空如也,除了围在周围密密麻麻的一众士兵,就只有地上那些没有任何生命气息的尸体,根本就看不到萧云鹤的踪影。

搜寻了一圈没有收获,长枪猛将怒吼了一声。

“混蛋!滚出来!”

奇怪的是,刚才萧云鹤一直问他他却一句话都不回答。现在萧云鹤不见了,他却用大齐的语言喊了出来,显然也和墨铎一样,都会说大齐的语言。

四周寂寂无声,他的目光冷冷扫过,被他看中的士兵们,一个个都低下头去。

怎么就这么突然间没了?难道我眼花了不成?

长枪猛将心中疑惑不解,端着长枪,在地面上一点一点地挪动。那双刀子一样的眼睛,就在地上一寸一寸地搜索。

地面上,血肉横飞。几具尸体,本就被萧云鹤的野蛮打法打得不成人形,又经过刚才两个人的一番打斗践踏,此时遍地都是碎尸,胳膊大腿到处都是,白色的脑浆,红色的鲜血,还有其他颜色各异的组织脓液,流得到处都是。

一具具尸体都已经残缺不全了,而且都是平躺在地上,这样狭小的空间内,根本就藏不住人。偏偏这长枪猛将认定了自己心中的决断,一寸寸仔细搜寻,连一小块巴掌大的碎肉下面,都要用长枪翻开来瞧一瞧。

一直向前走着,从这头一直走到了另一边围观的士兵脚下,双眉紧锁的长枪猛将,却依然没有发xiàn

萧云鹤的任何踪影。

忽然间,长枪猛将忽然发xiàn

,在他左侧的一截断臂,忽然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长枪猛将心中大喜,怒吼一声,手中长枪旋风般转动起来,裹挟着一股旋风,旋风中心的那一点寒芒,狠狠地刺向了那截断臂。

那一点无坚不摧的寒芒,正中断臂。毫无防御力的断臂,被这一点寒芒刺个正着,一点停滞都没有,断臂轰然炸开,血肉骨髓都碎成了一条一条的细丝,纷纷扬扬地飘向了四周。

长枪猛将倏然收枪,枪尖上,终于多出了一层淡淡的血痕。殷红的血珠,正从光滑的枪尖上,一点点地滑落。

但是长枪猛将的心中,却没有任何的喜意。

驰骋沙场十余年,长枪下饮了无数英雄的鲜血。他能感觉得到,这一枪,只刺中了那一条无关紧要的断臂,却根本没有刺中任何人,更不要提萧云鹤那个鬼影都见不到的小子。

双眉继xù

紧皱,长枪猛将再度端着长枪,向一旁移动了一下位置,折转方向,继xù

一寸寸地毯式地搜寻萧云鹤的踪迹。

再度搜寻了一圈,长枪猛将依然是一无所获。

不要说萧云鹤了,就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发xiàn



长枪猛将叹了一口气,向四周那些神色惶恐不安的士兵们看了一眼,心中却是黯然一叹。

现在,他们已经跑出了原来的军营四五里地。他本是想要来收拢这些乱军回去阻敌的,但现在,好像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

他征战沙场的经验比任何人都丰富,虽然动乱来得仓促,但是没有用多长时间,他就弄清楚了,外面那些忽然出现的敌人,绝对不超过三万人!

在军营中有十二万铁骑,个个都是悍不畏死的勇士。外面来的这些军队虽然也是不可小视的精兵,但也不见得比蛮人的这些天生的勇士强得了多少。以十二万对三万,就算现在乱哄哄的聚集不了全部的军队,只需yào

三四万人,他就有信心阻挡住这些敌人的攻势,保住自家的军营。

所以一出门,他就吩咐自己的几名亲信去各个方向收拢乱军,汇合起来痛击偷袭的敌军。

现在,自己收拢的这一路乱军,应该有上万人。自己派出去的那几名亲信,都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就算比自己差上一些,但现在,想必也有一两路安抚下来了吧?就算收不齐,总的加起来,应该也能凑够数吧?

这是长枪猛将的预想,但是现在听听后面军营处的喊杀声,他的心,就慢慢地沉入了谷底。

声音越来越小了,虽然隔的距离远了些,但是十几万人围堵在一起厮杀,那喊杀声合在一起,就算是十里外都能听得清。

而现在,喊杀声近乎没有,而且零零落落的。声音更大的,是一阵阵的欢呼。他能听的懂,那不是自己一方的士兵的喊声,而是属于左卫军的欢呼声。

看来,那些偷袭的敌人,已经彻底把军营给占领了。除了自己这一路,另外的那些乱军,应该都没有回去吧?

自己是因为和这个神mì

的小子打斗才耽误了一会儿工夫,那几名亲信,总不会也遇到这样的一个高手了吧?左卫军中何时有了这么多的高手?

此时再回去,已经无济于事。身边虽然有近万人马,但是这些都是被吓破了胆的惊弓之鸟,很多人手中连把刀都没有,又玩命一样跑了这么远。现在带他们回去,面对那些士气正盛的左卫军,结果只能是……

心灰意冷之下,长枪猛将抬起头来,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看着长枪猛将孤独地站在那里叹气,周围那些眼巴巴看着他的士兵,刚刚安抚下来的心神,再度躁动了起来。

一声叹息之后,长枪猛将浓眉一扬,很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些士兵的心神变化。

自己不能灰心丧气,这里还有一万多人,全都指望着自己。军队散了不可怕,只要把这些生力军带回去,休养生息个一年半载,我们还能够卷土重来!

心中萌生了希望,长枪猛将面容一整,灰败之色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一贯的严肃和威严。

他不想再去理会萧云鹤这个贼小子跑到哪里去了,大军已经溃散,兵败如山倒,杀了这一个毛头小子,也于事无补。现在最重yào

的是,带着这伊万多人,马上撤tuì

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虽说“穷寇莫追”,但谁也不知dào

那些左卫军会不会记得另一句话“斩草除根”。现在已经是完败了,再要是把这一万人也给赔在这里,纵横北疆百余年的蛮族,就真的岌岌可危了。

心中生出斗志的长枪猛将,正要向这群士兵发号施令重新编队撤tuì

,却忽然间发xiàn

,面对着自己的几名士兵,竟然同时长大了嘴巴。

还没等他们的嘴里面发出声音来,在生死一线间幸存到现在的长枪猛将,已经察觉了危险。

在他的背后,一个金黄色的身影,骤然间出现!

炽热的金色火焰刚一出现,就把沉静的空气给加热到沸腾了。刚刚现身的一刹那,从那一团金黄色耀眼的光芒中,就伸出了一只同样金黄色有如黄金一般的手掌,重重地拍向长枪猛将的后心。

这一切出现的是那么突然,就在长枪猛将思虑完毕正要向士兵们发号施令的当口,偷袭,就出现了。

时机,刚刚好。

但是,长枪猛将,没有那么容易就中招。

“万点梨花落!”

一声奔雷般的怒吼,长枪猛将不及转身,横在身前的长枪却如游龙般一抖,枪尾变枪头,从长枪猛将的腋下滑过,刺向了身后。

在长枪猛将身后露出的枪头,忽然间变成了一片赤红。在那电光石火的一瞬间,那一片被金黄色的光芒映满了的空间中,却突然间变了颜色,围绕着这一点锋芒,变成了一片片艳丽的赤红色。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突然间变慢了,急速袭来的金色手掌,也变缓了速度。

眼看着那一点赤红色的锋芒,一抖,变成了三个。再一抖,又变成了九个。一个个抖颤不断,在长枪猛将的背后,突然间就出现了成千上万个赤红色的锋芒。那一片狭小的空间中,却堆满了这些密密麻麻的锋芒,以一种看似缓慢的速度,刺向了身后的那一只金黄色的手掌。

金黄色的手掌和这赤红色的万点锋芒,缓缓地遭遇在了一起。

相触的一刹那,空气似乎抖了抖,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但随即,“咔嚓”“咔嚓”声连绵不绝,那只金黄色的手掌,突然间片片碎裂,一点点金黄色的碎片散落到地上,燃烧起了一簇簇的金色火焰。地面上的残肢碎肉被这火苗一烧,一股股刺鼻的焦糊味就传了出来。

碎裂声不断,就像是得了传染病一样,连绵的碎裂从那只金色的手掌,一直蔓延到后面的手臂,又沿着那只手臂,一直向后蔓延到了后面的那一团金色的大光团。

星星点点的金光,坠落在地上,片刻间,地面上就燃烧起了熊熊烈火。不同于一般篝火的是,这些火焰,全都是金黄色的,金黄得耀眼。

耀眼的金黄色褪去了它本有的色彩,在里面,露出了萧云鹤的高大身影。

长枪猛将并未转身,长枪一抖,那千万点赤红色的锋芒倏忽间隐去无踪。再去看,连长枪都被长枪猛将给收了回去。

萧云鹤看着长枪猛将不屑回首的背影,扯了扯嘴角,想要笑一笑。却没想到这一动,面色一紧,喉中一阵涌动,“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这口鲜血正好吐在围在他身周燃烧着的金色火焰上,“噌”的一声,那处的金色火焰又蹿高了一尺。

萧云鹤吐血,围在周围的那些蛮人士兵,顿时发出了一阵阵的欢呼声。

萧云鹤恍若未闻,他伸手在自己沾血的嘴角擦了擦,忽然问道:“为什么叫梨花落?有红色的梨花吗?”

“死到临头,还有这种闲心?”一直没有正面搭理萧云鹤的长枪猛将终于给了萧云鹤回答。

“正是因为死到临头,才不想错过这最后一个好奇的机会。”萧云鹤平静道,最后居然还笑了笑。

“哼!”一声怒哼,那长枪猛将还是满足了萧云鹤这最后一个好奇心,“这一招本来是攻人首级的,中招者的首级会被这万点锋芒刺成筛子。到时候脑浆飞溅,这万点梨花落,其实是脑浆飞流。不过,你,还需yào

来一次才能试一试万点梨花落的滋味!”

“原来如此!好一个万点梨花落,如此诗情画意的名字,却没想到居然会用在了这么恶心的事情上面。你们这些蛮人,还真是不学无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呐!”萧云鹤点头,但随即又摇头。

“不知死活!”长枪猛将霍然转身,冷眼看着呗重重火焰包围着的萧云鹤,他居然还在微笑。

“不知死活的不是我,而是你。这最后一个好奇心,可是送给死到临头的你的!”萧云鹤淡淡笑着说道。

“哼!”一声怒哼,长枪猛将也不和萧云鹤废话,枪杆一抖,那一点寒芒,再度刺向了萧云鹤。

萧云鹤的脸色苍白,看上去伤得不轻。但是看着那一点寒芒疾速刺来,他却一点反抗和躲闪的动作都没有,就这么微笑着面对着,竟像是已经认命了。

长枪猛将的心里,却突然生出了一丝不安。

果然,长枪刺过,长枪猛将的心里,一片冰凉。

长枪直直地在前面伸着,高悬在那围成一圈的金色火焰上面,笔直笔直的。

再一次的,萧云鹤,从那一点寒芒下逃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藏头露尾的小子,有种就给我滚出来!和本将光明正大地打一场!躲躲闪闪的,算什么英雄好汉?”僵立着面色变幻不定,长枪猛将忽然把身一转,对着周围的空气大吼道。

“滚出来!”长枪猛将转到了另一个方向,怒吼道,声如炸雷。震得空气嗡嗡的,站在人群外围的蛮人士兵,此时直接被震成了耳鸣,只觉得嗡嗡乱响,其他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而萧云鹤,还是不见踪影。

“滚出来!!!”长枪猛将以更高的音调怒吼道。

那熊熊燃烧的金色火焰,竟然也跟着一抖,但随后却又蹿升了不少,都烧得有一人多高了。

长枪猛将怒从心中起,长枪在手肘间一抖,长枪作棍使,“呼”的一挥,长枪在地上一扫,那一圈金色的火焰下面的地皮,就被这一枪给横扫了起来。

泥土纷飞,坠落向下,顿时把这一圈金色的火焰给压灭了不少。

那团蹿得最高的金色火焰也跟着一抖,突然间,向上飘着的金色火焰,竟然折了个方向,尖尖的火焰尖端,就竟然指向了长枪猛将,陡然间向前延伸了不少。

这一下突然的变故无声无息的,长枪猛将虽然修为高深,对敌经验丰富,却没有发xiàn

这一突变情况。因为这些金色的火焰,不但无声无息,而且不含有任何的温度,这么轻飘飘地飘过来,根本什么感觉都没有。

一直到那团会拐弯的金色火焰焰尖延伸到了长枪猛将的后背上,他才猝然警觉。

全身一颤,长枪猛将像是触电一样向前闪进。同时身前的长枪枪尾也同时刺向了身后,锋芒直指那一点金色的火焰,位置丝毫不差。

但那只是一团小火苗,冰冷的长枪从那团小火苗的中间穿过,金色的小火苗一抖,向后一退,被捅出来的缺口又自动合上了。

随后,那团金色的火苗就委顿了下去。重新缩回到原来的位置,和周围的那一圈金色火焰,继xù

燃烧着。

而再看闪退到前面的长枪猛将,全身挺得笔直,长枪有大半都伸在了后面,却不见一丝的摇晃。

忽然,长枪猛将挺直的身躯微微一晃,伸在身后的长枪也跟着一抖,随即枪尖就落在了地上。

长枪猛将猛然转身,一双怨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一团已经变得微弱了许多的金色火焰。

站在他身后的一排士兵,震惊地发xiàn

,在将军的后背,被那团金色火焰燎到的地方,不见有烧焦的地方,却竟然流出了殷红的鲜血。

将军受伤了?那个忽隐忽现的小子,竟然打伤了将军?

这个惊人的发xiàn

,让刚刚心神平复的蛮人士兵,又开始把心提了起来。不敢当着那长枪猛将的面大声说,但是彼此之间窃窃私语,很快的,几乎所有的士兵都知dào

,自家的将军,被萧云鹤给打伤了。

长枪猛将虽然受了伤,但是他的听力依然敏锐,外围那些士兵的窃窃私语,可都让他听到耳朵里去了。

恼羞成怒,长枪猛将重新站直,长枪的一头驻到了地上,向着一众窃窃私语的士兵一瞪眼,不用说一句话,一股无形的压力,就让闹哄哄的士兵们,马上安静了下来。

长枪猛将还想再对这些不争气的士兵们训训话,刚刚安静下来的士兵们,却又发出了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刚要怒斥,长枪猛将却从士兵们的惊呼声中觉察出了一丝异样,猛然转身。

这转身一看,长枪猛将的眼睛,也顿时瞪大了。

身后,已经是满目的金黄色。

原本的那一小圈金色火焰,因为被他刚才挑翻的泥土压住了不少,火势已经减弱了许多。但是现在,何止是原来的那一小圈地,士兵们为两个人打斗腾出来的这直径二十多米的一个大圆圈,至少有一半的地方,都被这些奇特的金色火焰所覆盖了。

这些金色火焰燃烧起来无声无息,突然间的扩张,那么多的士兵,那么多双眼睛,却也没有谁注意到这些火焰到底是怎么烧起来的。就好像是一眨眼的功夫,这一大块地方,就着起火来了。

尤其诡异的是,这些金色的火焰,烧得很旺,火苗烧起来比人还高,但却感受不到任何的一丝热度。靠得近的几名士兵距离火焰的外围还不到半米,几乎就烧到了他们的脚下,他们却一点被炙烤的感觉都没有,只是被这突然出现的火焰给吓了一跳。

“猖狂小儿!居然敢在我面前玩火,受死吧!”眼看这些士兵们被吓得节节后退,怒不可遏的长枪猛将大吼一声,插在地上的长枪猝然抬起。

长枪猛然抬起,随后又闪电般下落。枪杆重重地击打在地上,枪身一弯,随即又是一抖,长枪猛将硕大的身躯,就飞上了半空。

熟悉这位猛将的士兵们都知dào

这是将军要出绝招了,一个个转身就跑,瞬间就又腾出了一个直径近百米的大圆。

飞上半空的长枪猛将,飞到了距离地面十几米的空中,就悬浮在了空中。毫无借力点的空气中,长枪猛将持枪站立,两手平举在胸前,信手一推,手中的长枪向前一移,竟然也这么悬浮在了长枪猛将的身前。

再看长枪猛将,双目紧闭,周身的皮肤,却变成了一片赤红色,就好像全身的鲜血都聚集到了皮肤的表层,随时都能破体而出一样。

“贼子!受死!”

双目霍然睁开,长枪猛将舌绽春雷,奋力一声怒吼,强dà

的声波,把下面燃烧得正旺的金色火焰,都震得向下一缩。

紧接着,长枪猛将两手虚托身前的那杆长枪,两只手掌都没有真的触摸到枪身,而是还隔着一段距离。

明明还隔着一段距离,长枪猛将的两只手却好像触到了实物一样,两手上下一番,那杆平平悬浮着的长枪,就变成了一头朝下一头朝上。

“哈!”

一声断喝,空气中又是一震,在长枪猛将的身体周围,和体表相隔半米的位置上,凭空地出现了一圈赤红色的火焰,围成一圈,把他硕大的身躯包裹在里面,一点点赤色的火苗,在火圈上燃烧着,彷如火神一般。

与此同时,他手中那一杆长枪,也同时燃烧起了赤色的火焰。从枪头到枪尾,枪身上所有的位置,都燃烧起了同样规模的赤色火焰,猎猎燃烧着。不同于下面那一堆无声无息毫无热度的金色火焰,长枪猛将的这些赤色火焰,都有着惊人的高温,而且在半空中,还随着空气的流动而发出“呼呼”的声音。

这才是火,这才是现实中最常见到的火,或者说,这才是大家心目中所认识所理解的火。

“去!”

长枪上的火焰一分布完成,长枪猛将又是一声断喝,单手一指,身前的这一杆长枪,马上从空中飞坠,拖着一条长长的赤焰尾巴,一往无前地飞向了下面那越烧越旺的金色火焰。

长枪不受阻碍地落地,正好落在金色火焰的中心。

落地的刹那,金色火焰的中心,在已经变成赤色的长枪周围一米的范围内,所有的金色火焰都已经熄灭,留出了一片无火的空地。

而紧随其后,这片无火的空地,“呼”的一声就又烧起来了。不同于之前,这次烧起来的,是长枪猛将的赤色火焰。

赤色火焰烧得很快,马上就越过了这一片空地的局限,和外围的金色火焰,纠缠到了一起。

刚一接触,金色火焰就好像不敌这些突然出现的同类,已经高达三四米的金色火焰,马上就矮了下去。赤色火焰一烧一抬,外围的金色火焰就开始潮水般向后退却。

而旗开得胜的赤色火焰并不肯就此善罢甘休,紧紧咬住败退的金色火焰,赤色的火焰迅速壮大。在金色火焰节节败退的途中,赤色火焰迅速壮大着自己的地盘,不长的一段时间,赤色的火焰就把那些耀眼的金色火焰,逼退到了边缘,又变成了一条细长的火圈。

“焚!”

一声断喝,身在半空的长枪猛将将手一指。

下面已经大获全胜的赤色火焰随声一抖,就像是得到了命令一样,外围的汹涌火焰一抖,张牙舞爪的就扑向了仅剩下外围一隅苟延残喘的金色火焰。

仅剩下最后一块根据地的金色火焰,没有能力再抵抗这些已经完全侵占了自家地盘的赤色火焰。赤色火焰向外一扑,一下子就把仅剩下来的那一圈金色火焰给吞并了。再烧起来,已经变成了唯一的赤红色。在这方圆百米的一片区域,只有这清一色的赤色焰海。

“哈哈哈哈……”

眼见自己的火焰取得全胜,还在空中的长枪猛将放声大笑。下面的赤色火焰也随着他的笑声,而一抖一抖的,就好像有灵性的宠物一样。

“无知小儿,居然敢在我赤木炎的面前弄火,我让你玩火自焚!”长枪猛将报出了自己的名号,看着西面俯首帖耳的赤焰海洋,终于可以放下心来。

赤木炎缓缓落地,下面那炽热的赤色火焰自动向两旁撤tuì

,在插在最当中的长枪周围,留出了一块很大的空地给赤木炎落脚。

赤木炎安然落地,得yì

地看着周围的赤色火焰。这是他的火,这是他的世界。在这片赤色火焰的海洋里,他才是真zhèng

的主宰。

“收!”

自忖萧云鹤现在一定烧得连渣子都不剩了,心满yì

足的赤木炎将两袖一招,想要把这些赤色的火焰再收回来。

但是这回奇怪了,一向俯首帖耳可以随心所欲控zhì

的赤色火焰,竟然没有丝毫的动静,还在那里猎猎燃烧着,并没有像赤木炎所预想的那样被他收回体内。

“嗯?”从没有遇到这种情况,赤木炎的心中,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收!”

加大了掌控力度,但是外围的赤色火焰依然无动于衷,还在那里自顾自地燃烧着。

“怎么会这样?”赤木炎有些惊惶了,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向了一旁插在地上的长枪。

那是陪伴了他几十年的老伙伴,许多次,正是靠了它,他才平安无事地活到了现在。情势不对的时候,他又把这杆救了他无数次命的长枪,握在了手心里。

“为什么不能这样?”从那一片赤色的火焰中,突然传来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你是谁?”从没有想到在那一片纯粹的赤色火焰中居然还有人存zài

,赤木炎带着些惊慌问道。

“听不出来吗?我就是那个你要让我玩火自焚的人!”在赤木炎心目中已经挫骨扬灰的萧云鹤,竟然又奇迹般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前,在赤色火焰的外围,若隐若现。

“你还没死?”骤然间见到一个自己以为已经死了的人又站到自己面前,饶是赤木炎见惯了风雨,当时也被吓了一跳。

“我都说了,那最后的一个好奇心,是为了成全你的。要死的人,是你,不是我。”萧云鹤淡淡道,身周围绕着高温的赤色火焰,却对他丝毫无损。

“去死!”赤木炎手中的长枪霍然翻转,有如高速钻头一般旋转着刺向萧云鹤的身影。

萧云鹤的身影迅速被赤木炎的长枪绞成碎片,消失在了片片火焰中。

收枪,赤木炎望着周围熟悉的赤色火焰,目光渐冷。

萧云鹤没有死,他还活着。刚才的那一枪,绞碎的,只是一道残影。

外围的赤色火焰有着炙热的温度,比寻常的炉火还要数倍。

但是身在其中的赤木炎,却觉得自己身上越来越冷,冷得冒汗,一股股冒出来的汗珠冰冷彻骨。从皮肤表层渗进去,一直向里,一直渗透到了心里面,冰凉一片。

汹涌的怒火已经全都不见了踪影,留下的,只有冰冷的一颗心,还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恐惧?我怎么会恐惧?我神枪将赤木炎纵横北疆几十年,出生入死,从没有怕过谁,怎么会恐惧?大不了就是一死,有什么好怕的?

我不害pà

,不害pà

……这不是恐惧,不是恐惧……

赤木炎一遍遍的在心里安慰着自己,但是这根本无济于事,他还是觉得自己的心,越来越冷,冷得身上都开始颤抖了。

“装神弄鬼的混蛋!有种就出来!”赤木炎怒火再燃,向着周围的赤色火焰咆哮道。

赤焰无言,依然在那里自顾自地燃烧着,不受任何影响,也没有作出任何回应。

“混蛋!”赤木炎怒吼,单脚用力一踏,一股无形的气浪,就从他的脚下一层层向外蔓延。

但是蔓延到了赤色火焰的范围,这道气浪就不见了踪影。火焰还是那个火焰,颜色依旧是赤红如血,大小依然是那个大小,赤木炎这惊天动地的一脚,除了一开始搞出来的动静有点大,之后蔓延到了赤色火焰的范围,就变成了投入大海的一颗小石子,只是起了一个小小的涟漪,就湮没无闻了。

全力的一击没有取得任何效果,赤木炎的心中,变得更冷了。

来回看着那些毫无变化的赤色火焰,赤木炎神色犹疑不定,陡然间脚一跺,赤木炎拔地而起,笔直的向上飞出。

他已经控zhì

不了这些曾经如臂使指的赤色火焰了,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太过诡异了。他已经无法再承shòu这种未知的恐惧了,他要逃走,离开这里,离开这里的恐惧。

他已经飞上了半空,脚下,已经飞离了赤色火焰的范围。

赤木炎的脸上刚要挤出一丝劫后余生的喜悦笑容,已经落在脚下的赤色火焰,突然间像是吃了兴奋剂一样,已经很高的焰苗陡然间一颤,再度向上一冲,在赤木炎的上空,四周的金色火焰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个赤色的火焰包围圈。

赤木炎心中大惊,感受着周围已经不同以往的赤色火焰的威力,他把牙一咬,手中紧握着的长枪向上一指,那一点寒芒的周围,就出现了一层银白色的光晕。

那银白色的光晕就好像一把伞一样,而赤木炎手中的长枪则变成了一根加长版的伞柄,将赤木炎硕大的身躯笼罩其中。

银伞直直地撞上了赤色火焰组成的包围圈,周围的赤色火焰,同时在颤抖。

突然间,那赤色的火焰又汹涌地燃烧起来,而保护赤木炎的那银色光晕,则像是碰碎了的玻璃一样粉碎成渣。汹涌的赤色火焰像是泛滥的洪水一样从四周涌入,将猝不及防的赤木炎迅速包裹了起来。

赤木炎仓惶落地,身上,全都着了起来。

“啊!!!”

赤木炎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他敢保证,这是他这辈子发出的最凄厉最惨绝人寰的惨叫。

赤色的火焰在他的身上疯狂燃烧着,赤木炎手中的长枪早就已经不知dào

落到了什么地方。被烈焰灼烧的他,只能无助的在地上打滚。但是那赤色的火焰不但没有因为赤木炎的挣扎而熄灭,反而还越烧越旺,烧得赤木炎全身冒起黑烟来,已经有烤糊的味道飘了出来。

剧痛难当的赤木炎无助挣扎,一直持续了好一会儿,赤木炎的身上突然爆出另一团赤色火焰,将那些燃烧着的火焰统统驱赶掉,随后消失,赤木炎才免去了烧成灰的悲惨结局。

终于逃脱了烈焰灼烧的痛苦,赤木炎强忍着全身的痛楚,慢慢地坐了起来。

睁开眼,看看自己的身上,赤木炎马上又闭上了眼睛。

全身上下已经焦黑一片,头发被烧掉了大半,只剩下一小半,也被烧得完全不成样子,比鸡窝还鸡窝,比狗洞还狗洞。

脸皮已经完全脱落了,动一动眼皮都是一阵剧痛。被自己刚才的一通打滚,裸露在外渗着黄绿色的脓液的脸上,沾满了地面的泥土沙砾,要不是一双眼睛还在闪闪发亮,根本就看不出个人模样。

再看身上,衣服早就被烧掉了,或者说被自己打滚给蹭掉了。全身赤裸的身躯却包裹上了一层黑炭外衣,小腿,大腿,身上裸露在外的肌肤,都被火焰给烧得皮开肉绽,鲜红色的肌肉,还有里面淡青色的血管,都可以从已经脱落了的皮肤下清晰可见。

重新睁开眼睛,赤木炎又看到了,在自己的前面,那一团团跳跃着的赤色火焰表面,萧云鹤那可恶的身影,又出现了。

他面对着自己,脸上还带着微笑,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可恶!可恶!

赤木炎怒火攻心,“腾”的一声站起来,找不到自己的长枪落到了哪里,勉强从手心中挤出一点赤色的火苗,就指向了萧云鹤。

那道赤色的小火苗正中萧云鹤,但是却对萧云鹤毫无影响。就好像赤木炎向湖水中滴入了一滴水,虽然会让水面出现一个凹陷,但随即,水面又会恢复平静,根本不会因为一滴水而改变什么。

“没用的,你现在的元力已经消耗殆尽。又身负重伤,你,已经败了。”萧云鹤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平静道。

“不可能!我赤木炎不会败给你这个无名小辈,我没有输!没有输!”赤木炎的眼睛血红一片,疯狂地摇着头。

“谢谢你让我领悟了‘人火变’的奥义,要不是有你的话,我恐怕还要虚度上很多时光的。”萧云鹤伸手探入了旁边的火焰中,一团小小的赤色火焰,就落在了他的掌中,一点点燃烧着,突然就变成了一片金黄。

“什么‘人火变’?”纵然已经到了穷途末路,赤木炎却还是没有失去那最后的好奇心。

“那是我修liàn

的一种武功,我一直以为是因为我的天分不够,所以才迟迟不能进境。现在我才明白,是我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这么多年来的苦修,不过是在做无用功。在这方面,我还要多谢你!”萧云鹤叹息道,面对着赤木炎,竟然弯下腰去行了一礼。

第一百七十一章 问情

萧云鹤所学的武功,主要就是御龙神火变和摄生术。而相对于更侧重自身身体修liàn

的摄生术,与人交手时萧云鹤运用更多的还是御龙神火变。

自从身体复原之后,萧云鹤的修liàn

起起落落,看上去进境也还不错,但是这并不符合萧云鹤的心理预期。他明白自己以后要面对的到底是什么,他需yào

进步得更快。

摄生术对于武艺的提升没有那么直接,萧云鹤修liàn

的重心更多地集中在了母亲所传的御龙神火变上面。

萧云鹤是先天火灵体,御龙神火变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功法,但是长期以来,萧云鹤却一直都没有真zhèng

地修liàn

出什么来,按照秘笈上的说法,他以前一直都是处在入门的阶段,根本都还没有登堂入室。

御龙神火变将修liàn

的层次划分为“人火变”、“地火变”、“天火变”三阶,每一个阶层都有不同的功效。可笑的是,萧云鹤从三岁时就开始修liàn

这门功法,但在今天之前,他一直都没有踏入这三个阶层之中的任何一层。

秘笈上面只简略地记载了修liàn

的步骤,对于三个阶层达到之后会有什么样的效果,却只字不提。萧云鹤一直徘徊在筑基的阶段,却已经可以运用融火术、隐身潜行等种种神奇的法门。如今真zhèng

达到了“人火变”的层次,他才真zhèng

领略到了御龙神火变的神奇。

机缘巧合下,他进入了第一个阶段。突pò

了这第一个瓶颈,他的修为,就已经直接从武宗一品升上了武宗八品。几乎就是在瞬息之间,他就像是窜火箭一样跳跃了七个品级。这样的速度,简直就是骇人听闻。

而除了修为的提升之外,萧云鹤还拥有了一项更加独特的能力。

“你谢我什么?”赤木炎当然不会知dào

萧云鹤体内发生的变化,却也感觉到萧云鹤内心中的喜悦,赤木炎的眼睛有些赤红。

“谢谢你给了我一个突pò

的契机,你不知dào

,我所修liàn

的这门武功,对我有着很特殊的意义。”萧云鹤真诚地说道,这句话他倒不是讽刺,御龙神火变不但是他赖以提升的核心功法,这还母亲许谨瑶留给他的唯一纪念。能够取得突pò

,对从小就没有感受过母爱的萧云鹤来说,这更是一种情感上的寄托。

“我杀了你!”萧云鹤的真诚却激怒了赤木炎,怒吼一声,他奋起最后一分气力跃起,五指弯如鹰钩,指尖赤红一片,狠狠地抓向萧云鹤的咽喉。

萧云鹤却只是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只是随手地一拍,垂死挣扎的赤木炎的最后一击,就被化解于无形,“咔嚓”一声,赤木炎的那只手被直接拍碎,痛哼一声,赤木炎在半空中滚了一圈,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怎……怎么会这样?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再喷一口鲜血,不顾全身的伤痛,赤木炎却颤抖着仰起头,双眼睁得老大,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那一只被拍得软绵绵一团烂肉的手掌,嘴唇哆嗦着,不停地重复着这几句话。

萧云鹤怜悯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最后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向外走。

萧云鹤一路走着,前面燃烧得旺盛的赤色火焰自动的向两旁让开,留出一个宽阔的空地来,形成了一条通向外面的小路。

萧云鹤走过去,身后,被烧得凄惨无比的赤木炎还在望着自己的手发呆,像个疯子一样不停地自言自语。

萧云鹤在通道上走了一半的距离,赤木炎突然发疯了一样向着萧云鹤大吼了起来。

“把我的火还给我!还给我!那是我的火!是我的!我的……”吼着吼着,赤木炎焦黑一片的脸上,留下了两行浑浊的泪水。

听到赤木炎吼声的萧云鹤,停了下来。

“这就是我刚刚领悟的人火变,你的火,不是你的火,而是我的火。”

淡淡地说完这句话,萧云鹤抬脚继xù

向前走。

“还给我……还给我……还给……”赤木炎泪流满面,无力地倒在地上,双手向前伸着,在满是灰烬的地上,用力而无助地抓挠着。

这一次萧云鹤没有再停留,一直向外走出了这片赤色火焰的海洋。

走出了这片火海,外面已经是空无一人。在亲眼看到被视为主心骨的赤木炎葬身于火海之后,那些惊弓之鸟一般的士兵们,就已经作鸟兽散了。

萧云鹤没有再继xù

追杀这些乱兵,现在大局已定,自己一个人再多杀上几十个人也没什么大的用处。没了鱼梁晟,没了统一的领导,这些凶悍的蛮人,已经很难再构成什么大的威胁。

转过身,看着后面的赤色火海,萧云鹤的脸上,忽然间留下了两行清泪。

“娘!儿子没有给你丢脸,您等着我……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心情激荡,久久之后,萧云鹤才抬手擦掉了脸上的泪水。

抬手一招,无声无息之下,这片赤色的火海迅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留下的,只有满地的灰烬。就连地面上横七竖八排列着的许多尸体,也已经烧得变成了骨灰。

这其中,也包括了赤木炎。

萧云鹤一眼都没有再看,脚下飞奔,以快逾奔马的速度一路狂奔而去。

当时跑出去追杀这些蛮人乱军的时候,萧云鹤满脑子都被杀戮的冲动占据了,只顾着杀人却根本没有在意其他。此时再跑回去,他才发xiàn

自己的两条腿变得沉重无比,这一路狂奔再加追杀,最后还和赤木炎大战了一场,体力消耗着实不小。虽然最后机缘巧合取得了很大的突pò

,但是修为的突pò

却无法弥补他体力的损耗,反而因为突pò

还损耗了不少的精力。

萧云鹤强忍疲惫,并没有马上回到已经被叶狼齿的军队占领的蛮人军营,而是想到了云瑶和宋青衣还在外面等着自己,他要先去把她们接过来。

费了很大气力才跑到原来分手的地点,一向任性的云瑶倒是还老老实实地呆在那里,但是却只有她一个人,宋青衣却已经不见踪影了。

气喘吁吁地停下来,萧云鹤双手扶膝,喘着粗气说道:“青……青衣呢?她……她……”

“你很关心她吗?”云瑶却没有正面回答萧云鹤,而是幽幽地问道。

“这……这是……什么……什么意思?我……我……”萧云鹤没有听明白云瑶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是什么意思,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身上的汗水简直都流成了溪水。疲惫不堪的他,根本就没有气力去分辨云瑶话里的深意。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云瑶又问道,根本没有管萧云鹤现在累得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偏偏她问的这几句话并不像表面上的字义那么简单,需yào

细细地揣摩才能明白,可萧云鹤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倒头睡去,哪有那个精力去揣摩这番小儿女情思?

“她……她去哪……哪儿……”萧云鹤摇着头不去想云瑶这些听清楚却又根本不明白什么意思的话,只是问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你……”云瑶忽然定定地望着萧云鹤,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亮了亮,贝齿轻咬红唇,她像是下了什么巨大的勇气。

“你喜欢她吗?”云瑶深吸了一口气,问出了一个相当大胆的问题。

话一出口,萧云鹤还没怎么样,她的玉脸就先红了。

“她……她是……是谁……”萧云鹤的脑子都转不动了,只是朦朦胧胧地随口问道。

“你喜欢宋青衣吗?”云瑶却以为萧云鹤是避重就轻故yì

装糊涂,今日既然已经说开了,她索性鼓足勇气直接挑明了。

“宋青衣……是……是……”萧云鹤一开始还没有听明白,但是这三个字念了一遍,他那迟钝的大脑马上就宕机了。

“你说什么?”就好像兜头一瓢凉水从上往下浇了一遍,萧云鹤混沌一片的大脑瞬间清醒,浑身的疲惫感觉都给忘记了,喘息也没了,说话也变得利索了。

“那个叫宋青衣的黑衣女子,你喜欢她吗?”云瑶很有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

“呃……”萧云鹤这回终于确定自己没有因为疲惫而出现幻听,但是真的听明白了,他清醒无比的大脑又卡壳了。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云瑶幽幽地问道。

卡壳的头脑又开始运转,萧云鹤却还是愣愣地望着云瑶,望着那双一直都没有离开过他的美眸。

他这才发xiàn

,这个一向和他看不对眼的云瑶大小姐,此时的神态和语气,都完全变了一个样子。不见了昔日的刁蛮任性,却多出了一分温柔和婉约,还有一种让萧云鹤不敢直视的惊心动魄的美感。

“你问这个问题干什么?非礼勿言,非礼勿听,小孩子家家的,谈这个……”萧云鹤扯扯嘴角干笑,不知如何回答,想要转移话题。

“不否认,那就是承认了?你,喜欢她,萧云鹤喜欢宋青衣,对吗?”云瑶却没有被萧云鹤这番拙劣的招数给蒙骗过去,一双大大的眼睛一直望着萧云鹤,幽幽道。

云瑶的一双眼睛一直在萧云鹤的身上,她的美眸深处有一种令人心碎的温柔,看得萧云鹤自己心颤不已。

“这是什么逻辑?大家都还没有成年,讨论这个话题是不是太早了一点?而且,在这个时候,由咱们两个来讨论这个,好像……也不大合适吧?”萧云鹤心头一跳,顾左右而言他地想要逃避正面回答。

“真的不合适吗?”云瑶的一双美眸眨了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呵出。

“那如果,我说,我也喜欢你,你,可以回答我这一个问题了吗?这样,合适了吗?”

云瑶说出了此生最大胆的一句话,玉脸上绯红一片,却勇敢地忍住了心头的羞涩,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萧云鹤。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那双星辰般的眼眸。

萧云鹤的眼眸很深,有一种星辰般的闪亮。但是现在其中更多的还是闪躲,是躲避。

杀戮无双以野蛮般的手法屠戮了上百名蛮人的萧云鹤,身上还带着浓郁的血腥气,纵然神色如常,却难掩满身的煞气。但是现在面对柔弱的云瑶的那双眼睛,萧云鹤却产生了一种畏缩感,让他无力去面对。

他的脑海里就像晴天里一个霹雳一样,轰隆隆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嗡嗡的。

她……喜欢我?

开玩笑吧,这个大小姐每次见到我不是打就是骂,根本就是上辈子结下的仇怨,怎么可能会喜欢自己?

除了那曾经的怦然心动……

而现在……

“为什么不回答我?”云瑶步步紧逼,把萧云鹤逼到了死角,让他无力逃避。

“我……”萧云鹤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他又不知dào

自己该说些什么。

“我喜欢你,我现在只要你一个回答。”或许是捅破了那一层窗户纸之后没了顾忌,云瑶越说越流畅,“你,喜欢我吗?”

萧云鹤不知dào

自己该怎么回答,他甚至不敢去直面云瑶现在的眼神,缓缓地低下头去,望着自己脚下的地面,就好像那里有什么令人惊叹的美景一样。

“宋青衣说,你另有喜欢的人,对吗?”看着萧云鹤一言不发的当起了缩头乌龟,云瑶的心中越来越痛,这一句说出来,已经带上了一丝哭腔,声声断人肠。

萧云鹤还是不敢回答,继xù

保持低头看地面的姿势。

“你喜欢的人,不是宋青衣,也不是我叶云瑶,对吗?”云瑶继xù

问道,这句话说得艰难无比,话一说完,云瑶嫣红一片的俏脸上突然煞白,就好像抽去了体内的血液,让她的娇躯还在微微颤抖。

萧云鹤不回答,云瑶也停止了这种单方面步步进逼的问话,只是用一双大眼睛始终凝视着萧云鹤垂下去的脑袋,就像是要用自己的眼神把萧云鹤打穿一样。

萧云鹤虽然低着头,却依然完完全全地感受到了云瑶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灼痛眼神。他能感觉到那眼神中所蕴含的心碎与痛楚,感同身受,他完全能明白那眼神的份量,压得他内心里也是沉甸甸的。

他的心中混乱一片,他不明白这个大小姐是怎么会喜欢上他的,也不明白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大胆地说出这番话。被云瑶这番单刀直入的大胆表白给搞懵了的萧云鹤,甚至忘记了去询问自己最关心的宋青衣的下落问题。

男女之情,萧云鹤已经不是情场初哥了。和叶欢颜的相处虽然短暂,但是和她在一起的那种满心的喜悦与悸动,却是他一生中都难以忘却的情感。

在叶欢颜的身上,他明白了什么叫爱,也明白了什么叫做被爱。这种此前十五年从未体验过的新鲜情感骤然生成,他惶恐,他珍惜,他患得患失,皆只为了那一个已经刻入他灵魂的绝世倩影。

与叶欢颜分别之后,萧云鹤经lì

了很多很多。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几番死里逃生,经lì

过大起大落,不长的这一段时间,也让他成熟了很多。对于当时那段永世难忘的初恋情怀,他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

她走了,他依然爱她。这份爱不会因为时间和空间的变幻而改变,那个人离开他更远了,却在他的心里印得更深了。

这份爱,不会改变。

初始的那份患得患失弱了许多,他依然满心里都装满了那一个有着绝世欢颜的女子,却多了更多的理性。

他和她之间没有那么简单,绝不是只凭单纯的感情就可以想怎样就怎样的。

他的身上背负的太多,他要走的路上荆棘太多,他要去做的事困难得太多。

而她虽然语焉不详,在萧云鹤的面前永远保持着绝美的欢颜,心心相印的萧云鹤却也能感觉到她内心中背负的沉重,一点都不下于自己。

这份感情来的是那么突然,两个不可能的人相遇在一起,产生了一段不可能的感情,如果不是身在其中,萧云鹤绝对不会相信自己居然会和这样一个女子产生了这么不可思议的感情。

不可能已经变成了可能,叶欢颜走了,却留给了萧云鹤无更深的思念。

那份情,早已入骨,入髓,就算死亡,也无可消解。

他不想放qì

,他想要永永远远的和她在一起,以后的每一个日日夜夜,都可以看着她的如花笑靥度过。他无法想象,要是有朝一日,那个把自己的心底里填得满满的不留一丝空隙的精灵,躺在了别人的怀抱里,自己还有没有勇气活下去?

所以他努力,他拼了命地努力。他不知dào

他和她之间的巨大鸿沟该如何跨越,他不知dào

自己可以为跨越这一条不可能的天堑可以怎么做。他只能拼了命地提升自己的实力,在血与火中磨练自己,让自己一点点地变强。

这不仅仅是为了母亲的大仇,恨和爱,这两个背道而驰的反义词,有时候会成为一样的动力。

他不知dào

未来的路应该怎么走,他只知dào

,自己只有变得更强了,才更有可能去把这份深情保留住。

一路挣扎着走到了现在,心中的思念依然深沉,虽然萧云鹤再未见过叶欢颜,但是对于感情,他有了更深刻的领悟。

他不再是个对感情懵懂不知的青涩少年,爱过,被人爱过,他已经成熟了许多。

他已经明白了,爱的眼神是什么样的。

端木飞雪,是他在叶欢颜之后认识的第二个女子。

她冷若冰霜,对待任何人都是不假辞色,却唯独对萧云鹤例外。萧云鹤到现在都不明白,当时卑微的自己,凭什么会让她对自己另眼相看。

想着到最后,冷若冰霜的端木飞雪痴缠着他喊他“哥哥”,萧云鹤只是认为她是失去了哥哥孤苦无助,才会拿自己当寄托。一直到两个人分手的时候,萧云鹤都没有把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往那方面去想。他虽然也接纳了她,却只是把她当成了一个可怜而又无助的小女孩,只当是自己多了一个妹妹。

但是现在他已经明白了,所谓的兄妹之情其实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两个人,哪里来的什么兄妹之情?

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和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为自己做过的每一件事,当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回想起来,却让萧云鹤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叶欢颜。她和她,虽然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女子,但是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其实是没有什么分别的。

她也是喜欢着自己的,这是一个无法否认的事实,那,自己呢?自己也喜欢她吗?

这个问题,萧云鹤无法回答。

还有现在不知dào

跑到什么地方去的宋青衣,两个人认识的时间是最短的,当时在许家的一战根本就不算认识,一直到几天前才算是真zhèng

认识。

两个人之间的相遇同样非比寻常,如果没有那暧昧的一夜,或许两个人之间现在还是形同陌路,再见面很有可能还会拔刀相向。

但是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那么奇妙,种种的机缘巧合之下,让两个处在敌对阵营的人,碰巧发生了那么一件让人脸红耳热的事情。虽然最后两个人并没有真的剑及履及,但是那一夜已经是两个人此生以来最大尺度的体验。不管是愿意不愿意,那一夜,两个人谁都无法忘记。

虽然两个人谁都不好意思再提起那件事,还因为一项协议说要把那件事一笔勾销。

协议完成了,但是承诺却无法履行。

一笔勾销,如何勾销?

时间短暂,但不妨碍两个人的相识相知。他能感受到她坚强外表下,隐藏着的那一颗布满伤痕孤独无助的内心的脆弱。

他疼惜她的脆弱,他不想看着她让人心疼的坚强。从种种残酷冷血中活下来的他,不是那种迂腐守旧的至诚君子,那一夜的暧昧虽然也让他心神纷乱,但与他却完全构不成什么道德上的困扰,他完全可以拂袖而去置之不理。

但是他做不到,那个一笔勾销的协议其实根本就没有那么大的约束力,他和她都明白。但是萧云鹤还是义无反顾地履行了这个协议,而他和她也没有像协议上规定的那样真的一笔勾销,他和她继xù

相见,甚至现在他回来了她走了,他甚至还有些着急地想要去找她。

萧云鹤不知dào

自己对这个宋青衣是什么样的感情,两个人本是敌人,现在却是关系亲密。他帮她杀了她的仇人,她帮他背叛了她的家族,杀了她本族的长辈,救了自己一命。

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就算相处了一辈子的朋友,有几个能为对方做到这样的?

他想要把这份感情归为友情,却始终无法说服自己相信。

萧云鹤唯一接受的朋友,是已经死去的许承方,对于这一份已经死去的友情,他没有任何的怀疑。那就是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兄弟,就算死了也是一样。

但是面对宋青衣,萧云鹤始终觉得友情这两个字有些镇压不住这份怪异的感情。

她对他,绝对不是什么患难与共的友情。

虽然她没有眼前的云瑶这么大胆,敢于直抒胸臆吐露心声,但是眼神,是不需yào

用言语来表达的。尤其是充满爱的眼神,无法掩盖,无法欺骗。

她爱他,萧云鹤可以确认。但是自己呢?自己对她,就只是对于救命之恩的感激而已吗?

还有眼前的这个云瑶,萧云鹤搞不明白她是怎么喜欢上自己的,一直到她刚才说出那些大胆的话的时候,萧云鹤才惊觉这个事实。

尤其是现在她看着自己的眼神,让萧云鹤如芒在背。这一双眼睛中所蕴含的感情,依然沉重。

她也喜欢自己,那么自己呢?那一刹那的怦然心动,是一种什么情感的表达?

萧云鹤的心里乱得很,这几个女子的心思明明白白的摆在眼前,他却更加茫然。

她们好像都喜欢自己,自己应该怎么做?

她们和自己,算不上朋友,更不是亲人,却都有了各种各样绝不相同却绝对不同一般的关系。她们给自己的不是友情,而是爱情。那自己可以给她们的,又是什么感情?

好乱,好烦,自己,到底该怎么回答……

“告sù

我,你有没有喜欢过我?”云瑶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萧云鹤的半句回答,胸中莫名生出了一股怒气,大声问道,已经完全忘记了羞涩。

萧云鹤心乱如麻,依然保持沉默。

自己喜欢她吗?好像没有吧……但是那个否定的答案……怎么就说不出口呢……

云瑶亮亮的眼睛里面,多出了几分心伤的凄婉:“一点点都没有吗?”

自己真的一点点没有喜欢过她吗?

好像……也有一些吧……至少……不讨厌吧……不讨厌……是不是就是喜欢呢……

“这就是你的答案?”云瑶的声音听上去更让人心碎,“我不顾廉耻,已经把一切都说出来了,你一句话都不说,这算什么?”

可是自己要是喜欢了她,其他人怎么办?要是喜欢了她,那岂不是说,自己对端木飞雪,对宋青衣,都喜欢着?自己只有一个人,怎么可能喜欢那么多的人?

还有颜颜……她……她……

一想到了那个精灵般的女子,萧云鹤的心里面就暖暖地化开了。

几乎是本能的,萧云鹤伸手入怀,摸到了那个一直戴在身上的小玉像。

小玉像已经没有了它本有的神效,没有了以前冰凉的触感,反而多出了几分温润的柔和感,摸在手心里更让萧云鹤觉得暖暖的,很舒服。

是了,自己是喜欢颜颜的,颜颜也喜欢自己。我喜欢颜颜,一段感情里,只能有两个人。我喜欢颜颜,也就是说,我不可能再喜欢别人。对,这才是我内心真zhèng

的想法!

被云瑶的言语逼迫到无路可退的萧云鹤,一闪念间就确定了自己的这个念头。混沌无序的头脑,也因为这一个最终的认知而恢复了清明。

一直低着头不敢和云瑶对视的萧云鹤,忽然间就抬起了头来。

云瑶一直在等待萧云鹤抬起头来回答自己,而当萧云鹤真的抬起头来,她反而被吓了一大跳。看着萧云鹤那双有如夜空上的星辰般熠熠生辉的眼眸,云瑶莫名的一阵慌乱。一鼓作气撑到现在的勇气瞬间消融于无形,这回换到她低下头去,不敢去看萧云鹤此刻的坚定眼神了。

眼睛不敢再看了,她的一双莹白如玉的小巧耳朵,还是忠诚着发挥作用。全身所有的感知能力此刻都集中在了一双耳朵上,唯恐错过了萧云鹤接下来要说出的每一个字。

云瑶的心,不争气地“砰砰砰”剧烈跳动起来,擂鼓一样的声音,就好像随时都能破体而出一样。

纤纤十指倏然握紧,两只粉拳中,满满的都是紧张的汗水。

她在等待萧云鹤的回答,就像一个被推上被告席的罪犯,在等待判官的最终判决。

不知dào

为什么,云瑶忽然觉得自己此刻的这个联想似乎有些不大吉利,她的心中,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我喜欢的人……”萧云鹤缓缓开口,这句话他自己也说得艰难无比。

云瑶的指甲掐到了掌心娇嫩的肌肤中,她却感觉不到痛,只觉得自己的心开始一点点向下沉。

“……不是你!”萧云鹤说出了最后的结语,说完这句话,他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qì

一样,全身虚脱,却也好像放下了一块心头大石一样,有一种解脱的放松感。

指甲再陷,切入了肉里面,殷红的鲜血,从白嫩的指缝间流淌出来,一滴滴地流到了地上。

白皙的纤指,殷红的血流,强烈的色彩对比,即使在这篇夜幕的笼罩之下,也是清晰可见。

萧云鹤马上就发xiàn

了云瑶手上流下来的鲜血,不知dào

出了什么情况的萧云鹤大惊失色,伸手就要抓住云瑶的一双玉手检查:“你怎么了?什么时候受伤了?”

不去管萧云鹤此刻的关心,云瑶用力地一甩,又向后退了两步,摆脱了萧云鹤的关心。

这用力的一甩,将手上流出来的鲜血也甩了出去,几串殷红的血珠,还正好滴落到了萧云鹤的脸颊上,凉凉的,感觉不到丝毫的温度。

萧云鹤讶然望着退后的云瑶,伸出去的手,慢慢地落了下来。

云瑶还是没有抬起她的头来,螓首低垂到胸前,下巴紧紧地抵在胸前的骨骼上,很用力。

硬硬的,有些痛。

一双玉手还是紧紧地攥在一起,长长的指甲完全陷入了掌心中,鲜血流个不停。

不过现在,云瑶终于感觉到痛了。

十指连心,手都痛了,可是心里,却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空落落的,就好像里面什么都没有一样。

刚才还在“砰砰砰”地乱跳,自己都能分毫不差地数着心跳。现在怎么一点感觉都没了?难道真的是跳着跳着,就跳出去了?

“云瑶姑娘,你的手……”眼看着云瑶两手上的鲜血都快流成血线了,心中担忧又觉得愧疚的萧云鹤,终于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想要帮云瑶做一下包扎。

“不用你管!”一直低着头的云瑶猛然抬起头来,拼尽全身气力对萧云鹤吼道。

只可惜她的嗓音天生就不是赤木炎那样的大嗓门,这句话虽然用尽了她最大的气力,却没有什么震撼力,只是让听者感觉到其中所蕴含的彻骨心伤与绝望。

“你……你哭了?”萧云鹤却没有心情去体味云瑶这句话四个字里面所蕴含的情感到底有多少种,抬起头就看见云瑶玉脸上遍布着的泪痕,他结结巴巴地说道。

“走开!”一声娇叱,云瑶忽然向前跑了起来,走到萧云鹤的身边,两只鲜血淋漓的粉拳,在萧云鹤的身上用力一推,把毫无防备的萧云鹤推了个趔趄。

然后,她就头也不回地跑开了。身后,流下了一线断断续续的血线,还有那一颗颗碎裂在地面上消失无踪的泪滴。

“云瑶,你去哪里?战事还没有结束,这附近很危险!你……”

萧云鹤向前追了两步,还没有启动速度,就又僵僵地停了下来。

这个时候,自己追上去,能有什么用呢?

现在,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应该就是自己了吧?

没想到,自己的这句话,居然会让她有这么激烈的反应。

早知dào

,自己应该用委婉一点的说法……

可是,这种问题,怎么委婉?

“萧云鹤,你就是个混蛋!”

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萧云鹤伸手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

宋青衣走了,云瑶也被自己气走了,现在,也轮到自己走了。

萧云鹤叹了一口气,真的做出了决断,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很果duàn

,可以很轻松。但是看着云瑶伤心欲绝的表情,摸摸脸上还留着的血珠,萧云鹤就怎么都轻松不起来。

或许,就像云瑶平时叫自己的那样,自己,真的是一个混蛋,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混蛋吧……

苦笑着摇摇头,萧云鹤抬起沉重的脚步,步履沉重的向灯火闪烁的军营走去。

没有心思再去运用单轳传给自己的运气法门奔跑,萧云鹤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一直走到了后半夜,夜幕都开始淡去,东方的天际边隐隐发白的时候,他才算是走到了蛮人军营的外围。

这时候的蛮人军营,已经算不上是蛮人军营了。里面的人依然是蛮人,依然是身穿着蛮人服饰的蛮人士兵,但却不是之前的那些人了。

现在的这个军营,这个军营里的士兵,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左卫军!

军营中心飘扬着的那面鲜艳的“齐”字军旗,即使在千米之外,依然能够看得清楚。

外围的栅栏,因为昨夜的战乱和大火,被破坏了不少。不过那些本来就是临时搭建的,修复起来也不费什么力qì

。经过了一众士兵们半夜的忙碌,已经基本恢复了正常的使用。

也幸好在昨天晚上,萧云鹤只是放了一把火,并没有像之前那一次一样,在蛮人军营中跑步放火,烧出那么大的范围来。蛮人军营里面的帐篷大都保存完好,战乱过后,这些得胜的蛮骑士兵,避免了胜利还要露宿的悲惨命运,除了外围的一些必备的哨兵警戒,其他的大部分士兵,都躺进了本属于敌人的帐篷中呼呼大睡。还在军营的栅门外面,隔着里面的帐篷还有百多米的距离,萧云鹤都听到了里面传来的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这声音萧云鹤再熟悉不过了,在后营的时候,萧云鹤每天睡觉的时候,都是有这种声音作为*音乐入睡的。

军营里的士兵每天都要艰苦训liàn

,劳累上一天,到了晚上休息的时候,每个人都累得像死狗一样。基本上晚上每个人都是沾枕头就着,士兵们中又少有呼吸悠长的高手,这样的状况下,打个呼噜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时间久了,萧云鹤对这种声音也习以为常了。连续好几天都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在这个战场上孤身奋战,萧云鹤再听到这熟悉的呼噜声,不但觉得有些亲切,还有些想念卢桑和谢大头他们了。

也不知dào

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后营撤tuì

了,但是卢桑大哥是老兵了,他肯定能够找到单轳将军的去向吧?他们,应该把情报送到了吧?自己答yīng

他们要活着回去的,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耽搁到了现在,也不知dào

卢桑大哥他们,担心自己成了什么样了……

萧云鹤站在军营外面想着心事,一时忘了继xù

前面。但是这时候天色已经开始放亮了,在军营外面警戒的哨兵,很快就看到萧云鹤这个家伙傻愣愣地站在外面发呆,却又不认识,就有些警惕了。

萧云鹤还在魂游物外,没有注意到里面那些士兵已经发xiàn

了他,而且还在向他这个方位靠近。

恍惚中,萧云鹤似乎听到有人在呼喊什么。

第一百七十二章 欲哭无泪的萧英雄

萧云鹤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一抬头,就发xiàn

自己的周围,竟然全都围满了人。

萧云鹤暗骂自己缺乏警惕心,这个时候要是有人心怀不轨偷袭自己,那可就完蛋大吉了。

这个毛病,以后一定要改!

萧云鹤在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这时候他又听到了和刚才恍惚中一模一样的呼喊声,但他却不知dào

那是什么意思,只是听出来似乎不大友好。

萧云鹤再仔细一看,这才看清楚,自己的身边不但围满了人,而且每个人手里面都拿着一把雪亮的弯刀,虎视眈眈地望着自己。

“诸位……”萧云鹤被吓了一跳,随即明白这是蛮骑的哨兵,赶紧想要开口解释。

但是还没等萧云鹤说出一句话来,就被这些哨兵给打断了。叽里呱啦的一阵乱说,七嘴八舌的,十几人的责问将萧云鹤完全淹没了。

“你们……只会说蛮语?”萧云鹤忽然间想到了一个问题,干笑着问道。

几名士兵依然听不明白萧云鹤说什么,也不知dào

是不是萧云鹤此刻的笑声有些不怀好意,几名士兵又向前走了两步,萧云鹤的身体外面,就被这一把把弯刀给围在了一起。

“这个……”萧云鹤干干地笑着,心中暗叹自己倒霉。

自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鱼梁晟死了,偷袭战也成功了,却唯独把回来的时候怎么办给忘了。

自己之前是和云瑶一起进入军营的,云瑶是叶狼齿的爱女,还是蛮骑的正牌军官,这些士兵当然认识她,自己之前能畅通无阻的进入,完全是搭了云瑶的顺风车,根本就没几个人记得自己这张脸。

这些士兵根本就不认识自己,自己又不会说蛮语,双方语言不通,完全是鸡同鸭讲,怎么能把事情说清楚?

饶是萧云鹤智计百出,面对现在这种简单的情况,他却是束手无策。

这几个士兵的实力低微,萧云鹤随便出手就能把他们打倒在地,而不会花费太大的力qì

。但是大家都是自己人,真的打起来,自己以后还怎么好意思去见叶狼齿?

说不通,打也打不得,萧云鹤没主意了。

那些士兵可不知dào

萧云鹤心里想的是什么,看着萧云鹤笑得不怀好意,身上还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又说着他们完全听不懂的语言,几名士兵眼神中的疑心就越来越重了。

几名士兵逼迫得更近,虽然还不至于拔刀杀了萧云鹤,但是已经有人准bèi

伸手把萧云鹤制服,把这个疑似奸细的人给抓回去领赏了。

萧云鹤可不想和他们动手,但是他也不想就这么被几个普通士兵给五花大绑,心无定计,他也忍不住要出手反击了。

这个时候,一个清冷却不减婉转的动听声音适时地响了起来,

这句话依然是用蛮语说的,萧云鹤完全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对于这个声音,他却是很熟悉的。

正要一拥而上把萧云鹤五花大绑的士兵们,马上停下了手里面的动作,齐齐转身,循声望去,脸上的表情一阵激动。

萧云鹤从士兵们中间的缝隙望去,一眼望见,他禁不住心神一颤。

不远处,一绝色丽人凭风而立,一身黑衣,遮挡不住美好娇躯的山峦起伏。纤腰迎风欲折,绝美的五官,俏脸上那一双大大的眼睛中一片红肿,望之就令人疼惜不已。

这是云瑶,萧云鹤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和她,在这个时候和这个地方,遇到她。只怕云瑶自己,也是没有想到会和萧云鹤在这里相遇。

萧云鹤看到了云瑶,而云瑶,也从士兵们之间的缝隙之中,见到了萧云鹤,见到了这个让她爱恨交织的男人。

一看到萧云鹤,云瑶鼻子里一酸,眼眶中又要涌上泪水。她咬咬牙忍住了这阵冲动,用冷漠冰封下了心里面的悲伤,面色一冷,转身就要离开。

再见到云瑶,看着她那双肿成了桃子一样的美眸,萧云鹤心里面就一阵愧疚。但是现在看到云瑶转身就要离开,萧云鹤马上就喊上了。

“云瑶姑娘,你先等一等!”

萧云鹤当然知dào

这个时候人家姑娘只怕最不想见到的就是自己,但是现在情况紧急,好不容易来了个云瑶,一两句话就能化解掉自己现在的尴尬处境,他只能厚起脸皮来向她求助了。

云瑶居然很听话地停了下来,但却没有转头,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云瑶姑娘,麻烦你跟这几位兄弟解释一下。我不会说蛮语,他们也听不懂我的话。我看他们,应该是对我当成蛮人的奸细了!”萧云鹤低声下气地说道,他现在面对着云瑶,也觉得心里一阵发虚。

云瑶静静地听完了萧云鹤的陈述,却一言不发,小蛮靴一抬,又开始向前面走去。

“云瑶姑娘!你发发善心,救我一救!”萧云鹤大急,此时也不顾不得自己的什么面子了,再度放低了身价,苦苦相求。

没办法,眼看着萧云鹤的几句话云瑶根本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些士兵可不知dào

自家小姐和眼前的这个陌生人之间的复杂关系,只是想当然地认为萧云鹤在胡搅蛮缠,还纠缠上了自家的大小姐。一个个目露凶光,吵闹着就要把萧云鹤制服。

虽然萧云鹤之前对云瑶的观感不佳,但其实云瑶是一个很不错的人。尤其是在这些下层士兵们的心中,自家的这位七小姐,为人和善,更重yào

的是有着天使般的美貌,对这些年轻的士兵来说,这简直就是他们心目中的女神一号。现在看着萧云鹤居然有冒犯自己女神的倾向,他们还能对萧云鹤客气?

萧云鹤可不会束手就擒,但是真的要他和这些同属左卫军的士兵们打起来,也非他所愿。因此,他只能腆着脸向云瑶求助了。

“我凭什么救你?”云瑶再次停下来,冷冷问道。

声音虽然冷得吓人,但总算是有回音了。

萧云鹤心头略松,赶紧说道:“这是一场误会,我和他们解释不清楚,又不想跟他们动起手来伤了和气。你做做好事,帮我说句话解释解释,这场误会不就解除了吗?皆大欢喜,皆大欢喜嘛!”萧云鹤呵呵笑着说道。

“你的误会,关我什么事?”云瑶可没有萧云鹤想的那样好糊弄,冷冷问道。

“这……”萧云鹤被噎住了,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久久没有听到萧云鹤的下文,云瑶冷哼一声,抬抬脚又要向前走。

“等一下!”萧云鹤可急了,又喊道。

云瑶又停下,却不说话。

“姑奶奶,我错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萧云鹤满脸沮丧地说道,“您大人有大量,就救我这一回吧!你一句话就能消除的误会,就眼睁睁看着事态恶化吗?你也不希望,我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和你们部族的兄弟们打这么一场糊涂仗吧?”

“你威胁我?”云瑶却更加生气了,嗔怒道。

“没有没有!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萧云鹤赶紧摆手,天地良心他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威胁这位大小姐,自己还等着她来解救呢,更何况自己心里本就于心有愧?

云瑶冷哼一声,一跺脚,猛然间转过身来。

真的见到云瑶改主意了,萧云鹤反而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一般,他低下头去,还向旁边让了让,让前面的士兵挡在了自己身前。

萧云鹤的这番小动作完全被云瑶看在眼里,她小声骂道:“无胆鬼!”

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住心中想哭的冲动,云瑶面对着那群士兵,用蛮语简单地说了两句。

萧云鹤依然听不懂这几句说的是什么,但是看到那些士兵听完之后就马上把手中的弯刀收了回去,再面对自己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一脸笑容,萧云鹤就知dào

云瑶还是帮他把误会解释清楚了。

心中感激,萧云鹤对着那些突然由敌意转变为热情的士兵一拱手,从这些过分热情的士兵中间挤出去,正想要真诚的向云瑶道声谢。但是等他走出了人群,才发xiàn

,刚刚才帮自己解释完误会的云瑶,居然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应该还是不相见自己吧……

萧云鹤苦涩一笑,后面的士兵再度围拢过来,虽然语言不通,但是此时得知了萧云鹤的真实身份,这些士兵马上热情地拥住萧云鹤,簇拥着他就向自己的军营走去。

萧云鹤只能放下对云瑶的愧疚和担心,走进了军营。

刚走进军营的栅门没多远,迎面又走来一群士兵。在那一群士兵的中间走来的,是满面笑容的叶狼齿。

他怎么这么快就知dào

自己来了?

萧云鹤心头疑惑,却也不好就这个问题问什么,毕竟双方的身份摆在那里,萧云鹤抢先一步上前,单膝点地跪倒,大声说道:“萧云鹤见过叶将军!”

“快起来快起来!小兄弟,辛苦你了!”叶狼齿还不等萧云鹤膝盖碰到地面,就抢先一步阻止了萧云鹤的下跪。

甚至他的两只手都没有碰到萧云鹤,只是虚虚一扶,就让萧云鹤跪不下去了。

萧云鹤现在的修为已经大幅提升,却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叶狼齿,竟然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他,至少也是一个武王!

心头略感惊讶,萧云鹤却没有多想,毕竟叶狼齿也是一军之将,有这样的修为,倒也不算什么不可能的事。

萧云鹤也不是矫情的人,顺势就站了起来。

“小兄弟,我真的没有想到,你居然真的成功了!今天能站在这里,全都是你的功劳啊!”叶狼齿毫不吝啬地夸奖着萧云鹤。

萧云鹤被夸奖得很不好意思,赶紧谦虚道:“叶将军过奖了!我那不过是匹夫之勇,能取得大胜,最重yào

的还是叶将军和这两万兄弟的全力厮杀,才击溃了蛮人的主力部队!云鹤不过是尺寸之劳,怎敢居功?”

“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过分谦虚,那可就是虚伪啦!”看着萧云鹤不好意思的表情,叶狼齿哈哈大笑,重重的在萧云鹤的肩膀上拍着。

说完,还不等萧云鹤再谦虚什么,叶狼齿又伸出手来把住萧云鹤的肩膀,不由分说的就拉着他向里面走去。

萧云鹤不好反抗,只能身不由己的跟着他向里面走,两旁还有身后,都跟着一群浩浩荡荡的士兵,也不知dào

他们知dào

了些什么,看着萧云鹤的目光,就像看着一个珍稀动物一样,看得萧云鹤越发地觉得不好意思。

叶狼齿却不管萧云鹤现在尴尬的表情,一直拖着他向前走了好一会儿,抬脚一跺,他就向上跳了起来。

萧云鹤事先完全没有得到提醒,叶狼齿的这一跳事先又完全没有任何征兆,猝不及防之下,萧云鹤险些就被叶狼齿的一拽把这条手臂都给拉脱臼了。

还好萧云鹤现在已经不是吴下阿蒙,及时警觉变化后马上调整身形,跟随着叶狼齿的节奏跳了起来,这才没有在众人面前出丑。

叶狼齿拉着萧云鹤跳起,大概有半人多高,萧云鹤的脚下,就碰到了实地。

萧云鹤低头一看,发xiàn

这是一个高台,应该也是临时搭建的,用几根木头捆在一起,上面的短截面还很新鲜。

站在这个高台上面,几下子就比周围的那些士兵搞出了许多。从外面,即使是人群的外围,也能看到在最中间的鞋子奥运和和叶狼齿了。

叶狼齿拉着萧云鹤的手,面向一众士兵,朗声道:

“@¥%#&U$%&*&%&……”

叶狼齿说得情真意切声势非凡,没有用多大的力qì

,却震得一旁的萧云鹤耳膜嗡嗡作响,相信就算是千米之外,也能听得清清楚楚。只可惜,萧云鹤哪个音节都听得清清楚楚,却完全不知dào

这位老大在慷慨陈词的是些什么东东。

语言不通,萧云鹤就算有天大的能耐,也没办法从叶狼齿说的这几个音节中,猜测出他所要表达的含义。

不过看下面那些士兵热切的眼神,萧云鹤猜测,应该不是什么坏事吧。

萧云鹤百无聊赖地分析着下面士兵的表情,一旁慷慨激昂的叶狼齿,说着说着突然把手一伸,竟然指到了萧云鹤的身上。

萧云鹤不知dào

叶狼齿这是什么意思,慌忙收敛回无聊的眼神,眨巴着眼睛望着满面笑容的叶狼齿。

但是叶狼齿只是指着他,却不说一句话,甚至连一个眼神一点提示都没有。

萧云鹤大惑不解,正想要小声问问叶狼齿意欲何为,忽然间就发xiàn

,台下的士兵们,竟然齐刷刷看向了自己。

那眼神,充满了热切,充满了崇敬,充满了感激,充满了……充满了……

我又不是大美女,干嘛都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萧云鹤被这些士兵们热切得相当过分的眼神给吓坏了,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警惕地望着众人。

叶狼齿说了自己什么?怎么台下的人一下子都变成了这样子了?

萧云鹤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在叶狼齿的衣袖上轻轻拉了一下。

“叶将军,你刚才……”萧云鹤压低了声音问道。

叶狼齿微笑着回头,小声回答道:“没什么,不过是把你昨天晚上做的事,跟大家说一遍。现在,你已经是他们心目中的英雄了!”

“啊?”萧云鹤大惊,看着台下面那些就像饿狼看见绵羊一样的眼神,萧云鹤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叶将军,你这是做什么?我只是做了一点小事,你这么一宣传,那不是……不是……”萧云鹤想了好久,还是没有想明白自己该用哪个词来表达。

“我只是说了一个事实,你做得很好,他们把你当成英雄,不是很正常的吗?”叶狼齿微笑着说道,“军营里的男儿,最是推崇勇武。你杀了敌酋鱼梁晟,当记首功,他们虽然不认识你,但是你能完成这一个不可能的任务,就是他们心目中的英雄!”

萧云鹤苦苦一笑:“叶将军,你太抬举我了!我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能杀了鱼梁晟也只是机缘巧合之下的一次侥幸,哪能算得上什么英雄?”

“你这个年轻人,倒是很另类啊!”叶狼齿看着萧云鹤的目光就多出了几分一样,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你今年多大了?”

“啊?”萧云鹤没想到叶狼齿居然会问出这个问题来,愣了一下,就回答道,“十六!”

“十六岁,正是年少轻狂的时期啊!像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最盼望的就是能够在战场上打一场大胜仗,凯旋归来,迎接所有人崇敬和羡慕的目光。少年子弟,最渴望的,不就是能够做一个被千万人景仰的大英雄吗?现在你成了英雄,有这么多人给你荣耀,你怎么反而很不开心的样子?”叶狼齿奇怪地问道。

“正是因为年纪不大,所以才觉得承shòu不起啊!”萧云鹤苦笑着回答道,“名声是别人给的,过一段时间就会慢慢淡去。要是沉迷其中,就不得不花费很多的精力去维护它,使劲浑身解数去让自己继xù

保持对他人的吸引力,终此一生都要为这么一个虚无缥缈的名声而奋斗。我是一个很务实的人,对这些名声荣誉什么的,并没有那么热切。”

叶狼齿不说话,定定的看着萧云鹤,炯炯有神的双眼中,有一丝奇异的光芒。

“很好!”叶狼齿忽然伸出一只手,重重地拍在了萧云鹤的肩膀上。

一巴掌把萧云鹤拍了个趔趄险些摔倒,叶狼齿却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表情,紧接着又说道:“不追逐虚名,胜而不骄,小小年纪却有这么成熟稳重的头脑,是个成大事的人!大将军没有选错人!”

“呃?”被叶狼齿这一巴掌给拍懵了,再看叶狼齿还要再来一下,萧云鹤赶紧问道,“这和大将军有什么关系?他选……”

“大将军?大将军怎么了?你是不是想念大将军了?你放心,现在咱们已经把蛮人的主力军给打散了,这场仗已经赢了一大半了。用不了多长的时间咱们就能凯旋而归,倒时候我去向大将军举荐你。大将军求贤若渴,如果他知dào

有你这么一位难得的少年英雄,一定会亲自接见你,并对比委以重任的!放心!放心!放心哈!”叶狼齿好像没有听明白萧云鹤的问题,很热情的一下又一下拍着萧云鹤的肩膀,一下一下都没留手,萧云鹤本来想要问的问题,也被叶狼齿给拍没了。

叶狼齿最后再重重地拍了萧云鹤的肩膀一下,对他说道:“小兄弟,好好努力!”

说完给了萧云鹤一个“我看好你呦”的眼神,转身大踏步地离开。

萧云鹤傻愣愣地站在那里,望着叶狼齿远去的高大背影,一时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过了好久,他才像是从梦里面醒过来一样,一个激灵,他才发xiàn

自己的肩膀上好痛好痛。

“嘶~~”回过神来的萧云鹤倒抽了一口凉气,不用看,他也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左半边肩膀现在一定是又红又肿,再加一点力,自己的肩胛骨都要断掉了。

这个叶狼齿下手太黑了,自己的身体还是经过十几年摄生术的修liàn

特殊强化的,寻常的刀剑都伤不到分毫,他只有一只手,很随意的就把自己的防御给破坏掉了。

自己好像没有得罪他吧?自己按理来说应该还是帮了他的大忙才对,怎么他还要对自己下此“毒手”?还是他天生粗线条下手没轻重?

叶狼齿已经大步离开,走出去几步,忽然又说了一句。

不过他这句是用蛮语说的,明显不是说给萧云鹤听的。

萧云鹤傻愣愣地看着叶狼齿离开,都不知dào

他这是在做什么。见到自己先是一阵猛夸,然后把自己带到这个高台上,把自己的肩膀拍肿,然后什么都不说就扬长而去。

这是在搞什么?难道他就一点要交代的话都没有?

萧云鹤完全搞不明白这个叶狼齿将军在玩什么把戏,僵立了一会儿想了想,他还是决定追上去问一问他。

不管怎么说,现在仗还没有打完,自己虽然不是蛮骑的军官,但总是左卫军一脉,问一问应该还是有必要的。

但是萧云鹤刚把脚抬起来,就发xiàn

自己走不了了。

眼前,身后,左右,已经被黑压压的人群给围堵上了。

“你们……干什么?”萧云鹤胆战心惊地看着那些士兵充满了贪婪之色的眼神,心中打鼓,这帮人,该不会想要打劫吧?可自己身上是什么都没有啊!

“萧英雄不要担心,我们只是很仰慕你的英雄事迹,所以,想要找你要一点纪念品,带回去留做纪念而已!”蛮骑的文化普及工作比土生土长的蛮人要好的很多,有一名士兵听懂了萧云鹤的话,呵呵笑着回答道。

“纪念品?”萧云鹤一愣,随即松了一口气,却又摇头道,“不好意思,在下身无分文,纪念品什么的,实在是没有!而且,我也不是什么英雄,做了一点小事,哪里当得起英雄这两个字?诸位兄弟奋勇杀敌,昨天晚上……”

萧云鹤正想夸夸这帮眼神很不对的士兵,但是说到最后,他自己就停下来了。

“你……你们……”发xiàn

前面几名士兵的眼神都快变成狼眼了,萧云鹤结结巴巴地问道。

要不是他对自己的性别不存zài

任何疑虑,他都要担心,眼前的这帮人,是不是准bèi

要玩霸王硬上弓的把戏?不然为什么要用这种虎视眈眈的眼神望着自己?

那眼神里面,充满了贪婪,充满了热切,充满了……

嗯?看就看,伸出手来干嘛?自己的身上有什么宝贝吗?

萧云鹤突然觉得不妙,抬腿,准bèi

开溜。

“嗷~~”

蛮骑的士兵们发出了一声此起彼伏的狼嚎声,真的变成了狼一样,一个个直扑向前,手脚并用,当场把还没有来得及逃掉的萧云鹤给摁倒在地上,无数双手伸出去,就按在了萧云鹤的身上。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放开……”重重叠叠的人山之下,穿来了萧云鹤微弱的抗议声。

没有人理会,人群中也有不少能听懂萧云鹤语言的人,可是现在全都变成了哑巴,没有一个人和萧云鹤搭茬。

“快放手……不要……不要……”萧云鹤惊慌失措地嘶喊道,却显得是那么的无力。

“这就是萧英雄穿的衣服吧?啧啧,离着这么老远都能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上面却还干干净净的看不出一点血来,这得杀了多少人,才能积累出这么强的煞气?我得好好收藏起来,以后穿着它上战场,连手都不用动,就能把敌人吓的闻风丧胆!”一名士兵惊叹道,手里面抓着一件团得皱皱巴巴的衣服。

“别脱我衣服……还给我……”萧云鹤弱弱的抗议声,就像是清风一样,没有飘到在场任何一个人的耳朵里。

“苍天呐!这就是萧英雄的腰带吗?看这纹理,看这上面的汗渍,每一寸每一分,都充满了英雄那一往无前不畏生死的大无畏精神!这不是腰带,不是腰带,这是英雄的无dí

之魂!我要把它绑在我的头上,以后,我就要在英雄之魂的照耀下,去寻找我自己的英雄之路!”一名年轻的士兵,充满斗志地昂扬道。

“我的腰带……不要抢……”萧云鹤的声音已经弱得比蒲公英还要轻了。

“哇!我抢到了萧英雄的裤子耶!好浓重的汗味,难道英雄,都是这么有男人味的吗?不行,我以后都要穿着它,一直穿到死,我也不会脱掉它!”又一人惊呼道,言语间充满了发自内心的喜悦。

“还我裤子……裤子……”萧云鹤的声音越来越弱,连离他最近的几个人都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手里面的动作却丝毫不停。

“额滴个神呐!这就是英雄的内衣吗?闻一闻,品一品,也只有像萧英雄这样的大英雄,才配穿上这样洁白的内衣!看看上面的汗渍,看看上面那一点点的血迹,闻一闻上面那无处不在的英雄气息。这是内衣吗?不是!这是和英雄紧密相联的战袍!我要好好地保管起来,一直到我也变成了一个英雄,我才有资格,把它穿在身上!”萧云鹤的内衣被举到了人群上面,像是旗帜一样被一个人举在手里,迎风招展。

“还给我……”萧云鹤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老天爷啊!这就是英雄的内裤吗?这么独一无二有个性的颜色,这么卓尔不群大气磅礴的材质剪裁工艺,怎么好像跟我穿的那件一模一样呢?这是英雄的内裤,只有真zhèng

的英雄,才有资格穿这种属于英雄的内裤!像我这样的凡夫俗子,根本就没有资格穿英雄的内裤!我不能亵渎英雄!”就听得“兹拉”一声,他一伸手就把自己的内裤给撕扯下来了。

萧云鹤的内裤被高高地举在了半空中,和它在一起的,还有另外一条一模一样的内裤。

“还我内裤……”萧云鹤真的哭出来了。

“天神老爷啊!快来看看啊!这就是英雄的小英雄吗?好雄壮,好伟岸啊!英雄果然是不同凡响,简直让我等凡人无地自容!我受不了了,我要……”

“不要!!!”萧云鹤发出了非常凄厉的嚎叫,已经变得虚弱无比的声音,此刻重新爆fā

了战斗力。

“呃……这个还是给英雄自己留着吧!这样的东西长在英雄的身上才能用,拿它回去当纪念品,好像有些奇怪!算了,我还是留给英雄,让它自己在这里长着吧,我拔一根毛就好了!”那名士兵无限惋惜地叹了一口气,随即毅然决然地把自己的决定付诸于行动。

“不要啊……”萧云鹤欲哭无泪,瞬间爆fā

的气势已经无影无踪,在一种如狼似虎的士兵身下,萧云鹤简直变成了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羔羊,只能一声又一声发出微弱的呼声,却丝毫不能让这些施暴的士兵们停手。

良久良久,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士兵们慢慢散开。

在他们的手里面,一个个的,是萧云鹤身上穿着的所有衣物。外袍、内衣甚至是最后的那一条内裤,都被这帮疯狂的士兵给扒走了。

而这帮大盗还很懂礼貌,虽然萧云鹤身上的这点衣物怎么都不够这么多人分的,但是他们严格遵守了“先下手为强”的准则,即使下手慢的人望着那仅有的几人手中的“战利品”时满是羡慕,却没有人上前去抢夺。

满载而归的士兵们或满yì

或不满yì

,都走了。在原来的地方,只剩下了萧云鹤孤身一个人,很凄凉地躺在地上,一丝不挂。

他身上所有的衣服都没了,赤裸裸的身躯暴露在空气中,两只手遮挡在下面,勉强遮住自己的下半身。

这时候的朝阳已经升起来了,气温还有些凉意,萧云鹤也像是被冻僵了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萧云鹤的身体强得不像人,这点低温对他来说根本都不算什么,他当然不是因为寒冷而被冻僵了。

如果这时候给萧云鹤仰面朝天的面部表情来一个特写镜头的话,就会很惊讶地发xiàn

,历经种种劫难不管面对何种绝境都未曾畏缩的萧云鹤,此时居然流出了两行泪水,长长的从眼睛里一直流过脸颊,滑落到地上。

如果再进一步,给萧云鹤的心声加一个画外音的话,那就只有一句话:

太欺负人了!

自己好端端一个大老爷们,却被一大帮老爷们扒了全身的衣服,这算是个什么说法?欺负人也不是这么欺负的是不?传出去,自己还怎么去见人?

萧云鹤满心悲愤地想着,一时间却忘记了起来,忘记了自己现在光溜溜地躺在地上供人免费参观,更加不妥。

还好,过了没多长时间,有人过来了。

萧云鹤的感知敏锐,隔着老远就听到了。但是现在完全被搞懵了的萧云鹤,根本没有把这个感知化作信息投入到心神中,依然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萧云鹤仰面朝天地躺着,呆呆的眼睛望着蔚蓝的天空,忽然间眼前一黑,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骤然间陷入了一片黑暗中,全身僵硬的萧云鹤猛然一惊,一个翻身从地上跳起来,同时双手抓住了那件盖在自己身上的不明物,警惕地看向那个突然出现的来人。

那是一个年约六旬的老者,微微有些佝偻,脸上的皱纹不多,却有如刀削斧砍一般深深陷入,一眼望过去,就很容易让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你是谁?”萧云鹤没见过这个人,虽然是身在蛮骑的军营中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他还是没有丢掉警惕心。

“穿上衣服。”那老者只是很平静地说了这一句话,脸颊上的皱纹一动都没动,看上去就跟一具干尸一样。

萧云鹤这才想起自己全身还是赤条条的,脸上一红,正想要找点什么东西遮羞,手一捏,才发xiàn

自己手上拿着的就是一件衣服。

“谢……谢谢!”萧云鹤很尴尬地说道,将手上的衣服一抖,手脚麻利的开始穿衣服。

这老者准bèi

得倒也周全,内外衣都有,还全都是新的,萧云鹤以自己生平最快的速度穿戴整齐,方才放下心来,悲愤欲死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了。

穿着衣服的时候你大概什么感觉都没有,但是当你一丝不挂的时候,而且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赤身示人的时候,你才会明白,原来有衣服穿,也是一种很难得的幸福。

重新穿上衣服,萧云鹤顿时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跟我来。”那老人好像面瘫一样,枯瘦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呆板地说完这一句,也不管萧云鹤答不答yīng

,转身就走。

“喂!老先生,去哪里?”萧云鹤在后面问道。

但那老者就好像是个聋子一样,萧云鹤喊得山响,他却充耳不闻,一个人在前面踽踽独行,丝毫不受影响。

萧云鹤气闷,今天看来是流年不利,不但遇到怪事,还遇到怪人,苦命啊!

无奈之下,萧云鹤只能跟在这个古怪的老人背后走着,倒要看看他把自己带到哪里去。

那老人看上去走得很慢很慢,但是萧云鹤大步跟在后面,却险些还跟丢了。

那老者走了不长一会儿,在一座帐篷面前,就停了下来。

萧云鹤走到他身后,望了望这帐篷两眼,见那老人不动了,他也没有贸然进去。

“进去。”那老者眼皮都不翻一下,说话永远是平直的一条线,没有任何的感情波动,饱经风霜的一张脸上也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里面是……”萧云鹤伸手指了指帐篷,并没有马上进去。

但是萧云鹤等了好久那老者都没有回答,就好像他真的耳聋一样,听不到萧云鹤在说什么。

“老先生!里面是什么人?”萧云鹤心中有了这番计较,就凑近了一些,靠近那老者的耳朵大声喊道。

“进去!”那老者突然一瞪眼,干枯的眼皮向上一翻,浑浊的老眼中,放射出了可怕的精光,这突然的一声喊把萧云鹤给吓得一弹。

“老先生,你听得到我说话?”萧云鹤看着这个奇怪的老者,惴惴不安地问道。

他这时候不得不仔细打量起了这名脾气古怪的老者,却怎么都无法确定他的修为到底是什么层次的。按理说高修为的人很容易就能看出低于他的人是什么修为,萧云鹤现在已经提升到了武宗九品,却怎么都看不穿这个古怪的老者是个什么修为。

难道,他也是个武王?

萧云鹤被这个猜想吓了一大跳,要是事实真的如此,那也太匪夷所思了吧?以前一个武宗高手都是凤毛麟角一样稀罕,现在怎么一个个的武王都开始往外蹦?这左卫军也太可怕了吧,随便蹦出来个名不见经传的老头,都是一个武王?

“进去!”那老者也不知dào

听没听到萧云鹤的话,再度用他那种独特的呆板语调重复道。

第一百七十三章 圣城传说

“这……”萧云鹤还有些迟疑。

“云鹤,进来吧!”从帐篷里面,突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萧云鹤骤然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先是一愣,随即醒悟过来,脸上顿时露出了惊喜和不可置信的表情。

“进去!”看着萧云鹤居然还在那里发愣,脸上还挂着那种傻乎乎的笑容,那枯瘦老者把眼睛一瞪,伸手在萧云鹤的后背上轻轻一拍,一股大力袭来,萧云鹤当即身不由己地飞进了帐篷里面。

萧云鹤一头撞开了门帘,踉踉跄跄地跌飞了进去,还好那老者并没有用多大的力量,进去没多远,萧云鹤就勉勉强强地停住了。

萧云鹤当即抬头去看,帐篷里有两个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张宽厚的笑脸。

“伯父……”萧云鹤激动不已地叫道,脸上的表情似狂喜又似痛苦,突然间,萧云鹤又觉得自己鼻子里酸酸的。

眼前出现的人,竟然是久未见面的宇文轩!

数月未见,宇文轩依然是萧云鹤记忆力的那个样子,看着他一脸慈祥地看着自己,萧云鹤就像看到了亲人一样,激动的心情五味杂陈,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dào

该怎么开口。

虽然两个人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不长,萧云鹤甚至在之前的十五年中根本不知dào

有宇文轩这么一个人,但是在那还不到一个月的同行之途中,在冷眼与欺辱中长大的萧云鹤,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宇文轩对自己发自内心的关怀。

萧云鹤可以说在苦水中泡着长大的,见惯了人情冷暖,让他变得比一般同龄人成熟,也变得比一般人冷漠。他看上去对很多人都很和善,但是很少有人能够真zhèng

走进他的内心之中。能真zhèng

被他接纳被他认可的亲朋,并不多。

而宇文轩,就是这其中之一。

对萧云鹤来说,之前的十五年中,他唯一的亲人,就是师父苏流沙。对于年幼的萧云鹤来说,苏流沙亦师亦父,他的地位在萧云鹤心中无可替代,对他的影响也最大。

而苏流沙却已经走了,在这短短的一年时间里,萧云鹤经lì

了种种磨难,他咬着牙一路闯了过来。所有人都只看到他坚强的一面,唯有萧云鹤自己知dào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特别特别想念师父,想着师父虽严厉却无比怀念的关怀。

然后,宇文轩出现了。

萧云鹤不知dào

在自己的母亲许谨瑶,和宇文轩还有师父苏流沙这三个人之间,当年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以至于师父照顾了他十几年而无怨无悔,宇文轩也对自己一见如故。上一辈的事情,萧云鹤不好多打听,但是他也知dào

,这两个人对自己的关心,一定是看在自己母亲的面上。

这无损于萧云鹤对于这两个人的感激,不管原因是什么,这两个人对自己的关心是真真切切的,这就足够了。

苏流沙离开了,宇文轩适时地出现,在萧云鹤的生活里面扮演了一个和苏流沙相似的角色。萧云鹤对他的敬意,并不比对苏流沙少多少。

此时再见到他,萧云鹤怎么能不激动?

萧云鹤的心情全都表现在了脸上,宇文轩当然看得出来。他也有些激动地上前,双手攀住萧云鹤宽阔的双肩,感喟道:“云鹤,几个月不见,你已经长大了许多了!”

萧云鹤连连点头,也不知dào

赞同的是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宇文轩也不说话,只是紧紧地抓着他,上下打量,眼眶微微有些泛红。

“来!坐!”把萧云鹤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宇文轩才收回目光,拉着萧云鹤,向一旁的地席上走去。

萧云鹤随着宇文轩走着,一转身,这才发xiàn

这个帐篷里还有第三个人,赫然是之前把自己搞得晕头转向的叶狼齿,正满脸含笑地望着自己两人。

想到刚才自己情不能自已的表现全都被叶狼齿给砍在了眼里,萧云鹤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低声说道:“叶将军!”

“很好,过了这么长时间,你总算是发xiàn

有我这么一个人了!”叶狼齿调笑道。

“我……”萧云鹤愈发感到尴尬。

“云鹤,不要理会这个为老不尊的老家伙!他刚才可是狠狠地捉弄了你一番,你不用给他什么好脸色,坐!”宇文轩却转头瞪了叶狼齿一眼,对萧云鹤这样说道。

“什么?难道刚才那些士兵……”萧云鹤恍然大悟,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叶狼齿。

“小子,想明白了?被一帮老男人扒光衣服,感觉怎么样?”叶狼齿冲着萧云鹤眨了眨眼睛,一向威严惯了的脸上,居然露出了意思和年龄毫不相符的调皮,就像个童心未泯的老顽童。

“叶将军,我没有得罪你吧?”萧云鹤终于找到了让自己如此难堪的“罪魁祸首”,看着面前这个“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始作俑者,萧云鹤只感觉到一阵阵的无力,“你怎么这样子捉弄我……”

“谁说你没有得罪我?你把小七气成那样,还不算得罪我?从小到大我一句重话都没有说过她,结果你这个混小子却把她给气哭了,连眼睛都哭肿了!要不是看在大将军的面子上,我才不会只是这么轻轻地捉弄你一下就算完!哼!”孰料叶狼齿却气哼哼地说道,言语间好像还对这种程度的捉弄不是很满yì

,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这还不算……”萧云鹤哭笑不得,到了现在他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气愤了,只是感觉自己的命好像有点悲惨。

“小七是哪个?我什么时候得罪他了?”萧云鹤忽然问道,他可不记得自己认识的人里面有哪个叫小七的。

“小七就是这个老家伙的小女儿,排行老七,所以她的小名就叫小七!”一旁的宇文轩代为答道。

“你是说云瑶?”萧云鹤恍然大悟。

“没错!你以为我说的是哪个?你还得罪了多少人?”叶狼齿吹毛求疵地问道,萧云鹤无心的一句话也能被他找到碴。

“我……”萧云鹤心中发苦,想着云瑶临别时的那一双桃子一样的眼睛,萧云鹤只能苦苦一笑,说不出什么辩解的话了。

这件事虽然不能全怪自己,但是事情的根源还是处在自己身上。人家怎么说也是父女,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哭得那么伤心地跑回来,心里怎么能不心疼?要是再知dào

了这全都是因为一个男人而引起的,又怎么能让这个做父亲的忍得住,不去教xùn

教xùn

那个惹女儿伤心的混蛋出出气?

这真是自作自受,没想到报应来的这么快。

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萧云鹤心中的那份愧疚更重,想要责怪叶狼齿手段太过的话也就说不出来了。

“人家小一辈的事,你一个老头子瞎掺和什么?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这么对待云鹤,小七可不见得会对你多感激,说不定心里反而会埋怨你呢!”宇文轩大摇其头,还若有深意地望了萧云鹤一眼,说出来的话却让萧云鹤更加尴尬。

“我才不管呢!反正我心疼女儿,先出了心中这股恶气再说!”叶狼齿却愤愤不平地说道。

“叶将军,对不起!”萧云鹤苦笑,真诚地道歉道,“我不是有心想要让云瑶姑娘伤心的,只不过……”

“这些话,你还是留给云瑶听吧,我们这两个老家伙听得再多,也是没有用的!”宇文轩打断了萧云鹤的道歉,眼眸含笑,看得萧云鹤浑身不自在。

“伯父,我想你误会了!我和云瑶姑娘……”萧云鹤心知这两个人可能是误会了什么,马上开口就要解释。

“我们什么都没说,会误会什么?你以为我们误会什么了?”宇文轩这句话说得大有深意,很有水平,听得叶狼齿一个劲儿地竖大拇指。

“伯父……”萧云鹤涌起一阵无力感,难道这个年纪的男人,都会变得这么无聊吗?

“好了,你有什么话,不管是想道歉还是想怎么样,都留着给小七说吧!我们两个老家伙就不跟着瞎搅和了,我们还是来说说正事吧!”宇文轩见好就收,不再和叶狼齿一唱一和地调笑萧云鹤,面色一整就转换了话题。

“对了,伯父,你怎么会突然来到这里的?”和云瑶之间的事情实在难于启齿,逃过一劫的萧云鹤松了一口气,看着宇文轩却又想起了一个疑问,奇怪地问道,“昨天晚上叶将军才攻陷这里,你就算得到消息,也应该没有那么快吧?”

“难道我就不能未卜先知吗?”宇文轩故作神mì

地说道。

“伯父……”萧云鹤的肩膀垮了下来。

“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跟这个老不正经的家伙待在一起,也跟着被传染了,以后一定要离他远一点!”宇文轩皱眉看了看旁边的叶狼齿一眼,摇头道。

“喂,你自己一个人装神弄鬼的,怎么倒打一耙,还怪到我头上了?不要看你是大将军就能这么不讲理,我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平白无故被冤枉了的叶狼齿可不愿意了,在一旁大声叫屈道。

宇文轩听而不闻,收起了脸上的调笑之色,睁大了眼睛看着萧云鹤,就是不说一句话,这种奇怪的眼神,看得萧云鹤心里一阵阵发毛。

“伯父,你这是……”萧云鹤吃吃问道。

“看不出来呀,几个月不见,你居然做了这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要不是亲眼所见,我还真不敢相信呢!”安静地望了萧云鹤好一会儿,宇文轩忽然大声说道。

“呃?”萧云鹤愣了愣。

“四王子,墨铎,池阳,鱼梁晟,这么多大人物,经lì

了那么多大风大浪都没死掉,却都被你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给一个个全抹了脖子。说出去,谁会相信呢?”宇文轩感叹道。

“都是一时侥幸而已……”萧云鹤正想多谦虚两句,却忽然间脸色一变,下面的话就全都忘了说出来了。

宇文轩平静地对视着,一言不发,但他那双似乎可以看到萧云鹤内心里去的深邃眼神,却让萧云鹤什么都明白了。

“伯父怎么知dào

的?”萧云鹤哑着嗓子问道,先前声音还是好好的,现在却已经变得沙哑了许多,说句话都觉得很艰难。

“你自以为做得很干净,但是那个地方的人,虽然个个都很讨厌,但是他们有一种很奇怪的能力。谁要是杀了他们的人,不管是在哪里有多远,他们都会知dào

。当你刚杀了他的时候,你的名字,就已经进入他们的黑名单了。”宇文轩叹了一口气,神色复杂地看着表情僵硬的萧云鹤。

“他们……来找您了?”萧云鹤继xù

哑着嗓子问道,声音艰涩。

“没错。”宇文轩点了点头,又叹了一口气。

萧云鹤没有再问什么,脸颊上的肌肉就像是冻住了一样,做不出任何的表情来。

果然一切都是注定的,自己杀了他,得到了那么大的好处,又怎么可能一点代价都不付出呢?

自从杀了池阳知dào

了圣城的存zài

之后,这个神mì

莫测的生成,就像是一座大山一样,一直沉甸甸地压在萧云鹤心头上,这么多天来表面上什么事都没有,但是每当孤身一人的时候,萧云鹤的心里就会生出一种难以排遣的焦灼感和恐惧感。

他不知dào

这个圣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也不知dào

这个圣城到底有多大的力量。但是看看墨铎还有池阳,两个人看样子还只是圣城的外围人员,却个个都是武王的实力。在外面,一名武王那绝对是呼风唤雨的人物,墨铎和池阳却一个个甘于为这个圣城做马前卒。一想到他们一说起圣城的时候,眼神中那毫不掩饰的臣服和畏惧,萧云鹤就越能感觉到这个圣城的可怕之处,心里也就越发难以平静。

恐惧源自未知,不知dào

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的恐惧,才是最大的恐惧。不管面对什么样的艰难处境,不管面对多么强dà

的敌人,萧云鹤都可以坦然面对。有什么大不了的?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

但是面对这个周身都笼罩着一层神mì

面纱的圣城,萧云鹤却难以坦然面对。

你不知dào

它到底是什么,不知dào

它什么时候会找到自己,不知dào

它会怎么来对付自己,甚至不知dào

它到底有没有发xiàn

自己。什么都是一无所知,只能在心里把事情想得更加糟糕,恐惧也就难以避免。

这是人之常情,萧云鹤也无法免俗。

现在,圣城的人,终于是找上门来了。他们还是发xiàn

了自己,虽然还不知dào

他们到底有多么可怕的实力,但是,已经到了该去面对的时候了。

什么都不知dào

的时候,萧云鹤只能在心里一个人默默承shòu这份焦灼与恐惧。他不能向任何一个人说起,他不想让自己不多的几个亲近之人陪自己一起承担这种难熬的恐惧,不想让他们为自己担心。

他知dào

,以自己现在的实力,面对一个池阳或者墨铎都已经很勉强。而那个圣城还不知dào

有多少更胜过这两个人的高手,多添上一两个人,只不过是多拉上几个人给自己当垫背而已。

萧云鹤不是个喜欢把一切都说出来的性格的人,既然无法抵抗,他愿意一个人默默忍受。

现在,终于不用在心里一个人吓自己了。真的等到了这一天,萧云鹤却发xiàn

自己的心里面居然一点都不感到害pà

。以前一直萦绕在自己心里面的恐惧和焦灼感,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只感觉到一种畅快的解脱感,心里面反而觉得轻松。

结局已经来到,剩下的,只需yào

去面对就可以了。

萧云鹤深吸了一口气,面色严肃地看着宇文轩,沉声问道:“伯父,他们既然来了,打算怎么对付我?”

“我本来千方百计的想要避免你和他们这群疯子接触,却还是没有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你还是步了我们的后尘!”宇文轩没有马上回答萧云鹤的问题,而是心有所感地叹道。

“伯父!”萧云鹤有些急迫地叫道。

要是换了别的时间,萧云鹤可能很有兴趣去打听宇文轩当年的往事。但是现在面对着可能是此生最大的危机,他却只想知dào

自己要去面对的,究竟是什么。

“你不要着急,放心,情况,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宇文轩安慰道,停了一停,却又露出了一丝苦笑,“其实……这应该比最糟糕,还要糟糕了许多吧?”

“伯父!”萧云鹤再次急叫道,宇文轩这没头没脑的几句话不但让萧云鹤越听越糊涂,想要知dào

真相的心情反而更急切了。

“这个,你先看看吧!”宇文轩对着萧云鹤摇了摇头,单手一番,甩手扔给萧云鹤一个小牌子一样的东西。

萧云鹤慌忙接过,放在自己眼前细细一看,却是一面很寻常的小玉牌。

小玉牌呈半透明色,通体都是晶莹雪白的颜色,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杂质和瑕疵。正是一块好玉。

萧云鹤对玉石珠宝没什么兴趣,他只看到,这面小玉牌虽然做工精良,却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他翻过来掉过去看了一个遍,却发xiàn

上面一个字都没有,甚至连一个符号都没有,完全就是一块白板。

“伯父,你给我这个是什么意思?”萧云鹤把这块小玉牌抓在手里,向着宇文轩扬了扬,问道。

“这个,就是他们给你的东西。有了他,你以后才能有机会进入圣城!”宇文轩说道,一伸手,又从萧云鹤的手中,把这个小玉牌拿了回来。

宇文轩将萧云鹤放在掌心,双目一凝,突然间,那莹白色的小玉牌,迸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那光芒来得如此突然,也是如此的强烈。只是一瞬间,整间帐篷都被这小小的一块玉牌给照亮了。

萧云鹤吃惊地望着宇文轩手中的玉牌,这块玉牌在他的手上平平无奇,怎么宇文轩一拿在手里,就变得这么耀眼了?

萧云鹤下意识的想要靠近过去摸一摸,却没想到那白光一闪,脚下刚刚迈出一步,他突然感觉到了一股莫大的威压,将自己全身都笼罩其内。

萧云鹤竭尽全力想要抗拒这种威压,但是这突然出现的威压却有着更加强dà

的力量,其势无形却犹如大海一般浩瀚无垠,萧云鹤只觉得双膝一软,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萧云鹤可不喜欢随便下跪,他竭尽全力想要让自己重新站起来,但是任凭他如何努力,即使全身的火元都已经疾速运转起来,周身的骨骼都在“咯咯”作响,他却始终无法让自己的身体站起来,甚至连移动一下都不行。

这股莫名出现的威压,竟然有着超乎萧云鹤想象力的恐怖力量。

幸好这阵威压来得快去得也快,还没有过去几个呼吸的功夫,竟然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萧云鹤却没有及时反应过来,还在压榨着自己的身体奋力向上。这股威压一消失,他全身的力道都没了用武之地,收手不及,他跪在地上的身体猛然向上弹起,“兹拉”一声将帐篷的顶篷都给撞裂了,像一个炮弹一样直飞了出去,身后留下了一个人形大洞。

片刻后,萧云鹤又如陨石一般直落下来,位置控zhì

得不好,坠落下来的时候偏移了位置,又把这个帐篷在别的位置给撞出了一个大洞。

灰头土脸地摔在地上,萧云鹤马上翻身跳起,身上脸上都沾满了灰尘,样子相当狼狈。

萧云鹤却顾不得管自己身上的狼狈,抬头看看帐篷上面的两个大洞,从这里正好能看到外面蔚蓝色的天空,还有两道阳光,从这两个洞中,斜斜地照了下来,还映在了萧云鹤的脸上。

“对不起,叶将军!我不是有心要弄坏你的帐篷的,我只是……”萧云鹤赶紧找叶狼齿解释,他已经得罪他了,可不想在再加深双方间的矛盾。

但是一转头,萧云鹤却没有看到叶狼齿。

萧云鹤转了转脖子,在整个帐篷里面扫视了一圈,却只看到手托玉牌的宇文轩,却没有看到叶狼齿的影子。

“叶将军他……”萧云鹤开口问道。

“他早就已经出去了,在我跟你说起你的事的时候,他就已经走了。”说完看着萧云鹤还有些疑惑,宇文轩又解释道,“关于圣城的事,只在你和我之间。他听了,对他只有害处,没有好处。”

萧云鹤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即目光转到宇文轩手中的那块已经恢复正常的小玉牌,目光一下子就缩紧了。

“伯父,刚才压迫着我下跪的,就是这块玉牌吗?”萧云鹤问道。

“没错!”宇文轩点了点头,表情沉重。

“这只是一块死物,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的威压?为什么在我的手里,它什么反应都没有?”萧云鹤问道。

“在你的手上没反应,那是因为你的实力不够。这块玉牌,只有修为在武王之上的人,才能让它发散出内部的威压来!”宇文轩解释道。

“武王之上?”萧云鹤的目光一紧,抬头看着宇文轩,试探道,“难道伯父你……”

“十年之前,我就已经不是武王了。”宇文轩平静说道,目光中甚至还有一丝苦涩。

“难道伯父你是武皇?”萧云鹤的眼睛一下子瞪成了牛眼,嘴巴也在无意识中长大了许多。

宇文轩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满脸苦笑。

“你……你真的是武皇?”萧云鹤说话已经说不利索了,结结巴巴地问道。

宇文轩再度点了点头,脸上的苦笑却更浓。

“我的天呐!”萧云鹤的下巴终于合上了,眼睛却瞪得更大,只是惊叫了一声,就死死地盯着苦笑不止的宇文轩,就像看到了一个从没有见过的怪物一样。

“你不要这么看着我,在这个世界里,可能武皇很稀少。但是在圣城里面,像我这样的人,根本连一个普通高手都算不上。”宇文轩语出惊人,再度把萧云鹤给惊住了。

“伯父你去过圣城?”萧云鹤闻一而知十,问道。

“我,就是在圣城里长大的。在那里面,我整整呆了三十年!”宇文轩唏嘘道,语气平静,但是内容,却把萧云鹤给再度震了一把。

“伯父……”萧云鹤用力眨了眨酸痛的眼皮,现在才发觉自己的眼皮已经已经因为睁大的时间过长而酸痛不止。

“我明白你想问什么,你先把这个收起来,马上,我就把你想知dào

的都告sù

你。”宇文轩看出了萧云鹤的心思,摆摆手止住了萧云鹤将要说出口的问题,一伸手却把那块玉牌递给了萧云鹤。

萧云鹤听话地接了过来,随手收进了自己的怀中。

宇文轩看在眼里,开口道:“你把它放好了!以后一定要小心保管,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就算是生死攸关的时候,也不能把它给弄丢了!”

“什么?这东西,有那么重yào

吗?”萧云鹤听出了宇文轩的话可不是开玩笑,将信将疑地问道。

“你听我的没错,先收好,等我说完了,你就明白这东西有多重yào

了!”宇文轩的语气却是不像开玩笑。

萧云鹤心中的疑惑更大了,却相信宇文轩不会骗自己,他还是将玉牌又掏了出来,想了想从身上撕下来一块布,左右包裹了好几层,才小心翼翼地重新收在身上。

宇文轩满yì

地点了点头,随即一转身,指了指旁边的一张凳子,对萧云鹤说道:“你先坐下来吧!”

“不了,我习惯站着,还是伯父你坐吧!”萧云鹤现在哪有心思安安静静地坐着,推辞道。

宇文轩也不勉强,径直走到桌案前,在那张矮凳上端端正正地坐下。

萧云鹤眼巴巴地望着他,就等着他开口说下文呢。

宇文轩把萧云鹤的表情都看在眼里,也不想卖什么关子,坐下后,就开始了他的叙说。

“圣城,是这个世界上最神mì

的一处地方。它是所有武者最终极的梦想所在地,在圣城里面,你见不到像这个世界上的贩夫走卒。在里面,只有一种人,武者,修liàn

得如醉如痴的终极武者。”

“圣城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建立起来的,没有人知dào

,就好像天地初开的时候就已经有圣城的存zài

了。在那里面全都是练武成狂的武痴,从里面随便找一个人出来,都可以横扫大齐或者大周的所有高手。我之前说的话一点都不假,你不要看这个世界上高手稀少,就以为武皇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在里面,这不过是入门级的水准而已。”说到这里,宇文轩又开始苦笑。

“既然这个地方这么厉害,为什么我之前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萧云鹤问道。

“圣城的存zài

是一个秘密,它的存zài

,就是为了培养最强dà

的武者。它并不对外开放,只有在一些极少数的人中间,才隐隐约约知dào

一点。但是他们大都也没资格进入圣城,只有达到了它那严苛的条件,才被准许进入圣城。而进入圣城的人,除了每年外派出来的寥寥几人,基本上不会有人再出来,大多数人都会一直在里面直到老死。像是你杀的那个池阳,他只是圣城的外编人员,虽然也挂着圣城的名头耀武扬威,但只怕他一直到死,都没有见过圣城长什么样。”

“那伯父你……”萧云鹤随即想到了宇文轩自己,他不是说自己是在那里长大的吗?

“我是个特例,我就是那少数人之中的一个。”宇文轩苦笑,随即又说道,“不只是我,像你的师父苏流沙,他也和我一样,从小在圣城中长大。”

“那伯父你和师父,是怎么出来的?”萧云鹤又问道。

“圣城是武者的圣地,但是在我看来,那里面其实是一个疯人院!里面的人,全都是只知dào

修liàn

的武痴。虽然他们的修为一个个惊世骇俗,但是与其说他们是高手,倒不如说他们是一群疯子!一群只知dào

练功的疯子!圣城并不禁止里面的人外出,但是只要是进入那个地方的人,哪怕之前还是很正常的一个人,一进去,就都会被里面的那些疯子传染上疯病。他们会在里面疯狂地练功,除了提升自己的实力什么都不想,一直到死,都不会想着出来看看。”宇文轩苦笑着说道,神色中却有些缅怀。

萧云鹤还在静静地等着,宇文轩说了这么多,却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停了好一会儿,宇文轩才又开始了他的讲述。

“至于我,还有你的师父苏流沙,我们两个之所以会逃出那个地方,是因为我们,都是废弃了的‘种子’!”宇文轩喟叹道。

“废弃了的‘种子’?”萧云鹤重复了一遍,随即他就想到了之前听到的墨铎和池阳之间的谈话,他急忙追问道,“伯父,这个‘种子’是什么意思?我之前,好像也听池阳和墨铎说起过……”

“像池阳这样的外编人员,就是为了在外面收集所谓的‘种子’,才会被圣城看中的。”宇文轩看了萧云鹤一眼,随即缓缓道,“所谓的‘种子’,是圣城人内部的叫法。他们不是什么稀奇植物的种子,而是不满周岁的孩子。”

“圣城里面,根本不是一个正常的世界。里面只有练武的疯子,没有人结婚,没有人生子。如果不从外面引进新鲜血液,百年之后圣城就会变成一座死城。所以,每年,像池阳这样的外编人员,就会在人间寻找天赋出众的婴儿,称作‘种子’,带回到圣城中抚养,以此来维持圣城的延续。我,还有苏流沙,都是这样被送进圣城的。直到我们长大之后,才明白自己的身世,但却已经无法知dào

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谁了。”宇文轩叹息道,平静的语气,却难掩凄凉与无奈。

“这样做,孩子的父母会同意吗?”萧云鹤奇怪地问道。

“这哪里有什么同意不同意的事?不要说寻常的百姓,就算是六大家,甚至是大齐朝廷,都无法和圣城相提并论。他们选中的人,直接用强就是,同不同意的,又有什么用?”宇文轩冷笑道。

“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样?这样做和强盗有什么分别?难道就没有人可以管管他们吗?”萧云鹤气愤地说道。

“这个世界,强者为尊。圣城是这个世界上超然的一个存zài

,你说说,有什么人可以管得了他们?”宇文轩冷笑道。

“可是……”萧云鹤还是气不过,却也知dào

自己完全是无能为力,只能一个人干生气。

“对了,伯父,你怎么说你是废弃了的‘种子’呢?废弃是什么意思?”萧云鹤生了一会儿气,随即又问道。

“不生气了?”宇文轩先问了一句。

“还是生气,但是我自身都难保,怎么去管制他们?”萧云鹤愤愤不平道。

“你要明白,只有强者,才能获得权力。弱者只能向更强者乞求公平,但就算给了他们公平,他们自己也是守不住的。没有与之相对应的强dà

实力,公平,不过是一个笑话。”宇文轩冷酷地说道,这些话,是他说给萧云鹤听的。

萧云鹤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虽然他总觉得宇文轩说的有些太过偏激了,但是他却偏偏想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只能继xù

一个人生闷气。

宇文轩也不指望萧云鹤马上就接受自己的观点,顿了顿,他又说道:“这些被选进了圣城的‘种子’,圣城会派人细心呵护照顾,但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他们必须从小就开始练功,如果在长大成人之后没有达到预定的目标,就会被废弃,不能再被允许居住在圣城的内城中,只能在外城居住。”

“圣城分为内城和外城,内城是圣城的核心,里面的环境能让武者的修liàn

速度提升好几倍,而外城则就和外面这些地方没什么两样了,而且环境甚至还要比外面差上一些。只是就算这样,这些人也不愿意就这么离开圣城。他们会一直住在外城,用更加疯狂的态度去修liàn

,期望有一天能够获得突pò

,再被允许进入内城修liàn

。但是这么多年来,很少有人能够再重返内城。只不过心里还存了这万分之一的希望在,他们都不会放qì

的。”

“那他们要达到什么样的目标,才能被允许待在内城里?伯父这样的修为,都不能被允许居住在内城吗?”萧云鹤惊道,要是一个武皇都还没有达到入门程度,那这个圣城也太变态了吧?

要知dào

,萧云鹤之前还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有哪个人能修liàn

到武皇,在他以前的心目中,武皇就已经算得上是传说了。现在宇文轩却说,武皇连入门的程度都不够,那里面的人,岂不是比武帝还要厉害?难道真的像师父说的那样,武帝之上,还真的有更高的层次?

“我都跟你说过了,武皇,在圣城里面,连个普通高手都不如。不用说内城,就单单只是在外城里,随便拉一个人出来,就得是武皇。而其中还有很多的武帝,他们,也没有资格进入内城的。”宇文轩苦笑道。

“武帝之上,真的还有更高的层次?”萧云鹤大张着嘴巴问道。

“没错,在外面,武帝是一个无人能够实现的传说,但是在圣城,这却不过是一个连入门级都不够的低级水准。这些,是苏流沙那个混蛋告sù

你的吧?”宇文轩最后一句话多了些怒气。

要是萧云鹤平常时候听到宇文轩这么说自己的师父,纵然他对宇文轩也一样敬重,他也不会允许宇文轩这么侮辱自己的师父。但是萧云鹤现在脑子里全都乱了,宇文轩的这最后一句话,他根本就没有听进去。

他的脑子里,全都只有“武帝”这两个大字,不停地转来转去。

恍然间,在武帝秘藏中,接受武帝传承的那一幕,又在萧云鹤的脑海中闪现了出来。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不可说的父亲

最后的传承中,那位辉煌武帝,一句话都没有和萧云鹤说,也没有给萧云鹤任何的高深功法,他只在萧云鹤的身体里面种下了三道力量之源,于危难之事,可让萧云鹤短时间内实力暴涨,作为压箱底的保命绝招。

这是那位武帝留给萧云鹤最为实用的遗留,不过只怕连那位武帝也没有想到,萧云鹤这个实力低微的小子,居然会在不到几个月的时间内,就把这三次机会用去了两次。迭遇险境,一直在和实力胜过自己的高手对战,也不知dào

该说是萧云鹤的运气太好还是太坏。

但是在萧云鹤现在所想着的,并不是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次机会的三道力量之源。他想的,是武帝留给他的那段记忆。

那不是武帝的生活记忆,那纯粹是他对于力量的领悟。是他在每一个层次突pò

的时候获得的新领悟,每当萧云鹤自身获得大的突pò

的时候,辉煌武帝的自身领悟就会浮现出来。双方之间相互印证,让萧云鹤可以更快地巩固自己的境界,在突pò

到下一个层次的时候也可以缩短时间,不至于走那么多的弯路。

这是比那三道力量之源更加珍贵的东西,这才是真zhèng

的武帝传承。短时间内暴涨的实力并不能持久,而且那也不是真zhèng

的提升。在许家的那一场血战中,萧云鹤虽然凭借着灵药的威力一举升到了武王,却被阶位还低于他的许国图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那是因为萧云鹤的实力不是自己的,他并没有获得对于武王这个层次应有的力量的相关领悟,而只是靠着外物的帮zhù

仅仅在量上达到了那个水平,只有量而没有质,就像一个手拿大锤却根本举不起来的小孩子一样,被许国图这个正牌的武王一直压着打,要不是最后有叶欢颜送给他的那块小玉像帮他假死躲过死劫,他早就已经在那个时候就死了。

正是因为自己亲身感受到了武帝传承的珍贵性,萧云鹤才会在心中越来越感激那位辉煌武帝。与此同时他也对这位神mì

的武帝充满了好奇,因为像他这样一个本成为传说的绝世高手,却根本没有在人世间留下任何的故事,甚至找不到有这么一个名字。

现在,萧云鹤终于知dào

是为什么了。这个辉煌武帝,大概也是圣城的人吧?他死去的时候还是一位武帝,说明他也应该是一辈子被拒之于内城门外的那些失意武者。也许正因为是这样,在他最后的那段幻象中,他才会有那么多的不甘与遗憾吧?

“伯父,你可曾听说过,有一名名为辉煌的武帝?”想起了这位对自己帮zhù

良多的武帝,萧云鹤忍不住向宇文轩打听道。

“辉煌?没有,外城虽然有不少武帝,但其实人数还不是很多,大概也就几十人。我不记得有这么一个名字,是新出来的人物?”宇文轩皱眉回忆着,摇了摇头,随即又怀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你见过这么一位武帝?”

“许家发xiàn

武帝秘藏的事情,伯父知dào

吗?”萧云鹤深吸了一口气,问道。

“当然知dào

,虽然六大家一致封锁了消息,但是这么大的事,是根本瞒不住的。六大家这一次折损了很多人,尤其是小一辈的,几乎有一半都折损在了这里面……”宇文轩慢慢地说着,语速越说越慢,眼神一直观察着萧云鹤脸上的表情变化,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又有些犹豫。

宇文轩的这番表现很隐蔽,心情激荡的萧云鹤也没有注意到这些,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他想要把整件事都和宇文轩和盘托出。

他不是一个轻易相信别人的人,这是事关他自己身家性命的秘密。但是眼前的这个人,他选择相信。

做出了决定的萧云鹤,当下就一五一十的,把关于武帝传承的事,都告sù

了宇文轩。

听完了萧云鹤说完的事,宇文轩就惊讶地望着萧云鹤,眼眸深处,有一丝隐隐的奇异神色闪现,很隐蔽。

“没想到,你居然会有这么一番奇遇。我本以为那武帝秘藏只是一个陷阱,因为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有什么武帝跑出来过。却没有想到,那里居然真的有一位武帝陨落。你虽然遇到了很多危险,但有所得必有所失,武帝传承最终还是被你得到了。很好,这样一来,我也就更放心我帮你做的决定了。”宇文轩大有深意地说道,当然萧云鹤是没有听出来什么异常的。

“伯父你帮我做什么决定了?和圣城有关?”萧云鹤猜测道,这一点他还是听出来了。

“没错,你杀了池阳,虽然他根本都不算是圣城的人,但是他毕竟也是为圣城办事的人,圣城的人也是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你的。如果按照他们的惯例,你是要以命相抵的。还好,这一次来的人和我以前是相识,他先来找的我。很抱歉,没有经过你的同意,我就帮你做出了决定。”宇文轩充满歉意地说道。

“什么决定?”萧云鹤只关心这个,他倒不担心宇文轩会害他。

“你杀了圣城的人,虽然这次的来人和我有一点关系,但他也没有办法就此免去你的罪罚。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你成为挑zhàn

者,这样才能得到豁免。但是因为你不在,没有时间去征求你的意见,所以,我代你做了这个决定,你,就是三年后的挑zhàn

者!”宇文轩沉声说道。

“挑zhàn

者是什么?”

“圣城的延续是靠每年引进的‘种子’来维持的,但还有少数人并不是这么来的。有一些没有被选入种子的人,没有在圣城中修liàn

,即使在外面的世界也能凭借自己的力量修liàn

到了高深的层次。圣城是以实力为尊的,这些超越常规的天才,也可以破格进入圣城。圣城每隔三年就会派出接引者,在外面的世界上寻访这样的人,三年后带回圣城参加挑zhàn

。成功者,一样可以进入圣城的内城继xù

修liàn

。这是唯一能保住你性命的办法,对不起了!”宇文轩低下头,惭愧道。

“伯父这是说什么呢?伯父已经救了我一命,要不是有你在,我现在恐怕早就死在圣城人的手里了!”萧云鹤赶紧宽慰宇文轩道。

他虽然倔强,但并不是一个目中无人的匹夫。他当日虽然以一敌二杀死了墨铎和池阳,但那其实侥幸的成分居多,要不是墨铎和池阳两个人没有同心协力再加上轻敌大意,还有萧云鹤的特殊手段,最后死的人很有可能是自己。

两个在圣城中还不入流的下手,就已经是武王层次了。这次来找萧云鹤施加惩罚的人,既然知dào

了萧云鹤杀了这两个人,派来的人一定是有着对付自己的十分把握。偏偏自己,还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强。遇上了,自己只会死的更惨。

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再工于心计的计谋也没有用武之地。

本来的必死之局,现在总算是暂时躲过去了。萧云鹤是一个明白事理的人,虽然他并不喜欢别人帮自己做决定,但是如果这个决定能够救自己一命的话,他是可以接受的。

“不过伯父,这个挑zhàn

者,到底是要怎么做?”宽慰了宇文轩一番,萧云鹤紧跟着问道。

这个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能捡回一条命,所付出的代价又岂能小的了?

果然,宇文轩接下来说的话,一点都不让萧云鹤轻松。

“之前我给你的哪块玉牌,就是挑zhàn

者的身份明证。有了它,你就是圣城选中的挑zhàn

者。在这三年里,圣城的人不会找你麻烦,而且有了这层身份,圣城的人还会暗中照看着你,你是很安全的。”宇文轩慢慢解释道。

“那三年后呢?”萧云鹤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劫后余生的喜悦之情,他知dào

宇文轩下面肯定还有但是,人们总是喜欢把坏消息藏在后面说,而且大多数情况下,后面的坏消息会把前面的好消息所带来的喜悦给冲洗得一干二净,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其实也和这个情况差不多。

“三年后……”宇文轩迟疑了一下,随后还是说了下去,“三年后,下一任接引者会来带你去圣城,参加挑zhàn

者的冲城战。如果通过了考验,你会被允许进入圣城,得到更优厚的条件进一步修liàn

。而如果失败了的话……”

“失败了的话,就会被毫不留情地杀掉,就像砍掉了一颗结不出果子来的果树一样,对吗?”萧云鹤冷笑了一声,说道。

“不是你想的那样,圣城是不会这么做的。只不过挑zhàn

者的冲城战不止你一个人参加,整个大陆上所有被选出来的武学天才,起码也得有几十人,都会在一起参加。我没有参加过,里面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并不是很清楚。不过一场冲城战下来,除了侥幸有几个幸运者能够通过考验,其他大部分的人,都会在冲城战中死去。就算还有剩下的几个,也大多身负重伤,而且很有可能落下残疾……”宇文轩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

“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本来已经是必死无疑了,现在还能再无忧无虑地多活上三年,这已经是赚到了!谢谢你,宇文伯父!”宇文轩的脸色有些黯然,萧云鹤自己却没心没肺地笑着,最后还郑重其事的向宇文轩感激道。

“不,你不能这么想。我帮你做出这个决定,不是想要为你多延长三年的寿命,我是要为你争取一个机会,一个让你活下去的机会!你的命不止是后面的三年,你还要一直好好地活下去,一直到长命百岁!三年后的冲城战,你一定可以通过的!”宇文轩坚定地说道。

“伯父,你太过看得起我了!你刚才也说,圣城的外面,还有着几十名武帝不得其门而入。我现在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武宗,连武王都不是。三年的时间,我要跨越三个阶位十八个品级,这难度也太高了吧?我对自己的能力还是知dào

的,三年最多也就能练到武王上,怎么能够达到武帝?伯父你见多了武帝不觉得有什么,可是我这辈子连一个活着的武帝都没有见到过。伯父你见多识广,我想问一下,每一次的冲城之战,大致能有几个人通过?”萧云鹤问道。

萧云鹤面对任何危险的时候,都可以做到无所畏惧地大步前行,但那是建立在不用理会后果的基础上的。现在他要面临的不是一对一的生死之战,而是实打实的修为提升,不是豁出一条命去就能不管不顾去完成的。

武道的修liàn

,不是闷头苦练下死力qì

就能成功的。它不像其他的事情,只要持之以恒的努力,长久的坚持之下,就算达不到自己的预期成果,至少也能多多少少收获点。

修为的每一步提升,不但需yào

苦练,更重yào

的是自身的天分,所修liàn

的功法上乘,还有那飘渺不知在何方的机缘。凡此种种缺一不可,有的人苦练了一辈子可能都是原地踏步,而有的人可能睡一觉就把瓶颈给突pò

掉了。这个根本就不是能够用付出换回报的常理来衡量的,很大程度上还要看老天的脸色。

萧云鹤对自己了解得比谁都清楚,自己虽然有先天火灵体的天赋体质,师父的摄生术还有母亲的御龙神火变都是顶级功法,聪明也有那么一点,勉勉强强算是一个小天才,但是这远远不够。

亲眼见过了端木飞雪的天才之能,萧云鹤才明白自己和真zhèng

的顶级天才有多大的差距。当日在武帝秘藏中端木飞雪虽然搞得有些狼狈,但是误打误撞之下,她居然一下子又提升到了武王四品。

萧云鹤知dào

这里面可能有自己的一点关系,但他对自己有几斤几两很清楚,自己顶多也就起了个药引子的作用,最重yào

的还是端木飞雪自身这味药的成色好,所以才能进步神速。

而即使是端木飞雪这样的顶级天才,她也没有想过自己有能力成为武帝。

真zhèng

的天才都没有野心成为武帝,自己这一个水货天才,哪还敢有这个不切实jì

的幻想?

人总要有自知之明,平生从来都以勇往直前自勉的萧云鹤,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无助,自暴自弃的念头,也在他的心里生发了出来。

“就我所知dào

的,最近这一百多年来,只有两个人通过了冲城战的最终考验,进入了内城。”宇文轩平静道。

“一百多年来怎么说也得有几十次,少说也得有几百人。一百多年来才有两个通过,我只是一个很寻常的平凡人,怎么能够比得上那两个妖孽?一百多年来才培养出两个妖孽来,我只是个凡人,哪里有那个天分赶得上这样的妖孽?”萧云鹤连连摇头道,脸上的表情虽然是在笑,但却看不出任何的轻松喜悦之色,反而隐藏着意思悲凉还有绝望。

在为未知而恐惧的时候,起码自己的心里还有那么一丝微弱的希望。而现在结局来了,没有自己想的那样糟糕,却还不如痛痛快快的死亡来的干脆。

那样,自己还可以抛开一切毫无顾忌地全力一战,纵然最后还是免不了一死,至少自己战斗到了最后没有屈服。

而现在,自己不用马上死,多活了三年。看样子,这样好像很好,但是多活的这三年,自己还可以像以前那样平静度过吗?

一个没有任何希望的结局,死刑依然还在,只不过是向后推迟了三年。这三年的日子,就算自己还活着,也没有了活着的乐趣。每一天的过去,都是在向着死亡的结局迈进了一步。

以后的每一个日夜,自己都要数着日渐减少的天数,在战战兢兢充满绝望的三年里,像一头待宰的猪一样,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到屠刀下而无能为力吗?那样的日子,就算活着,也是生不如死!

只要一想到自己以后都要过着这样生不如死的生活,而且还要过上三年,萧云鹤就不敢再想下去。

可是就算不想,它就可以不来了吗?

萧云鹤满心悲凉,他很想大哭一场,却又哭不出来。

他习惯了坚强,但却忘了,每个人都是有两面的。没有永远坚强得像金刚一样的勇士,就算是再勇敢的勇士,也会有软弱的时候。

坚强得久了,他已经忘记了软弱应该是什么样的表现,丧失了宣泄这种绝望的负面情绪的能力。

越坚强的外表下,更有可能包裹着一个更脆弱的心灵。对外的坚强,是以对自己的摧残为代价的。

“住口!这两人皆是你的至亲之人,你竟然敢对他们口出不逊,难道苏流沙教了你十几年,连最起码为人子的礼教,都没有教给你吗?”

萧云鹤满心的绝望与无助无处宣泄,却没想到宇文轩突然间勃然大怒,以萧云鹤从没有见过的严厉表情看着自己,口气中也是充满了达到顶点的怒气,就好像萧云鹤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大奸大恶之事一样。

“伯父,我……”萧云鹤没想到自己无心的一句话,居然会让宇文轩有这么强烈的反应,有些傻傻地望着勃然大怒的宇文轩。

“你知dào

那两个成功的挑zhàn

者,是什么人吗?”宇文轩怒气未息,严肃地问道。

萧云鹤看着表情变化出人意料的宇文轩,脸上也慢慢地跟着没了笑意。

“这两人中的其中之一,就是你的母亲!”宇文轩一字一顿地说道。

“什么?”萧云鹤猛然间目光一凝,声音都因为激动而出现了颤抖。

“我的母亲……也是挑zhàn

者?”萧云鹤艰难地说道。

“没错,你的母亲,也是挑zhàn

者。而且,她成功了!你是她的儿子,怎么能说出这么不争气的话来?你的母亲可以做得到,你这个做儿子,连去试一下的勇气都没有吗?”宇文轩语气严厉地教xùn

他道。

望着宇文轩严厉的眼神,萧云鹤羞愧地低下头去。

母亲,萧云鹤从来都没有见过面的母亲,她居然也是挑zhàn

者!

不是孤儿的人,很难真zhèng

理解,孤儿对父母双亲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十五年中,在萧云鹤的记忆里,完全是灰色的。前三年的优渥生活,在他的幼小心灵里并没有留下多深的印象。而之后的十二年,那段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生活,才是他心中难磨灭刻画最深的记忆。

没有母亲,没有父亲,各种各样的亲人虽然多如牛毛,但是他们对待萧云鹤却比对待陌生人还要冷漠,还要残酷。本该在父母的怀抱中无忧无虑长大的童年,是每一个人心中有缘都难以忘却的美好回忆,萧云鹤却一天都没有享shòu

过。

还好有苏流沙陪着他,照顾着他。如果不是有苏流沙一直在萧云鹤的身边照顾着这个无依无靠时时被人欺的小孩子,就算萧云鹤的命再大,也很难活到现在。

所以在萧云鹤的心里,他最感谢最尊敬的人,就是自己的师父。他不但是教自己武功的师父,更是他唯一的亲人,一个真zhèng

关心他的亲人。

可是师父终究只是师父,就算他对萧云鹤再关心,他也无法弥补萧云鹤无父无母的命运。

别的孩子,饿了渴了,自会有父母在后面追着喊着让他们回家吃饭。生病了,他们可以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什么都不用管,自有父母忙前忙后嘘寒问暖,照顾得无微不至。

每当这个时候,萧云鹤都会隐藏在一个角落里,偷偷地看着。那种宠溺的目光,他从未感受过。甚至有时候看着别的孩子因为调皮捣蛋,而被他们的父母抡起鸡毛掸子打屁股的时候,他都会很羡慕。爱之深责之切,正是因为有爱,所以才会愤nù

,才会有责罚。

他却从没有这种感觉。师父一样很关系他,但他毕竟是师父,那种关心,和父母对自己孩子的关心,是截然不同的。

幼失怙恃的这段经lì

,磨练了萧云鹤顽强不屈的性格,让他在面对任何磨难或者危险的时候,都可以一往无前的去奋斗。但是在他的内心深处,对于亲情的渴望,却比任何人都更加强烈。

他不知dào

自己的父母是什么模样,甚至连自己的父亲叫什么名字都不知dào

,只有一个空落落的姓氏。在他的心里,母亲的形象反而更清晰一些。

许谨瑶只是一个年轻女子,许家不会有人为她保留画像。所以萧云鹤只能在梦里面想象,想象自己有这么一个母亲。这样的梦萧云鹤不止一次地做过,尤其是在年纪幼小的时候,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试多少次,母亲的脸永远都是模糊的,看不清的。他只记得,自己的母亲一直对着自己笑啊笑,笑得很温柔,可是每当他一向前走,想要投入母亲怀抱的时候,这个美梦,马上就破灭了。

从没有见过母亲,萧云鹤反而对母亲有着更加深的感情。正因为如此,在从师父苏流沙的口中得知母亲之死另有元凶的时候,他才会那么愤nù

。为母亲报仇雪恨的念头,一直都是支撑他血战到底的最大动力。

现在,再度听到了关于母亲的事情,萧云鹤已经绝望的心中,再度燃烧起了雄雄的斗志。

萧云鹤抬起头来,刚开始没有开口,但是却把宇文轩给吓了一跳。

萧云鹤的眼睛通红,脸上满是泪痕。

“云鹤……我的口气可能重了一点,但我只是想……”宇文轩没想到自己几句话居然把这个倔强的小子给说哭了,心中微感歉然,缓和了一下语气,想要安慰萧云鹤几句弥补一下。

“伯父,你不用多说,我明白你的意思!谢谢你骂醒了我,你说的对,我是母亲的儿子,我娘都能做得到,我这个儿子就算不如她,也不能给她丢脸。你放心,从今天开始,我会用我全部的精力投入练武中,三年后不管能达到什么样的水平,我都会全力一搏!”萧云鹤重重地点头,脸上的泪痕被他伸手胡乱地擦了擦。

样子很狼狈,眼神却很执着,很倔强。

看着萧云鹤重新坚定起来的眼神,宇文轩却感觉到有些心酸。

这个孩子的身上,背负了太多的包袱,原本,他应该有另一种人生的……

“伯父,那另外一名成功的挑zhàn

者,是什么人?”萧云鹤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随即又问道。

“另外一个人……是一个男的……你肯定没有听说过他……说了你也不会知dào

的……”萧云鹤只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宇文轩的反应却很奇怪,说话慢吞吞的,连眼神都有些躲躲闪闪的,似乎并不想回答萧云鹤的这个问题,只想随口搪塞过去。

宇文轩的奇怪表现自然被萧云鹤看在眼里,他疑惑地看着宇文轩,问道:“伯父,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这个人的身份,不能让我知dào

吗?”

“看你这话说的,我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你?真zhèng

的武学高手,只在圣城中聚集,他们的修为惊世骇俗,但是在外面并没有什么名声。你一直都在外面长大的,我就是把他的名字说了出来,你也不会知dào

的,说出来还有什么意思?你收收心好好练功,快快提升你的实力。伯父虽然水平不高,但是在武皇之下,我还是可以帮帮你的。以后你练功的时候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都可以来找我,我平时不会远离的,一般情况下都在……”宇文轩一脸冤枉的表情,但眼神一直不敢和萧云鹤对视,话唠唠叨叨说了不少,却是顾左右而言他,反而让萧云鹤的疑心更重了。

萧云鹤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宇文轩唠唠叨叨地说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但是眼望着萧云鹤的脸色变化,说了一小会儿,他的声音也渐渐地低了下去,没多长时间就说不下去了。

“伯父,你刚才说,这两人都是我的至亲之人,除了我的母亲,另一个人,也和我有很深的关系吧?”脸色阴沉地沉默了很久,萧云鹤忽然说道。

宇文轩神色复杂地望着萧云鹤,却不回答。

“我刚才说错了话,你说‘为人子’,那个人……”萧云鹤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

他开始吸气,深深地吸,又长长地吐。一呼一吸,中间的间隔越来越短,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从萧云鹤的胸腔中传出来,就像是一个正在被加速拉动的大风箱一样。

“那个人……”萧云鹤的声音变得艰涩无比,“……是不是……我的父亲?”

说出了后面的几个字,萧云鹤的全身都绷紧起来,一双眼睛死死地盯在宇文轩的脸上,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点表情变化。

他看到,自己说完之后,宇文轩面皮一抖,震惊地望了自己一眼,却又马上低下头去。

“你……”在萧云鹤久久的目光注视下,宇文轩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徐徐开口,却只说了这一个字,又没了下文。

“伯父,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了。”没有等到宇文轩的回答,萧云鹤却收回了目光,语调平静地说道。

“云鹤,你……”宇文轩终于抬起头来去看萧云鹤,却只看到萧云鹤相当平静的一张脸,无喜无悲,并没有他想象中或悲愤或伤心绝望的表情,不由得大为惊讶。

“你也和师父一样,一点关于他的事,都不愿意跟我透露吗?”萧云鹤抿了抿下唇,平静道。

“云鹤,不是我们故yì

想要瞒着你,只是有些事情,说出来不见得是一件好事。我和你的师父,是为了你好,才不想……”宇文轩苦笑着想要解释。

他能明白,萧云鹤越是表现得平静,他心里面其实是越愤nù

。从小无父无母已经够可怜了,现在连关于人家父母的旧闻都不肯透露一点,相信换了任何人,都会像萧云鹤一样这样表现的。

宇文轩当然明白自己这样做很残忍,但是他更明白,一旦自己说出来,对萧云鹤的伤害反而会更大。

在这方面,和苏流沙一样,真心把萧云鹤视为亲人看待的宇文轩,做出了两人这辈子稍有的一致决定。

“对我好?”萧云鹤冷笑,平静的语气中难掩愤懑,“对我好,你们就应该告sù

我真相是什么!那是我的生身父亲,我却连他的名字叫什么都不知dào

!这个世界上,有像我这样的儿子吗?我只是想知dào

我的父亲是谁,这个要求,很过分吗?有那么为难吗?”

“我知dào

这样做,对你可能很残酷,但是我们真的是为你好。这样说可能你很难相信,也很难理解,但是很抱歉,我真的不能告sù

你……”看着萧云鹤渐渐压抑不住的愤懑之色,宇文轩的笑容更苦。

“你们什么都不告sù

我,让我怎么理解你们?”萧云鹤难以再保持平静,神情激动地说道,“你们只是说为我好,这就是为我好吗?你们要是真的为我好,就应该把所有的真相都告sù

我!没有母亲,没有父亲,我认了!但我只是想多知dào

一点他们的事,这一点小小的要求,你们都不能满足我吗?”

“对不起……”宇文轩低下头去。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萧云鹤变得越来越激动,“我只想听到,我应该知dào

的真相!关于我的父亲,关于我的母亲,关于我亲人们的事情!”

宇文轩却没有了说话的意思,眼神望着萧云鹤,有怜悯,有痛惜。

但这些,都不是萧云鹤想要的。

“我的父亲,有那么难以启齿吗?他是个飞天大盗?是个恶贯满盈杀人如麻的恶魔?还是个烧杀掳掠无恶不作的土匪?这有什么?不管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天理难容的事,你尽管告sù

我,我能承shòu得起!”宇文轩的沉默却让萧云鹤更加难以抑制内心的冲动,口不择言的就说了这么几句。

“住口!在你的心里,你的父亲就是这么不堪吗?”宇文轩终于开了口,却是义正词严的怒斥。

“你们什么都不说,还说是为我好,能让我怎么想?要是我的父亲是一个好人,你们有那么为难吗?如果不是这样,那到底是怎样?就算他是这样的人我都能承shòu,你说他没有这么不堪,那你们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告sù

我实情?”萧云鹤毫不退让,针锋相对地说道。

萧云鹤紧紧地盯着宇文轩,看着他由愤nù

转为黯然,却迟迟没有等到他开口说出真相。

“伯父,算我求求你了好不好?你告sù

我,就只告sù

我一点点,让我有一点关于他们的念想好不好?”

愤懑到了极点的萧云鹤,盛极而衰,咄咄逼人的外壳一下子崩溃了,他伸手抓住宇文轩的手臂,跪在了地上,眼望着宇文轩苦苦哀求道。

宇文轩不说话,也不挣扎,任凭萧云鹤紧紧地抓着自己,就只是用自己的目光,注视着突然暴露出软弱一面的萧云鹤,伸出一只手来,在萧云鹤的头顶轻轻地摩挲。

萧云鹤跪在地上眼巴巴地望着宇文轩,他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软弱过,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哀求一个人。

但是为了能探知关于父亲的一点消息,他无怨无悔。

但是他的无怨无悔,却一点都没有获得什么成果。

宇文轩的目光中虽然充满了愧疚和怜惜,却始终紧闭着嘴巴,一个字都没有吐口。

萧云鹤眼巴巴地望着他,时间悄然流逝,他那充满了乞求和期待的热切目光,慢慢地冷却了下来。

萧云鹤忽然面色一冷,收回手,从地上站了起来。

“云鹤……”宇文轩担心地叫道。

萧云鹤一言不发,转过身,脚下用力地踩踏着地面,速度很快的向外走去。

“云鹤……”宇文轩在后面叫道。

萧云鹤依然没有任何回应,他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几步走到门口,一掀门帘,脚下却是一滞。

门外,赫然站着一个人,却是叶狼齿。

看他的脚步正好抬起来,显然和萧云鹤的方向相反,正要抬腿往里走。

“小兄弟……”小心翼翼地看着萧云鹤阴沉得跟锅底有得一拼的脸色,叶狼齿满脸堆笑地问候道。

萧云鹤却理都没理他,向旁边一错,绕过他向外走去。

看着神情不同往日的萧云鹤绝尘而去,叶狼齿摸了摸鼻子,悻悻地走进了帐篷。

“大将军,这小子怎么了?这是吃错什么药了?”一进去看到宇文轩,叶狼齿就奇怪地问道。

“云鹤他,太可怜了……但是……我也是没办法啊……”宇文轩却像是没有听到叶狼齿的问题一样,说的话叶狼齿可听不懂。

“大将军,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啊?”叶狼齿回头看了看门口,又转过头来向宇文轩问道。

“还是那个混蛋聪明,早早地开溜,把这么为难的事情,都推给我。等我见到他,一定要让他好kàn

!”宇文轩忽然咬牙切齿地说道。

叶狼齿很郁闷地发xiàn

,不管是刚刚跑出去的萧云鹤,还是留在帐篷里的宇文轩,两个人好像都把自己当成空气了,根本就没有人理会自己。

“大将军……”叶狼齿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凑近了一些,迟疑地呼唤道。

“你鬼叫什么?这么大的嗓门,以为我跟你一样耳背啊?”宇文轩却皱眉向后退了一步,不满的对叶狼齿说道。

“大将军,你听到我刚才说的话了?”叶狼齿惊讶地问道。

“你这老小子,一进门我就知dào

是你了,一句句唠叨个没完,我是懒得理你才没开口,你还在这里一惊一乍的干什么?说吧,找我有什么事?我现在心情不太好,要是没有什么大事,别来烦我!”宇文轩白了大惊小怪叶狼齿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叶狼齿苦笑不已,自己总共才说了两句话,加起来还没有宇文轩教xùn

自己的字数多,怎么就变成自己唠叨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不过和宇文轩共事了这么多年,叶狼齿对他的脾气很了解。光是看看他现在的那张臭脸,就知dào

现在最明智的做法就是跳过去直入正题,要不然自己可有的罪受了。

想到这里,叶狼齿正容说道:“大将军,乞河部落,派人来了。”

“他们还没跑?”宇文轩眉毛一挑,问道。

“属下也觉得很奇怪,昨天晚上我们这边打得火热,乞河部落离得那么近,肯定知dào

鱼梁晟这里发生了战事。偏偏他们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一兵一卒都没有派过来。也不知dào

他们心里打的什么算盘,鱼梁晟的十二万人都已经被我们给打得七零八落落荒而逃了,他们却还是赖在这里不走。”叶狼齿也满心疑惑地说道。

“或许,他们是贼心不死吧!”宇文轩说道。

“就他们?”叶狼齿却是一脸的不屑,“我现在手底下虽然只有两万人,还有千来名伤兵,但也不是他们这帮狗崽子能够招惹得起的!乞河部落的兵是个什么货色我一清二楚,别说是三万,就算是再多一倍,也休想在我面前得瑟!”

“老狼啊,你这个轻狂劲儿还在,年纪这么大了,要懂得谦虚!”宇文轩却冲着叶狼齿摇了摇头。

“年纪大怎么了?难道就只许他们小年轻年少轻狂,就不允许我说几句豪言壮语了?我说的是事实嘛,要不咱们现在就点齐兵马跟乞河部落的三万狗崽子干一架?”叶狼齿跃跃欲试地说道。

“人家都派人来了,又没跟你打,先礼后兵,你还能不给人个面子?打打打,你就不能有点创意!”宇文轩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面的沉重感,总算是被叶狼齿的这几句话给减轻了一些。

叶狼齿无所谓地笑笑,他之所以这么凑趣地说也是故yì

为之,宇文轩内心的沉重,他能感觉得到。

笑完了,宇文轩冲着叶狼齿挥了挥手,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向着门口走去。

“大将军,我还没说完呢,你知dào

他们的使者在哪里吗?”叶狼齿惊讶地问道。

“我知dào

他们干什么?他们又不是什么绝世美女,我忙得很,可没有那个兴趣见他们!”宇文轩头也不回地说道,人已经走到了门口。

“不是吧,大将军!”叶狼齿惊呼道,“你不见一见他们?直接就开打?”

“打不打的看你,我怎么知dào

?”宇文轩已经伸出手去,把门帘掀起了一半。

“你什么意思?”叶狼齿听出来有些不对了。

“这是你的地盘,他们要见的人,当然是你,关我什么事?我只是因为别的事来看看云鹤,是私事。现在私事已经了了,当然要走了。你的事就不要拿来烦我了!”宇文轩一步跨出去,身后门帘缓缓落下。

“大将军,你又丢给我了?也太不负责任了吧?”叶狼齿终于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仰天长叹道。

“这本来就是你职责之内的事,怎么成我不负责任了?少在我面前演戏,我的职责是在后方坐镇指挥。像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要是也要来烦我的话,那还要你们干什么?好了好了,我得走了,再见啊!”门帘落下,阻隔断了叶狼齿“幽怨”的眼神。

“那那小子怎么办?”叶狼齿最后喊道。

“你好好帮我照看着!要是他出了什么事,你就不用来见我了!”宇文轩不容置疑地回答道。

叶狼齿呆望着那已经回复平整的门帘,脸上的“幽怨”之色更浓。

宇文轩走出门去,和叶狼齿的这一番玩笑,让他的心情又好了不少。

宇文轩刚走出去,一个枯瘦的身影忽然就在他的身边冒了出来,就好像一个幽灵一样,来无影去无踪的。

正是之前把萧云鹤带到这里来的那古怪老者。

“大将军,那小子已经跑出了军营,西北方向,要不要把他追回来?”枯瘦老者低声说道,神色木然,声音也和萧云鹤之前所听到的一样,就像是一个机械一样呆板。

“不必了,他……会回来的……”宇文轩脸上的轻松笑容不见了,意兴阑珊地叹息道。

虽然没有说名字,宇文轩也知dào

他说的是萧云鹤。

再度想提起了萧云鹤跑出去的时候,他脸上的愤懑悲伤,宇文轩的心里,又开始变得沉甸甸的。

“走吧!”宇文轩说道,转身就向一旁走。

那枯瘦老者紧跟在后面,他慢悠悠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宇文轩前面龙行虎步迈的步子大,但却一直跟在宇文轩后面不远不近的距离,一点都没有被落下。

两个人骑上了马,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出军营,很快就快马加鞭地奔出了军营。

但是走出去没有多远,宇文轩却突然一勒马缰,骤然间停了下来。

他骑坐在马背上,扭过身,目光向左侧的一座大沙丘望个不停。

身旁的老者也跟着停了下来,却没有问为什么,只是把身躯伏低,枯瘦的身躯上,却隐隐浮现出惊人的气势。

“大将军……”等待了许久不见宇文轩有什么动作,枯瘦老者忍不住问道。

“走吧!”宇文轩却把头一摇,转回身,一挥马鞭,胯下战马如离弦之箭飞奔了出去。

在那座几十米高的大沙丘背后,躺着一个人,那是萧云鹤。

隔着厚重的沙丘,宇文轩依然发xiàn

了他,而萧云鹤,也从马蹄声中,分辨出了是宇文轩两人。

但两个人就隔着一个沙丘,却谁都没有翻过去和对方相见。

宇文轩不过来,是因为他知dào

,自己的做法,深深地伤害到了萧云鹤看似坚强实则脆弱无比的内心。现在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让萧云鹤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呆着,相信时间,会让他明白自己的苦心的。

而萧云鹤不过去,则是因为,他现在还不知dào

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宇文轩。

在萧云鹤的心目中,宇文轩的地位仅次于师父苏流沙,他对他也是发自内心的尊重。但是现在,他却不知dào

自己是该继xù

像以前那样尊重他,还是该按照自己现在的心情去恨他。

他不知dào

到底是为什么,自己的师父,还有宇文轩,只要一谈到自己的父母,马上就会避开,不管自己怎么追问怎么哀求他们都不肯多透露一个字。

自己的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自己的父亲是谁?他们两个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师父苏流沙,还有宇文轩,他们两个和自己的父母之间,又有什么样不能说出来的秘密?

他们什么都知dào

,却一个字都不愿意跟他多说。只是语焉不详神神mì

秘地告sù

他,一切都是为他好,可是他们越是这么说,萧云鹤就越觉得心里愈加愤懑。

“如果真的是为我好,那就应该把一切都告sù

我啊?从小到大,我什么苦没有吃过?还有什么事情,能吓得住我?我只是想知dào

我的父母是谁,他们是什么样的,这个要求,难道很过分吗?别人父母双全家庭美满,我什么都没有,连一点念想都不肯留给我吗?”

萧云鹤仰面朝天躺在沙丘表面,两眼呆望着蔚蓝色的天空中白云朵朵,却一点都没有欣赏这种风和日丽天气的心情,只是满心中气郁难平,越想越是悲伤,越想越觉得孤独无助。

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望着天空,看着天上的白云飘过来又飘过去,看着天上的太阳从东边一点点移动到头顶,又从头顶一点点移动到西面,又慢慢地坠入地平线之下。

落霞万丈,映得天空的白云都染上了一层金色的霞光,看上去很壮观。

这一切的变化,萧云鹤全都看在眼里,可他就是呆呆的毫无反应,就像是个木偶一样,毫无生气。

灿烂的晚霞慢慢地淡去,天色慢慢地暗了下去,夜幕,于无声无息中悄然降临。不长的时间,已经笼罩了整片大地,将每一寸残余的光明都驱逐个干净,涂抹上自己的黑暗之光。

天黑了,萧云鹤已经在这个沙丘上一动不动地躺了大半天,他却丝毫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

黑夜降临,越来越浓的黑暗将萧云鹤的头脸都遮盖了起来。而此时的夜空中,却见不到月亮的影子,只有星星点点的几处星光,淡淡地点缀着夜空。

也不知dào

这北疆的荒漠是不是气象特异,萧云鹤来了这么久,却没有看到过几次月亮的影子。

月盈月缺,本应是一月一轮转,但这里却好像违反了这个规律。开战这几天来,月亮基本上就没有露过面。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只有淡淡的星光发出微弱的光芒,那是夜空下唯一的光源。

夜色在加深,星光却变得越发璀璨了起来。淡淡的星光,倾泻在萧云鹤的脸上,映在了他那星辰般的双眸中。在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有着和天上的星星一样的光辉。

夜色深沉,万籁俱静。在这片广袤的荒漠中,连虫声都听不到,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一如萧云鹤此时的心中,一片死寂。缓缓流淌的,只有越来越浓重越来越黏稠的悲伤。

“老天爷,你对我不公平!不公平!”也不知dào

哪根筋搭错了,挺尸躺了一天的萧云鹤忽然站了起来,单手一指指向天空,声嘶力竭地怒吼道。

“你也觉得,上天待你不公么?”萧云鹤只是一个人发疯,却没想到,他竟然听到了一个幽幽的回应。

“谁?”

萧云鹤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回应自己了,纷乱的心绪被他一把甩掉,全身的火元都运转起来,全身戒备地望向声音传来处。

他大声骂是在发泄自己的愤懑,他可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什么老天,会听到自己的疯言疯语,而且还给了回复。

能说话的只有人,什么鬼神之流,萧云鹤是不相信的。

萧云鹤面色凝重,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发xiàn

有人潜藏在自己身边。他虽然思潮纷纷心绪不宁,但是他一点都没有放松对身边环境的警戒心。

达到了御龙神火变人火变的层次后,萧云鹤不但在潜踪匿迹方面更上一层楼,对于外围环境的感知能力也更加深了不少。

他在这里躺了一天,却一点都没有发xiàn

有另外的人存zài

。要是这样的人是来行刺自己的,自己现在可就危险了。

萧云鹤目光紧紧地锁定在声音传来处,那里一片黑暗,即使以萧云鹤的惊人视力,也是什么都看不到。

“你在害pà

我吗?”黑暗中没有人走出来,却有一个声音幽幽地说道。

“你是……”萧云鹤脸上的表情却多出了几分疑惑和不确定,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宋青衣?”

“你认出我来了?”黑暗中传来一个略带惊喜的声音,紧接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就响了起来。

黑暗中,慢慢地走出来一个人,一步步走到萧云鹤的面前。

淡淡的星光下,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一身黑衣,脸上也被遮盖起来,只露出一双亮亮的眼睛,却比天上的星星还多出了几分神采,让人一见之下就忘记了天空上的星辰。

“真的是你啊……”萧云鹤苦笑着望着那一双略带欣喜的明眸,摇头道,“我在这里躺了一天,却一点都没有发xiàn

,你居然就躲在一旁。还好是你,要是换了我的敌人,我的小命就没有了……”

不知dào

为什么,在面对宋青衣的时候,萧云鹤却能感觉到很轻松,说话的时候也没有了那么多的顾忌。明明心里已经悲伤愤懑得要死要活了,居然还能说得出这么轻松随意的玩笑话来。

明明两个人之间才不过认识几天,却像两个相识多年的老友一样,萧云鹤不想见到宇文轩和其他人,但是此刻见到宋青衣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却一点都不反感,甚至还有一丝淡淡的喜悦。

“你就不能正正经经地说话吗?”宋青衣黛眉一蹙,轻嗔道。

“那好,就说点正经的!说吧,你偷偷摸摸地躲在我身边,想要做什么?该不会是想要来刺杀我吧?”萧云鹤难得地笑了出来,嘴里说着正经,可是从语气里根本听不出有一点正经的样子来。

“谁偷偷摸摸的了?我平时就是这么走路的,是你自己反应迟钝,让人靠近了还没发觉。一点警觉性都没有,今天这件事正好给你提个醒,要是我真的是来刺杀你的刺客,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宋青衣纠正道,语气虽然装得冷冰冰的,但是从她那双不会说谎的明眸深处,萧云鹤却能看到里面隐藏的欣喜与关切。

萧云鹤当然知dào

这种眼神意味着什么,不敢再往下扯下去,当下岔开话题说道:“好吧好吧,多谢宋大小姐的言传身教了!不知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现在是深夜吗?”宋青衣仰天看了看,虽然是夜里没错,但距离深夜还有一段很长的距离。

“呃……”萧云鹤的额头有冒冷汗的趋势。

看着萧云鹤难得一见的窘态,宋青衣的眉毛和眼睛,却慢慢地弯了起来。

“对了,昨天晚上,你是怎么回事啊?我不是说让你留在那里等我吗?怎么我一回来,你就不见了?连招呼也不打一个就不辞而别,也太不够朋友了吧?”萧云鹤忽然想到了昨晚上没有从云瑶嘴里问出来的疑问,现在正好拿出来帮自己解脱困境。

“我和你……是朋友吗?”宋青衣长长的睫毛闪了闪,中间停顿了一下,问道。

“当然了,你和我,同生死共患难,你帮我我也帮你,这样还不算是朋友吗?这世界上我可没有多少朋友,你算是一个,是不是感到很荣幸啊?”萧云鹤假装没有听出来她话里面隐藏的深意,打个哈哈问道。

“朋友么……也许……是吧……”宋青衣的长睫轻颤,目光微微下垂,幽幽道。

萧云鹤不说话了,两个人一沉默,这气氛就变得有些怪异了。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为什么不辞而别啊?”隔了一会儿,受不了这种气氛的萧云鹤,又开口问道。

“跟着你的那个姑娘,没有告sù

你吗?”宋青衣抬起头来,明眸中已经平静如镜湖。

“跟着我的姑娘?”萧云鹤一愣没有听明白,随即脑筋一转就想明白了,“你是说云瑶吧?她可不是跟着我的姑娘,你可不要乱说,要是让那位大小姐听到了,我就有得受了……”

“你好像很怕她?”宋青衣眨了眨眼睛,明眸中多出了几分笑意。

“我怕她?笑话!我是不想跟她一般见识!”萧云鹤底气不足地说道,“连古人都说,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我好男不跟女斗!像这种刁蛮任性的大小姐,我是懒得招惹上免得麻烦,可不代表我怕她!这辈子,我萧云鹤可没有怕过谁!”

“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站在你面前的,好像就是一个小女子吧?你这么说,算不算指着和尚骂秃子呢?”宋青衣明眸中的笑意更浓,却故作疑惑地说道。

“呃……这个……”萧云鹤干巴巴地笑着,“这个怎么能一概而论呢?她是她,你是你,你们两个完全是不一样的人,我只是在说她,可没有侮辱你的意思!”

萧云鹤忽然发xiàn

自己的口舌是越来越蠢笨了,不管是面对哪一个女子,他都有一种恨不得自己再多张上几张嘴的冲动。

同时他的心里还有些纳闷,这个宋青衣以前没发xiàn

这么能言善辩啊,以前自己还能用花言巧语哄骗她,可是现在怎么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了?她的词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锐利了?瞧这伶牙俐齿的,难道每个女人天生就是个好辩手?

初识情事的萧云鹤当然不会明白,当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有了感情,两个人再相处的时候,她的天性就会不自觉地解放出来。

在萧云鹤的面前,宋青衣不用再给自己包裹上那层保护自己的冷漠面罩,她可以完完全全地表现最真实的自己,而不用有任何的顾虑。

在萧云鹤的面前,她不再是那个冷酷无情杀人不眨眼的冷血刺客,而是一个会哭会笑有爱有恨的小女孩。而只有在萧云鹤的面前,她才会有这种褪去伪装的自由。

是爱,给了她这份安全感,可以让她在他面前尽情展示自我。还是因为萧云鹤给了她这种安全感,所以,她才会对这个男人产生了那种情感?

这个问题谁都说不清楚,就好像那个到底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古老问题一样,没有人能够给出一个合理的答案。而在每个当事人的心中,或许都会有自己的答案。

“我跟她不一样,那你说说,在你的心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听到萧云鹤这么说,宋青衣又来了新的兴趣,追问道。

“这个……”萧云鹤的额头上真的冒出了冷汗,这个问题,还真的不好回答。

宋青衣对他的感情,他现在完完全全能够感受到。他却不知dào

,自己该去怎么面对她的这份情感。

和云瑶一样,也用那番绝情的说辞来拒绝她吗?

那样不行啊,已经气哭了一个云瑶,还要把眼前这一个也给气哭吗?

而且,人家姑娘根本就没有说过一个字,自己傻乎乎地来一句,岂不是自讨没趣?

这样的问题,说着说着就可能引起更深的误会。而要是想一些敷衍的话来搪塞的话,眼前这个敏感的女孩绝对能听出来自己言不由衷,万一她不满yì

地说出来,那就更尴尬了。

“这个……你是个……明事理的姑娘……”搜肠刮肚地想了好几遍,萧云鹤才憋出来这么一个自以为很中性很模糊的形容词。

“明事理?你是说我?”宋青衣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尖,问道。

“嗯……”萧云鹤郑重其事地点头,这已经是他现在能想到的最好的应对之策了。

定定地看着萧云鹤脸上那严肃得有些过分的表情,宋青衣眨了眨眼睛,忽然笑了起来。

她的脸上蒙着一层黑布,有什么表情都看不到。但是她露在外面的那一双能让满天星辰都失色的明眸,却比真zhèng

的表情更能细致入微地表达她内心的真实情感。

当然,这需yào

很敏锐的观察能力。而萧云鹤,正是这其中之一。

距离得不算很近,萧云鹤却能清晰地看到,随着她的笑,她那漆黑如墨却又秀气的黛眉,慢慢地弯了起来。一双澄澈如夜空神采胜星辰的明眸,荡起层层的涟漪,将每一双看进这双美眸的人的眼神,都牢牢地吸附进了这层层的涟漪中。随着这层层的涟漪微微荡漾,心神皆沉醉其中不能自拔。

萧云鹤呆呆地望着宋青衣突然间绽放的美丽,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宋青衣的那双明眸,全部的心神,似乎都被吸附进了那双比星空还要璀璨的眼眸中。

萧云鹤的呆状全都被宋青衣看在眼里,她本来想要继xù

捉弄一下萧云鹤,但是看着他呆愣愣的眼神直望着自己,长长的睫毛急速地扇动了几下,那比星空还要璀璨的眼眸中,突然就多出了几分雾蒙蒙的色彩,柔柔的,浓浓的。就像是陈年的老酒,不用品,只需yào

一闻到那熏人欲醉的醇香,便已经让人醉了。

“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过去了好一会儿,萧云鹤直愣愣的注视让宋青衣羞涩难忍,微微垂着头,艰难地问道。

“我……”宋青衣的声音瞬间把萧云鹤从沉醉中清醒过来,他醒觉自己的失态,脸上一红,两只手臂在身前忽上忽下地摇摆着,想要解释些什么,却又说不出什么来。只能低下头去,再也不敢乱看了。

该死的,自己刚才是怎么了?自己喜欢的人是颜颜啊,怎么能这么紧盯着别的姑娘看?现在又不是春天,乱发什么春啊?更何况眼前的这个姑娘已经对自己有了情意,自己如此一来,岂不是更容易引起误会?

萧云鹤在心中暗骂自己无耻,有心想要道歉,但又怕自己笨嘴笨舌把问题越描越黑,只能低着脑袋在心中自责。

看到萧云鹤低下头再不敢乱看,宋青衣终于有勇气抬起头来。但看着萧云鹤的目光中,却多出了几分失望和心伤。

“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大骂老天待你不公呢?我可从来都没有想过,你也会怨天尤人呢!”两个人沉默了良久,宋青衣平复了一下心情,故作轻松地问道。

“很丢脸,是不是?我也没想到,自己也会变得这么软弱。或许,我也是一个懦夫吧!”萧云鹤苦笑道,父母的隐秘再度浮上心头,对宋青衣的尴尬也被压了下去。

“不,你不是一个懦夫,你比我见到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坚强。”宋青衣很认真地说道。

“你倒是很抬举我,如果我要是有那么坚强的话,现在就不会在这里想不开了。”萧云鹤苦笑道。

“每个人都有软弱的时候,坚强的人,并不是不会流一滴眼泪。他们也会哭,也会悲伤绝望。但是他们哭过之后,还可以无所畏惧地去战胜那些让他们软弱无助的残酷现实。你,就是这样的人。”宋青衣温柔地说道。

“是吗?我倒还没有发xiàn

我有这个优点呢!”萧云鹤依然在苦笑。

仰天看着天上的星辰,萧云鹤伸手向上伸了个懒腰,随即腿一弯,直挺挺地向后倒在了沙丘上。

沙丘的表面都是被多年的风沙过滤过的细沙,就算是一般人倒下去也不会有事,萧云鹤甚至连一丝痛觉都没有。

“你遇到了什么事?可以跟我说一说吗?”宋青衣弯下腰去,蹲在萧云鹤的身边,问道。

“宋姑娘,你有父母吗?”萧云鹤歪过头看了看宋青衣,忽然问道。

宋青衣眨了眨眼睛,明眸中写满了惊讶和不解。

“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问,你的父母,现在还在吗?”萧云鹤苦笑道,纠正了自己刚才那个不太合理的说法。

“有……”不知dào

为什么,在听到萧云鹤说起“父母”这两个字的时候,宋青衣的一双明眸,竟然黯淡了下去。

萧云鹤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他继xù

向下说道:“你真幸福,有父母相伴。从我一生出来,我就没有父母。我甚至不知dào

,我的父亲是哪一个。这十几年来,我一直都是和师父一起,在山野中长大。每当看到别的孩子在父母的膝下承欢的时候,我都会很羡慕很羡慕。父爱,母爱,就连山上的豺狼虎豹都有。而我,却一天都不曾拥有过。”

萧云鹤说得平静,脸上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但那笑容里,却没有半点的欢喜,冰凉凉的。

宋青衣看得心中一酸,语气变得更加柔和:“你只看到了别人有父母美满的一面,又怎么能知dào

,在后面隐藏着的是什么呢?我父母俱在,但是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宁愿希望,我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你羡慕我,我却羡慕你呢!”

“孤儿有什么好的?”萧云鹤听不明白。

“你知dào

,我的父亲是谁吗?”也许是这样宁谧的夜晚很容易让人有倾诉的冲动,宋青衣继xù

说道。

萧云鹤摇头,他知dào

宋青衣并不是真的想要从自己这里得到答案,她只是需yào

一个听众,一个可以听她慢慢讲出心里面的故事的忠实听众。

“那个人……你也见过的!”宋青衣的眼神低垂了下去,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声音却还在继xù

,“宋家大长老,宋举贤,你还记得吗?”

“是他?”萧云鹤猛然从地上坐了起来,眼睛大睁着看着宋青衣,满脸的震惊。

“很惊讶吧?我,就是他的女儿!”宋青衣苦涩道,明眸中波光流转,有一种叫做忧伤的气味,从她的身上蔓延开来。

“你……是他的女儿,可是他怎么会让你……”萧云鹤听得出来宋青衣没有在和自己开玩笑,却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如果我是他的女儿,宋家大长老的女儿,又怎么会让我做这么一个低贱下流见不得人的刺客,你想说的,是这个意思吧?”宋青衣抬起头来,自怜自伤地问道。

“当然不是!”宋青衣无助凄凉的眼神看得萧云鹤心中一疼,决然道,“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子,哪里低贱下流了?你是我敬重的朋友,谁要是敢这么说你,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我真的很好很好吗?好在哪里?”宋青衣被萧云鹤这过激的反应逗得笑了起来,歪了歪小脑袋,问道。

“好在……”萧云鹤这下可犯了难了,本就贫乏的词汇变得更加不够用了,急到额头冒汗,他都没有把下面的话给补全了。

“好在我明白事理,对吧?”宋青衣眨了眨眼睛,替萧云鹤补充道。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满头大汗的萧云鹤连连点头,感激地看着宋青衣。

“你这个人真有意思!”宋青衣笑了起来,秀气的眉毛和那双明亮的眸子又好kàn

地弯了起来。

“有意思?”萧云鹤很郁闷地指着自己的鼻子,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人用“有意思”来形容自己,这算是个什么形容?褒义词还是贬义词?

“你这个人老是打岔,你看你看,我刚开了个头,就被你打岔给说跑题了!”宋青衣嗔怪地说道。

萧云鹤只是“嘿嘿”一笑,并不辩解。

“说出来是很难让人相信,宋家,那么强dà

的一个家族。大长老,那么荣耀的一个称号。两个加在一起,宋家大长老的女儿,必然是养在深闺锦衣玉食享shòu

荣华富贵的,怎么会不要脸皮地跑出来,天天过这种打打杀杀的下贱事呢?”宋青衣自嘲道。

“喂,你能不能别用这些下贱啊、不要脸皮之类的词啊?站在你眼前的这个人,手上可刚沾满了别人的血腥呢。你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子吗?”萧云鹤不满道,居然还用上了宋青衣刚才批驳他的话来反制宋青衣。

“好好好,我不这么说了,不再指桑骂槐了,行不行?”宋青衣的明眸中满是笑意,还带着一丝感激。

萧云鹤当然听得出来自己不是在针对他,他这么说,其实是想安慰自己,却又不想明着说出来,才会用这种迂回的方式“曲线救国”。这个人,总是喜欢做这种傻事情呢。

忍住心中想要大哭一场的冲动,宋青衣笑了笑,继xù

说道:“宋举贤的女儿,应该是这样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女,他的两个女儿,也的确是这个样子。而我,虽然在血缘上,是他的女儿。但是他,却从来都没有承认过。相反,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希望我赶快死掉的人。如果当年不是有远清叔叔帮我求情的话,在我一出生的时候,我就已经被他给溺死了。”

“为什么?”

“为什么?”宋青衣冷笑了一声,“因为我,不是他和她的妻妾生的,而是他酒后失德,和一个毫无出身地位低贱的下等丫鬟,生下来的孽种!这是一件让他们这些人上人的大家子弟丢脸的事,而我这个孽种,就是提醒他时时想起那件丢脸的事的证物!我不是他的女儿,不是宋家的人。我只是一个让宋家蒙羞,让他宋家大长老,无法挽回无法遮盖的一桩丑事的遗留物!”

说到痛处,宋青衣恸哭起来。她坐在地上,双手抱膝,将一张俏脸藏在双臂之间,悲伤心碎的哭泣声,呜呜咽咽地响起。

萧云鹤看得心痛不已,几次伸出手去想要把这个可怜的女孩子抱在怀里好生安慰,但是伸了几次手,他始终没有勇气把自己的手落下去。

一个拥bào

,一个抚慰,代表的却是一个永久承诺。

这样的承诺,他给不起。

那承诺只能给一个人,却不是她。

“宋姑娘,对不起……是我失言……勾起了你的伤心事了……”明知dào

这样的言辞丝毫起不到安慰的作用,萧云鹤却别无他法。

萧云鹤的话果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宋青衣不但没有停止哭泣,反而哭得更伤心了。

萧云鹤束手无策地看着泪河决堤的宋青衣,干张着两只手却不知dào

放到哪里去,在地上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在宋青衣的身边来回绕着圈子,却想不出任何的解决办法。

时间,在萧云鹤紧张无措的脚步声中,一点一点地流逝了。

或许是哭的累了,或许是哭的时间长了眼泪流尽了,又或许是被萧云鹤越来越急促的脚步声给吵到了,宋青衣的抽泣声,慢慢地低了下去。

宋青衣缓缓抬起头来,脸上蒙着的那块黑布,早已经被她的泪水沾湿洇透,贴在脸上很不舒服,她却又不好在这里更换。

“是我不好,与你无关。你……坐下来吧!”一番痛哭之后宋青衣反而平静了许多,对着还在自己身边走来走去绕圈子的萧云鹤说道。

萧云鹤闻听此言如闻仙音,一个跳步折回到宋青衣的面前。

他第一时间就去看宋青衣,看到那双明眸虽然因为哭泣多出了几分让人心疼的红肿,却已经不再向外漫溢泪水,这才稍微放下心来,安安分分的在宋青衣的面前重新坐了下来。

偷着瞄了宋青衣一眼,见她不说话,萧云鹤也不敢发出什么声音。小心翼翼地安坐着,出奇地乖巧。

“刚才说到哪儿了?”两个人的沉默没有保持多久,宋青衣忽然开口问道。

“说到……你的身世了……”萧云鹤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嗯,我,就是这么来的。宋举贤就是我的父亲,从我记事起,我就一直都知dào

。我的母亲,一直都这么提醒我。她有很大的野心,本指望能靠我,沾上宋家的血脉,攀上宋家这个高枝。但是她高估了自己,高估了一个孩子在宋家人心目中的份量。在宋家人的眼里,我不过是一个来路不正的杂种而已。一个低贱的丫鬟,一个血脉不纯的杂种,哪里有资格进入宋家的大门?一切的努力,不过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罢了!”宋青衣挺了挺又开始发酸的鼻子,继xù

说道。

第一百七十六章 只有你

萧云鹤默默地听着,他知dào

宋青衣只需yào

自己做听众。

“你知dào

我为什么叫做宋青衣吗?这个名字,是宋举贤给我起的。青衣,只有下人,才会穿青衣。他是想要告sù

我,我这一辈子,都只能做一个下人,永远都别想和他们那种人上人扯上半点关系!”宋青衣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明眸中的那让人心碎的凄婉,看得萧云鹤心中越来越难受。

“我的母亲没有达到她的目标,却还是不肯死心。她想办法让我去接近宋举贤,想靠我和他之间那点可怜的血缘关系来感化他。真是可笑,像他们那种人,怎么会把什么血缘关系放在眼里?”宋青衣冷笑,明眸中却又有眼泪涌出来。

“你一定觉得很奇怪,宋举贤就算不承认我,也没必要把我培养成一个杀人的刺客吧?不用否认,我能看得出来!”

宋青衣的固执己见让萧云鹤满脸苦笑,他终于知dào

自己现在真的没有了发言权。

“按照正常的情况,我会变成宋家的一个下人,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丫鬟,一个老死于宋家的丫鬟,重复和我的母亲一样的命运。但是,谁让我有一个心比天高的母亲呢?她为了让我和宋举贤扯上关系,居然主动把我送出去做刺客!去做宋家的杀手!你能想象,一个母亲,会把她的亲身女儿,送去做这种血腥残忍的事吗?我的母亲就可以,她用尽心机想要变成宋家的人,在她的眼里,我不是她的女儿,不过是她实现自己野心的一个工具,还是一个失败了的工具!”

“这样的父母,你还羡慕吗?”宋青衣依然在冷笑,眼神望向萧云鹤。

“总还是有人……关心你的……”萧云鹤不知dào

自己该怎么说,艰难道。

“你说得对,是有人关心我,但只有一个人!我那个鬼迷心窍的母亲,把我送进了宋家的杀手训liàn

营就不管不顾了,我能活下来,全凭了远清叔叔的照顾。远清叔叔没有孩子,他把我当成了他的女儿一样来呵护。如果不是有他一直在的话,我恐怕早就已经死了。”

“所以,你还是应该好好活下去的。父母出身,都是老天决定的,没有人可以去更改。你能做的,就是好好地活下去,让你以后的人生,不再受老天的玩弄……”萧云鹤安慰她道。

“可以吗?”宋青衣却没有那么好哄,摇摇头道,“从我出生到现在,我一直都在竭力抗争,所获得的唯一成果,却只是苟活到现在。每一次出去执行任务,都是九死一生,都在用自己的性命作为赌注。每一天,每一年,我都在生与死之间做选择,选择权却不在我这里。辛苦地活着,只是为了不死。这样的努力,真的值得吗?”

“总会有改变的……”萧云鹤只能这样安慰宋青衣。

“或许吧,不过,那要等到,我死去的那一天吧!等哪一次任务失败了,我就可能会横死街头。宋家的人不会管我的,我的母亲也不会去理会我这一个彻底失败的工具。和你相识一场,如果真的有那天,你记得,一定要帮我去收尸啊!”宋青衣说着说着却开起了玩笑,只不过她自己虽然笑得似乎很开心,萧云鹤的脸上却半点笑意都没有。

“别胡说!我活得一样辛苦,现在不还是好好地活着?死,有那么好笑吗?”萧云鹤脸色阴沉地说道。

“你生那么大的气干什么?我只是说说而已。”宋青衣白了萧云鹤一眼,随即又道,“等我决定去死的时候,你也管不着。”

“你……”萧云鹤却恼了,也不知dào

哪里来的怨气,气冲冲地说道,“你就那么想死吗?”

“死有什么不好的?活着那么不开心,还不如死了来的干净。远清叔叔在的时候,为了不让他伤心难过,我还可以说服自己努力活着。现在,远清叔叔自己先走了,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这里,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别人活着,是为了希望活着。我活着,希望在哪里?如果活着的目的只是为了不去死的话,那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死了,反倒是一种解脱。死了,就不用这么生不如死地受折磨了……”宋青衣凄凉地说道,越说越消沉。

“胡说八道!”萧云鹤却火冒三丈,“腾”的一下子站起来,大声说道,“你怎么可以这么想?死,就那么容易吗?只有好好地活着,你才能把握住自己的命运。你觉得死是解脱,你死过吗?”

“我没有死过,难道你死过?”宋青衣仰起小脸来看着萧云鹤,问道。

“当然没有!死了要是还能活过来,那不成鬼了?”萧云鹤理所当然地说道。

“我没有见过鬼,不过我觉得,死也许并不是什么坏事。你看,死去的那么多人,如果死真的那么可怕的话,怎么没有一个人回来呢?他们,也许都在另一个世界,得到了安息吧!”宋青衣低下头,幽幽道。

“你也没有死过,怎么就知dào

是因为这个原因?也许死亡的世界比现实世界还要可怕千百万倍,他们不回来,不是在那里得到了安息乐不思蜀,很可能是他们没有办法回来。死了就死了,再想回来,就那么容易吗?不是所有的选择,都可以推倒重来的。”萧云鹤不客气地反驳道。

宋青衣却不说话了,仰着脸看着萧云鹤,两手托着下巴,长长的睫毛扇动了几下,眉眼弯弯,却渐渐溢出了意思笑意。

“你笑什么?你不觉得,我说的这种可能,也大有可能吗?”萧云鹤重申道。

“你觉不觉得,我们两个大活人,在这深更半夜里,翻来覆去地讨论死啊死的,很容易把鬼给招来吗?”宋青衣忽然奇怪地说道,眉眼之间的笑意却越发浓郁。

“哪有鬼?少岔开话题,你认真听我说……”萧云鹤一愣,随即又不耐烦道,想要继xù

自己的说教,好好点拨一下这个“迷途的羔羊”,尽快把这个悲观厌世的无知少女,拉回到大有可为的生之一途上来。

“萧云鹤,我一直都没有发xiàn

,原来你还挺可爱的!嘻嘻……”宋青衣说了这一句奇怪的话,忽然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看她双肩耸动不止,就像是听到了一个非常好笑的笑话一样,却把萧云鹤看的莫名其妙。

萧云鹤左右看了看自己的身上,没有发xiàn

自己的身上有什么不妥之处。又仔细想了一遍自己之前说的话,也没有发xiàn

有什么疏漏之处,会让宋青衣笑得这么开心。

这丫头吃错药了?刚才还悲悲戚戚的一口一个死的,怎么这一眨眼的功夫,就又笑成了这一脸鸡贼相?大悲到大喜,这转变得也太快了吧?她怎么还笑个没完了?该不会是悲伤过度,心智失常了吧?

萧云鹤满脸怪*望着全身都在打颤的宋青衣,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没事吧?有什么好笑的事,笑得那么开心?能不能跟我说说,也让我开心一下?”

“你……你不行……”宋青衣边笑边说,笑得都快喘不上气来了,眼睛还在萧云鹤的脸上打转,看着他那莫名其妙的表情,她却笑得更欢了。

萧云鹤抓着自己的后脑勺摸个不停,完全搞不懂这是出了什么状况。就算是真有什么可乐的事情,也没有必要笑这么久吧?

萧云鹤从这件事中得到的唯一教xùn

,就是当你看到别人笑得乐不可支而你自己却全不知情的时候,一定不要靠过去凑热闹。因为看着别人开怀大笑而自己只能尴尬地摸后脑勺的感觉,实在是太让人郁闷了。

笑了好久好久,宋青衣总算是慢慢地停了下来,笑声渐渐低了下去。

“笑完了?”萧云鹤没好气地说道。

“嗯,笑完了……”宋青衣郑重其事地点头,但刚点完头,眉毛眼睛又弯了起来。

“你到底在笑什么啊!能不能告sù

我一下,你这样一个人偷着乐,却搞得我好像一个傻瓜一样!”萧云鹤满脸郁闷地说道。

“你说的没错,你确实是一个大傻瓜!没错,你还很有自知之明嘛!”萧云鹤只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宋青衣居然点头表示赞同。

“现在可以说了吗?能不能请大小姐你大发慈悲,告sù

我这个大傻瓜,您刚才笑的是什么?”萧云鹤脸色糗糗地问道。

“笑你啊!你难道还没发xiàn

吗?”宋青衣一脸奇怪地问道,看着萧云鹤的目光真的像在看一个傻瓜一样。

“我有什么好笑的?”萧云鹤大叫道。

“当然好笑了,我以前看你挺聪明的,却没有想到你居然这么好骗。我只是略施小计,随口说了几句,你就全当真了!看你气呼呼的样子,虽然有点傻,不过傻得也很可爱呢!嘻嘻……”宋青衣再度笑起来,笑得比第一次更加开心。

萧云鹤的脸上却见不到半点的笑容,相反,他的一张脸,反而拉长了不少。

“你是说……刚才你跟我说的话,都是……骗我的?”萧云鹤缓缓说道,字与字之间,都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怒气。

“怎么样,我的演技还不错吧?”宋青衣止住笑声,冲着萧云鹤眨了眨眼睛,这个眼神很可爱。

“哼!”在萧云鹤的眼中这可爱已经变成可恶了,重重的一声怒哼,萧云鹤转过身去,大步向前走去。

他用力地跺着地面,脚步在沙丘表面和沙砾“沙沙”地摩擦在一起,好大的动静,震得上层的沙砾“簌簌”的向下滑落。

“萧云鹤!萧云鹤!你站住!站住!”看着萧云鹤怒气冲冲地转身就走,宋青衣有些着急了,在后面一个劲儿地喊道。

萧云鹤还没有走远,这夜深人静的僻静所在他听的一清二楚,但他就是充耳不闻,一步一个深深的脚印留在沙地上,对宋青衣的焦急呼喊置若罔闻。

“你站住!”见萧云鹤真的生气了,宋青衣急了,脚步一错,身法一展,瞬间就出现在了萧云鹤的身前,拦住了他。

“让开!”萧云鹤前路受阻,把眼一瞪,怒声道。

“你真生气了?”宋青衣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萧云鹤脸上的表情,试探着问道。

“让开!”萧云鹤没有回答,只是重复道。

“喂,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嘛,又没有恶意,谁知dào

你那么容易就上当了?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你不会连个玩笑都开不起吧?小肚鸡肠斤斤计较,可不像你的为人啊!”宋青衣撅起了嘴,不满道。

“这辈子,我最讨厌别人欺骗我!尤其是利用我的感情来欺骗我!”萧云鹤一字一顿地说道,脸上的怒容犹在。

“这也不算欺骗啊?我说的都是事实,只是想看看你有什么反应而已,这哪里够得上欺骗那么严重?是你自己笨嘛,再说我也没有想到,你那么容易激动……”宋青衣不情不愿地说道。

“哼!”萧云鹤把头一扭,怒气未息。

“小气的男人!你讨厌别人欺骗你,难道你就没有欺骗过别人?”宋青衣气不过,反问道。

“我当然骗过别人,但是我骗的人,全都是我的敌人,全都是和我不相干的人!我拿你当朋友,你说什么,我都毫无保留地相信了。可你倒好,把我的这份信任当成了开心的玩具,肆意地玩弄。你很厉害嘛,几句话,就让我被你耍得团团转。这样做,很好玩是吧?看我像一个傻瓜一样被你骗来骗去,是不是很有成就感啊?要不要再来试一次啊?放心,我很好骗的,再来一次,看看还能不能让你笑得那么开心!”萧云鹤怒极反笑,越说越大声。

“对不起啦……我也不是有心的……”看到萧云鹤真的动了真怒,宋青衣不敢再挑zhàn

萧云鹤的怒火,低眉顺眼地道歉道。

萧云鹤只作没听见,将头扭到一旁,心中的怒火犹在,可没有那么容易就熄火。

宋青衣没办法了,一点一点挪过去,伸手拉住萧云鹤的手臂,轻轻地摇了摇。

萧云鹤没反应,身躯挺得像胡杨树一样稳固。

“真的对不起啦……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宋青衣低声下气地说道,那样子就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女孩,在向她那严厉的父亲撒娇一样。

萧云鹤没想到宋青衣居然会变成这样,同时被自己这个很怪异的联想给吓了一跳,本来打算保持一会儿的冷脸,也装不下去了。

“那你以后,还会不会再骗我了?”萧云鹤仍然绷紧了一张脸,严肃地问道。

“不会了……我再也不会了……”宋青衣低垂着小脑袋,连点了好几下头,样子又可怜又好笑。

萧云鹤见好就收,故作大度地说道:“那好吧,我就先原谅你这一次。说好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要是下次再犯的话……”

萧云鹤沉吟着还没想好自己该用什么作为警告,宋青衣已经抬起头来急声补充道:“要是我再骗你的话,就罚我被你骗上一百次,被你当成傻瓜嘲笑上一百次,怎么样?”

“我又不是你,哪有那个能力去骗你?”萧云鹤苦笑,却也没了生气的力qì

,无力地摇了摇头,“好了好了,这件事就这样了。你先把手松开吧,我这件衣服得来不易,再被你扯一扯,就没得穿了!”

“小气鬼!当谁稀罕!”宋青衣冷哼道,推了萧云鹤一把,向后退了几步,气鼓鼓地扭过了头去。

这下好了,萧云鹤被她哄好了,她反而开始生起萧云鹤的气来了。

萧云鹤被宋青衣搞得哭笑不得,就算有人说女人变脸比翻书都快,也没有这么快的吧?这才多大一会儿功夫,先是哭哭啼啼的一副寻死觅活的架势,马上又咯咯直笑止都止不住。现在又开始气鼓鼓地生起气来,这算是哪门子的事儿?明明应该生气的是自己这个受害者,她这个始作俑者,从哪来的气可生?真是莫名其妙!

萧云鹤无奈,却也不能就这么干看着宋青衣生气不管,只好放下身段,走了过去。

“怎么了?又生气了?”走到宋青衣的身前,萧云鹤低下头去看着她那高高撅起来的嘴唇,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是怎么说的?我都不生气了,你怎么又生上了?别生气了,女人生气,可是很容易变老的哦!”萧云鹤脑中灵光一现,忽然想到了这么一句。

“要你管!我就愿意生气,就愿意变老!老了丑了又怎么样?我就愿意变得又老又丑,又关你什么事?”萧云鹤的这神来之笔,在宋青衣面前完全无效,反而让她变得更加愤nù

了。

“我……”萧云鹤苦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实在想不出自己还可以说什么了。

在战场上智计百出冷静沉着的萧云鹤,在面对这一个个鬼灵精怪的花季少女的时候,就直接蜕变到学前班水准了。

打不得,骂不得,据理力争在对方一连串的诡辩机出面前也是一败涂地。正合奇胜的兵法之道,在这里完全没有用武之地。无往不胜的拳脚功夫,在这里也没有任何的施展空间。

苦难的精力给了萧云鹤更加成熟的心智,和更加顽强更加不屈的斗志。但有得必有失,得到的同时,他也失去了很多。

萧云鹤很郁闷地发xiàn

,在自己所认识的任何一个女性中,好像每个人都要压自己一头,自己很少能有占到上风的时候。

难道这些女人天生就是自己的克星?还是自己运气差到逆天,所见到的这几个女子,都碰巧是超级难产的那一类?

萧云鹤心有不甘地看看宋青衣,以前还觉得这个宋青衣挺好相处的,刚刚才夸过她明白事理。现在,也暴露出本性了呢……哼哼……

萧云鹤在心中碎碎念,嘴巴却闭上了,本来一听萧云鹤说话就气得不行的宋青衣,现在看到萧云鹤居然一句话都不说了,她胸中的怒气又暴涨三尺。

聚集起了自己所有的怒气,集中到那一双明眸中,宋青衣狠狠地瞪了萧云鹤一眼,那明眸中的怒火,简直都变成了实质一样,萧云鹤没抬头都感觉到那股强烈的敌意了。

萧云鹤惊得一弹,一抬头,宋青衣已经不在原地了。再转头,她已经掉转方向,气鼓鼓地走了。

不知dào

是不是每个愤nù

的人,都会把自己的脚当成发泄怨气的传输工具。宋青衣也跟之前的萧云鹤一个模样,一边走一边用自己的小蛮足重重地跺着地面,脚印虽然比之萧云鹤的要秀气小巧了一些,但是威力并不逊色。

宋青衣每向前走一步,大沙丘的顶部就会“簌簌”地向下滚落掉更多的沙砾。倒霉的是萧云鹤站得靠上了一些,一时疏忽,头顶上落下一蓬细沙,萧云鹤顿时被浇了个一头一脸,脸上全都是沙土,连脖子里面都进去了不少。

萧云鹤慌忙闪开,随便一扑腾甩了甩身上的沙土,他拔腿就去追尚未远去的宋青衣。

“宋姑娘!宋姑娘!等一下!等一下!”萧云鹤边跑边叫道,宋青衣的脚步可不必他慢多少。

“叫什么叫?给我停下!”宋青衣猛然一顿,霍然转身,明眸一闪,怒声道。

萧云鹤闻声马上停下,讪讪地看着前面怒气未消的宋青衣,还真的不敢追了。

也不知dào

自己是不是上辈子欠了她多少钱,明明是她理亏,怎么现在反倒搞得好像自己才是犯错的那一方?竟然还真的有点心虚?

萧云鹤心中哀叹:自己真是天生的贱命啊!

宋青衣一言不发地看着他,萧云鹤则讪讪地对望着她,两个人谁都没出声,距离虽远,但两个人的眼力都非同常人,对方那亮亮的一双眸子,在他们看来简直是纤毫毕现。

“喂!”一动不动地对视了很长时间,宋青衣的明眸忽然闪了一下,第一个开口打破了沉默。

萧云鹤却不敢开口,生怕自己又惹得这个说翻脸就翻脸的女孩子生气。

“喂!”见萧云鹤不回答,宋青衣又叫了一声,这一声已经和上一声的语气不一样了,多出了几分不耐。

敏感的萧云鹤不得不开口了:“你不生气了?”

声音不大,还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完全不见萧云鹤以往的坚毅果决。

“你说呢?”宋青衣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口气却已经松动了。

“你真的不生气了?”萧云鹤却还不敢相信,不确信的又问了一句。

“你有完没完?”宋青衣嗔怒道。

萧云鹤讪讪地闭上嘴,他再度痛恨起自己的笨嘴拙舌来,却又无能为力去改变。

“我走了!”过了好一会儿,宋青衣忽然说道,却没有马上举步。

“你不是不生气了吗?我错了,行不行?”萧云鹤郁闷道。

“谢谢你!”宋青衣的口气却突然间软了下去,很真诚很温柔地对萧云鹤说道。

“谢我?”萧云鹤左右看了看,当然是一个鬼影都没有,却还是不敢相信刚才还怒气冲冲的宋青衣,居然会来感谢自己。

好像自己刚才也没做什么事啊,她谢自己什么?该不会又是再接再厉的一次演戏吧?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萧云鹤深深地体会到了这一句古语的可靠性,以审视的目光注视着宋青衣,却又顾及到宋青衣的快速情绪转换能力,没敢再多嘴问什么。

“当然是你,除了你,难道我谢鬼啊?”宋青衣翻了个白眼,却没有生气,一说完,她自己反而“咯咯”地娇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很动听,但是萧云鹤却没有一点儿欣赏的心情。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说生气就生气,生一会儿自己就能把自己都开解逗笑。能把自己的情绪变幻到这样神鬼莫测的地步,萧云鹤是自叹弗如,同时再度为自己的苦命自挽了一把。

“从没有人,会这么纵容我,会这么任凭我胡闹而不生气。萧公子,谢谢你!”宋青衣笑了一会儿就自然地停止了,明眸中回复平静,郑重其事地向萧云鹤致谢道。

“别搞得这么正式,什么萧公子的,那可跟我扯不上什么关系!你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我现在只是一个大头兵,天底下可没有我这样的公子!”萧云鹤能感觉到宋青衣的真诚,却还是觉得这个“公子”的称呼听得很别扭。

他这半辈子一直都活在白眼和冷漠中,从没有人叫他公子。只有在重新回到许家的那一段日子里,许家的人个个见了自己都叫声“公子”。现在萧云鹤一听到宋青衣也这么叫,马上就联想到了当时的那段记忆,这心里就有些不痛快了。

“好吧,大头兵萧云鹤,小女子在这里谢谢你了!”宋青衣怪声怪气地说道。

萧云鹤失笑:“你呀你……真拿你没办法……”

宋青衣也笑了起来,两人相视一笑,刚才的误会和尴尬,都在这笑声中,消融于无形了。

“萧云鹤,你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呢!”笑够了,宋青衣忽然说道。

“我哪里奇怪了?”萧云鹤郁闷道。

萧云鹤还有一句话藏在心里没敢说出来:喜怒无常神鬼莫测的您,才是真zhèng

的奇怪呢!

“我刚才那么胡闹,变着法儿地惹你生气,你就是不动怒。还低声下气地来哄我,虽然方法有点笨,不过你确实是真心的。我只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双手沾满血腥的冷血杀手,甚至我们彼此还是敌人,你却这么毫无限度地包容我,纵容我。我从来都没有见过,有哪个男子,会像你一样呢!”宋青衣回答道,语气很认真。

“我是萧云鹤,天下独一无二的萧云鹤!其他的男子怎么样我不知dào

,也没兴趣知dào

。我只照着我的内心行事,我知dào

你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子,对我是真心实意的关心。耍点小脾气开开玩笑什么的,不是你们女孩子的天性吗?我萧云鹤纵然再不济,这一点心胸,还是有的!”萧云鹤不以为然道,他倒没觉得这样有什么奇怪的。

“这样想,就已经很奇怪了!算了,跟你说也说不清楚,下次再谈吧,我得走了!”宋青衣冲着萧云鹤嫣然一笑,摆了摆手,转身欲走。

“你不是不生气了吗?”萧云鹤叫道。

“我从来都没有生气,刚才都是逗你的!”宋青衣脚步不停,边走边回道,“其实我早就应该走了,现在来见你只是想跟你道个别。现在别道完了,这里的事情也已经了结了,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你还要回到宋家去吗?”萧云鹤不再追赶,却问道。

宋青衣全身一僵,停了下来。

“嗯,那里虽然冰冷残酷,找不到一丝丝的温暖。但是那里始终是我出身的地方,我是属于那里的。”宋青衣平静道。

“没有什么属于不属于的,你只属于你自己,既然你不喜欢那里,为什么不选择离开呢?”萧云鹤执着道。

“我很佩服你的勇气,也知dào

你说的这些很有道理。但是,不是每个人都能有你这样的勇气的。谢谢你的关心,等我有一天可有拥有和你一样的勇气的时候,我会那么做的!”宋青衣轻轻道,抬脚,继xù

前行。

“下次心里不痛快,想要找人欺负胡闹的时候,可以再来找我!”萧云鹤在后面又叫道。

“知dào

啦!放心,既然发xiàn

了你这么一个受气包,我是绝对不会放过的!”宋青衣娇笑着回道。

说完这句话,宋青衣忽然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已经风干了的蒙面巾上,再度出现了两道湿润的印痕。从那一双明眸向下,笔直地流到了下巴上,又从尖尖的下巴上滴落到地面,滴落在那两行不断延伸的小巧脚印上。

“傻瓜……不要对每一个女孩子都这么好……这样……会伤到很多人的……”宋青衣边走边无声地饮泣,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

大滴大滴的眼泪从宋青衣的明眸中涌出,长睫轻颤,像是清晨打湿了露珠的碧草,在夜风中被一一吹落,洒落在干燥的荒漠地面上,洒落在身后的那一行行脚印上。在漫天的星光映照下,就好像是星星留下的眼泪,让这沉静如海的深夜,也多出了几分忧伤。

萧云鹤没有感觉到夜的忧伤,他还在笑。

“其实……这样做个朋友……也很不错啊……”

心中的愤懑不平,都被宋青衣这毫无章法的胡闹给搅成了拼接不起来的碎片,萧云鹤心中一阵轻松。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受着肺中沾染的夜的清凉,萧云鹤精神为之一振,转过身,向沙丘下走去。

走下沙丘,萧云鹤一路脚步不停地走着,以他的脚力,没用多长时间就走回到了军营中。

军营里面已经生起了一堆堆篝火,警惕的哨兵隔着老远就发xiàn

了萧云鹤,不过这次萧云鹤已经是名声在外了,没有再费什么唇舌,萧云鹤就被放行了。

只不过当看着萧云鹤走进军营的时候,身后的几名士兵看着萧云鹤的眼神却有些怪异。

没办法,谁让萧云鹤出名的方式,有些另类呢?

萧云鹤刚走进军营,马上就冲过来两个士兵,一句话不说,拉着萧云鹤就往里走。

“喂喂喂!你们这是干什么?”萧云鹤当然不愿意这么被人连拖带拉的了,要不是看着这两个人身躯瘦弱实力低微,而且还是在叶狼齿的军营里,萧云鹤马上就要把他们给踹飞了。

只不过随随便便的一站,萧云鹤的两只脚就像是生了根一样牢牢地固定在了地面上,任凭那两名士兵如何用力地牵拉,连吃奶的力qì

都使出来了,两张脸憋得通红,硬是没能把萧云鹤给拽动一步。

“萧英雄不要着恼,小人们也是没有办法啊!您就可怜可怜我们两个,给我们一条活路吧!”知dào

不是萧云鹤的对手,那两名士兵“扑通”两声跪倒在萧云鹤的面前,拉着萧云鹤的衣角就可怜地哀求道。

让萧云鹤微微感到惊讶的是,那名士兵居然说的是大齐的语言,这在蛮骑中可不多见。

“先起来,先起来!你们先说清楚,这是搞的哪一出啊?”萧云鹤可不愿意平白无故受人跪拜,又觉得这事情有些蹊跷,就问道。

“萧英雄不答yīng

我们,我们就不起来!”眼见萧云鹤有心软的趋势,那两名士兵打蛇随棍上,一脸决然地跪在地上,就是不起来。

“不起来是吧?好,那你们就在这里跪着吧!我忙了一天了,困死了,先回去睡觉了!”萧云鹤伸手打了个哈欠,转身欲走。

萧云鹤虽然不是个冷血的人,但是也不代表他心慈手软。这两个士兵竟然敢得寸进尺,妄图借着萧云鹤的同情心威胁萧云鹤,他可不会那么容易上当!

果然,萧云鹤这一手一出,那两名刚才还一脸决然的“烈士”表情的士兵,马上就是脸色一垮,慌不迭的从地上站起来,一边一个追上去,拉着萧云鹤的袖子就又是一阵苦苦哀求。

“萧英雄,萧大爷,萧祖宗!您就可怜可怜我们两个,不要为难我们了!”一个士兵拉着萧云鹤的左臂衣袖,边摇边哀求道,那样子,就像是一条哈巴狗看见了一根肉骨头,看得萧云鹤心中一阵恶寒,赶紧一振衣袖,把他甩掉了。

还没等这名锲而不舍的士兵再扑上来,另一边还挂着的那名士兵,也跟着发动了眼泪攻势:“萧公子,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吧!您要是不帮我们,我们这两条小命,指定就活不过今天晚上了!可怜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一双儿女,中间还有……”

“停!别说了!”萧云鹤一声断喝,这两名士兵全身一颤。

紧跟着萧云鹤袍袖一振,这名还挂在他袖子上的士兵,也步了他的同伴的后尘,毫无反抗能力的被甩了出去,正好和那个想要再度扑上来被萧云鹤一声喝给吓住了的同伴撞在一起,两个人“哎呦哎呦”痛叫着倒在地上,两个人都变成了滚地葫芦。

“萧英雄!”“萧英雄!”

两声几乎不分先后的叫声,两个滚地葫芦从地上爬起来,再度不死心地扑向萧云鹤。

“给我站住!”萧云鹤再一声断喝,两个癞皮狗一样的士兵,马上又被吓住了,上半身前倾还保持着前扑的姿势,却已经不敢再动了。

“萧英雄……”两个人的脸上僵硬地笑了笑,怯怯地想要再哀求。

“先听我说!”萧云鹤冷冷地说道。

两个人马上闭紧了嘴巴,其中一人还觉得这样有些不够,还特意伸出了一只手来,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又把另一只手,捂在了自己同伴的嘴巴上。

萧云鹤刚才的那两甩,没有取得什么明显的震慑作用。反而是这两声吼,把这两个癞皮狗一样没脸没皮的士兵给吓住了,倒也是两个奇葩。

“你们来找我,有什么事?这是要带我去哪里?”萧云鹤缓缓道,脸上板着,没有一丝的表情。

“萧英雄……”伸手捂住自己两人嘴巴的士兵,拿开了捂在自己嘴巴上的手,谄笑着想要开口。

“把你们刚才的那一套,都给我收起来!我只想听事实,告sù

你们,我的耐心没有多少!”他刚说了三个字就被萧云鹤给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伸出一根手指在身前,冷冷道。

“萧英雄!我来说!让我来说!”却是那名被捂住嘴巴的士兵,伸手扯掉了嘴上的那一只手,急着对萧云鹤说道。

“行,那就你来说!”萧云鹤倒是无所谓是哪一个,反正这两个人都是一样的没脸没皮,看上去都一样。

“萧英雄,是这样的!我们……”那名士兵张口欲言,却又被萧云鹤给打断了。

“先说好,我只想听我想知dào

的。多余的废话,我一句都不想听到!”萧云鹤一字一顿地说道。

第一百七十七章 后继有人

“是是是!小人绝对不说废话,一切都听……”那名士兵像是小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却还是有滔滔不绝说下去的趋势。

“再多说一个字的废话,我就把你们两个给废了!”萧云鹤冷冷道。

萧云鹤冰冷的语调,让这两名士兵同时打了个寒颤,缩了缩脑袋,又过了一会儿。那名士兵才慢慢开始讲了起来。

“萧英雄,我们两个并没有什么恶意。我们是奉叶将军的命令,请你去他那里见上一面。”被萧云鹤敲打了这么几次,那名士兵果然老实多了,两句话就说完了。

“他找我?”萧云鹤一怔,随即又怀疑道,“就算是叶将军找我,你们也不用这么死乞白赖地胡来吧?又拖有拽的,不知dào

的还以为你们要打劫呢!”

萧云鹤的话让那两名士兵很尴尬地笑着,讪讪道:“萧英雄说笑了,我们两个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来打劫您呐!我们也是奉命行事,真的没别的意思……”

“你们奉的命,也包括横拉硬拽?叶将军,就是要求你们这么来找我的?”萧云鹤冷笑道。

“这绝对不是叶将军的意思!使我们两个蠢蛋,看萧英雄你脸色不大好kàn

,生怕你不跟我们回去,我们交不了差,这才出此下策胡来的!您可千万不要误会,要打要罚,就冲着我们哥俩来就好了!”另一名士兵把胸脯拍得“砰砰”响,大义凛然地说道。

“真的?”萧云鹤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打量了两人一下。

“萧英雄……”见萧云鹤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两名士兵马上就是脸色大变,大义凛然的表情,瞬间变成了一张充满乞求的苦瓜脸。

“走吧!”萧云鹤收起笑容,向前一挥手。

“去哪儿?”两名士兵却没有反应过来,傻傻地问道。

“不是你们说叶将军找我的吗?你说我们现在去哪儿?”萧云鹤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

“啊?是是是,萧英雄请!”两名士兵大喜过望,向两旁一闪,都不敢走在萧云鹤的前面,满脸的谦卑状。

萧云鹤也不跟这两个没脸没皮的家伙客气,径直走在了最前面。

后面还跟着那两名士兵,萧云鹤虽然背对着他们,但他敏锐的感知,却能明显地感觉到,这两人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是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就好像生怕萧云鹤什么时候跑掉一样。

萧云鹤付之一笑,在前面走得很洒脱。

他现在已经明白这两名士兵是干什么来的了,也明白了派他们来的叶狼齿,在担心什么。

看叶狼齿和宇文轩的关系,两人亲密无间有着很深的交情,自己和宇文轩之间的矛盾,叶狼齿,肯定也是知情的。

虽然一直到现在,对宇文轩拒不透露自己生身父亲的消息的坚持,萧云鹤都无法完全释怀。但是他还是能够明白,宇文轩是真的很关心自己。自己就这么负气离开,他虽然走了,却一定嘱咐叶狼齿对自己多多看顾。

倒是没想到叶狼齿居然会出这种怪招,知dào

萧云鹤可能心气不那么顺,就找到这两个没羞没臊的无赖兵痞来门口堵自己。强拉硬拽,又是哭诉又是跪求,别说自己已经暂时将心结解开了,就算自己还是怨气未消,只怕到最后也会被这两个无赖兵痞给又哄又骗地拉走了。

君子可欺之以方,萧云鹤虽然自承不是个品德高尚的君子,却也不是个冷酷无情的冷血怪物。像这样两个不知廉耻为何物的活宝无赖,也真亏叶狼齿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给找来的,这样无所不用其极。萧云鹤又下不去狠心不去理会他们,最后真的很有希望被他们得逞。

一物降一物,这个叶狼齿,也不是个简单人物啊!

想通了这点,萧云鹤初始还有些愤nù

,愤nù

于叶狼齿的这种不光彩的手段。但是随即他就释然了,这样对自己其实并没有什么伤害,最重yào

的是,他并没有什么恶意,而是一种关心。

一路闲庭信步般走得潇洒随性,身后两名士兵却是紧张兮兮的。好不容易来到了叶狼齿的营帐前,那两名士兵眼见任务完成,这才松了一口大气。

抬起衣袖一擦额头,却发xiàn

上面早已被冷汗湿透。

当无赖,也不是件轻松的事。

萧云鹤走到营帐前面,停了下来,张口叫道:“叶将军!属下萧云鹤前来拜见!”

“进来吧!”营帐内传来叶狼齿平静中不乏威严的声音,却没有流露出一丝惊讶的情绪来。

萧云鹤掀开门帘就走了进去,不出所料,营帐内只有叶狼齿一人,明亮的灯光下,他正在以审视的目光注视着刚刚走进来的萧云鹤。

萧云鹤也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平静,并没有因为叶狼齿的久久注视而感到局促和不安。

“不错!”将萧云鹤打量了好一会儿,叶狼齿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叶将军也很不错!”萧云鹤紧跟着也来了这么一句。

“很好很好!大将军选的人,错不了!”叶狼齿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并没有因为萧云鹤这带着些不敬意味的表现而生气。

“我能问一下,大将军选的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萧云鹤问道。

他已经不止一次听到过叶狼齿这么说了,好像单轳也曾经隐隐约约地露过口风,但只要自己一问起,他们马上就是三缄其口,打着哈哈就是不说。

大将军自然是宇文轩了,“他选的人”,他选择自己干什么?自己来左卫军是自愿的,和宇文轩的选择有什么联系?

而看这两个人讳莫如深的表现,萧云鹤隐隐觉得这里面有很大的文章,可恨这两个人一点口风都不露,只能让萧云鹤在心里百爪挠心地好奇下去。

“你想知dào

?可以!”出乎萧云鹤的预料,之前一直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松口的叶狼齿,居然很痛快的就答yīng

下来,一点犹豫的都没有。

“大将军选的人,是我吧?”萧云鹤微愕,却很快就恢复了平静,问道。

“当然,你是大将军选中的第二个人,我想,应该也是最后一个了!”叶狼齿毫不迟疑地点头道。

“选中我去做什么?”萧云鹤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你知dào

大将军第一个选中的人,是谁吗?”叶狼齿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萧云鹤的问题,而是反过来问了萧云鹤一个问题。

“是谁?”萧云鹤自己当然是不知dào

了,于是问道。

“是单轳!他是大将军之前选中的人,本来他也很有希望的,但是最后,大将军还是放qì

了他。你别看他平时大大咧咧没个正经,但其实这老小子心眼儿多着呢!要不是他一直死赖在左卫军不走,他现在很可能已经和大将军平起平坐了。”叶狼齿微笑着说道。

“是单将军?”萧云鹤一愣,他确实没想到,和自己同样命运的人,居然会是单轳这个痞子将军。

“我们被选中,是要做什么?叶将军可不要告sù

我,是让我们去像将军一样带兵打仗。我虽然一直都很渴望能率领千军万马征战沙场,但是到现在却连真zhèng

的战场都没有上过一次,可没有那么大的能力!”

“你说对了一半,大将军选择你,还有之前的单轳,的确是希望你们做将军。但是不是像我和现在的单轳一样,只是做一个带兵打仗的猛将。大将军所希望的,是有你来代替他!执掌左卫军!”叶狼齿语出惊人道。

“什么?”萧云鹤大惊,要不是看着叶狼齿的表情一点都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他真的很想说一句“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我不过是一个尚未成年的童子,一没有显赫的出身,二没有惊才绝艳的文才武略,甚至和大将军相识也不过短短数月,大将军怎么会选择我代替他?我做一个小兵尚且不怎么够格,哪能做的了大将军那样的人物?叶将军,现在我可没有开玩笑的心思。”萧云鹤用了好一会儿才消化掉这个消息,却还是不愿意完全相信。

“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开玩笑吗?”叶狼齿平静道,“我知dào

这个说法可能有点匪夷所思,如果换了是旁人,仅凭一己之见,就要把一个像你一样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变成大将军,还要骑到我们这帮老家伙的头上,我是一百二十个不满yì

。但是这是大将军的选择,我相信他,我愿意接受他的这个选择。”

“为什么?就因为他是大将军?”萧云鹤终于相信这不是个玩笑,却还是不解地问道。

“就因为他是大将军,我叶狼齿一生阅人无数,但真zhèng

让我心服口服的人,只有大将军一人而已!”叶狼齿很认真地说道,“小兄弟,你知dào

我最佩服大将军的一点,是什么地方吗?”

萧云鹤摇了摇头。

“不是什么文才武略,也不是什么胸襟气度,而是大将军的眼光,他看人的眼光,绝对是不会出错的!他说你可以代替他,我就会无条件地相信。不只是我,就算是单轳那个牛脾气的老小子,也会和我保持一致的服从。所以,你不用担心,以后会有什么样的阻碍。别的我不敢说,在左卫军之中,你不会遇到太大的内部阻力。”叶狼齿淡淡地说道,话里话外,还透着一股油然而生的自豪感。

“这怎么可能?大将军年富力强,身体那么好,怎么会选择什么继任者?再说了,他为什么选择我?”萧云鹤的心中写满了问号。

“你的第二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因为大将军的心思,不是我可以揣摩的,但我相信他一定有他的道理。至于你的第一个问题,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但是你必须向我保证,出了这个门,你不能向任何一个人说起!”叶狼齿很严肃地说道。

萧云鹤点了点头,并没有发誓赌咒什么的,叶狼齿却更加相信他的这一无声的承诺。

“大将军他,其实早就想离开左卫军了!”叶狼齿叹了一口气,说道。

“大将军想离开左卫军?为什么?”萧云鹤果然被这个爆zhà

性的消息给震住了,隔了一会儿的反应时间之后,他急忙问道。

“这里的空间,太小了。大将军屈居在此地,蛰伏十年之久,太委屈他了。他早就有了去意,但是他一直都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人接班,所以他一直都没能离开。如今他找到了你,我希望,你不要辜负他的期望。”叶狼齿定定地看着萧云鹤,庄重道。

“大将军不在这里,那他要去哪里?”萧云鹤继xù

追问道。

“回京,那里,才是大将军应该在的地方。”叶狼齿缓缓地说道。

“回京?去那里做高官,享shòu

荣华富贵吗?”萧云鹤微带着一丝不屑说道。

“萧云鹤,你和大将军相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我相信你也已经了解了他的为人。在你的心里,大将军就是像你想的那样不堪吗?”叶狼齿看着萧云鹤的目光多了几分怒气,对萧云鹤也开始直呼其名了。

“作为将军,最应该出现的地方,就是战场。左卫军是大将军一手培养出来的,北疆的蛮人还没有根除,就这样一走了之,这样是负责任吗?难道京城里,会比这里,更需yào

一位将军吗?”萧云鹤冷笑道。

他现在只想冷笑,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宇文轩,居然会是这样的人。

边疆的生活清苦,不管是普通士兵还是位高权重的将军,都没有办法,在这一片荒漠中,让自己过上多么优渥的生活。就算你官职再高,再有钱,在这片荒漠里,没有人,没有市坊街道,什么样的享shòu

都是没办法实现的。

北疆是一片不毛之地,军队里面吃的喝的,都是从外面运进来的。而军队提供的后勤补给,只是以保障生存为目的,自然不可能给你提供多少花样。将领们的伙食,会比士兵们好上一点,但也不过是多一点油腥,所吃的饭,还是和士兵们一样出自同一个灶房。

酒色财气,上层人士所追求的种种奢侈享shòu

,虽然花样百出,但总归也逃不出这几样。而这些享shòu

的实现,都要建立在有人在的基础上。

在北疆,除了清一色的大头兵,就只有茫茫无际的风沙,还有大漠深处如狼似虎的蛮人。没有多少常驻居民,没有繁华的市镇。饭馆,酒楼,集市摊贩,烟花之地,这些普通小镇都会拥有的东西,在北疆你一样都见不到。

军队的生活是清苦的,就算你是一军之将,又岂能以一人之力改变整个环境?

这是一种苦行僧一般的清苦生活,一般的士兵,还可以每年享shòu

一次探亲假还乡。而左卫军,作为镇守北疆的主力军,他们只有两年才能享shòu

一次。

宇文轩已经在这里驻扎了十年之久,十年来面对着千篇一律的黄沙大漠,面对这十年如一日始终贼心不死的蛮人,想必他也厌倦了吧?可是就算厌倦了,就可以随手丢弃吗?

萧云鹤能够理解宇文轩的厌倦,但却不代表他可以原谅宇文轩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

北疆的蛮人未靖,边关的百姓还在受着蛮人的荼毒。宇文轩身为一军之将,肩负守土重责,如今尚未功德圆满,就要临阵脱逃吗?如果让那些将宇文轩视为神明般崇拜的左卫军将士知dào

,他们最敬爱的将军,却一直都想着舍他们而去,他们的心里,又会作何感受?

抛弃,背叛,这样的行为,是最伤人心的。萧云鹤可以想象,一旦宇文轩真的离开了左卫军,这些在北疆苦守十年奉献了十年血汗青春的将士们,将再也不会有如今的气势风貌。

曾经热过的血,一旦冷了,就再也无法被温暖了。

“小兄弟,你现在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单轳那个老小子来。当初他刚听我说完这些的时候,跟你一样的气愤。不过跟你不一样的是,那小子当时就嚷嚷着要去找大将军理论,手里还抓着他的长矛。要不是我最后说服了他,说不定他还会和大将军打上一架呢!”萧云鹤的愤愤难平却让叶狼齿微笑了起来,原本严厉的语气也软化了许多。

“单将军是性情中人,难怪,他没有被选中。不过,我恐怕,也要步单将军的后尘了!”萧云鹤没有笑,沉声说道。

“怎么,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你就要拒绝?能得到大将军的青睐,可是一种莫大的荣幸!”叶狼齿却不急不躁地说道,仿佛胸有成竹。

“这样的荣幸,不要也罢!”萧云鹤毫不客气地说道,对宇文轩的印象已经大坏。

“你还是先听完再说吧!等我把后面的话说完,我相信,你也会像后来的单轳一样,向我,向大将军,真诚地道歉的!”叶狼齿对萧云鹤的冷淡态度不以为意,继xù

笃定地说道。

萧云鹤没有再说什么,他沉默着,却也没有拒绝。

叶狼齿笑笑,停了一会儿才说道:“大将军的识人之能,我是最为佩服的。你知dào

,大将军对我的评价,是什么吗?”

萧云鹤本来想听听叶狼齿说的宇文轩的真zhèng

想法,却没想到叶狼齿却扯到了他自己的身上,他只能迷惑地望着叶狼齿,也不知dào

他想要借此说明什么。

叶狼齿好像也没指望萧云鹤来回答,看了萧云鹤一眼,他又接下去说道:“大将军给我的评价,只有一个字,将!”

“大将军告sù

我,我这个人,最适合的位置,就是做一名冲锋陷阵的猛将。在战场上领军厮杀,是我的强项。但是我缺乏大局观,只适合于小规模偏于一隅的小战役,而在整体作战方面,我远远不能胜任。大将军用一句话给我概括了,就是‘可为先锋猛将,却非帅才’!”叶狼齿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这样的一个评价,实在说不上有多么让人高兴。

“那只是他的一人之见,我看叶将军气度非凡,并不一定只有在前线才有用武之地。没有亲自去尝试过,谁能说得好可能会发生什么呢?”萧云鹤却不以为然,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对未知的事情说得信誓旦旦,就好像一切都是天注定的一样。

萧云鹤的这番话本是好意,但叶狼齿却坚定地摇了摇头:“不,你错了。大将军说的这句话,一点都没有错。”

萧云鹤还想据理力争,叶狼齿却已经提前制止了他:“你先不要急着否认,先听我把话说完。”

说完这句,叶狼齿停了一下,对萧云鹤又说道:“你知dào

对单轳,大将军是怎么评价的吗?”

说完不待萧云鹤再说什么,叶狼齿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文武全才,眼界谋略皆是上上之选。然性情刚直,锋芒太露,若无旁人辅助,亦难当大任!”

“也不过是他的一人之见而已!”萧云鹤还是一脸的不以为然,随后又问道,“却不知dào

,他对自己的评价又是什么?天生的帅才?治国安邦的股肱之臣?”

“我相信大将军对自己肯定有一番评价,但是他不会对别人说起的。小兄弟,你不要不服气。我和单轳两个人,一开始也不相信自己仅仅如此。但是之后的惨痛教xùn

,才让我们明白了自己的局限。这是我们付出了很大代价才明白的,我只希望,你能少走一点我们的弯路。”叶狼齿语重心长地说道。

他没有说之后的那些惨痛教xùn

到底是什么,但是眉宇间那隐隐的黯然神伤,却依然可以让萧云鹤感觉到,那些教xùn

,一定让他很痛苦。

“或许他的确有些眼力吧,不过我还是觉得,自己的命运,是自己创造出来的。我的一生,绝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一句话就被定格。”萧云鹤不想触及叶狼齿的伤心往事,却还是坚持自己的信念。

“年轻人,就该有这样的锐气!不过,我已经老了,你以后的路怎么走,还是要看你自己。只希望,你能得偿所愿吧!”叶狼齿笑笑,不置可否。

“叶将军,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萧云鹤见叶狼齿很长时间都没有吭声,就及时提醒道。

“哦,对对!这年纪大了,记性就不好了!要不是你提醒,我都要给忘了!”叶狼齿这才恍然惊觉,呵呵笑着说道。

“小兄弟,你也算是跟蛮人交过手了,你觉得,他们的实力怎么样?”叶狼齿随后问道。

“他们民风凶悍,在骑射方面也比我们要有优势。不过……”萧云鹤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不过他们的整体实力并不太高,虽然其中也有一些高手,但是人数太少,跟我们有着很大的差距。在单兵实力上,是不如我们左卫军的。”

“你观察得很仔细,不错!不错!”叶狼齿微笑道,眼神闪烁了一下,又道,“那你觉得,传言中的蛮人,还有你所见到的现实中的蛮人,有差距吗?”

“叶将军是指……”萧云鹤隐隐猜到了叶狼齿的意思,却还是不敢确定。

“有没有觉得,这些凶悍的蛮人,并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厉害?有没有一种虚有其表的感觉?”叶狼齿把自己的意思说得更明白了一些,说道。

“是有一些差距,我以前一直以为,这些纵横北疆呼啸而来呼啸而去的蛮人,应该很难对付。不过真的接触了之后,却发xiàn

他们也很寻常。骑射有些水准,但是总体战力一般,而且他们没有经过多么正规的军事训liàn

,纪律散漫,打打顺风仗还可以,一旦战事胶着起来,他们很容易就会溃散的。”萧云鹤老实承认道,他早就猜到了叶狼齿是要往这个方面说,却直到现在才敢说出来。

“我想,你也一定会有一个疑问,蛮人的实力没有那么了不起,我们左卫军十几万人屯驻在边关十年,兵强马壮,将士用命,又有良将为统,却一直没有把这些癣疥之疾的蛮人解决掉,有些奇怪吧?”

“蛮人的总体战力虽然不是很强悍,但是这里是北疆,是荒漠。我们可以在战场上打败蛮人军队,但却很难将这些来去如风的家伙完全消灭掉。只要让他们逃出去,不需yào

多少年,他们很快就可以休养生息好,重新卷土重来。他们和我们大齐是不一样的,每一名百姓,都可以是一名合格的士兵。除非我们能把这整片荒漠里的蛮人都聚集在一起全部歼灭,否则的话,这些蛮人就会像野草一样春风吹又生,怎么都无法全部根除的。”萧云鹤摇了摇头,他并不认同叶狼齿的这个说法。

他进入大漠的时间不长,但他对于蛮人这个族群已经有了一定的认识。他到现在都还深刻地记着,当时和卢桑在一起时,死在他们刀下的那些蛮人百姓。那些人全都是老弱病残,这样的人,在大部分的人眼里,都是没有任何威胁力的,萧云鹤以前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之后的现实完全颠覆了萧云鹤以往的认知,恰恰是这些一向被视为人畜无害的妇孺,却对他们这些全副武装的士兵举起了屠刀。虽然最后的结局还是他们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但是至今想起当时死在自己刀下的那名妇女的眼神,萧云鹤仍然觉得不寒而栗。

这是一个有着特异民风的民族,他们的每一个族人,不论男女老少,都像是有一种狼一样的凶悍之气。他们种族的本性就是掠夺,就是攻击。除非能够想办法一举把他们斩草除根,否则的话他们会一直像一条真zhèng

的饿狼一样,一直盘踞在这片荒漠中,只要你一不注意,它就会扑上来撕下你一块肉。一旦你再松懈一点,它甚至会直接咬中你的喉咙,让你丧命。

这是一个狼一般的民族,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几场胜仗就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掉他们的。

在萧云鹤陈述自己的不同意见的时候,叶狼齿一直默不作声地听着,同时还在用一种好奇的目光看着他。那目光中满是好奇,还有一些惊讶和一些别的东西,看得萧云鹤说了没几句,就讪讪地住了口。

“说呀,你应该还没有说完吧?怎么这就停了?”叶狼齿看到萧云鹤住口不说了,就催促道。

“叶将军,还是你先说吧!”萧云鹤不知dào

自己哪个地方出了纰漏,反正看着叶狼齿的目光让他很不舒服,就这样说道。

“你说的很好,能在你这个年纪,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能想到这么多的东西,你已经很难得了!不错不错,现在我对你做大将军的后继者,更有信心了!”叶狼齿对萧云鹤赞赏有加,只可惜萧云鹤怎么听怎么不对味。

“叶将军,你的意思是,我说的这些,并不对?”萧云鹤当然听出了叶狼齿的弦外之音,不服气道。

“你说的这些,都对。但是这些只是表面上的东西,蛮人之患的根源不在这里。但这并不怪你,你还年轻。更深层次的原因,只有有了些阅历之后,你才能看得通透。那不是天赋可以弥补的,你现在已经做得很好了,再过几年,我相信你会像大将军一样出色!”叶狼齿宽慰道,但他的宽慰听在萧云鹤耳朵里却是另一个意思。

“叶将军,那最深层次的愿意是什么?”萧云鹤依然不服气,又问道。

萧云鹤并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他并不会因为叶狼齿的几句批评就耿耿于怀。但是他对自己的这番见解很执着地相信,这是他深思熟虑了好几天才想出来的,自以为已经很完善很透彻了。

正值自我成长的青春年少之时,总会有那么一点自我膨胀的过分自信。纵然是心智较之一般人成熟的萧云鹤,也不能免俗。

“你有没有想过,蛮人为什么一定要到我们的国土上劫掠?难道是他们有天生的贼骨头?”叶狼齿没有马上回答萧云鹤的问题,而是先问道。

“当然不是,没有什么是天生注定的!”萧云鹤抢先一步说道,随即缓了一会儿,他才说道,“他们之所以会一遍遍地来我们的国土上劫掠,是因为……因为他们所居住的这片荒漠,根本不足以供给他们的全部生存所需。放牧牛羊要受制于水草的分布,而水草又要受制于气候。北疆的环境并不好,经常会有风沙天气。在碰上年景不好的时候,他们的生存就更艰难了!每到蛮人冬天发生大雪灾的时候,他们对于我们的劫掠也就越严重。这也就是说,他们之所以来劫掠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是为了生存。毕竟劫掠也是要用自己的命来拼的,根本就没有人不拿自己的小命当回事,悍不畏死只是一时血勇,都是被逼出来的。他们也是为了生存,没有办法才选择了这条险路,但是时间一长就成了习惯,劫掠成性,反而成为了他们很正常的生存手段,就和我们的百姓种地收粮一样的平常。”

萧云鹤越说条理越清晰,虽然受制于时间不足,了解得不深入,但是耳濡目染的,在卢桑谢大头等人的口中,他也了解到了不少的细枝末节。此时一句接一句的说出来,说出来的已经是萧云鹤以前自己都没有想到的了。

“不错不错!”叶狼齿拊掌大笑,神色中满是赞赏,见萧云鹤停下了,又催促道,“接着说啊!既然你已经发xiàn

了问题所在,那你觉得,应该用什么办法,彻底把这个祸源给解决掉呢?”

“这个……”说得滔滔不绝意犹未尽的萧云鹤,这下可犯难了。

似乎是找到了深层次的原因,但是找到原因不代表就找到了解决的办法。发xiàn

问题容易,解决问题,就要难得多了。

萧云鹤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内想出来的问题,也不见得别人就想不到。这么多年来,蛮人为祸北疆的历史,少说也能追溯上百年之久。但是一直到现在蛮人还好端端地活在这片大漠上,就足以说明这些蛮人有多么难以对付。

为了生存,他们出来劫掠。要让他们不劫掠,就得解决他们的生存问题。可是怎么解决他们的生存问题呢?

这个问题,相信不只是让萧云鹤苦恼,蛮人中的一些有识之士,肯定也头痛过。但是就连最熟悉自己情况的他们,也没有找到合理的解决办法。

所有人都知dào

,劫掠是不可能长久的。且不说大齐的防御力量是强是弱,劫掠的收成有好有坏。在劫掠的同时,蛮人自己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即使是在最顺利的时候,蛮人的打砸抢大军中,在回来的时候都要在外面丢下几千具尸体。那都是蛮人中的青壮年,在蛮人的总体军队中可能不算什么,但是他们所代表的,却是几千个本来完整的家庭,这些家庭组合起来,就有上万人了。对于人数始终不高的蛮人来说,这已经是一个不可忽视的族群了。

劫掠别人,始终要付出代价。而一旦遇到某个如宇文轩一般的名将,蛮人就会输得一败涂地,而且生存也会大大受限。就像这十年中,蛮人始终被局限在北疆的这一片荒漠中难以出头,蛮人的部落从极盛时期的近百万人,下降到如今的不到三十万。就是因为习惯了劫掠为生的蛮人,已经很难在单单依靠放牧来维持生计。只要左卫军的封锁再收紧一点,再来个十年二十年,不用大军征讨,蛮人就会被困死在这片荒漠中,自我消亡。

相信其中也会有人试图做出改变,但是这些年来,蛮人依然是老样子,依然在放牧和劫掠的混合模式下生存着。

不是他们不想改变,而是想不出改变的出路在哪里。在这片荒漠中,放牧是唯一可靠的生存手段,但是放牧所受的限制太多了,稍微有个风吹草动盐碱风沙的,脆弱无比的畜牧业就会受到重创。这是由于北疆的恶劣环境决定的,可是有谁能够把环境改变?

人不可与天斗,任你文才武略再惊才绝艳,又能奈何得了老天几分?

看着萧云鹤双眉紧皱久久不语,叶狼齿也不为难他,呵呵笑着说道:“好了好了!我不为难你了!这个问题早就有人帮你想出来了,现成的答案,用不着你这么费脑子!”

说完,还不等执拗的萧云鹤来得及开口阻止,叶狼齿已经把答案说了出来:“解决的办法其实很简单,蛮人不是因为在大漠里活不下去,所以才出来当强盗的吗?那就把他们拖出来,让他们不用去抢也能活下去,没了动力,他们还会去当这个费力不讨好的强盗吗?”

有言曰“一语惊醒梦中人”,叶狼齿这句话就像是一道惊雷一样在萧云鹤的脑海中轰然炸响,又像是划过静谧夜空的一道耀眼流星,让萧云鹤茅塞顿开,就像是突然间为他开起了一扇全新的大门一样。

“叶将军是说……”萧云鹤的声音有些颤抖,“……把蛮人迁入内地……让他们……也以耕种土地为生……把蛮人……变成大齐人……”

“没错,你觉得,这个办法怎么样?”叶狼齿点头道,又问起了萧云鹤的意见。

“叶……叶将军!”萧云鹤脸上的表情似激动又似惶恐,嘴唇微微颤抖着,连句整话都说不利索了。

“咦……”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居然对萧云鹤造成了这么大的刺激,叶狼齿有些不安,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说得太直接了,以至于伤害到这小小少年的自尊心了?

“叶将军,请受在下一拜!”激动到情难自已的萧云鹤,忽然大声说道,对准叶狼齿,“扑通”一声双膝着地跪倒在他面前,恭恭敬敬地就拜了下去。神态庄重,却把叶狼齿给吓住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野蛮拉拢

“小兄弟,你这是干什么?这不是折煞老夫了吗?快起来快起来,此等大礼我怎么受得起!”愣了一会儿神,一直到萧云鹤几个头都快磕完了,叶狼齿才算是反应过来。他慌不迭的就伸手向下,抢着把萧云鹤给扶了起来。

叶狼齿早就知dào

了宇文轩把萧云鹤选择为继任者的事,现在更是明明白白地说了出来。这可就是他未来的顶头上司,纵然现在萧云鹤还是不名一文的大头兵,他却也不敢端将军的架子大剌剌地受萧云鹤的这一拜。

叶狼齿拒不接受萧云鹤的跪拜,萧云鹤拗不过他,也无心跟他在这里虚情假意地扯皮,顺势就起来了。

但是站起来的萧云鹤,神色却依然很激动。他双手抓着叶狼齿的手掌,嘴唇一个劲儿地哆嗦,眼神中充满了狂喜和惊异,还带着些震撼,几种复杂的情感交织在一起,变幻不定。

“小兄弟,你没事吧?”萧云鹤的奇怪表现把叶狼齿看得心惊肉跳的,颤声问道。

自己只是随便说了一句话,应该没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吧?看这个小子年纪虽小却很有沉稳的大将风度,应该不至于因为自己第一句话,就大受打击承shòu不住吧?怎么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了?

叶狼齿心生疑惑,在心里把萧云鹤越想越歪,却又怎能知dào

,现在在萧云鹤的内心里,早已经是惊涛骇浪一般的波涛汹涌了。

萧云鹤一直都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他对于自己认定的事坚信不移,这本是一个优点。但是世间万物,有利亦有弊,过分的坚持己见,很有可能就会发展为刚愎自用偏执成狂。

萧云鹤对于自己几天来针对蛮人的这番见解本有很大的信心,但叶狼齿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就打碎了萧云鹤长久以来培养出的自信。

聪明人之间不需yào

太多的解释,一句话,萧云鹤就能明白,叶狼齿所言确实有道理。而从叶狼齿的身上,萧云鹤终于发xiàn

了自己的错误之处。

之前的十五年中,萧云鹤一直都生活在白眼和冷漠中,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孩子,通常情况下会变得极度自卑和不自信。或者物极必反,走向另一个极端,变得孤傲偏执。

生活的环境对于人的影响是极大的,尤其是像萧云鹤这样没有完整家庭*的孩子,在他成长的过程中遭遇到了这样的极端境遇。虽然由于苏流沙的的影响,萧云鹤并没有完全走向这两个极端,但是在某种程度上,他还是偏向于后一种变化,不明显,但确实有这一种趋势。

纵然处处受人白眼,受人欺凌,萧云鹤依然在心底深处埋藏着这一份孤傲。

纵然你们所有人都看不起我,都欺辱与我,我又有何惧?我萧云鹤,又岂会与你们这些低劣卑下之辈相计较?

这份孤傲,帮zhù

萧云鹤撑过了那最难熬的十几年,还把他打磨出了一颗坚强倔强的心。但同时,随着他心智的日渐成熟,这种孤傲偏执的性格,也渐渐显现出了它的缺陷,只是萧云鹤自己意识不到而已。

叶狼齿的一句话,虽非有意,却已经把萧云鹤的这份孤傲偏执打得粉碎。这就好像一个一直站在山巅上自以为一直在“一览众山小”的睥睨四方者,忽然间发xiàn

自己脚下的山峰瞬间被夷为平地。自己突然间坠落到地面上,正在仰着脸看着另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峰一样。

这样从山巅到低谷的体验本来是一种很痛苦的经lì

,有这种经lì

的人,大半在一开始的时候都会本能地反抗,与人争斗,拒绝承认这个残酷的事实。即使最后接受了这个现实,也会经lì

一个不短的过程,而且其间的过程也会伴随很多的痛苦转折。

但是萧云鹤却完全没有这种痛苦的受挫感,叶狼齿的这句话,在他的内心深处有如雷鸣一般,瞬间就把他那自成格局的心理世界崩塌尽碎,却又在瞬间从废墟中展现出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这就像是一道在深夜时分划过天际的闪电,一道亮光闪过,照亮了隐藏在黑暗中的一片新景象。

萧云鹤完全没有体会到旧世界崩塌的痛苦,相反,这个新的世界出现得太快了,那惊鸿一瞥间,他已经感受到了这个远比旧世界更宏伟,更壮观,更伟大的新世界的魅力,而浑然忘记了曾经有旧世界的存zài



但可惜的是,这道闪电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有短短的一个瞬间,随后白昼再度为黑暗笼罩,那个惊鸿一现的新世界,已经完全隐没在了旧世界的废墟中,湮没无闻,怎么都找不到了。

刚刚才见过了那一个崭新的新世界的惊人魅力,现在突然间没了,这让萧云鹤如何能够保持平静?他凝聚全部的心神,在这一片破碎掉了的旧世界中一遍遍的,仔细地搜寻着那惊鸿一现的新世界,锲而不舍,不找到誓不罢休,完全忘记了身外之事。

心神全然内守,萧云鹤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全部的心神都凝聚成了一个唯一的目标——找回那个一闪即逝的新世界。

有诸内形之于外,萧云鹤忘记了己身的存zài

,站在他身前的叶狼齿,可是把萧云鹤的外在表现看得一清二楚。

萧云鹤内心的变化,叶狼齿全然不知。他只看到,萧云鹤脸颊上的肌肉来回抽动,脸上的表情似喜似悲,忽而双眉紧锁眼神凌厉,忽而又面露微笑神情痴痴,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就像是疯了一样。

叶狼齿越看越是心里不安,连叫了萧云鹤几声,萧云鹤只作不理,充耳不闻。不得已他逐渐把自己的音调提升,却还是毫无起色,先前还耳聪目明与常人无异的萧云鹤,此刻已经在瞬间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聋子。

而且叶狼齿没有注意到的是,这一刻的萧云鹤的双目,已经变成了一片璀璨的金黄色。两团不断跳跃的金色火焰,在萧云鹤的眼眸深处,热烈地燃烧着,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金黄色。

萧云鹤的异常表现,让叶狼齿越看越是心惊,还没等他想出解决办法来,萧云鹤忽然把脚一抬,竟然走了起来。

萧云鹤一圈圈的在帐篷里走着,帐篷的面积虽宽敞却也不足以让人在里面健走,萧云鹤走到另一端就自动转换方向,折回来,又折回去,一圈圈地绕着圈子。

奇特的是,萧云鹤现在已经将全部的心神都凝聚到了自己的内心中,全然不知身外事,但是走起路来,却好像依然有着敏锐的感知,走到帐篷的边缘也没有一头撞上去,一路走过的地方还有些杂物,他也没有踢到或者被绊到,就只是一圈圈地绕着圈子走来走去。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走路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几乎变成了全速狂奔一样,跑起来的影子都快成虚影了,还带出了一阵阵的旋风。

“小兄弟……你……”

叶狼齿又连叫了萧云鹤好几声,依然都没有得到回应。眼看着状似疯癫的萧云鹤越来越不受控zhì

,想着宇文轩临走之时的嘱托,他心中焦急了起来,目光一厉,出手如电,准确而迅速地从层层虚影中,抓住了萧云鹤的左半边肩膀。

“萧云鹤!!!”

叶狼齿运足气抓住了萧云鹤,用大嗓门向着萧云鹤的耳畔呼喊,想要借此将萧云鹤唤醒。

他现在已经在怀疑,是不是自己之前说的话太直接了,把这个自负聪明的萧云鹤给刺激得接受不了现实,而神经错乱了?

他不想让萧云鹤继xù

发展下去,变成一个真zhèng

的疯子。所以他当机立断,决定马上把萧云鹤唤醒。

这一声喊不仅是嗓门高了,而且叶狼齿还在这三个字中加入了自己深厚的功力作为辅助,兼具定心凝神之效,相信一定可以把萧云鹤纷乱的心神震慑归位的。

叶狼齿的这一嗓子,还真不是盖的。萧云鹤受这一喊,全身陡然一颤,还在叶狼齿手中挣扎着向前的脚步,马上停下落到了地上。

他的眼睛,慢慢地恢复了正常的颜色。萧云鹤沉静入内心深处的心神,慢慢地抽离了出来,缓缓恢复了正常的状态。

“叶将军,怎么了?你这是做什么?”萧云鹤愣愣地看着叶狼齿,动了动自己被抓牢的肩膀。

叶狼齿的手还紧紧地抓在萧云鹤的肩膀上,紧紧的让萧云鹤无法挣脱。而且他还靠得很近地望着萧云鹤,表情充满忧虑和惊讶,看上去让萧云鹤很是奇异。

他刚才全身心的投入到搜寻那个新世界的过程中,对于发生在外界的事情,包括自身的变化,他是一概不知。而叶狼齿对他的呼喊,此刻唤醒他作出的种种努力,他也是茫然不知。

他的记忆,只停留在刚才新世界出现之前的那一个时间段中。

“这个问题,我还想问你呢!”叶狼齿苦笑道,“你该不会,什么都不记得了吧?”

“我不记得什么?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吗?”萧云鹤茫然道。

叶狼齿苦笑不已,不言语,松手,让萧云鹤恢复了自由。

“叶将军,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叶狼齿的苦笑,让萧云鹤明白刚才一定发生了什么怪异的事情,而自己却半点印象都没有,他马上追问道。

“我们刚才一直说得好好的,结果,你一跪下,我刚把你扶起来,你就变得很激动,全身还在颤抖。我还以为你发生了什么意wài

,一个劲儿地喊你,但你一点反应都没有,而且最后还在这个帐篷里面一圈圈地绕圈子,越走越快,最后直接跑起来了。要不是我用力抓住了你,我真担心你会把这个帐篷给拆了!”叶狼齿看着萧云鹤茫然的表情不似作伪,心中疑虑更深,当下和盘托出道。

“有这种事?”萧云鹤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满脸的不可思议。

叶狼齿点头,脸上的苦笑更甚。

“真是怪了,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萧云鹤苦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叶狼齿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但是自己,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萧云鹤绞尽脑汁地冥思苦想,那段记忆仍然找不到一死一毫的残留印记,而且更奇怪的是,让他做出这种怪异举动的关于那个新世界的苦苦求索,也忽然间有如冰雪消融一般,也从他的记忆中瞬间清除了。

内心世界的剧变,惊鸿一现的新世界之光,好像变成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境一样。萧云鹤一清醒过来回到现实,马上就从记忆中消失了,再也想不起来。

看着萧云鹤抓耳挠腮地苦苦思索,脸色越来越苦怎么都想不起来,叶狼齿也不忍苛责,于是开口安慰道:“你也不必太过介怀,我看你刚才应该是想到了一个什么重大的关节,心神太过专注才会发生这种事的。想不起来就不用去勉强自己了,过去了也就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萧云鹤只能点点头,脸上的苦意却还是有。

莫名其妙失去了一段时间的记忆,还在这一段记忆空白的时间段做出了一些很疯狂的事,让萧云鹤如何能够安得下心来?

叶狼齿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于是他马上开口说起了别的事,想要借此引开萧云鹤对这件怪异之事的注意力。

“刚才都是我那句话引起的,小兄弟,你知dào

这个想法,最早是谁提出来的吗?”叶狼齿问道。

萧云鹤果然被叶狼齿的话给转移心神了,他奇怪道:“这难道不是叶将军想出来的吗?”

“当然不是我了,小兄弟,你也太高看我叶某人了!这听上去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说出来也没有什么稀奇的,一点就透。但是如果你想不透,有可能一辈子都想不到这方面去。我不过是一介匹夫,哪能看得这么透彻?想出这个根本对策的人,是大将军!”再度提起“大将军”这个左卫军上下都熟悉的称谓,叶狼齿的语气中依然充满了浓浓的敬意。

“是他?”萧云鹤虽不知dào

,却并不怎么惊异。

或许他还没有像叶狼齿一样对宇文轩发自内心的崇敬,现在还多出了些排斥,但他不得不承认,宇文轩确实有他的过人之处。

“当然是大将军,当年他以一己之力将侵略如火的蛮人大军,给阻挡在了京城以北,一路将他们打回到北疆,又以左卫军为链,十年内,没有放一个蛮人南下。除了大将军,还有谁能看得如此通透?”

“他是什么时候想到这一点的?”萧云鹤愣了一会儿,忽然又问道。

“十年之前!”叶狼齿平静道。

“什么?”不同于叶狼齿的平静若水,萧云鹤惊得险些跳起来。

“他这么早就想到了,为什么不早一点付诸行动?难道他喜欢拉着别人在这里吹风沙玩吗?既然有了釜底抽薪的办法,为什么还要在这里让左卫军做这无用功?他难道不知dào

,这十年来,北疆的百姓有多少都死在了蛮人的弯刀之下了吗?”萧云鹤大怒道。

叶狼齿却依然很平静地看着萧云鹤,看着他狂怒不止地一口口地骂着,脸色始终如一的平静如常。

一直到萧云鹤骂完了,住了口,叶狼齿方才缓缓开口。

“小兄弟,如果你不是大将军亲自选中的继承人的话,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狠狠地打你一顿。”叶狼齿很平静地看着萧云鹤,但是缓慢的语气却告sù

萧云鹤,他这句话不是在开玩笑。

萧云鹤脸上的怒容一下子就僵住了,他呐呐地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大将军虽然早就想到了解决办法,但是你以为,想到了,就可以放手去做了吗?如果一切真的有那么容易,大将军又岂会在这荒蛮之地,和这些毫无人性的蛮人纠缠十年之久?你以为,别人都比你傻吗?”萧云鹤毫不留情的斥责让叶狼齿的态度也变了,和萧云鹤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冷淡下来了。

萧云鹤闭上了嘴巴,现在想说什么完全是找死,还是先听听叶狼齿怎么说吧,好像里面确实有隐情。

叶狼齿缓缓开口:“打败这些蛮人,不难。用计谋把这些蛮人集中到一起,集体迁移如内地,有些麻烦,却也不是什么难事。凭借大将军的能力,眼前的这些蛮人不过是癣疥之疾。根本不足为虑。如果大将军可以放手施为的话,我相信,用不了两年,北疆将不再需yào

左卫军的驻防,蛮人之患将被一举根除。”

叶狼齿说得很自然,就像是在说一件已经发生过了的事实一样,很笃定。

“可是我们的敌人,并不只是在这片荒漠里的蛮人。最大的敌人,在我们的内部,在京城!”叶狼齿一字一顿地说道,语气中多了些隐藏不住的愤懑,萧云鹤听得出来。

“京城有人反对?”萧云鹤问道。

“没错!攘外必先安内,大将军看得通透,但他却要受制于朝廷。那帮无所事事的老匹夫,只知dào

嫉贤妒能,什么都不懂,却喜欢到处指手画脚!大将军不止一次向朝廷上过奏折请求将蛮人内迁,一条条的说得很详细,就算是个傻子也能明白这样做有多少好处。偏偏那帮老贼个个都是阴毒之辈,就是见不得大将军再立功劳,千方百计地阻挠。要不是有他们这帮混蛋在,我们这十几万儿郎,又怎么会至于困在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吃了十年的黄沙?”叶狼齿说着说着也压不住心头的怒火了,咬牙切齿的模样,倒是比萧云鹤刚才还要义愤填膺。

“叶将军说的老贼,可是指宋家的人?”萧云鹤揣测道。

“宋家?有,不过,不止是他们这一家!老不死的老贼,总是有很多!”叶狼齿冷哼道,言语间仍是忿忿的。

“咦,你怎么猜到宋家的?这是朝堂的隐秘啊,大将军不应该这么早就告sù

你吧?”叶狼齿气愤中忽然觉得萧云鹤的话有些奇怪,于是就问了出来。

萧云鹤沉默了一下,还是把自己在蛮人军营中,见到宋家人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当然,关于宋青衣的事情他只字未提。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不足为外人道也。

让萧云鹤有些惊讶的是,听到了自己说的话,叶狼齿只是冷笑了两声,却并没有勃然大怒。

想当初萧云鹤发xiàn

这件事的时候,即使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萧云鹤都忍不住地怒火中烧。这个叶将军看着刚才比我还要冲动,听到这么爆zhà

性的消息,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自己人的背叛,是比敌人的凶残还要难以容忍的事。家国观念淡薄的萧云鹤都是忿忿难平,怎么叶狼齿还能这么镇定?

“宋家的这点鬼蜮技俩,自以为做得多么高明,其实,打从一开始,大将军就已经发xiàn

了他们的小动作。这么多年来,他们和蛮人暗通款曲,妄图借助蛮人的力量,消磨掉我们左卫军的实力,简直是痴心妄想!”叶狼齿冷笑道。

“你们早就知dào

宋家人和蛮族的勾结了?”萧云鹤惊道。

“当然,大将军作战最重情报,到了北疆没多久,他就发xiàn

了宋家人的小动作。这十年来,宋家一直将我们的行动通报给蛮人,却不知dào

,我们一直在利用他们。这十年来,蛮人屡战屡败,实力越来越弱,族群的人数也越来越少。这里面,还要感谢这些人的成全呢!”叶狼齿笑道,笑容里却感觉不到感激的温度来。

“看来……”萧云鹤苦笑,“我真的错怪了大将军……”

“你明白就好!”叶狼齿点头道,对萧云鹤说话的语气缓和了许多,“大将军是我们左卫军的灵魂所在,上上下下十二万的将士,有哪个不对大将军敬若神明?你这番话也就能在我这里说说,要是出去说,我敢保证,不出半个时辰,你就会被人打死!”

“我明白,”萧云鹤苦笑更甚,还多出了些愧疚,“我太过于自以为是了,多谢叶将军教诲,这个世界的事,并不像我想的那样简单。”

“你也不要灰心,你毕竟还年轻,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很难得了。就算大将军知dào

,她也只会为你感到高兴,而不会有什么不快。你要相信,大将军既然选择了你,他就不会再动摇对你的信任。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成为下一个大将军!”叶狼齿拍着萧云鹤的肩膀,为他打气道。

“叶将军,你太看得起我了!”萧云鹤继xù

苦笑,“我现在才发xiàn

自己什么都不是,原来的自以为是是那么可笑。成为像大将军一样的人,实在太难了!大将军选择了我,只怕是要让他失望了!”

“干嘛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叶狼齿皱了皱眉,“该不会是我之前说得太急了,伤到你的自信心了?你应该没有那么脆弱吧?早知dào

这样,我就不这么快告sù

你了!”

“还是大将军沉得住气,我这么自作主张告sù

了你,没想到却起了反作用!”叶狼齿满脸的苦恼,一抬头抓住萧云鹤的肩头,定定地看着他道,“小兄弟,你可一定要对自己有信心啊!你这个继承人,一定可以做好的!我对你有信心!”

“可我,对自己没有信心啊!”看着叶狼齿满是鼓舞的眼神,萧云鹤笑得苦涩无比,“大将军是需yào

一个继承人帮他撑住左卫军的担子,但是我是没有这个能力的。”

“你有的!谁说你没有?”叶狼齿大急,这要是真的让萧云鹤就此消沉了下去,岂不全都是他的罪过?

宇文轩可没有说要他吗实情告sù

萧云鹤,是他自作主张觉得蛮人败了,时机成熟了,才想着提前告sù

给萧云鹤事情,让他早早做好准bèi

。却没有想到,萧云鹤竟然因此而丧失了信心。好好的继承人,被自己几句话就给废了,这让他怎么向宇文轩交待?

“叶将军,我现在已经对自己看得很清楚了。或许我的确有一些小聪明,但是距离大将军的程度,还有太大的距离。我现在最应该做的,不是去不自量力地做大将军的继承人,而是应该踏踏实实地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叶狼齿的急切并没有改变萧云鹤的心意,萧云鹤坚定地说道。

萧云鹤是真的对自己看透了,之前十五年的经lì

,虽然充满了惨痛的记忆,但那却是一段很简单很单纯的记忆。这个世界远远不是自己所以为的那样单纯,血与火的磨练可以给他一颗坚强的心,却给不了他对人情世故的深入认知,给不了他心智的成熟与完整。

他需yào

学习的,还有很多很多。

看到了自己的不足,萧云鹤更要下定决心去弥补。他不是叶狼齿想的那样丧失了信心,而是从云端飘回了地面,对自己,对未来,有了更现实更踏实的看法。

心中有了决断,萧云鹤已经不想再耽误下去。

他向着叶狼齿一揖到地,恭敬而坚定道:“多谢叶将军的坦诚相告,以及对属下的教导!属下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告辞!请将军恕罪!”

说完,萧云鹤转身就走,大步流星,步履稳健。

“回来!”叶狼齿大喊道。

萧云鹤转身,叶狼齿劈头就问:“你这个冲动的小子,想一出是一出。这么晚了,你去哪里?还要事,深更半夜的,你哪里来的要事?我还一句话都没说呢,你说走就走,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吧?”

“叶将军,我是要回后营,出来这么久都没有回去,我怕单将军他们还不知dào

我的死活呢!”萧云鹤苦笑着解释道,他就知dào

叶狼齿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就放他走,脚步都特意加快了,却还是没有能躲得掉。

“那老小子知dào

不知dào

的有什么打紧?大将军和我知dào

了就可以,管他干什么?”叶狼齿对单轳不屑一顾,两个人之间好像还有些不和呢。

“可是我始终是后营的一员,其实我早就应该回去了,只不过这几天一直遇到各种突发情况,耽误了这么多天,已经是大大的不该了。现在总算是告一段落了,也没有我什么事了,我必须得马上回去了!”萧云鹤辞谢道。

“在那个老小子的手下,能干出什么好来?小兄弟,跟着我吧,我报证,给你最好的待遇,比在你原来的地方强多了!”叶狼齿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道,对萧云鹤大加拉拢。

有了刚才的那番对话,萧云鹤倒不怀疑他的诚意,但他还是谢绝了叶狼齿的好意:“多谢叶将军美意,但我还是觉得,在原来的地方会比较好。我现在欠缺的太多了,留在叶将军这边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后营的位置,也是大将军给我选择的道路。我现在已经醒悟,还是按照大将军的安排,老老实实地去磨练几年比较好!”

照现在的发展趋势,留在叶狼齿的身边,他肯定会对萧云鹤大加重用,必然不只是后营那样的一名寻常士兵。

要是换了以前,萧云鹤一定求之不得,相信一般人也会大喜过望,毕竟受人重用提拔是件好事。但是现在,萧云鹤却不这么看。

他欠缺的实在太多了,仅仅凭借宇文轩的关系就得到重用,又岂是萧云鹤所愿?虽然这几天萧云鹤也做了一些事,但那些大都是侥幸为之,而且全都是凭借一腔血勇的蛮力,根本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想要让自己提升,变得比现在更好,就需yào

经lì

更多的磨练。而真zhèng

的磨练,只有从最低层,一点一点向上攀爬的时候,才会取得最好的效果。

所以,萧云鹤决心回去继xù

做一名普通士兵,从平常中领悟学习,弥补自身的缺陷。曾经极为厌恶的枯燥无味的后营,在萧云鹤此刻的心目中,却变成了一个很有必要的试炼场。

“要磨练,在哪里不能磨练?跟我来,跟我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见了他,你就知dào

我这里的磨练,一点都不比单轳那家伙的后营弱!”叶狼齿可听不到萧云鹤的心声,不顾萧云鹤的婉拒,他已经伸手过来拉住萧云鹤的手臂,不由分说的就拉着走。

“叶将军,你这是做什么?我……”萧云鹤没想到叶狼齿居然如此硬来,当下大惊道。

“跟我来!放心,我还能坑你不成?等你见了那个人之后,你要是还想走,我叶狼齿绝对不拦着!”叶狼齿信誓旦旦地说道,拉着萧云鹤的手却一点都没有放松。

“叶将军……”萧云鹤苦笑不止,他已经被叶狼齿给强拉硬拽地拉出了营帐,外面的士兵来来回回的,他不好在众人面前和叶狼齿拉拉扯扯,只能放qì

了抵抗,半推半就地跟着叶狼齿不知dào

往那个地方走。

没见过这么当将军的,怎么这左卫军里的人都这么奇怪,单轳是个没有正形的痞子将军,叶狼齿就是个喜欢自作主张的蛮横之人,前营的主将不知dào

是个什么人,不过照着这两位仁兄的标准来看,估计也不是什么善类。

萧云鹤在心里充满怨念地描画着前营主将的相貌,叶狼齿已经把他拉到了一座营帐前面,停了下来。

“好了!这就是了!你进去吧!”叶狼齿松开一直紧紧抓在萧云鹤小臂上的手,指着前面营帐上的门帘对萧云鹤说道。

“里面的是什么人?”萧云鹤感知了一下里面的情况,又问道。

他能感觉到,里面只有一个人,感受他的气息,应该不是什么高手。

“那是乞河部落派来的人,打早上就来了,不过我一直都没去见他。现在,你就代我去见见这家伙吧!”叶狼齿拍着萧云鹤的后背说道,一副托付重任的认真模样。

“乞河部落的人?”萧云鹤闻言一呆,随即问道,“他们还没走?”

“这个问题,我也很奇怪啊!”叶狼齿眼神闪烁了一下,眯着眼睛说道,“这个问题,就得着落在你身上了!”

“我怎么行?”萧云鹤赶紧摆手推辞,“我只是一个毫无官职的士兵,哪能代替将军去见外使?身份完全不搭界,再说我从来都没有这种经验,哪能担此重任?叶将军,还是你来吧!我得走了!”

说完,萧云鹤转身就要从另一个方向逃走,奈何叶狼齿的武功胜他不止一筹,随手一抓,萧云鹤就又被抓了个现行。

“跑什么跑?我说你行,你就行!”叶狼齿揪着萧云鹤的后襟不松手,不满地说道,“我最讨厌的,就是去见这些一肚子鬼主意的阴险小人了,一见了他们,说不定我一冲动一上火,一不小心就把他们的脑袋给砍下来了,那岂不是坏事了?你不去代替我,延误了军机大事,你能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叶狼齿话说个不停,一顶顶的大帽子轮番扣过来,萧云鹤一句话都插不上,只能无奈地苦笑。

之前怎么没有发xiàn

,这个叶狼齿,也有一副好口才呢?

好不容易等到叶狼齿说累了,萧云鹤才插上说道:“叶将军,这也应该轮不到我,来负这个责吧?蛮骑中有两万兄弟,那么多的人才,随便找一个,也应该比我强吧?您可别忘了,我是后营的人,这里的事情,轮也轮不到我来啊!”

萧云鹤说得客气,潜台词却很清楚:我可是后营单轳将军所辖,你叶狼齿虽然官职在我之上,但是县官不如现管,你可命令不了我!

叶狼齿也是个聪明人,哪能听不出萧云鹤这点鬼心思?

只不过他却并不着恼,只是笑着说道:“好小子,有你的!居然拿这种话来噎我!不过,这招对我不太好使。今天这一回,你必须得去!这,由不得你!”

“去吧!”

一声喝,不等萧云鹤再次据理力争,叶狼齿在萧云鹤背后一推,猝不及防的萧云鹤,一下子就被他给推进了营帐中,一头就钻了进去,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喂……”

萧云鹤没想到叶狼齿居然会突然来这一手,毫无防备的他跌跌撞撞冲进了营帐,向前冲了好几步,才算是停了下来。

萧云鹤勉强停下来,正想要冲出去不客气地责骂叶狼齿几句,身后,却传来了一个人的说话声。

那人的声音很恭敬,从语调上就听得出来。只不过让萧云鹤纠结无比的是,那人说的这句话,全都是由他听不懂的古怪音节所组成的,他一个个音节都听得清楚,但不管是单独拆开还是组合在一起,他都不知dào

这是什么意思。

这时候,他才想起这间帐篷里面,还有另一个人在。

萧云鹤头痛地转过身,身后,一个身材矮小却庞得圆滚滚的小矮子,正满脸堆笑地看着他。

他的身材很矮,初步目测应该连一米五都不到,站在萧云鹤的面前,都还够不到他的肩膀。

矮也就算了,偏偏他还胖得出奇,尤其是在肚子上,向外凸出很大的一圈,这么看过去,横向的宽度几乎超过了纵向的长度,让人几乎都要怀疑,他这样的身材能不能走得动道。

再看他那张满脸堆笑的胖脸,上面也是一堆的肥肉,此刻保持着笑容,满脸的肥肉都挤在了一起,一层层都堆成了褶皱状。偏偏皮肤的颜色雪白雪白的,显然平时保养得不错,但是生在了这样一张胖脸上,这白里透红的一张脸,怎么看,都会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某种白白胖胖的家畜身上。

这个人,应该就是叶狼齿说的,乞河部落的使者了吧?不过蛮人应该长得挺健壮的,怎么眼前这位长成这德行了?

已经打了照面了,就不好意思再装着没看见走掉了。无奈之下,萧云鹤只好硬起头皮,走了过去。

“这位兄台,怎么称呼?”看着那人一双胖得几乎分不出指头来的手掌,萧云鹤犹豫了很久,方才勉勉强强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第一百七十九章 你还不够格

萧云鹤极力让自己表现得和善一些,孰料他说了这一句好长时间,却一直都没有等到对方的回应。

萧云鹤疑惑地望着那几乎呈正方形的矮胖男人,却发xiàn

对方也在眨巴着一双小眼睛看着他。目光中的疑惑,竟然和自己是一样的。

“你是不是……只会说蛮语?”萧云鹤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干笑着问道。

那矮胖男人眼中的疑惑更深,隔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说了一句。不过让萧云鹤郁闷的是,他说的话,自己是一句都听不懂。

完了,看来真是自己猜的那样,这个乞河部落来的使者,只会说蛮语。

语言完全不同,这怎么沟通嘛!

这个叶狼齿,连调查研究都没有做好,就把自己硬推到这里来,真是好没道理!

萧云鹤心中有了些气,对那名矮胖男人拱手一礼,知dào

说什么他也听不懂,索性一句话都不解释,转身便向门外走去。

没想到萧云鹤刚刚转过身来,还没等走出去几步呢,后面的那名矮胖男人竟然急匆匆地追了上来,大张着两根粗且短的胳膊,堵在门口,嘴里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胖脸上全是紧张的汗水,愣是不让萧云鹤走。

萧云鹤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也不知dào

他想要干什么,仔细地分辨了一番他的手势,他的心里面多了些烦躁,一伸手,就抓住了他的肩膀,随便一使力,这个体积庞大的男人就飞了出去。

还好萧云鹤并不想让他难堪,这股力道使得巧妙,那矮胖男人只是感觉轻飘飘地一阵离地滑翔,随后两脚着地,竟然还没有摔倒,只是离开了门口,瞬移到了萧云鹤的身后。

蛮人的主力军已经被击溃,乞河部落不过是瓮中之鳖,不管他们的来意是什么,对蛮人一向看不顺眼的萧云鹤,可不打算给他们什么好脸色。

萧云鹤看都不看那矮胖男人的脸色有多么精彩,一伸手就要掀门帘出去,但是手刚伸出去一半,门帘上却出现了一只手。

一只很白很白的手,五指纤纤如玉,泛着莹白色的光泽,上面的纹理就好像象牙一般细腻。

这只美丽的手从门外伸到了里面,萧云鹤要是收手不及的话,就要抓到这只手上了。

萧云鹤条件反射性的向后退了一步,门帘一掀,走进来了一个人。

“云瑶?”看清了来人是谁,萧云鹤惊讶道。

门外进来的人确实是云瑶,只不过她现在的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虽然眼圈中还有些红肿之色,却已经没有萧云鹤最后见到的那样憔悴了。

云瑶迎面走了过来,看着萧云鹤就像看着空气一样,从他的旁边绕了过去,向着后面的那个矮胖男人,用蛮语说了几句。

当面被人无视,萧云鹤满脸苦笑。可是他还发作不得,谁让他心中有愧呢?

萧云鹤转过身去,就看到云瑶正在和那矮胖男人用蛮语交谈着,那矮胖男人点头哈腰地看着云瑶,一脸的谄媚笑容,和云瑶对比起来,活像是一只围绕着主人乱转的宠物。

“那个……云瑶姑娘……”萧云鹤干咳了一声,不尴不尬地打招呼道。

云瑶这次终于转过头来看萧云鹤了,只不过语气却显得非常冷淡:“这位仁兄有何指教?”

“呃……”萧云鹤苦笑,“云瑶姑娘,就算我们之间有些误会,你也不用这么对我吧?”

“那你想让我怎么对你?”云瑶用更加冷淡的语气说道。

“我……”

“抱歉了,小女子一向都是这个态度,这位仁兄要是看不惯的话,大可以先行离开,恕不远送!”云瑶冷冷道。

“我……”萧云鹤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本来是打算着马上离开的,但是现在云瑶进来了,他反而不好意思就这么走了。

这人呐,难免有些时候要贱上一贱!

“云瑶姑娘,你来这里,应该是令尊大人的意思吧?”萧云鹤连碰几个硬钉子,只能说起公事来。

“没错。”云瑶淡淡地说道,只有两个字,惜字如金,多一个字都不想跟萧云鹤说,足见她对萧云鹤的怨念之深。

“既然令尊大人另有安排,云瑶姑娘就在这里多辛苦了!在下,告辞!”萧云鹤现在最怕见到的就是云瑶了,见云瑶已经来了,他马上就准bèi

溜之大吉。

这种尴尬的气氛实在太难受了,尤其还只有他们两人。能躲得了一时,就先躲着吧!

萧云鹤打得如意算盘,可惜云瑶却不会如此轻易地放过他。

“你去哪里?”云瑶冷冷问道,语气中的冰冷气息,把已经转身正欲溜走的萧云鹤,都给冻了一个哆嗦。

萧云鹤尴尬地转过身来,说道:“有云瑶姑娘在这里,就没有我什么事了。说实话,你也知dào

,我根本就不懂蛮语,和这位乞河部落的使者根本就没有办法沟通,完全是鸡同鸭讲。这也不是件小事,我本来担心会把这件事情搞砸了,所以才打算回去请令尊大人另请高明。没想到令尊大人已经派了姑娘前来,如此甚妙,在下也就可以放心离开了!”

“你走了,把这个人,就扔给我了?”云瑶双眸一转,在萧云鹤的脸上划过,萧云鹤竟然有一种凉飕飕的感觉。

“这不是令尊……”

“我有说过,我父亲派我来这里,是来接替你的吗?”云瑶不客气地说道。

“呃……”萧云鹤再次语塞。

“我来这里,只是帮你做翻译。具体怎么说,怎么问,怎么做,全是你的事。现在,你开始说吧!”云瑶向旁边一让,身后的那名矮胖男子,还是保持着卑躬屈膝的谦卑笑容,望着他。

看来刚才,云瑶应该对他说过了,自己是这次来见他的正主。

这个叶狼齿在搞什么啊,把自己硬拖到这里还不算,怎么还把云瑶也给送到这里来了?他难道不知dào

自己和他的宝贝女儿现在很不对付吗?把她找来,还给自己当翻译,这回,可有的瞧了!

“这……”萧云鹤只能苦笑,面对叶狼齿他还可以据理力争甚至狡辩,但是面对云瑶,他却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莫非你嫌弃我难堪大用,不配给你当翻译?”云瑶的语气很平常,说出来的话却一点都不平常。

“当然不是,有云瑶姑娘来给我当翻译,是我萧云鹤莫大的荣幸!”萧云鹤赶紧送上赞歌,只可惜云瑶并不领情,脸上的表情还是淡淡然的,让萧云鹤感到很郁闷。

没办法,就来试试吧!

“云瑶姑娘……”萧云鹤叫道。

“什么事?”云瑶的回答一板一眼,就像是机械一样。

“他怎么称呼?”萧云鹤看着那矮胖男人,为难道。

就算他不喜欢这个长相猥琐的男人,却也不能失了礼数。现在既然有了云瑶这个不怎么配合的翻译在,他只能开口问了。

“#@%¥#……&¥”

“云瑶姑娘,你能不能跟我说些我能听懂的话?”萧云鹤苦笑,艰难道。

“对不起,蛮人的名字只能用蛮语说,既然你听不懂,我也没有办法!”云瑶双手抱在胸前,淡淡道。

萧云鹤再度被呛住,干咳了一声,继xù

说道:“不知dào

就不知dào

吧,反正我说了什么他也听不懂。敬请云瑶姑娘帮我问一问,他此来,所为何事?”

云瑶虽然现在和萧云鹤说话软中带硬,但是在正事上,她还是不会捣乱的。虽然脸色依然淡淡,她还是转过身去,对那名矮胖男人说了几句。

也不知dào

云瑶和那个矮胖男人说了些什么,那矮胖男人忽然脸色大变,肥脸上的褶子一下子绷紧了,神色惊恐地望着萧云鹤,胖墩墩的肥硕身躯,还在微微地颤抖着。

萧云鹤看得大感奇怪,又把疑惑的目光转向了云瑶。

云瑶看见了也当作没看见,继xù

和那名矮胖男人说了几句什么。

几句话说完,那矮胖男人脸上的表情变得更为恐惧,下巴上的肥肉抖来抖去,呆望着萧云鹤,微微的颤抖已经变成明显的打摆子了。

“云瑶姑娘,他这是……”萧云鹤看的奇怪,禁不住问道。

孰料萧云鹤话还没有说完,那矮胖男人忽然怪叫一声,面对萧云鹤双膝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而且跪在地上还不算完,一个接着一个头磕得地面砰砰响,用力一点都不掺假,没几下,萧云鹤就看到他额头上渗出血来了。

“喂!你……”萧云鹤被这惊人的变化给吓了一跳,看那矮胖男人咳得脸上流出了不少血,却还要继xù

磕下去,忙向前伸手欲扶。

却没想到萧云鹤一抬脚,那矮胖男人又是一声怪叫,头也不磕了,两个粗而短的膝盖在地上一蹭,就用这两个膝盖当成脚,艰难的向后撤tuì

,同时还用那种让萧云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惊恐眼神望着他。

萧云鹤看得奇怪,又向前走了一步,那矮胖男人继xù

后退,冷不防后面有个东西绊了他一下,他肥大的身躯本就很难掌握平衡,他又没有注意到地面,一不小心就摔倒在了地上。

萧云鹤见状就要上去扶起他来,却没想到那矮胖男人人虽倒了,反应却快得惊人。还没等萧云鹤抬起脚来,他已经飞速地从地上起来,依然用两个膝盖着地,同时再加上前面的两只手,手脚并用,吃力而执着的向着云瑶的方向爬过去。

从萧云鹤的方向看过去,这个爬在地上的家伙,就像是一头顾头不顾腚的肥猪,身子一动后面那个硕大无比的屁股动得比谁都厉害,看上去就让人忍俊不禁想笑。

还好萧云鹤知dào

这个场合的特殊性,没有真的笑出来。他忍住笑,也不好再过去追赶,照现在的样子来看,他要是真的过去了,没准能把这家伙给吓死。

真是奇了怪了,自己长得就算不符合他们蛮人的审美观,也没必要这么大的反应吧?看他的样子,见了自己就像是见了鬼一样,难道自己长得有那么磕碜吗?

萧云鹤心中大感纳闷,只能把目光转向一直冷眼旁观的云瑶,问道:“云瑶姑娘,你跟他说了些什么?他怎么一见了我就跑?”

萧云鹤记得,自己刚进来的时候,这个矮胖男人还没有像现在那样害pà

自己。只有在云瑶向他说了那几句话之后,他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肯定是云瑶那几句话造成的效果。

“没什么,我怕他不说实话,稍微把语气加重了一些。”云瑶淡淡地说道。

“稍微加重了一些?”萧云鹤明白了,却苦笑着看着前面那个矮胖男人。

他已经手脚并用爬到了云瑶的背后,正躲藏在云瑶的后面,偷偷用那一双小眼睛紧张地观察着萧云鹤,一接触到萧云鹤的目光,他马上就是一个哆嗦,赶紧又向后缩了缩身体。却只怪他自己的身躯长宽比例太过于失调了,云瑶高挑的娇躯根本就遮挡不住,他却还在徒劳地向后缩着。却也只能顾得上藏起脑袋来,两边大半的身躯,还是路在外面,他也顾不得了。

“我只是随便一说,是他自己不争气,胆子这么小,也学人当说客,乞河部落的人,也就只有这种货色了!”云瑶嫌恶地低下头扫了那矮胖男人一眼,口气还是淡淡的。

随便一说?只怕这随便一说,没有那么随便吧?

萧云鹤听到这里就完全明白了,肯定是云瑶用很夸张的威胁恐xià

了这个矮胖男人,不然就算他胆子再小,当着外人的面,一般的话也不会让他做出这么丢脸的事来。

而且看他对自己那过激的表现,恐怕自己就是云瑶那恐xià

之言的主角。也不知dào

云瑶是怎么来描述自己的,几句话就把一个大男人给吓成了这个样子,难道她还把自己描述成了地狱阎罗不成?

两人现在的关系很微妙,萧云鹤这个委屈只能自己认了。具体怎么污蔑自己,其中的细节也没有必要追根究底了,问出来也是自取其辱。

唉,女人,惹不起啊!

萧云鹤在心中哀叹自己命苦,脸上还不敢露出什么不满来,强笑了一下,对云瑶低声下气地说道:“云瑶姑娘果然机智过人,竟然能想出这样好的计策来,在下佩服!佩服!”

云瑶冷哼了一声,偏过了头去。

萧云鹤又碰了一鼻子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继xù

低声下气地说道:“下面还要有劳云瑶姑娘,继xù

问下去吧!”

云瑶又一声冷哼,却还是没有和萧云鹤为难,低下头,和那矮胖男人说了几句。

那矮胖男人先是用更加惊恐的目光看了萧云鹤一眼,随即对着云瑶磕头如捣蒜,用极快的速度说着。即使是萧云鹤这个完全语言不通的门外汉,也听出来他说话的语速,至少也是正常速度的两三倍。

而云瑶听完,又说了一句,那矮胖男人依然用快语速回答。两个人一问一答,不长的时间,两人的谈话结束,云瑶抬起头来,看向萧云鹤,却又不说话。

“云瑶姑娘问出了什么?”萧云鹤只能硬着头皮先发问。

“他是来投降的。”云瑶的回答相当简洁。

“哦?哦!”萧云鹤这两声的语气完全不同。

“你明白什么了?”云瑶问道。

“怪不得乞河部落的人死赖着不走,原来是存了投降的心思,这就难怪了。”萧云鹤点点头说道。

“废话!”萧云鹤的解释,只换来云瑶的一个白眼。

萧云鹤苦笑,转过身去,向门口走去。

“你去哪里?”云瑶又叫道。

“话都问出来了,也就没有我什么事了!投降的事具体应该找令尊大人详谈,我是没有这个权力和能力处理的。云瑶姑娘,告辞了!”萧云鹤语速很快地说道,一掀门帘,赶紧闪了出去,生怕云瑶再把自己叫住。

很好,这次老天把好运气给了萧云鹤,萧云鹤闪出门去,身后果然没有传来云瑶的叫声。

萧云鹤就像是刚从考场上逃脱下来的考生一样,全身一阵解脱般的轻松感。

总算是不用再面对冷面的云瑶了,自己也不用再小心翼翼地伺候她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但是萧云鹤的轻松没有持续多久,刚走出去没多远,还没走到军营的外围呢,从旁边闪出一个人来,拦在了萧云鹤的身前。

是叶狼齿,他突然出现,还面带诡异的笑容,定定地看着萧云鹤。

“叶将军,在下的事,已经了结了。现在,我应该走了……”萧云鹤清了清喉咙说道,眼角却在向四周打量,准bèi

找个好路线逃掉。

他可不想留在叶狼齿这里,不说他已经做好的决定,就是必须得每天面对云瑶,这个问题就让他不得不选择逃离。

“这么快就好了?小七呢?”叶狼齿收起了脸上诡异的笑容,平静地问道。

“令爱还在里面,应该还在和那个人商谈具体的细节吧!”萧云鹤还是不知dào

怎么称呼那个矮胖男人,只能以这个模糊的代词指代。

“哦,那为何小兄弟你先出来了呢?小七毕竟是一个弱女子,你把她一个人留在里面,和一个敌人待在一起,这好像……有些不大合适吧?”叶狼齿慢悠悠地说道。

萧云鹤尴尬地笑着:“叶将军这是说什么话……”

随即萧云鹤脑中灵光一现,大声说道:“恭喜叶将军!乞河部落此来是想要向将军投降的,若能将这三万人不动兵戈就收服的话,将军可是收获了一件大功劳呢!”

“哦?”叶狼齿不置可否,却又说道,“这好像是一件大功劳呢,不过……”

话锋一转,叶狼齿又说道:“不过这桩大功劳,不知dào

小兄弟你,有没有兴趣参与一下啊?”

“啊?”萧云鹤愣住了,随即干笑着说道,“君子不夺人所爱,这是叶将军的功劳,在下无德无能,怎么能够抢功呢……”

“要不是你马不停蹄地赶来报信,要不是你不顾生死潜入敌营刺杀鱼梁晟,哪里来的这份功劳?你就不要谦虚了,我不过是捡了个便宜,最大的功臣,是你!”叶狼齿笑着说道,不过看着萧云鹤的眼神,却有些怪异。

“还是叶将军亲自来吧,在下无德无能,实在承shòu不起!叶将军,告辞了!”萧云鹤话一说完就脚底抹油,准bèi

溜之大吉。

但是叶狼齿随手一抓,萧云鹤的肩膀,又被他给扣住了。

萧云鹤的实力虽然提升得很快,但是叶狼齿是个实打实的高手,两个人之间的差距,注定了萧云鹤毫无还手之力。

“叶将军,你这是做什么?”萧云鹤慢慢地扭过头去看着满面笑容的叶狼齿,干笑道。

“送你一份大功劳,你不想要吗?”叶狼齿回以诡异的笑容,说道。

“想要当然是想要,但是……”萧云鹤的眼神向下一瞄,看着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说道,“能不能先把手松开?”

叶狼齿闻言就松开了手,萧云鹤得脱自由,赶紧活动了一下肩膀,却已经不打算再逃走。

实力差距如此明显,再动这种念头不过是自取其辱,相信叶狼齿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才会毫不犹豫的就松开了。

“叶将军,你何苦为难与我?”萧云鹤现在是笑不出来了,哭着一张脸说道。

“这种天大的好事,怎么到了你的嘴里,还变成为难你了?”叶狼齿反问道。

“不属于我的东西,就算给了我,也是不会长久的。我只想走我自己的路,追寻我自己想要追寻的东西。”萧云鹤正容说道。

“有意思,不过你还是先听完我要给你的是什么,你再来哦考lǜ

是不是拒绝吧!”叶狼齿笑了起来。

“既然你不想投到我这里来,我也不勉强你,不过现在,你还不能走。”

“为什么?”萧云鹤急道,他就知dào

叶狼齿不会那么好说话。

“因为我不愿意啊!”叶狼齿挤了挤眼睛。

“叶将军……”

“好了,跟你开玩笑的,小小年纪,什么事都那么当真,一点情趣都没有,当心以后讨不到老婆!”叶狼齿板起脸来教xùn

道,随即又说道,“乞河部落的人来投降,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说?说什么?”萧云鹤讶然道。

“乞河部落的人来投降,应该不会是假的。不过蛮人可不只有他们这三万人,鱼梁晟死了,他的十二万大军,可还有一半的人都跑掉了。”叶狼齿平静道,却又不说这样说的用意是什么。

“常言道斩草除根,现在正是痛打落水狗的时候,你想不想,打一打这些落水狗?”停了一会儿,叶狼齿忽然说道。

“这个……应该轮不到我吧?”萧云鹤想了一会儿,说道。

“本来是轮不到你的,但是现在,你的机会来了。”叶狼齿叹了一口气,眼神中有一种奇异的光芒闪烁。

“这十年来,我们一直和蛮人纠缠来纠缠去,每年我们都打胜仗,但是下一年,蛮人马上就会重整旗鼓卷土重来。不是我们没有能力把这些疯狗全杀掉,而是不得已而为之。打败他们并不难,但是蛮人这几十万人,大部分的,还是没有能力上战场的平民。这几十万人,如果全都杀了,太伤天和,我们虽然和蛮人是世仇,却也不愿造成这么重的血腥。而且就算我们真的狠下心砍下屠刀,却也难以面对后续的问题。而京城的那帮老贼们,又千方百计拒绝接受大将军的釜底抽薪之策。每年跟这群疯狗打来打去,一点意思都没有,全军上下,早就已经厌倦了。”叶狼齿缓缓说道,萧云鹤静静地听着,脸上不再有不耐之色。

“现在,终于可以有机会终结这一切了。这一次,我们要把这群蛮人疯狗,彻底地解决掉。”叶狼齿一字一顿地说道,神色庄重,还有些唏嘘之色。

“难道大将军的提议,已经被朝廷通过了?”萧云鹤惊讶道。

“当然没有,那帮食古不化的老贼,只知dào

斤斤计较自己的那点蝇头之利,哪里会管我们这北疆的满目疮痍?大将军若把蛮人之患彻底根除,如此大功,必然会让大将军声名鹊起。那帮老贼自己内部还在争权夺利,哪会容忍大将军分他们的权?一帮蝇营狗苟的龌龊小人,只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大将军光明磊落一心为公,又岂会如他们一般?”叶狼齿一说起这件事,便控zhì

不住地愤愤不平起来。

“那是……”

“你已经出现了,大将军,也可以放手一搏了!这一次,我们左卫军,就要一举荡平这为祸百年的北疆蛮人!这是属于我们的战场,而大将军的战场,在京城。”

“那里的战场,应该会比我们这里的战场,还要凶险吧?”萧云鹤低声道。

“没有刀剑的战场,比真刀真枪的战场,还要残酷。我们帮不了大将军,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把这里的战事了结,把这些狗皮膏药一样的蛮人,收拾得服服帖帖,不留一丝后患。帮不了大将军的忙,我们就不能,让那帮讨厌的老贼,在我们这里找到将军的把柄!”叶狼齿沉声说道,目光灼灼地注视着萧云鹤。

他在等,在等萧云鹤的一个承诺。

在叶狼齿的久久注视之下,萧云鹤沉默半晌,忽然跪在地上,向叶狼齿当头拜下。

“你这是做什么?你还是不愿留下?”叶狼齿大失所望。

“不,我愿意留下!”萧云鹤站起身来,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我就知dào

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很好!很好!”叶狼齿重重地拍着萧云鹤的肩膀,嘴里一直说着“很好很好”,心中激动不已,竟说不出别的话来了。

“不过,叶将军!”萧云鹤的脸上又露出苦笑来,“我留下没有问题,可是我,能干什么呢?我甚至都没有经lì

过什么训liàn

,在战场上怎么站位都不知dào

。只凭一腔血勇,怎么做,还需yào

叶将军来帮我安排了!”

“不不不,小兄弟,你太谦虚了!这回呀,你的事情,我可不能给你安排。”谁想叶狼齿却是大摇其头。

萧云鹤惊讶道:“叶将军这是何意?难道还有什么为难之处?”

“这一战,是你的成名战。只能由你自己来安排你自己,我叶某人,不但不能指手画脚,而且还得作壁上观。”叶狼齿笑眯眯地说道。

“这是什么意思?”萧云鹤越来越听不懂了。

“小兄弟,你觉得,我为什么一定要强留你在这里?”叶狼齿问道。

萧云鹤摇头,他怎么知dào

这个叶狼齿是怎么想的,自己现在想明白了要留下,但是这个叶狼齿是真的没有什么理由要留自己,而且还是要使用这么蛮横的手段,这确实是一桩蹊跷事。

“大将军选中了你,来当他的继承人,执掌这左卫军十二万儿郎。可是你觉得,你现在够资格了吗?”叶狼齿悠悠然道。

“不够,我现在觉得我连一名普通的士兵都不如。”萧云鹤坦然道,他虽然实力不错,但是军队不是简单的江湖,不是好勇斗狠就可以的。这里会有十几万甚至几十万的人厮杀,一人之力在这里就像是大海里的一滴水,滴进去连个水泡都不会起来。

将为兵之胆,这十几万人的进退生死,全都掌握在主将一人的手中。如何排兵布阵,如何进退有据,遇到突发情况如何随机应变,战事不利时如何壮士断腕,一桩桩一件件,都是马虎不得的。因为只要有一个地方出了纰漏,就有可能累得上万人无辜丧命,满盘皆输。

棋盘输了还可以推倒重来,而战斗要是败了,根本没有任何的机会去挽回。

兵卒只需yào

奋勇杀敌,令行禁止,听从将官的指令行事便可。而中层的将官们,也只需yào

将上层传递过来的指令一级级地下达,是好是坏不需yào

自己去权衡考量,只需yào

依令行事即可。

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但那只是普通军人的天职。

一军的主将,他没有命令需yào

去服从,他就是全军上下命令的制定者和决策者。全军上下成千上万的士卒,全都听从他一人的号令,攻则杀戮成血海,退则步步为营有定计。这是一种莫大的权力,是一种荣耀,同时也是一种如山般沉重的压力,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

一言可决人生死,那是一种上位者的尊享权力,是享shòu

。而一将之言,所决的,是千万人的生死。这也可以是一种享shòu

,但是比享shòu

更多的,还是那常人无法想象的压力。

战场上的形势变幻莫测,就算有着最完善的情报系统,也无法将战场上扑朔迷离的各种变数都收入眼底。两军交战就像是一场赌博,就算是最足智多谋最能征善战的将军,都不敢拍着胸脯说,自己可以百分百地拿下对手。战场上的事情充满了未知的变数,一个小小的变化,都有可能将一场大战的结局改写。

这是战争的魅力之所在,为将之道统兵之术,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一种高深的艺术。但是这种艺术要掌握起来实在是太难了,它不但需yào

天分,还需yào

实战的磨练,需yào

那么一点点机缘,还有那么一点点悟性。

能真zhèng

掌握到战争精髓的人,实在是太少了。自古以来留下的各类兵书汗牛充栋,可是百战百胜的名将,却是寥寥无几。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不但说明了名将的稀少,也说明了为将者的不易。

萧云鹤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可以做到宇文轩那样的大将军的地步,即使是叶狼齿现在告sù

他,宇文轩选择了他做继承人,执掌左卫军的大权,在他的心里,依然觉得这像是一个梦幻般不真实的谎言。

杀人放火的事,萧云鹤早已经不知dào

干过多少次了,他早已经麻木了。但是一旦让他指挥成千上万的人去集体杀人放火,他的心里,就不得不颤抖起来。

无知者无畏,年少无知的轻狂少年,可能在童稚时向往金戈铁马的铁血生涯,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可以跨上战马,指挥千军万马去血战一场,酣畅淋漓地挥洒一腔热血。

郁郁不得志的文人骚客,酒酣耳热之时,也会以花团锦簇的锦绣文章,畅想一下自己的未来,可以横刀立马开疆拓土。

刀剑,鲜血,战场,这几个字眼组合在一起,足以让每一个还没有失去热血失去理想的男人,去无所顾忌地向往的。

但是那始终只是外行人无聊之时的幻想,真的踏上了这片战场,真的有了机会去实现这一个热血的梦想,你就会明白那热血背后的沉重压力。

战争是热血的,但是为将者,最重yào

的却是冷静,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冷静。不管发生何种变故,不管遇到何种恶劣的险境,为将者都不能惊慌失措,都必须保持着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超凡定力。

因为全军上下所有人的行止生死,其实都是由为将者一人所决定的。士兵们可以乱,将官们可以慌,为将者却绝对不可以慌乱。将为兵之胆,一旦主将都慌乱地没了分寸,全军上下,也就没有人还可以保持镇定,这场仗也必输无疑了。

萧云鹤儿时也曾向往过统率千军万马沙场争雄的热血场面,这一回跟随宇文轩来到北疆投军,不只是想要借战场磨练自己,同时也是想着能圆儿时的这一个梦想。

来到这里几个月,萧云鹤虽然还没有真zhèng

的参与到千军万马对阵厮杀的场面,却也已经亲身体验过了战场的残酷。

卢桑说的很对,这是恶魔的战场。在这里,敌我双方或许目标完全不同,但是他们所要追求的,其实是一样的。那就是活下去,两方的士兵不管人数有多少,心里想着的就是让自己活下去。

而战场的法则就是,要活下去就得让敌人活不下去,如果不能剥夺掉敌人活下去的权利,自己的命,也就没了。

没有那些文人骚客所畅想的那样豪情万丈,也没有轻狂少年所幻想的那样热血沸腾。这里的每一刻,都在挥洒着热血。但是它的主色调,却是冷酷到无情的残忍。

生命在这里是如此的轻贱,稍微一个疏忽,一条命就没了。不管你是高高在上的大将军,还是低微如草芥的小卒子,所有人在战争面前,都是一样的,都是平等的,都是一样的脆弱。

生命是宝贵的,自己一人的性命,每个人都视之为天下最可贵的珍宝。而当千千万万的人的性命,都攥在了你的手里。你是不是还有勇气,舞动那决定一切的令旗,去决定包括自己在内的千万人的生死?

萧云鹤不知dào

自己有没有这个勇气,他现在只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嫩太嫩,所要学习的东西,还太多太多了。战争不是挥舞拳头不管不顾地血勇之气就可以应对的,它需yào

经验,需yào

能力,需yào

千锤百炼才能铸就的大智慧。

宇文轩应该有这个智慧,但是萧云鹤,他很确定,至少现在,自己还没有这个智慧。

“你倒是很坦诚,很好,能看到别人的缺点,那不算什么。能看到自己身上的缺点,还能毫不避讳地与人说,这就是一个难能可贵的优点!你说的没错,就算现在大将军亲自把大将军的位子让给你,你也坐不稳。我叶某人,第一个就要站出来反对!你有资格成为大将军的继承人,但是现在,你还没有那个资格!”叶狼齿毫不避讳地说道,一点面子都没有给萧云鹤留。

萧云鹤并不着恼,相反,他很喜欢叶狼齿这样直爽的性格。没有拐弯抹角,一言一语皆是出自肺腑,听到什么就是什么,不需yào

费尽心机去揣测背后是不是另有深意,跟这样的人相处,或许有时候会让人窝火,但却会让人感觉到轻松,可以让人放下一切去同样地坦诚相待。

第一百八十章 奇异一族

此刻听到叶狼齿的真心话,萧云鹤反而有种难言的轻松感。或许,在内心深处,他也向往做一个赤诚之人吧。

“那叶将军留在下……”萧云鹤疑惑道。

“大将军选择了你,你就不能辜负大将军对你的期望。你的时间并不多,所以,你必须马上开始努力,让自己拥有做大将军后继者的资格。而要拥有这个资格,你只有在战场上,才能找得到。”叶狼齿很认真地说道,说得萧云鹤脸上的疑惑之色马上就消失了。

“多谢叶将军厚爱!”萧云鹤恭声说道,向叶狼齿深施一礼。

“我厚爱你什么了?”叶狼齿笑了笑。

“多谢叶将军给我这个机会,我不知dào

自己能不能达到大将军的期望,但是我一定会让自己努力够得上这个资格!”萧云鹤抬起头来,向叶狼齿似是作出承诺一般庄重道。

“我给你的只是一个机遇,你抓住了,那才叫机会,你自己的机会。这场仗,就是你的机会。能不能把自己磨练成才,全看你自己的!”叶狼齿在萧云鹤的肩膀上拍了一下。

“叶将军,那我具体要怎么做?”萧云鹤应承了下来,却还不知dào

自己应该去做什么。

“你现在还只是一个普通士卒,我给你机会,但是不会对你照顾太多。现在的你毫无经验,我是绝对不会把那么多士兵的性命都交给你的,至少现在不会。”叶狼齿坦然道,随即转身便走。

“叶将军……”萧云鹤急叫道,这话还只说了一半呢,怎么就走了?

萧云鹤都不属于蛮骑,现在离开了叶狼齿,他去哪里?别说去找什么资格了,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啊!

“你现在这里等一会儿,一会儿小七回来找你。明天,你先跟着她,先上战场试一试吧!”叶狼齿头也不回地说道,背对着萧云鹤,他脸上的一丝狡猾的笑容只有他自己知dào



“什么?”萧云鹤脸色大变,急叫道,“叶将军,您还是换个人吧!我……我……”

“你什么你?你莫看小七是个女流之辈,她可是个合格的军官,大大小小也参加过七八次的战斗。明天你跟着她,好好学习一下!”叶狼齿走得飞快,这句话还没说完,他人的影子就已经不见了,消失在了前面那密密麻麻的帐篷群中。

“叶……”

萧云鹤再喊已经不见了叶狼齿,只喊出了第一个字,就只能摇头苦笑。

这个叶狼齿,到底想干什么?难道他不知dào

,自己和他的宝贝女儿,现在关系很尴尬吗?他刚刚才用诡计把自己教xùn

了一顿,然后又把自己和云瑶硬拉到一块儿,现在又要把两个人凑到一起,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总不会,他以为自己和云瑶,有了私情了吧?

萧云鹤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云瑶对他有情义不假,但是他的心里只有一个颜颜,这份真情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当面拒绝了云瑶的大胆表白,萧云鹤虽然有些内疚,却也无法。本想着之后战事结束,两个人统属不同,以后见面的机会少了,随着时间流逝,这段不该产生的感情慢慢也就淡了。

哪想到叶狼齿却显然是误会了自己两人间的关系,硬是要把自己和云瑶绑在一起,现在还把自己分配到了云瑶的手下这算是怎么一回事?这场仗就算顺利也得打上个十天半月的,这么多天两人天天见面,那得多尴尬多难堪啊?

萧云鹤越想越觉得不对头,赶紧就要去追上叶狼齿,让他改变主意。

但是他刚上前走了两步,却又面露迟疑地停下了。

自己找到了叶狼齿,该怎么说呢?

直接跟他说,你女儿喜欢我,但是我不喜欢她,而且刚刚把她给拒绝了,我们两个人现在不能见面,麻烦你帮我换个地方?

挡着人家老爹的面这么说他的女儿,自己是不是活腻了?

真话不能说,那就只能撒谎了。可是叶狼齿虽然性格直爽,却也是个精明人,随便编造谎言很容易就会被拆穿的……

自己刚答yīng

了下来,还慷慨激昂地做出了承诺,现在已经给自己安排好了去处,自己应该感激涕零才对,怎么能马上就反悔呢?

既要说服叶狼齿改变主意,又要顾及他们父女二人的感受,这个谎言,编织起来很有难度啊……

“萧云鹤!”

萧云鹤正在摸着下巴编织这个难度系数很高的谎言,旁边忽然有人叫他的名字。

萧云鹤闻声望去,摸在下巴上的手,顿时就僵住了。

竟然是云瑶。

看来,叶狼齿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这……这可……

萧云鹤心中叫苦不迭,但是现在已经照面了,萧云鹤只能从自己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来,干笑道:“云瑶姑娘,你好啊……”

这个开场白,太逊了。

“你一个人站在那里,想什么坏主意呢?”云瑶没给萧云鹤什么好脸色,说起话来也丝毫不留情面。

“没有啊……我能想……什么坏主意呢……云瑶姑娘……说笑了……嘿嘿……”

萧云鹤结结巴巴地说道,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心虚劲儿,连他自己都不知dào

这股心虚劲儿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貌似自己没做什么亏心事啊,怎么说起话来这么没有底气?倒像是自己欠了她多少钱似的?

“明天起,你跟着我,你知dào

了吧?”云瑶轻哼了一声,说道。

“呃……这个……知dào

……”萧云鹤艰难地答道。

“跟我来吧,我给你找个住处!”云瑶说道,也不等萧云鹤答不答yīng

,扭头就走。

这父女俩,是不是都有替别人做决定的习惯啊?

萧云鹤苦笑不已,但是看着云瑶好像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自己还能怎么说?

自己已经伤过她一回了,这要是再说出伤人的话来,她还不得恨死了自己?

萧云鹤犹豫起来,脚抬起来,却迟迟没有放下去。

算了,人家一个女孩子都不觉得尴尬,你怎么说也是个大老爷们,难道这点脸皮厚度都没有?

千军万马我都未曾怕过,难道今日还怕了这一个小丫头片子不成?

萧云鹤激起了一丝好胜心,心中有了定计,抬头看看云瑶已经走出去有一段距离了,他赶紧迈开大步追上去。

些许困扰,算得了什么?明天,自己还要去面对更加残酷的磨练啊!

夜,就这么如以往的大多数夜晚一样,无风无浪地过去了。

笼罩大地的无边夜幕,如潮水般退去,却又没有如风浪般的声响,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朝阳永恒不变的从东方的地平线之下升起,灿烂的朝霞将天际映得璀璨光辉,沉睡了一夜的生灵,慢慢苏醒,开始了它们的忙碌。

茫茫无际的大漠中,遍地都是寸草不生的黄沙,触目看去连一星半点的绿色都见不到,只有那让人看到厌烦也无可奈何的土黄色。

放眼望去,眼前的荒漠中,唯一有些醒目的,只有远处那一个个或高或低的大小沙丘,依然是一成不变单调至极的土黄色。

但在那层层叠叠的沙丘背后,却隐藏着别样的生机。

从前面看,高大的沙丘呈圆锥状挺立,虽然都是由松软细小的沙砾组成,但是坡度很陡,常人若想从正面爬上去,除了会让自己吃上一嘴的沙土外,估计很难。

而如果转到了背面,则是另外一幅截然不同的场景。

这一面的坡度缓和了许多,不到一百米高的沙丘,从顶部向下延伸到地面,不长的一段距离,却一直延伸出了近千米。而在这一段极为和缓的坡度上,也不再是千篇一律枯燥的土黄色,而是多出了许多不一样的色彩。

沙地上长了不少的植物,当然见不到平原地区常见的白杨绿柳等高大的乔木,只有一丛丛低矮成球状的灌木。从最低端,一直向上蔓延,密密麻麻的,一直到了距离沙丘的中上部,这些生命力顽强的灌木才终于耗尽了最后的一丝执着,止步于此。

从下面望上去,这里不像是一座沙丘,倒像是一座小山。

上半部的沙丘依然是光秃秃的一片黄沙,但是下面的一大半地方,全都被这种灌木铺满,密密麻麻的。丝毫没有把这漫天黄沙骄阳炙烤的恶劣气候放在眼里,野蛮而又执着地占居住了这一处根据地,牢牢地扎根于此,一点点扩张着自己的生命领地。

只可惜现在的时节不对,已是深秋节气,就算是气候温和的平原地区,郁郁葱葱的场景也已经难以见到。

而在这气候更为恶劣的大漠深处,影响更甚。这些生命力强悍的灌木,敌得过炙热的骄阳,扛得住狂暴的飓风,扎得下绵绵密密如流水般随性的流沙,却也无法逆转天地四时的轮转,敌不过气候的变迁。

夏日时分,这里的灌木丛,也会像平原地区一样,每一株灌木,都会将自己全部的枝桠都抽出翠绿的枝叶,交织在一起,虽然枝矮叶碎,但漫山遍野的一片,也是郁郁葱葱的满眼绿意。

但是现在,连一片绿叶都看不到了。漫山遍野的,只有枯败残破的落叶,随着一阵阵风向不定的风沙随风乱舞,在残酷无情的风沙中,撕碎了自己用一年长成的身躯,化作纷飞的碎片,随狂风散落各地,归入大漠,没入无边无际的黄沙中,消弭不见,就像是从来都不曾有过这些叶子的存zài

,就像是这片大漠中,从不曾有过生命留下的划痕。

此时从山脚下望上去,触目所见只有那一株株光秃秃的灌木丛,不见了绿意,只有黝黑的枝干,间或残留着一两片残叶,在秋风中瑟瑟发抖。

沿着这片没有了生机的山坡向前,走上一段距离,突然间就会遇到一个大转折。

这个转折出现得是如此突然,就像是山坡被人一刀剜下来一块一样,转折的位置,几乎形成了一个九十度的直角。要是闷着头一路走,来不及在这个转折处绕行,就会撞上前面的一块大得出奇的石头。

那块大石头出现得很是突兀,周围只有缓和的沙丘,还有沙丘上的枯干灌木,全都是细小的沙砾,根本就见不到一块拳头大的小石头。却突然间在这里出现了一块大石头,高达十几丈,耸立在这里,占下了近半亩的地界,端的是一个庞然大物,也不知dào

是从那个地方被移到这里来的,又是被什么力量移过来的,或许也要被愚夫愚妇归为鬼神之迹。

而且在这块巨石的上半部分,还刻画了一些奇怪的符号。那些奇奇怪怪的符号都是由漆黑的墨线勾画而成,弯弯曲曲地绕起来,又在一些不规则的位置勾连串接,无一定之规,绝对不是任何民族的文字,也不是什么山水风景画,看上去就是一些没有规则的线条纠缠在一起,毫无美感。而且从远处看去,这些奇怪的线条组合在一起,隔着远了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但是仔细看去却让人油然而生一种心悸般的恐慌感,却也不知dào

是什么缘故。

更奇怪的是,这些符号也不知dào

是用什么染料画上去的,这块巨石耸立在这里,也不知dào

经lì

过了多少年的风吹雨打,上面的那些符号还是历久弥新,一点都没有因为风雨的剥蚀而被模糊掉。

凡此种种,有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山野村夫大多愚昧迷信,将这些难以解释的怪事综合在一起,这块突兀出现的巨石,就变成了神魔附体的神物,上面的那些奇奇怪怪的符号,也变成了某位不知名姓的神仙,留在人世间的印记。

甚至还有好事者穿凿附会,编出了一个个曲折离奇而又荒诞不经的故事来,煞有介事地指出这上面的符号蕴含天机奥秘,如有人能够参透其中隐含的奥妙,就能超凡脱俗,从此升上九天做仙人。

当然,这么多年过去了,神仙鬼怪的种种传说越来越离奇,那块巨石依然是那块没有变化的巨石,依然没有人能够在此悟透天机白日飞升做神仙。巨石侧面转折背后的那个小村落,依然如千百年来一样平凡而又执着地繁衍着。

从巨石的侧面转折而过,直走百米,就是那一个小村落。

小村落其实并不小,三三两两地分布出去,也占下了上千平米的一块大地方。只不过这个村落里的建筑和布置有些奇怪,虽然也是用木石混合建的房屋,但却和中原地区的民居风格迥然不同。

外面灰黑色的一层,凑近过去闻的话,还有一些淡淡的臭气。如果你对于饲养牲畜的活计比较熟悉的话,你就能认得出来,这些房屋外面涂抹的,是被稀释过了的干牛粪,风吹日晒之下,已经变成了灰白的颜色。

什么地方的人,会用牛粪这种肮脏的污秽之物,当成装饰物,涂抹在自己家的墙上?

有这样奇怪的建筑,居住在这里面的人,也不是一般的人。

村落占据的面积不小,里面的人却不怎么多。而且这些人不管男女老少,高矮胖瘦,一个个都是全身黝黑,就像是从墨汁池里泡过一遍一样,寻常地界,很难见到这样黑得彻底的人,而这个小村子里却住满了这样的人。

只有在说话的时候张开嘴,才能看到这些村民嘴里面的那两排雪白牙齿,一片黑中惟见唇齿间那一线白,看上去很是怪异,还有些恐怖。

当然这些怪异都是在外人看来,在这些本地人看来,这根本就不算是个事儿。

人皆以己身为尺度去衡量世间人和事,所谓的怪事,只是和自己以往所见到的不一样,才会觉得怪异。当身边的所有人,包括自己在内都是一样的时候,见怪不怪,反而可能会把非黑的所谓常人视为异类了。

诡异的环境,奇特的建筑风格,外貌特异的村民,这里的每一个地方,似乎都透着一丝说不出的诡异味道。如果有一个外面的人被丢到这个地方来,肯定会以为自己来到了神鬼横行的妖魔之地,却也可能被这些原住民,视为妖魔。

所幸,这一处地方实在是太隐蔽了,站在沙丘的正面,绝对不会想到后面会是这样一面灌木缓坡。而就算你站到了灌木缓坡的这一面,也只能看到远处的一块石头。

只有来到了这个转折处,转过身,才能看到这个奇异的小村庄,看到这个小村庄里奇异的一切。

但是这个村落存zài

了不知dào

几千几万年,这里的原住居民生于斯长于斯,祖祖辈辈不知dào

延续了多少代,却一直都没有一个外人,从那处巨石的转折处,绕到这个村子里来,发xiàn

这一个奇异的所在。

茫茫的大漠,广袤不知其边际。逐水草而居足迹遍布各地的蛮人,也没能踏足此地。

外人没有来这里的,这个村子里的人,也没有一个人迈出过那一个转折处。世世代代的村民们,没有任何一代起过背井离乡的念头。一代代繁衍至今,生生死死地度过了一个个春秋,村落依然是那个村落,村民依然是那些村民,就连村落的面积,都好像没有发生过任何改变,好像从亘古以来,就一直是那个样子。它也应该一直,都永远是那个样子下去。

如果没有意wài

的话,这里的一切,还将那样继xù

下去。怪异肤色的村民,还将在这一片怪异的地方继xù

生活下去。就像他们之前的祖祖辈辈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将每一个日日夜夜永恒地重复下去,将这一份怪异,持续不断地保留下去。

意wài

,总是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突然出现。

从来没有过外来访客的小村落里,今日,终于迎来了它的第一位不速之客。

哦,错了,不是一位,而是很多位。

依然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虽然秋日的寒风,早将空气中的一丝丝热度吹散,只留下那冰冷的寒意藏在风中,卷走了所到之处的每一分生机。

但是在这个奇怪的小村落里,却是一个例外。

绕过那一块巨石,转过那个急弯,不见了那一片枯败黝黑的灌木从。你所见到的,除了这一个奇异的小村落之外,还有那满眼的春意盎然。

在村落的外围,密密匝匝的一大圈,都是浓密的一大片密林,郁郁葱葱的碧绿一片。看厌了外面的萧瑟枯败之景,再看到这满目的绿意,你就会情难自已地觉得,这些平日里毫不惹眼的青草树木,其实是很可爱的。

如果你再凑近些看的话,你还能分辨出,这些郁郁葱葱看上去很讨喜的密林,竟然是由高大挺直的乔木所组成的。

大漠中气候干燥,遍地风沙,除了低矮的灌木,最多也只能长一些矮小耐旱的胡杨木。怎么在这里,居然长出了这种只有平原地区才有的高大乔木?而且看它们的长势如此旺盛,好像一点都没有水土不服的样子,倒也是这奇异小村庄的一桩怪事。

这在从小就见惯了一切的原住居民眼中,不过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平日见了连惊讶一下的兴趣都欠奉。而让他们真zhèng

感到奇怪的,在后面。

村庄的一切都像往日一样,平平静静的,没有什么动静。在村头的一小片空地上,三三两两地围坐着几名老者。一个个头发花白,还有几个须发皆白的,围拢在一起,小声地唠着闲嗑。

这正是乡村中最常见到的一幕,放在这里,也是很寻常的一幕。

但是很突然的,这几名言谈甚欢的老者,同时停止了还在兴头上的话题。

又是同一瞬间,这几名老者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了那块巨石的位置。望着那块巨石,望着那一个转折处。

一个个枯瘦佝偻的身躯,却在这一个瞬间,爆fā

出了惊人的气势。一双双浑浊的老眼,此时发出了湛湛的精光,就像是发xiàn

了猎物的猛兽一样,身未动,摄人的强dà

气势,已经不自觉地散逸了出去。

周围的环境本来就是很安静的,现在变得更加安静了,已经可以用一片死寂来形容了。

渐渐的,在这一片死寂中,忽然若有若无的,传来了一阵轻轻的声响。

几名老者的目光依然死死地锁定在那巨石下的转折处,一动不动,只有眼神中的精光,越来越凌厉。

那一阵若有若无的声响,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加大了。越来越响,越来越近。这时候,已经可以分辨出来,这是马蹄的声音。而且仔细分辨一下,还能猜测出来,这是很多马奔跑起来才能搞出的大动静,而且马匹奔跑的速度还很急。

几名老者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村头,耳听得马蹄声如雷般袭来,却还是神色不变地站在原地,未曾有任何的动作。

忽然,几名老者同时有了动作。佝偻瘦弱的身躯,这时候变得像是狸猫一样轻盈敏捷,身形如电,还没等看清楚他们是怎么动的,这六名老者,已经迅速消失,像是一阵无形的轻烟一样,瞬息之间,就出现在了那一处转折处。

从村头到那一转折处,少说也得有三四百米。这几个头发胡子都白了的老爷子,却像是鬼魅一样,瞬息之间,连眨眼的功夫都不够,就已经跨越了这三四百米的距离,要不是青天白日的,真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鬼魂作祟。

六名老者瞬间来到那转折处,六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前方。

前面的路上,烟尘滚滚,纷乱的马蹄声有如奔雷一般,且还在向着这个方向越来越近。

马蹄声越来越响,就连坚实的地面,也已经受其影响而微微震颤起来,随着马蹄声的一起一落而颤抖不止。

烟尘慢慢地延伸过来了,从那滚滚的烟尘中,已经可以看到,其中排成一行行的骏马,还有马上英武的骑士们。看他们的服饰,应该是土著蛮人。

越来越近了,距离这个转折处,已经不足五十米了。

“停!”

六名老者忽然在这个时候齐声大喊,一声断喝,从六人的喉中发出,就像是一人所出一样,竟然完全听不出有什么差别来。

而六名老者的这一声断喝,听上去没有什么特别的,那排成一线极速飞奔过来的骑士们,却深刻地感受到了这一声喝的可怕威力。

五十米的距离,这一个字在瞬息之间就已经传递到了前排骑士的耳中。还不等他们讲这一个声音转化为明确的意识,随之而来的一股强dà

的无形力量,就已经袭击到了他们的身上。

那力量来得无声无息,却又大得出奇。前排的几名骑士最先感受到了它的威力,惊恐地张开嘴,还没等把嘴巴完全张开,就已经身不由己的从马背上脱身飞出,像是被狂风卷中的落叶一样,身不由己地急速向后跌出。

而这股力量的作用远不止此,后面的骑士刚刚把这个字的声音信息转化为意识,还没等想明白这六个人是怎么回事,就看到前面的那几名兄弟,忽然间就和自己缩短了距离,而且这缩短距离的时间异常地短,短到让他们根本就没有反应的时间。

“砰砰砰砰……”

连绵不绝的响声,从前到后,这排成一线上百名的骑士,一个个都飞离了马鞍。前面的撞到了后面的,后面的紧跟着撞上了更后面的。一排排连接成一线,从前端到最后的末尾处,在这条狭窄的山路上延伸近千米的骑兵队伍,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就全部被这一股无形的力量给接连不断地打下马来。

而他们胯下的战马,虽然没有像它们的主人那样狼狈地摔倒在地上,却也好像受到了一股无形阻力的影响,奋勇前冲的势头无声无息地停了下来,一个个在地面上刨着蹄子,就是不往前挪步。

至少,这些战马还能自保无虞。而它们的主人,可就惨了许多。

数百人,数百名身强力壮弓马娴熟的骑兵,一刀未出,一箭未射,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打下了马。而后面的糊涂蛋还不知dào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就看到前面的人忽然就向后飞了过来,然后在自己毫无反应时间的情况下将自己撞飞,然后自己再将后面的人撞飞。

一直到撞飞了一半的人,前排大张着嘴巴的那几名骑士,方才有时间把自己喉中已经准bèi

多时的那一声惊呼,真真zhèng

正地从口中喊出来。

“啊!!!”

这一声喊就像是一个信号一样,紧跟着“砰砰砰砰”不绝于耳的撞击声之中,又夹杂着越来越多的惊呼声,连绵不绝,从前到后,一直到队尾那最后一名的骑士也被撞下马去。

不过他比他前面的那些兄弟要幸运得多,他们只有在落到地上屁股摔成八瓣之后,才有机会喊出声来。他则是刚一把屁股离开马鞍,就喊了出来。

“啊!!!”

这一声饱含着惊恐和畏惧的惊呼声,比之前面诸人的呼喊声,犹自凄厉了几分。

这一切说来好像是一段不短的时间,但其实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这些来势汹汹势若狂涛的骑兵队伍,就被这六名老者的一声喊给喊成了滚地葫芦。尤其郁闷的是,大部分人一直到滚在了地上灰头土脸得搞了一身,都没有想明白自己是怎么掉到地上来的。他们只看到前面的自家兄弟突然就飞向了后面,把自己给砸飞,然后自己又把后面的兄弟给砸飞。

可是前面的那些兄弟又不是风筝,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就飞起来?而且还带着那么大的力量,来的那么快,让这些能征善战反应敏捷的士兵们,连一点点反应躲避的时间都没有。

那六名老者出现得无声无息,那一声喊虽然喊得人尽皆知,却来得太过突然,许多人都没有听清楚是什么,就已经掉到了地上。屁股摔得奇痛无比,也就把这一声给忘了。

只有在最前面的那几名士兵,才看见了这六个奇怪的老头,深刻地记住了这几名看似弱不禁风的黝黑老者,有着多么可怕的力量。

骤然间见到六名老者这样全身黝黑的怪人,那几名士兵也是大感诧异,再加上他们可是清清楚楚看到对方一声喊,就把自己这一方几百人给掀下马去了。更加可怕的是,任何人都没有看到过他们出手。这样的手段,谁见过?

对于未知的事物,人们总是会怀着更多的恐惧。

前排的几名士兵慌里慌张的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去管自己身上的灰土,一个个跌跌撞撞地跑上前。争先恐后的想要跑到那六名老者的身前,却没有想到其中一名站在前面的老者把眼睛一瞪,凌厉的目光一闪,这几名兴冲冲的士兵,马上就急刹车停在了那里。

“你们,是什么人?”其中一名面容威严的老者,开口问道。

说的竟然是大齐的语言,而且字正腔圆,完全不是蛮人那种半吊子的水平,光听口音绝对不会想到他们回事居住在这大漠深处的异类。

那几名骑士互望了一眼,站在中间的那人就抬头说道:“我等前来,是为了兑现一个承诺!”

他说的竟然也是大齐的语言,只不过比起那名老者的地道口音,这名蛮人骑士的口音就是典型的蛮人大齐混合体,听上去别扭极了。

“承诺?”那名老者脸色一变,一转头,极速地和身后的五名老者对视了一眼。

六个人,十二只眼睛,在同一时间,出现了一抹完全一致的震惊之色。

这一个眼神交流维持的时间很短,还是那名威严的老者转过头来,看向那名骑士,问道:“可有信物?”

“当然!前辈请过目!”那名骑士恭恭敬敬地说道,连跑带颠地跑回到自己那匹马前,在马鞍前面的一个包袱里面抓来抓去,很快就掏出来一个包裹得很严实的长布条,庄重的用两只手捧在胸前,又兴冲冲地跑了回来。

他兴冲冲地跑向那名威严老者,就像是捡了金元宝一样兴奋,连屁股上的疼痛都给忘了。

但他还没有真的跑到那名威严老者的面前,那威严老者一伸手,清冷道:“停下吧!”

轻轻向前一推,没有任何的异状出现,无声无息的,那名明显兴奋过度的骑士,就这么陡然停下,比百米冲刺还要势不可挡的冲击之势戛然而止,憋得他脸上涨红一片,却一步都向前移动不得,就像是前面突然多了一堵墙,任他怎么用力都无法前进一样。

那威严老者无声无息地露了这么惊世骇俗的一手,自己却毫不在意,看都不看对面那些骑士们震惊的目光,另一只手向前一伸,被那名骑士一直紧紧地攥在两手里的长方形布条,就这么凭空地脱离了那两只手的掌控,自动飞到了空中,又乖乖地飞向了那名威严老者的手中。

威严老者伸手接过,一只手托住,另一只手,则慢慢地向下,开始揭开那个长布条,一层层打开外面包裹着的布条。

布条没有几层,很容易就打开了。

威严老者随手将布条扔掉,拿在手中的,已经是一个通体银白色的长方形锦盒了。

锦盒合得严丝合缝,那威严老者却没有急着把它打开,而是转过身,走到了那几名老者面前。伸出手,把这个银白色的锦盒递到了另五人面前。

“这……这就是那……”一名老者伸出手,却一直都在打哆嗦,连说话都带着颤音,神情激动不已。

“一千多年了,本以为,我们这辈子,是没有这个机会见到它了。没想到今天……”另一名较为冷静的老者唏嘘道,语音虽然平静,脸上的表情却是一样的激动。

“打开吧!”那威严老者说道,威严中,拿着锦盒的手,却止不住一抖。

“族长,这是先祖的信物,还是你来吧!”其中一名老者伸了伸手又给退了回去,转而对那威严老者说道。

“不,这是先祖的信物,却代表着我们全族的诺言!今天,就由我们这六个老头子,代表全族六家的所有族人,将它开启,让先祖的承诺,重现人间!”那威严老者摇了摇头,庄重地说道。

那五名老者一愣,想了想,又同时点了点头。

也不知dào

他们是怎么练习的,六个人说话做事都有着极高的默契,这一刻思索点头都是自发的,却一样保持了惊人的一致。

五个人,一人伸出了一只手,颤抖着,伸向了那威严老者手中的银白锦盒。

锦盒制作精良,上下两面合在一起,中间只留下一丝丝的缝隙,从外面是什么都看不到。通体的银白色,也不知dào

用什么材料做成的。只有在中间的结合处,有两个金黄色的小卡扣,镶嵌在暗处,和周围的银白色明显不同,却也只有凑近了才能发xiàn

这隐藏极深的小小机关。

五个人五只手,连同威严老者那一只托在锦盒下面的手,正好是六只手。

威严老者的手,托在锦盒的下面,纹丝不动。四只手,分前后左右四个方向按住,把这个锦盒固定住。而剩下的那两只手,则一左一右,摸向了两边的那两个小卡扣。

其他四只手,都稳稳的不动分毫,把这个锦盒稳稳地固定住了。

只有那两只摸向了两端卡扣的手掌,抖抖索索的,怎么都无法保持平稳。

抖抖索索的,费了一番气力,终究,两只手,还是摸到了那两个小卡扣,紧紧地按住。哆嗦个不停的两只手,在摸到卡扣的一刹那就安静了下来,却没有马上开启。

六个人的目光,同时落在这一个银白色的锦盒上,灼热的目光,粗重的呼吸,在这一刻,从六人中同时散发了出来。

六个人谁都不动了,也没有人再交流眼神,只听到六人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而自己的心跳声,也越来越剧烈。

“打开吧!”还是那名威严的老者,第一个开口道。

第一百八十一章 残酷之战

那两只手同时一颤,“咔哒”一声,两个卡扣在同一时间被开启。

两只手颤巍巍地离开,随即又慢慢地摸上了锦盒的上盖,抓紧,缓缓的,抬了起来。

银白色的锦盒缓缓开启,里面的真容,慢慢露了出来。

锦盒的里面依然是一片银白色,中间的夹层很厚,只有中间有一个狭长的凹槽,里面,只躺着一支箭。

那支箭的形状和一般箭矢没有什么两样,只是它的颜色却是通体的银白色,和外面的锦盒颜色是完全一样的。看上去,和墨铎所用的弓箭倒是有些相似。

里面的银箭露了出来,六名老者的眼睛一下子就变得炽热了起来,呼吸粗重起来,却没有人再有什么动作。

最后,还是那名威严老者,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探向锦盒内,慢慢地摸上了银箭的箭身上,攥紧,深吸一口气,一下子拿了出来。

“去祠堂,把弓拿来!”那名威严老者甩手扔掉锦盒,紧望着手中的银箭,说道。

一名老者领命而去,身形一闪,又像是鬼魅一样迅速消失,看得那一众蛮人士兵又是惊呼声连连。

“你,过来!”威严老者转过身,对那名弓着身子的蛮人骑士说道,眼神却只落在那支银箭上,看都不看他一眼。

那蛮人骑士却根本就不敢露出一丝不满来,点头哈腰地走过来,恭声道:“前辈有何吩咐?”

“你们拿出这支箭来,想要让我们做什么事?”威严老者缓缓道,语气平静,却有一种无形的压力。

“前辈言重了,前辈们都是世外高人,我们怎么敢要求前辈做什么事?”那名骑士很会说话,客气着说道。

“不要说这些废话,我们不喜欢听这个。这是我们先祖的承诺,我们这些后人,会替我们先祖践行诺言的。你们有什么事,赶紧说!”威严老者却根本不吃这一套,双眉微皱,沉声道。

“是是是!前辈赎罪!我们此来……的确是有一桩为难之事……想要乞求前辈们救我们一救……”那名骑士脸皮抖了抖,赔笑着说道。

“什么事?”那名威严老者问道,依然没有抬头。

“如果不是遇到了万分危急的难事,我们……也不敢来这里打扰前辈们的清净!实在是……”那名骑士一脸悲愤地说道,声情并茂,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孩子,终于见到了自己的父母一样。

“说重点!我们不喜欢听废话!”那名威严老者打断道。

“是是!在下太激动了,一时忘形了,前辈赎罪……”那名骑士赶紧低声下气地说道。

“我族与大齐之间的战争连绵数百年,一直都是互有胜负。但是今次那大齐人运用诡计袭杀了我族大汗,全军溃败,上网大半。现在大齐人已经长驱直入,我族兵小力弱,实在难以抵挡大齐的大军锋芒。可恨那大齐人贼心不死,竟妄图将我全族尽皆灭亡。我等也是走投无路,万般无奈之下,才会求到前辈们的门下。我们……”那名骑士很有说话的欲望,这番话说起来声泪俱下,滔滔不绝的又有说不停的倾向。

“你们的事情,我们没有兴趣知dào

。你只说,要我们做什么?”那威严老者不耐烦地说道。

“呃……”滔滔不绝的话只说了一半就被人打断,就像是瞌睡虫睡到一半就被人从美梦中吵醒一样,让那名骑士很有气血上涌的感觉。

要是打断他说话的人换了别人,这名骑士一定毫不犹豫就把他的舌头割掉。但是面对着这名威严的老者,虽然对方那佝偻的身躯看上去好像一阵风就能被吹走,他却连个大点声的屁都不敢放。

“我们想请前辈们出山,帮我们杀掉这些无法无天的大齐人!”那名骑士白眼珠子翻了翻,强笑着说道。

“可以。”那威严老者一点犹豫都没有,马上答yīng

了下来。

“前辈,我想……”本以为自己还要费一番唇舌才能说服他们的,真的这么痛快答yīng

了,那名骑士反而有些不踏实了。

这个时候,风声一响,那名刚才离开的老者,忽然就在一旁出现了。

那威严老者一转身,身后那名骑士只能怏怏地闭上了嘴。

那老者的手中,抓着一张银白色的长弓。弓臂很粗,银白色的光辉就像是白玉一般润泽,制作精良,看上去就像是一件艺术品一样。

那威严老者看着那银色长弓,眼圈中,竟然泛起了一道泪光。

他缓缓地伸出手,抓住那张弓,接了回来。

“前辈……”气氛有些静得怪异,那名骑士看得有些惴惴不安,小声叫道。

没有人搭理他,那威严老者缓缓地伸手,将那一支箭安放到长弓上,转身,双手分握弓弦和弓臂,双臂一用力,长弓被拉成了一个近乎满月的造型。

莫看这老者年纪不轻了,这臂力着实不小,比之一般青壮,还要强上许多。

黝黑的手臂,银白色的弓身,银白色的箭矢,黑白两色对比强烈,但此时去看却好像很协调,一点别扭的感觉都没有,似乎本来,它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而另外那五名老者,则一直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五双眼睛中,同样闪烁着越来越晶莹的泪花。

那威严老者将长弓拉伸如满月,忽然上半身一转,手中弓箭斜着伸向了前上方的天空,后手霍然松开。

弓弦“嗡”的一声响,音调不大,却好像蕴含着更加强dà

的威能。无形无相的空气,竟好像也被这一声弓弦响给震动了。无形的震荡波在空气中蔓延,那六名老者浑然无事,依然在全神贯注地抬头仰望着那一支离弦之箭。

而那名靠得最近的蛮族骑士,则倒了大霉。弓弦一响,他本想着也抬头去看看,却没想到脖子还没转呢,全身的气血忽然间就被搅动起来,一股汹涌澎湃的鲜血如喷泉一般从喉中狂喷而出,整个人也成了断线的风筝,不受控zhì

地倒飞了出去。

而后面的几名骑士,也在伸长了脖子向这边看。脖子刚伸了一半,就感觉到前面一黑,这名领头的骑士砸在了他们的身上,将他们也跟着击倒在地。

与此同时,没有像这个首当其冲的倒霉蛋狂喷鲜血,全身气血沸腾得难以忍受,两耳中,也跟着渗出了少量鲜血。

这下子又砸倒了不少,还好没有像之前那样从头贯穿到尾部,但是前面的人受了不轻的伤,倒地之后,很多人都发出了杀猪一样的惨叫。

那六名老者对这一切置若罔闻,他们仰着头,看着那一支离弦的银箭。

那长弓的威力不凡,弓弦一响,那支银箭马上就飞了出去。站在下面抬头仰望,只能看到一点银色的光辉,银箭向上疾若闪电,那一点银光却越来越亮。

不长的一段时间,那一点银光陡然一顿,随即陡然炸开。凝缩为一点的银光,瞬间化作了璀璨的烟花。千万道银光从中心那一点倒射出去,像是在空中突然间长出的一棵巨大的树木,像是烟花燃放时的火树银花一般,只是它的颜色只有唯一的银白色,比之烟花的五彩绚烂单调了一些。

这一银色的烟花,在高空轰然绽放,巨大的轰鸣声,像是山呼海啸一般,两旁的沙丘上,开始向下“簌簌”地滑落沙砾,地面震荡个不停,后面有的士兵没有防备,不少都摔倒在了地上。

而与此同时,在后面的哪一个村落里,突然间爆射出几十道黑色的影子,势若闪电,瞬息之间,就已经来到了这六名老者身后。

这几十道黑影落在地上,现出了身形。这是二三十名壮汉,和那六名老者一样,全身的肌肤黝黑,身上披着兽皮制成的简陋衣服,黝黑如墨的手臂裸露在外,暴露出粗大的青筋。

那银色的烟花出现得快,消失得也快。这几十名壮汉一出现,上面的银色辉光也消失了。

天空依然湛蓝,白云朵朵,就好像刚才的那些大动静,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一样。

震荡消失,那些跌倒的士兵都站了起来。一群人狼狈地挤在一起,许多人还受了些轻伤,此时再看到这些突然出现的黑皮肤壮汉,无需任何人下令,战斗经验丰富的众士兵马上抽出了雪亮的弯刀,吆喝着就要上前。

那威严老者把头一抬,一双浑浊的老目中,却迸射出了慑人的冷光。

“前辈息怒!息怒!”那名受创最重的骑士最后才爬起来,看到那威严老者眼神不对,马上连滚带爬地跑过来,边跑边说道。

随即,他又赶紧转身,面对着那些群情激奋的士兵大声吆喝着,声色俱厉,叽里呱啦的一通呵斥,这些训liàn

有素的士兵马上放下了手中的弯刀。

“前辈恕罪!在下管教无方,还望前辈念在他们粗鄙无知的份上,饶恕他们这一次!”那名骑士呵斥住了自己的手下,转过身来又替他们向那名老者求情。

谁想那威严老者像是根本就没有听到他的话,直接将他无视,转过身,对那几十名壮汉神情严肃地说着什么。

但这一回他说的就不是大齐的语言了,也不是蛮语,而是一种很奇特的语言,音节古怪,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而等他说完,那几十名壮汉霍然转身,脚步急促地冲向了一旁的那块巨石,几十人纳头便拜,前额触到地面,神情肃穆,却不发一言。

而那六名老者,包括那名威严老者,也跟着走到了后面,面对那块巨石跪倒在地上,同样是前额触地,同样是神情庄重,严肃的气氛,让后面的一众不忿士兵,也没人再敢吱声了。

“先祖的承诺,我们这些后人,会代其践行!但是你们记住,只有这一次。完成了这一次,我们和你们之间再无任何瓜葛。任何人若再敢来我族之地骚扰,休怪我们辣手无情!”那威严老者起身,转过身对那名骑士说道。

“是!多谢前辈成全!”那名骑士抑制不住地露出狂喜之色,恭声道。

“不用废话了,现在就出发吧!”那威严老者说道,身后的几十名壮汉,自动排成一队跟在他后面。

“前辈莫急,我现在让他们给贵族的兄弟们腾出几匹好马来,我们先……”那名骑士卑躬屈膝地说道,脸上却喜难自抑。

“不必了!快走!”那威严老者却不耐烦地说道,一挥手,把那名骑士剩下的话都给打下去了。

又被噎住了,那名骑士却不敢多嘴,跌跌撞撞地跑回去,重新上马,指挥着自己的手下原路返回。

丝毫不敢违背那老者的意思,一路不敢回头地向后走着,他故yì

让人放慢了速度,生怕后面的人赶不上来。

走了一段距离,他还是忍不住向后偷瞄了一眼。

这一眼一看,他顿时被吓住了。

跟在自己这一队骑兵的后面,那六名老者,还有那几十名壮汉,一点都没有掉队。

六老者在前,几十名壮汉排成整齐的队伍跟在后面。所有人都是脚不沾地,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走了这么一会儿了,他们居然一点都没有掉队。

再往他们的下面去看,他们的脚下竟然根本就没有沾到地面。几十个黝黑的怪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飘着,远远看去就像是一群阴魂不散的吊靴鬼,实在是有些恐怖。

只看了这一眼,那名骑士马上就转回身来,继xù

向前,却暗暗吩咐手下加快了速度。

心中害pà

之余,却更增添了几分喜色。

纵然是鬼又怎么样?有了这些怪人帮自己,天下还有什么人能挡得住自己?

左卫军,你们的末日,到了!

这一队蛮人骑兵纵马狂奔,却没有再出现之前那样黄沙滚滚的场景。

身后,只是多出了这些不远不近地跟着的,这些黑皮肤的鬼魂一样的怪人,这一群奇怪的组合,很快就冲出了这条曲折的小径,离开了这个村落,离开了这篇奇异的土地。

那块依然耸立在转折处的巨石,炽热的阳光映在上面,那些杂乱无章的怪异符号,却好像变成了液体一般,若有若无地游动起来……

阳光照耀着整片大地,不只是这一处奇怪的地方,在更加宽广辽阔的草地上,阳光显得更加灿烂。

这个时节,哪个地方都见不到青草,这些草地也不例外。但是枯黄色的草地虽然不怎么美观,却依然有它们的作用。看,那些三三两两分布在其上的牛羊,正在低头啃食着这些枯黄色的荒草。

枯死的荒草,自然不会有绿草如茵时的可口。但是在这片环境恶劣的荒漠中生活了不知多少代的牲畜们,早就已经接受了这一切,早就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环境。

这一群群汪洋大海一般的庞大牧群,一个个都是乖乖地站在自己的地盘上,低头啃吃,没有半句怨言。

现在还能有口吃的,再过了十天半个月,大雪一下,就连这样的枯草都吃不到了。

在牛羊的外围,散落着几十名牧民。他们手中拿着长长的马鞭,却并没有怎么留意这些牛羊。

时间久了,挨的鞭子多了,再野的牲畜也会变乖的。他们只需yào

在这里远远地照看着,不用谨慎小心地照看,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他们很放松,因为,身后不远处,就是他们的家。

那里分布着上百个白色的巨大帐篷,外面散布着三三两两的十几个小孩子,聚集在一起打打闹闹,沉浸在他们的世界中很是欢乐。

但是他们的父母,却没有办法像他们一样欢乐。

帐篷里面不知dào

有没有人,在外面看着牧群的那几十个放牧人,聚集在一起闲谈,却看不出谈笑风生的样子,一个个愁云惨淡,说不了几句就得有人叹口气,显得很是悲苦。

一般情况下,放牧牛羊的都是壮劳力,因为放牧牛羊可不是那么简单,尤其是这荒漠中的水草分布并不均衡,待不了几天就得去寻找下一个牧区。而一旦遇上了什么意wài

,更不是老弱之辈能够顾及得了的。

不过现在的这几十名牧民,却没有一个是四十岁以下的。一个个头发胡子花白花白的,更有几个连背都驼了,应该都过了花甲之年。

这样的年纪,一般情况下都已经退出了生产的队列,最多也就在家里帮着处理些杂务。但他们,却都在外面看顾着自家的牛羊,而即使是在他们的家里,也只有那些没长成的孩子,还有一些妇人,却见不到一个青壮年。

天很蓝,云很白,他们的心,却阴沉得像黑夜和乌云。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说上几句,脸上的愁苦之色就更加浓重。

太阳越升越高,差一点,就到了头顶。

时间,已经快到正午了。

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牧民们停止了交谈,小声商量了几句,几名牧民站起来向帐篷那里走去。

到吃饭的时候了,但是这些牛羊不能没人照看。选出了几个人回去取午饭,剩下的人,还要在这里继xù

留守,照看着这些牛羊,继xù

面容愁苦地聊天。

那几名回去取饭的牧民,已经走到了一半,忽然间,他们集体停下来了。

猛然转头,只见到,远处地平线转瞬间涌出片黑云,中间夹杂着妖艳地红色。仿佛暴雨前诡异的乌云般,刹那间涨大。再过片刻的功夫,乌云夹杂着亮色已经张牙舞爪的弥漫过来,速度极快。

而这乌云不过是先兆,转瞬有轰轰隆隆的雷声鸣响变奏,紧如密鼓般的敲击在众人的心口上,压得人无法呼吸。

“哦呜!!!”

几名牧民齐齐色变,异口同声地大声呼喊道。

另几名留在原地的牧民也跟着大声呼喊了起来,边喊变向着自家的帐篷那里跑去,身后的那些牛羊群,也没有人去管了。

乌云越来越近,近得前来,方才看清,那哪里是什么乌云,分明是一列列衣甲严整的骑兵,战马雄峻,重重的马蹄击打在地上,像是催命鼓声一般,让牧民们更加玩命得狂奔不止。

但是战马的四条腿,明显要比他们的两条腿利索多了。距离帐篷还有百米,那一队气势雄壮的骑兵,已经呼啸而至。

如海洋一般的牛羊群,这些骑兵分成两列从两旁绕过,根本不屑一顾。随即又在前面汇合成一军,排成横列的一线,手中已经亮出了雪亮的弯刀,挥舞着就围上了这些逃命不及的牧民。

前后左右同时被围住,这几十个牧民没了退路,不得不停了下来。

四周都是面容冷峻的武装士兵,手中的弯刀雪亮,映着他们的眼睛,雷鸣般的马蹄声消弭于无形,那股死寂中心理压力,却更加让人难以忍受。

这几十个牧民靠在一起,警惕地看着周围的士兵,却没有人开口说话。

“杀了!”一个声音忽然说道。

一声令下,前排的弯刀骑兵忽然向后一退,“嗡嗡”的弓弦声响起,从四周射来数十支利箭,这几十名手无寸铁的年老牧民,个个中箭倒地,竟无一人漏过。

转眼间,几十条鲜活的生命,就此踏上了黄泉路。鲜血马上就涌了出来,殷红的血液,流满了一地。

几名士兵跳下马,去检查这些倒在血泊中的尸体。

一番仔细地检查之后,几名士兵又走了回来,对着刚才那名发号施令的人点了点头。

那人一挥手,沉静道:“搜!”

围成一圈的士兵们马上又行动起来,一个个跳下马,手中拿着雪亮的弯刀,一个个排成一线冲向了那些帐篷里面。

那名发号施令者,还有几名士兵,留在了原地。转过身,看着那些士兵们蜂拥着冲入了那些空荡荡的帐篷里面。

身后,就是那些牧民们鲜活的尸体。鲜血还在向外狂涌,浓重的血腥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他们却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依然停留在原地,只是注视着前面的那些帐篷。

死寂一片的帐篷里面,马上热闹起来了。女人叫声、小孩哭声、男人的厉声喝骂,夹杂在一起响了起来。

忽然,又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在一个帐篷的外面,忽然就浸染出了一丝血红,随即又马上扩散开来,在白色的帐篷幕布上染上了一片血红之色。

“你好象有些不忍心?”那名发号施令者转过身,对站在她一旁的那名骑兵说道。

此时没有了之前的冷峻,她的声音多出了几分婉转柔媚,竟然是一个女的。

“他们都是年级一大把的老人,手无寸铁,也没有反抗。就这么杀了他们,我当然不觉得舒服。这不是战争,是屠杀。”那名骑兵说道。

“你错了,这才是战争。打仗就要死人,杀的不是别人,死的就会是你。你莫要看他们都是一帮老头子,拿起刀子来一点都不会手软。你不要忘了我们的目的是什么,我以为经过了这几天你会明白一些,没想到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迂腐。”那女子冷哼道。

“我不迂腐,你们这么做,当然是有道理的。这些老人年纪已老,要把他们也融合到我们大齐,很难很难,而且这些人活不了多少年了,养着他们也没有什么用处。这一路上带着他们,还需yào

防备着他们,得不偿失。那些妇孺孩子,才是我们的目标。我明白,我当然明白。如果我不明白,我就不会跟着你们来了。”那名骑兵叹了一口气,说道。

“你既然明白,为什么还要摆出这样一副苦瓜脸?”那女子又问道。

“明白,不代表就可以接受。他们虽然是我们的敌人,但也和我们一样的人。我们现在做的,就像是在商量该宰哪一头猪合适一样,这种感觉,让我很不舒服。你不用担心,我会慢慢适应的。”那骑兵说道,转过了头去,前面的喧嚣,渐渐已经小了许多。

这名女子,还有这名一身铁甲的骑兵,就是云瑶和萧云鹤。他们两人,已经并肩而战了两天了。

“你会适应的,杀得人多了,你就不会觉得现在的这些场面有什么了。”云瑶淡淡说道。

萧云鹤点了点头,脸色还是不怎么好kàn



“你有话想说?”云瑶看了他一眼,问道。

“没什么。”萧云鹤摇了摇头,依然看着前面,妇孺们还有孩子,都被赶了出来,被这些冷酷无情的士兵们用弯刀驱赶着。

“虚伪!”云瑶冷哼道,萧云鹤的拙劣表现,根本就瞒不住她。

萧云鹤苦笑,却还是没有说出来。

士兵们已经慢慢地回来了,一群群的妇人,还有大大小小的孩子,都被围在中间,像赶羊一样赶了出来,一个都没有漏过。

后面还留了几名士兵,不一会儿的功夫,那些高大的白色帐篷,突然间就冒起烟来。

忽然发xiàn

帐篷着火了,被围拢在中间的几个妇人,本来已经认命了,此时却大喊大叫了起来,还挣扎着要向后扑去,爆fā

出了惊人的勇气。

虽然是女人,但是那些帐篷,就是她们的家,就是她们的精神寄托。游牧为生,乡土观念淡薄,却不代表她们没有家。这些白色的帐篷,就是她们的家园。家园着火了,就要被毁了,谁还能保持冷静?

但那些冷峻的士兵却明显没有被冲昏头脑,手中的弯刀一横,把这些疯狂的妇人给拦住了。

雪亮的弯刀,冰冷的锋芒总是能让头脑发热的人,马上恢复冷静。失去家园的痛楚,还是被近在眼前的死亡威胁,给压了下去。

几名妇人无助地跪倒在地上,呆呆地望着后面那些冒烟的帐篷,眼中,溢满了泪水。

帐篷都是兽皮缝制而成,最是容易起火。这番火起,火势很快就蔓延起来,没用多长时间,大半个帐篷上都烧了起来。浓烟滚滚,通红的火光中,映红了一张张含泪的脸庞。

烧了他们的家,才能断掉他们的最后希望,断掉他们的希望,才能更顺利的把他们带走,将他们融合到内地,泯灭掉他们身上的蛮族印记,消灭掉他们的反抗意志。

是的,这样做很有用,很合适,是最理智的做法。萧云鹤明白,他全都明白,但是他依然觉得心里很不好受。

他以为,当初和卢桑在一起的时候,亲手砍下那一个妇人的脑袋,就已经是他这辈子所经lì

的最难以忍受的残酷之事了。但这两天所经lì

的事,却让他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真zhèng

的冷血无情。

这几天,叶狼齿挥军前指,分成几路,围剿逃散的蛮人残军。这本来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因为这片荒漠实在是太广袤了,这几十万蛮人散落在其中,就像是在大海里撒入了一把沙子,想从这么宽广的地方找出这些跑得比兔子都快的蛮人来,实在不是什么轻巧的事。

这也是之前几次,左卫军屡屡战胜蛮人,却始终无法真的根治掉蛮人这一痼疾的原因所在。一旦让他们逃到了这篇荒漠中,有如游鱼入海,根本就找不到他们的踪影。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了,乞河部落的那三万人,不费一兵一卒,就主动投降了。

多了这三万人其实意义不大,但是这三万人可是真真zhèng

正的土著蛮人,同样是生活在这片荒漠里的蛮人,他们对于生活在这片荒漠里的其他蛮人,了解得比谁都彻底。

那些蛮人虽然溃散而逃,但是他们逃走的路线,也是有迹可循的。在这片荒漠中,只有逃到自己的家里,才是安全的。且不提那些风沙肆虐的地方会不会吞噬掉他们的小命,就算是误入其他部族的地方,也有可能做了他们的刀下冤魂。

这些同出一脉的本族人,下起手来,一点都不比那些左卫军手软。

而蛮人虽然号称是游牧民族,居住的地方游移不定,但依然是有迹可循的。在这片荒漠里,生活了千百年,能够适合他们活下来的水草之地,早就已经被探知了个遍。纵然其中有些变故,但总体上,还是不会有太大的变化的。

这三万乞河部落的人,就成了左卫军剿灭蛮人的开路先锋。

这一次,有人带路,左卫军的围剿之路就走得很顺了。萧云鹤被分配到云瑶这一部,这两天一直向前进军,一路上铲除了不少的小部落。像今天所遭遇的这一幕,在这两天之内已经上演了不知dào

多少次了。

按照叶狼齿的命令,他们这一路来,见到成年男人,就要统统杀死,一个都没有放过。就连像今天见到的这些老年男子,也是一个不留。

只有那些妇女,还有没成年的孩子,才会被留下一命。但是她们的命运也不见得就好了多少,她们被像牛羊一样驱赶着,自己的家园被一把火烧个干净。这里,永远都不会再是她们的家园。

看在眼里,自己还参与其中,萧云鹤的心里,一点都不好受。

他总以为,经lì

了那么多,自己的心早已经变得如铁石一般坚硬,任何血腥都不会让他的心受到动摇。却没有想到,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叶狼齿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全都明白。这一战,他们要把这些野草一样的蛮人彻底根除。

蛮人的主力军已经被打败,但这远远不够。他们要把这些蛮人中的青壮年,所有的反抗力量,都绞杀掉。而他们中的妇女,还有孩子,则可以幸免于难。但是她们却不被允许再居住在这片荒漠中,他们要背井离乡,被驱赶到大齐内地,居住到为他们安排的居留地,和大齐的百姓杂居混合,泯灭掉身上的蛮族印记,融入大齐的国民中。

告别游牧为生的艰苦生活,过上男耕女织的农耕生活,这样来看的话,似乎是一件好事。但是泯灭掉了身上的蛮人印记,将蛮人这一个族群彻底抹杀掉,这是幸事?还是最大的不幸?

萧云鹤不知dào

,他想,就算让蛮人自己来选,他们自己,只怕也不知dào

自己要面对的,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吧?

没有全部斩尽杀绝,留下了最后的血脉,却无法再保留完整的族群。百年之后,当这些蛮人的子孙,都已经忘记了自己百年前的祖宗是谁,当蛮人都变成了一个历史尘埃中的一个古老名字的时候,那时候的人,是不是就可以为这一段历史,盖棺定论?来说一说,此时萧云鹤等人的所作所为,到底是善?还是恶?

萧云鹤心中烦乱,这几天他也参与了一场场的杀戮,下手的时候什么都不用想,根本就不会犹豫。但是只要一停下来,他的脑子里就会被一个又一个念头所缠绕,让他不胜其烦,却又无可奈何。

大火烧得更旺了,妇孺们却已经平静了下来,家园被毁,自己的小命,还有孩子的性命,还是要顾着的。现在,架在脖子上的弯刀,会让她们做出最合适最理性的决定。

冷峻的士兵们大声吆喝着,手中的弯刀挥舞着,雪亮的刀光映在她们的脸上,寒光闪烁,让她们不得不变成听话的牛羊,一步步向前走着。

后面跟着那些凶狠的士兵,此刻,这些世世代代放牧牛羊的牧民们,却变成了被放牧的牛羊。那些士兵们的手中虽然没有挥舞着马鞭,但他们手中的弯刀却是比马鞭更加有威慑力的武器。

牛羊不听话了,打一鞭子,只是疼一下,最多也只是受一点轻伤,不会有大碍。但是现在,要是她们有人不听话了,落下的绝对不会是鞭子,而是那些雪亮锋利的弯刀。弯刀一旦落下,就不是疼不疼的问题,而是脑袋搬不搬家的问题。

她们,只能比牛羊还要温顺,拖着自己的孩子,一步步向前走着。

放了一辈子的牧,最后,却还是被其他人给当成牛羊放了。这,是不是一种宿命呢?

萧云鹤和云瑶,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前面的那些妇孺,只需yào

那些士兵去监管。她们没有武器,没有强壮的男人起头闹事。后方的血迹未干,这些人,闹不出什么乱子来的。

云瑶和萧云鹤并辔走在一起,这好像是一种习惯,虽然两个人之间很少说话,就算是偶尔开口,也多半是以云瑶的冷嘲热讽开口,又以云瑶的冷嘲热讽结束。

心中有愧的萧云鹤,变得比以往老实了许多,也沉闷了许多。

和云瑶走在一起,萧云鹤忍不住,看了云瑶几眼。

在他以前的心目中,一直把云瑶当成一个任性娇纵的大小姐。虽然在不长的交往中,他已经了解到云瑶的心地很善良,也不像自己以前所以为的那样蛮不讲理,却还是没有把她多么看重。对于她那个朝廷正式授予的军衔,他其实并没有放在眼里,总以为那不过是沾了叶狼齿的光。

但是这几天,一直和云瑶并肩作战在一起,看着这个被自己认为的刁蛮小姑娘杀伐果决,他才改变了对她的印象。

骑上战马,和这些凶悍的士兵征战在一起。每到一处地方,第一个挥刀的人,永远都是她。令行禁止,前进抑或后退,云瑶都表现出了超出萧云鹤想象的冷静和稳重,要不是萧云鹤了解她的女子身份,他肯定会以为这是一员军中老将。

难怪叶狼齿说,自己可以从她身上,学到很多。自己当初还把这当成了一个笑话,还以为是心怀误会的叶狼齿想要乱点鸳鸯谱撮合自己两人。现在,萧云鹤才算是相信了这句话。

自己以前,真的是自恃过高了。这个以前一直被自己视为负累的云瑶大小姐,在战场上,比自己可强的太多了。或许现在单纯在武力上论,她已经不是自己的对手了。但是在战场上,个人的武勇并不是那么重yào

。勇猛的士兵怎么都能找得到,但是能成为一军之将的人,实在是太难找了。

在此之前,萧云鹤只是感觉到自己有很多不足,还够不上宇文轩那样的高度,却不知dào

自己到底差了多少。现在,他依然不知dào

这中间的差距有多少,却已经知dào

这中间的差距,很长很长。

第一百八十二章 芳心碎

萧云鹤在心中细数着自己欠缺的地方,却忽然发觉,好像有一道很奇怪的目光,已经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萧云鹤的感知很敏锐,一扭头,就发xiàn

在自己的身侧,云瑶的一双美眸,正亮晶晶地看着自己,眼神中满是好奇。

“干嘛……这么看我?”萧云鹤收起心事,干笑一声,问道。

“你为什么这么看我?”云瑶问道,却已经收回了目光,看向前方。

“没有啊……”萧云鹤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干笑道。

他这才想起自己刚才沉思的时候太过入神了,竟然忘了收回自己的目光。刚才一眨不眨地盯着云瑶在看,两人间的关系本就有些尴尬,现在自己做出这样奇怪的动作,还真的不知dào

该怎么解释了。

云瑶不说话,只是用那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萧云鹤。

萧云鹤受不住这种眼神的无声攻势,苦笑一声,说道:“对不起……我刚才想心事……太过入神了……”

“想什么呢?”云瑶很罕见的没有再讽刺萧云鹤,而是平静问道。

“我在想,我以前对自己的评价,实在是太高了。现在,我才明白,自己有多么的无能。和你相比,我差的太多了。亏我还以为,自己有多么厉害。”萧云鹤叹息道,神色黯然。

“你以前的样子,的确很讨人厌。看上去你好象很平易近人,对人很有礼貌,但是你骨子里却有一种孤傲,表面上的客气,掩藏的是你自以为是的高人一等。你能认识到这一点,倒是很出人意料。”云瑶点头道,看着萧云鹤的眼神,居然还有些赞许。

“云瑶,你不用这么直接吧?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安慰安慰我也好啊!”萧云鹤没想到云瑶居然也和其父叶狼齿一样直接,居然一点面子都没有给自己留下,脸上苦笑不断。

“只有懦夫,才会需yào

别人安慰。真zhèng

的勇士,永远都可以直面所有的恐惧!”云瑶硬梆梆地说道,语气又变冷了。

萧云鹤只能苦笑,看来两人间的尴尬还将继xù

下去。

“你刚才想问的,不是这个吧?”隔了一会儿,云瑶忽然又说道。

“我……”萧云鹤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你尽管问吧!我不希望,我的属下,对我还有所隐瞒!”云瑶强硬道。

属下?自己只是暂时被塞到蛮骑来了,什么时候,沦落到她的手下了?

萧云鹤心有不满,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好说道:“我如果问了,希望你不要生气。”

“那要看你,说的是不是实话了!”

萧云鹤先小心地看了她一眼,方才缓缓道:“云瑶姑娘,也应该,算是蛮人吧?”

“你什么意思?”云瑶忽然转头看向萧云鹤,美眸中多了一丝厉色。

“你不要误会,我绝对没有想对你不敬的意思。我只是觉得……”萧云鹤停了一下,斟酌了一番言辞,方才说道,“我只是觉得,你们的反应,好像有些太平静了。”

“什么意思?”云瑶没有听明白萧云鹤说的是什么,又问道,美眸中的厉色却悄然隐去了。

“眼前的这些妇人孩子,和你们,同样都是蛮族,都是一族的同胞。我这个外族人看着都有些不忍,可是你,还有你的士兵们,好像一点感触都没有,你们太过于冷漠了,冷漠得就好像……根本没有把那些同族人当成人看。”萧云鹤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一些,同时还在小心翼翼地察看着云瑶的脸色。

还好,听完了萧云鹤的话,云瑶并没有勃然大怒,她只是,用那一双亮亮的眸子,看了萧云鹤一眼。

那眼神里,有嘲讽,有冷笑,还有一些,萧云鹤看不懂的东西。

“你的意思,是说我和我的士兵,没有人性?”云瑶收回目光,缓缓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萧云鹤摆着手赶紧解释,这个罪名他可承担不起。

“是这个意思也没关系,我们做什么,都是问心无愧,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何必管旁人怎么嚼舌头?”云瑶却毫不客气地说道,语气虽然平静,却听得萧云鹤苦笑连连。

就知dào

这么说肯定会惹她生气,还好,没有发展到最坏的地步。

“没错,我们和这些蛮人,同样都是一族,那有如何?即使是一族的人,就不会起干戈了吗?即使是在蛮族的本部,同一个部落里,也会时不时地火并一番。一个民族的,能说明什么问题?我们,只知dào

现在我们是左卫军的人,所要做的,就是服从上面的命令,将这些蛮人一网打尽。你以为,血脉什么的,真的有那么重yào

吗?你是大齐人,你们举国上下都是一族,不照样是每天都有人相斗吗?”云瑶不屑道。

萧云鹤恍然,良久之后,黯然的一声叹息。

可不是吗?一个民族的,又能说明什么问题?不要说蛮族这几十万人中,照样是刀兵不休。就算是在大齐国内,本国人之间,又能做到和和睦睦吗?作奸犯科,烧杀抢掠,或许比蛮族这里明目张胆的方式温和了一些,但在实质上,不也是一样?

就算不在一国一族之内这么大的范围中,就算是一家一姓之中,不也是如此?自己所在的许家,还是天下有数的大家族,文教礼治,对自己这个家人百般欺辱的时候,又可曾顾虑过自己体内的许氏血脉?就算是自己的至亲之人,已经死去的许承志,却是对自己下手最狠的。

自己经lì

了那么多,居然还有这么天真幼稚的想法,真是傻得可以。

萧云鹤幽然一声长叹,这段时间,他叹气的频率比以往多了许多,他渐渐开始发xiàn

,自己并没有自己所以为的那样坚强。其实,自己一样很软弱。

“你叹气是什么意思?觉得我说的不对?”云瑶咄咄逼人道。

“没有……你说的很有道理……”萧云鹤摇头道。

“那你为何叹气?看你现在的这张脸,皱得跟包子似的。一点士气都没有!”云瑶冷声道。

“我……”

萧云鹤苦笑欲答,却忽然间目光一凝,转向右侧看去。脸上的神情,慢慢也跟着凝固住了。

云瑶看得奇怪,顺着他的目光跟着看去,俏脸上,也慢慢变了颜色。

远处,出现了一朵乌云。

天空中依然是晴空万里,那不是天上的乌云,虽然远远的看上去很像,但久经战阵的云瑶认得出,那是一群,和自己一行人一样的骑兵,排成一线的冲锋队形,向着自己的方向移动过来。

这样看着,他们就像是蜗牛一样来得极慢,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能分辨出针尖大小的人头。但是在实jì

上,他们却是在高速移动。

身为骑兵的蛮骑,当然对于骑兵的习性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结阵!”云瑶忽然扬声喝道,严肃的语调,已经听不出有一丝女子的娇柔婉转,只感到浓重的冷冽。

一声令下,那些原本还分散地围在那些蛮人妇孺的士兵们,霍然变化,一队士兵持弓向前排成一列横队,后面的士兵则隔开一段距离,摘下马鞍两侧的长矛,端在身前,锋芒直指前方。

那些妇孺此时也觉察到有些不对了,隐隐有骚乱出现,一些人脸上露出狂喜之色,大概以为,这些突然杀来的骑兵队伍,是来营救他们的生力军。

还好依然有数名士兵留下来,继xù

承担着看守他们的重任。此时见有人起了骚动,他们手中的弯刀向前一晃,马上就让这些燃起希望的人,安分了下来。

那些来历不明的骑兵队伍,越来越近了。隆隆的马蹄声有如雷鸣,敲击得地面颤抖不止。

山雨欲来风满楼,对方距离这里还有很长一段距离,那股凝重的气势,已经抢先袭来。

严阵以待的士兵们,依然绷紧了一张张脸面无表情,手中的弓箭长矛端的依然平稳。只有胯下的战马,轻轻地打着响鼻,似乎有些不安。

“张弓!”云瑶紧紧地注视着前面军队的锋线前进速度,此时忽然娇喝道。

前面的那一排士兵,马上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箭来,张弓搭箭,一张弓背拉成了满月状,斜指向前方,箭身微颤。

后面的两排士兵依然静静地待在后面,上身微伏,手中长矛水平端着,蓄势待发。

“低伏!放箭!”云瑶下达了第二道命令。

“嗡”的一声颤鸣,前排士兵的几百支箭矢同时放了出去,只不过在临射出的时候,他们手中的弓箭向下放了一些,射出去的箭,没有保持住水平的射线。

从满月之弓上射出去的箭矢,发出了尖锐的破风声,带着一往无前的攻势,飞向了前方的军队。

距离依然有些遥远,以萧云鹤的超强视力,他也只能看到,这些利箭,几乎在同时,落到了地上。

箭矢在射出去的时候就没有走水平的路线,一路不断向下降落,到最后落到了地面上,箭尖斜着插到了地上,黑色的箭羽露在外面,至少有三分之一的箭身落入了地下,排成一线,正好和现在云瑶这一队骑兵的阵形是相同的长度。

而当这些箭矢坠地的时候,那些一路狂奔的骑兵队伍,也恰好来到箭矢落地前不远的地方。

眼见这些箭矢同时落地,这些疾速前进的骑兵队伍,马上勒马停下。一阵人喊马嘶,这些骑兵队伍又顺着前冲之势向前跑了一段距离,最后还是在那一排箭矢之前的位置,同时停了下来。

看到这里,萧云鹤禁不住用佩服的目光看了云瑶一眼。

离着这么远,云瑶却依然计算得这么精确,这些箭矢放出的时机恰到好处,这不仅需yào

考lǜ

到箭矢飞出的速度,还需yào

计算到对方骑兵的前进速度,还要考lǜ

到空气风力的阻碍,萧云鹤自问自己是没有这份能力的,而身为女儿身的云瑶,却信手就完成了这一切,不由得萧云鹤不佩服。

前面的那些骑兵,停了下来。离得远远的,对方的队伍中,忽然有人举起了一杆大旗,向着他们摇了摇。

“他们举的是什么旗?”云瑶知dào

萧云鹤的视力比自己好得多,此时顾不得很萧云鹤怄气,问道。

“我看不清楚,上面破损了不少,还沾上了不少的污痕,好像还被火烧过,不知dào

他们想要干什么。”萧云鹤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看不清楚。

刚才的那一排箭,意在示警。在这片荒漠上,安全距离是以弓箭的最大射程来计算的。来人的身份不明,分不清是敌是友,不能无差别地全部乱射,为安全起见也不能让他们轻易靠近,只能在一箭之地的时候射箭插到地上示警。如果是敌人,肯定会马上还击。而如果是自己人,肯定会和自己打旗语或者做手势。

这是骑兵野战时的规矩,萧云鹤也了解一些。现在看样子这些骑兵并不是来和自己为难的,但是他们手里摇着的那面旗帜什么都看不清楚,也不像是在打什么旗语,这就有些奇怪了。

“怎么办?”萧云鹤低声问道。

他已经接受了自己一无所知的现状,向云瑶虚心求教。

“亮我们的军旗,看他们什么反应!”云瑶没有理会萧云鹤,转头对后面喊道。

立kè

,最后面一排的士兵中,中间的位置,赫然就亮出了一面大旗。

大旗的旗面上,是鲜艳的赤红色。上面,只有一个大大的“齐”字。

旗帜的下面,是三米多长的旗杆。那名士兵用两手举着,举到最高处,用力地左右摇摆。

宽大的旗帜,在风中鼓了起来,那个大大的“齐”字,如游龙一般在风中摇曳,迎风招展。

萧云鹤的目光,紧紧地注视着前面的那支骑兵队伍。

两方的距离很远,但是这么大的一面旗帜,对方只要不是瞎子,绝对能看得见。既然对方的旗帜看不清,自己的旗帜亮出来,就得看他们的反应了。

“他们收旗了!”萧云鹤目光一缩,说道。

“还有什么反应?”云瑶也看到了,但她的视力达不到萧云鹤的精细度,看不清细节,又问道。

“他们……出来个人,向我们这边,过来了!”萧云鹤专注地观察着,说道。

云瑶眯着眼睛也看着,果然,她也看到,有一个白色的人影,骑着马,向着自己这边来了。

“应该不是蛮人,不过……这里是我们的分配区域,没有别的命令,不会有别的队伍来我们这里的啊!”云瑶的脸色放松了一些,却又有些苦恼地说道。

一身白衣,摆明了就不是来动刀兵的。不过云瑶可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种奇怪的现象,心中就有些犯嘀咕。

“他们只派了一个人来的,等一下问问他,就一切都明白了。”萧云鹤温言道,眼神却还在紧张地注视着前面,看着那越来越近的白衣人影。

那白衣人骑着马,但是奔跑的速度却不是很快,好像顾忌着萧云鹤这边的反应,生怕动作大了,惹起什么误会来。

萧云鹤看得最远,此时他就成了全军的一只望远镜,这几天一直都没有发挥什么作用,难得有像现在这样用得着自己的地方,萧云鹤当然要打起精神来全力以赴。

那白衣人越来越近了,萧云鹤已经看得到,他身上穿的衣服,上面好像有些污迹,好像还是红色的,看上去面积还不小,也不知dào

是怎么弄的。

萧云鹤看着看着,眼神中忽然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很快又转为震惊,然后,又变成愤nù

。一张脸上,变得铁青铁青的。

重重地哼出一声,萧云鹤忽然一踢马腹,胯下的战马得到指令,四蹄一振,箭一般就向前窜了出去。

“萧云鹤,回来!快回来!”云瑶没想到萧云鹤竟然在这个时候发起了神经,在后面气急败坏地连叫道。

但萧云鹤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之前又没有露出半点的征兆,等到蕴瑶发xiàn

再喝止,已经晚了太多。

愤愤地看着萧云鹤绝尘而去的背影,云瑶又气又急,心中还有些担心,更多的却还是愤nù



这个萧云鹤,怎么这么不知dào

轻重?这些人还没有搞清楚来路是什么,怎么就这么轻率地上去了?万一那些人心怀不轨,只是使诈来诱骗,这一去岂不是自投罗网?这个混蛋,难道真的以为自己天下无dí

吗?

在心*萧云鹤愤愤地咒骂了一个遍,云瑶却对萧云鹤无计可施。现在情况不明,她身负重任,不能再跟着萧云鹤鲁莽下去,只能看着萧云鹤的背影干着急。

她的一双手,紧紧地抓住马缰,纤细的五指紧握在一起,用力过度,指关节都隐隐发白,她自己却全然没有注意到。

纵然他伤透了自己的心,他却依然是她心上萦绕不止的人儿。嘴上如何的冷嘲热讽,都不过是真情难得相托的应激性反应。

情之一字,又有几个人,能够控zhì

得住的?

云瑶在心里为萧云鹤担足了心,看着萧云鹤绝尘而去,跑了一段距离,前面的那名白衣人也跟着起了变化,加快速度向萧云鹤拍马赶来。

两个人从相反的方向同时加快速度,此来彼往,这就相当于在原来单骑的速度上加了一倍,很快的,两个人就赶到了一起。

看到两个人接到了一起,云瑶的一双小拳头都紧紧地握在了胸前,牵动了马缰绳,胯下的战马被勒得脖子很不舒服,轻轻地摇晃着脖子,动作已经不小了,却还是没有引起自己主人的注意。

她的全部心神,都落在了萧云鹤的身上。一颗芳心跳动得剧烈,“砰砰砰砰”的,简直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萧云鹤和那名白衣人靠到了一起,两个人有些动作,可惜云瑶看不那么清晰,没看清楚这两个人在搞什么。

紧接着,萧云鹤竟然和那白衣人搂抱在了一起。

这个惊人的表现,把云瑶给看呆了。

难道那白衣人竟然是个女的?

这个念头,鬼使神差一般冒出来,云瑶的心里马上就冒出来一股汹涌的怒火,举在胸前的一对小拳头愤愤地甩下,带动了马缰绳,把那匹无辜的战马,又给勒得轻轻嘶鸣,很是委屈。

紧接着,两人分开,萧云鹤转过身来,张开两臂,向着云瑶的方向,挥舞手臂划了个大大的圆圈。

这是表示安全的意思,这个手势,还是云瑶教给他的。

看到萧云鹤做出了这个手势,众位士兵冷峻的脸上放松了一些,但他们还是纷纷把目光转移到了云瑶的脸上。

他们对于萧云鹤的声名很是敬佩,这两天的相处也把他看作了自己人。但他们纪律观念很强,此刻没有云瑶的命令,他们还真不敢擅作主张。

谁知云瑶却一言不发,一双大大的眼睛瞪得更大,那里面,满满的全是怒火,根本就没有时间去管这些手下的心中疑虑。

众士兵哪里知dào

,自家的这位大小姐心里面已经泡满老陈醋了,全部的心神都落在前面的萧云鹤身上。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她的命令,这些士兵心中纳罕不已,一个个面面相觑,只觉得云瑶有些反常,却没有一个人能看出其中的缘由来。

他们只能顺着云瑶怒目而视的方向,看着前面的萧云鹤。

做完了那个安全的手势,萧云鹤就骑马跑了回来。和他一起跑过来的还有那名白衣人,两个人并辔而行,风驰电掣一般疾速赶来。

不等萧云鹤两人来到近前,云瑶心中怒气一上涌,胯下那匹无辜受累的战马,不计前嫌地顺着主人的心意疾驰向前,把身后纳罕不止的士兵又给惊住了。

这大小姐,一个命令都不下,这下倒好,自己先出溜出去了,也不管我们这些手下了。

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无人指挥的士兵们,只能继xù

傻傻地保持着警戒状态,一个个苦着张脸,面面相觑。

跑出去没多远,云瑶的速度,忽然就降下来了。

离得近了,她已经看清楚了来人的长相。

虽然她一点都不认识那个人是谁,但是她可以很确定,那是一个男人,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看到这一点,云瑶心里面泛起的酸水顿时被冲散了。胸中难以抑制的怒气,顿时烟消云散,急迫的心情,也放缓了下来。

这番情感的转变,只发生在云瑶的内心深处,萧云鹤自然是无从得知。他只看到云瑶单骑迎了过来,虽然觉得云瑶的举动有些莽撞,却也没有多想。

“萧云鹤,他是谁?”三人相遇到了一处,云瑶看了那白衣人一眼,抢先问道。

“这是卢大哥,和我一样,也是后营的人。”萧云鹤说道,停下马,眼神看向那白衣人。

那白衣人还真的是卢桑,只不过他现在的状态,实在不怎么好。

他身上没有穿任何的甲胄,一身的白衣,显得上面的血迹更加惹眼。左胸的衣襟上,还有衣袍的下摆上,都沾染了猩红色的血迹,看样子伤得不轻。

“七小姐,你好!”受了重伤,卢桑却依然微笑着向云瑶行礼问好,就好像那些血迹都是别人身上流出来的一样。

“你认识我?”云瑶惊讶地看着卢桑,虽然觉得这个中年男人看上去很宽厚很温和,但是她搜遍了自己的记忆,却始终没有想起来自己所认识的人中,有这么一张脸。

“七小姐人中龙凤,在下当然是认识的。但是七小姐并不认识我,今日在这种情境下相见,真是……”卢桑笑着说道,却尽是苦笑。

卢桑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脸色一变,口一张,一大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卢大哥你……你受伤了?”没想到刚刚还在谈笑风生的卢桑突然间就吐血了,云瑶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道。她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居然下意识的就和萧云鹤一样,把这个刚见了一面的卢桑就叫做“卢大哥”了。

萧云鹤同样没有注意到云瑶的这个小细节,他马上伸手扶住卢桑,一只手马上向自己的怀中掏去,拿出一瓶宇文轩留给他的金创药就递给卢桑。

卢桑没有推辞,伸手接过,嘴角地上一滩黑红色的血迹,还带着一些内脏碎块,他却毫不在意,还在微笑。

他慢慢地倒出一颗药丸,小心翼翼地一口吞了下去。最后,他忽然看了云瑶一眼,然后又把目光移到萧云鹤的身上,若有深意地微笑着。

萧云鹤心急如焚,看着卢桑把那颗药丸吞下,又伸手去抓卢桑的腕脉。

但是这一次,卢桑没有照做,他的另一只手抓住了萧云鹤的手腕。然后,看着萧云鹤奇怪的目光,他缓缓摇了摇头。

“我还死不了,现在最重yào

的,是赶紧逃命。”卢桑严肃道,脸上的微笑早已不见踪影。

“卢大哥,这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萧云鹤怒声道,双眼中已经泛红。

在左卫军这段不长的日子里,卢桑是和萧云鹤接触最多的。他一直像一个兄长一样照顾着萧云鹤,萧云鹤没有哥哥,卢桑在他的心里就是他的亲哥哥。如今看到他居然被伤成了这个样子,他恨不得马上去把那个罪魁祸首大卸八块才解恨。

“不错……不错……”卢桑看着萧云鹤,缓缓地点头,微笑道,“云鹤,你不但活下来了,而且,实力还提升了不少。很好,很好……”

“卢大哥,到底是谁伤了你?是哪一路蛮人?”卢桑的赞许在平时或许会让萧云鹤激动许久,但是现在,他只想马上抓到那个罪魁祸首。

“伤我的人,不是蛮人。你不要莽撞,你们,都不是他的对手。云鹤,七小姐……”卢桑摇了摇头,把目光又转到云瑶的身上。

“卢大哥,你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我叫云瑶!”云瑶赶紧说道,语气还有些紧张。

“七小姐,你们现在,马上率军离开,有多远跑多远。还有我后面的那些弟兄,希望你们,能够带上他们。拜托了……”卢桑却没有马上改口,他一把攥住萧云鹤的手,庄重地说道。

“卢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样的蛮人,会有这么厉害?”萧云鹤大叫道,他对卢桑的实力有了解,在蛮人中,胜过他的人不少,可是能让他说出这么泄气的话的人,哪里会有?

蛮人中只有一个武王是墨铎,他或许有这种威慑力。但是墨铎早就死在了萧云鹤的手中,这个卢桑也是知dào

的。

而刚才萧云鹤听的很清楚,卢桑说的是“他”,也就是说,打伤他的人,是一个人。

而卢桑并不是一个人,他后面的那些士兵,少说也有上百人,而这些还只是残军,估计整编制的也得有几百人。几百名训liàn

有素的骑兵,还是正牌的左卫军,在战场上,就算是墨铎,都不一定有那个胆子直面冲撞。

而卢桑等人却被打得如此之惨,后面的士兵看着也是个个带伤,卢桑还说什么“自己绝对不是对手”,难道这几百人加在一起,还有自己和云瑶两个实力不错的高手在,还不如那一个人?

蛮族中,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厉害的一个高手?

“你不要问了,我也不知dào

……那是什么人。”卢桑强撑到现在,气息已经有些散乱了,“他……全身的皮肤都是黑色的,背着一张大弓,射来一箭,我们的队形……就全散了……还死了……很多兄弟。他太可怕了,你们绝对不是他的对手。现在马上离开,趁着那些蛮人骑兵拖了他的后退,马上离开!快!”

最后一句话,卢桑用尽了力qì

喊出来,脸上血色上涌,身上又渗出了鲜血来。

云瑶不知dào

自己该做什么,她下意识的,把目光转到萧云鹤的脸上,眼巴巴地看着他。

“走!”萧云鹤一声断喝,两手向下一抄,将卢桑抱了过来,放在了自己的马背上。

“你们走吧……我受不了颠簸的……带上我……你们也活不下去的……”卢桑摇摇头,从萧云鹤的马鞍上一步跳下,脚下一踉跄,一张口又是一口鲜血吐出来。

“萧云鹤……这……”云瑶不知所措地望着重伤的卢桑坐倒在地上,没了主意。

“我去招呼那些兄弟,你马上把你的队伍整合起来,准bèi

撤tuì

!”萧云鹤果duàn

道,这一刻他又恢复了自己的神采,拨转马头,向着后营的那些士兵那里狂奔而去。

“那这些妇孺怎么办……”云瑶大声喊道。

这一刻,云瑶彻底乱了方寸。被她2冷嘲热讽了好几天的萧云鹤,此刻被她当成了无可置疑的主心骨,一切都唯他命是从。

“扔了!命都要没了,还管他们干什么?”萧云鹤大声喊道,人已经骑马过了一般的路程。

“哦!”云瑶乖乖地应了一声,转过身,回去向自己的士兵转达命令去了。

一切都在紧张的气氛中进行着,不长的时间,万马奔腾声如雷般响起,那些个个挂彩的后营士兵们,跟在萧云鹤的身后,急奔过来,和云瑶的那些士兵汇合到了一起。

双方虽然是不同的归属,但同属左卫军一脉,此时危机面前,也没有人起什么争执,顺利地整合在一起,就等着下命令撤tuì

了。

这就是一支训liàn

有素的军队所可贵的,尽管其中很大一部分都不知dào

自己所面对的敌人是什么,又为什么战都不战就仓皇撤tuì

,云瑶没有解释,也就没有人去问。他们只是严格地服从着上级的命令,将冷静发挥到了极致。

而反观卢桑带来的那些后营士兵,虽然个个都是狼狈不堪,身上红的黑的灰的全身都是,但每个人的眼中,都见不到有慌乱之色出现。他们的身上负伤了,但是心里面依然保持着冷静。只要一声令下,就算是让他们反冲向那些刚把他们搞得如此狼狈的敌人,相信他们也不会有任何的犹豫。

看了这些士兵一眼,云瑶却没有下达撤tuì

的命令,而是又眼巴巴地看向了萧云鹤。

“你们撤!”萧云鹤断然道。

“我们撤?”云瑶很敏感,她马上察觉了萧云鹤话里面隐藏的含义,吃惊道,“我们撤了,那你呢?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我不会丢下卢大哥一个人在这里等死,而自己去偷生的!我要呆在这里陪着他,你马上走!”萧云鹤回头看了一眼盘坐在地上双眼闭上的卢桑,决绝道。

“不行!你不走,我也不走!”大失方寸的云瑶此时又多出了几分倔强,同样坚定地摇着头,拒绝道。

“他们这几百条性命,就全都交给你了。你要把他们活着带回去,记住,你的手上,握着他们几百个人的性命。这不是在说笑话,你,现在,马上走!”萧云鹤脸色严肃地说道,一指,指向了身后那几百名蓄势待发的士兵。

“我不管!你不走,我也不走!”云瑶却根本没有被萧云鹤的这番道理打动,依然倔强地摇着头。

“你以为这是在过家家吗?马上给我走,再不走,这几百人,就全都埋在这里了!你不想活了,他们还要活下去呢!这是命令,马上去执行!”萧云鹤大怒,声色俱厉地说道,嗓门大了不少,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才不管!你既然这么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去带着他们离开?你走,我在这里陪卢大哥!”云瑶倔强道。

萧云鹤从未有过的严厉口气,让云瑶觉得很委屈。但是她骨子里也很倔的,萧云鹤的大嗓门不但没有吓住她,反而让她和萧云鹤针锋相对起来。

“这是命令!没有跟你商量的余地!赶快去!不然,军法从事!”萧云鹤把眼睛一瞪,怒声道。

“你就是一个没品阶的士兵,有什么资格命令我?我现在命令你,马上带着这些士兵离开,不然,我……我就打你八十……不,四十军棍!”云瑶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萧云鹤的话起到了反作用,云瑶的嗓门也提高了。而且还借助萧云鹤话语里面的语病,反过来将了萧云鹤一军。

吓唬人这一招,对付一般的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或许很好使。但是像云瑶这样,经lì

过几十场真刀真枪的铁血战争的洗礼,一个极具个性的高傲女子来说,这样子单纯的气势压迫,不但起不到作用,反而还会把事情搞糟。

“你……”萧云鹤气急,走到云瑶的面前,瞪着一双眼睛看着她。

云瑶毫不示弱,胸前的玲珑曲线向前一挺,毫不示弱地回瞪与他。

“你走不走?”萧云鹤下达最后通牒。

“不走!”云瑶毫不客气地回道。

“啪!”

一声脆响,云瑶愣了,后面的那些冷峻士兵傻了,而萧云鹤自己,则变成了面无表情的僵尸。

云瑶的一只手,捂在了自己的左半边俏脸上。纤纤五指的指缝中,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那白嫩的玉脸上,隐隐透出一些急速凸出的红肿。

“你打我?”

仿佛是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云瑶大大的眼睛中溢出了心碎的伤心泪,仍然用那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脸颊,不可置信地望着萧云鹤。

“走不走?”萧云鹤的脸上僵硬得依然像僵尸,冰冷如刀的声音,让云瑶那脆弱的芳心,瞬间被割得片片碎裂。

一丝丝的痛楚,从胸口中传来,一种从来都没有感受到的剧痛,让云瑶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走!”

一声嘶哑得变了形的娇喝,从云瑶的檀口中吼出。

傻掉了的士兵们,被这一声娇喝给吓得回了神,一个个赶紧吆喝着转移方向,准bèi

撤离。

没想到他们刚转到一半的方向,就看到从自己的身旁“嗖”的一声飞过去一道黑影,一头飘逸的长发,从那团黑影后飘扬起来,远远地垂在后面,却几乎和地面保持了水平,足以感受到那黑影的速度到了一个何等可怕的程度。

第一百八十三章 残酷的梦幻

从没有见到云瑶还可以达到这样惊人的速度,一众士兵面面相觑,乍舌之余,却也感觉到了云瑶体内火山爆fā

一般的超强气势,震惊之余,又多出了许多忐忑。

被云瑶的惊人表现给吓到了的士兵们,尽管肚子里面全都是疑问,但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没有一个人敢吱一声,纷纷追赶了上去,虽然一路狂奔,却依然不失队列整齐。

随卢桑而来的士兵们,也跟在后面走了。只剩下,脸色阴沉的萧云鹤自己,还有盘坐在地上脸色苍白的卢桑。

“云鹤,你这样做,又是何苦?”卢桑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感动而又有些不忍地看着萧云鹤,叹了一口气。

“卢大哥,你当初跟我说过,左卫军,不会放qì

任何一个兄弟独自逃生,现在,我就是按照这句话这样做的。”萧云鹤脸上的阴沉之色稍微缓和,坚定道,目光始终不移地注视着卢桑。

“我已是必死之人,就算留下你,也不过是再白白葬送了你一条性命而已。你既然叫我一声卢大哥,那你就听我一句话,现在,马上离开这里,一步都不要停留。”卢桑摇了摇头,说道。

“左卫军,不会放qì

任何一个兄弟。卢大哥,你做得到,我为什么就不能做?我加入左卫军的这几个月,多亏了你对我的照顾。我也是左卫军的人,就算今日遇到的是一位素昧平生之人,我也会像现在这样陪着他,更何况卢大哥你?卢大哥毋须多言,我意已决,今日,就让你我兄弟二人,再战最后一场吧!”萧云鹤决然道,神色凛然。

“左卫军……”卢桑幽然一声叹息,“也罢,随你吧。”

沉默了一会儿,萧云鹤忽然问道:“卢大哥,你还没有告sù

我,那个打伤你的人,是什么人?”

“我也不知dào

,他是什么人。我只看到,他的全身上下的皮肤,都是黝黑如墨的肤色,我一生所见之人有很多,各地的奇人异士也见识过不少,但是却从来都没有见过像这样全身如黑炭一般的怪人。刚一见到他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什么山精或者水怪之类的,心中居然有些恐惧,想来真是惭愧!”卢桑苦笑道,脸上闪过一抹羞惭之色。

“卢大哥,对于未知的事物,是人都会有所畏惧,这是人之常情,怎么能怪你呢?卢大哥是我所见过最勇敢的人,当日离别之时,你所告sù

我的那句‘左卫军不会放qì

任何一个兄弟’,让我心里激荡了好久都不得平静呢!”萧云鹤宽慰卢桑道,星辰般的眼眸中闪闪发亮,有两团金色的火焰燃烧而起。

“哦……是么?”卢桑笑了笑,随即淡淡说道,“那不过是我随口说的一句话,没想到,你居然会记得这么清楚……”

“卢大哥说的话,我怎么会忘了呢?”萧云鹤的眼睛闪了闪,随即又问道,“卢大哥,你说的那个黑皮肤的怪人,是个什么样的修为?”

“什么样的修为?”卢桑叹了一口气,黯然道,“我不知dào

。”

“怎么可能?”

“我说的是真话,我真的不知dào

,他到底是什么修为,我只知dào

,他真的很厉害很厉害,是我生平所见过的人中,实力最强的人。”卢桑心有余悸地说道,眼眸深处还露出了恐惧之色。

“他背着一张很长很长的弓,但是他一支箭都没有射,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他只是对着我们轻轻地挥了挥手,我们射出去的箭矢,就全都倒射回来,反而射中了我们自己。再然后,他轻轻地吹了一口气,我们上百人的集团冲锋,不但被轻而易举地瓦解掉,而且连人带马,全都飞了出去。至始至终,我们都没有人和他交过一次手,就看着他一个人随意的一挥手一跺脚,我们就全都在地上倒的七零八落的。打了十几年的仗,这是我卢桑遇到的敌人中,最厉害的一个人。不,他已经不算是一个人了,他简直就像是一个神一样,我们在他面前,根本就毫无还手之力。”卢桑颤抖着声音说道,他的眼神中已经满是恐惧。

那个黑色皮肤的男人,已经在卢桑的心里留下了一个很深很深的阴影。尽管已经逃过了那名黑肤怪人的追杀,但是那份恐惧,已经深深地扎根在了卢桑的心里。即使只是在嘴上说一说,那个阴影就会像幽灵一样在他的心里面漂浮起来,再度将那份近乎绝望的恐惧笼罩与卢桑的心神之中。

“难道……他也是个武王?”萧云鹤面色凝重地问道。

“武王?他恐怕,不止是武王的层次,很可能,已经到了武皇的层次。”卢桑摇了摇头,“武王级别的高手,我也曾经有幸目睹过一次,虽然同样厉害,但是绝对达不到这个高手的那种程度。那是一种让人毫无办法对抗的高度,当面对着他的时候,我的感觉,就像是一只小蚂蚁在仰望着一头大象。我们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想不到。我们的命运,全都掌握在他的手里面。遇上他,除了任他宰割,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他这么厉害,那卢大哥你们,怎么会……”萧云鹤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丝疑虑,欲言又止地问道。

“我就知dào

,你肯定会问这个问题的,你不要心怀顾虑,我不怪你,这是人之常情。你要是不问,我反而会觉得你奇怪了!”卢桑很理解地说道,随即马上解释道,“本来面对着他,我们是一点生还的希望都没有的。但是正当他要对我们下杀手的时候,忽然间来了一支蛮人的军队。我们也不知dào

他们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们一来,那个黑色的怪人就把我们抛在一边,跟着那些蛮人走了。我们,也因此才逃过一劫,侥幸逃到这里来。却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那个可怕的高手已经走了,那卢大哥你们这是跑的什么?”萧云鹤大讶道。

“逃过了一个高手,我们却没有逃过第二个高手。我们侥幸逃过一劫,本来打算马上逃回军营避祸,却没有想到,还没有跑出多远,我们又遇到了一个黑色皮肤的怪人。他虽然长得和之前的那个高手不一样,但是他的实力却和他一样可怕。只跺了一脚,我们这一路人马就全都人仰马翻。”

“本来我们以为,这一次一定难逃一死,却没有想到,这一次遇到的这个高手,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变态。他可能是觉得,以他的实力,杀死我们这些小蚂蚁,实在没有什么挑zhàn

性。于是,就放任我们去逃,他在后面等着。等我们逃出去一段距离,他再追上来杀上一通。一天之内,我们就要被他追杀上三次。到今天,这已经是第五次了。再来两次,我们这最后的百十号人,就全都得交待在这里了。”卢桑的脸上写满了悲凉与无助的绝望,可见那个怪人到底给他留下了多么可怕的心理阴影。

这是萧云鹤自认识卢桑以来,从未在卢桑的脸上见到过的表情。

“卢大哥,你的意思是说,过上一会儿,那个可怕的高手,就会追赶上来,继xù

玩他的猫抓老鼠的把戏,把我们两个人,全都像捻蚂蚁一样杀死?”萧云鹤问道,;脸上的表情晦暗,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不是我们两个,还有刚才跑出去的那些人。我们两个,还有他们所有人,都逃不掉。”卢桑摇摇头,苦涩地笑道。

“他真的有这么厉害吗?”萧云鹤冷哼,言语间仍有些不服气。

“你还是年轻气盛,不见到他,你永远都不明白什么叫做真zhèng

的高手。等一会儿,他就会赶上来了。在死之前,能见识到这样一位绝顶高手的风采。也算是,我们临死之前上天给予我们最后的一份恩赐了。”卢桑把萧云鹤的表情全都看在眼里,无奈地摇头道。

“高手又怎么样?纵然敌不过,那也是自己技艺不精,不算什么。可是要连一点反抗的勇气都没有,那还算是一个男人吗?我倒要看看,这个如此厉害的高手,到底有没有长出三头六臂来!”萧云鹤一贯的冷静已经消失不见,面临着即将到来的死亡结局,他反而被激发出了隐藏极深的傲气。

“你,是在说我吗?”在萧云鹤的背后,忽然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幽幽地响起。

萧云鹤被吓了一跳,身躯一弹,整个人向天空中直飞而起,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随即又落在地上。

“是谁?”萧云鹤的目光警惕地在周围扫视了一圈,没有发xiàn

除卢桑之外的第三人,冷声问道。

无人应声,周围空荡荡的,连一点回声都没有。

“到底是谁?出来一见!”萧云鹤冷着一张脸,喝道。

周围依然是连个鬼影子都见不到,但是萧云鹤却很确定,自己刚才没有幻听,确实有一个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响起。

尤其让萧云鹤心惊的是,那个声音如此清晰,听上去就好像是贴着自己的耳朵说出来的,但是他却一点感觉都没有。现在自己已经将全身的感知能力发挥到了极限,却依然没有发xiàn

那个神mì

人在哪个地方。

“云鹤,你在跟谁说话?”卢桑奇怪地看着刚翻了个筋斗的萧云鹤连说了两句奇怪的话,不由得一头雾水地问道。

“卢大哥,你刚才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吗?”萧云鹤却以更加奇怪的语气问道。

“没有啊,你听到什么了?”卢桑忽然从萧云鹤的话里面感觉到了什么,不由得紧张兮兮地问道,有如惊弓之鸟一般惶恐。

“没什么。”萧云鹤摇了摇头,原本的戒备状态自动解除,他很自然地向着卢桑的方向走去。

“卢大哥,你还记得,我刚才跟你说过的话吗?”萧云鹤沉默地看着卢桑看了好一会儿,忽然问道。

“你指的是那一句啊?我们刚才说了很多话,我还真不知dào

……”卢桑奇怪地看着萧云鹤,不知dào

萧云鹤现在说的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卢大哥,你还记得你跟我说过的话吗?”没等卢桑说完,萧云鹤又打断了卢桑的话,问出了一个更加让卢桑摸不着头脑的话来。

“我跟你说过的话?哪一句话?”卢桑愣住了,他看着面前距离自己很近的萧云鹤,不由得困惑道,“云鹤,你这是怎么了?说话怎么奇奇怪怪的?有什么话,你就直说。你也应该知dào

,我不是什么文化人,你说的太含蓄了,我听不懂的。”

“有些话,还是听不懂的好。”萧云鹤点点头,又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让卢桑眼神中的困惑之色更加浓重。

“云鹤,你没事吧?是不是这段日子太辛苦了,你有些不适应了?”卢桑紧张地看着萧云鹤,关心道,“如果有为难的事,就跟卢大哥说。你新参军没有多久,有些不适应,也很正常,不要觉得难为情就憋在心里。想当年……”

“卢大哥,如果,你真的是卢大哥,那该有多好!”萧云鹤黯然一叹,手一翻,双拳之上,忽然冒出了两团炽热的金色火焰。

一眼看到萧云鹤拳头上的金色火焰,卢桑眼角一抖,颤声道:“云鹤,你这是干什么?来了敌人吗?那个高手来了?刚才跟你说话的人,就是他?”

“你不是说,刚才什么都没有听到吗?”萧云鹤忽然问道,拳头上的金色火焰燃烧得更加汹涌。

“云鹤,你到底想要说什么?我怎么……一句话都听不懂了?”卢桑两手按在地上,悄无声息地向后退了一步。

“你当然听不懂了,只有卢大哥,才能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萧云鹤向前踏出一步,拳头上的金色火焰,忽然向前暴涨三尺,差一点就烧到了卢桑的衣服上。

“云鹤,你快把它收回去!你……你会伤到我的!”卢桑又向后退去,只是他现在盘膝坐在地上,现在还没有站起来,仅靠两只手和两个膝盖,行动起来很不灵便。

“我不但要伤你,我还要杀了你!”萧云鹤双目中的金色火焰,忽然一炽,双拳一翻,向着地上的卢桑就直直地捣了下去。

金色的火焰,随着萧云鹤的双拳就向下冲了过去。

兵书上有云:“侵略如火”。现在,萧云鹤手臂上的两道金色火焰,就完美地诠释了这四个字。两道金色火焰一下化身为两条张牙舞爪的金色火龙,比双拳前进的速度更快,几乎就是瞬息之间,这两道火龙,已经将卢桑的全身都给包裹住了,即使卢桑已经发挥了自己最大的能力去躲闪。

全身上下都被金色的火焰缠绕,卢桑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带着全身的火焰在地上连连打滚,口中惨嚎不断。

他想要借助这打滚的动作,扑灭身上的火焰。能在身陷如此的险境中,尚能想到目前最合适的应对之策,真的不得不佩服卢桑的经验丰富。

但是这种经验,只适用于一般的火焰。萧云鹤的这种金色火焰,完全不在这一般火焰的范畴之中。

任凭卢桑如何奋力地打滚,任凭那金色火焰频频被黄沙埋没,那燃烧得无比旺盛的金色火焰,都未曾减弱一分一毫的燃烧势头。

而且,就这么短短的一会儿,那金色火焰已经爬满了卢桑的全身。从头到脚,每一个地方,每一寸裸露在外的肌肤,都被金色的火焰所覆盖。

卢桑,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金色火人。

就在卢桑的惨叫声发展到越来越惨烈的时候,忽然卢桑把翻滚不休的身躯一挺,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噗”的一声轻响,包裹在他身上的金色火焰被一层血红色的轻雾所笼罩。

而这血色雾气一现,卢桑身上的那些金色火焰,马上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下去了。

金色的火焰缓缓褪去,露出来的,是卢桑被烧成了焦炭的衣服,还有那些比锅底还有黑的肌肤。

“云鹤!你为何要对我下毒手?”身上的火焰尚未完全熄灭,卢桑就怒气冲冲地对萧云鹤大吼大叫道。

他的双目中,隐隐泛着泪光。那里面,有心痛,有悲伤。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萧云鹤,居然会对他下这种毒手!

“没想到,你居然还没有放qì

。我已经看穿了你的拙劣巴把戏,你不觉得,你应该换一点新的手段了吗?”始作俑者萧云鹤的脸上,却毫无愧疚之色,反而叹息了一声说道。

“云鹤!你看着我!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还记得,我是谁吗?”卢桑满是心痛地吼道,隐藏在眼眸深处的泪光,终于化作了真zhèng

的眼泪,从眼角流了出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萧云鹤从来都没有见过,在卢桑的脸上,有一天也会有泪水的存zài



卢桑满脸悲愤地望着萧云鹤,他想要看看,对自己下此毒手的萧云鹤,此时此刻会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自己?

让他失望的是,萧云鹤一点和他面对面的意思都没有。相反,他甚至还闭上了眼睛。平平淡淡的一张脸上,看不出有任何表情的存zài



“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卢桑声嘶力竭地怒吼道,双目赤红,更多的眼泪,从双眼深处流出来。

萧云鹤一言不发,脸上依然是冷漠的一张脸,没有任何的表情,双眼依然平平静静地闭在一起。

“看着我!”卢桑的口中喷出一口血来,却还是双目怒睁地看着萧云鹤。

“你让我很看不起。”萧云鹤闭着双目,忽然说道。

“你什么意思?”卢桑没有听明白萧云鹤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的想法不错,如果不是你的手段太烂,让我看出破绽来的话,我还真的有可能会上当的。”萧云鹤转身面对着卢桑,却还是双眼紧闭,平静地说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卢桑忘记了悲伤和愤nù

,更加困惑地问道。

“我真的很不想下手,虽然我知dào

你根本就不是卢大哥,但是如果一直看着你的脸,我还是下不了手。”萧云鹤黯然叹息,双目紧闭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隐隐的痛楚。

“云鹤,你到底是怎么了?”卢桑大叫道,“云鹤,你看清楚,我就是你的卢大哥,我就是卢桑啊!你怎么能说,我不是我呢?你好好kàn

,看清楚,你千万不要犯糊涂啊!”

萧云鹤却摇了摇头:“你知dào

,你错在了哪里吗?”

“错在哪里?”卢桑愣了愣。

“你还记得,我一再跟你重复的那句话吗?”萧云鹤依然闭紧了双目,淡淡道,“我跟你提了好几次,可是你每次都没有放在心上。你以为,我这么说,真的只是被你的那番恫吓给吓得语无伦次了吗?”

卢桑愣愣地望着萧云鹤,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自己想要说的是什么。

“左卫军,不会放qì

任何一个兄弟。你,和我,都是左卫军的一员。我,留下来陪你,坚守住这一个诺言。而随你而来的那上百人,竟然没有一个人留下来,甚至没有人回过头看我们一眼。这句誓言,应该不只是只有我们两个人记得吧?”萧云鹤仰头,睁开双眼,看着天空,语气平静道。

“你是在怀疑这个?”卢桑愣了愣,随即急叫道,“云鹤,你也太敏感了吧?他们当然是我们左卫军的好兄弟,他们之所以没有留下来,是因为我之前就已经跟他们吩咐好了,得到命令就马不停蹄地逃回后营。他们已经是我们仅剩下来的战斗力量,多逃出一个就多一分力量好为我们报仇!那个高手如此厉害,就算再多上几百人,也是于事无补,只不过是多添上几个为我们陪葬的无辜冤魂而已!”

“是么?”萧云鹤不置可否,淡淡道。

“云鹤,我没有想到,几天不见你,你居然变得这么敏感多疑。要知dào

,那可是我们的袍泽兄弟,你怎么能仅凭这一点,就怀疑他们呢?退一万步讲,就算你怀疑他们,也不应该怀疑我吧?我们这几个月的相处,你还不了解,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卢桑沉痛地说道。

“正是因为,我很了解卢大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所以,我才会看得明白,你只是一个冒牌货。”萧云鹤轻轻地摇了摇头,却始终抬头向上看,不肯低下头。

“你看着我!看着我,看看我身上哪一点,像是一个冒牌货?”卢桑悲愤道,看着抬头望天的萧云鹤,真恨不得冲过去那萧云鹤的头扭下来,放到自己的身前,让他那双有眼无珠的眼睛仔细地瞧个清楚。

“我不用看,你的外表毫无破绽。因为,你就是我心里的卢大哥的形象,我记得的卢大哥,就是你现在这样的样子。”萧云鹤摇了摇头,神情淡淡,说出来的话却让卢桑悲愤欲狂。

“萧云鹤!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你既然没有发xiàn

问题,凭什么说我是个冒牌货?我们这么深的兄弟感情,难道你就是这么来表达你的情意的吗?”萧云鹤的淡淡表情让卢桑更加愤nù

,他怒道。

“卢大哥对我很好,我很尊敬他,在我的心里,他就像是我真zhèng

的大哥一样。你虽然可以透过我的内心看到他的形象,造出来一个一模一样外表的卢大哥。可是你始终不是我,你又怎么会明白,卢大哥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的手段,太拙劣了。你的幻术修liàn

得太粗糙了,真zhèng

的幻术高手,我见过。比你,强了不知dào

多少倍。”萧云鹤摇摇头,眼眸深处,却突然闪现出了一抹难得的温柔和淡淡喜悦。

“我到底错在哪里了?!”卢桑大吼道。

“卢大哥话不多,对待任何人都很宽厚,但是一旦遇到大事,他的态度,却比任何人都坚决。如果,真的是卢大哥在这里,就算我死撑着留在这里不走,卢大哥也不会允许的。他平时待人很宽厚,但是他的脾气,却比牛都要倔。他告sù

我的那句话,是他一辈子都在坚守的信条。”

“我是看你态度很坚决,心中感动,才让你留下来的!你我既然是好兄弟,现在逃不逃,都是死路一条,我又何必让你再怀抱着一个毫无希望的希望,去空欢喜一场?你我兄弟要死就一起死在这里,不也是很好的吗?”卢桑大声辩解道。

“所以我说,你根本就不了解卢大哥,不了解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同样,你也不了解,那句话到底代表着什么。”萧云鹤终于睁开眼,看着面前的卢桑,眼神中无悲无喜,平静得有如镜湖。

卢桑大睁着一双眼睛看着他,双眼空洞,好像已经傻掉了一样。

萧云鹤不急不躁,就这么平静地看着他。

“哈哈哈哈……”两人这样对视了良久,卢桑忽然间全身一抖,仰天大笑起来。

他越笑越大声,笑得身上的伤势加重,鲜血从口中狂喷有若喷泉,他还是不管不顾,依然疯狂地大笑着,全身焦黑还沾着一滩一滩的鲜血,望之触目惊心,他自己却好像没有任何的感觉,就好像身上的烧伤和喷出来的鲜血,都与他无关一样。

萧云鹤不言也不语,依然用平静的目光看着他,毫无波动。

疯狂的大笑声持续了很长时间,卢桑终于停了下来,低下头,看着萧云鹤。

此时,他的双目中,已经不见了一种存zài

其中的悲愤与痛心。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凶狠和冷厉。

“终于不再伪装了吗?”萧云鹤平静问道。

“都被你看穿了,再玩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了。你说的对,我是该换下一个手段了。”卢桑冷笑道,声音虽然还是卢桑的声音,但是口气和语调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露出你的真面目吧!”萧云鹤深吸一口气,双目中多出了几分凝重之色。

“你从一开始,就看穿我了吧?”“卢桑”冷笑着,又好奇地问道,“难怪你表现得那么激烈,那个小姑娘想要留下来和你生死与共,换了任何一个人,相信都会感动得热泪盈眶激动不已。可是你却表现得恰恰相反,还动手打了她把她气走,你是想要把她支开,自己独自来面对我吧?不过我很奇怪,你难道就不担心,随她而去的那些人,会对她们下毒手吗?我可没有发xiàn

,你给她们留下什么暗示!”

“她会明白的。”萧云鹤没有多加解释,平静道。

没有担心,没有慌乱,没有焦虑,有的,只有平静到令人发指的平静,古井不波。

“你倒是对她很有信心,看来,你们两个人,好像有些不一般呢!可惜,你没有机会,再回去见你的小情人了!”“卢桑”狞笑着,忽然间,他那焦黑的身躯变得透明,恍然间,他就消失了。

“再玩一场游戏!游戏结束,就是你的死期了!”一个阴冷的声音,幽幽地在萧云鹤的耳边响起。

声音幽幽地消失,周围的环境,也跟着改变了。黄沙大漠,变成了一片长满了枯败灌木的荒原,秋风瑟瑟,已经不见任何人的存zài



只有萧云鹤的孤独身影,静静地站在两株灌木的中间,神情依然平淡。

“嘶嘶!”“嘶嘶!”

灌木丛中,忽然响起了这种细微的轻嘶声。

萧云鹤低下头,灌木丛中,有几条形貌怪异的蛇,在极速地游走着。

“你的幻术太差劲了,幻象找对了,但是环境完全搞错了。那是一个深洞,而不是现在的这种荒漠。幻象只有在它本来的环境中,才能让人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你改变了它的环境,就算我之前毫无防范,也不会上当的。”萧云鹤淡淡道,看了地上那几条蛇一眼,又抬起头,目视前方,根本就不理会,那几条越来越向他靠近的蛇。

“嘶嘶”的响声越来越密集,萧云鹤虽然没有低头去看,却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周围,已经围满了这种曾经让他吃尽了苦头的怪蛇的影子。现在的规模,如果发生在当时的那一个山洞里,肯定会让自己吃更多的苦头。

但是他依然保持着平静,负手而立,像是在欣赏远处的风景,浑然没有在意身边这些越来越靠近的蛇群。

蛇群游走的速度很快,不长的时间,跑在前面的蛇群锋线,已经爬到了萧云鹤的脚边。

蛇头高高地探了起来,冰凉凉的蛇身,缠绕着萧云鹤的双腿,一圈一圈地向上爬动。

越来越多的蛇,开始自上而下,向萧云鹤的身上爬去。

一条,两条,三条,……

越来越多,没有用多长时间,萧云鹤的身上,就爬满了蛇。

头发上,脸上,脖子上,手上还有腿上,全都是蛇的落脚点。更加可怕的是,就连萧云鹤的鼻孔里,都钻出了两个尖尖的蛇头。鲜红的蛇信从它们的口中吐出来,“嘶嘶”的轻鸣,听上去是那么的让人胆寒。

萧云鹤的脸,已经完全被蛇群给遮盖住了。不知dào

他现在是什么表情,但是看他现在一动不动还站得很直的样子,想必他的脸上,还是像之前那样死人一样的平静。

密密麻麻的蛇群,缓缓地蠕动着。眼睛上,两条蛇突然挺了起来。这两条蛇将上半身的小肉翅鼓了起来,尖尖的蛇头张开,鲜红色的蛇信快速地伸缩着,闻之欲呕的腥气,从它们的口中,一股一股地喷吐出来。

这一切,萧云鹤全都置若罔闻。他依然站得笔直,不动如山。

这两条蛇陡然向后一缩,大口一张,猩红色的喉咙张开,滴淌着毒液的弯弯毒牙白生生地露了出来,向着萧云鹤的眼睛上覆盖的眼皮就啮咬了下去。

蛇的两张嘴迅速地咬在了萧云鹤的眼睛上,但是萧云鹤的眼睛上不但没有出现鲜血飞溅的悲惨场面,反而是他身上的这些密密麻麻的蛇群,突然间一闪,就消失不见了。

蛇群消失,萧云鹤睁开了双眼。

周围的环境再一次改变,不见了蛇群,不见了枯败的灌木群,目中所见,只余那漫天的黄沙。

“你的这个把戏,玩的不错。只可惜你搞错了环境,不管你之后做得如何逼真,我都不会再上当了。如果你的能力仅仅止于此的话,恐怕,今天死的那个人,就不会是我了。”萧云鹤看着周围的黄沙,淡淡道。

远处的黄沙中,忽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小圆点。

萧云鹤看着那个小黑点,忽然间瞳孔一缩,眼底,有一丝隐隐的痛楚出现。

“没想到……你居然挖掘出这一段来了……”

黑色的那个小圆点越来越靠近,地面开始微微震动起来,萧云鹤的脚下,已经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越来越强烈的震动,有如地震来临一般。

黑点越来越近,地表面的黄沙,慢慢地开始动了起来。

黑点变成了黑色的小圆柱,地表面的黄沙已经开始流动起来,随着一波又一波的微风,在萧云鹤的脚底旋转着。

“云鹤!云鹤!云鹤!”

忽然有一个声音在萧云鹤的耳边响起,一声又一声地嘶喊着,叫得无比地凄楚可怜。

萧云鹤全身一颤,缓缓的,他慢慢地向后转了身。

“云鹤!云鹤!救我!救我!”

那个凄楚可怜的声音,依然在一声又一声地叫着。

那是一个男人,一个在萧云鹤的记忆中留下了不可磨灭印象的男人。

“云鹤!救我!救我!”

他依然在凄楚地叫着,声嘶力竭,有如杜鹃啼血。

萧云鹤闭上眼睛,眼皮微颤。

“救我!云鹤!救我!救我!”

萧云鹤眼皮再颤,缓缓的,他又睁开了眼睛。

“救我!救我!”

那个男人的身影依然还在那里,满脸的乞求,一副可怜相。

“救我!救我!”

一声又一声,回响在萧云鹤的耳畔,在他的心里面,又放大了几百倍,一声声地回荡,重重地震动着他的心防,让他的身躯也在不停地微颤着。

“救我!救我!”

萧云鹤全身颤抖着,缓缓的,艰难的,他又闭上了眼睛。

“救我!救我!”

那个声音依然在叫着,在萧云鹤的心里,他依然叫得那么大声。

“救我!救我!”

萧云鹤的身躯抖得更加厉害,但是他强忍着,抿紧了嘴唇,依然没有睁开眼睛。

“救我!救我!救我啊……”

那个凄楚可怜的声音,慢慢地淡去了。

萧云鹤,缓缓睁开了眼睛。

身后,黄沙漫天,呼啸的风声中,粗糙的沙砾敲打在萧云鹤的脸上,生生地刺痛。

“云鹤!云鹤!云鹤!”

黄沙中,那一个男人的身影,又若隐若现地出现。

萧云鹤全身剧颤,下唇一下子又抿紧了。

“云鹤,我要是死了,我爹,还有我娘,他们要怎么办?他们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我死了,他们还有勇气活下去吗?他们年老之后,谁给他们养老送终?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我,葬身在这黄沙之中?我就算有很多地方对不起你,但你我总是亲人,同样都是许家的人!我是你的表兄,我的父母,是你的舅父舅母……”那个男人如此说着,声泪俱下。

他的身躯在黄沙中身不由己地翻滚着,脸上的肌肉纠结成一团,看上去痛苦无比。

“我早就不姓许了……”萧云鹤全身颤抖,喃喃道。

“你就算不姓许,但是你的身体里面,还有我的身体里面,都是流着一半许家的血!我们是至亲的表兄弟,我的父亲,和你的母亲,是亲兄妹。除了我之外,你还有别的亲人吗?我以前是对不起你,但是我现在已经悔改了。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待你。求求你了,救救我吧!我是你的表兄,你就忍心看着我死在你面前吗?求求你了……求求你了……”那个男人哀求道,脸上涕泗横流,像一条十足的可怜虫。

第一百八十四章 隐秘墨家

“走开!走开!”萧云鹤吼道,一脚向前踢出,带起一蓬黄沙,一下子就盖在了那个男人的脸上。

“咳咳……咳……”沙子呛进了那个男人的喉咙里,他连连咳嗽着,脸上鼻涕一把泪一把,再加上这些沙土,看上去更加可怜。

“云鹤……救我……”风沙更急,那男人的气息微弱了下去。

萧云鹤紧闭双目,双拳紧握,全身剧颤。

“救救我……救救我……”那个男人的哀求声犹在。

“滚!”

一声怒吼,萧云鹤紧握在一起的双拳猝然击出,金色的火焰从手臂上闪现,犹如燎原之势从双拳飞出,两道金色的火焰直扑向那个男人的身上。

瞬间,那个男人的哀求声,就完全消失不见了。耀眼的金色火焰,包裹住了他的全身,又将这一股狂暴的风沙燃烧起来。

萧云鹤紧闭着双目,眼泪却依然从眼睑下不停地流淌出来,止都止不住。

当那金色的火焰将整片黑风暴都覆盖住的时候,忽然间,风沙,那个男人,地面的震动,所有的异状,都消失不见了。

萧云鹤却依然茫然不知身外事,双目紧闭,无声无息之中,泪水犹如泉涌。

“鹤哥哥!你在做什么?”

忽然有一个很动听的声音,在萧云鹤的耳边说道。

萧云鹤颤抖着睁开双眼,然后,他就看到了,看到了那个一直萦绕在他心中被他镌刻进灵魂深处的绝世欢颜。

“鹤哥哥,你怎么了?怎么哭了?”那个女子轻轻地走过来,歪着头看着萧云鹤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惊讶道。

萧云鹤不言也不语,只是将一双眼睛望着她。

“鹤哥哥,发生什么事情了?跟我说一说好吗?”那个女子走得更近了,那张绝美的俏脸上,写满了发自内心的关切和担心。

“鹤哥哥,你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就跟我说说吧!说出来,你的心里会好过一些的。”那个女子抓住了萧云鹤的手臂,轻轻地靠拢过来,依偎在萧云鹤的身侧。

萧云鹤全身一颤,嘴唇蠕动了一下,却还是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音来。

“鹤哥哥,你到底怎么了?”那女子的声音中,带出了一点委屈,“你说过的,你最讨厌别人欺骗你的,难道现在,你就不肯跟我分享你的心事吗?我什么事情都没有瞒过你,怎么现在,你却要对我隐瞒了?难道你我之间,连这点起码的信任都没有吗?”

萧云鹤身躯微微颤抖起来,心中激荡不能自已,却硬是咬紧了牙,一言不发。

“鹤哥哥,你到底怎么了?”一双柔软白嫩的小手,轻抚到了萧云鹤的脸颊上,“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为什么不肯跟我说话?你为什么,不看看我?你不是说,你最喜欢看着我笑了吗?你看看我,看看我,我现在的笑容,是不是还像你说的那样美丽?”

萧云鹤颤抖着,低下头。

那张绝世欢颜,就在他胸怀之中。只要轻轻向下一低头,一收臂,这张曾经在他的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绝世欢颜,就会被他揽在怀中,给他世间最温暖最温馨最甜蜜的拥bào

。那张绝世环氧,将再次为他绽放。

“鹤哥哥,你看着我,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话?”那张绝美的脸上,那双动人心魄的美眸中,出现了点点泪光,楚楚可怜,望之令人心碎。

萧云鹤的心碎了,他的身躯颤抖得更加厉害,他却依然咬紧了牙,硬起心肠,硬是把自己的眼睛闭上了。

“你不是颜颜……你不是……”

萧云鹤喃喃道,身体的颤抖却更加剧烈。

“鹤哥哥,你看看我,我当然是颜颜,是你的颜颜!你看看我,看看我,我怎么会不是颜颜?鹤哥哥,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知不知dào

,你这么说,我的心里,有多么难受?”

“不……你不是……你不是颜颜……”

“鹤哥哥,自从沃恩两个人分开之后,我每天都在想着你。想着能有一天,再见到你,一定不会再离开你,和你再也不分开。可是,我现在来了,你却怎么可以说出这么伤人的话来?你看都不肯看我一眼,难道,你已经不喜欢颜颜了吗?”

“我当然喜欢颜颜……可是你不是……你是一个梦……是假的……”萧云鹤的声音颤了一下,渐干的泪痕,又有了决堤而出的趋势。

“我是的,我就是颜颜,就是你喜欢的那个颜颜!你睁开眼睛看看我,看看我!”那双手臂抓紧了萧云鹤,冰凉的泪滴,轻轻地滴落在萧云鹤的衣袖上,打湿了。洇透了,渗透到了萧云鹤的手臂上。手臂上的肌肤,真切地感受到了那泪滴的冰凉。

“不……你不是……你不是的……”萧云鹤固执地摇着头,脸颊上的肌肉跳动个不停,显示出内心的情感波动,远胜于那低低的自语声。

“我是!我是的!”手臂上的冰凉触感越来越强烈,那个熟悉的声音依然在焦急而无助地说着,“鹤哥哥,我求求你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就看我一眼,好不好?”

“不……”萧云鹤艰难地说道,脖子就好像被冻僵了一样,这一个很简单的摇头动作,他却做得很缓慢,很艰难。

“鹤哥哥,你变了!”那双一直在紧抱着萧云鹤的温润手臂,忽然重重地甩开,那个动听的声音,也多出了几分愤恨和凄楚。

萧云鹤依旧紧闭双目一言不发,失去了那双手臂带给的温暖,萧云鹤的两只手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僵立着,看上去有些可笑,他自己却一点都不觉得可笑。

“鹤哥哥,你已经不喜欢我了,你不喜欢颜颜了!你变了,你让我很伤心,很伤心……”那个声音在渐渐远去,每说一句话,萧云鹤的身躯都要颤抖上一下。

“我喜欢颜颜……但你不是……”萧云鹤的嗓音变得嘶哑。

“你不喜欢颜颜了,颜颜也不要喜欢你了!我恨你,我恨你,我恨死你了!”那个声音失控地喊道,萧云鹤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还是失去了控zhì

,如脱缰的野马一般,从眼底狂涌而出。

“我恨你!我要杀了你!杀了你这个负心人!”

“呛啷”一声响,萧云鹤霍然睁开双眼。

眼前,有一柄雪亮的长剑,就指在自己的胸膛上,剑尖紧紧地贴在自己的左胸心脏的位置上。

冰冷的触感,感知敏锐的肌肤受此刺激,激灵灵地炸起了一串鸡皮疙瘩。

剑刃锋利,萧云鹤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体强度超越常人,他只感觉到,只要这柄剑向前一松,自己马上就会被刺穿心脏而死。

但是这柄剑,却并没有马上向前,递进一步插进去。

这柄剑的另一端,握在了一只莹白温软的小手上。

这只手,本来不应该是握在剑柄上的。它应该和自己的大手紧握在一起,被自己爱不释手地紧握着,让它来给自己温暖,给自己柔情,给自己甜蜜。

可是现在,它却紧紧地握在了一柄锋利冰冷的长剑上。只需yào

轻轻的一点力,自己就会血溅当场死在这里。

“你要……杀了我?”萧云鹤的嗓音变得沙哑了,他问道。

“我恨你,你背叛了我,我要你死!你不死,难消我心头之恨!”那个女子的俏脸上挂满了晶莹闪亮的泪珠,绝美的玉容,却多出了一分很不和谐的狠厉,完全破坏了整个的美感,却更让萧云鹤心神颤抖。

“你是假的……是假的……”萧云鹤的眼神中一会儿迷茫一会儿心碎,他艰难地摇着头,重复道。

“从今天开始,颜颜再也不会喜欢萧云鹤了!颜颜恨他!恨死他了!”指在萧云鹤胸口上的长剑颤抖了一下,锋利的剑尖,在萧云鹤的胸膛上轻轻一划,胸膛上马上就出现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殷红的鲜血,马上就从伤口处流淌出来。染红了衣襟,滴落到剑锋上。

而锋利的长剑表层光滑无比,这些血珠根本就没有能力在上面粘附住,向前滴淌了半寸长的一段距离,就不得不在自身重力的影响之下,顺着光滑得有如明镜的剑身,流了下来,一滴滴地滴到了地面上。

“滴答滴答”的滴血声,在这个一片死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

心脏虽然没有被刺穿,但是靠近心脏的位置,就算只是表皮之伤,也有着丰富的血量。不长的一会儿工夫,剑锋下,地面上,已经积出了一小滩积血,随着血滴的不停滴下,荡起一层层的涟漪。

萧云鹤低着头,双眼一眨都不眨地注视着地下的这一小滩积血。

这是他的血,很红。鲜艳的血红色,映红了他的眼眸,刺伤了他的心。

“你要……杀了我?”萧云鹤一点一点地抬起头,看着对面那个女子的俏脸,问道。

那依然是那一张俏脸,依然是和他心底那张绝世欢颜一模一样的容貌。

那张脸上,本来应该一直都是充满花一般的笑容。但是现在,上面已经见不到一丝的笑意。有的,只有被悲伤和愤nù

掺杂在一起,所扭曲的一张脸。

“我、恨、你!”那女子一字一顿地说道,字与字之间,那隐含着的寒气,和刻骨的恨意,让萧云鹤的全身禁不住再次颤抖。

“噗!”

一声轻响,锋利的长剑穿胸而入,萧云鹤闷哼一声,胸口绽放出一朵妖艳的血花。

萧云鹤没有一点躲闪的意思,他静静地看着眼前那张已经扭曲了的俏脸。

胸口的鲜血顺着直插进去的长剑流淌出来,萧云鹤的脸上已经毫无血色,他缓缓地低头,看着插在自己胸膛上的那柄剑。

缓缓的,他伸出手去,两只手都伸出去,握在锋利的剑锋上,握紧了。

手掌上的柔软肌肤,都用力地挤压在了一起,锋利冰冷的剑刃深深地陷入到肉掌中,但却没有一滴鲜血流出来。

这柄剑锋利得很,一剑刺出,并没有用多大的力量,就已经把萧云鹤的胸骨刺穿,心脏刺破,穿胸而过,从后背都露出一点头来,可见这柄剑的锋利。

但是萧云鹤现在用双手紧握着这柄剑,相当于两只手加上了两倍的力量,但却没有在手掌上留下一点的伤痕。

萧云鹤低着头,抓着这柄剑,手一翻,用力向外拔。

长剑依然锋利无双,萧云鹤也没有用多少力qì

,就很轻易的把这柄剑给拔了出来。

剑身上,依然闪烁着光可鉴人的寒光。上面还沾染着不少的鲜血,但依然无法在这光滑的剑身上留存多少时间,滴滴答答的,剑身上的鲜血不停地顺着剑身向下流淌,一滴滴地洒在地上,形成了一条血线。

萧云鹤看了看这柄剑,随即摇了摇头,随手一甩,将这柄剑给扔到了一旁。

萧云鹤随即又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胸口。

插在胸膛上的长剑被拔了出来,汹涌澎湃的鲜血,从破损的心脏中狂喷而出,这个小小的血洞,就变成了一道血泉。

他伸出一只手,在自己胸膛上的那个大血洞上轻轻地按下去,汹涌的鲜血依然在向外狂涌,并不严密的手掌根本就无法阻挡鲜血涌出的势头。五指缝中,鲜血汨汨流淌。虽然没有了之前那样的恣意奔放,细密的指缝中,鲜血流淌的势头更急,将萧云鹤下半身的衣服全都染红了。

“这就是我的血吗?看来,你的手段,并不怎么高明。”萧云鹤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淡淡道。

随即,他伸出另一只手,在自己胸膛上的这个伤口上又是轻轻一抹。

接下来,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汹涌澎湃的鲜血本来还在向外狂涌,萧云鹤轻轻抹过的这一只手一拿开,下一刻,那向外狂喷成血泉的鲜血,竟然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萧云鹤的另一只手,也轻轻地拿开。

让人瞠目结舌的是,刺穿了萧云鹤的心脏的那个血洞,竟然没了。

伤口处的衣物早已经被割掉,里面只露出完好无损的肌肤,萧云鹤虽然大小伤连绵不断,但是身体的修复能力很强。那上面毫无损伤,只有白皙的皮肤,还有那棱角分明的肌肉。

要不是萧云鹤身下的衣服上还沾着很多鲜血,真的会让人以为,刚才萧云鹤所经lì

的,只是一场荒唐的梦。

而实jì

上,这确实是一场梦。

萧云鹤抬起头,前面,已经不见了那一张绝美的欢颜。

“颜颜……谢谢你……”萧云鹤喃喃道,心底有一股暖流流过,双眸中,闪过一丝温柔。

然后,他叹了一口气。

忽然间,周围的景物又变了。黄沙不见了,地上的鲜血也不见了,萧云鹤脚下的地面,已经变成了一片枯萎的草地。

萧云鹤低下头,自己身上的血迹也已经不见了。就连胸口心脏位置上的破损,也已经完好如初了。

还好,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你赢了。”在萧云鹤的身后,一个虚弱无力的声音这样说道。

萧云鹤转身,在身前不远处的一蓬枯草堆中,一个一身灰衣的人影,蜷缩着倒在地上。

“你是谁?”萧云鹤问道。

那个灰色的人影颤抖着,那一身灰衣,像是波浪一样抖个不停,缓缓地蠕动着,一个獐头鼠目的脑袋,从里面钻了出来。

让萧云鹤有些惊讶的是,这张萎靡不振的脸上,尖嘴猴腮,最令人惊奇的是,头脸上的皮肤,竟然全都是漆黑如墨的黝黑色就像是抹满了黑墨水,根本就见不到一丝正常的肤色。

“你是谁?”萧云鹤再次问道,向前踏出一步。

“你赢了。”这个黑肤怪人抬起头看了萧云鹤一眼,虚弱无力地说道。

“你的幻术很不错,我差一点,就真的陷进去了。”萧云鹤却没有得yì

忘形的表情,而是摇摇头说道。

“差一点也是输了,没有想到我来到人世间的第一战,竟也成了我的最后一战。离开的太久了,我以为一切还像祖先所说的那样。却没有想到,一切,都已经改变了。”那黑肤怪人叹息道,尖嘴猴腮的脸上毫无血色,说了这么长的一句话,就不得不停下来喘息。

“我好像……没有伤到你吧?”萧云鹤皱了皱眉,看着他问道。

他虽然从叶欢颜那里了解到了不少关于幻术的事情,但他并不是一个幻术师,对于幻术这种隐秘的法术依旧缺乏足够的了解。他刚才虽然谨守本心经lì

过了种种幻境的诱惑,但他却没有做出什么反抗的手段来。

而现在看这个黑肤怪人的样子,虽然表面没有任何的伤痕,但以萧云鹤多年的受伤经验来看,他显然是内腑受了重创,如果不能得到及时的救治,很可能活不过今天。

“你破掉了我制造出来的四个幻象,我几十年的功力,都被你给毁掉了。现在,我已经离死不远了,苟延残喘的时日,也超不过一个时辰。”黑肤怪人张口说道,语气虽然黯淡,却没有流露出一丝绝望和恐惧来,而是透着一种看透世情的平静。

就好像,在世人眼中最重yào

的生与死的问题,在他那里根本不算什么,就好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一样。

“你是什么人?蛮人中,好像没有听说有你这样的高手。”萧云鹤皱着眉头问道,神情严肃。

虽然今天他破掉了这个黑肤怪人的幻术,但其中的凶险,只有他自己才真zhèng

了解。一个不小心,他就有可能陷身其中。而一旦沉迷在幻术师制造出来的幻象中,他就万劫不复了。

连他都差点失陷在这幻术师的术法中,如果蛮人中还隐藏着许多这样的幻术高手,那么左卫军的数万将士,就很危险了。

“蛮人中,当然没有了。他们只有一点可怜的武技,哥哥蠢笨如牛,怎么可能会有资格拥有像我这样的高手来?”那黑肤怪人居然很配合,没用萧云鹤怎么威逼利诱耍手段,他就很痛快地回答了。

“你不是蛮人?”萧云鹤却更奇怪了,又问道。

从对方那充满了不屑意味的口气中,萧云鹤相信他没有说谎。他也没有听说过,蛮人中会有这么一个黑皮肤的高手。

这样形貌奇特的高手,如果蛮人中真的存zài

,和蛮人打了十年仗的左卫军,没有可能一点消息都不知dào



可是如果这个黑肤怪人不是蛮人,那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一出现就对自己发动全力的攻势,虽然最后死掉的人是他自己。

“当然不是,我是高贵的墨家人,怎么可以把我和那帮蠢笨如牛的粗鄙蛮人联系在一起?要不是奉命行事不得不为之,我根本就不会离开家乡来到这人间世。”那黑肤怪人开头还很高傲,但是说到最后却神色一黯,脸色灰败不堪。

“难道……你是圣城的人?”萧云鹤心中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颤声问道。

“你也知dào

圣城?不错不错,看来,我还是小看了你。圣城,好遥远的一个地方啊……”黑肤怪人惊讶地看着萧云鹤,最后却又一个人唏嘘起来,表情很是感伤,似是触动了他的心事。

“你真的是圣城的人?”萧云鹤目光紧紧地注视着他,双拳又紧紧地握成了一团,表情凝重。

“小子,你是不是得罪了圣城的人?怎么这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那黑肤怪人奇怪地看着忽然表情大变的萧云鹤,问道。

“你不是圣城的人?”萧云鹤从对方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些不对劲,惊疑不定地问道。

“谁告sù

你,我是圣城的人了?不过……”那黑肤怪人怪笑一声,不怀好意地看着萧云鹤,说道,“你是得罪了圣城的人吧?小子,你有难了!我劝你现在赶紧回家安排后事,不然,等圣城的人一到,连个给你收尸的人都没有!”

“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你还是好好想一想,谁会给你收尸吧!”否定了自己心中那个可怕的猜想,萧云鹤松了一口气,冷哼道。

“收尸?没有啦,没有啦……”那黑肤怪人本来还是一脸的幸灾乐祸,但是一听了萧云鹤这句话,他脸上又是一阵黯淡,意兴萧索地叹息道。

没想到这个黑皮肤的怪人表情还挺丰富的,这短短的一会儿工夫,就连变了好几次脸,比没长性的小孩子还要难以捉摸。

“你到底是什么人?”萧云鹤恢复了冷静,再次问道。

“我为什么要告sù

你?”那黑肤怪人看了萧云鹤一眼,反问道。

“你如果老实回答我的问题,我虽然不能让你活下去,却可以让你不用受什么痛苦就安静地死去。要不然……”萧云鹤威胁道。

“要不然,你就会用各种各样的酷刑来折磨我,把我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是想这样说,对吧?”那黑肤怪人真的很奇怪,没等萧云鹤说完,他已经抢着替他补全了。

萧云鹤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面色冷峻。

“好吧,为了让我自己在死之前不受那么多的折磨,我就告sù

你好了。其实,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只不过就算说出来,对你也没有什么帮zhù

。只会让你平添许多烦恼。我要是说出来了,你可不要后悔。”那黑肤怪人笑了笑,张开嘴里那白得耀眼的两排牙齿说道。

看他现在这嬉笑的表情,谁能想得到,他已经是个身受重伤命不久矣的人?

萧云鹤冷冷的看着他,冰冷的目光未曾有过丝毫的波动。

“年轻人总是太莽撞,既然你执意如此,我就成全你的好奇心好了!”那黑肤怪人叹了一口气,换了个语气,说道,“我不是蛮人,我来自一个隐秘的家族。你可能看我的这一身黑皮肤很奇怪,但是在我们的家族中,在我们的那一个小村子里,所有人,都是像我这样的肤色。你看我觉得奇怪,而在我们的眼里,你们这些人,才真的是奇怪。”

“你们的家族,在哪里?”萧云鹤冷冷道。

“怎么,你想探听仔细了,去包抄我们的老家?小子,你很聪明,但可惜,你就算知dào

了,也于事无补。”黑肤怪人一眼就看透了萧云鹤心里的小算盘,不屑地哂笑道。

萧云鹤抿紧了双唇,既然已经被他看穿了,他显然不会再上自己的当告sù

自己实情了。

“我们墨家,也不知dào

是从多少年前开始,几百年?还是几千年?反正是很久很久以前,我们家,就隐居在了这北疆的荒漠中。那时候,什么大齐大周的,根本就没有这些东西。我们家族的历史,远比你所在的国家年长得多。你根本就不了解,我们墨家,有多么强dà

的力量。像你这样的小子在外面好像还很不错,但是放到了我们墨家,连个中等都算不上。”黑肤怪人无情地打击着萧云鹤的自信心,但是萧云鹤根本不为所动。

“你说完了没有?如果你不想跟我实话实说的话,我不介yì

做一回严刑逼供的酷吏!”萧云鹤踏前一步,冷着一张脸说道。

“初生牛犊不怕虎,勇气可嘉,但说穿了,这不过是无知者无畏的另一个说法!小子,你知dào

我们墨家,有多少高手吗?”冷笑着看着萧云鹤,见萧云鹤始终不为所动,那黑肤怪人又说道,“你跟我也算是交过了手,你觉得,我的实力如何?”

“还不错。”萧云鹤给出了这么一个评价。

“谢谢你,没有直接狂妄地说我,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庸手!”黑肤怪人笑起来,却是冷笑,“在墨家,我们这一门,是一个异数。只有我家这一脉,是时代修liàn

幻术的。除了我之外,其他的族人,都是纯粹修liàn

武技的。幻术你可能还不太了解,但是你知dào

,我的那些族人,他们是些什么人吗?不怕告sù

你,他们其中,武王是最基础的底线水平!他们当中,有十多名武皇。这一次虽然只出动了几十人,但其中也有四位武皇相随。更有实力最强的族长大人亲自出马,你们那个什么左卫军虽然打败了蛮人,但在真zhèng

的高手面前,不过是个笑话!”

“不错,你编的这个故事,很精彩。如果不是你已经必死无疑,我真的应该推荐你去当个说书的。”萧云鹤冷冷道。

“你不信?信不信的,都随便你吧!事实是不容否认的,再过上几天,等你们的军队被全部消灭的时候,你就明白,我说的话有多么正确了!”萧云鹤的不相信,那黑肤怪人看在眼里,却一点都不愤nù

,平淡道。

“你们家族这么厉害,为什么一定要帮zhù

那些凶残的蛮人?像你们这样的超级高手,应该没必要卷入这种平民间的纠纷中来吧?”萧云鹤面无表情地说道。

“呦,你不是说我在编故事么,怎么现在又相信了?”黑肤怪人桀桀地笑起来,揶揄道,“一个说书人的话,也值得一问吗?”

“你到底说不说?”萧云鹤恼怒起来,踏前一步,人已经来到了黑肤怪人的身前。

“说,当然可以说,要不然,在临死之前,还要被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折磨上一番,将来到了下面,怎么还有脸去见我家先祖?”黑肤怪人怪笑道。

萧云鹤冷哼一声,低下头,冷冷地看着他。

“我们墨家,自从隐居之日起,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没有踏出过隐居地一步。本来,我也应该像我的那些祖先一样,一辈子老死在那个小村子里,根本没有机会出来看看这外面的世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家先祖的一个承诺,引起的。”

“当年那位先祖的事,具体是什么,已经没有人能够说得清了。只记得我们墨家一直流传着一句先祖的训示,当年欠下了别人一份人情,他日,如果有人拿着一支银龙箭来找我们,我们墨家,就必须无条件地帮zhù

他完成一件事,不管是什么事。这句话祖祖辈辈地传下来,一直都没有人拿着那支箭出现,我们也就没有人把它当回事。谁知dào

,到我们这一辈,那个人,那支箭,真的来了。”那黑肤怪人娓娓道来,说到最后,又是一声叹息。

“这么说,你们的先祖,欠下了蛮人一份人情?是有人拿着那支箭找到了你们,你们才会出山帮zhù

他们,来对付我们?”萧云鹤问道。

“没错,脑子反应挺快的嘛!”黑肤怪人赞许道,就是不知dào

是真情还是假意。

“你们出来了多少人?是怎么安排的?”萧云鹤的脸上依然保持着冷静,又问道。

那黑肤怪人却不配合了,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回答我的问题,不然……”萧云鹤的一只脚抬起来,举到了这个黑肤怪人的手掌上方,作势威胁道。

这个黑肤怪人修liàn

的是幻术,现在又收了重伤,他的手根本就毫无防范。只要他一脚下去,以萧云鹤现在的力量,一脚就能把他的五指全都踩碎。

十指连心,萧云鹤要是这一脚下去了,萧云鹤就不相信了,这个黑肤怪人,还可以保持现在这样的硬气。

但是那黑肤怪人却像是铁了心一样,犯了倔脾气,硬是闭着眼睛不说话,全身上下一动不动,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萧云鹤已经准bèi

对他下毒手了。

“我没有多少耐心,我数三个数,数完之后,你要是还不识抬举,别怪我心狠手辣!”萧云鹤冷冷说道,抬在身前的那只脚,又向上拔了拔。

“一!”

萧云鹤冷冷地喊出了第一声。

那黑肤怪人一动不动,就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一样。

“二!”

萧云鹤面色冷峻,语调不变地继xù

喊道。

依然毫无反应,那黑肤怪人直挺挺的,就像是个死人一样。

“三!”

犹疑了片刻,萧云鹤最后喊道。

萧云鹤紧紧地注视着那黑肤怪人,却没有发xiàn

他有任何的回应,全身上下,从头到脚,没有任何一个部位有过移动。

萧云鹤目光一冷,虚抬在半空的那只脚,重重地踩下。

“咔!”

一声脆响,萧云鹤的重脚之下,那黑肤怪人的右手,被毫无悬念地踩碎。五指的骨头被踩了个粉碎,碎裂的骨头渣子刺穿了表层的肌肤,殷红的鲜血,从遍布在手掌上的各处伤口上,快速地涌现了出来。

“咦?”

萧云鹤惊噫了一声,收回了自己的前脚。

他的心早已经被这场残酷的战争打磨得比铁石还要刚强,这一点小手段根本就不足以让他产生什么情感波动。

让他真zhèng

惊讶的,是这个黑肤怪人的反应。

自己这一脚已经踩下去了,这家伙的手掌已经被自己踩得粉碎粉碎的了。这么重的伤势虽然不至于致命,但是这种强度的疼痛,绝对不是单纯的强忍就能忍住的。

就连萧云鹤自己,自问也不能做到,在自己手掌被人踩碎之后,还能咬着牙一动不动死撑着。

萧云鹤从小被打惯了,多年的伤痛,让他拥有了远胜于常人的忍耐力。他不相信,世界上会有人,会比自己当年还要惨,还能培养出这么厉害的忍痛能力。

“喂,告sù

你,装死是没用的!再玩这手,我可就不客气了!”萧云鹤冷哼道。

那黑肤怪人还是毫无反应,那只被踩碎的手掌软软地平摊在地上,整只手都被踩成了一张平面的肉纸形状,鲜血直流,他却还是像个死人一样毫无反应。

萧云鹤怒哼一声,手一张,一道金色的火焰向黑肤怪人的身上卷去。

金色的火焰一接触到这黑肤怪人,就像是火星掉进了油锅里,呼的一声,就疯狂地燃烧起来。金色的火苗猛蹿起来,立kè

,就把这个黑肤怪人给包裹了起来。

金色火焰疯狂地燃烧着,萧云鹤却面色一变,另一只手一招,这些疯狂的金色火焰,就消失了。

地上,那个黑肤怪人还在。萧云鹤这把火一放即收,并没有烧上多长时间。

但是这金色火焰可不是一般的火焰,就连萧云鹤自己,都说不清楚这种奇异的金色火焰,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还不到五秒钟,黑肤怪人的身上,就已经被烧得变了模样。

看看这黑肤怪人现在的模样,再叫他黑肤怪人,已经有些不合时宜了。

他体表的那件灰色衣服,已经被烧得一干二净了。裸露出来的皮肤,已经不见了黝黑色,而是变成了一种灰白色。

从头到脚,脸上,手上,全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肤,都变成了这种类似于草木灰一样的灰白色。

现在的黑肤怪人,更合适的称呼,应该是灰肤怪人。

被烧成了现在这样,黑肤怪人的表层肌肤,都已经被烧成了灰烬。里面的五脏六腑,也被炙烤成了焦炭。这么重的伤势,就算那黑肤怪人完好无损,现在也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而他,却还是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一动都没有动过。他的姿势还是保持着之前被火烧过的那个姿势,那只被踩碎了的手掌,还是软趴趴地放在那里,一点位置都没有移动过。

萧云鹤目光凝重地看着这黑肤怪人,忽然俯下身,探出两指,伸到了这黑肤怪人的鼻端。

良久,萧云鹤收回手,直起身来。

死了,这个黑肤怪人,已经死了。

被萧云鹤烧成了这个样子,再好的人,也会被烧死。但是萧云鹤却判断得出,这个黑肤怪人,明显不是被自己烧死的。

如果是被自己放火烧才死掉的,那他肯定会在被火烧的时候挣扎的。那种金色火焰的灼烧速度虽然很快,但被烧灼的人,依然会有一段时间活着。受到这种程度的灼伤,要是还能硬挺着一动不动,萧云鹤只能叹服,这样的人,已经不能算是人了,而是妖孽。

黑肤怪人虽然长得很怪,脾气也很怪,但他是个人,不是妖孽。

这就足以说明,在萧云鹤放火之前,他就已经死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至强者

可是,他怎么会死的?

萧云鹤很清楚,虽然这个黑肤怪人已经命不久矣,但他的身体也很怪异,内腑虽然被重创,但还是有一股元气在他的体内萦绕。虽然这股元气一直在不断地衰减,但是短时间之内,他是不会马上死去的。

而刚才萧云鹤也一直都在紧张地看着他,他绝对没有机会,出手自尽。

不是受伤死的,也不是自杀,怎么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

萧云鹤想不明白,他苦苦思索不得其解,转过身,向四周扫视了一圈。

周围依然是满地的荒草凄凄,除了自己,和地上这一具已经烧了一半的尸体之外,绝对没有第三个人存zài



黑肤怪人莫名其妙地死去,给萧云鹤沉重的内心里,又多添了一分难解的困惑。

随手一扬,一道金色的火焰再度飞出,在这个黑肤怪人的尸身上,欢畅地燃烧着。

这金色火焰燃烧起来快极了,不到半分钟的功夫,那金色火焰一闪,就没了。

再看那黑肤怪人,也已经没了。地面上甚至连一点灰烬都找不到,那金色火焰把一切都给烧掉了,端的是杀人灭口毁尸灭迹的必备工具啊!

萧云鹤看了看现场已经没什么了,转过身,就想要离开。

黑肤怪人死了,但他说的那些话,却还在萧云鹤的脑子里面回荡。

如果那个黑肤怪人没有对自己撒谎的话,那也就是说,现在左卫军要对付的,不再是一群晃晃如丧家之犬的蛮人败兵。而是变成了几十名武王四名武皇组成的超级高手团队。

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厉害的高手团队存zài

,那么左卫军,就真的很危险了。

在萧云鹤以前的认知中,武王就已经是这世间顶级的高手了,当日在许国图手下被打得体无完肤毫无招架之力的场景,现在还是历历在目。

即使是到了现在,实力突飞猛进的萧云鹤,依然没有十足的把握去战胜一位武王。武王的强dà

,可见一斑。

虽然现在萧云鹤经过了更多的了解,已经明白了武学的境界天外有天,却依然把武王看作一个不可忽视的高手层次。

自己的实力,或许算不上什么高手。但是跟一般人相比,已经算得上是不错的了。自己连一位武王都不一定对付得了,左卫军的普通士兵,撑死也就是个武师水准,中间十几个品级的差距,怎么去弥补?

虽然说战场上,个人的力量是很渺小的,但那也只是针对于普通人。几十名武王组合在一起,再加上四名武皇,这样超级恐怖的阵容,已经远远超出了普通人的范畴。

武学的道路,越往上实力越惊人,也越难以修liàn

成功。萧云鹤自忖,自己最多可以对付四五百人。而如果达到了武王层次,相信他们对付个一两千人,应该不成问题。

而如果换了武皇,那就不好说了。萧云鹤现在所知dào

的,也就只有宇文轩这一个,但是之前的宇文轩明显是隐藏了真实的实力,萧云鹤也不好说。

武学修为越往上去,实力的提升不只是数字的累加那么简单,而是呈几何式的爆zhà

增长。初步估计的话,一名武皇,怎么说也能对付得了上万人。

几十名武王加在一起,再加上四名武皇,左卫军虽然平均实力较之一般军队要强上许多,但也强不了太多。对上这么多的高手军团,也是凶多吉少。

尤其可怕的是,这么多高手组合在一起,发挥出来的威力,也不是简单的数学计算那么简单。

强强联合之下,这一路军团可以说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攻击力绝对是望风披靡。面对这样一支高手军团,在见识过了他们的厉害之后,还有那个士兵,有勇气冲上去拼命?

没有人有胆子去面对这样可怕的高手,再训liàn

有素的士兵,一旦发xiàn

自己的死亡根本不会对敌人造成一星半点的伤害的时候,他们再多的胆气,也会破灭掉。

一旦双方真的在战场上对决,萧云鹤虽然对于左卫军很有信心,却也无法想像,这么多的士兵,会前赴后继如飞蛾扑火般冲上去送死。一旦两军相遇,最大的可能,就是一交战,墨家的高手军团大杀四方,心惊胆颤的左卫军将士失去勇气落荒而逃。

所谓兵败如山倒,一旦失去了对战的勇气,左卫军就会被这些高手军团一路追杀。那时候,有人数优势也发挥不了多少作用,唯一的作用大概也就是让对方的手上多沾染上一些人命。

战场对决,拼杀的是成千上万的士兵,只有很有能力的将军,才能讲手下的士兵指挥得如臂使指,令行禁止,发挥出最大的战斗力。但是萧云鹤想象不出,有哪位将军,可以让自己手下的军队,去有勇气面对这样的一只高手军团而不溃败。

集体的力量是很大的,但是当个人的力量达到了一个层次,集体与个人之间的关系就会出现逆转。

双方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有这样的一只高手军团出现,简直就可以横扫整片大陆了。

萧云鹤心中存了这份担心,忧心忡忡的,只想赶紧找到叶狼齿和宇文轩,把这个可怕的消息告sù

给他们。

他虽然没有见到这只可怕的高手军团,但是依据他的判断,那个黑肤怪人应该没有撒谎。

本来必胜的战局,又因为这突然出现的隐士墨家,再度出现了让人忧虑的变数。

萧云鹤实在不知dào

应该如何去解决这些高手军团,面对这么可怕的一股力量,那些阴谋诡计,很难派得上用场。

他现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赶紧回去,把消息告sù

给宇文轩和叶狼齿他们,让他们想想办法,让他们去头痛去吧!

但是萧云鹤刚走了没两步,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杀了人,这就想走了吗?”

“谁?”萧云鹤面色一变,霍然转身,面对着声音传来出断喝道。

他转身的速度已经很快了,但是等他转过身来,身后却是空空如也,连个鬼影子都见不到。

“是谁在哪里藏头露尾不敢出来?告sù

你,我已经看见你这个鬼东西了!我现在礼貌地请你出来,要是你不识抬举,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萧云鹤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嘴里还在威胁道。

“噢,你想怎么个不客气法呢?”那个奇怪的声音又问道,似乎有些好奇,而根本没有感受到萧云鹤口气中的严重威胁。

这个声音刚刚响起,萧云鹤马上循声望去。

但是,他失望了。那里依然只有透明的空气,什么东西都没有。

而且随着这句话说着,后面的几个字飘忽不定起来,就好像是从不同的地方,把每个字飘出来的一样。听着四面八方,好像都是声音的来源处。

萧云鹤双眉紧皱,快速地转着头扫视着四周,全身的感知都调整到了最佳状态,但却始终是一无所获。

“到底是谁?再敢装神弄鬼,小心我一把火烧死你!”萧云鹤的两个拳头亮出来,金色的火焰在拳头上猎猎地燃烧起来,再度威胁道。

“你不是已经看见我了吗?来吧,我看你这金火听有意思的,来烧一烧我吧!我也想试试,这是种什么滋味呢?不知dào

,我会不会和刚才的那个倒霉鬼一样,被烧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呢?”那个古怪的声音不以为意地说道,还有些跃跃欲试的玩闹之心,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刚发xiàn

了一个很好玩的玩具一样。

“哼!”一声怒哼,萧云鹤双拳齐出,拳头上的金色火焰陡然间暴涨而出,瞬息之间化作两条张牙舞爪的金色巨龙,扑向了声音最后传来的地方。

金色巨龙腾空而起,那金色的火焰将整片天地都笼罩起来,一瞬间,就像是傍晚的晚霞提前出现在这里,而且是从天际降落到地上。那金色的耀眼光辉,映得天地之间金碧辉煌。

“不错不错!有点儿意思!这种金火表面没有温度,里面却热得很!怪不得那个黑鬼被烧得一点骨头渣子都没有剩下来,被这种金火烧了,连灰烬都被烧掉了!不错不错!有了这种金火,毁尸灭迹什么的,岂不是容易得很?小子,你一定杀了不少人吧?干得这么熟练,一看就是个老手了!难得!难得啊!”那个奇怪的声音有些兴奋地说道,声音却依然是飘飘忽忽的找不到真zhèng

的来源,萧云鹤来回转身搜寻,始终无法确定真zhèng

的源头所在。

让萧云鹤大吃一惊的是,自己的金色火焰正燃烧到最旺盛的时候,竟然莫名其妙的就消失了。

他并没有动手回收,那金色火焰却瞬间就没了。消失的一瞬间,他与金色火焰的感应连接,也随之消失了。

“你到底是谁?不要藏头露尾的躲起来装神弄鬼,有种就出来!跟我明刀明枪地打上一场!”萧云鹤怒声道,双眼依然在紧张地四顾着。

他自从修liàn

出这种金色火焰来,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火焰被人收走的情况,心中沉重之余,也多出了几分不安来。

“你这小子,我有种没种,需yào

你来给我定性吗?这么低级的激将法,也亏你好意思用的出来!要是我是你的师父,非得被你气死不可!也就是苏流沙那个家伙,才会收你这种笨徒弟!”那个奇怪的声音哼了一声,不屑道。

“你认识我师父?”萧云鹤双目一厉,质问道。

“呦,生气了?年纪不大,脾气不小!你师父,我当然是认识了!我不但认识他,还认识宇文轩,还知dào

你!你娘,是许谨瑶吧?那么聪明的一个丫头,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一个笨小子呢?奇怪!奇怪啊!”那个奇怪的声音很遗憾地叹息道,嘴里还“奇怪奇怪”地叹息个不停。

“你到底是谁?”萧云鹤的喘气声粗重了起来,情难自已地质问道。

这个奇怪的声音,竟然对他的出身来历都知根知底。自己出身许家的事,只有宇文轩知dào

。而关于自己的母亲许谨瑶,就连在许家,也是个禁忌话题,只有少部分人知dào

。这个连人影都见不到的怪家伙,到底是什么人?怎么知dào

得那么清楚?

“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啊?是不是在猜想。我到底是那个仇家派来寻仇的啊?这个你先放心好了,我可不是许家那帮白痴派来的!许云鹤,啊不,你现在叫萧云鹤了!萧云鹤啊,你猜猜,我是什么人呢?”那个奇怪的声音又问道,他简直像是一个顽皮的孩子一样,和萧云鹤玩起文字游戏来了,却把萧云鹤的一张脸,给搞得越来越阴沉了。

他竟然把自己改姓的事情,也知dào

了!这个家伙,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自己身上的所有秘密,他都知dào

得一清二楚?

“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觉得很难猜啊?唉,真是个笨孩子。好吧好吧,看你这张苦瓜脸,本大人心软得很,就先给你一点小小的提示好了!”看着萧云鹤老半天都阴着张脸不说话,那个奇怪的声音心有不甘地叹了一口气,退让了一步说道。

“听好了啊!”那个奇怪的声音开口道,先清了清嗓子,然后才郑重其事地说道,“萧云鹤啊,你还记不记得,最近做了些什么事呢?最近,有没有杀了一些,你不该杀的人呢?”

“你是圣城的人?”萧云鹤恍然大悟,他眼神凝重地看着前面,冷声道,“你是来替池阳和墨铎,来找我报仇的?”

“报仇?”那个古怪的声音怪叫了一声,然后一迭声地说道,“不不不,你可说错了!看你这笨孩子笨的,你也不想想那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笨蛋,比你这个笨孩子还要笨蛋,本大人是什么人,怎么会为他们两个家伙来报仇?他们两个死了就死了,权当是让这个世界少两个垃圾,我会为他们报仇?笑话!你是太高看他们,还是太高看自己了?”

“那你是什么人?”得知对方不是圣城的人,萧云鹤松了一口气,却还是冷静地问道。

“我?当然是圣城的人了!除了圣城,还能有哪个人杰地灵的地方,会孕育出我这样的天才来!”那个奇怪的声音傲然道,虽然一直到现在都看不到他的样子,但是萧云鹤也能想象得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想必他一定是高昂着下巴,趾高气扬地不可一世的嚣张模样。

“你真是圣城的人?”萧云鹤心中又是一紧。

“怎么,不像?”那个奇怪的声音说道。

萧云鹤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忽然间,眼前一花,云淡风轻的周围环境中,忽然就多出了一抹亮眼的金色辉光。

“是我的火!”萧云鹤眼前一亮,眼前的空气中燃烧的金色火焰,正是自己之前神mì

失踪的那两道火焰。

“什么你的火?现在,这是本大人的火!”一声怒哼,表达了那个隐形怪人的不满。

萧云鹤没有时间和这个强词夺理的家伙反唇相讥,赶紧调动起自己体内的元力,视图把这些神mì

失去又神mì

出现的金色火焰,赶紧收回到自己的体内去。

这种金色火焰,全都是自己体内的火元变幻而来。虽然自己体内的火元很充沛,但这些全都是自己辛辛苦苦修liàn

得来的,哪怕只是失去了这一点,他也会觉得很心疼的。

但是奇怪的现象出现了,任凭萧云鹤如何努力,脑门上都冒出汗珠来了,这些猎猎燃烧着的金色火焰,就是感应不到他的召唤,他和它们之间的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完全不复存zài

了。

“你到底搞了什么鬼?这是怎么回事?”萧云鹤努力了半晌徒劳无功,忽然想到了整件事情的关键,转头对着空气怒吼道。

“小子,早就跟你说过了,这已经不是你的火了,而是本大人的火!”一声冷哼,随即又是一笑,笑声中充满了得yì



一会儿冷一会儿笑,这个隐形的怪人,也像是个孩子一样,说变就变。

怪人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萧云鹤就连续遇到了两个怪人,只不过第一个怪人被他给杀死了,烧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而现在这一个怪人,却把萧云鹤治得毫无脾气。

“出来!”

萧云鹤被这种戏弄给激怒了,大声向着空气中怒吼道。

“这么容易就生气了?一点都不好玩,看来,得换个玩法了!”那个奇怪的声音不满道。

随即,那些悬浮在空气中的金色火焰,突然开始变化起来。成结连片的大片金色火焰,很快就变化成了一条巨大的金色火龙。

火龙的龙头惟妙惟肖,龙角、龙眼、龙嘴样样俱全。而长长的龙身上,金色的鳞甲密密麻麻地分布着,粗短的龙爪,就隐藏在龙身的腹下,一切都像极了萧云鹤之前在那武帝秘藏中所见到的青龙。

唯一不同的,就是这条龙并不是当时的那种颜色,而是全身耀眼的金黄,而且在龙身上下,都包裹着一层金色的火焰,萦绕其上,却更显得这条龙威严如神。

“来试试我的火龙吧!”

声落,这条威风凛凛的火龙,马上就张牙舞爪地扑向了萧云鹤。

萧云鹤看的脸色大变,这明明是他的火,但是现在他完全感受不到和这条火龙之间的联系,也根本无法控zhì

这条火龙的方向。

自己的这种金色火焰有多厉害,萧云鹤自己是最清楚不过的。现在这已经变成了攻击自己的武器,萧云鹤可不敢拿自己的身体来开玩笑,脚下猛地一顿,强dà

的反冲力,将萧云鹤送上了空中。

像个炮弹一样飞上了半空,萧云鹤不敢迟疑,双手成掌,两掌心向前一吐,两道金色的火龙,也从他的掌心中飞了出去。

这两条火龙一样,也是由萧云鹤的这种金色火焰所组成的。但是和那条已经脱离了萧云鹤掌控的火龙相比,这两条的块头小了好几号,而且外表的形态也没有那么惟妙惟肖,粗糙了一些。和那一条火龙相比,显得有些寒碜。

两者的形象相差悬殊,但这两条火龙还是义无反顾地迎了上去,带着萧云鹤汹涌澎湃的战意,冲了上去,迎击上了那条和它们同出一源的火龙。

三条火龙,迅疾撞击在一起,三条火龙纠缠在一起,金色的火焰在外围迅速爆出,漫天的金色辉光,将半边天都给烧起来了。

萧云鹤已经落在了地上,面色凝重地看着天上的那处战况。

片刻,他忽然面色一变,脚下如弹簧一般激射而出,却没有像上一次那样笔直向上,而是倒折向后,后仰着就飞了出去。

萧云鹤的脚刚刚离地,那三条火龙混战之处,忽然间就传出了一声响彻天地的龙吟,一条金色的巨大火龙,从那片混乱中直冲了出来,向着萧云鹤就冲了过来。

身在空中的萧云鹤,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倒射而出的速度再度提升。

而那条火龙竟也像是有了灵智的真龙一样,在空中灵活地一转,掉转方向,追着萧云鹤就冲了过来。

不知dào

是不是这条火龙真的拥有了龙性,这变向转折,再一加速,竟然比萧云鹤全力而出的速度还要快上一倍有余。萧云鹤的反应已经够快了,但只是一忽儿的功夫,这条火龙就已经追到了萧云鹤的屁股后面不到十米处。

萧云鹤已经感受到了背后那条火龙的气息喷吐,后背上冷汗直冒。

这火龙明明不是真zhèng

的龙,而是由自己的火元变幻而来的,虽然有着不俗的站力,但始终不是个活物。怎么追在后面的这条龙,竟然还有气息?

金色火焰明明还是那个属性,怎么被那个隐身的高手随手一弄,就变成了这么厉害的一条龙了?

一声呼啸,这条火龙猛的一提速,竟要要把萧云鹤给一口吞下去了。

身后的金色火焰已经快要烧到了身上,萧云鹤在空中又是一折,头向下,一头就扎了下去。

攻击落空,火龙一声长吟,紧跟在萧云鹤之后,又扑了上去。

火龙的身躯全部展开,足有四五十米那样长,这一向下扑,直接把萧云鹤就给盖在下面了。

这中间的高度,也就只有十几米。萧云鹤几乎就是刚刚落到地上,脚尖还没有平稳着陆,上面的那条巨龙,已经一头冲了下来。

这一次,萧云鹤已经没有任何机会逃走。

轰隆隆的巨响,金色的火龙,将方圆几十米范围内的地面,都给冲撞得爆裂开来。

地面裂开了几十道深深的沟壑,金色的火焰,从这些缝隙中,冒了出来,又串联纠缠在一起,将这一片土地,都给覆盖上了金色的火焰。

远远望去,这里已经变成了一片金色的火海。

而萧云鹤,就被淹没在这片火海之中。

金色的火焰欢腾地燃烧着,地面上那些枯干的荒草,几乎是一瞬间就被完全烧没了,连一点灰烬都没有剩下。

地面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燃烧的东西了。只有那细密的黄沙,那些金色的火焰,却还在欢畅地燃烧着,一点都没有因为无物可以燃烧就熄灭掉。

陷身与其中的萧云鹤,能够抵挡得住这种本来发源于他自身的金色火焰,逃脱死劫吗?

燃烧了好一会儿,金色火焰还是像一开始那样烧着,没有丝毫衰减的趋势。而萧云鹤,还是没有任何的踪迹。

“这小子,不会这么差劲吧?这第一项考验要是都没有通过的话,宇文老弟也……”一个奇怪的声音,在空中幽幽地飘荡着。

又等了一会儿,萧云鹤还是没有出现,金色的火海中,也没有任何的声音传出,萧云鹤就像是消失了一样。

“该死的,不会真的这么差劲吧?”

那个奇怪的声音有些慌张了,生音刚落,那金色的火海,忽然间向上一跳,然后,说没有就没有了。

绵延方圆几十米范围的火海,瞬息之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再看这一片地方,地面上,表面的那些枯萎的荒草,此时早已经见不到一星半点的草样子了,只露出了下面的沙层。

而本来是清一色的黄沙,此时也不再是本来的颜色了。

地面上,被一层灰白色的粉样的物质覆盖住了,周围的其他地方,还是那种正常的灰白色。只有这一处被火烧过的圆形区域,才是这一明显不同的灰色。

火没了,萧云鹤,却也跟着没了。

“萧云鹤,你还活着吗?”空气中,一个声音这样叫道,透着一丝焦急。

没有人应声,微风轻轻吹拂起了地面的那一层灰白色的灰烬,在空中轻轻地飘扬,平添一丝萧索,提醒着人们,此时此刻的时节。

“这小子,不会真的这么死了吧?被自己的元力烧死,这个法子死掉,你也死得太憋屈了吧?”那个奇怪的声音惊叹道。

空气中,忽然起了一阵古怪的扭动。一只奇大无比的手掌,忽然从半空中长了出来,伸到下面。

这只手长出来的实在是诡异,空中什么都没有,半截手臂,之上只有透明的空气。要是这样诡异的一幕被人看到了,肯定会以为自己活见鬼了。

而且这只手的体积实在够大的,只有半截手臂外加一只手,却长达三四米多,那五根既粗且短的手指,个个都有房梁木那么粗,大得令人乍舌。

这只巨型手掌,从空中探下,停在地表面,五指轻轻一挥。

这确实是轻轻的一挥,但是这么巨大的五根手指,怎么看都跟“轻”沾不上边。

而它造成的效果,也的确不适合用“轻”来形容。

五指刚一挥动,平地里就刮起了一阵很急很急的飓风。

飓风将地面上的灰白色灰烬,刮到了半空中,将半边天都给搞成了灰蒙蒙的颜色。刺耳的风声,响彻耳畔,丝毫不比沙漠中的黑风暴逊色。

而在飓风席卷地面的时候,那只诡*出现的巨型手掌,又很诡*消失了。

飓风来得快,去的也快。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这阵突然出现的怪风,就又销声匿迹了。

地面上,又是另一副模样。

之前那层灰白色的灰烬,本来覆盖了地面上整整一层。但是现在,它们全都消失不见了。

地面上,只剩下了清一色的黄沙。而且这时候的地面,黄沙也被卷起了很深的一层,里面露出了湿润的含水沙层,比之周围的地面,足足矮下去半人高。

所谓的挖地三尺,大概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真死了?连个骨头渣子都没有剩下?”那个奇怪的声音又惊叹道。

“唉!”一声悠长的叹息声,在空中响起,悠悠荡荡的,依然听不清楚具体的出处在何方。

空气中又是一阵扭动,不过这一次,出现的不再是那只大得吓人的巨型手掌。

出现的,是一名身形瘦削的白头发老头,鹤发童颜,满面红光,长得倒也是慈眉善目的,但是现在眉毛胡子全都纠结在一起,看上去很是苦恼,还有些滑稽。

他突兀地出现,看着面前这个面积很大的深坑,脸上那沟壑丛生的皱纹,显得更深了。

“宇文老弟的眼光真是越来越差了,这么一个笨头笨脑的小子,实力差的一塌糊涂,脑子笨的比牛羊都不如,怎么能有资格当挑zhàn

者?看你这吹得天花乱坠的,我还以为你真的遇到了一个好苗子。结果……”他喋喋不休地说着,说道最后,却脸色一黯,一声叹息作为结尾,“……唉!”

他抬起头,不再去看那个深坑,手一张,平地里又起了一阵风声。不过这已经不是之前那样的飓风了,而是起了一阵很微弱的微风,而且一会儿就消失了。

而他的手上,却多出了一团灰色的圆球。表面流溢着淡淡的白光,却不知dào

里面是些什么。

“唉,你这个不中用的小子,死就死了吧,还死的这么憋屈!被自己练出来的东西给烧死了,这个世界上,谁还能有你这样独一份的死法?现在只能带点这玩意儿回去了,你的骨灰就在里面了,虽然多了点儿灰,但至少也给宇文老弟留个念想!算啦算啦,你死可跟我没什么关系,是你自己不争气,到了下面,要是心里觉得憋屈,也别来找我哦!”这个老头子絮絮叨叨地说着,手一翻,这个圆球就消失了,也不知dào

他给藏到哪里去了。

“小子,一路好走!”这老头子叹息一声,转身,空气中又是一阵扭动,半截身子就变得透明了。

忽然间,他脚下的地面“砰”的一声就爆zhà

了。

土黄色的沙土,从下面激射而出,漫天都散满了黄沙。而在黄沙之中,更是燃烧起了那比黄沙更要鲜艳耀眼的金黄色火焰。

漫天的黄沙与火焰中,萧云鹤,缓缓露出了他的身影。

他没有死,他等的,就是现在这一个一招制敌的必杀技。

自从出道至今,萧云鹤所遇到的敌人,大部分都是实力远超与他的高手,他能坚持着活到现在,除了他本身有一些特殊的能力之外,更多的,还是靠着他这种类似于刺客般的偷袭技法。

自小所经lì

的特殊修liàn

,给了萧云鹤完全不同于一般武者的武技。他的潜踪匿迹水平,即使是宋青衣,也要稍微逊色于他。

尤其是在领悟了“人火变”之后,萧云鹤更可以将自己的身形藏匿得更加隐秘。

他可以把自己藏身在地下,藏身在花草树木中,只要是周围有任何的实物,他都能把自己给隐藏起来。

而他的这种隐藏,还有着很强的隐蔽性。萧云鹤估计,除非是实力超过自己太多,达到宇文轩那种层次之上的高手,否则是很难发xiàn

自己的。

这是御龙神火变所赋予萧云鹤的特殊能力,不过这门功法修liàn

的本意,可不是为了培养一个潜踪匿迹的刺客。萧云鹤有时候闲下来的时候,就会想着,要是自己的母亲在天有灵,知dào

自己这个儿子把她留下来的功法,给练成了一门见不得人的刺客的技能,不知dào

她,会不会骂自己是个不孝子呢?

这当然只是萧云鹤一个人的胡思乱想,每每想到这个,除了给萧云鹤留下一些伤感来,并不会动摇萧云鹤将这一技能发扬光大的决心。

或许这样用在这方面有些不务正业,但是这样却很实用。也不知dào

是不是萧云鹤的点儿太背,出山之后还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他所遇到的敌人,几乎全都是实力超过他不止一倍的超级高手。

萧云鹤自己练功已经够努力了,实力提升得也很快,但是他的实力提升了,所遇到的敌人的水平,也跟着直线提升。

一路辛苦地撑到了现在,萧云鹤自忖,自己现在勉强可以和初阶的武王一较高下了。但是现在遇到的这个高手,却远远超出了武王的层次。

他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高手,自己已经施展出了自己那变异过的金色火焰,那种火焰,就连武王,只怕也不敢硬接。

而这个一开始连影子都见不到的高手,什么都没有做,就把自己的这股最强攻击,给变成了他自己的了。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个高手随意一出手,就让萧云鹤自己亲身感受了一下自己的攻击作用在自己身上是个什么感受。

被自己的攻击打到,除了想不开而自杀的,萧云鹤实在是想不到,还有谁会和自己一样享shòu

到这么逆天的待遇。

那条金色的火龙,明明就是萧云鹤体内所修练出来的金色火元所化成的,两者的属性完全都是一样的,而且萧云鹤可以很清楚地感知到,这条金色火龙中,根本没有被加入任何别的力量,那完完全全,就是自己之前施展出去的那一股元力,不多也不少。

可是面对这样的打击,萧云鹤却毫无招架之力。

他也不知dào

这是怎么回事,自己的攻击虽然是全力而出,自己要是来应付,或许会有些麻烦,但并不至于一点办法都没有。

但是面对这和自己的攻击同等的金色火龙,萧云鹤却根本就不敢接手。

这明明就是自己的力量,脱离了自己的控zhì

,那也就不说它了。可是它的力量明明没有被加成,还是那些能量,怎么自己,就偏偏觉得它暴涨了十几倍,根本就不敢去挡呢?

最后,他只能借助保命绝技“人火变”,将自己藏匿在了地面之下,虽然全力向外撤离,但是这条金色的火龙,还是发挥出了超强的力量。

那一场爆zhà

,还是将萧云鹤给波及到了。

此刻,萧云鹤的体内,已经受了不轻的伤。虽然没有重伤,但是他的脏腑,还是被震伤了。

这还是他逃得快,在地下还被坚实的地面给帮着挡了大部分,要不然,萧云鹤真的有可能被自己修liàn

出的这一道火元,给炸死。

要真的是那样,萧云鹤就算是死了,只怕也会死不瞑目的。

被自己搞出来的手段玩死,而且还是死得粉身碎骨死无全尸的悲惨下场,以这样的方式死去,简直可以算得上是世间第一苦逼男了。

萧云鹤侥幸逃过一劫,虽然还是没有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却知dào

,自己现在最需yào

做的,就是为自己的小命考lǜ



那个隐形的高手,找不到他的位置,见不到他的人,甚至没有看清楚他是怎么出手的,就把自己几乎逼到了绝路上。

至始至终,似乎就像是自己一个人在玩的自杀的游戏一样。这个隐形的高手,萧云鹤无法估算他到底是个什么修为,但他知dào

,这绝对是自己此生所见过的最强的高手。

面对这样的一个高手,纵然逃过了这一次,也不代表,第二次,他还会有这种幸运。

所以,他选择了隐匿,将自己藏身在地下,隐藏在黄沙中,静静等待属于自己的良机。

第一百八十六章 原来是话唠

他不知dào

自己的隐身技能,能不能瞒得过这样一位超级强者,但根据他的估计,恐怕情况不会很乐观。

万般无奈之下,萧云鹤只能取巧,他一路向前,钻到了很远处的地面之下,而没有在原来的地方多做停留。

随后,那名高手就现出了身形。他果然还是不死心,随手一招,就把自己消失的那片地方,给挖地三尺搜寻了一遍。

要是自己还是藏在原来的地方,早就在这一次搜寻中暴露出来了。

还好,自己所修liàn

的御龙神火变,并不那么为人所熟知。自己可以在地下来去自如地藏匿身形,也是这位超级高手所没有想到的。

他下来搜寻那处地面,也只是不死心之下的谨慎之举,想必他自己,也不觉得自己可以在地下找到自己。

所以他也没有再去向其他位置的地下搜寻,他又怎么能够想得到,他一心遍寻不着的萧云鹤,就在他的脚底下呢?

以有心算无心,虽然这名高手强得相当可怕,但是萧云鹤还是利用了他的见识中的盲点,帮zhù

自己逃过一劫。

眼看着这名高手就要失望离开了,但萧云鹤,却在这个时候,发动了他的偷袭。

他的偷袭成功了,但所谓的成功,只在表面上。

萧云鹤掌握了最佳的时机,他感觉自己真的击中了那名高手。但是他的心里,却一点高兴的意思都没有。

这个超级强者,就算是毫无防备,也绝对不会被自己的这一记偷袭给这么轻易偷袭到的。

这一点,萧云鹤在决定出手之前,他就已经明悟了。

但是他,还是毅然决然地出手了。

黄沙散尽,金焰收起,天地间,又恢复了本属于它的平静。

但是扫视四周,除了透明的空气,已经不再炽热的阳光,根本就看不到一个人影。

那名已经现身的超级强者,已经无影无踪。

果然,自己的偷袭,还是没有奏效……

实力上的差距,还是太大了啊……

萧云鹤抬起头,沉声说道:“前辈既已现身,为何不肯出来和在下见上一面?”

“小子,挺不错的嘛!我老人家还以为你小子真的死了,还挺伤心的。却没有想到,你这个贼小子,却偷偷地藏在地下,瞅准时机,就来偷袭我!好险好险,我老人家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虽然没什么大名,但要是被你这一个小辈给偷袭了,传出去,我这张老脸,哪里还有地方放?还好这老胳膊老腿的没有完全废掉,要不然呐,今天可就阴沟里翻船喽!”那个奇怪的声音叹息道,声音忽远忽近地飘过来,萧云鹤依然判断不出来这个老头子到底藏在哪个地方。

“前辈,为何不愿出来一见?”萧云鹤转了个方向,问道。

“我老人家一张老脸,又不是黄花闺女,有什么好kàn

的?小子,你就不怕,我老人家恼羞成怒,一出手就把你给干掉吗?要知dào

,你刚才的那一招偷袭虽然干得漂亮,但是你的实力太弱,攻击力根本就没有,我老人家,可是一点伤都没有受!”那个奇怪的声音哼哼道。

“在下自知与前辈之间的差距判若云泥,那一招偷袭,本就没有奢望能够伤到前辈。不过前辈既然已经现身了,那就请出来与在下一见吧!也好让在下,一睹前辈的风采!”萧云鹤谦恭有礼地说道,现在,他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害pà

了。

“你这小子,看出什么了、难道你不怕,我杀了你?不是跟你吹牛,我随便吹口气,你小子就能死上个十七八回的!”那个奇怪的声音在萧云鹤的耳边忽然响起,存心想要把萧云鹤给吓上一跳。

这么突然地出现在萧云鹤的耳畔,听起来就像是贴着自己的耳朵根说出来的一样,萧云鹤果然被惊住了,全身一僵,向旁边一步跳开。

“哈哈哈哈……”空中,响起了一阵很开心的笑声,身影虽然有些苍老,却透着一股子纯真劲儿,听上去也不会让人觉得厌烦。

萧云鹤哭笑不得地看着天上,说道:“前辈就不要再戏耍与我了,我知dào

,前辈并不是坏人,对在下也没有什么恶意。之前的一切,只是前辈和在下开的一个玩笑,是在下误会前辈了,在这里,给前辈赔罪了!”

说着,萧云鹤拱手向前,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

“你这是什么意思?”那个奇怪的声音,很惊讶地说道。

“前辈刚才说的话,在下都听到了。”萧云鹤直起身来,微笑着说道。

“倒是把这一茬给忘了,都怪我这张臭嘴,什么都往外掏,这么快就说穿了,一点都不好玩儿!”那个奇怪的声音赌气道,声音虽然苍老,说出来的话却是有如孩童般童稚,如此巨大的反差,萧云鹤听着,心里总有着很怪异的感觉,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变形了。

“前辈,还不肯出来,见一见在下吗?”萧云鹤轻咳了一声,恭声说道。

“你就那么肯定,我说的那些,就一定是真的吗?你就不怕,那些都是我故yì

说出来骗你的,目的就是为了把你引诱出来,然后再把你干掉吗?如果是这样,你还敢跳出来吗?”那个奇怪的声音不服气道,显然这个童心未泯的老顽童,对于萧云鹤现在的聪明劲儿,很是看不惯。

刚才还在骂着萧云鹤蠢笨,现在却又说出这种话,这个超级高手强是强得没边,但是这脾气,也是够古怪了一些。

“在下相信,前辈,一定不是这种阴险小人!”萧云鹤面带微笑着说道,脸上的表情淡淡,谁也看不出来他说的这句是真的还是假的。

“哼!既然你看出来了,那为什么还要出手?”那个奇怪的声音冷哼了一声,随即又怪叫一声,大声说道,“哦,我知dào

了!你小子被我打得抱头鼠窜很是狼狈,心里气不过,所以才会故yì

搞出来这一出,想要让我老人家也吃回亏,来让你的心里平衡平衡,对吧?你还知dào

我不会真的对你怎么样,就算你没有得手,我也不会对你怎么样,对吧?好小子,没想到你居然这么阴险,你比我老人家年轻的时候,还要阴险得多啊!一代更比一代强,我老人家是真的不行了,在阴险这方面,我算是输给你了!”

萧云鹤哭笑不得,这算是个什么比喻?是褒奖还是贬损?

“前辈,还请现身一见!”萧云鹤收敛起心中的胡思乱想,沉声说道。

“好吧好吧!看在你这小子在阴险上胜过我老人家一次的份上,我就出来见上一见你!”

一声不耐烦的嘟囔,透明的空气中,又出现了一阵诡异的波动。

在萧云鹤惊讶的目光中,透明的空气中,那名白发老头的身影,就这么凭空出现了。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老人家的这个出场方式,很潇洒很帅气啊?震惊吧?羡慕吧?想不想学啊?”那白发老头得yì

地看着萧云鹤,一张口就先说个不停,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还可以向前伸了伸脖子,问道。

萧云鹤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哼!你想学,我老人家还不教你呢!”那白发老头却把脸上的笑容尽皆收敛,头一摆,鼻子一抽,冷哼了一声。

萧云鹤的一张脸,彻底变成了呆滞状态。

这……这是个超级高手应该有的样子吗?看他这一把年纪,头发胡子全都雪白雪白的,怎么说起话来,竟然是这么个调调?

难道超级高手的高手风范,就是像现在这样?童言无忌?赤子之心?

萧云鹤一脸呆滞地望着那白发老头,一时间忘记了说话。

那白发老头却反而凑了过来,布满了皱纹的老脸上,重新绽放出了笑嘻嘻的笑容。

“怎么啦这是?该不会是被我老人家,给打击到了吧?年轻人嘛,。一定要有年轻人的样子!看看你,脸上呆呆的,明明是十几岁,看上去却像是三四十的!看看我老人家,活了那么多念头,不比你有活力多了?不就是不教给你嘛,至于这样吗?又不是我老人家故yì

为难你,你小子现在的实力太弱,我老人家就算要教,你也学不会啊!等你再过上个十七八年的,等你到了我现在这个层次,也就能行了!”白发老者凑过来揽着萧云鹤的肩膀,喋喋不休地教xùn

上了。

“前辈,我不是……”萧云鹤反应过来,苦笑着就要对这个热情过头的老头解释。

“唉唉唉,你什么都不用解释,你的这点心思,我懂的!我懂的!谁没有个年少轻狂的时候?等你再修liàn

修liàn

,到了我这个层次,就一定可以像我老人家一样,有这么帅气的出场方式!”那白发老头却不容萧云鹤解释,一副“你懂我也懂”的理解表情,却把萧云鹤给看得郁闷无比。

“呀,也不对啊!”自顾自地说了很久,这白发老头却又苦起了一张脸来,苦恼道,“我老人家天资不错,也修liàn

了两百多年,才能拥有这样帅气的出场方式。你小子虽然也还不错,但是距离我老人家当年的水平,差得太多了!十七八年的话……应该不够!应该是……七八十年?那也不对,到时候你都是个比我老人家还要老的老家伙了,搞不好出个意wài

什么的,在半途就挂掉了,那还怎么活到那个岁数?而且就算你平平安安地活到了那个岁数,也才到我老人家现在一半的水平,剩下的那一半,该怎么办?难不成到了棺材里,还得再修liàn

?可是要是到那时候还在修liàn

,岂不是变成了僵尸?一个僵尸……还有这么帅气的出场方式……好像……有些不大对劲啊……”

白发老者越想越是觉得不对劲,眉毛胡子全都翘起来,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其间的纹路,变得更深,他好像真的为这个难解的问题在忧心,脸上的苦闷表情,一点都不像是作伪。

“前辈,这么独一无二的出场方式,当然只有像您这样的前辈高人,才能拥有!我萧云鹤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怎么敢奢望,会拥有和前辈一样的这种出场方式呢?我只要最普通的方式就可以了,前辈所爱,在下怎么敢冒犯?”萧云鹤很有礼貌地说道,面带温和的微笑,但这微笑,却显得有些怪异。

萧云鹤嘴上说得很客气,但是在心里,他却快别扭死了。

这个古怪的高手,手段古怪,脾气却比他的手段更加古怪。他感觉自己现在面对的,根本就不是一个实力恐怖的超级强者,而是在面对一个三四岁的小毛孩。这几句话说的,就像是在哄孩子一样。偏偏自己面前站着的,分明就是一张老倭瓜一样的老脸,老得不能再老了,却要以面对小孩子的语气去哄他,这种交错感,也难怪萧云鹤脸上的笑容,会显得那么怪异了。

萧云鹤现在还能忍住没有笑出声来,已经算他够有控zhì

力的了。

“呀,没有看出来,你这个小子阴险阴险的,却也挺懂礼貌,知dào

尊老爱幼,不错不错,我老人家,很看好你啊!”一听萧云鹤这么说,那白发老人脸上的苦闷表情一扫而空,换上了一副灿烂之极的笑脸,伸出一只手来拍在萧云鹤的肩膀上,没口子地赞许道。

萧云鹤哭笑不得,心中的怪异感更加强烈。但是现在,他只能干干地附和着去笑,带着这种怪异的微笑,随着他的拍肩连连点头。

“好啦!小子,来!咱们再比划比划!”拍够了,这白发老者一松手,向后退开两步,双眼炯炯地望着萧云鹤,跃跃欲试道。

“前辈,您这是什么意思?”萧云鹤被这个神经跳脱的白发老头给弄糊涂了,吃吃道。

“我能有什么意思?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嘛,咱们再比划比划!来来来,准bèi

好啊!”那白发老者不耐烦地说道,说完又开始跃跃欲试地望着萧云鹤,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中,却发出了一些完全与他的年龄不相符的热情来。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又发xiàn

了一个很好玩很好玩的玩具一样。

“前辈,你我二人刚刚交过一回手了,怎么又要来?之前那一次是误会,现在误会说开了,怎么还能打呢?”萧云鹤头皮发麻地望着这个顽童一般的白发老者,干笑道。

这个古怪的白发老头,脾气更加古怪,萧云鹤已经够小心了,却还是把握不住他内心的真zhèng

想法,根本就跟不上他的思考节奏。

“怎么就不能打了?”听出了萧云鹤的拒绝之意,那白发老头可就不怎么愿意了,“打了一遍,怎么就不能再来一次?一回生二回熟,有了第一次,有第二次第三次也就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儿了嘛!”

“前辈,在下武艺低微,之前不自量力地挑zhàn

您老,那是无知者无畏!现在我已经很清楚地知dào

了您老的实力,在您面前,我什么都不是,哪里还敢去找死?再说,前辈和宇文伯父有交情在,我就算是再不肖,也不能对前辈动手啊!前辈,还请放过我吧!咱们,还是坐下来,好好说说话吧!”萧云鹤小心翼翼地说道,他可知dào

,这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子,可没有那么容易听话。

果然,萧云鹤的话刚说完,这个白发老头就把一双眼睛一瞪,不客气地说上了。

“什么叫找死?你放心好了,我知dào

你实力差劲,但是我不会倚老卖老欺负你的!你放心,你用多大的力量,我也用多大的力量!我把自己的实力压制在和你同一个层次上,这总行了吧?再说了,你也知dào

,我和宇文老弟有交情,所以啊,我肯定不会对你下重手的,你绝对不会有生命危险的!最多……”

说到这里,白发老头迟疑了一下,想了想,随即又兴高采烈地说道:“最多,也就是折个胳膊断个腿什么的!不过你放心,我老人家治伤的手段一流,不管你收了多重的伤,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我都能把你给救活!”

白发老者说得兴高采烈,还透着一股自豪劲儿。但是萧云鹤听得却是胆战心惊,险些没有马上就转身逃走。

这怪老头,是天真无邪,还是在故yì

说反话啊?可是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假的啊!

“前辈,咱们好好地说话,不好吗?打打杀杀的,一点都不好……”萧云鹤额头见汗,干巴巴地笑着,小心翼翼地说道。

“谁说不好?我看好得很!打打杀杀的,多好玩啊?而且还能锻炼身体,益寿延年,好处多的数都数不清,哪里不好了、”萧云鹤的小心翼翼,并没有换来白发老头的妥协,他硬是铁了心了,就是不松口。

“前辈,您这是何苦呢?”萧云鹤满脸苦意,继xù

劝阻道,“我是您老的晚辈,跟您动手,这不大合适……”

“什么合不合适的?我说合适就合适!谁敢说半个不字,你就跟我老人家说,看我怎么收拾他们!”白发老者一点都没有体会到萧云鹤的苦心,继xù

大摇其头,硬是不肯更改决心。

“这……”萧云鹤头痛无比。

“行了,小家伙,你以为我老人家千里迢迢来找你,真有那么多闲工夫来找你打架啊?不怕告sù

你,我随便打个哈欠,就能把你打趴下!这可是我老人家的任务,也是你这个小家伙必须要经lì

的一个程序!”这白发老头忽然收起了脸上的嬉笑,正色道。

“前辈请明示!”萧云鹤听出了不寻常,急声道。

“我老人家呢,是从圣城来的。圣城,你知dào

是哪里吧?”白发老头看了看萧云鹤。

萧云鹤马上点头。

“宇文老弟肯定跟你说过了,不过他跟你说的,和我要跟你说的并不完全一样。”白发老头收起了架势,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这小家伙年纪不大,胆子倒是不小。一下子杀了两个人,几十年了,还是第一次有人把圣城的外使给杀了,还是一对儿。不错不错,这份胆气,我老人家也是佩服得紧呐!”

萧云鹤只能干笑,这白发老头的语气里,可听不出有什么佩服的意思来,反而带着一股嘲讽。

萧云鹤顿时就警醒了起来,眼前的这个白发老头看上去天真烂漫童心未泯,好像很好对付的样子,现在说变就变,可没有一开始表现出来的那样那么单纯。

“几十年来,还是第一次冒出来你这么一个愣头青。圣城虽然与世无争,可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上门来冒犯的。那两个家伙虽然还不算是圣城的人,但也是和圣城沾边的。我老人家倒是无所谓,但是那两个人可是挂靠在圣战队名下的,打狗还得看主人呐,你把他们两个杀了是痛快了,他们的主子,岂会容你?小家伙,你还是太年轻了!以后做事,先考lǜ

考lǜ

后果!”白发老头换了衣服表情,喋喋不休地数落着萧云鹤。

“前辈,这件事,不是已经暂时解决了吗?我已经接受成为挑zhàn

者,这两年之内,圣城的人,不是不来找我的麻烦吗?”萧云鹤奇怪道,他听着好像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这是宇文老弟告sù

你的吧?唉,也不知dào

你这小子跟他是什么关系,他这么照顾你!你知dào

他为了救下你这条小命,付出了多少代价吗?你以为那个挑zhàn

者的身份,是你说当就能当的?”白发老头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萧云鹤。

“请前辈示下!”萧云鹤低声道。

“你杀了圣城的人,就算是普通人,不还是有杀人偿命的说法吗?要是每一个杀了人的人,都可以拿挑zhàn

者当挡箭牌,那还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踩到圣城的头上来拉屎?你觉得圣皇他老人家,会跟你一样蠢笨吗?”白发老头斥责道。

“圣皇?这是谁?”萧云鹤奇怪地问道。

“连圣皇都不知dào

?宇文老弟没有告sù

你?”白发老头奇怪地看了萧云鹤一眼。

“这是一个人的人名吗?好像没有听说,有哪个人姓圣的……”白发老头的目光就好像把萧云鹤看成了一个孤陋寡闻的白痴一样,萧云鹤弱弱地说道。

“胡说八道!不知dào

不要乱说,圣皇他老人家的名号,天下独一份儿,那个凡人自不量力,敢跟他一样?”白发老头一提到“圣皇”这两个字就双眼闪闪发亮,充满了一种发自内心的崇敬,对懵懂无知的萧云鹤又是一顿斥责。

“那他是……”萧云鹤不敢再强顶了,弱弱地问道。

“圣城为什么叫圣城?就是因为他老人家!圣皇城上上下下,无论哪一个,能不知dào

圣皇的?他就是圣皇城的主人,也是这天下的主人!他法力无边,洞彻天地玄机,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世间所有的……”白发老头的眼睛又开始冒小星星了,吐沫横飞一通说,直把这个圣皇说成了一个无所不能的神祇一般,却把萧云鹤给听的直翻白眼。

“前辈,你确定,你说的这个人,是人吗?”萧云鹤好不容易等到这白发老头对圣皇的吹捧暂告一段落,插了一句,问道。

“不,圣皇他老人家,怎么会是人?他是神,是这天地万物的创者,天地四时轮转,草木枯荣,天地间一切生灵的出现,都是靠了圣皇他老人家的创造……”白发老头一谈起这个话题来就兴高采烈起来,滔滔不绝地又要说个不停。

“停停停!”眼看着白发老头的唾沫星子都飞到自己脸上来了,萧云鹤赶紧喊停。

“怎么了?”自己的谈性刚刚起来,就被萧云鹤给打断了,白发老头很不高兴地说道。

“前辈,你说的这位圣皇,真有这么厉害吗?”萧云鹤怀疑道。

“当然了!说起圣皇他老人家,三天三夜,也讲不完他的神通啊!你就从……”白发老头的眼睛里面又开始冒出了红心,莫看他年纪一大把了,却还是这位圣皇的铁杆粉丝,还是骨灰级别的。

“打住!打住!”萧云鹤马上喊停,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前辈,这么厉害的一位神仙,您老人家能不能把他请出来,让我也瞻仰一下他的尊容?”

萧云鹤怎么都没有想到,看着这白发老头神通广大的样子,却还是一个标准的神棍。看他把这个圣皇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这说的哪里还是一个人,分明就是一个神仙嘛!而且还是最最厉害的那种,神通广大无所不能,这些东西在那些神话传说中比比皆是,相信的人也有不少,但这里面,可不包括萧云鹤。

他从来都不相信这世间有神仙的存zài

,弱天地间真的有神仙鬼怪的存zài

,他们有那么大的神通,那这世间,怎么还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命由己造福自心生,这是苏流沙的信条,也是萧云鹤的信条。

只有无知的弱者,才会把自己所遭遇的困厄,归咎于遥不可知的鬼神之流,塑造出花样繁多的神神鬼鬼,建起庙宇殿堂,引得一众愚夫愚妇前去跪拜烧香,去乞求鬼神的怜悯和施舍。

只有弱者,才会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物身上。而萧云鹤,可不甘于成为这样的弱者。

他却没有想到,眼前这个超级强者的白发老头,却也是这么一个中毒甚深的蠢人。

也不知dào

那个圣皇是一个什么样的神棍,居然能把这样的一位超级强者也给哄骗到,把他洗脑成了这样狂热的信众。

能在圣城那样的地方哄骗住一众强者,想必那个圣皇,也一定是个很厉害的强者吧?不过就算是再强的强者,那也始终是个人,不可能成为神。

萧云鹤是这么想的没错,但是这白发老头,却和萧云鹤的想法,是截然相反了。

“你以为你是谁?圣皇他老人家是何等人,又岂是你这个毛头小子说见就能见的?”白发老头没有看到萧云鹤暗暗撇起来的嘴角,一脸傲然地说道。

萧云鹤只能摇头叹息,这老头子实力是强的没边,但是这脑子,也已经不怎么清醒了。

可是他说的下一句话,差点没有把萧云鹤给雷得一头栽倒在地上。

“连我老人家,在圣城活了两百多年,都没有这个荣幸见圣皇他老人家一面,你觉得,你比我老人家还有面子?”白发老者又加了这么一句,满脸的不以为然。

“前辈,您……您也没有见过圣皇?”萧云鹤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接受了这个白发老头说出的惊人之语,吃吃道。

“当然了!”白发老头理所当然地说道,一点都没有觉得不好意思或者羞愧的表情。

“您都没见过,怎么还能说得天花乱坠头头是道,就好像是您老亲眼见过的一样?您这……”萧云鹤怜悯地望着这个被神棍忽悠得不轻的白发老头,想要给他下一个结语,但是犹豫了半晌,却还是不忍心说得太过于直接,却也想不出有什么委婉的词语,可以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而又不伤害这白发老者的自尊心。

“你懂什么?你以为圣皇是什么人?你以为到了圣皇那个层次,是你说见就能见的?实力不够,就算是圣皇站在你的面前,你也是看不见的!”白发老者此时终于看到萧云鹤脸上的怪异表情了,大声地斥责道。

“眼见为实,您老人家又没有亲眼见过,怎么还能说得这么言之凿凿的?说不定,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圣皇,一切都是人们以讹传讹的呢!”萧云鹤不以为然地说道,对于白发老者那种发自骨子里的崇敬,他实在很难理解。

“胡说八道!从天地一开,圣皇他老人家就已经有了!这片天地,这世间万物,包括你这小家伙还有我这个老家伙,都是圣皇他老人家一手创造出来的!他要是不存zài

,那你跟我,算个什么东西?”听着萧云鹤不以为然的反驳之语,对自己心目中唯一的神圣皇如此贬低,白发老者一下子就血涌上脸,脸红脖子粗地吼道。

“开天辟地,创造万物,好大的神通呢!”萧云鹤继xù

不以为然地哼哼道,“不过您老人家说得这么肯定,那位圣皇做这些事的时候,您老人家在一旁看见了?”

“我……”白发老头一下子被噎住了。

“前辈,眼见为实。或许你说的那位圣皇很厉害吧,但是我没有见过,我是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神的。”萧云鹤摇了摇头,平静却坚定地说道。

“气死我了!”白发老头气呼呼地说道,下巴上的白胡子也跟着一翘一翘的,“什么眼见为实,你眼睛见到的,就一定是真的吗?刚才那个黑乎乎的家伙给你搞出来的幻象,都是你眼睛看到的,那也是真的吗?”

“这个……”这回换到萧云鹤说不出话来了。

“眼见的,不一定为真。有些事情,不用眼睛,也能看得清楚!我虽然从来都没有见过圣皇,但我却能感觉到他的存zài

。我这一次出来找你这个小子,就是得到了圣皇他老人家的亲自指示!也不知dào

你小子是好运还是倒霉,居然会惹得圣皇他老人家亲自过问,你倒是挺有面子的嘛!”白发老头斜着眼睛看着萧云鹤,不知dào

为什么,这一刻萧云鹤好像看到,他的那双眼睛里面,竟然隐隐有些酸溜溜的意思在里面。

被圣皇关注,这也算是一种荣幸吗?

萧云鹤苦笑,问道:“前辈不是说,您没有见过圣皇吗?怎么还得到圣皇的亲自指示了?”

“不见面,就不能亲自指示了吗?”白发老头翻了个白眼,不客气地教xùn

道,“你这小子,还是境界太低。你现在所领悟的力量,所在的境界,太低太低,在圣城,随便从街上扒拉一个来,都比你强上几百倍!你以为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像你理解的那个样子吗?大错特错!”

萧云鹤无所谓地笑笑,并不生气。

白发老头继xù

往下说:“那天,我在自己的静室里面练功。我练功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能接近,外面几百米的范围之内,都被封禁了,连只苍蝇都进不来。我这几天正好有所感悟,马上就要再升上一个台阶,所以那段时间练功练得比较勤。小家伙,这方面,你就要跟我老人家好好学习学习了!你虽然现在实力差劲,但是只要你有我这种活到老练到老的决心,每天坚持苦练,所谓勤能补拙,你这样一天天练下去,最后就算到不了我老人家现在的这个程度,大小也比你现在强得多……”

说着说着,白发老头又给说跑题了。看着萧云鹤语重心长地一通说,把萧云鹤给说得面色发苦,却又不敢多言。

这些道理倒是都对,但是这种大白话,谁不知dào

啊?难道这些老人家,就不知dào

,再好的话,重复得多了,就变成唠叨了吗?

萧云鹤让自己的耳朵继xù

忍受着白发老头的语言攻势,在达到临界点之前,他总算等到白发老头说累了,自己受苦受难的耳朵,也终于暂时得到了一段时间的解放。

但是没有消停多长时间,精力充沛的白发老头,又开说了。

“那天呢,正好是我闭关练功的第七天,我苦苦冥思了很久很久,那种若有若无的突pò

感觉,明明就在眼前,却怎么都抓不住。这个时候,却忽然有一个声音,就把我给从这种凝神苦思中,惊醒了过来。”白发老头擦了擦自己胡子边上的口水,绘声绘色地说道。

“是圣皇的声音?”萧云鹤凑趣道,故事说到中途,就得有个接茬的。

“没错!”白发老头一拍大腿,赞许地看着萧云鹤,“小家伙,你还挺聪明的嘛,这都猜得到,看来我老人家还是小瞧你了,你将来,一定可以达到我老人家的这种程度!但是呢,你必须要勤学苦练,要知dào

勤能补拙,以你现在的资质……”

“前辈,我的事情呢,以后咱们再慢慢说。现在,还是先说说圣皇的事吧!”萧云鹤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说道,他可不希望,再经lì

一次白发老头的语言轰炸。那种罪,遭一遍,就已经是极限了。

“那倒也是,这种事急不来的,看在宇文老弟的面子上,我老人家就大发慈悲,好好教导教导你就是了!”白发老头点头道,但是后一句话,却把萧云鹤说得脸色发苦。

“对了,刚才说到哪儿了?”白发老头正想继xù

往下说,却已经记不得刚才说的是什么了。

“说到前辈正在练功,突然,就传来了一个奇怪的声音。”萧云鹤提醒道。

“什么奇怪的声音?那是圣皇的声音!看你这脑子笨得,我刚才铺垫了那么多,除了圣皇之外,还有谁有这种大神通,能绕过封锁圈直接把声音送到我的神识里面去?我老人家一旦练功,就算是外面天塌地陷,也是叫不醒我的!一般人,谁有这神通?你行吗?”白发老头一会儿一变脸,刚夸完萧云鹤聪明,现在又开始骂他笨了。

萧云鹤也不辩解,苦笑一声,等着这怪脾气的老头子教xùn

完了继xù

说。

跟这个老头子辩论是很不明智的,不管是什么事,道理全都在他那一边,谁让他是长辈又是超级强者呢?

没有等到萧云鹤的反驳好发挥自己的激辩能力,悻悻地看了萧云鹤一眼,英雄无用武之地的白发老头,只能继xù

开说:“我老人家练功,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当时我还很没有见识,误以为是哪个厉害的对头过来偷袭我了,赶紧想要退出神识全力迎敌,却没有想到,任凭我如何努力,始终都没有办法让自己的神识归位。”

“这……也是那位圣皇的神通吧?”这回萧云鹤没有再等这白发老头继xù

吹捧圣皇,抢先说道。

第一百八十七章 溺水的挑战

“算你小子还有点见识!”白发老头看了萧云鹤一眼。

“前辈请继xù

!”萧云鹤伸手向前,作邀请状。

“我活了几百年,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正当我心慌意乱的时候,圣皇他老人家就传给了我一道意念,一瞬间的工夫,我马上什么都明白了。”白发老头充满崇敬地说道。

“意念?什么意念?”萧云鹤问道。

“你真是笨的可以,连意念都不知dào

?”白发老头恨铁不成钢地望着萧云鹤,说道,“意念就是……算了算了,你现在境界太低,这种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等你到了武帝那个层次的时候,就明白意念是个什么东西了!”

说完,看着萧云鹤一脸茫然的样子,白发老头只能想着法子去解释一下:“这意念呢,就是……把你想说的话……通通融入到一个念头里,然后呢,再用你的力量,直接把它印入到别人的神识里,别人不用听不用思考,他马上就能明白你什么意思啦!这是武帝之后才能有的技能,连宇文老弟都不会,你小子吧,再等上一百多年看看,有没有那个命吧!”

“前辈,您是什么修为啊?”萧云鹤好奇地问道。

“我?天阶四品!”白发老头傲然道。

“天阶?天阶是哪一阶?”萧云鹤茫然道,武徒武士武师一直到武帝,萧云鹤都很清楚,这个天阶,是什么层次?

“看你这呆头呆脑的样子,就知dào

你肯定不知dào

!孤陋寡闻,孤陋寡闻呐!像你们外面说的那些武王武帝什么的,其实在圣城里面,根本就不算什么阶位。在武帝之下包括武帝在内,都属于地阶,只属于入门层次。只有超越了武帝,跨入新的那个层次,就是天阶!在圣城中的内城里面,全都是天阶以上的高手。我老人家虽然才练到四品,却也已经很了不起了!像那些……”白发老头喋喋不休地又打开了话匣子。

“武帝?入门?”萧云鹤傻了。

师父苏流沙临走的时候,曾经告sù

他,武帝之上,还有更高的层次。但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个在人世间被认为根本无人可以达到的传说中的境界,居然在另一个地方,连入门的级别都没有达到。

武帝都只是入门,那自己这个小小的武宗,算是个什么东西?

这……这个圣城……到底是个什么妖孽的地方啊!自己苦练了这么久,自以为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可是现在才知dào

,自己只不过是井底之蛙,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信心大受打击,萧云鹤一时间也忘记了去阻止那白发老头的喋喋不休,现在听进去也没有之前那么难以忍受了,因为他现在已经听不进去了。

“小家伙,这是怎么了?怎么垂头丧气的?”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通,白发老头一直都没有听到萧云鹤的声音,一转头,这才发xiàn

萧云鹤居然脸色灰败很难看,不由得停下话头,奇怪地问道。

“前辈……”萧云鹤抬起头,勉强笑了笑,却比哭都难看,“你说的话……太打击人了!”

“切,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不就是觉得自己现在实力低微,觉得自己很差劲吗?年轻人,混不好没关系,但是一定要有信心!全天下所有的天才,都集中到圣城去了,你怎么能跟他们比?看看你活着的这个世界,跟那些人比比,你还是挺不错的!安啦安啦!做人最重yào

是知足,再说你现在年纪还小,多多锻炼一下,还是有希望往上走的嘛!”白发老头一个劲儿地拍着萧云鹤的肩膀,好心地安慰他道。

萧云鹤苦笑着摇摇头,脸色还是不好kàn



“没出息!”白发老头生气了,在萧云鹤的肩膀上重重打了一下,“来来来!让我老人家来拉你一把!”

说着,这白发老头一挥手,忽然间,萧云鹤就看不见他了。

“前辈!前辈!”萧云鹤不知dào

这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子又在搞什么把戏,惊叫道。

“甭叫了!我在外面呢!”那白发老头瓮声瓮气地说道,声音飘乎乎的,和之前一样,也听不出是从哪个地方传出来的。

“外面?外面是哪里?”萧云鹤讶然道。

“小家伙,你知dào

你现在,在哪里吗?”那白发老头嘿嘿笑着说道,不怀好意。

“在哪里?”萧云鹤左右看看,心中忽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你看看你脚底下,那是什么?”

萧云鹤马上低头,大吃一惊。

脚底下,哪里还是自己刚才踩着的地面?现在,怎么变成了蔚蓝色的海面?

萧云鹤一愣神,忽然间脚下一空,整个人马上往水下滑去。

“呜……”萧云鹤猝不及防全身都陷了下去,连脑袋都整个进了水里面,又腥又咸的海水,“咕嘟咕嘟”地灌进他嘴里好几口,从没有过游泳经验的萧云鹤,完全被眼前的海水给淹没了。

眼前一片漆黑,周围的海水冰凉刺骨,灌进喉咙里的海水又腥又咸,鼻子里面进去了不少水,一直呛进了肺腔里,让他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在旱地上活了十几年的萧云鹤,从来都没有试过溺水是什么滋味。现在,。他全都感受到了。

“咕嘟咕嘟”地灌着海水,萧云鹤像个实心的石头一样,笔直地向下沉去,前所未有的混乱,让他来不及作出什么理性的反应,只能像一个真zhèng

的溺水者那样,手脚乱摆,妄想去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却不过是徒劳无功,反而更加速了他下坠的速度。

被搅得水花四溅的海平面,渐渐恢复了平静。蔚蓝的海面上,白色的浪花随着徐徐的海风轻轻地荡漾着,一层一层的,连绵不绝。就像是,从来都不曾有过那么一个人,曾经在这里奋力挣扎过,最后还是无望地沉入了大海深处。

大海始终是大海,它包容一切,冷眼旁观着,任凭何等大的风浪,何等惊心动魄的场面,终究,也要重新变为风平浪静。它始终,不会为任何事物任何人而改变。

蔚蓝色的海面,下面,有几条身材细长的小鱼,在若无其事地游动着。它们也不会知dào

,在下面,刚刚有一个人,沉了下去。

没有任何游水经验的人,头一次进到深水里,还是在这样完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九成九都会死得很难看。

萧云鹤虽然实力还不错,但是他之前确实是一只十足的旱鸭子。刚开始他的头脑全都混乱了,嘴里面“咕嘟咕嘟”地灌着海水,根本就没有办法呼吸,眼前越来越黑,沉下去十几米的时候,他都差点就这么完全丧失意识了。

这是溺水者的大体过程,在水里面最要不得的就是心慌意乱,人毕竟不是鱼,在水里面只需yào

发挥本能就不会出什么问题。一旦在水里面掌握不好技巧,再惊慌失措地胡乱挣扎,白白耗费体力不说,一旦呼吸被阻断的时间太长,就算是游泳健将,也会被毫无悬念地淹死的。

萧云鹤就是这么一个情况,他一直向下沉着,肺里面的气体越来越浑浊,意识越来越模糊,如果不是在下面的时候,突然来了一只被萧云鹤这个不速之客给惊吓到的螃蟹,夹了萧云鹤的手指头一下,萧云鹤还不知dào

会不会绝境求生。

吃痛之下,萧云鹤的意识猛然一个激灵,迅速恢复了清明。

恢复清明之后,萧云鹤很快就意识到了现在的糟糕处境。常年的苦痛经lì

赋予他的冷静,再度救了他一次。

萧云鹤从来都没有学过游泳,此刻危急关头,他的双腿骤然发力,强dà

的冲击力,将海底下的海草以及鱼鳖虾蟹之类的各种生物,都给搅了个一团糟,却也借此得到了反推力,推动他向上升起,总算是止住了向下沉降的悲惨命运。

但是在水里面,和在地面上还是有很大差距的。萧云鹤双腿猛然蹬出获得的力量,和踩在坚实的地面上获得的反推力,是相差很大的。而在海里面,海水对于萧云鹤所产生的阻力,也比在地面上的时候空气所施加的阻力,更要强了很多倍。此消彼长之下,萧云鹤全力一蹬获得的上升力,上升了也就两三米,就力尽了。

而萧云鹤在这一段时间中,一直都没有得到机会呼吸,获得新鲜的氧气。此时那一阵疼痛带来的清醒,很快又被即将窒息所带来的混沌所搅乱,萧云鹤再想故技重施,已经没有了那份力qì

,脚底下都软了。

眼神涣散,意识模糊,萧云鹤在水里面晃了晃,最后又开始向下沉降。

萧云鹤一直向下落,一直向下,一直到沉降到了最低处,后背朝下触到了海底,他软软地躺在海底,双眼紧闭,意识全无,已经昏迷过去了。

萧云鹤静静地躺着,被他搅乱的海底,慢慢的,又恢复了平静。

被搅乱的家园,重新恢复了平静。鱼鳖虾蟹们,慢慢的又大着胆子游了回来,重新回到自家的家门口,却发xiàn

了萧云鹤这么一个不速之客。

小心翼翼地在远处观望着,一直看着萧云鹤这个外来者,却一直都没有发xiàn

他有什么动作,就这么静静地躺着,海底搅翻的沙砾都落到了他身上不少,把他的两只脚都给掩埋了起来,他却一动都不动。

慢慢的,那些胆小的鱼虾们,渐渐多出了几分胆气。大着胆子,几只小虾米,挥舞着两只钳子,向萧云鹤的方向游了过来。

慢慢地靠近了萧云鹤,一只胆子最大的虾米,背弓一弹,快速游动到了萧云鹤的脸上来。

它缓缓游动着,围绕着萧云鹤的面部五官,来回地观察着,似乎很有兴趣。

它常年身居海底,所见到的,全都是海里面的鱼啊虾的,从来都没有见过像萧云鹤一样的人类到访过。刺客看到这么一个在它眼中的庞然大物,突然就从天而降落到了自家门口,还这么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虾米的好奇心,也被激发出来了。

它仔细地观察了萧云鹤的五官一遍,从这只左眼,绕到了另一边的右眼。然后,又笔直向下,停到了萧云鹤的嘴边。

萧云鹤的一双嘴唇,紧紧地抿在一起,一丝缝隙都没有留下。

这只虾米大概从来都没有见过人类嘴唇这样的构造,观察着还不够,看了一会儿,又向前一冲,探出两只前肢,在萧云鹤的上嘴唇上轻轻一夹,小心翼翼地向上一拉。

没有反应,修liàn

了十几年的摄生术,萧云鹤的身体强悍得不像话,刀砍斧削都伤不了分毫。这只小虾米的两根前肢对付同类还可以,对于萧云鹤来说,连挠痒痒的程度都够不上。

那只好奇心无比大的小虾米,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没有办法把萧云鹤的嘴唇给拉动,努力了几次,最终不得不徒劳地放qì

了这一个尝试。

隔了半晌,这只依然对萧云鹤的五官富有好奇心的小虾米,又凑了过来,这一回它跑到了萧云鹤的鼻梁上,似乎对于萧云鹤的那两个鼻孔,产生了一些兴趣。

它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两只前肢,一点点探入了萧云鹤的两个鼻孔中,一边一个,倒是刚刚合适。

小虾米一点点地探索着萧云鹤这两个鼻孔里面的秘密,但是却没有想到,刚把这两只前肢全都放进去,忽然间,萧云鹤的身体,陡然颤抖了一下。

小虾米被吓了一大跳,两只前肢正要马上缩回来逃走,另一股强烈的感觉,已经先袭击到了它的身上。

“嗞”的一声,小虾米全身一抖,在这近乎黑暗的海底,它的身上,竟然冒出了一股袅袅的青烟。

再看它的身上,本来是淡青色的甲壳,此时却变成了一片纯粹的赤红色。就像是一只烧熟了的虾米一样,红红的,好像还有一点香味,在海水中慢慢弥散。

紧接着,这只小虾米软软地倒了下来,再也没有了探索未知的好奇心,带着对萧云鹤那两个未知鼻孔的强烈怨念,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小虾米从萧云鹤的脸上滑了下来,全身红红的,慢慢地滑落到了海底,跌落在了平平的海沙上。

好奇心不但会害死猫,也会害死小虾米的啊!

再看萧云鹤,他的双眼依然紧闭,胸膛上平平的毫无起伏的迹象,但是他的脸上,还有手上,他身上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肤表面,都变成了赤红色的一片。

那赤红色变得越来越浓,由赤红,渐渐加深,不长的时间之后,他的皮肤,就已经变成了黑红色。看上去皮肤里面的血管都已经鼓胀了起来,里面的血液有力地涌动着,推动着外面的皮肤跳来跳去,血液都聚集到了皮肤表面,看上去就像是要爆出来一样。

这时候的萧云鹤,看上去已经不像是一个正常人了。远远看上去,倒是和之前刚刚死掉的那个黑肤怪人很像,至少现在两个人的肤色,很相像。

萧云鹤的皮肤表面,已经变得黝黑黝黑的,在黝黑之中,还透着一股暗红,而且还在向外闪闪发亮。尤其可怖的是,他身体表面鼓出来不少的血管,突出暴露在外,血管中的血液有力地流动着,看上去就像是里面有很多很多的游蛇,在萧云鹤的体内游走一样。

猛然间,萧云鹤的身上陡然间一亮,一道耀眼的金光一闪,全身黝黑的萧云鹤,一下子又变了模样。

黝黑的皮肤,变成了耀眼的金黄色,就像是萧云鹤所施展出来的那种金色火焰一样的色调。全身上下金光闪闪,本来白皙俊秀的脸孔,此时变成了黄金一样的颜色,如果萧云鹤现在睁开双眼,他现在的这副形象,拉到庙里面供上,活脱脱就是一位镀了金身的神佛。

但这尊神佛,现在却还是昏迷不醒。如果这时候再摸摸他的身体,你就会发xiàn

,萧云鹤现在的身体表面,烫得吓人。

皮肤表面那些暴凸的血管,此时已经恢复了原位,不再暴露出那种可怖的血液激流场面。金色的皮肤表面,光洁如镜面,闪烁着耀眼的金光。而这些金光,投射到周围的海水中,将这篇海底,都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

在大海的深处,越往下,从上面投射下来的光线,被一层层的海水阻挡,能传递到海底的光线,几乎就没有。常年深居海底的各种鱼虾,都已经习惯了这种暗无天日的黑暗日子,此时突然间来了一个耀眼的光源,把这一片百万年间都不曾有过光明照耀的地方,重新照亮,对于那些已经被惊吓过一次的海底生物来说,不亚于扔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萧云鹤的身躯依然一动不动地躺在海底,金色的光芒从他的身上向外散射,这一切都是无声无息的。但是刚一把光线散射到周围,潜藏在暗礁泥沙之中的各类生物,却被这一道从未见过的光明给吓到了,轰然一声响,所有的生物都从自己的巢穴中逃了出来。个个惊慌失措,把已经平静下来的海底,再度给搅动得混乱不堪,浑浊的泥沙在海水中上下翻涌,那金色的耀眼光芒虽然照亮了海底,却又被这些浑浊的泥沙挡住了,海底的清晰度依然是很低。

刚刚逃出自己的老家的海底生物们,忽然间发xiàn

外面的海水,竟然变得相当炽热。一些距离萧云鹤很近的鱼虾,刚一冲出来,马上就被这股温度奇高的海水,给烫得当场毙命,像刚才那只被自己的好奇心给害死的小虾米一样,全身一挺,在这片浑浊的海水中,送掉了自己的小命。

而那些离得远一些的鱼鳖虾蟹们,则要好运一些。此时感觉到了这种威胁到它们生存的高温海水,简单的头脑容不得去思考其中的原因,本能的反应,它们马上向外逃窜。

求生是所有生物最大的本能,此时全力发挥,或大或小种类各异的海底生物,头一次做出了这么大规模的逃难行动,倾巢而出,浩浩荡荡的就向外逃走,再度将海底搅得更加浑浊。

海底已经是一片混乱,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在海面上,也出现了一些异变。

平静如湖的海平面,竟然从中心位置,忽然就冒起了一股气泡。

几条感知敏锐的小鱼,先是陡然静止,随即马上箭一般游向了远处,只剩下这一块海面,“咕嘟咕嘟”地向外冒着越来越大的气泡,就像是沸腾了一样,把周围的各种海生物都给惊走了。

“咕咚!咕咚!”涌上来的气泡变得越来越大,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响,最后涌上来的气泡都有脸盆那么大,涌到最上面一声爆裂,把天上低空飞翔着的海鸥,都给吓了一大跳,扑棱了一下翅膀,就飞向了更高处。

“砰!”最后冒上来一个气泡,长度都能横躺下一个人,涌到水面上来,轰然炸碎,里面被挤压住的气体,此时在一瞬间得到了释fàng

,在空中剧烈地破擦,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紧随其后,就听“哗啦啦”的一阵流水声,一个矫健的身影,从水里面一下子就冒了出来,一甩头,万点水珠噼噼啪啪地向海面上甩落,有如雨打芭蕉,将平静的海面打得出现了点点的凹陷。

再一扬头,露出了一张满是水迹的英俊脸庞。

是萧云鹤。

伸手在全是水迹的脸上抹了一把,萧云鹤睁开眼睛,看了看周围的海面,苦笑连连。

刚才,差一点,他就真的淹死在这海里了。

从没有试过溺水是什么滋味,但是现在,他算是明白了。

刚才的经lì

,在萧云鹤的记忆中,就像是一个模糊的梦境一样,朦朦胧胧的,好像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情,但是仔细去想,却又什么都抓不住。

他只记得,刚才,自己就好像落在了一个被煮沸的锅里面一样,周围全都是水,但却是被煮沸了的开水,“咕嘟咕嘟”的似乎还冒着热气。

而自己,就是那锅中被煮着的活物。萧云鹤以前曾经吃过水煮鱼,他却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了那锅中的鱼。

这样在锅中煮着,当然不会是什么让人愉悦的享shòu

。萧云鹤拼命的想要从锅里面跳出来,但是全身上下竟然一丝力qì

都使不出来,全都是软绵绵的,连一根小手指头都抬不动。

萧云鹤只能无助地继xù

停留在锅中,继xù

承shòu滚水的煎熬。

他只觉得自己全身越来越热,表面的皮肤,变得越来越痛。那些沸腾的滚水,就像是有生命的毒蛇一样,它们透过了自己的皮肤表面,钻进了身体里面,冲到了自己的心脏里面,冲到了自己的血管中,冲到了自己的经脉中,将自己全身的筋脉血肉,都给煮沸了。

然后,萧云鹤只感觉到更加强烈的疼痛,那种前所未有的剧痛,就像是要把萧云鹤的全身都给撕碎一样,让昏迷过去好久的萧云鹤,猛然间惊醒了过来。

那时候,海底还是一片混乱,翻滚起来的泥沙让本就黑暗的海底变得更加难以看清。而萧云鹤一醒,身上的万道金光,马上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片黑暗中,萧云鹤懵懵懂懂地醒来,一吸气,就把一股带着泥沙的腥咸海水,给吸到了鼻子里,鼻腔里面马上就是一痛。

这一痛又牵连起了刚才所感受到的全身撕裂般的剧痛,萧云鹤猛地一个激灵,全身的力量瞬间爆fā

,两只脚重重地踏下,前所未有的力量集中到了双脚脚底,远胜于第一次的巨大反冲力,将萧云鹤当即送了上来,一直送到了海面上,这才让萧云鹤捡回了一条小命。

重新出现在海面上,近乎贪婪地呼吸着海面上的新鲜空气,萧云鹤真有一种重新做人的感觉,再看这蓝天白云,还有身边这蔚蓝幽深的大海,恍若隔世。

双脚轻轻地踢踏着脚底的海水,萧云鹤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游泳,周围那冰冷无情的海水,对他已经构不成什么困扰了。

果然,只有生存,才是最好的老师。

逃出生天的萧云鹤,此时慢慢想起了刚才的经过,当即抬头,向着天上大声喊道:“前辈!你搞什么把戏?你知不知dào

,你刚才差点把我给淹死!”

“嘿嘿!小家伙,别那么大火气嘛!看你,现在不是没死吗?”天空上,传来了那白发老头不怀好意的怪笑声,一点愧疚的意思都没有。

没想到他居然是这么个态度,再想到刚才自己所经lì

的各种凶险,萧云鹤气急:“前辈!你到底想干什么?快把我放出去!”

“放出去?出哪儿去?”那白发老头奇怪地问道。

“你别闹了好不好?放我出去,咱们有话慢慢说!”此时想起双方实力上的巨大差距,萧云鹤强忍住怒气,竭力让语气平静下来一些。

“小家伙,你该不会以为,我把你关起来了吧?这你可大错特错喽!”白发老头哈哈大笑道。

萧云鹤虽然看不到他,但是闭着眼睛就能想得到他现在必然是胡子翘得高高的再仰天大笑,再看看自己现在的悲惨处境,萧云鹤压抑了许久的怒气,可就再也忍不住了。

“你这个不知所谓的老家伙!快把我放出去!再不放我出去,我……”

“我什么?我就不放你出去,你能把我怎么样?”白发老头嘿嘿笑着,问道。

“我……”萧云鹤语塞,下面的威胁之语,在这时候就卡壳了。

形势比人强,那白头发老头随随便便就能把自己治得死死的,自己和他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的。自己现在被他不知dào

怎么搞的进了海里,一条小命全都攥在人家手里呢,拿什么去威胁?

鸡蛋碰石头,那还得看得见石头才能碰呢。萧云鹤现在连那老头子在什么都看不到,一切都被那白发老头摆布着,是圆是扁,全都不由自己,威胁,怎么威胁?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现在的萧云鹤,就是那白头发老头砧板上的鱼肉,还是一条连扑棱都没得扑棱的死鱼。

“前辈……放了我吧……”想明白了现在的处境,萧云鹤生不出用起来怒骂了,低声下气地说道。

“不骂了?刚才看你火气挺大的嘛,年轻人有点火气很正常,有火气就得发泄出来,不然憋在心里,很容易造成内伤的!来吧来吧,让我看看你这个小家伙的火气,有多大?跟我老人家当年相比的话,有多少差距?”白发老头把萧云鹤的那点小心思都摸得一清二楚,此时见萧云鹤认清形势开始服软了,他就更有恃无恐了。

“前辈……”萧云鹤没了硬气的底气,很诚恳很诚恳地请求道,尽管自己的心里面恨不得马上把这个怪老头子按到海水里灌上一肚子的海水。

“小家伙,年轻人有点火气,那是应该的。不过在发火之前,先想想你有没有那个资本发火,能不能承shòu得起发火的后果再说!”白发老头哼了一声。

萧云鹤闭紧了嘴巴,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我老人家也不是故yì

折腾你,这本来就是你应该受的。要是你连这第一层考验都接受不了,那你死了也是活该!”白发老头口气越来越冷,这句话说得更加不客气,几乎就是骂人了。

萧云鹤还是闭紧了嘴巴不发一言,他现在彻底认清形势了。

“你以为我老人家这么一大把年纪,真的有那个闲工夫,万里迢迢地跑到这里来找你,就为了跟你戏耍胡闹?我老人家虽然喜欢开玩笑,但可不是那么有闲心!你以为你杀了两个人,那么容易就给抹过去了?”白发老头冷冷说道。

“不是吗?宇文伯父说……”

“宇文老弟那是害pà

你了解得太多,会毁了你的希望。你以为那个挑zhàn

者,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当得上?全天下,只有十人可以作为挑zhàn

者入选。你觉得,你在这天底下,能排得上前十吗?”

萧云鹤的脸色严肃起来,缓缓地摇了摇头。

“知dào

就好!”白发老头哼了一声,说道,“多亏了有宇文老弟为你多方奔走,欠下多少人情,才帮你小子求来这个机会?本来宇文老弟都发下誓言再不和圣城有任何牵扯,为了你这个混小子,他不得不违背自己的誓言,你知dào

不知dào

,宇文老弟一诺千金,这是他第一次破誓?你这个不知dào

天高地厚的家伙,自己杀人杀得痛快了,考lǜ

过后果没有?要不是有宇文老弟在后面给你擦屁股,你现在早就被圣战队的人给挫骨扬灰了,哪里还有机会站在这里被我老人家折腾?也不知dào

宇文老弟是图个什么,居然会这么费尽心力地帮你这个笨小子,你也不是他儿子啊!唉……”

“宇文伯父……”萧云鹤的声音哽咽了,深邃的双眸中,多出了层层叠叠的晶莹。

他从来都没有想到,宇文轩当时轻描淡写说的那几句话,背后,居然隐藏了这么多的辛酸。

萧云鹤不是一个将诚信看得比生命还重的至诚君子,但将心比心,他当然能够明白,将自己信奉的信条亲手毁掉的感觉,是一种多么难以忍受的痛楚。

自己和宇文轩,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自己和他,之前根本就不认识,相识的日子,也不过就是几个月。

而他,却为了初初相识的自己,做了这么多,付出了这么多。而自己的所谓亲人,却只会想尽一切办法地伤害自己,甚至还要把自己置于死地。两相比较,尝尽人情冷暖的萧云鹤,还怎么忍得住眼底的感动?

此时的萧云鹤,忽然对自己无比痛恨起来。宇文轩为自己付出了那么多,他来找自己,自己却还对他发了脾气。付出良多去也只换来一番痛斥,想必当时黯然离开的宇文轩,心里面一定充满了心酸吧?

自己自以为行事问心无愧,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可是自己做的这件事,真的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热泪滚滚而下,萧云鹤抬头向天,一字一句道:“多谢前辈指点!还请前辈放在下出去,我要去见宇文伯父!”

“很好!知错就改,这才是好男儿!”白发老头赞许道,但紧接着,他话锋一转,又说道,“但是现在,我还不能放了你!”

“为什么?”萧云鹤讶然道。

他现在已经了解了,这个白发老头虽然脾气古怪,看似行事随意近乎胡闹,但其实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外表所表现出来的那一切,都只是掩盖。

自己现在已经表示了足够的诚意,他怎么还对自己不依不饶的?难道还想再教xùn

自己一番?没那个必要了吧?

“我是可以原谅你了,但是我这次来,可不单只是为了宇文老弟来教xùn

你的。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么,这次我是奉了圣皇大人的指令,来找你的!”白发老头说道。

“圣皇?他找我干什么?”萧云鹤听得就更奇怪了。

这个圣皇是圣城的主人,听白发老头说得天花乱坠夸张无比,萧云鹤自然不会相信,但也明白,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人,肯定是一个相当厉害的强者。

他是圣城的主人,就相当于天下第一,不是神也近似于神了。这么一个顶级的强者,找自己这个无名小卒做什么?难道这个圣皇这么有闲心,对每一个挑zhàn

者都还要亲自过问?

“我怎么知dào

?”白发老头没好气地说道,“圣皇大人虽然是圣城之主,但是他从来都不过问圣城的琐事,我老人家一辈子都没有见过他一面,这一次居然还是沾了你的光彩算是接触了一下,你说这算什么事?挑zhàn

者的挑选都是定例,圣皇大人从来都没有过问过。也不知dào

你这个混小子有什么特殊的,居然会劳动圣皇大人亲自下达指示。唉,这是你的荣幸,不过,也是你的不幸啊!”

“不幸……是什么意思?”萧云鹤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小家伙,刚才喝的海水,味道不错吧?”白发老头没有回答萧云鹤的问题,而是忽然问道。

“我……”

“你可不要怪错了人,我老人家虽然有要教xùn

你一下的意思,但你灌进去的那些海水,可跟我没有什么关系!要成为挑zhàn

者,光有宇文老弟给你说情,那可不够!得是够资格,通过了初级测试的人,才能成为真zhèng

的合格挑zhàn

者!”白发老头很严肃地说道。

“这就是对我的考验?”萧云鹤转着脑袋看了看周围的海水,轻轻踢了踢两只脚,苦笑道,“前辈,考验当然可以,不过您能不能事先打个招呼?这突然就把我扔海里了,要不是我命大,一下子就淹死在海里了!”

“我怎么跟你打招呼?实话告sù

你吧,这个测试境是圣皇大人亲自创制的,只有进行测试的时候,才能知dào

里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虽然奉圣皇大人之命前来测试你的挑zhàn

者资格,但是里面到底是什么,你会遇到什么,我也是一无所知。别的挑zhàn

者都是圣战队的那帮家伙做的测试境,你用的可是圣皇大人亲手所制,你这可是独一份儿,这可是你的荣幸!”白发老头义正词严地说道。

“是……是……荣幸……我很荣幸……”萧云鹤苦着一张脸说道,想想刚才差点被溺死的经lì

,萧云鹤真的觉得,自己好“荣幸”啊……

“那前辈,我现在还活着,应该算是通过了测试吧?您老人家怎么还不放我出去呢?我现在真的想马上去找宇文伯父……”

“你急什么?谁说你通过测试了?这个测试境又不只是一关,只有通过了全部的测试,这个测试境就会自动破裂,你自己就能出来了!一般的情况下,别的挑zhàn

者大概要用个三四天才能破境而出。你这个嘛,是圣皇大人亲手所制的,应该要延长一些时间……”白发老者想了想,不确定地说道。

第一百八十八章 坠入深渊

“什么?”萧云鹤惊叫道。

“小子,慢慢受着吧!是死是活,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看在宇文老弟的面子上,我提醒你一句,这个测试境里面的环境,可不是幻术师施展出来的幻境,而是真实的!一旦你不小心死在了里面,那就只能怨你自己时运不济了!”白发老头提醒道,但是萧云鹤怎么听,怎么都觉得这个怪老头子都带着一股不怀好意的幸灾乐祸。

“我……”萧云鹤刚喊出第一个字,忽然脚下一空,整个人忽然掉了下去,下面的半句话,也跟着没了下文。

萧云鹤刚刚学会了游泳,现在在海面上漂浮着一点障碍都没有,但是突然间,周围的那些海水,竟然全都凭空消失了。

周围的环境,也在这一刻来了个大变样。蔚蓝幽深的大海,神mì

地消失了。原本漂浮在海面上的萧云鹤,现在则变成了悬浮在空中。失去了支撑,萧云鹤只能向下掉了。

“砰”的一声,萧云鹤头上脚下地跌落到了地面上,还好脚下的是松软的沙地,萧云鹤的身体又强悍得不像话,这一摔并没有把萧云鹤伤到。

费力地把双脚从沙地里拔出来,萧云鹤转着脑袋向周围一看,惊讶地发xiàn

,那片浩瀚无垠的大海,早已经不见踪影。所见到的,自己脚底下踩着的,竟是一片遍地黄沙的沙漠,平平整整的,脚底下全都是绵软的细细黄沙。

仰起头,天上还高悬着一轮骄阳,炽热的阳光,从天上直射向下,映在黄沙表面,散发着可怕的高温。萧云鹤眼神微眯,都能看到在地表的空气,因为高温而出现了不停翻滚的迹象,这种情况,只有在最高温的六月天才能见得到。

现在不都是深秋了么?怎么还这么热?这个圣皇,难道还能把气候也给逆转?

“前辈!这是哪里?”萧云鹤想了想,对着天空高喊道。

萧云鹤的声音传了出去,空荡荡的沙漠中,连个回音都没有,传出去一段距离,就消失得听不到了。

萧云鹤等了一会儿,却没有等到任何的回答。

“前辈!”萧云鹤又提高了音调大喊了一句,却还是没有听到任何的回应。

也不知dào

那个怪老头子是翻了什么怪脾气,刚才还在兴致勃勃地教xùn

自己,现在却都不跟自己说话了,怪老头,捉摸不透的怪脾气。

萧云鹤摇摇头,不再去问,转头向四周看看,却除了和自己脚底下完全一致的这些黄沙之外,什么别的景物都没有看到。

既然是测试境,那肯定会有挑zhàn

来测试自己的。刚才那大海虽然不是什么厉害的敌人,却来的那么突然,险些就把自己给淹死在海底了。也不知dào

这个沙漠里,会有什么不可知的挑zhàn

在等着自己。

左右看看也没有等到什么异常出现,萧云鹤却觉得这天气,越来越热了。

也不知dào

这个圣皇是怎么做到的,现在这沙漠中的气温,比萧云鹤所经lì

过的最热的夏天还要热的多。天上的那轮太阳就像是不会移动一样,始终高悬在正上方,炽热的阳光就像是近在咫尺的火焰一样,炙烤着这片沙漠,萧云鹤向前走了两步,却发xiàn

,自己的鞋底,居然冒起烟来了。

这个发xiàn

非同小可,萧云鹤自己就是玩火的行家,他看得真切,能让布制的鞋子冒起烟来,那地面的温度肯定高得吓人,烤熟个鸡蛋鸭蛋什么的,那是不在话下。

萧云鹤可不想让自己也被烤熟,看了看周围的环境,随便选了个方向,就开始快速走了起来。

他想要找个阴凉的地方,让自己躲避一下这可怕的高温。这样炎热的天气,又是在这么干燥的沙漠里,无遮无拦的,周围也没有水,如果在这里死等,很容易中暑然后干渴而死。

萧云鹤可不想这样死掉,在这片沙漠中快速走着,巡梭着找寻阴凉避暑地。

但是他走出去了好久,眼前所见到的,还是和自己脚底下完全一致的黄沙,平平整整的,连个小沙丘都没有看到。

而这时候,萧云鹤的鞋子上,冒起来的青烟,已经快变成风火轮了。萧云鹤的脚底,都已经清晰地感受到了脚底下的炽热高温。

先天火灵体的天赋体质,让他比一般人更多了几分耐火性。现在这样的温度,他还可以撑得住。但是较低的温度,却还在向上攀升。

萧云鹤急了起来,快步的疾走,变成了迈开双腿的全速奔跑。他把单轳所传授的奔跑法门运用了起来,两只脚踩在沙地上,快得已经看不清影子。

就看在这片沙漠中,一个快得连残影都看不清楚的影子,笔直地向前飞奔着。在他的脚下,双脚踩翻的黄沙滚滚地向后甩出,排成两道线,在身后留下了两道深深的沟壑。

而在他的身后,和黄沙混在一起,还有两到越来越浓的青烟,也跟着向后飘荡。这影子的速度快极了,就算是最神骏的千里马,只怕也要稍逊几分。

但是跑了没多久,这个影子忽然间一顿,竟然停了下来。

萧云鹤猛然停了下来,没有做别的,先把两只脚向上一踢,紧跟着反方向一甩,两只冒着袅袅青烟的鞋子,就飞了出去。

而刚飞到了半空中,那两只鞋“忽”的一声,竟然冒起了汹涌的火焰。随着萧云鹤甩出去的余势,拖着两道浓烟,冒着炽热的火焰,向远处飞了出去。

跑了这么久,这两只不堪重负的鞋子,终于结束了它们的历史使命。鞋底已经被磨光,萧云鹤的感知无比敏锐,在这两只鞋即将起火之前,当机立断把这两只鞋给甩了出去。要不然,萧云鹤就真的踩上风火轮了,那可一点都不好玩。

鞋子甩出去了,萧云鹤只能用两只光脚着地了。

“噢!”

两只光脚丫踩在地上,萧云鹤却痛叫了一声,两只脚条件反射性地又跳了起来,跳得高高的,脸上满是痛苦。

不亲身感受一下,萧云鹤真的没有想到,现在的沙漠表面,居然热到了这样可怕的一个程度。两只脚只是刚刚接触了一下,却像是踩在了烧红的火炭上一样,要不是他反应够快,现在两只脚上一定都是水泡。

摄生术练就的强悍身体,可以挡得住刀削斧砍,却无法阻隔得住这种传导性极好的高温。这一点,萧云鹤在接触的一刹那,就已经有了明悟。

不敢再落地了,萧云鹤跳上半空,拼尽了最大的力量,他一直向上飞升,一直升上了高空几十米那么高。

但是萧云鹤并没有领悟滞空的能力,他曾经见过墨铎和那个池阳施展过,想来那是武王之后才有的能力。但是萧云鹤现在,还差着一个阶层。

升到了最高点,萧云鹤的上冲力至此而尽,纵然萧云鹤不愿,却也不得不开始向下降落。

向下降落的速度是比上升快得多的,下坠的冲击力会随着时间的越来越长而变得越来越大,萧云鹤直冲向下,眼看着又要落到那片可怕的地面上了。

距离那炽热的沙漠表面还有几米远,萧云鹤的脸上,却已经感受到了那扑面而来的高温气浪。

即将落地的一刹那,萧云鹤屈起一条腿,先与身体一步重重地蹬在了地面上,将松软的沙地给蹬起了一个沙坑。

这一脚又给萧云鹤传递了很强的冲击力,萧云鹤已经降落到地表的身体,当即倒折方向,再度向天空升起。

终于躲过一劫,萧云鹤只用脚尖一点接触了高温黄沙一次,还能保证自己的脚底不会被烧成烤猪蹄。

但是这样的法子,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萧云鹤的耐力虽强,但这样一上一下地跳来跳去,像是跳蚤一样,是很耗费体力的。

萧云鹤可不是跳蚤,再说就算是跳蚤,大部分的时间也是安静地趴着的,谁也不会一天一直都在跳来跳去。这么跳起来比在平地里跑着要耗费相当多的体力,萧云鹤可没有那么强dà

的体力储备。

就这么跳上跳下没几次,萧云鹤就已经觉得两条腿开始发软,跳起来的高度,已经比第一次矮下去了许多。

体力耗费太大,跳起来停留在空中的时间在缩短,反而又加快了跳上跳下的频率,这就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在相同的时间内,萧云鹤需yào

耗费比之前更多的体力,这对于已经开始感到疲惫的萧云鹤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但是萧云鹤却毫无办法,现在他所身在的这个测试境里,环境完全颠覆了自然的规则。这么长的时间,天上的那轮太阳一点都没有移动,就悬挂在头顶上方,将最炙热的阳光,倾洒在这片黄沙中,持续不断的在给这片本就炽热难当的沙漠加热。

现在的沙漠表面,即使是在几十米的高空之上,都可以看得清表面的空气流动。根据萧云鹤的估计,就以现在沙漠表面的温度,架上一口锅,不用烧什么柴火,炒菜做饭完全不在话下。

萧云鹤的两只脚只有在下蹬的一瞬间,才会和沙漠表面接触一下,时间很短。但是到了现在,即使是这么短时间的一次接触,萧云鹤也已经渐渐觉得难以忍受了。

他没有看,却也能感觉到,自己现在的两只脚的脚底,应该都是通红一片了。火辣辣的痛楚,在提醒着萧云鹤,再这么来上几次,这两只脚底,也会跟着起水泡了。

太热了,萧云鹤现在感觉到自己,就像是一条被搁到了平底锅里的鱼,一下一下地蹦达着,抵抗着下面的高温。但是铁锅的温度在逐渐升高,鱼的体力也在逐渐耗尽。最终,自己就会变成鱼那样,耗尽最后一分力qì

,跌倒在铁锅里,跌倒在沙漠里,无奈而又无助地死去。

而死后,自己的尸体也会被这沙漠表层的高温慢慢烤熟。而烤熟之后,自己的尸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也会吸引来很多的鸟兽来,将自己的尸身当成美餐,自己将尸骨无存,死无葬身之地。

身体的疲惫已经到了极限,萧云鹤的身体表面已经流不出汗水来,刚一出来就被这高温蒸发干,萧云鹤只感到自己的全身越来越热,而自己的头脑,也变得越来越混沌,越来越模糊。

他机械地重复着跳上跳下的动作,脑子里,却已经不够使的了。他的脑海里,现在慢慢勾勒出了另一副画面,自己死后被烤熟,被各种各样的野兽分食的场面。

萧云鹤看到,自己的头顶上,爬动着几只圆滚滚的耗子,它们围在一块儿啃吃着自己的鼻子还有眼睛。它们用自己的小爪子扒拉着自己的脸,脸上的皮肤早已经被烤熟,轻轻一踩,整张脸皮都被踩了下来,露出下面鲜红色的肌肉,散发出更浓郁的肉香,就像是烤熟了的牛羊一样。

胸膛上,衣服早已经被撕开。几只野狼,将自己长满了锋利牙齿的嘴头,插到了自己的胸膛上,兴高采烈地啃食着。

通红的心脏被拉了出来,落到了一只狼嘴里,一咬,里面就喷出了不少鲜血。显然外层的温度并没有很好地渗入到里面,这心脏的里面还没有被烤熟,依然是生的,腥腥的,但这对于吃惯了生食的野狼来说,完全构不成任何困扰。

两片肺叶也出来了……上面还有白色的气管……两只狼扯了一下……全都碎了……

胸腔下面……下面爬上了乌泱泱的一片……那是什么?好像……好像是蚂蚁吧!怎么这么多的蚂蚁?它们……它们也在自己的身上……开起了派对……它们……也吃得好开心啊……

意识变得越来越模糊,萧云鹤与朦朦胧胧中,已经先预想到了自己死去之后的画面。一上一下跳动的进程还在机械地运转着,但是随着意识的模糊,以及体力的快速下降,这一进程,也变得越来越力不从心了。

落下,左脚点地,用力,却没有想到这一下发软的脚底竟然把力道使歪了,脚底一滑,萧云鹤一个踉跄,就要栽倒在地上。

脚底完全陷入了黄沙中,炽热的高温很快就透过了脆弱的皮肤,一阵钻心的疼痛,从整个脚底板,统统传递到了萧云鹤混沌不堪的意识中。

突如其来的疼痛刺激了萧云鹤,他的神智陡然一清,模糊的视线恢复清明,却正好kàn

到自己正失去平衡地向下跌落,脸朝下,那滚滚的热浪,先与黄沙袭击了自己。

危机当前,萧云鹤当即作出了反应,踩在黄沙下面的那只脚,“咚”的一声猛然蹬出,腿弯一直,萧云鹤再度变成了跳蚤,迅速升上了空中。

再度逃过一劫,但萧云鹤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两只脚,都已经被烫伤了。过不了多久,上面就会长满水泡。

形势变得更加严峻,刚才的一次疏忽,就险些把萧云鹤送上绝路。而已经筋疲力竭的萧云鹤,还可以坚持多久?

身体再向上升,萧云鹤的一颗心,却在持续不断地向下沉降。

险险一蹬卷起来的黄沙,比之以往多出了一些。一些细密的黄沙,快速击打在了萧云鹤的脸上,带着未尽的力道,打得萧云鹤的脸颊生生作痛。

不!不可以!我不能就这么死掉!

萧云鹤双唇紧紧地抿在一起,这些打得他脸颊生痛的黄沙,带给他一阵奇怪的触感,却像是在他的心神上兜头浇下一瓢凉水,灵光一现,萧云鹤的脸上,突然谈露出了微笑。

刚刚升到一半的距离,萧云鹤忽然在空中一翻,灵巧地将自身倒转了个方向,变成了头下脚上,像一个炮弹一样,快速向地面下冲。

地面上的温度,现在都可以当成露天烧烤来用了。萧云鹤避之惟恐不及,怎么还主动下去了?难道他自知绝无生理,要就此痛快地了结掉?

却见萧云鹤飞速落下,两只手臂笔直地伸平,先与自己的脑袋,两只手先探入了地面上。

刚一接触到地面,萧云鹤的两只手忽然飞快地动了起来。双手在黄沙层中快速地扒拉着,黄沙滚滚地被翻起落到后面,不一会儿的功夫,后面就已经堆起了一个不小的沙堆。

而萧云鹤的半个身子,都已经陷身在了他自己挖出来的那个沙坑里。他的双手仍在沙坑里挖个不停,身后黄沙纷飞,将身后的那一个小沙堆堆得更加高耸。

而这一个由萧云鹤一手创造的沙堆,却和地面上的黄沙的颜色,有着很大的不同。它的颜色深了许多,炽热的阳光映在上面,渐渐开始腾腾地向上冒起热气来。

萧云鹤依然在孜孜不倦地挖掘着,又过了一会儿,他的整个身子,都几乎要进入这沙坑中了。从外面看去,只有两只光脚还露在外面,脚底上冒起了一溜儿的水泡,白白的,上面渗着淡黄色的脓液。

又挖了一会儿,萧云鹤倒竖向上的两只脚,突然向下一缩,整个人,都进入了这一个沙坑中,消失不见了。

平整的沙漠里,看得最显眼的,是后面的那一个新出现的沙堆。不止是因为它的位置高出周围不少,更重yào

的是,在它的上面,腾腾地冒着热气,白色的雾气,持续不断地向上冒着,就像是开锅了的水壶一样。

再向沙坑里看,萧云鹤,竟然不见了。

也不是真的不见了,再向下一点,向旁边一看,你就会发xiàn

,萧云鹤还在。

在沙坑里面深入一尺多深,向着另一边,又开了一个浅洞口。萧云鹤就蜷缩在这一个洞口里面,安静的很,只有一双眼睛,还在一片黑暗中闪闪发亮。

深入地下,萧云鹤感受到的,终于不再是那种要把人烤熟的炙热高温了,而是一种沁人心脾的清凉。对于刚刚经lì

过高温炙烤的萧云鹤来说,现在的这种很寻常的清凉,却是一种相当奢侈的体验。

隔着厚厚的沙层,外面的骄阳,外面的高温,都被阻隔在了外面。又在死亡线上游走了一圈的萧云鹤,现在终于可以暂时歇一歇了。

在刚才被那一股黄沙打在脸上的时候,萧云鹤忽然感觉到,这些黄沙,竟然透着一股难得的清凉。

萧云鹤心念电转,马上就想到,这些黄沙都是被自己的脚给从地下踢出来的,和表层的黄沙并不一样。这也就是说,上面的黄沙虽然热得能把人烤熟,但是到了下面,高温已经被逐层衰减得失去了威力,下面的黄沙,依然是清凉的正常温度。

这一个发xiàn

顿时给了萧云鹤一个绝境求生的机遇,萧云鹤马上就想出了一个逃生的计策。他就马上直冲了下来,用两只手在黄沙表面飞快地扒着,在沙漠里掏出了一个很深的沙坑,在这个清凉的地下,为自己找到了一处安全的栖身地。

而且萧云鹤还更进一步,他又想一侧挖进了一些,这样天上的太阳就算再厉害,它也没办法照到萧云鹤的身上了。因为光线的投射发散都是直向的,不会拐弯。萧云鹤挖了这一个“L”型的沙坑,也就可以让自己免遭黄沙炙烤之苦了。

虽然脱离了险境,但萧云鹤也付出了代价。在挖沙的过程中,他的两只手,也不可避免地触碰了表层那些炙热的黄沙。现在不光是他的两只脚,就连两只手,也被烫伤了。而且比两只脚更惨的是,这两只手在受伤之后还要被迫去挖沙,连番的磨损之下,这两只本来刀枪不入的手掌,表层的肌肤都被磨损掉,露出了里面的嫩肉,还沾满了细密的沙砾。

刚才挖沙的时候,只顾着逃生,什么都没有感觉到。现在停下来,萧云鹤的两只手,就开始用一阵又一阵连绵不绝的剧痛,来向萧云鹤表达他们的苦楚。再加上两只脚,忍痛能力很强悍的萧云鹤,也禁不住咬紧了腮帮子。

惊魂一刻,伤痛难忍,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只要没有死,还活着,就算是受再重的伤势,都是值得的。

现在终于有了一个放松下来的机会了,蜷缩在清凉的沙坑里,萧云鹤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可以松弛下来休息片刻了。

现在,萧云鹤才明白,这一次,测试境对自己的考验是什么了。

先是把自己扔在海里,差点没有把自己给淹死。现在又把自己给扔到这个热得像火炉的古怪沙漠里烤着,险些把自己给做成了烤全人。

这两次的测试,没有给萧云鹤制造任何的强敌,甚至连一个人都没有出现,却把萧云鹤两次逼上了绝境,两次都让萧云鹤在死生一线间走了个来回。

而在这其中,萧云鹤的一身武艺,基本上就没有被派上用武之地。帮zhù

他活下来的,都是他的本能反应,却和武功没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萧云鹤就又觉得奇怪了。这个圣皇在搞什么鬼把戏?不是说要来测试自己成为挑zhàn

者的资格吗?难道挑zhàn

者,不需yào

测试武功吗?这两次的测试虽然一次比一次惊险,但都是自己惊慌失措之下考lǜ

不周。一旦想通了,骑士问题很容易就能解决的。

要是按照这种方式去测试的话,能通过的人,应该和武功高低没有什么关系吧?

第一关在海里,只要是个会水的,一开始的时候不慌张,很容易就能通过。

而第二关,就更不需yào

什么技能了。在一开始的时候温度还不是很高,如果在那个时候开始向下挖的话,身上连一点伤都不会受。像萧云鹤现在这样搞得手脚全是伤,全都是萧云鹤没有想到现在的这个方法。不然的话,就算是来一个丝毫不会武功的普通人,也可以平安无恙地度过这一关。

这个挑zhàn

者的测试,也太简单了一些吧?

放松了下来,萧云鹤就禁不住这样想。

恐怕,是自己太笨了吧!

看了看自己的两只惨不忍睹的手掌,萧云鹤的嘴角又露出一丝苦笑。

静静地安坐了一会儿,萧云鹤的体力恢复了一些。全身的感知又开始变得敏锐起来,萧云鹤涌上心头的第一个反应,却是口渴。

这也难怪,在外面那种高温的空气中炙烤了那么久,又上窜下跳做了那么久的运动,身上的汗液早就被流失了大半。现在还能活着到现在,还要算自己身体够强悍,要不然早就脱水死掉了。

摸了摸自己那已经裂得结了好几层死皮的嘴唇,萧云鹤从藏身的坑里面向外挪了挪。摸了摸身边湿湿的沙砾,萧云鹤想了想,就开始向下继xù

挖。

这黄沙的表层是存不住水的,就算是江河流过,也会很快地渗入到黄沙底层。想要找到水源,只能向下使劲儿。看这周围沙砾湿润的程度,想必应该没有多深吧。

萧云鹤的两只手都被烫伤磨损得不成样子,但是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让自己的两只手带伤上阵,继xù

为自己的生存去劳作了。

果然和萧云鹤所预想的是一样的,刚往下挖了没多久,萧云鹤掏出来的黄沙里,就已经变得湿润了许多。用手一捏的话,都能渗出水来。

萧云鹤的信心足了不少,两只手虽然钻心地痛,但在极度干渴所带来的强dà

动力的帮zhù

下,萧云鹤挖沙的劲头更大了。

但是向下挖了没几下,砂坑里面,忽然动了起来。

整个沙坑都开始摇晃起来,就像是突然来了地震一样,大块大块的黄沙,开始从沙坑的坑壁上向下脱落。

这只是被萧云鹤仓促之间掏出来的沙坑,周围根本就没有做过什么加固措施,萧云鹤的动作幅度一大,都会牵引得上面往下落沙土。现在这么剧烈摇晃,这两边的沙土什么的,掉下来的时候都是一大块一大块的,砸到萧云鹤的身上,弄得他身上全都是,连衣服里面,都进去了不少。

萧云鹤大惊,照现在这情况发展下去,用不了多久,自己就会被掩埋在这个自己掏出来的沙坑里面。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这也太悲催了吧?

萧云鹤可不想这样,这时候也顾不上管自己的嘴有多干了,双膝一弯用力一蹬,“嗖”的一声,萧云鹤就飞了上去。

飞速离开了那个沙坑,萧云鹤跃上半空,正紧张地预备承shòu外面的骄阳炙烤,但是等他飞出了洞口,却很惊讶地发xiàn

,外面的空气,竟然一点都不热了。

萧云鹤抬头去看,却发xiàn

,原本那轮一直高悬在自己头顶上的骄阳,竟然已经不见了踪影。

再低头,周围的光线一下子就暗了下去。漆黑漆黑的一片,什么黄沙沙坑的,萧云鹤都看不见了。

这……不会是到了下一个考验了吧?

萧云鹤胆战心惊地看着这漆黑一片的环境,也不知dào

这黑暗中隐藏了什么可怕的挑zhàn

,犹如惊弓之鸟的萧云鹤,算是被这个花样百出的测试境给吓坏了。

什么都看不到,反而是最让人恐惧的。萧云鹤把手一扬,一道金色的火焰,就在他的手掌上,冒了出来。

萧云鹤可不知dào

这一次自己遇到的又是什么,。之前是小心再小心,却还是险些把自己的小命给送掉。现在漆黑一片的什么都看不到,万一遇到什么突发情况,那可就真成了抓瞎了。

还好萧云鹤是修liàn

的火属性功法,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金色火焰很顺利的就出现了,但是它一出现,却把萧云鹤的一双眼睛都给瞪大了。

这……这是什么鬼情况?

萧云鹤的一双眼睛瞪得比牛眼还要大,衣服活见鬼的震惊模样。

他的眼神,直直地落在自己那只燃烧着金色火焰的手掌上。

上面,飘扬着一簇金色的火焰。那火焰有半尺多高,在萧云鹤的手掌上面,轻轻地摇曳着,很亮很亮。

但是怪异的是,这一簇很耀眼的金色火焰,却并没有像它应该表现的那样耀眼。

周围的一切,还是那么黑暗。这一簇金色的火焰,就好像不是火焰,而是变成了一个金色的固体。它的那些外散的光线全都被束缚住了,它就燃烧在萧云鹤的手掌之上,但是就连萧云鹤自己,都看不到自己那遍体鳞伤的手掌。

这金色的火焰可以烧灼一切,光亮比寻常火焰还要强上很多倍。虽然只是这么一小簇,放在平常,怎么说也能照亮一间房子。

可是现在,在这个一片漆黑的环境里面,它却被束缚住了,失去了它照耀光明的能力。一片黑暗中,这簇火焰依然金黄得耀眼,但是周围的一切都是清一色的黑暗。

这副诡异的场景,完全超出了萧云鹤的常识认知,也难怪他的一双眼睛,都瞪得这么大了。

这个圣皇,这次要怎么折腾自己?

无边的黑暗笼罩了萧云鹤,此时他那向上跳跃的力道已经用尽,萧云鹤在空中一停,随即就开始向下降落。

萧云鹤之前跳上跳下玩了不知dào

不少次了,但是从没有一次,萧云鹤会像现在这样心里慌慌的没有个着落。

他什么都看不见,他不知dào

下面等着自己的是什么,不知dào

自己落下去会是个什么后果。

一淹一烤,这一次,自己还要被怎么折腾?

萧云鹤继xù

向下降落着,他竭力向前伸着脖子,瞪大了一双眼睛向身下去看,但他什么都看不到,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往下降落得越来越快,萧云鹤的心里也就越发觉得慌乱。他的另一只手向前一伸,另一股金色的火焰,也在这只手上冒了出来。

依然和上一次的那股火焰一样,这一簇火焰也放射不出任何的光线,金色的火焰,映得萧云鹤的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可就是无法为萧云鹤驱散眼前的黑暗,看清楚下面是个什么情况。

萧云鹤不死心,元力一转,“忽”的一声,整个身体表面,都冒出了金色的火焰。一瞬间,萧云鹤就变成了一个很大的人形火球。

金色的火焰变得更加耀眼了,但是任凭萧云鹤如何努力地瞪大眼睛,他所看的,依然只有那一成不变的黑暗。

继xù

向下降落,速度变得越来越快。萧云鹤的全身都燃烧起金色火焰来,受到向下的冲力影响,萧云鹤身上的火焰被吹得向上升起,在空中拖出了长长的一道金光,但这片诡异的黑暗,却像是黏稠的液体一样,硬是把这些耀眼的光线给束缚住了,任凭它如何变形,就是无法在这片黑暗中透射一丝一毫。

萧云鹤加速向下降落,根据他粗略的估算,现在他已经过了那原本的沙漠地表,但是,他却没有碰触到任何实地的感觉,依然在向下飞速降落。

这也就意味着,现在的环境,又已经出现了改变,不再是刚擦的那个沙漠了。

离开了那么一个可怕的沙漠,本来应该高兴才是,但是萧云鹤的心里,却没有一星半点的喜意,反而渐渐被恐惧给占据了。

自己距离地面,还有多久?这下面等着自己的,是地面,还是海洋?等到自己到了地面,会不会被这越来越可怕的加速度,给一下子摔得粉身碎骨?

无边的黑暗,什么都看不到,在萧云鹤的内心里面所勾勒出来的画面,却一直再往更坏的方向去想。之前的那两次可怕经lì

,已经在他的心里面埋下了阴影。

“前辈!前辈!”心慌意乱之下,萧云鹤忍不住仰起头,向着天空大喊大叫起来。

空中寂寂无声,无边的黑暗,似乎就连萧云鹤这声嘶力竭的声音都给包裹住了。所有的,只有那永恒的黑暗和宁静。

“前辈!前辈!前辈!……”萧云鹤再度喊道,一声又一声,越喊越是慌乱。

萧云鹤的慌乱没有换来黑暗的怜悯,周围依然是一片死寂,黑暗完全统治了这片天地,不论你是如何,这片黑暗,终究不会为你做出改变。

萧云鹤继xù

不死心地叫喊着,但是叫了好一会儿,那个脾气古怪的白发老头,一点声音都没有传过来。

最后喊了一声,萧云鹤终于死心了。

他放qì

了向那个白发老头呼救,低下头,看着脚下的黑暗。

现在萧云鹤下降的速度,已经到了一个很可怕的程度。这时候要是摔到了地上,就算是以萧云鹤的身体强度,至少也会被摔断几根骨头的。

刺耳的风声在他的耳边呼啸而过,如果不是身上的金色火焰给了萧云鹤一丝安慰的话,萧云鹤的心里,只怕会更加六神无主。

没有任何的敌人,没有遇到任何的险境,萧云鹤那颗历经种种磨难的坚强之心,却怎么都无法保持冷静。

能看到的,只有那无边的黑暗。黑暗之下隐藏的,是什么?

萧云鹤不知dào

,不管他怎么努力,他连一点点的端倪都看不到。黑暗的背后隐藏的是什么,萧云鹤只能在自己的心里凭空想象,但是这些想象出来的画面,却一次比一次可怕,一次比一次恐怖。

这些幻想出来的画面,不但对萧云鹤所面临的困境有所帮zhù

,反而让萧云鹤的心神变得更加惶恐。

萧云鹤的意识依然很清醒,他很清楚,自己现在胡思乱想的这些,根本就是毫无根据的乱想,不但毫无帮zhù

,反而还会让自己慌了心神,一旦真的出现了什么状况,更会让自己来不及反应。

他竭力想要让这种纷乱的思绪停下来,但是这种纷乱的思绪,此刻却变成了脱缰的野马,完全脱离了萧云鹤的控zhì

。他越想要让它停止,它反而运转得更加迅速。一个又一个可怕的画面,在萧云鹤的脑海中越来越快地勾勒出来。

此刻,萧云鹤再看着脚下的那片黑暗,看到的,已经不再只是黑暗。脑海中勾勒出的那些一个比一个恐怖的画面,慢慢的,和眼前所见到的这无边黑暗重合在一起,由脑海中的幻象,慢慢的,在萧云鹤的内心里面,竟然变得好像成了事实。

这无边的黑暗中,似乎,真的是如此的可怕。

第一百八十九章 得与失

眼前的黑暗,慢慢的,在萧云鹤的眼中,不再是一片黑暗。脑中的幻象,融合到了视觉之中,萧云鹤觉得,眼前,已经变成了清晰明快的一幕。

低下头,脚下,是一片火红色的岩浆海,火红色的岩浆中,翻腾着或大或小的气泡,向上冒着滚滚的热浪。

忽然间,沸腾的岩浆海中,一只又细又长的脖子探了出来,三角形的头部好像一块大型烙铁,又像是一个放大了好多倍的蛇头。

这个脑袋向上抬了起来,一直向上延伸,足有十几米那么长。

而萧云鹤下坠的方向,就在它的上方。它仰起头来看着萧云鹤自上而下飞降,忽然张开血盆大口,就摆在萧云鹤的下面,等着萧云鹤自动送进它的嘴里面去。

萧云鹤又落下了一段距离,他已经可以看得到,这一个巨大的血盆大口中,上下两排,都是那半米多长的锋利牙齿,闪烁着寒光。

齿缝中,有一条充满了很恶心的黏液的舌头,轻轻地打着转。长长的一串口水,就像是一条小溪一样,顺着下巴,就向下流淌下去,一直滴落到下面那火红色的岩浆海中,激起了一层层的白色雾气。

一旦落入这张血盆大口中,相信,萧云鹤一定会被它一口吞下去,而中间不会有任何的阻碍。和它里面的那一个一米多宽的食道相比,萧云鹤的这个小身板,着实是小了不止一号。

萧云鹤自然不会甘心沦为这不知名怪兽的腹中餐,他翻身向下,双手紧握成拳,双拳齐出,一道汹涌澎湃的金色火焰骤然生出,爆fā

出了远超于萧云鹤之前任何一次的强dà

气浪,燃烧成一条鳞爪宛然的火龙,栩栩如生。

萧云鹤一声怒吼,这条火龙紧跟着发出了一声更加沉郁震撼的龙吟,龙首一扬,从萧云鹤的身上一下子就冲了下去。裹挟着逼人的烈焰气浪,带着一往无前的战意,迎向了下面的那张血盆大口。

下面的那张血盆大口,显然把萧云鹤当成了一只柔弱无力的小生物,所以也没有想着做足准bèi

去应战。谁想到萧云鹤这个小小的人类,居然可以爆fā

出这么强dà

的力量,这只怪兽来不及做出防备,不得不付出了轻敌的代价。

威风凛凛的金色火龙,一口气就冲到了那张还没有来得及合拢的血盆大口中,金色的龙首应声而碎,但是后面的龙身,无处不在熊熊燃烧着的金色火焰,却一波又一波地冲击到了这一只倒霉的怪兽身上,确切的说,是它的脖子上。

“轰隆隆!”

一阵山崩地裂的巨响,那条金色火龙全身撞得粉碎,却将一股强dà

的冲击力都施加在了那只怪兽的脖子上,几乎就是刚一接触到,这只怪兽的脖子,也跟着“咔嗒嗒”地断裂了。

汹涌的金色火焰,就像是饿死鬼碰到了饕餮盛宴一样,以野火燎原之势,迅速将这只怪兽这十几米长的细长脖子占领了起来,只是一瞬间的事,这十几米长的一条脖子,就变成了十几米长的一根火柱子。

凄楚地哀鸣着,脖子被完全撞断,这燃烧成十几米长的火柱子,缓缓的向后倒下。本就沸腾不止的岩浆海中,此时更是翻江倒海一般翻滚起来,隐藏在岩浆之中那庞大的怪兽身躯,向上露出了冰山一角,粗大的前爪,尚未露出了一点在上面。那又粗又长的前端长着几米长的锋利爪尖,和它那张血盆大口中的锋利牙齿一样,闪烁着渗人的寒光。

这样的一只巨爪,要是拍在萧云鹤的身上,绝对能把萧云鹤的肋骨连同后背的脊椎骨,全都拍得粉碎,而不会留下任何一点悬念。

但是大意的轻敌,让它来不及作出任何的反击,就哀鸣着倒下了。

有着惊人高温的岩浆,对这只怪兽来说丝毫构不成威胁,反而还是它的藏身乐土。但是萧云鹤所施展出的这种金色火焰,则完全无视了这只怪兽的超强耐火性,金色的火焰将它的整只脖子都串烧起来,焦糊味,瞬间就冒了出来。

更致命的是,它的脖子底部,内里的颈椎骨,被那只火龙的搏命一撞撞得粉碎。别的地方的骨头断了,过几个月还能长得上。脖子断了,焉有命在?

只是一招,萧云鹤就把这只状况不明的庞然大物,给杀死了。

一击置敌于死命,萧云鹤紧张的心里面一阵轻松,原本曾经萦绕在他心底的恐惧与慌乱,此刻全都不见了踪影。

自信心暴涨,再一次,萧云鹤有了一种一切在握的感觉。

力量,这是对力量的掌控。

看着那只怪兽轰然倒下,萧云鹤正想折转方向在岩浆海边上落下,但是一转眼,下面的景象,竟然又变了。

火红色的岩浆海,那汹涌澎湃沸腾不已的岩浆海浪,都已经在一瞬间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蓝色的海洋。这不再是刚才那散发着炽热高温的岩浆海洋,而是真真zhèng

正的海洋,碧波荡漾,白色的浪花在海洋中翻腾着,高高溅起的浪花,将萧云鹤的衣服,都给打湿了一些。

萧云鹤被眼前陡然一变的景象给惊得一呆,猝不及防之下,他一头栽到了海水里面,像个石头一样,发出了“咚”的一声。

沉入大海,萧云鹤睁开眼睛,自上而下冲击的力度仍旧在发挥作用,他的身躯依然在向下沉降,这和之前的那一次情景很相像,但是萧云鹤却已经不再感到恐惧,也不会再惊慌失措地溺水。

他很平静地看着这幽深的海水,看着随着自己的沉降而不断改变的周围景物。看着身边一条条色彩斑斓的鱼虾游过去,看着一条条又细又长的碧绿色海藻随着海底暗流飘来荡去,心中,一片宁静。

他张开嘴,海水却并没有倒灌进他的嘴里。而是停留在他的嘴巴外面,就像是被一层无形的隔膜给阻挡住了,对萧云鹤毫无影响。

他的鼻翼轻轻地动了两下,用力向里一吸,吸进来的,不是又苦又涩的海水,而是新鲜的空气。

这一刻,对于萧云鹤来说,海底不再是曾经险些让他溺水身亡的险地,而是成了他的游乐场。他可以像游鱼一样自由自在的在海底呼吸,在海底游弋,而不用担心之前的那一次恐怖经lì

再次上演。

轻松自在的微笑,在萧云鹤的脸上浮现出来。萧云鹤悠然自在地在海底游动,像游鱼一样自在。

忽然间,一大群惊慌失措的小鱼们,慌里慌张地向着萧云鹤的方向冲了过来。它们来得是那么的快,那么的突然,萧云鹤虽然可以和游鱼一样在海底快速游动,但是却无法及时地多开这一股惊慌失措的小鱼群。

等到这些慌慌张张的小鱼群,一个个络绎不绝的从萧云鹤的身边擦过,萧云鹤茫然地睁开双眼,却看到,在不远处的海底,突然出现了一只长相怪异的大鱼。

那只长相怪异的大鱼长得很大,粗略看去,长度能够达到一百多米的样子,前面长着一张又尖又细的嘴喙,一直向后延伸了二十多米,最后突然变粗,变成了一个小山一样大的大脑袋。

萧云鹤看到了它,它也看到了萧云鹤。萧云鹤还在研究它是个什么物种,它却已经把萧云鹤当成了猎物,那一个小山一样大小的巨大脑袋,一裂,一张长达二十多米,高也达到十多米的巨口,就露了出来。

在这张巨口的上下两缘,密密麻麻地丛生着两排匕首一样锋利的牙齿,即使现在萧云鹤还和它隔着五六十米那么远,萧云鹤却也能够清楚地看到,那两排锋利牙齿的表面,所反射而出的冷光。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身体前面,长着那一根颀长得不像话的细长嘴喙,就像是一支加长了几十倍的巨大箭矢,此时全速冲刺,像一只真zhèng

的利箭那样,带着一往无前的强dà

气势,冲向了萧云鹤的胸膛。

如果萧云鹤不躲的话,这一根细长锋利如箭矢的嘴喙,会抢先一步将萧云鹤刺中。以这条巨型鱼的尺寸,此时全力向前游动,如此大的势能,再看看这根嘴喙前端那丝毫不比真zhèng

的箭矢逊色的尖端。萧云鹤必定会被一刺穿胸,而在其后,萧云鹤又会被后面的持续穿刺刺透,整个身体都会被撕烂,然后就会落到后面那一张巨口之中,沦为这只鱼的开胃点心。

这一切都可能发生,但,仅仅只是如果。

再遇险境,萧云鹤却毫不见慌张之色。他向前一伸手,眼前那冰冷幽暗的海水,竟然凭空地分裂开来,向着两边退让,让出了一块很长的空间,从萧云鹤现在所处的位置,一直延伸到那只巨型鱼的身上。

萧云鹤嘶声狂吼,汹涌澎湃的金色火焰,再度在他的身上涌了出来。不要钱一样狂涌出来的金色火焰,迅速在萧云鹤的头顶上方形成了和之前一模一样的金色火龙,鳞爪俱全,毫不畏惧地迎视着前面的那一条巨型鱼,即使那条鱼的体形比它要大上几十倍。

“死!!!”

一声切金碎玉的断喝,萧云鹤虎目怒瞋,头顶上的金色火龙也受到了这股怒意的感染,高亢的一声龙吟,向着这只体形硕大的巨型鱼就冲了上去。

萧云鹤分开海水形成的这一处断裂带,此时却突然间失控了,两边的海水一下子又合拢了起来。而这条通体都由金色火焰组成的金色火龙,正好被两边的海水夹在一起。

水火不相容,这是常理。但是随后发生的一切,再度把这个常理给颠覆了。

蔚蓝色的海水迅速将这条金色火龙包裹了起来,但这条火龙却丝毫看不出有衰减的趋势。它像是变成了真zhèng

的巨龙一样,金黄色的龙尾一摆,在海水中还借上了一阵反推力,加快速度冲向了那一条巨型鱼。

那条巨型鱼摆在前面的,是那根先声夺人的细长嘴喙。金色火龙冲上去第一个遇上的,就是这根颀长的嘴喙。

这根颀长的嘴喙果然很是锋利,金色火龙一撞上去,就被这跟又细又长的嘴喙给当头贯穿。尖锐锋利的尖端,轻而易举地刺穿了金色火龙的头盖骨,顺着它的龙首,一直向下,刺穿了喉咙,再向下,节节贯穿,一直沿着这条金色火龙那长长的龙身一路贯穿下去,势如破竹。

而一见面就被敌人全部贯穿的金色火龙,却毫不见痛苦之色,也没有做出痛苦挣扎的动作。它留在后面的龙尾奋力一摆,就像是海水里面鱼摆尾一样,反而加快了速度,继xù

悍不畏死地向前猛冲。

细长的嘴喙也跟着加快速度向下贯穿,两方的力量作用在一处,很快的,也就是几秒钟的工夫,整条火龙,从头到尾,都被这一根细长的嘴喙给完全贯穿了。尖锐锋利的嘴喙,从金色火龙的尾巴后面,露出了半截来。

而这时候,金色火龙的龙首部位,正好来到了巨型鱼那根细长嘴喙的后端末尾处,前面,就是这条巨型鱼那小山一样庞大的鱼头。

到了这一步,金色巨龙忽然大张开龙嘴,一声闷雷般的低鸣,它身上的金色火焰,忽然间暴涨了三尺。

巨型鱼察觉到了不对,想要马上抽出嘴喙撤tuì

,但是它那根穿刺效果相当好的嘴喙,刺客却成了它抽身撤tuì

时候的累赘,刚刚一松动,这条金色火龙的火焰攻击,就已经临身了。

汹涌澎湃的金色火焰,在一瞬间就把自己的体积长大了几十倍。整条金色巨龙的身上,包裹在这根细长嘴喙之上,都燃烧起了耀眼的金色火焰。这条金色巨龙的身躯,反而显得模糊了许多。就好像这条金色巨龙燃烧了自己的身躯,将自己的全身,都化作了这纯粹到了极致、炽热到了极致的金色火焰。

周围全都是冰冷幽暗的海水,但是这些张狂的金色火焰,却全然违背了水货不能相容的定律,在海水中却像是在空气中毫无二致,顺势一窜,金色的火焰就像是长了脖子的大蛇,短时间之内,就从巨型鱼的大脑袋上,将火势延伸到了巨型鱼的尾巴上。近百米长的身躯,山岳般的巨大体格,从上到下,从头到尾,都被萧云鹤的这种金色火焰所覆盖。

全身上下都被这种可怕的金色火焰包裹着,巨型鱼哀叫起来,在海浪中不停地上下翻滚,细长的嘴喙忽左忽右地摆动,它想要靠这种亡命的挣扎,摆脱掉身上那些犹如附骨之蛆的金色火焰,摆脱掉那痛彻心扉的剧痛。

但这一切的挣扎,都只是徒劳的。

它开始一声声高亢的鸣叫,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在哭泣一样,却丝毫不能阻止体表的这些火焰,在燃烧了表层的肌肤之后,继xù

毫不留情地向它的身体内部施展着淫威。

并没有用多长的时间,这条体形硕大无朋的巨型鱼,就停止了挣扎。它硕大的身躯慢慢地漂浮到了海面上,身上的金色火焰,也慢慢地减弱了火势,很快就又消失不见了。

萧云鹤缓缓地游了过来,他走到这条已经死去的巨型鱼面前,轻轻地探出一只脚,脚尖,落在前面那一只细长的嘴喙上,轻轻地踢了一下。

这只细长的嘴喙还挂在上面,但是上面已经被严重烧伤,表层焦黑,即使在海水的浸泡之下,却还在冒着一股股的青烟。

萧云鹤这轻轻的一踢,并没有用多大的力道。但是一脚收回,这一根二十多米长尖锐锋利胜似利箭的嘴喙,一声脆响,轻飘飘的就断掉了。

骨质的嘴喙,海水是支撑不起它的重量的。被萧云鹤一脚踢断,它只是在海水表面轻轻地打了个转,就不得不向下沉了下去。

萧云鹤低下头去,看着这一根长长的嘴喙一点点向海底沉去。它的表层本来是青灰色的,此刻却已经被自己的金色火焰给烧灼成了脆弱的焦炭,全体都是黑色,在幽深的海水中,若隐若现。

再抬头,那条巨型鱼的身躯,依然在海面上漂浮着。

萧云鹤摆动双腿,如离弦之箭,电射向了海平面之上。

“哗啦”一声水响,萧云鹤直冲出了海平面,像一只有双翼的海鸟一样,在海面上打了个转,陡然一顿,竟然在半空中停住了。

萧云鹤慢慢地屈起双腿,明明是毫无借力点的空气中,他却像是坐在了平地上一样,屈起双腿叠放在身下,竟然在空气中坐了下去。

萧云鹤低下头,前面,就是那条巨型鱼的巨型尸体。

一条鱼的尸体,有多大?

这个问题很难有一个标准的答案,不同的鱼有不同的体积,答案也就随之而不同。但现在萧云鹤却很肯定,自己眼前所见到的这条鱼,绝对会给这个问题一个前所未有的大的答案。

从海平面向上,一直向上延伸到了三十多米高。而再算平面的,从头到脚,也有五六十米那么长。

这条鱼的尸体,刺客看上去,就像是海平面上浮起来的一座小岛。如果不是上面黑乎乎的尽多黝黑色的焦肉,相信这会是一个很美的风景。

而这,仅仅才是这条巨型鱼露在海面上的一部分,只是冰山的一角。隐藏在海水下面的,是更加庞大的一部分。整条鱼的体积加起来,都能赶得上一个小村子的全部居住面积。

风平浪静的海平面上,忽然起了一阵骚动。一股又碎又乱的小型波浪,慢慢向着这条巨型鱼的尸身上扑了过来。

萧云鹤把一双眼睛眯起来,那哪里是什么小型波浪,分明就是由一群又一群的各色小鱼群所组成的。只是因为数量实在太多了,远远看去,才会被误以为是一股小型波浪。

萧云鹤静静地坐在半空,看着这一群小鱼们,争先恐后地涌了上来,蜂拥着来到了这小岛一样大的巨型鱼尸身旁边,一个个张开自己的小嘴巴,露出里面虽小却不失锋利的牙齿,“嘎吱嘎吱”地撕咬起这条巨型鱼的尸体来。

在以前,这些各式各样的小鱼们,都应该只是这条巨型鱼的盘中餐吧?萧云鹤之前所遇到的那群惊慌失措疲于奔命的小鱼群,应该也包含在其中。平日里,它们遇到了这一条巨型鱼,唯一的选择,就是摇起尾巴来亡命奔逃。但最后的结果,却还是有很大一部分的小鱼们,无可奈何地进了这一条巨型鱼的鱼腹之中。

而现在,躺在海面上随风浪摇摆的巨型鱼,已经再也无法像往日那样威风凛凛地在海洋中大杀四方了。它庞大的身躯,都是由于平日里吃了这些小鱼们而供养生长起来的。但是现在,这么一副庞大的身躯,却成了这些在它面前毫不起眼的小鱼们的盘中餐。它们的牙齿嘴巴虽然小得很,但是此刻加在一起,一起努力,这海岛一样庞大的巨型鱼,却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从外向内缩小了一圈。

平日里,这些小鱼们,见到了这一只巨型鱼,本能的唯一选择,就是掉头逃跑,没有第二个选择。它们根本就没有和这条巨型鱼一战的勇气,除了逃跑什么也不敢去做。

而逃跑的后果,只有两个。

一是逃跑失败,成为这条巨型鱼的盘中餐。

另一个,是逃跑成功,侥幸保住自己的一条小命。但是等待它的,是下一次前途未卜的逃亡。再遇到这条巨型鱼,它依然只有逃跑一途。而最后的结果,依然是这样一道二选一的选择题。但最终的选择权,并不在它的手里。

但是现在,应该逃跑的小鱼们,没有一条像往常做惯了的那样掉头逃跑。

而应该在后面挺直那根细长的嘴喙,一路衔尾穷追,追赶自己的猎物的巨型鱼,却只能无助地躺在海面上,任凭这些本应成为它盘中餐的小东西们,把自己变成它们的盘中餐。

萧云鹤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忽然间,他发xiàn

自己的周围变得冰冷了许多。

萧云鹤讶然低头去看,却发xiàn

自己的周围,竟然全都变成了一片蔚蓝色的海洋。

再抬起头向周围看,萧云鹤这才发xiàn

,不知dào

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从悬浮着的半空中,无声无息地落到了海里面。要不是现在陷身在海里面太多,地下的海水异常冰冷,萧云鹤恐怕又得尝试上一次溺水身亡的戏码。

萧云鹤很惊讶,他抬起腿,运足气力,却只让自己的身体在海面上跳了跳,自己的身体却还是在海里面,并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毫无阻碍地飞升上去。

没有了先前那种顺畅自由的感觉,萧云鹤更是感到惊讶,他屈起两条腿的腿弯,奋力向下一蹬,这一次的力量,比上一次要加大了许多。

这一次比上一次的效果要好了许多,萧云鹤的身躯快速上升,双脚“哗啦啦”地离地,身上滴下来的水流在海面上溅起了一串串的白色细浪,萧云鹤的身躯,却已经升上了十几米高的半空。

升到了最高处,萧云鹤弯起腿,想要故技重施,像之前那样跪坐在半空中,但是腿还没有完全弯起来,萧云鹤就惊讶地发xiàn

,自己好像完全失去了之前那种滞空的能力,力尽之后,他依然按照一般的规律,加快速度向下降落。

萧云鹤有些慌了,他收回两条腿,奋力在空中一蹬,想要做出一些努力,却毫无效果。空空如也的空气里,一点力都借不上,他还是像颗炮弹一样跌落到了海水里面,溅起了一层层的水花。

萧云鹤全身都没进了水里面,连个头都没有露,就栽了进去。就看到海面上“咕嘟咕嘟”地向外冒着一个个硕大的气泡,萧云鹤却不见踪影。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硕大的圆形水花冒了上来,“哗啦啦”一阵水声响,萧云鹤一头冲了上来,湿漉漉的头发向后一甩,一串串的水珠又甩到了身后的海面上,又是一串水花。

在自己的脸上抹了一把,萧云鹤看了看周围已经平静下来的海面,又伸出自己的两只手来左右看了看,脸上,满是震惊。

刚才的记忆,历历在目。那么短时间内的事情,他绝对不会记错的。

刚才,自己的的确确是悬浮着停在半空中的。自己最后还屈起双腿来鬼坐在空中,那也绝对不会有错。

但是现在,自己怎么做不到了?

萧云鹤晃了晃自己的两只手,上面没有任何的异常,这一甩,只甩出去了一串水珠,却看不出发生了任何的改变,足以让自己在一瞬间丧失掉原来的能力。

萧云鹤百思不得其解,漂浮在海面上一个人静静地思考着,忽然间,腿上竟然传来一阵清晰的痛楚。

萧云鹤低下头,水里面模模糊糊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自己的视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

心头又生出一个疑惑,腿上的剧痛有加重的趋势,萧云鹤向下一弯腰,把自己的脑袋伸进了水里,睁开眼睛去看。

谁想到,一睁开双眼,海水一下子就涌进了眼睛里面,萧云鹤的眼睛顿时就是一痛,又酸又涨的感觉,顿时让眼前涌上了泪水,眼前的一切也变得模糊不清了。

自己不是可以在海底睁开眼睛,和鱼一样视物的吗?

萧云鹤再生一个疑惑,强忍着眼睛的酸涩胀痛感,他慢慢地睁开眼睛,慢慢地适应了海底的环境,虽然眼前看到的,还是模模糊糊的一片。

沉入水下有一段时间了,萧云鹤觉得有些气闷。他很自然地向鼻子里面吸气,刚才在海底的时候,他曾经这样做过不止一次。

但是刚吸了第一下,新鲜的空气没有进来,两道又腥又咸的冰凉海水,就顺着萧云鹤的两个鼻腔先涌了进来。

柔嫩的呼吸道,哪里受得了这么强烈的刺激。刚刚吸进来,萧云鹤就控zhì

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这是身体的本能,应激性的反应是为了排出进入呼吸道的异物,但是现在萧云鹤是在海水里,这一个本能,就有些不大合时宜了。

一咳嗽,嘴巴就不可避免地张开了。更多的又腥又咸的海水,从萧云鹤张开的嘴巴里,涌了进来。它们从萧云鹤的嘴巴里灌进去,又顺着食道涌进了萧云鹤的肠胃里面。

冰凉的海水,一下子灌进了萧云鹤和体温维持一致的肠胃之中,冰冷的刺激,让萧云鹤的肠胃打了个激灵。又是本能的应激性反应,萧云鹤张开嘴,胃里面的一些未消化物,反向冲出了食道,从萧云鹤的嘴巴里,呕吐了出来。

萧云鹤再也受不住了,也顾不得去管腿上的剧痛了,萧云鹤双腿一蹬,箭一般射出了水面。

直直地飞上了半空,萧云鹤却还没有忘记了完成这一个完成了一半的呕吐动作。一路向上飞着,萧云鹤一边还在张着嘴向下呕吐着,呕吐出来的那些未消化物,全都落在了海面上。

这些味道难闻的恶心东西,却吸引了那些小鱼群。一群群的小鱼聚拢了过来,围着萧云鹤的这堆呕吐物抢吃个不停,却把萧云鹤看得更加恶心。

这是怎么了?之前,自己不是在海底下适应得很好吗?怎么现在,自己却一点都承shòu不了了?这是怎么了?自己怎么什么能力都没了?

萧云鹤莫名的感到一阵心慌,这时候腿上又传来一阵剧痛,萧云鹤低下头一看,却发xiàn

,在自己的腿上,竟然还挂着一只三角形的小鱼,它的那张嘴,正好咬在自己的小腿肚子上,咬得紧紧的,自己的腿上还流了不少的血。

原来是这个胆大包天的小东西,难怪自己会觉得那么痛了。

萧云鹤心中有些惶恐,此刻找到了这个伤害自己的罪魁祸首,伸出一只手向下,两指捻起,一扯就把这条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鱼给抓了起来。

但同时,萧云鹤的腿上又传来一阵更加剧烈的痛楚。萧云鹤低头一看,上面生生地被扯下了一块肉,鲜血流出了更多。

再看自己手里的这条鱼,虽然个头很小,还不到自己的一个巴掌大,但是那一张嘴却显得很大,上下两排的牙齿也是有如匕首般锋利。

此刻,在它的这两排牙齿上,还血肉模糊地粘着很多血肉,萧云鹤知dào

,这都是自己身上的。

连这个小东西都敢来欺负自己,简直不知死活!

萧云鹤怒哼一声,手心上燃烧起一道金色火焰,“嗞”的一声,这条伤害到他的小鱼,就被烧成了飞灰,连个骨头渣子都没有剩下。

而这时候,萧云鹤向上冲的势头也已经到了劲头,他又开始向下降落。

下面,忽然传来了一阵越来越响的喧闹,还伴随着一阵纷乱的水响。

萧云鹤低头一看,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去。

下面的海面上,竟然挤满了一条条的小鱼。那些小鱼的样子,和之前在他腿上咬了一口的小鱼是一模一样。

它们个个都张开了一张小小的嘴巴,里面却都闪烁着锋利的牙齿,挤挤挨挨地排在自己身下的这处水域中,只要自己一掉下去,就会正好被它们接到。至于被它们接到之后会发生什么事,看看萧云鹤腿上的那道鲜血淋漓的伤口就能想象得到了。

区区几条毛毛鱼,欺负那条死鱼还可以,难道,还想着把我萧云鹤也给当成盘中餐吞食吗?

萧云鹤一惊,但随即却又涌上了一股怒气。被一只小鱼给偷袭受伤,就已经够丢脸的了,现在要是再被这些小鱼们给当成鱼食分吃了,自己这死法,也就太窝囊了些。

心中怒气上涌,萧云鹤再不迟疑,两只手举到胸前,五指直竖,向前用力一推,两条汹涌澎湃烈焰滔天的金色火龙,就从萧云鹤的双臂之上飞了出去,向着海面上这些疯狂的小鱼群扑了上去。

金色的火龙瞬间将海面覆盖住,金色的火焰轰然爆出,海面上,却突然冒出了滚滚的白烟。

这是怎么回事?

萧云鹤一惊,再看,脸上的表情就都僵住了。

那些在海平面上爆开的金色火焰,竟然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下面的海平面上,只有那些滚滚的白烟,在汹涌地向上喷涌着。

自己的火上哪儿去了?这些白烟是从哪个地方冒出来的?

萧云鹤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么一个情况,看着下面那滚滚的白烟,他也不敢就这么冒失地落下去,谁知dào

下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身躯依然在下坠,萧云鹤扭头一看,就看到了那个已经缩小了好几圈的巨型鱼尸体,眼前一亮,身体一弯,两腿在空中一蹬,迅速改变方向,轻飘飘地落在了这条巨型鱼的尸身上。

鱼身上很滑,萧云鹤两只脚刚刚落地,就踩在了一块被火烧得快要脱落的鱼皮上。脚下一打滑,险些滑到水里面去。

萧云鹤慌里慌张地趴下,五指成爪深深地插到鱼身上,这才避免了让自己落水的惨剧发生,刚才那下面可是有一大群张着嘴的鱼群在等着自己的,谁知dào

现在下面是什么情况?它们虽然一个个个头都不大,但是看看现在这具明显已经缩小了近四分之一的巨型鱼尸体,就可以明白,即使是那些体型很小的小鱼,一旦形成了集群效应,那也是会产生可怕的破坏力的。

萧云鹤慢慢爬着,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巨型鱼的背上,两只脚缩回来,用力向下一踏,踏破了表层的鱼肉,插到了鱼肉里面,这才放下心停在这里。

抬起头,海面上的白色雾气,已经渐渐散去了。海面上是个什么情况,萧云鹤也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了。

看清楚了海面上的情况,萧云鹤的脸色,忽然全都白了。

雾气已经悄然散去,海面上漂浮着的,却是一张张寒光闪烁的鱼嘴!

那一只只小鱼,个头还没有萧云鹤的一个巴掌大,那一张长满了锋利牙齿的嘴巴,却占足了身体的一半。刺客全都张开,萧云鹤一眼望过去,看到的全都是这样一张张寒光闪烁的利口。

远远望去,在这条巨型鱼的尸身周围,方圆几百米的距离之内,全都被这种小鱼群给占满了。他所能看到的,就只有这一张张的鱼嘴,远远地看过去,就像是一片长满了白色图案的地毯。

但是这样的地毯,却不是给人走的。萧云鹤只要踏上去一步,他就会被这一张张的利口撕扯成碎片,化整为零,变成这以百万计的小鱼腹中的鱼食,这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怎么会这样?自己明明已经发出了最强一击,那金色的火焰,足以把千米范围内的鱼群烧死。这些小鱼明明就是很普通的品种,根本就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怎么可能抵挡得住自己那有着很强破坏力的金色火焰?

难道……

萧云鹤的目光转到了不远处翻上来的一片白,眼神忽然凝住了。

从海水里面,慢慢翻上来一片白花花的东西。萧云鹤仔细分辨了一下,才发xiàn

那是一片死去了的小鱼,白花花的是翻在上面的鱼肚皮。

看它们的身上,除了那白色的肚皮之外,其他的部位,都多出了一些不规则的焦黑痕迹。这……应该是被自己的火给烧的吧?

萧云鹤的心里多出了几分安慰,但转念一想,他的脸色,再度变得煞白。

自己刚才的金色火焰,的确是造成了一些小鱼群的伤亡,现在翻上来的这些,就是明证。但这些小鱼都是停留在表面上的一些倒霉鬼,数量并不多。

再想想自己刚才见到的那滚滚的白烟,神mì

消失的金色火焰,萧云鹤马上就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不止是自己丧失了本来拥有的能力。就连自己的金色火焰,也跟着自己丧失了本来拥有的特殊能力。

它们,已经无法再无视水火不能相容的定律,在海水中毫无阻滞地燃烧。

第一百九十章 死亡前的战栗

大海将自己的金色火焰熄灭了,自己那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金色火焰,在这片大海面前毫无用武之地。

那金色火焰是萧云鹤最大的倚仗,这几次遇到的岩浆怪兽还有那巨型鱼,都是死在了萧云鹤的这一金色火焰之下。但是现在,它已经不敷使用了。

萧云鹤脸色发白地看着巨型鱼的周围,边缘的部位,此时都密密麻麻地挤着一群群的小鱼群,一张张张开的鱼嘴里,露出了尖尖的利齿,在巨型鱼的尸身上,疯狂地啃噬着。

这座小岛一样的巨型鱼,它现在的尸身,已经缩小了近三分之一。边缘位置,变得血肉模糊,布满了参差不齐的牙印,露出了里面的森森白骨。

这些,全都是被那些小鱼群给咬出来的。莫看这些小鱼的嘴巴大小还塞不进一个拳头去,这周围那么多的鱼群,如此多的数量组合在一起,聚沙成塔,所形成的杀伤力,那也是相当恐怖的。

萧云鹤脸色煞白地看着这些疯狂啃吃的鱼群,它们的牙齿和巨型鱼尸身相互摩擦发出来的声音,清晰地传到萧云鹤的耳朵里,听得萧云鹤的牙根一阵阵发酸。

现在,这些小鱼群啃食的,还只是这一条已经死去的巨型鱼尸身。但是看着周围越聚越多的小鱼群,再看看短短时间之内就被啃吃掉这么大一块的巨型鱼,萧云鹤相信,用不了一个时辰,这条提及相当庞大的巨型鱼,就会被这些和它相比连蚂蚁都算不上的小鱼们,给啃得一块肉不剩下。

然后……就轮到自己了吧……

摸摸自己腿上留下的那道伤口,上面的鲜血还没有完全凝固,一摸上去,又是一阵生痛。

一条鱼,就在自己的腿上留下了这么一道伤疤。一旦自己失去了这条巨型鱼作为立足点,自己势必会落到水里。而面对如此多的鱼群,那一张张利口之下,自己的这副使用了十几年的身躯,可以坚持多少时间?

和那条巨型鱼相比,自己的体积显得是那么的渺小。一旦落入到这群鱼的攻击范围之内,自己,只怕在一瞬间就被这群饿疯了的小鱼给撕碎了吧?

这些小鱼,除了那一张利口之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一对一的情况下,萧云鹤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干掉它,就算再加上几十条几百条的,萧云鹤也有信心应付得了。

但是现在,他要面对的,不是几十条几百条,也不是几千条几万条,而是几百万几千万。一头大象,可以轻而易举地踩死一只小蚂蚁。但是当很多很多的蚂蚁聚集在一起,蚁多咬死象,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现在,萧云鹤就是那只被一群蚂蚁围攻的大象。等到自己立足的这块巨型鱼被它们吃干净的时候,也就轳难道自己,来步这条死在自己手中的巨型鱼的后尘了吧?

这,算不算是一种报应呢?

想不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会死在这些不起眼的小鱼嘴里……

萧云鹤心中的慌乱,慢慢地变成了恐惧,阴影,一点点浮了上来。

胆战心惊地听着那让人牙齿发酸的“嘎吱嘎吱”声一会儿,萧云鹤忍受不住这种坐以待毙的沉闷,一扬手,一道无形的气浪,就从他的铁掌边缘飞了出去,直击向在自己前面的那片水域里的小鱼群。

这是萧云鹤剔除了体内的火属性之后发出来的气劲,壁纸那种烧灼一切的金色火焰弱了不少,但在这水里面,它应该会发挥一定的功效。

气劲迅速攻入水中,轰然一声爆响,海平面上掀起了一道直飙向上达七八米高的浪头,沉浸于饕餮盛宴的小鱼群们,也背着一突然发生的变故,给惊了一下。

“哗啦啦!”

连绵不绝的水声,冲到巅峰的海浪,随即又开始向下降落。伴随着那些水浪落下的,还有一条条的利嘴小鱼。

有一些,受到了气劲的冲击,落到了巨型鱼的尸身上,落到了萧云鹤的脚下。

萧云鹤捡起了其中一条,“啪”的一声捏爆了它的鱼肚子,喷出来一股又腥又红的粘稠物。

鱼肚子被捏爆了,这条鱼,却一动都不动。

它,已经死了。

再看前面的那些小鱼,也是哥哥肚皮朝上躺着,一点挣扎的迹象都没有。

再向下看,海水中,也飘上来了一小片白肚子的小鱼群。它们,也是死了的。

它们全都是死在了萧云鹤刚才发出的那一道气劲之下,萧云鹤虽然失去了最强的武器金色火焰,但以他现在的修为,发出的这一道不带属性的气劲,一样不可小看,一样杀死了上百条的利嘴小鱼。

但,这仅仅只有上百条。

看着自己取得的初步战果,萧云鹤还没有来得及松口气,紧接着,他又见到了一幕让他恶心欲呕的画面。

白肚子的死鱼一翻上来,被这一动静给吓了一跳的小鱼群,却马上起了一阵骚动。

靠在死鱼群外围的小鱼们,一个个张开了它们的利嘴,狠狠的,咬在了自己那已经死去了的同类身上。

“嘎吱!”“嘎吱!”

一声声的啮咬声,连绵不绝地传递到了萧云鹤的耳朵里,他那还没有来得及恢复血色的一张脸,变得更加白。

这些死鱼只有上百条,和这周围连绵不绝的庞大鱼群相比,不过是沧海一粟。没有耗费什么时间,这些白肚子的小鱼们,就全部填进了他们同类的肚子里。

巨型鱼尸身的外围,再度被这一色的小鱼群,给围拢住了。“嘎吱嘎吱”的啮咬声,又开始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萧云鹤看着这一切,脸色变幻不定。隔了一会儿,他忽然一咬牙,另一只手掌再度向前虚劈一记,另一道无形气劲,紧跟着飞了出去。

“砰!”

轰然一声炸响,前面的那一小片水域,再度被炸开,更高的浪头更多的死鱼,飞了起来。

萧云鹤却看都不去看自己的战果如何,两条腿从巨型鱼的背上拔出来,整个人高高地跳了起来,跳起来之后还在空中转着圈子,两只手掌上下翻飞,一道道的无形气劲,就从萧云鹤的双掌之中连环飞出,将这条巨型鱼尸身周围的所有鱼群,都给炸了一个遍。

一道道的海浪,一声声的爆裂,一条条翻着白肚皮的死鱼,在空中飞了起来。

完成了这一切,萧云鹤平稳落地。两只脚重新插在原来立足的地方,他的两只手却按在了前面的鱼肉的缝隙前,苍白如纸的脸上,一滴滴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滴淌了下来。

他的呼吸也有些粗重,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砰砰”跳动着的心脏,就像此刻萧云鹤的心情。

刚才的全力施为,几乎耗费了萧云鹤近乎一半的精力。

先天火灵体的天赋,御龙神火变的神奇,对于萧云鹤的修liàn

,曾经起了很大的促进作用。要不是有这两个先觉条件摆在那里,萧云鹤的成就,肯定会比现在要地上不少。

但是现在,这两个帮zhù

他一路走到现在的优势条件,却变成了他最大的绊脚石。

在这片大海里,一望无际的,全都是水。水火不能相容,萧云鹤修liàn

的充沛火元,在这里,完全发挥不了它的作用。

他施展出来的金色火焰,在平地上,可以无往不利烧灼一切。但是现在,只要一接触到水面,金色火焰的能量,却全都被这浩瀚无边的海水给抵消了。

水火不形容,大多数的情况下,是水灭掉火。萧云鹤这一个人点起来的火,根本就无法和这整片大海的水相提并论。

纵然把萧云鹤全身的能量都榨干,他烧起来的火,又能蒸发得了多少海水?

所以,他只能将自己体内火元的火属性完全剥离,将自己的攻击转为没有属性的无形气劲,才能在这大海中发挥一点威力。

但体内修liàn

的火元,从一出生就和他相伴相生。那火属性早就已经和元力牢牢地附着在了一起,此刻强行剥离,谈何容易?

单只是把这火属性剥离,萧云鹤就先耗费了一半的能量。而再等到发出这无形气劲,它的威力,又比自己用熟了的金色火焰弱了许多。两相加在一起,萧云鹤的这无形气劲的威力,只怕还比不上一个武师的全力一击。

喘息着恢复了一些体力,萧云鹤缓缓转身,忐忑着,去查看自己全力一击收获的战果如何。

此刻,过了一段时间,浪涛滚滚的海面上,又恢复了本属于它的平静。

蔚蓝色的海面上,一层层的海浪,缓缓地涌动着。远远地看过去,极速hi一片平整如镜的平面。谁又能想得到,其下,有着多少的暗流涌动?

萧云鹤的目光缓缓向后移动,移动到身前,那巨型鱼的尸身周围,他忽然就是一颤。

那里的混乱,早已经不知dào

在什么时候就已经消失了。现在,那里依然只有挤成一团的小鱼群,没有翻着白肚皮的小鱼群,只有那一张张大张着的利口,寒光闪闪的一排排细密利齿,在海面上,散发着冷冷的荧光。

自己的全力攻击,终究还是太弱了。自己杀掉的那些小鱼,和这千万级别的庞大鱼群相比,完全够不成比例。

蚁多咬死象,现在,自己真的只能做那只被蚂蚁咬死的大象了。

现在,还有下面的这一条巨型鱼替自己拖延上一段时间,等它也被吃光了,就该轮到自己葬身鱼腹了。

自己杀了一条鱼,最后却又要死在鱼的嘴里,这,算不算是因果报应呢?

萧云鹤的体力已经恢复了不少,体内的火元虽然耗费了很多,却还有一战之力。

但萧云鹤却再也没有了攻击的想法,他把自己的头垂下,搁在自己抻在身前的两臂之间,深深地埋起来。

他不想再白费力qì

了,自己的攻击还有,依然可以杀得了不少的小鱼,但是,这样有用吗?

不管自己再发出多少攻击,都无法给这些疯狂的小鱼群造成什么困扰,能做的,不过是一些徒劳无功的垂死挣扎。除了让自己死去的时候显得更狼狈一些,不会对注定的死亡结局产生任何影响。

死亡的阴影,慢慢地在萧云鹤的心头上,浮了起来。

这已经不是萧云鹤第一次面对死亡了,但是这一次,萧云鹤却沮丧地发xiàn

,自己的心里,居然产生了恐惧。

怎么可以这样?自己怎么会害pà



死就死好了,自己这十几年活得那么痛苦,虽然还有很多的事情没有去做,很多的人没有去见,现在死了有些遗憾。但……这也算得上是一种解脱了吧?

自己死了,就不用再背负那么深的仇恨,不用再背负那么多的责任了。死了就可以从现在的苦苦挣扎中解脱出来,不用去努力,不用去悲伤,不用去难过,那样的平静,了无牵挂,应该……也还不错吧……

萧云鹤在心中安竭力慰自己,想要让自己的心中平静下来,驱散那让他心中季度不安的恐惧感。

但是,这根本起不到丝毫的作用。

他不安地发xiàn

,自己虽然很努力地在安慰自己接受死亡这个结局,但是自己心里面的恐惧不但没有任何减少的迹象,反而还有增强的趋势。

自己的心,慢慢地开始颤抖了起来。心跳声越来越快,一声又一声的,连带着整个血脉,都开始颤抖了起来。

心里面,就好像出现了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了自己的心脏,用力地扭着,扯着,让自己的心里面,越来越乱,越来越难以安定。

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没有章法了。鼻孔已经张到了最大,一声又一声就像是一个老旧的风箱在不堪重负地运作,每一次的呼吸都将自己的肺部给填满了所有的空隙,但每一次都远远不够。

胸前的两片肺叶,膨胀到了极限,一呼一吸进来的空气,却还是远远无法满足萧云鹤的身体需求。“呼哧呼哧”的,萧云鹤现在简直成了一只大肚子的蛤蟆,一呼一吸都竭尽全力,却还是无法满足身体对空气的需求,胸口越来越闷,脑子里面越来越晕,眼前都开始有金星乱晃。

他苍白的脸色,此时终于不再是那种渗人的死白,血色多了起来,但却多得有些过分。

皮肤表面,被越来越多的血液,给浸染地通红一片。全身的血液,好像都聚集到了皮肤的表层。皮肤表层的血管大都是纤细的毛细血管,刺客却涌进了远胜往日的血量,萧云鹤的脸上表现得尤其明显,如果这时候他抬起头来,任何一个人过来,都会被她这张有如涂了鸡血一样的脸孔给吓住。

这就是恐惧的感觉吗?自己……也会恐惧吗?

自己在恐惧什么?死亡,是自己即将面临的死亡。

看脚下的这条巨型鱼尸身,这么短的一段时间之后,又少了很多。照现在的这种速度,想必再过上小半个时辰,就轮到自己做它们的鱼食了吧?

自己要死了,无论自己现在如何去做,如何去努力,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现在,自己虽然还没有死,死的结局,却早已注定,无可更改。

既然死去已经成定局,自己怎么恐惧怎么害pà

,都无法改变这一个事实。那么,自己为什么还要恐惧?为什么还要害pà

?为什么还要心慌意乱?为什么要喘息得如此厉害?

这样的感觉,一点都不舒服,反而难受到了极点。既然结局已经注定,为什么,自己还要在这最后的时间里,这么辛苦地自己折磨自己?

难道,自己就不能心平气和的,去安静地等待死亡降临吗?那样,虽然无法改变结局,但是,总可以让自己在这段剩余的最后时光中,更舒服一些吧?可以让自己留在这世间最后的一段记忆里面,能少一些痛苦吧?

那样,才应该是最明智的死法,才是属于自己的死法。现在这样,恐惧,慌乱,任凭那对于死亡的恐惧一点点侵蚀掉自己的内心,将自己的身体和心灵,都搅和得一团乱糟,除了让自己变得更加难受,在极度痛苦中去迎接注定的死亡结局,还能有什么用处?

自己也是凡人,但是自己应该是理智的,冷静的。现在最合适的做法,就是让自己平静下来,纵然做不到笑对死亡,但是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心平气和地渡过这最后的一段时光,应该,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剧烈的心跳停下来吧,喘气喘匀一些吧,让这些恐惧和慌乱,都走开吧!

萧云鹤在心中一遍一遍地念着这几句话,竭力想要用理智重新掌控住自己身心的控zhì

权,去做到这一个现在最合适的选择。

但是,他努力了很久,却只是劳而无功。

心跳依然剧烈,喘息依旧凶狠,血液依然在向皮肤表面上涌。心里面,恐惧和慌乱依旧,死亡的阴影越来越浓重,渐渐的,自己的灵魂,似乎都开始缓缓地颤栗了。

为什么,自己控zhì

不了自己?为什么,经lì

了那么多生死挣扎的自己,还会为死亡感到恐惧?

自己在害pà

什么?难道,我萧云鹤,也只是一个贪生怕死毫无胆气的懦夫?

不……我不是个懦夫……我很坚强……很坚强……

萧云鹤的头埋得更深,颈后的头发披散开来,将他的头脸全都遮盖住了,却也能看到他的身躯,在微微地颤抖着。

“你很害pà

?”一个声音,忽然这样说道。

“谁说我……”萧云鹤愤nù

地抬起头来,却被面前出现的那一人给惊住了。

他,竟然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你是谁?”萧云鹤一惊之后随即就恢复了冷静,厉声质问道。

相信任何一个人,突然间看到一个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而自己又不曾有过什么孪生兄弟之类的,心里面,总是不会多痛快的,只怕还有些惶恐。

“你看我是谁?”那个和萧云鹤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轻笑了一声,问道。

“我怎么知dào

你是谁?”萧云鹤怒道,随即他又作恍然大悟状,大声道,“你是我的幻象!你根本就不存zài

!”

“是吗?”那男人不置可否地一笑,忽然间伸手向前一指,一道金色的火焰,忽然就从他的指尖钻了出来。

“你……”萧云鹤大张着一张嘴吃惊道,里面都可以塞的进自己的拳头。

这种金色火焰,是自己误打误撞练出来的,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什么人也有这种颜色的火焰。这个家伙,是怎么搞出来的?

“你休想用这种低级的手段来骗我!你不过是我心里面投射出来的一个幻象而已,只要不把你当真,你就会自动消散!走开走开!我已经看穿你了!”萧云鹤忽然冷笑道,把头一昂,做不屑状。

“去!”

那男人手指一点,手指尖上的那一股金色火焰,马上就飞了起来,化作一条金色的小小火龙,迅如闪电地扑向萧云鹤。

“这是假的……是假的……”萧云鹤脸色发白地看着这迅速扑到自己身前的金色火焰,未做丝毫的抵抗,而只是在嘴里这样喃喃自语道。

金色的火龙迅速冲到了萧云鹤的身上,“砰”的一声撞击,萧云鹤向后一仰,马上就仰面朝天倒在了地上。

而那金色的火龙,则化作了一道道碎裂的火苗,溅到了萧云鹤的身上,“忽”的一闪,就在萧云鹤的身上欢快地燃烧起来了,把萧云鹤的全身都给烧着了。

萧云鹤一声惊叫,“嗖”的一声从巨型鱼的尸身上跳起来,带着全身上下的金色火焰,自己已经变成金色火人的萧云鹤,“咚”的一声就跳进了海水里。

现在虽然周围还是挤满了那种要人命的小鱼群,但是萧云鹤却也顾不得这些了。先解决掉身上的燃眉之急才行。

一向,萧云鹤都是用自己的这种金色火焰去攻击别人,把别人烧成飞灰。但现在,这些金色火焰烧到了自己的身上,萧云鹤才算是暂时体会到了,那些被自己烧死的敌人,他们在临死之前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一头扎进了海水里,冰凉的海水带给了萧云鹤一阵清凉。

萧云鹤心中刚刚一松,忽然间这阵清凉就莫名消失了。炽热的高温,从他的皮肤表面疯狂地向身体里面传导。皮肤表面,还有身体里面的血肉筋脉,都被这一阵越来越强烈的烧灼感刺激得阵阵剧痛。

怎么会这样?这明明是和自己体内完全一样的金色火焰,自己的火焰一到了海水里就被海水给淹没了,怎么这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家伙,他不但会施展自己的金色火焰,还可以像自己之前那样让这金色火焰在海水中依然不受影响地正常燃烧。

这怎么可能?

而且,身上的烧灼感可是绝对做不了假的,自己的身体表面,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烧灼,现在就已经出现了大面积的烧伤。如果他只是自己心里面映射出来的一个幻象,怎么会给自己造成真实的伤势?

而且,幻术是对自己内心隐藏想法的映射扭曲,自己的心里面可能会幻化出很多情境,但总不会……自己还会在心里想出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家伙吧?那自己成了什么?

萧云鹤心中画出了一个又一个的问号,但现在他却来不及去思考这些想也想不明白的问题了,自己身上的金色火焰如果再不处理,自己就真的要被自己的火焰给烧死了。

在海水里面来回翻滚着,萧云鹤身上的金色火焰没有丝毫衰减的趋势,反而越烧越旺,最容易被燃烧的头发,已经被烧掉了一大半了。

萧云鹤被逼到了绝境,暴喝一声,萧云鹤从海水里面暴冲向上,身上纠缠不休的金色火焰,没有赶得上萧云鹤的这种速度,在萧云鹤的身后,拖出了长长的一道焰尾,但是火焰的根部,依然如附骨之蛆一般停留在萧云鹤的身上。

冲到了高空,萧云鹤的身躯陡然一停,突然间像个陀螺一样转了起来,烧灼在他身上的金色火焰也跟着转了起来。从海平面上向上去看,在萧云鹤的身体表面形成了一个很大的金色火球,却把萧云鹤自己给掩盖住了。

就这么着这个金色火球急速转动着,却又在一个瞬间陡然停住,然后金色的火球突然间爆裂开来,无数的金色火苗向外四处飞射,比烟花更绚烂。

无数的金色火焰自上而下,纷纷扬扬地落到了海面上。这一场从天而降的金色火雨,将整片海域都给覆盖在了降雨范围之内。不长的一段时间,蔚蓝色的海面上,就落满了这种金色的小火苗。

而现在的这种金色火焰,已经和萧云鹤的大不一样了。小火苗一落下,就在海面上扎了根,就是一眨眼的功夫,这些小小的金色火苗就串联成一片,在这片海平面上,燃烧起了一片热闹的金色火海,把大海的蔚蓝,反而给掩盖住了。

而这时候,海面上的那些还没有撤走的小鱼群,却遭了殃了。这些金色的火焰无孔不入,海面表层的小鱼群当场就被烧死,却还不算完。之后,这些金色火焰又开始向海底蔓延,顺着一层层被烧成飞灰的死鱼向下串烧,不管是远的,还是近的,统统都没有逃得过这种金色火焰的燃烧。

再看空中,萧云鹤从上往下飞速地降落,两只脚“啪”的一声踩在了这条巨型鱼尸身之上,两只脚还是插在刚才踩出来的那个立足点,身躯一矮以作缓冲,但巨大的冲击力,还是将这小岛一样大的巨型鱼尸身,给晃动得摇摆了一下。

萧云鹤缓缓直起身子,冷眼看向周围燃烧成火海的海洋。

他的身上,已经不见了任何一点小火苗。虽然身上被烧得焦黑一片,许多地方的皮肤还被烧脱了皮,萧云鹤却连看都没有看,只讲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周围那金色的火海中。

那片金色的火海,越烧越旺。那无孔不入的金色火焰甚至串烧进了海里面,从上到下都是那种耀眼的金色火焰。

面对如此厉害的金色火焰,为饥饿而陷入暂时疯狂的小鱼群们,渐渐恢复了冷静。

很快的,外围的小鱼群,还没有被火焰波及到的小鱼们,开始飞快的向后撤tuì

。由一小片发展到一大片,越来越多的鱼群开始向外撤tuì

,并没有用多长的时间,除了围绕在巨型鱼尸身周围近一些的小鱼群,先被烧灼到没有逃的掉,其余的地方,已经不见了这些小鱼群。

但有一点很奇怪,这条巨型鱼的周围海面上,都还烧灼着这种金色的火焰。它们在海水里面烧得很旺盛,但面对着这条巨型鱼的尸身,却一步都不敢跨越。巨型鱼的尸身里面有着很丰富的脂肪,就算是寻常的火焰都会在这里烧得很旺。而这些可以烧灼一切即使在水里都可以畅通无阻地肆虐的金色火焰,反而无法在这条巨型鱼尸身上肆虐,海面上这唯一凸出来的地方,反而成了现在这片金色火海中的一处真zhèng

的孤岛。

“不错。”那个和萧云鹤一模一样的男人,轻声赞许道。

萧云鹤转头去看,看着这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男人。

现在这样说,可能已经有些不大合时宜了。萧云鹤的身上被烧得惨不忍睹,不算身上的烧伤痕迹,就连穿的衣服,都被烧成了焦炭,只剩下几缕还半死不活地挂在萧云鹤的身上,随便一动,就晃晃悠悠的,似乎随时都可能脱落掉。

两个长的一模一样的人,现在看上去,那差别可就大了许多。真zhèng

的萧云鹤,全身焦黑,就跟从炉膛子里面钻出来的一样。

而那个神mì

出现的男人,却是全身纤尘不染,一身白衣,看上去可比真zhèng

的萧云鹤潇洒多了。

一个黑,一个白,面对面地站在一起,倒也是相映成趣。

“你是谁?”萧云鹤没有因为对方的赞许而有丝毫的得色,平静道。

“你觉得我是谁?”那个男人问道。

“你不是我的幻象?”萧云鹤再问。

“我为什么会是幻象?刚才被火烧的时候,有没有觉得那也是幻象啊?”那男人笑了起来。

萧云鹤冷哼了一声,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是圣皇派你来的?”

“圣皇是什么东西?他为什么要派我来?派我来,做什么呢?”那个奇怪的男人好像是一肚子的问题,而且这些问题一个比一个古怪,听得萧云鹤怒哼不止。

“少在我面前装神弄鬼!赶快告sù

我,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打扮成我的模样?”萧云鹤的脸色冷冰冰的。

“你的模样?”那男人眨了一下眼睛,微笑着。

他笑得很和善,但萧云鹤却看得一阵恶寒。这个人的一张脸完全和自己一模一样,看着他笑,就像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一样。偏偏自己现在明明是冷着一张脸毫无表情,却看到自己的一张脸在自己的面前笑个不停,这种诡异的场面单只是想一想,就已经让人觉得心里很不舒服了。萧云鹤现在却是亲眼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出现,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是萧云鹤的模样吧?我本来就是这副模样,我倒想先问问你,你为什么和我长得一副模样?你又是受了谁的指派,假扮成了我的模样?”那个男人紧跟着又对萧云鹤抛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荒谬!我才是萧云鹤!你是个什么东西?为何要来假扮我?”萧云鹤怒声道。

那男人微笑不语,一根手指伸了出来,一团金色的小火苗,就在他的手指尖上冒了出来。

“你看看,这种金色的火焰,应该只有萧云鹤才会有吧?”那男人微笑着说道。

他将这团小火苗在自己的手指尖上绕了一个圈,划出了一个小圆圈,忽然间一转,指尖指向身下,那一团金色的小火苗脱手飞出,平平地落到了海面上。

那团金色的火苗,轻飘飘地落到了蔚蓝色的海面上,就像是一点火星落在了油锅里面,“忽”的一声,已经渐渐熄火的海面上,又烧起了一片金色的火海。

“你看,这样的火焰,只有真zhèng

的萧云鹤才会拥有的。你的火焰,也可以做到这样吗?”那男人转过头来看着萧云鹤,忽然问道。

“你想说什么?”萧云鹤的脸色阴晴不定,问道。

那男人的脸上依然带着不变的微笑,忽然间,他就凭空漂浮了起来。

他高高地漂浮起来,高高地飞离了海面,一直飘扬到了距离地面四五十米的地方,才缓缓地停了下来。

站在了高处,那男人低下头,笑望着萧云鹤。

“你看,我现在做到的,你可以做到吗?”

“我是强dà

的,我能做到,你做不到的事。我不会害pà

,不会恐惧,不会在面临危险的时候束手无策,只会颤抖着等待死亡的降临。你看,”那男人伸手指向海平面,海面上的火焰已经被烧得一干二净了,蔚蓝色的海面上,什么都没有剩下,亘古不变。

“你看,这些马上就要把你吃进肚子里的鱼,最后,还是用我的火给消灭掉的。如果没有我,你除了可怜巴巴地等死,还会有什么办法?像你这样无能的懦夫,有什么资格,去做萧云鹤?我,才是真zhèng

的萧云鹤,不会害pà

,不会恐惧,强dà

的勇敢的萧云鹤!”那男人昂首向天,傲然道。

“你胡说八道!我才是萧云鹤!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萧云鹤!”萧云鹤双目赤红,怒声道。

“只有我,才是最强dà

的。只有我,才配去做萧云鹤。你,根本就不应该存zài

。”那男人低下头,唇角勾起一个笑容,却是冷笑。

单指竖起,一道金色的火焰,从他的手指尖发射了出来。

面对的方向,正是萧云鹤站立的地方。

萧云鹤脸色一变,从这条巨型鱼的身体上跳了起来,没有能力像对方一样滞空,他却依靠双脚带给他的强dà

反冲力,双拳紧握举在头上,直冲向射向自己的那一道火焰。

金色火焰很快就飞到了萧云鹤的面前,萧云鹤的两只拳头,陡然间冒出了一层金色火焰,和那一道金色火焰的颜色一模一样。

两道金色火焰撞在了一起,“轰”的一声两团火焰爆裂,金色的火焰,从两道火焰的交接地点飞射了出来,化作一条条细细长长的金色焰条,像是垂垂杨柳的枝蔓,从萧云鹤的头顶之上,在萧云鹤的身体表面不远的距离之外,向下缓缓地降落了下来,金光闪闪,看上去很是壮观。

金色焰火绽放,萧云鹤自己,却已经从其间的缝隙中钻了出去,高举双拳,直冲向了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男人。

萧云鹤的双拳聚集了他全部的力量,一下子就冲到了那男人的身前,手肘一弯,双拳重重地击打在那男人的胸膛上。

萧云鹤的双拳,从那男人的胸膛上直穿了过去,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实物存zài

,这两拳,就像是打在了空气中一样,什么感觉都没有。

萧云鹤讶然地收回双拳,再看,哪里还有那个男人的影子?自己眼前能看到的,就只有那透明的空气而已。

萧云鹤一呆,却忘记了自己并没有滞空的能力,此时到达了终点,下面毫无借力点,只是略略一顿,他就身不由己地向下坠落了下去。

自上而下加速坠落,萧云鹤马上就从迷惑中清醒过来。此时低下头去,却又更加震惊地发xiàn

,下面所见到的,竟然也已经被诉hi之前的那个样子了。

蔚蓝色的海面,那条被吃去了一半的巨型鱼尸身,这些东西,都看不见了。下面,只有那无尽的黑暗,就像他之前所见到的那样。

萧云鹤的身躯继xù

向下坠落,身边,前后左右的地方,都只有那一望无际的黑暗,什么都看不到。

第一百九十一章 梦醒时分

怎么会……又变成了这个样子?

在无边的黑暗中,萧云鹤向下坠落。他不知dào

,在下面等待自己的,到底是什么,这无边的黑暗中,似乎可以就这么永远永远地坠落下去,永远都不会到达边际。

看不到什么,听不到什么,甚至也感觉不到什么。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

之前所经lì

的一切,似乎就只是一场梦境一样。梦醒了,萧云鹤所面对的,还是这永恒黑暗的现实。

身不由己地向下坠落着,萧云鹤不知dào

自己还要向下坠落多久,不知dào

在下面会有什么在等待自己,他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改变不了,他只能接受这一切,接受自己的命运。

慢慢的,萧云鹤蜷缩起了自己的两条腿,双手抱膝,把自己的脸,深深地埋在了自己的双臂中间。

无边的黑暗,笼罩了萧云鹤的全身。而在心里,黑暗,也在慢慢地蔓延。

那黑暗,是恐惧吧?自己,还是恐惧起来了。难道,自己真的是一个胆小鬼,是一个懦夫吗?

我萧云鹤,为什么就不可以勇敢一些?我恐惧的,到底是什么?

是死亡吗?

我早就已经死过了不止一次了,早就把一切都看开了,死就死了好了,还有什么放不开的?

那些仇恨,没有给过自己什么快乐。背负的责任,也只是压迫得自己喘不过气来。自己活着的时候,无法放开,必须去承担。但是现在,自己如果死了,是不是就可以去放开这些无比沉重的东西了?

死了,反而是一了百了了。虽然有一些事情,还是有些留恋,但是自己,也可以得到解脱。这样,也不是什么不可承shòu的事情。

永得安息,应该,也算是一种幸福吧?

可是……自己为什么还是会觉得恐惧?

自己的心,为什么还在颤抖?

“你在害pà

吗?”一个声音,忽然在萧云鹤的耳边响起。

萧云鹤猛然抬头,却惊讶地发xiàn

,黑暗中,竟然多出了一个人。

那个人,那张脸,都和自己一模一样。

又是那个家伙!

萧云鹤警惕地望着他:“你又来干什么?”

“我问你,你觉得害pà

吗?你恐惧吗?”那个男人开口说道。

“你到底想怎么样?想杀我,就痛痛快快地来吧!”萧云鹤大声喊道。

“你在害pà

?”那个男人歪了歪头,忽然叹了一口气。

萧云鹤不说话,凌厉的目光,却已经收了回去。

“你在害pà

,害pà

我杀了你,对么?”看着萧云鹤不出声,那男人又说道。

萧云鹤继xù

保持沉默,目光却向下低垂,似乎有些无地自容。

“你那么害pà

死,好吧,我就让你去体验一下,让你去看一看,死,到底是什么吧!”那男人叹了一口气,向着萧云鹤招了招手。

他的手指刚一勾起,一股强dà

的吸力突然涌现,萧云鹤还没有来得及抬头,他的身体就被一下子吸了过去。

这一突然的变故发生得如此之快,萧云鹤连一声惊呼都没有来得及发出,就被一片无边的黑暗给淹没了。

眼前,再也看不到那个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人影。所能看到的,只有那无边无际的黑暗。

萧云鹤大为惊惧,他的两条腿和两条胳膊,本能的想要挣扎一下,却震惊地发xiàn

,自己的手脚,竟然在这个时候失去了活动的能力,一动都不能动了。

萧云鹤更是惊惧,他想要张口大喊,把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家伙喊出来。

但是就连自己的嘴,竟然也不听自己的使唤了。

随后,萧云鹤更加震惊地发xiàn

,自己的全身上下,不论是哪个部位,竟然都在这个时候失去了控zhì

。就连一双眼睛,竟然也失去了眨眼的能力。

现在的自己,已经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zài

,除了意识还在转,萧云鹤已经不知dào

自己还剩下什么了。

“现在,感觉如何?”一个奇怪的声音,忽然响起。

是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男人,他又出现了,可是自己,怎么看不到他了?

“现在还不算是真zhèng

的死亡,接下来,你就会明白,让你如此害pà

的死亡,到底是一种什么东西。”那个男人淡淡地说道,随即,又淡淡地隐去。

萧云鹤想喊,想大声质问那个男人到底想怎么折磨自己,但是他完全就失去了说话的能力,甚至连六识都完全失去了,看不到听不到感觉不到,只有自己的意识还在,还能去思考,去恐惧。

“死亡,是永远的安息。”

一个声音,幽幽地响起,伴随着一声悠长的叹息。

这个声音刚刚响起,萧云鹤忽然有了更震惊的发xiàn

,就连自己仅存的意识,也在这一刻停止了运转。

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感觉,这时候,就连仅存的那个思考,也在这一刻凝固住了。

他什么都不知dào

了,甚至已经不知dào

了自己现在什么都不知dào

了。这一刻,整个世界,都停顿了。一切的色彩,一切的记忆,一切的一切,都不复存zài

了。

唯一存zài

的,只有那永远的宁静。

一片死寂。

一片黑暗中,萧云鹤的身躯依然在向下坠落,身边的,依然是无尽的黑暗。

而萧云鹤的身体,却一动都不动,全身上下僵直,双目紧闭,心跳呼吸全都停滞了。

此刻的他,已经是一个真zhèng

的死人了。

仿佛是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无尽的黑暗中,一声长长的叹息幽然响起,萧云鹤,缓缓睁开了双眼。

眼前,入目的依然是那无尽的黑暗。

“死亡的感觉,如何?”一个声音,在萧云鹤的身后响起。

萧云鹤茫然地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闻声,缓缓地转身。

身后,空无一人,只有那无尽的黑暗。

“死亡的感觉,如何?”那个声音又重复了一遍,传来处,就在萧云鹤的面前。

萧云鹤无神的双眼转了转,循声望去,但却什么都没有看到。那里,只有一片黑暗。

“你是谁?”萧云鹤眨了眨眼睛,双目中恢复了一点神采,问道。

“死亡的感觉,如何?”那个声音第三次重复了那个问题,很执着。

萧云鹤愣了愣,放qì

了自己的疑问,隔了一会儿,才说道:“没有什么感觉。”

“死了,当然就没什么感觉了。愿逝者得以安息,其实死去的人,当然都是安息的了,如此说,毫无意义!这样的感觉,和你现在相比,如何?现在的你,还会对死亡恐惧吗?”那个声音继xù

问道。

“我……”萧云鹤缓缓张开口,却没有说出什么来。

“还是用事实来证明吧!”那个声音没等萧云鹤做出最终的定语,急切地说道。

随即,萧云鹤忽然感觉到自己被一股力量给撞击了一下,却没有受伤。但是原本只是缓缓下坠的身躯,猛然间加快了几乎十倍的速度,以一种极为惊人的速度向下坠落,且还在继xù

加速。

萧云鹤慌了,他猛地低头向下去看,却震惊地发xiàn

,下面,竟然也变了另一副场景。

黑暗不知在什么时候被驱散了,露出来的,是一片蔚蓝色的海洋。

下面的一幕,似曾相识。蔚蓝色的海面风平浪静,但海水中,密密麻麻的,那是什么?

还是那些长着一张利口的小鱼!它们一个个大张着嘴,里面短而锋利的牙齿闪闪发光,一双双小小的鱼眼,却都在抬起来看着萧云鹤。

它们……怎么又出现了?

它们要吃了自己!

“不!”萧云鹤失声惊叫道,两手两脚在空中乱摆,一团团的金色火苗,从他的身体里面四下乱飞,随着他的身躯下坠一簇簇的火焰向四周发散,犹如下了一场火雨,煞是壮观。

但萧云鹤这时候心慌意乱,这些发射出来的火苗完全都没有经过瞄准,全都没有准头地四下乱飞。有的好点落到了下面,将一些抢在最上面的小鱼给烧死了。但大部分的火苗,却随着萧云鹤四下乱摆的手脚,胡乱地飞射到了很远的地方,落到水里面就熄灭了,根本就没有打在正地方。

萧云鹤现在的表现,比一个吓坏了的小孩子强不了多少。如果等之后,他或许会为自己现在的表现而觉得羞愧。但他现在却顾不上考lǜ

这些,恐惧,再一次占满了他的心神。

在距离海面还有半尺,在萧云鹤已经可以脸对脸地感受到那些利齿大张的小鱼们口中发散出来的寒气的时候,萧云鹤急速下坠的身躯,陡然间就停住了。

“你还在害pà

,还在恐惧,对吗?”那个声音,又在萧云鹤的耳畔响起。

“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想怎么样?”萧云鹤的身体还没有回复自由,脸朝下对视着下面那一双双圆溜溜的鱼眼睛,萧云鹤怒声道。

“你已经体验过了死亡的感觉,那并不可怕,对吗?”那个声音继xù

问道。

“是又怎么样?”

“既然死亡并不可怕,那为什么,在面对死亡的时候,你还是会这么惊慌失措毫无分寸?死亡不再可怕,你还在害pà

什么?”

“我……”

“看来,恐惧不仅源自于未知,即使你已经了解到的事实,你也依旧会害pà

。萧云鹤,你觉得现在的你,还算得上勇敢吗?”

萧云鹤的眼神黯淡了下去,他无力地闭上了眼睛:“我是个懦夫!”

说完这句话,萧云鹤的双拳紧紧地捏在了一起,倒立着悬浮在空中的身躯,开始轻轻地颤抖起来。

“你错了,恐惧,人人都会有。除非你死了,不然,在你活着的时候,总会有恐惧在。因为有恐惧,所以你才活着。”那个声音叹息一声。

萧云鹤的身躯忽然倒转了过来,他惊讶地睁开双眼,却看到了让他更加震惊的一幕。

眼前的,哪里还有什么海洋和噬人鱼群?就连那一片永恒的黑暗也不见了,眼前所能看到的,只有一片柔和的白色光芒。

低下头,萧云鹤的嘴巴张得更大了。

自己的脚下,什么都没有。但是自己的两只脚,却明明白白地感觉到了一种脚踏实地的踏实感,但自己却看不到脚下有任何的物体存zài

,只有那一片柔和的白光,却看不到是从哪个地方散发出来的。

“现在,你还觉得恐惧吗?”一个声音,在萧云鹤的前面响起。

萧云鹤抬头去看,但却什么人都没有看到。

不见了黑暗,见到了柔和的光明,但是他却依然没有看到,那个一直在和自己说话的家伙,到底藏在什么地方。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不肯出来让我见上一见?”萧云鹤大喊道。

“我为什么要去见你?你既然想见我,为什么不来找我?”那个声音反问道。

“我都不知dào

你在哪里,怎么去见你?你装神弄鬼的,又想出这么多的法子来折腾我,到底想怎么样?”萧云鹤向两边看了一遍,毫无发xiàn



“我在折腾你吗?我只是想让你看清楚,看清楚你自己的恐惧,看清楚你的软弱。那才是真zhèng

的你,而不是之前那个自以为是的所谓坚强。恐惧,才是你之所在。”那个声音说道。

“我不是!”萧云鹤否认道,“我现在的确还不够坚强,但是我会改变我自己的!我会变得坚强,会变得无所畏惧!你现在的这些可以吓到现在的我,但却吓不住以后的我!”

“蠢材蠢材!只要你还活着,就会恐惧。要想做到像你说的那样无所畏惧,除非,你死了。等你死了,一切都安静了下来,什么都不会有。但那个时候,其实你自己都已经不存zài

了。那样虽然是无所畏惧,却也没有什么意思了。”那个声音反驳道。

“那按照你的说法,只有死人,才算是真zhèng

的勇士了?”萧云鹤冷笑了一声,说道。

“死人不是勇士,人一旦死了,就已经不再算得上是人了。你所理解的那个勇士,根本就不存zài

。真zhèng

的勇士,会像常人一样恐惧,但是他们可以利用他们的恐惧,做恐惧的主人,从自己的恐惧中汲取巨大的能量,成就自己的勇敢。而常人,只会被自己的恐惧压倒,沦为恐惧的奴隶,那才是最大的悲哀。”

“你这是什么说法?”萧云鹤从来都没有听过这种奇谈怪论,想要不留情面地反唇相讥,却又隐隐觉得其中有着几分道理,口气上也弱了许多,在心里面思量着这几句话。

“因为恐惧死亡,所以我们好好地活着,努力地让自己活得更好。因为恐惧贫穷,所以商人努力地赚钱,富有万方。因为恐惧打了败仗沦为俘虏,所以战场上的将士们奋力拼杀,打下一个个胜仗。因为恐惧失去子民的支持而皇位不保,所以君王兢兢业业地治理天下,建立一个太平盛世。恐惧,才是驱使人前进的动力。它并不可怕,只要你了解它,融入其中,驾驭它,汲取它的力量,你才能最终战胜它,成为真zhèng

的勇士。”萧云鹤沉思不语,那个声音继xù

说道。

“可我之前那几次……根本就没有感觉到恐惧……”萧云鹤抬起头,迷茫地说道。

“勇士,并不是不知恐惧为何物的怪物。你之前那样的想法,是大错特错!你以为自己不会恐惧,那其实只是在自欺欺人,隐瞒自己真zhèng

的情感而已。你害pà

自己会恐惧害pà

,你害pà

看到自己露出软弱的一面,但你这么想,本身就是一种恐惧!看清你自己的软弱,认清你自己的真实,融入那恐惧之中,做最真实的自己。那样的你,才是真zhèng

的萧云鹤,才是真zhèng

的勇士!”那个声音重重地说道。

“哦……”萧云鹤若有若无地应了一声,低下头,呆呆地看着身下的柔和白光,全部的心神,都沉浸在了这个声音对自己说的话里面。

“你是谁?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沉思良久,萧云鹤忽然抬起头来,看着前面的白光说道。

“看来你已经想通了,很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你!”那个声音却没有理会萧云鹤的疑问,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话。

“我在圣皇山上等着你,三年后,你来见我!”那个声音最后说道。

“你是圣皇?”萧云鹤惊疑不定地说道,一双眼睛紧张地四周巡视着。

但过去了好久,那个声音,却再也没有响起了。

“圣皇!”萧云鹤大叫了一声。

这片奇特的空间空荡荡的,萧云鹤喊得这么大声,却一点回音都没有传出。

“圣……”萧云鹤不甘心的又要大叫,但所处的这片空间忽然开始天旋地转起来,连带的萧云鹤也跟着四处乱转,眩晕中,他的喊声也戛然而止了。

天旋地转中,萧云鹤的脑子里面慢慢变得晕乎乎的了。眼前所见的柔和白光,全都在眼前快速地旋转着。光线不再柔和,目眩神迷中,萧云鹤的意识,慢慢地模糊了起来。

“圣皇!圣……”大声叫嚷着,萧云鹤猛然坐了眼睛。

猛地睁开眼睛,缓冲了好一会儿,萧云鹤的眼珠子才转动了一下,混沌的意识,开始有了复苏的迹象。

“这是哪儿?”萧云鹤看了看眼前的画面,喃喃道。

眼前,是一面金黄色的绸布,看上去质地不错。再转头,发xiàn

自己所处的是一个密闭的空间,方方正正的,并不怎么宽敞。

随即,萧云鹤又惊讶地发xiàn

,地面上,居然还在摇晃。

地震?

萧云鹤吃了一惊,正要一跃而起,却又停了下来。

眼前所见的所感觉到的综合在一起,他已经想明白了,自己所在的,应该是一辆马车,一辆行进中的马车。

自己躺在一辆马车上,摇晃的不是地面,而是马车。看,自己的身上,还盖着一床锦被呢。

可是……

自己明明是在那个白发老头的测试境之中,正在叫喊着找寻那个疑似圣皇的人,怎么一睁开眼,就到了一辆马车里?

难道,现在还是一场幻境?可是……

萧云鹤正惊疑不定地揣测着,马车前面的布帘,忽然就掀开了。

一张枯瘦的老脸,从外面伸了进来。

萧云鹤警惕地抬头去看,却惊讶地发xiàn

,这张枯瘦的老脸,自己居然是认识的。

“是你?”萧云鹤惊呼出声。

这不就是自己在叶狼齿的军营里,被那帮如狼似虎的士兵扒完衣服后,来给自己送衣服,然后带自己去见宇文轩的那个老头子吗?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萧云鹤惊讶地看着他,那个枯瘦老者却只是在萧云鹤的脸上淡淡地看了一眼,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又退了出去。

这是搞什么?

看到了这个脾气古怪的老头,萧云鹤虽然又多出了一些疑问,心中却暂时安定了下来。这个老头子是宇文轩身边的人,他既然出现,也就说明,自己是安全的。

萧云鹤正想要下车去看看外面是什么情况,马车的门帘,再一次被掀开了。

又一张脸,探了进来。

“宇文伯父?”看清了眼前出现的居然是宇文轩,萧云鹤又惊又喜地说道。

宇文轩先在萧云鹤的脸上仔细看了一遍,点点头道:“气色不错,看来你恢复得很好。”

“恢复?我怎么了?”萧云鹤愣了愣,没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你之前一直都在昏迷,现在才醒过来,我之前还在担心你的身体,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宇文轩淡淡地笑了笑,一闪身,也跳进了马车里面。

萧云鹤向后退了退,给宇文轩多腾出来一点地方。

宇文轩贴着马车门口坐下,这一辆马车明显不是设计给多人使用的,两个人坐在里面,有些拥挤,却也能差不多坐得下。

“宇文伯父,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昏迷,又是怎么一回事?现在,我们是在向哪里赶路?”萧云鹤看着宇文轩坐定,马上连珠炮一样地发问道。

“你的问题还挺多,刚醒过来,别说太多的话。我先让人给你准bèi

点吃的,先吃饱了肚子再说!”宇文轩却不着急回答,笑了笑,转身竟要离开。

萧云鹤赶紧拉住了他:“宇文伯父,我现在一点都不饿!你还是先回答我的问题吧,先把问题搞明白了再吃!”

“怎么,现在不生我的气了?”宇文轩重新坐下,眨了一下眼睛,笑道。

“宇文伯父,之前是我太不懂事,错怪了您!还请伯父原谅!”萧云鹤羞愧地低下头,诚恳地说道。

“好了,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怎么还当真了?”宇文轩连忙把萧云鹤拉起来,宽慰地看着他,“你并没有错,你的要求也很合理。但是你所要了解的那些事,太过于复杂了。我不能告sù

你,其实,要道歉的人,是我才对!@”

“宇文伯父……”

“好了好了,咱们两个要是再在这里争论下去,可就没个完了!”宇文轩笑了笑,把这个问题轻轻带过,看着萧云鹤说道,“你还是先吃点东西吧,怎么说也半个多月没吃了,现在在路上,你先将就着……”

“半个多月?宇文伯父,这是什么意思?”萧云鹤惊叫道。

“怎么,你都不记得了?”宇文轩皱了皱眉,“你已经昏迷了半个多月了,到现在才醒过来,你没印象了?”

“半个多月?”萧云鹤皱眉苦思,“我只记得,有一位白头发的前辈,来找我让我接受测试。我在那个测试境里面经lì

了很多……然后……然后……”

“什么白头发的前辈,那是我的老友慕容雍,从你母亲那里算辈分,你得称他一声师伯呢!”宇文轩嗔怪道。

“师伯?”萧云鹤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那个白头发白胡子的老头,是自己的师伯?那也就是说,自己的母亲,当年是他的师妹?

这年龄差距也太大了吧?照那老头的原话,他已经活了有两百多岁了。两百多岁的人,自己的母亲如果活到现在,连四十岁都不到,当他的孙女都嫌小,这怎么还成同辈了?

宇文轩没有想到,萧云鹤此刻居然是在想这么无聊的问题,继xù

说道:“慕容老哥去找你做测试,事先没有跟我说,一直到你通过了测试,他才把你送回来。不过他带回你的时候,你就是昏迷不醒的。慕容老哥说你没有事,过上半个月自然就会醒。我当时还不怎么相信,还很担心你,但是找了几个郎中,都看不出什么毛病来。你身体的各项状况都很好,五脏六腑强壮得很,但就是昏迷不醒。我担心了好久,却没有想到慕容老哥眼光如此老辣,他说你半个月醒,你果然就醒过来了!算算日子,今天正好是第十五天呢!”

“他有没有留下什么话?”萧云鹤问道。

他虽然也见识过了那个慕容雍的厉害,但他却本能地觉得,这恐怕是那个神皇下的断语。

“他只是说你不会有事,让我不要担心。还有……”宇文轩搜索着自己的记忆,慢慢地说道,“还有就是,他让你好好修liàn

,圣皇城里,有人在等你!”

“云鹤,圣皇城里,有什么人在等你?你在里面,有认识的人吗?”宇文轩好奇地问道。

“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应该是圣皇!是他在等我!”萧云鹤缓缓道。

“圣皇?这怎么可能?你什么时候去过圣皇城了?”宇文轩不可置信地问道。

“我从没有去过圣皇,我是在那个测试境里面,见到了一个人。我想,。那个人,应该就是圣皇了。他跟我说,三年之后,他要我去见他。他会在圣皇山上,等着我!”萧云鹤解释道。

“他对你做什么了?跟你说了什么?”萧云鹤只是随口一说,却没有想到宇文轩却紧张得很,一双手紧紧地抓在萧云鹤的手臂上,紧张兮兮地追问道,反应有些过分得紧张。

“没有啊……”萧云鹤看着神色大变的宇文轩,迟疑道,“他只是教会我直面自己的恐惧,告sù

了我一些道理而已……”

“除了这些,他有没有告sù

你别的什么事?”宇文轩却依然紧抓着萧云鹤的手臂,紧张过度地追问道。

“没有啊……”萧云鹤缓缓地摇着头,心里面满是惊讶。

这是怎么了?那个圣皇,应该和自己说些什么吗?宇文伯父这么担心,难道他会对自己说什么不应该说的话吗?

难道……

萧云鹤的心砰砰地跳了起来,他抬头看了宇文轩一眼,心中一股冲动涌上来,但是犹豫了半晌,他还是无奈地放qì

了这一个注定不会成功的冲动。

他抬起头去注视宇文轩,却惊讶地发xiàn

,宇文轩,居然黯然地低下头去,离得如此之近,他的身躯,居然在微微地颤抖!

“宇文伯父,你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萧云鹤讶然道,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宇文轩像现在这样紧张过,自己好像并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啊!

“哦,没什么,没什么!随便问问,随便问问!”宇文轩醒觉自己的失态,掩饰性地笑了笑,松开了紧抓着萧云鹤的手。

“宇文伯父,你怎么了?”看着宇文轩低着头沉默不语,神色很不对劲,萧云鹤有些担心地问道。

“我没事,很好,很好!”宇文轩抬起头来,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

“但是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萧云鹤怀疑地说道。

“是吗?”宇文轩摸了摸自己的脸,随即解释道,“可能是这几天一直赶路,有些疲惫吧!没事的,等到了京城,休息几天,也就没事了!”

“到京城?伯父,我们现在是要去京城吗?”萧云鹤问道。

“没错,你昏迷的这些天,我们已经赶了八天的路了。再过上两三天,我们就能到京城了!”宇文轩见成功地引开了萧云鹤的注意力,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随口答道。

“这么快?”萧云鹤愣了愣,随即他就想起了自己之前所挂虑的事情,一肚子的疑问又涌了上来。

“伯父,那些蛮人怎么样了?我在大漠里面遇到了一个全身黝黑的怪人,他说……”萧云鹤问起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那个死在自己手中的黑肤怪人说过的话,此时再度翻了出来。

“蛮人,已经全都被迁走了。从此后,北疆,再不会有蛮人为害边疆了!”宇文轩自信地说道。

“那个黑皮肤的家伙说……”萧云鹤却对那个黑肤怪人念念不忘。

“墨家的存zài

,我早就已经知dào

了。你放心吧,那些人,全都被我们给解决了。和蛮人的战争已经结束了,你什么都不需yào

担心。”宇文轩宽慰着萧云鹤。

“可是那个黑皮肤的家伙说,他们的家族很厉害,他们有好多好多的高手,我怕……”萧云鹤却并不敢完全相信宇文轩的话,他自己就差点死在那个黑肤怪人的幻术中,要是真如他所说,那这个墨家的力量,就真的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解决的。

“你怕什么?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墨家的人已经全部解决掉了,难道你还以为,我在扯谎骗你不成?”宇文轩板起了脸来,说道。

“当然不是,我是觉得……”萧云鹤当然不敢承认,赶紧要解释。

“墨家和蛮人之间的渊源,很隐秘,就连蛮人的内部,也没有几个人知dào

。但是我在北疆驻扎了这么多年,对蛮人的里里外外都调查了个遍,这些人的存zài

,我也发xiàn

了。在发动这场战争的时候,我早就把这些人给算进去了。虽然这一次我的本意,并不是要真的将蛮人釜底抽薪地解决掉,但是对付他们的准bèi

,我早就在很多年前就着手在准bèi

了。这一次虽然有些突然,但总归没有出什么差池。就是没有想到他们墨家居然出了一个幻术师,还找到你的头上,这就是我的疏忽了!”说到最后,宇文轩充满歉意地看着萧云鹤。

“没关系的,那个幻术师并没有伤到我,我反而杀了他。没有人可以把一切都计算的分毫不差,伯父能把这么隐秘的力量都计算到,已经很了不起了!”萧云鹤摇摇头说道,随即那好奇心又上来了。

“伯父,你是怎么对付这些墨家人的?他们的家族里面,真的有这么多的高手吗?”心中的担忧散去,萧云鹤好奇地问道。

“墨家的人,在我们的这个世界里,的确算得上是高手如云了。如果不是我早就准bèi

好了那个幻阵等着他们上钩,这一次,只怕真的要全军覆没于此了!”宇文轩叹息道。

“幻阵是什么?跟幻术有关吗?”萧云鹤不解道。

“幻阵,是幻术师所制作的一种阵法,它实jì

上是一个幻境,但是和一般幻术师的幻术不一样。这个幻阵制作出来,可以随身携带,等到要用的时候就可以施展出来,将陷身于幻阵中的人,都引入幻境中。那些墨家的高手,真的要和他们动手,死伤会非常惨重。我只是把他们引进了幻阵里面,它们没有逃得过自己的心魔,全都死在了幻境里面,我们才算是捡了个便宜,没有付出太大的代价。”宇文轩向萧云鹤解释道。

“这么厉害?”萧云鹤惊讶道,随即他又用更加惊讶的目光看着宇文轩,说道,“没想到伯父居然还是一位厉害的幻术师,幻武双修,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和伯父认识了这么久,居然一点都没有发xiàn

!”

“云鹤呀,你真是太抬举我了!幻武双修,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有这个能力。我宇文轩,只有一点上不了台面的武技,幻术什么的,是一窍不通。这个幻阵,可不是我做出来的。”宇文轩啼笑皆非地摇着头,纠正道。

“那是谁做出来的?能把那么多的高手都困入幻境中,那名幻术师,一定也有着不俗的修为吧?”萧云鹤这才知dào

自己闹了个笑话,随即又问道。

“墨家的人这么容易入彀,是因为他们家族的人,都有一个很大的心魔,这是他们的致命弱点。不过,那名制作幻阵的幻术师,确实也是一位高人。能将幻境融合成一个实物随身携带,又能让我这个一窍不通的家伙把它使出来,这确实需yào

在幻术上有很高的造诣!”宇文轩点点头,赞同道。

“那这位前辈,是不是也是天阶之上的强者?”萧云鹤的好奇心勾了出来,继xù

追问道。

“天阶强者?是慕容老哥告sù

你的吧?他就是个藏不住话的人,我就知dào

,他肯定会跟你说很多事情的。除了这个,他还跟你说什么了?”宇文轩一愣,随即恍然,然后问道。

“慕容师伯是个耿直之人,我很喜欢他这样的性格呢!”萧云鹤想起了那个白头发的怪老头,还是觉得这个“师伯”的称呼怪怪的。

“他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的事?”宇文轩问道。

“这个倒没有,慕容师伯其实也并没有跟我说多少,我和他说了么多久就开始进行测试了。他也就是跟我说了一些关于圣皇的事,其他的倒没什么了……”萧云鹤想了想,如实地回答道。

“这就好……”宇文轩闻言松了口气,但是听到萧云鹤说起“圣皇”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的面色却不由得一紧,神情微变,而萧云鹤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微的变化。

“那位制作出这个幻阵的高手,的确是天阶的强者。幻术如果运用得好的话,可以发挥出比武功更神奇的效用。这一次要不是用上了这一个幻阵,左卫军起码也要折损上大半的人马。只可惜幻术的修liàn

限制太多,不像武艺那样,人人皆可修liàn

。这天下修liàn

幻术的人还不到练武人的千分之一,常人根本都没有听说过幻术是什么。就算那少有的幻术修liàn

者,也多数是平庸之辈,能成长为真zhèng

的高手的人,少之又少。能修liàn

到天阶之上的幻术高手,普天之下,还不到十人之数。如此奇术难得传承,可惜了……”宇文轩叹息着说道,言语间大见惋惜之意。

第一百九十二章 漫漫朝京路

宇文轩的感慨并没有感染到萧云鹤,一想起幻术,他心中出现的第一个人影,就是那一个有着世间最美丽的笑颜的女子。

想到了叶欢颜,萧云鹤心中生起丝丝柔情,但随即,另一个人的身影又冒了出来。

萧云鹤心中一跳,随即转过身,对宇文轩说道:“伯父,不知dào

云瑶姑娘现在如何?当时在遇到那名墨家的幻术师之后,我就和她分开了。她现在……”

“你说小七啊……你和她……”看着萧云鹤脸上清晰可见的关心之色,宇文轩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种神mì

的笑容,看着萧云鹤的目光,也显得多出了几分意味深长。

“伯父,我和云瑶姑娘什么都没有,只是当日分开的时候很是仓促,也不知dào

她……”萧云鹤被看得局促不安起来,赶紧开始解释,但说着话的时候却也是底气不足得很。

“我说什么了?我好像没有说什么啊,你说的什么都没有,指的是什么?”宇文轩看着萧云鹤脸上的笑意更浓,说起话来也大有深意。

萧云鹤涌起一阵阵的无力感,叫道:“宇文伯父!”

“好吧,不跟你这小家伙开玩笑了,不过说真的,小七这丫头可以说是我看着长大的,虽然有点小脾气,但心地不坏。你和她也相处了一段时间,什么样的人,你也见到了。你和她年龄相仿,时间可能仓促了一些,但也算得上郎才女貌,你要是没有意见,我倒是可以当一回媒人,给你们两个孩子牵个红线什么的……”

宇文轩说着不说了,但随后情却又说起了一大堆让萧云鹤哭笑不得的话,看宇文轩现在滔滔不绝神采飞扬的样子,萧云鹤心中一阵阵地叫苦:难道每个人的心里,都藏着一个永不磨灭的红娘梦?这都哪跟哪儿啊,都打算着给自己做媒了!

“宇文伯父!我只是随便这么一问,你怎么说了这么多?我和她之间什么都没有,我根本就没有那个心思,拜托您老人家,就不要在这里乱点鸳鸯谱了!”萧云鹤苦着一张脸说道,可不敢再让宇文轩说下去了。

“真的什么都没有?”宇文轩怀疑地看着萧云鹤,一脸的不信。

“绝对没有!”萧云鹤断然道,现在他已经明确了自己的心意如何,除了颜颜,他的心里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好吧……”宇文轩充满遗憾地说道,却还是没有完全大小做媒的愿望,不死心地说道,“你们小孩子脸皮薄,不承认就不承认吧!等你以后什么时候想通了,再来偷偷地跟我说就好!我也是你的长辈,你的婚事,我是肯定要上心的……”

“宇文伯父,你再这么说下去,我就该伤心了!”萧云鹤脸上的表情都快要哭出来了。

“唉!真拿你没办法!”宇文轩无奈地摇着头,叹了一口气。

“宇文伯父,说正经的,云瑶姑娘,她没事吧?”终于让宇文轩放qì

了做媒人的热情,萧云鹤松了一口气,随即问道。

“她很好,什么事都没有!就是在看到你昏迷不醒地被送回去的时候,她哭得很伤心。当时要不是我拉得及时,她都要跟慕容老哥动起手来呢!”宇文轩虽然不说了,但看着萧云鹤的眼神里还是带着一种奇异的光芒,就连他脸上的笑容,也像是有很多的含义,萧云鹤很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但是听到宇文轩说的话,萧云鹤的心里却有些沉甸甸的。她明显还没有对自己忘情,这份情深意重,自己却无法去接受。虽然这并不是自己的错,但萧云鹤却知dào

,这份情,他真的辜负了。

“哦,对了!”宇文轩一拍脑门,探手入怀,从怀里面,摸出来一个小荷包,一把塞在了萧云鹤的手里。

“这是什么?”萧云鹤看了看自己手里这个很秀气的荷包,奇怪地问道。

看着上面绣着许多瑰丽的图案,鼻子里面还能嗅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淡淡馨香,很明显,这是一件女子之物。

“这是临走的时候,小七那丫头托我转交给你的,说等你醒过来就交给你!”宇文轩若有深意地看着萧云鹤,随即又说道,“除了这个荷包之外,她还有一句话托我转告给你!”

“宇文伯父,这个东西我不能要!你……你还是还给她吧……”萧云鹤顿时就觉得这个轻飘飘的荷包重若千钧,再也不敢抓在手里,伸手就要还给宇文轩。

宇文轩却缩回手去,对着萧云鹤大摇其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既然答yīng

了那丫头把东西转交给你,哪有再送回去的道理?你要是不喜欢,那等日后你亲自去跟她说吧,你也不希望,看到你宇文伯父食言而肥,遭人唾弃吧?”

“可是……我……”萧云鹤的手僵在了空中,但这个荷包却有若一个烫手山芋一样,拿在手里怎么都不自在。

“看你,这是人家姑娘的一片心意,怎么你还一副老大不情愿的样子?”宇文轩嗔怪地看着萧云鹤,说道,“你不要看这个荷包不起眼,就觉得它不算什么。小七那丫头从来都没有动过针线,这可是她第一次送人东西!你再看看荷包里面,那才是情深意重呢!”

萧云鹤听宇文轩说得一脸严肃,好像很了不起似的,心中好奇,就伸出手,把这个荷包给打开了。

荷包的外形很秀气,上面系着一圈彩色的绦绳,紧紧地扎着荷包的口袋。一松开,里面的空间也不大,一摊开,里面的东西就露出来了。

“这是什么?”萧云鹤从里面拈出一个通体黑色的圆珠,讶然道。

这个黑色的圆珠有鸡蛋大小,表层滑不溜手不见丝毫的瑕疵,像一颗黑色的珍珠一样,泛着圆润的淡淡光芒。但放在手心里却又有一种凉沁沁的冰凉触感,还有些沉甸甸的,分量可不轻。

“这是云瑶的母亲留给她的遗物,具体是什么珠宝,我就不太清楚了。”宇文轩摇摇头表示自己对珠宝没什么研究,却很严肃地说道,“这可是她的娘亲留给她唯一的遗物,平时就连她爹,也是不让碰的。她却把它毫不迟疑地送给了你,她的心意如何,我想,你应该能明白吧?”

“明白……”萧云鹤苦笑道,此时握紧了这个黑色的圆形珠子,愈发感觉到它沉甸甸的分量。

“你们小一辈的事情,我们这些老家伙,也不想多做干涉。不过你要答yīng

我,不管你们两个成不成,都不要伤害她!不然,别说叶狼齿那个家伙不会答yīng

,就连我,也不会放过你的!”宇文轩声色俱厉地说道,口气一点都不像开玩笑。

萧云鹤深吸了一口气,沉默着,点了点头。

“云鹤,你也不要有什么包袱,我这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就是希望你能处理好自己的感情问题,年轻的时候总是太过于冲动,等到日后老了,能够少一些遗憾和悔恨,总是没错的……”宇文轩却又黯然一叹,似乎牵动起了自己的伤心事。

萧云鹤不敢追问,只能继xù

沉默。和宇文轩两个人都低着头向下,面对面地低头,沉默气氛就显得有些沉闷了。

车轮声隆隆地响着,颠簸中,马车载着两个人一路向前前进着。

过了很久很久,宇文轩才抬起头来,对萧云鹤说道:“云鹤,你想知dào

,我为什么要带你去京城吗?”

“请伯父示下!”萧云鹤点头道。

“我宇文轩在北疆苦守十年,这十年间,我一次都没有回过京城。时隔十年,再次回到京城,却不是去享shòu

京城的繁华的。”宇文轩缓缓开口道。

“我明白,叶将军曾经跟我提过一些,六大家的那些人,恐怕会给伯父找些麻烦的!”萧云鹤深以为然道。

“不止是他们,在京城,想要找我的麻烦的,还有很多。”宇文轩却摇了摇头,面色沉凝,说道,“北疆的战事结束了,但更大的战斗,还在京城等着我,还有你。”

“我?”萧云鹤满脸惊讶。

“嗯,当然有你。”宇文轩点头道,“这一次我们左卫军一举剿灭了蛮人之患,最大的功臣,是你!”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什么都没做啊!”萧云鹤却越听越糊涂了。

“当然是你,谁说你什么都没做?”宇文轩摇摇头,解释道,“你看,鱼梁晟,墨铎,还有那个赤木炎,蛮人中的三大首脑人物,都死在你一个人的手里,这么大的一份功劳,你不是功臣谁还算得上是?还有你发xiàn

敌踪及时报讯,对鱼梁晟助理的一战也是出自你的计策,这些林林总总的加起来,谁还能比你的功劳大?”

“这……这不是这么算的吧?”一听宇文轩把自己捧得那么高,萧云鹤的脸上却殊无喜色,反而有些不安,“我做这些,都只是机缘巧合,侥幸的成分居多。当时还不觉得什么,现在想想,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当时太冒失了!而且功劳最大的,是前线亲自杀敌的将士们吧?我这只是匹夫之勇,怎么能算得上是什么最大功臣呢?”

“匹夫之勇也是勇,军中最需yào

的就是勇猛无dí

的勇士,而能做到你这种程度的勇士,功劳自然是有的。要是不封赏你这样的勇士,如何服众?不要说什么机缘巧合和侥幸之类的话,运气也是机缘,最终的是,这些事,全部都是事实,不是吗?战场上从来不看你的过程是什么,只看结果如何。结果就是你杀了那三个敌酋,这,总不是假的吧?”宇文轩反驳道。

“是真的没错……不过……”萧云鹤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脸上的神色尚还有些迷茫。

“既然是真的,那你的功劳,也是真的。蛮人为害我大齐上百年,如今被一举克服,你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回去之后,太子必有封赏。这一次带你回京城,其中一部分原因,就是让你亲自去接受太子的赏赐!”

“太子?为什么不是皇上?”萧云鹤奇怪道。

“皇上体弱多病,从十年前那一场大病之后就一直缠绵于病榻,一直都是倾城太子在代理监国,统摄群臣。你不要担心,太子知人善用,对你的封赏,一定不会太轻的!”宇文轩安慰萧云鹤道。

“倾城太子……”萧云鹤的脑海中,不期然的又闪现出了那个瘦得跟根柴火棍一样的男人,他那病怏怏的瘦弱身躯,还有他那一双有着奇异光芒的眼睛。

他可是颜颜的哥哥呀,上次他那么对自己,这一次自己见到了他,他会对自己如何呢?

还有颜颜……

这一次,到了京城,就可以见到她了吧?

这么长的时间没有和她再见面,她还好吗?她还记得自己吗?自己见到了她,又要怎么跟她说呢?自己和她……

“云鹤!云鹤!”宇文轩在萧云鹤的耳边连连呼唤道。

萧云鹤晃了晃脑袋,怔怔地看着宇文轩,奇怪道:“伯父,怎么了?”

“我还想问你怎么了呢!说得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开小差了?想什么呢那么入神?”宇文轩奇怪地看着萧云鹤,说道。

“哦,我是想……”萧云鹤不想让宇文轩看出什么来,结结巴巴地想着搪塞的说辞,“我是在想,等见到了倾城太子,我都不知dào

说什么呢……”

“云鹤,在进城之前,我要和你说一些事。一些说出来可能让人心里很不舒服,但却是很必要的事。听完之后,你不要告sù

给任何人,能明白吗?”宇文轩没有再对萧云鹤刚才的走神穷追猛打,反而面色一整,严肃地说道。

“伯父请讲!云鹤绝对不向第三个人说起!”萧云鹤挺直了身子,正容道。

“我刚才跟你说,倾城太子监国,统摄群臣。但是我大齐的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太子虽然在名义上地位超然,但是下面有很多人都是阳奉阴违。若要划分的话,这大齐的朝廷,可以划分为三大势力。”

“这第一方势力,就是六大家。这六个大家族,和大齐建国的历史一样长,他们在大齐国内有着超然的地位,虽然在名义上都是大齐的臣子,但是他们的实力太强了,大齐初起的时候国力昌盛,他们还很老实。这么多年来大齐连年征战,国力衰退,这六大家族,就渐渐显露出了他们的野心。那些北疆的蛮人,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怕,你也有所了解。但就是有这六大家族的人从中作梗,我十万左卫军才会在北疆虚耗十年之久。六家自成一体,数百年的苦心经营,比之皇权,他们的实jì

力量,反而还要强上一些。他们对于皇位没有什么大的野心,只想维护住自己现在的地位,但他们的存zài

实jì

上对大齐造成了很大的危害。”

“这些年百姓们所缴纳的租税越来越重,但朝廷一直都在轻徭薄赋,这些加重的租税,大部分都落入了这些贪心不足的六大家的粮仓中。他们现在成了大齐的蛀虫,还控zhì

了部分大齐的官员任免权,把朝政搞得乌烟瘴气。这是大齐最大的祸患,但是要解决掉他们这一股力量,并不容易。好在他们内部并不团结,六姓之间暗斗不止,要对付他们,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宇文轩缓缓地说着,说出来的事实,萧云鹤也算得上深有体会,因此也没有太过于吃惊。

“太子份属正统,本应是天下无可争议的共主,是最强的力量。但是在太子监国之前,皇上久疏朝政,朝政大权,都由皇上的同胞兄弟镇南王把持。后来太子虽然监国,但镇南王却恋权不放,对皇位渐生觊觎之心。这些年来在暗中多方经营,结党营私,密谋造反。我们左卫军,是京城禁卫军中的一部,除了我们左卫,还有右卫。右卫的力量,就掌握在镇南王的手里面。我们左卫军在北疆驻扎的这十年,京城的防务,几乎都落在了镇南王的掌控之下。镇南王的根基虽浅,但他在军中的实力很强,尤其是京畿周围。这一方的势力,较之六大家为害更大。因为镇南王的目标就是皇位,而六大家只是守成之局,只要不惹急了他们,是不会做出什么大不韪的事来的。”紧接着,宇文轩又把第二个势力说了出来。

镇南王的人,萧云鹤也不陌生。在武帝秘藏那件事中,镇南王也派了那个郝东峰去插了一脚。虽然最后他死得很惨,但是看他和六大家平起平坐的架势,也知dào

这个镇南王不是什么软捏的柿子。

“那宇文伯父,就是太子这一派的了?”萧云鹤目光一闪,问道。

“没错,太子于我有知遇之恩,这十年来,要不是有太子在朝中全力维护,镇南王早就篡位自立了!他虽然野心很大,但是志大才疏,为人又极贪婪。如若让他沐猴而冠夺了皇位,这大齐的百姓,必将苦不堪言!”宇文轩理所当然地说道,并未有丝毫的犹豫和迟疑。

“是这样……”萧云鹤低下头,不置可否。

“伯父,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是想让我,也加入太子这一派吗?”沉吟片刻,萧云鹤抬起头,平静地望着宇文轩,说道。

“不,你是你自己,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你可以选择加入,也可以选择退出。我带你来京城,是想要让你也加入我们的行列,但是最终的决定权,在你自己。不管你做出任何决定,我都会尊重你。”宇文轩摇了摇头,说道。

“我想先看一看。”萧云鹤低下头,说道。

“那是自然,你若不愿,我不会强人所难的。”宇文轩点头道。

“其实……我都不知dào

,我现在做的,到底对不对……”宇文轩的目光变得萧索了起来,喃喃道。

萧云鹤沉默不语。

“这一个朝堂,实在太多肮脏。我在大齐投入了全部的心力,不管面临什么磨难,我都无怨无悔。但是你,本来可以不选择走入这条路的。你是师妹留在世间唯一的骨血,我这样贸然把你带入这个凶险的乱局,也不知dào

……是对是错……”宇文轩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感喟道。

“宇文伯父,倾城太子,真的有这么大的魅力吗?以你的能力,本可以自由自在地过一生的。我看得出来,你并不是一个贪恋权位的人,你更向往的,应该是闲云野鹤一样的自在生活吧?”萧云鹤忽然抬起头,说道。

他和叶倾城只见了一面,给他留下最深的印象,就是那个倾城太子的一双眼睛。那双眼睛,似乎可以看穿一切。他那弱不禁风的病弱之躯,在看到他的眼睛的时候,就会被完全忘记。萧云鹤只是本能地感觉到这个叶倾城是一个很不简单的人,却并不觉得那个年轻人,可以让宇文轩这样的人心甘情愿地为他效命,尤其是听宇文轩的口气,似乎那个叶倾城还处在劣势。

“想不到,你这个小家伙,年纪轻轻的,倒把我给看得一清二楚!”宇文轩微笑道,随即又慢慢地敛去脸上的笑容,说道,“倾城太子,并没有什么魅力。我愿意选择他这一边,是因为我觉得,只有他,才是大齐百姓最好的选择。”

“说出来,可能你觉得很难理解。我是从圣城中走出来的,无家无国,当初离开圣城,就是想要离开那个疯子一样的地方,去外面寻找一个清净的所在,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生。但是在大齐待了一段时间,我却渐渐对这一方水土,这一方百姓,有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我喜欢清净,喜欢平淡,我也希望,这天下的百姓,都可以获得一份清净平淡的生活。”

说到这里,宇文轩自嘲地笑了笑:“我这么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虚伪?老实说,要是别人跟我这么说,我肯定会骂他假清高。但是我心里,却的的确确有这么一个想法。”

“如果是别人,我一定会像伯父说的那样,觉得他虚伪。但是伯父所说的,我却觉得很自然。人这一辈子,总要有一些崇高的理想存zài

。不然的话,这辈子,活得也太没有价值了。只不过……”萧云鹤缓缓说道,到后面却又欲言又止。

“只不过什么?”宇文轩问道。

“只不过……”萧云鹤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只不过这样的理想,很难实现。”

“还好你说得够委婉,要是我的话,我肯定会说这样的理想很天真很幼稚!哈哈哈哈……”宇文轩却笑了起来,一点都没有介yì

于萧云鹤的言辞。

萧云鹤却没有笑,他在皱眉想着自己的心事。

这是宇文轩的理想,那我的理想,是什么?

只是提升修为,然后找到杀害母亲的凶手,然后报仇雪恨吗?

这个,就是自己的理想?

这样的理想,真的就是自己奋斗一生的理想吗?

宇文轩看不透萧云鹤内心里的心事,笑了一会儿,他又开口道:“这样的理想,着实是有些幼稚。我不再是个热血的毛头小子,经lì

得多了,见多了种种的丑恶之事,这个幼稚的理想,却反而变得越来越清晰了。我很清楚地知dào

,这个理想,在我有生之年,基本上没有实现的可能。个人的力量,在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实在是太过于渺小了。连自己的命运都很难把握得住,怎么去决定千万人的命运?但是我偏偏就在这上面钻了牛角尖,而且一钻,就是十几年。如果当年的选择不是这个,说不定,我会比现在要开心一些。”

“伯父后悔了?”萧云鹤按下自己的心事,问道。

“那倒没有,我虽然有时候会觉得遗憾,但我从来都没有觉得后悔过。”宇文轩摇了摇头,坚定道,“这个理想,可能永远都不会有人真的做到。但是我认为,以后,还会有人和我一样的傻,一样的天真,一样地这么偏执。一辈子都在追这一个不可能实现的理想,到死的那一天,或许会遗憾,却不会后悔。但如果从一开始就让自己的理想堕落了,和那些六大家的家伙一样,每天醉心于功名利禄,那样的理想,唾手可得。可是那样的理想,有实现的必要吗?我宁可在死去的时候充满遗憾,却也不希望到时候有一点后悔,后悔自己这一生白白活了一遭。”

“云鹤,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觉得我说的这些,还是很幼稚可笑?”萧云鹤很久都没有吱声,宇文轩看了他一眼,问道。

“不是这样的,伯父你说的很有道理,我只是在想你说的这些话而已。”萧云鹤抬起头来,对宇文轩说道,“我以前,从来都没有想过伯父所说的这些事。我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活得很辛苦,因此我活得很努力。但是我现在再去想,却又想不明白我这么努力,到底是为了什么。伯父的理想伯父自己很清楚,所以你可以义无反顾地去为了理想而拼搏,牺牲了自己的自由也无怨无悔。但我……却不知dào

自己的理想……应该是什么……”

“看来我把你给说糊涂了!倒是我的疏忽了!”宇文轩失笑,拍了拍萧云鹤的肩膀,说道,“你还年轻,年轻人,都要有一个一无所知年少轻狂的年纪。你不用想这么深奥无趣的事情,也没有那个必要!好好享shòu

你的青春吧!等你再长大一些,经lì

的多了,不用去想,你也会明白的!”

“伯父,我已经长大了!”萧云鹤纠正道,他可对这个很敏感。

“只有没有长大的孩子,才会这么郑重其事地强调自己长大了!”宇文轩却和萧云鹤开起了玩笑,笑了笑,他起身向外走去。

“伯父!”萧云鹤在后面叫道。

“你自己在这里一个人想想吧!我让人给你送一点吃的东西来!等到了京城,你也很难有这样的清净了!”宇文轩头也不回地说着,手一掀门帘,人已经从马车里跳了出去不见了人影。

萧云鹤怔怔地看着重新合拢的门帘,呆望了一会儿,又缓缓地低下头,继xù

在那些越想越头疼的问题上苦苦思索。

萧云鹤一个人在马车上苦思冥想,之后的几天,宇文轩就没有再来过,可能是他有过了嘱咐,除了有个定时来送饭的老兵,其余的时间,只有萧云鹤一个人,给他留下了难得的几天清净。

这样的清净时光,在萧云鹤的人生中,也是很难得的。

以前的时候,他总是在拼命地练功。即使在自己的天赋还没有被恢复的时候,他也在师父苏流沙的严苛要求下,苦练摄生术。

之后的日子,虽然短暂,但却比之前任何一个时候经lì

得都曲折,清净就更加成了一种可望不可及的奢求。

他的人生中,从来都没有过真zhèng

的闲暇。他总是在为了各种各样的理由,持续不断地忙忙碌碌着。

在以前,他并没有觉得这样的忙碌有什么不好,反而还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充实,很有意义。

这几天难得的清净日子,一直都在赶路,萧云鹤基本上都在马车上待着,昏迷半个月,再强悍的身体,也不可避免得虚弱了许多。除了那个送饭的老兵之外,萧云鹤再也没有见到第二个人。

刚开始的时候,萧云鹤很不习惯。他总想找一点什么事情做做,几次想要挣扎着跳下马车去走走,但是刚搬动一条腿,萧云鹤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就不得不放qì

了这一个很不现实的冲动。

再不习惯,他也只能忍着。这就是命运,有时候,你只能任它随意摆布。

全身上下酸软无力,体内的元力更是弱得可怜,萧云鹤连武功都练不了了。除了偶尔练一练摄生术,剩下的时间,萧云鹤就只能靠在马车的后面,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发呆。

几天的时间过去了,马车一直在向前走着。萧云鹤不知dào

有没有大彻大悟,只是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即使在几天之后身体慢慢地复原了,他却也没有再下车去走走看看,而是继xù

安静地待在马车上发呆,倒还养成新的习惯了。

而就这样持续不断地赶着路,到了第九天,萧云鹤乘坐的这辆马车,总算是停了下来。

马车陡然一停,前面的门帘一掀,头发花白的宇文轩,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伯父你……”萧云鹤惊讶地看着宇文轩的白发。

这是怎么回事?之前还是满头黑发,怎么现在多出了这么多的斑白?难道传说中的一夜白头,确有其事?

“我怎么了?”宇文轩奇怪地看着萧云鹤,本来想说的话,也被萧云鹤古怪的眼神给暂时忘记了。

“你的头发……”萧云鹤伸手指了指宇文轩的头顶。

“我的头发?”宇文轩一愣,随即伸手向上一抹,顿时恍然大悟,笑着说道,“这是雪,刚才在外面沾上的!”

“雪?下雪了?”萧云鹤一愣,随即又有些欣喜地问道。

“没错,下了好大的雪呢!要不然咱们也不至于在路上耽搁了这么久,比以前多了好几天的行程呢!”宇文轩点头道,随即又有些奇怪地问道,“都下了好几天了,怎么你好象一点都不知dào

的样子?”

“我这几天……一直都在马车上……”萧云鹤解释道。

“一次都没下去?”宇文轩像看个怪物一样看着萧云鹤。

“不是伯父说的……要我一个人好好想想么……”萧云鹤小声辩解道,越说这声音就越小,眼神还开始变得躲躲闪闪起来,似乎很不好意思。

“我说是那么说,可也没有让你一动不动地呆着呀!”宇文轩啼笑皆非地看着萧云鹤,无奈地说道,“你呀你!没想到,你也会有这样脑子一根筋的时候!真难为你了,九天,都一直缩在这个小马车里面,倒也能坐得住!”

“嘿嘿……”萧云鹤只能摸着自己的脑袋傻笑。

“下来走走吧!前面再走上两里地,就要到京城了!”宇文轩无奈地看了萧云鹤一眼,摇摇头,对萧云鹤说道,自己先跳下了马车。

萧云鹤这时候当然不能再继xù

留在这里发呆了,他终于离开了这个呆了九天的马车,来到了真zhèng

的世界中。

一出了马车,入目而来的,就是那天地一色的雪白。

果然,下雪了。

这雪下得很大,萧云鹤跳下来,两只脚一落地,顿时就陷进了雪地里,冰凉的雪层,直接没过了萧云鹤的脚踝。

萧云鹤还没有来得及去欣赏一下眼前的雪景,迎面一阵冷风吹来,衣衫单薄的萧云鹤,就不由自主地先打了个寒颤。

萧云鹤一缩身子,却忽然感觉到身上一暖,自己的身上,多出了一件厚厚的披风。

萧云鹤回头,果不其然,是宇文轩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裹紧了!天气冷得很,你的身体刚刚好,不要再染上了风寒!”宇文轩叮嘱道,又帮萧云鹤拉了拉身上的披风。

“嗯!”好久没有感受到被人关怀的感觉了,萧云鹤忽然觉得鼻子里面酸酸的,点了点头,侧过了脸去,竭力抑制住心底那种很想大哭一场的冲动。

不知dào

是不是这几天发呆,把自己的脑子给搞得呆滞了,萧云鹤忽然发xiàn

自己的感情变得脆弱了许多。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件小事,却牵动了萧云鹤内心中最柔软的一部分,让他情难自已。

“伯父,这是什么时候下的雪?”萧云鹤吸了吸鼻子,没话找话地问道。

“下了有五天了吧,从我们到香林郡的时候就开始下,下了一路。要不是有这场雪,让这路上难走了许多,我们早就到京城了!这场雪下得,耽误了我们好几天的行程呢!”宇文轩转身看了看前面被皑皑白雪覆盖住的路面,有些遗憾地说道。

萧云鹤顺着他的目光向前看去,前面的道路和他脚底下的雪层是一个水平面,在这样的路面上跋涉,能走动起来就不错了。路程拖延一些,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伯父很着急吗?其实我觉得像现在这样也不错啊,在路上什么都不用去管,什么都不用去算计。只管朝着一个方向去走,顺便看看沿途的风景,悠闲自在,也未尝不是一种享shòu

。等伯父到了京城,又要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伯父去处理,日理万机,再想找到这样机会放松一下自己,就很难有机会了!”萧云鹤体会不到宇文轩心中的焦虑,反而有些留恋地说道。

“看来我之前说的那些话还真的起作用了,这还没几天呢,你居然已经开始喜欢上这种清净悠闲的日子了!”宇文轩被萧云鹤的话给逗笑了,但他随即却又板起了一张脸,故作严肃地说道,“这样可不好,你可不能贪图享shòu

忘了你的责任。到了京城,要日理万机的人,可不只是我,还有你哦!”

“没有伯父说的那么严重吧?我什么都还不是呢,哪有那么多的事情等我去忙?”萧云鹤干笑着说道。

宇文轩的语气虽然是在开玩笑,萧云鹤却真的相信宇文轩所说的是实情。和自己无所顾忌地开玩笑,可不是宇文轩的风格。

果然,宇文轩随后就叹了一口气,对萧云鹤缓缓地说道:“恐怕,你到时要面对的,会比我说的,还要严重得多!”

“不会吧……”萧云鹤强笑道,却很勉强。

“你跟我来吧,我跟你交待一些事情。现在我们暂时休息,有些时间。等一会儿到了京城,再说这些就有些晚了!”宇文轩对萧云鹤招了招手,也不等萧云鹤作何答复,人已经大踏步地走了出去,走向了道路旁那空旷的一片田野,留下了一串深深的脚印。

萧云鹤敏感地觉察出了宇文轩语气的不同寻常,心知宇文轩接下来所要告sù

自己的一定是很重yào

的事情,也不敢怠慢,马上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第一百九十三章 刀枪是冤家

宇文轩向前一直走着,没有离开多远,就停了下来。

萧云鹤跟了上去,问道:“伯父有什么话,就请直言吧!”

宇文轩转过身,看着萧云鹤,没有说话,缺陷叹了一口气。

然后,在萧云鹤微感诧异的目光注视下,宇文轩缓缓开口。

“你在北疆战场上所立的功勋,必能为你换来相应的回报。但有利必有弊,你在朝中毫无根基,就这么突然间一夜崛起,肯定会有很多人看你不顺眼的。更加堪忧的是,你是左卫军中出身,虽然你不算是我的嫡系,但是六大家的那帮人,还有镇南王,它们两派,都会把你看成太子这一系的人。到时候,你要面对两方的联手打压。”

萧云鹤默不作声地听完,平静道:“伯父的意思,是想要我马上向太子效忠?以求得倾城太子的庇护?”

“不,我说过的,我不会强逼你做任何事。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我都会支持你。你放心,虽然那两派的人肯定会百般刁难你,但是有我在,我一定会护得你周全的。”宇文轩摇头,目光真诚地说道。

随即,宇文轩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到了现在,我真的不知dào

,把你带到京城来,到底是对是错了!这里是男儿建功立业的好地方,但同时也是最凶险的一处漩涡。大齐最强dà

的几方势力,都在这里交错纠缠,稍不留意,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你……”

“伯父不必再说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很感激伯父给了我着一个机遇,让我走到了现在这一步。”萧云鹤打断了宇文轩的话,坚定道,“这几个月里,我经lì

了很多很多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不敢说得到了多少,却也有了一些心得改变。有磨难才有成长,走到现在,我不后悔。”

“你自己能这样想……倒也难得……”宇文轩很欣慰地看着萧云鹤,缓缓道。

“伯父……”萧云鹤忽然想到了一件要紧事,却又欲言又止。

“什么事?但说无妨!”宇文轩把萧云鹤脸上的表情变化全都看在眼里,当下问道。

“六大家的人,都在京城……之前在元城……我和他们……他们见到了我……会不会……”萧云鹤犹豫不决,话也说得含含糊糊的。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宇文轩却把萧云鹤折返云遮雾罩的话给听明白了,当下一手按在了萧云鹤的肩膀上,摇摇头笑道,“这个你完全不用担心,他们的确有很多人在这里,将来他们也肯定会见到你。不过就算他们当面认出了你,也绝对不敢出来揭穿你的身份。你和他们结怨,全都是缘于武帝秘藏一事。而武帝秘藏的事虽然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但是在明面上,没有哪个胆大的家伙,敢真的把它给捅出来。”

“为什么?”萧云鹤不解地问道。

六大家误会他杀了他们家族的人,而且当日在许家的那一场血战中,大发神威的萧云鹤屠杀了近百名六大家的子弟,这在那些看重名声的六大家高层眼中,难道不是一件很大的仇恨吗?

一个杀了自己那么多族亲的凶手,突然间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们会这么放过自己?

武帝秘藏,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么!

看到萧云鹤迷惑不解的表情,宇文轩很认真地为他解释其中的缘由:“武帝秘藏的发xiàn

和发掘,全都是六大家和镇南王这些人私底下进行的,并没有向朝廷上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这样死私相盗掘,是不合法度的。”

“他们这些人,会在乎法度吗?”萧云鹤却不这么想。

以六大家的权势地位,哪个胆大包天的官员,敢去追究他们的不法之行?别忘了,这大齐上上下下的大小官员,九成以上都是六大家的自家子弟,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去找自家老祖宗们的麻烦?活腻歪了,也没有这么个找死法。

“他们当然不在乎,而且他们也知dào

,太子这边,早就知dào

了这件事。”宇文轩很耐心,继xù

为萧云鹤解释,“双方彼此之间都是心知肚明,但是一日这件事没有被摆到桌面上来,大家就得彼此装着糊涂。一旦戳破了这层窗户纸,这种表面上的和平就得被打破,而第一个当出头鸟的,是会死得很难看的。”

“是这样……”萧云鹤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头一回听到这里面居然有这么大的名堂,看样子是明白了,但心里还是觉得有点迷糊。

他虽然不算笨,但这样复杂的官场之事,只有像宇文轩这样在宦海沉浮了几十年的老手,才能看得通透的。萧云鹤这样连新手都还算不上的人,就算再聪明,没有真zhèng

地参与其中去体会,是很难凭一番话,就完全弄明白的。

这样的事情,永远不会再书本上找到。人情练达即文章,但人情世故方面的事情,永远都不会真zhèng

地成为文章。

宇文轩自然明白这方面的道理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看着萧云鹤依然微微皱着的眉头,抬起手来轻轻地拍了几拍,笑着说道:“像这种事,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明白的。等你日后入了官场,多经lì

经lì

,不用别人说,你自己也能体会到的。只不过……”

说到这里,宇文轩话锋一转,脸上的表情忽然一黯,幽幽道:“这样污秽肮脏的蝇营狗苟,知dào

的越多,却并不是一件好事……”

萧云鹤体会不到宇文轩这样的心情,看着宇文轩的心情似乎有些消沉,萧云鹤抬头看了看天上纷纷扬扬飘落的雪花,又低下头对宇文轩说道:“伯父,既然已经快要到达竟京城了,我们就不要再在这里多耽搁了。要是伯父没有什么要训示的了,我们就赶紧上路吧!”

“云鹤,你很聪明,也很坚强,将来必成大器。我宇文轩半生碌碌无为,训示什么的,是谈不上的。”宇文轩定定地看着萧云鹤,缓缓说道,“我告sù

你这些,是希望你能多几分警惕。一旦入了京城,你要面对的,是你北疆更加凶险更加可怕的战场。那里没有蛮人的弯刀弓箭,但暗地里所涌动的凶险,却比真zhèng

的明刀明箭更要可怕。我相信,你会坚持下来的。”

“嗯,云鹤记住了!伯父,我们走吧!”萧云鹤重重地点了点头,对宇文轩提议道。

再也没有多做耽搁,一行人重新上路。路面上厚厚的积雪造成了很大的不便,但是宇文轩所带的这批人都是左卫军中的精锐力量,来之前也已经做好了应对这种突发情况的准bèi

。刺客虽然行进的速度不可避免地减缓了下来,但是一路上倒也走得顺畅,没有出现什么事故。

就这样又走了两个多时辰,队伍再次停了下来。

萧云鹤从马车上跳了出来,眼前出现的那巍峨雄壮的一处建筑物,让他的呼吸,不由得停住了。

不远处,也就是几百米的位置,耸立着一面淡青色的青面砖石所砌成的高大城墙,纵然漫天飘落的飞雪,将大地上的一切事物都给覆盖上了自己的颜色,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但那片巍峨耸立的城墙,却丝毫不受其影响,任凭天上白雪飘飘,那一抹淡青色,却始终显眼地挺立在那里,不随他物而改变。

城墙,是每一座城市都有的,建立在城市外围,拱卫着城市内的居民和建筑。在元城,也是有和现在所见到的样式差不多的城墙,萧云鹤也曾不止一次地见过,从来都没有产生过什么特别的感觉。

但是眼前的这一座高大城墙,却给了萧云鹤一种强烈的压迫感。远远地站在这里去看,一股深远悠长的沧桑感扑面而来,给了萧云鹤一种很强烈的震撼。

元城也有城墙,但是那里的城墙,比这里的规模小了太多。和眼前这一座几十丈高的城墙相比,元城的城墙,就像是小孩子手中的玩具一样可笑。

不止是规模上的雄壮,那一砖一石,那看似不起眼却总让人难以忽视其存zài

的淡淡青色,就像是在面对山岳海川,为天地间的自然之力而目眩神迷。又像是在看着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每一块青砖,似乎都包含着一个历史久远的古老传说,每一分每一寸,都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沧桑感和历史感。

萧云鹤愣愣地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前面的这一座城墙。

他深深地为眼前的高大城墙所震撼着,他很想在心里为自己现在的心潮起伏做一个准确的描述,来舒缓自己激荡的心绪。但任凭他绞尽脑汁,却始终想不到一句合适的言辞,可以来准确地描述自己现在所感受到的深深震撼,甚至就连一句沾边的都没有。

任何的言辞,似乎都无法在眼前这个时候起到作用。在面对这样一面历经世事沧桑的古老建筑面前,任何的言语,任何的赞叹感喟,都是贫乏的,是不合时宜的,是苍白无力的。

久久的震撼中,萧云鹤的左肩上,忽然一沉。

萧云鹤愣愣地转头去看,却看到宇文轩,一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那双洞彻一切的眼睛,正注视着他。

“伯父……”萧云鹤仍旧没有完全从刚才所感受到的那种震撼中解脱出来,茫然地叫道。

“觉得很震撼吧?当年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也和你现在一样,发了白天的呆。你现在的心情,我能明白。”宇文轩理解地说道,走了过来,和萧云鹤肩并肩地向着那面城墙看去。

“这座城墙……很不一般……”萧云鹤想了想,只想出了这么一个很模糊的形容词。

“大齐建国不过数百年,但是京城这座城池,却已经耸立了上千年。这四面的青砖木石,都经lì

了千年的风霜,都有着它们的故事。等你进去了里面,看着里面的民生百态,你就会生出更多的感触了!”宇文轩在一旁慢慢地说道。

“伯父想要守护的,就是像这样的一份历史吗?”萧云鹤若有所思,问道。

“这不是历史,而是就在眼前此刻的现实。”宇文轩摇了摇头,纠正道,“不管是这毫无生命的一砖一石,还是城市里面劳碌奔波的升斗小民,抑或是走兽虫鱼,它们所需yào

的,就是那一片自然随性的平静。那样的生活或许很平淡,很乏味,一点让人兴奋的成分都不会有,但却很幸福。我喜欢宁静,喜欢自由。我也希望,其他人,就连这里的城墙青砖,都可以这样一直平平淡淡地存zài

下去。”

“可是这样的平静,很难长久地存zài

下去。这世界上,总是少不了纷争的。”萧云鹤说道。

“平淡的生活是最幸福的,但却总有一些人,不喜欢这样的平静。他们执着于那些虚妄的功名利禄,为了那一点利益劳碌一生,沉迷太深。一直到离开这一个世界的时候,才会发xiàn

自己忙忙碌碌了一生,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有得到。两手空空而来,又两手空空而去。唯一在世间的那段时光,所留下的唯一记忆,却充斥了对名利的追逐,一生,都不曾得到过片刻的安宁。”宇文轩点头道。

萧云鹤沉默,只是久久地凝视着前面的那一面淡青色的城墙。

“雪停了呢!”两个人沉默了好久,宇文轩忽然说道。

萧云鹤抬头去看,果然,天空上,已经不再有雪花飘落。这一场旷日持久的大雪,终于算是停了下来。

“这人年纪大了,就喜欢唠叨个没完!好好的,跟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走走走!进城去!”隔了片刻,宇文轩从自己的思绪中脱出来,自嘲地一笑,拉着萧云鹤的手臂就走回了队伍之中。

暂时停下来的队伍,再度徐徐开动。眼前的那一面巍峨的城墙,也就在眼前显得越发清晰起来,萧云鹤没有再回答马车里,他走在队伍的中间,目光却始终不移地注视着前面那一道越来越近的城墙,看着它在自己的视线中越来越迫近。那一股饱含着沧桑的压迫感,也就在心里越发明晰,心中的激荡,也就越发难以平静。

道路的尽头,是一面高大的城门。守城门的驻军,可能也事先得到了指令,宇文轩的队伍还没有上前去通报表明身份,那一面城门,就已经大开着,两旁一字排开站着两队衣甲鲜明的士兵,其他无关的百姓都已经被禁止靠近,高大的城门通道中,显得空荡荡的,一眼就能望到里面的情境。

萧云鹤在队伍中走着,看着眼前的一切,却又觉得有些奇怪。

宇文轩可是朝廷的左卫大将军,官拜一品,朝中的头号武将。不说北疆对蛮人一战的大获全胜,就算是寻常时候回到京城,这么重yào

的一位人物,怎么着,也得有几个像样的人出来迎接吧?这放眼看去只有两个不起眼的小校,其他的都只是毫无官阶的寻常士卒。就这样的迎接队伍,也太失礼了吧?

萧云鹤越看越奇怪,忍不住回头看看宇文轩。却发xiàn

宇文轩面色如常,似乎对眼前的一切都已经司空见惯,脸上一点阴沉之色都见不到,倒让萧云鹤觉得自己是大惊小怪了。

难道这官场上的人,在礼节上,也和自己以前所理解的不大一样?真是够奇怪的!

萧云鹤将这桩不解事放在心底,跟着队伍继xù

向前前进。

在距离城门还有四五百米的时候,宇文轩的队伍,又忽然停了下来。

那两名在一众士兵中很显眼的小校,此时已经疾步奔了过来。而宇文轩,也在同时向前走了过去,只不过人骑在马上,座下的战马慢悠悠地走着,胜似闲庭信步,很有大将风度。

那两名小校一路奔了过来,一直到他们到了宇文轩的战马前,宇文轩方才一步下马,上前两步,和那两名小校说起话来。

随便寒暄了几句,宇文轩又重新上马。招呼着身后的队伍继xù

向城门进发,却又把萧云鹤给叫到了前面,还给了萧云鹤一匹马。

萧云鹤却谢绝了宇文轩的好意,他摆摆手说道:“在马车上坐了这么久,现在还是在地上走走会比较好。”

萧云鹤拒绝,宇文轩也不勉强,却伏低了一下上半身,悄声对萧云鹤说道:“我要先去宫中一趟,我让人送你回我的家里,你先在家里等着我,我去去就回。”

“哦!好的!一切全听伯父的!”萧云鹤毫无异议,点头道。

宇文轩既然是倾城太子的人,现在好不容易回到了京城,肯定要先去见一见倾城太子的。

萧云鹤现在还没有想好自己的选择,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去见倾城太子,宇文轩这么安排,正合他意。

“老刀!老枪!”微微一颔首,宇文轩忽然面色一整,起身向后喊了一声。

“大将军!”“大将军!”

宇文轩的话音刚落,两声应喝同时响起,两个枯瘦的身影,就像是幽灵一样,就在萧云鹤的左右两侧突然出现了。

萧云鹤被这吓了一跳,左右看看,却更惊讶了。

左边的这位,不就是之前那个在叶狼齿军营给自己送衣服,从头到尾都直说一句话的怪老头吗?

再看右边这位,就更让萧云鹤意想不到了。竟然就是在萧云鹤和语文轩第一次前往北疆的时候,在路上遇到的那个开酒馆的老刀。

他不是在那里好好地开着酒馆吗?怎么突然就到了这里?而且看他之前的样子,好像和语文轩也不怎么对付,怎么现在不但跟来了,而且还俯首帖耳,一副很听话的样子?

这两位老先生可都是一个比一个怪的脾气,现在一左一右地站在萧云鹤的身侧,萧云鹤看完这个再看那个,忽然发觉这两位竟然有点孪生兄弟的意思。

宇文轩没有在意萧云鹤的表情变化,他语气不变地对那两人说道:“你们两个,带着云鹤回府!一路上好生照看,不要生事!”

他说的话是跟两个人说的,但是他的目光,却始终只落在那老刀身上。

两人同时低头:“是!”

就连这回答的时候。两个人的语气声调都一模一样,萧云鹤就越发觉得这两个人很有做双胞胎的潜质。

萧云鹤很想问问这两个人,是不是真的存zài

什么血缘上的关系。但是和这两个人都有过接触的萧云鹤,深知这两人脾气古怪,自己这么饿冒失一问只怕会让自己遭殃。最终也只能按捺下自己的好奇心,顺着宇文轩的意思,向这两人小声问好。

果然不出萧云鹤所料,这两人虽然对宇文轩的话唯命是从,但是对于萧云鹤,他们却是丝毫不假以辞色。萧云鹤的一张笑脸,全都贴在了这两人的冷屁股上,他说了好几句话,却只换来两声几乎一样的淡淡鼻哼声。

萧云鹤自讨了一个没趣,却也不着恼,很自然地笑了笑,一点都不介yì



宇文轩吩咐完毕,却还对萧云鹤叮嘱道:“云鹤,你跟着他们两个回家,一路上闲事莫问,只管走路就是!”

“我明白!”萧云鹤点头,宇文轩这么郑重其事地嘱托也是为他好,其实不用宇文轩说萧云鹤自己也能明白,这京城里倒处都是和自己结下梁子的六大家人,管闲事很容易就和他们碰上。这里可是他们的地盘,经lì

了这么多,萧云鹤已经不会再那么莽撞了。

嘱托完毕,看着萧云鹤是真的听进去了,宇文轩点头一笑,对萧云鹤道别:“好!我走了!”

说完,一扬马鞭,宇文轩座下战马一声长嘶,一骑绝尘地向着城门洞奔了过去。

身后的那些队伍们,宇文轩也早就安排好了。宇文轩前面一走,他们也在后面有条不紊地跟随上去。来京城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自己应该怎么做,他们早就已经驾轻就熟了。

一行长长的队伍,就这么在萧云鹤的身边络绎不绝地走过去了。就连那守候在城门两侧的士兵们,也跟着离开了。除了原本就在岗的几名守城兵,空荡荡的城门洞子里,就只有萧云鹤自己,还有一左一右的老刀和老枪了。

萧云鹤左右看看这两位,一样的沧桑老脸,一样的枯瘦身材,一样的面无表情,就像两尊雕像一样,还是出自同一位工匠之手。

看着其他的人都走了,萧云鹤左右看了看,发xiàn

这两位一直都没有挪步的意思,只能先干巴巴地笑了笑,开口道:“两位老伯……”

“我们很老吗?”萧云鹤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老枪给打断了。他那双虽老却不失锋芒毕露的眼睛,看着萧云鹤的时候,比赤木炎的长枪还要有力度。

萧云鹤尴尬地笑着:“在下口误……口误……前辈莫怪……莫怪……”

但在心里面,萧云鹤却还是忍不住地一阵腹诽。

看看你们俩这一脸的褶子,你们要是都不算老的话,那这世界上,岂不满大街都是青年小伙了?我这年纪叫你们老伯都嫌差辈分呢,你们还嫌弃,难道要我叫你们一声兄弟不成?

这番话当然只能在心里面自己转一转,不说看在宇文轩的面子上,单只是萧云鹤到现在为止都看不穿这两个人真zhèng

实力,萧云鹤就不敢多造次。

“也不看看自己脸上的皱纹有多深了,这么大年纪了,当人家的爷爷都嫌老了,叫你一声老伯怎么了?你以为自己,还是十七八的毛头小伙子吗?”萧云鹤还没有说话,站在萧云鹤另一旁的老刀,就先忍不住“仗义执言”了一把。

老枪却不甘示弱,反唇相讥道:“你这么懂礼貌,干嘛又在那里冷冰冰的,不和这小子见礼?他可是大将军指定的继承人,也就是你我未来的小主人。你大剌剌的爱理不理的,倚老卖老,又摆的什么前辈派头?”

“谁倚老卖老了?我不懂礼貌,难道你就懂了吗?我倚老卖老,那你刚才那样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他就不是你未来的小主人了吗?”老刀的嘴巴一点都不辜负他的名字,说起话来跟丢刀子一样,和老枪针锋相对地吵了起来。

“你这个老匹夫!”老枪怒了,瞪着一双眼睛,跟斗鸡一样虎视眈眈地看着对面的老刀。

老刀自然也不是个愿意示弱的主儿,以同样恶狠狠的眼神对视着老枪。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错,虽然没有真的动手,但是两个人的气势攀升之下,身周的空气都受到了不同程度上的影响。本来是平静无风的城门洞子里,忽然就卷起了一阵怪风。而且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推移,这股怪风的风势越来越急,很快就形成了一股小旋风。

两个老而弥坚的老头子,瞪着眼睛就在这里对峙起来了,却把一直夹在他们中间的萧云鹤,给害的叫苦不迭。

这两个老家伙,到底是玩的哪一出?自己一句话都还没有说呢,他们自己怎么先吵吵起来了?宇文轩留给自己的这两个人,到底是些什么人啊!救他们这样的,自己都顾不好自己,还能指望他们照看好自己?

萧云鹤心中叫苦不迭,这两个老头子只顾着自己口头上的一时之快,两个人交错在一起的气势,全都落在了萧云鹤自己的身上。

虽然这并不是真zhèng

的元力攻击,但两个实力深不可测的高手,单只是这自然引发的气势比拼,也不是那么好承shòu的。要不是萧云鹤经过一系列突pò

之后实力突飞猛进,现在仅仅是这一会儿的气势攻击,两个当事人还一点事儿都没有,就先让他内腑受伤了。

传说中的池鱼之殃,萧云鹤现在算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

被两个人越来越强dà

的气势给压迫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萧云鹤运足全力,全身的元力猛然向外一扩,在还没有等到紧紧压迫着自己的气势反击的时候,萧云鹤的人已经如游鱼一般,瞬间滑出了双方的气势纠缠区域,远远地闪开。

不管这两个老家伙到底想怎么样,先让自己免受这无辜的池鱼之殃再说。

萧云鹤瞬间闪出,牵动了场上本来陷入均势的气势,眼看着老刀和老枪两个老头子,就要顺势动手打起来,萧云鹤赶紧返身赶上来阻止。

“两位前辈,听我一言,先不要动手好不好?”萧云鹤可不能让这两个脾气暴躁的家伙在这里打起来,别看这时候城门里没什么人,但是暗地里不知dào

有多少双眼睛在向这里看着呢。要是他们真的在这城门口就大打出手,他们自己年纪大脸皮厚,萧云鹤还得替宇文轩多考lǜ

一下呢!

“你算老几,我们两个,凭什么听你的?”萧云鹤的好意对方根本就不领情,之前还说要奉萧云鹤为主的老刀,刺客第一个翻着白眼说道。

萧云鹤被噎了一下,脸色一僵,但随即又毫不在意地继xù

劝说道:“两位前辈,大家都是大将军手下的兄弟,都是一支军队里的袍泽兄弟,正应该和和气气的才是,哪有大打出手的道理?和为贵,和为贵嘛!”

“谁跟他是兄弟?”老枪却又接过了老刀的接力棒,继xù

无情地打击着萧云鹤当和事佬的积极性和热情,“我跟他一点儿交情都没有,和什么气?今天是他先来惹得我,我老枪虽然不是什么好名声的人,又岂能平白无故地受他的责难?今天要是放过他,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放?”

“你那张老脸那里还用得着放?几十年前的时候,你不就没有脸皮了吗?这么多年来,难道又长上了一层不成?看上去,好像比以前厚实了很多啊!”老刀骂起人来也是很有水平的,几句夹枪带棒的话一出来,老枪的一双眼睛里,差点就喷出火来了。

“老匹夫!竟然敢这么辱骂于我!丫丫个呸的,老夫今天要是让你囫囵个儿进了京城,我老枪就跟你姓!”老枪气咻咻地怒骂道,开始卷袖子准bèi

动手。

孰料那老刀的脾气却好像更爆裂了,他伸出一根既粗且短的指头点着老枪的鼻子尖,怒骂道:“你这个老混账,你本来就跟我是一个姓,这个时候还在耍滑头,难道想我再上你一次当吗?当年被你骗一次就够惨的了,现在还想要怎么坑我?”

说着,他也开始卷起自己的袖子来,一边还在不停地骂骂咧咧着。

“你还好意思提起当年来?”老枪的怒火也跟着往上攀升,怒骂道:“当年要不是你鲁莽行事,我们那帮老兄弟,又岂会死掉那么多?居然还敢反咬一口倒打一耙,你以为我老枪,会这么平白无故地受你侮辱吗?来来来,看我今天不打你一个满地找牙抱头鼠窜!”

“两位前辈!”萧云鹤大叫起来,把两个撸胳膊卷袖子就要动手的老头子,给惊得一愣。

趁着这两个家伙愣神的功夫,萧云鹤赶紧插到了两人中间。就算是得再试一遍刚才的那种池鱼之殃,他也绝对不能让这两个老小孩一样的家伙,在这大街上就打起来。

他们舍得下那张老脸,他都丢不起这个人呐!

“你小子想干什么?难道你也想跟我两个玩两手?”老刀冷冰冰地说道。

“胡说八道!要玩也是你一个人玩,我老枪再不要脸,也不会像你一样不知羞,跟这么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动手!”不知dào

是不是因为离开了宇文轩没有人镇住他们的缘故,之前在面对萧云鹤的时候一句话都吝啬得说的老枪,这时候一句话紧跟着另一句话,就像是机关枪一样连续不断。

“你这老混蛋!说谁不要脸?”老刀却听得清楚,放过了萧云鹤,转而怒气冲冲地瞪着毫不示弱的老枪。

“两位前辈,能不能给我一个面子,咱们化干戈为玉帛,握手言和,好不好?”萧云鹤头疼无比地看着这两个比老牛还要倔的老头子,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劝说道。

“不好!”两个人却给了萧云鹤完全一样的回答,把萧云鹤的最后一分化解纠纷的热情给浇灭了。

“好吧,既然两位前辈执意要一决雌雄,那晚辈就只好顺从前辈们的意愿,让两位放手施为好了!”萧云鹤垂头丧气地说道,人已经先向后退了一步。

“咦,小子,你就这么放qì

了?太没有持之以恒的意志力了吧?”看到萧云鹤终于老实了下来,一直嚷嚷着要动手的老枪,却反而觉得怪异,没有马上动手和老刀打起来,反而扭头奇怪地看着萧云鹤。

“两位前辈终究是我的长辈,既然我无法改变两位前辈的主意,那就只好顺从了!前辈们,开打吧!我不会再拦着你们了!我会帮你们看着,要是有人敢来阻拦两位前辈比武一决雌雄,我会先帮两位前辈出手料理的!放心!放心!请动手吧!”萧云鹤露出自己两排雪白的牙齿,很阳光很无害地微笑着,抬抬手,对两位老头子作邀请状。

“小子,你就不担心,我们两个把对方给打坏了,打出事来,等大将军回来了,你怎么去跟他交代?”老刀也被萧云鹤突然间的转变搞糊涂了,也没有想着马上动手,也跟着转过头来,奇怪地问道。

“我已经劝过两位前辈了,尽了我的力了,但是晚辈的话份量太轻了,两位前辈都没有把它看在眼里,我也是没有办法啊!宇文伯父如果回来了,想必,也会体谅我这份苦衷的!前辈,你们尽管放手一搏就是了!不用顾虑晚辈的!”萧云鹤依然笑眯眯地说道。

“你不……”老枪吃吃地看着萧云鹤,一张老脸上写满了震惊,连刚才的怒火都忘记了继xù

保持下去了。

“前辈,开始吧!你们打完了,还得送晚辈回家呢!请吧,这天色可已经不怎么早了!以两位前辈的身手,真的打起来,要没有一两个时辰的功夫,恐怕分不出胜负呢!赶紧开始吧,晚辈可不喜欢在晚上赶夜路呢!”萧云鹤抬头看了看天色,回过头来对两人微笑着说道,笑得很坦然。

两个老头子都瞪大了一双眼睛看着萧云鹤,宇文轩走了,他们是谁都不怕了。本来想不理会萧云鹤说什么,都要好好地发泄掉心头的这一股怒气再说。但现在看着萧云鹤一点阻挠的意思都没有,他们反而被萧云鹤这突然的转变给搞得愣住了,竟然忘记了动手。

“老东西,还打吗?”发了好一会儿愣,老枪忽然转头看了看老刀,哼哼着问道。

“哼,看在这小子的面子上,我就先放过你这老匹夫一次!”老刀不客气地哼了一声,摆在身前的一双拳头松了开来,扭过了头去,竟然放qì

了动手的打算。

“前辈可不要误会啊,我现在已经完全放qì

了劝阻两位动手的打算!两位前辈尽管放手一搏,我保证不打扰两位前辈的雅兴!”看着两个人竟然有了偃旗息鼓的趋势,萧云鹤却用力地摇起了头来,转而开始煽风点火起来。

“小子……脑子转得挺快的嘛……直的来着不行,就想到这么一个反着来的法子……不错……不错……”老枪却把目光一转,若有深意地看着萧云鹤。

“前辈这是……什么意思?晚辈……怎么听着有些糊涂呢?”萧云鹤尴尬地一笑,奇怪地问道。

“不打了!这么多龟孙子围着,难道要老夫给他们表演猴戏吗?”老枪冷哼了一声,目光如刀锋一般,在远处的阴暗角落处横扫了一遍。

隐隐的,有一阵细微而纷乱的嘈杂声响起。

“鬼头鬼脑的小子!走吧!”老刀对着萧云鹤喝道,第一个,向着城门里面走了进去。

萧云鹤笑了笑,也不辩解什么,亦步亦趋地跟随在老刀身后,踏入了京城的城门之内。

老枪扫视过了一圈,把暗中窥伺的人给惊走了。刺客看着前面的两个人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也不和他们多作纠缠,重重地哼了一声,也大踏步地走着,跟了上来。

第一百九十四章 入青楼

一行三人离开了城门口,走过了前面一段空荡荡的封锁区,再向前走上一段距离,街面上的人,就慢慢地多了起来。

京城的街道,果然不负京师之名,萧云鹤在元城所见到的景象,比之眼前所见到的,可要逊色了不知dào

多少倍了。宽大的有些离谱的街道,街面上全都是光滑的青石板铺就的路面,平整如镜,就算是下雨也不会变得泥泞不堪,影响到行人的出行。

再看这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摩肩接踵,挤在人堆里,看来看去什么都看不到,只有一个个人脑袋。

萧云鹤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人,要不是前面有老刀这个高手在担当开路先锋,萧云鹤还真的不知dào

该往那个方向去走。

也不知dào

这个老刀练的是什么功夫,这么多的人全都挤在一起,他却像一条滑不溜手的游鱼一样,在人缝之中左钻右钻,也没有使用什么武技,一挨一靠,前面的人就自动为他闪开了一条通路。萧云鹤就跟在后面,借着老刀的东风,虽然望来望去全都是乌泱乌泱的人潮,萧云鹤却认准了一个方向,不但没有迷失方向,而且也没有感受到多少拥挤之感。

就这样在汹涌的人潮中穿梭着,走了也不知dào

有多久,萧云鹤忽然觉得前面的景象一变,再抬头,周围那人挨人人挤人的拥挤状况,已经不见了。

身旁的街道依然宽广得有些离谱,但是街道左右走过的人群,却比先前所经lì

的地方,稀疏了许多。

这时候走着就轻松多了,前面一直担当着开路先锋的老刀也把自己的速度慢了下来,稍微停下,等着后面的萧云鹤赶上来。

萧云鹤紧走几步追上去,对着老刀的背影拱手致谢:“多谢前辈相助!要不是有前辈在前面为晚辈开路,我恐怕早就在那人潮中被挤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呢!”

“带你回家是大将军的命令,我是军人,奉命行事而已!”萧云鹤的感激发自肺腑,但老刀却没有领萧云鹤的情,很冷漠地回答道。

萧云鹤早就明白这位老刀是个什么脾气,得到这么冷淡的回应他也不生气,笑了笑,也停下来,等着后面的老枪跟上来。

老枪走在最后面,但他的速度也不慢,萧云鹤两人仅仅是驻足片刻,几个呼吸的功夫,老枪也从人群中一钻,“嗖”的一声就出现在了两人的身边。

“怎么这么多人?”老刀布满了深深沟壑的老脸上微微一动,问道。

老枪摇了摇头:“我也不知dào

!刚才打听了一下,没有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说什么的都有!只不过我发xiàn

,里面有很多的生面孔,口音也很杂,许多人都不是京城本地人氏,应该是从外地来的,而且不止是是一个地方。”

“京城这么繁华的地方,有外地人来也很正常啊!”萧云鹤插嘴道,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人多的地方,心惊之余,却也感到有些兴奋。

“京城里的人是不少,可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么多过!”老枪看了萧云鹤一眼,继xù

说道,“刚才我大致看了一下,其他的几个街道上,也全都挤满了人。照现在的形势,光现在在街上的人,就至少有十余万。京城的这几条街上,就算是过年,也不会在白天涌上这么多人的。更何况,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是外地人,这就更加蹊跷了!”

“事有反常必有妖,突然多出了这么多外地人,京城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了……”老刀若有所思地问道。

“那大将军他……”老枪有些焦虑地说道。

“大将军是何等人,他行事自有分寸,就算出了什么事,他也足以应付的……”老刀摇摇头说道,但他言底深处的那一抹担忧,却仍旧难以消散。

“两位前辈,我想……”萧云鹤左右看了看两个人,试探着插了一句话。

“你小子有什么话要说?”老刀扭头看了萧云鹤一眼,却有些不耐烦。

在一个人在为另一件事而焦虑不安的时候,是最讨厌别人去打扰他的。尤其是现在的这个人,在他的眼里并不怎么受欢迎。

“我想……大将军对于京城里发生的变故,早就已经知情了!在临走之前,他还特意嘱咐过我们呢!”萧云鹤大着胆子说道。

“什么?大将军什么时候嘱咐我们了?我怎么不记得?”老枪额上的皱纹变得更深了几分,苦思了一会儿,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小子不是在哄我们开心吧?大将军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了?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老刀也没有想起来,表情有些不善地望着萧云鹤。

“你们忘了?大将军嘱咐我们,一路上闲事莫问,让我们直接回去的!”萧云鹤提醒道。

“大将军说的闲事,就是街上的这些?”老枪顿时明白过来,却仍旧觉得有些怀疑。

“大将军要是想要告sù

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告sù

我们,非得要这么拐弯抹角的?”老刀也明白了过来,却也觉得有些古怪。

“我想京城里发生的这件事,一定是一件很隐秘很不好说出口的话。当时我们已经到了京城门口,大将军急于进宫,时间急迫,再加上那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所以,他才会用这么隐秘的话来提醒我们。我们当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等见到了这些莫名其妙涌出来的人,只要两相一印证,马上就能明白了。”萧云鹤很自信地解释道,但他自己也是到现在才想明白的。

“大将军真是用心良苦……”老枪这时候终于相信了,却又有些惭愧地喃喃道,要不是萧云鹤先想明白了说出来,他们两个,还不知dào

要想到什么时候,才能想明白宇文轩这么一句话里的复杂用意呢。

“想不到我们两个跟了大将军这么多年,却还没有你这个小毛孩子看得清楚。大将军选择你当他的继承人,看来……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老刀前额把目光转向了萧云鹤,眼神复杂地望着萧云鹤。

“哪里哪里……晚辈这只是一点上不了台面的小聪明而已……前辈谬赞了……”萧云鹤被这个老头子的冷眼看惯了,乍然看到他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萧云鹤反而觉得不习惯,慌不迭地谦虚道。

“哼,就算你有一点小聪明,也不要指望我们对你完全改观!像你这样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文韬武略,实力眼光,哪一点及得上大将军的万一?大将军虽然选择了你,但是我老枪可不服你!”老枪却哼了一声,冷冰冰地说道。

“前辈……”萧云鹤脸上的笑容,很尴尬。

听到这里,他才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这两个老头子,总是看着自己不怎么顺眼,一直对自己冷眼相向。原来真zhèng

的症结,出在这里。

宇文轩选择了自己作为他的继承人,代其执掌左卫军。但这只是宇文轩一个人的意愿,像老刀和老枪这样一直跟着宇文轩的手下,有些人就不大认同了。

确实,自己现在的样子,的确不怎么让他们放心。自己的实力在年轻一辈中还算得上不错,但也只是不错而已,比自己高明的人,大有人在。

自己从来都没有领军打过仗,参军的时间,也不过就只有几个月,还是作为一名没有任何军衔的普通士兵参加的。虽然自己是顶着一大串的功劳进京的,但是那些功劳,连萧云鹤自己都不怎么觉得靠谱,更何况这些左卫军中的老兵了。

和成名十几年的宇文轩相比,自己一没有实力,二没有名气,三也没有做过什么让人刮目相看的事迹。这些老兵跟在宇文轩的身边十几年,看着宇文轩指挥若定打了一个又一个大胜仗,对宇文轩的感情已经不仅仅限于上下级,反而近乎于一种对偶像的崇拜了。

现在,原来的偶像要走了,却换上来一个什么都不了解而且还没有成年的小子,要站在自己的头上指手画脚,还要站在自己原来偶像的位置上,这些老兵们,哪里会那么容易就服气?

萧云鹤想明白了老刀和老枪对自己态度冷淡的原因,却只能苦笑。

这又不是自己愿意的,而是宇文轩自己的决定,怎么能怪到自己的头上?再说了,我还没有答yīng

呢,自己这窝囊气,可遭得太冤枉了些。

窝囊归窝囊,毕竟这两个人有这样的态度,那也是人之常情,萧云鹤也能理解。再说了,就算他们两个蛮横不讲理,看他们脸上那一脸的褶子,萧云鹤也做不出那种无视长幼尊卑的轻狂事儿来。

“前辈,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还是按照大将军的意思,先不要理会这些奇奇怪怪的人了,赶紧回家吧!”萧云鹤提醒道,站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初始的新奇过后,剩下的就只有浑身的不自在了。虽然宇文轩的家里萧云鹤从没有去过,但那里毕竟是宇文轩的地方,也是自己现在唯一能去的地方了。

“先走吧!这些人的事,等回家再说!”老枪点了点头,将身就向前走。

萧云鹤和老刀一前一后紧跟在后面,萧云鹤本来想要发挥一下尊老爱幼的优良美德,让老刀走在自己的前面。但是老刀却死活不肯,硬是把萧云鹤给推到了前面,和老枪一前一后夹在中间。

看来他们两人嘴上说得凶狠,对萧云鹤各种不服气。但是对于萧云鹤的保护工作,却一点都不敢马虎。

萧云鹤拗不过他,也深知他这种人认准了就很难改变主意,反正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也只是随口一说,见对方不愿意,他也就按下了这份心思,心安理得地走在前面。

三个人排成一线向前走着,三个人的实力都不错,脚程也快得很。虽然在大街上不好狂奔起来引人注目,但是三个人脚不点地的走着,一会儿的功夫,就把这条上千米的长街给穿了过去,一口气就走到了街道的另一个岔口。

走到这个十字街头,身后的老刀却忽然停了下来,张口说道:“不行!等一下!”

萧云鹤和老枪都停下来,转过身奇怪地看着老刀,就连老枪,都不明白这个时候老刀又是想到了什么事。

“京城里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也不知dào

小雨她怎么样了。我得去看看她有没有事,你们先走吧!”老刀对老枪说道,转身欲行。

“你先等一下!”老枪快步赶上来拦住他,对他说道:“小雨的那个地方不是一般的所在,就算出了什么事,也不会波及到她那里的。大将军有令,我们还是赶紧把这个小子送回家吧!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们怎么向大将军交代?”

“我不是说了吗?你把这小子带回去就行,在这京城里,你连个小屁孩都护不住?再说了,大将军的决定只有我们才知dào

,谁会吃饱了撑的,来找这小子的麻烦?你自己带他回去,我一个人去看看就好了!”老刀却很固执,摇摇头说道。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也要去看看!”老枪见没有劝服住老刀,竟然眼珠一转,也跟着说道。

“你去捣什么乱?”老刀把眼珠子一翻,没好气地说道,“我一个人去看看就可以了,你跟着去干什么?你去了,谁来照看这小子?大将军的命令,你难道也敢违抗?”

“你还好意思说我,大将军的命令又不是给我一个人下的,你也有份,为什么你就能抗命不遵,我就不行?照看这小子的责任,凭什么就得落到我一个人的头上?”老枪却也犯了倔脾气,针锋相对地说道。

“我只是去看看小雨那里有没有事,她要是平安无恙,我马上就回来。这么久不见她了,万一她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就一点都不担心不内疚?越老越不知dào

轻重了,这种正事,你跟着瞎起什么哄?赶紧带着这小子回去,我一个人去就行了!”老刀看了萧云鹤一眼,他虽然起了别的主意,却没有忘记了宇文轩交给他们两人的责任。

“小雨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她也叫我一声枪叔叔呢!我也担心她,凭什么你能去,我就不能去?我去,你来带着这小子回家!就这么定了!”老刀的劝阻不但没有让老枪打消自己的决定,反而更来劲了,一步踏出,就要先行一步,来个先斩后奏,把萧云鹤这个小包袱丢给老刀。

老枪果然是老奸巨猾,但可惜和他斗了半辈子的老刀,也不是吃素的,早就了解了他的脾气秉性。老枪刚刚踏出第一步,他就已经一手拉住了他的肩膀,让他的先斩后奏大计还没有来得及施行,就已经胎死腹中。

“又想耍这套把戏?告sù

你,吃亏上当一次就够了,再想动鬼心眼,先换个新鲜点儿的招数再说!”老刀成功地破解掉了老枪的诡计,略带得yì

地看着他,冷笑了一声说道。

“你这老匹夫,难道还想跟我打一场不成?”当场被人抓了个现行,老枪老脸涨红,有些恼羞成怒地说道,“来来来,咱们俩十几年没有交手了,要不要来比划比划?谁赢了,就去看小雨,谁输了,就带这小子回家,怎么样?”

“好啊!打就打,我难道还怕了你不成?”老刀也是毫不示弱,把眼一瞪,一双袖子就往上撸起来,杀气腾腾的就要动武。

“两位前辈!”

被这两个老头子无视了很久的萧云鹤,这时候只能再度冲了出来,在两个人真的动起手来之前,先一步跳出来阻止他们。

“你小子想干嘛?”已经做好了大打一场准bèi

的老枪,很不满地瞪着突然插进来的萧云鹤。

“小子,赶紧走开,这里可没你什么事儿!”老刀也很不满地说道,冲着萧云鹤摆了摆手,没想到也是一个暴力狂。

“两位前辈,咱们刚才不是说的好好的,怎么现在又变卦了?”萧云鹤苦口婆心地劝解道,“两位都是成名多年的前辈,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真的打起来,对于两位的名声,岂不是大大的有损?”

“小子,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认为,我必输无疑?”萧云鹤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看着的是老枪,老枪条件反射一般地对号入座,脸色涨红地看着萧云鹤,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就对上了萧云鹤。

“看见了吧,就连这小子都看出来了,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乖乖地认输吧,免得等一会儿动起手来,我把你打得鼻青脸肿变成一张猪头脸。这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的,你老枪那本就不怎么好的名声,就彻底地毁于一旦了!”老刀也在这时候落井下石地说道,一阵冷嘲热讽,很是有些幸灾乐祸。

听到老刀这么一番夹枪带棒的嘲讽,老枪看着萧云鹤的眼睛里,就要真的喷出火来了。

萧云鹤头一次被老枪用这种恶狠狠的眼神对着,不禁打了个冷颤,赶紧开口解释道:“前辈误会了!晚辈可没有一点轻视前辈的意思!晚辈只是觉得,两位前辈都是大将军的属下,京城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们两位动起手来,不管是谁赢了,别人看到了,都会把这看成大将军内部军心不稳,是内部起了内讧。两位将军切磋切磋武艺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在这个地方这个时候,有些不大合适吧?就算是看在大将军的面子上,两位就先暂且罢手吧!”

萧云鹤很清楚这两个老头子一直看自己不顺眼,自己说的道理再透彻再有理,这两个固执的老头子也不见得会听进去。他们心中最敬重的只有宇文轩,只有把他抬出来,把这件事扯上宇文轩的名声,他们才会有所顾忌,才有可能改变主意。

萧云鹤这番说辞果然起到了作用,一听说再打下去就要损害到宇文轩的名声,两个本来还在杀气腾腾地玩斗鸡眼的老头子,马上就减弱了很多的气势,眼神也变得犹豫不决起来。

“前辈,你看外面有那么多人都在看着,要是让他们看了你们的笑话,那岂不是让两位前辈的脸上无光?等大将军回来,要是知dào

两位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大打出手,还被那么多人看了去,大将军会怎么想呢?”看着这两个倔老头有了松动的迹象,萧云鹤趁热打铁道。

“小子,你这是拿着大将军在威胁我们吗?”脾气更倔的老刀冷哼道。

“没有没有!前辈想到哪里去了,晚辈怎敢威胁前辈什么呢!晚辈只是觉得,在这个时候动起手来,实在是不大合适啊!两位如果一定要打的话,也不必非得在今天这个时候吧?等以后两位都有了空暇时间,再找到大将军做仲裁,谁输谁赢都交由大将军评判,这样子安排,两位应该也还满yì

吧?”萧云鹤陪着笑说道。

他这么说可是藏着坏心思的,这件事只要让宇文轩知dào

了,肯定会把这两个倔脾气的老头子给大骂一通的。还改日再战,只要宇文轩知dào

了,这两个家伙就算脾气再倔,也肯定是没得架打的。

“哼!鬼小子,年纪不大,一肚子的花花肠子!”萧云鹤的这点小心思并不怎么隐蔽,老枪显然也想到了宇文轩知dào

之后的可怕后果,悻悻地看了对面的老刀一眼,却又把演练低垂下去,不再扮斗鸡了。

“不打就不打,反正打赢了这个老东西,也没有什么荣耀的!”老刀也接受了萧云鹤的劝说,但临了却还没有忘了交代一句场面话。

“你说什么?你觉得你能打赢我吗?年纪越大,这脸皮反而越厚了!当着小辈的面,说这么大的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这句话却又把刚偃旗息鼓的老枪又给惹怒了,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道。

“怎么着,不服?要不要比划两下试试?”按下葫芦起来瓢,老刀也是个炮仗脾气,一点就着。

“两位老前辈,算晚辈求你们了好吗?”萧云鹤苦着一张脸,满脸悲愤地看着两个吹胡子瞪眼的老头子,说道,“为了大将军的名声考lǜ

,就请两位前辈暂且忍耐一时!忍耐!”

“哼!”两个倔老头子同时怒瞪了对方一眼,扭过头去不看对方,动作竟也是出奇的一致。

终于把这两个随时随地都能打起来的家伙给劝服住了,费尽心力的萧云鹤全身一松,险些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这劝人握手言和的和事佬,果然也不是什么好干的差事。萧云鹤从头到尾都没有动过一次手,此时却感觉比大战一场还要累得多。心神俱疲,就是他现在所能想到的,对自己现在的情况,最合适的形容词。

“前辈,误会已经解除了,咱们可以走了吧?”看了看街道两旁犹自未完全散去的人群,萧云鹤赶紧提醒两个只顾着生闷气的老头子。

刚才这两个老倔驴吵吵嚷嚷的时候,就已近吸引了很多人在外面看热闹了。虽然不敢靠近了细看,但是站在不远处指指点点一番,也是免不了的。老刀和老枪年纪大了脸皮自然也厚,对这些毫不在意,萧云鹤却大感吃不消,恨不得马上离开,可惜没有这两个老头子的指引,他根本就不识得去宇文轩家的路径,只能继xù

指望这两个一点谱都不靠的老头子。

“回什么会?小雨还不知dào

怎么样呢,不去看一眼,我怎么放得下心离开?”听到萧云鹤这句话,老刀却很不客气地刺了他一句。

“小雨是哪位?是两位前辈的亲人吗?”萧云鹤好奇地问道。

“又不关你的事,你瞎打听个什么劲儿?”老枪没好气地说道。

“两位前辈要是担心的话,就去看看好了,晚辈没有意见的!”萧云鹤毫不在意地说道,呆的时间久了,他很无奈地发xiàn

,自己的脸皮也变得厚实了许多,已经有着朝二皮脸发展的趋势了。

“带着你小子这个累赘,怎么去看?大将军说了要把你送回家,我们就得把你送回家。这老家伙又不肯带你,让我一个人去看小雨。要不然,现在说不定都把你送回家在喝茶了呢!”老枪愤愤不平地看着老刀,刚刚平息下来的怒火,又有了死灰复燃的倾向。

“前辈,莫生气,这件事,没有那么难办啊!好解决!好解决!”萧云鹤赶紧担当起救火队长的指责来,趁着这两个老头子之间的战火还没有大烧起来,赶紧插进来把这点小火苗给扑灭掉,说道。

“你又有什么鬼主意了?说说看!”老刀怀疑地看着萧云鹤,说道。

萧云鹤也不敢卖什么关子,很痛快地说道:“其实很简单啊!两位前辈既然都很想去看那位小雨姑娘,就都去看好了!”

萧云鹤还不知dào

这两个老头子口中的“小雨”是何方神圣,但听名字也知dào

,这肯定是一个女孩子的名字。看这两位老头子一副着紧的样子,应该是他们的孙女之类的。

“我们都去了,你小子往哪儿去?你小子该不会是想要逃跑吧?”老枪用更加怀疑的目光看着萧云鹤。

“前辈这是说哪里话?在前辈的心目中,我萧云鹤就这么没有信用吗?”萧云鹤叫屈道。

老刀和老枪却没有一个人吭声,只用两双充满怀疑的眼睛看着他。

萧云鹤满脸尴尬,呵呵干笑了两声,继xù

说道:“我能去哪里,两位前辈去看那位小雨姑娘,我也跟着去啊!这样两位前辈可以一直照看着我,等看完那位小雨姑娘,两位前辈再把握送回到大将军的家里面。这样两位前辈既可以去看一看那位小雨姑娘安安心,也可以顺便把我送回家,完成大将军的指令,岂不是两全其美?”

说完,萧云鹤摊开两手,面带微笑,看着两个大眼瞪小眼的老头子。

“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听到萧云鹤简单至极的几句话,老枪满眼茫然之色,有些呆滞地点了点头。

“就这么简单?”老刀却还不肯相信,刚才两个人争了那么长的时间,差点都打起来,还没有解决的事情。就被萧云鹤这个一直看不顺眼的毛头小子,这几句话,就给解决了?

“好小子!鬼主意还真多!”还是老枪反应得快,满脸笑容地走到萧云鹤的身前,一只枯瘦的手掌重重地拍在萧云鹤的右肩膀上,笑呵呵地说道。

这算是个什么形容?是赞美,还是嘲讽?

萧云鹤的嘴角抽了抽,傻傻地点了点头:“前辈过奖了……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那就别耽搁了,快走吧!”老刀也走过来,拉住萧云鹤的另一边胳膊,抬脚就走。

“哼!”天生是对头的老枪冷哼了一声,顺手抓住了萧云鹤的另一边肩膀,也跟着走了上去。

两个老头子到这个时候都还在暗中较着劲,却把夹在中间的萧云鹤给害苦了。

两边的两条胳膊,一边抓着一只鹰钩一样的铁爪。莫看这两个家伙脸上的褶子比老枣树皮还要沟壑纵横,则手劲可一点都不小。萧云鹤的两条胳膊就跟被钳子夹住了一样,隐隐作痛,完全就被这两个脚下生风的家伙给夹在中间向前走,自己的两条腿都不着地的,其间的痛苦,实不为外人道也。

也幸亏是萧云鹤,要是换了别人,没有萧云鹤这样被特殊强化过的身体,光只是这两个下手不知轻重的老家伙,这一路的紧抓,这两条胳膊就算不被废掉,至少也要被掐出五个青紫印来。

纵然如此,萧云鹤这一路也走得很是痛苦。等到抵达了目的地,两个老头子同时停下来,萧云鹤终于获得自由,赶紧一猫腰从两个老头子的中间逃出来。

先甩了甩自己的两条胳膊,还好关节的活动仍然灵活,没有受什么伤。

但即使是这样,两条胳膊还是有些隐隐作痛。这两个老家伙,我这又不是鸡爪子,下手这么黑,真的是一点都不知dào

轻重啊!

萧云鹤心中腹诽不止,却又不敢说出来。这时候停了下来,也知dào

到达目的地了。他就好奇地抬起头来,四下打量起这个地方周围的环境来。

这里没有了之前那种宽广得离谱的大街,但街道两旁的建筑物,却比之前所见到的要精致得多,漂亮得多。

雕栏画栋,从此地向街道两旁望过去,都是一幢幢建造精巧的楼阁,虽不见有多少人走过,却丝毫不生冷清之感,显见此地建筑构造之巧妙。

“前辈,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说的那位小雨姑娘,就住在这里吗?”萧云鹤惊叹地看着两边的精致建筑,随口问道。

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精致的建筑,每一个细节都考lǜ

周到,就连窗户上的一朵窗花,都是用剪切得很精巧的剪纸做成,花鸟虫鱼尽皆栩栩如生。这样的建筑,即使是在元城的许家,也是绝对见不到的。

“嗯,她就住在这里。”老刀转向了靠在一边的一幢高楼前,淡淡说道。

老刀面对着的那幢高楼,在门口的正上方,高悬着一面匾额,上书三个潇洒飘逸的大字——“临凤阁”。

名字很雅致,很有韵味,却不知dào

是个什么地方,酒楼的话,应该不会用这种一看之下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文雅名字。

不知dào

是不是萧云鹤惊叹之下眼花了,这一刻,他竟然看到在老刀的脸上,竟出现了一抹黯然。他只见过这个老刀愤nù

的样子,其余的时候,他那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上始终都是冷冰冰的,看不到丝毫的表情。像这种黯然的细腻表情,他是很少显露的。

“前辈,你怎么了?既然是来看自己的亲人,就该高兴一些啊!看这么精妙的建筑,那位小雨姑娘,生活得一定很不错,也应该没有什么乱子才是……”萧云鹤好心好意地安慰他道。

“给我闭嘴!”萧云鹤的好心劝慰却没有换来老刀的投桃报李,他反而愤nù

地对着萧云鹤吼了一嗓子,倒把萧云鹤给吓了一跳。

这老头子发什么神经?自己好心好意地安慰他,就算他不领情,也没必要这么针对自己吧?自己又没有说错话,干嘛对自己这么恶形恶相的?

“别多说了,我们先进去吧!”老枪在一旁打了个圆场,踏前一步,提议道。

老枪沉默不语,却第一个走了进去。

萧云鹤低着头跟在他的后面,心中却还有些郁郁不快,好脾气也是有个限度的,热脸贴人冷屁股,可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遭遇。

“别多心,那老家伙虽然脾气臭,但人不坏。”跟在萧云鹤的后面,老枪忽然对萧云鹤悄声说了一句。

“前辈……”萧云鹤有些讶然,这个火爆脾气的老头子,什么时候也会替人说好话了?

“虽然你是好心,但是你刚才说的话,却触到了那老家伙心中的痛处。你这顿骂挨得有些无辜,却也不算太冤枉。”老枪又向前走了两步,对萧云鹤继xù

说道。

“前辈能不能说得详细一些?”萧云鹤追问道,他的好奇心,再度被激发了出来。

“你知dào

我们现在进来的这个临凤阁,是什么地方吗?”老枪一边向里面走着,一边向萧云鹤问道。

“不知。”

“是青楼,京城最大的青楼!”老枪黯然一叹,神情忧伤地说道。

“什……什么?”萧云鹤当然知dào

“青楼”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当下脸色大变,说起话来也变得结巴了起来。

青楼,就是青楼。

呃,这句话有些像是废话,但很能形容萧云鹤现在的心情。不管是在大城市还是小市镇,除了酒楼茶肆少不了之外,青楼妓馆,那也是必不可少的标配。

除了衣食住行的必须服wù

,广大男性同胞的生理性需求,那也是一个很大的消费需求。

有需求就有市场,有市场就有产业。天底下的男人不管是三教九流哪一个行业的,也不管他是胖是瘦是高是矮,也不管他是大字不识还是满腹经纶,在这一方面,都是一样的。

食色,性也。像这样为了满足广大男性同胞的需求而建立起来的产业,不管在哪个地方,不管是多么差劲的经济状况,都是有自己的市场的。

元城里,也是有不少的青楼的。这样的地方,萧云鹤虽然从没有去过,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男人的嘴里面永远都离不开女人,对于这样男性天堂一样的所在,自然也是口口相传的热门话题。

在来之前,萧云鹤还以为这个让两位倔强的老头子差点动起手来,要抢着来看的“小雨姑娘”,是哪个养在深闺的大家小姐。却没有想到,两个老头子胡搅蛮缠了那么久,差点动起真火来要见的小姑娘,居然真的是一位“姑娘”,一位青楼里的红阿姑。

听到了这么有爆zhà

性的消息,萧云鹤的脑子里顿时就凌乱了。

这两个老头子,要死要活的一定要来看这个姑娘,居然是住在青楼里的姑娘。那这个“小雨”姑娘的身份,还用得着明说吗?

想不到啊想不到,让这两个老头子大动肝火甚至不惜违抗宇文轩命令的原因,居然是为了来看一位青楼女子。

男人之间为了一个女人争风吃醋,打生打死,也是很正常的事。老刀和老枪毕竟还没有真的打起来,像有人为了争风吃醋,连人脑子都打出来的故事,萧云鹤也不止一次地听说过。

不过人家那可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人,最不济也是个不上不下虽力不足而心仍有余的中年怪蜀黍,眼前的这两位,这岁数,有些过了吧?

萧云鹤看了看前面脚步快极的老刀,再回头看看身后低头不语的老枪,看看两个人那佝偻枯瘦的身躯,看看两人那沟壑纵横的老脸,萧云鹤只能在心中感慨不已。

第一百九十五章 惊艳

看这两位的年纪,没有八十也得有七十了。虽然说修为高了寿命也会延长一些,但是瞧这一脸的褶子,怎么着,也无法让人把那些为了女人打破脑袋的风流公子哥形象,安到这两个人的身上。

传说中的“一树梨花压海棠”,大概就是为眼前这两位两身打造的诗句吧?“老当益壮”、“老而弥坚”等等形容词,都无法描述萧云鹤此刻对这两位老头的叹服之情,人老心不老,这样的年纪,还能为了一个青楼女子而争风吃醋大打出手,萧云鹤也只能写一个“服”字了。

老刀和老枪都心情低落,丝毫没有想到,走在他们中的萧云鹤,心中已经转动着这么龌龊的心思了。要是他们有读心术的话,相信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一人一拳把萧云鹤给打趴下。

三个人各怀心思,向临凤阁里面走着。在外面看着街上没有什么人,走进来了,里面也是空落落的没什么人,只有几个睡眼惺忪的龟奴懒散散地靠在角落里,却也在一声声地打着哈欠。

这也很容易理解,既然是青楼,做的是皮肉生意,在大白天的话,那是不大合适的。青楼的主要消费人群是男性,在白天的时候,大部分男人都是有着自己的工作需yào

处理的。只有到了晚上,大家才有时间和精力来这里找乐子。这也算得上是服wù

行业,顾客的需求就是它们服wù

的宗旨,这也算得上是投其所好。

当然这里白天也是不关门的,大部分的客人不会在这个时候来,但还是有一些色.欲熏心的客人,也会在这个时候上门光临。虽然这样的人很少,但蚊子腿再细也是块肉,有上门的顾客来送银子,总没有把钱赶出门的道理。

这不,几个眼尖的龟.公睡眼一眯,就看到门口脚步声一响,三个客人,就上门了。

靠得最近的一个龟.公一个激灵站起来,那股强烈的睡意全消,极有职业精神地迎了上去,还没说话招呼呢,腰先塌了下去。

抬起头来,龟奴正要露出脸上那职业性的谦卑笑容,却被眼前看到的这张布满褶皱的老脸给吓住了。

我滴个乖乖,这位老嫖客,得多大岁数了啊?

开青楼的,上门的客人三教九流都有,高矮胖瘦各色人等也不是没有伺候过,年纪老的老嫖客,这个有着几十年工龄的龟奴,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但那些老嫖客名为老嫖客,实jì

年龄也不会太老,怎么说也得能提得起枪上得了马才行,不然只剩下手足上的功夫,到这里花销那么多,只过个干瘾又有什么意思?

再看眼前这位,那脸上的皱纹深的啊,都能在里面栽秧苗了,这年纪,半只脚都已经迈进棺材板子里了,还能老而弥坚金枪不倒?

仔细地数了数老刀脸上的皱纹,那龟奴暗中摇了摇头,打消了向这位骨灰级嫖客圣斗士讨要金枪不倒秘诀的打算。

再向后一瞧,龟奴眼睛一亮,赶紧越过老刀,向后跟进一步,走了过去。

后面的那老头,脸上的褶子比前面这位还要深。倒是把中间这位小公子给漏过了,看来,那两位老人家都是这位小公子的奴仆,这位才是正主呢!

虽然觉得萧云鹤在逛窑子的时候,还没忘了带上这么两位老棺材瓤子有些怪异,但青楼的眼睛只放在嫖客的钱袋里,至于这钱袋的主人是阿猫阿狗,有什么古怪的嗜好,那是半点干系也没有的。

一看到萧云鹤,那名龟奴马上来了精神,直接把前面的老刀和后面的老枪给无视了,凑到萧云鹤面前就点头哈腰地躬下身,对萧云鹤谄媚笑道:“这位公子爷,您早啊!我们这临凤阁的姑娘都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漂亮,不知公子爷喜欢什么类型的?”

萧云鹤却被对方的热情给吓了一跳,他有些发呆地看着眼前这个过分热情的龟奴,看着对方那若有深意的谄媚笑容,萧云鹤却觉得自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同时还有些局促之感。

他虽然从来都没有进入过青楼,但是听过的传说可不少。看他那笑得都带出了一股子淫.荡劲儿,傻子都能知dào

他是干什么。而他现在对着自己这么贱贱地笑,那肯定是把自己看成了上门来潇洒的嫖客了。

萧云鹤可从来都没有应付过这种局面,张了张嘴也不知dào

自己该如何应答,只好本能地向后缩了一下。

“公子爷,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找开心的,小的看您面生得很,是第一次光临小店吧?不用紧张,放心去玩就好!要不要小的先帮您叫几个知情识趣的姑娘出来,让您来挑挑看有没有入眼的?”那龟奴很贴心地说道。

像这样的龟奴,在青楼里厮混了都有小半辈子了。这南来北往的嫖客见得多了,阅人无数,那一双眼睛何等毒辣,一眼就看出了萧云鹤恐怕还是一个没有任何消费经验的“童子鸡”。自以为萧云鹤是第一次上门面嫩不好意思张口,就先替萧云鹤打算好了。

光看这服wù

水平和服wù

态度,你就不得不佩服,这门传承了千万年之久的古老服wù

行业,为什么在任何时代都能长盛不衰地存zài

下去了。

但眼前的这名龟.公明显是走了眼了,眼前这三人的奇怪组合,可不是他那双看惯了普通人的老眼所能看得透的。

“把你们的青姐找来!”萧云鹤正不知dào

自己该怎么应对这名龟.公过分的热情,后面的老枪代替萧云鹤说了一句,缓解了萧云鹤的尴尬。

“老先生认识我们青姐?”那龟.公有些惊讶地看着后面的老枪。

能叫得出名字,说明这是熟客。可是要是真的有老枪这样年纪的老嫖客上门,就算只有一次,这么独特的特征,那名龟.公也有信心自己绝对不会忘记。但是他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在以前的客人中,有这么一位年纪大的老嫖客。

“还不快去?”却是前面的老刀久不见那名龟奴动腿,冷哼了一声。

也不见老刀怎么动作,仅仅只是这一嗓子,听着音调也不大,但这一嗓子喊出来,桌子上本来放着两杯已经凉掉的残茶,刺客突然向上一跳,就像是长了腿的蛤蟆一样,在空中一抖,里面的茶水,就泼了出来。

这还不算什么,那两个跳起来的茶杯,在空中一抖之后,随即就落到了桌子上,滴溜溜地打着转,还好没有摔坏。

而这还不算完,泼到半空中的茶水,忽然又直落了下来。

泼出来的茶水“哗”的一声又落回了茶杯里,但让人惊异的是,两个茶杯里泼出去了多少茶水,此刻落回去的就是多少,一点都没有洒出去。干干净净的桌面上,一点水迹都看不到。

那名长大了嘴巴的龟奴目光呆滞地看着这一切,擦了擦眼睛,又看了看,这才相信自己刚才看到的不是幻觉。

高手!这个老棺材瓤子一样的老嫖客,绝对是个真zhèng

的高手!

这个龟奴自然没有什么高深的武功,但这份眼力还是有的。能把力量融入到声音中,还能这么不显山不露水地把自己的力量控zhì

得恰到好处,一点都没有让茶杯里的水散出来,只能说这个人已经把力量控zhì

得很巧妙,打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

不敢再怠慢,那名龟奴的两条小短腿顿时就加快了速度,一溜烟地向柜台后面跑去。

不长的时间,从柜台后面,走出来一个浓妆艳抹花枝招展的女人。那个跑进去的龟奴点头哈腰地指了指萧云鹤三个人,自己却不敢过来了。

看来刚才老刀显示的那一手把他给吓住了,要不就是他之前曾经有过类似的惨痛经lì

,那浓妆艳抹的女人骂了他一句,他都宁愿缩着脖子挨骂,却死活不肯过来了。

那浓妆艳抹的女人一指头捺在了那胆小的龟奴脑门上,却也没有办法,心神不宁地看了看萧云鹤三人一眼,纵然心中也有些不安,却也只能一步三摇地走了过来。

这就应该是传说中的老鸨了,看这形象,倒也符合传言的描述。看着这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脸上擦着至少半指厚的脂粉,看上去就像吸血鬼一样白,根本就猜测不出真zhèng

的年纪来,萧云鹤看的是一阵恶心。

偏偏这个女人自己还不觉得自己的化妆水平多么恶心,一路走过来的时候,脸上还挂着自以为娇媚实则令人作呕的笑容,也不怕把自己脸上的脂粉给笑掉了。而且还把自己的腰肢使劲地扭动着,只可惜水蛇腰的记忆,早就停留在二十多年前了。现在虽然还能勉强扭得动,也已经变成水桶了。

“呦!公子爷——”和那名龟奴一样,这个老鸨子,也把萧云鹤当成了真zhèng

的主顾,反而把前面的老刀给自动过滤掉了。

这一嗓子把萧云鹤可给恶心住了,身上的鸡皮疙瘩起了满身,萧云鹤只觉得自己的后脊梁骨,都开始向外冒寒气了。

“看看这个!”这回换了老刀来给萧云鹤解围了,老刀一甩手,将一个小牌子扔到了那老鸨子的手里。

老刀一直都笔直地站在萧云鹤的前面,现在随手一丢,肩不动手不抬,却把这小牌子扔得恰到好处,正好落到那老鸨子的手里面,分毫不差。

那老鸨子见从天而降一个物事,慌不迭地伸手接住。

待落到手里拿稳了,那老鸨子把它凑到眼前一看,那脸上的恶心笑容,顿时就僵住了。

“贱妾有眼无珠,看错了三位大人。三位请随我来!”那老鸨子看着那小玉牌发了一会儿呆,随即脸色一整,恭恭敬敬地把牌子交还给了老刀,又很谦卑地对萧云鹤三人说道。

这时候的热情,已经和之前的热情大不相同了。之前的热情是带着职业性质的假笑,现在的热情则是发自内心的敬畏,似乎还有点畏惧的意思,也不知dào

老刀给它看得的那块牌子,到底代表着什么意思。

萧云鹤心中好奇得很,但是他也知dào

现在这个地方实在不是什么打听秘密的地方,他也只能跟在老刀的身后,顺着那个老鸨子的指引,向柜台后面走去。

走进了柜台后面,是一条长长的甬道,萧云鹤没有想到的是,这条甬道竟然很长,三个人虽然由于那个老鸨子走在前面压制了速度,但是正常的行走速度,少说也走出去了百多米,竟然还没有走到尽头。要不是看着身前和身后的老刀老枪二人都是面色如常,萧云鹤都要怀疑这家“临凤阁”是不是一家黑店了。

继xù

向前走着,又走了一段距离,那老鸨子终于算是停下来了。

她伸出两只手在旁边的墙壁上轻轻一按,前面的墙壁忽然就裂开了,一扇宽敞的暗门,就在前面露了出来。

“三位大人请!”那老鸨子开门之后就退让在了一旁,弯腰向前一指,自己却不挪步。

老刀一声不吭地走在前面,第一个迈步跨过了那扇宽敞的暗门。

萧云鹤看着这青楼的奇怪机关布置,不知dào

这个老鸨子要把自己三人带到哪里去,但看着老刀已经先走了,他也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三个人鱼贯而出,身后的老鸨子果然也没有再跟上来,就听得后面“嗒嗒”一阵门响,萧云鹤回头去看,那扇宽敞的暗门,此时已经又关上了。

再看暗门还原后的地方,分明就是一座造型精巧的小型假山前的一面山壁,此时暗门合拢得严丝合缝,站在外面根本就看不出什么破绽来。只有凑到跟前,贴近了去瞧,才能看到中间那一条极细的缝隙。

“两位前辈,这是哪儿?怎么搞得这么神神mì

秘的?”那名老鸨子已经不在了,只剩下三个人在,萧云鹤说话也少了很多顾忌,心里想着什么就问了出来。

“刚才在外面的那一部分,只是为了应付一般的客人。这里,才是真zhèng

的临凤阁,是招待真zhèng

的贵宾的地方。京城里的显贵王公,六大家的高层人士,都是这里的座上宾。你可以看看,这里的摆设布置,可比外面的强得太多了。”老枪主动为萧云鹤解惑,指了指周围,对萧云鹤指点道。

萧云鹤顺着老枪的指点向周围看去,眼前看到的果然大不一样,萧云鹤的心里面,再度受到了一次深深的震撼。

走出了那个甬道,眼前出现的,竟然已经让人看不出自己是不是还在京城里面。

前面,是一条由圆溜溜的鹅卵石铺成的小径,弯弯曲曲的,看上去很有些趣味。再顺着这条小径向前,前面,已经到了一座小桥上。

小桥的两侧,是一片波光粼粼的镜湖水面。

这是一片小湖泊,但是面积也不小,少说也有个几十亩地的样子。但这就有些奇怪了,在京城里面的空间虽然很大,但也没有大到让人在里面开辟出一片湖泊来的地步。

但眼前的这一片确实是一片占地不小的湖泊,而萧云鹤也清楚地记得,自己之前走过的甬道虽长,但绝对不够自己走出城去。

也就是说,眼前的这一片平湖,就在京城里面。

能在寸土寸金的京城里面开辟出这么一片大面积的湖泊来,萧云鹤只能感叹,这个临凤阁,真有钱,恐怕背后的势力也不会小了。

感叹完毕,萧云鹤才放下心事去欣赏这周围的景物。

果然和老枪说的那样,看到了这里的景物布置,再想想外面所见到的,你就不会觉得外面的那些建筑物,也算得上精致机巧了。

这里的每一块石头,每一株草木,都经过了精心的布置和修剪,拜访的位置和样式都恰到好处,似乎它本来就该在那里,只要稍微移动一下,活着换个样式,就会让人觉得很不协调。

而更加让萧云鹤感到震撼的是,在城外面的时候,天上还在飘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就算是到了京城里面,雪停了,但天气也冷得很,毕竟是隆冬时节,冷也是理所应当的。

但是到了这里,萧云鹤却有了一种如沐春风般的感觉。要不是萧云鹤身体强健身上穿得本来就不多,这时候恐怕都要汗流浃背了。

气温违背常理也就罢了,里面的花草树木,竟然也违背了大自然的四时变化规律。

一株株修剪精巧的草木,个个都是郁郁葱葱的,不见有一片黄叶。而点缀在其中的一些花草,更是绽放着鲜艳的花朵,一丝丝的淡淡花香气,在空气中久久地弥散着。

这是什么季节?怎么还有鲜花绽放?

如果说是腊梅也就算了,但萧云鹤却明明白白地看到,其中居然有几株牡丹,几株芍药,还有另外几株……

对花草研究不多的萧云鹤,只认出了几株常见的花卉,更多的种类,他却是一样都不知dào

了。

萧云鹤越看越是心惊,这个神奇得仿佛仙境一样的地方,是怎么搞出来的?难道自己看到的只是一个幻象,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违背常理的奇迹同时出现?可是看着不像啊!

“别看了,正事要紧,咱们先去找小雨吧!”没让萧云鹤继xù

再感叹下去,老刀心急地催促了一句,人已经先向里面走了。

萧云鹤应了一声,紧随其后向里面走着,但他的眼睛,还是时不时地向外瞄着,这么神奇的一个地方,他可是好奇得很。

三个人走上了那条鹅卵石铺就的小径,刚刚走过了那座拱形石桥,桥的另一面,忽然迎面走过来了两名白衣飘飘的娇俏少女。

那两名少女看似弱不禁风,娇娇怯怯的样子很惹人怜爱。但一等她们走进,萧云鹤的警惕心,马上就升了起来。

这两个女子看着年纪不大,柔若扶风之柳,似乎风一吹就能跑,但萧云鹤却可以肯定,这两个白衣女子,都是武宗级别的高手。

女人中的高手本就少得多,这个年纪的武宗高手,就更加难得一见了。虽然大齐年轻一辈的第一高手端木飞雪是个女子,但也只有她是个特例。男强女弱,是这个世界的常态。

像眼前这两位女子,年纪还不到二十岁,就已经达到了武宗级别,绝对是很罕见的。放到外面,就算比不上端木飞雪那样的顶级天才,也绝对是各大家族中大力培养的种子高手。

而在这个小小的青楼中,却一出现就是两个,这个临凤阁,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萧云鹤心中暗暗警惕,但一前一后的两个老头子却一点都没有惊讶的样子,前面的老刀看着那两名女子走了过来,主动就停了下来,掏出了之前递给外面那个老鸨子的小牌子,又送到了那两名女子的面前。

虽然还是老刀拿出来的,但是这态度姿势都不一样了。在外面面对那名老鸨子的时候,老刀是不耐烦地随手甩出去。在面对这两名年轻女子的时候,老刀虽然还是不假辞色,但态度明显规矩了许多,两手递出去,没有再甩手扔了。

那两名女子仔细地看了一遍,检查无误之后,又把那小牌子递还给了老刀,同时回以一个淡淡的笑容。

完成这一切之后,这两名女子就站到了一旁,从萧云鹤三人的身边走过,袅袅婷婷地就从一旁走掉了。

一直等到这两个年轻女子走远了看不到人影,萧云鹤方才向后一靠,小声问道:“这两个女子,是什么人?”

“小子,看上她们了?”两人中比较好说话的老枪,却在这个时候和萧云鹤开起了玩笑,却把萧云鹤给真的惊住了。

这还是那个不苟言笑问三句话一个字都不说的老刀吗?他居然会和自己开玩笑?自己不会是脑子混了产生幻觉了吧?

萧云鹤的震惊自不必说他,老枪没有注意到,他继xù

开着让萧云鹤震惊的玩笑:“要是你看上她们两个的话,那可就惨喽!这两个女孩子虽然也是临凤阁的人,但她们只是临凤阁的护卫,却不是那些卖笑的姑娘。看看就可以了,要是上去纠缠,被人打了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哦!”

“她们是临凤阁的护卫?”萧云鹤觉得自己的下巴就快要惊掉了。

“很奇怪吗?”老枪却用更加奇怪的目光看着萧云鹤,一副“瞧你大惊小怪”的样子。

“她们两个,可都是武宗级别的高手。这样的人,在这一间青楼里当护卫?”萧云鹤惊讶地说道。

“青楼里面,就不能有高手存zài

吗?还是这位公子觉得,我们青楼的人,玷污了你们高手的名誉?”老枪张口正要回答,一个清冷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小雨!”萧云鹤正想去寻找这个声音的来源,忽然前面的老刀一声包含惊喜的喊声,人就已经先飞了出去。

萧云鹤大讶,但更让他惊讶的还在后面,他还没有确定好那个声音的来源,身后的老枪也紧随在老刀之后,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那个传说中的“小雨”姑娘,终于出现了吗?也不知dào

她是何等的花容月貌,居然会惹得这两个一把年纪的老头子还为她大打出手……

哎呀!不好!

萧云鹤忽然警醒地想到,一旦让这两个人同时见到了这个只闻其名不见其面的“小雨”姑娘,为了在美人面前表现自己大讶对手,这两个随时随地都能打起来的老头子,该不会又要来一次世纪大战吧?要真的是这样,两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在妓院里,为了一个青楼女子大打出手,别说宇文轩的面子问题了,萧云鹤自己都觉得自己也应该没脸再在京城里混了。

想到了这个可怕的可能,萧云鹤也不敢在后面悠哉悠哉地看戏了,一个箭步猛冲过去,比之两老头,速度也是丝毫不慢。

三个人错落有致地闪掠而出,平地里卷起了一阵旋风,把地面上的各色花瓣给卷起来不少,倒是很有些落英缤纷的意思。

萧云鹤跑起来的速度不慢,但跟那两位老先生比,还是在先机上输了一筹。等到他赶到的时候,就只能停在老枪的后脑勺后面,那个小雨姑娘的真容,就完全被前面那两个虽然枯瘦却不减高大的背影给完全挡住了。

“小雨!看到你没事就太好了!”这是老刀的声音,他激动地说道,声音中还带着一丝颤抖。

“我们两个刚到京城,就看到京城里面挤满了人,也不知dào

京城里面发生了什么大事。生怕你发生了什么意wài

,就赶紧到这里来看看你了!看见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这是老枪的声音,虽然比老刀落后了半拍,但是生在数量上占优,和老刀是一样的口气,也是同样的惊喜和激动。

“有劳两位爷爷挂怀,小雨很好。”那个清冷的声音说道,虽然声音清冷,听上去淡淡的似乎没什么波动,但一丝微微的颤抖,还是出卖了这个清冷的声音背后,所隐藏的激动。

不知dào

人长得怎么样,但是光说这个声音的话,还是马马虎虎吧,但是比颜颜还是差远了……

萧云鹤被两个热情的老头子给挤在了后面,只能凭声音在后面胡乱揣测,对这个小雨姑娘的先入为主的印象,并不怎么好。

没办法,萧云鹤只见到这两个老头子为了她打生打死的,心里面已经自动把她归入到了红颜祸水的行列里面。虽然这里面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这两个怪老头子的暴脾气上,但相信也和那个小雨脱不了关系。

再加上她那青楼女子的身份,萧云鹤在心里怎么可能会对她有什么好印象。

“后面的这位公子,是两位爷爷的子侄吗?”萧云鹤百无聊赖地在后面胡思乱想,前面那个清冷的声音终于把萧云鹤给想起来了,两个老头子向两旁自动一闪,萧云鹤抬头去看,终于见到了这个传说中的“小雨”姑娘了。

只是一眼,萧云鹤散漫的目光,就凝固住了。

好靓丽的一抹绝色!

两位鸡皮鹤发的老头子中间,站着一位一身雪白的妙龄女子,年方不过二八,却自有一股天然的风情。

看那女子的一张俏脸,比身上的雪白衣裳还要白,却又不是那种涂抹了脂粉之后渲染出来的不自然的苍白之色,而是一种晶莹如玉,泛着一种粉酥酥的淡淡光泽的绝好颜色,白皙而不失细腻,这等吹弹可破的肌肤,望之就已生出了九成的我见犹怜之感。

再看她那精致的五官,弯弯的黛眉,其下,一泓秋水般的明眸中,亮亮的,萧云鹤离得这么老远,都能从里面看得到自己的影子。

眼睛中间,挺翘的小鼻子,再其下,是两瓣红润如玫瑰花瓣的樱唇,粉光致致,好似饱满的杏脯,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上去咬上一口。

目光离开嘴唇,再看这少女整体的一张俏脸,那眉眼弯弯,那瑶鼻樱唇,每一分每一寸,都精致到了极点,美到了极点。萧云鹤所见过的女子无数,却也不得不为眼前这女子的精致面容狠狠惊艳了一把。

而偏偏这女子天然的一种清冷风韵,眉眼间皆是一股淡淡然的风情,看什么都没有什么太多的感情流露。虽不似冰山美人那样的寒冷不可轻触,但望之也是让人产生不忍亵渎的自惭形秽感,却更显其纯洁无暇。

此时看到了萧云鹤,那女子柳腰款款,向着萧云鹤轻移莲步走了过来。,

这一走动,她身上所穿的那一身雪白罗裙,也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摇曳,走在碧绿色的草地上,就像是在碧绿的湖水中,随风送来一朵洁白的莲花,清冷高洁,看得心智甚坚的萧云鹤,也是一阵的目眩神迷。

走到了萧云鹤的面前,萧云鹤眼神中的痴迷犹在,那女子以往所见的男子,基本上都会露出这种表情来,她心中实则厌恶得很,一停下来,虽然没有开口说什么不满的话,但是那淡淡的黛眉轻轻一皱,在她那清冷的横波之眸中,一种淡淡的不悦,却也是慢慢地弥散着。

这女子果然是清冷得可以,就连表达不悦的时候,都不真真切切地表现出来,依然是淡淡然的一副表现。就好像这世间的一切,都无法让她动容分毫。

还好萧云鹤并不是一个真zhèng

的好色之徒,在一开始的惊艳过后,萧云鹤很快就清醒了过来,目光中的痴迷马上消失,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所表达着的淡淡不悦。

被一个陌生男人一直盯着看,想必任何一个女子,都不会觉得开心吧?

萧云鹤心知自己刚才失礼得很,此时也不能在这种事情上多做解释,那只会越描越黑,让自己更加难堪。萧云鹤只能把手一拱,微带一丝歉然说道:“在下萧云鹤,见过小雨姑娘!”

“你说你叫什么?”那女子本来看着萧云鹤的目光淡淡的,但是一听这句话,她的那双剪水双瞳,却定定地落在了萧云鹤的脸上。

“在下萧云鹤!”萧云鹤再次通报了一下自己的姓名,却也觉得有些奇怪。

自己的名字普通的很,应该没有什么容易受人误会的槽点在。这个清冷的美貌女子,干嘛用这种惊讶的眼神看着自己?难道她认识另一个人,和自己重名?那也没有必要用这种眼神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吧!这样子,好像和自己之前对她的注视很像,该不会是觉得被我看吃亏了,现在想要补回来吧?

萧云鹤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只能在心里胡思乱想着,此刻心里面胡乱转动着的荒谬念头,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

“两位爷爷,他就是那个人选定的人?”又看了萧云鹤一会儿,那清冷女子忽然转过身,对站在两边的老刀和老枪问道。

“正是!”老刀答道。

“小雨,大将军他……”老枪却想得多一些,带着些忧虑之色,望着那清冷女子。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那清冷女子已经打断了他:“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那个人!”

声音清冷依旧,却还是带出了一丝隐藏不住的怒气。不过即使是这样,她的声音也依旧很动听,就像隆冬时节天上飘扬的雪花,虽然落到下面来天寒地冻,却依然让无数人为它的洁白无暇而赞叹。

怎么回事?难道宇文伯父,也和这个小雨姑娘,有一段不能说的秘密?

乖乖,这可了不得了!原来不光这两位老先生迷上了这个清冷女子,就连宇文伯父,竟然好像也跟她有点那种关系。虽然看她现在对他愤愤的,谁知dào

是不是因爱成恨?

太可怕了,三个人竟然都跟这一个女子有瓜葛。这三个人还是上下级呢,这都能搞在一块儿?不怕到时候争风吃醋的时候,会坏事啊?

萧云鹤在这个时候插不上话,只能在心里把问题越想越歪。

带着心中的歪念头,萧云鹤在心里面为自己的这番假想添上了自己的脚注。

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啊!这样漂亮的女人,还是青楼女子,还是少沾染为妙。要是像眼前两个人一样,为了一个女人连自己的脸面都不要了,甚至还和自己的上级搅和在了一起,太危险了,太可怕了!

心中有了这样的决断,萧云鹤再看这清冷女子的眼神,就多出了几分疏远和警惕。

“两位爷爷,既然来了,就先不要忙着走了。先到小雨那里去坐坐吧,我那里还有一坛七十年的女儿红,一直为两位爷爷准bèi

着呢!”那清冷女子对老枪和老刀招呼道,声音于清冷中透着一股子热忱,显然在面对这两个老头子的时候,她是真的很开心。

同样都是人,难道新来的,就这么不受待见?那两个老头子你都不嫌弃,那么热情。怎么到我的时候,就变地这么冷淡了?难道我就这么不招人待见?

看到那女子转向自己时的清冷眼神,萧云鹤心中腹诽不断。

腹诽归腹诽,看着那两个老头子一听到有好酒等着他们,顿时高兴得嘴角都要裂到耳朵根后面去了,兴冲冲地向前走,萧云鹤也只能无奈地跟在后面。

他在京城里人生地不熟的,现在眼前认识的,就只有这两个不怎么靠谱的老头子了。要是离开了他们两个,他只怕连这个临凤阁都走不出去。

老刀和老枪这两个老头子,显然都不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了。不用那清冷女子领路,两个老头子就走在前面,兴冲冲地快步走在了前面。一转眼的功夫,两个人就跑得没了影了。

萧云鹤看得有点着急,这要是让这两个老头子甩掉了,自己怎么办?

他拔脚就要上前去追,身旁却又响起了那个清冷的声音:“萧公子,这是要往哪儿去啊?”

听到这个声音,萧云鹤只能停下来,摸了摸鼻子,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没什么,就是看着前面的两位前辈走得太快了,怕找不到他们,想到前面追上两步,赶上他们。”

“看来贱妾的蒲柳之姿,真的入不了萧公子的法眼。小公子宁愿去追赶两位爷爷,也不肯停留下来,陪微雨走过这段路。唉——”那清冷女子幽然一声长叹,凄楚可怜,听得萧云鹤心中也不禁一颤。

这有句话说得好,女人是天生的演员。这清冷女子看上去总是淡淡然的,似乎什么事情都不萦于怀。但此刻一番随意的表演,却也把萧云鹤给感染到了。

萧云鹤也没有想到这个清冷的女子,竟然会说出这么近乎于撒娇一样的话来,毫无防备之下,心中一股局促之感渐生,他说起话来就不可避免的没有了那么淡定:“姑娘误会了……”

“贱妾姓林名微雨,萧公子若不嫌弃,称呼贱妾一声微雨即可。”那清冷女子打断了萧云鹤还刚开了个头的解释,纠正了萧云鹤对自己的称呼。

萧云鹤却更见局促,有些慌乱地点点头,却又忘了自己刚才想说的是什么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得志便猖狂

看着萧云鹤的局促之色,那清冷女子林微雨反而带着一种饶有兴趣的眼神望着他,丝毫没有顾及萧云鹤因为她的持续注视,那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慌乱。

“萧公子,倒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呢!可惜……”一直注视着萧云鹤,林微雨却忽然面露遗憾之色。

“微雨姑娘为何叹息?有何遗憾之事,大可告知在下,在下纵然为了微雨姑娘粉身碎骨,也不愿见到姑娘面露丝毫的不豫之色啊!”大感局促的萧云鹤还没有想好自己的措辞,忽然就从林微雨的背后传来了一个装腔作势得有些过分的男子声音。

脚步声响起,萧云鹤侧身向林微雨背后去看,就见到一个衣冠楚楚的青年公子哥,大步流星地向着这个方向赶过来,脚步声甚急。

那林微雨似是早知来人身份,虽然那人是从她的背后赶上来,她却头也没有回,一双妙目,只落在萧云鹤的身上。但那双剪水双瞳中,却没有了丝毫的情感波动,又恢复了她一贯的清冷。

中间的路程不长,那男子很快就走了过来。看他眉目倒也周正,也算得上英俊,但是脸色却不大好kàn

,于一种病态的苍白中泛着一股异样的潮红,看上去身体虚弱得很,才走了这几步路,等走过来的时候,已经开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了。

萧云鹤静静地打量着他,虽然他发觉到这个病弱男子体内的气息很微弱,实力低得可怜,却并没有收起自己的警惕之心。

能在这个地方出现的人,就算武艺低微,那也必定有着不可小觑的地位*。

那男子急匆匆地走过来,也看到了萧云鹤的存zài

。但他只是清扫了萧云鹤一眼就略过了,气还没有喘匀,就转向那林微雨,瘦弱的身躯在萧云鹤和林微雨中间这么一插,正好把两个人的视线隔开,莫看这病弱男子身体瘦得跟柴火棍似的,但是这个子倒是不矮,还没有发育成熟的萧云鹤,竟然也只和他来了个大概齐,被他这个一插入,萧云鹤能看到的,只有这个莫名男子的后脑勺。

那男子理都不理萧云鹤,对着林微雨就是一个长揖,然后他那充满了谄媚的笑声就随着他的说话声飘了出来:“没想到微雨姑娘却来了这里,让在下一顿好找!不知在下那个地方得罪了微雨姑娘,在下登门拜访数次,都无缘得见芳容一回。弱在下有哪个地方冒犯了微雨姑娘,还请微雨姑娘告知一二,在下一定痛改前非,绝不会有丝毫的怨言!”

“小王爷言重了,贱妾只是一青楼女子,身份卑微,哪敢对小王爷你不敬?小王爷误会了!”林微雨清冷的声音一如往常地平淡,即使是在说这种话的时候,也听不出丝毫的谦卑讨好之意。

小王爷?这个病弱男子,还是个小王爷、是哪家的小王爷?

萧云鹤被两个人都给无视了,心里却反而比刚才面对林微雨的时候平静了一些。此时将两人的对话尽皆收入耳中,一听到这句“小王爷”,心里就不由得犯了嘀咕。

能在这个地方出现的人,必定是非富即贵之人。林微雨既然叫他为“小王爷”,那此人必定是叶氏皇族中的一员,而且其父辈必定还受封为王爵。但萧云鹤对于大齐皇族内部的人员组成知之甚少,此时面对的这两人对自己的态度都不怎么友好,他也只能把自己的好奇心压在肚子里,继xù

听着这两个人之间你来我往的无营养对话。

林微雨一语说罢,那病弱男子显然没有被林微雨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所打发掉,继xù

说道:“微雨姑娘若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妨一一对在下讲来?在下对姑娘一片真心可昭日月,微雨姑娘却用此不言不实之言来搪塞与我,真的让在下很是受伤啊!”

说着说着,这病弱男子一开始的那股子谦卑味就慢慢地少了起来,这时候再说起话来,举手投足间,都透出了一股子颐指气使的意思来。

面对那病弱男子渐渐强硬起来的语气,林微雨却不露丝毫的惊慌之色,依然用那种平平淡淡清水一样的清冷声音回答道:“小王爷真的是误会了,贱妾对王爷并没有什么隐瞒之处,王爷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您既要见,这便不是见到了吗?”

“这回要不是我聪明,从墙上翻过来,运气好撞到。在下还不知dào

,要被微雨姑娘,哄骗到几时呢!”那病弱男子冷笑了一声,孱弱的身躯一转,一双狭长的眼睛,向着萧云鹤的方向斜斜一瞥,泛出了一丝冷光。

萧云鹤似有所感,抬起头来对上了这病弱男子的眼角冷光,两个人的身形,陡然间就顿住了。

两个人的眼神交战一触即分,萧云鹤收回目光,看着前面那病弱男子的背影,心中却有了些困惑。

自己初来乍到,在京城里面一个人都不认识。这个莫名其妙跑出来的男人,怎么好像跟自己有什么身后大恨一样?自己之前在许家那一场血战中,的确也曾经杀过皇族叶氏一族的人,但是那个地方,也不可能会派像他这样风一吹就倒的文弱之人前去,他根本就不可能认识自己才对。

难道,那六家的人表面上不懂生色似乎把那件事按下不提,但是在私底下,在自己的内部人中,暗中画下了自己的头像,交由许多人一同认识?

可是不应该啊,自己在他们的心目中,应该是一个死得不能再死的死人才对,他们就算再睚眦必报,也不至于和自己这一个“死人”计较啊!

那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个看似羸弱得家伙,竟然有什么不可知的神mì

身份?

萧云鹤被对方的这一记冷眼相向给惊了一下,心中胡思乱想之下,又把各种糟糕至极的情况都想了一个遍。再看着这个病弱男子看的时候,萧云鹤的眼底深处,已经多出了几分的警惕。

眼睛偷偷地向外瞄着,他已经开始思索自己之后的退路了。

不知dào

眼前这个看似羸弱不堪的男人到底有没有什么奇特的能力,单只是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萧云鹤就得对每一个不知底细的人加倍小心。到了现在,他已经不讳言自己畏惧死亡,正是因为畏惧死亡,所以他才加倍爱hù

自己的性命,为自己的活着,积蓄更大的力量。

萧云鹤警惕地注视着这个病弱男子,而这个病弱男子在冷冷地扫了萧云鹤一眼之后,竟然就这么转过身,向着萧云鹤的方向走了过来。

萧云鹤不动声色,暗中却已经提高了自己的警惕。

“你是什么人?”面对萧云鹤,那病弱男子趾高气扬地说道。

和林微雨说话的时候,那男子的语气虽然越来越没有了一开始的谦卑讨好,但是始终还是保持了一份明面上的尊重。但是在面对萧云鹤的时候,他已经连面对陌生人的那种表面客套也给省略了,眼角向天下巴朝上,连正眼都不愿去看萧云鹤,嚣张到了极点。

萧云鹤的心性早非年少轻狂的少年所比,此时面对这嚣张男子,他依然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地沉稳回答:“在下萧云鹤!”

萧云鹤的平静回答,却好像根本就没有被那个嚣张男子听到,他理都没有理萧云鹤,转过身,又向林微雨的方向走过去。

这一举动直接把萧云鹤给无视了,萧云鹤却仍神情平静,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微雨姑娘,在下数次登门,姑娘却吝于一见。却没有想到……”那嚣张男子的目光转向了萧云鹤,一双狭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散着阴冷怨毒的冷光,“……微雨姑娘……原来另有了良客……”

“小王爷误会了,我与这位萧公子是第一次见面,并不像小王爷所想的那样。”林微雨轻轻地摇了摇头,语气和神情,一如往常的清冷。

“是在下眼拙看错了……还是微雨姑娘敢做不敢为……不敢承认呢……”那嚣张男子把扫向萧云鹤的冷光转向林微雨,言语间已经不见了最初的讨好奉迎。

“小王爷,你误会了。”嚣张男子已经来了一个大变脸,林微雨却仍旧是那一脸的淡然清冷,尽管一身雪白姣怯怯的她,在已经变得阴冷的嚣张男子面前,显得是那么的楚楚可怜。

“我没有误会!”那嚣张男子终于撕破了最后一层温柔的面纱,那张病弱的脸庞扭曲起来,暴怒至极地吼叫起来。

萧云鹤微微一动,嘴唇略略一张,但最后,他还是没有发出一个音节来。

面对暴怒至极的嚣张男子,林微雨却像是面对着的是一片空气,脸上的表情始终都是平平淡淡的,彷如一尊优美的大理石雕像。

怒吼毕,那嚣张男子最后用怨毒的眼神看了林微雨一眼,旋风般转身,向着萧云鹤就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

萧云鹤注视着这名嚣张男子怒气冲冲地走过来,目光始终在跟随,清晰地感受着对方那毫不掩饰的敌意,萧云鹤的拳头先是紧握在了一起,但随后,看着对方走近了过来,那双紧握成一团的拳头,又慢慢地松开了。

“小子,你是什么人?”那嚣张男子怒视着萧云鹤,一双阴冷的眼睛中,迸射出的森冷寒光,几乎就要把萧云鹤给万箭穿心千刀万剐一样。

“在下萧云鹤!”萧云鹤平静答道,目光和对方的阴冷眼神对视着,却不见丝毫的变化。

“萧云鹤是什么东西?”那嚣张男子冷哼了一声,扭曲变形的一张脸变得更加扭曲。

萧云鹤不答,目光仍旧平如镜湖,却还在看着对方的阴冷眼神。

“小子,知不知dào

我是什么人?”嚣张男子从鼻孔里哼出了两道冷气,问道。

“不知dào

。”萧云鹤淡淡道。

“林微雨,你告sù

这个乡下土鳖,告sù

他,我是谁?”那嚣张男子忽然转向林微雨,一双眼睛怒瞪着,在面对林微雨的时候,他变得越来越狂暴无礼。

萧云鹤不说话,却向一旁让了一步,平静的目光,落在林微雨的身上。

林微雨的眼帘微微低垂下去,淡淡道:“这位小王爷,是镇南王的世子,叶承龙。”

“小子,听清楚没有?知不知dào

我父王是什么人?你知dào

得罪了我,会有什么后果吗?”嚣张男子听完林微雨平淡的话语,却张狂地大笑一声,然后又对着萧云鹤阴冷怨毒地说道。

“不知dào

。”萧云鹤面色平静地摇了摇头,随后又说道,“但我没有得罪你,我甚至都不认识你。”

“你没得罪我?哈,你这个乡下土堆里钻出来的土鳖,知不知dào

刚才跟你相谈甚欢的这个女人,是我的什么人?”嚣张男子伸出一只手臂指向身后的林微雨,目光却仍看着萧云鹤,怒声道。

萧云鹤不答,目光依然平静地看着他。

萧云鹤不接话茬,嚣张男子自己就主动地说了出来:“她是我的女人!我看上了她,京城里面所有的王公显贵,就算再眼馋这个女人,都不敢再来她这里看上一眼!你却做了天下所有人都不敢做的事,你的胆子,是不是比狗胆还要大啊、”

“小王爷,请你注意,我和你之间,并没有什么关系。你的女人有很多,但是那里面,并不包括我林微雨。”林微雨在叶承龙身后淡淡道,动听的声音,清冷依旧。

“贱女人!给老子闭嘴!”林微雨的清冷之语却激怒了这个本就暴怒的叶承龙,他郁积在心头的怒火,在此刻被林微雨划开了一个口子,将所有的怒火,都宣泄到了林微雨一个人的身上。

在一开始的时候,他还对林微雨谄媚前谦卑,极尽讨好奉迎之事。但现在,他却毫不掩饰自己的狂怒之气,再度面对林微雨的时候,他看着她的目光,已经不再像看着一个高不可攀的女神,而就像是一个残暴的主人,在看着他那毫无地位猪狗不如的奴仆一样,将自己所有的丑恶本性,都暴露了出来。

林微雨似乎也没有想到叶承龙前后的反差如此之大,那光洁如玉的清冷面庞上微微一白,但随即,又恢复了那一成不变的清冷之色,微微低垂下去的眼帘,此刻也勇敢地抬了起来,正面对着那叶承龙的怨毒目光。

而他的狂怒,还在继xù



“你这个贱女人,要不是你这张脸上还有几分看的,有谁会把你挡格东西?你不过是青楼里一个千人骑万人压的妓女,一个人尽可夫毫不知廉耻的荡妇淫.娃,你以为你每天把脸板起来,对谁都冷冰冰的,你就真的是冰清玉洁的一个人了?”

“我呸!”叶承龙恶狠狠地向着地面唾了一声,继xù

自己那怨毒的语言攻势,“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的样子,你浑身上下除了这张脸还有点价值,谁会把你真的放在眼里?你以为我一直不离不弃地讨好你,任凭你如何冷遇都始终笑脸相迎,你就真的以为我对你多么看重吗?”

“哼!贱婊.子,少自作多情了!”叶承龙越骂越畅快,随后的各种怨毒之言就像连珠炮一样连绵不绝,“老子长到这么大,什么女人没有见过?不怕告sù

你,老子玩过的女人,比你一辈子见过的人都多!老子愿意看着你这张臭脸受气,是因为老子觉得这有点新鲜,想换个新鲜点的游戏玩玩,看看你这个不一样的贱婊.子,能不能玩出什么鬼花样来!”

叶承龙越骂越是肆无忌惮,林微雨始终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他骂一句,她的娇躯就微颤一下,目光中清冷不在,却多出了几分令人望之心碎的凄婉之色。

但即使如此,她仍勇敢地抬着自己的螓首,目光直视着破口大骂犹如泼妇一般的叶承龙,即使自己的俏脸,已经变得越来越苍白,颤抖的幅度,也变得越来越剧烈。

“可是老子现在玩腻了!”叶承龙骂到现在有些累了,转过身,怨毒的目光又盯上了萧云鹤,“这个狗杂种,就是你找的小情郎吧?”你这个贱女人表面装得一本正经的,骨子里,不过也是个淫贱的母狗!熬不住了吧?想起来偷汉子了吧?假清高的贱女人,看看你找的这个杂种男人!被我当着面骂了这么多句,他却连一句话都不敢回嘴!这样没种的男人,就是你这样的贱人,所喜欢的调调吗?”

萧云鹤目光复杂地看着他,望了一会儿,却又低下了头去。

“看着他!好好地看着他!”叶承龙向着萧云鹤的方向踏前一步,伸出一只手指向萧云鹤,怨毒的话还是对着身后的林微雨说的,“这样的杂种男人,你以为他真的像他跟你说的那样,把你当成什么宝贝吗?告sù

你,他跟老子一样,跟其他男人都一样,看上的只有你这张贱人的臭脸而已!等他把你弄到了手,上完了你,玩腻了你,你以为他还会把你当成个什么东西?你就是个淫贱到了骨子里的贱.货,一个人尽可夫的贱婢,不管你这张脸长成个什么样,都改变不了你是个贱.货的本质!你这辈子,就是个贱.货!一辈子的贱.货!”

林微雨的一张俏脸越发苍白得厉害,一双玉手紧握在一起,尖尖的手指甲深陷如掌心中,全身紧绷在一起,颤抖得厉害,有如暴风雨中的百合花,在风中疯狂摇曳,似乎随时都要折断。

“你这个贱人,还能在我面前像以前那样高傲吗?你还能在我面前继xù

趾高气扬,把老子当成个小丑一样耍着玩吗?”看着林微雨的凄楚模样,叶承龙却还不打算放过她,又折转向林微雨,对她说道,“来来来,让老子撕掉你外面的这层衣服,让大家都来看看,你这个假装清高的贱女人,到底长了一副多么淫贱的贱骨头!”

一边说着,叶承龙一边脚步不停地向着林微雨走去,一双手伸在身前,作势就要冲向林微雨。

看他那嚣张至极的架势,再听他刚才所说的话,谁都能想得到,接下来,他要对楚楚可怜的林微雨做什么。

林微雨的贝齿紧咬住自己嫣红的下唇,紧紧地抿在一起,娇躯颤抖得更加剧烈,却既不躲闪也不开口怒斥,就这么打着摆子站在原地,一双眼睛继xù

注视着越来越近的叶承龙,执拗,倔强,却让人看得更是心疼。

叶承龙狞笑着,看着面前那楚楚可怜的林微雨,他不但没有良心发xiàn

,却反而被激发出了一种暴虐的快感,走向林微雨的步伐越发加快,一双狭长的眼眸中也多出了几分颤抖的激动,一张清白之色的脸上,那股异样的潮红,也变得红艳了几分,看上去越发感觉诡异。

一路上无人阻挡,而林微雨那风中杨柳的楚楚之态,看上去就像个毫无防御力量的羔羊,面对着饿狼的利齿一步步靠近,却毫无逃生之路,上天无门,只能瞪大了一双凄楚无助的眼睛,眼巴巴地看着饿狼的利齿临近,一步步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叶承龙的一双眼睛,已经变得像是滴血一样艳红。这个时候,一个和他一般高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他的面前,挡住了他的方向。

“滚开!”叶承龙看也不看来人是谁,怒吼一声,就要伸手把来人从身旁拨开。

他现在满脑子都被即将发生的,那一幕残暴却充满了各种刺激.情态的想象所填满了。他激动得心神俱颤,恨不得马上冲上去将这一幕想象变成现实,此时却不知dào

从哪个地方冒出来这么一个不开眼的家伙挡住了他的去路,要不是他实力低微发挥不出多大的杀伤力,他可不会只是一把推开那么简单,非得要将他百般折磨一番再弄死不可。像这样的事情,以前在那些手下的协助之下,他早已经干得驾轻就熟,那也曾经是他的一个兴奋点而已。

但现在,他最大的兴奋点,就是眼前的哪一个女人。他想要粗暴地扯掉包裹在这个女人身上的衣服,看着她那美好的娇躯暴露在空气中,看着她凄婉无助地在自己身前哀哀痛哭,看着她在自己的面前柔弱无助地苦苦哀求,他就会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血液,似乎都会在同一刻沸腾起来。

他想要看到这些,但是不管她表现得多么凄楚可怜,哀告得如何楚楚动人,他却一点都不会心软放过她。他要看着她在自己的面前暴露出所有的柔弱,展现出所有的无助,看着她像条狗一样满地乱爬,却仍旧逃不过自己的施暴之手,他喜欢这样做,他的心,从来都是残暴的,充满血腥凶戾的。

他是叶承龙,是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镇南王之子,是风雨飘摇的大齐王朝未来的继承人。齐皇病重,倾城太子势孤,自己父王的野心,父王的实力日渐膨胀,在自小一切都是顺风顺水的叶承龙看来,自己父王篡位自立是迟早的事,而自己作为镇南王的独子,成为未来的大齐王朝皇帝,也不过是个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他是天下未来的皇帝,是真zhèng

的天下之主。眼前的这个女人,不过是一个好kàn

的玩物而已,他将要富有天下,这么一个女人,他想玩就玩,想闹就闹,想怎么耍就怎么耍,天底下,谁管得着?

以前,他干过比这更出格的事,杀人放火只是小意思,他所干过的那些缺德事,即使是杀人如麻的土匪强盗,也要自惭形秽甘拜下风。

但不管他干的事情多么出格,多么惨无人道,事后,他干就干了,什么都不用去管,也不会有人去找他的麻烦。

但是这一次,眼前的这个人,却想打破这一个规律,找一找他的麻烦。

叶承龙抓住那人的半边手臂,两只手一齐用力,想要把他向另一边一把推开。

但是那个人却像是扎根于地下的大树一样,他这奋进全力的一推,不但没有把那个人的身体推动分毫,却反而让自己使力过猛,一张脸,眼见着就憋得通红,胸口的喘息,变得更加剧烈。

他不死心,松开手,大口吸进一口气,退后两步,突然将头一低,两只手撑在身前,向着那个坚定不移的身体一头撞了过去。

他冲得很急,他的两只手很顺利地就抓住了那个身体的手臂,两只脚深深地弯了下去,他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qì

,相信就连他大便不畅在马桶上憋红了脸奋战的时候,也没有现在所使的力qì

大。

但即使是这样,那个大树一样的身影,却依然未曾有丝毫的晃动。他的身影并不高大,却比巍峨雄壮的高山还要坚不可摧。

叶承龙用力地一推,却像是推在了一座高山上,不但没有起到丝毫的作用,反而把自己的一双手给震得隐隐作痛。

奋力无果,叶承龙不再白费力qì

,向后退了几步,愤nù

地抬起头来,想要看看这个不开眼的死混蛋,长得是个什么鬼样子。

“你这个混蛋,没长眼吗?我……”叶承龙一句话刚出口,却惊讶地发xiàn

,站在自己面前坏了自己好事的,居然是一直被自己破口大骂一声都不敢吭的萧云鹤。

“怎么着,想要替这个贱女人出头?你那可笑的自尊心和正义心,在这个时候突然苏醒了?”叶承龙阴冷一笑,看着萧云鹤的目光中尽是冷意。

“不要太嚣张,嚣张的人,总是活不长的。”萧云鹤平静地看着他,连说话的时候也是平平淡淡的。

“你敢教xùn

我?”叶承龙的冷笑一下子就消失了,脸色一下子阴沉得可怕。

“只是良言相告一番,没有什么教xùn

的意思。”萧云鹤摇了摇头,不卑不亢地继xù

平静道。

“老子嚣张了一辈子了,活到现在,依然是好端端的。老子就是要嚣张,要嚣张一辈子,你能怎么样?看不顺眼,就伸出你那狗爪子来试试,来试试,今天到底是谁会死在这里!”叶承龙一指狠狠地向下一戳,对着萧云鹤阴恻恻地一笑。

萧云鹤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却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看着萧云鹤紧闭上的眼睛,叶承龙得yì

地一声冷笑,向旁边走了两步,想要从萧云鹤的身旁绕过去。

“站住。”萧云鹤淡淡道,伸出一只手臂,挡在了叶承龙的身前。

“小子,你莫不是真的要找死?”叶承龙恼羞成怒,看着萧云鹤的一双眼睛中,满是怨毒之色。

他本以为萧云鹤的闭目不语是做出了退让,此时方知自己会错了意,更多了几分恼怒。

“这里不是你可以撒野的地方,想要嚣张的话,就到别的地方去吧。”萧云鹤依然闭着眼睛,缓缓道。

“混蛋!”叶承龙暴吼,脖子上的青筋根根暴凸,“你以为你会两下子,就能在老子面前嚣张吗?老子今天就让你看看,老子嚣张的本钱,到底有多雄厚!”

“给我杀了这个混蛋!”叶承龙忽然转身向后,对着一片空气怒吼道。

“还是我来吧!”萧云鹤忽然睁开双眼,在叶承龙得yì

的目光注视下,他的身影忽然就不见了。

紧接着,半空中,忽然传来了一阵拳脚交错的“砰砰砰”乱响,空气中也多出了阵阵不规律的波动。

听上去好像打得很激烈,但是等叶承龙抬头去看,天空上,只有把雪后初晴的湛蓝天空,却看不到一个人影。

叶承龙脸上的得色已经消失无踪,他张皇失措地四下乱扫,却只看到周围的花草树木宛然如旧,但除了已经停止颤抖回复平静的林微雨之外,根本不见第三个人的存zài



突然消失的萧云鹤,就像是钻到了地底下一样,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四下搜寻,都没有发xiàn

萧云鹤的踪迹,张皇失措的叶承龙,心里的慌乱,顿时就变得更加强烈。

“老八!老七!你们这两个死奴才,死到哪里去了?快给老子滚出来!”左右乱转着,叶承龙大声怒吼道。

他喊的是如此的大声,但回应他的,只有那微微的暖风。即使外面是冰雪连天的寒冬,这里的春风,依然暖暖的熏人欲醉。

“萧云鹤,你这个狗杂种,给老子滚出来!老子要杀了你!要把你碎尸万段!把你切碎了喂狗!”叶承龙久久都等不到丝毫的回应,那张扭曲的脸颊上肌肉扭曲得更加可怖,唤不到自己的手下,他转而开始对着已经不见踪影的萧云鹤大喊大叫起来。

但和之前一样,萧云鹤也没有因为他毫不留情的痛骂,而现出任何的一点踪迹来。透明的空气中除了空气,什么都不曾出现过。

“你这个王八蛋!给老子滚出来!老子要把你挫骨扬灰,灭你的九族,把你们全家都杀得鸡犬不留!”叶承龙见没有把萧云鹤给逼出来,就继xù

用更加恶毒的语言攻击萧云鹤。

叶承龙边喊边左右四顾着,唯恐萧云鹤突然从哪个角落里就冒出来。但是他四下乱瞄了不知dào

多少圈,却始终没有发xiàn

萧云鹤的一丝一毫的踪迹。

四下乱瞄没有发xiàn

萧云鹤,但眼角的余光忽然扫到了一旁的林微雨的身上,叶承龙陡然一停,然后,一丝阴毒的笑容,就在他的嘴角慢慢地浮现了出来。

阴恻恻地笑着,叶承龙忽然转身,向着孤身一人的林微雨走了过去。

林微雨眼睁睁地看着那叶承龙不怀好意地走过来,却依然没有选择逃开,而是继xù

站在原地,用那双已经恢复平静,清冷如月光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越来越近面带狰狞笑容的叶承龙。

“萧云鹤,你要是再不走出来,我就把这个贱女人,当着你的面,剥光她的衣服,狠狠地蹂躏她!就是不知dào

这个贱.货还是不是原装的?要是不是的话,那老子今天也只好先将就将就忍忍了!”叶承龙淫贱地一笑,还没有走到林微雨的身前,就已经摸上了自己的腰带,作势就要给自己宽衣解带。

“你想要让我出来,做什么?”一个平静的声音,忽然在叶承龙的身前响起。

叶承龙一边说着一边私下乱转,刺客听到声音,欣喜若狂,猛然转回头来,却正看到消失不见了好一会儿的萧云鹤,此刻正好端端地站在那里,就像他之前莫名消失的事情,只是一场不切实jì

的梦一样。

“你这个缩头乌龟,终于舍得出来了吗?”自己的这一个毒计终于把萧云鹤给逼迫了出来,叶承龙又得yì

又张狂地大笑几声,对萧云鹤说道。

“我出来变出来,却不知dào

你,想要对我怎样?”萧云鹤心平气和地说道,叶承龙越是表现得张狂嚣张,他越发显得平静,丝毫不因为对方的过激态度,而激发起内心的一点波澜。

“对你怎样?哼!我要把你碎尸万段,切成一段一段的,扔给野狗,让它们一块块地吃进去,把你全身的骨头都啃吃干净,还要把你的全身骨头都绞成碎渣,扔到粪坑里浸泡着……”

一个个阴狠的恶毒办法从叶承龙的口中源源不断地涌出来,滔滔不绝的一通说,站在萧云鹤身后的林微雨听得俏脸微白,萧云鹤的脸上还是那副淡淡然的表情,就像是这一刻他接替了林微雨的角色,清冷,平淡。彷如夜空的皎皎明月,无论有多少浮云会遮住它的明亮,等到风吹云散,它的泠泠月光,依然会不减一丝不增半分地投射向大地。

任凭乌云如何肆无忌惮地张狂,背后的明月,始终如一。绝不会因为乌云的变化,而引发起自身的任何一点改变。

“还有你背后的那个贱人!”骂够了萧云鹤,叶承龙又把自己的矛头指向了萧云鹤背后的林微雨,恶毒的语言继xù

源源不断的从他的嘴里冒出来,鬼才知dào

这些花样百出的话都是他从哪里学来的,“我要在杀你之前,把这个女人好好折磨一番!我不但要剥光她的衣服,当着你的面狠狠.干她,我还要到街上找二十多个最丑最臭最脏的乞丐,一个个轮流来上她!我要你睁大眼睛看着,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在自己的面前,被这些肮脏的臭虫狠狠.干着。看着自己的女人受到这样残暴的对待,你的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吧?可是没办法,你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什么都做不了!你就睁大眼睛看着,看看这个女人被这么多人像母狗一样蹂躏着,会不会突然间就情动了呢?这个很有可能啊,像这样的下贱母狗,不管干她的是人是狗,她都会开心得直哼哼的!像这样下贱的母狗,就得找世界上最丑最恶的公狗,狠狠地干,狠狠地蹂躏……”

“你可以闭嘴了。”平静地听了许久,萧云鹤忽然说道。

“怎么,这就受不了了?更加刺激的法子,我还没有来得及说呢!看你刚才一句话都不说,是不是也觉得这样子做的话,真的会很爽啊?怎么样,到时候,等这个母狗被别人给干完了,我再给你一个机会,让你来拣一口残汤剩水来喝一口,怎么样?看你这呆头呆脑的蠢笨模样,一定还没有把这条母狗给勾搭上床吧?哈哈,你放心,今天,老子就让你开开眼!我要……”叶承龙越说越兴奋,病态的脸上浮现出越来越浓的潮红之色,兴奋得欲罢不能,似乎单只是说一说,畅想一下,他就已经陶醉得不能自已了。

“你还是要闭嘴吧!”萧云鹤却叹了一口气,一挥手,一股无形的气劲,瞬间击中了兀自在滔滔不绝地陈述着自己的种种恶毒主意的叶承龙身上。

叶承龙的武艺低微得实在可怜,现在还只是一个低级的武士,而且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比武经验。萧云鹤这随手的一击,他哼都没有哼上一声,就“砰”的一声中招跌了出去。

第一百九十七章 难知女人心

萧云鹤干脆利落地将叶承龙打飞,就像打发掉了一个破口袋,整个过程一点描述的价值都没有,叶承龙在萧云鹤的手中,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叶承龙倒地,林微雨微微向后一退,脸上的表情依然是淡淡然的,似乎萧云鹤的出手和叶承龙的倒地,早就在她的预料之中,并不值得如何惊讶。

萧云鹤并没有下多重的手,以他今时今日的实力,对力量的掌控已经达到了一个很精微的程度,虽然叶承龙到底摔倒得那叫一个脆生,“砰”的一声也很响亮,但是他并没有受什么伤,顶多也就是屁股着地的时候痛了一痛而已。

萧云鹤虽然毫不迟疑的就出手了,但他甚至对方的身份摆在那里,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能下重手的。

萧云鹤对自己的出手分寸很有自信,但是他等了好一会儿,那个倒地的叶承龙却始终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像条死狗一样一动不动的好一会儿,萧云鹤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不应该啊!自己随手这么一甩,那小子的实力自己早就摸得一清二楚,这个力道和出手角度,只会让他疼上一疼,却绝对不会受什么伤。就算这个嚣张又阴毒的家伙病怏怏的,也不至于弱到这个程度吧?

萧云鹤心生疑虑,正想要上前去查看一番确认一下,但刚上前两步,死狗一样的叶承龙全身一抖,然后就慢慢地站了起来。

萧云鹤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重新站立起来的叶承龙。

叶承龙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样,脸上的阴冷怨毒之色尽皆消失不见,表情呆滞,全身上下一点一点地抽动着,像是一个机械木偶一样,全身的关节一步一个动作,一点一点向萧云鹤的方向转过来。

虽然很利落地来了一个“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但是叶承龙的身上还算干净,这处临凤阁周身的建筑舞步巧夺天工,精致考究,这地上逆天时而生的如茵青草,很好地起到了铺垫的作用,除了萧云鹤看不到的方向,这位小王爷的屁股上沾染了一些青色的草茎汁液,看上去有些不雅之外,其他的地方,倒也没有什么太过引人注目的地方。

“你、敢、打、我?”叶承龙的一双白眼珠子机械地翻动了一下,一字一顿地对萧云鹤说道,生意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是你咎由自取。”萧云鹤并不否认,他做过的事情,也无需否认。

“好!好!好!……”叶承龙连说了好几个“好”字,僵硬的面部肌肉间挤出了几分狰狞的笑容,牙缝中,也发出了阴鬼夜哭一般的渗人笑声。

这笑声听起来可不怎么让人舒服,萧云鹤皱了皱眉,却也没有怎么做。

“他们两个呢?”笑完了,叶承龙忽然问道。

“为什么问我?你说不定再多叫两声,你那两个狗腿子,就会跑出来舔你的脚趾头呢!”萧云鹤对这个心思狠辣阴毒入骨的叶承龙厌恶至极,此刻也忍不住出言刺了他一句。

“哼,那两个不成器的狗东西,要是还在这里好端端的,老子不用叫,他们自己就会摇着尾巴跑出来了!现在,他们一定被你给制服了吧?”叶承龙冷冷问道。

“难得你也有聪明的时候!”萧云鹤以同样冷漠的口气回道。

“小子,你不要以为会两下子,就可以在这里为所欲为!在京城里,在大齐,没有人可以得罪我!今天这笔帐,我给你记下了!来日,我会把我刚才所说的那些话,那些事,全都十倍百倍地加诸在你的身上!我说到做到!”叶承龙狭长的眼睛向着萧云鹤暴凸出来,阴恻恻地发誓赌咒道。

“我等着。”萧云鹤冷冷回道,并没有像叶承龙所盼望的那样,露出丝毫的慌乱畏惧之色来。

在这里已经讨不到任何的便宜,叶承龙对着萧云鹤冷哼一声,随即转过头对着另一边的林微雨投以一道更加怨毒的眼神,大步一迈,就向着外面走去。

“你的两个手下……”萧云鹤想要提醒他一句,那两个手下还在他的手中。

“不成器的狗奴才,既然帮不到它的主人,就变成死狗好了!这个世界上什么都缺,就是听话的奴才永远都不缺!”萧云鹤的话并没有让叶承龙放缓他的步速,丢下这最后一句话,就一步不停地走出了这处所在,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中。

现在,这里,只剩下萧云鹤和林微雨两个人了。

不,还有另外两个人在。

萧云鹤一言不发地看着叶承龙远去的背影,片刻,他忽然伸出一只手,向着空无一物的天空上用力一搅,透明的空气中忽然一阵翻滚,两个黑黑的人影,忽然就从天而降了。

“砰”“砰”两声,两个人影同时落地,随之而来的,空气中也飘起了一股子难闻的焦糊味,就像是炒菜时糊锅了时发出的那种气味。

萧云鹤低下头,看着那两个人,淡淡道:“你们两个能修liàn

到这个地步也不容易,武者的每一步提升都有着非同一般的苦痛。刚才你们那个主子的话,你们都听到了?”

那两人全身焦黑,头发什么的都没烧掉了大半,乱糟糟的像是一个鸡窝一样。身上穿着的衣服也被烧得惨不忍睹,黑乎乎的一团几乎看不到里面衣服的本来颜色是什么,此刻听到萧云鹤的话,他们两个似乎也没有听清楚是什么,一落地就开始在地上来回地打着滚,就好像要把身上的火给扑灭一样,但其实现在他们的身上,根本一点小火苗都见不到。

萧云鹤看着他们慌张无措地挣扎着,在地上慢慢地停止了这种无谓的挣扎,慢慢地平静下来,两块焦炭中一双闪烁着精光的眼睛慢慢汇聚到了他的身上,就又把自己之前的那一句话给重复了一遍。

听明白了萧云鹤说的是什么,那两人的脸上陡然一抖,黑乎乎的看不出什么表情,却“啪”的一声抖落到地上一片未烧灼干净的焦炭粉末。

“助纣为虐也就罢了,被别人当成猪狗不如的东西,这样活着,纵然能换来锦衣玉食,就很有意义吗?”萧云鹤问道。

“你是衣食无忧的大家公子,当然不会明白像我们这样高不成低不就的武者的苦楚!”其中一人愤愤然地开口道,越说越是流畅,似乎在心中积郁了太多的苦闷,“我们学了这一身的武艺,年事已高,高不成低不就,再想在武学一途上更上一层楼,已经是希望渺茫。武者也要吃饭,多练习武荒废了产业,除了这一身武艺还有几分用处,还能如何讨活?你从娘胎里就带出尊严来了,我们的尊严,哪有你的高贵?”

“老八!”另一人看着萧云鹤的面色似有不豫,生怕萧云鹤新生不快而猝下杀手,忍不住拉了那个慷慨激昂说个不停的人一下。

“怕什么?这些话,我憋在心里已经很久了,大不了今天把这条命交给他,在上黄泉路之前,连说个痛快的权利都没有了吗?”那人却一点都没有体会自己同伴的良苦用心,一扭头,梗着脖子对萧云鹤继xù

慷慨陈词,“你知dào

饿了十几天还吃不上饭是什么感觉吗?你能想象那种奋斗半生才发xiàn

自己只能和街头乞丐一样倒在雪地里冻饿欲死是什么感觉吗?你不懂!像你们这样的大家公子,永远都只会站得高高的,看着我们这些人像狗一样被你们使唤来使唤去,偶尔发表一下你们那高贵的言论,施舍着你们那廉价的同情心!你们能知dào

,我们这些狗一样的人,是怎么活着的吗?你不懂!你们永远都不会懂!……”

那一人越说越是激动,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哽咽了起来,“啪哒啪嗒”的,地上出现了点点的水迹,混合着黑色的焦炭粉末,慢慢地汇聚到了一起。

萧云鹤默默无言,一直静静地听着他的激动陈述,目光微微低垂向地,谁也不知dào

他心里在想着什么。

“你们走吧!下一次,我不想再看到你们!”萧云鹤忽然转过身,对那两个人说道。

“你要放我们走?”这回事那两个人一起说的,声音中充满了惊讶和不可置信,虽然他们两个人的听力一向都没有出过什么差错,但这一刻他们却都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刚才他们隐身于暗处,对于叶承龙和萧云鹤之间的矛盾发生和最后的冲突,都是看得一清二楚。他们只以为这个萧云鹤也是哪一个家族里的公子哥,因为林微雨这个临凤阁头牌争风吃醋,才会引发了冲突。

这样的事情,他们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所以当叶承龙发出指令的时候,他们毫不犹豫的就冲了出去,不管萧云鹤是什么人,他们都要遵照叶承龙的指示,对萧云鹤下起手来绝对不会因为之前的疑虑而有丝毫的迟疑。

叶承龙说的没错,他们就是他的狗。不管在跟随叶承龙之前,他们曾经有过多么高傲的武者灵魂,现在,他们只是两条狗,两条听话的狗而已。

但是最后萧云鹤所展现出的实力,却让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他们两个人也算得上是身经百战的老.江湖了,却根本就没有看清楚萧云鹤所施展的是哪一门的武功路数,甚至没有数清楚萧云鹤施展了几个招式,他们两个就惊恐地发xiàn

,自己全身上下,都被一种金色的火焰给覆盖住了。

那是一种颜色很诡异的火焰,燃烧起来的威力,也是诡异得可以。只是刚刚一闪现,他们就深刻地体会到了那金色火焰所蕴含的恐怖高温,几乎就是同时,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开始向大脑中络绎不绝地传递过来剧痛的强烈触感。

他们奋力地将体内的元力迫出体外,想要用体内的元力反震把表层附着的火焰震开,却更加惊恐地发xiàn

,自己体内的元力一出体外,不但没有像自己预想的那样把身上的金色火焰扑灭,反而还助长了火势,作为攻击手段的元力反而变成了浇在火堆上的滚油,他们不但全身都烧灼起来了这种诡异的金色火焰,就连体内的经脉中,也被一种恐怖的高温给灼烧到了。

他们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种状况,到得此刻终于失去了最后残留的一丝镇定,疯狂地打着滚,手脚在一起混乱地摆动着连自己也不知dào

是何意义的动作,多年的经验沉稳,都不知dào

炮打了什么地方,他们只知dào

挣扎,只知dào

将自己的恐惧,在心中一点一点地放大。

然后忽然一个瞬间,他们惊讶地发xiàn

,自己身上那些如附骨之蛆一般怎么都甩不脱的金色火焰,竟然莫名其妙的就消失了。

然后他们就毫无防备地落到了地上,再等他们挣扎着爬起来,就只看到萧云鹤,还有之前叶承龙对自己两人的点评。

他们对自己的身份很有觉悟,深知这种争风吃醋的事,是只属于叶承龙和萧云鹤这样上层人物的事情,像他们这样的狗腿子,所起到的唯一作用,就是扮演这种人争风吃醋时的工具。他们既然失败了,唯一的结局,就是任人宰割。而看自己的主子叶承龙之前说的那些过分的话,他们怎么都无法想像自己被饶恕的希望,到底是多么地渺茫。

而现在听到萧云鹤居然把这个最为渺茫的希望给说了出来,他们的心里,又怎么会不感到震惊和不可置信?

“你们没有听清楚我刚才的话吗?”萧云鹤等了好一会儿,却没有看到这两个卖炭翁一样的家伙挪步,不由得冷冷地问了一句。

“你就这么……放了我们?”其中一人吃吃地问道,他们两个人现在全都被焦黑色所包裹,萧云鹤可分不清楚那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孔,到底哪个是哪个。

“怎么,你们还想在这里吃个午饭再走吗?”萧云鹤冷冷道。

“不是不是!公子误会了!误会了!”萧云鹤的语气虽冷,却确认了那人心中最渴盼却最不敢相信的事情,心中一阵狂喜,两只手都在身前哆嗦了起来。

“还不快走?”萧云鹤的眼神一厉。

“走走走!公子莫要生气,我们两个马上就走!马上就走!”那人哆哆嗦嗦地说道,回身一把拉住自己的伙伴,也不管自己的身上有多么的狼狈,脚下生风,一溜烟就向外跑。

跑起来的时候还特意选准了和萧云鹤相反的方向,宁肯绕一个大圈多走几步路,也不愿再和萧云鹤这一个煞星有什么近距离接触。

但是他们两个跑出去没有多远,就又停下了。

“还有什么事?”萧云鹤没有转身也感知到了这两个人的一举一动,淡淡问道。

那两人却被萧云鹤这平淡的语气吓得一弹,一人拉住另一人的手就要落荒而逃,但另一人却很固执地站定在原地,却反手拉住了自己同伴的手,硬是不走。

他不理会自己同伴焦急的目光,缓缓转过身,面对着萧云鹤的背影,缓缓道:“我不知dào

这位公子有多么厉害的*,但是在京城,小王爷是一个谁都不敢惹的存zài

。今日.你放过了我们两兄弟,我奉劝你一句,最好马上离开此地,不然……”

“我既然敢做出来,就不怕他的任何报复!谢谢你的好意,我还是那句话,以后,我不希望再看到你们,尤其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萧云鹤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他,掷地有声地说道。

“好吧!公子自己多保重!”那人也不和萧云鹤争辩什么,猛地一转身,和自己那焦急得直跳脚的同伴,脚不点地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现在,所有人都离开了,这里,剩下的,就只有萧云鹤和林微雨两个人了。

突然就变得清静了,两个人却谁都没有开口,场面就显得冷清了许多,虽然这里的风景很是宜人。

“走吧!”沉默良久,萧云鹤忽然抬起头,对林微雨说道。

“走?去哪里?”林微雨却没有听懂萧云鹤说什么,问道。

“那两位老人家被你骗走了那么久,现在,也该让他们回来,带我走了吧?”萧云鹤的目光移到林微雨那张风华绝代的俏脸上,平静道。

他的目光就和他的语气一样的平静,没有了之前被林微雨三两句话就给搞得局促不安脸色泛红的慌乱,此刻再看着林微雨的清冷面容,已经无法再在他的心里面激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听得萧云鹤此言,林微雨清冷的面容忽然一抖,那秋水一般清澈的眸子伸深处,也出现了意思不可控zhì

的慌乱,惊讶地看着萧云鹤。

萧云鹤看着她很清晰的表情变化,却不发一言,依然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林微雨的慌乱只出现在那一瞬间,片刻后,她的俏脸上再度恢复了平静,光洁如玉的两侧娇靥,依然是之前那样淡淡然的清冷。

“萧公子在说什么?贱妾见识浅薄,实在是听不大懂呢!”

“我虽然不是什么天才,但也不是个傻子。你刚才用美酒把那两个老先生引开,把我拴在这里,然后又在那个叶承龙面前故作姿态,宁可受他的毒舌,也要把握拖下水,让他误会,让我和他发生冲突,然后在看着他把握杀死。这就是你的如意算盘,没错吧,我是不是说漏了什么,林微雨林姑娘?”萧云鹤缓缓道,没有愤nù

和不平,没有怨怼,只有平静。

“看来不只是那个小王爷误会了,萧公子,也是对贱妾生出了一些误会呢!贱妾和公子只是初识,怎么会想出这么恶毒的主意来算计萧公子?把萧公子害死了,贱妾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刚才公子也听到了,贱妾一直在向那小王爷解释你我之间的关系,但那小王爷的心胸实在太过狭隘,根本听不得人言,所以才会把事情闹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萧公子若是怕了那小王爷日后的报复,不如今日就把贱妾捆缚起来,送到镇南王府去负荆请罪!贱妾得蒙萧公子倾力相救,救命之恩难以答谢,索性就把这一条性命还了,萧公子也不要有什么愧疚之心,就当这是我林微雨的命苦吧!”林微雨凄苦地说道,但声音依旧清冷如水,玉容上也见不到多少的凄楚之色,这样的姿容,反而更加惹人怜惜。

但这样的表现,却依旧无法激起萧云鹤心中的波澜。他的目光始终如一地注视着林微雨,任凭她一口气说下去,他的目光,始终都没有改变过。

“这些表演,你做起来,倒是很熟练呢!外面的那些男人,和叶承龙那样的,大概都很喜欢你这样性格的吧?但可惜的很,我不是那么好骗的人,你这一套演戏的本领,还是收起来吧!”萧云鹤一直静静地听着,等到林微雨说完了,他才接口说道。

“萧公子这么说,是真的在怀疑贱妾了?难道贱妾在萧公子的心目中,就是那样心肠狠毒的蛇蝎妇人吗?”林微雨的眼眸中终于涌出了点点泪光,泫然欲泣道。

“你想说什么都无所谓,但是你这套表演,真的对我起不到什么作用。你很漂亮,但我见过比你更漂亮的人,比你漂亮一千倍,她一直都在我的心里。”萧云鹤指了指自己的心窝,继xù

说道,“她会告sù

我,这个世界上的女人,那个是会骗人的,哪个是真心对我好的。你刚刚所做的一切,很巧妙,要是换了另一个傻瓜的话,说不定被你算计到死,都还觉得自己死得很壮烈,说不定在心里还会对你感到愧疚而死不瞑目。但可惜,她,不会允许我变成这么一个冤死的傻瓜。”

说到最后,萧云鹤又指了指自己的心窝。这一刻,他那一直平静如水的目光中,也突然涌上了一层淡淡的温柔。

“你看透了又如何?你说出去,会有人相信吗?”看着萧云鹤油盐不进的样子,林微雨脸上的凄楚之色顿时消失不见,清冷的玉容微冷,问道。

“是啊,我看透了,又能如何呢?”萧云鹤不以为意地笑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说道,“你放心,我说出这些来,并没有向你兴师问罪的意思。虽然我一开始就看穿了这里面的猫腻,但我还是按照你的路数一步步地走了下去,全都趁了你的意。不是我甘心做这个傻瓜,而是我觉得那个家伙真的很恶心,不教xùn

他一顿,我都觉得自己的手会痒。今日这番话,我只是想向你最后求证一番,看来,我并不是疑心生暗鬼,而是真的明白了。”

萧云鹤一声长长的叹息,脚步抬起,向着林微雨的方向走过去。

“你想干什么?”林微雨看着萧云鹤忽然向自己走了过来,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双手护在胸前,略带紧张地看着他。

“你紧张什么?你放心好了,你这样的女人虽然长得不错,但是心肠太过歹毒。我萧云鹤不是个只会用自己的下半身思考的禽兽,你这样的女人,我没有兴趣。”萧云鹤轻蔑地对着林微雨说道,脚步丝毫不停,从林微雨的旁边绕过去,向她的身后走下去,看都不看她一眼。

刚才老刀和老枪兴高采烈地跑出去的时候,速度虽然快得像一阵风一样,但萧云鹤还是看清楚了他们离去的路线,现在即使没有林微雨的指引,萧云鹤费力一些,也是能够找到他们的。

他现在可不想去看林微雨那个心肠歹毒的女人哪怕一眼,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是一个心肠歹毒的美人,还不如一个心思淳朴的丑女看得顺眼。

今日这番暗亏吃得很郁闷,虽然萧云鹤嘴上说得漂亮,但是那不过是用来撑场面的场面话,在一开始,他还真的被林微雨的那番入情入理的表演给骗过去了。至于之后他看清一切,还是在和叶承龙之间的冲突逐步升级的时候,无意间看到林微雨那美眸深处的细微变化的时候,才若有所悟的。

那个时候再想挽回已经晚了,萧云鹤也只能将错就错,那番理由说出来,除了打击林微雨的自信心,也是为了给自己找些安慰,就算效果不大,也算是聊胜于无。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身无牵挂可以一个人热血向前冲的许云鹤了,他是萧云鹤,他是来自左卫军的萧云鹤。许云鹤可以光凭冲动就和六大家的数百高手血战到死,但是萧云鹤行事的时候,却必须要考lǜ

到他身后的宇文轩。

京城,是宇文轩带他来的。他在左卫军中的声名,也和语文轩脱不了干洗。不管他现在是不是想好了决定和语文轩站到一个队列里,在别人的眼中,在六大家和镇南王那两派人的眼中,自己就是宇文轩的嫡系,自己的身上,不管愿不愿意,都打上了宇文轩的烙印。

关于宇文轩留给他的抉择,他还没有想好,但是他对于宇文轩的敬重,却一点都不掺假。

如果没有宇文轩,他现在不知dào

还会在那个山沟里苦练武功,也不知dào

能练出个什么来。这几个月来,他经lì

了很多很多,虽然其中大半都是不怎么愉快的经理,但萧云鹤却感觉,正式从这些不怎么愉快的经lì

中,他才得到了很多在以往从来都没有学会的成长。

这些都是宇文轩带给他的,他很感激。更重yào

的是,在冷漠鱼与白眼中长大的萧云鹤,对于人心有一种超乎常人的敏锐感知能力。他能感觉得到,宇文轩对自己,的确是不掺任何杂质的关心,即使他丢给了自己一个两难的抉择,但萧云鹤相信,那也并非他的本意。而是事情的变化转折,超出了他的预料,最后的抉择,也不在他的掌控范围之内了。

这辈子真心对他好的人,并不多。他不希望给宇文轩找什么麻烦,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缘故,让宇文轩面对什么很难解决的困扰。

如果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去帮zhù

他,最好的选择,就是不去给他再多添什么麻烦。

叶承龙这个人虽然阴狠毒辣,但是萧云鹤知dào

,这个人并不算什么,站在他身后的那个镇南王,才是真zhèng

的麻烦所在。

一个掌控朝政大权连份属正统的倾城太子都无可奈何的人,一个只手遮天始终屹立不倒的野心王爷,绝对不是一个可以轻易招惹的人。

看看叶承龙现在被惯出来的这种嚣张模样,就能知dào

那么镇南王,对这个叶承龙宠溺到了什么程度。如果没有镇南王在他的后面为他摆平一切,他又岂能一直在京城嚣张这么多年,变成如见的这副亚兹比包的阴毒模样?

今日这件事虽然是他理亏在先,但是萧云鹤可不会认为,他们这样的人,还会和自己就讲公平正义什么之类的,在未来的某段日子里,自己一定会被这个叶承龙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

而凭借他背后所依仗的势力,要想查出自己的身份,也并不是什么难事。拔起萝卜带出泥,到时候自己背后的宇文轩肯定要被查出来,本就和他们势同水火的宇文轩,势必又得被他们恨上一次。

虽然不知dào

这件事到底会对宇文轩造成什么样的困扰,但哪怕是小小的一点困扰,萧云鹤也不想困扰到宇文轩。

但现在,不想做也做了,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萧云鹤现在也是一点底都没有。

事情发展到了现在这种地步,萧云鹤也没办法去挽回了。最终的罪魁祸首林微雨虽然就站在他面前,他却也兴不起什么报复泄恨的念头来。

纵然他现在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那种惊艳之感,但看在老刀和老枪对她的态度,萧云鹤也不想做什么过火的事情来。

而且那个叶承龙也的确是令人厌憎,萧云鹤虽然有些为之后的麻烦而隐隐头痛,但大发了这个让人讨厌的家伙,他的心里,也有一种难得的畅快感,所谓的为民除害,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吧?

此刻,萧云鹤也不想再和这个林微雨玩是那么文字游戏了,他只想赶紧找到那两个被美酒迷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的老头子,把他们揪回来,赶紧带着自己离开这个地方是正经。

一路向前走着,萧云鹤还在回想着之前所记忆的那段路线,忽然就感到身旁风声一起,两个人就一左一右地立在了自己的左右两侧。

萧云鹤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正是老枪和老刀两个人。

这两个老头子突然就这么冒出来了,萧云鹤还没有来得及去惊讶,就先被一股浓郁的酒气给熏得眉毛都拧在了一起。

“两位前辈,你们这是喝了多少酒啊?该不会掉到了酒坛子里了吧?”萧云鹤也会喝酒,但是却受不了这么浓重的酒气熏蒸,一手掩住自己的鼻子,一边向后连退了好几步。

“呃!”老刀晕红着一张老脸,对着萧云鹤傻笑了一下,张口要说话,却先打了一个酒嗝。

空气中的酒气又浓郁了几分,萧云鹤皱了皱眉,向后又退出两步。

萧云鹤受不了这个,皱着眉头摇了摇头,远远的对两个喝得晕陶陶的老人说道:“两位前辈,我们走吧!”

“走……走哪儿去?”老枪张口说道,布满褶皱的脸上红红的,说起话来也变得结结巴巴起来了。

萧云鹤对这两个老醉猫无可奈何,此刻又不能丢下这两个老家伙不管,只能闭住呼吸走上前去,一边一个牵住这两个老家伙的手臂,强拉着他们向外走去。

“干……干什么……我……我还没……还没喝够呢……”老枪有些不满与萧云鹤的霸道,费力地挣扎着。

放在平时,以他的实力,即使是萧云鹤全力施为,也绝对没有办法在正面抵抗。但现在,酒醉之下的他,十成中的力量使不出一成来,萧云鹤根本就没有使多大的力道,就可以无视这个老头子的全力挣扎。

“再……再来一杯……我……我还要……”这是老刀的声音,和老枪一样,醉醺醺的,眼神迷离,只怕连抓在自己手臂上的人是谁,都认不清了,也不知dào

他们两个之前是怎么走到萧云鹤身边的。

萧云鹤一句话都不说,仗着自己年轻力壮,拉着这两个老醉猫就向外面走去。

这么拉着两个人向外走,相当于拖着三个人的体重,萧云鹤却没有什么费力的感觉。这两个老头子在平时的时候威风凛凛的,但现在连个普通人都不如。

“刀爷爷,枪爷爷……”萧云鹤拖着两个老头子从林微雨的身旁走过,林微雨看着两个老醉猫,有些慌张地惊叫道。

萧云鹤停下来,拖着两个老头子转到林微雨的面前,冷冷地对她说道:“我不管你以前是怎么玩的,以后,离这两位老前辈远一点!”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林微雨听了萧云鹤冷冷的几句话却没有听清楚是什么意思,却也知dào

不会是什么好话,语气急切地就要问。

但萧云鹤岂会给她什么好脸色,冷哼一声,拖着自己左右的两个老醉猫就向外走,一人拖两人也是毫不费力,走起路来都带起一阵风来。

看着萧云鹤绝尘而去的背影,林微雨想追又不敢追,一双妙目落在萧云鹤的背影上,眼底深处的疑惑越来越深。

“你这个混蛋!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你这个心思龌蹉肮脏下流的小贼……”林微雨的大眼睛一眨,忽然就明白了萧云鹤之前那句没头没脑的话是怎么一回事了,玉脸一红,对着萧云鹤就毫无形象地骂了出来。

但萧云鹤的脚程实在太快了,她还没有骂出口的时候,萧云鹤就已经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之外。林微雨的这番责骂,可一点都没有落到萧云鹤的耳朵里。

无缘无故被这么一个小女子给算计了一次,虽然最后挽回了一点颜面,但是萧云鹤的心里面依然憋了一肚子的气。拖着这两个老家伙向外走着,走起来也是越走越快。

顺着原来的路线离开这个奇异的地方,穿过那条幽暗的甬道,当萧云鹤拖着这两个老家伙出来的时候,外面的那个厅堂里,依然还是原来的那几个睡眼惺忪的龟奴,其中几个已经甜甜地进入了自己的梦乡,雷鸣般的鼾声在大厅中此起彼伏,还带出了隐隐的回声。

这个时间段,不会有什么客人上门。像萧云鹤三人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嫖客,这世界上还是稀少得很。

萧云鹤拖着两个老人从后面柜台里拐出来才,面前却趴着一个睡得正香的龟奴,半边身子趴在柜台上,一个好大的屁股,就撅在外面。

这个屁股正好挡住了一般的通路,萧云鹤一个人要想走过去的话,还可以做到。但要是拖着这两个人事不醒的老人一起过去,这一点地方就显得狭窄了许多。

“起来!”萧云鹤心里面正憋着一肚子火,对这个临凤阁的龟奴也不会摆什么好脸色,不客气地冷喝道。

萧云鹤的声音可不会讲什么温柔,那龟奴本来正在自己的美梦中享shòu

着,嘴角的口水都流出来一尺多长。冷不丁有个森冷的声音骤然响起,美好的梦境瞬间破碎,这个龟奴猛地一睁眼睛,还没有明白是什么情况,整个人忽然就这么跪了下去。

他跪下去还不算完,额头重重地触到地上,磕头如捣蒜,一边磕头一边还在嘴里不住地念叨着:“大爷恕罪!大爷恕罪!小的知dào

错了!请大爷发发慈悲,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

萧云鹤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这个有如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这番讨饶的话说得流利无比的龟奴,也不知dào

自己是该笑两声,还是该大发雷霆怒斥一番。

第一百九十八章 十年的愧疚

“给我闭嘴!”那龟奴一张嘴炒豆子一样说个没完,眼看他越说越离谱,萧云鹤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只好张嘴怒斥道。

这声喝确实管用,一声喊,那滔滔不绝的龟奴全身一抖,顿时就哑声了。

萧云鹤懒得和这个龟奴多废话,冷冷道:“闪开!”

那龟奴这时候终于算是清醒了,一个闪身跳步,就跳出去了一米多远,闪得远远的,把整个通道都给萧云鹤让出来了。

萧云鹤拖着身边的老刀和老枪,毫不客气的从这名龟奴身边走过。

那龟奴战战兢兢地躲在一旁,头低向自己的脚尖,根本都不敢去看萧云鹤。

干的就是察言观色的活计,他能感觉到,萧云鹤现在渺无表情的一张脸下面,所蕴含的熊熊怒火。他可不希望在这个时候撞到萧云鹤的枪口上,成了他的出气筒。

这样的教xùn

,他已经有过很多次了,早就有了一种近乎本能的反应。

萧云鹤也不去看这几个龟奴的脸色有多精彩,拖着两个醉醺醺的老头子就走出了临凤阁。

大街上,依然是满目的冰天雪地,和刚才在里面所经lì

的暖暖春日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乍然走出了那片温暖的奇异之地,寒风一吹,萧云鹤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却听得这时候,一左一右,忽然就传来了两声几乎同时响起的喷嚏声。

“阿嚏!”

这两声喷嚏正好打在萧云鹤的两边肩膀上,一股子潮湿的口水,就落在了萧云鹤的后脖颈上。

萧云鹤被吓了一跳,这是哪里来的人,怎么一下子就到了自己身后了自己还丝毫没有察觉?

萧云鹤向前一个跃步,随即猛然转身,却惊讶地发xiàn

,自己的身后,空无一人。

萧云鹤愣了愣,左右私下看了看,却还是没有看到什么人在。

大雪虽然已经停了,但是数日的大雪,早已将大地都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此时在这条长街上,还没有出来打扫,一脚踩下去就能陷进整只脚下去。

这样恶劣的天气,寒风刺骨地吹着,寻常人没事的话,还是能不出门则不出门。所以大街上空荡荡的,本来就没有几个人,而且距离也远得很,距离萧云鹤最近的一个,也在百米开外,根本就不可能有别人在。

萧云鹤转了转眼珠子,忽然若有所悟,停下来,两只手臂向里一收,想要把身后的两位老人拉到前面来,看一看是不是他们醒过来了,才会在自己的脖子后面打起喷嚏来。

萧云鹤力大无穷,没费什么力qì

就把两个老人从身后翻到了身前,定睛去看,却惊讶地发xiàn

,先前还醉眼迷离的两个老人,此刻竟然都大睁着一双眼睛,两双老眼中,正精光闪烁地看着他。

萧云鹤被两位老人的锐利眼神看得有些尴尬,松开了自己的手臂,不尴不尬地打着招呼:“两位前辈,你们好啊!我还以为……”

“你以为,我们两个老头子,真的那么没有出息,闻到酒味就不知dào

自己姓什么了?我们虽然嘴馋了一些,但是轻重缓急还是分得清楚的。大将军把你交托给了我们,我们肯定不会把你就这么随意丢在一旁,而自己去尽情享shòu

的。”老刀那苍老的眼睛中发射出苍鹰一样的犀利光芒,看着萧云鹤,语速缓慢地说道。

“那两位前辈之前……难道是装的?”萧云鹤忽然想到了一个很大胆的猜测,不由得惊呼出声道。

“没错,我们虽然喝了一些酒,但并没有喝醉。我们心里有分寸,不会再办正事的时候贪杯误事。”老刀点头回答道,看着萧云鹤的锐利眼神,却悄然移开了去。

萧云鹤附和地点了点头,脸上会去爱挂着微笑,但心里却一个劲儿地在撇嘴。

要真的这么知dào

分寸,怎么会把自己丢给那个心肠狠毒的女人,让自己当了一回冤大头?说得那么好听,最后不还是把自己给丢下了吗?事实俱在眼前,我萧云鹤有那么好骗吗?

老刀似乎看出了萧云鹤的心思,继xù

说道:“我知dào

你在想什么,小雨算计你,的确是她的不对。但是你不明白,她是有苦衷的。”

“她对我做的事,你们都看到了?”萧云鹤又从老刀的话里面听出了一丝弦外之音,再次惊呼道。

“没错!我们从头至尾,都看到了。包括你和叶承龙手下的交战,我们两个人,都看得一清二楚。”老刀指了指老枪,对萧云鹤说道。

“你们既然都看到了,为什么不出来阻止?你们很希望看到我和那个叶承龙起冲突吗?你们知不知dào

这会给大将军惹来什么麻烦?你们知不知dào

……”终于确认了心中的猜测,萧云鹤却有些愤nù

了,语气很急地说道。

他是真的有些生气了,这两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子,脾气怪也就罢了,难道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是这么不知dào

轻重?看到了一切,还是任凭事态向最不可收拾的地步发展,难道那个女人的魅力就这么大?大到连正事都可以放qì

?大到连轻重缓急都掂量不清分量?

“你先不要生气,我们并没有看你笑话的意思。小雨这么做的确对你不大公平,但是你做的很好,没有对叶承龙大打出手,把事情搞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大将军选中了你的确不是没有道理的,你确实比一般人要沉稳得多。”老枪这时候也开了口,却是在夸赞萧云鹤。

但是夸赞的人,还有被夸赞的人,脸上的表情都不见丝毫的喜色,这幅场面,就显得有些诡异了。

萧云鹤可不是几句赞赏就能打发掉的,他依然余怒未息地说道:“你们不是在看笑话?好,我问你,你知不知dào

那个叶承龙是什么人?你知不知dào

你们的大将军,和他背后的那个人是什么关系?你们看着我这么一步步走进那个女人的陷阱里面,却一句话都不说,你们这么做,对得起大将军吗?那个女人,就这么让你们迷恋,迷恋到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dào

了吗?”

“混小子,你在说什么?这是在教xùn

我们吗?”老刀从没有被人这么劈头盖脸地教xùn

过,而且还是萧云鹤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他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阴沉了起来。

“怎么,敢做出来,还怕别人说了吗?你们两个人为老不尊,还不许我这个后辈说两句了吗?”萧云鹤却没有吃对方这一套,冷笑了一声,继xù

说道,“一大把年纪了,还学人家年轻人,跑到青楼里面争风吃醋,为了一个心肠歹毒的女人,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还把大将军也给出卖了!这么大把年纪了,还做出这种糊涂事,你们到底知不知dào

羞耻两个字怎么写?可笑我萧云鹤这双眼睛,虽然觉得你们两位脾气虽有些怪异,却也是两位性情中人。却没有想到,我全都想错了!你们不是性情中人,不过是两个人老心不老的登徒浪子而已!”

萧云鹤越说越气愤,也不管自己在京城里面不识路径了,转身负气离开,两只脚踩在雪地里,“嘎吱嘎吱”的很是脆生。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给我站住!给我滚回来!”老刀在后面愤nù

地叫道。

这辈子,就算是宇文轩,都没有这么毫不客气地指着他的鼻子痛骂过。如今却被一个他本就看不怎么顺眼的小辈给开了头例,他的心里,怎么能不愤nù

至极?

萧云鹤一句话都不回,在前面越走越急,也不知dào

他要走向什么地方。

老枪则直接地多了,一句话都没有说,直接向前一掠,脚不点地,瞬间就出现在了萧云鹤的身前,双手一伸,拦在了萧云鹤的前面。

“你想干什么?想要杀人灭口吗?”萧云鹤停下来,冷笑道。

虽然他的实力并不如这个老而弥坚的老枪,但是他的心里却丝毫不惧,腰杆挺得笔直,已经碎石做好了大打一场的准bèi



“听你刚才的意思,你真的是误会了。而且这误会,大了去了。”老枪却没有像老刀那样愤nù

到不能自已,面对着萧云鹤充满讥诮和不屑的眼神,他那一张布满褶皱的老脸上,满是无可奈何的苦笑。

“误会吗?我倒不这么觉得!”萧云鹤却不是这么好糊弄的,冷笑一声,他板起脸来问道,“再不让开,就别怪我真的要冒犯了!”

“你要我让开,你去哪儿?”老枪反问道。

“我去什么地方,好像也不是两位关心的事吧?”萧云鹤反唇相讥。

“大将军既然把你交付给了我们两人,我们就有责任,把你安全护送回将军府。你不要任性了,听我好好跟你解释一番,刚才的事情,根本就和你所想象的是两回事。”老枪对萧云鹤的一再顶撞并不怎么生气,老脸上苦笑之意更浓,向前走近两步,还对着萧云鹤张开了一只手。

身后,老刀也走了过来。

萧云鹤虽然冷哼了一声,没有去接过老枪伸过来的友好之手,转过身,看着身后那个脸色阴沉得像锅底一样的老枪,硬梆梆地说道:“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我倒要听听,你们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小子,年纪不大,火气倒是不小!”老刀怒哼道,和老枪相比,他的脾气要更火爆一些。

老枪很无奈,只能走到这两个眼看着就要引发起一场冲突的两人中间,面对着萧云鹤,对他说道:“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带你回将军府,到了自己的地方,再和你解释这其中的误会,如何?”

“这不是你们的缓兵之计吧?”萧云鹤怀疑道,他可不觉得自己刚才所看到的会有什么錯,对这两个越来越摸不清底细的老头子,是越来越不敢轻信了。

“混小子,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人,我们两个老家伙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这一把年纪,难道还要对你这个黄口小儿耍什么心眼不成?你有什么地方,值得我们两个去巴结讨好的?”老刀可受不得萧云鹤现在的这副张狂模样,在她的心里,像萧云鹤这样无视长幼尊卑的家伙,他真恨不得马上按在地上暴打一顿才是。

萧云鹤也是毫不示弱,冷哼了一声,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这一声冷哼,就算是代替了他的回答。

老枪苦笑了一下,一手上前,想要拉着萧云鹤离开。

但萧云鹤却把身子一扭,不客气地说道:“我自己会走!不劳老前辈屈尊纡贵!”

“你……”老枪没有怎么生气,却把老刀给惹怒了。

老枪赶紧出来打圆场:“好好好!我在前面走,你在后面跟着,这总行了吧?”

萧云鹤又用自己的鼻孔哼了一声作为回答。

老刀怒哼,老枪苦笑,三个人又排成一线,按照之前的序列继xù

向前走。

只不过这一次三个人的心情和状态,就和上一次来的时候大相径庭了,几个人全都阴沉着一张脸,谁也不理谁,闷着头一个劲儿向前走。

一路上穿大街过小巷,一路上的京城的壮观鱼美丽,萧云鹤也无心注目,就这样也不知dào

走过了多久,等到前面的老枪一停步,萧云鹤把头一抬,前面,就是一座外表很普通的建筑了。

这幢建筑真的很普通,萧云鹤一路上虽然无心关注沿途的风景,眼角的随意撇过,却也见到了不少的雄伟建筑。但眼前的这幢建筑,则完全是另外一种风格。

没有高大的石狮子摆在门前,门扉低矮,看着横纵的面积也不是很大,看上去还有些寒酸之气,要不是正门上面高悬着一块同样狭小的牌匾“宇文府”,萧云鹤真的会以为,这是走到了哪个乡下的土财主的宅院里。

这甚至都比不上元城那些稍微有点家底的乡绅之家,萧云鹤左右看看,两边的建筑全都是京城中最常见的那样的朱门高墙,这一座寒酸的建筑夹在这中间,实在是显得和周围的环境很是不协调。

“这就是大将军的府邸?”萧云鹤指着前面的这幢普通建筑,怀疑地问道。

“没错,很惊讶吧?将军是一个很朴素的人,这座府邸是他未出仕的时候的旧居,虽然之后将军步步高升,但是并没有大兴土木,依然住在这个老地方。太子爷几次想给大将军赏赐几座宅地,都给大将军婉言谢绝了。这样清廉不讲排场的好官,在京城,只有大将军一人而已。”老枪感慨地看着前面的寒酸府邸,喟叹道,言语中透着浓浓的敬意。

萧云鹤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着眼前的建筑物,怔怔地出神。

“走吧!回家吧!”老刀在后面闷声说道,越过出神的萧云鹤,第一个迈步向大门口走了过去。

萧云鹤和老枪两人落在了后面,也不敢怠慢,赶紧跟了上去。

大门很小,此刻因为之前大雪纷飞的缘故,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开启,而是一直紧闭着。老刀走在最前面,抓住大门上的铜环,用力地叩了两叩。

萧云鹤看得真切,扣环的时候,老刀的一双手都在轻轻地发颤,似乎很是激动。

再看他后面的老枪,比老刀也强不了多少,佝偻的身躯微微发颤,走起路来也有些不怎么稳当了。

萧云鹤从来都不曾有过家的概念,从小到大都是流浪惯了的,他当然很难理解,“家”这个概念,对于两个常年在外飘荡的游子,有着什么样的含义。

两个老人心情激动不能自已,沉闷的门环声叩响,不长的时间,两扇陈旧到脱色的大门,缓缓地开启了。

从大门里面,探出来一个脑袋,一张比老刀和老枪年轻不了几岁的苍老面孔,带着一丝警惕,向外探头探脑地看着。

“老刀?老枪?”看到了门外的那两个神情激动的老人,那个开门的老人一见之下边认了出来,激动不已地叫道。

“老雷!”两个老人也是如此的表情,颤抖着叫了一声,就冲上去,和那个看门人抱在了一起。

三个激动的老人紧紧地抱在一起,三颗苍老的脑袋挤在一起,久别重逢的喜悦,让三个老人都忘记了时间的存zài



被三个人给直接无视了,萧云鹤心中感觉真的很无奈,向前走了两步,随后又向后退出一步,看着三个老人还是在一起抱着团不松开,他只能继xù

无聊的在一旁干等着。

这里他是一无所知,也不会有什么人认识他,他就算进去了,也只怕会被人当成什么不开眼的小贼,反倒会引起无所谓的误会,还是在这里再耐心等上一会儿吧。

萧云鹤的耐心还是不错的,等到三个激动不能自已的老人终于平复了激荡的心情,再松开,那个人老成精的看门人,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几人背后表情尴尬的萧云鹤。

“这位是……”那看门人自然是没有见过萧云鹤的,但是既然是跟着自己的两个老朋友一起来的,就肯定也不是个一般人。

“这就是大将军选中的那个人。”老刀在一旁哼哼道,对于萧云鹤之前的无礼冒犯,他还是很记仇的。

“他就是萧云鹤萧公子?”没有在意老刀脸上那不爽的表情,那看门人离开两位老朋友,大步迈着走向萧云鹤。

“属下雷典见过萧公子!”让萧云鹤惊讶的是,这个老迈的看门人走到他的面前,第一句话还没说,就先对着自己跪了下去。

萧云鹤被吓了一跳,看着眼前这个人的年纪,他要是心安理得地受了这一记大礼,都不知dào

要折多少年的寿了。

他肝肾弯腰向前,伸出两臂扶住雷典的两只手臂,想要把他扶起来。

但是这雷典却很是执拗,奋力一沉,他的两个膝盖,还是义无反顾地落了下去,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老前辈快起来!我怎么受得起……”萧云鹤没想到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先生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全力施为也无法阻止他跪拜的动作,他只能在嘴里急叫道。

比例会萧云鹤的急叫声,那雷典很执拗地跪在地上,又很执拗地将自己的头磕下去,对着萧云鹤,一个头一个头地磕下去,磕得地面“砰砰”直响。

“老前辈,你快起来……快起来……”萧云鹤这回是真的被吓住了,他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乱转,又想上前夫妻这老人来,又自知不敌想要换个方位避开这老人的磕头大礼。两种心思纠缠在心中,百般权衡不得其法,他已经彻底凌乱了。

“老雷,大将军只是初步选中了他,并没有作出最后的承认,你不用对他行此大礼的。”老到在后面瓮声瓮气地说道。

“大将军指定的人,怎么会有错?我老雷一生都是大将军的兵,都是左卫军的人。对萧公子,这个礼数,少不得!”老雷真的很固执,老刀的话也不停,一直到磕完了三个响头,完成了自己完整的礼数,才心满yì

足地站起身来。

萧云鹤如蒙大赦,上前一步,苦笑着对雷典说道:“老前辈……”

“萧公子不用这么客气,我不是什么前辈。萧公子如果不嫌弃,就叫我一声老雷就可以了!大将军平时,也是这么叫我的!”雷典对萧云鹤说道,对于这种礼数上的问题,他显示出了比老刀和老枪更固执的坚持。

萧云鹤苦笑,却不敢真的这么叫出来。就连现在面对那两个,已经在心中完全颠覆形象的老刀和老枪,他也不敢这么叫呢。

宇文轩可以这么叫他,他们自己人之间也可以这么叫,但是他萧云鹤,却没有这个资格这么叫。

现在的他,还只是一个外人,并不属于他们这一个群体之中。

“都别在这里站着了,老雷,给我们找个地方歇脚吧,这赶了好长时间的路,一直都没有怎么好好休息休息呢!”老枪在一旁提议道。

“是是是!是我老糊涂了,萧公子这边请!”雷典点头连连称是,却没有自己先进来,而是走到萧云鹤的身边,向旁边一让,对萧云鹤作邀请状。

萧云鹤受宠若惊,同时也被这种从来都没有遇到过的礼遇而觉得很不习惯,但是这个雷典越来越固执,硬是不肯接受萧云鹤的谦让,萧云鹤无奈,只能按照他的意思,走在前面。

老刀和老枪就没有这么客气了,看着雷典对萧云鹤如此谦恭,他们两个却有些看不下去了,没等萧云鹤两人争出个结果来,两个人就先行一步走了进去。

萧云鹤紧随其后,也进了这扇大门内。

身后的老雷走在最后面,他转身关上折扇大门,门外的一切,又都消失不见了。

不见了京城外面的繁华,这外表寒酸的宅院里面,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朴素淡雅之态。

里面同样没有什么高大雄伟的建筑,野没有什么精致巧妙的亭台楼阁,修建得巧夺天工的花草树木。只有几间朴素的寻常屋宇,几株败光了树叶的悄牡陌,看上去不但没有什么寒酸之态,反而有一种朴实无华的美态。

萧云鹤也说不上来这算是一种什么感觉,只是在看到这一切的时候,虽然不像在临凤阁所感受到的那样富有震撼力,却一见之下就让人觉得很舒服。

老雷在后面关上了大门,却没有再领着萧云鹤三人继xù

向里面走,而是走到了大门旁边的一间小屋子里面,继xù

肩负自己守门的重责。

而里面,早有人听到了动静,几个和老刀老枪差不多年纪的老人,已经从里面走了出来。

萧云鹤却又被惊了一下,这宇文轩的将军府里面,怎么有么多的老人?寻常人家找仆人,不都是喜欢年轻力壮的,还得再添几个丫鬟吗?怎么现在自己见到的,都是一个个的白胡子老头?

老刀和老枪却不像萧云鹤那样大惊小怪,他们就像之前见到雷典一样,一个个眼圈泛红地扑上前去,和这几个老人又是抱成一团喜相逢,险些痛哭失声。

一番激动的拥bào

之后,几个人又发xiàn

了之前被无视的萧云鹤,老刀和老枪在一旁解释,几个人又跑过来对萧云鹤磕头行礼,把萧云鹤又给吓得手足无措一番,折腾了好一会儿,这才算是消停了一会儿。

也不知dào

是不是一方水土一方人的道理,萧云鹤遇到的老刀和老枪,也是宇文轩的部下,但是他们两个对自己,那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怎么看都看自己不顺眼。哪像自己在这里见到带着些老人家,一个个见了自己就冲上前来行礼,态度恭谨得虽然让自己不大习惯,却至少没有给自己找不痛快。

老刀和老枪和那帮老人也不知dào

嘀嘀咕咕地说了些什么,几个老人来了又去,只剩下老刀老枪留在这里,陪着萧云鹤。

“走吧!”老枪对萧云鹤回头说道,一转头,又先行一步向里走了。

老刀紧跟在后面,临走的时候,却还没有忘了回过头来对着萧云鹤哼了一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萧云鹤对此也是毫不在意,反正已经说破了,自己还一肚子气呢,你的态度,与我何干?

萧云鹤也跟在两个人后面,像宇文轩的府邸走进去。

在外面看着宇文轩的这个家并不怎么大,但是走进去,萧云鹤才发xiàn

里面的面积也不怎么小。绕了好一会儿圈,前面的老枪还是没有停下来,好像还没有走到目的地呢。

萧云鹤继xù

走着,前面的老刀忽然一顿,停了下来。

萧云鹤有些惊讶地探头看了看,前面的老枪还在脚步不停地走着,这个老刀,怎么突然就停下了?

老刀没有给萧云鹤留下思索猜测的时间,转过身,对萧云鹤告诫道:“那边的那个院子,以后没有什么事情,不要随便进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指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萧云鹤看到,他所指的,是离这里左侧不远的一处独立庭院。院门紧闭,也不知dào

里面是个什么光景,居然还值得这个老刀如此郑重其事地告诫。

萧云鹤虽然看这个老刀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尊重,但是这里毕竟不是自己的地方,既然人家不让他随便去,他也不会厚着脸皮一定要去。

萧云鹤轻哼了一声,就算是答yīng

了。

老刀满yì

地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转身继xù

向前走。

前面的老枪也不知dào

什么时候停了下来,看着老刀和萧云鹤已经继xù

向前走着,他却没有再举步向前,而是站在原地,看着萧云鹤和老刀两个人快速向前。

“你和他说什么了?”等到老刀走到身前,老枪皱眉问道。

老刀刚才告诫萧云鹤的时候,刻意压低了声音,离得较远的老枪,并没有听清楚两个人说什么。

老刀阴沉着一张脸,凑到老枪耳边低估了一声。

不知dào

两个老人交流了些什么,等到萧云鹤走上来,就发xiàn

两个老人竟然都是同一副表情,黯然神伤,却不像之前那样的阴沉暗怒了。

“怎么了?”又向前走了两步,看着两个老人定在那里不走了,萧云鹤奇怪道。

“就在这里吧!”老枪先开口说道。

萧云鹤左右看看,这里虽然是露天,但是也还算清静。

萧云鹤本就不是什么太过讲究的人,老枪既然说行,他也没有什么意见。

“你知dào

,今天你见到的小雨,是什么人吗?”老枪看了萧云鹤一眼,问道。

“不是你们两位老人家的姘头吗?”萧云鹤冷笑了一声,说起话来一点都不留面子。

“混账!”老刀一下子就被萧云鹤的嘲讽之语给激怒了,火冒三丈,挥舞起手臂来就要上来教xùn

一下萧云鹤。

萧云鹤凛然不惧,身旁的老枪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气冲斗牛的老刀,制止了这一场随时都可能爆fā

的大混战。

好不容易安抚下了气呼呼的老刀,老枪转过身,对萧云鹤沉声说道:“看来,你真的是误会了。我们两个老家伙,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年轻的时候干过不少糊涂事,但是现在,绝对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了。小雨姑娘,和我们两个之间并没有什么关系。真要说有的话,那也是和大将军有些关系。”

“你什么意思?”萧云鹤反问道,他可不相信,那么有心机的一个青楼女子,汇合宇文轩扯上什么关系,他虽然对宇文轩没有左卫军士兵那样崇拜,却也不认为他像是一个好色之徒。

“左卫军大将军,现在是大将军在。但是在之前,左卫大将军一职另有其人。大将军的前任,名叫林玉城,小雨,就是他的独生女儿。”老枪面沉如水,沉声说道。

“可她……”萧云鹤有些吃惊。

“可是她怎么沦落到了临凤阁做了妓女,对吗?”老枪抢着把萧云鹤没有说出来的疑问给补充了出来,他看着萧云鹤的眼睛,苦笑了一下,叹息道,“都是造化弄人啊!当年蛮人南下入侵,一路势如破竹,林玉城只会左卫军前去迎敌,作战不利,连吃败仗,最后被刚开始监国的倾城太子以怯战不前之罪处死,他的亲人眷属也受到了牵连,小雨,也就被没入青楼,一直到现在。”

“原来是这样……”萧云鹤恍然大悟,点头说道,“难怪那个女人一听到大将军的名字就满是厌恶之态,原来是她把大将军看作了害死她父亲把她陷入青楼为妓的罪魁祸首,所以她才会这么恨他。我还奇怪,她和我无怨无仇的,怎么会想着来算计我呢?现在想想,应该也是因为大将军的缘故,她把我也给连带着恨上了。难怪……”

萧云鹤把心中的那些疑问都给理顺了,老枪还在继xù

往说着。

“在出事之前,大将军还是林玉城将军的副将,是左膀右臂。我和老刀老雷,还有府中的其他即为老兄弟,都是在左卫军中供职的。那时候大家在一起还很和睦,谁想到,一纸圣旨传下,林玉城将军被当即处斩,大将军临危受命执掌左卫军,这么突然的变故,我们之前谁都没有想到。虽然之前一直屡战屡败,但是我们的确都是尽lì

了。但那些蛮人,实在太过历害了。我们不管怎么想办法防御,他们总会从我们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把我们之前所有的布置都打乱,那些败仗……并不能全都怪罪在一个人的身上啊……”

老枪说着说着,语气就变得伤感了许多。人的年纪大了,对于以前的记忆反而越加清晰。这桩埋藏在他心中几十年的最大疑问,此刻重新被翻出来,反而比当年更加让人想不明白,时光轮转,曾经的疑问,如今更多添了几分失落与无奈。

脾气暴躁的老刀也安静了许多,他的那张老脸上,也和此刻的老枪是用一种表情,缅怀之余,更多的,却是对世事无常的无奈与失落。

“当年的事,就这么发生了。一开始的时候,我们和小雨其实是一样的心思,都认为这里面,一定是大将军使了什么龌龊的手段,这才把林将军构陷下狱,自己取而代之。那时候年轻啊,太冲动了,为此还做下了不少的蠢事。但是大将军一点都没有责怪我们,也没有向我们解释什么。他一心投入到对抗蛮人的战斗中去,之后在他的带领下,我们打败了蛮人,左卫军洗刷了败军的耻辱,之后的事情,你也都应该知dào

。”老枪唏嘘了一会儿,又缓缓地说道。

“当年的这桩悬案,你们就没有向大将军求证过?这里面,真的没有他的参与?”萧云鹤这时候插了一句问道。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大将军是何等样的人,岂会做出这种蝇营狗苟之事?当年的事,只是因为战时的特殊情况,林将军确实是作战不利,倾城太子的惩处虽然严苛了一些,但也是没有办法。蛮人都打到了京城门口,再不用一些非常的手段,大齐就要亡国了!对于当年的这桩不幸,大将军虽然问心无愧,却也还是觉得内疚。这么多年来,虽然小雨一直都对大将军难以释怀,但是大将军一直都在暗中照拂着她。要不是有大将军的照应,小雨还不知dào

会变成什么个样子!我们今天所用的玉牌,就是大将军交给我们二人的!”这时候却换了老刀对萧云鹤解释,只不过这个老刀的语气就没有那么友好了。

萧云鹤心中若有所思,没有反驳也没有明言接受,就这么一低头,继xù

保持沉默。

“今天的事,是小雨太任性了,我们两位在这里,代她向你赔罪了!”老枪看着面色阴郁的萧云鹤,叹了一口气,弯腰就要跪倒在萧云鹤的面前。

萧云鹤被吓了一跳,向前一个闪身扶住了老枪的两个肩膀。

“前辈这是做什么?我已经想明白了,这件事并不是两位前辈的过错,要怪的话,只能怪我自己运气不大好吧!”萧云鹤今天可算是被下跪给下怕了,生怕老枪也学那个雷典强硬下跪,刚一扶住,嘴里面的话就先出来了。

“你想明白了?你明白什么了?我还没有……”老枪惊讶地看着萧云鹤,他这才刚刚起了个头,真zhèng

的关键内容,他还一个字都没有提呢。

“我当然明白了,你们两位前辈,和大将军只怕是一样的心思,对这个林微雨都怀着一份愧疚之情,总想着能多补偿她一些。她今天算计我,你们两位之所以一直袖手旁观,是不想出来阻止的时候,让她难堪下不了台吧?之后你们又故yì

装作醉酒,也是有同样的顾虑。你们的这份苦衷,我能明白。”萧云鹤口齿清楚地回答道。

“你不怪我们?”老刀惊讶地看着萧云鹤,他已经被萧云鹤这突然表现出来的宽宏大量和洞彻人心的能力,给惊得忘记了生气摆脸子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她

“我为什么要生气啊?”萧云鹤一副“你大惊小怪”的样子看着老刀。

“大将军选中的人,总是不差。是我们两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老枪倒是比老刀适应得快,深深地看了萧云鹤,说道。

“两位的苦衷我已经了解了,之前的误会,也有我的原因在里面。我们就此揭过不提,就当这一切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如何?”萧云鹤提议道。

“好!”老枪抬起头来看着萧云鹤,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得到了老枪的承诺,萧云鹤又把目光转向了一直在沉默的老刀。

老枪也在这个时候转向了老刀,感受到两人同时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老刀也不得不抬起头来,看着萧云鹤说道,“好吧!就把它揭过去吧!”

语气间还是有些顺不过气来,看着萧云鹤的眼神也还是有些忿忿,但是萧云鹤相信,他答yīng

的事情,日后就一定不会再违诺记恨自己。

三个人的手握在了一起,彼此相视一笑,就连一直紧绷着一张脸的老刀,这时候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容。

“不过两位前辈,我们之间的误会是解除了,但是我还是有句话要说。”萧云鹤微微低下头,想了想自己的措辞,才又抬起头来说道,“那位林微雨姑娘虽然身世可怜,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可以肆意妄为。今日这件事我可以不计较,但是我毕竟是得罪了那个叶承龙。我倒是不怕什么,但是万一牵扯到了大将军,给大将军造成什么困扰的话……”

看着萧云鹤满是忧虑的表情,老枪却是洒然一笑,带着一丝傲气说道:“这层担心,难得你还能想得这么深入!不过你不用担心这个,和那个镇南王之间,我们早就不知dào

发生过多少次冲突了!今日之事你并没有下什么重手,这就很好,他就算想要找我们大将军的麻烦,也是抓不到什么把柄的!”

“可是大将军他……不是和那个镇南王……”萧云鹤欲言又止,心中的担忧仍在,而且事涉隐秘,他有些不好宣之于口。

“没想到你连这个都知dào

了,是大将军告sù

你的吧?”老枪带着些惊异的表情望着萧云鹤,说完也没等萧云鹤回答,就先说道,“那个镇南王虽然权倾朝野,无法无天,但是我们大将军,那也不是吃素的!没有实在的把柄握在他手里,他是不敢怎么样的!”

“是这样……”萧云鹤这才明白事情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得多,心中级了个教xùn

之余,又觉得有些隐隐地头痛起来。

这些貌似光鲜实则充满了阴暗诡谲的官场局势,远比自己所想象的还要复杂得多。自己日后如果想在这里站住脚,需yào

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

“我先带你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你一定也累了。”老枪对萧云鹤说道,一回到这个家一样的熟悉地方,他们自己的心里面,也很想要休息一下。

萧云鹤对此当然没有什么异义,虽然他的身体强悍得很,但也是会知dào

疲惫的。这几天受伤的经lì

,已经让他见识到了自己的脆弱。

看到萧云鹤点头同意,老刀和老枪两个人也不多话,带着萧云鹤继xù

向前走去。

宇文轩的家里面,从外面看着不大,但里面的建筑还是有一些的。两个老头子在前面七拐八拐地带着路,把萧云鹤领到了一间独立的小院前面,就告辞离去了。

萧云鹤走进了这间小院,里面的面积同样不大,但是地面上很干净,看着里面那小小房间虽然有些陈旧,但也还算可以。

他本就不是一个对身外物很挑剔的人,这个地方已经比他小时候在山上的那间茅草屋好了许多,一路颠簸了如此之久,能有个栖身之地,足矣。

萧云鹤走向院子正面的那间房子,想要在里面休息一下。

但是他刚走到门口,伸出去的手正要推在门上,忽然,他脸上的表情一僵,伸出去的两只手,就停住了。

在进来的时候,他没有感觉到这里有任何一个人。但是走到了门口,他却忽然感觉到,里面竟然有一个若隐若现的呼吸声。

里面有人。

可是从院门口到这个门口,这一路的距离并不算长,萧云鹤之前还特意警惕地查看了一番,确实没有发xiàn

任何人在里面。

可是走到了这里,里面怎么就突然冒出一个人来了?

萧云鹤可以肯定,这一路上,绝对没有一个人从任何一个角度溜进去。

他对自己的感知能力很有自信,即使是实力超过他许多的人,在这方面,也要稍微逊色于萧云鹤。

萧云鹤也不知dào

自己这份超强的感知能力是怎么来的,一番追寻之下,似乎又要归功于师父苏流沙所传的那套摄生术的神奇了。

萧云鹤对这一方面,很有自信,能逃得过自己感知的,除非他是超过自己相当多,和当日所见的那个慕容雍一个级别的高手。

但是那样的高手,除了圣城,还会在这里见到吗?

萧云鹤的心弦一下子就绷紧了,他站在门前,伸出去的手,一直悬空立在那里。

他能感觉到那个人的呼吸,但是任凭他如何努力,却始终无法探测出那个人的实力如何。

这是一件很不寻常的事,一种可能,是对方是一个丝毫不懂武功的普通人。另一种可能,就是对方的实力强出自己太多,可以隐藏了自己的真实实力。

这里是宇文轩的府邸,里面绝对不是宇文轩府里面的人,萧云鹤怎么去想,都不觉得第一个可能的可能性有多么大。

里面的很有可能是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超级高手,而根据萧云鹤之前所得到的一些见闻,里面的人,很有可能也是圣城出身。

圣城的人如果找到了自己,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多半又是自己之前杀了那两个人的事情,又起了反复。

有一个很强dà

的敌人在屋子里面等着,萧云鹤怎么好自投罗网?

良久,萧云鹤忽然深吸了一口气,悬浮在半空中的双手,忽然向前一推,按在了两扇木门上。

如果里面真的有一个很强dà

的敌人在等着自己,自己感觉到了他,他也肯定早就发xiàn

了自己。他既然在这里信心十足地等着自己,自己在这门前踌躇不前,他就会放过自己吗?

既然逃不过,那就去勇敢地面对吧!

萧云鹤做出了决断,两手用力一推,两扇陈旧的木门,“吱呀”一声就开启了。

木门开启,一束阳光,从屋外,投射到了屋里面,映得地面一片晃眼的闪亮。

萧云鹤一步迈过门槛,抬头去看,一双充满警惕和戒备的眼睛,忽然间就凝固住了。

屋子里面的空间并不算大,里面的摆设也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还有一些简单的家具。和这整座府邸相称的是,这些家具的表面都显得有些陈旧,似乎有很多年都没有更换过了。

不过还好,这些家具的表面看上去都很光洁,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灰尘。看来这将军府里的那些老兵虽然年老,但是并不偷懒。这里倒也打扫得很干净,就是不知dào

是不是为了迎接萧云鹤而特意准bèi

的。

这些都不是让萧云鹤目光凝固的原因所在,他那骤然凝固的目光,直直地指向前方。

那里是墙壁的前端,墙壁上,悬挂着一张不知dào

何人所绘的一幅山水画,纸张微微有些泛黄,似乎也有些年头了。

萧云鹤对于这些琴棋书画的东西并不怎么感冒,这幅画看上去画工不错,也有些不一样的气势,但是萧云鹤的欣赏水平,也仅限于此。

这也不是原因所在,他那凝固住的目光,着落的位置,不在那幅画上,而是落在了站在画前的那一个人身上。

那人站在画前,背对着萧云鹤,似乎在欣赏品鉴着墙上的这一幅画作。

萧云鹤所看到的只有一个背影,但仅仅只是这一个背影,却已经足够他看上好久好久。

那人显然是个女子,衣白胜雪,身形窈窕,背后最显眼的,是颈后一面如瀑布般的青丝倾泻而下,一直长垂到微微挺翘起来的小翘臀上。虽未见其人,这一个背影,亦自有其妩媚之处。正面那女子的相貌,想必也不会差得了多少。

萧云鹤不用揣想,他甚至不需yào

去用脑子去思考,这个女子的相貌,早已铭刻进了他的灵魂,占据了他所有的心房深处。

只一见其背影,那个魂牵梦萦无一时或忘的倩影,自动就会浮现在他的眼前。

久久地凝望着那个一辈子都看不够的绝美背影,萧云鹤凝固住的目光都懂了一下,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忽然涌上了他的鼻腔里面,一股酸酸涩.涩的感觉,从鼻眼之间的位置迅速出现,萧云鹤忽然发xiàn

,自己竟然有了一种大哭一场的冲动。

这辈子不管受到多么大的欺辱和磨难,萧云鹤都咬紧牙关忍着,很少有掉泪的时候。他不想看到自己的软弱,不想让那些欺辱他的人看着他的眼泪张狂大笑。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但是现在萧云鹤虽然也搞不清楚自己那复杂至极的感情到底隐藏着些什么,却很清晰地感觉到,那绝对不是什么伤心事。

他现在很想仰天大笑几声,不如此不足以表达自己的狂喜之意。

但是他张不开口,鼻子里面一阵酸涩,眼眶里面,忽然就先流出了两行清泪来。

“啪哒!”

萧云鹤的眼泪轻轻落在地上,这本来是一个微不可察的细微声音,但是在这么一个安静的环境里,这一声水滴碎裂的声音,却被衬托得是那么清晰。

萧云鹤也没有想到自己落泪的声音居然如此之大,他慌乱地伸手在自己的脸上胡乱擦着,唯恐惊到了前面的那个玉人。

但这声音还是惊到了前面的人,前面那一个绝美的背影一动,慢慢的就转了过来。

终于看到了这个女子的正面,如果非得用一个词语来形容的话,那就是两个字——“绝美”。

一张宜嗔宜喜的绝美俏脸,展现在萧云鹤的面前,萧云鹤已经被擦干的眼角,却又有了泪海决堤的冲动。

终于再次看到了她,看着那张在自己的梦中出现了无数次的绝美俏脸,萧云鹤真的很想,很想上前无大力抱住这个精灵一样的女子,抱着她,看着她那张绝世无双的笑颜在自己的面前悄然绽放,永远永远地看下去。

但是他做不到,脚刚刚向前迈出一步,就不得不停在了半空中。

她的美丽,更胜往昔。正面一转过来,就连这个简陋的居室中,都有了一种蓬荜生辉的感觉,似乎也被她的美丽所感染到了。

看着那张绝美的俏脸,萧云鹤心中激荡不能自已,似喜似悲,但与此同时,却还有一丝莫名的心慌,在心底悄然滋生。

一别半载,她还是那么美丽,还是那么高贵,彷如天宫仙子。

她对自己,还会像以前那样吗?她会不会,已经忘记了自己?

那丝隐隐的不安,迅速扩展了它的势力范围。萧云鹤心中的激荡情绪,慢慢被一种莫名的惶惑所占据。

多年未归的游子,有“近乡情怯”之感。萧云鹤虽非游子,相隔的时间也不过是短短的半年,境遇虽然不同,但是这相似的心境,却如出一辙。

萧云鹤不敢轻举妄动,在战场上杀伐果决的血勇,早已经不见了丝毫的踪影。

面对这一个美到了极点,和煦如春风的精灵,他却感到害pà

了,畏缩了。

他不动,那个精灵,却先动了。

她轻轻地走过来,雪白色的裙裾之下,一双秀气的莲足若隐若现。

萧云鹤低着头不敢去看她,那张脸上是否绽放着那最美的欢颜,他也已不知dào



“好好的,怎么哭了?”精灵开口了,未带一丝诧异,还有些心痛。

萧云鹤猛地抬起头来,眼前的女子并没有绽放她最心醉神迷的欢颜,两道淡若烟墨的黛眉微微皱起,绝美的脸上,似一种让人心疼无比的忧愁之色。

这样的一张俏脸上,本来应该绽放出萧云鹤最熟悉最喜欢的欢颜,如此的忧愁之色出现再次,虽然也有一种令人心动的美丽,却让萧云鹤的心中,一下子就被扎了一下。

“我没事……没事……”萧云鹤伸出手在自己的脸上胡乱擦着,张开口想要给自己流泪这件糗事找个借口,但是张了好一会儿口,他却发xiàn

自己的嘴巴就像什么东西糊住了一样,张口结舌,却一句像样的话都说不出来。

看着萧云鹤手足无措的窘态,那个精灵一样的绝美女子,微微地歪了歪螓首,两道黛眉,很好kàn

地弯了起来。

看着眼前那女子似笑非笑的表情,本就手足无措的萧云鹤,心中更是慌乱,一张白净的俊脸,眼看着也涨红了起来。

“咭——”

那女子脸上蓄势待发的笑容终于忍不住绽放开来,一声比黄鹂清鸣更要婉转动听的声音响起。

这一笑,犹如一阵春风吹拂之下百花绽放,萧云鹤只觉得眼前一片闪亮,心里面的局促不安于惶惑全都忘记了。

眼前所见的,只有那一张在自己的梦境里出现过无数次的绝世欢颜。

他又看到了,这一次,不再是梦中。

在宇文轩的府邸,在这个突然的地点和突然的时间,萧云鹤再一次见到了叶欢颜。

萧云鹤目光痴迷地看着眼前的那张绝美欢颜,尽管自己好像成了被笑的对象,但那又如何呢?如果可以常常看到她露出这样美丽的笑容,就算自己天天扮小丑,又如何?

叶欢颜浅浅一笑,那绝美的欢颜只是一闪,便又消失不见。

萧云鹤专注地看着,心中却不由得闪现出一丝失落和遗憾。

“臭刺猬,半年多没见,难道你变成了个哑巴不成?”叶欢颜开口,略带一丝嗔怪。

两个人的距离现在很近,叶欢颜轻吐檀口,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一丝丝传入到萧云鹤的鼻孔里。萧云鹤心神俱醉之余,却又觉得慌乱再次不受控zhì

地滋长起来,想了好多遍的回答到了嘴边上,却又给咽了下去。

“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还真成了哑巴?”叶欢颜眼底深处的笑意不见了,凑近了一些看着萧云鹤,话音中,已经带出了一丝隐藏起来的焦急。

“没……没有……”萧云鹤讷讷地张口,虽然不是哑巴,却成了一个结巴。

萧云鹤现在真恨不得马上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自己这张嘴是怎么了?平时不管见了多么凶恶的敌人,自己都可以侃侃而谈,不失风度。现在终于见到了自己在梦里面想了一千遍一万遍的心上人,怎么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话?还不敢正眼看我,莫不是……”叶欢颜狐疑地看着萧云鹤,下一句话用很慢很慢的语气说道,“……莫不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你喜欢上了别人?”

“不是不是!我喜欢的人只有你一个,再也装不下别人了!”萧云鹤闻言大急,这句话说起来就顺溜多了。

但说完之后,萧云鹤才意识到自己这句话说的是什么意思。一张大红脸更加深了几分,头一低,恨不得马上凿开一个地洞钻进去。

“真的?”叶欢颜眨了眨明湖似的美眸,微微低下头看着萧云鹤的脸,似笑非笑地问道。

“嗯……”萧云鹤沉闷地回答道,一个字出口,脸上更加是臊得不行。

“鹤哥哥,你真好!颜颜的心里,也只有鹤哥哥一个人呢!”叶欢颜明眸中的笑意不见了,她用很温柔很温柔的语气对萧云鹤轻轻道,呵出来的热气,传到了萧云鹤的耳朵上,有些痒痒的。

萧云鹤猛然抬起头来,很惊讶地发xiàn

,叶欢颜的脸上已经不见了丝毫的笑意,那明眸深处,却涌现出了丝丝的晶莹。

“颜颜,你怎么了?”萧云鹤看的心中大痛,再也顾不得去管自己心中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纷乱思绪,两只手抓住了叶欢颜的瘦削香肩,焦急地问道。

“我没事……没事……”刚才的情景似乎又来了一边回放,所不同的是,说这句话和那句话的人,都颠倒了个个儿。而且两个人说话的语气和神态,也是大相径庭,只有那语言的内容,保持了惊人的一致。

嘴里面说着没事,但是一颗颗珍珠一般晶莹闪烁的泪滴,却从叶欢颜的眼底不停地滴落了下来。

“颜颜!你别哭……别哭啊!我……我……”

萧云鹤心中又是一疼,他慌乱地围着叶欢颜一阵乱转,想要擦干叶欢颜脸颊上的滚滚泪珠,却又怕唐突了佳人。想要劝解又无从谈起,更加不可能置之不理,萧云鹤一下子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手脚都不知dào

往哪个地方放了。

“噗哧!”看着萧云鹤的窘态,本是梨花带雨无声哭泣的叶欢颜,看得好笑,一丝笑颜,在她那泪痕斑斑的俏脸上绽放,另有一种美到让人心碎的凄美。

“你真是个傻子!”叶欢颜说道。

萧云鹤懵懵懂懂的一副傻样子,确实是傻得可以,这个傻子之名,当之无愧。

不过看着叶欢颜的脸上终于笑了出来,萧云鹤心中大定,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也跟着茫然地傻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呢?”叶欢颜撅起了小嘴,板起俏脸来问道。

“我……”萧云鹤张口结舌,脸上的傻笑顿时僵住了。

“嘻嘻!臭刺猬,你不光是个傻子,还是个呆子!”叶欢颜又甩给了萧云鹤另一个称号,板起了不长时间的俏脸,再度被那种绝美的笑容所取代。

近距离地看着那绝美的欢颜,萧云鹤心中的不安于惶惑,慢慢的都消失了。

只要看到这张笑脸,萧云鹤的心中就会觉得暖暖的,不管之前自己遇到了什么,只要看到了她,自己的心里面,马上就会平静下来。

这是自己心中最美的一道风景,是自己最大的心安之所在。

如果能时时刻刻都看到眼前这一道绝美的风景,就算自己再多上几个十几个称号,又如何?

初见的惶惑与不安,不需yào

过多的言语解释,只在这一颦一笑之间,所有的误会,都已经消融于无形了。

两个人在旁边捡起两个板凳来坐上,也不知dào

是谁先伸出的手,等到两个人紧挨着坐下来的时候,两个人才发xiàn

,两个人的手,已经紧紧地握在了一起,再也分不开。

之前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手拉手的时候。但现在隔了这么久,重新体会到那种触电般的温馨感觉,却还是有些让人不大习惯。

萧云鹤微微有些发窘,却并没有把手抽回来的意思。

而叶欢颜眼角一低,也发xiàn

了两个人之间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但是她也装作没有看见,一抬头,正好和萧云鹤望过来的目光撞在一起。

“颜颜……”萧云鹤开口叫了一声,声音还是有些底气不足。

“刺猬!”叶欢颜都比萧云鹤有底气多了。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萧云鹤紧了紧手中的那只温软小手,安定了一下心神,问道。

“我想要问你的,也是这个问题,你怎么能抢我的话说呢?”叶欢颜嗔怪地看着萧云鹤,一张红嘟嘟的诱人香唇,高高地撅了起来。

宜喜宜嗔,这个精灵一般的女子,举手投足间虽不刻意而为,却自有一股天然的妩媚不知不觉间流淌出来,流到萧云鹤的心间,暖融融的。

“看你这个呆样子,不逗你啦!”叶欢颜再度一笑,清泉般的笑声在萧云鹤的心中回荡,瞬间抹平了萧云鹤心中的那一丝窘迫。

“你的事情,都是宇文将军告sù

我的。你还没有回来的时候,我就已经知dào

你要回来了!我一直都在等着你,可是没想到你们在路上居然迟了这么久,害人家白等了那么多天。刺猬,你说,你该怎么赔偿我这么多天的损失?”叶欢颜一点都不打算放过萧云鹤,几句话又把萧云鹤给说得窘迫不安起来。

“颜颜……我……”萧云鹤实在不知dào

,自己该怎么回答。在面对她的时候,他所有的冷静沉着,都化为乌有。在她的面前,他永远笨拙得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什么智谋都使不出来。

“看你这委委屈屈的样子,要是让别人看到了,还以为我欺负你呢!”叶欢颜皱了皱小鼻子,轻哼了一声说道,“看你这么可怜,今天就先放过你这一马。不过这笔帐,以后你一定要想办法偿还的哦!”

萧云鹤连连点头,如蒙大赦,虽然他怎么都想不出,自己应该怎么去偿还这笔连自己都看不懂的糊涂账。

“我的问题问完了,现在,轮到你来问我吧!”叶欢颜的美眸一眨不眨地看着萧云鹤,一本正经地问道。

“那不是我的问题吗?”萧云鹤却愣头愣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叶欢颜白了萧云鹤一眼:“人家是逗你的呢!你的那些事情,我早就知dào

了!哪里还有去问你这个呆子?我以前怎么没有发xiàn

,你这个家伙还有这么傻傻的一面呢?”

“我……我很傻吗?”萧云鹤又问了一个傻问题。

“当然傻,不过……”叶欢颜顿了一下,黑白分明的眼眸一转,笑道,“不过也傻得很可爱呢!”

萧云鹤呵呵地傻笑起来,能得到这样一个评价,他已经很满足了。

说笑完了,萧云鹤那一丝不安和踌躇,慢慢的就消散了。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叶欢颜,问道:“颜颜,宇文将军,是什么时候告sù

你的?他为什么要告sù

你?”

“告sù

我不可以吗?难道我就没有知dào

的资格了吗?”叶欢颜轻哼了一声,向另一个方向扬起了下巴。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萧云鹤欲言又止。

“你不是这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叶欢颜得理不饶人,步步紧逼道。

“我……”萧云鹤张了张嘴,却依然只有这一个单音节。

“你什么你?你到底想说什么啊?”叶欢颜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

“我想说……”萧云鹤不敢再怠慢,咬了咬牙,语速很快地说道,“我想说,宇文伯父他,知不知dào

你和我之间的事?”

“我和你之间的事……”叶欢颜重复了一遍萧云鹤的话,眼眸中的茫然瞬间被羞涩所取代,他马上就明白了萧云鹤这句语焉不详的话里面所隐藏的深意。

叶欢颜急速垂下螓首,一只手仍在萧云鹤的掌心中握着,另一只还能活动的手轻捻着垂在自己左胸前的一缕青丝,长长的眼睫毛急促地扇动着,一丝丝红润,慢慢地爬上了她那皎洁如白玉的俏脸。

“我跟你之间……有什么事……”叶欢颜垂着头,瓮声瓮气地说道。

“我跟你之间……就是那种事嘛……”萧云鹤这个不解风情的呆头鹅,居然还想真的来一个明确的解释,但是他给出的这个解释,根本就等于没有解释,反而还破坏了这个难得的暧昧气氛。

“你这个呆子!”叶欢颜抬起头来,似嗔似喜的对萧云鹤说道。

萧云鹤浑然不知自己错在了什么地方,茫然无措地望着叶欢颜。

叶欢颜的俏脸上仍旧有着难以散去的羞涩,用力地白了萧云鹤一眼,她说道:“我和你之间的事情,只有哥哥知dào

。你的事情,是宇文将军告sù

给我哥哥,哥哥又告sù

给我的。”

“哦!”萧云鹤呆头呆脑地应了一声,又没话了。

“你的问题完了,现在,该我问你了吧?”叶欢颜斜睨了萧云鹤一眼,语气不善地问道。

“你不是说你什么都知dào

,没有问题吗?”萧云鹤不解地望着叶欢颜。

“你以前的事情,我是知dào

一点。但是现在的事情,我可不怎么清楚呢!”叶欢颜冷哼了一声,忽然怪声怪气地说道,“萧大公子,小女子有一个问题,不知dào

能不能问一下下呢?”

“颜颜,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吧,不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感觉好怪啊!”萧云鹤有些困窘地看着叶欢颜,百变精灵一样的叶欢颜总是会用各种他意想不到的方式,来展现她的美丽。

“好啊,我的问题来了!”叶欢颜又哼了一声,语速极快地问道,“小女子在这里恭候了一个多时辰了,不知dào

这么一段时间里,萧公子,去了什么地方呢?”

“我去了……”萧云鹤张口就要回答,但是下面的话还没有说出来,他嘴巴一张,却说不下去了。

自己刚才……好像……去了……一家……妓院……吧?

这种话,要是自己就这么直接说出来,颜颜她,会不会直接一巴掌甩过来?

虽然自己并不是去那种地方寻花问柳的,甚至都不是自己自愿要去的,而是被老刀和老枪那两个不着调的老头子给被逼无奈去的。但是这种误会,哪里说得清楚?

就算自己说出来,颜颜会相信吗?她知dào

自己去了那个地方,会怎么看自己?

萧云鹤顿时意识到,自己之前所想出来的那个貌似绝妙糊弄了两个老头子的主意,实在是一个臭到不能再臭的主意。

现在,自己该怎么和叶欢颜说,才不会让她生气?

或者,自己撒一个不大不小的善意谎言?

可是……自己该怎么去编一个完美到不让这个聪慧到极点的精灵不怀疑的谎言?这个……

萧云鹤犯起难来,一时踌躇,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你该不会是……在肚子里……打着撒谎的草稿吧?”叶欢颜一字字缓慢地说道,语气怪怪的。

萧云鹤被说中了心事,但是这种时候,要是当面承认,岂不是自寻死路?

萧云鹤赶紧摆出一副正义凛然的表情来,很认真地摇摇头:“怎么会?我就算骗人,也绝对不会骗颜颜你的!”

“那你这犹豫不决的,是在考lǜ

什么呢?”叶欢颜却没有被萧云鹤的这种表演所欺骗,继xù

步步紧逼地说道,“我刚才问的那个问题,好像没有那么难以回答吧?你需yào

……考lǜ

这么长时间都回答不出来吗?”

“我……”萧云鹤答不上来了。

“哼!我问你一句,是想看看你是不是老实。但是现在看来,你这个臭刺猬,也变坏了!”叶欢颜冷哼了一声,对窘迫不安的萧云鹤嗤之以鼻。

“颜颜,你知dào

了?”萧云鹤听出了叶欢颜话里面的弦外之音,惊讶地问道。

“我知dào

什么了?自诩诚信的萧大公子?嗯?”叶欢颜斜睨了萧云鹤一眼,大有深意地问道。

萧云鹤脸色涨红:“我……我……”

“你们这群臭男人,都是一丘之貉!满脑子想的都是女人,见到稍微漂亮一点的女人,就走不动道!第一次进京城,连家还没有到呢,就先到青楼里转了一圈!那里面的女人好kàn

吧?那个林微雨,长得比我漂亮吧?你逛了这么久,过得很舒服吧?”叶欢颜忽然换上了一张怒容,怒气冲冲地对萧云鹤说道,语速很快,彰显出她心中的浓浓怒气。

“颜颜,你怎么知dào

的?”萧云鹤这下子真的震惊了,瞠目结舌地看着满面怒容的叶欢颜。

这下子完了,原来颜颜什么都知dào

了,亏自己还在心里面打着撒谎的主意。幸好自己那还没有一点着落的谎言没有来得及说出口,要不然等自己说出来,颜颜本来就这么生气,现在再知dào

自己撒谎,那岂不更是错上加错?

“怎么,丑事败露了,萧大公子不打算撒谎了?”叶欢颜俏脸如寒冰,冷眼看着萧云鹤。

“颜颜,你听我说!我虽然去了那里,但是我并不是自愿去的……”叶欢颜的态度让萧云鹤更是慌乱,他赶紧就要开口解释。

“不是自愿的,难道还有人绑着你去吗?你不觉得这么撒谎,很没有水准吗?”叶欢颜冷冷地打断了萧云鹤刚开了个头的解释,反问道。

“我虽然去了那里,可我什么事都没有做啊!”萧云鹤大叫冤枉,“我是第一次来到京城的,人生地不熟的,怎么会有心思去那种地方鬼混呢?这全都是那两位老人家硬要去的,我又不认识路,只好跟着他们也去了!这真的不能怪我啊!”

“是这样吗?”叶欢颜怀疑地看着萧云鹤。

“当然当然!”萧云鹤慌不迭地点头。

“这个问题暂且放过你,就算你是因为别的原因过去的,但是到了那里,你有那么老实吗?”叶欢颜哼了一声,放过了萧云鹤一马,却又紧接着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我当然老实了!”在这个问题上,萧云鹤说得底气十足,“我就是跟着那两位老人家一路走着,虽然见了几个人,但是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做过啊!”

“没有做过?临凤阁可是京城第一等的青楼呢,里面美女如云,莺莺燕燕的那么多,还不晃花了你的眼?那个林微雨可是号称‘京城第一美女’的,你好不容易进去一趟,见到这么漂亮的女人,舍得就这么空手而归?”叶欢颜酸溜溜地说道。

“我是那种人吗?”在这种原则性问题上,萧云鹤表现出了所有男人最明智的睿智,“我是见到了那个林微雨,但是我和她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啊!什么‘京城第一美女’啊,她虽然有点姿色,但是比颜颜你可差远了!要说‘京城第一美女’,那也应该是颜颜你才是!不,颜颜是‘天下第一美女’!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会比你更漂亮!”

“你这个小贼,也学坏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了?”被萧云鹤这拙劣的花言巧语给说得心花怒放,心中又觉得很不好意思,叶欢颜微微垂下头去,似嗔似喜地低低说道。

第二百章 拥抱

“我这可都是真心话,在我的心里面,颜颜永远都是最漂亮的!”萧云鹤目光真诚地望着叶欢颜,这句话虽然有些夸张,但确实是他的心声。

叶欢颜能感受得到萧云鹤的真诚,心中的羞喜之意更浓,低下头,却正好kàn

到自己的小手,还被萧云鹤的那只大手紧紧握在手心里,心神一荡,一时间晕陶陶的,自己也不知dào

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了。

看着叶欢颜那羞涩的娇态,本就在萧云鹤的心中完美无瑕的叶欢颜,更是绽放出了另一种醉人的风情。

萧云鹤心中涌上来一股冲动,跨步上前,一只手依然紧握着叶欢颜的那只玉手,另一只手却上前一把揽住了叶欢颜的纤腰,在叶欢颜受惊而抬起头来的时候,萧云鹤抓住时机,一下子就亲在了叶欢颜的娇艳红唇上。

“唔……”

叶欢颜没有想到萧云鹤居然会如此大胆,大得惊人的眼睛顿时陷入呆滞状态,隔了好一会儿,才显示反应过来似的,急速地扇动了几下,但一双明眸中,还是有些没有从眼前的震撼中清醒过来。

萧云鹤动情之下一吻得手,此时纵情恣意地品尝着这张红唇的甜美滋味,无师自通之下,自己的舌头也伸了出去,顶开了那一张颤抖着近乎僵硬的红唇,吻开了里面那两排编贝般的细密贝齿,找到了里面隐藏得很深的一条小红鲤。

那条小红鲤似乎很是害羞,萧云鹤的舌头费了很大的功夫,才算是把它堵在了死角,蛮横地将它包裹起来。

唇舌交缠在一起,两个人的眼睛近距离地看着,距离如此之近,但是两个人却觉得现在完全没有了丝毫的视力,心神激荡,目眩神迷,两颗心儿飘啊飘的,一直向上飞到了最高处,却还是悠悠荡荡地漂浮着,浑然忘记了身在何处。

良久,情动不能自已的两个人,方才因为氧气的不足才得到了提醒,恋恋不舍地分开。

唇分,两个人这才意识到两个人之前做了些什么。两张脸几乎在同一时间染上了同一层胭脂,两张大红脸近距离地对着,相映成趣。

静悄悄的居室中,只有两个人略显粗重的呼吸,还在一起一伏地响着。

谁都没有想着开口打破这个沉默,谁都没有想着,自己现在,可以说些什么才能消除掉刚才的羞人场面。

“你这个小贼……”还是叶欢颜先鼓起了勇气,她抬起头来羞嗔地望着萧云鹤,这一句话说得可不像是责怪,反而更像是撒娇多一点。

叶欢颜一句话出口,也发觉自己的口气似乎太过娇媚了一些,没有自己现在最应该表现出的愤nù

,不由得更是羞涩难忍,剩下的那半句话,也没有了勇气继xù

说下去

两个人,继xù

沉默了下去。

“颜颜……对不起……”又隔了好一会儿,萧云鹤勉强鼓起了一丝勇气,抬起头来看着比自己还要不堪的叶欢颜,说出了一句比蚊子哼哼强不了多少的声音。

“对不起什么?”听着萧云鹤的声音,叶欢颜心中涌出了意思怒气,抬起头来,强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来看着萧云鹤。

被叶欢颜这严厉的眼神一看,本就勇气不足的萧云鹤更是慌乱,这刚开了一个头的道歉,又胎死腹中了。

“你这个小贼,真是……”叶欢颜转动着自己的小脑瓜想了好一会儿,方才似嗔似怒似喜似羞地说道,“……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颜颜,我喜欢你!”

听着叶欢颜这撒娇多过责怪的声音,萧云鹤心中涌上一股冲动,猛地抬起头来,对叶欢颜傻头傻脑地说道。

叶欢颜本来打算再补充两句弥补一下自己的气势,却被萧云鹤这突如其来的大胆表白给惊住了,一双澄澈如镜的明眸,怔怔地望着萧云鹤的眼睛。

看着那双世间最美的瞳孔中映出的自己的影子,萧云鹤心中一阵慌乱。但是这个时候他也不知dào

自己是从哪里涌出来的勇气,硬是忍住了心中的慌乱不安,勇敢地正视着叶欢颜,未曾退缩。

而叶欢颜也不知dào

是不想在萧云鹤面前示弱,还是因为被萧云鹤突如其来的大胆表白给搞懵了,也一眨不眨地直视着萧云鹤,一言不发。

两个人,四只眼睛,四道目光在空中交错,随即全都准确地投射到对方的眼眸深处,一直向里,一直看到了对方的心里。

对方的眼眸里,映出的是自己的影子。对方的心里面,也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影子。

四目相对,然后,是良久,良久。

这样的状态,不知dào

持续了到底有多长时间。当两个人最后几乎同时收回目光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两只眼睛,都变得酸涩不堪,一闭上眼睛,险些连泪花都涌出来了。

沉默的对视结束了,两个人却谁都没有想着开口说话。

这样静谧地低着头,一呼一吸,都是对方的气息。不用抬头去看,也能感觉到对方的存zài

。这样的感觉,虽然不像刚才激情拥吻的时候那么富有激情,却另有一种安静的温馨之感。

一缕缕的情丝,在两个人的心间,一丝丝地交错在一起,缠绵在一起,再也不可分。

一种叫做幸福的感觉,在两个人的心中,悄然地滋生暗长。

这样的幸福感觉,谁又忍心去破坏?

仿佛是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还是叶欢颜,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萧云鹤抬头,望着叶欢颜,问道:“颜颜,你为什么叹气?”

“鹤哥哥,谢谢你这么包容我。刚才我问你的那些问题,都是故yì

来捉弄你的。你的事情,我全都知dào

。颜颜知dào

,鹤哥哥是最好的,他不会做任何让颜颜生气的事情。刚才,是我太任性了。”叶欢颜不再对着萧云鹤“严刑逼供”,反而用上了很温柔很温柔的语气对萧云鹤说道。

听着叶欢颜那温柔似水的声音,萧云鹤虽然很是受用,却无心去欣赏。

他的心中突然就充满了一种不安,叶欢颜面对自己的时候,永远都是一个百变精灵的样子,宜喜宜嗔,让自己窘迫之余,却也让自己爱深难舍。

她对自己展现这么温柔的一面的时候并不多,上一次,还是和自己分别的时候发生的事。

这一次,又要发生什么让自己伤心的事来?

萧云鹤心中的恐慌与不安越来越严重,不安化为了冲动,他踏前一步,重新握住了已经分开的叶欢颜的玉手,一脸紧张地问道:“颜颜,你又要离开我了吗?”

“嗯。”叶欢颜用万分不舍的目光看了萧云鹤一眼,随即,慢慢地垂下了头去。

一缕缕青丝,从她的玉脸一侧垂下,有几根调皮的青丝落到了萧云鹤的鼻尖上,轻轻地拂动,痒痒的。

萧云鹤却无心去管这个,终于得到了叶欢颜的答复,萧云鹤那颗紧张不安的心脏,顿时就沉入了谷底。

她走了,她又要走了……

每次她见到自己,都是自己最幸福最美好的时光。但是那样的美好,却永远都是那么的短暂。

这样短暂的美好,越美好,却越残酷。

“这一次,我是从宫里面偷偷溜出来的,不能在外面停留太久。等以后……以后……我们……还可以再见面的……”叶欢颜另一只绵软的小手紧跟着握在了萧云鹤的手掌上面,心有愧疚地望着萧云鹤,安慰着他。

萧云鹤不说一句话,却把自己的另一只手也伸了出来,放到了叶欢颜的这只手上,上下两只大手,完全把叶欢颜的两只小手包裹在了里面。

叶欢颜的一双小手绵软柔腻,手感很好,将她的这双小手紧握在自己的手心中,那曾经是萧云鹤最大的梦想。

但现在,他的心里面没有丝毫享shòu

的感觉,反而是满心的难过。

“鹤哥哥,我要走啦!”叶欢颜强颜笑了笑,对萧云鹤说道。

萧云鹤从鼻子里面发出了一声闷哼,不说一句话,两只手仍旧紧紧地将叶欢颜的一双小手握在里面。

“我真的要走啦!”叶欢颜又看了萧云鹤一眼,音调提高了几分。

“嗯。”萧云鹤低应了一声,但是还是在那里一动不动。

“鹤哥哥!”叶欢颜忽然唤了一声,声音说不出的柔软的。

萧云鹤闻声,全身一颤。

叶欢颜再没有出声,慢慢的,萧云鹤紧握住叶欢颜的一双手,慢慢的就这么松开了。

“鹤哥哥,我走啦!”叶欢颜无限留恋地望了萧云鹤一眼,向前走出两步,却又马上停下来,转身对着萧云鹤低低说道。

她想要最后再看萧云鹤一眼,但萧云鹤却不知dào

犯了什么倔脾气,一直死低着头,就是不抬头去看她。

叶欢颜心中涌上一阵酸楚,她并不责怪萧云鹤现在的倔强,她明白,现在萧云鹤的心里,一定比她还要难过。

他不想看着自己离开,自己又何尝,愿意这样与他分离?

唯有相思最杀人,两颗紧紧贴在一起的心,一旦生生分离,会不会,流出几滴伤心之血来?

叶欢颜最后再看了萧云鹤一眼,像是要把萧云鹤的影子完完整整地印在自己的心里面,即使这个影子,早已经在半年前,就在她的心里面牢牢地扎了根,那个影子,早已经镌刻满了她的心田。

转身,叶欢颜慢慢地向前走着,裙裾摇曳,莲足轻移,走得如此缓慢。

但即使走得再慢,这么一点点的距离,一直走下去,总还是能走到头的……

终于走到了门前,叶欢颜的一双苍白的玉手,轻轻地扶在了门框上。

她并没有马上开门离去,一双手扶在门上,她的娇躯,却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颜颜,你还会来看我吗?”背后,却突然传来了萧云鹤的喊声。

“当然!”叶欢颜翩然转身,对着萧云鹤嫣然一笑,将自己最美的一个欢颜,展现在萧云鹤的面前。

那依然是萧云鹤最熟悉的绝美风景,但是那一双妙目之下,却为何滚落出了两颗晶莹的珍珠?

“我听宇文伯父说,你们皇家的情况不大好。我可以……留在这里帮你吗?”萧云鹤定定地看着那张笑中带泪的如花娇靥,问道。

听到萧云鹤这个问题,叶欢颜脸上的笑意,却慢慢地消失了。

看到叶欢颜脸上如此突然的转变,萧云鹤的脸色,也跟着变了模样。

“颜颜,你……”萧云鹤的声音中充满了低落的情绪。

“鹤哥哥,我不是……”叶欢颜心知萧云鹤是误会了,眨了眨眼睛想要闪掉眼眸中的泪水,随即就要急着向萧云鹤解释。

萧云鹤却已经失落地摇了摇头,自伤自怜地喃喃道:“我知dào

……我太没用了……我武功不好……又什么都不懂……留下来……也帮不了你什么的……”

“不,鹤哥哥,颜颜没有嫌弃你!鹤哥哥怎么会没用呢?鹤哥哥是颜颜见过最有本事的人,如果鹤哥哥留下来,颜颜就什么都不怕了!”叶欢颜用力地摇了摇头,大声对萧云鹤说道。

萧云鹤的眼眸深处露出一丝喜色,却还残留着一丝不解,又问道:“那你为何……”

“颜颜当然希望鹤哥哥留下来,鹤哥哥留下来,和颜颜永远在一起,是颜颜最大的梦想呢……”说完了这一句,叶欢颜的如花娇靥,一下子就红透了。

萧云鹤的脸色,也有些泛红了。这还是叶欢颜第一次,用这么大胆直接的言辞来向他表白呢。

“但是……”叶欢颜话锋一转,俏脸上的动人晕红,一下子变成了令人心痛的苍白之色。

“颜颜,你怎么了?”萧云鹤当然注意到了家人玉脸上的变化,急问道。

“我没事,我只是觉得……”叶欢颜掩饰性的对着萧云鹤笑了笑,随即又转为黯然之色,对萧云鹤说道,“……我只是觉得……鹤哥哥应该有自己的选择!”

“如果你觉得我留在这里能帮zhù

到你,我就一定留下!”萧云鹤毅然决然地说道,说完之后又觉得这么说似乎有些语病,又赶紧补上了一句,“我这么做完全是自愿的,颜颜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我是无怨无悔的!”

“谢谢你,鹤哥哥!”叶欢颜深深地看了萧云鹤一眼,忽然低下头对萧云鹤说道。

“谢我什么?”萧云鹤傻愣愣地没有反应过来。

“谢谢你,对颜颜这么好。这个世界上,除了哥哥,你是对颜颜最好的人了。我和哥哥从小相依为命,而和鹤哥哥你,相处的日子加在一起,也不过是几天而已……”叶欢颜用无限眷恋的目光注视着萧云鹤,那张早已经在她的心里面留下了一道永恒的深深印痕的相貌,早已经不知dào

在心里面转了多少圈,却似乎怎么都看不够。

“那几天,对我来说,已经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了!”看着叶欢颜的动情眼神,萧云鹤心中也是激荡不能自已,深情地说道,“颜颜也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女子,除了师父之外,你就是我萧云鹤唯一的至亲之人了!”

“是吗?”叶欢颜这时候却突然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慢慢地说道,“那……有一个叫端木飞雪的小姑娘……是怎么回事呢?”

“端木飞雪?她……她怎么了……”一听叶欢颜提到了这个名字,萧云鹤莫名地感觉到自己的心中一阵发虚,讷讷地说道,脸上还挂着很假很假的干笑。

“听说……端木飞羽死后……她又认了一个哥哥呢……”叶欢颜故yì

转过头不去看萧云鹤,用很慢很慢的语气对萧云鹤说道。

“颜颜!我和她……”萧云鹤急得脑门上都冒出一圈汗来,急着就要解释。

“人家跟你开玩笑呢,看你这一脑门的汗!”叶欢颜忽然展颜一笑,对着萧云鹤嗔怪地说道。

一会儿悲戚戚的,一会儿又重新充满了欢声笑语。这就是萧云鹤心目中最熟悉的那个叶欢颜,那个百变精灵一样的女子,你永远都不知dào

,她下一刻会怎么捉弄自己,但偏偏自己,却总是在表面的无奈中,宠溺地纵容着她,一点点的,沉醉在她的无限温柔中。

“鹤哥哥,我知dào

,你是真心想要帮我。颜颜也相信,有鹤哥哥留下来,肯定会帮上颜颜很大很大的忙。但是……”叶欢颜先说了两句让萧云鹤自信心膨胀的话来,但随即,她又来了这一个“但是”,让萧云鹤刚刚放松下来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但是颜颜不希望,因为我的缘故,让鹤哥哥走上一条他不喜欢的道路。这京城里,有着太多的阴谋诡谲,太多的阴暗面。颜颜自己都对这些事情心生厌倦,又怎么希望,鹤哥哥也来陪着颜颜去面对这么多让人不开心的事情呢?”叶欢颜一字一句地说道,很慢很慢,她想要让萧云鹤听得清楚,听出她的心声。

“我知dào

这里肯定不是像表面上那么光鲜亮丽,我虽然是第一次进京城,但是对于这里将要面对的一切,我早就有了足够的心理准bèi

!看着你在这里独自面对这么危险的局面,我怎么能心安理得地站在一边干看着呢?既然我可以帮上你的忙,就让我也出一份力吧!”萧云鹤摇了摇头,对叶欢颜坚定地说道。

这一刻,他是真的下定了决心。之前那个悬而未决却一直压在他的心里面的问题,此刻已经有了唯一的答案。

当宇文轩第一次把那个问题抛给他的时候,他真的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会是这样的。

他从来都没有想到,无心而为的这一路遭遇,竟然将自己送到了这么一个必须作出抉择的十字路口。

所以当宇文轩表达了他的期望的时候,毫无心理准bèi

的萧云鹤,并没有给他明确的答复。

经过了这么多,萧云鹤的心智,已经比当初刚刚离开许家的时候,成熟稳重了许多。他所要考lǜ

的问题,也比当初多了许多。

一旦答yīng

了宇文轩,自己就要身不由己地卷入到六大家和皇族叶氏之间的权力角逐中。这里集中了天下最强dà

的几股势力,一旦卷入其中,部分出一个你死我活来,是不会和平收场的。

之前在许家那最后一战,萧云鹤凭着一腔血勇,可以独战六大家的所有高手而面不改色。但是现在,萧云鹤却并不想那么快地沾染上和六大家相关的事。

不是萧云鹤的胆子变小了,而是他的心智,比之当初的懵懂无知,更加成熟了许多,考lǜ

问题,不会再像当时那样不顾后果了。

且不提自己身上还背负着母亲的仇恨,就算只有自己孑然一身,了无牵挂,这一条性命,就可以这样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说舍便舍了吗?

既然还活着,便要珍惜自己的性命。视死如归,那是在求生无望的时候才适用的勇气。在可以做出选择活下去的时候,没有任何的理由,去轻贱自己的性命。

经过了那一战,萧云鹤深深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弱小,以及六大家雄厚的实力。

当时自己面对的只是许国图一人而已,就已经被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玩弄于鼓掌之上。要不是有许欢颜留给他的那一件宝物,他现在早就是一个已经死了半年之久的死尸,别说站在这里为难了,只怕早都变成一副白骨了。

自己从来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天才,就算是再顶级的天才,也无法和这么强dà

的一个势力对抗。个人的力量,即使再强dà

,也是很难和那么多的人组成的一个强dà

势力,去相对抗的。

萧云鹤不再是那个闷着头往前冲的无知少年了,初生牛犊不怕虎,不是因为初生的牛犊是天生的勇士,而是因为初生的牛犊丝毫不了解猛虎的厉害,无知所以无畏。

那样的勇气,根本就不是勇气,不过是冲动莽撞而已。最后的结局,最大的可能,就是被自己的冲动给害死。

虽然六大家对他做到事情,让他心中很是不齿,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也很想给他们找些麻烦。在蛮人那里看到了六大家通敌卖国的证据之后,他对于六大家的态度,也增添了几分憎恨。

但个人的憎恨是一回事,现实的差距,在萧云鹤的心里却有着更重的分量。

他现在很珍惜自己的生命,就算不为了任何人,他也要尽可能地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命由己造福自心生,不管自己的生命里,有着多么难以忍受的痛苦。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在,就要努力地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能见到明天的朝阳,才有可能,在未来拥有改变的能力和希望。只有活着,自己的命运,才会把握在自己的手里。

死了之后,这一切,都将不复存zài

了。虽然死了之后一了百了,什么痛苦都不用再承shòu了。但是没有了希望,什么都无法把握得住,这样做,和懦夫何异?

活着,勇敢地活着,才是真zhèng

的勇士。

对于勇敢,萧云鹤现在有了新的定义。

他相信,宇文轩对自己说的那些话,都应该是实情。六大家的人,可能确实是大齐王朝的祸害。如果能把他们给铲除了,对这天下的百姓,可能真的是一件天大的幸事。

但是萧云鹤不是宇文轩,宇文轩的那种忧国忧民的情怀,他很钦佩,但是他,终究无法拥有和语文轩一样的感触和心境,做不到和他一样的决断。

他从来都没有在庙堂中待过,对于这天下万民,百姓忧乐,并没有像宇文轩一样深的感情。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对于这句话,萧云鹤有着自己的见解。

天下兴亡,庙堂社稷这样的国家大事,是宇文轩这样的朝廷中人该考lǜ

的事情。升斗小民要考lǜ

的事情,不会也不可能是这样的事情。他们要考lǜ

的,是自己一家老小的生计,是自己的一己之利。

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在这个世界上,各自扮演着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角色,有着只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责任。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萧云鹤从来都不认为,像自己这样的人,可以成为像宇文轩一样的朝廷重臣。

他所扮演的角色,不是这样的。他所想要的生活,也不是这个样子的。

宇文轩义无反顾去担当的责任,担当得无怨无悔。但萧云鹤却只是萧云鹤,他所担当的责任,不应该是这些。

宇文轩对他的情意,他一直都记在心里,如果换成别的事情,说不定他一口就答yīng

下来了。

但是宇文轩交给自己的这个艰难的抉择,实在是太大了。一旦自己做出了和宇文轩一样的选择,就意味着,自己要走上另一条和自己的预想完全不一样的道路。

那是一条完全陌生的道路,萧云鹤不知dào

,一旦走上了这样一条路,面对那些让人生厌的阴谋诡诈和无处不在的凶险,日后,自己会不会后悔。

他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就是自己一旦真的踏上了这条路,自己,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眼前面临的,是一个两分的岔路。一旦踏出去,就真的收不回来了。而如果踏错了,自己这一生,都要活在悔恨和遗憾之中了。

这一生,都握在自己的手里。但是这是一条单行线,走出去的路,注定无法再走第二遍。

这是萧云鹤从来都没有面对过的重大抉择,很有可能,这将决定他一生的走向。

所以萧云鹤变得非常谨慎,他需yào

仔细地去看,仔细地去想。深思熟虑之后,他才会下定自己的决心,作出自己的抉择。

深思熟虑之后作出的抉择,才是自己的选择。这样子走出来的人生之路,就算并不像自己之前预想的那样美好,自己也不会后悔。

因为那是自己的选择,是自己创造出来的,是真zhèng

属于自己的人生。自己的人生,需yào

后悔什么?

在见到叶欢颜之前,萧云鹤心中的这个悬而未决的选择题,还没有落定最后的答案。但现在,他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他知dào

这都是因为眼前这个女子的缘故,他也知dào

,这是自己的一种冲动。冲动的后果是什么,他不知dào

,反正他也不想知dào



冲动又何妨?这是自己的冲动,做出的选择,也是自己真zhèng

的心意。

眼前这个女子,是自己心中真zhèng

喜爱的,是自己心中的唯一。为了她,自己付出再多,又如何?

既然爱,就要无怨无悔地付出。为了这份心中的真爱,他愿意做出改变,愿意为之付出自己的一切。

纵然日后面对怎样的险恶环境,他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怨言。

所以,他愿意在现在,向叶欢颜做出自己的承诺。

“颜颜,相信我,我现在说的这些话,都是我的肺腑之言。我真的,愿意留在这里帮zhù

你!”萧云鹤对叶欢颜坚定地说道。

“鹤哥哥,你还没有真zhèng

了解到,你做出了这个选择,将要面对的,到底是什么……”叶欢颜一双星眸泪光点点地望着萧云鹤,却还是摇了摇头。

“颜颜,我已经下定了决心。不管要面对的是什么,我都不会后悔。我喜欢你,看着你留在这里独自面对如此多的凶险,我怎么忍心?如果你也像我一样地爱你,就请允许我,做一件能帮zhù

你的事。”萧云鹤上前一步,对叶欢颜真诚地说道。

叶欢颜久久地凝望着萧云鹤那双星辰般的眼眸,看着那眼眸深处的诚挚感情,她的星眸,忽然就湿润了。

“鹤哥哥,颜颜不想因为我的缘故,影响你自己的人生。你应该有你自己的人生选择,颜颜不想妨碍到你本来应该走的选择。”叶欢颜长长的睫毛轻颤着,对萧云鹤轻轻地说道。

“颜颜!我……”萧云鹤有些着急了。

“鹤哥哥,你先不要着急,你先听我说,听我说完,好吗?”叶欢颜深深地看着萧云鹤,轻声说道。

萧云鹤怔怔地望着神情大不相同的叶欢颜,良久,他又怔怔地点了点头。

“颜颜知dào

,鹤哥哥对颜颜好,颜颜却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缘故,让鹤哥哥做出什么让自己后悔的举动。颜颜相信,鹤哥哥现在说的是真心话。但是你现在所说的,是一时冲动作出的决定。颜颜希望给鹤哥哥一点时间,再过一点时间,鹤哥哥好好考lǜ

一下。如果到时候……鹤哥哥还是像现在一样没有改变主意的话……”叶欢颜一眨不眨地看着萧云鹤,轻轻地说道。

不也叶欢颜说完,萧云鹤当下决然地打断她,说道:“不管过去多长时间,我都不会改变主意的!”

“鹤哥哥,看你,现在说的这句话,就很冲动呢!”叶欢颜嗔怪地看着萧云鹤,却没有什么责怪的意思,看着萧云鹤的眼神,却充满了一种浓浓的温柔深情。

“我不是冲动!我自己的事我自己知dào

,我很确定,我一点都不是冲动!”萧云鹤急着强调道。

叶欢颜笑了笑,对萧云鹤说道:“不管是不是冲动,等过上一段时间,鹤哥哥,再给我这一个答复好不好?”

萧云鹤看着叶欢颜那认真的眼睛,隔了好久,他点了点头。

“好!等过上一段时间,我再给你答案。但是我现在就可以告sù

你,不管过去多长时间,我的答案,始终都和现在是一样的,永远都不会改变!”

看着萧云鹤认真的眼神,叶欢颜却什么都没有说,只用那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望着萧云鹤,眉眼一弯,带出了一丝宠溺的笑意和无奈。

“鹤哥哥,我要走啦!”眷恋地看了萧云鹤一眼,叶欢颜无限留恋地说道。

“嗯!”萧云鹤点了点头,闷声说道。

他的心里当然不舍,但是他更明白,两个人现在,分别才是常态。强自挽留,不过是让两个人的心里面都更加难过。

“我走了之后,你一个人,一定要好好地休息,那个问题,不需yào

那么快给我答案的。你要答yīng

我,一定要深思熟虑之后,才能做出你的选择。我不愿意,鹤哥哥因为一时冲动,做出一个让自己日后后悔的选择。我更不希望,这个让鹤哥哥后悔的选择,是因为颜颜的缘故。”叶欢颜难舍难分地看着萧云鹤,轻声说道。

“我会记住的!”萧云鹤没有再继xù

强调自己的坚持,沉闷地点头说道。

“鹤哥哥……这次……真的要走啦!”叶欢颜最后深深地看了萧云鹤一眼,转身,一双玉手,按在了两个门框上。

背对着萧云鹤,叶欢颜久久都没有把门打开。萧云鹤看得清楚,叶欢颜那窈窕的娇躯,在轻轻地颤抖着。

萧云鹤看得心中一阵难过,想要出言安慰,却不知dào

自己该说些什么。

只怕自己一张口,不但安慰不了黯然心伤的叶欢颜,就连自己,都有可能会忍不住哭出来吧?

“鹤哥哥!”依然扶在门框上,叶欢颜忽然叫了萧云鹤一声。

萧云鹤愣愣地看着叶欢颜,她并没有随着那一声喊转过身来,那颤抖着的娇躯,却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忽然,背对着萧云鹤的叶欢颜,猛然间就转过身来。

萧云鹤惊讶地看到,叶欢颜的一张绝美的玉脸,此时满面绯红,长睫交织如梦,一双星眸隐藏其中,闪烁着惊心动魄的美丽。

迎视着萧云鹤充满惊讶的目光,叶欢颜忽然伸出两只手轻提裙裾,莲足轻点地面,翩跹如剪水之燕,乳燕投林一般,在萧云鹤越来越惊讶的表情之下,一头就冲到了萧云鹤的面前。

“颜颜……你……”萧云鹤惊讶地看着突然回转的叶欢颜,却不知dào

这个时候叶欢颜回来,是为了什么未了之事。

叶欢颜没有给萧云鹤任何回答,她玉面绯红胜血,仰起脸来看着萧云鹤充满惊讶的面孔,脚尖一点,一点绛唇点向萧云鹤的脸上。

“唔……”这回轮到萧云鹤成了被偷袭的对象了,他大睁着一双眼睛望着面前那张近在咫尺的绝美面孔,大脑中一片空白。

他的脑海里,全都被一片纯粹的空白给填满了。他什么都想不到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他所有的意识,在这一刻,全都消失不见了。

萧云鹤的全身僵硬,一双手臂僵硬地摆在身体两侧,似乎在这一刻,萧云鹤就失去了对身体的所有控zhì

,任何的感觉能力,都消失不见了。

只有自己的嘴唇上,清晰不断地传递出那一丝丝触电般的美好触感,一点点传递到自己的内心深处,一点点将自己的全副身心,尽皆沉醉,如梦似幻。

萧云鹤完全傻住了,刚才的那一次冲动,是一次真zhèng

的冲动。事先,就连萧云鹤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会做出这么大胆的事情来。

但是现在,这个反复说着不要自己冲动做决定的女子,却反而捡起了自己丢下的冲动,做出了这么冲动的事情来?

怔怔地看着眼前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绝美脸颊,萧云鹤怔怔的眼神,慢慢的,慢慢地眨了一下。

一下,两下,连续眨了好几下,萧云鹤陷入宕机状态的意识和心神,慢慢地恢复了一点微弱的意识。

他还没有清醒,但是那一点本能的微弱反应,已经足够,让他现在,作出最合适最应当的举动来。

他僵硬而又可笑地摆在身体两侧的手臂,慢慢的,就像是冻僵了之后又被阳光温暖融化了一样,一点点向里面合拢,将怀中那个矢志不渝将红唇奉献的女子,很温柔很温柔地抱在怀里面。

冲动又如何?如何选择,有那么重yào

吗?再等上一段时间,等多长时间,现在需yào

去思考吗?

现在,最需yào

做的,就是把面前的这一个对自己用情至深的女子,紧紧地抱在自己的怀里。用自己的嘴唇,和她的嘴唇,交流彼此之间的真情和思念。

不要去管其他了吧!拥bào

她,抱住她,永远都不要分开!

第二百零一章 纷纷扰扰

大雪初晴,被乌云遮挡了好多天不得施展的太阳,此时发挥出了比往日更多灿烂的光辉,普照着大地。

在这严寒的冬日,这难得一见的和煦阳光,照得人心里暖暖的。

萧云鹤独自站在窗口,任凭室外的阳光从打开的窗户投射进来,照在自己的脸上,照在自己的眼睛上,任凭那温暖,从自己的身体表面,一点点传递到自己的身体里面,一直到自己的心里面。

倾情一吻之后,叶欢颜,终究还是走了。

萧云鹤的心里面很不舍,但是现在,他的心里面,失落有一些,却不想自己以前所想的那样强烈。

此刻,萧云鹤心里面最多的感受,反而和这阳光是同一种属性,那就是温暖,暖到了心窝子里的温暖。

两个人相识的时间不长,每一次相见都是乍见乍分,真zhèng

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只怕连三天都不到。

这是萧云鹤一生中从来都没有体会过的全新感情,他深深地沉醉在其中,如果有可能的话,他真的希望自己可以和这个一直都在自己的梦里面久久萦绕不去的精灵,永不分离地厮守下去。

现在,两个人还没有来得及诉一诉衷肠,就在此不得不分别了。

萧云鹤很失落,但比失落更多的,却是温暖。

聚少离多又如何?自己知dào

,自己喜欢她,她也喜欢自己。彼此之间心意相通,纵然无法常常在一起,两颗同样被情丝缠绕的心,却永远都是相连在一起的。

传说中的心心相印,大概就是如此了吧?

叶欢颜的到来,搅乱了萧云鹤原有的计划。在见到她的那一刻,他就下定了决心,他要答yīng

宇文轩交给自己的那道单选题。

他要留下来,成为宇文轩的后继者,执掌左卫军,站在倾城太子这一边,去面对实力更加强dà

的镇南王和六大家。

这注定是一场充满了各种凶险和风暴的坎坷路,那两方任何一派的实力拿出来,都不会比萧云鹤所在的这一派实力弱,甚至是尤有过之。从实力对比上来看,这是一个很愚蠢,很不理智的选择。

萧云鹤深知自己的选择并不明智,完全是因为叶欢颜的缘故,是一种情感的冲动。

但是他不后悔,不但不后悔,当自己真的在心里面下定了这个决心的时候,萧云鹤的心里面,反而多出了几分暖融融的感觉,似乎还有几分自豪,那好象,是一种叫做幸福的感觉。

是的,这就是萧云鹤的幸福。能有一个自己喜欢她也喜欢自己的人在,能为了自己喜欢的人做一些事情去帮zhù

她,就是萧云鹤的幸福。

这样的幸福或许很傻,很天真,很不理性。但是感情本来就是感性的,如果连最纯真的感情都要斤斤计较锱铢必较,那么这样的感情,还是感情吗?这样斤斤计较的人生,还有意义继xù

下去吗?

终于做出了选择,萧云鹤明知dào

自己现在最需yào

考lǜ

的是如何去面对自己即将面临的各方势力的非难与攻击,但他现在的心里面激动到不能自已,满心里都跳跃着哪一个刚刚离去的倩影,这样激荡难安的心境下,如何去思考那样煞风景的事情?

推开窗户看着外面的银装素裹,这是萧云鹤今年见到的第一场大雪,这样的景致本来是很不错的。只不过外面的寒风一丝丝地吹进来,带进来一阵刺骨的寒冷。

但萧云鹤却一点都感觉不到寒冷,他静静地站在这里,眼前的是什么景色他也完全看不到心里面去,心里面唯一有的,就只有叶欢颜那张永永远远都无法磨灭的一张绝世欢颜。

就这么静静地站立了不知dào

多久,心情激荡的萧云鹤,终于被持续不断的寒风给吹得恢复了一丝冷静,伸手关上了窗户,慢慢地转回身来。

但是一转身,萧云鹤却惊讶地发xiàn

,房间里面,居然多出了另外一个人。

“宇文伯父?”萧云鹤惊讶地看着宇文轩,他静静地看着自己,却不知dào

已经在那里已经伫立了多久。

萧云鹤久久地沉浸在自己纷乱的心境里面,宇文轩如何进来,何时进来的,他一点都不知dào



但他也不觉得奇怪,以宇文轩和自己的实力差距,他有心隐藏自己的行迹,自己根本就发xiàn

不了他的存zài



宇文轩看着萧云鹤的眼睛,缓缓开口。

“她走了。”

没头没脑的,宇文轩说出来的这三个字,连个称呼都没有。

“宇文伯父,你怎么知dào

的?”萧云鹤惊愕地望着面色平静的宇文轩,问道。

宇文轩对着萧云鹤微笑起来,却不说话,笑而不语。

萧云鹤脸上的表情先是不可置信的惊愕,随即又转为羞涩,白净的俊脸上迅速变红,不敢再去看宇文轩的眼睛,躲闪着低下头去。

“云鹤,知好色则慕少艾,你的年纪已经不小了,这种事,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宇文轩看着神情窘迫的萧云鹤,微笑着说道,带着一丝宠溺,还有一丝欣慰,有如一个慈祥的长者,在看着自己已经长大的孩子。

宇文轩的话语里面听不到丝毫的调笑之意,很宽厚,听着很让人安心。但是萧云鹤听在耳朵里,脸上却感觉更加燥热,已经低下去的头,又向下低下了几分,心中更加窘迫。

萧云鹤完全不见了之前的冷静和镇定,此刻低着头站在宇文轩的面前,就像是一个做错了事又被当场抓了个正着的孩子,手足无措地站着,无地自容。

叶欢颜是萧云鹤心中最温暖的所在,也是萧云鹤心中最大的秘密。此刻最大的秘密被昭示于人前,尤其那个人还是和萧云鹤关心匪浅的宇文轩,萧云鹤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全身赤裸地站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六公主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你能和她有这么一段缘分,伯父真的为你感到高兴。”宇文轩继xù

说着让萧云鹤更加窘迫的话,还向前走了两步,一只宽厚的大手拍在了萧云鹤的肩膀上,意味深长地说道,“好好珍惜!这是你的幸福!”

萧云鹤本来是无地自容地站在这里,手都不知dào

往哪个地方去摆。但是现在听了宇文轩的话,他却鬼使神差地做出了反应,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云鹤。”隔了好久,宇文轩忽然说道。

但却只有萧云鹤的名字,却不说是什么事。

萧云鹤疑惑地抬起头来,再看此时的宇文轩,脸上已经见不到丝毫的笑意,而实现的严肃了许多。

萧云鹤用自己的眼睛去捕捉宇文轩的眼神,他看到,在宇文轩的眼神中,满是沉重之色,甚至还有几分忧虑,在不知不觉地弥漫着。

“伯父,出什么事了?”宇文轩迟迟不说一句话,萧云鹤问道。

“云鹤,你已经做出了决定,对吗?”宇文轩没有回答萧云鹤的问题,反而问了萧云鹤一个问题。

萧云鹤惊讶地望着宇文轩,但隔了一会儿,他眼神中的疑惑消失,面对着宇文轩一瞬也不瞬的专注眼神,他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我本以为……还要再隔上一些时日……却没有想到……你和六公主……还有这样一段缘分在……”宇文轩喃喃地说道。

萧云鹤一言不发,只是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宇文轩。他知dào

现在宇文轩说的话,并不是在对着自己提问,这只是他自己的喃喃自语,并不需yào

自己去回答。

“我知dào

,你这个孩子一旦做出了选择,就不会再轻易改变。但是你既然已经答yīng

了六公主,现在,我还不能让你作出自己的决定。这是你和六公主的约定,你的最终选择,还是需yào

对六公主说。”宇文轩对萧云鹤说道,目光中,已经不见了之前的沉重,而只有平静,平静如海。

“伯父,你会怪我吗?”萧云鹤却问道。

“怪你?我为什么要怪你?”宇文轩却有些奇怪地望着萧云鹤,不知dào

他为什么要这么说。看他那郑重其事的样子,好像问题还不一般。

“之前你问我的时候,我没有马上答复你,还说要好好考lǜ

一下。但是今天……”说到一半,萧云鹤的脸上又露出了一丝羞涩和甜蜜,说话的声音也多出了几分期期艾艾来,“……今天颜颜一来……我马上……马上就下定了决心……”

宇文轩很有耐心地一字一句地听着,听着萧云鹤期期艾艾的声音,他的脸上,慢慢露出了一丝了然,一丝丝的笑意,又浮现在他的脸颊上。

“伯父,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一个迷恋美色的好色之徒?我没有马上答yīng

你,却……却为了……为了……”萧云鹤所剩不多的勇气到了最后一滴都没有再剩下,那个就在心里面的名字到了嘴边上,却怎么都没有勇气,把它真的说出来。

宇文轩却已经明白了萧云鹤没有说出来的完整意思,看着萧云鹤期期艾艾很不好意思的样子,他笑了起来,笑出了声音。

但这笑容是善意的,是宽厚的,是仁慈的。萧云鹤听得很清晰,但是他的心里却没有因此而变得更加羞窘,反而随着这笑声,心中的躁动慢慢平复下来,慢慢的,他还抬起了头来。

“云鹤,真挚的感情,是不需yào

感到不好意思的。你喜欢六公主,六公主也喜欢你。为自己喜欢的人作出自己应当的行为,是天经地义的,也是你应有的担当。我不知dào

你是怎么会想到这种事情上的,我唯一可以告sù

你的,是你现在所想的这些,从来都没有在我的心里面出现过。萧云鹤,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小男子汉!”宇文轩用鼓励的眼神望着萧云鹤,很认真地说道。

听着宇文轩很认真的话,看着宇文轩那毫不作伪的眼神,萧云鹤微微有些自惭的那一丝情绪,慢慢的就被驱散了。

“但我还是觉得,这样做,对你,对六公主,都太不公平了一些。”宇文轩看着萧云鹤的眼神中多出了几分内疚,说话的声音,也显得沉重了许多。

“怎么会?我不知dào

颜颜的心里面是怎么想的,但是我愿意这样做,不管我要面对的是多少的凶险,不管将来我会失去多少,我都不会后悔!”萧云鹤毅然决然地说道。

这是他的真心话,根本就不要需yào

时间去考lǜ

什么说辞。

“庙堂社稷,这么沉重的字眼,本来应该是着落在倾城太子身上,还有我这样的朝中臣子身上才对。六公主和你,应该有你们自己的天地,有你们自己的选择。因为这样的缘故,让你和她,都背负上了本不属于你们的这份责任,我也很无奈。”宇文轩怅惘地叹息了一声,声音中充满了自责和愧疚。

“宇文伯父,你不用这样的。事情发展到了现在,也不是你想要的那样。既然我和颜颜有了这一段缘分,我愿意为了她,选择这一条路。我不会后悔,也不会去责怪任何人。我只是个凡人,决定不了这个世界的一切。如果未来注定要多出许多的坎坷和磨难,那么我唯一想要的,就是用我的本心,去作出我的选择!”萧云鹤坚定地说道,这不只是对宇文轩的安慰,也是他对自己选择的宣言。

宇文轩闻言,抬起头来,看了萧云鹤一眼。

但随即,他又低下头去,依然没有再说什么。

“伯父,你进宫去了这么久,把我一个人丢给那两位老前辈,可让我受了不少的惊吓啊!”萧云鹤想说一些轻松的话题舒缓一下宇文轩的沉重心情,笑了一下说道。

“那两个老东西,本来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但是一见了面,说不了两句话,一准儿就要吵起来,搞不好周边没人帮着劝服,他们都能打起来!把你交给他们,是我的疏忽,那也是没有办法的无奈之举。他们两个,怎么对你了?”宇文轩果然被萧云鹤的这句话给转移了注意力,抬起头来看着萧云鹤,微带一丝紧张。

“那两位老前辈,是亲兄弟?”萧云鹤却震惊了,长大了嘴巴,吃惊地望着宇文轩。

“没错,虽然是亲兄弟,但是两个人一直都是八字犯冲,一见面就吵。当时太子找我有急事,我迫不得已才把你交给了他们两个。他们两个,没有对你做出什么不敬的事情来吧?”宇文轩看来并不知dào

老刀和老枪带萧云鹤逛青楼的事情,以更加紧张的目光望着萧云鹤。

“竟然是亲兄弟……”萧云鹤却没有听进去宇文轩的问题,他的脑子里,全都被宇文轩刚刚爆出来的一个猛料给惊住了。

老刀和老枪,这两个脾气火爆当街就要动手动脚的老对头,居然是一对亲兄弟?

世界上,有这样的亲兄弟?

现在想着当时两个老头子你一言我一语对骂的场景,萧云鹤都是历历在目记忆犹新。若非是宇文轩亲口所言不会对自己说谎,萧云鹤真的很难相信,这样的两个人,居然会是一对亲兄弟。

现在再回想一下,两个人的年纪相差无几,那两张布满了深深褶皱的老脸,似乎隐约有几分相似,说是亲兄弟,单从表面上看,似乎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是这两个人的性情脾气,那一见面马山就火星撞地球一样的激烈反应,把他们两个和亲兄弟划等号,是不是……也太天马行空了一些?

就算不是每一对亲兄弟都可以做到兄友弟恭,起码的血脉亲情在那里,表面上的客气礼貌,总还是能做到的吧?尤其是那两个人都是这么大的年纪了,年轻人的火气早就应该降下去了,怎么还能作答像现在这样活力十足?

“云鹤!云鹤!……”宇文轩略带疑惑的声音,忽然在萧云鹤的耳畔响了起来。

“啊!?”萧云鹤打了个激灵,从自己的胡思乱想中惊醒过来,看着在自己面前贴得比较近的宇文轩,看着他脸上的那一丝疑惑和不解,萧云鹤愣愣地问道,“伯父,你怎么了?”

“我还想问你怎么了呢!刚才,你在想什么呢?”宇文轩苦笑着看着懵懵懂懂的萧云鹤,有些哭笑不得地问道。

“我……”萧云鹤张口结舌,刚才他所想的那些事,可不能和宇文轩这时候说出来。

虽然那两个不着调的老头子把萧云鹤折腾得够呛,被一个心肠阴毒的女人给阴了一回不说,还和那个叶承龙结上了仇怨。但是萧云鹤可不想把这些事情都告sù

给宇文轩,虽然这些都是事实,但是这时候由萧云鹤说出来,萧云鹤就很有打小报gào

的嫌疑了。

萧云鹤可不想做这样的人,但是他想到这里,忽然想到了一件要紧事,当下就急着对宇文轩说道:“宇文伯父,叶承龙这个人,你了解吗?”

宇文轩的脸色一变,急问道:“你怎么会知dào

这个人的?你见到他了?”

“嗯,我不但见到了他,还和他起了些冲突。”萧云鹤苦笑了一声,语焉不详地说道。

“你在哪里见到的他?你们之间,起了什么冲突?”宇文轩似乎对这个叶承龙很是紧张,对萧云鹤连连追问个不休。

“在临凤阁,我和他……”萧云鹤正想想一些委婉的言辞来说明这件事,但宇文轩却已经急迫地打断了他的话。

“临凤阁?”宇文轩听到这个地方就愣了一下,随即他又作恍然大悟状,“是那两个老糊涂带你去的吧?”

萧云鹤点了点头,这种问题,他想遮掩也遮掩不了。

“这两个老混蛋,办事真是越来越不着调了!我明明吩咐的他们,一定要把你送回家。这两个老家伙自己不老实也就算了,居然连我的命令也不遵守了?现在京城这么乱,还带你去那种地方……”宇文轩勃然大怒,对不在面前的老刀和老枪大骂不止。

“伯父,你知dào

京城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吗?我听那两位老前辈说,那些人……好像都是外地人呢……”萧云鹤问道。

“别叫他们什么老前辈!他们就是两个老糊涂蛋!等会儿,看我怎么惩罚他们!”宇文轩怒气未息,气咻咻地说道。

萧云鹤闭上了嘴巴,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宇文轩这么勃然大怒的样子,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为那两个不着调的老家伙说什么好话,说不定,自己会变成为他们当枪子的替死鬼。

自己一个人生了好一会儿气,宇文轩看了萧云鹤一眼,随即又问道:“那个叶承龙,也是去的临凤阁吧?你和他,发生了什么冲突、动手了没有?”

“我把他……摔了一跤……”萧云鹤用很慢很慢的语气说着,这回真成了犯错被抓的孩子了。

“摔得重不重?伤到了什么程度?”宇文轩没有去留意萧云鹤的表情变化,继xù

急迫地追问道。

“没有受伤!我知dào

了他的身份,就没有敢再对他下什么重手。他虽然摔了一跤,但是没有受什么伤!”萧云鹤赶紧澄清道,这种牵涉重大的问题,他不敢隐瞒。

“没有受伤?这就好办了一些……”宇文轩闻言大松了一口气,看着萧云鹤的眼神,也没有之前那么急迫了。

“伯父,我虽然没有真的伤了他,但是也让他折损了面子。他那个人看样子可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人,我这样做也算是得罪了他,我怕他……”萧云鹤带着些自责说道。

他现在真的很想大骂自己两声笨蛋,要不是自己稀里糊涂地中了那个女人林微雨的诡计,怎么会招惹上这么一个人渣?虽然把那个人渣摔倒在地上的时候,他的心里也觉得很畅快,但是这总是招惹了一个大麻烦。

他只是不知dào

,这时候招惹的这个大麻烦,会不会在宇文轩的身上,生出更大的一个麻烦来。

“你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那个叶承龙确实是一个睚眦必报的阴险小人,你这回虽然没有伤他,但是他也一定会把你看成眼中钉肉中刺的。以后你见了他,也要小心一些才是!”宇文轩目光严肃地看着萧云鹤,语重心长地叮嘱道。

萧云鹤点了点头,但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上面,他对自己的安危如何并不怎么在意,会不会因为自己的莽撞给宇文轩招惹来什么麻烦,才是他现在心中真zhèng

想要知dào

的问题。

“伯父,我得罪了他,他会不会……把这笔帐……算到伯父的头上来?”萧云鹤小心翼翼地问出了自己的担心。

“算到我的头上来?那肯定会的,他算到我头上的帐,可真的有不少了!”宇文轩居然还笑了出来,却没有像萧云鹤所预想的那样,一下子勃然大怒大发雷霆,或者如临大敌愁眉紧锁的表情,统统都没有。

他反而很轻松,看着萧云鹤的眼神,也多出了几分的调笑之意。

萧云鹤迷惑不解地看着宇文轩:宇文伯父这是怎么了?该不会被自己给气糊涂了吧?

“伯父,那个叶承龙,不会造成什么麻烦吗?”萧云鹤的担心仍在。

“这个你不用担心什么,那个叶承龙,还有他的老子叶龙城,早就把我看成了生死仇敌,别说你和我确实有关联,就算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毫不相干的事情,他们都会统统算在我和太子的头上来!再多你这一件,根本就算不了什么!此仇此恨早已经无可避免,多一些少一些,在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宇文轩大笑道,宽慰着萧云鹤。

“真的没有问题吗?他会不会借此事,找伯父的麻烦?”尽管之前已经在老刀和老枪那里听到了类似的话,但萧云鹤的心里,却依然很难就这么完全地放下心来。

“你如果真的打伤了他,那事情可能真的有些不大好办。但是现在你并没有伤到他,他就算想要生事,也是找不到什么借口的。这件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要放在心上。”宇文轩继xù

安慰着萧云鹤,但下一句他又变得咬牙切齿起来,“但是那两个不遵军命的老混蛋,我绝对饶不了他!”

听到宇文轩一连串的解释,萧云鹤那颗变得敏感多疑的心,终于算是安抚了下来。

“不过这件事虽然不算什么大事,但那个叶承龙在京城里面早有恶名,你这几天最好不要出门,以免被他寻衅生事。他多半不敢这么大胆,但是小心一些,总是没错的。”宇文轩又对萧云鹤叮嘱道,对于那个叶承龙的品性,他比萧云鹤更加了解。

萧云鹤点点头,虽然宇文轩说得轻描淡写,但是这总是自己的一刺鲁莽行为,应有的谨慎小心,还是很有必要的,这也是一个教xùn



“好了,这几天呢,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吧!关于你的选择,先不要这么急着做决定。六公主既然和你有了约定,过不了几天,她应该还会来的。到时候你们两个见了面,把一切话都说开了。然后,才轮到我们之间的问题。”宇文轩深深地看了萧云鹤一眼,对萧云鹤郑重说道。

萧云鹤看着宇文轩的眼睛,慢慢地点了一下头。

“你好好休息吧,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你一定也累了!其他的事情,你不用操心。饭菜什么的,会有人给你送过来的。你闲下来的时候,可以在院子里面随便走走,但是这几天的话,最好还是不要出门了!”宇文轩对萧云鹤说道,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说出相似的叮嘱了。

看来关于叶承龙的事情,他虽然表面上说得好像无足轻重,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在他的心里面,只怕也觉得这件事非同小可。要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对萧云鹤一再叮嘱不让他出门了。

萧云鹤能想明白这件事,但是宇文轩既然不直说出来,他也不会明白地表示出来。

有些事情,不一定非得明明白白地说出来,才是最好的。感动,只需yào

藏在自己的心里面,记住了,不要忘记,这就足够了。

宇文轩满yì

地看着萧云鹤,再没有什么事情去叮嘱了,他打开门,离开了。

人来人往,这间简陋的居室里面,又只剩下萧云鹤一个人了。

无所事事,萧云鹤躺在了房间里面唯一的床上,和衣躺在床上,看着有些老旧的床帐,他那已经平静下来的心绪,又慢慢地激荡了起来。

一个人的时候,反而最不容易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下来。萧云鹤现在躺在了床上,却没有丝毫的睡意。他的心里面,只跳跃着哪一个唯一的精灵。

少男少女的爱情,本就是充满了诗情画意,是怎么去想都满是甜蜜的激荡感情。深陷其中的萧云鹤,又岂能免俗?

这一晚,只怕他,还要度过一个不眠之夜了。

外面的天色依旧很早,时间虽然已经渡过了正午,但是距离太阳落山还早。

京城里的街道上,依然和萧云鹤离开的时候一样,无数的各色人等,操着杂七杂八天南海北的古怪口音,在大街上涌来涌去,如果有人能够站在天空上,自上而下地俯视鸟瞰下去,就会发xiàn

在这个雄伟沧桑的京城之中,这一条条由灰色的人流所组成的洪流,已经淹没了京城的大部分。在京城的外围,交织出了一圈圈连绵不绝的围城。

但是在京城的中心位置,这一无孔不入实力强dà

的灰色洪流,却一下子断流了。

京城的中心位置,街道还是那些街道,被冰雪覆盖的地面,从天空中向下俯视,见到的只是一道道银白色的正方形方框。和外围的那些灰色方框相比,两者的差别对比,是非常的强烈的。

视角拉近,从天空回到地面,这一没有被灰色洪流所覆盖和淹没的中心空白区域,是京城的核心位置——皇城。

城池的建筑功能,就是为了防御外敌入侵,保护城市内部的居民。除了外城的那些巍峨高耸的城墙之外,在这京城向里三分之一的位置,还耸立着另一圈丝毫不比外面的城墙逊色的高大城墙。

这里的城墙,相比起外面的外围城墙,似乎降低了一些高度,但表面的青砖瓦石,却显得新鲜了许多。而从整体的布局,表面的防御设施上看,一点都不必外围的城墙逊色,甚至还犹有过之。

这里才是京城的核心地带,这里才是京城真zhèng

要保卫和守御的地方。

京城之中有皇城,在皇城里面,住着的,是京城之主,是大齐之主——皇帝。

一国之君,身系天下万民之安危于一身,这身边的防御警戒,如何能马虎得了?

就看这皇城城墙上,那城垛的后面,人影立高墙,密密麻麻地站着的,都是一个个衣甲鲜明身手不凡的御林军将士。光是这城墙上的防卫人员,就比外围的城墙那里,强了不知dào

多少倍。

皇城的外围,几百米远的街道上,那些不知从何而来又不知向何而去的灰色洪流,依然在不知疲倦地流转着,在京城地外围,围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大圈。

但是在这皇城城墙之下,城墙里面,连一个不明人物都见不到。那些灰色洪流虽然势力庞大,但是也依然不敢染指这防御森严京城里重中之重的皇城。

里面,住着的是大齐皇帝,是天下最强的家族——皇族叶氏。守御在外面的,是天下最精锐的御林军。这样的力量,远不是那些无知山民胆敢掠其锋芒的。

从皇城城墙向里,守卫依然森严,一队队铁甲士兵,时不时地巡逻着。见到任何不明人物,都会严格地上前盘问,不放过任何一点可能出现纰漏的防御死角。

这是他们的责任,是这座皇城,赋予他们的责任。

继xù

向里,穿过前面百官朝拜的正殿,再向后,是一片风景优美建造精致的百花园。

如果萧云鹤来到这里的话,他一定也会发出惊叹声。因为这里的花草树木,也和他在临凤阁所见到的一样,全部都违反了正常的四时轮转之序,一颗颗郁郁葱葱的草木,一朵朵绽放得热烈的花朵,都似乎在告sù

着人们,现在并不是冬季,而是属于所有生命的春季。

萧云鹤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但是他心中的那个人,现在却就站在这里,站在一棵一人多高的灌木前面。

那株灌木也不知dào

是个什么花样品种,郁郁葱葱的全都是厚厚的青叶子,滚圆滚圆的,青翠欲滴,上面却不见一片枯败之叶。

更稀奇的是,这场持续了好多天的风雪天气,在地面上积了那么厚的一层白雪,但是这一株灌木上,还有周围其他的那些草木上,却见不到一星半点的雪花,完全就是一片纯粹的碧绿色,绿的耀眼。

叶欢颜静静地伫立在它前面,一双足以让天下所有的星辰都黯然失色的明眸,就落在眼前一片和周围叶子毫无二致的青叶上,怔怔地出神。

她的一双眼睛,就落在那片叶子上。但是她的心,却早就离开了那片树叶,飞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她静静地伫立在这里,已经很久了。天气虽然放晴了,但是冰雪覆盖的大地,一点都不减其寒冷萧瑟。再这样寒冷的天气里,除了那些不知dào

发了什么神经到处乱窜的灰色洪流,是没有什么人愿意在外面停留太久的。这样寒冷的时候,还是猫在家里围着火炉取暖唠嗑比较好。

叶欢颜身上,依然是萧云鹤所见到的那一身雪白,站在这银装素裹天地一片雪白的环境里,远远地望过去,一动不动的叶欢颜,就像是一个雪人。

天空中的太阳,一点一点地向西移动着。久久地伫立在这里一动不动的叶欢颜,她的影子一点点被拉长,那个缓慢延伸的影子,慢慢地穿越了东方的一株低矮花草,遮住了半边的枝叶,随后,又这追了后面的另一株草木。

她已经在这里静立了很久,眼前的那片叶子就算是朵花也要被看穿了,但她却一直在这里保持着那个姿势,谁也不知dào

,她的心里面,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

良久,在她的身后,有一阵脚步声,细细碎碎地响起。

那脚步声有些纷乱,节奏似乎掌握得不是很好。夹杂在这阵嘈乱的脚步声之间的,还有一阵阵若隐若现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随着脚步声的逐渐临近,那阵若隐若现的呼吸声,也变得越来越清晰可闻。

那呼吸声似乎比这阵脚步声还要纷乱得多,一声长一声短,一时又没了声息。和那阵纷乱得节奏错乱的脚步声相比,这更加混乱的呼吸声,根本就谈不上有什么节奏。

在这呼吸声和脚步声来到叶欢颜背后五六米的地方,忽然就停下了。

节奏混乱的脚步声,戛然而止。但是那毫无节奏和规律的呼吸声,不但没有同时消失,反而愈演愈烈,一声声急促地喘气声,喘气声如雷,“呼呼”直响,像是一个已经被破掉的风箱,又被一个粗鲁的莽夫,给胡搅蛮缠地乱拉了一气一样。

这时候,叶欢颜突然就转过了身来。

“哥哥,你怎么来了?”叶欢颜轻声说着,却并没有感到多少惊讶,似乎她早就知dào

,这个人,就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一样。

没有惊讶,她那绝美的玉脸上,还是表露出了几分发自内心的关切和焦虑,她那一双小巧秀气的恋足在裙裾下快速地点动着,一阵小跑冲到了来人的身前,一手抚在那人的胸口上,另一只手则握成了一只小粉拳,在那人的后背上轻轻地捶打着。

“哥哥,你明知dào

自己的身体不好,怎么还跑得这么急?上次王太医说过的话,你又给忘记了吗?”叶欢颜一边前抚后捶地安抚着那人糟糕的呼吸,一边对他没口子地责怪道。

她那动听的声音里,有责怪,但更多的,还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关切和痛心。

第二百零二章 两处相思人

被她关切地看着的男子,一身与叶欢颜一样颜色的白衣,但是他的形象可完全和叶欢颜相差悬殊,即使现在站在一起,也没有什么一双璧人的感觉。

叶欢颜娇颜如花,绝美的面容,玲珑有致的身材,配合上那一身胜雪的白衣,站在这白茫茫的雪地里,彷如雪中仙子。

而再看这个男子,别说英俊了,连平庸都谈不上。

一张蜡黄色的脸孔,颧骨深深地凹陷下去,一张枯败的面皮,干巴巴地贴在脸颊上,看上去比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还要苍老衰败。

再看他的全身,那间白衣已经是刻意做得很瘦小了,但是穿在他的身上,还是显得肥大了许多。

他的身体,就像是一具完整的白骨架子一样,那件白衣穿在他的身上,就像是挂在了一个竹竿子上一样。他一喘气一晃动,身上的衣服就跟着晃晃悠悠的,忽扇忽扇的根本就贴不牢靠。

再看他身上唯一露出来的那只手,紧紧地握成拳头,也是同样的枯瘦,干巴巴的骨头外面,只包裹着一层蜡黄蜡黄的表皮,还泛着一种枯败的黑色。

这样的一个男子,如果不是脑后的黑发漆黑如墨,没有人会把他当成一个青年男子,而会当成一个真zhèng

的风烛残年的老人。

这就是叶倾城,和萧云鹤之前所见过的那时候相比,他似乎变得更加苍老了许多。

只有脸上的那双眼睛,虽然深深地凹陷在枯败暗褐色的眼窝里,那双瞳孔里,却依然燃烧着那样让人心悸的炽热光芒。那双幽深的眼眸,是这句衰败苍老的身躯上,唯一具有生命力的地方。就好像是他全身的生命力量,都集中到这双眼睛里面来了,掠夺走了身体其他部位的生命力量,只有在这里,在这双眼睛里,才能看到他身上那种摄人心魄的生命力。

但这双眼睛,却没有几个人敢正面直视。看着这双眼睛,就好像自己心中所有的隐秘都被这双洞彻一切的眼睛给看穿了,所有的谎言,所有的阴谋,都在这双眼睛发面前,无所遁形。

看着在自己的身边嗔怪地照顾着自己的叶欢颜,叶倾城虽然依然在很辛苦地喘息着,但他那双幽深的眼眸一转动,却不见丝毫对自己身体状况的担心,反而只有一种看透世情的淡漠:“有什么呢?反正已经是这个样子了,二十多年了,再差,又能差到什么地方呢?再说……留给我的时日……已经没有多少了……”

“哥哥!”叶欢颜捶着叶倾城的后背的动作停了下来,用责怪的目光看着叶倾城。

“有什么不能说的呢?你知dào

,我知dào

,宇文将军也知dào

,那些人……也早就知dào

了……该来的……总要来的……早一些晚一些……都没有什么差别的……”叶倾城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但他那张骷髅一般的枯瘦面颊,即使笑出来,也不会让人有什么如沐春风的感觉,反而让人生出一种回光返照时日不久的凄凉之感。

叶欢颜一个字都没有再说出来,但上边的贝齿却咬住了红艳娇嫩的下唇,定定地望着叶倾城,望着自己的哥哥,一双令夜空中所有星辰都黯然失色的眼眸中,泛出了点点的泪光。

“颜颜……”看着叶欢颜眼眸中的泪光,叶倾城叹了一口气,缓缓地摇了摇头,“是哥哥错了……我不该……再跟你说这些不高兴的事的……”

叶欢颜还是一言不发,贝齿咬住自己下唇的力度更大了几分,红艳的樱唇被挤压地泛出了淡淡的苍白色,眼眸深处的泪光,开始有了向外泛滥的趋势。

“颜颜……”叶倾城又叫了自己的妹妹一声,想要开口说一些抱歉的话,但一张口,却发xiàn

自己根本就想不出什么有意义的话来,张了张口,又慢慢地合上了。

一对兄妹又沉默了下来,叶倾城微微低着头,剧烈的喘息声慢慢平复下来。叶欢颜用力地咬着自己的樱唇,星眸中泪光点点,光洁如玉的脸颊上,慢慢地浮现出了一种令人心疼令人怜惜的哀婉之色。

“那个萧云鹤,怎么改名字了?我记得他以前……是姓许的吧……”沉默良久,叶倾城忽然抬起头来,状似随意地对叶欢颜说道。

“哥哥!”这句话马上就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星眸中的泪光马上就要化作泪海决堤的叶欢颜,马上就抬起头来,娇嗔无限地对着叶倾城叫了一声。

虽然星眸深处的泪光依然还在闪烁,但是叶欢颜的俏脸上,却浮现出了一种让人怦然心动的羞红色,眉梢眼角,都透着一股浓的化不开情意绵绵,本就极美的她,此刻更是焕发出了一种到达极致的惊人美丽。

“颜颜,你没有听清楚哥哥的问题吗?那个萧云鹤……”叶倾城饶有兴致地看着娇羞无限的叶欢颜,故作不知地继xù

问道。

“哥哥!你这样有意思没意思啊?你再这样捉弄我,我就三天不理你!”叶欢颜羞不可抑,不敢再看自己哥哥那似笑非笑的眼神,背转过身去,大声地嗔道。

她还轻轻地跺了跺自己的小蛮足,瘦削的香肩晃动着,小女孩儿的娇羞之态,仅现于眼前。

“怎么就没意思了?我的妹妹,瞒着我这个做哥哥的,偷偷溜出宫去,去见一个陌生的男人。长兄如父,我问两句表示关心,都不行了?”叶倾城成功地阻止了叶欢颜继xù

在那个悲伤的问题上打死结,继xù

在萧云鹤的问题上纠缠着。

“哥哥!”叶欢颜依然背转着身子,用更大的力量跺着地面。

“好吧!既然你不想回答这个问题,那我就换下一个问题好了。”叶倾城假意地喟叹了一声,随即又开口道,“我那个未来的妹夫……”

“哥哥!”叶欢颜受不住叶倾城的连番调笑了,气鼓鼓地转过身来,看着叶倾城,嗔怒道,“你再这么说下去,我真的会生气的!”

“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干嘛要生气呢?你我可还是亲兄妹呢,我可从来都没有见过你,什么时候为我这个当哥哥的,也这么失态一回……”叶倾城眨了眨眼睛,脸上虽然不见了之前那意味深长的笑意,但是眼眸深处,却依然带着那一丝叶欢颜可以清楚看到的调笑之意。

叶欢颜用更加气鼓鼓的眼神望着叶倾城,又羞又怒地瞪着他。

但叶倾城却一点都不畏惧叶欢颜的这种威胁眼神,眼眸中的笑意,反而更浓了几分。

持之以恒地瞪了自己的哥哥好一会儿,叶欢颜却忽然目光一闪,迅速地低下头去,满是羞怒之色的俏脸上,却很快地浮现出了一抹令人心痛的黯然之色。

“怎么了?”叶倾城奇怪地问道,现在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了调笑的心情。

他虽然全身都已经老朽衰颓,但是一双眼睛却比所有人都要锐利。自己妹妹低头的那一瞬间,眼神中那一道毫不作伪的黯然眼神,他可全都看在眼里。

“我今天……不应该去看他的……”叶欢颜低着头,幽幽地说道。

“为什么?”叶倾城不解道,他蹄挑了挑眉毛,说道,“那个小子我也见过,虽然没有什么优越的出身家世,但是有一股子倔脾气,是个还可以的人。如果你要是真的喜欢他的话,哥哥不会阻拦你的,还会尽lì

成全你们……”

“怎么成全?”叶倾城抬起头来,声音带着些激动,一双充满了悲伤与绝望,还混杂着一丝丝自责和愧疚,全都投射到叶倾城的视线中。

“颜颜,你怎么了?”叶倾城轻声问道,声音一下子就变得温柔了许多。

和叶欢颜相依为命地生活了几十年,他对叶欢颜的一颦一笑一喜一怒都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他能看得出来,现在自己的妹妹,是真的有些伤心了。

“哥哥,你还不懂吗?”叶欢颜长长的眼睫毛轻颤了几下,声音中已经带出了一丝哽咽,“我和他,是不可能有什么结果的!我不应该再和他见面,不应该再让他记得我。我应该让他马上忘了我,找到另一个他喜欢的人,找到他自己的幸福。我不应该那么自私的,我不能害他的……”

叶欢颜越说越是心痛,心中一疼,酝酿了许久的泪海,终于冲破了最后那一道脆弱的防线,轻轻的,两行清泪,从他那光洁如玉的娇嫩脸颊上,滑落了下来。

“颜颜,你应该这么想的……”叶倾城明白了叶欢颜的意思,看着叶欢颜脸上梨花带雨的凄楚模样,黯然地叹了一口气,轻轻地说道。

“不这么想?那我应该怎么想?”叶欢颜抽泣了一声,对叶倾城大声说道,“我的出现,本就是一个错误。我们叶家的事情,只要让我们这些姓叶的人来背负就好了,何必还要牵累上他?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可是他不知dào

,我们两个人……两个人……是绝对不可能……不可能在一起的……”

说着说着,叶欢颜的眼泪流淌得更快,还没有说完,就已经泣不成声地掩面痛哭起来。

决堤而出的泪水,像是带走了叶欢颜身上所有的力qì

。全身一阵绵软无力,叶欢颜的一双玉手掩住了自己梨花带雨的脸颊,双膝一弯蹲在地上,哀哀地痛哭起来。

叶倾城心痛地看着自己的妹妹,看着她凄婉欲绝地哀哀痛哭,他没有上前安慰,没有说些什么挽回局面的话,只是站在原地,用更加心痛的眼神,望着自己的妹妹。

他,和她,都知dào

。局面,早就已经无法挽回。

但是他,却不想看着她这么伤心地哭泣。

他是她的哥哥,她是他的妹妹。做哥哥的,怎么能够看着自己的妹妹如此伤心地哭泣,却只能这样无奈又无力地站在一旁?

目光一闪,叶倾城向前走出一步,微微弯下腰来,伸手向前,一双枯瘦如干柴的手掌,轻轻地抚在了叶欢颜的瘦弱双肩上。

“哥哥……”叶欢颜感觉到了叶倾城的手掌,她慢慢地抬起头来,绝美的俏脸上泪痕斑斑,那一双熠熠的星眸中,却充满了令人心碎的绝望。

“颜颜,没有那么糟糕的。你如果喜欢他,就去勇敢地喜欢他吧!一辈子能够遇到一个喜欢的人,并不容易。更难得的是,他也还喜欢着你。这是你的缘分,你要好好珍惜……”叶倾城用自己的指尖轻触着叶欢颜,轻轻地拍打,用生平最温柔的声音,对叶欢颜说道。

他是她的哥哥,妹妹的眼泪,是他一生中最不希望看到的东西。如果注定要有一个人去流泪,他只希望,那个人是自己。

“不行的……哥哥……”叶欢颜的星眸中闪烁了一下,但随即又转为黯然,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怎么会不行呢?你不相信哥哥了吗?哥哥虽然不像你一样能跑能跳,可是从小到大,哥哥有什么时候对你赖皮了吗?你放心,只要有哥哥在,就不会让颜颜,流这么多的眼泪的!”叶倾城心痛地看着叶欢颜脸上的晶莹泪水,将自己的身体俯下,也学叶欢颜那样蹲在地上,两只枯瘦的大手,在叶欢颜娇嫩如新剥壳的熟鸡蛋一样的脸颊上,轻轻地擦拭着上面那些惊心动魄的眼泪痕迹。

“不行的……真的不行的……”叶欢颜却还是在执拗地摇着头,她凄凉地说道,“哥哥又在骗我……我已经答yīng

了哥哥……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在他面前消失的……就算以后再见到了……我们也不肯能再有任何瓜葛的……”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去想好了。现在只有现在,既然现在可以很幸福地相爱在一起,为什么不去专心地享shòu

现在的这一刻呢?以后的事情,以后再去想去罢!”叶倾城摇了摇头,用自己那枯瘦的大手擦拭了几下,有觉得不妥,探手入怀,摸出了一方绵软的绢帕,在自己妹妹的脸颊上,继xù

在轻轻地擦拭着。

“现在幸福又有什么用?我们都知dào

,现在这样的日子,根本就长久不了……”叶欢颜脸上的泪痕被细心的叶倾城擦拭干净,但随即却又止不住地流淌了出来,哽咽道,“我可以放下心去享shòu

他的爱,但是过去了现在……以后……怎么办?我什么都知dào

,掌控着一切。但是那个傻瓜……他什么都不知dào

……他全都被蒙在鼓里……过去了现在的幸福……以后……以后他会被伤得更深的……”

“如果能有现在的幸福,就已经是一生都回味不绝的美好回忆了。”叶倾城在叶欢颜的脸颊上持之以恒地继xù

着自己的工作,即使刚擦完一道又马上出来新的一道泪痕,他却也没有失去什么耐心,依然在继xù

着自己的工作。

“我怎么可以那么自私?”叶欢颜却不同意叶倾城的这句话,抽泣了一声,说道,“那个傻瓜……他真的是太傻了……傻到……我根本不忍心去伤害他……他太傻了……一旦过去了现在……他会受不了那种打击的……”

“颜颜,那你想怎么样呢?”叶倾城轻轻地问道,一双手,依然在叶欢颜的泪脸上擦拭着。

“我不能再害他了……”叶欢颜吸了吸自己的鼻子,伸出自己的两只手在自己的脸上擦了两下,忽然站起身来。

叶倾城也跟着站起身来,看着叶欢颜脸上依然纵横交错的泪痕,此时却换上了一脸的坚毅,他叹了一口气,回手,将手中的那方绢帕给收了回去。

“颜颜……你想怎么办?”叶倾城轻轻地问道。

“今天的错误……我不会再重复了……”叶欢颜在自己的脸上又擦了擦,转过身对着叶倾城说道,“以后……我再也不会见他了……”

“颜颜,你做得到吗?”叶倾城没有说什么,却这样问道。

“我当然……”叶欢颜说了前面的几个字,后面的话,却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勇气,马上就没有了声音。

叶倾城没有再说什么,黯然地叹了一口气。

“我就知dào

……你做不到的……”叶倾城又叹了一口气,看着叶欢颜的眼睛,忧虑地说道,“情之一字,是最伤人的。你和他都是情窦初开的少年男女,初尝情爱滋味,如何能够说放手便放手?”

“我知dào

现在很难,但是我会努力放qì

的!我不会……再去伤害这个傻瓜的……”叶欢颜用力地摇了摇头,似是对自己下定决心说道。

“你现在说的这些话,你自己,相信吗?”叶倾城轻轻地说道。

“……”叶欢颜咬紧了自己的嘴唇,不说话。

“你也对自己现在说的这些话,如此没有信心吧?在离开他之后,你应该也想着再也不去见他吧?但是今天,你一听到他来到了京城,就迫不及待的冲了出去找他。颜颜,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最是聪慧,对什么事情都看得通透,但是一旦动情,钻了牛角尖,一百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你喜欢了他,这辈子。你都不可能放qì

他的……”叶倾城说道,一双闪烁着异样光彩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叶欢颜。

“那我应该怎么办?哥哥,你告sù

颜颜,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才是对的?”叶欢颜已经慢慢收拢的泪海再度决堤,她伸出两只手握住叶倾城的衣袖,无助而凄凉地问道。

“不要去想这些烦心的事了,你想要怎么去做,就放心去做好了!想着自己的本心,顺着自己的真实心意去做,就算以后可能会留有遗憾,但是现在,至少你不用像现在这样,左右为难自己折磨自己。”叶倾城伸手向上,握住了叶欢颜的一双玉手,轻轻地安慰她道。

“可是这样做……会让他越陷越深……等以后……以后该怎么办……”叶欢颜无助的目光依然凄楚地落在叶倾城的脸上,紧紧地抓住叶倾城的枯瘦大手,就像握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紧紧地抓着,用力地摇着。

“以后的事情,就留到以后再去思考吧!现在,只要顺着你自己的本心,无所挂虑地去做就好了!相信哥哥,一切,都不会像你想的那样糟糕透顶的!”叶倾城反手握住了妹妹的手,轻轻地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

“真的会这样吗?这样做……真的可以吗……”叶欢颜的星眸中涌上了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却还在可怜巴巴地望着叶倾城,那目光,看上去既让人心疼又让人扼腕叹息。

“相信哥哥吧!一切,都会慢慢地好起来的……”叶倾城轻点了一下头,目光越过叶欢颜,望向了远处,看着极远处的那皑皑白雪。

他那枯瘦衰败的脸颊上,慢慢浮现出了一种掌控一切的强dà

自信。骨瘦如柴病弱不堪的羸弱之躯,在这一刻,彷如天神一般,任凭这寒冬的北风如何呼啸,似乎都要在这样一个羸弱不堪生命力极度微弱的躯体面前,俯首称臣。

大雪初晴,之后的几天,地面上的积雪慢慢融化。再之后,是几个难得的晴好天气。日头很足,再这样寒冷的冬天里,能有这样温暖的晴日可以享shòu

,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美中不足的是,地面的积雪融化之后,空气中的温度一下子就冷下去了好几度。料峭的北风呼啸而来呼啸而去,即使那灿烂温暖的日光,也无法驱散这冬日的严寒。

冬天,本来就是属于寒冷这一个主色调的。虽然这几天的寒冷有些突然,但对于萧云鹤来说,这样的寒冷,似乎并没有怎么影响到他。

北风呼啸,他却根本就感受不到多少北风的威力。因为这几天的时间里,他一直都在宇文轩的家里呆着,就连宇文轩,都没有在这几天里来找他,给了萧云鹤一个难得的清净。

他牢牢地遵守着宇文轩的嘱咐,虽然第一次来到京城,萧云鹤的心里也有着几分年轻人的好奇,但是这几天,他一直待在那个院子里安心地独处着,除了偶尔会来的几个送饭菜的老人,萧云鹤就没有见过几个人,深居简出的日子,他却也是早就过惯了的。

结束了在北疆的惊险战斗,乍然闲了下来,萧云鹤似乎又找到了一些当初在山中和自己的师父修liàn

的感觉。那段时间里,只有自己和师父两个人,外面的人和世界,全都和自己没有谁那么关系。

闲了下来,宇文轩让他好好休息一下,但是忙碌惯了的萧云鹤却不习惯那种无所事事的感觉,出不了门,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需yào

考lǜ

,他就开始修liàn

自己空闲了很长时间的武功了。

在北疆一连串的战斗中,萧云鹤经lì

了无数想都想不到的奇诡经lì

,其中每多凶险,数次都让萧云鹤险些丧命。

但祸兮福之所倚,却也给了萧云鹤一些丰厚的回报。经lì

过了圣皇的最终考验,再从北疆离开的时候,不到半年的时间,萧云鹤的修为,已经提升到了九品武宗的层次。

这样的提升速度,如果放到这个世间,已经是一种极为惊世骇俗的超强速度了。如果是在以前,萧云鹤说不定会为自己的这种超强速度而沾沾自喜。

对于一个在之前十几年一直困步于最初阶的武徒层次的人来说,能够在这短短的不到一年的时间之内,达到现在的这种程度,已经足以称为一种难以想象的美梦了。

但是现在,达到了现在的程度,放在这世间,已经算是一个不错的高手了。但是萧云鹤的心里,不但没有丝毫的喜意,却反而更是沉重。

经lì

得多了,见识得多了,他的认知,和以前相比,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原来,在这个他以为穷尽了整个世界的这个世俗世界,其实不过只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还是这个世界的最不起眼的那一部分。

圣城的存zài

,就像是冰山露出了隐藏在水面之下的庞大身躯,展现在了萧云鹤的面前。

曾经以为达到了世界之巅的武帝,在圣城之中,却原来不过是一个连入门都不算的层次。

原来师父苏流沙当年说的那番话,并不是在危言耸听。这个世界的修liàn

之路,原来真的还有很长很长。

自己提升的速度,已经变得很快了。但是萧云鹤的修为层次提高了,却已经发xiàn

,自己原来的目标,已经变得比以前的位置高了许多,自己的提升速度,远远都达不到自己的目标提升的速度那么快。

萧云鹤现在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正在向着一座看不见山顶的高山攀爬的登山者,当自己千辛万苦地爬上了一段艰险的山路,以为自己已经距离山巅很近的时候,再抬头去看,头顶上的山巅,已经变得比以前的位置又提升了一段距离,而且比自己之前爬过的那一段距离,更加遥远了许多。

自己孤身一人在这个世界上活了这么久,心中最大的遗憾,就是自己的父母双亲,毫无音信,身世成谜,是他心中最大的伤痛。

当自己从师父那里得知到了关于自己母亲的消息,知dào

了母亲身上的仇恨,萧云鹤尽管自己从来都没有享shòu

过一天母亲的宠爱,但萧云鹤却一点犹豫都没有,义无反顾的就把这份沉重的仇恨,给背负到了自己的身上。

正是因为自己没有享shòu

过一天的母亲关爱,萧云鹤才会对这份从未享shòu

过的母爱,在心中放在了一个比常人更加重yào

的位置。

纵然没有一刻享shòu

过,自己也愿意把这份只有在梦幻中才能享shòu

的母爱,牢牢地记在心里。用自己的生命,用自己的一切,去竭尽所能地去守护。

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用自己全身心的投入和付出,去将母亲的这段

仇恨了解。

而那个任何一点消息都没有还被所有知情人避而不谈的父亲,萧云鹤也不知dào

,自己,该如何去想,怎么去想,去想些什么……

宇文轩和苏流沙,都没有把许谨瑶的仇人是谁,告sù

给萧云鹤。萧云鹤也不知dào

,自己未来将要去面对的仇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长得是什么样子。

萧云鹤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将要面对的敌人,绝对是一个相当可怕相当难以抵挡的敌人。他的修为,他的强dà

,绝对要超乎自己所有的想象。

就算宇文轩和苏流沙语焉不详,但萧云鹤也能想象得到,那个母亲的仇人,绝对是一个相当强dà

的人,是一个苏流沙和宇文轩都无法匹敌的敌人。

要是那个敌人很好解决的话,苏流沙和宇文轩,又怎么会这么难以启齿?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个敌人一定非常地强dà

,强dà

到让自己连仰望的程度都没有。像自己之前那样,曾经以为武帝就是这个世界的顶峰,但是现在,他已经找不到这个世界的顶峰是什么了。

高处不胜寒,高峰之上,还有更高的高峰。在那圣城之中,是不是还会有更高的修为层次?

萧云鹤不知dào

,他只是隐约觉得,自己将要面对的挑zhàn

,会比以往所见到的,要更加艰险得多。

仅仅是这一个母亲的仇恨,就已经让萧云鹤憋闷得喘不过气来了。但是现在,萧云鹤却又背负上了另一个同样沉重的负担。

在见过了自己心中挚爱的那个女子之后,萧云鹤即使知dào

自己背负着这一个沉重的负担就已经不堪重负,但是为了心中的那一份挚爱,萧云鹤愿意,再在自己不堪重负的双肩之上,再增添上一份沉重的负担。

在见到叶欢颜之前,萧云鹤的心里面曾经有过很多的惶惑和不安,他不知dào

这么多时日没有再见的叶欢颜,还会不会像自己之前见到的那样,还是那个会对着自己展露这个世界上最甜美最温暖最温馨最动人的笑容的女子,她还会不会,像自己对待她一样对待自己。

但是在见到叶欢颜之后,萧云鹤心中的那份担心,全都消失不见了。他心中自伤身世的惶惑,对自己无法把握的未知事物的恐惧,全都冰消雪融了。

虽然两个人之间还是没有说出什么明确的约定,对于未来的事情,也依然没有什么明确的影子。但是萧云鹤终于可以在自己的心里面确定一件事,那就是自己的挚爱,就是那个在自己的心里面留下了最深印象的女子,就是那个永远的精灵,属于自己的精灵。

他愿意为了这个精灵,付出自己的一切。

萧云鹤知dào

自己一旦做出了这个决定,所要面对的,就相当于整个大齐王朝最强dà

的力量,几乎相当于大齐大半的势力范围,萧云鹤却也义无反顾。

他愿意,为了这个已经占据在了自己的心里面的女子,无怨无悔地付出,不管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爱,不就是这样无怨无悔不讲任何回报的无私付出吗?

初尝情爱滋味的萧云鹤,虽然没有经过任何的教导,却早就知dào

了关于爱的真谛。

但是他虽然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却不知dào

自己做出这个选择之后,自己所要做的,应该是些什么。

为了心中的那个女子,他即使做出什么,都是无怨无悔。但是他却不知dào

,自己应该去做什么,才能真zhèng

地帮zhù

到叶欢颜,才真zhèng

对得起自己的承诺。

即使自己早就知dào

自己将要面对的敌人是什么,但是萧云鹤却不知dào

,自己该去做些什么,才能对抗这些强dà

到无可匹敌的敌人。

六大家的势力,还有镇南王的势力,不管是哪一方,只要拉出来,都不会让萧云鹤觉得有多么的轻松。

这半年来的历练,萧云鹤已经深深地理解到了,一个人的力量,到底有多么地脆弱。

在面对这些强dà

势力的时候,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太渺小了。那几大家族几百年的深厚积淀,高手层出不穷,绝非自己这一个初出茅庐的无知小子,可以去独自一力对抗的。

对于这种官场上的争斗,萧云鹤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他不知dào

,自己现在可以做到的,到底是什么事情。

苦思冥想一番,萧云鹤发xiàn

自己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提升自己个人的实力。

即使个人的力量在面对这些强dà

的势力的时候,是那么地脆弱,但能让自己的实力提升一些,也算得上是聊胜于无,能多出一份力,也是不错的。

毕竟,这也是现在唯一可以做到的事情。

这几天,萧云鹤只能憋在这个小院子里,继xù

自己的修liàn

事业了。

除了吃饭和晚上的休息之外,萧云鹤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修liàn



这其中萧云鹤修liàn

最多的,是自己的御龙神火变。这是萧云鹤真zhèng

的倚重,在上一次突pò

到了人火变的层次之后,萧云鹤对于这门自己最强dà

的功法,有了更深一层的领悟。

这几天萧云鹤一直在修liàn

,几天之后,修liàn

的时间逐渐加长,几乎到了不眠不休的地步。

但是这几天之后,即使萧云鹤修liàn

得相当刻苦,萧云鹤却很沮丧地发xiàn

,自己的实力,一点都没有提升。

体内的火元似乎变得凝练了一些,但是却还是那么一点分量,武宗九品的层次,依然还是哪个位置,一点向上提升的感觉都没有。

这其实也算得上是一种正常现象,毕竟在经过了之前那么快速的突pò

之后,面对的,应该会是一个很长的空窗期。此长彼消,自己之前提升得那么快,作为补偿,之后的修liàn

速度,肯定是要变得缓慢了许多的。

其实萧云鹤现在的修liàn

速度,已经算得上惊世骇俗了。不到一年的时间,从一个根本不入流的废物,提升到了高手层次的九品武宗,萧云鹤也算得上是这个世界上屈指可数的超级天才了。

即使是面对着端木飞雪那样的顶级天才,萧云鹤也不会逊色太多的。

但是这样的修liàn

速度,根本就不能让萧云鹤满yì



他知dào

自己将要面对的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惊涛骇浪,而自己现在不论是文才武略,都根本不够看的。要想让自己的仇恨得报,让自己的希望得到延伸,让自己的诺言得到实现,让自己的挚爱得到幸福,萧云鹤都不得不去逼迫自己去加速提升,即使压榨掉自己身上的所有潜力,萧云鹤依然觉得远远不够。

最后的几天,久久不得突pò

的萧云鹤,连睡觉的时间也顾不得了。从早到晚,萧云鹤就盘膝坐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运转着御龙神火变的行功路线,即使是到了早晚时节来送饭的人到了,萧云鹤都沉浸在自己的修liàn

之中,根本就没有想起来,自己还需yào

吃个饭什么的。

来送饭的仆人见到了萧云鹤现在的状况,宇文轩家中的仆人都是从军中退役下来的老兵,对于武功的修liàn

都不陌生,也知dào

萧云鹤现在是在陷入到了修liàn

的入神境界,却也不敢打扰到他。

修liàn

成痴的人,这个世界上也是有着不少的,这些老兵都曾经有过年轻的时候,一开始也是见怪不怪。

但是这样持续了好几天之后,萧云鹤还是保持着那个雕塑一样的盘膝姿势,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没有了,那几个送饭的老兵,可就沉不住气了。

修liàn

到废寝忘食的人,他们也是见过不少的。尤其是像萧云鹤这样的少年人,全身的潜力都还没有被完全激发出来,心中还有着成为一个武功高手的渴望,习武成痴,也是很正常的。

但是持续这么多天,不眠不食,一动都不动,甚至到最后连呼吸都给消失了,这样子,就很不寻常了吧?

被萧云鹤诡异的状况给吓到了的老兵们,不知dào

如何处理这种诡异的情况,只能着急忙慌地去找宇文轩报讯去了。

当宇文轩也急急忙忙地赶过来的时候,萧云鹤还是之前的那个老样子,像是一个泥雕木塑一般,全身僵硬,就像是个死人一样。

第二百零三章 古怪父女

宇文轩匆匆而来,看了看泥雕木塑一样的萧云鹤,探查了一下他的心脉呼吸,可惜得到的结果和那些老兵报gào

给他的一样,萧云鹤现在完全和一个死人一样,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完全感觉不到他哪个地方还有点儿活人气。

宇文轩面色凝重,却还能沉得住气不至于大惊失色。他转过身来看了看那名报讯的老兵,问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那名老兵本也是沙场上厮杀过的人,只是因为年纪大了才退役到了宇文轩的家中当的仆从,见了萧云鹤这样一个“死人”倒也没有什么惶恐之色。此时听到宇文轩发问,本已有些佝偻的身躯一下子挺得笔直,面向宇文轩朗声道:“大将军,公子昨日说要闭关修练武功,是以老奴昨日下午送饭过来之后就没有来过。直到刚才才发xiàn

……”

“你是说,昨天你送饭过来的时候他还是好好的?”宇文轩截断了那名老兵还没有说完的话,问道。

“没错,昨天我来送饭的时候公子还是好好的,虽然也是盘坐在现在这个位置,但是看到我来了还和老奴说了几句话呢……”那老兵说到这里,神情中不由透出几分惋惜和伤感,显然萧云鹤这个没什么架子的公子还是赢得了不少人的好感,虽然这只是宇文轩突然从外面带回来的一个不知dào

什么来路的公子,但是这样一个时代,主仆有别,能遇到宇文轩这样一个不虐待下人平易近人的老主人已经很不太容易了,这些下人们对萧云鹤的出现也就更加觉得难得了,只可惜……

宇文轩问完了这句话就不说话了,他重新转过身来观察着萧云鹤,一双虎目在萧云鹤的身上来回扫视,似乎像是要从萧云鹤的身上看出什么玄妙来一样。

萧云鹤还是像宇文轩之前所见一样,闭目而坐,如果不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没有什么笑容,简直就像是寺庙中的一尊佛像。

萧云鹤坐定如同死人,宇文轩也仿佛是被萧云鹤所传染了一样,就这样站在萧云鹤的面前凝视着他,一动也不动。如果不是他的一双虎目还放射着摄人的精芒的话,那名老兵简直要怀疑萧云鹤这个突然出现的公子是不是在外面染上了什么怪病,这一下子把自家将军也给传染了,要不怎么看了他一会儿,也变得一动不动地了呢?

“大将军,要不要请郎中来看一看公子?”就这样看着一站一坐的两个人像雕像一样摆POSE实在是一件乏味的事,那老兵保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打破了沉默。

其实那老兵本来想要说的不是这么一句,他刚开始真zhèng

想要说的是是不是该给萧云鹤收个尸订个棺材什么的,只是在看到宇文轩那无比凝重的面容时才心一软改了口。

在去请宇文轩之前,他就已经把萧云鹤给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此时的萧云鹤,不但没有心跳,没有脉搏,就连他的身体表面,也失去了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温度。从手到脚都是冷冰冰的,跟块石头没有什么两样。

没有心跳,没有脉搏,连提问都失去了,这样的人还不算是死人,那什么样的人才算是死人?药医不死人,再妙手回春的郎中也只能救得了还没有死去的活人,像萧云鹤这样的,早就不知dào

在什么时候就死了的人,除非神仙,否则青睐医生野没有什么用。

虽然萧云鹤的身上看不出任何的伤痕,但是这老兵可是个见过不少世面的。战场上不只是只有那些断脖子捅心窝子的死法,有不少人就是看着什么事都没有,但就是这么莫名其妙地死掉你也没辙。

这世上,活着很难,只有一条路。但要是不想活,去死,你可以有很多的死路去走。死得像萧云鹤这样虽然有些奇怪,但其实也不奇怪。

“他还没有死,去把大小姐请过来!”宇文轩却好像没有听到那名老仆说的话一样,依然保持着凝目观察萧云鹤的姿势,却开口吩咐道。

“大小姐?”两个惊讶的声音同时响起。

宇文轩头都没回,问道:“老刀?你也来了?”

门外走进来的果然是老刀:“大将军,这小子怎么了?不会真的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死了吧?”

“他不会这么容易就死的。”宇文轩郑重其事地说道,语气很和缓,但却透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老刀从宇文轩的旁边走了过来,像宇文轩那样把萧云鹤的全身上下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同样的,除了得出了此刻的萧云鹤完全具备了和死人人同样的属性之外,他一无所获。

“大将军可是看出了什么?”看着宇文轩如此郑重其事的样子,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心中黯然的老刀追问道。

“这世间的功法千奇百怪,在修liàn

的时候会出现各种各样让常人觉得惊异的现象,这一点都不奇怪。虽然我感觉不到云鹤的身体还有什么生命的气息,但是他没有死,这一点,我很确定。”宇文轩的目光依旧落在萧云鹤的身上,一瞬也不瞬。

“天下武学,同脉不同流,有人会在修liàn

到紧要关头时六识全闭,看上去就跟死了一样。但是就算是那样,他们也还有呼吸和心跳,公子不但没有呼吸和脉搏,连着神曲,都变得冰冷了。这恐怕……”老刀明白宇文轩对萧云鹤寄予了很大的期望,此刻见宇文轩一口咬定萧云鹤未死,还以为宇文轩是承shòu不了这么大的打击,后面的一些话,就有些觉得说不出口了。

“未死先学死,云鹤现在这样的状况,并不是真的死了,而是在修liàn

他的那一家独门功法。不要觉得我是疯了,在这里胡言乱语,”宇文轩挥了挥手,把刚要开口说话的老刀还没有说出口的话又给打了回去,“我明白你心里在想什么,像云鹤现在这样的状况,之前,我还在另外一个人身上见过。他,并没有死。”

老刀张了张嘴,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想要再说几句什么,措辞了几番,却还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不要在这里站着了,云鹤现在的状况虽然并不是死了,但也不是什么好现象。去吧大小姐请过来吧,老刀,你来了就好,你去吧。”宇文轩向着一边默默站立的老刀挥了挥手,道。

“大将军,真的要去请大小姐吗?”老刀刚欲拱手应是,却又有些迟疑,带着些不确定地问道。

“去吧!”宇文轩似乎并不想要多说话,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老刀看样子还想说些什么,布满风霜之色的老脸上闪过挣扎之色,迟疑片刻,还是选择转身离去。

可他还没有走出门去,房间外面,一个缥渺无踪却又清清楚楚响在每个人耳边的声音遥遥地传了过来:“不必了,我已经来了!”

这个声音响起得是如此的突然,老刀的一只脚已经跨过了门槛,另一只脚也已经提起来了,堪堪提到了门槛的正上方,乍一听到这个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那只提起了一半的脚就此停在了半空中。一张老脸上写满了惊愕和不可置信,愣愣地向着门外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外面依然是冰天雪地的一片银装世界,庭院里,早有府内的仆从清扫出了一条青石路面。但是在周围的大片地方,包括墙头和墙角的树枝上,还是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在整个银白色的主色调下,只有中间这一人宽的青石路面,看上去就显得特别显眼。

在这条显眼的青石路面上,却又有一个更加显眼的黑衣女子,正悄无声息地慢慢走近。

那女子一身玄衣如墨,从头到脚都被一件宽大的黑袍包裹在其中,就连头上,也遮盖了一顶覆盖着黑色帷幔的斗笠,遮盖住了她的面容。一双手也笼在了宽大的袍袖中,整个人全身上下只有黑色这一个颜色,行走在这青石路面上,黑色,青色,在这皑皑雪地中,显得是如此突兀,甚至有些刺目。

老刀有些愣愣地看着这个黑衣女子走近,一直到她走到了自己身前,他才像是大梦初醒一般,后面那一只停滞在门槛之上的脚“刷”的一下落到了前面那一只脚的旁边,闪身向一边闪过,欲要给那突然出现的黑衣女子让路。

那黑衣女子还是不急不缓地向前走着,也不知dào

是她身上穿的那件黑袍太过宽大,还是她的轻身功夫了得,这一路走来不但听不到丝毫的脚步声,甚至都看不到她的脚有在移动,甚至连她那间黑袍的下摆都看不出有挪动的迹象,不知内情的人,如果就这么远远地看着,简直就像是一个幽灵一样在雪地上空荡荡地随风飘着,在这冰冷彻骨滴水成冰的时节,她走过的地方,又平添了一股渗入人后脑的阴冷之气。

“大小姐!”看着那黑衣女子从自己身边走过,已经来到了门槛处,老刀低下头,恭声说道。

即使是在面对宇文轩的时候,老刀都没有像现在面对这黑衣女子一般神情恭谨毫无戏谑之色,看得出来,他对这个莫名出现的黑衣女子,有着一种在面对其他人士少见的尊重,一种发自内心的尊敬。

“刀叔!”那黑衣女子终于停了下来,她微微侧过头来看向老刀,黑色帷幔下看不出她的脸上表情如何,甚至也无法判断这两个飘飘渺渺的字,到底是不是从她的嘴里面发出来的。

老刀抬起头来,看着面前这黑衣女子,恭谨之中,却又透露出几分疼惜和不忍来。嘴唇动了几下,他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如此寒冬,大小姐应当多添几件衣物才是……”

“刀叔费心了,这些微的寒气于我并不算什么,衣物多几件少几件并无太大差别。再说……”那黑衣女子停了一下,缓缓吐出了最后几个字,“……我已经习惯了……”

神色复杂的老刀,面色中又多出了几分黯然。他看了看面前的黑衣女子,还想再说些什么,可那黑衣女子已经不给他这个机会了,转回头,轻飘飘地进入了房间之中。

没错,依旧是轻飘飘地。如鬼魂幽灵之类那样,没有人能看到她是怎么进去房间的,没有抬脚迈步,没有跳跃翻腾,甚至在她跨过门槛的时候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非要用一个动词来形容的话,就只有用一个“飘”字来形容,才算勉强合适了。

房间中,宇文轩依旧面向盘膝而坐如死人的萧云鹤,身后黑衣女子飘然入内瞒不过他,他却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看都没有看身后的黑衣女子一眼。

房间内比冰天雪地的外面要温暖得多了,修liàn

火属性功法的萧云鹤虽然不惧寒冷,但是按照常例,这大将军府里的房间,也没有不生火炉滴水成冰的道理。在房间的四个角落里,各燃烧着一盆炭火,让整个房间中温暖如春。即使是现在开着房门,屋子里面的温度也并没有降低多少度,和外面有着不小的温差。

但是这黑衣女子一入内,在房间内四个角落燃烧的炭火,本来一开始还燃烧地挺旺的,这时候忽然好像是被一阵冷风吹过一样,四簇红彤彤的炭火同时忽闪了一下,随后又继xù

开始燃烧。但是和之前不同的是,这时候它们燃烧得就没有之前那么旺盛了,莫名地都减弱了至少一半的火力,半死不活地继xù

烧着,即使四个火盆中的石炭依旧充足。

而房间内的温度,也在这一瞬间骤然降低了不少。就像是一阵寒风吹过,不动如山的宇文轩,也在这黑衣女子入内的一刹那,轻微地抖了一下。

“这就是你找的那个人?”宇文轩没有转过身去看那黑衣女子,那黑衣女子好像也没有看宇文轩的意思,绕过了站在正当中的宇文轩,从另一边走到了萧云鹤的身侧,飘渺如无根之萍天外传音的声音清清冷冷的,一如她这个人,黑暗的包裹之下,却是和外面那银装素裹的冰雪大地一般地寒冷,闻之不可靠近。

“他死了吗?”宇文轩没有回答那个黑衣女子的问题,而是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显然,虽然宇文轩之前和老刀说得那么笃定,但其实在他的心里,只怕也未必像他之前所表现得那样坚信不移。

那黑衣女子并没有马上回答宇文轩的话,而是又向前挪动了一下,走到萧云鹤的身侧,微微俯下身,从那黑袍之下,伸出了一只手来,握住了萧云鹤那在胸前结印的一只手,三根手指放在了萧云鹤的脉门之处,寂静无声地立在了那里。

她终于从哪件黑袍之中露出了一点庐山真面目,虽然那只是一只手。而那一只手一伸出来,若有旁观者在此,只怕就要发出一两声扼腕叹息之感慨来。

那一只手,只有一只手掌和小半截手臂露出来,余者依旧笼罩在那黑袍中。手臂和手掌的肤色晶莹细嫩,纹理细腻,就好像一件成色上乘的玉器,黑的衣,白的手,黑白的对比如此鲜明,强烈的视觉冲击力,不但无损这一只手的美丽,却更映衬出了这一只手的完美肤色。

但在这完美肤色之中,却有一个非常不完美的缺憾。就像是一件绝美古画之中烧出了一个不应该出现的破洞,就像是在一面光洁如新的铜镜中多出了一道裂纹,就像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绝世美女的脸上多出了了一道蜈蚣一样的疤痕,在这双近乎完美的手臂上,有一道暗褐色的瘢痕,长约五指,不偏不倚,正好生在了手腕处,从腕骨突起处而起,斜向前,一直蔓延到了掌背合谷处。那瘢痕颜色暗沉,显见得也是有了不少年头了,如一条丑陋的蜥蜴,就这么生在了这一只近乎完美的手上,手臂的完美,更衬托出了这一道瘢痕的丑陋。除了惋惜,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用来形容这种美与丑的强烈对比了。

房间中除了萧云鹤这一个“活死人”,就只有宇文轩这一个活人。他就站在一旁,当然看得到这一幕。但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的波动,他的目光只是略微在这黑衣少女的脸上淡淡扫过,对那手臂上的瘢痕却恍若未见,脸上也看不出任何的情感波动。

此刻在这房间中,黑衣少女,宇文轩,还有活死人一样的萧云鹤,三个人都沉默着,除了三个人那轻柔缓慢的呼吸声若有若无地响起。不,只有两个人的。盘膝坐在床上的萧云鹤,没有任何的呼吸,不会发出任何的声音。

正搭了三指在萧云鹤脉门上的黑衣少女,虽不像萧云鹤死尸一般全无生气,但那若有若无的呼吸声,除了像宇文轩这样的功力精深者可以感觉得到,一般人,恐怕也会把她看作是鬼魂之流了。

第二百零四章 诡日

良久,那黑衣女子突然一动,那只露在外面的手瞬间收了回去,重新掩在那黑色袍袖之中,消失的如此无声无息,就好像她根本就没有出现过,刚才的那一幕不过是人的一场幻觉而已。

那黑衣女子收回手之后就变成了一尊黑色的雕像,不言又不语。

“你看出了什么?他还活着吗?”宇文轩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开口问道。

“还活着。”黑衣女子清清冷冷的声音依旧缥渺无踪,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情感波动。

“他还活着?”宇文轩闻听这句,一直保持着凝重的面色不由得缓和了下来,显然,他并没有他之前所表现的那么鉴定,直到此刻才算是勉强放下了心来。

说完之前的那一句之后,黑衣女子已经没有了继xù

说话的意思,她看都不看有些愣神的宇文轩一眼,不见她的身躯如何移动,身形一闪,她已经飘然来到了门口,看样子是要准bèi

离开了。

“等一下!”宇文轩看到面前黑影闪过才回过神来,在那黑衣女子刚刚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赶紧开口叫住了她。

“还有什么事?”那黑衣女子的身形骤停,却没有转过身来,只是依旧清清冷冷地问道。

“他既然没有死,为什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宇文轩指着人事不知的萧云鹤,急问道。

“大将军的记性,不会这么差吧?才不过是八年前的旧事,这么快就忘干净了?”那黑衣女子依旧没有把目光转向宇文轩,清清冷冷地声音这样说道。

黑衣女子对宇文轩终于用上了一个称呼,只不过这个大将军的称呼虽热an老刀和其他人大都这么用,但是从这个黑衣女子的口中说出,却显得有些不大对劲。语气中野没有什么嘲讽的意味,但是用这种清清冷冷的声音说出来,却总是让人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你是说……”宇文轩却仿佛没有听出这种感觉来,而是好像听明白了那黑衣女子的话中之意,恍然道。

黑衣女子却不再说什么了,身形无风自动,一闪身,整个人已经来到了房间之外。

“等一下!”宇文轩略一愣,随即又反应过来,面对已经落在室外的黑衣女子急叫道。

这一回那黑衣女子就没有这么听话了,宇文轩的声音掷地有声,她却好像突然间变成了一个聋哑人一般,恍若未闻,依旧在向前不急不缓地行走着,转眼间,已经快要走出这个小园子了。

“等一下!”呼唤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宇文轩的反映也不慢,他的步法身形移动得比那黑衣女子还要快上几分,这三个字的声音还在屋子里,整个人却已经飞出了屋外,落在了那黑衣女子的前面,正好滥宰了她面前。

“大将军为何要拦住小女子的去路?”那黑衣女子看着宇文轩,清冷的声音一如往常。

“清儿,你一定要……”宇文轩看着面前这个古怪的黑衣女子,棱角分明的脸上,突然涌上了一层伤感和愧疚,

“大将军真是贵人多忘事,那个叫宇文清的女子,早在八年前就已经死在了一场大火中,尸骨无存。现在,你又在呼唤何人?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难道还会闹鬼了不成?还是大将军眼花了?”那黑衣女子难得地说出了这么一长串比之前说过的所有话都多的话来,语气虽然清冷,却比之前多出了积分急促。甚至就连被那厚厚的黑色帷幔遮盖的面容之中,也投射出亮点寒芒出来。那周身之上散之不去的阴冷之气,也在这一刻似乎变得更加浓郁了许多。

“……”宇文轩无无言以对,神情复杂地看着面前的这一个女子,想要说些什么来解释,但是面前的那一层黑色帷幔,不但遮盖住了那黑衣女子的面容,也将宇文轩所有想要说出的话,尽皆遮蔽在了宇文轩的喉中。

“大将军如果没有别的事,就请不要再阻挡小女子的去路了!”那黑衣女子又道。

“他……什么时候会醒过来?”宇文轩艰难地说道。

“不好说,短的话,可能下午他就醒过来了。如果要说长的话,三年五载,也是有可能的。”黑衣女子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就没有一个确切的时间吗?我还想……”

“你怎么想是你的事,与我无关。我没有兴趣知dào

,你也没有必要与我这个不相干的人说。”那黑衣女子一口打断了宇文轩还没有说完的话,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像这样的事情,大将军不是早就见识过了吗?还需yào

问我吗?”

“可他这样……”宇文轩欲言又止。

“大将军,人,死一次就足够了。一个已经死掉的人,你还想让她再死一次?”那黑衣女子冷声问道,一直保持着平静的语气此刻终于出现了一丝恨意,周围的阴冷之气,这一刻似乎都要凝固了起来。

宇文轩无言以对。

两个人这时候都不说话了,良久之后,宇文轩颓然转身,向着身后的黑衣女子一挥手:“你去吧!哪烦你了!”

那黑衣女子一言不发,无声无息的,一身黑袍包裹的她,像一个黑色的幽灵一样,无声无息地,就这么慢慢地消失在了茫茫冰雪之中。

宇文轩则像是变成了一座冰雕一样,僵硬地呆立在原地,一言不发,就像是被这寒风给冻住了一样。

“将军,回去吧!”老刀走到了宇文轩的身后,叹息了一声,说道。

听到了老刀的声音,宇文轩才突然间“解冻”了,他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依旧有些怔忡:“老刀,你说,这份罪孽,什么时候才能还得清呢?”

“大将军,回去吧!”老刀却没有回答宇文轩这个问题,只是把自己之前所说的话那句话又给重复了一遍,只不过脸上的表情多出了几分不忍和无奈。

宇文轩若有若无的点了点头,迈着沉重的脚步向前走,之前还行走如风轻功绝世的他,这一刻却好像是突然间老了几十岁,变成了一个垂垂老朽,连走起路来似乎都有些不稳了。

“大将军,当年的事情……不能怪您……”老刀跟在宇文轩的身后,看着宇文轩那突然变得有些佝偻的背影,叹息道。

“不怪我,还能怪谁呢?是我对不起清儿,也不对不起她的母亲。这是我犯下的罪孽,没有什么要否认的。我只是觉得不应该,这份罪孽,没有报应在我的身上,却让清儿受了这么多的苦,我不知dào

……不知dào

……”宇文轩越说语气越加低落,最后一连说了两个“不知dào

”,但最终,也没有说出来那“不知dào

”的后面,到底是在不知dào

什么……“这不是您的错,大小姐她……她总有一天会想明白的……”老刀似乎也想不出什么有力的话来说服宇文轩,只能说出这么一句苍白无力的安慰之语来。

“不是我的错,还能是谁的错呢?至于清儿她……她……”略一停顿,宇文轩喟然长叹,“她愿意恨,就让她恨下去吧……只要她觉得这样可以好受一点……”

“世事无常,真要说错的,只能说是这个贼老天了……”

叹息声渐至低不可闻,两个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了……

房间中,又变成了只剩下萧云鹤独自一人。

终于得知真相的宇文轩似乎真的看明白了那黑衣女子和他自己打的那个哑谜。也没有再回来对萧云鹤做什么检查,只是吩咐之前在负责照顾萧云鹤的老兵,继xù

好好照料着萧云鹤,随后就和老刀两个人一起走了。

不过这个任务实在是有些无谓了,萧云鹤现在就和一个死人没什么两样,心跳呼吸都没有,不需yào

吃饭喝水,也不会大小便,根本不需yào

任何人的照顾。而且,那个老兵虽然对萧云鹤还有些敬重,但此刻在他的内心深处,只怕也不愿意和现在这个状态下的萧云鹤多呆一会儿。

毕竟,现在的萧云鹤,完全就是一个死人的模样。虽然宇文轩临走之前特意郑重其事地说了萧云鹤只是在修liàn

一门比较罕见和古怪的功法,并不是真的死掉了,但这种荒唐的话,谁又敢真的完全相信?

和一个在自己心中已经被认定为死人的尸体呆在一起,哪怕那老兵早已是见惯了生死的胆大之人,此刻也不由得感觉后脑有些凉凉的,面对着萧云鹤的“尸体”发了一会儿呆,还是控zhì

不住心中那越发显得清晰的阵阵寒意上涌,慌慌张张地离开了。

反正现在的萧云鹤也不会有任何的需求,他坐在屋子里面也不过是一个人对着尸体发愣,什么事都做不了,反而还会觉得自己心理面毛毛的,还不如出去自己找点差事做呢!

那老兵慌慌张张地走了,房门一关,整个屋子里,就变得静悄悄的,萧云鹤不发出任何的声音,整个空间,好像都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这样看不到任何活物的地方,也感觉不到任何时间流逝的痕迹。如果就这么一直不停地过下去,这个世界,好像就在这一刻静止了一般。

就这么过去了不知dào

度哟少个时辰,忽然间,一直紧闭的房门,莫名其妙地无声开启了。

门一开,外面那刺骨的寒风一下子就狂涌了进来,裹挟着冰冷的冰雪残渣飞到了屋子里面,让刚刚回复燃烧火力不久的四座火盆中的炭火,又在一瞬间暗淡了下去。

纷飞的冰雪碎屑落在了萧云鹤的脸上,雪白的冰雪碎屑一接触到萧云鹤的脸颊,就开始缓缓地融化可i啊来。只不过和正常人略有不同的是,着冰雪碎屑荣华的速度慢了许多,雪白色的冰雪碎屑沾满了萧云鹤鬓角的头发,唇边淡淡的胡须也染上了不少,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须发花白的姥老人。

刺骨的寒风依旧在呼啸,而萧云鹤的身前,却突然多出了一个人。

玄衣如墨,阴冷如幽灵,正是那之前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黑衣女子。

她静静地立在萧云鹤的面前,看着盘膝而坐如雕像的萧云鹤,静静伫立,一语不发。

“想不到你居然和那个疯子练的是同一门功夫,相比,你也不是个一般人吧?可惜,你被那个人选中了,这是你的幸运,还是不幸,就只有你自己心理面清楚了!”面肚子和死人一般的萧云鹤,那一致像一个幽灵一样惜字如金的黑衣女子,却好像终于可以放开心胸畅所欲言了,一口气说出了这么一长串的话来。

“看在那个疯子的份上,我就帮上你这个不知dào

是徒弟还是徒孙什么的人一次!”又静静地注视了萧云鹤一会儿,那黑衣女子终于开口道,随即又多加了这么一句,“只是因为那个疯子,和那个人……没有任何关系!”

虽然这个房间中,除了萧云鹤这个完全让人意识不到是活人的人之外,再无其他人在,那黑衣女子却依旧说得如此郑重其事,就好像她不是在自言自语,而是再和另外一个人对话一样。

“走吧!”那黑衣女子不再多言,最后看了萧云鹤一眼,转过身,真个人又像是一个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又不急不缓地飘出了房间之外。

而古怪的事情就这么发生呢过了,本来盘膝坐在床上稳稳当当如石雕的萧云鹤,在那黑衣女子离开的一瞬间,忽然也就跟着动了起来。而且他的移动方式更加令人惊奇,也不见他的手或者脚什么的移动,甚至他的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有活动的痕迹,依然保持着之前这个盘膝而坐的呆板姿势,周四hi整个人忽然就这么凭空地漂浮了起来,就好像突然变成了一个虚步受理的气球一样,就这么诡*悬浮在了半空之中。

而更加诡异的是,随着那和一女子渐渐远去,悬浮在半空中的萧云鹤,也紧跟着飘飘荡荡地向门外游荡了出去。全身上下任何一个地方都没有移动,身上也没有出现任何的牵拉着力之物,仿佛此刻的萧云鹤变成了一个鬼魂,就这么飘飘荡荡地出了房门。

门外,刚停了不久的暴风雪,又开始挥挥洒洒地倾斜下了那无穷无尽的雪花了,风雪之声渐渐变得凄厉了许多,势头更猛的风雪,以更加狂暴的势头用尽了房门打开的屋子里面,房间中屡受摧残的四盆炭火,此刻也只能紧缩在自己仅剩下的根据地之中瑟瑟发抖,风雨飘摇的四簇小火苗,在寒风中随风而动,颤抖着,风中之火苗,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就此熄灭。

忽然,大开着的房门,猛地就这么合上了。“咔”的一声,将狂暴的风雪完全遮挡在了门外,只剩下之前抢占先机落在室内的雪花,在房间中慢慢地融化。

不再有风雪入内肆虐,房间中的那四盆炭火,渐渐地恢复了元气。“哔爆”之声渐响,火势转旺,渐渐的,房间中的温度,慢慢地生了上来。

只是在萧云鹤之前所坐的那个位置,大约有半米见方,在萧云鹤所做而留下的那个印子之中,渐渐开始形成了一个由冰雪形成的一个冰冻痕迹。四周的散碎雪片,一点点地融化,一点点地流入那个印记之中,随后又在那个印记中心的位置,慢慢地凝固,慢慢地变色,渐渐地,一点一点的,变成了一个逐渐加厚的银白色的印痕。而且越来越厚。

室内的温度越来越高,渐渐的,就打到了之前那种温暖如春的程度。

但是诡异的是,在萧云鹤之前做过的那个地方,那个已经凝固不再扩散而形成的冰雪印记,在它的周围,那温度却陡然间冷掉了几十度的样子,和外面的风雪相比,且温度也不遑多让。

古怪的事情,今天之内已经发生了很多,而这一切,对于休眠状态的萧云鹤来说,并不算什么。

因为他自己,此刻,正在经lì

着一个前所未有诡异非常的事情。

他的六识五感全都被封闭了,此刻所能感受到的,只是一片片无边无际的红色海洋。那红色的光芒并不刺眼,相反,它还是暖暖的,暖到人的心里面去的那种,虽然现在的萧云鹤,已经分不清楚什么事自己的身体和自己的心了。

这其实并不算什么初期的地方,毕竟在之前的每次修liàn

中,他所见到的,也不过就是现在所见到的这些红色海洋而已。他所修liàn

的御龙神火变是一门火属性的功法,在修liàn

的时候返神内照,见到这些红色的火元,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但是之前修liàn

的时候,他依然可以意识到自己实在练功。不像现在,他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是怎么由练功进入这一个红色海洋的。他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所有的记忆,不,确切地说,他甚至意识不到自己是谁了,不是失去了记忆,而是忘记了一切。

第二百零四章 诡日

良久,那黑衣女子突然一动,那只露在外面的手瞬间收了回去,重新掩在那黑色袍袖之中,消失的如此无声无息,就好像她根本就没有出现过,刚才的那一幕不过是人的一场幻觉而已。

那黑衣女子收回手之后就变成了一尊黑色的雕像,不言又不语。

“你看出了什么?他还活着吗?”宇文轩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开口问道。

“还活着。”黑衣女子清清冷冷的声音依旧缥渺无踪,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情感波动。

“他还活着?”宇文轩闻听这句,一直保持着凝重的面色不由得缓和了下来,显然,他并没有他之前所表现的那么鉴定,直到此刻才算是勉强放下了心来。

说完之前的那一句之后,黑衣女子已经没有了继xù

说话的意思,她看都不看有些愣神的宇文轩一眼,不见她的身躯如何移动,身形一闪,她已经飘然来到了门口,看样子是要准bèi

离开了。

“等一下!”宇文轩看到面前黑影闪过才回过神来,在那黑衣女子刚刚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赶紧开口叫住了她。

“还有什么事?”那黑衣女子的身形骤停,却没有转过身来,只是依旧清清冷冷地问道。

“他既然没有死,为什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宇文轩指着人事不知的萧云鹤,急问道。

“大将军的记性,不会这么差吧?才不过是八年前的旧事,这么快就忘干净了?”那黑衣女子依旧没有把目光转向宇文轩,清清冷冷地声音这样说道。

黑衣女子对宇文轩终于用上了一个称呼,只不过这个大将军的称呼虽热an老刀和其他人大都这么用,但是从这个黑衣女子的口中说出,却显得有些不大对劲。语气中野没有什么嘲讽的意味,但是用这种清清冷冷的声音说出来,却总是让人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你是说……”宇文轩却仿佛没有听出这种感觉来,而是好像听明白了那黑衣女子的话中之意,恍然道。

黑衣女子却不再说什么了,身形无风自动,一闪身,整个人已经来到了房间之外。

“等一下!”宇文轩略一愣,随即又反应过来,面对已经落在室外的黑衣女子急叫道。

这一回那黑衣女子就没有这么听话了,宇文轩的声音掷地有声,她却好像突然间变成了一个聋哑人一般,恍若未闻,依旧在向前不急不缓地行走着,转眼间,已经快要走出这个小园子了。

“等一下!”呼唤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宇文轩的反映也不慢,他的步法身形移动得比那黑衣女子还要快上几分,这三个字的声音还在屋子里,整个人却已经飞出了屋外,落在了那黑衣女子的前面,正好滥宰了她面前。

“大将军为何要拦住小女子的去路?”那黑衣女子看着宇文轩,清冷的声音一如往常。

“清儿,你一定要……”宇文轩看着面前这个古怪的黑衣女子,棱角分明的脸上,突然涌上了一层伤感和愧疚,

“大将军真是贵人多忘事,那个叫宇文清的女子,早在八年前就已经死在了一场大火中,尸骨无存。现在,你又在呼唤何人?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难道还会闹鬼了不成?还是大将军眼花了?”那黑衣女子难得地说出了这么一长串比之前说过的所有话都多的话来,语气虽然清冷,却比之前多出了积分急促。甚至就连被那厚厚的黑色帷幔遮盖的面容之中,也投射出亮点寒芒出来。那周身之上散之不去的阴冷之气,也在这一刻似乎变得更加浓郁了许多。

“……”宇文轩无无言以对,神情复杂地看着面前的这一个女子,想要说些什么来解释,但是面前的那一层黑色帷幔,不但遮盖住了那黑衣女子的面容,也将宇文轩所有想要说出的话,尽皆遮蔽在了宇文轩的喉中。

“大将军如果没有别的事,就请不要再阻挡小女子的去路了!”那黑衣女子又道。

“他……什么时候会醒过来?”宇文轩艰难地说道。

“不好说,短的话,可能下午他就醒过来了。如果要说长的话,三年五载,也是有可能的。”黑衣女子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就没有一个确切的时间吗?我还想……”

“你怎么想是你的事,与我无关。我没有兴趣知dào

,你也没有必要与我这个不相干的人说。”那黑衣女子一口打断了宇文轩还没有说完的话,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像这样的事情,大将军不是早就见识过了吗?还需yào

问我吗?”

“可他这样……”宇文轩欲言又止。

“大将军,人,死一次就足够了。一个已经死掉的人,你还想让她再死一次?”那黑衣女子冷声问道,一直保持着平静的语气此刻终于出现了一丝恨意,周围的阴冷之气,这一刻似乎都要凝固了起来。

宇文轩无言以对。

两个人这时候都不说话了,良久之后,宇文轩颓然转身,向着身后的黑衣女子一挥手:“你去吧!哪烦你了!”

那黑衣女子一言不发,无声无息的,一身黑袍包裹的她,像一个黑色的幽灵一样,无声无息地,就这么慢慢地消失在了茫茫冰雪之中。

宇文轩则像是变成了一座冰雕一样,僵硬地呆立在原地,一言不发,就像是被这寒风给冻住了一样。

“将军,回去吧!”老刀走到了宇文轩的身后,叹息了一声,说道。

听到了老刀的声音,宇文轩才突然间“解冻”了,他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依旧有些怔忡:“老刀,你说,这份罪孽,什么时候才能还得清呢?”

“大将军,回去吧!”老刀却没有回答宇文轩这个问题,只是把自己之前所说的话那句话又给重复了一遍,只不过脸上的表情多出了几分不忍和无奈。

宇文轩若有若无的点了点头,迈着沉重的脚步向前走,之前还行走如风轻功绝世的他,这一刻却好像是突然间老了几十岁,变成了一个垂垂老朽,连走起路来似乎都有些不稳了。

“大将军,当年的事情……不能怪您……”老刀跟在宇文轩的身后,看着宇文轩那突然变得有些佝偻的背影,叹息道。

“不怪我,还能怪谁呢?是我对不起清儿,也不对不起她的母亲。这是我犯下的罪孽,没有什么要否认的。我只是觉得不应该,这份罪孽,没有报应在我的身上,却让清儿受了这么多的苦,我不知dào

……不知dào

……”宇文轩越说语气越加低落,最后一连说了两个“不知dào

”,但最终,也没有说出来那“不知dào

”的后面,到底是在不知dào

什么……“这不是您的错,大小姐她……她总有一天会想明白的……”老刀似乎也想不出什么有力的话来说服宇文轩,只能说出这么一句苍白无力的安慰之语来。

“不是我的错,还能是谁的错呢?至于清儿她……她……”略一停顿,宇文轩喟然长叹,“她愿意恨,就让她恨下去吧……只要她觉得这样可以好受一点……”

“世事无常,真要说错的,只能说是这个贼老天了……”

叹息声渐至低不可闻,两个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了……

房间中,又变成了只剩下萧云鹤独自一人。

终于得知真相的宇文轩似乎真的看明白了那黑衣女子和他自己打的那个哑谜。也没有再回来对萧云鹤做什么检查,只是吩咐之前在负责照顾萧云鹤的老兵,继xù

好好照料着萧云鹤,随后就和老刀两个人一起走了。

不过这个任务实在是有些无谓了,萧云鹤现在就和一个死人没什么两样,心跳呼吸都没有,不需yào

吃饭喝水,也不会大小便,根本不需yào

任何人的照顾。而且,那个老兵虽然对萧云鹤还有些敬重,但此刻在他的内心深处,只怕也不愿意和现在这个状态下的萧云鹤多呆一会儿。

毕竟,现在的萧云鹤,完全就是一个死人的模样。虽然宇文轩临走之前特意郑重其事地说了萧云鹤只是在修liàn

一门比较罕见和古怪的功法,并不是真的死掉了,但这种荒唐的话,谁又敢真的完全相信?

和一个在自己心中已经被认定为死人的尸体呆在一起,哪怕那老兵早已是见惯了生死的胆大之人,此刻也不由得感觉后脑有些凉凉的,面对着萧云鹤的“尸体”发了一会儿呆,还是控zhì

不住心中那越发显得清晰的阵阵寒意上涌,慌慌张张地离开了。

反正现在的萧云鹤也不会有任何的需求,他坐在屋子里面也不过是一个人对着尸体发愣,什么事都做不了,反而还会觉得自己心理面毛毛的,还不如出去自己找点差事做呢!

那老兵慌慌张张地走了,房门一关,整个屋子里,就变得静悄悄的,萧云鹤不发出任何的声音,整个空间,好像都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这样看不到任何活物的地方,也感觉不到任何时间流逝的痕迹。如果就这么一直不停地过下去,这个世界,好像就在这一刻静止了一般。

就这么过去了不知dào

度哟少个时辰,忽然间,一直紧闭的房门,莫名其妙地无声开启了。

门一开,外面那刺骨的寒风一下子就狂涌了进来,裹挟着冰冷的冰雪残渣飞到了屋子里面,让刚刚回复燃烧火力不久的四座火盆中的炭火,又在一瞬间暗淡了下去。

纷飞的冰雪碎屑落在了萧云鹤的脸上,雪白的冰雪碎屑一接触到萧云鹤的脸颊,就开始缓缓地融化可i啊来。只不过和正常人略有不同的是,着冰雪碎屑荣华的速度慢了许多,雪白色的冰雪碎屑沾满了萧云鹤鬓角的头发,唇边淡淡的胡须也染上了不少,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须发花白的姥老人。

刺骨的寒风依旧在呼啸,而萧云鹤的身前,却突然多出了一个人。

玄衣如墨,阴冷如幽灵,正是那之前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黑衣女子。

她静静地立在萧云鹤的面前,看着盘膝而坐如雕像的萧云鹤,静静伫立,一语不发。

“想不到你居然和那个疯子练的是同一门功夫,相比,你也不是个一般人吧?可惜,你被那个人选中了,这是你的幸运,还是不幸,就只有你自己心理面清楚了!”面肚子和死人一般的萧云鹤,那一致像一个幽灵一样惜字如金的黑衣女子,却好像终于可以放开心胸畅所欲言了,一口气说出了这么一长串的话来。

“看在那个疯子的份上,我就帮上你这个不知dào

是徒弟还是徒孙什么的人一次!”又静静地注视了萧云鹤一会儿,那黑衣女子终于开口道,随即又多加了这么一句,“只是因为那个疯子,和那个人……没有任何关系!”

虽然这个房间中,除了萧云鹤这个完全让人意识不到是活人的人之外,再无其他人在,那黑衣女子却依旧说得如此郑重其事,就好像她不是在自言自语,而是再和另外一个人对话一样。

“走吧!”那黑衣女子不再多言,最后看了萧云鹤一眼,转过身,真个人又像是一个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又不急不缓地飘出了房间之外。

而古怪的事情就这么发生呢过了,本来盘膝坐在床上稳稳当当如石雕的萧云鹤,在那黑衣女子离开的一瞬间,忽然也就跟着动了起来。而且他的移动方式更加令人惊奇,也不见他的手或者脚什么的移动,甚至他的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有活动的痕迹,依然保持着之前这个盘膝而坐的呆板姿势,周四hi整个人忽然就这么凭空地漂浮了起来,就好像突然变成了一个虚步受理的气球一样,就这么诡*悬浮在了半空之中。

而更加诡异的是,随着那和一女子渐渐远去,悬浮在半空中的萧云鹤,也紧跟着飘飘荡荡地向门外游荡了出去。全身上下任何一个地方都没有移动,身上也没有出现任何的牵拉着力之物,仿佛此刻的萧云鹤变成了一个鬼魂,就这么飘飘荡荡地出了房门。

门外,刚停了不久的暴风雪,又开始挥挥洒洒地倾斜下了那无穷无尽的雪花了,风雪之声渐渐变得凄厉了许多,势头更猛的风雪,以更加狂暴的势头用尽了房门打开的屋子里面,房间中屡受摧残的四盆炭火,此刻也只能紧缩在自己仅剩下的根据地之中瑟瑟发抖,风雨飘摇的四簇小火苗,在寒风中随风而动,颤抖着,风中之火苗,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就此熄灭。

忽然,大开着的房门,猛地就这么合上了。“咔”的一声,将狂暴的风雪完全遮挡在了门外,只剩下之前抢占先机落在室内的雪花,在房间中慢慢地融化。

不再有风雪入内肆虐,房间中的那四盆炭火,渐渐地恢复了元气。“哔爆”之声渐响,火势转旺,渐渐的,房间中的温度,慢慢地生了上来。

只是在萧云鹤之前所坐的那个位置,大约有半米见方,在萧云鹤所做而留下的那个印子之中,渐渐开始形成了一个由冰雪形成的一个冰冻痕迹。四周的散碎雪片,一点点地融化,一点点地流入那个印记之中,随后又在那个印记中心的位置,慢慢地凝固,慢慢地变色,渐渐地,一点一点的,变成了一个逐渐加厚的银白色的印痕。而且越来越厚。

室内的温度越来越高,渐渐的,就打到了之前那种温暖如春的程度。

但是诡异的是,在萧云鹤之前做过的那个地方,那个已经凝固不再扩散而形成的冰雪印记,在它的周围,那温度却陡然间冷掉了几十度的样子,和外面的风雪相比,且温度也不遑多让。

古怪的事情,今天之内已经发生了很多,而这一切,对于休眠状态的萧云鹤来说,并不算什么。

因为他自己,此刻,正在经lì

着一个前所未有诡异非常的事情。

他的六识五感全都被封闭了,此刻所能感受到的,只是一片片无边无际的红色海洋。那红色的光芒并不刺眼,相反,它还是暖暖的,暖到人的心里面去的那种,虽然现在的萧云鹤,已经分不清楚什么事自己的身体和自己的心了。

这其实并不算什么初期的地方,毕竟在之前的每次修liàn

中,他所见到的,也不过就是现在所见到的这些红色海洋而已。他所修liàn

的御龙神火变是一门火属性的功法,在修liàn

的时候返神内照,见到这些红色的火元,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但是之前修liàn

的时候,他依然可以意识到自己实在练功。不像现在,他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是怎么由练功进入这一个红色海洋的。他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所有的记忆,不,确切地说,他甚至意识不到自己是谁了,不是失去了记忆,而是忘记了一切。

第二百零五章 元神

除了让萧云鹤觉得沉醉和温暖的红色海洋,萧云鹤的意识中,已经不存zài

任何别的东西了。他忘记了自己的存zài

,忘记了世界的存zài

,他甚至意识不到自己有记忆这种东西还存zài

。他的世界中,只剩下那一一片永恒的红色海洋。

而在真实的世界中,萧云鹤的身体,则保持着那个石雕般的姿势,像一个幽灵一样,在漫天风雪之中幽幽地飘荡着,虽然铺天盖地的风雪在肆虐,更多的雪花在萧云鹤的头发上、衣服上越积越多,很快就把他变成了一个被冰雪所包裹的冰雕,但是此时的萧云鹤却全然意识不到这种在场人想来就觉得打个冷颤的情况,依然在向前飘荡着。

而他的月底on移动个路线也不是漫无边际的,暴风雪虽然狂暴,他却依然保持着那么一个固有的轨迹,就像是一个被栓上了线的风筝,却又不只是顺着风向,很多时候,甚至还在逆着风向而移动着。

这样不急不缓地向前移动着,他高高地飞着,越过了围墙,飞过了原本所处的院子,有越过了一个走廊,慢慢的。落在了一个院子里面。

这是一个比萧云鹤之前所在的院子还要小上几分的小院子,冷冷清清的,看甚至连一棵光秃秃的杨柳什么的都看不到,更不要提什么花鸟鱼虫了。除了前面的i两间房子之外,四周就只有三面墙而已了。

整个院子里,除了冷清,就只剩下荒凉了。

而且,一片死寂。

那扇房门本是紧紧地关闭着的,但是党校运河这尊“石雕”突然落在院子里的时候,那一扇房门,忽然就这么自动打开了。而诡异的是,当房门打开的一瞬间,一股比外面这些肆虐的寒风更加阴冷彻骨的寒气,突然就从房门之中涌了出来。一瞬间,连天地间这无处不在肆意逞凶的暴风雪,也似乎在这股前所未见的寒气面前俯首称臣了。原本还在暴风雪中打着旋的雪花,也在这一个瞬间像是凝固住了一样。

而也就是在这一瞬间,轻悠悠地落在院子里的萧云鹤,则完全不受这一切诡异现象的影响房门开启的一刹那,他这尊“石雕”就顺顺当当地飘进了房间里面,顺带着,房门也在萧云鹤进入之后,马上就严丝合缝地关山两个。

而房门关闭的一刹那,房间外面那陡然间凝固的暴风雪,也在这一瞬间恢复了正常。由极静转为极动,就好像,之前所发生的那瞬间凝固的瞬间,只不过是一个不可靠的幻觉而已。

而在这时候,萧云鹤,已经进入了这个不知dào

什么所在的房间之中。

房间中,有人。

一身玄衣如墨,那黑衣女子就立在放哪关键正当中,周身的寒气遍布房间之中,这房间中的温度,怕是比之外面的天气,还要寒冷上许多。

这应该是那黑衣女子的闺房,靠里的一边,摆放着一张床。而除了那一张床,整个房间中,就见不到任何别的什么东西了。

恐怕这世界上任何一个女子的闺房,都不会有像面前这个黑衣女子这般简单到诡异的闺房了。如果不是看着那张床明显是女式的式样装饰,恐怕任何一个人见到了眼前这一幕,都不会认为这是一个年轻女子的闺房,甚至都会怀疑这是不是一个活人的卧室。

而有幸到访此地的萧云鹤,却无缘看到这一奇特的景象。他的双眼依旧紧闭,意识中,除了那一望无际似乎是永远都不会消失的红色海洋,再也没有任何别的感觉。

萧云鹤飘进了房间里面,那黑衣女子看了萧云鹤一眼,随即又在房间中扫视了一圈,却又有些迟疑。

但这阵迟疑也只是片刻而已,随即,那黑衣女子袍袖一拂,漂浮在半空中的萧云鹤,居然就这么落在了那张房间里唯一的床上面。

这恐怕是萧云鹤这辈子难得的一次初体验,虽然他也见过了不少的异性,但是像现在这样,坐在一个年轻异性的闺房里,而且是那个女子的床上,绝对是一件可以被萧云鹤记上一辈子的伟大创举。

遗憾的是,此刻的萧云鹤,不但无法亲眼见证这自己的人生中历史性的一次突pò

,而且,如果他继xù

保持着现在这个状态的话,他甚至都不会有什么机会意识到,自己的人生中,曾经迎来了这么一个伟大的壮举。

萧云鹤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床上,床上面的摆设也是简约朴素到诡异,除了一个枕头,和一床素色的棉被之外,就再也见不到任何别的东西。

萧云鹤,就坐在折床铺开的棉被的中央。

那黑衣女子却也不闲着,看着萧云鹤坐稳,一致隐藏在袍袖之中的一双玉手,在这一会儿如穿花蝴蝶一般前后连点,就见得点点寒芒从她的袍袖之中不断地飞出,落在萧云鹤的头上、胸前、后背等地方,而随机就又消失不见,融入到了萧云鹤的身体之中。

这一系列功夫要说起来很复杂,但实jì

上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而已。黑衣女子的动作稍一施展就停止,只有萧云鹤,还是安如泰山一般坐在床上,看不出和之前的样子,有什么别的变化。

那黑衣女子做完了这一动作,随即就看也不看萧云鹤,看了看已经被萧云鹤“霸占”的床,身形一动,整个人也像萧云鹤一样盘膝而坐,轻飘飘的,像一个真zhèng

的幽灵一样,居然盘膝坐在了房间正中,整个身体,离地面还有三尺多高。居然就这么悬浮着,定在了半空中。

房间中,再度恢复了宁静,或许,说死寂更恰当一点。

一房,一床。一男,一女,一“死”,另一个,也和死差不多了。

一切,又都恢复了平静。

但这一切,都只是外部世界的扎un概况。在萧云鹤的个人世界中,却发生了异常天翻地覆的惊天巨变。

那一片永恒无止境的红色海洋,在这时候忽然发声了出人意料的巨大变化。原本纯粹的红色不再独霸天下,在红色的周围,星星点点的,出现了一些星星点点的白色光芒。不多不少,恰好是那黑衣女子之前在萧云鹤身上所轻点的次数。

红色的海洋,纯白如雪的几点寒芒,看上去是那么的渺小和微不足道,似乎在下一个瞬间就有可能被这片无边无际的红色海洋所吞并。然而那些星星点点的白色寒芒却有着出乎意料的生命力,在它们一出现的时候,那银白色的光芒,就在一点一滴地扩大着。

而在这片红色的海洋中,突然多出了这些与自身属性完全不同的异类,原本统治者一切的红色海洋也在瞬间做出了应有的反应。在那些突然差un购入的白色寒芒周围,红色的光芒变得更加艳丽了几分,原本平静如止水的红色海洋,在这一刻纷纷向着那些入侵者的周围涌动而去。整个海洋,在这时候终于缓缓地恢复了活力。

而也就是在这一刻,萧云鹤被红色海洋完全占据的意识,也突然间被唤醒了。在菏泽红色海洋和白色寒芒的世界中,一个晶莹剔透的血红色小人,突然间在半空中出现了。

那小人眉目宛然,依稀便是萧云鹤的模样。而且,他还保持着此刻在真实id世界中所保持的那个闭目瞑坐的姿势。

小人缓缓睁开了双眼,武神的眼睛,茫然地看着眼前这红色海洋与白色寒芒的争斗。

“这是在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萧云鹤茫然道。

“这是你自己的身体,你自己的世界。好好kàn

着你眼前的一切,能不能成功,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萧云鹤的话音刚落,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就这么从虚无缥缈的天地间,幽幽地传了过来。

“你是谁?”萧云鹤悚然而惊,茫然四顾,却哪里又能看到一个人影?

“笨蛋,你是聋了还是傻了?同样的问题,我只回答一次!”那个清冷的声音再响起,此后不管萧云鹤如何呼叫,都不再多说一个字。

“你是说……我……我练出了自己的元神?”萧云鹤不可置信地打量着自己的全身撒谎能够下,震惊地发xiàn

,自己现在的全身上下,都是晶莹剔透如水晶,只是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光芒。

他不能不震惊,要知dào

,这个元神,可是只有在修liàn

到武王的境界之后,才会生出来的。

难道说……自己现在已经是武王了?

萧云鹤又惊又喜,可是随即,冷静地思考了一下之后,他又不得不否决了这个让自己惊喜不已的想法。

自己的修liàn

速度虽然还可以,但是要想在这么一次修liàn

中,就跨越这么多的品阶不如武王的层次,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人感叹修liàn

之路难如上青天了。

再细细一想,自己现在还是元神状态,却无法让元神归位让自己的意识回归到正常状态,只能让自己的这个元神小人在这片红色海洋中转几个圈圈,就知dào

自己还没有真的成为武王。

如果自己真的修liàn

有成,又怎么会是现在这种能入不能出的情况?要是成了武王这种层次的高手,反而不能运用自如而让自己的意识憋在里面,那这样的高手,也未免太过无厘头了一些。

现在的自己,恐怕还是在入定状态吧?自己第一次修liàn

出元神来,也不知dào

怎么样才能让自己恢复正常。毕竟,没有人想要一直这样待在自己的小宇宙之中。这和坐监牢相比,还要插了许多。因为除了你自己,你连一个狱友都见不到。

孤独,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难以忍受的刑罚。

“笨蛋!再不好好kàn

着前面的变化,你就等着在这里当一辈子石雕吧!”在萧云鹤有些自嘲地想着的时候,那个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变化?”萧云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急忙问道。

那个缥渺无踪的声音却又来了脾气,萧云鹤又追问了几句,她却是一个字都不肯多说了,就好像她根本就不曾出现过一样。

每人为自己解惑,萧云鹤只能把自己的目光转向前方,看着前面的那一场争斗。

这时候,红色海洋和白色寒芒的争斗,已经发展到了白热化的状态。

重新恢复了活力的红色海洋,此刻已经变成了真zhèng

的波涛汹涌的大海,汹涌澎湃的红色海浪,向着那几个白色寒芒生出的地方狂涌而去,在那几处星星点点分布着的寒芒周围,已经形成了几个鲜红到耀眼的血色漩涡。

而再看那几点寒芒,此刻再称呼它们为寒芒已经不恰当了,因为这时候,它们的提及,已经膨胀扩大了几千倍几万倍都不止。包裹在血红色漩涡的中心,这几处白色寒芒的位置地盘,加起来的话,已经大约占得上这片红色海洋十分之一的样子了。

汹涌澎湃的红色海洋,其声势变得越来越狂暴,翻卷着的红色海浪,高高地扬起,最高的一层浪,甚至距离萧云鹤的身下,都没有十几米的样子。

但是面对着如此竭尽全力的红色海洋,写看似势单力孤的白色光芒,所作出的反应却是平平淡淡的。虽然到处都是那些汹涌澎湃的薄涛汹涌,但是那一层淡淡的银色光芒却始终无法被完全掩盖。反而,那看似柔和如月光的白色光芒,嗨哟组合越来越胜过那红色海洋所放射出的红色光芒的趋势。

而事实也的确印证了这一趋势,虽然那几个红色的漩涡,它们的颜色越发鲜艳,赤红得就好像鲜血一样,但是它们所形成的圆弧,却在很明显地在向外扩张着。被它们圈缚在中心的那一片片的白色的光圈,在越来越像前扩张着自己的领土,不断地侵蚀着这片红色海洋的领土。

萧云鹤坐在上面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缺什么都没有看明白。下面的竞相虽然说是有些壮观,但是,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可是那个突然出现如天外来客的声音貌似很有性格,自己几次努力都得不到任何的回应。此刻,纵然自己完全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只能这么像个傻瓜一样看着,就当是看风景了。

“难道你真的是一个白痴不成?下面的那些红色,是你自己的火元。白色的,是我注入你体内的玄冰之气。如果你不能领悟出心得境界,阻止那些玄冰之气扩散的话。再看上一会儿风景,你的所有货源都将被那些玄冰之气吞蚀干净。到时候,你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死人了!”

也不知dào

是不是这么长时间没有回答萧云鹤的问题一直攒着,在萧云鹤看风景看得渐渐不耐烦的时候,那个天外来客的声音再度响起,而且一开口就是一长串,原本清冷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也在这时候多出了几分看见白痴的淡淡嘲讽和火气。

萧云鹤大惊失色,再一细察,果然有了新的发xiàn



他伸出一只手,向上一抬,身体下面的那篇红色海洋,随即就跟随着涌上来一道滔天巨浪。

“这真的是我的火元!”萧云鹤怔怔地看着自己现在的两只晶莹剔透的手臂,直到此刻,他才算是认清了事实。

“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故yì

害我?”萧云鹤发了一会儿愣,随即一眼看到下面那越发肆虐的白色光圈,还有越发色厉内荏渐渐不支的红色火元,忽然间涌上一股无名之火,冲着也不知dào

在哪个地方那个方位的那个声音喊道。

“白痴!”那个清冷的声音给了萧云鹤这么一个评语,随即,任凭萧云鹤如何喝骂,她都不再说话了。

无奈,萧云鹤只能停止了这个变成独角戏的骂战,身形向前移动,加入了这一场本就属于他的战局。

原本,这场红与白的战斗,属于萧云鹤的火元是自发地应对战斗,并没有小云和的有意识的指挥。此刻萧云鹤全部接过了指挥权,有了萧云鹤的指挥,红色火元的颜色在这一瞬间更变得鲜亮了几分,声势一涨,原本已经承shòu不住压力而被迫向外扩张的红色攻击圈,又开始向里面压缩。

但是这只不过是回光返照一般的惊鸿一现,片刻后,红色火元再度恢复了之前的颓势,白色的光芒继xù

向四周扩散着,红色的包围圈,继xù

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地向外膨胀着。

萧云鹤努力地试了几次,但结果却是起效甚微。那些白色光芒也不知dào

是吃了什么兴奋剂,在自己的火元全力打压之下,不但没有损耗一丝一毫,反而还在继xù

向外扩张着。

“这样根本行不通……”徒劳无功的萧云鹤终于不得不放qì

了自己的几番努力,双手紧握成拳,双眉紧锁地望着下面那越发得势的银色光芒。

“没道理的……这里既然是我的世界,我的身体,那就应该是我的红色火元的世界……可……可那些玄冰之气……它们怎么……怎么会……”

第二百零六章 水火

徒劳无功的尝试之后,萧云鹤终于发xiàn

了眼前状况的怪异之处。

这里既然是自己的身体内部,自己的火元虽然还算不得多么精纯,但也算得上是一个不错的水平了。但是现在iji使劲了浑身解数,用足了所有的精纯火元,不但没有消弱这些莫名寒气的势头,反而好像是火上浇油一般,自己的火元发动的攻击越猛烈,那些玄冰之气所占据的地盘就会越加扩大上一份,就好像自己实战出去的火元,是在为对方添加养料一样,完全起不到攻击的作用。

“怎么会这样?难道那个不知dào

什么来路的家伙……还在暗中实战申通为这些寒气添砖加瓦?”萧云鹤左右支拙,心中不由得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还没有等到他忍不住跳起来继xù

大骂那个隐身在不知dào

何处的怪人,他就在自己的心中否决了这个看上去很是合理的念头。

这里确凿无疑是自己的身体内部,虽然心炼出来的袁宏森还不能很好地自如运用,但是自己还是可以完全感知自己的身体状况的。自己完全可以百分百地确定,在自己的身体中,只有自己的火元这位一个一股力量。那些白色的玄冰之气虽然莱利诡异势头凶猛,但是它们却是只是一些无根之物,它们和外界,并没有什么关联,更不会有任何人好躲在外面给它们输送战力。

而且,只要稍微再想一想,萧云鹤也不会做此想。自己是因为修liàn

不得进展才陷入到现在这种沉睡休眠之中的,如果外面那个造成自己现在状况的家伙,是想要对自己图谋不轨暗算自己的话,大抵不需yào

如此大费周章。现在的自己完全是个不能动不能说甚至都不能做出任何反应的活死人,想要还自己的话,只需yào

随便给自己第一刀就可以了,根本不需yào

像现在这样麻烦。

哪个杀人的家伙,还会像现在这样,为了杀自己,朝自己体内输入一些真气,然后又唤醒自己尚未苏醒的元神,随后再和自己说那么多看似嘲讽实则指引的话,然后等着自己慢慢地死掉?

虽然还没有见到外面那个人是个什么情况,但是萧云鹤现在已经可以想的明白了,那个人,绝对是为了帮zhù

自己尽早完成修liàn

,所以才会作出这种种自己现在还无法完全明白的事情来。

明白了自己现在外面没有什么危险,唯一的而且是真zhèng

的危险,就只有眼前这些怎么傻都杀不死的玄冰之气了。

这是一场只属于自己的战斗。在这个战场上,应战者,只有自己孤身一人。纵然是修liàn

,只要自己无法跨过这道修liàn

的门槛,那么刚才那个人说的话,就的确会变成现实。

如果自己最终无法想出办法来破解掉那些古怪的玄冰之气,那么自己的火元就会被完全吞噬掉。到时候,不但自己全身的功力都会被废掉变成一个废人,那些阴寒至极的玄冰之气,还会占据自己全身的经脉,自己虽然不会像那个人所述哦度那样马上死去,却也会变成一个四肢瘫痪的废人。而那样的状况,对于萧云鹤来说,比变成一个死人,还要残忍地多。

现在,就让自己,来面对这一场前所以唯有的战斗吧!

想明白了眼前一切的萧云鹤,他的目光,重新回到了前面的红白战场上。

眼前的局面,比起之前俩,看上去更加不乐观了。

玄冰之气的地盘,现在已经扩大到了三分之一左右的样子,原本娇艳如火的红色火元,此时已经被侵占了更多的地盘,实力大损,哄哄的颜色也暗淡了许多,而且还在不断衰减中。

面对着来历诡异扩张凶猛的玄冰之气,萧云鹤的火元,毫无招架之力,只有不断退缩的份。

如果只是一场人与人之间的战斗的话,眼见势头不对,大可以吗哈桑脚底抹油溜掉,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这本就是许多人的信条。

而对于萧云鹤来说,他却根本米有这种选择的余地。

这里就是他自己的身体,他就是自己的战场。离开了这个战场,除非他能进化成幽灵鬼魂,否则,他只有正面迎战一途。

在这里,所能发挥出的花样其实不多,萧云鹤尝试了几次凝缩火元,面对不同的攻击点进行重点打击,但是却并没有什么效果。

这样单调的攻击重复了几次,萧云鹤就不得不放qì

了这种已经被自己的实践证明为无用功的徒劳之举了。

这里毕竟不是在外面面对真zhèng

的敌人,自己所学的功法武艺,都是在面对真zhèng

的外敌的。这天底下,有哪一个人,会发明出在自己身体里面打架的功法的吗?

“强攻的办法……看来完全没有效果……”

元神状态的萧云鹤,想要伸手摸摸自己的下巴思考,一伸手才发xiàn

,自己的元神不是真zhèng

的实体,伸出去的手虽然看似摸到了自己的下巴,但是却是空荡荡的没有任何的实在感,不由得苦笑着收回了手。

“那个人既然是想要帮zhù

自己修liàn

,就不可能随便留下这些玄冰之气来害自己。这些玄冰之气,一定还有更深层次的用意……”

“可是这些玄冰之气完全和自己的火元属性不同,水火难容,自己现在连自己本来修liàn

的火元都要被吞蚀干净了,再这么搞下去,连自己的全部功力都要废掉了,怎么还能在修liàn

上做出突pò

呢?那个人做出这么奇怪的举动,到底想要让我明白些额额什么?又要让我去做出些什么呢?”

萧云鹤是百思不得其解,眼看着面前的火元之海已经被那玄冰之气压缩到了近乎一般的地步,心中不由焦躁万分,可是苦思冥想之下,却依旧想不出什么破解眼前困局的好办法来。

“前辈!晚辈天资愚钝,一时想不出前辈此举的深意来!尚请前辈为晚辈明示!”苦思不得其法,萧云鹤再也看不得眼前越发糟糕的局势了,忍不住就对着空中国大喊道。

“想不通就死好了!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不通,死了也是活该!”没想到这一回,之前那个不管萧云鹤如何骂都不出声的人,却又在这时候给了萧云鹤一个回应,虽然这个回应是在称不上有多么的友好。

“前辈……”萧云鹤本没有向导自己会得到什么回应,如今的到这么一个出乎意料的回应,只能苦笑着说不出话来。

求助他人元首无望,萧云鹤只能继xù

苦思。

前面的争斗还在继xù

,白色的玄冰之气早已不再是之前的拿一些微不足道的点点寒芒,如今早已成为了一片银白色的海洋,所占据的地盘早已过半,银白色的海浪一层又一层,一浪又一浪一步步将步步败退的红色火元,一点点向着萧云鹤的位置逼退过来。

“再不想出办法破解危局,自己就真的完蛋了……”

“这些玄冰之气……倒是真够厉害的……自己的火元发动了这么多的攻击,它们倒是一点损耗都没有,反而像是自己的火元在前赴后继地给他们输送养料一样。发动一次攻击,它们就壮大了一分。不是都说水火不相容么……怎么现在会是水吞火……难不成,是自己的元神做梦了……还是自己的身体抽风了……呵呵……”

要说这萧云鹤也实在是有些神经不正常了,此时面对着这么严重的困境,他居然想着想着就笑出来了,简直就是不知死活。

“不对!”萧云鹤的脑海中忽然灵光一现,似乎有一道亮光划过天际,激动得一下子跳了起来。

一跳起来才发xiàn

,这个自己的世界实在是古怪得很,上面看上去像是一片灰蒙蒙的天空,但是自己一下子跳这么高,上面的景象一点变化都没有,还是灰蒙蒙第一篇,看不到尽头。

萧云鹤为这一异相略一愣神,随即他就回过神来,低下头去看着那越发肆虐的白色玄冰之气,此时,应该把它们叫做玄冰之海更加恰当。因为现在的玄冰之气,已经抢占了近乎无分之三的地盘,而原本的主人红色火元,只剩下最后的一点地盘还在龟缩退让。

“就是你了!来吧!”萧云鹤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在空中一跃,头下脚上,像一颗炮弹一样,向着地下的玄冰之海扎了下去。

水火不相容乃是亘古不变的真理,萧云鹤的全部火元都不是那些诡异的玄冰之气的对手,现在他的元神之体甚至还不如他的那些火元有力量,就这么孤零零地扎下去,他是疯了吗?

萧云鹤头也不回地一头扎进了照片玄冰之海,在这片暂时ihaishuyuta的世界里,他的行动毫无阻滞,几乎就是一瞬间的功夫,萧云鹤的元神,已经进入了这篇玄冰之海。瞬间,他的眼前一切,就变成了那无边无际的白色。

“好冷!!!”伴随着眼前色调的改变,一股至阴至寒的阴冷之气,也将萧云鹤的全很上下都包裹在了其中,这种从未经lì

过的寒冷,让元神状态的萧云鹤,感受到了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栗!

“万物负阴抱阳……龙归于海……阳……阳潜于阴……”抖抖索索的萧云鹤,喃喃地念出了这么一句断断续续的口诀。

但是这样开口念口诀,根本就无助于言爱俺的恶劣局势。渗透灵魂的寒冷,用前所未有的极限速度攻入了萧云鹤的元神各处,很快的,萧云鹤这一个原本是散发着淡淡红光的元神体,就这么变成了一个白色的结晶体。从外面去看,已经看不出有任何萧云鹤的样子了,只剩下一个银白色的大雪球,被淹没在这批那银白色的海洋中。

萧云鹤的元神,已经被这股玄冰之气彻底冰封。原本那些如臂使指一般与他血脉相连的红色火元,在这时候,也已经渐渐脱离了萧云鹤的意识范围之外。

这时候,如果站在外面去看,可以清楚地看到,失去了萧云鹤的指挥调度,那些红色火元的战力更是不堪。白色的玄冰之海用很短的时间就把自己的地盘进一步扩大,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红色的火元,就只剩下了十分之一的领域还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其余的地方,尽都是那些白色的玄冰之气的海洋。

所谓顷刻间天下易主,也就是眼前这幅景象的真实写照了。

而这一切,已经被隐含之气彻底冻僵的萧云鹤,一无所知。

萧云鹤的元神,此刻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他同外面的那些红色火元的意识相连,也早已经被切断。他投海式的自杀之举,将红色火元苟延残喘的时间,大大缩短了。

剩下的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的事了,实力暴涨的白色玄冰海洋,顺理成章地完全吞没了那仅剩下一点点暗淡红光的火元。当最后一小撮火元被玄冰之海吞并的一刹那,萧云鹤的这个原本只有纯粹红色的海洋世界,此刻,只剩下唯一的纯白之色。

原本因为红白之争而大起争斗的战场,此刻,终于恢复了原本那就属于此地的宁静。静静的,静静的,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声音。

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世界,也好像在这一刻,完全静止了下来。

好像,这个世界,从未有过什么红色的火元之海,也从未有过会死呢么红与白的争斗。那用很不便纯粹到极点的白色,过去式,现在是,将来也会是,这饿个世界唯一的唯一。

然而,在某一个时刻,这看似永恒不变的一切,却忽然出现了一丝的变化。

在这片白色海洋的最底下,忽然间,出现了一丝微弱的淡淡火光。

那一丝微弱的火光,看上去是那么的微弱,那么的弱小。看上去,就好像只要有一个小孩子,在旁边稍微吹一口气,都会讲这一小簇微弱的火光给吹灭掉。

然而,这里没有什么小孩子。有的,只是那些遍布各处的白色玄冰之气。

不过奇怪的是,这些至阴至寒的玄冰之气,却好像对于这一丝和自身属性完全相冲的淡红色火焰视而不见,任凭这一丝突兀出现的小火苗,一点点地燃烧着,悄无声息地慢慢蔓延着。

的确,这一点微弱如烛光的小火苗,就在这一片片至阴至寒的玄冰之气的包围之中,慢慢的,缓缓的,一点一滴地蔓延着,扩张着自己的体积。

在这样一个世界里,时间,空间的概念,都是毫无意义的。只能看到那一小团淡红色的火苗,在一点一点地膨胀着。没有人知dào

,它到底这样扩张了多久,到底用去了多少的时间。

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它始终在不急不缓地扩张着自己的体积。不急也不缓,却始终如一。

就这样也不知dào

持续了多久。渐渐的,那火苗变成了火堆,又由火堆变成了更大规模的大火。再然后,有用了很长的时间,那火又变成了一片小小的红色湖泊,只不过和一般的湖泊不同的是,这篇湖泊的组成成分,不是水,而是火。

火焰变得高了许多,从那篇覆盖一切的玄冰之海中露出了头,在这片天地之间,分出了属于自己的红色地盘。

而那些覆盖一切的玄冰之气,却好像完全对于这个死而复生的火元之海有任何抵触的行为,就这么毫无举动地任凭这一处火元之海,慢慢地,慢慢地侵吞着这篇原本就属于它的地盘。

火元燃烧得旺了起来,渐渐的,火元开始收复失地,十分之一,五分之一,三分之一,二分之一。很快的,死而复生的火元之海,就收复了一半以上的失地。这批那已经被白色的玄冰之气所占据的田地,又出现了火红的颜色。而且,这一抹红色,还在逐渐地加深。

就像是历史重演,又像是历史在颠倒。原本已经彻底被抹杀掉的红色火元,这时候又再次重复了之前玄冰之气灭杀自己的过程。一点一滴的,慢慢地将那白色的玄冰之气侵吞干净。直到,这天地间,只剩下火红色这唯一的色调。

这时候,天地间又恢复了它最初时的模样。一切的一切都是火红色,没有任何的杂色。

当红色火元大获全胜的一刹那,这一篇天地中,突然突如其来地颤抖了一下。

这颤抖虽然只是一刹那间的感觉,但却像是地震一般,在红色火元的中心位置,裂开了一个空间。

在那片空间中,出现了一点微不足道的白色光芒。

然后,那一点白光,慢慢地壮大,慢慢地生长蔓延。

然后它又变成了白色的玄冰之海。

随即,历史再次重演。红色火元之海再度被侵蚀干净。红色的田地,再度被白色所占据。

然后,优势一颤。玄冰之海中,出现了一点红光。

再然后,红色壮大……

随即,红色获胜……

再一次,白色出现……

第二百零七章 女儿

沉睡许久的萧云鹤,缓缓睁开了他的眼睛。

睁开眼睛的一刹那,萧云鹤端坐如石佛一般的身体忽然就颤抖了一下,极轻,极快,倏忽见即已恢复平静。

“这是哪里?是有人给我挪地方了?”一睁开眼睛的萧云鹤,马上就发xiàn

了自己伸出地方不是自己原来所著的地方,在心中也不由得泛起了这样一个疑惑。

“醒了?”萧云鹤正震惊于自己坐在一个陌生的房间中的一张床上,一个似曾相识的清冷声音又在萧云鹤背后幽幽响起。

闻声,萧云鹤“腾”的一下子跳了起来,交叠在一起的双腿在空中跃起的一刹那就已伸展开来,再落到地面的时候,已经变成两条腿稳稳地站在创下箭矢的地面上了。

“你是谁?”萧云鹤面对着那个自己从未见过的黑衣女子,没有惊慌失措,平静地问道。

一睁开眼睛,就发xiàn

自己原来所在的地方变成了另外一个不知dào

什么人的房间,前面还站着一个一身阴冷之气全色黑色那还能跪下都藏在黑袍之中的奇怪女子,萧云鹤能这么快地保持镇定不惊慌失措,已经是很难得了。

那名黑衣女子还是保持着之前的状态,就这么悬浮着盘膝坐在空中,全身上下都被包裹在黑暗中,即使是在自己的房间中也没有除下来头上的帷幔。就这么背对着萧云鹤,即使是萧云鹤现在醒过来面对着她,她那寒气逼人的孤独身影,也始终唯有一丝一毫的动静变化。

“腿要是没断的话,就给我出去吧!”那黑衣女子依旧背对着萧云鹤,没有满足萧云鹤一肚子的好奇心,冷淡地下了逐客令。

“是你?”萧云鹤终于百年惹出了这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一致保持着镇定沉着的脸上,也多出了积分惊容。

那黑衣女子还是不说话,就好像一尊石佛,如同萧云鹤之前那般。

“多谢前辈援手……敢问前……前辈……”萧云鹤用了很短的时间从一开始的震惊之中平复下来,惊疑不定地望着那黑衣女子的背影,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他终于认出了这个黑衣女子就是之前在自己元神修liàn

的时候,那个和自己的元神对话的声音源头。能够嵌入到别人的元神伸出与自己沟通,还搞出了那么诡异的玄冰之气帮zhù

自己领悟武艺,这份萧云鹤望尘莫及的能力,只能让萧云鹤把她当作一个不知dào

活了多少甲子的前辈高人,心中也不又多了积分忐忑。

“出去。”被萧云鹤在心中认定为前辈高人的黑衣女子,却一点都不给萧云鹤留什么面子。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也没有包含什么愤nù

责备的口气在,就这么云淡风轻淡淡然的口吻,却也让萧云鹤打了个冷颤,剩下的话,也不得不全都烟灰了自家肚子里。

“前辈……”萧云鹤还不死心,还想要探问一下详情。

这也是人之常情,异常昏天黑地的修liàn

之后,自己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面对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任是谁也要多问两句才可以的。

“出去。”

“……是!前辈,晚辈告辞!”萧云鹤无奈,虽然他天不怕地不怕的,但是眼前之人来历神mì

,实力高深莫测,又曾经帮zhù

过自己,他可不敢做出什么不恭敬的举动来。

现在既然人家不欢迎自己,懒得和自己说话,那自己也没有必要在这里自讨没趣,出去找个别人稳稳,那也就是了。

萧云鹤只能选择离去,他转过身,打开房门,物资外面依旧是冰天雪地,之前一直在下的暴风雪还没有停,只是壁纸以前,算是和欢乐许多。

当然,这些变化都是发生在萧云鹤入定之后,萧云鹤对于外面天气的印象,还停留在风雪停掉的那个时候,此刻一开门看到呼啸的寒风裹挟着冰雪,他不由得有些发梦。

当然这只是一瞬间的愣神,很快萧云鹤就反应了过来,他马上走了出去,回过神来,又恭恭敬敬地把房门有给关上了。

关上房门,萧云鹤回过神来正准bèi

向前走,却又愣住了。

因为他突然发xiàn

,虽然外面是冰天雪地,寒风呼啸,可是自己不但感觉不到什么寒意,居然还有一点点的暖意。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自己的感觉错乱掉了?

萧云鹤深吸了一口气,又伸出手甘厚了一下身边飘飞而过的飞雪,再一回想,终于想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是自己的感觉坏掉了,也不是现在外面的冰雪变暖了。而是自己之前所在的那个房间实在是太冷了,冷到比外面的这暴风雪还要寒冷的多。

自己在里面的时候,没有对比还感觉不出什么来。现在一出来,和外面的暴风雪一比较,里面的环境,简直就像是冰窖一样,难怪自己会产生出有一种暖融融的感觉了。

终于想明白了这一怪事的真相,萧云鹤不由得转过头来,向着那一扇自己其三年后关闭的房门看了一眼。

这真是一个古怪的地方,房间里面居然比外面还要冷。纵然武者不会因为这些微的寒冷所伤,但是一直呆在那么寒冷的地方,终究也不是什么好事。

而且,要是屋子里面比外面都寒冷的话,那还要房子做什么?

萧云鹤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又没有那个胆子继xù

去哪个脾气古怪的前辈面前再碰一鼻子灰,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向前走去。

地面上又重新覆盖上了厚厚的积雪,虽然之前府中的仆人已经把路面清理出来了,但是现在又来了这么一场暴风雪,所有的劳动成果都化作了子虚乌有,之恩那个等待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结束之后,再进行下一次的清理了。

萧云鹤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上走着,一边在心中揣想着那个一睁开眼就见到的脾气古怪的黑衣女子。

那个房间卡萨诺航区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之所以会冷到那种程度,应该只是因为那个黑衣女子的缘故。

及时只是站在离她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萧云鹤都能感受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至阴至寒的冷意。而那还是在已经温度很低的房间之中,也就可以想象那个黑衣女子到底有多么地冰冷了。

想来,这个不知dào

什么来历的前辈,应该是练的那种阴寒类的功法了,这倒是和端木飞雪那个小丫头练的功法属性相近,只不过那个小丫头也没有像这位前辈一样冰冷到这种程度。当时那小丫头还曾经和自己拥bào

在一起过,身上也是软软的暖暖的,可没有什么冷冰冰的感觉……

想到这里,萧云鹤忽然被自己吓了一大跳:自己怎么想着想着就想到端木飞雪了、而且貌似自己还在怀念着和她拥bào

的滋味?这……这……

打了个冷战,萧云鹤不敢再往下想下去,把自己那一只因为走神次啊到学弟伸出的脚拔出来,一抬脚,就要跳起来。

前面,已经到了这处小院的院门口了。

前面,却突然出现了一个萧云鹤很熟悉的身影。

“宇文伯父?”萧云鹤看清了那人的模样,不由得大吃一惊,腿上粘上的积雪也顾不得弹掉了,一台推就纵身约了过去。

前面面对着自己的人,竟然是宇文轩。

听到萧云鹤的声音,宇文轩轻轻地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转过身,宇文轩就领头离开了这里,向着外面走出去。

只是萧云鹤很准确地观察到,在宇文轩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宇文轩的目光,很快地在那个黑衣女子的房门上,停留了一霎。而那一霎的眼神,那眼神中所蕴含的复杂眼神,让萧云鹤怎么都无法看得透彻。

与闻讯不说话,萧云鹤也不好多说什么,紧跟在宇文轩的身后向外面走去。自己在修liàn

的时候两耳不知身外事,宇文轩肯定是知dào

事情的始末的。自己在那个脾气古怪的前辈面前得不到答案,宇文轩总会为自己解惑的。

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着。一路上始终没有一个人说话,机组和么闷着头走着,一直走到,萧云鹤之前所著的那个地方。

宇文轩走在前面,把房门打开,却没有走进去的意思。

萧云鹤走到前面,他突然发xiàn

,在宇文轩那张永远都保持着镇定自若大将之风的脸上,此刻,却有着许许多多的,让他无法去辨认和明白的复杂神色。

“修liàn

的事情急不得,下次的时候,不要这么急于求成了!”看着面对着自己有些无措的萧云鹤,宇文轩叹了一口气,说道。

“……啊!是!”萧云鹤的脸上有些发热,赶紧低头认错。

这次的确是自己鲁莽了,一心想着要突pò

现有的水平,结果把自己搞成了之前那种活死人一般状况,还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连个预防针都没有,突然发xiàn

自己变成了一个没有呼吸没有心跳的“死人”,一直关心着自己的宇文轩,这段时间一定担了不少心。

“过去的都过去了,记得教xùn

就好。”宇文轩不是那种喜欢救助别人的一个失误就紧抓不放的人,看着萧云鹤很诚恳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把这个令人不怎么愉快的话题,轻巧巧地抛开了。

萧云鹤赶紧低下头认错,哪里还敢多说什么?

“你既然醒过来了,功力应该也提升了吧?我现在,已经看不出你的深浅喽!”宇文轩看了萧云鹤一眼,又问道。

“不敢隐瞒伯父,经过这次修liàn

,我已经是武王二品了!”说到这里,萧云鹤隐藏不住心中的激动和兴奋,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想要仰天大笑却又不敢在宇文轩面前这么放浪形骸,看上去就显得有些纠结和怪异。

“武王二品?不错,看来,你这次修liàn

的的确低声了不少。”宇文轩点了点头,目光中有一丝欣慰,却也没有萧云鹤之前所料想的那么激动不能自已,语气淡淡的,似乎没有把这件事当作汉森么了不得的大事。

萧云鹤被宇文轩这举重若轻浑若无事的表情给弄的有些发愣,这武道的修liàn

,是越往上进步的阻力越大,自己现在已经打到了武王二品,方言整个天下,那也足以算得上是跨入了一流高手的行列。怎么宇文轩看上去,好像就没把这件事其in个当作一回事?难道一个武王,在与温暖的眼中,只是一个“多大事啊”的表情?

宇文轩果然没有把萧云鹤的实力提升当做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他看了看萧云鹤有些发梦的表情,继xù

语气淡淡地说道:“修liàn

的事情急不得缓不得,这几天就多巩固一下功力,但也不要太累了。”

说完这句,宇文轩也不再和萧云鹤说什么了,也不再看他,转过身,很平静地就要离开。

“伯父!”宇文轩一致向前走出了好几步,萧云鹤才忽然想起一件紧要的事情,在后面大喊了一声。

“什么事?”宇文轩停下脚步,却没有扎un过身,而是背对着萧云鹤问道。

“那位……那位黑衣前辈……她……她……”萧云鹤这时候已经想起来自己最为好奇的那位黑衣女子还不知dào

来历,一开口就想要向宇文轩大谈个清楚。

但是也不知dào

为什么,也许是在之前看到了宇文轩看向那黑衣女子所居住的房间的那种复杂至极的眼神,萧云鹤的心中隐隐有些不太好的感觉,此时开口,虽然依旧压抑不住自己心中的好奇心,但这份好奇心,多少还是因为自己心中的那种乖乖的预感减淡了不少,此刻问起来,不由得就多出了积分迟疑的味道。

果不其然,当萧云鹤这句吞吞吐吐极不干脆的话说出口之后,宇文轩那伟岸如山的身躯,忽然颤抖了一下。

萧云鹤愣住了,他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掀开了一个极不好黑匣子。

良久,身躯僵硬的宇文轩,背对着萧云鹤,淡淡地说了一句:“她是我女儿,宇文清。”

说完这句话,宇文轩抬起脚就向前走去。风雪迷离中,萧云鹤忽然觉得,宇文轩高大的背影,此刻却多出了积分萧索寂寥的感觉。那伟岸的身躯,也好像佝偻了下去一些。

宇文轩就这么离开了。雪地上,留下了一长串步幅极大又很深的脚印。而在这呼啸的寒风中,铺天盖地的雪花,很快的,就将这一长串的脚印掩埋掉。抬眼望去,天地间,只有这唯一的灰白相间的迷离之色。

萧云鹤愣怔怔地望着宇文轩渐渐远去,一直到宇文轩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分风雪之中,到最后连一点痕迹都再也看不见了,萧云鹤还是保持着呆愣愣的样子站在门口,房门大开着,外面的风雪都已经飘到了屋子里面许久,他都没有意识到应该把房门关上。

此刻,他的心中,已经被宇文轩之前所说的那一句话,给激起了滔天巨浪。

那个古怪的黑衣女子,是宇文轩的女儿?这怎么可能?

且不说,那个黑衣女子有着能和自己元神沟通的超绝能力,还在自己的体内注入了那种性质极其独特的玄冰之气,这种鬼神莫测的超绝能力,萧云鹤自问自己是办不到,就算是在未来可预见的修liàn

至庐山,萧云鹤也不觉得自己可以在短期内达到这种水平,他甚至也没有听说股哦这个世界上有哪一个高手,可以搬到像那个黑衣女子所显露出的这两种本领中的任何一种。

这样厉害的能力,还只是那个刚见过一次面的黑衣女子,随意展露的冰山一角。谁知dào

她,到底还拥有着多么厉害的其他能力?

面对这样一个拥有者如此神mì

能力的黑衣女子,萧云鹤只能用“深不可测”来形容。

正是因为存了这份认知在,萧云鹤才会先入为主的把那个黑衣女子当作一个活了不知dào

多少个春秋的前辈高人。虽然她那清冷的声音听上去很是年轻,不像个老婆婆,但是萧云鹤可是听说过不少修liàn

有成的世外高人,都可以火上几百几千岁,可以一直保持着年轻时的模样,他也就把那个黑衣女子当成了这一类的世外高人。

但现在,宇文轩居然告sù

自己,那个在自己心中已经是一位脾气古怪的老婆婆级别的前辈,竟然……她竟然是宇文轩的女儿?

宇文轩的年纪,萧云鹤虽然并不是太清楚,但也是明白,宇文轩可不是会死呢么躲在深山老林中活了几千几百年的老妖怪,最多也不过就是个四五十岁的样子。

他的女儿,照着最大的年纪去推,也只能推到三十岁吧?

而看那个叫做宇文清的黑衣女子,如今还是留在宇文轩的府中待字闺中,也没有听说宇文轩有什么亲家之类的,那女子应该还没有出阁,年纪必然不会有这么大,应该……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大吧……

第二百零八章 雪晴

带着满肚子的疑惑,萧云鹤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但是让萧云鹤惊讶的是,不知dào

什么时候,自己的房间中有多了一个人。

“是刀前辈?”突然房间中等待自己的是老刀,大吃一惊的萧云鹤差点没有敬爱哦出声来。

“我有那么下人吗?还是你的单子一下子变小了?”老刀斜睨了萧云鹤一眼,从那个老的面容上,多出了一丝丝的戏谑之色。

“刀前辈,你是什么时候来的?”萧云鹤愣了愣神,不过还是imeiyou想起来走进房间去。

“还不快进来,在外面当需哦人,很有意思吗?还是你想要向别人战士你寒暑不侵的身后功力?”老刀的眼神在萧云鹤的肩头一瞄,脸上的戏谑之色更浓。

“啊?”萧云鹤再一次愣了愣,他顺着老刀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上下这么一打量,才发xiàn

自己不只是在加纳不能跟上,前胸后背,尤其是脑袋上,都被这漫天呼啸的暴风雪覆盖上了厚厚的一层雪花,整个人都变成了一个纯白的雪人,亏自己发了这么长时间的冷,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这么可笑的情况。

萧云鹤赶紧抖掉身上已经占满的积雪,又一甩头发,甩掉头发上白头翁一样的积雪,这时候终于激起了自己最应该做的而且是早就应该提早完成的下一步动作,一闪身跳进屋子里面,两种死后在后面一合,“啪”的一声,终于算是把房门给关上了。

虽然这时候萧云鹤已经算得上是恢复正常了,但是这么长时间的积雪覆盖,他又不是一个没有丝毫温度石头木块,这时候身上还是早就已经被融化的冰雪沾湿了衣物,尤其是萧云鹤的头发上,此刻尽到了温暖的房间中,残存的一些雪片快速融化掉了,就开始顺着萧云鹤的头发,“滴滴答答”地向下伸着水珠。

萧云鹤觉得自己的一生中,从没有一天,回想今天这样这么狼狈过。自己在这一天之中所受到的震惊,愣神的机会和频率额,绝对打到了人生中的最高峰。起码,也是截止到现在为止的十几年人生之中。

老刀就站在那里安静地看着萧云鹤,看着他在那里手忙脚乱地处理着身上越来越多的水渍,一面不知dào

笨哦i他从哪里拽出来的毛巾,擦了没有多少下就已经被水渍渗透了,可是萧云鹤的是使头发可还是一缕缕的。

老刀好笑地看着萧云鹤,一直到萧云鹤终于算是着急忙慌地收拾停当了,他才终于开了口。

“这半个月修liàn

得不错吧?没想到你这小子果然是与众不同啊,这一练起功夫来跟所有人都不一样。之前看你没呼吸没心跳的,还以为你小子已经嗝屁了呢!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又活蹦乱跳地站出来了!啧啧!真实难以让人相信!”

看着啧啧有声目光却像是在看意个新奇的动物的老刀,萧云鹤只能苦笑,两鬓的头发还在向下滴着水珠。

“等等!前辈!”萧云鹤无奈地看着老刀在跌得不修地开着自己的玩笑,忽然又是一个愣神,随即又用很大的声音喊道。

“怎么了?你小子有发什么神经了?”老刀有一位近的老刀被萧云鹤给打断了,有些不情愿地看着萧云鹤,问道。

“前辈你说……你说半个月?我……我没听错吧?”萧云鹤大为震惊地看着老刀,不可置信地问道。

“没错啊,是半个月啊!”老刀则理所应当得点了点头,随即看着脸色大变如同见鬼一般的萧云鹤,恍然道,“你该不会是一位,你这练一回功,只是在睡个午觉吧?”

“半……半个月?我……我居然……半个月……”萧云鹤终于听到了老刀的答案,一时间张口结舌,差点没有吧自己的舌头给咬住。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一下子,居然过去了半个月。

在他的感知中,他真的没有意识到已经过去了那么长的时间。

在他的感知中,一切的记忆,还是停留在他盘坐练功的哪一个上午。在他想来,算上自己之前元神苏醒随后又破解掉体内的玄冰之气的那段时间,再怎么算,也不过也就是多半天的功夫,怎么这也不会超过一天。谁知dào

,这下子居然过去了半个月。

“可不是半个月嘛!你小子不声不响的,一下子就变成死人了!尼科巴那帮老兄弟们给吓坏了,一大早就着急忙慌地跑去箭大将军,大将军来了之后,你这小子还是一个死人样。要不是之后大小姐出手帮了你,现在你小子,说不定还是坐在这里当石像呢!”老刀指了指萧云鹤之前盘膝而坐的地方,说道。

“大小姐?”老刀随口而说的这三个字,让萧云鹤一下子就想起来了那个让自己一天之中发了好机会愣神的黑衣女子。

“到前辈,你所说的大小姐,不会就是我今天见到的那个穿黑衣服的女子吧?”萧云鹤试探着问道,虽然他多半已经在心中大致确认了自己的这个猜想。

“没错啊,你见过她了?她是我们大将据难道独生女儿,要不是她这回帮你,你可没有那么容易修liàn

成功。别看我没你小子现在武功高,你小子这种古怪的练功方法我老刀也是头一回见,但是你小子的状况,大将据那可是眉梢跟我说过……”老刀一下子变成了一个话痨子,对着萧云鹤谈兴正浓。

“她……她真的是大将军的女儿?”萧云鹤不可置信地问道。

他怎么都无法相信,那个有着如此深不可测实力的黑衣女子,居然会是宇文轩的女儿。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那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岁的黑衣女子,打的士个什么实力?武王九品?还是武皇?或者是……

“她怎么不是?大小姐小的时候,我老刀还亲手抱过她呢!那时候……”谈兴正浓的老刀,也不知dào

这时候是想到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本是兴高采烈的脸上,多出了积分黯然,还没有说出口的话,就此停下了。

“刀前辈?前辈?”看着老刀脸上突然间的安然之色,萧云鹤也不知dào

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带着些小心的意味,小声地叫着已经陷入了自己的痛苦回忆中的老刀。

“没什么事啦!你小子好好休息,过两天大将军可能会带你上朝,你这几天多准bèi

一下,不雅哦到时候出什么篓子!”回过神来的老刀,李阿森纳和那个已经满是意兴阑珊,再没了和萧云鹤谈笑的兴致,无力地挥了挥手,闷着头就要出门。

“前辈,那位宇文清小姐……她……她和大将军……他们……”萧云鹤吞吞吐吐地问道,虽然在他的心中,这资格问题已经潘欢乐很久很久。

老刀的双手,此刻已经按在了门框上,听到了萧云鹤的这句话,就这么停住了。

“大将军……和大小姐……他们两个……”老刀断断续续地说着,就说了这么一句支离破碎的话,就又慢吞吞地停住了。

萧云鹤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是不小心触碰到地雷了,此时却又忍不住心中那难以抑制的好奇心,更加不敢催促老刀马上把那几句还没有说出口的话赶紧说出来,只好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老刀,想听又不敢听的两种心情都交织在新一期,隐隐的,萧云鹤居然有了一丝紧张。

“大将军……和大小姐……他们两个……”老刀却没有想笑运河心中所期望的那样把他最想知dào

的秘密说出来,反而是又重复了一遍自己之前说过的那几个断断续续根本不成其为句子的句子,然后,就有没有了下文。

萧云鹤更加不敢催促,生怕这时候多说一句话就有可能把老刀那还没有来得说出口的话给重新吓回去,两只手紧握成拳,手心中,居然微微有了些湿湿的感觉。

“大将军……和大小姐……他们两个……”老刀却又将他之前已经重复过两次的那句话,又给重复了第三遍。

然而就在萧云鹤以为老刀又要向他之前两次那样来个无疾而终的时候,老刀却居然又开了口。

而这一次,却不再是之前那三次那样的没头没脑全无下文的散碎句子了。

“他们两个……当年……当年……”说到这里,老刀却突然叹了口气,“当年的事情,又怎么能怪大将军呢?他也是没得选……大小姐她……她也没有错……她……她只是命苦……他们两个人的命……都很苦……这都是命……都是命……”

老刀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喃喃自语,说的每一个字,萧云鹤都听得清清楚楚,只不过这些词语连起来,萧云鹤却怎么都无法弄清楚老刀到底是在说些什么东西。

“前辈……你……”萧云鹤实在不知dào

,自己现在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才算是应该和适当的。

“小子,你不要多问了,该你知dào

的,你就会知dào

。不该你知dào

的,真的知dào

了,不过是徒增烦恼而已。”老刀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说了这么一句让萧云鹤更加摸不着头脑的话之后,摇摇头,按在门框上许久的手,终于用力,把房门开启了。

房门一打开,屋子外面,依旧是漫天的飞雪。呼啸的寒风吹进屋子里,已经在温暖如春的环境中适应了的萧云鹤,不由得有事打了一个冷颤。

老刀跨出一只脚落在了外面的雪地上,发出了“咯吱”的一声脆响。

“外面这几天不太平,你就不要再出去了。好好地呆在家里,以后,大将军还有众人要交给你呢!”老刀回头看了萧云鹤一眼,另一只脚,紧跟着也垮了出去。

房门被关上,屋外的暴风雪被阻挡在了房门之外。失去了寒风的直接侵蚀,屋子里的炭火继xù

旺盛地燃烧着,屋子里面的温度,又慢慢变得温暖了起来。

萧云鹤没有听到自己最想知dào

的秘密,此刻,他缓缓地坐在床边,看着自己之前盘膝而坐是留下的痕迹,呆呆的不说话。

向着自己这一番修liàn

前后的乱象,向着宇文轩临走之前那孤独而萧索的背影,向着老刀在走之前那无比黯然的神色,萧云鹤虽然还没有真的得知真相公,却也可以想象得到,那,相比绝对不会是汉森么令人愉快的事情。能让这么多人都抑郁不振的秘密,一旦揭开来,尤其是在自己这么一个还算是外人的面前,必然是一件很残忍的是,尤其是对宇文轩……还有那个叫做宇文清的黑衣女子……

想到这里,萧云鹤忽然向导,想到了那个比真zhèng

的冰雪还要寒冷上积分的黑衣女子,想到了那个即使是在房间中,却也要比外面的冰天雪地还要阴冷酷寒许多的古怪房间……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纵然是像宇文轩这样的大丈夫,也难免,会有这样提都不愿提起的伤心事……

意兴阑珊的萧云鹤,忽然觉得原本在自己的心中一直在熊熊燃烧着的八卦之火,此刻不知dào

什么时候,就已经息灭掉了,熄灭得连一星半点儿的灰烬都找不到了。

而他的心中也多出了一些沉甸甸酸涩涩,却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就这么压在心头。原本因为修liàn

有成得以突pò

的喜悦之情,也减弱了许多。

寒冬……寒冷的……又岂止是天气……

翌日,连续下了好多天的暴风雪,终于算是消停了下来。

萧云鹤起得很早,太阳还没有从东方的天机升起来,萧云鹤就已经穿戴整齐,打开了房门。

和萧云鹤之前在屋子里观察得一样,外面那一直连绵不绝的暴风雪,终于算是真真zhèng

正彻彻底底地停下来了。

虽然东方天际的太阳还没有真zhèng

升起来,但是正东方的地平线处,已经出现了一线被染得淡淡红色的朝霞。

而再看头顶上的天空,不见了之前一致弥漫在空中半灰半白的暗淡颜色,此刻的天空虽不见那在秋日更加常见的湛蓝天空,却也能看得出,这时候的天空,已经比之前清澈了许多。

暴风雪,真的结束了。

将军府的溥聪们,多半都是之前在剧组内讧服役的老兵们,退役下来充任的。军人的作息规律严格,大多都有早期的习惯。此刻晨光熹微,萧云鹤自觉已经算是气得很早了,却不想府中的许多仆从早就已经起来了,三三两两的,清扫着院子中那厚厚的积雪。

萧云鹤很不习惯看着别人劳动自己却闲着无所事事,看到旁边还有几柄大嫂早还无人使用,马上就走了过去,一手抓了起来,就开始在自己的门前会扫了起来。

却不想到,这一举动被不远处的几名仆从看到了。这可同下了大娄子,几个仆从目瞪口呆地看着“热爱劳动”的萧云鹤,只是一愣神的功夫,马上就有一名仆从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一把就从还沉浸在劳动热情中的萧云鹤手中,夺回了那一柄刚扫了没几下的扫帚。

“公子,这种低贱的活计,哪里敢劳动公子的千金之躯呢?快回屋子里歇下,这么冷的天儿,不要冻着了您!”那仆从看着年纪不小了,花白的胡子上还结着一点因为胡琦而多出来的冰霜,姥姥地抓着从萧云鹤的手中抢夺过来的扫帚,一边苦口婆心地劝着萧云鹤,视图把萧云鹤劝回房去。

“既然已经起来了,还会去做什么?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这么厚的雪,多一个人多一把力qì

,反正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工作,老伯,就让我来出一把力吧!”萧云鹤却不想就这样当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纨绔子弟,虽然因为没有提防那老仆从的傻有家室的抢夺,却并不打算放qì

掉自己这一次的劳动机会,还试图从他手上抢回那柄扫帚。

萧云鹤的这十几年的人生中,一直都是过得苦日子。到处受人白眼,时时受人欺侮,虽然是出自许氏一族,却从来没有享shòu

过什么大家公子的待遇,更加不会有什么身为大家公子的觉悟,香烟下这种清扫工作,他和师父苏流沙在一起的时候,不知dào

甘过多少次了,此刻自然也没有把这当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是一种自然而然之下的习惯性动作。

但那老仆却全然无法理解萧云鹤这种奇特的前半生锁阳澄的习惯,死死地攥着那柄扫帚,就是不打算满足萧云鹤的这个劳动要求。

萧云鹤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个老仆居然会比自己还执着,连番劝解都不得,看着因为自己这边的政治,已经引得那边干活的几名仆从,也有冲过来加入劝道自己的大军中的趋势,萧云鹤只能摇摇头,放qì

了继xù

劳动的念头,摇摇头,转身离开。

他可不想因为一个扫不扫地的事情,而引得一大群人围观。更何况现在他所在的地方,并不是自己的家。再这么一个陌生的地方,性格沉静的他,更不想刚依赖就成为舆论的焦点。

第二百零九章 晨变

无所事事的萧云鹤,吗诶向东啊自己起了这么个大早,却居然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去做,此时就这么回到房子里不一个回笼觉,看上去也是一个选择,可是这样的选择,在萧云鹤之前十几年的人生中,是从未都有过的习惯,无奈之下,萧云鹤只能贴着墙,在这片大部分地区还覆盖着积雪的院子里,慢悠悠地三期不来。

不过萧云鹤的这个选择,貌似也不是什么好的选择。大冬天的,东边的太阳还没有升起来的时候,大部分人都还躺在自己的暖被窝里*地做着梦,那个会像萧云鹤这么有闲心?

而且,刚下过雪,这么冷的天,虽然回校的北峰已经听了,但是这滴水成冰的天气,却只有比下雪的时候更甚,就算针对额有人早起了,比如安歇不得不早期的仆从们,或者其他一些需yào

早起劳作的人们,也多是有着自己的工作要忙碌。在大冬天,还是在这么早的冬天散步,估计除了萧云鹤之外,整个京城中,都找不出几个像他这样的奇葩了。

一开始的时候,萧云鹤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个举动有什么不妥之处。但是走了没有多少圈,他就发xiàn

那几个原本在忙碌着扫雪的仆从,忽然开始对着自己指指点点的,一边时不时的偷偷看着自己,一边还在窃窃私语地讨论着什么。

萧云鹤也不是傻瓜,只是一转念间,就想明白了自己现在的行为有着多么的不合时宜。虽然以他现在的功力而言,这点寒冷对他而言,还真的不算什么。但是这个世界,毕竟还是以那些平凡人为主。在她们的眼中,自己这一个冒着严寒瞎转悠的行为,估计已经被定性为白痴的标准了。

萧云鹤面露苦笑,在那几名仆从的讨论还没有再次升级之前,萧云鹤就离开了这个院子,他可不想留下来继xù

被那几个仆从当作怪人看待。至于自己走之后,它们几个会不会大声讨论些自己什么,萧云鹤很豁达地不去想它。

这时候的时辰,果然还早。一连穿过了好几进院落,萧云鹤都没有看到有多少人。三三两两的溥聪们,散落在各处,一边哈着寒气一边缓慢地清扫着地面的积雪。好久都没有下过像这一次这么严重的暴风雪了,此刻地面上的积雪已经有很大一部分都凝结成了冰层,非得用铁锹才能铲得动。而这又算得上是一项很费体力和功夫的劳作,它们的清扫工作,也因此进度很慢。

萧云鹤没有再去徒劳地尝试给自己找点事干,此刻也没有什么目的,就这么一处处的院子间走着,闲庭信步,倒也自在。

周围的一切都很寂静,再加上是大冬天,万物萧杀,鸟兽飞虫什么的一个都没有,现在连人影都见不到几个,除了萧云鹤的脚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嘎吱”声,还有远处传来的铁锹铲雪声,就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了。

这样的冬日清晨,本就应该是这样安静清冷的。

但是,这一天的早晨,注定要有些非比寻常。

漫无目的地行走着,萧云鹤一致保持着不急不缓的匀速。但是当他此刻走到一个关兔兔的老树前面的时候,他却陡然停住了脚步。

萧云鹤一致瓶颈的脸上,露出了意思仔细凝听的认真表情。

因为,这一刻,他好像是若有若无地听到,从不远处,好像有着不小的喧闹声响起。而且,好像那喧闹声,还越来越大。

萧云鹤闭上双目,栽去仔细地凝听。

这个季节,这个时辰,实在不应该有什么热闹的才对。更何况还刚刚下了这么大的雪,道路难行,这时候大街上估计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又哪里来的什么喧闹声?

片刻后,萧云鹤霍然睁开双目。

现在,他终于可以确定,自己并没有听错,的确,在府外的四百米左右的地方,有很多很多的人在聚集着。那吵闹声,就是那些人发出来的。

这样的寒冬,这么早的时间,那些人,为何会聚集在一起?

事有反常,萧云鹤的脸上,多出了积分凝重之色。

而让萧云鹤更加觉得不安的是,他可以感觉到,那些人,似乎正在向着自己所在的这个位置移动着。虽然他们移动的速度并不算快,想来外面的路面只会比里面的情况更早。但是让萧云鹤心惊的是,这时候,他竟然分辨不出,到底有多少人,在向着这个地方靠近着。

杂乱的脚步声,在功力大进感知力更加敏锐的萧云鹤的感知中,比之皮鼓声还要听得真切。他能听得出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还有那一声高过一声的吵闹声,却无法判断,那喧闹声中,到底有多少人。他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哪有很多很多人。多到,自己无从判断具体的人数。

陌生的环境下,遇到这样反常又无从判断具体情况的时刻,萧云鹤再也无心去管自己的行为会不会引人侧目,衣袖一拂,整个人已经旱地拔葱一般直飞上冲,一脚落在前面的那一棵树的树巅上,居高临下的,向着远方看去。

大清早的看到萧云鹤,这么一个还不被大多数人所熟识的人,这么奇怪地走来走去,那些一直在忙碌地清扫着积雪的溥聪们,一直都在有些好奇地观察着萧云鹤。此刻见他忽然间竟然跳到树上去了,都不由得叫了出来。

而萧云鹤,对于这些溥聪们的惊叫声已经是置若罔闻。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不远处,那个他感知到喧闹声传来的地方。

外面的环境,果然如同萧云鹤所预想的那样。不只是街道上,覆盖满了厚厚的积雪,就连街道两旁的那些房顶,墙头上,也都变得白茫茫一片。偶有一丝丝的微风轻轻吹过,还没有凝固成冰的雪屑也从高处纷纷扬扬地落下,似乎还在缅怀之前那风雪飘摇的壮观之景。

这样的环境,实在是窝在炕头锁进被窝做美梦的好时节,大街上,也的确是空荡荡的看不到任何人影。

萧云鹤的目力极远,但是他看到的,也只不过是白茫茫的一片大地。不要说人了,连个土狗野猫什么的,都见不到一只。

人是见不到一个,但是那声音,却更加响了。

而声音,就是从小运河所望着的哪一个方向,从那一个方向的街道尽头,传过来的。

并没有过去多少时间,萧云鹤,已经不只是凭借自己超绝的感知力,他握在树枝上的手,已经都感觉到了树枝尖上的积雪,开始“簌簌”地向下落着,落到自己的掌背上,凉凉的。

这是声音的震动所致,这时候,这喧闹声以及你敢很明显了。萧云鹤所望的那条街道的尽头,已经影影绰绰的,出现了一颗颗模糊的黑色小点。

这个时候,就连将军府里面的那些溥聪们,也已经听到了这一个位置传过来的喧闹声。府中的仆从们,大都是军营中推移下来的老兵,再这么不寻常的时刻听到本来不应该出现在此时此地的反常声音,尚未完全退化的警觉心,也让他们意识到了事情有些不寻常,对于突然窜到树上的萧云鹤,也明白了他的用意。

这下子也没有什么人有心思还在继xù

打扫了,一个个扔下笤帚铁锹就跑,不过这时候还是能看出将军府溥聪们的素质来的,虽然有些慌乱,但是大部分人还能保持镇定,所以跑动也只是去向各处上报和唤醒还没有起床的人,还有人负责出门查看情况,倒也算得上是有条不紊,虽慌不乱。

而萧云鹤,还是一动不动地停留在树巅上,一双眼睛,仍旧落在那街道的尽头。

那里,已经不只是一星半点的黑色小点了。现在,已经可以看到那一个个密密麻麻的人头了。

以萧云鹤现在的目力,他可以看得到,那一个个密密麻麻的人头,就这么挤满了整条街道,一排排一行行,竟然还是排着整齐的队列。距离将军府的院墙,以及in个不到两百米了。

人头密密麻麻的,像是搬家的蚂蚁一般。唯一让小云和不安的心稍感安慰的是,看那些人的装束,并不是什么衣甲鲜明提刀拿枪的军队,看样子,只是一些手无寸铁的寻常百姓而已。

但即使是寻常的百姓,再这样一个不应该的时刻,在这样一个不应该出现的地点,他们却据记载了一起,不明来意地向着将军府前进,萧云鹤稍感安慰的心中,已经像是压了一座山一般,则呢么也感觉不到什么轻松的意味。

“哪儿来的这帮人?它们想要干什么?”萧云鹤旁边的一根树枝一晃,老刀的声音随后就出现在了萧云鹤的耳边。

萧云鹤早就发觉老刀来到了,此刻也不回头去看他,目光依旧落在前面那些越来越靠近的不明白赖以的人群中,头也不回地问道:“刀前辈,京城的人,有大早晨出来集体散步的习惯吗?”

“你小子再说笑话吗?这么冷的天,不好好在家里床上窝着,哪个会有什么闲心出来遛弯儿?还这么拉帮结伙的搞了这么一大帮子,你以为好玩呀?”老刀没好气地回道。

“刀前辈,我就是在说笑话呀!”嘴里说着“笑话”,可无论是说笑话的萧云鹤脸上,还是听笑话的老刀的脸上,都见不到一星半点的笑意。

双方虽然没有坦言,却都已经明白,这些突然出现的一大帮子人,绝对不是来表达善意的。

“准bèi

御敌吧!”萧云鹤另一侧的树枝也跟着动了一下,老枪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御敌?”萧云鹤和老刀两个人,同时拗过了头,惊讶地看着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的老枪。

“老刀,你忘记了将军之前所说的话了吗?你以为下面的那帮子人,事来干什么的?剩下的话,还需yào

我来跟你多说吗?你的记性,不是已经老到不中用了吧?”老枪和老大的个性完全不同,此刻面对着老刀和萧云鹤两个人充满了震惊之色的目光注视,却依旧还是那一副面无表情的冷酷表情,就连嘴里说的话,也是硬梆梆的。

“你是说……”老刀忽然间神色大变。

“你们在说什么?”听着老刀和老枪来那个人贱如同打哑谜一般的对话,完全是不知情的萧云鹤听在耳中,是一头雾水越听越糊涂。

萧云鹤显示看了看自己左边的老枪,老枪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目光始终落在前方那越来越近的人群中。

萧云鹤注意到,一直都是两手空空负手而行的老枪,此刻他的右手上,正提着一杆银光闪闪的铁枪。枪头寒光闪闪,显然也是一柄不可多得的利刃。

看老枪的表情,连和萧云鹤多说一句话的兴趣都欠奉,萧云鹤只能把自己的目光转移,落在了站在自己身体另一侧的老刀身上。

感觉到了萧云鹤充满疑惑的目光,老刀无奈地看了旁边一脸冷酷表情的唠叨一眼,迎着萧云鹤充满疑惑的目光,他缓缓开口道:“公子,你还记得在你进城的那一天,那些挤满了整条街的人吗?”

“当然记得!我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么多人,我当时还以为……”萧云鹤点点头,他的确是从未见过那么多的人,那一幕人挨人人挤人的景象,在萧云鹤的心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公子可知dào

,那些人,为何要挤在这京城中,还要巡回走动吗?”老枪继xù

问道。

“这却是为何?”这也是萧云鹤心头的一个疑问,此时只好问道。

“那些人,是为了献玉书而来!”老刀叹息一声。

“玉书?那是什么东西?是什么宝物吗?”萧云鹤还是不明白。

“玉书?说它是宝物,倒也勉强可以。那是……”老刀苦笑一声,正要继xù

说下去,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老枪,这时候却突然插话打断了老刀。

“狗屁的宝物!不过是那帮混蛋搞出来的一块破石头,装神弄鬼地弄出来糊弄天下人的!只要要是长脑子的,谁会相信那是什么天降祥瑞?也就只有这帮愚夫愚妇才会把它当成宝物,还要被他们如此愚弄,可恨可恼!”

“你这番话,在这里说出来,你信,我也信,大将军信也。可是,外面的那些人,他们……可不会相信你我的……”老刀的神色也有些沉重。

“刀前辈,枪前辈,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呢?”一头雾水的萧云鹤听得越多就越是糊涂。

“你说还说我说?”老刀看了看萧云鹤那充满了疑惑的双眼,又看向一旁的老枪。

老枪却不会打,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把手上一直紧抓着的铁枪用两只手握住,端平放在胸前,目光,依旧落在前方。

老刀苦笑了一声,迎着萧云鹤的目光,继xù

向下说:“公子,你相信,天上有神仙吗?”

听到这么一个问题,萧云鹤显示楞了一下,随即就摇了摇头:“这个世界上虽然有许多有大申通的人,修liàn

到极高深的境界可以有移山倒海之能。但是我师父曾经说过,世人皆欲成仙而不可得,当知仙途遥不可及,犯人难知。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什么仙人,如果真的有神仙的话,那还是等我见到的时候再相信吧!”

“令师一定是一位有大智慧的贤人,日后如有机会,一定要拜见一番才是!”老刀笑了笑,继xù

开口说道,“但这世界上,还是看不透的人更多。那玉书,就是那遮蔽世人的迷雾。”

“上个月的时候,从北海郡传出一个消息,说是在郡中的一处高山上,异常雷电过后,突然从天上落下来一块很大的玉石,上面写着一行字。北海郡的百姓,把这当作上天赐下的天命,一路兼程跋涉,把那快玉石一路送到京城之中,想要成递给朝廷。外面的那些人,据说就是北海郡送玉书上京的百姓。”

“原来是这样……”萧云鹤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即他又问道,“那那块玉书上,到底写了什么字?”

老刀这时候却不回答了,只是摇了摇头。

“您也不知dào

?”萧云鹤愣了愣,随即又想起了一个奇怪的问题,“那他们既然已经来到了京城,这都过半个月了,早就该献完了,怎么现在还逗留在京城中迟迟不离去?从我上次看到算起……也得有半个多月了吧?”

“他们不散去,正是因为那玉书上的字。正是那玉书上的字,才让他们逗留在京城中迟迟不去。可是那一行字,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人看到过。就连他们自己,也没有一个人看到过。”老刀这样的回答,让萧云鹤的心中更加糊涂了。

“这是什么意思?不是他们自己发xiàn

的哪块玉书吗?它们要是没有看到那一行字,又怎么会知dào

那是什么天书?”

第二百一十章 群情汹汹

听到萧云鹤这么问,老刀却突然沉默了。

萧云鹤左右看看,老枪还是一脸面无表情的样子,冷酷地望着前方,压根就没有心情来搭理自己。

“北海郡有以为高僧,法名百丈。据传,在那块玉书从天而降的时候,山顶上红光蔽日,有人看到那百丈禅师从那红光之中走出来,据说,他曾亲眼看到了那块玉书上的文字。之后其他人想要去看那块玉书的时候,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看得到那块玉书上的文字,所能见到的只有一片刺目的白光。据那位百丈禅师对人说,那玉书上的文字,他受天之所命,要将那块玉书献给当今圣上。而除了在献上那块玉书的时候,他不会对任何人说起那块玉石上到底是什么内容。”沉默许久,老刀忽然这样说道。

“一个和尚?什么和尚,有这么大的号召力?居然能够动员这么多的百姓,千里迢迢地跑到这么远的京城中来闹事?难道,就是前面的那一个和尚?”萧云鹤指着已经走到距离自己前面的院墙部族五十米的人群,说道。

前面那些一直在不停地行走着的人群,此刻终于停下了。

果然和萧云鹤之前所见到的一样,这些人,大多都是寻常百姓。虽然不能说是疑似含蓝绿,但是多数人斗争似乎都只是穿着补丁落着补丁的麻布衣服,面有菜色,正是这世间最寻常组常见的普通百姓。

在这群百姓的手中,没有像萧云鹤所最担心的那样,有什么隐藏起来的武器兵刃,所有人都是两手空落落的,可以说是身无寸铁。

不,也不是所有人都是两手空空。

在萧云鹤和老刀老枪三人目光集中地那一点,站着一个头上咣咣的和尚,他的手中,握着一根木禅杖。

真要说是武器的话,这,应该就是自和一群人中,最具有杀伤力的武器了。

“他就是百丈禅师。”老刀的目光就落在那僧人的身上,沉声说道。

“他的功力如何?为何我感觉不到他身上有任何武功的样子?”萧云鹤仔细地探查了一番,却还是不放心,向一旁的老刀问道。

虽然萧云鹤对自己的探查力很有信心,但是他却无法从那个面容情趣的中年僧人的身上,察觉到一丝一毫的武功痕迹。

而对实力的渴盼机器强烈的萧云鹤,可不相信有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和尚,会拥有这么强dà

的力量。虽然他着急起来的这些人斗不过只是一群升斗小民,但是能号召出这么多人,完成这么一件算得上难得的壮举的行为的人,绝对不是什么善茬。尤其是已经在感觉到了对方来意不善的情况下,萧云鹤更加不会相信,这么一个强dà

的敌人,会是个不会丝毫武功的平凡人。最多,也就是这个家伙武功很高,或者拥有什么奇特的隐藏自身武功的特殊阀门,这才无法让自己察觉到他身上的真实情况。

虽然这世界上的确是不会丝毫武功的平民最多,眼前所见到的这群人中的大多数,就是这其中的一份子。但是这个领头而来的什么百丈禅师,绝对不可能这么简单。

“他,不会任何武功。”回答小云和这个问题的,不是一直在这样做的唠叨,反而是一旁一直保持着冷酷表情惜字如金的老枪。

“这怎么可能?”萧云鹤不可置信道。

“虽然我不想承认,但的确,前面的那个老秃驴,的确是不会丝毫武功的。”老枪难得回头看了一旁的萧云鹤一眼,郑重其事地说道。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这么确信?说不定他有什么隐藏自身实力的手段,他故yì

这么做想要大小我们的警惕心……”萧云鹤还是不敢相信,虽然他怎么想也无法想像老枪说谎骗自己的任何理由。

“不要问我为什么,但我可以负责人地告sù

你,那个老秃驴,的确是一丝一毫的武功。”老枪用更加郑重其事的口吻,这样对萧云鹤说道。

萧云鹤从来都没有看到过老枪会用这么严肃的口吻跟自己说话,一时间有些怔怔地望着老枪,竟不知dào

自己该说些什么来接话。

“莫要看他不会武功,我们今天所要面对的,就是这么一群不会丝毫武功的寻常百姓。我们就算武功再高,只怕……也不一定能度过今天这个难关!”老刀用从未有过的凝重口气说道。

“那个和尚……所谓何来?就算他想把玉书献给圣上,却为何又要向宇文将军的府邸来闹事?那个和尚,莫不是受了他人指使而来?”萧云鹤揣测道。

“你想的不错,虽然,我们什么证据都没有,但是我们却已经知dào

,站在那个和尚背后的,不过是一个想要某朝篡位的乱臣贼子而已!”老刀忽然咬牙切齿地说道。

“那是谁?”萧云鹤追问道。

而老刀,却在这个关键时候,咋次地沉默了。

“到底……”被调到半空中的萧云鹤正要急切地破问出这个很紧要的问题来,那前面暂时止住的人群,却又突然起了骚动。

“它们要干什么?”萧云鹤问出了一个几个人都想要问的问题。这时候,自然焐热你替他做大。

它们能做的,只有继xù

向下看。

人群中,以那个和尚未首,本来是占得整整齐齐的。即使是在这么一个严寒的数九寒冬冬日中,他们也一直保持着整齐的队列。但是现在,在队伍的前面,还是依旧保持着瓶颈。但是在队伍的后方,在那个和尚之后的地方,拥挤在一起堕入蚂蚁的人群之中,却开始出现了不规则的移动迹象。

而那声音,正是从队伍的最后方传过来的。

萧云鹤有些紧张起来了,这时候,他终于算是真zhèng

明白了老刀刚才所说的那句话的真zhèng

含义来了。

就算眼前所面对的这群人,不是说那么武功爵士的高手,不是社么训liàn

有素杀伐果决的千军万马,甚至连找到几个壮硕的年轻壮汉的希望,都很渺茫。但就是这群手无寸铁看似如绵阳一般毫无杀伤力的人群,此刻,却给了萧云鹤真zhèng

强dà

的震撼力。这震撼力来的是如此的迅速,如此的强烈,以至于在萧云鹤的十几年的惹生中,眼前的这一幕,算得上,是他人生中所最难忘的惊心一幕了。

这条街道,并不是多么宽阔的大街。宽度也不过就是能堪堪跑过一辆马车,再多上一个人并肩而行,那都是有些勉强了。毕竟这不是这座城市的主轴干道,只是很寻常的居民区的一条支道,不可能建的多么宽广。

但是就是这条不算宽广,在眼前这群乌压压的人群的对比珍惜i啊,海鲜的有些扎的小巷,让萧云鹤见识到了,是那么叫做真zhèng

的震撼。

骚动依旧在继xù

,一开始,只是看到人影在移动,听到一些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在响着,脚步声中,还夹杂着更加杂乱的“嘎吱嘎吱”的踩雪声。

忽然间,很突然的,一阵若隐若现的“嗡嗡”直升,忽然子啊小云和的耳畔炸响。

一开始的时候,那“嗡嗡”声,声音还算不上大。听上去,就像是在夏天吃西瓜的时候,西瓜皮丢在地上,马上就又一群群的绿头苍蝇为了过来,绕着那几块被丢弃在地上的瓜皮爬来爬去,在起飞的间隙,双翅摩擦所发出来的那中声音。

但随即,苍蝇般的“嗡嗡”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有若奔雷一般的“隆隆”闷响。

再然后,那闷雷一般的闷响,也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萧云鹤穷尽自己十几年的人生,也无法用任何言语,任何自己所见过的景象可以用来描绘其万一。

一个人笑声所化,是悄悄话。两个人,三个人,四个人,一百人,一千人,一万人,……

当量变积累到了一个很可怕的程度,那会发生如何惊人的质变?

萧云鹤从没有考lǜ

股这么一个问题,但是现在,眼前的事实,很清楚很明白地告sù

了他,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种力量,叫做团结。

到底什么,才是真zhèng

的人多势众。

数万人的说话声胡聚到一起,如奔雷,如山洪崩塌,不,就好像这天地间所有能够发出巨大轰鸣声的自然现象都聚集到了一起,它们所共同发出的巨大声音,相比才可以用来描绘今天的这种强烈的轰动效果。

“他们……究竟有多少人?”从未感受到这种无穷无尽的人去你所给与的压力,萧云鹤艰难地厌了一口唾沫,说起话来,也变得有些结巴了。

再看另一边老刀的脸上,已经不只是凝重了,隐隐约约的,好像也少去了一些血色。

“我们的情报,这次进城的人,不过是五万多人。可……可他们……它们好像……好像……”老刀也好像被萧云鹤给传染上了口吃的毛病一般,说起话来也已经不成个了。

“五万?这个……要多吧……”萧云鹤艰难地看了看眼前那依旧在保持着骚动的黑压压的人群,不确定地说道。

虽然,凭借萧云鹤自己一个人的感知力,现在根本无法确定这条街上,到底站了多少人,甚至,他都无法真zhèng

确定,这一个浩浩荡荡大人,到底占据了这条街上多么长的一个长度。

但即使是对人数的概念最没有深刻人士的小雨和,也能感觉到,眼前的这群人,所组成的人数,绝对不止五万这么少。

五万人,已经可以算得上是一座小县城整个县城的总人数了。但是现在,眼前的这一群人,却绝对有着比一个城市的人还要多的人数。

“这还不容易猜吗?他们那帮人,一个个有权有势,最不缺的,就是几个臭钱了。他们可以每天四菜一汤地供应这帮人吃喝半个多月,再多养上这么一群贪吃好利的小人,又有什么稀奇的?”老枪却在这个时候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两位前辈,你们所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萧云鹤这时候却反而冷静了下来,他面色严肃地望着最有希望回到他的话的老刀,问道。

“这个……”老刀却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为难之处。

“都这个时候了,两位前辈还要对在下遮遮掩掩的吗?我校运河,可不想做一个冤死鬼!”萧云鹤的语调忽然一冷,用从未有过的眼里口吻说道。

老刀有些惊讶地望着似乎是有些生气的萧云鹤,就连一旁的老枪,也似乎没有想到萧云鹤会变成现在这么生气的模样,忍不住转过头来看着萧云鹤。

“虽然两位前辈说的不清不楚,但是在下也不是傻瓜,眼前的这些人,聚集了这么多的人,就这么包围了将军府,水浒相信,他们是来献什么玉书的?天底下纵然有几个迷信天命相信鬼神之说的愚夫愚妇,却也没有那么多!更加不会有那么多不计回报不计后果不计付出,千里迢迢抛家舍业只为了进京送一块连见都没有见过的破石头的!”萧云鹤越说越大声,看着老刀越来越变得的惊讶的表情,却好像被激发了心中的傲气。

老刀怔怔地望着一下子由温驯少年变成愤nù

公牛的萧云鹤,愣怔怔的表情,就好像是从没有见过萧云鹤一般,就好像,此刻的萧云鹤,已经变成了一个老刀所不认识的陌生人一样。

“我不知dào

你们所说的那个什么乱臣贼子是什么人,但是我可以知dào

,那个人,绝对是语文将军的仇敌。今天,语文将军,不在家中吧?”萧云鹤越说越气分,忽然却又问了一个问题。

“你怎么知dào

?”老刀很惊讶地望着萧云鹤,,又说道,“将军昨日晚上被召进宫中,夜宿于宫中,至今未回。”

“我只是猜的,前面的那群人,想毕业不会知dào

。但我相信,那个和尚,一定知dào

。站在那个和尚背后的那个人,说不定必将俊本人,窦要先知dào

这个消息!”萧云鹤语出惊人。

“你说什么?”老刀和老枪同时吃惊地望着萧云鹤,失声道。

“这个很难猜吗?”萧云鹤却好像根本没有看到他们浪个人李阿森纳和那个的惊讶表情,自顾自地说道,“能一下子召集这么多人,在整个京城中,能被你们看作是仇敌而有不敢多言,甚至不敢跟我明说,可以想见,那个人,绝对比宇文将军的地位要高。而且你们还说他是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我想,那个人的身份,应该改已经呼之欲出了吧?你们,还是不肯对我明言吗?”

“你……”老刀看着萧云鹤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就像是看到的不再是萧云鹤,而是看到了一个前所未见的怪物一般。

“你……你到底知dào

些什么?是谁告sù

你的?”震惊中的唠叨,却忽然伸手抓住了萧云鹤的衣领,用一种恶狠狠的语气对萧云鹤厉声说道。

“我什么都不知dào

,在你们没有对我说实话之前,我什么都不知dào

。”萧云鹤却好像没有看到面前老刀那忽然间变得声色俱厉的一张脸,甚至都没有在意老刀那抓紧在自己脖子上的一只手,口中淡淡然地说道。

“你到底知dào

什么?你说你知dào

那个人……”老刀终于松开了一直抓在萧云鹤脖子上的手,却依然没有打算就这么放过萧云鹤,依然步步紧逼地追问道。

萧云鹤却不说一句话,只是伸出了一只手,向着南变的方向,很随意地指了一下。

“你……你居然……”老刀看着萧云鹤的目光如见鬼魅,伸出一只手来,食指竖直指着萧云鹤,震惊之际,竟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一旁的老枪深深地看了一脸平静的萧云鹤一眼,却没有像老刀那般震惊得不能控zhì

,只是轻轻地叹息了一口气。

“果然,大将军选中的人,的确不是凡夫。老刀,你我早就该想到的,能被大将军选中大人,又岂是能被我们这两把老骨头瞒得过的?”老枪却转过头来,对一旁的老刀说道。

“公子,请恕属下无礼!!”听了老枪的话,老刀忽然面色一整,喂喂转身面对着萧云鹤,尽管是站在树上行动不便,他还是保持着躬身行礼的架势,礼节上丝毫不落,用从未有过的恭谨语气,对小云和如此说道。

站在萧云鹤另一边的老枪,却也和老刀是一样的但那工作,侧转身面对萧云鹤,拱手行礼,一向冷酷到见不到任何表情的脸上,敬业和和老刀的脸上毫无二致的一般恭谨。

“两位……两位前辈!你们……你们这是……”这回反倒是换了萧云鹤变得不知所措了,他有些进退失据地左右往往这两个对自己前倨后恭的人,却不知dào

它们现在为何对自己如此恭敬。

“公子……”两个人却没有改变自己的姿势,将军中拜见上官的礼节依旧保持着不动分毫。

“等等!!”萧云鹤忽然失声叫道,打断了两个人还没有说出来的话。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一人一僧

萧云鹤失声而叫,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就这么左右看着老刀和老枪,脸上的神色惊疑不定,私事有什么疑难未决之事。

老刀脸上的表情同样很复杂,看上去有些凝重,有些焦急,有些黯然,好像还带着那么一丝丝的疑惑,甚至好像还隐藏着些许的投到老母鸡的狐狸一般的得yì



而再看站在萧云鹤另一边的老枪,一向冷酷地就看不到丝毫表情的脸上,此刻,也露出了积分凝重之色。迎视着萧云鹤那充满了疑惑和甚是的目光,他的腰杆挺得笔直,手中横抱在胸前的那一柄长枪,此刻被放置到了身体的一侧,枪头朝天,另一头则驻到树干上,他的整个人,就像是乙肝宁折不弯的铁枪,笔直地向天而立。

三个人就这么保持着自己脸上的各种精彩表情,却谁都不说话,只是用格子的不同表情交流着。

“两位前辈……”隔了似乎是漫长如同一个世纪一般的满上时间,萧云鹤忽然压了嗓子,最先开口道。

老刀和老枪还是保持着之前的那一个姿势和表情,甚至连身体都没有片刻的移动。这一刻,就好象他们呢的两个人的身体,都和这一刻老鼠合为一体了,如果不是老枪手中那一杆闪烁着寒光的铁枪,明显带着些不和此地属性的萧杀之气,怎么看,这两个人都有些像是变成两个树藤一般的趋势。

而萧云鹤,在说了这般句话,在紧紧说出了这么一个称呼之后,则就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qì

,也像是这么几个字就是萧云鹤此刻唯一想说的话,之后,就没有了下文。

三个人还是大眼瞪小眼,又恢复了之前的僵持局面,谁也不知dào

对方的心理面在想这些什么。

三个人沉默着,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

但是三个人不说话不懂,却不代表这个世界就此停止不动了。正当三个人陷入了这一场莫名其妙的僵持之中的时候,有人,开始移动了。

僵持如同雕塑一般的三个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向着一个方向投注过去目光。三人的目光中所含这的神色,只怕连他们自己都不算多么明白。但是此刻,他们注目的所在,却是同一个地方。

前面,院墙之外,在那一群暂时停下的人群前列,那个领首而站的和尚,忽然间抬起手臂来,身后的喧嚣声,瞬间停止。

萧云鹤可以清清楚楚地感受到,那个叫做百丈禅师的和尚,的的确确没有丝毫的武功。这一吓挥臂,无论是速度,还是力度,都只是一个寻常人的水平。甚至还略有不足,因为看这个和尚的身躯,他好像还算是属于比较瘦弱不足的那一类。

但是这一刻,只是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和尚一举手一投足,瞬息之间,后面比洪水猛兽还要可怕的十万之众,瞬息之间就已由极动变为极静。这种强dà

的反差,却让萧云鹤,还有老刀老枪三个人,心头上都感到了重重的一击。

这个看似毫无历练,在三人严重如同一个毫无杀伤力的婴儿一般的和尚,有着足以让所有人都无法轻视的可怕力量。

他的力量不在于他自身的什么武力,却是对于他人的掌控。

他的力量,不在于他自身,而在于他身后的人,在于他身后的那数不清看不透的乌压压的人群。

“两位前辈,你们上过战场吗?”萧云鹤忽然问道。

“当然!”老刀和老枪之前都是只有一个人来和萧云鹤进行对话,但是现在面对着一个问题,两个人的回答却是异口同声,要多整齐有多整齐。

“战场上千钧瓦马地厮杀,在大战的时候,有眼前这些人多么?”萧云鹤又问道。

“当年随大将军征战四方,最多的时候,曾经面对过三十多万的蛮族狼骑。那时候面对的人,比眼前这些人,要多得多。”面对萧云鹤的这第二个问题,两个人还是没有选择一起作答,而是只有老枪一个人回答。

一向多言的唠叨,这时候却很奇怪地选择了沉默。

“面对眼前的这十万人,你们还有信心战胜他们吗?”萧云鹤又问道。

“……”这一回,连老枪也沉默了。

“看,两位前辈也没办法回答了。”新奥运和这时候却好像变成三人中最多花的哪一个人,他甚至还笑了一声,说道,“那时候,你们面对比眼前人还要多上两倍的蛮族人,他们骑着战马,手中挥舞着弯刀,来去如风,杀人如麻。晚辈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却也能想像,那时候,两位前辈,心中应该没有什么畏惧怯难之感吧?可是现在……”

“现在,毕竟和以前不一样。我们两个……”任凭萧云鹤说了这么一长串,一致沉默着的老枪忽然开口接道。

“是啊,不一样了。”萧云鹤却没有反驳,甚至还点头赞同,随即接口说道,“现在,虽然站在我们面前的这一群人,手中没有任何的武器,也不是什么训liàn

有素的军人,甚至都没有表露出要和我们大打出手的意图,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好像都可以横扫他们几百上千人都不成任何问题。但是……”

说到这里,萧云鹤却停了一下。

片刻后,萧云鹤才继xù

向下说:“现在,我们却不能杀掉任何一人。即便,他们想要杀掉我们所有人。”

萧云鹤这句话说完,就好像说出了心中积压许久的一件事,也像是一下子去掉了心中最大的一块石头,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一直神色复杂的连撒谎能够,居然露出了几分释然。

老枪和老刀这时候比任何人都要沉默寡言,他们不约而同地看了站在两人中间的萧云鹤一眼,随即有隔着萧云鹤的身体交换了一个眼神。

三个人在这里说着旁人听都听不懂的话,这时候,那个和尚却开始向前走过来了。

“他过来了。”萧云鹤说道。

那个和尚看上去的确有些身体虚弱,地面上还是积着很厚的雪层,普通人行走在其间很是不便。看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上,旁边两个人看样子还想要搀扶着他,但他却全都谢绝了。一个人,手中拿着那根木禅杖,但在这一篇身后的雪地上,却气不打哦任何辅助的作用,甚至还有与他大概很少在这种环境下行走,走着走着,有几次,他险些就被自己的禅杖给绊倒了。

但他还是坚持着向前走着,在身后千万人的注视之下,在萧云鹤和老刀老枪三人的注视之下,他一步一步的,向着三人前面的院墙处走去。

他费尽了很大的力qì

,才撒un是走到了距离宇文家院墙处不到五米的位置。他终于走到了目的地,两只手紧紧的抓着那根禅杖,大口大口地穿着粗气,好像这短短的一段路,已经用尽了他很大的气力。

身后的十万人,身前的萧云鹤三人,就这么一言不发的看着他在哪里艰难地喘息。

全场,鸦雀无声。两房中,没有任何一个,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时候选择发出任何声音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

“三位大人,可否下来相见?”那和尚看着依旧站在树上一字排开的萧云鹤三人,喘息着说道。

这个中气不足的声音,明显已经竭尽全力了。虽然还是带着一丝中气不足的味道,但这个和尚已经进了最大能力,而且这个距离,站在其那面的树上不到二十米的萧云鹤三个人,也没有理由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

萧云鹤三个人,却好像真的没有听到这个和尚在说话,或者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和尚在跟自己说话。三个人就这么一直静静地注视着那个还在微微喘息着的百丈禅师,谁都没有回答,也没有任何人,如那个百丈禅师所言,跳下树去与他相见。虽然这点高度,对于他们三个人的任何一个来说,都不过是很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而再看那个百丈禅师,面对三个如同泥雕木塑一般,对自己的话充耳不闻装聋作哑的态度,他那如同刀削斧砍一般清癯如树干的脸上,却见不到丝毫的不耐,也看不出什么愠色,继xù

,用他那竭尽全力却还是显得中气不足的声音,继xù

,把自己的这句话,又给重复了一遍。

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十万人,还是ibaochizhe之前那鸦雀无声的状态,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上前。

这时候,萧云鹤终于算是动了。

“两位前辈,该来的总要来的,我们走吧!”萧云鹤看了看化身为雕塑的老刀和老枪两个人,说道。

“公子,请!”老刀看了老枪一眼,随后,两个人同时像萧云鹤一躬身,神态和语气都是前所未有的恭谨。

“称呼改了,是不是意味着,我已in个没有了选择,你们给的这个麻烦,只能由我一个人去接了?”萧云鹤却没有马上跳下去,而是看了看两个人微微低下去的头,说道。

但这时候,无论是一向喜欢多说话的老刀,还是话虽不多却总能言谈如刀的老枪,两个人,没有任何一个人来回答萧云鹤的这个问题。两个人微微低着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萧云鹤好像早就预料到了两个人会有这种反应,自我解嘲一般地笑了笑:“当初答yīng

的时候自信满满,现在想想,真的是年少无知啊!”

“走吧!两位!”萧云鹤脸上的笑容一收,长啸一声,一闪身,整个人就已经掠向了树下墙外。

而也在萧云鹤闪身离开的前后脚的功夫,老刀和老枪两个人,也紧随着萧云鹤的身影,落到了墙外萧云鹤的身边。还是和在树上的时候一样,两个人分立在萧云鹤的左右,个个退后萧云鹤半步,竟是已经把萧云鹤视为了主事人。

而之前,这个位置,这个地位,只是属于宇文轩一人而已。

三个人一前一后落在了院墙之外的雪地上,而在三人落地站定之后,旁边不远处的一个角门忽然也开了,“踏踏”的沉重脚步声响起,一列亮盔银甲的武装士兵呼啦啦地冲了过来,他们在萧云鹤和老刀老去爱那个三个人的身后站定,排出了一个长长的队列,站在三人背后,倚院墙而立,手中格子端着一杆长枪,枪尖寒光闪闪,虽然不如老枪手中的那一杆铁枪寒气迫人,但是这么多上百人的整齐划一的枪阵一字排开,却也有着不可让人互市的威慑力。

这是宇文轩家中的家兵,宇文轩府中的人,即使只是称不上正规军的四家兵将,却也有着不输于这个世界人任何精锐不对的实力。

百人,面对十万人,依旧面不改色,战阵排列行走,虽然没有任何人站出来大声呼喝指挥,却也有条不紊,不见丝毫的慌乱失措。

而那个孤零零地站在众人前方的百丈禅师,就这么很平静地看着那百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们整齐地排着自己的队形,不见丝毫的慌乱。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只集中在了萧云鹤一人的身上。

而萧云鹤,也把所有的注意力,都只集中在了他一个人身上。对于他身后的那声势骇人的十万百姓,也是视而不见。

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注视着彼此。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此刻只有不到五米的样子,而这么奇怪对视着的两个人,此刻看着彼此的目光,却都是同样的平静,不见丝毫的敌意。

他们两个人,就像是两个人在街上偶然遇到的两个陌生人一样,很平和宁静地注视着彼此。

这时候,没有人说话,没有人移动。

整个世界,好像又陷入了静止之中。

但这个世界,毕竟不会因为一人一地的缘故而真zhèng

静止。在距离此地二十里之外的皇宫之中,有两人,还在很缓慢很缓慢地移动着。

一人,赫然正是彻夜未归的宇文轩。

此刻,他眼望着自家的方向,虽然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根本什么都看不到,也什么呢都听不到,但他还是很执着地注视着那一个方向,很专注。

而在他的身后,站着另一个人。

那个人,身躯瘦的出奇,身上穿得那一件白袍,本来就已经是特意改做过的,只用了很少的布料。但是穿在他的身上,却还是像是小孩穿了大人的衣服一般,袖子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双枯瘦如鹰爪一般的手,背负在身后。

而除了这一双瘦得惊人的手之外,这个人唯一显露在外的身体,就只有你那一张骷髅一般的瘦脸。

脸上根本看不出这个人是英俊还是丑陋,远远地看上去,不像是个人模样,反而像是一个突然诈尸的骷髅,在自己的脸上贴上了一层薄薄的人皮,显露出两颊上凸起的骨骼,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是叶倾城。

只有他,才会瘦到这样非人非鬼的模样。也只有他,才拥有那种似乎能看透所有人人心的摄人眼神。那一双如同冥神一般的眼睛,似乎是把他全身各处的所有精气都吸聚于其中,看到这个人,你首先就会注意到他的眼睛,随后就会完全忘记了注意他身体的其他任何一个部分,眼中,只有那一双如同火焰一般的眼睛。

那双眼睛,就是叶倾城。叶倾城,也就是那一双眼睛的名字。

他负手而立,就站在宇文轩的身后,却没有像宇文轩那般专注地望着自家的方向,他设置没有可以地注视任何一个地方,只是很随意地看着不远处的地方。

这里是皇宫中的御花园,和宇文轩的将军府相比,这里伺候的仆从们就有效率得多了。这么才短短的一会儿工夫,东边的太阳也才只是稍稍露出半个身子,地平线下还隐藏着另半个,整个御花园中,大部分的道路都已经清扫干净,甚至连一些草木的枝干上,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此刻叶倾城随意地左看看右看看,大雪之后,虽然百花萧杀,但白茫茫之中仍旧有几株寒梅傲雪而立,于白茫茫一片主色调之中,多出几星粉色的星星点缀,却也是一种别致的景象。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聊天的兴致,叶倾城是自得其乐,而注目凝望着远方的宇文轩,平静如海的脸上,却渐渐多出了几分忧虑之色。

“大将军可是在为那人担心?”叶倾城俯下身去捧起了一团雪,一边在手中用力地团着,一边漫不经心地开口说道。

他至始至终都没有向宇文轩的这个方向看去,但是他却好像能把宇文轩所有的表情动作都洞若观火一般,此刻敏锐地察觉到了宇文轩脸上表情的变化,随即就开口说了。

听到了叶倾城的话,一致像是石雕一般凝望着远方的宇文轩,终于不再保持着这个好像望夫石一般的姿势,他僵硬的身躯微微一抖,抿了抿宽厚的嘴唇,缓缓地转过身来,看向正在使劲在自己的手心里团着一个雪球的叶倾城。

第二百一十二章 独自面对

“那孩子本不应该卷进这里面来的。是我们……”宇文轩缓缓的收回了一直在望向远方的目光,转身,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叶倾城,充满愧疚地说道。

叶倾城还在用力地团着那个雪球,在寻常人,甚至是寻常孩童看来,团雪球都只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说是不费吹灰之力也是毫不夸张。但是在叶倾城的手中,那个雪球被他用力捏了这么长时间,却好像并没有获得很大的成功。一直到现在,那个雪球还是没有被捏成一个标准的圆球,而叶倾城,还在努力。在他的额头上,还渗出;了一行细密的汗珠。

听到宇文轩的这句话,他还是没有回头,手中依然在用足了力qì

捏着这个捏得无比艰难的雪球,另一边,他还是对宇文轩说道:“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不是吗?虽然这样说,可能有些勉强,但事实是,是他自己,选择了把自己防盗这样一个位置上来。你,和我,不也是如此吗?”

“那孩子,一生中,已经经lì

过了太多的就爱苦难了。如今,他还要面对更大的磨难。今天……”宇文轩微微低下头去,没有对叶倾城刚才所说的话提出什么质疑,只是语气中,透着更加强烈的愧疚。

叶倾城并没有马上回答什么,他依旧在对着自己手中那一个已经成为半成品的雪球用着力,又过了一会儿,他终于算是把那个已经用去了平常人十几倍时间和精力的小小雪球,艰难地完成了。

终于完成了,叶倾城满足地看了看手中这一个还是有些不规则的圆形雪球,随即,一甩手,将这个雪球跑了出去。

那雪球向着远处直飞而去,飞不了多久,就一头撞在了一颗大树的枝干上。“蓬”的一声,雪球正好砸在了树干的中央,刚刚完成没多久的雪球一下子就被炸成了碎屑,雪屑四处飞溅,纷纷扬扬地散落到四周,只在那一个被雪球砸中的树干的那一点上,多出了一个雪白的印记。

“宇文将军,你忘记了,你曾经对我说过的那句话了吗?”看着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完成的雪球,一下子被炸成了碎屑,叶倾城的脸上却丝毫没有遗憾之色,反而会转过身来,带着一丝意犹未尽的表情,对宇文轩缓缓说道。

“殿下是指……”宇文轩怎么可能记得自己曾经说过那些话,是以只好kàn

着还有下文的叶倾城,迟疑道。

“一旦选定了目标,就不要回头。”叶倾城一字字很缓慢很缓慢地这样说道。她那一双如同火焰一般燃烧着的眼睛,定定地看依旧在低着头的宇文轩。

面对叶倾城的灼灼目光,宇文轩却没有任何的一句回答,只是低着头,继xù

沉默着。

“这句话,还是ijiangjun在和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说过的话。这句话,一直都被我放在心中铭记呢!”叶倾城笑了起来,用一种和有人闲话家常一般的瓶颈语气,继xù

向下说道,“大将军,既然你已经做出了你的选择,就要相信自己。同时,也也要相信你所选择的那个人。你选择了他,他也是选择了你。这个选择,是属于你们两个人的。他能走到那一步,会得到什么,又失去什么,都只能由他一个人来承担。而你我,所得所失,也只能由我们两个人独自承shòu。”

语文轩还是保持着难捱的沉默,他的眼睛中,有痛苦之色闪过。随即,却又被另一种更加复杂,复杂到完全让别人看不透也猜不透的复杂神情所取代。只是,在那复杂神情中,依旧有痛苦。

而这时候,一致保持着轻松闲适状态的叶倾城,在他那如同火焰一般的灼灼双目之中,眼眸深处,竟也有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痛苦之色闪过,极快,却也极真切。

除了他自己,又有谁,能真zhèng

地明白他自己,到底经lì

过多少的痛苦?

过了许久,一致微微低着头神色复杂的宇文轩,终于缓缓地抬起了他的头来。

“可我们,终究还是有愧与他。毕竟……”宇文轩沉默了一下,随即缓缓到,“毕竟,我们欺骗了他。”

“欺骗?谁没有过呢?”叶倾城轻笑道,“而且,真zhèng

的说,这并不算是什么欺骗。至少,欺骗并不是全部。这只是对于他一个人的试练,如果他能通过这次试练,才有资格栈道我的面前,听到我所告sù

给他的真相。这就是他的试练,欺骗,也是其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在他以后的人生之中,他还会遇到更多更可怕的欺骗。至少,我们对他,并没有恶意。”

宇文轩继xù

沉默着。

“好了,我的大将军!”叶倾城缓缓地走了过来,伸出一只枯瘦如鹰爪的手掌来,在宇文轩一侧宽厚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一下。

“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们该做的,已经开始了。我们做不到最好,不可能事事如意。万事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叶倾城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如此说道。

“无愧于心么?”宇文轩也跟着笑了一下,但是他的脸上的笑容,并不是也请长刚才所露出的那种轻松笑容,而是一种很苦涩很苦涩的笑容。

“哪里有什么真zhèng

的无愧于心呢?我宇文轩所应该感到愧疚的人,已经太多太多了……”

叶倾城望着宇文轩的背影,没有说话,就这么一致望着他,用很平静的目光。

“大将军如果实在觉得不放心的话,大可以偷偷回去看上一眼。不过我想这么一点小场面,那个家伙,应该还是可以解决的。如果连一个老秃驴都对付不了,那他也太不值得我们对他如此重视了!”隔了好半晌,叶倾城才说道。

他的语气很自然很轻松,就好像之前那些沉重而又让旁人听得如坠五里雾中的话,根本就不曾存zài

过,或者至少并没有影响过他一般。

倾城太子叶倾城,这就是他。在很了解他的人心中,他始终是哪一个不曾被这世间任何事物所束缚住过的一个自由不羁的人。能束缚他的,唯一束缚着他的,只有那无情的命运。

宇文轩看着叶倾城那双瘦骨嶙峋的手,想了想,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怎么,大将军又对那个家伙有信心了?那个老秃驴虽然没什么了不起的,但是他毕竟也是带了十万多人游街,一个不好,那个刚刚获得突pò

的小家伙,很可能就要被那十万人给湮没了!”叶倾城有些惊讶地望着已经恢复平静的宇文轩,有些不太明白宇文轩此刻的转变,奇怪道。

“殿下说得对,已经开始了,我们,都已经无法回头。再说,”宇文轩苦笑一声,两只手在胸前一摊,说道,“就算现在回去,又能做些什么呢?小鹰姚襄翱翔入九天,就只能靠他自己一个人的翅膀。这是他一个人的路,也只有他一个人能帮得了他自己。我……什么都帮不了他。”

叶倾城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两个人都慢慢地转过身去,看向东方。

天尽头,地平线处,火红色的太阳,已经将自己全部的身形,都拉伸到了地平线之上的位置。完整的太阳,冉冉升起的旭日,已经展现在了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面前。

万丈霞光,上海没有来得及普照大地。但那天与地的交界处,已经被染上一层红艳艳的颜料。那颜色,如血一般醒目。

站在京城的另一个位置的萧云鹤,他并没有心思去观看这一轮,紫塔来到京城之后,所见到的第一轮朝阳。

他的面前,在他眼中的,只有那一个枯瘦的中年和尚——百丈禅师。

那个百丈禅师,也在看着他,目光中,乘车如婴儿一般毫无杂质,是那种以让人看到就生不出什么敌意的目光。

就连心中早就怀有对他的成见的萧云鹤,也不得不在心中承认,这个叫做白菜张禅师的和尚,的确有着一种超凡的美丽。虽然他并不具有一丝一毫的武功,也没有什么长得很出彩的地方,一张脸上的五官也只是训训常常的大涨连,在一些人挑剔的眼光中,只怕还要落得一个丑陋的评语。但即使是最挑剔的人,也无法从百丈禅师那双澄澈如泉甚至能映照出自己的影子的眼眸中,看出任何在大多数人眼中及其常见的丑恶之色。

看着这双前所未见的澄澈眼眸,心中成见甚深的萧云鹤,却也忍不住在心中第一次产生了动摇:这个和尚,真的是那个人手中的爪牙吗?这样的一个人,可以被功名利禄所收买吗?

心中信念动摇的萧云鹤,这时候根本想不起来自己可以说些什么来打破这种沉默。

现在,双方就这么以一种很奇怪的沉默对峙着。那个从始至终只说了那么两句一模一样的两句话的百丈禅师,好像也没有第一个开口说话的意思,萧云鹤沉默着在看着他,他也就这么沉默着看着萧云鹤。

“敢问公子,可是宇文将军府中人?”终究,还是那个百丈禅师第一个开口,打破了这种很诡异却更增紧张的沉默,缓缓说道。

离得近了,萧云鹤才发觉,原来这个百丈禅师,不仅仅是眼神中,看不出丝毫的杂志。就连这声音,居然也是如同一泓清澈见底的清泉一般,感受不出丝毫的杂志,就如一个新出生的稚拙婴儿,让听到的人会情不自禁的觉得,再这样的一种眼神面前,在听到这样一种声音的时候,在心中生出任何刀剑杀伐的有伤天和之事,都胡思hi一种不可饶恕的亵渎。

萧云鹤冷冷的,没有任何反应。虽然他距离这个百丈禅师的珍惜i按距离是最短的,但他就好像真的没有听到这个百丈禅师的话一样,脸上,眼神中,都没有丝毫的波动。

“公子!”一旁的唠叨看着萧云鹤的样子很不对头,心中大急,忍不住从一边伸手,轻轻地拽了萧云鹤一把,同时又笑声在萧云鹤的耳边着急地唤了一声。

老刀提醒萧云鹤的声音,自然不会粗着大嗓门使劲咬合。但听在萧云鹤的耳中,却就好像晴天里想起了一个霹雳,从自己的思绪中被唤醒的萧云鹤,甚至还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冷颤,他微微抬起头来看了看面前的百丈禅师,看着他那双如同婴儿一般的澄澈目光。

缓缓地,萧云鹤居然闭上了眼睛。

“大师所为何来?”闭着双目,萧云鹤缓缓问道。

他并没有回答百丈禅师之前所提的那一个问题,此刻面对着那个百丈禅师,萧云鹤居然都没有正面直视他,甚至居然还闭上了眼睛,这样子可就有些不太礼貌,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倨傲无礼了。

但反观那个百丈禅师,他的心胸涵养果然非同一般,看着萧云鹤只可以说得上是当面无礼的举动,他的脸上,眼神中,都感受不到丝毫不悦的情绪在。他甚至也没有因为萧云鹤不回他的那个问题而生气,也没有继xù

金九筑那个问题继xù

问下去,而是用和之前一如既往的澄澈声音,缓缓地回答道:

“受天所命,尽己之本分而来。”

“本分么?”萧云鹤笑了笑,随即说道,“大师难道不知dào

,这和尚的本分,就是在寺庙中吃斋念佛吗?却为何千里迢迢,还蒙骗了着许多的百姓,到这京城中图谋不轨?一个和尚的本分,大师以为,自己真的坐到了吗?”

“施主所言甚是,一个和尚的本分,就是吃斋念佛。但和尚虽然有自己的本分,却也是这天地所生,禀天地之六气而成造化。既是天之所命,纵然逾越了自己的本分,也是无可奈何。如果有罪的话,也是贫僧的罪业。天若有命贫僧造此罪业,也是贫僧一人之事,与他人无干。”面对萧云鹤那近乎教xùn

一般的指责之语,百丈禅师的脸上还是古井不波,对着萧云鹤侃侃而谈,见不到一丝的火气。甚至都不像是一般人那样脸红脖子粗地和人争辩,而是始终保持着那种很平很平静的口气,对着一排倨傲之色的萧云鹤,和缓地回答道。

那样子,那申请,不像是在替自己申辩,倒像是再和一个知交好友在坐而论道,即使是萧云鹤,也说不出什么可以用来挑刺的地方来。

萧云鹤不再说话了,那个百丈禅师却也很配合地不再开口了。

两个人,又陷入了一阵难捱的沉默之中。

站在萧云鹤身侧的老刀,听着萧云鹤和这个和尚有些古怪的对话,再看着这两个人古怪的表现,心中实在感到疑惑,却也不好就此上前向萧云鹤讨教。

他稍稍向后退了一步,走到了站在萧云鹤另一边的老枪旁边,伸出了一只胳膊肘,轻轻地捅了他一下。

“干什么?”老枪微微一扭头,对老刀问道,脸上还是酷酷的没有丝毫表情。

老刀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他又看了前面那两个还是奇怪地沉默着的两个人,又像老枪稍微靠近了一下,小声问他道:“老枪,你看得出,公子再和这个老秃驴,在打什么哑谜吗?”

老枪一愣,随即就迅速地摇了摇头:“不知dào

。”

“你也不知dào

?”老刀显然很失望,没有想到自己的疑惑,居然还是没办法得到解决。

他显然不指望萧云鹤给他答疑解惑,尤其是现在的萧云鹤。他摇摇头正想要失望地离开,但是看着一脸冷库表情的老枪,心中却又生出了另外的好奇。

他并没有选择离开,而是继xù

上前,又捅了老枪一下。

“还要做什么?”老枪的脸上还是看不出任何的表情,但从声音中已经可以判断,连续两次打扰到了他的唠叨,已经引起了他的一丝不耐烦。

老刀丝毫不以为仵,而是继xù

和老枪说着自己的悄悄话:“老枪,你既然也不知dào

,难道就一点也不好奇,公子和那个老秃驴,到底在干什么?”

“这个问题,需yào

去好奇吗?”老枪却没有老刀那么的充满好奇心,而是对着老刀翻了一个白眼,那样子就好像是听到了一个非常愚不可及的幼稚问题。

“你一点都看不懂公子在干什么,难道……你一点都不像知dào

,他们到底在干什么?难道……你不好奇公子和那个老秃驴……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事情?”

“当然想啊!”老枪理所当然地点头道。

“那你还这么淡定?”老刀简直要在自己的头顶上写一个“服”字,因为知dào

现在,知dào

老枪在回答上一句话的时候,他的脸上,都始终是那张万年不变的方块脸,真不知dào

他是则呢么练成这种能力的。

“想要知dào

结局?接下去看着不就行了!”老枪看着老刀,理所当然地说道。

“要是那样的话,还需yào

你说!”老刀简直有咬牙切齿的冲动,自己想要知dào

答案,但可不是靠这种常规路线。不然的话,自己何必跑过来跟他说什么话?自己一个人呆在那里当好自己的护卫不就行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借刀

老大就这么躲在后面,一个人一边在苦思冥想着萧云鹤和百丈禅师之间打击风一般的对话,一边还在心中腹诽着没事儿乱装酷的老枪。一个人的心中同时转着这么两种完全不同的心思,也真亏他能应付得过来,而不至于出现什么精神分裂之类的症状。

而前面,萧云鹤依旧紧闭着自己的眼睛,一双手负在背后,看都不看就站在自己面前不到三步远的百丈禅师。

而百丈禅师呢,他的那一双澄澈如稚拙童子的目光,却和萧云鹤闭目不见的表现系鞥成了啊完全相反的巨大反差。他甚至都没有在这段时间中眨过自己的眼睛,一直就用这种如红圈一般的澄澈目光,始终如一地注视着萧云鹤。

百丈禅师的这番作为,也算得上是很执着很有感染力的。放在以往,这曾经为她赢得了北海郡的无数香客信徒的崇敬。只可惜,在今天,他碰到了萧云鹤这么一个异类,他的这番作为,全都变成了俏媚眼作给了瞎子看——一点效果都没有,全都白费心思了。

但百丈禅师却还是没有丝毫露出不悦的意思,还是保持着自从见到萧云鹤以来的始终如一的表情,萧云鹤不说话,他也就保持着自己的风度,周四hi很平静地注视着萧云鹤,既没有大声指责,也没有先声夺人的脸红脖子粗。

不管萧云鹤对这个百丈禅师的喜恶观感如何,至少他的这一份定力和涵养的气度,萧云鹤自问自己是绝对做不到的。

这恐怕,也就是受千万人尊敬的禅师,和在山野与欺辱磨难中成长起来的萧云鹤,最大的差别了。

停了好一会儿,萧云鹤还是闭着眼睛不说话。后面人了好长时间保持沉默的人群,都开始出现了小范围但是产然很迅速的骚动,就连萧云鹤身后的老刀都有些忍不住想要冲上前来,代替萧云鹤说一说自己心中那些十分想要说出来的话。

只不过看着萧云鹤背负双手一副气定神闲一切尽在掌中的闲适模样,还有旁边那个变成石雕一样完全不见丝毫不耐烦表情的老枪,老刀只能在自己的心中,竭尽全力强压下这份越来越难以控zhì

的强烈冲动。

百丈禅师身后的那些百姓们,那骚动扩散和发展的面积和速度,已经越来越快了。到了现在,原本只能听到一点嗡嗡声的窃窃私语,已经渐渐演变成了无法控zhì

的轰鸣声。前面的人,已经可以看到他们一个个都开始有些不安分的活动者身体,看那样子,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将这股骚动转化成行动,随时都有可能马上崇尚起那来和站在百丈禅师面前那个很臭屁地倨傲小子撕成碎片的冲动和趋势。

而萧云鹤,却还是很淡定地继xù

闭着眼睛玩深沉。那越来越变得可怕的轰鸣声,连后面的唠叨停在耳中,脸上都微微露出了一丝紧张之色,站在更前面感知力更加敏锐听得更真切的萧云鹤,却好像在菏泽个时候突然变成了一个聋子,听而不觉,毫无反应。好想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异常非常有可能把他撕成一堆碎片的可怕骚乱,就要在他的前面,很真实的发生了。

百丈禅师,还在看着萧云鹤。他不发一言,对于身后众人越来越起劲的骚乱,他也好想在这时候染上了和萧云鹤一样的聋子病,同样是充耳不闻,他唯一的表现,却和站在萧云鹤的身体左侧的老枪有些相像,都是在保持着一个姿势的前提下,化作了一具不会移动的雕像。

又隔了好一会儿,后面的那十万百姓,渐渐开始有些失控了。现在毕竟还是数九寒冬,太阳也不过是刚刚升起,早晨的时候气温还是很低的。大家毕竟都不过是有些没有丝毫功力的寻常百姓,在后面站了这么长时间,刚开始的时候还能保持平静,现在站了这么长的时间,早就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如今再看到萧云鹤和自己的领头人百丈禅师,来那个个人玩起了眼神交流战,他们同样无法看得懂两个人到底在玩什么鬼把戏,他们只知dào

自己的两条腿快被冻僵了,人了这么长的时间已经属于不易了,到这时候,已经决心忍无可忍无须再忍了。

从百丈禅师身后的第一排的人群中,突然就冲上来了一排人。

这群人一下子就冲了过来,看得站在萧云鹤身侧的老刀眼皮一跳,一只手反射性的就握紧了,正要负起自己的责任来上前迎战,这时候,一个人的身影,却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前,挡住了他那只已经握紧的拳头。

是萧云鹤。

沉默了这么长时间,萧云鹤,终于算是动弹了。

站在萧云鹤的背后,老刀能看到的,只有萧云鹤那虽显稚嫩却也足够宽阔的背脊。

看着萧云鹤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再看看依旧站在原地像标枪一样保持不动的老枪,老刀又叹了一口气,已经握紧了的拳头,最后还是缓缓地松开了。

萧云鹤站在了老刀的身前,但他看的方向,并不是那一群已经越走越近的骚乱人群,而是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百丈禅师。

这时候,他终于算是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看到萧云鹤终于算是睁开眼睛正眼看自己了,如雕像一般保持不变的百丈禅师,这时候忽然眨了一下眼睛,看着面前一脸平静地看着自己的萧云鹤,百丈禅师那清癯的脸上,居然罕见地露出了一丝极浅的笑容来。

看着百丈禅师脸上露出来的突然的笑容,萧云鹤居然没有什么惊讶的意思,看着百丈禅师脸上的那一丝丝淡淡的笑容缓缓消失,萧云鹤的脸上,居然也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来。

两个人脸上的笑容比蒙娜丽莎脸上的微笑还要神mì

,具体其中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深切含意,恐怕只有他们两个人自己心中清楚。而他们两个人这如同拈花微笑一般的表现,也因为两个人格子的身形所阻挡,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再没有第三个人看到。

这一段相互微笑的功夫,在百丈禅师后急急赶来的骚乱人群,已经靠近了。

老刀已经松开的拳头,这时候又握紧了。唯一让他紧张不已的心中略感安心的是,这时候冲过来的并不是那完全的十万百姓,不过是站在第一排的二十几人的一小支队伍。他们的意图也并不是马上冲过来和萧云鹤大打出手,而是纷纷围在了那个百丈禅师身边,靠在前面的几个人正靠近了百丈禅师在窃窃私语着什么。

虽然他们是在窃窃私语,但是这中间的距离其实也不算是太远,充其量也就是十几米的样子。这点距离对于功力精深感知力远胜常人的老刀来说,已经足够听清楚了,因此,那几个人和百丈禅师之间的对话,老刀一字字一句句都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但是完全听清楚了的老刀,却完全不清楚这帮人,实在说些什么。

因为他虽然完整地听到了这帮人的对话,但他却完全听不出,这帮人到的讲的是哪国语言。

他心中猜测,这很有可能是北海郡的一种旁人难懂的方言,这样的情况在老刀之前的戎马生涯中,也是时常遇到的情况。但这时候遇到了,老刀只能感叹自己时运不济,心中那越来越膨胀放大的好奇心,只能继xù

用力压制了。

这帮人的说话倒是挺快的,那个百丈禅师回答他们的语速,也比和萧云鹤之前的对话要快了一些。

显然,这帮人的耐心,的确是有些耗尽了。虽然老刀无法从他们那些其音难辨的古怪音节中听出个所以然来,但是情绪的表现不需yào

完全靠语言的意思来表现,看他们那几个人越来越快的语速,还有几个人脸上那咬牙切齿的表情,大概也能揣摩出几分实情了。

那帮人七嘴八舌地向着百丈禅师发问,百丈禅师则之用很简短的语句回答他们。也不知dào

他们在聊什么,最后,百丈禅师用最后的一句话作为收尾,结束了这一场旁人谁都听不懂的对话。

随即,百丈禅师一挥手,这二十几人,神态无比恭谨地对着百丈禅师深施一礼,随即马上就转过身去,向前抬脚,准bèi

回去自己的队伍。

来的时候气冲冲急吼吼的,那架势就是要马上挥胳膊动拳头的拼命架势,这百丈禅师几句话就把这些人说的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什么话都不再多说,说走就要离开。

老刀已经提起来的心,这时候终于开始缓缓下降。虽然后面的那十万游民还在,威胁远远没有解除,甚至后面的那阵阵骚乱还在继xù

扩大着范围,但至少,眼前这一场一触即发箭在弦上的冲突,还是被压下去了。

老刀握紧的拳头松开了,这时候他才发xiàn

,不知dào

什么时候,自己的手心中,已经出现了一些凉凉的汗水,就在自己的掌心中,粘粘的。

没有人比老刀,更能明白眼前的这十万百姓,到底意味着什么。

十万人,不过是一个小县城的总人口数。在这天底下,随便找一个小县城,大概都能轻易地凑出这么一个数目来。这本身没有什么,在平常的时候,几个地痞流氓,几个收租税的差役,都可以任意地折辱欺压他们。而这些百姓们,多半也只能是忍气吞声,即使受了再大的委屈,蒙受了更大的不公待遇,也只能是敢怒不敢言。在更多的时候,多半还要赔上一副笑脸,小心翼翼地讨好着那些在老刀心目中渺小如草芥的小人物。

那时候的百姓,是谁都可以上来踩上两脚的软柿子,人数再多,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威胁。但那种情况,却布恩那个代表现在的情况。

眼前的这十万人,甚至还没有京城的十分之一人口多,但在这京城中,相信除了御林军的武力,就只有眼前的这一支战力,是最强力量了。

这十万人,是背井离乡来自北海郡的向党。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京城之中,他们举目无亲,陌生的环境,却给了他们前所未有的凝聚力。

尤其可怕的是,他们还有一个像百丈禅师一样的精神领袖。看刚才的对话,虽然老刀到现在还是弄不明白那个百丈禅师到底在和那帮人说了什么,才让那帮气冲冲上前的人群马上偃旗息鼓地回去。但仅此一事,就已经足够看出,这个百丈禅师在这群人的心目中地位极高,对着十万人,他有着非比寻常的号召力。

现在看过去,这十万人,虽然只是一些手无寸铁的寻常百姓,他们其中没有任何的武林高手,也没有经lì

过什么正规的军事训liàn

,随便拉出几个人来,老刀自信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将他们杀死。

但那仅仅适用于对付几个十几个人的情况下。现在,老刀绝对相信,当自己看下第一个人的人头的时候,后面那早就已经按捺不住骚动的心的十万人群,马上就会冲动着扑上前来,用十万人的汹涌人潮,将自己踏成碎片。

纵然你的武功再高,又能杀得了几人?蚁多咬死象,在绝对的人数优势前,再厉害的武林高手,也只能乖乖认输。

或许,老刀可以凭借自己的绝妙轻功轻易逃离。毕竟,这十万人不会什么武功,只要自己一展开身形,相信他们绝对没有什么希望追到自己。但自己毕竟不是在空无一人的旷野中面对这十万人,自己还有无法抛掉的东西。

身后,就是自家将军的府邸。自己可以靠庆功离开,身后的将军府,如何逃离?而如果自己只管自己平安而任凭这群人放肆地冲进将军府中大肆破坏,对于老刀来说,是绝对无法容忍的耻辱。

他没有选择,守护将军府,守护前面的萧云鹤,就是他的责任。

现在,幸好那群人已经退回去了,骚乱也马上就要平息下去了。纵然威胁依旧还在,但能多上一些喘息的时间,也已经很不错了。

但就在老刀的心刚要回落到原来的位置的时候,萧云鹤的一句话,却又让老刀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大师,能让这群人,先不要走吗?”萧云鹤看着这群人居然要走,马上开口,对那个已经转过头来继xù

看着自己的百丈禅师说道。

站在萧云鹤身后的老刀听得就是一愣:这公子不是糊涂了吧?这时候多嘴把这帮人叫住,难道是想要跟他们谈心不成?能多拖延上一些时候就是胜利啊,这时候他想要干什么?

刚把自己的目光移回到萧云鹤身上的百丈禅师,也没有想到萧云鹤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么一个奇怪的要求。他澄澈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疑惑,看着萧云鹤,本能地问道:“公子唤住他们几人,意欲何为?”

萧云鹤对着百丈禅师神mì

地一笑,却不回答。而是转过头来,对着同样一头雾水的唠叨,先是笑了笑,随即开口道:“刀前辈,一致听别人叫你老刀,这个名字,可有什么深意?”

“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老刀,怎么都没有想到萧云鹤居然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有些傻乎乎地望着面带轻松笑容的萧云鹤,倒不是这个问题难住了他,而是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萧云鹤问的这个问题,完全和今天所面对的这个情境毫无关联,他这东一榔头西一锤子的,实在让唠叨跟不上他的天马行空一般的跳跃思维。

这时候还是一直闷声当门神的老枪替他作答了:“他的武器是一把狭锋厚背刀,用了四十多年,所以我们这帮老兄弟都叫他老刀,就和我被叫做老枪是一个道理!”

老枪说着,还把自己手中的长枪亮了亮,枪尖上的寒光在初升的旭日映照下,显得分外刺目,分外地冰冷。

萧云鹤对着老枪微笑了一下,随即又摇摇头,对老枪说道:“枪前辈,您的枪也是一件本不错的兵刃。但可惜,晚辈从来都没有摸过枪,现在学只怕也是来不及了。”

这句话说得也是奇奇怪怪的,前不搭界后无下文的,停在满心疑惑的老刀耳中,心中的问号又变大了几分。

“刀前辈,你的兵器,可带在身边?”萧云鹤看着两手空落落的老刀,很轻松很随意地问道。

“当然!吃饭家伙,怎能轻易离身?”一说起陪伴了自己四十多年的兵器,还在发呆的老刀马上就不呆了,右手一翻,也不知dào

他是怎么弄的,白光一闪,他的右手上,已经出现了一把寒光闪闪的狭锋厚背刀。

萧云鹤带着些好奇看了看老刀的身前身后,怎么都无法想出,之前明明是两手空空完全看不出任何异样的老刀,是怎么把这一把一米多长的刀藏在身上的。却也没有在这时候问这个问题,而是说道:“刀前辈,借刀一用,可否?”

第二百一十四章 虽千万人吾往矣

“借……借刀?”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的老刀,一下子又被萧云鹤的这个奇怪的要求给弄的愣住了。

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个时候,萧云鹤向自己借刀是干什么。难道是看那个百丈禅师不顺眼,准bèi

给他一刀子?也不对啊,那个和尚一点武功都没有,看那瘦骨嶙峋的样子,凭萧云鹤现在的实力,只怕是一根手指头都能轻轻松松地戳死他,何必还要向自己借什么刀?

而且,老刀可是比所有人都要清楚,这个时候,是绝对不可以作出什么过激行为的。

现在的百丈禅师,虽然只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随便一出手就可以杀死他,但是现在,他还有另外一个绝对无法让人忽视的可怕身份——身后那十万人的精神领袖。

那身后的十万人,虽然其中只有一少部分是跟着这个百丈禅师来到这里的,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被那个人不知dào

用什么方法来拢过来混入其中的,但是仅仅只是那一少部分人的誓死追随,就已经绝对无法让人情是。

而且,现在,他们是一个整体。只要萧云鹤这边犯了傻,对那个百丈禅师做出了什么过激的行为,甚至只是让那个百丈禅师身上流出了一滴血,这种格局面,都会变得不可收拾。身后那已经开始慢慢出现骚动的十万人,马上就会因为这一点小小变故,而变成一锅掉进了火星的火药桶,在瞬间就会化身为十万人的可怕洪流,他们就会像发疯的公牛一样,奋不顾身的冲上前来,将萧云鹤,还有他们所有人,甚至是整个宇文将军府,都要被他们碾碎踏成废墟。

这,绝对不是什么要不可以的幻想。只要像云鹤真的沉不住气做了傻事,是绝对很有可能发生的后果。

这一个可怕的幻想,在老刀的心中只是稍稍形成了一个雏形,就已经让不寒而栗的老刀打了个寒颤。

他可不想让年轻没有经验的萧云鹤犯下这种无法饶恕的错误,此刻看萧云鹤不但伸出了一双手,等着自己把手中的刀递给他,甚至还转过身来,很平静地看着自己。脸上,看不出要马上动手砍人的怒戾气,也没有什么气愤难平的怨气,有的,只有看不任何真实情绪的平静而已。

老刀看不懂萧云鹤的用意,也看不出现在表面平静的萧云鹤到底在打什么注意,但他可一点都不希望自己心中那个最可怕的预想在这时候变成显示,这时候他可不敢就这么把手中的刀就这么交出去,只能身形一闪来到了萧云鹤的身边,没有递给他刀,而是稍稍靠近了萧云鹤,小声提醒他道:“公子,现在可以不能犯糊涂。他们人不少,我们现在……不能……”

“你放心,我心中自有分寸,不会做什么傻事的。”萧云鹤没有等到老刀把所有的话都说清楚,就已经看穿了老刀还隐藏起来的完整意图,强者用自己的话打断了老刀尚未完成的谆谆告诫。

“公子……”老刀连撒谎能够的担心丝毫未去,反而忧虑更甚,只是他以及个听萧云鹤这么保证了,一时间,反而不知dào

自己还可以说什么了。

这时候,萧云鹤不再多说什么,看着老刀呆愣愣的不说话也不懂,他就主动把自己那一双已经伸出去的手,轻轻地放到了老刀还握在刀柄上的手中,握住了刀柄的前半部分。

轻轻一用力,此刻开满心忧虑的唠叨根本就没有把心思放在自己的武器上,此刻萧云鹤随意而为,并没有飞多少的气力,就把那柄狭缝厚背刀,就轻巧巧地转移到了自己的手上,在空中划过一个银色的弧线。

“公子……”手中一轻,老刀顿时感觉不妙,此时不好和萧云鹤再去抢夺,只好不甘心地惊叫了一声。

“放心,一切有我,我又自己的分寸。”萧云鹤对老刀说了这句话,随即,他就握紧了老刀的那一把狭缝厚背刀,转过身,面对着依旧保持平静的百丈禅师,还有那二十多人因为萧云鹤的互换而暂时停下来的人。

“公子唤住我等,可有什么见教?”那二十多人中的一人走上前来,站到那百丈禅师的身体一侧,对萧云鹤朗声说道。

看来他们也并不只是只会说那一种旁人难懂的方言而已,此刻和萧云鹤说话的口音已经是标准的官话,虽然口音还是有那么一些不纯正,但至少热昂萧云鹤听懂和理解,已经是没有什么问题了。

萧云鹤却没有说话,甚至连睁眼都没有看他们一眼。而是一手抓着手中的刀,又伸出另一只手,将这冰岛在自己的来年股指手中来回地颠来倒去,闪烁着寒光的刀锋,在萧云鹤的手中来回闪烁,那反射的寒芒,刺得百丈禅师的双眼,也不由得眯了起来。

这么颠来倒去了几次,萧云鹤终于停下了这一个有些无礼的举动。他抬起头来,朝着那个之前和自己说话的人,微微一歪头,刀光一闪,单手执刀,也不说话,就迈着沉稳的脚步,向着那个和自己说话的人走了过去。

萧云鹤的脸上,还是一脸的瓶颈,看不出任何想要发怒和大打出手的意思,甚至,还带上了一种难以言表的神mì

微笑。

但就是这种很平静的表情,反而让人心中更是捉摸不透。此刻首当其冲的那个问话人,最先感受到了萧云鹤这无声之中所透露出下来的无言压力,看着萧云鹤拿着刀,一言不发的就冲着自己冲了过来,心中就更加慌乱。他可不想和萧云鹤这个拿着凶器的人面对面,看着萧云鹤走了过来,他赶紧头一缩,就向着自己同伴的身后躲藏而去。

这时候,百丈禅师那瘦削而高大的身影,却出现在了他的前面,挡在了正一言不发走过来的萧云鹤的面前。

萧云鹤还是不说话,走到了百丈禅师身前不到一米处,萧云鹤方才缓缓停下了脚步。

他停下来,手中的刀,横在胸前,锋利的刀锋,就对着手无寸铁的百丈禅师那嶙峋的瘦骨。

“这位公子,想要对他们,做什么?”百丈禅师缓缓地挪动眼神,看着萧云鹤摆放在自己胸前的刀锋,连山还是看不出什么害pà

或者恐惧紧张的表情,语气也是一如往常的平静。

“唔,大师难道没有看到吗?”萧云鹤歪着头,将横放在自己胸前的刀锋一转,对着面前的百丈禅师虚劈了一下,明晃晃的刀身,反射出此目的白光,映照在百丈禅师的脸上。

看着这一把就放在自己身前,随时都可能一刀砍下来夺走自己首级的夺命凶器,百丈禅师古井不波的脸上还是没有丝毫的表情,而是把自己的目光从小运河手中的刀,转移到了萧云鹤的脸上,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请恕贫僧愚钝,实在难以明白公子的深意,还请明示!”

“这么明显,还需yào

我明说吗?”萧云鹤将手中的刀掂了掂,用一种明知故问的口气对百丈禅师说道,“刀,当然是杀人用的。这么一件难得一见的神兵利器,想来需yào

斩下千八百人的脑袋,还是不成问题的。”

萧云鹤说的云淡风轻,李阿森纳和那个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容。就仿佛,他刚才说下的砍下千八百人的脑袋不是在说人脑袋,而是在说着砍下小猫小狗的脑袋一样稀松平常。

“不知这位公子,想要看砍下什么人的脑袋?”百丈禅师那两道眉毛一抖,脸上的表情还能保持平静,语气也还能保持住镇定自若。

“这里还有别人吗?”萧云鹤把喉中的刀换到了另一只手上,刀锋,还有他那比刀锋还要可怕的目光,缓缓地移动到了那二十多人的身上。那眼神冰凌如寒冬,那二十多人看着萧云鹤的可怕目光,纷纷低下头去不敢和萧云鹤直视。虽然萧云鹤的目光中并没有什么愤nù

和仇恨的表现,但那那冷酷无情的目光,不像是在看活人,就像是在看死人一般,又像是一个屠夫在考lǜ

着从那个角度下刀更合适一样,被看到的人都有一种不寒而栗的表情。

那二十多人顿时被萧云鹤的这种威慑住了,一个个向着百丈禅师的背后缩了缩,此时,这个他们心目中如神明一般的百丈禅师,真的成了他们的神明。至少,在萧云鹤面前,只有他一个人还可以不动如山。

“他们犯了什么罪?公子为何一言不合,就要杀了他们?”百丈禅师的眼皮微微向上一挑,对萧云鹤问道。

“没有罪啊,我只是看这把刀好久都没有饮过人血了,担心它渴了,想要放它出来,让它喝个痛快,不可以吗?”萧云鹤以一副‘你大惊小怪’的表亲看着百丈禅师,随后,又牛撞过头来,对着身后已经发傻到石化的唠叨问道,“刀前辈,你这把刀,有多久没有杀过人了?”

“啊?”老刀被萧云鹤这有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给弄的一愣,这时候也顾不得去向萧云鹤问这么一个为难题是为了什么,条件反射性地回答道,“十……十多年了!”

“十几年没有沾过人血了,刀呀,你一定很寂寞了吧?今天,我就让你好好满足一下!”萧云鹤装模作样地对着手中的刀说道,随即手腕一翻,对着前面面色微微变化的百丈禅师说道,“大师,可不可以劳烦你让一让?你挡住了在下的去路了!”

“京城之中,天子脚下,难道就没有王法的吗?无罪而杀,就是公子的行事准则吗?”百丈禅师义正词呀你的望着萧云鹤,正义凛然地问道。

“有罪没罪,天知地知,我知,还有大师,心中应该都明白吧?”萧云鹤回答得很一位深航。

百丈禅师脸色再度微微一变,看着萧云鹤,一双澄澈如童子的眼睛,注视着萧云鹤,像是要从萧云鹤那满不在乎的神情中,看出什么破绽来。

“公子和语文大将军,是什么关系?”隔了一忽儿,百丈禅师忽然这样问道。

“宇文将军是此间主人,我嘛,不过是一个看门人而已。”说完,萧云鹤停了一下,顿了顿,将手中的刀反转了一下,方才继xù

说道,“这把刀,就是代宇文将军看家护院用的看家刀,专杀那些心怀不轨鸡鸣狗盗的宵小之徒。”

“公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百丈禅师看着萧云鹤的眼神,变得越发深邃起来。

“我说什么意思,大师是真的不懂呢,还是在装糊涂呢?”萧云鹤却笑了一声,说道。

“我想公子应该是误会了,我等此来,并非心怀恶意……”百丈禅师想要对萧云鹤做出一番解释。

“大师,你的那番说辞,还是尽早收起来吧!”萧云鹤却不等百丈禅师把话说完,就把手中的刀一翻,从鼻子里面轻“嗤”了一声,毫不客气的把百丈禅师刚刚起了一个头的解释,给彻底地堵了回去。

百丈禅师果然还是比毫不讲情面的萧云鹤与风度多了,此刻被萧云鹤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断,却不着恼,也不想和祥云脸红脖子粗地吵闹,就这么闭上了嘴,只有目光还在注视着萧云鹤。

而萧云鹤呢,还在把玩着手中的刀,也不说话了。只有他的目光,还在百丈禅师的脖子周围来回巡梭着,似乎是在考lǜ

着该从那个部位下刀更合适,又像是在考lǜ

该从那个方位跳过百丈禅师的阻挡,跃到后面来让自己手中的那一把十多年未沾染过人血的刀再重温旧梦。

这时候,躲藏在百丈禅师后面的那二十多人,因为自己心中的神明挡在了自己的身前,萧云鹤有没有马上冲过来把他们怎么样,心中的胆气渐渐壮大了起来。几个人转回过身,对着身后的人群激愤地让了几句什么,顿时,那刚刚恢复平静的十万人,顿时又骚动了起来。而且比之前那一次的声势更加浩大,喧闹呼喝声响彻天地,更让人心惊的是,前排的人群开始缓缓移动,向着萧云鹤的方位缓缓靠近过来。远远望去,就像是一股黑墨水,像是在水中慢慢扩散一般,闲着萧云鹤的方向缓缓侵袭过来。

看到这可怕的变故,不只是老刀无法保持镇定,就连之前任凭风雨都不为所动的老枪也无法继xù

沉住气了,两个人一晃就闪身来到了萧云鹤的身侧,一左一右,老枪手中的枪早就枪随人走端在了身前,而老刀也不知dào

怎么弄的,居然又拿出了一把一模一样的狭缝厚背刀来,站在萧云鹤另一边,和老枪一左一右,护住了萧云鹤左前方和右前方两个方向。

老刀和老枪的脸上都是一脸凝重,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而反观促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萧云鹤,却看不到丝毫的紧张之色,他甚至还轻轻拨开了护在自己身边的老刀和老枪,走到已经闭上双眼笛声念诵经文的百丈禅师,说道:“大师,在下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公子请问!”百丈禅师停下了念诵经文,已经闭上的双目再度睁开,看向萧云鹤。

“大师可是来自北海郡?”

“没错。”

“大师可是和尚?”

“没错。”

“做和尚的,杀一人,是何罪过?”

“杀一人,当坠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那要是杀上十万人,又是什么罪过?”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公子何必执迷不悟,硬要造此杀业?贫僧与他们前来并无恶意,只是为了……”百丈禅师还是没有放qì

把萧云鹤劝服的念头,长篇大论的劝说流程又要启动。

“大师,要是这啥十万人的大恶人是一个和尚,那是不是回避一个普通人,更要来的罪过大?”萧云鹤再度打断了这个百丈禅师还没有开始的长篇大论,自顾自地说道。

“公子这么说,是什么意思?”百丈禅师的眉毛抖了抖,面色一凝,问道。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我都是心知肚明。”萧云鹤用手中的刀点了点地面,对百丈禅师说道,“这十万人,是因为大师而来。如果没有大师的号召,我想,他们中的大多数,现在应该是在自己的家中好好地呆着,在自家的热炕头过着自己的平静生活。可是现在他们来到了这里,卷进了这一个原本与他们无关的漩涡之中,这一切,都是因为大师你!如今,他们就要殒命与于此,十万个死不瞑目的孤魂野鬼,死后都回不到假象,估计入土为安都有些难度,不知dào

这么大的杀业,德高望重佛法无边的百丈禅师,有没有那个能力,超度得了他们呢?”

“公子竟要一意孤行,将这十万人尽数屠杀吗?”一致保持着镇静的百丈禅师这时候终于露出了怒容,须发俱张,怒视着萧云鹤。

第二百一十五章 一刀十命

面对着头一次露出怒容的百丈禅师,萧云鹤却没有什么动容,他甚至都没有和百丈禅师便捷或者斥责写什么,手中的刀,却已经缓缓地抬了起来。

这时候,百丈禅师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了,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深深地看了萧云鹤一眼,很快的,他的脸上,又再次恢复到了之前的那一种古井不波的得道高僧的模样。

“公子,和语文将军是什么关系?”片刻后,百丈禅师又问道。

萧云鹤却还是不说一句话,甚至连从鼻子里哼上一生的兴趣都是欠奉,在听到百丈禅师的这句话的时候,萧云鹤唯一做出的反应,就只是轻轻地微笑了一下而已。

百丈禅师再度很吸了一口气,脸上却还是保持着不动声色,看着萧云鹤,再次说道:“贫僧看公子仪表不凡,应该是宇文将军的子侄辈吧?”

面对百丈禅师这一番试探性的船侧,萧云鹤还是一言不发,他斜着眼睛看了一下百丈禅师身后的人群,现在,那些骚乱起来的人群,已经距离萧云鹤很近了,隔着中间的一个百丈禅师,萧云鹤距离他们最前面的那一排人,已经不到十米了。看他们现在移动性今的速度,相信在过上片刻,他们就要冲到萧云鹤的面前了。

百丈禅师的脸上还是古井不波的没有丝毫变化,那原本因为萧云鹤突然的冲上前来,而有些慌乱地3躲藏在百丈禅师身后的二十余人,此时已经马上就要和大部队汇合,心中胆气大壮,再不复之前对小云和可怕目光的畏畏缩缩之态,现在他们看着萧云鹤的目光中,已经赤裸裸地显露出了一种诡计得逞的得yì

和仇恨。

都这时候了,萧云鹤还是能够向导,这二十多人,大概就应该是那个人安插到这个百丈禅师身边的人了。要不然的话,自己只是随便抽出刀来吓唬吓唬人,如果这二十多人真的是随着这个百丈禅师而来的寻常百姓,怎么可能会对自己有那么大的恨意?

萧云鹤冷笑一声,再不看前面那百丈禅师的嘴脸,手中刀举起,身形一闪,人影消失,周围的人,以及你敢看不到萧云鹤去了哪里,只能看到一道白光一闪,以及空中一股极细极尖锐的破风声。

“公子且慢……”百丈禅师大惊失色,脸上的平静如常再也不能保持镇定,但他毕竟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此刻能看到萧云鹤小时,已经是后知后觉了,这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在百丈禅师还没有来得及说出这句话的第一个字的时候,在他的身后,萧云鹤的身形就医机构显露了出来。

“当”的一声脆响,在百丈禅师的身后,一道耀眼的火花一闪而逝,一股笑笑的旋风平地卷起,地面上还没有凝固成冰的雪花飞扬起来,风雪中,萧云鹤的身影乍现。

在他的前面,是那站得里萧云鹤最近的二十余人。那二十余人,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变成了一群真作证的泥雕。一个个脸上的表情千奇百怪,有的脸上还是保持着之前对着萧云鹤的得yì

与怨毒之色,一部分人的脸上已经转换成了不可置信的惊愕,还有一部分人的脸上则是前所未有的恐惧与惊惧的混合体,至于其他人,脸上的表情,则是这几种表情的综合混同体。而更加滑稽和诡异的是,这几个人的表情就像是被人给雕刻上去的一样,全都凝固在了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动都没有。

而原本在气势汹汹地向着萧云鹤冲过来的骚乱人群,这时候也被萧云鹤的这一突然的进攻给吓住了,伴随着那“当”的一声,他们那仿佛是山河决堤一般的人流,也在这时候戛然而止,前排的人,还刚刚把自己的一台哦推抬起来,还没有啊来得及落到实地上,就这么很可笑地停在了半空中,脸上的表情也像是前面那二十多人的脸上表情一般,千奇百怪,变成了一群更大规模的古怪雕像。

而那个原本站在萧云鹤身前而现在又站在萧云鹤身后的百丈禅师,则在这时候也愣住了。他原本组织萧云鹤的话还只是说了一半,此刻又正要牛回头去看看萧云鹤到底赶出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来,但萧云鹤刚才所发出的那一声‘当’的脆响,好想爱你噶真的是有着难以估量的魔力一样,百丈禅师不但话只说出了一半,就连这个扭头往回看的动作都只是完成了一半,只有眼角捎到了萧云鹤的半边影子,这生下去真zhèng

扭过头去看到萧云鹤的全身像这一个动作,则并没有完成,而是就定格在了这半成品的状态。

还有站在萧云鹤身边的唠叨和老枪,他们也是一脸不可置信的惊愕。老刀手中的刀已经举起来了,看样子是想要跟着萧云鹤马上杀出去,但这个动作同样也只是完成了一半,他的目光全都凝住在了萧云鹤一个人的身上,嘴巴长的老大,几乎都能塞得进去一个苹果。

而站在萧云鹤身体另一侧的老枪,他的动作比老刀还要进步一点,眼看着萧云鹤已经动手前进了,他也条件反射一样地跟着冲出去,但是他毕竟也不是萧云鹤肚子里的蛔虫,他没有想到萧云鹤居然真的窜出去了,而且居然真的挥刀砍出去了,他跃出去的步伐满了萧云鹤一个节拍,距离萧云鹤的身形还是有一段距离,当他凝固成雕像的这一瞬,他还站在距离萧云鹤好一段距离的地方,刚好和扭了一半头的百丈禅师站在了一起,他那如毒蛇吐信一般的长枪半伸半缩,枪尖还对着百丈禅师那因为扭动二路出来的脖颈上,只是这两个人,无论是谁都好像没有意识到这一个动作有着多么危险,就这么彻彻底底地凝固在了当场。

整个世界,好像都在这一刻静止了下来。

一刀挥出,萧云鹤斩断了这个世界。

最终,还是始作俑者萧云鹤,再次让这个世界恢复了正常的次序。

“唰”的一声,萧云鹤挥出去的刀收回到了胸前,看着面前那呆如木鸡的二十余人,朗声说道:“还有谁?”

萧云鹤的声音,其实并不算大,至少比起刚才那一群人骚动恰里的时候闹哄哄的样子,连小巫见大巫都算不上,根本就不是个个。但现在,在这一篇比死亡还要寂静的环境中,萧云鹤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平平淡淡的声音,响彻在在场的所有石化人心中,每个人的感觉,都好像是晴空中想起了一个霹雳,“轰隆隆”地炸响,让所有人僵硬成雕像的身躯都忍不住颤抖了一下,随即,他们才慢慢的从刚才的巨大震惊中回过了神来。

旋即,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一切一切的始作俑者——萧云鹤的身上来。

全场,十万多人的眼神,都落在了萧云鹤一个人的身上,如果人的眼神可以化作火焰的话,萧云鹤此刻的身躯,恐怕早就被烧成灰烬,不,恐怕连灰烬都被烧没了。

而这时候,萧云鹤执勤所说的那三个字“还有谁?”才算是真zhèng

地传入他们每个人的心中,等他们在自己的心中明白了这三个字的真zhèng

意义,萧云鹤,已经又说出了第二句话。

“还有谁?”

这第二句话,和萧云鹤上一句话是一模一样,不但意思完全一样,连语气语调都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但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却完全有了和萧云鹤的第一句何努相同的震撼力。

还没等这形形色色的人对萧云鹤的这句话做出什么反应,萧云鹤也还没有老来得及说出第三句话,只听得“噗通”一声,在萧云鹤的身前,却有传了令哇一种声音。

一个黑色的人影,在萧云鹤的面前倒了下去。

而这个突然响起的声响,却好像释fàng

出了一个非常可怕的信号,紧跟着就犹如退到了多米诺骨牌一样,同样的“噗通”、“噗通”声不绝于耳,一个又一个人影,紧跟着这第一个身影都络绎不绝地倒在了地上。

而等这一连串的“噗通”声络绎不绝地响完,就听得一阵“滋滋”的细密声音紧随其后响起,紧跟着,在这片雪白色的大地上,渐渐多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染色。

所有人的目光,原本都是只注目在萧云鹤一个人的身上,这时候,随着这一阵奇怪的声音接连不断地响起,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就转移了。全场十万分多人的目光,都纷纷落在了在萧云鹤身前,在那片雪地上,出现的几个倒在地上的人影。

在萧云鹤的身前,横七竖八的,倒下了几个身影。站在前排的人,有那细心的,仔细地数了一下,不多不少,正好十个人。

十个人都倒在了雪地上,喜气的是,这是个人虽然站得位置不一样,到那时到底的姿势居然都是一模一样的。全都是头超前倒在地上,标准的狗啃泥姿势,后背朝天,连个露脸的都没有,也看不到这些人的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更不要说他们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而紧跟着,原本因为萧云鹤的一刀而变得鸦雀无声的人群,发出了一声惊惧至极的惊呼,紧跟着惊呼声不绝于耳,随后,就又演变成了异常难以控zhì

的骚乱,“嗡嗡嗡嗡”的吵闹声,再度出现。

但和之前不一样的是,这些人骚乱的规模还是像之前一样下人,但是他们却好像忘记了之前他们是如何的气势汹汹,此刻虽然依旧是闹哄哄的,但是已经没有人想要再继xù

前进像萧云鹤冲击了,他们不再移动,只剩下了嘴皮上的功夫。

萧云鹤缓缓抬起头来,不动声色的,手中的刀换到了另一只手上,脚下一点,轻飘飘的像一片落叶一样,像一边挪开了三尺。

而随着萧云鹤的这一移动,处在萧云鹤靠近的这一方位的人群,面对萧云鹤的突然靠近,爆fā

出了一阵杂乱不堪的惊呼声,紧跟着,就像是被火焰烧到的手指一样,在萧云鹤所靠近的那一处人群中,很快的向后凹陷了下去,以萧云鹤为圆心,出现了一个椭圆形的空白地带。

而再看萧云鹤原本站立的位置,原本是有萧云鹤所留下的一堆脚印。脚印还是那一对浅浅的脚印,但现在,那原本应该是雪白色的脚印,却变成了一种让所有人都无法忽视的特殊颜色。

红,血红,像是鲜血一样的艳红。

不,这并不能说是像鲜血一样,因为,这就是鲜血的颜色。

皆白的雪地上,出现了一片越来越扩大的血色范围。奔腾的鲜血,在一阵阵细微的声音中,缓慢而又迅速地向着四周蔓延、扩散着。

视线前移,在那是个倒在地上的人影周围,出现了一片鲜血的海洋。那鲜血,那细微的“滋滋”声,都是从那十个倒在地上的身体中,发出来的。

那十个人,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没有人呻吟惨叫,没有人挣扎滚动,他们,就这么静静地趴在地上,温热的鲜血,染红了越来越多的雪地,且还在想着更多的地方扩散蔓延。

“你……你你……”看着萧云鹤,一致都保持着得道高僧模样的百丈禅师,终于展现出了萧云鹤从未见过的震惊和愤nù

,他伸出一只手来,哆哆嗦嗦地指着满脸平静的萧云鹤,也不知dào

是因为气的还是吓的,除了“你”这一个哆哆嗦嗦的音节,他就真的是什么都说不出来来,连个完整的囫囵句子都凑不出来了。

“怎么样,大师可还满yì

?”萧云鹤瓶颈地面对着百丈禅师那如同见到低于魔鬼一般的表情,居然还露出了一个平和的微笑,淡淡说道。

“你……你你……”百丈禅师的牙齿紧紧咬着,站得比较近的萧云鹤甚至还能看出他两个腮帮子的肌肉都咬在了一起,他努力了好久,方才算是挤出了一句话,“你居然……真的敢伤人……”

“你错了!”萧云鹤伸出一根手指头,对着百丈禅师那张渐渐扭曲起来的连轻轻摇了摇,很平静很平静地说道,“大师,纠正你一点,我不是伤人,而是杀人。”

“你……你……”百丈禅师的脸上表情十分精彩,一会儿白一会儿青,看他那来个那个咬得紧紧的腮帮子,萧云鹤都有些好奇,不知dào

他一会儿会不会气得冲上来咬自己几口。

“天子脚下……朗朗乾坤……你……你居然敢……敢随意害人性命……我……我……”百丈禅师哆嗦着神奇怒指着萧云鹤,能让他在如此气氛中说出这么一句句子来,实在是多亏了百丈禅师难得佛法修为了。

“大师想要做什么?是不是,也想要来试试在下手中的这把刀呢?”萧云鹤把手中的刀反转了一下,锋利的刀锋上,还沾染着一丝的鲜血,寒光中透着一股阴冷的血色,对准了百丈禅师瘦削的身躯。

萧云鹤手中的刀,因为刚刚杀了十个人的缘故,在刀锋上,还是沾染上了一丝血迹。再这么冷的天气下,那一丝的鲜血已经在很快的一瞬间就结冰了。这时候凝固在刀身上,就像是这刀本身所拥有的意见血色花纹,在已经渐渐升起的太阳的照耀下,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公子……好气魄!”百丈禅师竭力运足了气,方才算是把这股凶器怒气按压了下去,这才能勉强提起气来对着萧云鹤说话,“宇文将军现在不在府中吧、等宇文将军回来的时候,不知dào

他,又会如何对待公子呢?”

“还有谁?”

百丈禅师脸色铁青,愤恨地望着萧云鹤,萧云鹤却好像没有搭理百丈禅师的意思,面对百丈禅师这气急败坏的责问,他充耳不闻,微微转过身去,面对着其那面那些满脸惊骇欲绝地望着自己的骚动人群,萧云鹤如是说道。

萧云鹤的目光很平静,说着话,他的目光还在人群中慢慢地扫视。但是他那瓶颈的目光扫视到哪里,哪里就像是被点燃了炮仗一样,眼神落到哪里那里的人群就会引发出更大的骚动,纷纷惊叫着向后退缩,眼看着,萧云鹤有造出了一个更大的以自己为圆心的椭圆。不,这时候,应算得上是一个半圆了。

“公子一身武艺超凡脱俗,但这并不是你可以肆意妄为的理由!我等万民,都是为了应天之命,受命于天,公子今日无故害人性命,可是要逆天而行?我们这些升斗小民,虽然手无寸铁,却也知dào

敬天法地,纵然公子今日把我们这所有人都斩杀殆尽,我们也绝不敢罔顾天神之命!”缩头缩脑地躲藏在百丈禅师身后的一个人,这时候看着萧云鹤不敢往百丈禅师这边看过来,一下子想到了自己的使命,藏头露尾的,躲在后面对小云和叫嚣道。

第二百一十六章 鸟兽散

“你是谁?”萧云鹤的连撒谎能够收敛起了最后的意思笑容,喂喂一转头,一双淡漠如木石的眼睛,注视着那个躲在百丈禅师身后对着自己色厉内荏地叫嚣的家伙。

看着萧云鹤那双丝毫感受不到丝毫温度的眼睛,那个原本就是底气不足的家伙,此时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原本就不多的勇气,此时尽皆化作了虚无,缩头缩脑地看了萧云鹤一眼,联合萧云鹤对视的勇气都没有,就这么衣缩头奖自己完全躲到了百丈禅师的身后,那模样,让萧云鹤情不自禁的想到了缩头乌龟。

“还有你么?”萧云鹤只是看了一眼他所在的位置,就缓缓收回了目光,语气淡淡然地说道。

那口气,丝毫让人感受不出,在刚刚过去的那一瞬间,他已经一道收割走了是个现货的声明。

地面上,那是个人的事故还是温热的,尚未凝固的鲜血,还在向着周围的白雪地面扩散着自己的娇艳,如果不是在场众人亲眼目睹了刚才发生的这一切,换了其他人再次,恐怕绝对不会想到,就是这个浑若无事完全是没事人一样的少年,杀掉了这是个人的性命,而且还是残忍的一刀毙命。

地面上惨不忍睹的血腥修罗场,还有萧云鹤那张瓶颈到可怕的面孔,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股偷心的凉意。再厉害再能叫嚣的好事者,此刻也都不由自主地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所有人都形成了一个不能说出来的共识:这时候,不说话才是最明智的决定。如果,你不想和地面上的那是个人一样的结局的话。

十万人,组合到一起,是一股让所有人都无法忽视的可怕洪流,除非是真zhèng

的身经百战的精锐之师,还得是有着绝对足以匹敌的人数数量,才有可能在面对只是万人组成的洪流时面不改色坦然面对。换了萧云鹤眼前这少得可怜的几十人,任凭他们单兵作战实力超越他们不知多少倍,但在绝对的人数差距面前,他们也只有被这对他们来说无穷无尽的洪流吞没的唯一结局。

但,那种情况,仅仅发生在这十万人真的是一个十万人的集体的时候。聚沙成塔,但当塔重新化作一盘散沙,那就没有什么好畏惧的了。

现在,冷血形象的萧云鹤,用一种无声的恐惧,压垮了这一座刚刚形成没多久的沙塔。十万人的队形虽然还没有散乱,但是这十万人,已经不是跟随着百丈禅师众志成城一鼓作气来此的十万人了。无形的恐惧,将这一个并不稳固的小团体,打出了一道道深深的裂痕。

一只绵羊,在狼的面前毫无杀伤力可言。一万只羊,在狼的面前,同样也是毫无威胁。

“公子,你竟要一错再错吗?”百丈禅师怒形于色,看着萧云鹤的目光如同寺庙中的怒目金刚,不怒自威。

化身为怒目金刚的百丈禅师,虽然身上没有丝毫的武功,但是佛法精深的他自有一种属于他的别样气势,此刻虽然没有亮兵器展露自身武力,但这时候的他,足以让熟悉他的人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撼,入股市百丈禅师的虔诚信徒见到了百丈禅师现在这种万年难得一见的怒容,说不定马上跪下去颗地球绕也是有这个可能的。

但萧云鹤始终是萧云鹤,他,从来都没有随便向人低头的恶习。

虽然百丈禅师脸上的表情很有感染力,但在萧云鹤的眼中,直接把百丈禅师这整个人都当成了空气给自动过滤掉了。他的目光虽然看上去是看着百丈禅师的,但是萧云鹤,还有被他看着的那个人,心中都明白,他所看着的人,不是百丈禅师,而是躲藏在它背后的那个人。

“这是你的答案么?”萧云鹤又是一个问句,单核之前他的那几个问题一样,这个问题,没有得到在场任何一人的回答。

而萧云鹤并不惊讶,因为他,并没有指望一个死人,或者说是一个即将成为私人的人,来回答自己的问题。

被萧云鹤无情无视的百丈禅师,脸上的怒容更甚,他正想要再声色俱厉地怒斥萧云鹤几句,但这时候,站在他身前的萧云鹤,忽然间就不见了踪影。

百丈禅师只觉得自己眼前一花,丝毫武功修为都没有的他,还没有来得及看得清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听得自己身后的让那群发出了一声声被极力压低却还是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的阵阵惊呼声,就顿时感到大事不妙。

他猛然间回头,他马上看到,在自己的身后,现出了萧云鹤孤独而冷峭的身影。

萧云鹤侧着身子对着他,猛然转身的百丈禅师看不到萧云鹤的正面是什么表情,他唯一能够看到的,只有萧云鹤的一个模糊不清的侧面,还有萧云鹤手中那一把刀尖吹落到地面上的狭缝厚背刀。

百丈禅师的目光缓缓移动到萧云鹤手中的刀上,忽然间,眼角捎到的一点触目惊心的艳色,让他的眼角不可控zhì

地跳动了一下。

萧云鹤手中的刀,是刀尖朝下指在地面上,以萧云鹤的身形来说,这把刀似乎有些笑了一点。但百丈禅师关心的,还有后面那些一直在用一阵阵极力抑制了的惊呼声作为表达此时感想的人群的关注点,都不是萧云鹤手中的刀。或者用一个更加确切的说法,他们真zhèng

关注的,只有萧云鹤刀尖上的一片很小很小的范围。

原本应该和刀身上其他大部分地区一样都是锋利的银白色的刀尖上,多出了一丝极细极鲜艳的血红色。

那是一道很细小的红线,顺着萧云鹤手中倒转的长刀,那雪线缓缓2向下流淌,慢慢地移动,知dào

最后触及到地面上的银白色的积雪,猜想昂是找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亲人一样,用和之前相比快上几十倍的速度,迅速消失在雪地上,很快的,萧云鹤手中的刀就只剩下了锋利到不含一丝杂色的雪亮刀身。

那一丝雪线消失在了雪地上,它所留下的唯一一点痕迹,唯一一点可以让旁人认定它曾经出现过的证据,就是在萧云鹤的脚印旁边,那一小点血红色的痕迹。

“还有谁?”萧云鹤缓缓抬起头来,平静得仿佛机械一般,脸上无悲无喜,声调一如既往地古井不波,用他一如既往的冷酷声音,对着周围的那十万人说道。

十万人看着萧云鹤的目光中再度充满了更加深重的恐惧,闻听萧云鹤此言,都是齐齐地打了一个寒颤,不待任何人的吩咐,很自觉很整齐地向后退出了一步,似乎萧云鹤的声音再大上一点点,就有可能把他们都炸飞一样,避之惟恐不及。

而萧云鹤再度重复的这一句话,虽然瓶颈的嗓音并没有用多大的力qì

,听上去也只是很寻常很普通的依据寒暄一样的普通文化,但这一点点细微到根本就无法察觉的空气波动,却也在这片笑笑天地间引起了一场小小的骚动。

在萧云鹤的身后,是那被萧云鹤一刀炸杀掉世人后近生下来的十三人。原本萧云鹤身形一动就跳到了他们这十三人的前面去了,此刻正式搁在那十万人与他们这十三人之间的夹带之中,但萧云鹤并没有做出什么大的动作,但萧云鹤的这一句话一出口,在他的身后,在他和那个扭过头来满脸惊骇的百丈禅师之间的空白地带上,又出现了刚才就曾经上演过一次的不绝如缕的“噗通噗通”声。

一个个曾经让在场所有人都熟悉无比的画面,再度时空错乱一般复现在所有人的眼前。一个个僵硬的身影倒在了地面上,地面上的积雪被溅起了一些废物的雪雾,而当这所有的声音都消失,所有的人影都已经彻彻底底地倒下,激起的雪雾渐渐消散,出现在所有人眼前的,是十三个一动不动地面朝前倒在地上的尸体。

“啊~~~~”

也不知dào

是那个沉不住气的家伙大喊了这么一嗓子,余音未绝,紧跟着是一声又一声一浪高过一浪的重复惊叫,像是刚刚从一场前所未有的可怕噩梦中醒过来一样,所有人看着萧云鹤的目光就像是再看着一个世界上最丑陋最可怕的恶魔一样,原本是蜂拥着向前前进的洪流,这时候却好像被人敲了一棍子,无人指挥就开始向着相反的方向倒退回去,而这一场撤tuì

潮流的中心,还是以萧云鹤为圆心的那一个半圆。这时候,这个半圆已经扩展到了一个即将要完成的大半圆。

从刚才势不可挡的前进,一下子变成了争先恐后的撤tuì

,前后南辕北泽一般的巨大反差,让站在一旁像是一个傻子一样看完全场的百丈禅师,一时间竟然彻底愣在了原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什么动作也都没有办法做出来。

“还有谁?”萧云鹤再度淡淡地问道。

但这一次,他虽然依旧是用和之前一模一样的语调重复着这一句连一个音节都没有改变过的话,但是他却在这个时候悄然调转了方向,他转向了自己的身后,看着那个虽然脸上还是保持着怒容,但是眼神飘忽,已经呆若木鸡一般傻掉的百丈禅师。

说这句话的时候,萧云鹤是背对着那十万人的。但萧云鹤这一句话一出口,那十万人却好像是听到了阎王爷的催命符一般,一个个撒腿就向后跑,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但却有着让所有人都无法忽视的威慑力。

于无声处听惊雷,不动声色中,方能显出不同凡响的震撼力。

百丈禅师如噩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他伸出一根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横亘在萧云鹤和自己之间的这十三人的尸体,又哆哆嗦嗦地把自己的手指指向了萧云鹤。但可惜他的哆嗦蔓延到了全身,嘴唇哆嗦得实在是太过厉害,不要是什么话来斥责萧云鹤了,他连一个字都没有办法说出来了。

那十万人的骚乱还在继xù

,壁纸之前那几次的声势还要吓人。单核之前几次明显不同的是,这一次的骚乱更加没有组织和次序,一个个闹哄哄地向后撤tuì

,如果不是这一条街道实在不是什么宽敞的大姐,那么绝对是一副标准的狼奔豕突图。

而现在的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哭爹喊娘的都有,也幸好这些人的身上都是手无寸铁,没有什么利器在手,不然的话,谁也说不准,在这些被ikongju压垮了的失控人群中,到底会不会有人因为恐惧而失控杀人。

但即使是如此,再这么用机的街道中,再这么大规模的人去在内讧,因为恐惧而溃散的大部队,没有了之前众志成城的统一意图,此刻有没有一个经验丰富德高望重的领袖站出来指挥大家有序撤tuì

,因此发生些拥挤踩踏的事故也是在所难免。

萧云鹤却对这些喧嚣听而不闻,他手中的刀还是静悄悄地垂下,刀尖轻轻地点到了地面上,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一口气连杀二十多人的凶刀。但见识过了之前发生的事情人,谁都不会觉得这把刀,这把刀的主人,有什么可以让人轻视的。

尤其是在刀尖上,还是沾染着一星半点的血线,正在很迅速的向下渗透着。

“还有谁?”这时候的萧云鹤像是变成了一个刚刚学会说话的孩子,来来回回都只是重复着这单调的三个字,他却也不觉得厌烦。

“你……你你……”百丈禅师哆哆嗦嗦的食指指着萧云鹤,好不容易艰难的从几乎要暴裂开来的胸腔中挤出了这几个单音节,可惜还是凑不成一句话,就再也没有了下文。

萧云鹤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他手中的刀无声无息地横在了胸前,脚尖一抬,就向着百丈禅师的方向走过去。

“你……你要做什么?”百丈禅师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慌张之色,看着萧云鹤诡异的笑着笑自己靠近,他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这时候,在亲眼见识过了萧云鹤杀人不眨眼的表现之后,百丈禅师保持了许久的高僧形象算是终于出现了意思明显的裂痕,他再也无法在萧云鹤的面前保持万事不萦于怀的坦荡胸襟,尤其当他的眼角瞄到在他的手中还握着一把刚刚手割掉二十三人性命的凶刀。那血量的刀身上,虽然已经看不到一丝一毫的血迹,但百丈禅师越来越无法保持镇定的心,却分明已经感受到了刀锋上所散发出来的令人窒息的血腥气。

拖着刀,萧云鹤带着淡淡的笑意走到了距离惊骇欲绝的百丈禅师不到两米的地方,就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还有谁?”萧云鹤像是着了魔一样,继xù

重复着这一句仿佛什么深奥的咒语一样的三个字,语音语调都没有丝毫的改变。

“你……你你……”百丈禅师一步步向后退着,但是他向后退的时候还要看着萧云鹤,这么倒退着走根本不看路,地面上又是刚刚下过雪的地面,光滑得很,他又是一个不会丝毫武功的普通人,脚下一个不稳,较低一滑,他就“哎呦”一声,身不由己地滑倒在了地面上。

萧云鹤和百丈禅师可不一样,他们两个的表情简直就是两个南辕北辙的极端。他不紧不慢的走着,几步就走到了滑倒在地上还在笨拙而吃力地向后退着的百丈禅师面前,手中的刀横在自己的胸前,锋利的刀锋,就对准了两手撑在地面上不住向后退却的百丈禅师的脖子。

“这……这里是天子脚下……杀了我……你……你会……”在面临这萧云鹤的这一刻,曾经任凭风雨都面不改色的百丈禅师终于色变,他抖抖索索的想要痛陈厉害,让真zhèng

杀人不眨眼的萧云鹤认清现实,放qì

掉把自己当作第三批刀下亡魂的打算。

但是他条件反射一般说出去的理由,刚起了一个头,就不得不自动收了回去。

这些理由,在刚才他可没有少说。但是萧云鹤呢,真的像是一个一拿起刀来就不管不顾只会杀戮的疯子,对于百丈禅师这些厉害的言词一点都不感冒,甚至可以说是无动于衷,随手杀人,一点都不把百丈禅师的恫吓放在眼里。这时候百丈禅师再把之前这些已经被证明好无袖熬过的旧招拿出俩,除了丢人现眼,哪里会有什么作用?

但姚襄让百丈禅师在这时候再想出什么脱身活命的范发来,却也是不太可能。之前时间充裕占尽优势的时候,百丈禅师都没有在萧云鹤这个软硬不吃的疯子身上占到什么便宜,只是相隔傻子一样看他砍瓜切菜一样杀掉了自己的人。这时候自己最大的倚仗——十万百姓都已经弃自己而去,孤身一人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还能用什么来打动这个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肆无忌惮的疯子?

第二百一十七章 放过你

萧云鹤就这么看着百丈禅师,看着百丈禅师慌张的倒在地上,又徒劳地向后挪动着。他的眼神中看不到任何的愤nù

或者喜悦,有的,只有另百丈禅师越来越觉得恐惧和绝望的淡漠。

看着地面上的百丈禅师还在向前图拉的挪动着,萧云鹤皱了皱眉,一甩手,手中的狭缝厚背刀顿时化作一道白光飞了出去,“噗”的一声,拿把刀就落到了百丈禅师正在乘着地面向后移动的手掌前缘,刀尖向下插在了雪地上,全根尽没,只剩下一个刀柄还路在外面。

百丈禅师的手,本来还在慌不择路张皇失措的向后移动着,但是当他的手一碰到后面那冰冷更胜寒冰的刀身,顿时就是一个寒颤,慌不择路向后移动的身躯,顿时就不敢在作出任何别的动作了,整个人,双手向后撑,就这么摆出了一个任人欺凌的小姑娘的姿态,一双眼睛中满是绝望的恐惧,死死地看着萧云鹤。

他的一双手,都这么撑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地面上的冰雪冰冷彻骨,他这时候也好想失去了全身所有的直觉,一点都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寒冷的意思。但是他自己的身体却不会收到什么欺骗,由于他这么毫不顾惜地在地面上摩擦,地面上大概也有什么被积雪掩盖起来的利器,手掌下,已经伸出了殷红的鲜血,汨汨地像着他手掌下面的积雪中渗透着耀眼的血色,而满心都被恐惧所占据的百丈禅师,却丝毫感觉不到手掌上的切肤之痛,整个人都百年成了一尊雕像,仰首,望着胜似闲庭漫步的萧云鹤,一步一步的慢慢靠近。

萧云鹤终于走到了百丈禅师的面前,他看着百丈禅师,目光平静,没有什么情绪在里面。但是在满心恐惧的百丈禅师严重,萧云鹤的目光却比这世间所有凶恶的恶人都要可怕的多,看着萧云鹤走到自己面前一言不发,就这么用这种在百丈禅师看来五笔凶恶的目光望着自己,百丈禅师的心中越来越觉得绝望,无法抑制的恐惧,让百丈禅师倒在地上的身体,不可控zhì

的打起了摆子来。

而和他的手指紧紧贴在一起的那一柄刀,虽然整把刀的刀身都被差劲了雪地上,齐根尽没,下面的小半截刀身估计都差进了冰封的大地之中,但是在百丈禅师这不规则的颤抖传动之下,把一个紧紧路在外面的刀柄,也跟随着百丈禅师颤抖不已的身躯,在轻轻地颤抖着。没有百丈禅师抖动的频率那么大,却也震颤地周围的积雪地面,渐渐扩散除了一道笑笑的裂痕。

当然,这种笑笑的细节,是此刻的百丈禅师所无法也无心去察觉的。他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萧云鹤那张无喜无悲的脸上,看着萧云鹤那双从未有改过改变,但在百丈禅师严重缺越来越变得残忍的眼睛之中。

就这么站在百丈禅师面前,萧云鹤静静地看了百丈禅师一会儿,看着全身都在打摆子的百丈禅师,看着百丈禅师身后那一柄被自己查到地面上的刀,看着百丈禅师严重越来越变得无法让人直视的绝望。

在百丈禅师最后的一点勇气都要被绝望所吞噬之前,萧云鹤忽然动了。

他炸了一下眼睛,一双脚还是停在原来的位置没有挪动,却突然弯下腰去,一双手也向着躺在地上的百丈禅师伸了过去。而他的这一双手所伸向的位置,恰恰是百丈禅师那触手可及的细细的脖子。

“不……不要杀我……不要……”百丈禅师全身一颤,虽然萧云鹤伸手向前的这一动作机器缓慢,但百丈禅师却一点想要躲开的意思都没有,他只是全身一颤,一双眼睛越来越大,看着萧云鹤伸过来的一双手,身体抖颤的幅度越来越大。

他现在已经明白自己将要面对的结局是什么,就和自己之前所见到的那二十多人的下场一样,自己马上,就要横尸当场,变成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躺在这冰天雪地的大街上,用自己的鲜血,为这篇已经被鲜血沾染的学弟再添上一笔。

在面对危险的时候,任何人都会想要作出逃跑的第一反应。但是当你发xiàn

自己面临的恐惧避无可避,那完全那就是一场注定无法逃避的命运,那么你就很有可能也会像现在的百丈禅师一样,根本就生不起逃跑的念头。

因为当面临恐惧的时候,你还可以有心思逃跑。但是当恐惧,变成一场彻彻底底的恐惧,那么,除了绝望的等待早已注定的厄运降临,你不会有任何心思还能生下来去想如何逃跑。

看着萧云鹤那双马上就要落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被绝望笼罩的百丈禅师,真的很像马上闭上自己的双眼,纵然死亡的结局无法避免,但眼睁睁地看着这一结局上演,却是连自知将死的人也无法承shòu的。但现在他却忽然发xiàn

,自己的整个身心,都被一种叫做绝望的情绪给占据了,他已经失去了全身任何一个部位的控zhì

权,全身上下唯一还能保持正常功能,甚至还是超常发挥了比平常更加强悍功能的器官,就是自己的眼睛。

他对一切都已经无能为力,百丈产hi唯一能够知dào

的,就是萧云鹤越来越靠近的那一双手,他靠得那么近,他甚至能够看出萧云鹤的每一个指甲上面的颜色,却唯独不能让自己作出躲闪的动作,甚至,他连闭上眼皮这样一个任何人都可以完成的笑笑动作,都已经成了此生难以实现的奢望。

但是,让深陷绝望中的百丈禅师弯弯没有想到的是,萧云鹤伸出来的那一双手,并没有真的如自己所想的那样落在自己的脖子上。在靠近自己的脸颊的时候,萧云鹤的那一双手就拐了一个弯儿,伸向了百丈禅师的身后。

百丈禅师被萧云鹤这一奇怪的举动给弄的一个愣神,由绝望到惊愕,巨大的心理落差,让百丈禅师无法作出什么合适的反应来,在他还没有把自己那半个已经进入阴间的魂魄给收回来的时候,他还无法算是一个真zhèng

在或者的正常人。

他不知dào

萧云鹤的那一双手到底要伸向哪里,虽然他只要一扭头就能够看到。他唯一做出的反应,也只是他那抖颤如筛糠的身体,由于萧云鹤的这一个惊人之举而陡然间静止了下来。而这一个身体上的变化,并不在百丈禅师的控zhì

范围之内,这,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反应,至于下命令的是谁,恐怕谁都说不清楚了。

又是“噗”的一声,百丈禅师闻声就又是一个身不由己的哆嗦,还没有等他回过头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萧云鹤那玩下去的腰就伸直了起来,在地面上已经变得呆愣的百丈禅师,唯一的感觉就是,自己的脸上,忽然间多了一些凉凉的东西,那种凉凉的感觉,好像还是会流动的,从自己的脸颊上向着自己的衣领子里面流淌而去。

这……难道是血?是……自己的血?

慢慢回过魂来的百丈禅师,僵硬地回转着自己的思考能力。

他机械地伸出手去,摸上了自己脸颊上那些冰冷的东西。

那东西果然是液体,但是却没有鲜血那样的粘稠感觉,而且凉凉的,就算自己在这雪地上做了这么久,自己毕竟还没有死去,如果是自己身上流出来的鲜血,怎么说也应该是温热的,绝对不应该是现在的这种并冰凉的触感。

这……不是自己的血?刚才……那个人没有给自己一刀?

百丈禅师艰难地运转着自己宕机掉刚刚被重启的大脑,忽然间意识到。

自己还没有死,还没有死……

百丈禅师渐渐被自己的这一个令他欣喜若狂的认知给惊住了,不一会儿,这一个惊天喜讯,然他再一次打起了摆子。而这时候,已经回魂了的百丈禅师,还是没有想到要从地面上爬起来,只有那还在颤抖着的身躯,还在提醒着别人,这里,还有一个活物。

百丈禅师没有看到,自己的衣领子上,已经被浸湿了一片。他也没有看到,站在自己身前的萧云鹤,已经重新站直了,站在自己面前的萧云鹤,在他的手中,已经重新出现了那把刚刚收割走了而是三人亡魂的狭缝厚背刀。那锋利地闪烁着寒光的刀刀锋,正反射着已经升起了一杆高的太阳阳光,熠熠生辉,覆盖上了一层温暖的霞光。

看着地面上那个像是疯癫一样的百丈禅师,萧云鹤忽然笑了出来。

前一刻,地面上这个打摆子的疯子,还是一个宝相庄严受着万千人顶礼膜拜的得道高僧。现在,谁又能认得出,这个吓破了胆子的猥琐老头,居然会是和之前那一个高僧同一人?

“大师,地面上,很舒服吗?”萧云鹤开口,缓缓说道。

口气很平淡,听不出什么嘲讽的意思,也没有什么别有用心的意味在,就只是很随意的一句寒暄。

当然,这仅仅是表象。仅仅在一个没有见识过萧云鹤之前所作所为的人看来,或许才会有这种感觉。在百丈禅师眼中,在紧随在萧云鹤身后如影随形的唠叨和老枪严重,在那已经慌不择路地退出去几百米远的那十万百姓看来,这句话,绝对比恶魔的咆哮还要可怕的多,凶恶的多。

骤然间听到了萧云鹤的声音,陷入狂喜的疯癫状态的百丈禅师,就像是腊月寒冬中被兜头泼下了一盆冷水,激灵灵地打了个哆嗦,百丈禅师重新抬起头来,用更加惊恐的眼神,望着眼前萧云鹤那张恶魔一般的笑脸。

而对于萧云鹤说的这一句话,问的这一个问题,百丈禅师根本就想不起来回答。不然的话,在这一个已经将恐惧的种子重在了百丈禅师心底最深处的萧云鹤面前,百丈禅师绝对不敢有半分迟疑,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大师,地面上全都是雪,这么坐在地上肯定不舒服,站起来吧!”萧云鹤脸上的笑意不变,对着地面上呆愣愣的百丈禅师说道。

“啊?哦哦!!!”百丈禅师显示一愣,随即重重地一点头,一直撑在自己身后的那双手,这时候终于开始懂了起来。他慌乱地撑着自己的身体,在雪地上打着转,想要让自己安好萧云鹤的命令站起来。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由于自己在这冰冷的地面上保持了太久这个姿势,那双已经失去了直觉的手,此刻操作起来就没有以前那么随心而动地灵便了,尽管百丈禅师奋进全身心力努力了好久,但是他的身体还是没有向他所以为的那样马上站起来,而是在雪地上徒劳地转着圈子,倒是把地面上的积雪弄出了一个圆圈的印痕来。

萧云鹤就这么看着百丈禅师在地面上转圈子,没有说话,也没有伸手拉一把,或者抬腿踹一脚的意思。

终于,竭尽全力的百丈禅师,总算是让自己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而这个时候,百丈禅师的模样,可就显得凄惨得多了。

原本,百行禅师的身上,穿着的是一件虽然朴素却很干净的僧衣。穿在之前那个宝相庄严一身正气的百丈禅师身上,显得非常合适。

但是现在,百丈禅师身上穿得,还是之前的那一件僧衣。但是现在那一件僧衣,已经变得皱巴巴的,而且,也不知dào

百丈禅师在地面上来回蹭的时候沾上了什么污物,衣服上黑一道白一块的看上去脏兮兮的,更加不堪的是,衣服上面,还多出了几道刺目的鲜血痕迹。

而再看百行禅师那双湿答答的手掌,你就会明白,百丈禅师衣服上的鲜血是从那个地方冒出来的了。

他的一双手,湿湿的,全都是撑在雪地上的时候,被他的手的温度所融化的雪而沾上去的。手掌的里面,血肉一片模糊,也不知dào

他到底在地面上摸到了什么,被磨成了这个凄惨的模样,并且一直到了现在鲜血还在滴滴答答地向下流淌着,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甚至有许多鲜血,都流到了百丈禅师的衣服上,留下了一道道长长的血痕。

“大师好像流血了?”萧云鹤歪了歪头,对傻子一样扎撒着双手的百丈禅师说道。

“啊?哦哦!!!”百丈禅师又是和之前一模一样的反应,连说话的语气都是一模一样。

他一低头,也看到自己的两只手都是血肉模糊的,但他此刻却一点都没有感觉到自己的两只手有什么痛的感觉。这时候听了萧云鹤的话,虽然萧云鹤这句话并没有命令的意思在,但是本来这时候已经变成单细胞动物的百丈禅师,在领会萧云鹤意思的时候却显得比谁都灵活,不等萧云鹤再说出第二句,百丈禅师就自动明白了萧云鹤的意思,并且他就开始马上执行了。

他看着两只手上的伤痕,也不叫疼,两只手往下一抓,抓住自己那间僧袍的衣袖,用力一扯,就扯下来一块布。

随即,百行禅师就把这块布缠绕在了自己的一只手上。虽然两只手都有伤,行动起来很是不灵活,但是在百丈禅师无比的工作热情之下,他还是很麻利地就完成了这一个貌似很艰难的动作。虽然这个任务完成得并不算多么合格,包扎地马马虎虎,上面还多出了一些血印子,但总算是把这一只手给包上了,至少,看不到它在向外流血了。

而随后,百丈禅师又如法炮制,将领只还在流血的手,也用这种粗糙的首发,给包扎了起来。

完成了这一切,百丈禅师就放下了自己的双手,他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抬起头来,他继xù

看着萧云鹤,等待着萧云鹤的下一个指令。

“包扎好了?”萧云鹤随意地看了看百丈禅师的两只手,随挥了挥手,“既然一切都好了,大师就可以回去了!”

说完这句话,萧云鹤就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身后,只剩下了孤零零的百丈禅师一个人。

“啊?哦哦!!!”百丈禅师重复着自己之前的听话表现,机械地点了点头,就开始向后走去。

但是等他向前迈出了三步,他忽然就意识到了自己现在在做什么。没有劫后余生的惊喜,百丈禅师心中有的,只有更加可怕的恐惧。

他一下子停住了,猛然转过身来,看着已经头也不回地走出去十几步远的萧云鹤,尽管自己知dào

这时候不出声好像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地喊了出来:“公子!”

“大师还有什么事?”萧云鹤停下来,没有转身,淡淡地回道。

“你……你真的让我走?”百丈禅师吃吃地说道,满心都是不可置信。

“大师有手有脚,来去自由,为什么不可以走呢?”萧云鹤回道,不再等待,抬脚,就继xù

向前走去。

第二百一十八章 传承

说完这一句话,萧云鹤就真的头也不回的向前走了。赵四横下身后的百丈禅师,还是带哦冷冷的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景依然是呆滞了。“我没死……没死……”过了好久,百丈禅师那张已经僵掉的脸上,才终于动了与喜爱脸皮子,随后又从自己的嘴里发出了这么几个喃喃自语,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这时候,萧云鹤等人,已经走回了宇文轩的家,萧云鹤走在前面,他的前面那一只脚,已经迈步进了家门之内。而那原本是全副武装严阵以待的宇文将军府的家兵们,这时候早就已经只去的鸣金收兵了。他们紧跟在萧云鹤的背后,前面是老刀和老枪,所有人都没有说话,他们,都用一种充满了崇敬和敬佩的目光,望着前面的萧云鹤,望着那个走在队伍的最前面的孤独身影。在一开始的时候,见到了那十万人乌泱泱的下人情景,所有人都以为,这语文将军要保不住了。他们都是宇文轩一手调教出来的精锐士兵,视死如归,对于这么种众寡悬殊的不利处境,键值就可以说是绝境,他们却始终没有人生起什么逃跑或者头像的念头来。他们的心跳,就是战斗,就是服从命令。视死如归,是这一支精锐部队的心跳。他们从来都不避讳死亡,但是当可以不似的时候,他们还是不想就这么平白无故的死掉的。毕竟,有的选,没人会选择死。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就算是那些已经得了绝症,剩下的余生都只剩下等死一途的人,都还不会放qì

任何一个渺茫到极限的求生希望,哪怕就连他们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还可以逃脱这种已经被注定的死亡命运,但是在她们的心中,却始终会存zài

有这么一种至死方休的奢望。生存,原本就是所有生物最大的本能。而现在,当所有人都以为自己今日难免要捐躯赴国难的时候,萧云鹤,一个刚刚被他们得知即将成为自家将军接班人的乃年轻人,用一系列大胆而诡异的表现,随手杀掉了而是三个人,就把这一场无法抵挡的十万人闹事之举动消弭于无形,这份震撼,使在场所有人的心中,直到现在都久久无法平静的。在之前,他们虽然已经得知,萧云鹤即将成为将军的接班人,自己以后都要听从这个人的命令。这些人虽然没有什么反抗的意图,因为那是他们永远的将军宇文轩的命令,服从命令,已经成为他们灵魂中所存有的本能。这一次,他们还是会无条件地执行这一个命令。但服从命令,毕竟只是因为宇文轩在她们之中那无人可及的威望,而不是因为萧云鹤本人。萧云鹤对他们而言,周四hi一个之前从未有过丝毫印象和交集的陌生人,他们对一个陌生人,是不会有什么发自内心的尊敬的。但现在,萧云鹤紧紧用不到一个时辰的表现,就第一次的,在这些士兵之中,赢得了一份虽然依旧不能和宇文轩比肩,但也紧紧在他之下的崇敬。老刀和老枪,还有其他一些左卫军中的宿将,当然在他们心中有着不小的地位,那其中,也会有些尊敬在,但那种尊敬,和对宇文轩的那种法子内心的最高崇敬相比,还是两种性质完全不一样的情感。一支军队,只能有一个主帅,只能听一个人的号令。将为兵之胆,是一支军队唯一的大脑,那种士兵对主将的无条件服从,只会几种在一个人身上。而现在,萧云鹤,虽然还不能完全取代掉宇文轩在军中士兵们心中的地位,但是,现在的他,已经可以说具备了取代宇文轩地位的资格。一人一刀,谈笑间,将一场弥天大祸消弭于无形。同时,他还把这些本来注定要死在这里的士兵们,给完整地保存了下来。这可以说是一种救命之恩了,扭转战局最大限度地保存麾下士兵的性命,不正是一个指的是兵们全身心信任的将军,所最应该做的事吗?而现在,萧云鹤已经做到了。虽然萧云鹤的这一番作为,很多人都看不懂,看不懂萧云鹤怎么那么大胆,怎么就能把这十万人轻易地消除掉他们的锐气,轻易地把那个万人膜拜的百丈禅师打成一个跪地求饶的无耻小人,关于萧云鹤,他们有太多的不明白。是的,他们很迷惑,对萧云鹤的迷惑。但这种迷惑,不但无损于萧云鹤子啊他们心中刚刚建立起来的伟大形象,反而更增添上了一种神mì

的感觉。人们对于自己所不能清楚知dào

的东西,多多少少都是有一些畏惧的,和尊敬结合起来,就变成了敬畏。现在他们看着萧云鹤的目光,就是在看着自家的将军。现在的他们,哥哥昂首挺胸,温暖的阳光倾斜在他们的身上,暖洋洋的感觉,让他们心中的感觉,更加觉得暖融融的。现在的他们,打垮了十万人冲府的大灾难,现在在他们心中的感觉,自己就是那大胜而归凯旋的无dí

之师。虽然他们其实并没有杀过一个敌人,一切都只是萧云鹤一个人在耍着别人都看不懂的魔术,但那又如何呢?自家的将军厉害,有手腕,身为他的士兵,岂不也是与有荣焉?他们就这么昂首挺胸地走回了将军府,萧云鹤走在最前面,他甚至一眼都没有看身后那些一致用崇敬目光看着自己的士兵,虽然他知dào

,那些人看着自己的目光,已经和之前有了天翻地覆的大改观。这一切,本来已经该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唤作以前的萧云鹤,这时候早就控zhì

不住自己而大声欢呼起来了。但现在,命名知dào

这是一件高兴的事的萧云鹤,心中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喜悦来,所有的,只不过是一种淡淡的孤独和沉重。自己,已经彻底走进了京城这一个大漩涡。今后会发生什么,自己会遇到什么,自己又会改变什么,都已经不受自己的控zhì

了。虽然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一切都是自己自愿的,但当着一切真的来临的时候,本以为自己早有准bèi

的萧云鹤,却突然发xiàn

,自己的心中,却仍旧免不了困惑和惘然。那是他从未有过的经理,从未见到的人,所有的一切,所发生的一切,都不是萧云鹤之前十几年的人生中,所司空见惯的那些。面对着陌生的一切,面对百丈禅师那十万人的威胁,萧云鹤可以轻而易举地化解,这件事他处理得虽然有些冒险,萧云鹤自己其实也淡了几分小心,但最后结果还是好的,现在,这件事,早就已经被萧云鹤给抛在了脑后。现在他心中所想的,并不是这件事。而是……而是一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很复杂很纠结的杂乱思绪。萧云鹤早就将身后事给抛开了,但是有些人,还是无法像萧云鹤这样,这么卡uijiu忘掉这么重大的一件大事。走回了自家,护院家兵们各回自己的岗位,继xù

自己原来的职责,自不待言。角门关上,心事重重的萧云鹤,漫无目的地在向前走着,身后,只剩下始终如影相随的唠叨和老枪两个人。“公子!”又跟着小云恶化走了好一会儿,看着萧云鹤始终不说话,心中有疑惑未解的老刀,第一个忍不住了,他跳到了萧云鹤的身前,拦住了萧云鹤迈步向前的脚步,对萧云鹤说道。“嗯?”去路被挡住,萧云鹤不能再前进,他微微抬起头来,带着些疑惑望着面前躬身行礼的老刀。“公子,”老刀斟酌了一下用词,抬着头,用一种很不好意思的目光望着萧云鹤,脸上还带着笑,说道,“公子,属下可不可以向您请教几个问题?”“什么问题?”萧云鹤的心思还是自自己的思考之中,一时间并没有什么心思去考lǜ

老刀的用意。这时候,老刀能问出什么问题?当然是萧云鹤之前吓跑十万人的行为了!果不其然,老刀直起腰来,带着些急迫对萧云鹤发问道:“之前,属下等人还以为,那老秃驴带来十万人,必然会是一场难以预料的棘手问题,就算不至于和十万人血拼,但总也要经lì

过一场艰难的博弈。但公子只不过杀了二十三个人,那十万人,怎么就这么被吓跑了?属下绝对不是怀疑公子的方法,只是属下就有这么一个毛病,有什么问题搞不清楚,就会一致放不下。还请公子为属下解惑!”老刀把话说完,就睁大了一双老眼望着萧云鹤,pig日历总是半死不活的一双老眼,这时候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精芒,目光灼灼,丝毫不打算把萧云鹤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都放过去。而不只是平日里就很活泼多言的唠叨,就连一直都是板着一张脸的老枪,这时候虽然还是一张极其严肃的脸,但是现在的他,也情不自禁地竖直了自己的耳朵,还上前靠了靠,显然在他的心中,这也是一个选谔谔味觉的大疑难。有人曾经说过,八卦,时所认定一种本能。这句话虽然还有一些泰国绝对,但那也并经还是有一些道理的。“哦,是这个问题啊!”萧云鹤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时候他转过身来,看了看两个人的身后,那几十个之前跟随他出门迎战的士兵们,这时候都是各回自己的岗位去了,他们不像老刀和老枪,没有那么有限,要不然的话,想必,现在萧云鹤的背后,必然早就已经多出了一个长长的尾巴。萧云鹤轻描淡写的两刀,虽然杀了人,还是二十多个人,但是在这些经lì

过真zhèng

的沙场厮杀的士兵们心中,其实根本不算什么。能在宇文轩的家中看家护院,那个人的受撒谎能够没几十个甚至上百个人命在手?一下子杀掉二十几个人虽然也算是不少了,但是和外面那些刚刚撤走的十万人相比,二十三比十万,谁都会觉得这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九牛一毛,丝毫不必在意。萧云鹤的所有举动,说过的每一个字,他们都是看在眼里也听在耳里的。但是这一切组合在一切,就把那十万人吓跑,还把那个看似饿到高僧四大皆空什么都不在乎的百丈禅师,给吓得几乎尿了裤子,虽然萧云鹤至始至终都没有向他动过一指头。这就完全让他们看不明白了,他们不是并没有见过十万人,不是没有见过群情激奋揭竿而起的百姓,但是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想笑运河这样处理得如此轻松的。他们可是知dào

,当十万个手无寸铁的百姓聚集在一起的时候,那会是一种多所么可怕的力量。在平时的时候,他们可能会被一把刀,甚至是一根棍子吓破胆。但是当成千上万人在一起的时候,群众的支持,会让他们忘记了恐惧。那时候,笑笑的恫吓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了。杀几个人杀鸡儆猴,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相反,在很多时候,挥刀杀人,还会起到不可估量的反作用。因为一旦见了血,那些已经豁出去的百姓,就会更加不管不顾,会像疯掉的公牛一样冲上来和你拼命,而根本不会被你手中的刀给吓住。这样的经lì

,他们不是没有见过,或者至少是听说过。和宇文轩在北疆的时候,他们不是没有镇压过闹事的百姓。而就算是被他们最为崇敬和爱戴的宇文将军,也要和那些乱民小心翼翼地谈判,不行之后再出兵,恩威并施,往往要飞上很大的功夫才会成功。哪里会像萧云鹤这样,杀几个人,说两句话,就取得了这么惊人的成果?那不是比自家将军还要厉害?萧云鹤却不觉得自己完成了什么了不得的壮举,他这时候也没有马上就回答老刀的问题,而是问道:“外面的那些尸体,收敛了没有?”萧云鹤这时候才记起来,自己在外面,可是还留着二十三具新鲜出炉的尸体呢。这时候虽然还是大冬天,倒不担心尸体会腐烂发臭什么的。但这里毕竟是京城,是有着很多人居住的地方,就这么扔上几十个死人在大街上,等一会儿早起的人们发xiàn

,说不定又会吓到不少人,搞不好还会热出一些是非来。“公子放心,那些人早就被收拾好了,现在,应该已经被装上马车运往城外掩埋了!”老刀恭声回答道。杀人埋尸,这种事情根本不需yào

萧云鹤来提醒,甚至都不需yào

老刀和老枪去吩咐,行动效率很高的家兵们,早就已经去做了。萧云鹤满yì

地点了点头,随即又看到了老刀那双充满了渴望的眼巴巴的眼睛,本是带着些惆怅的心情,这时候也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笑道:“刀前辈为何这么看着我?莫非……”“公子,以后这前辈之名,可就不要再提起了!”老刀却没有在意萧云鹤的顾左右而言他,而是在很执着地微笑运河纠正着这称呼上的问题,“公子已经是‘公子’了,主从有别,以后,公子就和大将军一样,称呼我们老刀和老枪就可以了!”而唠叨这句话说完,站在萧云鹤另一边的老枪,也是板着一张脸点头称是。萧云鹤都是一个尊老爱幼的典范,但是他一番推辞,老刀和老枪却执拗得很,硬是不肯接受萧云鹤的坚持,最后差一点就要给萧云鹤跪下了,万般无奈地萧云鹤,只能接受了这两个人的要求。“刀前……老刀……”萧云鹤还是有些不大适应这个新称呼,尤其是当他看到老刀脸上那花白的胡须的时候,心中就会有一种罪恶感升起。但这时候,萧云鹤也不得不接受这种让他心下不安的新称呼。心理上别扭一些,习惯习惯也就好了。但是要在这时候,再让眼前这两个几乎都可以做自己爷爷的老人跪倒在地上向自己磕头,萧云鹤可连想都不敢想像那种简直可以称得上灾难的画面。而听到萧云鹤终于从善如流换了新称呼,辈分下降的唠叨和老枪,不但没有一丝不悦,反而在眉梢眼角,多出了一些喜意。敏锐地观察到了两个人脸上的表情变化,萧云鹤只能在心中苦笑一下,继xù

说道:“我知dào

,我今天这么做,两位前……两位的心中,肯定会觉得不可思议。其实,我也没有做什么。初生牛犊不怕虎,也可以说是无知者无畏。不知深浅地冒了一个险,运气好才成功了。要是出意wài

的话,现在我们几个,都只能被他们踏成肉泥了!”萧云鹤苦笑,他现在说的,虽然有些谦虚的意思,但也是他心中真zhèng

的实话。他今天的所作所为,看上去是他心中早就计算好的,但是在他的心中,他也未尝没有觉得害pà

。毕竟,在这之前,萧云鹤还只是一个在小城中过了十几年平常生活的小男孩,十几年的人生中,除了练武之外,他真的没有经lì

过像今天这样的大场面,所以,在面对那十万人的时候,萧云鹤虽然凭借着自己的聪明才智,还那一份与生俱来的胆量,侥幸冒险成功,这其中侥幸的成分站了大多数。在一开始的时候,萧云鹤的心中,也未尝没有捏着一把汗。毕竟,他还只是一个孩子,一个还没有成年的孩子。现在他所经lì

的,其实根本都不应该由他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来处理。在他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们,大多数,都还处在即将成人又还抓着一点清纯的尾巴,准确地来说,孩纸塑一个孩子。像他这个年龄,正常情况下应该做的事情,绝对不是像萧云鹤现在这样打打杀杀,甚至一删了该就是面对十万名群情汹汹的激愤民众。这一切,原本不应该是萧云鹤这样的十几岁的孩子来承shòu的。但是没有办法,命运,从来都是不由人自己去选择的,看似,生活给了人选择的权利。甚至当你去做鸵鸟放qì

做出选择的时候,你也是选择了不去选择,你始终都好想爱你噶拥有者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利。但其实,活过半生的中年人,多半都会明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句话,到底蕴含着多少的无奈与辛酸。不是你选择了命运,而是命运选择了你。现在的萧云鹤,虽然心中郁郁,却还想不到这么沉重和深沉的问题。没有真zhèng

地经lì

过,是不会有这种深刻的体会的。或许多年后,当人到中年之后,那时的萧云鹤,再回想今日这一番往事,应该也会生出积分这样的感慨吧。现在,他还在和老刀和老枪,这两个好奇宝宝,解释着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的用意。“其实呢,我这么做,说穿了的话,也不过是个杀鸡儆猴而已。那十万人看着听下人的,但那十万人,毕竟也不过是一群普通人而已,不是什么刀头舔血的亡命徒。平日里,他们最多也就是杀个鸡宰个羊什么的,根本就没有沾过人命。在没有见血之前,他们可以头脑发热的跟着人一路往前冲。但是当他们真的见到了什么是杀人,见到了自己的同伴倒在了血泊中,真的见到了鲜血,就会明白,杀人,其实和杀鸡毕竟还是不一样的。那毕竟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不是猪狗牛羊。他们毕竟也是人,物伤其类,等她们发热的头脑明白了他们索要面临的后果,能狠下心来继xù

一条道走到黑的,真心没有多少。”萧云鹤很简短地解释道,虽然这番话相信老刀和老去爱那个必然不会满yì

,但是这确实是萧云鹤的真心话。的确,他刚才杀人立威,就是这么一个意思。杀鸡儆猴,听上去是一个很老套的策略,但是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前无古人的计谋,人心很复杂,但是说穿了,也不过就是那么一点儿东西。但是真zhèng

能把这点儿东西看得透彻的,那就没有几个人了。而又能把这番透彻运用得炉火纯青的,那就更加是凤毛麟角了。当然,萧云鹤的这番实话,是很难让心痒难骚的唠叨和老枪满yì

的。“哪有那么简单?”老刀很不满地一撇嘴,但这时候却没有了和萧云鹤训斥的气势,语气还是透着恭敬,“杀鸡儆猴属下也知dào

,但是那毕竟是十万人,杀几个人,有可能把其余人吓退。但是还有另外一种可能,见了血,那些人很可能被激发出血性,更是横下一条心来不管不顾。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可能的。”老刀和老枪,当然明白杀鸡儆猴的道理。但那种道理,毕竟只是一种可能的走向,并不是百试百灵的灵丹妙药。不然的话,这世界上那么多的民变,要是随便杀几个人就可以吓住其他人,哪里还会有什么民变?“两位说的没错,的确,也是会有那种可能的。但是,道理之所以是道理,就是因为道理是在一定条件下才有道理的。”萧云鹤不以为仵,笑了笑,继xù

解释道,“这十万暴民,有一个很显著的特点,他们,不只是一群无组织无纪律的乱民,他们,有一个领袖。他是他们的精神向导,以所有人都为他马首是瞻。只要能打消掉这一个首领的威望,坏掉他的形象,那么其他人,马上就会变成一团散沙。擒贼先擒王,用在这里也是恰当的。但毕竟不是每一次民变都会有这么一个万民领袖在,所以我才会说,这次能成功,实属侥幸。如果没有百丈禅师这么一个人在,我们现在,可能真的已经被那十万人给踏成肉泥,现在可能连尸骨都已经找不到了。”萧云鹤说的真诚,可是老刀却还是很认真地摇了摇头:“公子,这个世界哈桑从来都不存zài

什么侥幸,公子能这么快看清楚问题的关键,并且能够在十万人面前谈笑自若地化解这场危难,是公子自己多努力所致。不然的话,要是换了我们之中任何一个人,恐怕这事情才会真的坏掉了。”“倒是没有想到,那个人,居然会想到,用这么一群手无寸铁的百姓,来当作开路先锋。”萧云鹤解释完了这个问题,随后他又说道,“不过我今天虽然暂时化解了这个问题,但是这事情,应该没有这么简单吧?毕竟还是死了而是三个人,要是放在其他地方,或者是以前,可能死了几十个平头百姓就真的不算什么。不过,现在这种诶长时期,那个人可是一直在等着抓大将军的痛脚。如今他们第一仗算是败了,我杀了那些人,也能大大小小算是一个问题。恐怕,这场祸事,才刚刚开始!”萧云鹤并没有把刚刚过去的那一场变故放在心上,此刻在他心中,却又想到了更深一层的忧虑。宇文轩刚刚回京,马上,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甚至连宇文轩入宫未回,都已经抢先算计到了。显然,那个人,在京承中的控zhì

力,已经打到了一个多么可怕的地步。硬冲没有达到效果,自己这么一个突然出现的家伙,横空出世打破了他们的第一波攻击。接下来,他们很有可能就要在自己的身上找突pò

口。以后,自己的处境,只怕也要艰险得多了。想到这些,萧云鹤的心中又怎么能高兴得起来?而听到萧云鹤这么说,老刀和老枪也马上想到了这场省力随后的麻烦,原本激动和喜悦的心情也不得不低落了下去,跟随在萧云鹤的背后,低着脑袋,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一起向里面走着。雪停了,天晴了,但人心中的乌云,才刚刚开始笼罩。皇宫中,宇文轩,还有叶倾城,还在眺望着远方。连个人都不是那种喜欢多话的人,聪明人之间,是不需yào

说太多的废话的。一个眼神,聊聊几个字,就可以清楚明白对方的意思。所谓知音,大抵就是这样了。这么静静眺望了不知多久,忽然从远处来了一个小黄门,脚步匆匆,直接来到了叶倾城面前,将一个笑笑的卷轴递给了叶倾城。叶倾城拆开,看了一眼,眉毛一挑,随即看向已经因为听到这番东京转过身来看着他的宇文轩。宇文轩也不多话,一手接过,低头一看,脸上,顿时就露出了一种轻松的神情来。“将军这回可放心了?那小子还不错,有些意思。”叶倾城很难得地笑了笑,对小云和,做出了这么一个不知dào

算是社么的评价。“云鹤虽然年轻,但是他有慧根。我本来都做好了一些措施以防不测,却没有想到,他居然真的这么容易就一个人解决掉了。这下,我对他更有信心了。”宇文轩在萧云鹤面前的时候,是绝对不会说出这么直接而毫不避讳的溢美之言的。但是现在,没有萧云鹤在场,在倾城太子面前,宇文轩是不会掩饰太多的。叶倾城却没有宇文轩这么乐观,他好像从来都是在旁人喜形于色的时候泼人一瓢冷水的人:“现在高兴还为时尚早,他虽然把那十万人的事情解决了,但是他毕竟杀了人,还杀了不少人。当街杀人,可也是一桩不小的罪过。那老东西一直都在等着机会咬上你一口,现在那小子站出来替你挡了一刀,这一刀,可又只能他一个去接了。”“杀几个人而已,有那么严重吗?”宇文轩却比叶倾城看得乐观,他摇摇头,说道,“我本来还担心,年轻人下手没有轻重,又容易冲动,云鹤要是一不小心把那个百丈禅师给杀了,倒的确是意见棘手的事情。那个老和尚虽然用心险恶,也没有什么武功,但他毕竟在北海郡有着不小的名声,那些跟随他入京的百姓,对他可是奉如神明。如今他只是瘦了一番羞辱,人却没有什么事,连根汗毛都没有掉,这就不算什么事了。死的人只不过是一群咎由自取的狗腿子,他们要不是伪装成百姓,杀起来说不定会有些麻烦。但是现在,他们是以寻常百姓的身份死掉的,纵然多上几桩人命官司,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风浪吧?”“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现在,在这种时候,这种小问题,也会被人揪住,当成什么大不了的问题给你上纲上线,不怕你不犯错,就怕你犯小错。他们的第一次出手即使摆了,他们怎么可能就这么善罢甘休?我想,再过上几个时辰,弹劾将军你,还有请求抓捕杀人凶犯萧云鹤的奏章,就该堆满我的桌子了。”叶倾城摇摇头,栽种为你提上,他比宇文轩这种军事上的大家看得更准。军事和人事,毕竟是两个我完全不同的范畴。宇文轩纵然兵法稔熟,这政治上的权谋机变,他还是比不上叶倾城这种妖孽的。听到叶倾城这么说,宇文轩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也并不是那种只知dào

喊打喊杀的莽夫,现在听到萧云鹤即将面临危险,他顿时就有些急迫起来:“是我大意了。云鹤本来不应该该这么早展露锋芒的,我们还是太急了。这一回……他恐怕要吃些苦头了……”“年轻人,能吃些苦,是好事。玉不琢不成器,经过打磨,青涩少年才会成长为一个真zhèng

独当一面的栋梁之材。”叶倾城轻描淡写地说道,这番老气横秋的话,从他这么一个实jì

年龄不过二十出头的人口中说出,总归是有些别扭的。但是当你看着他那奇怪的眼睛的时候,你就会觉得这其实是一件很自然很顺畅的事情。这么一个人,这么一个天下间独一无二的倾城太子,他有这个资格这么说。“殿下打算怎么处理?”聪明人一点就透,宇文轩听明白了叶倾城的意思,马上就能够平静下来,随后却又问道,一张脸却没有看向叶倾城,而是注视着一旁的一棵枯树。“该来的迟早要来,既然他们想要玩,那就遂他们的心意好了!”叶倾城也没有再去看宇文轩,而是低下头,又从地上抓了一团雪,继xù

重复着自己艰难却自得其乐的捏雪球游戏。“殿下要退让?”叶倾城的这个回答是宇文轩事前没有想到的,他吃了一惊,转过身来,看向背对着自己,还在乐此不疲地捏着雪球的叶倾城。“现在他们正得yì

着呢,火烧得旺,咱们就再加上一把柴,让他们把水尽早烧开,岂不是很好?”叶倾城嘴上说着,手中的动作却还不停。手中的这一个雪球,他已经捏除了一个形状,只是它的紧密度还不够,还需yào

再加上一把力压实一点才能最后成型。“可是这样一来,我们的日子,就没有那么好过了……”宇文轩并没有不同意叶倾城的话,但是他还是觉得有些忧虑。“我们的日子,何曾好过过?”叶倾城一句反问,让宇文轩哑口无言。“好了!”叶倾城带着点儿喜悦说道,两只一致在动作着的手,这时候拿开,一只手的掌心,正好出现了一个已经被捏成功的雪球。这一番动作,虽然不能算是什么重体力活,但对于叶倾城来说,其实真的算是一种很细哭的劳作了。此刻只不过才捏了两个雪球,但是叶倾城的脸上,已经出现了汗水。在他的额头上,更是伸出了豆大的汗珠,看上去很是辛苦,可他的脸上,却感觉不到什么负面情绪,有的,只是一种成功后淡淡的喜悦。他抬起手来,把那个雪球放在自己的鼻子尖上,仔细地观察一番。似乎还用自己的鼻子闻了闻这个新鲜出炉的雪球的味道。只不过雪球就是雪球,实质上,这不过是一团水,什么别的东西都没有,水无色无味,这雪球又能闻出什么味道来?可叶倾城却不管这些,他很仔细地嗅着这个雪球的味道,看他那一脸陶醉的表情,不知dào

的,还以为叶倾城手中拿着的不是什么雪球,而是一个什么罕见的香料呢。片刻,闭上双眼感受雪球的叶倾城,终于睁开了双眼。他放下了一只手,又向前走了两步,另一支抓着雪球的手,在空中甩了甩,用足了力qì

,猛然向前一甩,削球应声而出,空中划过一道白光,前方的一棵树上,马上就多出了一个白色的雪印子,“啪”的一声,雪屑纷飞。这一回,叶倾城扔出去的雪球,飞行的距离更远了一些,力qì

也用得更足了一些。而看那树干上的雪印子,比上一次的要均匀了许多,显见叶倾城的这第二个作品更坚实一些。相比上一个雪球,叶倾城已经取得了进步。这一些细微的变化,都没有逃得过一直都在意观察的叶倾城。他满yì

地看了看自己在这两棵树上所留下的印记,收回目光,拍了拍手,就不再留恋这些,转身向后走去。在这冬日,这种孩童的游戏,叶倾城却玩的乐此不疲,丝毫没有一个身为大人的觉悟。对于他来说,这已经是他难得的乐事。而他又是一个很有节制的人,扔出几个之后,马上就可以毫不在意地放下,这才是叶倾城的本色。一路往回走着,宇文轩也跟随在叶倾城的身后,两个人却好像在这个时候都失去了书画的兴致,又好像在之前的时候就已经把所有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尽了,在这御花园中走了这一路,两个人始终都是一言不发地沉默着,连一个字,甚至连一声咳嗽都没有出现。宇文轩功力精深,走起路来虎虎生风,速度本来比叶倾城这个稍微异动就气喘吁吁的病秧子要快得多。但现在,始终都是叶倾城走在最前面,宇文轩始终都保持着自己的步幅,谨守自己的本分。

第二百一十九章 出战

就这么一直到走到了御花园的门口,走在最前面的叶倾城,忽然停了下来。身后的宇文轩营业紧跟着停下了脚步,不过他好像早就猜到了叶倾城可能会在这个时候和这个地方停下,与叶倾城几乎就是在同时停下,,抬起头来,直视着叶倾城孤独的背影。叶倾城缓缓地转过身来,他那双永远都在燃烧着一团火焰的眼睛,慢慢地转过来,看着站在咋埃及面前的宇文轩,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接在一起,两个人的木观众都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闪动。“将军,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叶倾城缓缓开口,说道。宇文轩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面色凝重,却又好像有些释然之色。这本来应该是两个钟完全相反自相矛盾的情感,也不知dào

宇文轩此刻内心的真实感情到底是些什么,这么两种风马牛不相及的表情,居然能够在他的脸上同时出现,矛盾之际,却也有着一种怪异的和谐感,毫无违合感。看着宇文轩脸上复杂的表情,叶倾城张了张嘴,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句话,连一个音节都没有发出来。他有这么凝视着宇文轩良久,忽随后,他就抬起脚,向着宇文轩又走近了两步。一直走到了距离宇文轩不到一米的位置,叶倾城才停了下来。颤抖着,叶倾城缓缓伸出了自己的双手。宇文轩就站在原地,看着叶倾城颤抖着伸出了自己那枯瘦如柴的手臂,至始至终,他没有说出一句话,也没有作出任何的动作。然后,叶倾城的手臂,就伸到了宇文轩的面前。宇文轩缓缓低下头去,看着叶倾城的那双手。那双手枯瘦到了一个非常吓人的地步,两只手上全都是皮包骨头,看不到任何的肌肉,能够看到的,只有裸露在外的粗大青筋,在那层干枯焦黄色的肌肤之下凸起,这一双手完全就是在手骨之外报上了一层薄薄的人皮,根本就看不出个人模样来。这时候也许是叶倾城的体力实在是虚弱得厉害,仅仅是之前捏雪球所耗费的那一点体力,此刻再想要把自己的两种死后举起来,居然也像是在举起一个大杠铃一样,一双手始终在不停地颤抖着,经好想实在完成一个很高难度的动作,额头上,早就已经见汗。“这一次,将军的一世英名……就毁在我的手里了……”叶倾城的声音很低沉,隐隐约约的,好像还夹杂着一丝丝的叹息声。宇文轩还是没有说话,他只是终于做出了一点动作,他那一双一致都隐藏在袖子里的手,终于伸了出来,缓缓地抬起,抓住了,叶倾城那双在寒风中颤抖着的手。“名声,在我以前,或许会很看重。但现在,活了这么一把年纪,这一切虚名,早就已经抛在脑后了。殿下说得对,我们,都没有选择的权力。赔上这么一点名不副实的虚名又如何?一切,都是值得的!”宇文轩很坚决地摇了摇头,他的一双手,紧紧地握住了叶倾城的那一双枯瘦如鹰爪的手掌。“但愿如此吧……”叶倾城的眼神中忽闪了一下,本是如同两团火焰一般的瞳孔中,居然出现了点点的水光。宇文轩还是沉默着,他的手,还是和叶倾城的一双手,仅仅想我。这一刻,没有了君臣尊卑,有的,周四hi两个相托生死的兄弟。“只可惜……你和我……都看不到那一天了……”叶倾城笑了笑,但眼神中却看不出丝毫的笑意,叹息着,情绪竟然是前所未有的低落。“我们是活不到那个时候,但是,我们还有接班人。他们两个人,会代替我们,看到明天的太阳的。”宇文轩难得地笑了起来,只不过他脸上的笑容和叶倾城脸上的笑容有着明显的不同,他脸上的笑容,却是发自内心的,那是一种看破世事万事皆不放在心上的洒脱与豪迈之笑。“史书上,你我都会背负上晚年的罪名……不过……能够遗臭万年……倒也是不错的……”叶倾城也笑了出来,这时候,他眼神中的那一丝低落情绪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和此刻的宇文轩脸上同的笑容,同样的洒脱,同样的豪迈。“哈哈哈哈哈哈哈…………”两个人同时大笑起来,酣畅淋漓肆无忌惮的大笑声,在这冬日清晨,遥遥地传播开去,惊起了远处的飞鸟,“扑棱棱”的,飞上了的冬日的清空,炫目的阳光中,天蓝,日暖,白雪,灰鸟,两人,一切,好像,都已经不再重yào

了。而萧云鹤,现在在做什么呢?很让人吃惊,甚至连萧云鹤自己,都会很震惊自己现在在做的事情。当然,俺实在萧云鹤醒过来之后,现在的他,根本还没有这个能力产生这个意识。为什么要说“醒过来之后”?因为……现在的萧云鹤,居然睡着了……而且……睡着了的萧云鹤,居然还做起了梦来……而他此刻做的这个梦……居然似曾相识……………………………………“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yì

的……”两个人沉默了好久,最后还是许云鹤用含糊不清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没……没关系……”记忆中那个少女,她的声音也有些慌乱。而这时候的萧云鹤,却好像看不清楚那个说话的少女,到底是个什么模样。甚至现在的他,根本都没有意识到,这个和自己说话的少女,到底是什么人,和自己是什么关系。而自己,又为什么要和她道歉呢?这一切的莫名其妙,萧云鹤统统都没有想到。此刻的他,全身心地带入大了这个没头没脑的场景之中。然后,萧云鹤,和那个不知dào

是谁的少女,两个人又不知dào

该说些什么了,同时又陷入了一片尴尬的沉默中。又过去了不知dào

多长时间,那名少女终于开了口:“你别站着了,到这里坐下吧!”许云鹤抬头,看着少女轻巧地跳到了一块光滑的山石上,贴着边缘坐下。许云鹤迟疑了片刻,也跟着她向前走了走,在距离少女一米多远的位置,小心地坐下。虽然屁股只坐上去了一点,大部分的重力还需yào

双腿支撑,他却依然保持着这个动作。而他的头,又再次低了下去。“喂!过了这么长时间,我还不知dào

你叫什么名字呢!”少女不再称呼许云鹤为“公子”,偏偏许云鹤的心中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或许在他的心中,从来就没有将自己当成什么大家公子。又或者,在许云鹤晕陶陶的心中,这个少女说出的任何一句话,都是最动听的吧……“我叫许云鹤。”许云鹤机械地答道,头依然低头看着地面。地面上,是一片灰蒙蒙的颜色,看不到土黄色的土地,也看不到什么岩石地表,更看不到什么野草树根什么的。萧云鹤能够看到的,只有一篇仿佛永远都不会改变的灰色。如果任何一个正常人看到这样的地面,恐怕都会忍不住惊叫一声跳起来,那才会是一个正常人的最正常反应。但偏偏现在的萧云鹤,却偏偏好像已经失去了这样正常人的正常头脑。他能感觉到的,能想到的,都不是这些。“许云鹤……”那名看不清模样的好少女,又缓缓开口了。少女把许云鹤的名字一字字地重复了一遍,伸出了一根白嫩嫩的指头来点着自己的下巴,作一脸思索状,“你刚才说什么落石谷的,你应该是广源许氏一族了……不过没有想到……许家的公子……居然也会去那种小酒铺……”“我不是什么公子……我是姓许没错,不过……我不是许家的人!”许云鹤突然抬起头来强调道,脸上已经没有了窘迫之色。有的,只是深深的淡漠,还有一种隐藏在最深处的仇恨。“哦……”那少女很是聪慧,此刻听到萧云鹤这没头没脑的几句话,却没有再继xù

问下去,而是很善解人意地跳过了这个话题。从许云鹤那丝毫未嫁掩饰的神色中,她已经明白这个问题是他心中的痛处,再问下去,只怕会让这本就尴尬的气氛变得更加尴尬。而这之后,两个人人之间,有出现了一段让两个人都感觉尴尬的沉默。“……对不起……刚才……我真的不是故yì

的……”片刻后,似乎是醒觉到自己刚才的语气有些重了,许云鹤这时候主动道起歉来。他很聪明地没有主动翻出这个话题,但是,他却翻出了另外一个更加让人尴尬的话题来。不知人情世故懵懂无知如一张白纸的他,根本就不知dào

,这种敏感问题,是提都不应该提的。“你还说!”果然,少女听罢,马上就抬起头来,恨恨地瞪了许云鹤一眼,那双明媚如春光的眼睛,看得许云鹤再次慌乱地低下头去。但是她自己的脸上,却也忍不住掠过一抹绯红。然后。两个人直接爱你,就又开始了一段无言的沉默……“喂!你说你不是许家的人,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呢?”过了一会儿,那少女突然问道。“就叫我许云鹤好了,名字不就是让人叫得吗?”过去了这么久,许云鹤也恢复了一点镇定。“许——云——鹤……不好不好!”少女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着,她故yì

拖长了语调把许云鹤的名字又给重复了一遍,然后就拨浪鼓似的摇起了头来,偏偏那小脸上海市iyifu煞有介事的样子。这样的表情出现在她这样一个娇俏少女的脸上,看上去不但不会让人觉得讨厌,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灵动之感。“怎么了?我的名字很奇怪吗?”许云鹤奇怪地问道。旭运河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这时候变得急促了一些,眼神也有些紧张,紧紧地望着那个看不清模样的少女姣好的面容。这个时候,总算是可以正大光明而又理直气壮地看着她了……萧云鹤这样在心中想到……“你的名字有三个字,念起来太过于正式了,我要是就这么叫你,这么三个字念出来,就好像学堂里的老师在点名一样,一点都不好!”少女很坚决地摇了摇头。“那你想叫什么?”许云鹤倒没想到自己的名字有什么不妥,只是眼前的少女说不好,他也就觉得确实有那么一点不好的地方。“太长了,咱们也算是认识了,不如……我叫你鹤弟弟,怎么样?”少女歪着头看着许云鹤,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我没有弟弟,只有一个哥哥,平时连一个陪我玩的人都没有。哇,现在有了你这个弟弟,那就齐全啦……”少女越想越是觉得兴奋和新奇,一双剪水双瞳在萧云鹤的身上上下打量,似乎已经把萧云鹤当成了自己的“弟弟”。“不行!”许云鹤很强烈地反对,脸色虽然还是有些发烫,却还是毫不退缩地迎视着少女的眼神。虽然能够被眼前的少女这样亲切地喊出自己的名字,萧云鹤的心中也是有着一丝不足为外人道的窃喜的。但是一想之后,萧云鹤马上就想出了这其中的不妥之处。“为什么?”少女撅起了小嘴,半是不解半是好奇地望着此刻脸红脖子粗的萧云鹤。“我……我比你大!我……我才不要当你弟弟!”许云鹤涨红了脸说道,只是连他自己也不知dào

,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在意这一点。这好像就是在自己的心底,就又这么一个声音,极力提醒着自己,这一点绝对不能马虎。“谁说的?不如咱们比比,到底谁更大?”少女一扬下巴,毫不示弱地说道。“好!我是成化十一年的生人,今年刚好十五岁了!”许云鹤抢先说道。“我也是成化十一年的生人,你是哪个月的?”少女问道。这时候,少女说话的底气,已经没有那么足了。“我是五月十二出生,你呢?”“五月十二……”少女一听顿时没了之前的意气风发,有些丧气地低下了头去,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撅着嘴巴低语道,“就差两个月而已,没事生那么早干什么……想当个姐姐有那么难嘛……”许云鹤没有听清楚她说什么,问道:“你说什么?”“没什么,不这么叫你就是了!”少女的期望落空,没好气地答道。“哦!”许云鹤有些傻傻地应道。“不能让你当弟弟也行,不过,你也不要指望我叫你哥哥!”少女故yì

摆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来看着萧云鹤,虽然这副表情只会让人觉得可爱,丝毫感觉不出汉森么社呢吗恶意来。“哦!”许云鹤依旧是有些傻傻地应道。“喂!过了这么久,公平起见,你是不是也应该问一问我的名字啊?”少女歪着头看向许云鹤。“哦!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给忘了!”许云鹤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来,竭力让自己的脸上保持镇定,张口就问,只是太过于紧张,这说话的声音就有些走样了,“在下冒……冒昧,敢……敢问……问姑娘芳名……”“嘻嘻……”那少女歪着小脑袋看着萧云鹤,那模样说不出多可爱,她没有马上回答小云和的问题,而是巧笑嫣然地回道,“你让我说我就说啊?我偏不说!气死你!”“我……”萧云鹤傻不愣登地看着面前这一个百变精灵一样的少女,这时候,傻里傻气的他,只剩下发愣这一条路可走了。“笨蛋!呆子!”看着萧云鹤呆头呆脑的衣服呆头鹅模样,那少女唔着小嘴,一边小声地骂着萧云鹤,一边还是忍不住地笑出声来。“哦……”看着面前这个百变精灵,萧云鹤此刻做的正式自己所做的最多的反应,傻乎乎地看着对方,连一句话,都已经不知dào

该怎么说了。“笨蛋!我要走啦!”那少女笑完了,如玉般的俏脸上却多出了积分无奈与不舍,微不可闻地一声叹息之后,她就向萧云鹤辞行。“为……为什么要走?”萧云鹤这个时候终于不能保持沉默当一个真zhèng

的呆子了,他又变成了之前脸红脖子粗的样子,有些激动地望着面前的少女,一双手看样子是想要伸出去握住那少女的玉手不让她走,却终究没有那一份胆量,只能用一双眼睛看着她,心中有着千万分不舍,此刻却始终无法化成一句完整的挽留的话。“我出来了这么久,现在当然应该回家去了!”少女的脸上也有些无奈,但是看着面前少年那一副命名焦急到了极点却偏偏憋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少女明媚如春光的眼睛,不由得又眯了起来。一丝丝的笑意,慢慢爬上了少女渐渐弯起来的嘴角。

“那……那……”萧云鹤讷讷,不知dào

自己该说些什么,头低垂着,也不敢去看此刻面前那少女的玉容,所以也没有注意到,那少女的一双明眸,此刻已经多出了几分的戏谑之色。“我要走啦!”少女转过身去,却又扭过头来,对着低着头像个闷嘴葫芦的萧云鹤招了招手。“一路……小心……”萧云鹤闻声就抬起头来,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是到了嘴边,“吭哧吭哧”了好久,也不过就是这么半句磕磕绊绊的话来。“我真的走啦!”那少女对着萧云鹤再度挥了挥手,随即,她就向着远方走去。萧云鹤眼巴巴地看着她走远,眼神中,满是不舍。忽然,天空中,毫无征兆地刮起了一股猛烈的风暴。萧云鹤大惊失色,那风暴的来势极其凶猛,很热突兀地在半空中出现,萧云鹤抬头去看,那份报gào

化作一个纯黑色的气旋,从天而降,就落在萧云鹤的身前,但距离他这个人,却还有一段距离,萧云鹤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适。但让萧云鹤心惊肉跳的是,这一个来势凶猛的气旋,所降落的位置,正好是自己和那个还没有走远的少女之间的一点。而这个一点,正好位于两个人连线的五分之一处。萧云鹤,在这武分之四的远端,暂时,萧云鹤还是安然无恙,那一个黑色气旋所形成的黄沙风暴,还没有危及到萧云鹤。但是……前面……“颜颜!!!”萧云鹤心神俱碎,充满绝望地喊出了那一个在心底埋藏得最深的名字。黑暗,笼罩了一切。————————————————闪电,雷鸣,可是天空中,除了滚滚的乌云,却见不到一星半点的雪花飘下来。隆冬时节已经过去,居然也会有这样电闪雷鸣的天气,更何况是在关外这种地方,真是有够诡异的。这个季节的时候本该是晴朗而干燥的。西风从关外带来的风沙,此时也完全沉淀在了乌云中,消失得寥无痕迹。眼下的这种情形,更像是夏日去而复返。若不是一股清冷的寒意隐隐透来,还真是会让人有这样错觉。院子里,一间低矮的瓦房内。屋檐角上,一个个惊雷滚滚而来,时时亮出的闪电,弄得人一阵心慌意乱。一位年逾六旬的老人,将床上一人的手臂放进被子里,紧锁着眉头轻叹了一口气,摇头:“难过今晚。”他旁边的一个小侍从顿时有些仓皇的急道:“不就是吐了一口血么,有这么严重?神医,你可得看仔细了啊!将军大人,他可是……,这万一……”“没有万一。”老人重重的哼了两声,也颇有些惆怅的说道:“是死定了。大人他历来体弱,加上近几日劳累过度。前番又在加仑前又受了那样的惊吓……他的五脏六腑都被心火烧得衰竭了,就算是一个身强体壮的猛汉,也难免要受极重的内伤。再加上眼下这个奉天小县已经被叛军围困,连大人的膳食也只有糙米菜叶,给他治病的医药针石更是无从寻找,病灶积累达半月之久。哎!老夫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家,又少一缕血脉了。你还是即刻回报小姐吧,还是……尽早为将军大人安排后事吧!看能不能找到一副像样点的棺椁,让大人安然下葬。请恕老夫……无能为力了……”说罢,老人满是疲惫的背起了一只空荡荡的药箱,蹒跚的走了。这几日来,他已经见惯了这样的生死,就算是这位大人的死,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了。乱世之中,人命本就不如狗。更何况,就算是神医也只不过是一个犯人,不是真zhèng

的神仙,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能医得了人,医不了鬼。躺在床上的这个将军大人,显然马上就要变成鬼了。小侍从轻叹了一口气,站在一旁看着那个躺在床上的舒王,心里喃喃想道:可怜啊!还只有二十出头么,还那么受皇帝的宠爱,居然就这样早夭了。也难怪,在东都洛阳就被叛军追了三天三夜,好不容易跑到长安来,又在朱雀门前亲眼目睹了自己的亲族故旧,还有他自己的一家人被叛军斩首,姐妹和妻妾被**至死。本来身子骨就弱么,这么一折腾,还能有命?‘嘣——嚓嚓!’一阵电闪雷鸣,窗纸上映上了树木枝叶的光影,如同狰狞的魔爪,将小侍从吓了一跳。身边仅有这个半死之人,屋中那盏油灯又摇摇晃晃明灭不定,一阵阴影斑驳陆离。小侍从突然没来由的一阵心慌,汗毛都要倒竖了起来。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冷颤,自言自语般喃喃道:“大、大人歇着,小人先……先退下……退下了……”说罢,他转身就走。刚刚到了门边,一只脚还没有踏出门槛,却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声音——“来人——”一道闪电,紧接着一个惊雷落下,小侍从吓得‘哇’声一叫,突然一下跳了起来。待他惊慌的转过身来,看着床上那个坐起的大人,顿时惊恐的大声号叫起来——“啊!”——————————————————前面就是越野城了,看着前方的庞然大物,拓拔松不停地大笑。他以前到过这里,以一个人质的身分来到这里。那个时候,他只能跪在地上,低着头,等候着血翼的发落。那个时候,他的头低得很低,他的脸上有的只是那种献媚的笑容。血翼的鞭子,每天劈头盖脸地抽下来,抽打着他们这些被称为蛮子的蛮人。他还记得那个威严的布莱特,那个一句话就可以决定他们生死的布莱特。但是这一次,他是作为征服者的身分到达的,而布莱特的人头,已经离开了他的身体。在这片草原上,只有一座真zhèng

的城市——越野城,这是一个用草原人的鲜血筑起的雄城。当北方的寒风贯穿整个草原的时候,帐篷已经不能抵御寒流,蛮人的牛羊会冻死两成。处于生死边缘的蛮人,这个时候唯一的渴望,就是有一个能够遮蔽风雪的地方,他们的眼睛会望向东方,那里,有着草原上唯一的城市——越野城。二百年前,血翼部落在这里,击败了原本这个草原的主人,索纶族。十八万的索纶族人,沦为了奴隶,他们的鲜血和汗水,在贫瘠的草原上,建起了这座雄城。从此,血翼部落有了遮蔽风雪的地方,再也不用在茫茫大草原上颠沛流离。安居在这里的人们不知dào

的是,这座城的每一块砖石的下面,都埋藏着一个索纶族人的冤魂。城成之日,剩下的奴隶的血,染红了整个草原。血翼不需yào

那么多的奴隶,也不会将昔日的仇敌白白地放过。下面,才有了蛮族,才有了蛮族二百年的奋斗。楚斐骑着马,走在了宽阔的街道上面,后面跟的是自己的几个弟兄。虽然他很累,但是他的神经却很是兴奋。对于楚斐来说,这几天是他一生之中,最值得夸耀的几天。自从伟大的蛮大神显灵了以后,一切都是那样的顺利。自己的部落在大草原上面,击败了一直欺压自己部落的血翼,而自己在那一场战斗中,杀掉了十四名敌人。接着,楚斐跟随他的妹夫——叶穆(他是这样认为的),一夜狂奔三百里,一举攻下了血翼的老窝越野城。那个时候,他真的没有想过能够活着回来。真他***痛快!他虚舞着手中的刀,一边陶醉着,一边警惕地看着路边的情况。妹夫吩咐过,一定不要让那些小部落的蛮牛们在城里面放火杀人。对这一点,他心里很不赞同。打了胜仗,却要约束自家人,什么意思嘛!对于他来说,这些越野城里面的人,都是一群吸干了蛮人的血的恶棍,这些血翼的人都不是好东西!他愤愤地想着,他其实想将这些畜生全部杀光。可是,妹夫的话还是要听的,毕竟这个小白脸比自己厉害多了。他累得想要趴下,可还在继xù

地巡逻。妈的,那个叶穆人厉害也就算了,还要长得那么英俊,以自己的观察,不但小妹,恐怕连二妹对这个家伙都有意思了。哼哼,真是没有天理。前面传来了一阵吵闹声,他抬头一看,原来是自己部落的几个士兵,正在砍杀着几个平民打扮的人。“这一群笨蛋。”他恨恨地骂着,驱马向前,连续地射出了几箭,射倒了那几个平民。然后他抽出了皮鞭,劈头盖脸地打向自己那几个手下,“你们这些笨蛋,进城前吩咐过的,进了城,我们一定要维持住秩序,将城里面的一切都维护好。你们,竟然……”打着打着,他的皮鞭突然掉到了地上。他突然发xiàn

在他的弟兄中间,有着一名女子,一名衣衫污秽,破烂不堪的女子。“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女的是谁?”“是莉娜……”身边的弟兄悲愤地回答道。莉娜?楚斐的心跳加速了起来,两个月以前,莉娜和自己的未婚妻,一起随着商队前往另一个部落交换东西,后来听说商队遇到了马贼,没有一个人回来。当时楚斐大病了七天,有很长的时间,变得萎靡不振。“莉娜,你怎么在这儿?”看到了莉娜,楚斐兴奋地跳下了马,冲到了女孩的面前。等到了女孩的面前,他才发xiàn

,原来美丽活泼的莉娜,已经变得骨瘦如柴,浑身布满了伤痕,身体羸弱至极。一团怒火在他的心中升起。“这是怎么回事?”揪着前面弟兄的领口,楚斐的眼睛喷出了火焰,“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正在巡逻的时候,莉娜突然从路边的一间房子里面冲了出来,后面跟着这几个该死的王八蛋!”仿佛听到了自己族人的话语,原本已经昏过去的莉娜突然醒来,张开了嘴,然而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蛮族的士兵发xiàn

,她的嘴里面,少了那根柔软的舌头,而鲜血还在从她的嘴里流出!身体摇晃得更加厉害,莉娜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qì

,手指着她刚才冲出来的房子,然后用颤抖的指头指向自己。等到他和手下的弟兄们冲进了前面的民舍,发xiàn

这竟然是一家妓院!而在里面,竟然搜出了十几名蛮族的女孩。这本来也没有什么喜气的,但是让看到的士兵们看得心惊的是,她们中的绝大部分,刚刚被割掉了舌头。周围的弟兄们一个个双目尽赤,将所有的看守剁成了肉酱。楚斐跪在了地上,在他的面前,是他的未婚妻,他那奄奄一息的爱人。从小的青梅竹马,一起欢笑嬉戏,长大后的山盟海誓,到了现在,唯一留给他的,就是怀中恋人那慢慢变冷的身体,一次的分别,就成了永远的伤痛。血翼的骑兵们假扮的强盗毁灭了商队,掳走了她们,然后将她们卖到了这里。痛苦万分地感受着恋人在这世界上留下的最后一丝温馨,他举起了手中的长刀,瞪起来血红的双眼,对着天嘶喊道:“杀!杀!杀!”“杀!杀!杀!”东蛮部落的罗萨,挥动着手中的长刀。金属的锋芒飞快地一闪,一名平民的脑袋,便从他的身体上飞脱出去,这个求饶的家伙,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头颅就带着一道圆弧形的血线,飞出了十来米远。他的大哥死了,那个从小一直养育他、教导他的大哥死了。卑鄙的血翼杀手,刺杀了赤虎部落的首领,他的大哥。什么进城以后要保持纪律,什么不要乱杀无辜,他只知dào

他的大哥死了。现在,没有人能够阻止他的疯狂。“杀!杀!杀!”整个城市里,都陷入了疯狂的屠杀和抢掠之中。一幢幢的房屋被焚毁,惊慌恐惧的人们,犹如羔羊一样的被宰杀。叶穆一个人站在烈火之中,看着面前如同地狱一样的景象。一个被追赶的女人,也许看到了叶穆的犹豫,她祈求着、哭号着向着叶穆跑去。过长的衣服绊倒了她,后面的一把砍刀,将她的希望连同她的身体,砍成了两段。一个平民男子挥动着手中的木棍,徒劳地阻挡着面前嗜血的士兵。他的后面,是他的妻子和孩子,木棍挡不住金属的锋利,和他一起被砍成了碎片。看到了丈夫的惨状,妻子哭喊着,带着两个孩子投入了火海……叶穆没有阻止,也不能阻止。相对于这个混乱的城市,他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卒。烈火在燃烧,人群在哭号。一切的一切,如同幻灯片一样在他的身边转动。茫然地看着四周,他开始趴在路边呕吐。这个时候,他才发xiàn

,道路上已经成了血河。叶穆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听一位老人说起过的一个故事:当大海退潮后,有很多小鱼被困在沙滩上苦苦挣扎。这时候,有个人不停地跑来跑去,把它们一条条放回海里。旁边的人问他:“这么多小鱼,你救得过来吗?”那个人看着茫茫海滩说:“我肯定来不及。”旁边的人说:“反正你不能把它们全部拯救,你的努力,又有谁会在乎呢?这又有什么意义呢?”那个人想了想,却没有如那人所想那样停下自己的举动,反而仍然不停地把鱼放回大海,他说:“这条在乎,这条在乎,这条也在乎……”可是,救了一个、两个,甚至十个,那又有什么用处?这是一个十万人的城市呀!这十万人,谁来拯救他们?谁又在乎他们?这难道就是他带领着蛮骑兵攻下了越野城的后果?如果没有他,这一切会不会发生?他不知dào

,他知dào

的是,要找到拓拔松,一定要找到拓拔松!叶穆纵奔着战马,发狂地询问着每一个认得和不认得的骑兵。可是,没有人知dào

拓拔松的下落。士兵死了,老人死了,妇女死了,儿童死了,每一刻,都有无数的人死在他的面前!每一刻,还有更多的人,死在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叶穆!”一声娇喝在他后面响起,叶穆听到了苏涛博姐姐苏月虹的声音。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叶穆对着苏月虹大声的吼道:“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父亲拓拔松在哪里,快带我去见他。”用奇怪和悲伤的神情看着叶穆,苏月虹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带着叶穆,向着东面跑去。两人跑出了很远,苏月虹才对着叶穆说道:“我的父亲死了,他在入城的时候,被血翼的人暗杀了,同时被暗杀的,还有蛮族最大的三个部落的首领。”“什么?”叶穆震惊地看着苏月虹,“现在谁继任了族长?”“叶云瑶,我的妹妹叶云瑶,现在是我们狼族,不,是整个蛮族的族长。”——叶云瑶跪在父亲的面前,眼泪不停地流下。

第二百二十章 再见

无边的黑暗笼罩过来,萧云鹤一声惊叫,一双眼睛,已经睁了开来。“呼!!!”萧云鹤猛然从床上坐起,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惊悸,胸膛一直在起伏不定,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一伸手在自己的额头上一抹,竟然是一手的冷汗,汗津津的,却还透着一股明显的凉意。“做了个噩梦……”萧云鹤反应过来,心中那股强烈的恐惧渐渐开始消退,但那一刹那间的惊悸,却好像还停留在萧云鹤的心间,历久不散。“你醒了。”忽然,有一个声音,在萧云鹤的耳边响起。萧云鹤悚然一惊,一扭头,就发xiàn

在在自己的床边,不知何时竟然站着一个人。看他的样子竟然已经不知dào

在这里站了多久。竟然是入宫未回的宇文轩。“你做噩梦了?”宇文轩淡淡问道。萧云鹤点点头,马上从床上跳了起来。他看到,宇文轩的语气虽然还是一如往常的震惊,但是他的面色已然是面沉如水,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让萧云鹤已经感受到了。这个时候,宇文轩来找自己,肯定是有什么重yào

的事情要自己去做。也幸好萧云鹤昨天睡觉的时候并没有脱衣服,这时候一醒来就直接跳起来就可以了,虽然有些不舒服,但这些还不算什么。“伯父找我,有什么事吗?”萧云鹤很直接的问道。他才不会认为宇文轩这么神出鬼没的来到自己的房间中,就是为了问问自i做没做噩梦。看这架势,应该是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发生了。“皇上驾崩了。”宇文轩的语气依然平静。“什么?”萧云鹤差点再次跳起来。“你走吧,现在就走。”宇文轩却好像根本就没有看到萧云鹤脸上那毫不掩饰的震惊,自顾自地继xù

说道。“伯父这是什么意思?”萧云鹤被宇文轩的奇怪举动给搞蒙了,他当然不会认为宇文轩是要干自己走,却也不知dào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还不明白吗?”宇文轩反问了萧云鹤一句,虽然萧云鹤的脸上,此刻明明白白地写着“不明白”三个字。“难道是我杀了那二十三个人,他们上门找麻烦来了?”萧云鹤恍然大悟道,宇文轩却丝毫没有反应,而是继xù

用那种平静如水的目光看着他。“这样我就更不能走了。”萧云鹤用力地摇了摇头,道,“我要是走了,他们怎么会放过伯父你?要知dào

,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他们真zhèng

要对付的人,是伯父你。我要是走了,他们肯定要给伯父编排一个包庇的罪名的!”萧云鹤这么说还是委婉的,他早就明白了世道人心的险恶,到时候真的到了这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自己又不在,死无对证,他们大可以往死了随便说,毕竟,他们才是占据优势的哪一方。“那件事不算什么,现在,他们已经没有心思再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了。”宇文轩却摇了摇头,否定了萧云鹤的这一个猜测。“那是什么?”萧云鹤大惑不解,随即想到宇文轩之前所说的那个消息,再看看面前宇文轩那凝重的面色,萧云脑海中灵光一闪,一个惊人的想法瞬间产生。“他们……他们要……要……反?”萧云鹤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看起来,你还不算太笨。”宇文轩看了萧云鹤一眼,这句话也不知dào

是褒是贬。萧云鹤却无心去考lǜ

这件事,他哟个更加困惑的眼神看着宇文轩,不解道:“那这样的话,我就更不能走了!他们占尽优势,我虽然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可是多少也能出一把力。这个时候,正是用人之际……我……”“今天早上收到的加急战报,南苗、北疆等三十多个郡县遭到了不明军队的攻击,十几个郡县已经沦丧。前线守军已经溃败,战火已经烧遍了半个边疆线。”宇文轩却没有理会萧云鹤的自表心意,自顾自地说出了另外一个消息。“什么?”萧云鹤不可置信的看着宇文轩,他这一早上吃的惊已经太多了。“前线的守军已经兵败如山倒,但是国土不能沦丧。今日起,你就是左卫大将军,十万军队已经集结在了通县,你现在马上前去和他们汇合,军情紧急,现在马上去!”宇文轩说着,一边又走回去。“我做左卫大将军?那伯父你呢?”萧云鹤被这一个接一个的惊人消息已经搞得快要崩溃了,他带着些不安望着宇文轩。“我么?”宇文轩笑了笑,但这个笑容去诶点都看不出有什么高兴的意思,有的只是让萧云鹤很不安的平静,“现在,我已经是兵部尚书,算是升官了。”升官发财应该是每一个男人的终极梦想,但萧云鹤却根本看不出宇文轩的脸上,有一丝一毫高兴的意思。“他们……会甘心吗?”萧云鹤问道。“你说呢?”宇文轩给了萧云鹤一个根本不算是回答的回答。“什么时候?”萧云鹤却好像真的明白了宇文轩的意思,只是问道。“大概在明天吧,不知dào

是上午还是下午。”宇文轩呼出一口气,很随意地说道。“我留下。”萧云鹤忽然说道。“不,你要走。”宇文轩却否决了萧云鹤的决定。“现在我怎么能走?”萧云鹤却很激动地大声问道。宇文轩沉默。“谁会不明白,那些乱七八糟的叛军根本就不是什么不明军队,肯定就是他们搞出来的烟幕弹。这个时候,他么肯定正谋划着集结全部的军队犯上作乱,那些军队不过是他们搞出来调虎离山,削弱我们的实力的!我们绝对不能中他们的计,这个时候我们更应该集中兵力,和他们决一死战!”“这是太子的决定,你和我,都必须服从。”宇文轩却还是不为所动。“太子糊涂!”萧云鹤口不择言这时候已经是一句大逆不道的haunted出来了,后面他却还有下文,“我们本来就处于劣势,这个时候还分兵去管这种闲事,他真的有心坐稳自己的皇位吗?”“这种话,以后切勿再说。”听着萧云鹤这都够得上砍头的大逆不道的话,宇文轩却只是很平静地这样说道。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恐怕连警告都欠奉。“可我……”萧云鹤急躁的不得了,还想要在说些什么。“我知dào

你肯定觉得这很荒唐,甚至可以说是自寻死路,但是,我希望你能够记住,这个世界上的事,从来不是这么简单的。”宇文轩说了一句似懂非懂的话,随即又说道,“你凭什么确定,那些叛军,就只是一些无足轻重的烟幕弹呢?你又怎么能够确定,他真的用意,不在于此呢?我们真zhèng

的根基还在这天下万民,如果我们对这些犯上作乱的盘踞年置之不理,任凭他们在我们的国土上烧杀抢掠,民心民望,还会在我们这一边吗?如果他们真zhèng

的用意就在于让我们对他们置之不理,你又怎么办?”“这……”萧云鹤张口结舌,答不上来。“你看,你没有办法回答吧?你不能够百分百确定吧?”宇文轩轻轻地要哦了摇头,“你还太年轻,现在你要做的,就是服从命令。虽然明天太子才会真zhèng

地登基,但现在,他已经是我们国家的皇帝。君臣有别,你可以有不同的意见,但是去执行命令的时候,你只能服从!”说完,宇文轩也不但能萧云鹤再说什么反对意见,一转身,也不知dào

从什么地方一抓,手中已经多出了一个丝绸做成的卷轴,他伸手就递给了萧云鹤:“拿着,这是皇上任命你为左卫大将军的圣旨,还有领兵的虎符和印章。你好好守收着,这是比姓名更重yào

的东西,弯弯不可有什么善事。”萧云鹤只得接过来,手中那一个卷轴其实份量并不重,可萧云鹤拿在手里,却觉得重若千钧,连自己id心中,都有了一种沉甸甸的压抑感。“好了,时间不多了。军情如火,你心在马上出门,老刀和老枪都在外面年等着你,他们两个和你都很熟,一路上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问他们。相信你,一定不会让太子失望的。”宇文轩简单地叮嘱完萧云鹤,随即就拍了拍他的肩膀,把萧云鹤推到了门口,“去吧!”“那伯父你呢?你……”宇文轩半推半就地被推出了门外,他却还牛这头看着宇文轩,神情复杂。“一个军人,就应该是属于战场的,生于战场,死于战场。你有你的战场,我也有属于我的战场。这里,就是我的战场。”宇文轩很平静地看着萧云鹤,但在萧云鹤听起来,却好像在交代遗言一般。而事实上,在萧云鹤的心中,这一刻,也确实是宇文轩在交代自己的最后遗言。“伯父,你真的决定了吗?”萧云鹤莫名觉得自己的鼻子一酸,却忍住了没有哭出来,微微低着头,问道。“这个决定,早在十几年前,我就已经决定好了。”宇文轩用瓶颈却坚定的语气说道。“……”萧云鹤无言以对,他能明白宇文轩的心意,宇文轩也能明白他的心意,两个人都能明白对方没有说出来的话之后隐藏着的真zhèng

新一,这个时候,萧云鹤反而不知dào

自己该说些什么来道别了。“大小她,要不要我……”萧云鹤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向宇文轩问道。“她有她自己的路要走,她的事,你就不要再操心了,我另有安排。”宇文轩却摇了摇头,没有接受萧云鹤的这个提议。“那……我走了。”萧云鹤实在想不出孫该说些什么了,他只能向着宇文轩深深地看了一眼,转身欲走。宇文轩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却把自己的眼睛闭上了。萧云鹤扭头就走,但是刚刚走出去两步,萧云鹤却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步停下,转过身来,面对着宇文轩,一撩衣服下摆,推金山倒玉柱,对着宇文轩就跪下去了。宇文轩惊讶地看着萧云鹤,不解道:“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萧云鹤却没有理会宇文轩的这句话,他很执拗地跪在地上,对着宇文轩就磕了下去,‘咚咚’的声音持续不断,他对着宇文轩,居然一连磕了九个头,这才站起来。萧云鹤的额头上,已经被地面上的土面给弄的脏了一块。但他却一点都没有在意这一点,磕完头之后,他没有再去看宇文轩,一扭头,转身就走。这一回,他是真的走了,至始至终,没有回过一次头。宇文轩站在原地,腰板挺得笔直,看着萧云鹤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最后消失不见,从宇文轩的视线中彻底消失不见。“对不起……”宇文轩低不可闻的声音最后说道。送走萧云鹤,宇文轩丝毫没有耽搁,他马上就急匆匆地再次进入了皇宫。这几天,他在皇宫中呆的时间,比之前一年的时间内来的还要多。皇宫中,空荡荡的。本来应该有许多宫女太监伺候着的宫殿中,此刻却一个鬼影子都见不到。疑难的大殿中,只有一个孤独的身影静静地伫立着。高大的身躯,却枯瘦如柴,显得很是瘦削。宽大的衣袍,显得很是不合身,随着从窗外吹进来的一丝丝的寒风,那衣袍也跟着随风飘荡。是叶倾城。他已经不知dào

在这个地方站了多久,像一尊雕像,仿佛已经经lì

了无尽的春夏秋冬。有脚步声慢慢响起,来到了叶倾城的背后,就停下来了。“颜颜,你没有去送他?”叶倾城没有回头也知dào

来人是谁,微带讶*问道。身后的人果然就是叶欢颜:“不必了,我怕我会忍不住的。”“苦了你了。”叶倾城叹息了一声,终于转过身来,看着自己唯一的妹妹。叶欢颜也在看着他,星眸中,有点点水光泛起。“我们没有可能的,他对我全心全意,我却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欺骗他,是我对不起他。这一次,我是在不忍心再去看他了……”叶欢颜数总和说着,星眸中的那点点泪光就涌了出来,顺着她那光洁如玉的脸颊,缓缓地流淌下来。滴落到这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溅起点点的水光,从窗外射进来的阳光照耀着,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芒。“可你……却还要骗他一次。”叶倾城怜爱地里看着自己的妹妹,那眼神中让人肝肠寸断的七万申请,让叶倾城很是心痛。“我知dào

。”叶欢颜低下头去,这样就可以不让站在自己前面的叶倾城看到自己脸上留下来的泪水。可是她并不知dào

,这样做,却只会让早就看到这一场景的叶倾城,心中更加难过。“不只是你,我,还有宇文将军,我们……都在骗他。”叶倾城再度叹息,他走过来,伸出了一只手,轻轻地抚在叶欢颜珠泪盈盈的俏脸上,轻轻地擦拭去她脸颊上的泪水,可惜后续源源不断还是有泪水涌出,让叶倾城的努力全都劳而无功。“我们叶家,欠他的。”叶倾城说道。叶欢颜还在默默垂泪,一语不发。忽然,叶倾城侧过头像门口看去,说道,“宇文将军来了。”这时候一点脚步声都听不到,也没有看门的小太监进来通报,连功力不俗的叶欢颜也没有感觉到宇文轩的气息,但病夫叶倾城却第一个感觉到了。叶欢颜没有怀疑自己的哥哥产生了幻觉,他很相信自己的哥哥,她抬起头来,借力擦干了自己脸颊上的泪水,虽然还带这些明显哭过的痕迹,但是现在她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他们都在等着宇文轩,今天,这是最后一个他们要等的人。门外,渐渐出现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叶欢颜和叶倾城都没有感到意wài

,继xù

看着门口,等地这。门口没有小太监之类的看门,一双大脚直接迈了进来,正是宇文轩。宇文轩龙行虎步地走进来,一撩袍子就要跪下行礼,却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叶倾城已经抢先一步扶住了他,让他想跪都跪不下去了。也不知dào

叶倾城是怎么做到的,命名他是个走两步路都要喘的药篓子,这个时候却好像反映变得敏捷了不少,这一次,正好抢在了宇文轩的前面,止住了宇文轩还没有开始的跪拜。“都到了这个时候,大将军还要来这些繁文缛节吗?这东西,可是带不到下面去的。”叶倾城笑着说道。宇文轩却摇了摇头,回答道:“这是最后一次了,殿下!”“大将军,这都不重yào

了!”叶倾城摇了摇头,扶起了地上的宇文轩,又看了看一旁的妹妹。宇文轩只能站起来,看着叶倾城。两个男人都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对视着。直到,窗外,忽然亮起了一道耀眼的火光。两人的脸上,同时出现了一丝决然。

无边的黑暗笼罩过来,萧云鹤一声惊叫,一双眼睛,已经睁了开来。“呼!!!”萧云鹤猛然从床上坐起,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惊悸,胸膛一直在起伏不定,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一伸手在自己的额头上一抹,竟然是一手的冷汗,汗津津的,却还透着一股明显的凉意。“做了个噩梦……”萧云鹤反应过来,心中那股强烈的恐惧渐渐开始消退,但那一刹那间的惊悸,却好像还停留在萧云鹤的心间,历久不散。“你醒了。”忽然,有一个声音,在萧云鹤的耳边响起。萧云鹤悚然一惊,一扭头,就发xiàn

在在自己的床边,不知何时竟然站着一个人。看他的样子竟然已经不知dào

在这里站了多久。竟然是入宫未回的宇文轩。“你做噩梦了?”宇文轩淡淡问道。萧云鹤点点头,马上从床上跳了起来。他看到,宇文轩的语气虽然还是一如往常的震惊,但是他的面色已然是面沉如水,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让萧云鹤已经感受到了。这个时候,宇文轩来找自己,肯定是有什么重yào

的事情要自己去做。也幸好萧云鹤昨天睡觉的时候并没有脱衣服,这时候一醒来就直接跳起来就可以了,虽然有些不舒服,但这些还不算什么。“伯父找我,有什么事吗?”萧云鹤很直接的问道。他才不会认为宇文轩这么神出鬼没的来到自己的房间中,就是为了问问自i做没做噩梦。看这架势,应该是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发生了。“皇上驾崩了。”宇文轩的语气依然平静。“什么?”萧云鹤差点再次跳起来。“你走吧,现在就走。”宇文轩却好像根本就没有看到萧云鹤脸上那毫不掩饰的震惊,自顾自地继xù

说道。“伯父这是什么意思?”萧云鹤被宇文轩的奇怪举动给搞蒙了,他当然不会认为宇文轩是要干自己走,却也不知dào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还不明白吗?”宇文轩反问了萧云鹤一句,虽然萧云鹤的脸上,此刻明明白白地写着“不明白”三个字。“难道是我杀了那二十三个人,他们上门找麻烦来了?”萧云鹤恍然大悟道,宇文轩却丝毫没有反应,而是继xù

用那种平静如水的目光看着他。“这样我就更不能走了。”萧云鹤用力地摇了摇头,道,“我要是走了,他们怎么会放过伯父你?要知dào

,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他们真zhèng

要对付的人,是伯父你。我要是走了,他们肯定要给伯父编排一个包庇的罪名的!”萧云鹤这么说还是委婉的,他早就明白了世道人心的险恶,到时候真的到了这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自己又不在,死无对证,他们大可以往死了随便说,毕竟,他们才是占据优势的哪一方。“那件事不算什么,现在,他们已经没有心思再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了。”宇文轩却摇了摇头,否定了萧云鹤的这一个猜测。“那是什么?”萧云鹤大惑不解,随即想到宇文轩之前所说的那个消息,再看看面前宇文轩那凝重的面色,萧云脑海中灵光一闪,一个惊人的想法瞬间产生。“他们……他们要……要……反?”萧云鹤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看起来,你还不算太笨。”宇文轩看了萧云鹤一眼,这句话也不知dào

是褒是贬。萧云鹤却无心去考lǜ

这件事,他哟个更加困惑的眼神看着宇文轩,不解道:“那这样的话,我就更不能走了!他们占尽优势,我虽然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可是多少也能出一把力。这个时候,正是用人之际……我……”“今天早上收到的加急战报,南苗、北疆等三十多个郡县遭到了不明军队的攻击,十几个郡县已经沦丧。前线守军已经溃败,战火已经烧遍了半个边疆线。”宇文轩却没有理会萧云鹤的自表心意,自顾自地说出了另外一个消息。“什么?”萧云鹤不可置信的看着宇文轩,他这一早上吃的惊已经太多了。“前线的守军已经兵败如山倒,但是国土不能沦丧。今日起,你就是左卫大将军,十万军队已经集结在了通县,你现在马上前去和他们汇合,军情紧急,现在马上去!”宇文轩说着,一边又走回去。“我做左卫大将军?那伯父你呢?”萧云鹤被这一个接一个的惊人消息已经搞得快要崩溃了,他带着些不安望着宇文轩。“我么?”宇文轩笑了笑,但这个笑容去诶点都看不出有什么高兴的意思,有的只是让萧云鹤很不安的平静,“现在,我已经是兵部尚书,算是升官了。”升官发财应该是每一个男人的终极梦想,但萧云鹤却根本看不出宇文轩的脸上,有一丝一毫高兴的意思。“他们……会甘心吗?”萧云鹤问道。“你说呢?”宇文轩给了萧云鹤一个根本不算是回答的回答。“什么时候?”萧云鹤却好像真的明白了宇文轩的意思,只是问道。“大概在明天吧,不知dào

是上午还是下午。”宇文轩呼出一口气,很随意地说道。“我留下。”萧云鹤忽然说道。“不,你要走。”宇文轩却否决了萧云鹤的决定。“现在我怎么能走?”萧云鹤却很激动地大声问道。宇文轩沉默。“谁会不明白,那些乱七八糟的叛军根本就不是什么不明军队,肯定就是他们搞出来的烟幕弹。这个时候,他么肯定正谋划着集结全部的军队犯上作乱,那些军队不过是他们搞出来调虎离山,削弱我们的实力的!我们绝对不能中他们的计,这个时候我们更应该集中兵力,和他们决一死战!”“这是太子的决定,你和我,都必须服从。”宇文轩却还是不为所动。“太子糊涂!”萧云鹤口不择言这时候已经是一句大逆不道的haunted出来了,后面他却还有下文,“我们本来就处于劣势,这个时候还分兵去管这种闲事,他真的有心坐稳自己的皇位吗?”“这种话,以后切勿再说。”听着萧云鹤这都够得上砍头的大逆不道的话,宇文轩却只是很平静地这样说道。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恐怕连警告都欠奉。“可我……”萧云鹤急躁的不得了,还想要在说些什么。“我知dào

你肯定觉得这很荒唐,甚至可以说是自寻死路,但是,我希望你能够记住,这个世界上的事,从来不是这么简单的。”宇文轩说了一句似懂非懂的话,随即又说道,“你凭什么确定,那些叛军,就只是一些无足轻重的烟幕弹呢?你又怎么能够确定,他真的用意,不在于此呢?我们真zhèng

的根基还在这天下万民,如果我们对这些犯上作乱的盘踞年置之不理,任凭他们在我们的国土上烧杀抢掠,民心民望,还会在我们这一边吗?如果他们真zhèng

的用意就在于让我们对他们置之不理,你又怎么办?”“这……”萧云鹤张口结舌,答不上来。“你看,你没有办法回答吧?你不能够百分百确定吧?”宇文轩轻轻地要哦了摇头,“你还太年轻,现在你要做的,就是服从命令。虽然明天太子才会真zhèng

地登基,但现在,他已经是我们国家的皇帝。君臣有别,你可以有不同的意见,但是去执行命令的时候,你只能服从!”说完,宇文轩也不但能萧云鹤再说什么反对意见,一转身,也不知dào

从什么地方一抓,手中已经多出了一个丝绸做成的卷轴,他伸手就递给了萧云鹤:“拿着,这是皇上任命你为左卫大将军的圣旨,还有领兵的虎符和印章。你好好守收着,这是比姓名更重yào

的东西,弯弯不可有什么善事。”萧云鹤只得接过来,手中那一个卷轴其实份量并不重,可萧云鹤拿在手里,却觉得重若千钧,连自己id心中,都有了一种沉甸甸的压抑感。“好了,时间不多了。军情如火,你心在马上出门,老刀和老枪都在外面年等着你,他们两个和你都很熟,一路上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问他们。相信你,一定不会让太子失望的。”宇文轩简单地叮嘱完萧云鹤,随即就拍了拍他的肩膀,把萧云鹤推到了门口,“去吧!”“那伯父你呢?你……”宇文轩半推半就地被推出了门外,他却还牛这头看着宇文轩,神情复杂。“一个军人,就应该是属于战场的,生于战场,死于战场。你有你的战场,我也有属于我的战场。这里,就是我的战场。”宇文轩很平静地看着萧云鹤,但在萧云鹤听起来,却好像在交代遗言一般。而事实上,在萧云鹤的心中,这一刻,也确实是宇文轩在交代自己的最后遗言。“伯父,你真的决定了吗?”萧云鹤莫名觉得自己的鼻子一酸,却忍住了没有哭出来,微微低着头,问道。“这个决定,早在十几年前,我就已经决定好了。”宇文轩用瓶颈却坚定的语气说道。“……”萧云鹤无言以对,他能明白宇文轩的心意,宇文轩也能明白他的心意,两个人都能明白对方没有说出来的话之后隐藏着的真zhèng

新一,这个时候,萧云鹤反而不知dào

自己该说些什么来道别了。“大小她,要不要我……”萧云鹤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向宇文轩问道。“她有她自己的路要走,她的事,你就不要再操心了,我另有安排。”宇文轩却摇了摇头,没有接受萧云鹤的这个提议。“那……我走了。”萧云鹤实在想不出孫该说些什么了,他只能向着宇文轩深深地看了一眼,转身欲走。宇文轩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却把自己的眼睛闭上了。萧云鹤扭头就走,但是刚刚走出去两步,萧云鹤却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步停下,转过身来,面对着宇文轩,一撩衣服下摆,推金山倒玉柱,对着宇文轩就跪下去了。宇文轩惊讶地看着萧云鹤,不解道:“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萧云鹤却没有理会宇文轩的这句话,他很执拗地跪在地上,对着宇文轩就磕了下去,‘咚咚’的声音持续不断,他对着宇文轩,居然一连磕了九个头,这才站起来。萧云鹤的额头上,已经被地面上的土面给弄的脏了一块。但他却一点都没有在意这一点,磕完头之后,他没有再去看宇文轩,一扭头,转身就走。这一回,他是真的走了,至始至终,没有回过一次头。宇文轩站在原地,腰板挺得笔直,看着萧云鹤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最后消失不见,从宇文轩的视线中彻底消失不见。“对不起……”宇文轩低不可闻的声音最后说道。送走萧云鹤,宇文轩丝毫没有耽搁,他马上就急匆匆地再次进入了皇宫。这几天,他在皇宫中呆的时间,比之前一年的时间内来的还要多。皇宫中,空荡荡的。本来应该有许多宫女太监伺候着的宫殿中,此刻却一个鬼影子都见不到。疑难的大殿中,只有一个孤独的身影静静地伫立着。高大的身躯,却枯瘦如柴,显得很是瘦削。宽大的衣袍,显得很是不合身,随着从窗外吹进来的一丝丝的寒风,那衣袍也跟着随风飘荡。是叶倾城。他已经不知dào

在这个地方站了多久,像一尊雕像,仿佛已经经lì

了无尽的春夏秋冬。有脚步声慢慢响起,来到了叶倾城的背后,就停下来了。“颜颜,你没有去送他?”叶倾城没有回头也知dào

来人是谁,微带讶*问道。身后的人果然就是叶欢颜:“不必了,我怕我会忍不住的。”“苦了你了。”叶倾城叹息了一声,终于转过身来,看着自己唯一的妹妹。叶欢颜也在看着他,星眸中,有点点水光泛起。“我们没有可能的,他对我全心全意,我却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欺骗他,是我对不起他。这一次,我是在不忍心再去看他了……”叶欢颜数总和说着,星眸中的那点点泪光就涌了出来,顺着她那光洁如玉的脸颊,缓缓地流淌下来。滴落到这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溅起点点的水光,从窗外射进来的阳光照耀着,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芒。“可你……却还要骗他一次。”叶倾城怜爱地里看着自己的妹妹,那眼神中让人肝肠寸断的七万申请,让叶倾城很是心痛。“我知dào

。”叶欢颜低下头去,这样就可以不让站在自己前面的叶倾城看到自己脸上留下来的泪水。可是她并不知dào

,这样做,却只会让早就看到这一场景的叶倾城,心中更加难过。“不只是你,我,还有宇文将军,我们……都在骗他。”叶倾城再度叹息,他走过来,伸出了一只手,轻轻地抚在叶欢颜珠泪盈盈的俏脸上,轻轻地擦拭去她脸颊上的泪水,可惜后续源源不断还是有泪水涌出,让叶倾城的努力全都劳而无功。“我们叶家,欠他的。”叶倾城说道。叶欢颜还在默默垂泪,一语不发。忽然,叶倾城侧过头像门口看去,说道,“宇文将军来了。”这时候一点脚步声都听不到,也没有看门的小太监进来通报,连功力不俗的叶欢颜也没有感觉到宇文轩的气息,但病夫叶倾城却第一个感觉到了。叶欢颜没有怀疑自己的哥哥产生了幻觉,他很相信自己的哥哥,她抬起头来,借力擦干了自己脸颊上的泪水,虽然还带这些明显哭过的痕迹,但是现在她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他们都在等着宇文轩,今天,这是最后一个他们要等的人。门外,渐渐出现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叶欢颜和叶倾城都没有感到意wài

,继xù

看着门口,等地这。门口没有小太监之类的看门,一双大脚直接迈了进来,正是宇文轩。宇文轩龙行虎步地走进来,一撩袍子就要跪下行礼,却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叶倾城已经抢先一步扶住了他,让他想跪都跪不下去了。也不知dào

叶倾城是怎么做到的,命名他是个走两步路都要喘的药篓子,这个时候却好像反映变得敏捷了不少,这一次,正好抢在了宇文轩的前面,止住了宇文轩还没有开始的跪拜。“都到了这个时候,大将军还要来这些繁文缛节吗?这东西,可是带不到下面去的。”叶倾城笑着说道。宇文轩却摇了摇头,回答道:“这是最后一次了,殿下!”“大将军,这都不重yào

了!”叶倾城摇了摇头,扶起了地上的宇文轩,又看了看一旁的妹妹。宇文轩只能站起来,看着叶倾城。两个男人都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对视着。直到,窗外,忽然亮起了一道耀眼的火光。两人的脸上,同时出现了一丝决然。

第二百二十一章 杀戮之夜

雷雨之夜,整个京师城池顿时都在这喊杀声中惊醒了。一直死死围困京师县的叛军,居然趁这个夜半时分开始了攻城。他们的目的很简单、很明确,就是要将困守在这个小破城中的皇帝叶适,包括叶姓皇室斩草除根!萧云鹤一把扔开俱文珍就要往外冲去,一摸腰间,不由得怒道:“我的剑呢?!”俱文珍今天连番被惊吓,显然已经有些魂不附体,手脚都一阵哆哆嗦嗦的从床头的帏幔挂钩上取下了佩剑,递给萧云鹤:“将军,宝剑在此!”萧云鹤一把抓了过来,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太轻,太单薄。剑鞘是有够华丽,剑尾居然还缀了五彩的丝繐,剑柄之上六七颗五颜六色的宝石灼灼发光。这的确是一把漂亮的‘剑’,但它根本就不配被称之为剑。剑,百兵之君子,亦是杀人凶器,要的是锋利、刚直、韧性与灵动。这样一条臃肿迟钝、华而不实的铁片,顶多只能让伎子拿来在花间酒席上舞玩。想来这叶谊也是个纵情于声色的纨绔子弟,附庸风雅的弄了一把剑悬在身上,纯粹是用作装饰。萧云鹤生前用了几十年的剑,什么样的剑到了他的手中,入手即知货色高低。他不由得眉头一皱,反手一抖手腕,那柄剑连着剑鞘嘶啸一声飞出,‘噗’的一声插在了墙上,正插在俱文珍肩头耳边。萧云鹤一抖前袍,浑身刚气凛凛的大步踏出了房间,身后留下一声沉喝留下的袅袅之音:“这根本就不是剑!”同时,他心里又忍不住为自己这具新躯体的巨大潜力暗自惊喜。前世的时候,迟暮早衰的他常常感觉力不从心,空有满胸的豪气,怎奈长年征战的身体已经垮掉了,风湿得严重的双腿更是让他举步维艰。现在,他不仅能够健步如飞,而且这副本该是很羸弱的身体,却是这样的充满了力量——莫非,老天爷将我和这叶谊的力量叠加了起来?这实在太诡异、太令人兴奋了!房间里,俱文珍听着耳边一阵嗡嗡之声,两只眼睛已经变成了斗鸡眼,浑身筛糠一样的瑟瑟发抖,嘴里哆嗦的叫道:娘、娘啊!这大肯定是鬼上身了!他什么时候会使剑了,还有这么大的力qì

,将一柄剑连着剑鞘射进了土墙内。正在此时,俱文珍耳边的剑鞘里却传来一阵‘咔咔’的脆响,如同金属瓦片碎裂的声音。他颤抖着手握住了剑柄用力一拔,居然只拔出来一柄带着寸许长剑刃的残剑。他顿时愕然的将嘴张圆了:“居然……碎了?一百贯钱哪,好在剑柄上的宝石还在。”京师城池里,已经乱成了一团,满到处都是仓皇失措的人群。萧云鹤出了房间,四下一片漆黑脚下也是一阵泥泞,这才想起自己居然对这个城池的道路一窍不通。正想回去将俱文珍再拎出来带路,小太监倒是很自觉的屁颠颠的小跑着跟了出来。“给我弄匹马,带我去楼门!”萧云鹤单刀直入的下令。“马?哪里还有马!这城里四条腿的除了桌几,都被煮来吃了!”俱文珍急急的叫道:“我的将军爷,你刚刚大病初愈干嘛要去城门啊?那里岂是你能去的地方!”“胡说什么!”萧云鹤双目一凛:“天下间还有哪里是我去不得的地方!既然没有马,那你在前带路!”“啊,将军,你还是……不要去的好!”俱文珍胆战心惊,在作最后的抵抗。这大叶谊是皇帝最宠爱的皇子之一。前些日子在长安里,这个胆小的叶谊在皇城朱雀门城楼上目睹了自家亲人被叛军斩首凌辱之后,口吐鲜血险些没命。眼下好不容易神奇的恢复过来,要是又看到了攻城双方将士的惨烈景象,再来一次大吐血,那可如何是好?那可是他一个小太监能担待得起的?四方鼓声喊杀声越来越大,百姓们的哭号也在风雨声中传荡了开来。萧云鹤眉头一皱,一把抓住俱文珍的腰间绦带将他提了起来,如同拎着一只小鸡般朝前大步走:“现在你可以走了?说,哪个方向去城门最近!”俱文珍骇得哇哇大叫:“将军,放、放我下来,我带你去就是了!”萧云鹤一松手将他扔在了泥水地里,看着他的狼狈样又实在有些忍俊不禁,不由得骂道:“不识抬举的小太监,快走!”俱文珍站起身来,脚下一阵趔趄,连滚带爬的在前引路,心里惊讶的叫道:鬼上身,真的是鬼上身!一个连女人都抱不稳当的瘦弱王爷,居然一只手将我拎了起来!“朝鼓点声和喊杀声最大的地方去!”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的,萧云鹤也只能对俱文珍这样下令。一片雷雨声,四下里又没有火把灯笼,根本看不清敌人在哪里。要不是有俱文珍带路,他还真的有些难以在这些黑暗之中的泥泞里寻到一条捷径。京师北门城楼之上,已经展开了一场血腥厮杀。攻城的叛军趁着雷雨夜可视度差、守城将士避雨懈怠,已是急急突进攻城,用云梯攻上了楼楼。驻守在这里的五百余名神策军将士,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已然落了下风。虽然攻上城楼的叛军还只是少数,可他们都是挑选出来的精锐悍卒,再加上小城池的城楼地方狭隘,人多也发挥不了什么优势。一时间,神策军伤亡惨重,北门眼看着就要有被攻下的危险。北门城楼下,陆续还有神策军上去增援。但是上城的楼梯口边却是堵满了正在厮杀的人,新来的援军反而被堵在了这里,只能空着急。喊杀声震天,时时听到刀兵相撞和砍破衣甲、切碎肢体的声音。俱文珍跑到城楼前,顿时双脚就打起了哆嗦,全然被眼前的阵势所吓住了。他指着前方说道:“这里就是北门。将军要观战,站在这里就好,切不可……”话声未落,他身边的大已经如同一阵风一般朝前飞奔而去。步履轻盈迅速,却又不失稳重威严。这哪里还是一个大病初愈养尊处优的王爷,分明就是一个咤叱疆场悍然无惧的大将军!俱文珍已经呆呆的愣在了原地,脑子里一时不懂如何思考了,变作了一个雕塑一般,不知所措。若不是这冰冷的雨水砸到脸上一阵生疼,他还就认为这肯定是在梦中。看来,鬼上身应该就是这样子的……他已经十分的肯定自己的这个推断。萧云鹤大步流星的走到了城楼之下,对围堵在那里的士兵们一声厉喝:“闪开!如此杂乱无章毫无纪律,你们还算是军人么?!”这些士卒正看着头顶的兄弟们一阵厮杀,自己却挤不上去,已经是左右为难十分焦急,此时听到这一声大喝,不由得齐齐看了过来。然后又纷纷疑惑的瞪大了眼睛:“大?!”其中一个小卒,当天也曾在朱雀门前目睹了叶谊被吓得吐血的,不由得心里一阵讪笑:“这个绣花枕头,居然又出来丢人现眼了!”萧云鹤才不管这些士兵们在想什么。大战在即,他出于本能的就想着要去指挥别人,于是闷哼了一声:“全部退下来,去死守城门!城楼上敌军的最终目的,也只在打开城门。上去这么多人,没什么好处!”众士卒哪里见过这样的大,不由得一阵面面相觑。那个小卒更是跟旁边的战友低声说道:“邪门儿了!一向最怕见到杀人、打仗的大,今天怎么比我们还心急了!”萧云鹤见这帮人仍然呆着不动,猛一挥手怒喝一声:“执行军令!”声如霹雳!正好群龙无首的军士们顿时如同醍醐灌顶,纷纷操着长枪朝城楼之下跑去。军人服从军令,这就是天职,眼下也没有谁去细下思索这个大是不是指战将军了。那个小卒跑过萧云鹤身边的时候,还忍不住一脸鄙夷和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萧云鹤信眼一瞟,一把将他揪住了,拎住了胸前的衣甲几乎就要将他提了起来。小卒顿时骇得大叫:“将军饶命!小人、小人信口胡言,万望将军恕罪!”“哼,知dào

就好!本王饶你不死,戴罪立功去吧!”萧云鹤一把扔开他,另一手却是飞快的往小卒腰间探去,‘咣啷’一声长吟,将他腰间的一柄横刀拔了出来。萧云鹤微眯着眼睛,左手二指抚着刀身,从刀柄向刀尖缓缓移动,感受着刀身上那种冰凉与冷咧,沉声低吟:“杀人刀,好刀!大齐军人的横刀,杀贼的好刀!”小卒失声叫了起来,踉踉跄跄的晃了几步险些摔倒在泥水堆里。一摸腰间,居然只剩了一个刀鞘,不由得愣愣的看着萧云鹤,半晌回不过神来:啥时候动手拔去的?萧云鹤才懒得理这个无足轻重的小卒了,已经是提起大步朝城楼之上奔去。他已经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那股唯有战场之上才有的、让男儿气血贲张的味道!残酷与血腥的味道!北门城楼之上,已是一阵刀兵铮响,血肉横飞。萧云鹤踩着几具冒着热气的尸体,第一脚踏上城楼的时候,迎面就扑来一个黑影。他警觉的侧身一闪,同时飞起一脚朝黑影中下盘踢去,实实的踢上了一个人的小腹。黑影倒向一边,却有一股浓浓的鲜血喷洒到了他的脸上。萧云鹤伸手往脸上一抹,定睛看了一眼,原来扑来的黑影早已是没了头胪的尸体,那腥臊的血液就是从胪腔里喷出来的。鲜血的味道,让他体力沉鸷了多年的战意腾腾的燃烧起来。遥想当年,萧云鹤十六岁从军,开邦立国南征北战大小数十战,不管是身先士卒的拼杀还是运筹帷幄的指战,他在战场之上的经lì

太多太多了。到了晚年的时候,双腿风湿得厉害,根本无法再骑马上阵,这让他一直引为憾事,甚至感到痛苦和失落。如今这腿,却是这样的充满力量;这刀,如此的锋利凛然。这浑身上下,热血奔腾豪情万丈!萧云鹤顿时有些迷失在种失而复得的狂喜与杀戮的快感之中,居然忍不住仰天长啸:“勇士们,我又回来了!”这一声吼,居然在雷雨夜中盖过了数百人的拼杀激斗之声,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离他较近的一名小校被骇了一跳,转头细看一眼,却是那个大废物大,不知dào

发什么疯跑到城楼上来了,不由得心中大声叫苦:我的祖宗喂,你好好的躲到家里的床板底下就是,跑到这里来添什么乱啊?我们正忙得不亦乐乎,哪里时间照顾你这个宝贝疙瘩!小校正准bèi

蹿过来扯着萧云鹤往城楼下跑,几个攻上城楼了的黑衣贼兵却围着他拼斗了起来。同时,另外还有两名黑衣贼兵,看到一个身穿锦袍的公子哥儿站在那里大喊,心想这不知dào

是哪个发了失心疯的皇子、大官,将他砍了或是捉了,胜过这些杂兵百倍,于是纷纷朝他冲涌而来。其中一个黑衣人,还是这伙贼兵的偏将首领。萧云鹤却像是真的发了失心疯一样,中气十足毫不畏惧的哈哈的大笑:“来吧,虾兵蟹将们!来试试我的刀锋!”贼兵偏将一声冷笑:“不知死的废物——看刀!”却只听到“哧”的一声刺耳声响,萧云鹤一刀斩下了偏将身前的一名贼兵的胳膊。那名士兵哇声惨叫,萧云鹤双目如电的怒瞪一眼,反手一刀切下了他大半个脑袋。肢体乱舞,血与脑浆都飞扬起来!贼兵偏将不由得心中一骇:居然还是个高手,真是看不出来!他正准bèi

上前和萧云鹤较量两招,却不料身边形势太过混乱,自己又被迫和别的齐军杀到了一起。这时,两个敌人同时朝萧云鹤围了上来,双刀斩下。萧云鹤毫无惧意的果duàn

挺刀架住,猛一矮身下盘一腿扫出正中这些人脚踝,一阵嚓嚓声传来,两人的脚踝顿时断裂。这是萧云鹤征战十余年在战场之上练就出来的生死相搏之技,丝毫不用思考几乎是本能一般的就使了出来,既不好kàn

也不华丽,但是,杀人最有效!两名敌军小卒轰然倒地,萧云鹤飞起一脚正踢中一人胸腹间,连带着将另一人也砸得飞了,直撞上城头的硬石。顿时一人脑浆迸裂、一人口吐鲜血,齐齐断气。萧云鹤感觉浑身气血一阵通畅,四肢百骸似乎充满了永远也使不玩的力qì

——这哪里是当年那个双腿沉如石、连走路都有些困难的样子。痛快啊!当初那个最先发xiàn

萧云鹤的齐军小校亲眼见到了他这样的举动,不由得惊呆了:我疯了?还是他疯了?天哪,我居然看到……大!那个被砍头吓得吐血的大,亲手提着刀,闪瞬间力毙三人!这个时候的大,就宛如一名天将一般,武艺精纯气势如虹!“他娘的,这不是做梦吧!”小校恨恨的啐了一口,却感觉胸中也升起了一股豪气,大声吼道:“兄弟们,杀啊!!”与此同时,那个贼兵偏将也被这个看似瘦弱的纨绔子弟吓住了。看这个家伙的身手,绝对是身经百战的战场猛虎,出招收招干净利落之极,没有半点花架子,全是一击致命的杀人绝活。萧云鹤的突然出现,让神策军将士们不由得有些惊呆了,这些已经冲上城楼了的叛军也很是有些始料不急,纷纷跟着那个贼兵偏将朝萧云鹤这边扑杀了过来。萧云鹤冷笑几声,冲容挥刀应对。当他一刀搠穿了一人的胸膛后,大声道:“守城将何在?!”“已阵亡!”小校一直留心着萧云鹤的动静,此时回应了一声。“那便听我号令!从现在起,我就是守城将!”萧云鹤格住砍来一刀,奋力一脚将来人踢下了城楼,大声道:“共有几队人?”“四队!”那便是两百人?足矣!萧云鹤不假思索的飞快下令:“一队二队守城楼梯口,不可让敌军攻下城楼;三队对抗身边的敌人;四队,前去守城缺,拨倒他们的云梯!”“噗”的一声,一颗人头在萧云鹤面前飞起,脖间的一番血水如同天雨撒花般喷起。萧云鹤飞快的抡袖擦了一下额头眼睑上的血滴,继xù

大声道:“各队依令行事,不必管自身职责之外的事情。违令者,斩!”贼兵偏将顿时有些心慌了。自己带着人马趁雨夜天黑杀上来,就是要杀齐军一个措手不及,在混乱之中取得战机优势。当初登城的时候,自己费尽心力亲手格杀了这里的守城将,好不容易让这里的齐军陷入了混乱,眼看着就要攻下城楼,取得胜利了。却不想,半路杀出了这么一个怪人!这人不仅仅武艺高强手段凶悍,而且还有十分充足的指挥作战的经验!此人不除,今天这场奇袭必定失败,自己也要阵亡当场了!想到这里,贼兵偏将怒声咆哮,挥舞着大刀朝萧云鹤砍来。萧云鹤凝眉冷笑从容对敌,瞬息间已经和他过了好几招,砍得一阵火星四射。

此时,城楼上的形势已经发生了大逆转,攻上城楼的黑衣敌军尽管是高手精锐,但毕竟人数并不是很多双拳难敌四手,纷纷惨死在城楼之上。萧云鹤连声大喝如同猛虎出关,亲手一刀戳穿了那个贼兵偏将的胸膛,一脚将他踢下了城楼。贼兵偏将在半空中发出凄厉的惨叫,至死也不相信,这场原本该是十分完美的奇袭,居然会坏在一个白面小子的手里!

此时,萧云鹤手中的横刀连连砍到敌军的铁甲之上、和他们的兵器凶猛对拼,居然都砍出了缺口。浑身上下,更是如同浴血,宛如地府夜叉般狰狞。

第四队的士兵们不顾身后敌军们在厮杀,专心对付搭在墙头的云梯,这才是止住敌军突进的根源办法。陌刀与长枪劈头朝云梯墙头边砍刺而去,敌军一阵阵惨叫翻落掉到城楼之下,发出打鼓一般的沉闷之声。

萧云鹤已经杀到了城墙边上,一刀挥出,立马割破了一个准bèi

爬上城楼的敌人的喉咙,马上抬腿一脚将云梯踢了开去。下方顿时传来一片惨叫,看来正在攀爬云梯的士兵掉了下去,反倒将自己人砸倒了。

一时间,攻上城墙的黑衣敌军数量飞快减少,一队和二队也很快被解放了,投身到了城墙边来,一起对抗敌军云梯登楼。

萧云鹤接着下令:“一队马上清理城墙之上的战场;二队,将敌人的尸体当成檑木炮石,给我砸下去!”因为他发xiàn

,城楼之上居然没有准bèi

守门用的石头滚木,将士们也都没有背负箭囊,估计是早早都用完了。

军令一下,众军顿时分开忙了起来。这些命令看似简单谁都可以想到。可是一但投身到这样血雨腥风随时可能没命的战场之上,一般的人都要吓到六神无主,或是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身经百战从战火中励练出来的人,才有这份冷静与应变能力。

这些对于身经百战的萧云鹤来说,就如同是本能一般。根本不用思考就能第一时间做出最快的决断。

就这样,本是一盘散沙的北门守城神策军士兵,被萧云鹤在最短的时间内拧成了一股绳,迅速的转变了不利的局势。

攻城战持续了一个时辰,大雨仍未停歇,更大的惊雷滚滚而来。叛军本来是想趁雷雨易于隐蔽杀京师县一个措手不及,没想到却得不偿失,第一批好不容易攻上城楼的士兵已经全部阵亡。眼下大雨滂沱泥泞不堪,连云梯都变得滑不溜秋难于攀登,攻势明显变得弱了。

当天边露出第一抹晨曦的时候,远方传来一阵鸣金号角之声——敌军退兵了!

巍峨的京师城池之下,堆积了数千具尸体。雨水冲刷起来,鲜血汇成了溪流,几乎就要成了京师城池的护城河。

北门士兵们看着潮水般狼狈退去的叛军士兵,足足的呆立了半晌,突然爆fā

出一阵雷鸣般的欢呼声:“胜利!我们胜利啦!”

萧云鹤一脚踏上城楼,将那柄破了口子的横刀插在城墙之上举目远眺。看着阴沉中露出一丝曙光的阴霾天空,心中惊涛拍岸般的大声呼喊着——

“大齐江山,我的子民、我的天下!我萧云鹤,又回来了!”北门守城的神策军士兵们,在一阵大肆的欢呼之后,纷纷将注意力投向了那个迈脚踏在城楼之上的人。

那个废柴大啊,今天怎么像是变了个人?不仅仅武力过人生猛无比,还这样的沉寂稳重,俨然就是叱咤风云的沙场宿将。这还是那个只知dào

在花间巷柳流连忘返、见了鲜血和杀戮就会吓得吐血的大么?

众军士们疑惑不解,纷纷将疑惑的眼神投向萧云鹤。萧云鹤正自顾思索得入神,突然感觉身边安静了下来,这才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将士们,恍然回过神来。

“看什么?”萧云鹤明知故问。他知dào

,士兵们肯定是对眼下的这个大感觉到陌生。

当初那个最先看到萧云鹤的小校,毕恭毕敬但却是满胸疑惑的走到他面前,抱拳恭身一拜:“大将军,你怎么……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萧云鹤微微一笑,心里清楚这个小校更想说‘你怎么变得这么骁勇’,但这样的话他是不敢对一个皇子说的,那岂不是摆明了之前在看扁人么?

萧云鹤漠然的瞟了他一眼,淡淡说道:“其实我没必要对你解释什么。但你想想,本王身为皇亲,眼见国家有难,前来赴危救难,莫非还需yào

什么特别的理由么?——众将士一夜拼杀已经很辛苦了,早早打扫战场,准bèi

应付敌军的第二轮冲杀。他们,不会这样善罢甘休的。”

小校见萧云鹤一副义正词严的样子,而且岔开了话题,自然也不敢再穷追询问下去,只得满腹狐疑的退了下去,带着士兵们去收拾战场了。只是他的心里死活也想不明白,就算这危机之下,人的性子可以转变一点,可是这浑身的武艺和力qì

,又是怎么来的?真是奇怪!

萧云鹤看着这些忙碌的士兵,心中却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这些人是叫什么‘神策军’对吧?名字是挺好听,可是战斗力实在是不敢恭维。跟当初我自己亲自统领的精锐玄甲军比起来,简直可以说是云泥之别。大齐啊大齐,难怪会这样衰落下去,连军队都变得这样的软弱无能了。或许眼前的这些人在现在来说还算是出色的御林军,可是跟百余年前贞观大齐时的军人比起来,那可就是有多远差多远了!从武艺胆气到纪律素质,根本就都没法儿比!……如果有机会,重建一支真zhèng

有战斗力的军队,倒是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城楼之下。

尽管壮足了胆子,俱文珍的身子还是有些哆嗦。他双腿有些发软的走到了城楼边,看到城梯上都是盖满了尸首,吓得一阵脸发白。他胆怯的用脚踢着那些堆成一堆的尸首,时时吓得一阵阴阳怪气的尖叫,就怕在里面找出了大的尸首,但又忍不住想去翻看一下。

萧云鹤在上面看到了他,走到城门楼梯口边,居高临下的唤了一声:“俱文珍,你在找什么?本王在此!”

俱文珍听到声音抬眼一看,顿时欣喜若狂的朝上面跑了上来,几乎是带着哭腔的喊道:“将军爷,将军老祖宗,你安然无事,简直是菩萨显灵、祖宗庇佑啊!”

萧云鹤不由得失声笑了出来:“你这小厮,告sù

你吧!菩萨没有显灵,叶家的祖宗显灵了倒是真的!”

俱文珍跑到了萧云鹤的身边愕然的愣了一愣,也懒得去细想他话里的意思,哈着腰说道:“将军,快、快回屋吧!好好歇着。这里岂是你呆的地方?”

“怎么,本王的事情,还要你来管么?”萧云鹤微眯了一下眼睛,瞟了一眼俱文珍:“本王爱去哪里就去哪里,你少啰嗦。现在,去给我弄点吃的来。我要继xù

呆在这北门楼城之上,指挥神策军御敌!”

“啊?”俱文珍顿时瞪大了眼睛:“这……”

萧云鹤一瞪眼:“还不快去?你好大胆,连番违抗我的命令,信不信我一刀把你上面这颗头也剁了?!”

俱文珍顿时吓得一阵腿软,连滚带爬的就下了楼梯,生怕慢了半步这肩膀上的人头就要搬家了。至从这大被“鬼上身”以后,简直就是变了一个人。现在混身上下一股凶悍霸道之气,再加上衣袍上淋漓的鲜血和提在手里的屠刀,他开口说要剁人,还有谁不信呢?早闪为妙,别撞他刀口,鬼上身的人可不是能惹的!俱文珍四下乱窜了一阵又犯嘀咕了:这当口,到哪里帮他弄吃的啊?哎,只好诞着脸去求人了……

北门城楼之上,萧云鹤正四下指挥士卒们清理残局,一列人蹬蹬的走了上来。为首一将身着一领明光亮甲,腰挎一口比普通横刀都要粗长的特制大刀,满面虬髯身材极其高大。看他那样子,第一个联想到的就是——这人简直就是一头大黑熊。

大黑熊踏着大步走上了城楼,正在忙碌的士卒们齐齐拜倒:“大元帅!”

“唔!”大黑熊不经意的应了一声,摆了一下手示意士兵们接着忙手下的事情,悍光暴露的眼睛已经瞟到了站在城楼屋檐下的萧云鹤。

萧云鹤也正饶有兴趣的盯着这头大黑熊上下打量。出于武人和军人的直觉,萧云鹤清楚的知dào

这头大黑熊就是从死人堆里打滚出来的一名悍将。那浑身上下自然喷薄而出的杀气与血腥味,足以让一个心怯胆小的人浑身发抖。若不是结果过数人性命、经lì

过连番死战的人,身上是绝不可能有这种威严和气势的。萧云鹤顿时生出了一股熟悉的感觉。那种伯乐遇到了良马、君王觅到了良将的感觉。

大黑熊,定是个非凡的将才!可惜,眼下我这个“新来”的王爷,不知dào

他的姓名,只好等着他先过来打招呼了。

果然,大黑熊瞟到萧云鹤后,大踏步朝这边走了过来,微一弓身抱拳行了一礼,眼睛却是有意无意的瞟了一眼他眉间的肉痣,恭声道:“大将军如何在此?”

这头大黑熊的礼仪虽周到,言语虽谦恭,可萧云鹤已经从他的眼神和表情里读出了许多的不屑与轻蔑。也难怪,混迹于沙场的人,不管是将军还是士兵,永远只是尊敬真zhèng

的勇士。像“大”这种四体不勤的皇室王爷,礼仪做到位,那就足够了。用不着打从心眼里喜欢他们。而且萧云鹤清楚,‘自己’以前肯定不是什么好货色,在这些将军的眼里,估计还就是个让人生厌的废物。而且大黑熊似乎很看不惯萧云鹤眉间的这颗肉痣,时不时有意无意的朝他额间瞥去——莫非他也以为,我是故yì

学着女人在帖花钿么?.

晨曦已露,一阵清凉的秋风吹来,四处血迹斑斑的城头之上,平添了一丝萧瑟。

萧云鹤对大黑熊的这种明显带着蔑视的神色置若罔闻,淡然的笑了一笑,晃了晃手中的那柄无鞘横刀,还故yì

信手摸了摸自己眉间的肉痣,略作轻佻的说道:“来此杀敌呀!莫非这城楼之上还有歌舞可赏?”

“你?”大黑熊看来还是个性格直耿之人,脸上马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疑惑神色,甚至还有些鄙夷的笑容露了出来,咧嘴说道:“大还是早早回府里歇着,这里有臣下打理便行了。”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平日里手无缚鸡之力、胆小如鼠的大会跑到这种地方来凑热闹的,更不用说亲手提刀浴血杀敌了。

正在这时,刚才那个亲眼见识过萧云鹤杀敌的小校,跑到大黑熊身边拜了一拜凑到他耳边说道:“大帅,敌军突然攻上来,白将军极早就阵亡了。我们群龙无首被敌军打得一阵混乱,若不是大将军奋勇杀敌并指挥我们作战,北门此时可能都已经要陷落了。”

“那个***白道河这么没用?亏我还把北门重防交给他!”大黑熊怒气腾腾的咆哮了几声,然后明显的大皱了一下眉头、像看怪物一样的看向萧云鹤,将他上上下下足足打量了十几个来回,低声喃道:“还真像是杀过敌的样子……”

萧云鹤挑起一丝漠然的笑意,朝大黑熊走近了两步,微仰了一下头看着这个比自己高半个头的猛汉,轻挑了一下嘴角认真的看着他:“好像是那么一回事,大元帅。”他的心里,早已经不由自主的回想到了一个人——尉迟恭!眼下这头大黑熊给他的感觉,和尉迟恭实在是太像了!不仅仅是身材气势,连说话的语气神态,都有八分相似。

大黑熊忙不迭的退了一步,拱手一抱拳:“浑瑊失礼,将军请恕罪!”

浑瑊,原来他叫浑瑊?是铁勒族浑部的胡人么?萧云鹤心里暗自想了一想,微微笑道:“浑大帅不必多礼。上阵杀敌乃是血性男儿的毕生志愿,而且眼下不是客套的时候。如果不出所料的话叛军应该会再度攻来,而且会很快。眼下大元帅应该巡视四门早早做好御敌安排。还有,我怎么发xiàn

这城楼之上居然没有安顿檑木炮石,将士们也没有背负箭囊?这些可都是守城必需的东西。”

浑瑊顿时有些愕然的瞪大了眼睛,极是疑惑的看着萧云鹤,忍不住说了一句:“大将军何时对这些军事如此了如指掌?”

“这你就不用问了。”萧云鹤挥了一下手朝楼阙前走了两步,拿刀指了一下远方昂然说道:“眼下你这个大元帅最关心的事情,应该是如何退敌。不是么?”他心里暗自想道:叶谊不会知dào

这些,要是萧云鹤也不知dào

,可就要滑天下之大稽了。不管是身为将军、元帅还是皇帝,我经lì

的战事可以说是数不胜数,对战场形势的估计几乎不需yào

什么思考。而且,我还是习惯了制定大局作战方略的最高统帅。对于什么时候该做出什么样的部署和判断,没有人能比我更加清楚。

浑瑊满腹狐疑的点了点头说道:“叛军围城数日,城中的擂木炮石都早早砸光了,箭矢也射了个干净,哪里还有这些东西?”

“那便拆房!”萧云鹤转过身身,目光炯炯的盯着他。攻与守,同样是战争中永恒的主题。檑木炮石用完了拆房抵用,萧云鹤几乎不用思考就作出了这样的决定。

“能拆的全都拆了,只剩皇帝、太子、三品以上朝臣和亲王公主们住的宅第。”浑瑊瞟着萧云鹤看了一眼,有些嘲弄般的说道:“这些房子,我们如何去拆?”

萧云鹤微微一笑,看来这浑瑊果然是个身经百战很有经验的将军,也早早的用上了这一招,于是说道:“先把我住的那间拆了,有多少木头、石料、土坯拿来用了再说。”他将刀一把插在了城头之上,转身头也不回的朝城楼下走去——“我去见皇帝,马上就回来!”

浑瑊看着这个平日里堪比女子般‘柔弱如柳’的大,居然龙行虎步昂然的走了,再联想到之前那个小校说的话,好一阵疑惑不解,愣了半晌回不过神来,眉头都要拧成了大疙瘩,忍不住暗自沉吟道:天生有花钿的假娘们儿,居然也能杀敌了……这他娘的算什么事啊!

萧云鹤踩着鲜血淋漓湿漉漉的石板阶梯下了城楼,腹中传来一阵‘咕咕’的叫声,不由得皱起眉头想到:这个讨死的小太监俱文珍,让他去弄点吃的这么久也不见人,眼下要去找皇帝也不认识路。

第二百二十二章 囚徒

下了城楼,萧云鹤叫住一个小卒:“皇帝现在在哪里,领我去见。”巧不巧的是,还正是那个被萧云鹤抢了刀的小卒子。小卒子见到萧云鹤一身鲜血淋漓杀气四射,不由得心里就有些发怵起来,哆嗦着嘴皮子连忙拜道:“将军这边请就是。”萧云鹤顺着小卒子的眼神瞟了一眼自己身上,从上到下都是被雨水稀释了的血迹,唯有胸口那一块旧血渍干涸成了一片漆黑。这件紫色锦袍已经变成了黑酱色,还泛着一阵恶心的血腥味。他抹了一下鼻子,皱着眉头暗自想道:什么时候抽个空,将这身华而不实邋遢不堪的衣服换了,最好是弄套铠甲穿到身上才更好。

走出没几步,迎面差点和俱文珍撞了个满怀。小太监手里捧着一个大瓷碗,盛着半碗热气腾腾花花绿绿的东西。

萧云鹤看着这种民间用的大瓷碗里装的连猪食都不如的东西,伸手接了过来看了俱文珍一眼。小太监脸上露出了尴尬之色,嗫嚅道:“将军,您哪就将就着吃点。这还是从御厨那里讨来的一点儿吃的。要不是看您大病初愈亟需吃东西养身子,人家还不愿意一下给这么多呢!”

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摆摆手让那个带路的小卒子退了下去。小卒子顿时如蒙大赦一般撒腿就跑了,惹得俱文珍在他背后忿忿的叫骂起来:“你个该千刀杀的,这般没礼数!”

萧云鹤呵呵一笑,拿着大瓷碗坐到路边一个树桩上,用手抓着大口的吃了起来。些许菜叶混着一些糙米、糟糠、草根煮的一锅儿,粘糊糊的一股子草腥味,萧云鹤却如食甘饴一般狼吞虎咽。前世虽然贵为皇帝,但他征战一生都与士卒同甘共苦,军中断粮时吃这种东西,也不只一次两次了。尽管粗劣而难以下咽,但萧云鹤吃得很香,很甜,而且心中居然有了一股激动。仿佛这一碗连猪食都不如的残饭,让他又回到了当年那个金戈铁马豪气干云、众志成城破顽敌的年代。萧云鹤吃了几口,无意间瞟了旁边一眼,俱文珍垂着手耷着头站在一边,眼睛正有意无意的瞟着萧云鹤碗里,还吞了几口口水。

萧云鹤站起身来,将手里的大瓷碗递到他面前:“吃。我饱了。”

俱文珍顿时眼睛一亮,但又马上摇头摆手的推辞:“将军正缺饮食,小人怎敢!……”他心里是怎么也不会相信,从来不把下人和太监当人的大,会这般好心的将这得来不易的饮食送给自己来吃。

萧云鹤拧了一下眉头:“叫你吃你就吃,啰嗦个没完。吃完了领我去见皇帝,别耽误我办正事!”

俱文珍着实的愣了一愣,不由得激动的双膝一跪,恭恭敬敬接过了大瓷碗,犹豫不决的看了几眼萧云鹤。萧云鹤拧眉一瞪,俱文珍终于壮着胆子狼吞虎咽一般的大吃起来。到了最后,就差将碗劈破了去舔个干净。

萧云鹤看着这个饿死鬼一般的小太监,不由得笑了。俱文珍却突然呜呜的哭了起来,狠狠的擦了几把眼泪:“将军,这、这是小人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了!将军,您哪天要是饿得慌了,小人就将这条腿剁了给将军煮汤喝!”

萧云鹤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用力的晃了几下:“少说废话。走,带我去见皇帝!”

“哎!将军这边走!”俱文珍激动的点头,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朝前带路,心里却是喃喃的想道:看来,鬼上身也不尽是只有坏处。这将军爷,明显比以前宽宏大度了许多!我就是豁了这条不值钱的性命来护主,也算是值了!要不然的话,自己现在,恐怕已经……

萧云鹤早早就想见一见这个皇帝——不肖子孙叶适了。一个连手下的军队也驾奴不了的混球,究竟是怎么个德性?叶适,他从泾原调来兵马去东都助战,结果供不出粮草、许诺了的赏赐也无法兑现,泾原的士兵们极是不满。后来泾原军公然在长安城里抢劫百姓以充军粮和赏赐,叶适居然还派人去召抚,最终却还是闹出了哗变,泾原军就此叛变了!而这个去宣旨招抚的人,就是之前的大叶谊。在朱雀门前,叶谊亲眼目睹了数十名叶家王亲和自己的亲人被叛军斩首碎尸,姐妹妻妾被轮暴致死,这才吐血晕厥将死。然后这个混账皇帝又弃了帝都的宗庙龙阙逃到了这个京师小县来,让整个长安城落入了叛军的手里。

这简直是宗室的灾难和莫大的耻辱!虽然杀的是叶谊的家人而非他萧云鹤的,可萧云鹤仍然怒不可遏,无法原谅这无能的封疆大吏与该千刀杀的叛军。

就算是大齐天下的黎庶百姓我也一直视若珍宝,更何况是大齐的子民,岂容你们满足肆意杀戮!叶适,你简直就是大齐的千古罪人!

萧云鹤一路走过去,四下皆可看到房屋被拆除过的痕迹。成堆的百姓挤在破烂窄小湿淋淋的草棚里,呼儿喊娘,哭声一片。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片饥饿过度的菜黄色。几个一脸脏兮兮的小孩子,骨瘦如柴,无力地躺倒在眼神麻木的女人怀里,也不知dào

是死是活。更有一些百姓,围着几具尸体咽咽的低泣,虽然是有气无力的,但还在挖着坑正准bèi

埋葬。

萧云鹤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心里悲怆而愤nù

的喃喃道:百姓,我的子民!这就是眼下我大齐的百姓哪!

俱文珍带着萧云鹤到了一处大宅前停下了。看得出,这里曾是县衙所在。只是现在县衙的牌匾被摘除了,门口也有几个执枪荷甲的士兵在哨岗。

萧云鹤尽lì

的平复着激动的心情,一脚踏进了院子里。入眼即看到两排整齐的卫士排成了一个过道直通向里间。县衙的大院落里,正支起了几口铁锅正在煮得翻花乱滚,居然是白米稀饭。想来,这估计就是进奉给皇帝大臣们的膳食了。

俱文珍站在了院外等候,萧云鹤大步不停的走到了正厅前,却被一个穿着盔甲的门吏小将走到身前挡住了。门吏小将拱手拜了一拜:“大将军请留步!”

萧云鹤瞟了他一眼,双手剪向背后傲然说道:“闪开,本王要见皇帝。”“将军请恕罪!”门吏小将低头道:“陛下刚刚安寝,还是不要打扰的好。”他心里不由得打起了鼓:这大不是快死了么?怎么又活生生的站到这里了,还浑身都是鲜血,整个人也像是从地狱走了一遭了回来的……真是怪事!

皇帝睡了?这当口,他居然还能睡得着?萧云鹤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丝火气,凛凛的盯着这个门吏小将说道:“我有军机大事要禀报,片刻耽误不得,你速速进去通报!”

“这……”小校为难的结巴了起来,仍然挡在前面不肯让开。虽然他清楚皇帝对这个大依赖恩宠有佳,却也不敢冒着大不韪让他进去打扰了皇帝的休息呀——而且这大今天看起来好生怪异,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既沉稳,又有些霸道,哪里还是以前那个只知dào

胡闹使性子的纨绔子弟。

正在此时,房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四十岁左右的肥胖太监打开了门朝萧云鹤恭身拜了拜说道:“大将军快请进,陛下诏你入见——你这厮真是越活越蠢了,居然敢挡大的驾!快,大快请进来!”

门吏小将心中长吁了一口气闪身到了一边。萧云鹤打量了几眼这个胖太监,生得慈眉善目如同老和尚一般。若不是脸上一片肥臃惨白毫无血气,头上顶几个戒巴去当个寺庙的方丈还真是合适。

胖太监碎着步子在前领着萧云鹤走了几步,低声的说道:“将军安然无事,皇帝陛下可就安心了。”他领着萧云鹤转过了一个圆木拱门的过堂,就见到了一间隔着绸幔的卧室。

胖太监弓着身子退到了一边,萧云鹤透过绸幔看不太清里面,隐隐只看到一个身着黄袍的人,正从床上坐起。他强力克制着心中的冲动,勉强着自己朝这个不肖子孙弓身弯腰拜了一礼:“陛下,微臣来了。”

他没有下跪,也没有自称‘儿臣’。现在要他斗然做出这样的事情,的确……很难办到!

站在一旁的胖太监不由得轻拧了一下眉头,低着头瞟了萧云鹤几眼,心里嘀咕道:怪哉!平常最会油嘴滑舌卖乖使巧的大,今天见皇帝居然没有下跪……这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绸幔之后的皇帝叶适明显加快了一些动作,让身边的两个太监迅速给他身上套上了衣服,掀开绸幔走了出来,有些惊喜的说道:“谊儿,你……你居然安然无恙!真是祖宗神明眷顾啊!”

现在,萧云鹤已经全然看清了眼前的这个叶适。四十余岁体态微胖,几绺黑须方脸大鼻,额头之上早早的爬上了皱纹,神色间也尽是慈弱与疲惫。乍一眼看来,这不是一个令人讨厌的人,甚至还有那么几份平易近人和蔼可亲。

萧云鹤收敛着自己的眼神,低头看向了地面,拱手道:“托陛下鸿福,微臣总算是在鬼门关门走了一遭又回来了。陛下,敌军眼看着又要卷土重来攻击京师。陛下现在应该召集文武百官登堂议事,商议如何抵御敌寇。”再一次说出‘陛下’这两个字的时候,萧云鹤的心里可就真的犯堵了。自己当了二十多年的皇帝,也不知dào

被人叫了几千万声‘陛下’……眼下却要忍气吞声的去叫别人作陛下,而且这人还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不肖子孙。他这心里还真的是憋闷的慌!

叶适顿时满是疑惑的看向萧云鹤,还伸手在他额头摸了一下,用大姆指抚了抚他额间的肉痣,有些惊讶的道:“谊儿,你……还好吧?你怎的关心起这些事情来了?哎呀,你这身上、头发上,怎的尽是血污?你平日里可是最家干净的,见不得一点衣服上的脏物。来、来,朕给你一套儿衣服,你给朕换上。”

不得不说,这个叶适对“叶谊”还是真的很关心和爱hù

,典型的慈父一般。而且这种关切显然不是做作出来的,而是发自内心。萧云鹤心里却是一阵矛盾和别扭,这堂堂的大齐皇帝,怎么像个老妈子一样的絮叨和啰嗦!

萧云鹤朝后退了一两步,按捺着性子仍然弯腰拱手拜道:“陛下,时下军情紧急,请容稍后再理会这些事情如何?臣有个建议,让浑瑊带着神策军拆除一些房子,用作守城的檑木炮石。微臣刚才一路走来,发xiàn

这附近还有许多的大宅府第,若是拆了足以让四门守城将士们用上一月有余。”

叶适轻咦了一声,惊讶道:“谊儿,你今天很不对劲呀!以前你是最注重皇家的威仪和体面的。眼下你看到的这些大宅房子,除了朕的寝宫,就是亲王公主和朝臣大员们的居所,这其中还有你的房间。你怎么……”

萧云鹤也来不及细细的思索了,马上接道:“陛下,若是没有了足够的守城器械,京师被叛军攻破,满城皇族、大臣和百姓,还能有命么?或许叛军会招抚大臣和百姓,但我们皇室中人肯定被斩草除根杀个尽绝!若是连性命都没有了,自然也再谈不上什么皇家的威仪与气派。更何况,眼下京师县中的百姓房子都被拆得差不多干净了,陛下却带着皇室大臣们高枕在豪室里,也会让百姓寒心哪!若是不发动百姓争取民心,守城也会变得极难!臣肯请陛下下旨,准许先拆除王亲公主的宅第,那些大臣们自然也不好再躲闪,必然自动请命拆除己宅!”

君,舟也;民,水也。在这样危机的关头,众寡悬殊,己方的兵力严重不足,如果还不调动百姓来帮忙,那无疑会更加危急了。萧云鹤,自然深深的懂得这样的道理。越是艰难困苦,就越不能抛弃百姓。

刚刚从半梦半醒之间回过神来的叶适微微的怔了一怔,缓缓的踱了几下步子走到一张凳子上坐了下来,拧着眉头喃喃的道:“民心,百姓的帮zhù

……自从‘四王二帝’与‘泾师之变’的叛乱后,朕仓皇驾临京师,还能奢望他们的帮zhù

么?眼下守一日便算一日吧,若是当真守不住了,也就罢了……”

萧云鹤看着这个灰心丧气毫无斗志了的叶适,恨不能跳起来拎着他狠刷几个耳光。他强忍着怒气,平缓了语调说道:“陛下,百姓其实很容易满足,也很容易调动的。若是皇帝能与他们同甘共苦共赴国难,百姓必然誓死报效!臣猜想,用不了多久必然有勤王之师前来救驾。只要能坚持到那时候,京师之围必然能解。陛下,拆房之事看起来只是个微末之举,却是事关大局,陛下一定要三思啊!”萧云鹤说这样的话,并不只是在巧言安慰叶适让他答yīng

自己的请求。他的这种判断与远见,更多的是出于对眼下局势的判断和推测。这这个判断和推测的依据,就是自己无与伦比的智慧见识和治国行军的丰富经验积累。

叶适恍然一惊,忍不住站起了身来认真而疑惑的看着萧云鹤:“谊儿,你怎么知dào

会有勤王之师前来救驾?”叶适的心里也满是疑惑开了:这谊儿,今天怎么像是换了一个人?这些话,本不该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难道他背后有高人指点了?不对呀,今天这谊儿,连眼神语气都与平常有些不同……真是怪哉!

萧云鹤心里飞快的思索道:还是不要锋芒太露引起他过多的怀疑的好……于是徐徐道:“微臣也是听浑瑊将军与其他几名将军说起的。他们说,长安叛军作乱的消息,眼下肯定已经传遍天下。京师位于雍州关内,救驾王师大可以从四面八方开挺而来。陛下是天下所系的皇室正统。臣想,天下毕竟还是多义士,必有人领兵前来救驾!”

叶适顿时面露惊喜之色:“当真是这样?他们不会弃朕于不顾么?既如此……谊儿,朕准了你的请求,并封你为御前兵马大元帅,与行营副元帅浑瑊一起坚守京师!朕即刻下旨,让所有的亲王公主都和朕住到一起来。他们的房子,你们带人去拆了拿去用罢!”

萧云鹤顿时大喜,拱手一拜:“臣——领旨谢恩!”

‘御前兵马大元帅’眼下基本只是一个临时的虚职。从安史之乱起,皇帝常常让皇子挂名当个大元帅,然后让真zhèng

的能人勇将担任副元帅主持军国大事。但这个虚职对于萧云鹤来说就太有用了!他才不管什么虚衔不虚衔,是大元帅,就要亲自指挥这场京师保卫战。要说驰骋沙场决胜千里,萧云鹤何时又肯落于人后?!

下了城楼,萧云鹤叫住一个小卒:“皇帝现在在哪里,领我去见。”巧不巧的是,还正是那个被萧云鹤抢了刀的小卒子。小卒子见到萧云鹤一身鲜血淋漓杀气四射,不由得心里就有些发怵起来,哆嗦着嘴皮子连忙拜道:“将军这边请就是。”萧云鹤顺着小卒子的眼神瞟了一眼自己身上,从上到下都是被雨水稀释了的血迹,唯有胸口那一块旧血渍干涸成了一片漆黑。这件紫色锦袍已经变成了黑酱色,还泛着一阵恶心的血腥味。他抹了一下鼻子,皱着眉头暗自想道:什么时候抽个空,将这身华而不实邋遢不堪的衣服换了,最好是弄套铠甲穿到身上才更好。

走出没几步,迎面差点和俱文珍撞了个满怀。小太监手里捧着一个大瓷碗,盛着半碗热气腾腾花花绿绿的东西。

萧云鹤看着这种民间用的大瓷碗里装的连猪食都不如的东西,伸手接了过来看了俱文珍一眼。小太监脸上露出了尴尬之色,嗫嚅道:“将军,您哪就将就着吃点。这还是从御厨那里讨来的一点儿吃的。要不是看您大病初愈亟需吃东西养身子,人家还不愿意一下给这么多呢!”

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摆摆手让那个带路的小卒子退了下去。小卒子顿时如蒙大赦一般撒腿就跑了,惹得俱文珍在他背后忿忿的叫骂起来:“你个该千刀杀的,这般没礼数!”

萧云鹤呵呵一笑,拿着大瓷碗坐到路边一个树桩上,用手抓着大口的吃了起来。些许菜叶混着一些糙米、糟糠、草根煮的一锅儿,粘糊糊的一股子草腥味,萧云鹤却如食甘饴一般狼吞虎咽。前世虽然贵为皇帝,但他征战一生都与士卒同甘共苦,军中断粮时吃这种东西,也不只一次两次了。尽管粗劣而难以下咽,但萧云鹤吃得很香,很甜,而且心中居然有了一股激动。仿佛这一碗连猪食都不如的残饭,让他又回到了当年那个金戈铁马豪气干云、众志成城破顽敌的年代。萧云鹤吃了几口,无意间瞟了旁边一眼,俱文珍垂着手耷着头站在一边,眼睛正有意无意的瞟着萧云鹤碗里,还吞了几口口水。

萧云鹤站起身来,将手里的大瓷碗递到他面前:“吃。我饱了。”

俱文珍顿时眼睛一亮,但又马上摇头摆手的推辞:“将军正缺饮食,小人怎敢!……”他心里是怎么也不会相信,从来不把下人和太监当人的大,会这般好心的将这得来不易的饮食送给自己来吃。

萧云鹤拧了一下眉头:“叫你吃你就吃,啰嗦个没完。吃完了领我去见皇帝,别耽误我办正事!”

俱文珍着实的愣了一愣,不由得激动的双膝一跪,恭恭敬敬接过了大瓷碗,犹豫不决的看了几眼萧云鹤。萧云鹤拧眉一瞪,俱文珍终于壮着胆子狼吞虎咽一般的大吃起来。到了最后,就差将碗劈破了去舔个干净。

萧云鹤看着这个饿死鬼一般的小太监,不由得笑了。俱文珍却突然呜呜的哭了起来,狠狠的擦了几把眼泪:“将军,这、这是小人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了!将军,您哪天要是饿得慌了,小人就将这条腿剁了给将军煮汤喝!”

萧云鹤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用力的晃了几下:“少说废话。走,带我去见皇帝!”

“哎!将军这边走!”俱文珍激动的点头,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朝前带路,心里却是喃喃的想道:看来,鬼上身也不尽是只有坏处。这将军爷,明显比以前宽宏大度了许多!我就是豁了这条不值钱的性命来护主,也算是值了!要不然的话,自己现在,恐怕已经……

萧云鹤早早就想见一见这个皇帝——不肖子孙叶适了。一个连手下的军队也驾奴不了的混球,究竟是怎么个德性?叶适,他从泾原调来兵马去东都助战,结果供不出粮草、许诺了的赏赐也无法兑现,泾原的士兵们极是不满。后来泾原军公然在长安城里抢劫百姓以充军粮和赏赐,叶适居然还派人去召抚,最终却还是闹出了哗变,泾原军就此叛变了!而这个去宣旨招抚的人,就是之前的大叶谊。在朱雀门前,叶谊亲眼目睹了数十名叶家王亲和自己的亲人被叛军斩首碎尸,姐妹妻妾被轮暴致死,这才吐血晕厥将死。然后这个混账皇帝又弃了帝都的宗庙龙阙逃到了这个京师小县来,让整个长安城落入了叛军的手里。

这简直是宗室的灾难和莫大的耻辱!虽然杀的是叶谊的家人而非他萧云鹤的,可萧云鹤仍然怒不可遏,无法原谅这无能的封疆大吏与该千刀杀的叛军。

就算是大齐天下的黎庶百姓我也一直视若珍宝,更何况是大齐的子民,岂容你们满足肆意杀戮!叶适,你简直就是大齐的千古罪人!

萧云鹤一路走过去,四下皆可看到房屋被拆除过的痕迹。成堆的百姓挤在破烂窄小湿淋淋的草棚里,呼儿喊娘,哭声一片。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片饥饿过度的菜黄色。几个一脸脏兮兮的小孩子,骨瘦如柴,无力地躺倒在眼神麻木的女人怀里,也不知dào

是死是活。更有一些百姓,围着几具尸体咽咽的低泣,虽然是有气无力的,但还在挖着坑正准bèi

埋葬。

萧云鹤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心里悲怆而愤nù

的喃喃道:百姓,我的子民!这就是眼下我大齐的百姓哪!

俱文珍带着萧云鹤到了一处大宅前停下了。看得出,这里曾是县衙所在。只是现在县衙的牌匾被摘除了,门口也有几个执枪荷甲的士兵在哨岗。

萧云鹤尽lì

的平复着激动的心情,一脚踏进了院子里。入眼即看到两排整齐的卫士排成了一个过道直通向里间。县衙的大院落里,正支起了几口铁锅正在煮得翻花乱滚,居然是白米稀饭。想来,这估计就是进奉给皇帝大臣们的膳食了。

俱文珍站在了院外等候,萧云鹤大步不停的走到了正厅前,却被一个穿着盔甲的门吏小将走到身前挡住了。门吏小将拱手拜了一拜:“大将军请留步!”

萧云鹤瞟了他一眼,双手剪向背后傲然说道:“闪开,本王要见皇帝。”“将军请恕罪!”门吏小将低头道:“陛下刚刚安寝,还是不要打扰的好。”他心里不由得打起了鼓:这大不是快死了么?怎么又活生生的站到这里了,还浑身都是鲜血,整个人也像是从地狱走了一遭了回来的……真是怪事!

皇帝睡了?这当口,他居然还能睡得着?萧云鹤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丝火气,凛凛的盯着这个门吏小将说道:“我有军机大事要禀报,片刻耽误不得,你速速进去通报!”

“这……”小校为难的结巴了起来,仍然挡在前面不肯让开。虽然他清楚皇帝对这个大依赖恩宠有佳,却也不敢冒着大不韪让他进去打扰了皇帝的休息呀——而且这大今天看起来好生怪异,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既沉稳,又有些霸道,哪里还是以前那个只知dào

胡闹使性子的纨绔子弟。

正在此时,房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四十岁左右的肥胖太监打开了门朝萧云鹤恭身拜了拜说道:“大将军快请进,陛下诏你入见——你这厮真是越活越蠢了,居然敢挡大的驾!快,大快请进来!”

门吏小将心中长吁了一口气闪身到了一边。萧云鹤打量了几眼这个胖太监,生得慈眉善目如同老和尚一般。若不是脸上一片肥臃惨白毫无血气,头上顶几个戒巴去当个寺庙的方丈还真是合适。

胖太监碎着步子在前领着萧云鹤走了几步,低声的说道:“将军安然无事,皇帝陛下可就安心了。”他领着萧云鹤转过了一个圆木拱门的过堂,就见到了一间隔着绸幔的卧室。

胖太监弓着身子退到了一边,萧云鹤透过绸幔看不太清里面,隐隐只看到一个身着黄袍的人,正从床上坐起。他强力克制着心中的冲动,勉强着自己朝这个不肖子孙弓身弯腰拜了一礼:“陛下,微臣来了。”

他没有下跪,也没有自称‘儿臣’。现在要他斗然做出这样的事情,的确……很难办到!

站在一旁的胖太监不由得轻拧了一下眉头,低着头瞟了萧云鹤几眼,心里嘀咕道:怪哉!平常最会油嘴滑舌卖乖使巧的大,今天见皇帝居然没有下跪……这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绸幔之后的皇帝叶适明显加快了一些动作,让身边的两个太监迅速给他身上套上了衣服,掀开绸幔走了出来,有些惊喜的说道:“谊儿,你……你居然安然无恙!真是祖宗神明眷顾啊!”

现在,萧云鹤已经全然看清了眼前的这个叶适。四十余岁体态微胖,几绺黑须方脸大鼻,额头之上早早的爬上了皱纹,神色间也尽是慈弱与疲惫。乍一眼看来,这不是一个令人讨厌的人,甚至还有那么几份平易近人和蔼可亲。

萧云鹤收敛着自己的眼神,低头看向了地面,拱手道:“托陛下鸿福,微臣总算是在鬼门关门走了一遭又回来了。陛下,敌军眼看着又要卷土重来攻击京师。陛下现在应该召集文武百官登堂议事,商议如何抵御敌寇。”再一次说出‘陛下’这两个字的时候,萧云鹤的心里可就真的犯堵了。自己当了二十多年的皇帝,也不知dào

被人叫了几千万声‘陛下’……眼下却要忍气吞声的去叫别人作陛下,而且这人还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不肖子孙。他这心里还真的是憋闷的慌!

叶适顿时满是疑惑的看向萧云鹤,还伸手在他额头摸了一下,用大姆指抚了抚他额间的肉痣,有些惊讶的道:“谊儿,你……还好吧?你怎的关心起这些事情来了?哎呀,你这身上、头发上,怎的尽是血污?你平日里可是最家干净的,见不得一点衣服上的脏物。来、来,朕给你一套儿衣服,你给朕换上。”

不得不说,这个叶适对“叶谊”还是真的很关心和爱hù

,典型的慈父一般。而且这种关切显然不是做作出来的,而是发自内心。萧云鹤心里却是一阵矛盾和别扭,这堂堂的大齐皇帝,怎么像个老妈子一样的絮叨和啰嗦!

萧云鹤朝后退了一两步,按捺着性子仍然弯腰拱手拜道:“陛下,时下军情紧急,请容稍后再理会这些事情如何?臣有个建议,让浑瑊带着神策军拆除一些房子,用作守城的檑木炮石。微臣刚才一路走来,发xiàn

这附近还有许多的大宅府第,若是拆了足以让四门守城将士们用上一月有余。”

叶适轻咦了一声,惊讶道:“谊儿,你今天很不对劲呀!以前你是最注重皇家的威仪和体面的。眼下你看到的这些大宅房子,除了朕的寝宫,就是亲王公主和朝臣大员们的居所,这其中还有你的房间。你怎么……”

萧云鹤也来不及细细的思索了,马上接道:“陛下,若是没有了足够的守城器械,京师被叛军攻破,满城皇族、大臣和百姓,还能有命么?或许叛军会招抚大臣和百姓,但我们皇室中人肯定被斩草除根杀个尽绝!若是连性命都没有了,自然也再谈不上什么皇家的威仪与气派。更何况,眼下京师县中的百姓房子都被拆得差不多干净了,陛下却带着皇室大臣们高枕在豪室里,也会让百姓寒心哪!若是不发动百姓争取民心,守城也会变得极难!臣肯请陛下下旨,准许先拆除王亲公主的宅第,那些大臣们自然也不好再躲闪,必然自动请命拆除己宅!”

君,舟也;民,水也。在这样危机的关头,众寡悬殊,己方的兵力严重不足,如果还不调动百姓来帮忙,那无疑会更加危急了。萧云鹤,自然深深的懂得这样的道理。越是艰难困苦,就越不能抛弃百姓。

刚刚从半梦半醒之间回过神来的叶适微微的怔了一怔,缓缓的踱了几下步子走到一张凳子上坐了下来,拧着眉头喃喃的道:“民心,百姓的帮zhù

……自从‘四王二帝’与‘泾师之变’的叛乱后,朕仓皇驾临京师,还能奢望他们的帮zhù

么?眼下守一日便算一日吧,若是当真守不住了,也就罢了……”

萧云鹤看着这个灰心丧气毫无斗志了的叶适,恨不能跳起来拎着他狠刷几个耳光。他强忍着怒气,平缓了语调说道:“陛下,百姓其实很容易满足,也很容易调动的。若是皇帝能与他们同甘共苦共赴国难,百姓必然誓死报效!臣猜想,用不了多久必然有勤王之师前来救驾。只要能坚持到那时候,京师之围必然能解。陛下,拆房之事看起来只是个微末之举,却是事关大局,陛下一定要三思啊!”萧云鹤说这样的话,并不只是在巧言安慰叶适让他答yīng

自己的请求。他的这种判断与远见,更多的是出于对眼下局势的判断和推测。这这个判断和推测的依据,就是自己无与伦比的智慧见识和治国行军的丰富经验积累。

叶适恍然一惊,忍不住站起了身来认真而疑惑的看着萧云鹤:“谊儿,你怎么知dào

会有勤王之师前来救驾?”叶适的心里也满是疑惑开了:这谊儿,今天怎么像是换了一个人?这些话,本不该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难道他背后有高人指点了?不对呀,今天这谊儿,连眼神语气都与平常有些不同……真是怪哉!

萧云鹤心里飞快的思索道:还是不要锋芒太露引起他过多的怀疑的好……于是徐徐道:“微臣也是听浑瑊将军与其他几名将军说起的。他们说,长安叛军作乱的消息,眼下肯定已经传遍天下。京师位于雍州关内,救驾王师大可以从四面八方开挺而来。陛下是天下所系的皇室正统。臣想,天下毕竟还是多义士,必有人领兵前来救驾!”

叶适顿时面露惊喜之色:“当真是这样?他们不会弃朕于不顾么?既如此……谊儿,朕准了你的请求,并封你为御前兵马大元帅,与行营副元帅浑瑊一起坚守京师!朕即刻下旨,让所有的亲王公主都和朕住到一起来。他们的房子,你们带人去拆了拿去用罢!”

萧云鹤顿时大喜,拱手一拜:“臣——领旨谢恩!”

‘御前兵马大元帅’眼下基本只是一个临时的虚职。从安史之乱起,皇帝常常让皇子挂名当个大元帅,然后让真zhèng

的能人勇将担任副元帅主持军国大事。但这个虚职对于萧云鹤来说就太有用了!他才不管什么虚衔不虚衔,是大元帅,就要亲自指挥这场京师保卫战。要说驰骋沙场决胜千里,萧云鹤何时又肯落于人后?!

第二百二十三章 取将

下了城楼,萧云鹤叫住一个小卒:“皇帝现在在哪里,领我去见。”巧不巧的是,还正是那个被萧云鹤抢了刀的小卒子。小卒子见到萧云鹤一身鲜血淋漓杀气四射,不由得心里就有些发怵起来,哆嗦着嘴皮子连忙拜道:“将军这边请就是。”萧云鹤顺着小卒子的眼神瞟了一眼自己身上,从上到下都是被雨水稀释了的血迹,唯有胸口那一块旧血渍干涸成了一片漆黑。这件紫色锦袍已经变成了黑酱色,还泛着一阵恶心的血腥味。他抹了一下鼻子,皱着眉头暗自想道:什么时候抽个空,将这身华而不实邋遢不堪的衣服换了,最好是弄套铠甲穿到身上才更好。

走出没几步,迎面差点和俱文珍撞了个满怀。小太监手里捧着一个大瓷碗,盛着半碗热气腾腾花花绿绿的东西。

萧云鹤看着这种民间用的大瓷碗里装的连猪食都不如的东西,伸手接了过来看了俱文珍一眼。小太监脸上露出了尴尬之色,嗫嚅道:“将军,您哪就将就着吃点。这还是从御厨那里讨来的一点儿吃的。要不是看您大病初愈亟需吃东西养身子,人家还不愿意一下给这么多呢!”

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摆摆手让那个带路的小卒子退了下去。小卒子顿时如蒙大赦一般撒腿就跑了,惹得俱文珍在他背后忿忿的叫骂起来:“你个该千刀杀的,这般没礼数!”

萧云鹤呵呵一笑,拿着大瓷碗坐到路边一个树桩上,用手抓着大口的吃了起来。些许菜叶混着一些糙米、糟糠、草根煮的一锅儿,粘糊糊的一股子草腥味,萧云鹤却如食甘饴一般狼吞虎咽。前世虽然贵为皇帝,但他征战一生都与士卒同甘共苦,军中断粮时吃这种东西,也不只一次两次了。尽管粗劣而难以下咽,但萧云鹤吃得很香,很甜,而且心中居然有了一股激动。仿佛这一碗连猪食都不如的残饭,让他又回到了当年那个金戈铁马豪气干云、众志成城破顽敌的年代。萧云鹤吃了几口,无意间瞟了旁边一眼,俱文珍垂着手耷着头站在一边,眼睛正有意无意的瞟着萧云鹤碗里,还吞了几口口水。

萧云鹤站起身来,将手里的大瓷碗递到他面前:“吃。我饱了。”

俱文珍顿时眼睛一亮,但又马上摇头摆手的推辞:“将军正缺饮食,小人怎敢!……”他心里是怎么也不会相信,从来不把下人和太监当人的大,会这般好心的将这得来不易的饮食送给自己来吃。

萧云鹤拧了一下眉头:“叫你吃你就吃,啰嗦个没完。吃完了领我去见皇帝,别耽误我办正事!”

俱文珍着实的愣了一愣,不由得激动的双膝一跪,恭恭敬敬接过了大瓷碗,犹豫不决的看了几眼萧云鹤。萧云鹤拧眉一瞪,俱文珍终于壮着胆子狼吞虎咽一般的大吃起来。到了最后,就差将碗劈破了去舔个干净。

萧云鹤看着这个饿死鬼一般的小太监,不由得笑了。俱文珍却突然呜呜的哭了起来,狠狠的擦了几把眼泪:“将军,这、这是小人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了!将军,您哪天要是饿得慌了,小人就将这条腿剁了给将军煮汤喝!”

萧云鹤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用力的晃了几下:“少说废话。走,带我去见皇帝!”

“哎!将军这边走!”俱文珍激动的点头,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朝前带路,心里却是喃喃的想道:看来,鬼上身也不尽是只有坏处。这将军爷,明显比以前宽宏大度了许多!我就是豁了这条不值钱的性命来护主,也算是值了!要不然的话,自己现在,恐怕已经……

萧云鹤早早就想见一见这个皇帝——不肖子孙叶适了。一个连手下的军队也驾奴不了的混球,究竟是怎么个德性?叶适,他从泾原调来兵马去东都助战,结果供不出粮草、许诺了的赏赐也无法兑现,泾原的士兵们极是不满。后来泾原军公然在长安城里抢劫百姓以充军粮和赏赐,叶适居然还派人去召抚,最终却还是闹出了哗变,泾原军就此叛变了!而这个去宣旨招抚的人,就是之前的大叶谊。在朱雀门前,叶谊亲眼目睹了数十名叶家王亲和自己的亲人被叛军斩首碎尸,姐妹妻妾被轮暴致死,这才吐血晕厥将死。然后这个混账皇帝又弃了帝都的宗庙龙阙逃到了这个京师小县来,让整个长安城落入了叛军的手里。

这简直是宗室的灾难和莫大的耻辱!虽然杀的是叶谊的家人而非他萧云鹤的,可萧云鹤仍然怒不可遏,无法原谅这无能的封疆大吏与该千刀杀的叛军。

就算是大齐天下的黎庶百姓我也一直视若珍宝,更何况是大齐的子民,岂容你们满足肆意杀戮!叶适,你简直就是大齐的千古罪人!

萧云鹤一路走过去,四下皆可看到房屋被拆除过的痕迹。成堆的百姓挤在破烂窄小湿淋淋的草棚里,呼儿喊娘,哭声一片。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片饥饿过度的菜黄色。几个一脸脏兮兮的小孩子,骨瘦如柴,无力地躺倒在眼神麻木的女人怀里,也不知dào

是死是活。更有一些百姓,围着几具尸体咽咽的低泣,虽然是有气无力的,但还在挖着坑正准bèi

埋葬。

萧云鹤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心里悲怆而愤nù

的喃喃道:百姓,我的子民!这就是眼下我大齐的百姓哪!

俱文珍带着萧云鹤到了一处大宅前停下了。看得出,这里曾是县衙所在。只是现在县衙的牌匾被摘除了,门口也有几个执枪荷甲的士兵在哨岗。

萧云鹤尽lì

的平复着激动的心情,一脚踏进了院子里。入眼即看到两排整齐的卫士排成了一个过道直通向里间。县衙的大院落里,正支起了几口铁锅正在煮得翻花乱滚,居然是白米稀饭。想来,这估计就是进奉给皇帝大臣们的膳食了。

俱文珍站在了院外等候,萧云鹤大步不停的走到了正厅前,却被一个穿着盔甲的门吏小将走到身前挡住了。门吏小将拱手拜了一拜:“大将军请留步!”

萧云鹤瞟了他一眼,双手剪向背后傲然说道:“闪开,本王要见皇帝。”“将军请恕罪!”门吏小将低头道:“陛下刚刚安寝,还是不要打扰的好。”他心里不由得打起了鼓:这大不是快死了么?怎么又活生生的站到这里了,还浑身都是鲜血,整个人也像是从地狱走了一遭了回来的……真是怪事!

皇帝睡了?这当口,他居然还能睡得着?萧云鹤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丝火气,凛凛的盯着这个门吏小将说道:“我有军机大事要禀报,片刻耽误不得,你速速进去通报!”

“这……”小校为难的结巴了起来,仍然挡在前面不肯让开。虽然他清楚皇帝对这个大依赖恩宠有佳,却也不敢冒着大不韪让他进去打扰了皇帝的休息呀——而且这大今天看起来好生怪异,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既沉稳,又有些霸道,哪里还是以前那个只知dào

胡闹使性子的纨绔子弟。

正在此时,房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四十岁左右的肥胖太监打开了门朝萧云鹤恭身拜了拜说道:“大将军快请进,陛下诏你入见——你这厮真是越活越蠢了,居然敢挡大的驾!快,大快请进来!”

门吏小将心中长吁了一口气闪身到了一边。萧云鹤打量了几眼这个胖太监,生得慈眉善目如同老和尚一般。若不是脸上一片肥臃惨白毫无血气,头上顶几个戒巴去当个寺庙的方丈还真是合适。

胖太监碎着步子在前领着萧云鹤走了几步,低声的说道:“将军安然无事,皇帝陛下可就安心了。”他领着萧云鹤转过了一个圆木拱门的过堂,就见到了一间隔着绸幔的卧室。

胖太监弓着身子退到了一边,萧云鹤透过绸幔看不太清里面,隐隐只看到一个身着黄袍的人,正从床上坐起。他强力克制着心中的冲动,勉强着自己朝这个不肖子孙弓身弯腰拜了一礼:“陛下,微臣来了。”

他没有下跪,也没有自称‘儿臣’。现在要他斗然做出这样的事情,的确……很难办到!

站在一旁的胖太监不由得轻拧了一下眉头,低着头瞟了萧云鹤几眼,心里嘀咕道:怪哉!平常最会油嘴滑舌卖乖使巧的大,今天见皇帝居然没有下跪……这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绸幔之后的皇帝叶适明显加快了一些动作,让身边的两个太监迅速给他身上套上了衣服,掀开绸幔走了出来,有些惊喜的说道:“谊儿,你……你居然安然无恙!真是祖宗神明眷顾啊!”

现在,萧云鹤已经全然看清了眼前的这个叶适。四十余岁体态微胖,几绺黑须方脸大鼻,额头之上早早的爬上了皱纹,神色间也尽是慈弱与疲惫。乍一眼看来,这不是一个令人讨厌的人,甚至还有那么几份平易近人和蔼可亲。

萧云鹤收敛着自己的眼神,低头看向了地面,拱手道:“托陛下鸿福,微臣总算是在鬼门关门走了一遭又回来了。陛下,敌军眼看着又要卷土重来攻击京师。陛下现在应该召集文武百官登堂议事,商议如何抵御敌寇。”再一次说出‘陛下’这两个字的时候,萧云鹤的心里可就真的犯堵了。自己当了二十多年的皇帝,也不知dào

被人叫了几千万声‘陛下’……眼下却要忍气吞声的去叫别人作陛下,而且这人还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不肖子孙。他这心里还真的是憋闷的慌!

叶适顿时满是疑惑的看向萧云鹤,还伸手在他额头摸了一下,用大姆指抚了抚他额间的肉痣,有些惊讶的道:“谊儿,你……还好吧?你怎的关心起这些事情来了?哎呀,你这身上、头发上,怎的尽是血污?你平日里可是最家干净的,见不得一点衣服上的脏物。来、来,朕给你一套儿衣服,你给朕换上。”

不得不说,这个叶适对“叶谊”还是真的很关心和爱hù

,典型的慈父一般。而且这种关切显然不是做作出来的,而是发自内心。萧云鹤心里却是一阵矛盾和别扭,这堂堂的大齐皇帝,怎么像个老妈子一样的絮叨和啰嗦!

萧云鹤朝后退了一两步,按捺着性子仍然弯腰拱手拜道:“陛下,时下军情紧急,请容稍后再理会这些事情如何?臣有个建议,让浑瑊带着神策军拆除一些房子,用作守城的檑木炮石。微臣刚才一路走来,发xiàn

这附近还有许多的大宅府第,若是拆了足以让四门守城将士们用上一月有余。”

叶适轻咦了一声,惊讶道:“谊儿,你今天很不对劲呀!以前你是最注重皇家的威仪和体面的。眼下你看到的这些大宅房子,除了朕的寝宫,就是亲王公主和朝臣大员们的居所,这其中还有你的房间。你怎么……”

萧云鹤也来不及细细的思索了,马上接道:“陛下,若是没有了足够的守城器械,京师被叛军攻破,满城皇族、大臣和百姓,还能有命么?或许叛军会招抚大臣和百姓,但我们皇室中人肯定被斩草除根杀个尽绝!若是连性命都没有了,自然也再谈不上什么皇家的威仪与气派。更何况,眼下京师县中的百姓房子都被拆得差不多干净了,陛下却带着皇室大臣们高枕在豪室里,也会让百姓寒心哪!若是不发动百姓争取民心,守城也会变得极难!臣肯请陛下下旨,准许先拆除王亲公主的宅第,那些大臣们自然也不好再躲闪,必然自动请命拆除己宅!”

君,舟也;民,水也。在这样危机的关头,众寡悬殊,己方的兵力严重不足,如果还不调动百姓来帮忙,那无疑会更加危急了。萧云鹤,自然深深的懂得这样的道理。越是艰难困苦,就越不能抛弃百姓。

刚刚从半梦半醒之间回过神来的叶适微微的怔了一怔,缓缓的踱了几下步子走到一张凳子上坐了下来,拧着眉头喃喃的道:“民心,百姓的帮zhù

……自从‘四王二帝’与‘泾师之变’的叛乱后,朕仓皇驾临京师,还能奢望他们的帮zhù

么?眼下守一日便算一日吧,若是当真守不住了,也就罢了……”

萧云鹤看着这个灰心丧气毫无斗志了的叶适,恨不能跳起来拎着他狠刷几个耳光。他强忍着怒气,平缓了语调说道:“陛下,百姓其实很容易满足,也很容易调动的。若是皇帝能与他们同甘共苦共赴国难,百姓必然誓死报效!臣猜想,用不了多久必然有勤王之师前来救驾。只要能坚持到那时候,京师之围必然能解。陛下,拆房之事看起来只是个微末之举,却是事关大局,陛下一定要三思啊!”萧云鹤说这样的话,并不只是在巧言安慰叶适让他答yīng

自己的请求。他的这种判断与远见,更多的是出于对眼下局势的判断和推测。这这个判断和推测的依据,就是自己无与伦比的智慧见识和治国行军的丰富经验积累。

叶适恍然一惊,忍不住站起了身来认真而疑惑的看着萧云鹤:“谊儿,你怎么知dào

会有勤王之师前来救驾?”叶适的心里也满是疑惑开了:这谊儿,今天怎么像是换了一个人?这些话,本不该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难道他背后有高人指点了?不对呀,今天这谊儿,连眼神语气都与平常有些不同……真是怪哉!

萧云鹤心里飞快的思索道:还是不要锋芒太露引起他过多的怀疑的好……于是徐徐道:“微臣也是听浑瑊将军与其他几名将军说起的。他们说,长安叛军作乱的消息,眼下肯定已经传遍天下。京师位于雍州关内,救驾王师大可以从四面八方开挺而来。陛下是天下所系的皇室正统。臣想,天下毕竟还是多义士,必有人领兵前来救驾!”

叶适顿时面露惊喜之色:“当真是这样?他们不会弃朕于不顾么?既如此……谊儿,朕准了你的请求,并封你为御前兵马大元帅,与行营副元帅浑瑊一起坚守京师!朕即刻下旨,让所有的亲王公主都和朕住到一起来。他们的房子,你们带人去拆了拿去用罢!”

萧云鹤顿时大喜,拱手一拜:“臣——领旨谢恩!”

‘御前兵马大元帅’眼下基本只是一个临时的虚职。从安史之乱起,皇帝常常让皇子挂名当个大元帅,然后让真zhèng

的能人勇将担任副元帅主持军国大事。但这个虚职对于萧云鹤来说就太有用了!他才不管什么虚衔不虚衔,是大元帅,就要亲自指挥这场京师保卫战。要说驰骋沙场决胜千里,萧云鹤何时又肯落于人后?!

俱文珍等人眼下总算是放下了一些心来,却对这个狂妄粗鄙的野诗良辅很是不屑:这就想当将军?那‘将军’也未免太不值钱了吧!

萧云鹤面带喜色,畅笑的握着野诗良辅的手说道:“良辅兄弟,别的不说了。我知dào

你勇猛过人武艺绝伦,眼下京师城池正缺你样的猛士抵御叛军。怎么样,愿意上阵一试真功夫么?”

“真功夫?那平日的莫非就是假功夫?”野诗良辅满是有些骄傲的说道:“将军,咱家是个粗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但我这身功夫,那是带着兄弟们打了不少余两百次仗练出来的!咱家知dào

将军是想利用我这个死囚去守城。但咱家也愿意为将军这样的汉子卖了这条性命。没说的,只要将军愿意,咱家手下的这百余条兄弟的性命,都算是交给将军了。他们跟着我吃香喝辣出身入死,没一个不是铁胆忠心的。只要将军同意将他们也放出来,咱家保证,这些兄弟从此以后,和咱家一样心甘情愿将性命交给将军!”

俱文珍等人又要上前来说话了,萧云鹤大手一挥:“没有问题!就让你带着昔日的兄弟们,上阵杀敌。我还会要给你们兵器和军服。从今日起,你们就算是我大府里的亲兵!”

俱文珍等人的心里都突突的狂跳起来:还给兵器哪,那一闹起来,岂不是从窝里乱了?天哪,这大也太大胆了!

“哈哈,将军真是直言快语豪爽痛快之人,咱家这回总算是遇到了明主!”野诗良辅这回双膝一拜跪在了地上,毫不含糊的‘砰砰砰’连磕了三个响头:“野诗良辅,拜见将军、拜见主公!”

“好、好,起来!”萧云鹤呵呵的笑,心里有了那种熟悉的快感。那种当年征战天下、谋划王朝时,驯服了烈马、收得了猛将良臣时才有的快感。

野诗良辅站起了身来,急急道:“将军,马上放出我的那些兄弟们,让我们上阵杀敌,报效将军的大恩大德!”

“不忙!”萧云鹤一挥手,对身边的狱卒说道:“将那几个犯奸淫罪的人带到这里来。”狱卒愣了一愣,依言去了。萧云鹤对野诗良辅说道:“良辅兄弟,我敬重你是条汉子,也有武艺人材,才特意前来招抚于你。那些仗着几分蛮力欺负妇道人家的败类,本王却也不屑与之为伍!”

野诗良辅微微一愣,心下想道:这将军好细的心思啊,我刚才说了一句他利用我,马上就要打消我的这份顾虑了。看来,他还真是看重我啊?

三五个奸淫犯被带了进来,萧云鹤瞟了他们一眼,略略的盘问了几句,果然皆是猥琐胆弱之人,于是毫不犹豫的低喝一声:“斩!”

这些人顿时一阵惨叫发出。小校狱卒几刀挥下,人头滚落一边,鲜血四下喷溅。野诗良辅第三次跪倒在地,凛然说道:“将军,咱家以后跟了将军,一定修改脾性好生做人,绝不给将军丢人!谁要是再敢干出作奸犯科丢人的事,包括咱家自己在内,咱家一定饶不了他!”

萧云鹤哈哈的大笑:“良辅啊,看来你也是外粗内细啊,果然是有觉悟的人!走,我们一起去将你的那些兄弟都放出来。出笼的猛虎,那可是正好去吞噬那些叛逆的贼人哪!”

野诗良辅也欢喜异常,急急的就往身上套着衣服,就想马上出去杀敌立功。弄了半天,一头零乱如杂草的头发却怎么也理不好。萧云鹤让他蹲下身来,亲手扯下袖袍上的紫金袖边,替他将头发包扎了起来。当年征高丽时,萧云鹤曾为中箭的阿史那思摩亲口吸出箭疮上的瘀血脓毒。不管是出于拉拢人心还是惺惺相惜,他做这样的事情,都感觉十分的自然随意,没有感觉丝毫的不妥。

野诗良辅惊了一惊,连连拱手拜谢。俱文珍却嘿嘿一笑,偷偷的说了句:“断袖……”

“没根儿的小太监,你想说什么?”萧云鹤听到了他的窃语,回头瞟了他一眼说道:“你想说断袖之癖是么?古人说断袖,那是龙阳之癖惹人恶心;本王断袖,是因为尊重勇士能人。这可是两码事,你要搞清楚了!”

野诗良辅激动的道:“将军,您赐的这个头巾,野诗良辅一定一辈子戴着,死了也不解开!”

萧云鹤爽朗的哈哈笑了起来:“一块破布条而已,有这么严重么?对了,俱文珍。稍后你找御医讨一点金创药来。你看良辅身上的刀伤,都在溃烂了。这可不好啊。”

野诗良辅大咧咧的一摆手:“将军,咱家是刀头上舔血讨生活的人,这点皮外伤就跟家常便饭一样,根本用不着什么伤药。若是动不动就用上药,那还容易将这身子骨惯得娇贵了奇*書$网收集整理。不过将军爷这么一说,我还真是有了点想法。牢头儿,你们这里有墨水没有?咱家要用墨水贯到这伤口里,这样日后就算伤愈了也会留下痕迹,也算是个警醒。咱家要用这两条伤疤告诫自己,时时记住今日所立的誓言,从此以后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决不给将军丢人!”

“良辅兄弟,你呀,哈哈,让我怎么说你呢?”萧云鹤实实的被他这种豪放与粗犷感动了,拍着他结实如铁杆的手臂说道:“真是慷慨义士啊!”

野诗良辅却坚持找狱卒讨来了墨水,当真将伤口涂了一层。粗长的两条,如同蜈蚣爬在身上一般的醒目。萧云鹤也让狱卒弄来了一盆水,好歹让野诗良辅将头脸洗了一洗,总算是勉强可以见人了。

众人走出了那间独立的铁门牢房,野诗良辅向前一步对着萧云鹤抱拳说道:“将军,咱家现在就去劝说那些兄弟们,跟着将军一起干。有谁不愿意或是说了不好听的话的,咱家亲手毙了他!还先请将军恕罪!”

萧云鹤果duàn

的一点头:“好。良辅兄弟,你请!”

野诗良辅点头重‘嗯’了一声,转过身去大步朝转角的牢房走去。狱卒顿时心慌的低声道:“将军爷,你当真这么放心?他若是就这样逃掉了,那可就……”

萧云鹤老不耐烦的瞪了他一眼:“人若是逃了,本王担待着,这总该是行了吧?”

狱卒顿时不再啰嗦了,乖乖的退到了一边去。

这时,牢房那头已经传来了野诗良辅的声音:“兄弟们,咱家没有死!咱家又回来了!”

“啊,是将军!”“将军回来了!”“他肯定是杀光了刚才那批狱卒和士兵来救我们了!”马上听到那里一阵骚动和铁链声响,众人看似都起了身,有欢呼,有惊讶,七嘴八舌叫野诗良辅作‘将军’。

不远处的萧云鹤等人听着一阵暗笑起来:将军?这些人居然叫野诗良辅这个粗卤汉子作将军?哈哈!

“静下来!”野诗良辅大喝了一声,场面顿时鸦雀无声,然后他说道:“今天我要跟兄弟们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本来我们这些人,犯下的都是不赦之罪,本该这两日就要处斩了的。兄弟们,你们后悔么?怕死么?”

那百十个囚徒眼见首领脱了难,肯定是要再来救他们杀出去的,顿时七嘴八舌的叫道:“不后悔、不怕死!”

野诗良辅扬了一下手,让他们安静下来:“兄弟们,你们一定以为我是要越狱,对么?其实,是有人将我放了出来,然后还给我指了一条生路。一条同样舔血过日子,却是光明正大的生路!”

众囚徒顿时都疑惑不解:“什么生路?”

野诗良辅咧嘴一笑:“当官军,杀贼寇!”

“啊!”不出所料,众囚徒一阵惊号了起来,纷纷七嘴八舌的叫道:

“官军都是狗娘养的,只知dào

欺负百姓和穷苦人,我们怎的也要去当官军?”

“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

“是啊,干嘛要当官军?”

野诗良辅拧着眉头看这些人七嘴八舌的议论,沉声一喝:“不当官军,那就要处斩!刚刚拖出去的几个奸淫犯你们也看到了,人头就在这里!”说罢,野诗良辅大步的走进了刚才那间屋子,提着几颗人头扔到这些人面前。

顿时,又是一阵鸦雀无声。

野诗良辅目露精光的看着这些人,沉声道:“以前,我们都是受过苦,被官府和当兵的欺负过的人,恨死官军和当官的,也是自然。不过,原来当官的也有好人,也有好官,只是我们没有遇到。现在我们遇到了——刚刚放我出来的大将军,现在的御前兵马大元帅,那真是个义薄云天肝胆照人的好男儿、大丈夫!兄弟们,咱家已经决定了,从此将性命交给大,一辈子都跟站着他干。”野诗良辅顿了一顿,缓了缓语气说道:“兄弟们都跟着我有些日子了。我们出生入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时候,咱家不能扔了兄弟们一个人去苟且偷生混前程。兄弟们愿意的,只要稍后立下毒誓、给大磕下响头,也可以像咱家一样,跟在大身边。非但可以救回性命,也可以不再过人人喊打、官军剿杀的匪盗日子。有本事的,还能博个前程。众位兄弟,自己仔细思量。”

众囚徒马上私下议论了起来。过了片刻,有一个人轻声的嘟嚷出声来:“什么大叶谊,老子知dào

啊!这小子就是个只会欺负穷苦人家的孬种,怎么会是好男儿、大丈夫。将军今天是怎么了,莫非是吃错了药?”野诗良辅听了个仔细,不由得拧眉一怒,冲这人招了一下手:“候小二,你给老子过来。”

候小二心惊胆战的靠近了牢门一些,惊乍乍的嘟嚷道:“香、将军,我说的,可都是真的!上次我去长安,亲眼见到大叶谊在大街上拿马鞭子抽一个百姓,差点将人活活打死。就只因为那人挡了一下他的路而已……”

“你还说!”野诗良辅大怒,一手飞快的从牢门缝隙里探了进去抓到他的脖子,怒声喝道:“老子不管大以前干过什么。在老子眼里,他就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是我野诗良辅这辈子唯一认定了的主公!谁说他坏话污辱了他,老子就要他的命!”话刚落音,野诗良辅沉声一喝,居然‘咔嚓’一声的将候小二的脖子拧断了。

候小二白眼一翻,顿时死瘫到了地上不动弹了。众囚徒顿时没一个敢吱声,惊吓成了一片。野诗良辅在他们的眼里,就是至高无上的天神,生杀予夺是他特有的权力。只是为了一句话就处死了一个出生入死的兄弟,未免有些过头了。这也足以见得,这野诗良辅对那个大,真的是死心蹋地的效忠了。众囚徒心里也不由得齐齐纳闷:这个大,究竟有什么能耐,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降伏了天底下最狠最烈的人?!

不远处的萧云鹤正准bèi

出声制止一下,却也已经是来不及了,只好轻叹了一口气,心中暗自道:真是个火爆性子的猛汉!他这样的人,认准了的事情就绝不会改变,将来定是个不折不扣的忠臣!

过了半晌,众囚徒中总算有人说话了:“将军,咱们这辈子就跟着将军了!这性命,也早就交到将军手上!”

“是啊,将军!你是我们的头儿,你说怎么样,那就是怎么样!你说要将性命托付给大,我们就像将军一样,对他誓死效忠!”

野诗良辅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候小二,心里也还是有些心酸和不忍,但转头就高兴的大笑起来:“好,兄弟们!咱们又可以在一起了!不过,这一回咱们不是当匪盗,而是跟随大将军干大事业去的!从今以后,大家伙儿别再把我当成首领。你们,包括咱家,只有一个首领,那就是大将军。以后要守的,就是他老人家订下的规矩,明白了么?”

“是,将军!”众囚徒居然齐齐抱拳一拜,异口同声的喊了出来,个个欢喜异常。看来他们平日里也像是军队一样,还有些纪律和规矩。

萧云鹤心里暗自满yì

,默默想道:不用砍头了,还能有前程。这样的事情,毕竟是谁都愿意。不过,若说对这些人放任自由,那也是不行的。毕竟还只是初次见面,对他们的脾性为人也不了解。日后,还要多多管束调教才是……

野诗良辅转身走到萧云鹤面前,恭敬的拜了一拜:“将军,兄弟们都说通了。他们都愿意跟随将军爷誓死效忠!”

“谢谢你,良辅兄弟!”萧云鹤开心的笑道:“原来,你管束手下也有一套嘛,就跟将军治军没什么区别。走,我们一起去看看你的那些兄弟,将他们一起放出来。”

俱文珍忍了半天,还是笑出了声来:“将军,嘿嘿!臭气熏天还敢叫将军。”

野诗良辅冲着他咧嘴一笑,吓得他哆嗦了一阵,自己却哈哈大笑起来:“小太监,你莫非也像咱家一样没念过书么?俺听人说,书里写道这‘香就是臭,臭就是香’。咱家这身上是臭,可总不能让兄弟们叫咱家‘臭帅’啊?于是就有兄弟说改称‘将军’。你听听,这名儿多威风、多有气势!”

众人一阵哄堂大笑起来。野诗良辅尴尬了一阵,也跟着哈哈大笑.

萧云鹤带着野诗良辅这百余名囚徒,公然的走出了大牢。然后他让这两名小校带来了人,开始拆除牢房,自己却朝城中军屯走去。耽搁了这么久,萧云鹤也一时将去见颜真卿的念头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一路上百姓们远远就看到了身高马大的野诗良辅,纷纷惊吓得四下逃窜、议论纷纷。萧云鹤对这些置若罔闻,将人带到了军屯里。

萧云鹤亮了亮圣旨,很容易的就找到了主管兵械的兵头,让他取出了百余套军服和刀枪装备。自己也总算是脱掉了那身血迹斑斑腥臭不已的袍服,弄了一套军服和铁甲穿上。只可惜眼下没了更加武威、华丽而且防御力更强的明光甲,只能凑合着穿这种普通裨将用的铁甲。野诗良辅身裁太过高壮,一时没能找到全身的铠甲,只得在身上套了一件神策军军服了事。这些人每人都配上了一杆长枪、一柄横刀。这身装束一换上去,也让他们打从心底里感觉自己有些变了,少了许多匪气,多了一分庄重。

萧云鹤将这些人集中了起来,也还站了一个班例,对他们说道:“大家都是良辅兄弟的好兄弟,那也便是我叶……谊的好兄弟。从今日起,我们都是我的亲兵跟随,只要是有能力有才干,又有了功绩的,本王不会亏待了他。同样,若是有谁作奸犯科犯了事的,本王也同样不能饶了他!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军中的军令,更是不容违备,否则一定重责不饶。目前,你们暂时跟在本王麾下,共事于神策军,那便要遵守神策军的军令。”说罢,萧云鹤让俱文珍拿来了眼下神策军中的军令,细细的宣读了清楚。

野诗良辅和众囚徒听得认真仔细,一一的记了下来。

第二百二十四章 喘息之机

稍过了片刻,萧云鹤这个大元帅,好歹是动用职权先支了一部分军粮出来。说是军粮,其实也是糙米、粗糠等物混拌后烤成的窝窝头。每人就着凉水吃了一些,算是将肚子混得饱了。

萧云鹤和野诗良辅,再又细下的检查了一下这些囚徒们的穿戴,然后带着这些人布成了两个队列,朝北门而去。军中诸将士都奇怪的盯着他们看,纷纷疑惑不解议论——“天知dào

这一向稀里糊涂的大,又要搞什么名堂!肯定是前些日子在朱雀门前受了刺激,有些失心疯了!”

众人来到了北门,浑瑊还在这里指挥军民们搬运檑木炮石。浑瑊卜一眼就见到了身材极其高大的野诗良辅,顿时惊愕不已,急急走到萧云鹤面前问道:“将军怎么将野诗良辅放出来了,还穿上了军服?”

“怎么,你认识他?”萧云鹤微微的笑了一笑,回头招了一下手让野诗良辅走到身边,对他说道:“野诗良辅,来见过浑大元帅。”

野诗良辅却抖然目露精光的看向了浑瑊,脸色有些不善的沉沉喝道:“野诗良辅,拜见浑大帅!”

萧云鹤有些惊讶,看来这两人之前还真是认识了?

浑瑊拧着眉头盯着野诗良辅看了一阵,对萧云鹤说道:“将军,看来你已经将这些人招安了。野诗良辅,我何止是认识,还交过手。陛下驾临京师时,命末将前来开道。正到了京师县,恰好遇到一伙山贼正在被围捕。众匪都被捕了,唯独这个野诗良辅凶勇异常,捕快衙役们哪里拿得住他?当时末将就让麾下的一员猛将上去和他交手,居然也无法收伏。后来末将怕耽误了时间,才亲自出手合二人之力才将他拿下。他身上的刀伤,就是末将赏的。”

萧云鹤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野诗良辅一见了他就有些激动了。萧云鹤说道:“如此说来,浑大帅与野诗良辅还算是不打不相识嘛!如今国家正当用人之际,还望二位不计前嫌,一致抗敌。”

浑瑊对萧云鹤拱了一下手:“国事为先,末将自然清楚。不过,野诗良辅,你若是敢胡作非为,违反了军纪,也休怪本将将你立毙于刀下!”

野诗良辅哼了一声,冷冷的瞟了浑瑊一眼,抱拳说道:“野诗良辅虽是个草莽之人,但也懂得知恩图报和义气二事。野诗良辅和兄弟们都已发誓,从此追随大将军。若是我等犯了事,又何需浑大帅出手。只消将军一句话,我等自行了断!”

浑瑊不由得微微一惊,愕然的看了萧云鹤几眼,心里暗自寻思:这个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一时间哪里学来了这么多的本事,居然还能收伏这样顽劣的悍匪?奇哉,怪哉!

一旁萧云鹤也在心里琢磨:这浑瑊眼下负责保卫京师,只要成功守住了,日后肯定在皇帝面前得宠走红。我看这人,也是个肝胆勇猛之人,如果能将他拉拢到我这一边来,日后自然是好处无穷……

正在这时,突然有人惊声大呼:“有叛军!”

萧云鹤和浑瑊齐齐的走到城墙边朝下一看,果然,大约一两里开外的地方,大批的敌军布成的方阵正朝这边开来。雨后烟尘不多,可以清楚的看到叛军队伍极其庞大,至少有万余人。

浑瑊马上一挥手:“擂鼓吹号示警!全城戒备起来,准bèi

迎战!”

萧云鹤下令般的果duàn

说道:“浑大帅,你去其他各门分派军将、主持防务。此门有我就可以了。”

浑瑊还是有些疑惑的看了萧云鹤一眼,但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坚毅神色,这才点了一下头,抱拳道:“将军多加小心,末将这就去其他三门检视!”

正在这时,城楼之上跑来了两个兵卒,大声呼着“报——”

浑瑊正欲上前,萧云鹤抢先一步走到他前面:“说!”浑瑊心中吃了一惊:这么快就当仁不让的跨到了我身前,大,还真是有几份统帅的架式了……这人,真是越来越奇怪,越来越不像他了!

两个来报信的小卒也愕然的惊了一惊,这才想起大才是‘大元帅’,于是冲他抱拳行军礼大声说道:

“东、西二门发xiàn

贼踪。各有五千余人,正开挺过来!”

“南门有敌军万余人,列阵而来,看似是要攻城!”

萧云鹤调头对浑瑊说道:“浑大帅,其他三门安排了守将么?”

“都有,而且刚刚都配了擂木炮石。”浑瑊咬牙切齿的恨道:“狗娘养的朱泚和姚令言,这次看来是要作最后一击,大举攻城了!”

萧云鹤一听到这两个名字,心里腾腾的就冒出了火来!姚令言,带着泾原军叛乱,亲自在朱雀门前斩了叶家皇室宗室数十人;朱泚,原本是被软禁在长安的一个落魄军阀,原来的泾原节度使,在泾原军中声望极高。于是姚令言等人就将他救了出来,还奉他为主,居然还在长安称帝,国号为大‘秦’。

乱国窃贼,跳梁小丑,这个‘秦’字且是你们用的?那是我萧云鹤之前的封号!我还只是秦王,你们却敢称秦帝,真是罪不容诛!

萧云鹤脸上也露出了怒容,斩钉截铁的说道:“浑大帅,既然他们卯足了力qì

来做最后一搏,肯定是因为四方有了靖王之师前来救驾。他们狗急跳墙,想在靖师到来之前拿下京师。我们这一次,一定要死战紧守京师,击退这帮恶贼!”

“将军言之有理,定然是靖王之师要来了!”浑瑊不由得有些佩服起这个‘纨绔子弟’的见识来,精神抖擞的一抱拳道:“既然如此,北门就全靠将军了,末将去城中调配大军布防,巡检其他三门!”

“好!”萧云鹤重重的应了一声,眉宇间已是一阵杀气腾腾。野诗良辅等人也是一阵摩拳擦掌,兴奋又激动。

萧云鹤看着滚滚而来的敌军,遮天蔽日一般的旗帜刀甲,恨恨的啐了一口:“来吧,小丑杂碎们!”

敌军实在是太多了。他们的脚步震动了地皮,震动了城池。看来叛军真的打算要做最后拼命一击拿下京师了。四城围攻而来的敌军数量超过了三万人。而整个京师县中守兵一共才有五六千人,还是缺粮少物的五六千余人。

北面城楼,萧云鹤昂首而立,在他的的身边,仅有一千多神策军和野诗良辅这百余人。不仅要击退叛军的攻城,还要死守大门不被撞破。敌我实力,的确是悬殊了一点。士卒们的心中,已然升起了恐惧。如果不是萧云鹤还站在前方,他们恐怕现在早就作鸟兽散了。

萧云鹤紧锁着眉头看着如同巨涛般袭来的敌军,心脏也是一阵突突的狂跳。不可否认,面对这样悬殊的对抗,是人都会产生恐惧的心理。一千人对一万人,虽然不是野战,但他们兵精粮足装备充份,而京师守军仅有一些拆来的擂木炮石和手中的刀枪。

城楼之上,顿时弥漫起了一股恐惧的气氛,就像是可怕的传染病一样,迅速的传遍了每一个人。萧云鹤一见这情形有些不妙,尚未交战自己人就怯懦了,这仗还有什么打头?于是一拔刀,大声喝道:“勇士们!勤王之师马上就要杀来了,敌军狗急跳墙想做最后一搏!他们在心慌,他们在胆怯!保卫京师、捍卫大齐王朝在此一战!”士兵们顿时恍过神来,如同醍醐灌顶般恢复了心志。萧云鹤趁热打铁大声道:“为了全城的百姓、为了大齐的天下,更为了男人的尊严,我们誓与叛军拼战到底!今日这北门之上,只有断头的好汉,没有屈膝的奴隶!”

“吼、吼吼!”千余名将士被萧云鹤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说辞振奋了起来,齐声大吼。每个人的身上都重拾信心,浑身充满了力量,士气大大提升了起来。同时,更有一些人的心里惊诧万分的想到:天哪,连天底下最胆小的男人都能这么不怕死了,老子还怕什么?豁出去,拼了,总不能比他还孬种!

“英雄们!”萧云鹤站在城墙之上,看着眼前这千余名将士,一挥臂,刀指西北苍穹,大声道:“邪不胜正,叛军必亡!让我们高喊‘大齐万岁’,与叛军战斗到最后一刻!不管是谁,只要还有一个人活着,也不能让叛军踏上这个城楼!”

“大齐万岁!”

“大齐万岁!!”

千余人挥舞起了刀枪,齐声大吼。萧云鹤感觉一阵豪气塞满胸怀,忍不住一股刺痛的感觉就要充满了眼眶,沉声大吼——“大齐万岁!”

千余人的大吼,顿时传出了老远。整个京师城池里都听得清楚。惊慌躲闪的百姓们听到了,蜷缩在屋中的皇帝王亲大臣们听到了,其他各门的将士也听到了。没过多久,整个京师城中此起彼伏的响起了“大齐万岁”的高喊!

惊涛骇浪的狂呼,众志成诚的誓言!人在城在,人亡城破。今日一战,注定了是一番血雨腥风的最后决战!

京师城池中,仍在搬运擂木炮石的百姓们也被感染了,齐齐的聚到了四门之下,大声呼喊着‘大齐万岁’。老人、女人和孩子,则是自发的跑出了草蓬,充当了搬运擂木炮石的后勤兵。

萧云鹤站得高,看得清楚。心中不由得一阵感佩,大声说道:“英雄们,你们看到了没有!我们虽然人少,可是我们身后,有千千万万的百姓支持我们!他们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是我们的骨肉同胞。你们能容许叛军攻进城来,将他们屠杀么?!”

“不能!”

萧云鹤高展双臂,大声呼喊:“为了千万的百姓,与敌军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

……

以北门为基点,整个京师城中的呼声又发生了变化——

‘决一战死’!

四门的叛军已经开拢了过来,却清楚的听到整个京师城池里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巨吼,不由得齐齐惊愕。围城已快半月了,整个京师城虽然由神策军守着一直没有被攻陷,但大多数的时候,这座缺兵少粮的城池就是一个死城一般。眼下怎么又会出现这样气势磅礴的呼喊?一群垂死挣扎的人,怎么会有了这样慷慨激昂的士气和决心?

萧云鹤转身过来看着城底下的叛军,眼睛里怒气盎然,杀意重生。

一群小丑,叛逆贼子!

敌军前阵是一队骑兵,齐齐的高头大马,全副武装的铁甲长枪。左右后方是步兵阵,硕大的团牌盾牌,雪亮森森的陌刀横刀。看来敌军对城中的情况也十分的了解,清楚的知dào

神策军已经没有了箭矢,没有习惯的将团牌阵摆到前列来挡弓箭,而是直接将骑兵布在了前方。相信他们最开始会来一轮骑兵奔射,掩护步兵攻城和砸门。

萧云鹤一挥手:“架起盾牌,准bèi

擂木炮石!”顿时,百余人齐齐上前,架起了高高的盾牌准bèi

抵御敌军的弓箭扫射。盾牌手每人握一条长枪,随时准bèi

从缝隙里刺杀爬上城的敌军。他们的身后,就紧跟着排成队的士兵,每人都准bèi

好了石头木料,随时狠狠准bèi

砸下去。

萧云鹤看到,敌军阵中如同潮水般让开了一条道儿,一顶金黄的罗伞车盖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前面居然也是用了四匹白马拉车,左右旁边有侍辇骑士。身后紧跟着旗手,高举着‘秦’字龙旗。

萧云鹤的眼睛里几乎就要喷出火来,恨恨的骂道:“沐猴而冠的跳梁小丑,居然敢用天子乘驾、君王旗号!”

黄伞盖走到了军阵前停住了,车上一人离得太远,萧云鹤看得不太清楚。却隐约见他挥了一下手,旁边一员身着华丽明光甲将军模样的人拱手拜了一拜,策着马儿朝城墙这边走来,身后就仅跟着十余人,掌着一面‘姚’字帅旗。

“姚令言?!”萧云鹤怒声问了一句,旁边也提着一把刀却是在瑟瑟发抖的俱文珍咬牙切齿道:“将军爷,就是这个狗贼!那一日你还记得么?将军去传诏招抚叛军的时候,在朱雀门前,就是他亲自下令在将军眼下诛杀了数十名皇亲!而且,这个畜牲他还!……”

萧云鹤已快要怒发冲冠,沉声喝道:“他还什么?”

俱文珍怒视着城楼下,压低了一些声音恨恨的道:“他还让身边的偏将,当众奸污了总兵大人的……姐妹和妻妾,将他们轮暴至死!”

姚令言骑着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大摇大摆有恃无恐的走到了城楼前,拿着一支马鞭指着城楼上,颐指气使的叫道:“城上守城将是何人,大秦兵马大元帅有话问你,出来答话!”

萧云鹤一伸臂扒开挡在身前的盾牌兵走了出来,挥刀指着姚令言怒喝道:“狗贼,还敢诈称元帅!我誓将你剥皮拆骨,碎尸万段!”

城楼下的姚令言仔细辨认了一番,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拿马鞭指着城楼之上叫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出了名儿的大乌龟、大软蛋叶谊呀!怎么,生怕自己不像乌龟,还换了一副漆黑的龟甲么?奇怪呀,你不是半月前就昏迷了么,怎么又爬起来了?难道安安静静了死了还不够干脆,非得要我们这些兄弟将你锉骨扬灰么?!”他身边的人都一阵得yì

的肆笑起来。

“就凭你?你还不配!”萧云鹤恨恨的啐了一口,大声骂道:“狗贼,少说废话,放马过来拼个死活!”

姚令言气愤的冷哼的两声,扬着马鞭说道:“本帅没时间跟你这种黄口小儿扯淡。大秦皇帝有旨,京师县中若肯出城归顺者,一律免死并赐官爵俸禄。以前的事情,既往不咎。皇帝陛下圣谕,给京师县一炷香的时间考lǜ

。一但到了时间,就会马上攻城。到那时候,就是玉石俱焚鸡犬不留!”

正在这时,一直站在萧云鹤身后的野诗良辅听不下去了,冲到城墙边大吼道:“放你娘的狗屁!京师县中只有断头的爷们,没有你们这种怕死的猪狗!狗贼,有本事别跑,爷爷下来捉了你,撕成碎片喂王八!”

野诗良辅吼声如雷,长相又凶猛霸道,虽然隔得许远,姚令言等人也不禁感觉一阵恶寒。

萧云鹤摆了一下手,示意野诗良辅靠边站着去,然后拿刀指着姚令言说道:“狗贼,别像个妇人一样只知dào

犟嘴饶舌。放马过来,我让你们看看,什么是真zhèng

的男人和勇士!”

姚令言哈哈大笑起来:“大乌龟呀大乌龟,你的妻妾果然个个都很骚啊!还有你的那些公主郡主姐妹们,也都很有味道。可惜啊,都不经玩,让我们的兄弟活活干死了。你是男人,我呸!专送自己女人给别人玩的男人吧?!——来人,将陛下的招抚诏书射上城楼,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大军攻城!”

萧云鹤怒气填胸,只恨手边没有弓箭,不然这百余步的距离,以自己的箭术足以让将这个姚令言闭上狗嘴。就在这时,姚令言身后飞出一骑朝城楼边奔来,马上那员骁将信手拈弓射出一箭,正擦着萧云鹤的耳朵射到了后面的墙楼屋柱上。萧云鹤岿然如山,姚令言等人则是得yì

的哈哈大笑起来。萧云鹤身边的小卒子们也吓得齐齐的惊叫声大起。

萧云鹤回首看了一眼插在墙上嗡嗡作响的箭支,沉声说道:“取弓来!”身边的一名小卒愣了一愣,转头去拿弓。萧云鹤又沉声叮嘱了一声:“取最重最沉的好弓!”

那名小卒心中窃笑道:“最沉最重的?二石大弓?别开玩笑了,你拉得动么!罢了,你是王爷,是元帅,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一只小箭,又能折腾出什么名堂!”

萧云鹤走上前去,拔下了箭支,将那张裹在箭身上的黄布伪诏取了下来,撕作了碎片。

小卒取来了大弓,脸上满是冷嘲笑意的将弓递给了萧云鹤。萧云鹤也懒得理会这个狗眼看人低的小卒,将弓拿了过来握到手上——很好,很称手!齐军步兵用的长弓。这还是军中健者骁勇之人习惯用的黄杨大弓,射程至少有一百五十步。

足够了!

萧云鹤觑了下面一眼,姚令言等人还在有恃无恐的大笑。他将刀插回了刀鞘,搭弓上箭,如同幻影般的飞身而动,斗然现身在城头怒声喝道:“姚令言,受死!”

语音刚落,那箭如同秋水寒光一般飞闪而出,宛如金星逐月直射向骑在马上的姚令言。

姚令言的瞳孔顿时放大,眼睁睁的看着那枚箭矢在眨眼即逝的一瞬间逼到了自己眼前!

“啊!——”姚令言一声惨叫,那枚箭矢如同愤nù

的魔牙,从他的眉心刺透而入,贯穿透脑而过,连着将头盔也扎了个洞。

他座下的那匹大白马也受了惊吓,顿时就发蹄奔了起来。姚令言像块石板一样的翻倒下来,一只脚还被套在马镫里,被拖在地上四下翻腾。

城楼之上,千余名将士惊喜的欢呼起来,大声的高呼“大齐万岁”、“大齐万岁”!那个给萧云鹤取弓的小卒更是惊讶得差点将下巴掉到了地上:天、天哪!这样的大弓,只有浑瑊那样的猛将才用的,这个瘦弱不堪的大,居然如此轻松的就拉了个满月。而且,还无比精准的将百步外的姚令言一箭射穿!

真、真是见鬼了!

反观叛军那边,则是一阵惊呼传来,三军哗然,一阵兵马混乱。与姚令言同来的那十余名骑兵,则是心慌的朝后退去。坐在龙辇里的朱泚也惊乍乍的跑了出来,大声喊道:“不要慌乱!”阵前大元帅被射杀,不慌乱才怪!

姚令言是带着叛军从泾原节度来的直缔长官,称作伪帝的朱泚也不过是个包装和傀儡。眼下姚令言已死,叛军顿时一阵旗帜混乱,人马惊慌。

蛇无头不行,机不可失!

萧云鹤果duàn

的沉声一吼:“擂鼓,杀下城去!”

“啊?!”守在十二面军鼓边的士卒顿时惊呆了。

萧云鹤扔掉弓箭一挥刀:“本帅军令:擂鼓!怎么,你们害pà

了?!”他心中不由得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想道:什么御林军神策军,真是丢人哪!龙子龙孙们,你们这百余年来究竟干了些什么,将大齐最精锐的御林军的勇气和胆识都磨灭去了!有时间,我一定要亲自培养出一支真zhèng

的精锐之师来,好歹胜过眼下的这支鱼腩之军千百倍。

身旁的野诗良辅将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怕死的是狗娘养的!违抗军令者,杀无赦!”

大吼刚刚落音,神策军将士们仿佛如梦方醒,北面城楼之上鼓声如雷,铺天盖地汹涌澎湃的响了起来。

整个城楼都震得颤抖了!

城墙之下的百姓也已经知dào

了萧云鹤射杀敌军元帅的消息,此时也一阵大吼起来:“冲啊,杀啊!”

萧云鹤一挥刀:“兄弟们,杀出城门,与敌军决一死战!”

北门大门轰然打开,萧云鹤身先士卒,冲杀了出来。

朱泚正在努力的平复士兵的骚乱,只时突然听到城楼之上鼓声如雷,喊杀声震天,也不知dào

有多少士兵冲杀了出来。北门大开,一撮兵步如同疯了一般的冲杀而来。

那么少的人,却气势如此惊人,想必身后有大队的人马压阵!

朱泚有些心慌了,看着身边骚乱惊慌不定的士兵们,急急吼道:“撤tuì

!撤tuì

!”

顿时,叛军如同潮水般朝后涌去,一阵星落云散,彼此践踏,马嘶人吼,惨叫不绝。时时有人被马匹踩倒在地,踏成了冤魂。

萧云鹤心里清楚得很,要凭手下这千余人杀退这万余敌军,是绝不可能的。而且其他各门的叛军也随时有可能前来驰援。眼下,就是要凭着这股子气势,趁乱杀他个措手不及,能捞多少好处,就算多少好处!

机不可失!他一挥手中横刀,大声一吼:“兄弟们,杀!!”

野诗良辅等一群山贼平日里翻山越岭都如履平地。此时到了战场之上,这些亡命之徒早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他们只顾得疯狂的朝前冲杀,速度飞快绝伦,简直可以追上马匹。要知dào

,这逃命奔跑可是当山贼的第一门必修功夫。跑得快,才能更好的保命,抢到更多的东西。

拖着长枪、横刀的步兵拼骑兵?这本来是讨死的打法。可是野诗良辅等人根本不懂这些,就凭着一腔热血和勇气冲到了萧云鹤前面,已经与后面来不及撤tuì

的叛军杀到了一起!

“杀啊!!!”野诗良辅宛如魔君降世,一枪如电的捅了出去,将一名马上的骑兵从腰间穿了个透,狠狠的一甩,将他整个人都甩了下来。野诗良辅肆声大笑:“兄弟们,抢马、抢马!”

山贼果然凶猛,作风非常独特!

萧云鹤率领着身后的千余人也杀了出来,回头一看,身后居然跟着成批的百姓,也大声嘶吼着冲了出来。他们手中或拿着锄头,或拿着房屋拆下来的木头砖块,黑压压的一片,居然不少于三千人之多!

朱泚心惊胆战的朝后面望了望,果然有大部在后面!马上急急的催促:“快、快点撤!”

野诗良辅顶在最前,像头怪兽一样的骑上了马,厉声大喝着挥舞一支长枪,居然只身一人杀进了叛军丛中!

叛军们军心已怯,都无心恋战,只顾着逃跑。那野诗良辅本就威猛无dí

,气势如火,更加让那些叛军心惊胆战。他一人一马一条枪,居然如入无人之境,连连挑翻了十余人,还都是选骑马的去挑。

一万余名叛军,骑兵步兵掺杂到了一起,无人指挥军心溃散,自相践踏一阵混乱。落在后面的一批人,却被野诗良辅这帮打劫出身、善长捅阴刀下黑手抢东西的山贼杀了个七零八落。

野诗良辅宛如猛虎一般的长啸大吼:“痛快啊!兄弟们,杀光这群狗贼,这群狗娘养的竟胆辱骂将军爷!”正吼杀得兴起,冷不防的‘噗’的一声,一箭插上了他的手臂。野诗良辅疼得直钻心,一咬牙将箭矢拔了出来。继xù

抖擞神威,和身边的几骑恶战。山贼们面对装备精良的叛军,也有些战斗不得法,有了一些死伤。但这些叛军只想着逃跑,谁愿意这时候跟这群怪兽拼命,大部份人就是随便招架了一下就逃命。野诗良辅带着身边的百余人,像疯子一样追着这些人杀了起来,没完的找他们拼命。

怕死?这对他们来说太陌生了!谁不是鬼门关游荡过好几趟,还刚刚光顾了回来的人!

萧云鹤自认已经跑得有够快了,却没想到跟野诗良辅这群山贼出身的家伙比起来,简直差得太远了!那百余人就像是放出笼了的野狗,不顾一切的冲到了最前去嘶咬。萧云鹤带着千余名官军却落在后面,死活也撵不上。

萧云鹤哭笑不得的挥手止住了神策军,下令道:“鸣金收兵!”

身旁小校急道:“将军,正好追击,怎么又要收兵?看那野诗良辅,已经将后面的数百敌军杀得一阵稀烂了,我们正好趁胜掩杀啊!”

“执行军令!”萧云鹤大喝道:“敌军万余人,逼急了是狗也要跳墙,我们打得过么?再说了,四方还有其他各门的叛军随时要来接应。我们杀出来了,他们再回去攻城怎么办?”

众人恍然大悟,急急朝回撤tuì

,并向城楼之上打手势。城楼上的发令兵马上敲响了金钹。百姓们见官军后退,也跟着蜂拥而退,退进了城中。

野诗良辅正杀得高兴,却突然听到了鸣金之声,恨恨的啐了一口大声道:“兄弟们,将军爷说了,鸣金就要后退,这是军令!咱们今天饶了这些狗贼,先回去了——别忘了带回战死的兄弟,牵上马匹!”

顿时,厮杀后生还的百名山贼士兵一阵呼啸,将战死兄弟的尸首放到了马匹上,有的人还不忘捡了一把敌军尸体上的刀枪箭失和盾牌,打起一声呼哨撒腿就朝回跑,宛如蝗虫。

萧云鹤已经又上了城楼,看着城下一群满载而归的山贼不由得失声笑了出来:“这些人哪,连战场都不用我们打扫,直接带着战利品和阵亡将士的尸首回来了。这也算是一技之长吧?哈哈!”

神策军的将士们也纷纷哈哈的大笑起来。打了半辈子的仗了,哪里见过双腿跑得比马还快的亡命之徒,打完战撤tuì

还不忘收拾好处。真是人才啊!

野诗良辅带着山贼们冲进了城里,一阵阵欢呼四下响起。野诗良辅大咧咧的翻下马来,对着身边的百姓们大声道:“乡亲们,咱们现在不当山贼了,只杀为祸百姓的叛军!”

“哦!!好、好!”百姓们居然大声欢呼的鼓起了掌来。

野诗良辅等人开心的大笑,大摇大摆的带着战利品去见萧云鹤。萧云鹤布置完了城头上的防务,也下了城楼来,正好迎到这群人。

野诗良辅站得高,远远就看到了萧云鹤,马上钻进了人群马堆忙乱的找了一阵,挑出了那匹姚令言骑过的大白马,牵着它走到了萧云鹤面前。

萧云鹤畅声大笑的上前,一把拍到野诗良辅的胳臂上:“良辅兄弟,果然是员虎将啊!”

野诗良辅则是疼得一阵呲牙咧齿,原来正被萧云鹤一巴掌拍到了箭伤疮口边上。萧云鹤连忙回手,关切的拿起他的手臂看了一阵,这才放心说道:“还好,没有粹毒,也没伤着骨头,应该没有大碍。稍后记得让军医来处理一下伤口,别溃烂了留下病根。”

“些许皮肉伤,习惯了,死不了。”野诗良辅十分开心的拍着大白马的脖子说道:“将军爷,咱们这些兄弟也没啥可孝敬你的,这匹马是刚刚兄弟们在战场上抢来的。将军爷看看,能入得了法眼么?”

萧云鹤惊喜的走到马边,细细的打量了一阵说道:“尖耳,曲脖,眼大圆润而有神;头小而长,轮廓分明;前蹄圆后蹄尖,四肢坚实挺立;马背平直而有弹性,肩膀肌肉隆起向两旁倾斜。如此纯色的白马,肩头却有虎斑——这可是野生烈马才特有的特征啊,好马!难得一见的好马!”

野诗良辅顿时开心的哈哈大笑起来:“将军爷原来还是相马的大行家呀!满yì

就好,那再好不过了!打从今天起,将军爷就拿它来代步吧!”

萧云鹤感激的点了点头接过疆绳来,心里却已是一阵激动不安。上辈子,自己骑着战马征战四方,打下了大齐的巍巍天下。异邦诸国连连进贡好马,他这这相马的功夫也自然是一般人所无所比拟的。

昭陵那里的六匹骏马石雕,就是萧云鹤自己请著名艺匠阎立本画好后刻上去的。那上面的六匹马,都是自己生前的坐骑。眼下的这匹大白马,浑身白亮唯有肩头有虎斑杂色,跟自己当年所骑乘的青骓马何其的相似!昭陵六骏之一的青骓马,其实也是一匹白色杂毛马。

萧云鹤心中暗自寻思道:当年我还是秦王时,就是骑着青骓马在洛阳连连获胜,生擒窦建德,逼降王世充,而青骓就在那场战役中身中五箭而亡……如今居然又见到了跟青骓如此相似的宝马,莫非正是天意昭然?!

野诗良辅见萧云鹤摸抚着大白马有些发起了呆,不由得低声道:“将军,莫非还有什么不满yì

的么?”

“哦,没有,很好的马。”萧云鹤拍了拍马脖子,露出了一个故友重逢般的亲切笑容:“从今以后,我就叫你‘青骓’吧!”

野诗良辅见到萧云鹤喜欢这马,好一阵开心,呵呵的笑道:“兄弟们,咱们也总算是干了一件有用的事哪!”众山贼士兵一起哈哈大笑,自豪不已。

萧云鹤也正开心着,却发xiàn

四周的百姓们的眼神有些奇怪。

是那种饥饿到了极致然后发xiàn

了食物,整个人的眼睛都在发亮的眼神。萧云鹤恍然大悟:他们想杀马吃肉!

正在这时,四方也走来了几员带着士兵的将军。萧云鹤不认得许多,唯独认得牛高马大的浑瑊。他正哈哈大笑着朝这边走来,其他的几员将军也跟着他一起走了过来。

浑瑊带着这几员将军走到了萧云鹤面前,齐齐单膝一拜抱拳行了一礼——“拜见大帅!”

萧云鹤连忙上前叫他们起来,心中一阵暗喜:他们已经不是叫我‘将军’,而是大帅了。看来,他们已经接受并认可我这个御前兵马大元帅的身份了?好事!

浑瑊乐哈哈的笑道:“大帅啊,北门这边的事情,末将都听说了。你那一箭,可真是神乎其技啊!百步的距离,居然直穿狗贼姚令言的脑门眉心,真是大快人心哪,将士们士气大振!没有想到,你仅凭着手下的千余人,还追杀了一阵万余叛军,这可真是不世将才方能干出的事情哪!”

其他几员将军也哈哈的大笑:“是啊,我等对大帅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了!”萧云鹤看得出,尽管他们这些人的眼神中还流露出了许多的不可置信,但大多还是很真诚很开心的。毕竟都是军人武者,只信服比自己更加勇猛和有胆略的人。

萧云鹤对自己的直觉很有信心,这些人,的确是对自己表示认可和接受了。他呵呵的笑着摆手:“侥幸,只是侥幸。若不是众将士齐心协心,百姓们大力拥护帮zhù

,哪里会有这么容易呀?”

浑瑊说道:“北门敌军突然溃退,然后其他三门的敌军也相继退了去。我们还正疑惑呢,不知dào

这是耍的什么诡计。后来才知dào

,原来是他们的伪帝朱泚狗贼叫他们退兵的。大帅阵前一箭射杀了姚令言,这可要令他们军心大乱哪!眼下这京师县的一轮危机算是暂时渡过了,我们又有了喘息之机,而且赢得了宝贵的时间!”众将齐声附和,各自欢喜。然后萧云鹤也发xiàn

,他们的眼光也有意无意的瞟向了野诗良辅等人的马匹上。

萧云鹤微微一笑,对浑瑊等人说道:“浑大帅,诸位将军。幸得这位英勇的野诗良辅兄弟奋勇杀敌,才取来了这些许马匹和军械的战利品。大家看看,是不是将这些马匹分给百姓和将士们,宰了吃点肉,也算是打个牙祭缓解一下饥荒?”

第二百二十五章 又一位公主

浑瑊的眼睛顿时就亮了:“大帅言之有理!皇帝和亲王公主还有大臣们那里,首先要献上一些,然后么,再将它平分了给军中和百姓。大帅看,这怎么样?”

萧云鹤心中很是有些酸楚,但也只能大方的道:“行哪,就这么办吧。野诗良辅,你清点一下,一共有多少匹马,让大家伙儿分了!”

将士和百姓们顿时一阵欢呼起来,就差流出口水了。

野诗良辅很是有些不满的站出来说道:“别的我不管。这匹白马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宰了吃的!这是咱们这些兄弟进献给1将军的坐骑。你们就是吃了我,也不能吃这匹马!”

萧云鹤连忙将他拉了回来:“胡说什么!少废话,都要宰得吃了!”

野诗良辅恼怒而又不甘的重叹了一口气,调头闪到了一边去。众山贼们清点了一下,回来报道说,一共有六十八匹马。

萧云鹤想了一想,说道:“这样吧,浑大帅。我带八匹马去送给皇帝和亲王大臣们,然后这剩下的六十匹,你负责分给百姓和各个军屯。”

浑瑊笑道:“东西是大帅弄来的,自然是大帅说了算。我们这些人,可是跟着沾光哪!”

萧云鹤笑了一笑,走下去随意挑了几匹马,却没有挑上那匹白马。他心中终究还是有些不忍,不想亲手给它带来死亡,尤其还是去喂给皇帝亲王那群没用的人吃。可是眼下的情况萧云鹤也十分的清楚。自己只是个亲王,而且还不是皇帝的骨肉之亲,处境和身份并不太妙。

其实1叶谊是当今皇帝叶适的侄儿,是叶适之弟昭靖太子叶邈的儿子。叶邈早逝,先帝代宗和当今皇帝叶适都很心痛,也就都十分的疼爱上了叶谊。于是皇帝才将叶谊收为了自己的儿子,不仅将他这个只够当郡王的皇亲封作了亲王,还视若己出的来疼爱。而且比较有趣的是,这叶适生儿子比弟弟叶邈要晚,一直忙着生女儿。眼下叶谊还是这一辈亲王中年纪最大的。

萧云鹤的心里,早早就在打着这个算盘了。眼下自己只是这样的一个身份,如果不在皇帝面前朝廷大臣中多拉关系、多竖恩威,是难以有什么作为的。得到皇帝的信任,这就是首当其冲的重yào

事情。虽然自己有千百个理由一刀杀掉这个恨透了的叶适,但眼下的情形就是,自己要重振大齐、匡扶河山,就必须要忍辱负重的去适应这些现状,再慢慢想办法加强自己的实力。要做到这些,还非得先乖乖的倒过来给他做儿子!

很讽刺,很无奈,但这偏偏就是事实。

萧云鹤心里暗自苦笑了一阵,轻叹了一口气,带着俱文珍和野诗良辅几人,牵上选好的八匹马去见皇帝了。

浑瑊若有些思的看了萧云鹤的背影一阵,回过神来大声笑道:“将士们,百姓们,感谢1将军吧!今天,我们能吃上一顿马肉喝上一口肉汤了!”

一阵雷鸣似的欢呼从背后传来,众人齐声大呼——“1千岁”、“1千岁”!萧云鹤回头笑了笑,挥了挥手,带着手下的人走了。

人群之中,却有两个百姓在交头结耳的低声说道:

“喂,你说,这就是前些日子那个一脚把你从酒楼踹出去的1么?”

“可不是么……怪了啊!那天以后,我都恨死他,觉得这世上没有比他更糟糕的人。那天我不过是说话大声了点,他就说我扰了他的酒兴,硬是将我从长安西市的望月仙酒楼里轰打了出来……这个的人,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管他呢,眼下有东西吃了才是最重yào

的。人家皇子王爷想的事儿,可不是咱们能理解的。”

“说来的确奇怪……一个大恶人,转眼变成一个爱hù

百姓顾着他人的大好人。兄弟,你说,世上真会有这样的怪事么?”

……

走出没多远,野诗良辅急急的对萧云鹤说道:“将军爷,你当真这么舍得让他们吃了青骓啊?”

萧云鹤听到了‘青骓’二字,不由得心中微微一颤,很是有些失落和不舍,无奈的微笑道:“现在连皇帝都没有坐骑,我还弄匹马在身边骑,像话么?天下好马还是很多的,有机会再去相一匹就是了。”

野诗良辅还是有些忿然,低低的嘟嚷道:“咱家都替将军爷舍不得……”

萧云鹤心中暗自道:宫廷朝堂之上的事情,何等的复杂,你这个山贼出身的老粗当然不会明白了。如果我弄得比皇帝还招摇,那还能有好结果么?更何况,我还只是一个旁系的亲王。手中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最好是低调稳着一点,至少在皇帝等人面前,要表现得谦恭本分。

唯有本分,才能安身。以前我当皇帝的时候,时常这样暗示皇子和大臣。没有想到,风水轮流转,眼下也轮到我干这样的事情了。老天爷,真是挺能捉弄人的……

没多久,萧云鹤带着众人到了皇帝的行宫前。戍卫的士兵看到了萧云鹤等人带着马匹来,纷纷惊喜到眼睛发亮的上前参拜:“拜见1将军!”

萧云鹤心里暗自冷笑:你们这是拜我,还是拜马呢?饭桶般的皇帝玄孙儿,老祖宗给你送好吃的东西来了!后院,一阵马匹的长嘶咴叫传来,然后就听到一阵扭打翻滚的声音。过了半晌,没动静了。与马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萧云鹤心里暗自有些揪疼。战马,就这样被放翻的宰了,如同猪狗一般,真是可惜。可眼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了。

群臣的房子都被拆除了,只留了紧挨着‘皇宫’的一间杂院让这些人挤居在一起。皇帝叶适刚刚接见过一群臣工让他们下去,却听到叶谊领着马匹来了,不由得一阵龙颜大悦。

萧云鹤带着野诗良辅进见皇帝,叶适对二人大加赞赏,并亲口下谕封了野诗良辅作1亲事府正五品上典军,算是正式将野诗良辅赏给了萧云鹤当跟班儿。叶谊几年前就已经开府设署了,只不过由于泾师之变落得变成了个光棍亲王,身边既没有署吏也没有亲兵。眼下总算是有了野诗良辅这一帮山贼当亲随。

叶适对这个与以往判若二人了的叶谊大感兴趣,亲手执着他的手走到了后堂内室,让他在身边坐了下来。

“萧将军,父皇还从来不知dào

,你有这样的武略与勇猛,真是难能可贵呀!”叶适不无惊喜的说道:“刚刚退敌一事朕已经听说了。你……你居然能有那么好的箭法,能于百步之外射中奸贼姚令言,还带着千余人击退了朱泚的万人叛军。这实在是太令人惊叹了!”

萧云鹤面带谦恭的微笑,轻声道:“全赖陛下鸿福、诸将士用命。臣那一箭……说实话,只是气愤不过了随意射出的一箭。没想到,呵呵,实在是太碰巧了。臣想,当时也许是老天爷的意旨要诛杀姚令言那个恶贼!”

“好、好。能杀了姚令言这个奸贼,怎么样都好。”叶适笑得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抚着细长的须髯说道:“萧将军,眼下我这当皇帝的,也没有什么可赏赐你的了,只能先记下功勋,待日后重振朝纲之后,一并论赏。今天朕就先赐你一口宝剑吧。此剑名为‘承影’,就是《列子??;汤问》中传说的那把无形有影之剑。你看一看,还喜欢么?”说着,叶适已经从身后的一个箱笼里,拿出了一个古朴的青花香木盒,放到了桌子上。

“无形有影剑?”萧云鹤不由得微微吃惊,传说中的承影剑,莫非还有真的存zài

,还是后人仿制的赝品?

看得出,叶适对叶谊也不是一般的信任,竟容许他在自己的面前摆弄兵器。萧云鹤本来还想推辞一番,叶适却已经将盒子推到了自己的眼前,面带微笑满是真诚。

萧云鹤拱手拜谢了一番,伸手缓缓摸到了剑盒上。解开那上面轻缚的丝绦扣带,揭开了盒盖。

入眼所见,最醒目的莫过么那个精致到了极致的剑柄。虽说算不上是华丽耀眼,但是那种细密丛纹的雕饰,着实令人惊叹。剑柄较长,护手较为突出,泛着淡青色幽光。上面的花纹,细看之下才知dào

是日月星辰。连握手处的柄把上都有精致的鲲鹏精雕花纹。剑鞘则是狭长的直筒鞘,略带一点晦暗的深青色,泛着一层古黄。

萧云鹤不由得感觉眼睛一亮——神物自晦,好剑!拿从盒中拿起剑来,一手握上剑柄,清冷的幽凉之气传来。待他缓缓的拔出剑来的时候,却惊异的发xiàn

,这柄剑,真的接近了‘无形’的状态。三尺长的剑锋,细狭而又均匀,通体都是一阵幽蓝浅青的淡光笼罩,仿佛透明一般薄如蝉翼。偏偏那剑锋之上又隐隐透着冷冽的寒光,剑身从尖到柄,都缠绕攀蜒着淡绿色若隐若现的浅纹。精致、优雅而又不失凌厉与威势。

萧云鹤情不自禁的赞道:“好剑,的确是好剑哪!”承影剑虽然没有传说中的那种‘无形有影’的神奇,但也的确是一柄难得的好剑了。至少在叶适看来,这样优雅漂亮的剑,像叶谊这样的人应该会喜欢的。却不知dào

眼下萧云鹤喜欢这剑,更多的是因为它的锋刃与凌厉。

叶适呵呵的笑了起来:“萧将军喜欢便好,收起来吧,算是朕赏赐你这次立下的护驾大功。这剑是前日一名小吏献上来的,朕不识剑,也不知真假。照萧将军说来,这剑应该是真品了?那个小吏也可以打赏一下了么。”

萧云鹤收起剑来,谢过了皇恩然后问道:“敢问陛下,是哪个小吏进献上来的宝剑?如此传奇至宝,一个小吏居然能够拥有,真是奇事呀!”

“此人虽是小吏,祖上却是有些来头呀。”叶适微笑道:“此人姓武,名元衡,字苍伯,是关中缑氏人。他祖上,曾是前大周皇帝则天圣后的族亲。此人算起来,便是则天圣后的曾侄孙。武元衡是今年新科的进士,刚刚被任命为雍州华原县令,却不料正遇上了泾师之变没能上任,只得滞留在了京师县中。两日前,他来献上了此剑,说是家中祖传的,让朕这个穷皇帝拿来打赏有功的将军。这不,正巧赏给你了,呵呵。朕估计呀,这承影剑是当时则天圣后当朝之时赏赐下来的宝物。”

“陛下所说的,就是那个献计擒了野诗良辅等一帮山贼的武元衡?”萧云鹤有些惊喜的说道:“此人还在京师县中?”

“是啊,就是他。”叶适有些疑惑的看着萧云鹤:“怎么,你认识他?”

“哦,不,不认识。”萧云鹤说道:“只是听闻过他的名字而已。”他心中暗自盘算:武元衡,一定是个有意思的人。先是定计捉住了野诗良辅这样的顽匪,又献剑给皇帝让他打赏功臣收拢人心……抽个空儿,一定要找到他认识一下才好。

萧云鹤正在沉思间,叶适轻叹了一声说道:“萧将军,朕要感谢你的,不仅仅是你击退了叛军。正重yào

的是,你献上的这些马肉,也大有用处。倒不是朕嘴馋了要吃肉,而是我那女儿,眼下正在病中。不仅没有药材治病,这粗劣的饮食也实在无法下咽,病得一日比一日重了。眼下若能给她喝进一口肉汤,说不定能有些奇效才是。”

“公主?”萧云鹤心里暗自嘀咕:哪个公主啊,俱文珍又不在这里,我哪里认识?

“是啊,就是朕的长女,齐安公主了。”叶适满腹惆怅的喃喃道:“先前在越野城时,她就患病了,却又跟着朕一路巅簸逃到了这个小城池里。她若是有什么闪失,朕真的是要伤心欲绝了。她为人最是聪明、孝顺又仁义,可是现在……这说不定,以后就难得见着了,哎!……”

“哦……是。”萧云鹤拱手拜了一拜:“臣这就去看望公主殿下。”

“她就在西厢的卧房里,其他的姐妹等人也在那儿守着呢。”叶适满面忧伤的朝西边指了一指:“你过去就是。她平日里总是萧将军长萧将军短的,对你的事情最热心了。这时候,说不定你去看看她,她也能好一些呢。”

“是,陛下。”萧云鹤双手托着皇帝赐的宝剑退了出来,心中暗自琢磨道:当今太子叶诵,皇帝的长子,叶谊这个收养过来的伪长子的二弟,会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

值得一见!

萧云鹤辞了皇帝出来,最先找到了俱文珍。要去见那些皇族的兄弟姐妹,可不能少了他这个小跟班。萧云鹤旁敲侧击的找他问了一些太子和皇姐齐安公主的事儿,俱文珍心里暗自发笑,细细的跟萧云鹤说了个清楚。

齐安公主,是这一辈皇子公主中年纪最大的,二十二三岁,驸马和子女刚刚在长安罹难,为人最是仁慈谦和;太子叶诵,平常话最少,总是沉默寡言,而且似乎还有那么一点软弱。

萧云鹤心里暗自琢磨:叶适的长子叶诵,大齐的国储太子,我一定要多加注意才是……

二人走到西厢房边,守在门口的两个小丫鬟连忙拜倒在地:“见过1将军。”

萧云鹤摆了摆手让她们站起来,说道:“齐安公主,现在就住这里么?”

“正是。”其中一个小丫鬟低着头轻声应道:“启禀将军,公主她,正病得紧,刚刚咳嗽了一阵睡下了。”

萧云鹤微皱了一下眉头:这还要不要进去呢?

正犹豫着,门反倒被打开了一道缝儿。一个小脑袋从门棱高的地方探了出来,眨巴着大眼睛看着萧云鹤说道:“小漠哥哥,你是来看皇姐的么?”

小漠哥哥?萧云鹤心下恍然醒悟:这叶谊本名是叫‘叶漠’的,刚刚不久前被封作1才改作了叶谊。看这个小姑娘,年纪不到十岁,肥嫩嫩的小脸蛋儿,额间缀着一记红梅花钿,眼睛乌黑闪亮,两颗小虎牙尤为醒目。萧云鹤看着这个小姑娘,却不由得一下愣住了,心中喃喃的道:兕子?!

萧云鹤正发着愣,旁边的俱文珍却弯下腰去长长的拜了一揖:“拜见文安公主!拜见萧将军!”

文安公主?那便是叶适的女儿了……萧云鹤回过神来,蹲下了身去看着这个小女孩子。

文安公主从门里探出了身子来。她一身鹅黄的小棉袍,肩头和袖圈上缀着白色的毛边儿,头发顺溜的洒散下来,随意的挽了一个发髫用一面金梳拢起来。整个人看上去都胖嘟嘟的,说不出的娇小可人,偏偏眼神又十分的清澈,透出几分聪慧与顽皮。

但是现在看来,她还只是一个还没有章程的小女孩,年纪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看上去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可和萧云鹤所听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不大一样。

萧云鹤拿起她的小手,轻声道:“文安,你姐姐睡了么?”“睡了呢。”文安公主嘟起了小嘴儿,还满有些埋怨的凑到萧云鹤的臂弯里,拨弄着着他头盔上的盔缨说道:“小漠哥哥,你怎么才来看姐姐呢?驸马和小皇侄们都被坏蛋害死了哟,姐姐姐可伤心了,这就一病不起了。我和太子哥哥整天都陪着她呢,姐姐姐还问起过你。”“对不起呀,文安。”萧云鹤仿佛从这个小公主的身上,找到了那种熟悉的做父亲的感觉,轻抚着她的头发微笑说道:“我平时都很忙的,在带着勇士们杀坏人,给驸马和公主们报仇呢。”正在这时,门口出现了一个穿着黄色袍服的男子,他走到二人身边轻声道:“文安别失礼。萧将军忙于军事,你怎么能责怪他呢?快过来,别找萧将军淘气了。”文安公主听话的走到了这个男子身边,牵着他的手仰起头来,眨巴着眼睛看着萧云鹤。萧云鹤也站起了身来,看着眼前这个身着黄袍的年轻人。看他也大概二十岁左右的样子,跟自己现在这样差不多上下。一张白净的脸,略弯的粗重眉毛,大眼阔鼻,厚唇方脸,面带几分老实忠厚,透着一股软弱与慈善,跟叶适长得极像。身后的俱文珍已经拜倒在地:“拜见殿下!”萧云鹤收敛着自己的眼神,也拱手拜了一礼:“见过殿下。”小王爷叶诵也抱拳回了一礼:“萧将军不必多礼。你是来看姐姐的吧?可惜她刚刚服了一剂安神药睡下。姐姐这几日来神色不宁,已有好些日子没有睡了。御医好不容易在这城池里找的草药,配了一剂安神药给她服下。要不我看,我们也就不在这里打扰了,稍后再来探望吧?”“也好。”萧云鹤听他说话,语音平静,言辞谦恭,感情倒也还真挚,给人的第一印象,倒是个厚道人。“萧哥哥,如果有空,一定记得要来看姐姐哟!”文安小公主呢喃般的啾啾说道:“姐姐最是喜欢听别人讲萧哥哥的故事了呢。说不定萧哥哥一来,姐姐就能好许多!不过呀,你下次来就不要穿这种盔甲了哟,冷冰冰硬梆梆的,抱我的时候一点也不舒,我一点也不喜欢。”“文安不可无礼,要叫将军。”叶诵轻轻的拽了一下文安的小手儿,低声的责怪。萧云鹤脸上泛起了那种慈爱的笑容:“无妨,无妨。都是一家人么,其实不用这么多礼。唔……太子将军,臣还有一些军务要料理,就先告辞了。改天再来拜访姐姐。”“皇兄慢走。”叶诵拱起手来,居然恭敬的朝萧云鹤行了一礼。萧云鹤回了礼,在叶诵身上驻留了几眼,转身走了。他心中寻思道:我给他行礼,自称为‘臣’,是因为他是储君,我们之间君臣有别;他给我回礼,是因为敬我是兄长,是为‘孝悌’。照现在这样表面看来,这个叶诵倒是个知礼节行事低调的人。只不过,隐隐感觉我和他之间很是有些生疏,全然没有亲兄弟的那种亲热。礼仪虽然周到,却是显得彼此疏远。看来,这个叶谊的身份,在眼下这个皇族里甚是有些尴尬。也难怪,从叔伯那里过继来的皇长子,虽然没有当太子,却得到皇帝的信任与宠爱而且正在经营军事。这样会不会让东宫的太子感受到了威胁呢?看来,眼下自己的处境,很是有些复杂啊!二人离了行宫,萧云鹤叫上了野诗良辅,自顾埋头沉思,漫无目的的朝前走。俱文珍跟在身后,轻声道:“将军,眼下去哪里呢?”“哦?”萧云鹤回过神来,看了这个小太监几眼,只见他神色异样眼神飘乎,不由得说道:“你有话想跟我说么?”俱文珍抬了一下头,迎上萧云鹤有些凌厉的眼神,又迅速低下头去:“回将军话,小人没有话说。”萧云鹤轻哼一声,一手拍上他的肩头,重重的拧了几下:“怎么,在我面前还藏着掖着了?说!”野诗良辅咧牙瞪了俱文珍一眼:“你这厮,真不爽利,也不老实!”“这……”俱文珍肩头传来一阵酸疼,也只得强忍着不敢躲闪,喃喃的道:“有些话,小人可是不敢说,将军还是别问了。”“嗯?大胆!”萧云鹤加了几份暗力,拧得他疼得直咧牙。“啊!我说,我说!”俱文珍几乎疼得跳了起来,萧云鹤才松开手。他怯怯的靠近了萧云鹤的身边,压低嗓门儿说道:“平素里,将军与太子说话从来不超过三句的,今日却……寒暄了多句,所以,小人只是感觉有些怪异罢了。”萧云鹤不禁感觉有些愕然:看来,在这之前,叶谊与太子的确有些不和睦啊!就算要和叶诵争东宫,也不能将矛盾挑得太明白,眼下却是连一个小太监都这么清楚。这可不是好事。一个旁系的亲王和太子这样摆明了争斗,不是引火烧身么?再如何在皇帝那里得宠,也不能风光气势盖过了东宫才是,不然就是招惹麻烦的祸根。唉,看来,我要做的事情还真是多。修补与东宫的关系,就是必须要做的事情之一……萧云鹤正沉思着,冷不防听到旁边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一群百姓挤在一团,正议论纷纷指手划脚。“怎么回事?”萧云鹤历来关心百姓,不由得疑惑的皱起了眉头,朝俱文珍和野诗良辅一挥手:“走,我们过去看看。”野诗良辅在前扒开人群,大咧咧的喊着‘闪开、闪开’,硬是在人群里挤出了一条道儿,让萧云鹤走了进来。众百姓见一个牛高马大跨着刀的巨汉,领着一个身着铠甲一身贵气的人进来了,心中各自明白,肯定是当官儿的来了,纷纷朝旁边让了道儿。萧云鹤走到人堆中间,看到地上正侧身躺着一个人,四肢都快要缩成了一团。而且看她的身形,瘦骨嶙峋腰臀胸腹间却仍有一些曲线,应该是一名女子。只见她的头发零乱,染了许多的黄泥水,而且好像还剪乱过。浑身脏乱不堪,穿着一件划破了几处洞口的粗布衣服,露出了冻得乌黑发紫的皮肤,好些地方还有搓伤的痕迹。左边的小腿上,还有乌黑的伤口血迹,看来还是弓箭留下的,整条腿都肿得好大。看那情形,这人已是奄奄一息。萧云鹤皱起了眉头,朝旁边一名老汉问道:“老人家,这是怎么回事?”老汉有些惊惧的看了萧云鹤几眼,本不想多说话,却又怕当官的怪罪,只得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位将军,草民恰好还认识这个快死了的姑娘。这可是个好姑娘啊!她从徐州千里之外而来,只为了寻找阵亡在秋哨边防的父兄的遗骸。她家里穷,没有盘缠,于是一路乞讨刚到了关内,不料却遇到了兵乱,这才躲进了京师城内。可是她前些日子,不小心被射进城来的流矢射中了小腿,没药医治,又冻又饿,眼看着怕是要不行了。哎,可怜的孩子啊!千里行乞,只为了寻回父兄的遗骸,真是孝悌动天哪!只可惜,好人却是这般的短命……”萧云鹤不由得悚然动容,喃喃的回想着这个老汉的话:千里行乞,只为寻回父兄遗骸,孝悌动天……我大齐以孝治国,这样的女子,真是难能可贵!尤其是在这样的乱世里,一个这么柔弱的女子还能有这样的节操,就更加弥足珍贵了……更何况,他要寻的父兄,还是阵亡的大齐军人!“野诗良辅!”萧云鹤挥了一下手:“将她扶起来,背上。”“是!”野诗良辅二话不说,俯下身去,将这个已经晕厥了的可怜姑娘背到了身上,俱文珍在一旁手忙脚乱的帮忙。旁边的百姓顿时低声窃语的议论起来:“哎呀,遇到好人了呀!”“这不是……之前镇守北门的大么?”“就是那个,分马肉给百姓们吃的大?”“对呀,就是他!”也更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传了出来:“依我看哪,这姑娘索性安静的死在了这里还好些,免得被人糟蹋而死。”另一人低声的嘟嚷:“可不是么……这个大,可是长安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坏在他手上的良家女子也不知dào

有多少了。”“哎,可怜这个孝悌感人的奇女子,居然落到这样的人手里了!”……萧云鹤已经迈开了大步,带着野诗良辅等人朝军营走去。隐隐听着身后的百姓们议论,不由得心中长叹道:白痴叶谊,你以前究竟干过些什么?!野诗良辅和俱文珍听到了那些议论,更是个个恨得牙痒痒,就差回头找那几个百姓拼命了。萧云鹤见眼下救人要紧,跟那些百姓们争论也是没什么意义,于是将他们拦了下来。野诗良辅如同一头水牛一般,背着这个骨瘦如柴的半死丫头,快步如飞的朝前走去。俱文珍一路小跑的跟在二人身边,低声的说道:“将军爷,这人眼看着就要死了……”“不试着救一下,怎么知dào

她要死了?”萧云鹤回头冷冷的瞟了他一眼:“若是你这样躺在地上,会想有人救你,还是扔下你不管呢?”俱文珍顿时羞惭的连连点头:“将军教xùn

得是,小人……小人无知,浅薄,该打!”萧云鹤进了军营,让野诗良辅将这个姑娘背进了先前为自己准bèi

的军帐里,就让他将人放在了自己的床榻上。萧云鹤唤来小卒:“去叫军医来!”小卒快步奔走了,萧云鹤这才踱到床边,细看了这个半死姑娘几眼。其实她长得还是很秀气的,俏鼻樱唇,眼睛紧闭,睫毛却是长长的,五官都比较精致。可是脸上却一丝血色也没有,嘴唇枯裂,皮肤灰涩,看来是饥饿过头,又加上流血受伤,整个人都快要崩坍了。萧云鹤对小太监说道:“你去,到火头军那里取一碗马肉汤来,记着,要热的,但是不能太油。”“是!”俱文珍心中已经明白,这将军爷今天是打算救这姑娘家了,忙不迭的朝外跑。其他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叶谊的为人……要形容一下以前的叶谊,‘胆小如鼠的恶棍’就再恰当不过了。可是眼下,他却越来越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还是之前的那个大么?一想到马肉汤,俱文珍就直咽口水。这东西,眼下没点品衔的人都是喝不到的,大却要来喂给这个低贱濒死的草民女子喝。啧啧,咱家将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同情心了?以前他可是个只知dào

自己享乐全然不顾别人感受的人呢!嗯,之前还分过半碗野菜羹给我吃……怪了,越来越不懂他了!片刻后,军医来了,先跟萧云鹤见过了礼,萧云鹤就让他给这个病丫头把脉。军医拧着眉头把了一阵脉,又瓣开这个丫头的嘴和眼睑看了一阵,这才说道:“回大帅话,这名女子是因为体虚受寒,加上饥饿、受伤和流血,这才昏迷的。大病倒是没有,就是虚弱,此时已经命悬一线。”正说着,俱文珍不辱使命的带着一碗儿马肉汤进来了。泛着几粒油星的汤面上,冒着腾腾的热气,还有几丝马肉浮在上面。萧云鹤马上对军医和俱文珍说道:“你们两个,喂给她慢慢的喝下这碗汤再说。眼下军中应该还有刀剑疮药吧,你们去弄点水来将她小腿上的伤口洗一下,给她上点药吧。”“是,大帅。”军医不敢啰嗦,只得按他吩咐的去做。心下却暗自责骂道:这打仗的战士们都吃不上这种好东西,却要糟践东西来喂这个贱民……萧云鹤从他的眼神和表情里读出了这层意思,语气沉沉的说道:“这个女子,千里行乞只为寻回父兄遗骸,何其孝悌?更何况,他们的父兄都是大齐军中的英烈,你们可不能怠慢了,一定要将人救活、治好。俱文珍,这两日你哪里也不用去了,就留在我帐中,伺候着这个姑娘。”“是,将军。”俱文珍自然更不敢啰嗦。那个军医也正了正色,不敢表示任何的不满了。二人细下心来,撬开了那个姑娘的嘴,一勺一勺的喂她喝着肉汤。不管有多不情愿,他们也只能乖乖的听令行事。眼前的这个大,言谈举指当中似乎都有令人无法抗拒、无法辩驳的魔力一般。萧云鹤在旁边看了一阵,轻摆了一下手:“野诗良辅,我们走。该去北门当差了。”二人出了军帐,大步朝北门走去。野诗良辅跟在身后沉默了好一阵,突然跨步上前来,凛然沉声道:“将军爷,你……你真是个好人!咱家,彻底服你了!”萧云鹤疑惑的眨了几下眼睛,微笑说道:“说什么呢?”野诗良辅抱着拳,认真的说道:“眼下这世道当官当将的,有几个人真zhèng

关心百姓平民的死活?就有偶尔有几个人干些好事,也只是为了自己要升迁、图表现在做样子。[奇Qisuu.com书]像将军这样肯拉下架子去关心一个素昧平生的草民女子的,咱家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将军爷,咱家也是穷苦人家的出身,就知dào

这穷苦人家最缺的是什么。咱们病了饿了,那就只有等死的份,要不怎么那么多人要去当山贼抢劫呢?其实,也是被逼于无奈呀!谁想自己和自己亲人活活饿死没钱吃饭就医呢?天下要是多一些像将军爷这样的好人,那就……那就真的天下太平了!”萧云鹤微微一笑,拍了他结实的臂膀一下:“走吧,别废话了。”野诗良辅却沉沉的应了一声:“是!”萧云鹤和野诗良辅二人迈着大步,离了军屯朝北门走去。沿途一片空荡荡的,百姓的房子都被拆得干净了,唯独留下了一些以前房屋的残留痕迹。一些百姓仍然在这些残迹上搭起了草棚躲避风雨。所幸现在大雨停了天色也已经放晴,简陋的草棚总算不用在风雨中飘摇了,百姓们的日子也稍稍好过了一些。有几家人还用土坯搭起了简单的土灶,用铁锅熬煮着食物。四面一阵浓浓的炊烟直滚,偶尔有些小孩子放声大哭喊饿。萧云鹤一路看着,心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凄凉和悲愤。贞观大齐时,就算是从草原上迁来的胡人,也能安居乐业,至少有吃有穿。现在这些就在天子身边的百姓,却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大齐啊大齐,短短的百余年时间,怎么就落魄成了这个样子!萧云鹤面上又渐渐的现出了怒意,心中暗自骂道:那一群不肖子孙!野诗良辅愣头愣脑的只顾朝前走,这时才突然回过神来,看见萧云鹤面带怒容,不由得惊问道:“将军……是不是有什么顺心的事儿?”“没有。”萧云鹤轻吁了一口气,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冲他一扬手:“走吧!”正在这时,旁边传来‘咣啷’一声巨响,然后就听到了有人尖叫,和水流泼洒到地上的声音。萧云鹤转头一看,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左边一处民宅遗迹上,一户人家搭的土灶倒翻了,铁锅也倾倒了下来,水洒得到处都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妇人惊吓的在一旁手足无措,手忙脚乱的去捡拾从铁锅里翻倒出来的食物。一些草根、野菜,

第二百二十六章 人不如狗

萧云鹤看了几眼,不由得动了侧隐之心皱起了眉头,对野诗良辅说道:“我们过去,帮帮忙。”野诗良辅一点头,已经是大步向前朝那个老妇人走去。老妇人见野诗良辅长得凶蛮还吓得惊吓起来,只顾朝草棚一角闪躲。萧云鹤连忙上前对她说道:“老人家,你别怕。我们是官军,来帮你的。”老妇人半惊半疑的看了萧云鹤一眼,好歹是个长得周正体面的人物,心里总算是放心些了,连忙感激的作揖道:“多谢官爷!我……我这里不要照顾,不要照顾……谢谢了!”这时萧云鹤才发xiàn

,在草棚的一角还躺着一个人,身上盖着一床破乱的棉被。正闭着眼睛仰卧着,看似还睡得正沉。但是这么大的巨响和萧云鹤等人的说话声他都没有惊醒,恐怕更像是昏迷了。萧云鹤走近两步看了一看,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子,灰白的头发胡须,脸上一点肉也没有,就剩着皮包骨头,简直就像是一具骷髅了。嘴唇紧闭,眼窝深陷,表情十分的痛苦。萧云鹤轻声道:“老人家,你别害pà

……这位睡着的老太公,是生病了还是怎么了?”老妇人满腹惆怅的长叹了一口气,无力的说道:“这是我家老头子,都睡下一天一夜没有起来了。这又饿又病的,眼看着就活不下去了……他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一个老婆子,还怎么活下去啊?刚刚城中说分马肉,我走得慢去得迟了,只分到一根骨头。正准bèi

炖点野菜骨头汤给老头子喝,没想到……我太没用了,一不小心就把锅都打翻了,哎!”萧云鹤看了看天色,还早,暂时也不会下雨了,叛军也刚刚退去,城门边应该不会有什么急事,于是果duàn

说道:“野诗良辅,去军中取来器械,帮老人家挖个行军灶。”野诗良辅二话不说,拱手应了声‘是’,大步流星的走了。老妇人顿时感激涕零的连连作揖:“官爷,这如何使得啊……你们,都是大贵人,怎么能为我们这种贱民忙碌?”萧云鹤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了,轻蹲到那个老汉身边细细的看了看,还掀开了被子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没有发xiàn

什么明显的外伤和症状,于是回头对老妇人说道:“老人家,你丈夫是怎么病的你知dào

么?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老妇人忧心忡忡的说道:“他呀,前几天饿坏了,就去外面找吃的。吃了一些草根草皮,回来就肚子疼,出恭的时候,都拉出血来了!”“血痢!”萧云鹤一皱眉,情不自禁的就说出了这两个字。行军打仗在外,饮食饮水不干净,将士们患上血痢是十分常见的事情。这本来不是什么非常严重的病,但眼下这样缺粮少物,就足以让人致命了,更何况还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翁。看他现在的情形,早就已经饿得只剩半条命,再加上患了血痢,只怕是活不成了。老妇人惊了一惊:“官、官爷,这病,严重么?我家老头子,不会有事吧?我三个儿子,都战死在边疆哪,两个女儿,也都嫁到了远方,他要是现在有个什么意wài

,就连个送终的人也没有啊!”说罢,她就唔唔的哭了起来。“又是儿子战死边关……”萧云鹤低声沉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然后站起身来对老妇人说道:“老人家,你别急。这病,不严重。我现在告sù

你几味药,你记下来。”老妇人面露惊喜连连点头:“好,官爷请说,请说。”萧云鹤一面回忆以前在军队里了解到的这种常见药方,一面说道:“炒制的阿胶、黄柏、乾姜、艾叶、犀角末。这五味药,就够了。”老妇人跟着喃喃的念了几声,不由得又哭丧起了脸:“这艾叶和乾姜倒也还罢了,这阿胶和犀牛角,我们这些穷苦人家哪里去弄啊!”萧云鹤不由得发了一愣:也对啊,当年我带兵打仗,自然都是用的这些好药材……哎呀,我毕竟不是大夫,怎么也学着给人配起药来了,真是糊涂!要不还是把军医替他请来,帮人帮到底吧……正寻思着,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婉转娇脆的声音:“阿胶、黄柏、乾姜、艾叶、犀角末,是用来治血痢的没错。可是你弄清楚了他是血痢还是浓血痢没有?”萧云鹤不由得微微一惊,转身回头看去,不由得感觉眼前一亮。一个身着青布胡衫,头上戴着方巾作男装打扮的女子,正面色十分严肃的看着自己。这个女子看上去也就十五六岁,身上虽然穿着一袭男装胡服,却是身形婀娜,凹凸有致。脸形是有些瘦削的瓜子脸,但皮肤十分的光润白晰,仍然给人一种珠圆玉润的感觉。一对儿乌黑闪烁的眼睛,如同春风拂清池,流溢着灵动犀利的光芒。红唇俏鼻,秀眉如弱柳,虽然一身男装素面打扮,却掩饰不住她的一副倾城绝色的容颜和风姿。对于女人,各式各式的绝色女人,萧云鹤见得太多了,像是叶欢颜、端木飞雪、宋青衣,都是万中无一的绝色美人,就连那天萧云鹤连脸都没有看到的黑衣女子,但从她的气质判断,只怕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冰山美人。但像眼前这个女子这样,明明是一身男装素颜,却让他感觉到惊艳的,还真是不多见。更难能可贵的是,但凡十分美貌的女人,也很少有像她这样有灵气的。甚至可以说,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浑身上下就洋溢着一种睿智的气息和不卑不亢的气度,更加胜过了她的美貌。萧云鹤打量了眼前这个姑娘几眼,不由得微微一笑说道:“那依姑娘的话来讲,这位老人家,该如何医治?”萧云鹤身边的老妇人,已经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的抓住了那个姑娘的手,连连激动的说道:“武姑娘啊,你终于来了啊!你要是再不来,我家老头子怕是没救哪!”萧云鹤顿时被晾在了一边,感觉挺尴尬的。那个‘武姑娘’温柔如水的冲着老妇人微笑道:“张大娘,真是对不起。最近两天,生病的乡亲实在太多了,打仗负伤的将士也不少,我哥他实在忙不过来。现在也只能让我来给张大爷看看了。”“武姑娘?”萧云鹤心里暗自念了一声,再细下看了那个女子几眼,举止得体还隐隐透出一些雍容大方,看来不太像是普通的乡间郎中家的人物。武姑娘和张大娘说了几句,转头对萧云鹤说道:“这位将军,血痢这种病军中常见,看来你的确是懂一点。不过,要是没有十成的把握,请不要随便给人开方子下药好吗?医者父母心,药是用来给人治病的,不是夺命的。要是不能对症下药,也是可能会害了人命的。”这个女子,声音轻盈如乳燕,吐辞字字如歌吟,却是言语犀利的将萧云鹤劈头盖脸的训斥了一顿。萧云鹤不由得微微吃了一惊:还有这样不怕官的百姓么?还真是个奇特的女子!对于她的‘训斥’,自知在医药方面才学浅薄的萧云鹤只能无奈的苦笑了笑,心想犯不着跟这样一个小丫头片子斗嘴较真,于是随意说道:“姑娘说得是。我的确是不精于医道,只是有一些见闻罢了。班门弄斧,让姑娘见笑了。”“这不是班门弄斧的问题,我也没有笑话你的意思。”武姑娘十分认真,但声音仍然很轻很柔和的说道:“人命关天,是不能儿戏的。”萧云鹤不由得一愣:这小姑娘,还真是挺能较真!我一个‘老人家’,竟被她这样奚落了一番。放着是以前的一位将军,还不知dào

会怎么收拾你。所幸你现在碰到的是胸中能容天下物的萧云鹤,我还犯不着跟你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计较……于是继xù

苦笑了两声:“姑娘说得是,这回在下可是受教了。”武姑娘却是婉尔一笑:“我可没有教xùn

你的意思,我也没这资格。你是当将军的人,我只是一个山野小民,怎么敢教你呢?好啦,不敢叨扰将军了。我要给张大爷看病了,将军请自便吧。”这时,野诗良辅正巧拿着一挺军锹过来了,听到这个小姑娘信口雌黄冲着萧云鹤说了这一通,心里老大不乐意的嘀咕道:这是哪家的野丫头啊,怎么能对大人这般无礼!武姑娘也看到了牛高大马长得骇人的野诗良辅,微微露出了惊惧的神色,快闪了两步进到了草棚里,蹲下身去给张老头看病去了。野诗良辅有些忿然的走到了萧云鹤身边,自言自语般的说道:“换着是以前,咱家就要把这丫头片子捉到山上,给咱家……啊不是,给大人当押寨夫人!”“少说浑话,干活!”萧云鹤不由得哭笑不得,拿胳膊肘儿捅了野诗良辅一下,示意他去挖土灶。野诗良辅嘿嘿的怪笑了几声,抡起铁锹开始挖灶了。萧云鹤则是在一旁有一颗没一颗的帮着拾掉落的野菜菜根,一边听着里面那个武姑娘,在朗朗说道:“是浓血痢。当用黄耆、赤石脂、艾叶、厚朴、乾姜配药。大娘放心,虽然眼下奉天县内缺粮少药,但这几味药我近几日在城中都寻到了一些,应该容易配齐的。你稍等一下,我马上就去找我大哥,让他帮着一起找到这些药材,然后弄药汤来给张大爷服下。”看来这小姑娘家家,在医药方面的确是有点真本事……萧云鹤听到她这些话语,马上回了一声道:“军中应该有这样的药材。我可以带你们去取。”“不用啦!”武姑娘笑吟吟的应了一声,信步走了出来,表情还挺轻松的,看来那个张老头的性命应该没有大碍,她有把握救活。只见她走到萧云鹤身前,脸上满是自信而带点俏皮的微笑,轻声说道:“将军大人大人日理万机,眼下军务繁忙,还是去忙自己的吧。去军中取药,也未必就非要大元帅去领路啊。您说是么,将军大人大人?”“你认识我?”萧云鹤不由得愣了一愣,疑惑的看着这个有几分神mì

的武姑娘,心里暗自寻思:莫非,这个姑娘又是跟以前的那个一位将军认识的?武姑娘微微一笑,低含了一下头以示谦逊,轻声说道:“大人在城中分马给百姓时,小民正好在场,有幸目睹过一眼尊容罢了——救人要紧,小民告辞!”说罢,她就如同男子一般拱手拜了一揖,朝后翩然退去。萧云鹤不由得对这个既漂亮又聪明、更有几分灵气和神mì

的女子有了几分兴趣,在她身后唤道:“敢问姑娘芳名?”武姑娘顿住了一下身形,回首倩然一笑:“会再见面的,将军大人大人!”说罢,转身就快步走了,留给萧云鹤一个袅袅的背影。萧云鹤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得一时入了神:真是一个,奇特的女子!野诗良辅在一旁一边挖着灶,一边嘿嘿的贼笑道:“大人要是看上了,咱家一根麻绳就把她绑来了,多省事!”那个老妇人被吓了一跳,连忙惊声道:“官爷、官爷,这可使不得啊!这个武姑娘可是大大的好人。如果没有她和她大哥,奉天县里还不知dào

要死多少人呢!”萧云鹤也被野诗良辅弄得哭笑不得,抬脚在他蹶着的大屁股上踹了一脚骂道:“挖你的灶吧,别胡说!——老人家放心,他开玩笑的。我们断然不会干这样的事情。老人家知dào

这位姑娘的来历么?她和她大哥,是这地方的郎中么?”“不是不是,他们兄妹俩,不是奉天人。”老妇人这才放了心,有些絮叨的说道:“我们这些乡亲,都不知dào

他们叫什么名字,只知dào

他们都姓武,于是就叫他们‘武先生’、‘武姑娘’。他们可都是好人哪,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忙着四处帮乡亲们看病治病,非但不收人家钱,还主动帮人家四处寻找药材,简直就是活菩萨啊!”萧云鹤听了轻轻的点了点头,喃喃的道:都姓武……她说‘会再见’的,真的会再见面么?在一边挖灶的野诗良辅抡着帮子使劲挖土,‘嘿哟嘿哟’的吆喝个不停。萧云鹤和老妇人叨了几句,回头一看,这个野诗良辅,这是挖的什么玩艺儿啊,东一锹西一锹的,弄了个土坑像个野鸡窝一样。萧云鹤走近前来,满是鄙夷的说道:“野诗良辅,你可真是中看不中用啊。这么大的个子,居然连个行军灶都挖不好,你干什么吃的?”野诗良辅停住了手中的活,憨笑的挠着头,十足惭愧的说道:“咱家从来没干过这样的活儿啊,一时……挖不好!”萧云鹤不由得摇头苦笑:也对,一个山贼出身的家伙,才当了一天的兵,怎么会挖行军灶?“你闪开,我来。”萧云鹤不顾野诗良辅反对,从他手里夺过了铁锹,三下五除二的几下就挖了一个行军灶出来。然后他让野诗良辅帮着将铁锅放了上去,升上火,重新熬煮起骨头野菜汤来。老妇人又是一阵感激的直作揖:“多谢官爷、多谢官爷!”萧云鹤呵呵的笑了笑,将铁锹扔给野诗良辅,拍拍手,爽利的说道:“走吧,还愣在这里干嘛呢?”野诗良辅尴尬的笑了起来,一边走一边对萧云鹤说道:“大人……你一个皇族世子,怎么也会挖灶这样的活计呀?还真的不是一般的利索呢!”“呵,那你就多学着点吧!”萧云鹤笑了一笑,自然不会告sù

野诗良辅,这是他萧云鹤当年从军时在军队里学的。那个时候,他就把自己当成了普通的士卒。将士们干什么,他也干什么。像这样挖个行军灶,实在是小菜一碟了。他们身后,那个老妇人站在草棚里,一直看着这两个人的背影,喃喃的自语道:官军里,原来也是有好人的,只是那个家伙,长得太凶了一点……萧云鹤带着野诗良辅到了奉天北门,发xiàn

这里正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楚彦带着十来个兵丁,正在搭建一座军帐。一面军旗正被升起,上面大书着一个“李”字。看到这一面猩红的帅旗,萧云鹤心中莫名的激动了起来。曾几何时,他就是在这样的一面旗帜之下,身先士卒南征北战。不管是大齐建国时亲自打下半壁江山,还是在后来平叛征战,这样的一面五爪金龙的帅旗,留给他的记忆实在是太多太多。同样的一个‘李’字,昔日是萧云鹤之“李”,今日,却是一位将军的“李”。这不禁让他感慨万千。看来,这就是用作中军指战的临时帅帐了。这个时候,帅帐已经差不多搭建完毕。楚彦和另外几名将军看到萧云鹤前来,纷纷迎了上来,见过了军礼。楚彦的态度,明显比之当初有了很大的改观。他虎气生生的脸上,挂着一丝带有疑惑和佩服的神色,对萧云鹤一抱拳,说道:“大帅,请升帐发令!”其余将领也齐声附合——“请大帅升帐发令!”萧云鹤微微一笑,回了一礼道:“诸将请!”心中却暗自寻思道:虽然他们对我的印象有了一些改观,但这语气动作里,明显还带有一丝的疑惑、戏谑甚至是挑衅。让我升帐点兵发令,是想看我这个“大废物”当众出丑么?呵,也罢!本不欲锋芒太露,但不拿出点本事,眼下还不好办事了……主意已定,萧云鹤昂然的走进了军帐中。一百多年过去了,变化真的很大。但大齐的军队里,却有许多的习惯和制度都沿席了下来,这让萧云鹤感到一阵熟悉和亲切。一张四方几,后面就是一张太师椅,这就是主帅的座位。其余将领,都只能站立或是经过允许之后坐马札(也称胡床,军队中常用的、可以折叠起来便于携带的小型座椅)。主帅椅之后,左刀右枪,两排兵刃架。正中一个‘帅’字,火红夺目,飞扬刚劲。萧云鹤大步走到帅椅前,看着桌上摆放的兵马节符和玺印,心中暗自一阵激动……兵权!御前兵马大元帅的兵权!虽然只能节制为数不多的几千人,眼下却是决定大齐王朝兴衰存亡的关键所在!楚彦领先,带着七八个偏将副将进到帐中,分成二例站在帅座前,齐齐拱手拜倒:“拜见大元帅!”“诸将免了,请坐!”萧云鹤大咧咧的一扬手,十分自然的自己先坐了下去,就像当年无数次升帐点将那样。楚彦等人却是暗自惊愕: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像一个真zhèng

的军人、将军了?那种气度、言谈、举止,浑然天成没有一丝的做作和尴尬。明明是有些瘦小的一个小子,坐在宽大的帅椅上,在这粗犷的帅帐中,却没有显得一丝的突兀……萧云鹤微眯了一下眼睛打量了众将的神色,明显的感觉到这些人的疑惑和不安,心里暗自发笑。众将坐下来,都眼巴巴的看着这个新官上任的挂名大元帅。楚彦心中寻思了片刻,最先站起来说道:“大帅,时下军情紧急。请大帅点将布防,以防备叛军再度攻城!”“不忙。”萧云鹤语气稳稳的说道:“浑大帅不如先将军中的一些情况对我说个清楚。比如,有多少士兵,如何编制,器械粮草还剩多少,饮水医药可曾齐备?可有专人司职预测过近几日的天气水文和风向?”众将暗自吃了一惊:看来这挂名元帅,对指挥军队,并不陌生啊!奇哉,怪哉!楚彦更是满腹疑惑:本来我只是象征性的问一下他的意思,对他表示尊重罢了。按理说,他应该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我来处理才对嘛……眼下,他却真的过问起来了。既然萧云鹤都发问了,楚彦只得取出一本册子,递到了帅桌之上说道:“大帅请过目。这是末将刚刚统计出来的人员与器械表目。至于天文等事……司天监那边应该有着落。”“应该有?”萧云鹤语气有些低沉的冷笑了一声,瞟了楚彦一眼,信手接了过来,飞快的翻看。楚彦顿时感觉浑身一阵不自在,脸上也有些发烧起来,连忙道:“末将马上派人去找司天监的人,问来这方面的消息!”“唔……”萧云鹤随意的应了一声,一边翻看资料一边信口说道:“行军打仗,不时刻注意天候水文,很容易坏事啊。就像昨日夜间,叛军在雷雨之中趁夜偷袭就是例证。”萧云鹤这样不轻不重含沙射影的训斥了楚彦一顿,让众将都惊愕万分,个个将眼睛瞪得像牛眼一般。楚彦更是感觉有些无地自容,愣愣的杵在那里,仿佛千百双眼睛都在盯着他这个失职了的元帅。萧云鹤注意着这些人的举动表情,心中暗自发笑:不给你们一点下马威,还老是看不起我,想着凌驾到我这元帅头上了……奉天县中的守备情况,的确有些令人堪忧。包括伤兵,一共只有五千七百四十人,而且还是之前在长安临时招募的。之前的精锐神策军,全部派出去到河北、淮南一带平叛去了。粮草顶多还能维持三五天,饮水倒还充足,城中有河,而且打了井。守城的器械,弓箭自然是全部用尽了,只剩了一些刀枪和之前拆房剩下的木头砖石。萧云鹤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寻思了一阵,将册子缓缓的放到了桌上,沉声说道:“从即日起,不可以再饮用河中的水。因为敌人可能投毒;派人严密监控每一口水井,以防有奸细作乱。另外,四方城门,每门的墙脚下再挖三个井洞埋下水缸,每时每刻都要有人在监控地听,以防敌人挖地道渗入城中。每城守兵守将分作三拨,每四个时辰换一拨值守,以防敌军再次偷袭。另外——楚彦!”楚彦正听得一愣一愣,突然听到萧云鹤直呼他的姓名,不由得一阵愕然,然后猛然醒悟,“刷”的一下站出班大声道:“末将在!”萧云鹤心中一笑:眼下这军队里除了我,怕是还没人直呼过他的姓名了……一时反应不过来么?以后会慢慢习惯的。萧云鹤表情淡然,朗朗说道:“你选派几名得力的将领,去干几件事情:其一,百姓们都没有房子住了,他们的房子都被我们拆去守城了,这是我们亏欠他们的。你让人帮百姓们搭建一些茅舍,拿出一些军中的行军帐篷,让百姓们住进去。顺手挖几个行军灶,帮老弱病残挑挑水,能帮多少,就帮多少。天寒多雨,易生病疫,可不能苦了百姓。”楚彦呆愣的看着萧云鹤,眨巴了几下眼睛,沉声应道:“是!”心里却是大惑不解了:这还是那个爱好欺男霸女、凌辱百姓的将军大人么?多少年了,神策军,包括大齐的许多军队,什么时候顾及过百姓的感受……更不用说是在这种情况之下,还主动去帮zhù

百姓了。眼下,这个主意却是出自……一位将军之口!老子莫非正在做梦?楚彦真的很想动手去掐一下自己,以证实眼前是不是在梦中,但碍于出班站在帅帐里,愣是呆着没有动。萧云鹤继xù

说道:“其二。你派出十几二十个精细的小卒,扮作百姓的样子,在城中放出话去:就说,已经有三支勤王大军正朝奉天挺进,相信不日就可到达,击退叛军。”“啊?”楚彦与诸将异口同声的惊叫出来,然后又齐声问道:“当真?”萧云鹤脸上挂着一丝神mì

莫测的微笑,环视了众将一眼,却是沉默不语。楚彦一脸疑惑和希冀的看着萧云鹤,真的很想相信,他说的话是真的。但转念一想……他和我们一样,被牢牢困在这小县城内,如何能知dào

外面的情况。看来,他这是有意稳住军心民心,的确不失为一个妙招啊!人心齐才好办事,看来他还的确是有两手……奇怪,我什么时候开始对这样一个家伙有了期待呢?“是,末将马上去办!”楚彦高声一应,众将都安静下来不说话了。萧云鹤看向楚彦,二人眼神相交,心领神会,各自微微一笑。弄得众将却是大惑不解。就在这眼神相交的一刻,楚彦突然间感觉,眼前的这个一位将军,居然是那样的陌生,自己仿佛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个人一样。他眼神里泛发出的那种自信与沉稳,决然不是做作出来的。若不是经lì

过大风大浪与血火洗礼粹炼的人,是绝对不会有这样的冷静与气度。萧云鹤转移了一下眼神,换了个平静点的语调继xù

说道:“这第三件事情嘛,楚彦,我先问你一个问题。”楚彦精神一凛:“大帅请讲!”萧云鹤呵呵的笑了起来:“别紧张,一件小事罢了。有一个叫武元衡的人,你认识么?”楚彦茫然的摇了摇头:“不认识,从未听说。”萧云鹤心下略感遗憾,暗自一寻思,听皇帝李适说,这武元衡是今年的新科进士,刚刚步入仕途的小官员,楚彦这样的大人物不知dào

,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正寻思着,楚彦开腔说道:“大帅莫不是要找此人?末将倒是可以代劳。”“不忙,不忙。”萧云鹤摆了摆手,善意的笑道:“也不是什么特别重yào

的事情,只是随便打听一下罢了。诸将军务繁忙,犯不着为我这点私事分心。好,暂且就这样吧。散了!”诸将齐齐站起,拱手一诺“是”,然后朝帐外退去。楚彦一边朝外帐外走去,一边感觉心中满是疑惑和纳闷,浑身也有点不自在。哪里不对劲呢?噢,对了!以往每次升帐点兵,都是那些将军们退出来,我独自留在帐中……今天我却像他们一样退出来了。楚彦忍不住回头瞟了一眼大摇大摆坐在帅椅上的‘一位将军’,心中暗自苦笑起来:这两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大齐的国运,居然要交到以往那个最窝囊、最无能的一个人手上了……上苍保佑,但愿我今天见到将军大人的这一幕幕,不是在梦中!萧云鹤独自一人坐在帅椅上,闭着眼睛,双手轻轻的摩挲着冰凉的扶手,平静的呼吸,感受着周围一切真实的存zài

。事到如今,他几乎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是真实的。叛军,贼臣,包括那些该死不该死的人,萧云鹤都已经无法去思考这些问题。或者换句话说,自己眼下根本没有这个能力去考lǜ

这些有的没得。再这么一个乱世,字啊真zhèng

的战场上,当自己真的拿起屠刀的时候,自己唯一可以做的,刻意去想的,就是怎么把自己面前的所有敌人都杀死。真zhèng

的战场,除了生与死的选择,再也没有别的命题。萧云鹤缓缓睁开眼睛,暗自苦笑了两声,喃喃自语道:看来,我除了成为iyige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之外,真的没有别的选择了。而似乎……这也已经是自己现在唯一的选择了,或者说自己已经只剩下这样唯一的一个选项。首先,我就要活下去,然后在许多的时候夹起尾巴来老实做人,再在适当的时候,做一些该做的事情……这天下,终究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的。但这些,都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萧云鹤一个人坐在空荡的帅帐里浮想联翩,不禁一阵倦意袭来。想想从昨天半夜到现在,他一直在四处奔波,甚至还打了两仗,的确是有些困倦了。他起了身掀起帐幕走到后帐,一翻身躺倒在行军卧榻上,打算小憇一阵。一合上眼睛,眼前就翻动起一幕幕的场景和脸谱来。宇文轩,老刀老枪,还有那个子啊自己的心中永远都无法磨灭的倩影……这一觉似乎睡得很沉。当萧云鹤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居然又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睁开眼睑的那一刻,看到上方的帐篷顶,听着耳边的兵戈号角之声,他还恍然以为自己还在战场上厮杀着……“大人,你醒了?”一个细小的声音传来。萧云鹤却恍然一惊侧过头来,细下一看,总算了是回过神来:“俱文珍?”俱文珍脸上挂着有些惊愕、还带有一点激动的狂喜神色,有些紧张的说道:“殿、大人可有感觉,身体有何不适?”至从萧云鹤击杀姚令言,打退了叛军的那轮攻势后,奉天的危急得到了片刻的缓解,眼下倒也还算太平。楚彦等人按萧云鹤的部署,一面安置城中百姓的生活,一面放出消息说援军要来了,于是奉天县中的军心、民心空前的稳固起来,群众情绪高涨,一扫之前的颓丧和低靡气息。萧云鹤带着俱文珍走出了帅帐,朝军屯而去。沿路随处可见打着小跑的士兵,在帮百姓搭帐篷挑水,百姓们也是忙前忙后的帮着军队整理守城器械,清理道路。整个县城中忙碌而又有序,而且可以清楚的感觉到,每个人的精神面貌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如同过节一般。萧云鹤心中暗自满yì

,寻思道:百姓永远都是最知足的。眼下,他们只想能够活下去。给了他们活命的希望和些许关怀,他们就能誓死报效……可是这样简单的道理,现在的皇帝臣子将军们,为什么就想不通呢?到了军屯附近,萧云鹤远远的就看到营寨门口站着几个士兵,挡着一个人不让进去。那人正有些郁闷的来回踱着步子,时时的对那几个守门的士兵又是哀求、又是恫吓:“兵大哥,让我进去嘛——或者你将人背出来也行呀!这生病受伤的人,可是拖延不得的。不然可就要出人命啦!——什么,你们有军医?那些粗手粗脚的大男人,哪里照顾得好一个姑娘家?”“再说了,一个姑娘家在这大男人的军营里,多不方便哪!”“……让开!让开!让我进去!这要是真的拖延太久出了事儿,将军大人大人怪罪下来,你吃罪得起么?!”萧云鹤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朗朗唤道:“原来是你!”那人听到萧云鹤说话,马上就转过了身来,惊喜的叫道:“将军大人大人,你可算是来啦!你看这些愣头愣脑的兵呆子,居然不让我进去救人呢!——小民拜见将军大人大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张大娘家里和萧云鹤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会医术的武姑娘。俱文珍早早看这姑娘不顺眼了,见她还在这里胡闹,本想就冲上去教xùn

她一顿。不料这姑娘一开口就和一位将军寒暄上了,俱文珍连连咋舌的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暗自庆幸自己刚才幸好没有急着骂出来,居然真的是大人的旧识!守寨门的士兵们见这姑娘认识将军大人,也暗自惊了一惊,以为自己真的犯了错了,于是齐齐拜倒。萧云鹤走到了武姑娘的身边,盯着她那副焦急、顽皮而又有些霸道的样子看了片刻,心中忍不住一笑,表情却是平常的对那些士兵们说道:“起来吧,不怪你们。”武姑娘却是嘻嘻的笑了起来,眼睛也笑成了一道弯月儿,低声而轻巧的说道:“我说过了的吧,我们会再见面的——将军大人大人,看在我们相熟的份上,你就使个人情给我吧?让我把那个可怜的姑娘带出来诊治好吗?”俱文珍是个懂味的下人,连忙就将那些围在旁边的兵丁们赶走了。萧云鹤表情淡然,略带一点严肃的道:“怎么,我们真的很熟吗?我几乎都还不知dào

你的姓名。你知dào

吗,在军屯里假传军令,可是要治罪的。这要真的严格追查起来,可是要砍头的!”

第二百二十七章 生死一念间

接下来的两天里,城防一片安宁。驻扎在五里之外的叛军,大肆举哀,为他们的‘兵马大元帅’姚令言发丧。还时不时的派几个人射箭进城来,号称悬赏缉拿杀害姚令言的凶手——一位将军,借此来鼓惑城中的军心。守城的将士们将收到的这些消息递到了萧云鹤手中,萧云鹤看了一阵冷笑,披坚执锐的亲自上了城头,连帅帐都迁到了北门城头之上,毫不示弱的向叛军示威。这一些举动,无疑让“一位将军”成了这奉天县中的头号风云人物。大多数的人对这个皇亲世子是敬惊且佩。之前见识过他的‘嘴脸’的熟人们,则是连连惊叹,号称‘见鬼’。两天的时间,却过得如同两年一般的艰难。萧云鹤日日呆在城头之上,和士卒们吃住在一起。很明显,大多数的士卒们,都是当一个和尚撞一天钟,若不是萧云鹤以身作责的在城头监督,还真的说不好会有多少人暗底里脱下军服当了逃兵,甚至是开门纳降。所幸现在有大将顶头,众士卒算是有了一根主心骨,好歹暂且稳定了下来。萧云鹤心中暗自忧虑,他比谁都清楚,眼下的情况真是越来越不妙了。时间拖得越久,这粮草就越难以为继,军心民心就越难维系。之前放出的话,说什么勤王之师要来救驾了,可两天过去了,依然不见一兵一卒到来。现在隐隐已经有些谣言流传了起来,质疑究竟有没有勤王之师来救,或者这根本就是骗人的把戏……不仅如此,被围困得久了,这人心中的恐怖感就会越发的严重。长此压抑,难保会从内部生出什么乱子。萧云鹤心里清楚得很,虽然之前侥幸打了个小小的胜仗,可那根本就是扬汤止沸不解决根本问题的。百姓、士兵,对于朝廷和皇族,依然没有多大的信任和好感。好不容易挽救回来的一点民心,眼看着也要消磨殆尽。在这之后,对胜利和活命感到绝望了的军民,难保又会做出什么怪异的举动。日薄西山时分,起了一阵凉风。萧云鹤已经在北门城头之上呆立了近一个时辰了,直直的看着远方,一动不动。旁边的士兵们,有的缩坐在墙角发呆,有的百无聊奈的抚玩着刀枪,有的干脆往地上一缩,呼呼的睡大觉了。萧云鹤心中忧愤成灾,几乎就要堵成了一团血。近几日来,他算是对这些所谓的神策军御林军失去了信心了。现在想来,之前那一次的成功退敌,真的是如覆薄冰一样的危险。当时,这些孬兵们明显是被叛军的阵势吓坏、吓傻了,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被萧云鹤一鼓动,绝地反击、而且是十分盲目的喷发出了一些斗志。这些,似乎跟他们的勇气与信心扯不上什么关系,更多的只是像人临死时本能的求生意志。可是现在不同了。这种本能的表现,不可能维持得太久。就如同一个濒死而回光反照的人,一阵亢奋之后,是更加的痿顿。现在,萧云鹤都懒得叫这些士兵去站好岗、布好队列了。他不屑。他想,一团乱泥,是不值得费多大的力qì

将它变成好材料的。如果叛军真的再次大举攻城……对眼前的这些士兵,也不要报多大希望。许久过后,萧云鹤感觉眼睛有些生疼,连着眨了几下眼睛回过神来,不由得暗自叹了一口气,神色也有些落寞起来。正在这时,前来换班的楚彦上了城头。他缓步朝萧云鹤走近,还愤愤的抬脚狠踢了几下缩坐在墙角下的士兵,弄得这些人一阵慌乱的起身,还时时发出几声惨叫。萧云鹤听到了动响,侧过头来看到了楚彦,无奈的笑了笑:“浑大帅来了。”楚彦拱手施了施礼,站在了萧云鹤的身后,也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大帅……粮草,尽了。”“唔,知dào

了。”萧云鹤的眉头又锁紧了几分,依然目视着空空如野的天际,岿然不动。楚彦将身旁的几个侍卫差开,继xù

低声说道:“本来有三五日的粮草,可按大帅的意思,分了一半给城中的受伤、生病的百姓们。现在……仓中已经没有一粒粮食了,城中能挖的草根、能剥的树皮,也几乎都要尽了。再往下去,末将估计……这城中,真的怕是要发生人吃人的事情了。”萧云鹤一一听了进去,依然没有动作,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表情肃然,眼神凄苦而又带有一丝悲壮。楚彦见萧云鹤不为所动,也止住了话匣不说了,静静的站在他身后。这两天以来,楚彦似乎已经渐渐的习惯了这个陌生的将军大人。之前很轻佻、浮躁的一个纨绔子弟,变得深沉而又稳重,好似谁也猜不透他心中在想些什么,总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可有时候,他又会认为一位将军这是在故弄玄虚——所有的事实都明摆着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眼下是人都知dào

,奉天县是难逃一劫了。半晌过后,风声更大,卷起了一些风沙,半天际里一阵昏黄黯淡。城头的旗帜猎猎飞扬,一面旗帜的旗角,呼呼的拍到了萧云鹤的肩头,脸上。萧云鹤缓缓伸出一只手,抓住了旗角,侧仰起头,看着这而猩红的旗帜,一时入了神。这是一面,“唐”字旗。曾几何时,这就是雄霸天下与战无不胜的象征。可这一刻,却透出如此的凄凉与惨淡。萧云鹤缓缓的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这是一个,生死局。”楚彦一时没回过神来,疑惑问道:“什么?”萧云鹤牵动嘴角,仿佛是在冷笑,仿佛是在凄然落寞的笑,缓缓说道:“我说,这是一个生死赌局。”楚彦不解,追问道:“此话怎讲?”可不是么,眼下大齐还有什么资本来赌?奉天县中,不过只有五千缺粮少物、毫无斗志的残兵,和数万已经渐渐离心离德的百姓。城外,却是数万叛军。如此悬殊,拿什么赌本去跟人家赌?萧云鹤放手松开了旗角,转过身来看着楚彦,脸上神色十分复杂的悠然说道:“从太宗皇帝仡始,大齐百年的江山社稷,毕竟是人心所向。以此为凭,还赌不过区区的几万跳梁小丑么?我不相信大齐就此灭亡,短日之内,必有勤王之师到来。”楚彦清楚的从萧云鹤的脸上看到,那是一种悲壮而自信的豪情。那不是在安慰或是欺骗谁,而是仿佛看到事实一般的深信不疑。楚彦叹了一口气,重点了一下头:“但愿如此吧。”说罢,提步走到了一边,对着几个站得不标直的士兵狠命踢了下去:“站好!软骨头,孬种!”萧云鹤漠然的一笑,又转过了身去,满怀希冀的举目眺望着空旷无物的远方平原,将腰上的承影剑剑柄,握得更紧了。当日深夜,鼓角手奋起吃奶的力qì

吹了一通长角,宣bù

一天结束了。守城的士卒换了一拨儿,但大多都是无精打采的缩在城头女墙下,躲避着秋夜的寒意。奉天县中隐约有几处火堆,却少有见到人影晃动。要是乍一入城的人看到这个情景,还会以为进到了一座死城里,四下里一片死气沉沉。挂在墙角的一轮弦月,投下了惨淡的白光,更添了一丝凄凉与冷清。萧云鹤衣不卸甲的在城头帅帐里来回踱步,眉头时时紧锁,若有所思。俱文珍垂头立在一旁,眼珠子跟着萧云鹤一起晃动,肚子里时时发出一阵咕噜噜的声响,然后咽下几口口水。从昨天起,俱文珍一共就只吃了半个干面馒头,就着凉水吞下,还没尝到味道就没了。此刻他只感觉双腿有些发软,眼睛也似乎有些抬不起来了,困意十足。萧云鹤正深思得入神,不经意的瞟了俱文珍一眼,见他一副熊样,有些不耐烦的道:“你去睡吧,不用伺候。”俱文珍如蒙大赦,快挪了几步进到帅帐旁边的小帐蓬里,整个人如同一具枯朽了的草木人,就朝旁边的卧榻倒了下去,片刻就睡熟了。萧云鹤独自一人在帅帐里,睡意全无。信手撩起了帐篷的闱帘朝外看了看。天空已是一片漆黑,几点***挂在城头,一队兵丁正有气无力的排成了队列,在城头之上巡哨。帐篷外,就是铁塔般的野诗良辅,腰上跨着一口大刀,正威猛凛凛不知疲倦昂然挺立着,守卫在帅帐之外。仿佛刚刚告别了山贼生涯当上了士兵,他还挺有新鲜感的,时时都是一本正经。萧云鹤看着野诗良辅雄壮的背影,不由得暗自一笑,心情也略略放松了一些。眼下这军中和县城里的气氛很是有些不妙,仿佛这城池就要告破、所有人都会没命一般,惶恐而又不安。这种气氛就像是怪物一样,奇怪的控zhì

了所有人的心志。就连萧云鹤自己也毫不例外的时时感觉到一阵绝望与焦躁。所幸他是经lì

过大风大浪磨砺的人,少许的彷徨之后,总能回复过来,坚信大齐总能渡过这一次的危机转危为安。那不知现在何方、何时才会出现的勤王之师……真是让人望眼欲穿!萧云鹤回了帐中,略略活动了一下手脚,晃了晃脖子,倒在了卧榻之上,准bèi

和衣而睡休息一下。刚刚磕上眼睑没多久,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惊惧而恐慌的大叫——“叛军!有叛军!”萧云鹤仿佛弹簧一般的飞快跳起,眼睛里精光悍露,一手抓起放在身边的承影剑,快步朝帐外跨去!昏沉的天幕下,赫然有成千上万的火把林立在城墙外的空地上。城头上的铜钟已经砰砰的敲响,紧急而又慌乱。执枪挺刀士兵们既惊且慌的喘着粗气,手忙脚乱的从女墙下爬了起来,列成了队列。萧云鹤一手掀开帐篷布帘,迎头碰上墙堵一般的野诗良辅,险些撞了个满怀。野诗良辅将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粗声吼道:“大人!那帮***来了、来了!”萧云鹤眉头一拧,沉声喝道:“慌什么!”野诗良辅一愣:“俺……没慌!俺就想现在冲下去,砍他百八十个脑袋,回来让大人解气!”萧云鹤看了野诗良辅一眼,也不说话,提步朝前走去。野诗良辅愣了一愣,只得将满肚子的话吞了回去,一声不吭的跟在萧云鹤身后,到了城头守兵的队列之前。野诗良辅心里满是有些憋闷。因为这几天以来,萧云鹤几乎没跟他说过几句话,其他的人更没有几个肯搭理他这个山贼出身的恶汉了,这让他感觉自己似乎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透明人。其实他也知dào

,眼下事情极多极繁,贵为皇子和三军统率的将军大人没空搭理他这个粗人,也是自然。于是他就将这股子怨气和闷气,都撒到了那些叛军们的头上,时时就想着要砍几个人气来解气。现在可好,总算是将这帮鸟人给“盼”来了。性如烈火的野诗良辅只感觉自己一阵牙痒痒,恨不得就从这城头之上跳下去,抡刀子跟那些狗贼拼命。萧云鹤走到城头,凝神俯视下去。黑夜之中,叛军的战阵离得二三百步之远,看不清人脸。只见火把林立,刀枪闪着寒光。叛军的军鼓号角,震天价的响起来,往来奔腾的战马,让地面发出一阵隆隆的震响。至少有两万人……萧云鹤深吸了一口气,拧了拧眉头,回头看向自己身后的这批士兵。这一千多人,个个一脸菜色、神色萎靡恐慌,看到眼前的大阵势,明显又被吓坏了。好些人的眼神已经变得迷离而又涣散,还有一些不停的吞咽着口水,神情紧张之极。不难想象,其他城头的兵丁们,也大多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现在能活下来的人,都是百死遗生了,看多了战友在自己身边阵亡,更受够了生不如死的等死的日子。萧云鹤很想如同当初一样,鼓动一下这些人的战意与激情,可他更清楚,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了。火上烧油,也只能往有火苗的火堆上浇;如果只剩一些莫须有的火星,那便只会浇得熄了。正当萧云鹤寻思对策的时候,城头之下突然喊声大起,鼓声大作。叛军,就这样开始悍然攻城了!萧云鹤明显的听到,那群士兵当中有人发出了惊叫,然后发生了一阵骚动。他身边的野诗良辅更是急得一跳,嚯的一下就拔出了刀来跑到了城墙边,浑身都充满了腾腾的杀意,就要去拼命。可是萧云鹤,仍然像当初一样,一手握剑,一手支腰,如同一尊石佛一般的站立在那里,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士兵们。就如同,惊涛骇浪中傲然矗立的一杆铁枪,岿然凛凛,沉寂如石。一千多双眼睛,顿时又都盯到了他的身上,看向了他那双目光深遂而又神色苍茫的眼睛。很奇怪的,场面居然莫明其妙的安静了下来。二百多步之外的叛军,正如同出匣的野狼,嗷嗷的朝城头扑来。城头之上的千余人,则是安静的纹丝不动,仿佛那压顶而来的泰山,都能侥幸避过一般。很诡异的一幕。几乎没有人,能够预料到萧云鹤说出了这样的第一句话——“负了伤的兄弟,站出来。”萧云鹤的声音很平静,却透出一丝疲惫和无奈:“站到我面前来。”没人知dào

他要干什么,百十个带伤的士兵,满是紧张和仓皇的跑了出来,站到了萧云鹤的面前。萧云鹤看了这些人一眼,略略点了点头,继xù

说道:“有……是独子的兄弟么?也站出来罢。”许多人犹豫了一阵,还是跑出了班列,也站到了萧云鹤的面前来。站在城头的野诗良辅扯开喉咙大喊:“大人!叛军就要杀到城墙之下了!”其实不用他喊,大家都听到了那近在耳边的喊杀之声与脚步马蹄震响。所有人的神经,已经绷得如同一根紧弦,呼吸都变得沉重不堪。萧云鹤却一如当初那样的平静如水,对眼前的伤员、独子们说道:“你们现在,脱下军服,放下兵器,走下楼头去吧。”一阵哗然!众人惊讶不堪!他说什么?脱下军服、放下兵器、走下城头——当逃兵么?“或许这样,能保得住一条性命。”萧云鹤提高了声音,压住了面前的一片喧哗,大声说道:“抓紧时间!”众人一阵愕然,呆栗。野诗良辅又是一声雷霆大吼:“大人,叛军已经到了城墙下了!”萧云鹤猛然提高了声音:“快点!”站在他面前的伤员、独子们齐齐打了一个哆嗦,算是回过了神来——这可是能够保住性命的唯一机会了!片刻后,已经有几个人将刀枪往地上一扔,褪去了军服,犹豫不决的朝墙边的楼梯走去。所有人的眼光,都盯着这几个人,他们果然十分安全、顺利无阻的下了城楼。马上,又有了另外几个人,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脱衣,弃刀,下楼。萧云鹤神色肃然,继xù

平静的看着眼前的兵丁们,朗朗说道:“不是独子,不是伤员的,也可以像他们一样,现在就离开军中。没有人会追究你们的责任。”一句话放出来,顿时又引来一阵骚动。众人开始惊怕参半的议论纷纷:“真的可以吗?”“不用等死了?”“那……那我们一起走吧?走吧!”……野诗良辅带着数十个铁杆兄弟,已经齐齐的站在了城头的墙缺之上,死命的往下砸着石头木料,时时传来一阵惨叫。城墙之下已经是一片刀山火海吼声如潮,如同排天巨浪一般,就要将这座弱不禁风的城池摧垮。城墙之上,已经有数股脱掉了军服的士兵,开始朝楼边跑去。萧云鹤看在眼中,脸皮略略的抽搐,心中如同滴血。终于——人群之中发出了一声大喊:“大人,我也是独子,但我不走!”萧云鹤顿时睁大了眼睛,眼神中精光凛凛,看向那个发出高喊的人——所有人,都发出了一声惊呼之后,看向了那个人!那是一个品衔不高的小校,对眼下神策军中品衔不熟悉的萧云鹤,几乎不知dào

他是什么职务。只见那人拨开了挡在身前的几撮人,大步走到了萧云鹤面前,双手狠狠一抱拳,眉毛倒竖,凛然大声道:“我这条性命,早在十年前就该结果了。能活到今天,已经是大幸!我无父无母无亲无故,今天若能跟在大人身边,砍下几颗狗头,就是死,也能笑着去死!”笑着去死!萧云鹤的身子,微微一颤……话这话的,是一个身长六尺的彪形大汉,铁板一样的身躯,脸上有些黑,颧骨很高,眼睛却是细长的,厚唇暴牙,长得有些粗痞。但他眉宇间却透出一股喷薄欲出的战意,与誓死不当逃兵懦夫的决心。萧云鹤长吸了一口气,咬牙道:“好!好一个笑着去死!”那汉子昂头看了萧云鹤一眼,跑到旁边的兵器架上,拿了一挺粗重的狼牙棒,回头大喝了一声:“大人,末将去了!末将若是阵亡了,就请在墓碑上刻上‘高固’二字。这是楚彦大元师,为我这个家奴起的名字!”说罢,他大步踏出,和野诗良辅等人混在了一起,到城头厮杀去了。高固——楚彦的家奴!萧云鹤如同拿起了一把稚子一般,在自己心头刻下了这几个字。这时,队列之中又有人喊了出来:“大人,我家里有六个兄弟。死了我一个,还有五个孝敬父母兄弟!我也不走,我要去杀敌!”说罢,那个汉子就跑了出来,挺着长枪就奔向了城头。“我已经有了儿子!我若是阵亡了,我家也不会断了香火!我去杀敌!”第三个人,冲了出来。马上,又有了第四个、第五个……第一百个,第二百个!萧云鹤站在阵列之前,身体微微的发抖:不管什么时候,世间总是有义士!“还有要笑着去死的兄弟么?!”萧云鹤咣啷一声拔出剑来,大声吼道:“现在,就跟我一起冲上城头,与敌决一死战!”“笑着去死!”一时间,数百名神色已经是有些恍然的士兵们,爆fā

出了雷鸣一般的巨吼——“杀啊!!!”这已经足够了!萧云鹤再也不管有多少人要当逃兵,有多少人会胆怯不前——他一把扯下身后的披风,一扬宝剑,视死如归的朝城墙边杀去!在他的身后,跟着一批同样忘记了生死的士兵!当萧云鹤第一脚踏进那一片血火河山的时候,宝剑光泓飞闪,已经斩落了一个贼兵的人头。鲜血喷溅,如同礼花!他身边的野诗良辅如同野兽一般的连连巨吼,手中的大刀将爬上墙头的叛军士兵,一个个劈到粉碎,甚至还斩飞了几块城头的砖石。野诗良辅无意间偏头一看,看到了正在挥剑斩杀敌军的萧云鹤,不由得扯起嗓子哈哈大笑起来:“大人,俺这辈子再没有遗憾了——俺这个早就该死了的人,还能斩下几颗叛军的狗头,跟大人这样的汉子战死在一起,下辈子准能投个好胎!”“那便笑着去死吧!”萧云鹤也哈哈一笑,抬脚蹬飞了一个叛军士兵,浑身上下都喷发出腾腾的战意。他明显的看到,身边的神策军士兵,越来越多了。他不清楚,那一千人的守城士兵中,究竟有多少人留了下来,陪他一起‘笑着去死’。可是这些人当中,明显也有没有穿军服、或是绑着绷带的。他知dào

,当初走掉了的人,有一些又回来了。很好!萧云鹤心中释然的笑:总算还有一些人,良知与血性尚存!如果老天给我的是这样的结局,那就让我——笑着去死吧!这是一场,实力悬殊至极的较量。单薄的城墙,根本无法阻挡如潮如涛的敌军。数十架云梯转眼已经搭到了城墙之上,叛军的攻势一波强过一波。而城头之上的守军,连弓箭都没有,仅有一些拆来的木头和砖块。有时好不容易费尽心力砸下去一些,却又被人避过,收效甚微。实jì

上,面对汹涌而来的洪水,一两颗泥石又能起多大作用?偶尔溅起一点水花,又迅速被后面涌来的浪潮所淹没了。一千,对两万……两万人齐齐跺一下脚,几乎就能让这奉天小县颤抖起来!所以此刻,正在城头之上搏杀的萧云鹤等人,就没想着再活到明天。血火河山之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凶神下凡一般的野诗良辅!他才不知dào

什么胜败存亡,更不了解大齐国运天下大势,他只知dào

,眼下——就是要杀人!一头乱草一般的黄发,就如同雄师鬃毛一般的张扬飞舞。萧云鹤给他的那块头巾,他倒是怕丢在战阵中了,于是早早解了下来收在了怀里。此刻那散落的头发,仿佛被他身体里喷薄而出的杀气所冲腾,张牙舞爪形如九头海蛇。怪眼圆瞪咬牙怒吼,浑身上下虬髯板扎的肌肉如同充了气一般,简直都要爆zhà

了!“杀!杀!!”野诗良辅怪声大叫,那雷霆般的巨吼几乎就要将人震晕。一刀砍下去,将一人连着带肩砍成了两半,头盔连着人头高高跳起来。野诗良辅疯狂的大笑,一刀将那腾起的连肩人头再劈成了两半,大叫道:“杀光你们这群***!”这简直就是地狱来的凶神!在他附近,方圆三尺之内,居然无人敢近。这个巨人般的凶汉,左右冲杀了一阵,浑身上下都变得一阵湿淋淋,红的血,白的脑浆,惊魂动魄。那一片城阙有了他,简直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到了后来,野诗良辅嫌这身上的铠甲实在是碍事,而且那军服已经被血水湿透,左右不舒坦,索性一把哗拉拉的扯断了拴系战甲军服的绳绦,脱了个赤条条的又冲进了战圈,宛如怪兽!萧云鹤一直在离野诗良辅不远的地方奋力厮杀,那柄细小却凌厉的承影剑,也结果了数人性命了。此时看到野诗良辅发狂一般的剥了个精光杀进来,不由得心头大赞:果然是员虎将!野诗良辅也有意朝萧云鹤这边杀了过来,几刀下去,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的砍翻了围攻萧云鹤的几个贼兵。野诗良辅双眼充血如同烈火,张开血盆般的大口怒声大吼道:“来呀,杂种们!爷爷要将你们杀光!”萧云鹤抬脚蹬翻了一架云梯,转头对野诗良辅大声道:“杀了几个?”“俺没数!”野诗良辅哈哈的大笑:“痛快就行!”说了没两句话,四面又围拢来十余人。看来敌军几乎都已经攻陷城头,正在全面登城了。神策军,兵败如山倒!城楼之下,叛军的战鼓擂得更响了,几乎就要将人的胸腔震破。野诗良辅则像是闻血而燥的猛兽,大吼一声,不顾一切的扑进了敌军丛中。双手各拿着一柄横刀,左右开弓大砍大杀!萧云鹤离他三步之遥,承影剑的剑光纷飞飘扬,让数名敌人的喉间、胸膛绽起一朵朵血雾。不知dào

什么时候,野诗良辅扔掉了双手的横刀,拾起了一柄丈二长的大陌刀,呼喇喇的砍杀起来。那些与之对敌的叛军,无不碎裂成段,头胪与肢体一阵乱飞。陌刀,原本是步兵战阵所用,势大力沉,一般是双手执握,然后以自己的腰身为轴发力砍杀,可野诗良辅这个巨大的凶汉,却是将陌刀当成了双手砍刀,如同艾草一般轻松的挥洒怒劈,根本不借用什么腰力!“砰”的一声巨响,野诗良辅将一名敌军从头到腰劈成了两半,连着一刀深深的砍进了城阙里。他双眼一瞪,使劲一拨——哇呀呀,卡住了!旁边两名叛军见势飞快扑来,两柄长枪朝他胸腹间猛刺!萧云鹤眼疾手快,怒喝一声:“小心!”飞身而上,一剑斩落了一个枪头。野诗良辅弃刀,猛然转身,巨大的身躯却是一点也不笨重,轻巧的朝旁边一扭,巨臂抬起,将另一把枪夹在了腋下!看着野诗良辅如同凶神一般的模样,那名叛军小卒顿时被他这种气势吓瞢了!“找死!”野诗良辅怒声大吼,一记老拳朝那小卒头顶上砸去。拳头未下,那小卒已是心惊胆裂,口吐黄水!“嘭”的一声响,四下血水脑浆大肆飞溅!大好的一颗头胪,居然就这样被生生的拍碎了,如同不堪用的气球!身经百战的萧云鹤,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果然凶猛!野诗良辅就势绰起那条枪,庞大的身躯居然腾空一下跳起,怒声狂吼朝前方嚯然刺出——顿时,一枪穿两人,如同糖葫芦一般的刺得穿了!他厮声一吼,奋力朝旁边一挑,两人的尸体横飞出去,那柄长枪也‘咔吧’一声碎成了两截。“他娘的,就没有一件趁手的兵器!”野诗良辅忿忿的大叫,赤手空拳又和旁边的人狠杀起来。别看他身高体大,却是一点也不笨重,躲闪刀剑却是灵巧百变,愣是在一片刀光剑影之中又夺了一柄横刀过来,继xù

大肆杀虐。反观萧云鹤,却是显得更加精巧和灵动。灵巧的承影剑从不与人硬磕硬碰,只是空隙里给人致命一击,干脆利落。虽然整体大局上失利,但他二人组成的这个小战圈,却是所向披靡,斩敌无数。厮杀了一阵,萧云鹤无意间信眼一瞟,看到了一个手执狼牙棒的神策军将士,一人力战十数人,居然丝毫不落下风。不仅自己毫发无伤,而且连连击毙敌军。萧云鹤挑了个空,对附近的野诗良辅大叫道:“野诗良辅,那边有个人,比你更厉害!”“在哪里?是谁?!”野诗良辅狂傲而又有些惊愕的一吼,顺着萧云鹤所指的方向看去,顿时就咆哮如雷的大叫起来:“***,是他!”.一根七十余斤的狼牙棒,动如挥毫,力拔千军;一副铁打雄躯,刚猛霸道,永不言败。高固,那个自称是家奴的汉子,不显山不露水,已经斩杀了三十余人。相比于气势如火威赫震震的野诗良辅,他更像是寂没无声的杀手,如同死神的镰刀一般,冷酷而又麻利的结果着叛军的性命。以他为核心,那方圆一丈之地,伏尸遍地,血流成河。残碎的肢体丢弃的刀枪,横七竖八的堆了起来。那根和他胳膊一般粗细的狼牙棒,每次击出,都能顺带着洒出一阵血雨,先给附近的敌军来个洗礼,再将他们的生命终结。这就是那个,第一个喊出‘笑着去死’的汉子。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却是沉寂而又淡然,除了眉头有些枯琐,再没有其他的任何表现。若不是那浑身上下的淋漓的鲜血和浓厚到令人窒息的杀气,几乎都给人一种错觉——这究竟是一个刽子手,还是一个正在苦坐参禅的行僧?这样一个奇怪的斗士,让萧云鹤也十分的费解起来。他还从来没有在战场上见过这样的人。杀人的时候,表情如此的冷漠、深沉,甚至还带有一些忧伤的样子。那种表情和神态,似乎像是在为他亲手杀掉的人超渡,或者说,他根本就只是麻木的在做着这样的事情。这个男人,根本天生就是为了杀戮而生。仿佛杀人,就像是大多数人每天必做的事情一样,勾不起一点情绪的波澜,就像是走路、坐卧、吃饭一样那么平常。野诗良辅一边不知疲倦的疯狂砍杀,一边有意识的朝高固这边靠了过来。同样的,萧云鹤也有意的朝这边接近。不久以后,三人差不多跳进了同一个战圈里,背靠背的共同御敌。野诗良辅呲起牙来,恨恨的低声咆哮:“小子,又遇到你了!上次我们还没有分出胜负!”高固的狼牙棒宛如流星一般的击出,正中一人胸间檀中,将那人直接抛飞到了城墙之下。他轻撩了一下嘴,仿佛自言自语一般的道:“若能活下来,必分个高低。”“好!”野诗良辅畅快的大叫,吼声如雷:“一言为定!”萧云鹤在一旁听得清楚,心里也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之前他就听说过了,野诗良辅被捕的时候,曾与神策军中的一员‘猛将’过招,胜负不分。后来楚彦亲自出手,合二人之力才将野诗良辅擒下。现在看来,那员神策军中的‘猛将’,就是眼前的这个高固无疑了。难怪野诗良辅一见了他,就如同见了仇人一般的冲动。只是萧云鹤没有想到,那员与野诗良辅战平的猛将、眼前这个杀人如麻却沉寂如磐石的高手,竟是楚彦的一个家奴。萧云鹤既有些安慰,又有些凄苦的暗自沉吟:原来眼前这大齐,并不缺能人异士。缺的只是能识人用人的上位者…….杀上城头的敌军越来越多了,将为数不多的神策军包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几乎就要密不透风。北面城门,眼看着就要被攻溃。为数不多的神策军将士,更是伤亡惨重。萧云鹤几乎从那些叛卒的脸上,看到了他们就要欢呼胜利的表情。此刻,他自己也不禁有些心冷如灰。只想着抱定了必死之心,有自己现在这副血肉之躯,为大齐做最后一点事情,再与之殉葬。老天太会开玩笑。既然苦心孤诣的让我重生,为什么又要在我来不及做任何事情的时候,将我唤回去?萧云鹤一边挥洒着承影剑,一边在心中暗自苦笑。对他来说,死的确不算是什么。他只是恨,老天给他一个暂新的人生,只是为了残忍的欺辱他一番——让他亲眼见证大齐的灭亡么?那个他费尽心血一力维护的王朝,就要在自己的眼前——灰、飞、烟、灭?!叛军的喊杀声越发的大了,他们底气十足。战死的神策军将士们惨叫声不绝于耳,撕心裂肺般的凄惨。

第二百二十八章 夺权

夜色低沉,屋内一盏油灯。叶诵坐在桌前,一手支额紧拧着眉头,面色严峻而又有些失落。旁边一人凑过身来,低声道:“太子大人,今日似乎有些心事?”“先生,这些日子以来,汉王一位将军屡屡做出那些惊人之举……似乎,不是以前的那个人了。”叶诵长叹一声,煞是有些苦闷的说道:“这一次,如此棘手的事情,居然就被他这样轻易的解决了。今日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满朝文武大臣,视他如同神明一般。叶怀光、叶晟、楚彦这些统兵大将,更是前趋后恭寸步不离,连卢杞那伙人,也对他唯唯诺诺……先生,事情,怎么会变成了这样?仿佛一夜之间,他一位将军就一飞冲天了。”被叶诵称之先生的,就是东宫左庶子、太子伴读王叔文。王叔文的表情也有些凝重,喃喃自语般的道:“的确是有些怪异。在我的印象之中,汉王只是个外鲜内糙的草包,虽然皇帝对他有些溺爱,但还谈不上在朝廷之上呼风唤雨。但从他这一次处理卢杞和叶怀光的事情来看,他简直就是处心积虑预谋许久,可以称作是城府如海,智勇超群。他的目的,绝非我们当初想像的那样,是要和太子齐心协力扳倒卢杞,而是要在卢杞和叶怀光之间左右逢源。现如今来看,他是真的办到了。往后这朝廷之中,他恐怕会要……只手遮天了。”“只手遮天?”叶诵微微一笑,似无奈,似冷漠,还有一些怒意。王叔文从来没见过叶诵这种表情,心中暗自有些惊异。叶诵顿了一顿,说道:“这一次,我算是彻底的输了一着了。本来,我一直盘算得清楚。不管他处理这件事情的结果如何,我都不会有什么损失,只会有好处。现在看来,我这个预计倒是没错,父皇也对我赞赏了一番,夸我遇事冷静老练,妥善的处理了这件朝廷大事……可是,这一点点好处,跟他一位将军收的实惠比起来,简直太微不足道了!朝廷之中,明眼人都知dào

,他汉王虽然没有得到任何实打实的赏赐,却是大大的赢了一笔!相比之下,我却只得了一些毫无用处的表扬和虚名,连威望都没有得到一点提高。我当初、当初怎么就没想到,亲自去办这件事情呢?”说出这句话,叶诵自己马上又感觉有些尴尬了:我当时正害pà

呢,像扔山竽一样的往外丢……“他赢什么了?”王叔文不解的问,“皇帝对他只字不提,我看他应该暗底里郁闷才对。”“人心。”叶诵长叹一声,“他赢得了世上最宝贵、最有用的——人心!”与此同时,萧云鹤则和叶怀光、叶晟、楚彦以及野诗良辅等人在一起,把酒言欢。早朝的时候,已经消失了好一阵子的皇帝老头,也‘忍着巨大哀痛’,破天荒一般的主持了朝会,亲自接见了叶怀光,对他进行了一番大肆的褒奖。同时,对‘胸怀如海’的卢杞,也表扬了一番,号召满朝臣工向二人学习,一切以国事为重,齐心协力辅助朝廷。下了朝会之后,又暗底里将萧云鹤叫去,私下赞赏了好一阵。萧云鹤这一回,无疑是给朝廷立下了大功。但这份功劳,皇帝是无法公然赏赐的。不过萧云鹤全不在乎一些金银绸缎了。现在,叶怀光跟自己变成了铁哥们一般,言听计从;卢杞被惊吓了一回而且落了把柄在萧云鹤手中,再也不敢在萧云鹤面前颐指气使,收敛了许多。而且打从今日起,至少在收复长安之前,朔方军统帅叶怀光,将正式入主中书省,以中书令的身份参预议事。虽然这些年来,中书省的长官中书令和门下省的侍中,直权远远比不上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宰相,但叶怀光这样手握兵权而且有功劳垫底的中书令,也是能够说得上几句话的。而且,叶怀光好似天生就是卢杞这种人的克星,卢杞见了他,没来由的就是底气不足。这也许就应了那句‘奸人自有恶人磨’吧。这也就意味着,卢杞在朝堂之上一手遮天的格局,彻底被打破了,换成了卢杞、叶怀光两派人马针锋相对。而这两派人当中,叶怀光对萧云鹤,虽说还谈不上‘唯马首是瞻’,但至少遇事会听取萧云鹤的意见行事。而卢杞已经深知了萧云鹤的手段,对这个辅政亲王和大元帅,从此深深忌惮,而且是又爱又恨。至少,不敢再公然直接跟萧云鹤作对。而且与他一党的那些臣僚,都亲眼见识过萧云鹤将卢杞治得手足无措的样子,心中的天平,也暗自发生了偏转。这一阵营之中,也在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不少人心中暗自盘算:是不是该换个门庭了?王叔文的推断,不无道理。打从今天起,朝堂之上最有影响力的,既不是卢杞,也不是叶怀光……而是换成了一个横空出世的汉王一位将军!坐在桌上喝酒的楚彦,现在总算是明白叶晟当初那句话的意思了。他说‘起风了,天色将变’。原来叶晟这个心思缜密的老鬼,早早就预料到了眼前的情景。朝廷之上风向大变,汉王一位将军一枝独秀,两派臣党都有沦入他掌握的趋势。楚彦不禁多看了萧云鹤几眼,心中暗自一叹:看来我当初的那一点点直觉,还是有道理的。我留下了青骓马不杀,好歹是在汉王那里,留下了一丝好印象……谁还会像我当初一样的那样小看他呢?汉王,一夜之间就变成了这样,真是一个费解之谜!叶怀光今天终于见到了皇帝,得了无数金银赏赐和好言褒奖,心中好不高兴,满面红光的摇着酒坛道:“老蒜头,来来来,我们今天不内讧了,一起跟汉王拼了!”“老蒜头?”萧云鹤哈哈大笑:“原来良器还有这么一个外号!”叶晟也呵呵的笑道:“都是这铁猪给我起的怪名。他妒忌我这一把长须美髯,却又说我这胡子长得像蒜头!”“哈哈哈,原来叶大帅是铁猪!”众人一阵爆笑!“是啊,他浑身上下就如同铁板一般,又只爱吃猪肉么!”叶晟落井下石。叶怀光郁闷的叫道:“老蒜头,都说了今天不内讧了!昨天我在汉王手上狠栽了一回,居然被他灌醉。今天你可要帮我,一起讨回这个公道!”“我酒量不行,你还是找楚彦吧。”叶晟慌忙朝一旁闪躲。楚彦却是大咧咧的挤了上来:“好,叶大帅,我跟你一起上!”“哟,人多欺负人少!”野诗良辅也撞了过来,“大人别慌,俺来助你!”气氛斗然热烈起来,萧云鹤哈哈大笑道:“好!废话少说,大家先喝干这一坛!”“干!”瓶瓶瓮瓮撞到一起,就如同一首和谐的打击乐。酒过三巡,萧云鹤按住话头,当众说道:“休整了几日,也是时候准bèi

收复帝都、克复长安了。叶怀光,楚彦,叶晟,你们三人,是眼下朝廷最得力的大将。今日难得聚首在一起,不如就商议一下,这一仗该如何来打?”三人一听这个,都来了劲,齐齐站起身来,拱手一拜:“全凭汉王驱使!”野诗良辅一听要攻打长安了,马上也跳了起来,大声吼叫道:“杀杀杀,早该杀了朱泚那帮瘟鸟!大人就请下令吧,俺第一个提刀杀进长安,砍了朱泚那厮的鸟头!”本来变得挺严肃了的气氛,就因为野诗良辅这一顿吼叫,众人又忍不住大笑起来。萧云鹤连连摆手示意叶怀光等人坐下来,说道:“今日是好友饮酒叙话,不是军政议事,兄弟们就不必如此拘礼了。我们今天,只是稍作一下交涉讨论,明日到了朝堂之上,也好说话。”叶怀光大咧咧的说道:“如今这朝廷之上,但凡军国大事,还不是汉王大人说了算?除了大人,谁还敢在这些事情上指手划脚?俺老叶第一个不服他!”旁边叶晟和楚彦只是笑,不做声。萧云鹤笑了笑说道:“怀光,这些话,我等兄弟在一起,随便说说无妨。到了外面,还是不要随便提起的好。”叶怀光有了几分醉意,听到萧云鹤这话,心里却也清楚,降低了一些嗓门嘟嚷道:“这个我也知dào

。不过,老叶素来是个直性子,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当今朝廷,除了汉王,谁来对老叶下令驱使,我也不舒坦。”“好,不说这个了。”萧云鹤岔开话题,说道:“长安方圆几十里,城池极其坚厚,高达三丈。如果是正面攻坚,那几乎是不太可能攻下的。而且眼下我们的兵力,并不雄厚,朱泚却是屯守长安以逸待劳。如果要硬打硬的去攻城,那无异于是自寻死路。众位说说,有什么计划?”叶晟神色一动,看似想要说话。但看了旁边的叶怀光一眼,欲言又止。叶怀光倒也还了解他这个老朋友,推搡了他一把说道:“老蒜头,老叶知dào

你足智多谋,打起仗来鬼主意最多。有什么话就说吧,爽利点。”萧云鹤也微笑道:“是啊,良器。今天这里没有外人,就不必顾忌太多了。”他清楚,叶晟和楚彦现在的官衔品轶差不多,但要比叶怀光低。如果最先开腔说话,会有抢风头的嫌疑。叶晟抚了抚灰须,呵呵笑了一声说道:“神策军上下仅有一万五千人,加上叶大帅手中的三万朔方军,总数不到五万。朱泚屯居长安后,招降纳叛收兵买马,已有五六万之众。加上长安城郭极其坚厚,的确不好正面攻坚。我倒是想,既然长安九门都不好硬攻,也唯有去直接攻打北面皇城禁苑,从那里打开突pò

口。皇城禁苑接连终南山,有一处极大的畋猎马场,仅有栅栏,并无城郭。我军可以潜行到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插入皇宫禁苑。趁敌人来不及布兵防守,以最快的速度攻入大明宫。只要攻下重玄门,就可以直接面对凌霄门、银汉门和玄武门。虽然也会有些艰难,但远比直接攻打长安九门要容易许多。玄武门!乍一听到这三个字眼,萧云鹤心中没来由的颤抖了一下,有些呆住了。旁边叶怀光和楚彦已经在连连点头说道:“良器的这个法子可行。不过,难保朱泚不会在大明宫布下兵力防守。那里曾经是左右龙武军和羽林军的屯兵之所,有现成的军营校场,是个屯兵的好地方。虽然眼下朱泚逆党没有按大齐的建制组军,但也有可能在此屯兵守备。毕竟,那里也是伪帝朱泚的宫苑。”叶晟则说道:“这一路兵马,只能充当奇兵。我军可以详攻长安九门,朱泚必定派兵来守救。待攻伐几日之后,再派出这样一支奇兵,那成功的可能性将会加大几分。”三人自顾议论,萧云鹤却是有些呆愕了。脑海里又闪现了当年的情景:当年的太极宫玄武门前,刀光剑影血横飞。自己策马绰弓,一箭飞射,叶建成应弦而倒……“大人?”叶晟疑惑的唤了一声。萧云鹤周身微微一怔,恍然回过神来,自嘲的笑了笑:“诸位见谅,饮了几杯,一时走神了……唔,良器的这个法子,我看可行。详攻九门,突袭北苑。但是诸位可能有所不知,大明宫北门禁苑,历来是天下禁区,仅皇族打猎或是祭祀之时可以进入。为防止外人偷入,设置了许多的岗哨,甚至一直延伸到了终南山上。如果要从这里偷袭进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朱泚没理由不利用这些现成的岗哨,加强dà

明宫的防备。而且大明宫的北面城墙,也同样比较坚厚,高逾三丈,厚达数丈,一面大门都要四五个人才能打开。所以,虽然会容易一点,但仍然很有难度。”“确实如此。”叶晟拧着眉头说道:“正如大人所言,要在北苑避过岗哨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如果被发xiàn

,要强攻大明宫的城墙,跟长安九门也差不多了。我的意思是,如果能直捣皇城,远比攻打长安九门要直接、快速。就算我们攻下了长安九门,方圆数十里的长安街市坊道,朱泚处处可以设伏设卡,战斗起来极其繁琐不便。如果有办法能直接攻溃皇城,那势必事半功倍。”“想法很对路子,但应该能有更好的法子。”萧云鹤也隐入了沉思,半晌后才说道:“如今之际,只有详攻九门,再派出一支奇兵攻入北苑,直捣皇城。终南山……终南山……”萧云鹤忽然心中闪念一动,眼中迸出一抹异样神采。“大人想到了什么?”叶怀光、叶晟和楚彦异口同声的问。“哦,没什么。”萧云鹤笑了一笑,拍拍额头道:“脑海里突然闪念了一下,却又没有想清楚。兴许是喝得多了吧,有点不清楚——要不今日就议到这里吧,良器的思路可行,但还有必要完善一下。今日我们都已酒过半酣,看似也议不出什么名堂了。倒不放开怀来畅饮,有事明日再议。”“好!”众人同声赞同,又举起了酒坛撞到一起。萧云鹤却在心中暗自思忖:时隔百余年……那个地方,还会存zài

么?三天以后,早夭的唐安公主风光大葬。老头为他的宝贝女儿选了一处好陵寝,做足了水陆道场,才依依不舍的让女儿入土为安。文武百官军民百姓,排成了十余里的长龙,为公主送葬。叶怀光私下里多次向萧云鹤报怨:眼下这种境地,帝都沦丧钱粮吃紧,军民食不裹腹,老头还要在女儿的葬礼上大摆排场,真是令人寒心。萧云鹤只得连连劝慰,好歹让叶怀光按捺了下来。又过了几天,老头总算是缓过神来,开始亲手处理朝政了。神策军和朔方军经过这些日子的调整,也做好了随时出征的准bèi

,一切准bèi

就绪。无奈最近钱粮消耗巨大,军民臣工十余万张嘴要吃饭,早把叶晟带来的一些军粮吃了个干净。从山南、京畿一带公仓运来的粮食,也如同杯水车薪,根本不解决什么问题。军队里早已是二顿改作一顿,城中百姓则是又吃起了野菜熬稀饭。老头这时候才有一点后悔了……他不顾几个大臣的劝阻,将最近各地送来的一些钱财给女儿拿去做了陪葬,眼下要拿出点钱来四下买军粮,也明显的捉襟见肘。萧云鹤只在心里暗骂:糊涂虫!处事不分轻重,量体裁衣的道理都不懂,非要在这种非常时期大摆排场,谁劝也不听,刚愎自用!只知dào

自己死了女儿伤心,恨不能将整个江山都拿去陪葬。难怪手下的臣子对你失望。这天的早朝上,老头满副焦急束手无策,急急的问众人:该怎么办哪?要打仗了,居然没军粮也没军饷了?朝堂上安静成了一片,谁也不吱声,静静的站着。萧云鹤垂着眼睑站在一旁,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心里却是一阵冷笑,恨不能当场冲上去把老头拎下龙椅,将这个不孝子孙当众刷几个耳刮子。老头见众人都哑口无言,很是有些郁闷,再加上自己也有些后悔,表情越发的难看了。他瞟了瞟卢杞,卢杞头也不抬;看向太子,太子更是一脸茫然。最后看向萧云鹤……“汉王。”老头清了清嗓子,提了几口底气说道:“眼下,你可有什么好办法?”萧云鹤抬眼看了老头一眼,走出班列来拱手奏道:“回禀陛下,臣……也是束手无策。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眼下国库空虚粮草吃紧,臣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计策了。”“哎!”老头满是惆怅的长叹一声,随口扔了一句:“这下连你都没办法了!”本是一句无心之语,却如同在朝堂之上扔下了一颗炸弹一般,包括萧云鹤在内,都纷纷暗自吃了一惊。听皇帝这话的意思,汉王一位将军便是这朝堂之上‘最有办法’的人了?太子叶诵更是心里一阵打鼓:父皇,你怎么能当众说出这样的话来?岂不是又给汉王助长了威风!萧云鹤不动声色,低头道:“是臣无能,请陛下恕罪。”老头正郁闷着,才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摆摆手示意萧云鹤回班:“朕不怨你。”叶怀光就站在萧云鹤身后,看到这个情形不禁又有些光火了,一晃身出了班,凛凛说道:“陛下,眼下数万大军枕戈待旦,就要挥师收复帝都。帝都乃是天下命脉所系,四海之内皆翘首盼望王师克复长安。如今却因为粮草之故寸步难行,岂不是要令将士寒心、天下人失望?臣斗胆,恳请陛下下旨,在附近城镇村落之中征粮,待日后克复了长安,再加倍偿还给百姓!”此言一出,众人都惊咦了一声,纷纷想道:这个叶怀光,好不粗陋!他这是要皇帝下旨朝廷去向附近的百姓打劫吗?简直就是不成体统。老头则突然一下瞪圆了眼睛:“如此,不妥吧?朕是天子,怎么能……怎么能纵兵去抢劫自己的子民?”“不是抢劫,是征粮!”叶怀光一板一眼的道:“待日后再归还给百姓就是了,又不占他们的便宜!”老头却煞是为难的说道:“不妥、不妥……朕已经让百姓吃够了苦了,眼下这种时候,怎么能再向百姓强行征粮?”叶怀光性子急躁,看到皇帝这般优柔寡断的样子不禁有些急了,正想再吼几句,萧云鹤连忙向他递了个眼色。叶怀光愣了一愣,这才回过神来,乖乖的退了回来。一时间,整个朝堂之上又陷入了一片沉默。老头这下又郁闷了,刚才只要叶怀光再坚持一下,他几乎就要同意了,可是这个叶怀光,却又缩了回去……眼下要是再有个人跳出来,建议向百姓征粮,自己一定毫不犹豫的同意!萧云鹤一直瞟着老头注意着他的表情,心里暗自冷笑:老头,没主见倒也罢了,偏偏遇到事情自己又不敢承担责任的拍板,非要有个臣子出来顶着罪名背黑锅。你这种人,既无威仪信用也没胆识魄力,怎么配坐在龙椅之上驾御天下?我是对你越来越失望了。一时间,今天的早朝居然陷入了冷场的尴尬局面。正在这时,门口跑来一名太监,绕着弯儿跑到皇帝身边,低声说道:“陛下,剑南节度使张延赏,派人送来了大批物资,刚刚运抵奉天,清单在此。”老头大喜过望,一把从太监手中抢过清单急急翻看,马上欣喜若狂的宣bù

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剑南节度使裴廷赏,不愧是世代忠良之后,一心忠君爱国。诸位爱卿,裴廷赏从剑南道运来了粮草六万余石,钱物三百余万贯,另有绢帛物什不计其数,共计八千余车。剑南道那地方,道路崎岖难行,他却将如此庞大的一批物资安全运抵,真是难能可贵!”这下朝堂之上的人可就开心了,纷纷长吁了一口气,露出了笑容来。卢杞马上出班奏道:“陛下,此等忠臣、功臣,陛下理应予以重奖!”“那是自然!”老头满足的微笑,长吁了一口气说道:“传朕旨令,诏裴廷赏入朝,朕要封他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入阁理事。像他这样的人才,理应给他更多施展才华效忠大齐的机会。”萧云鹤不由得眉头一拧:这就让当宰相了?大齐的宰相,也未免太不值钱了吧!身后的叶晟,却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冷哼。声音低微,萧云鹤却是听在了耳里,寻思道:叶晟素来沉稳老练,怎么也会对皇帝的这个举措表示不满了?刚刚任命了宰相,老头又兴致勃勃的说道:“诸位爱卿,眼下收复帝都迫在眉睫。众位议一议,该如何行事?”叶怀光才不关心谁又当了宰相,眼下他只想早点带兵出去打仗,不用呆在这乌烟瘴气朝堂之上,最先出来说道:“启奏陛下。臣麾下的朔方军,早已磨亮了刀枪鼓足了勇气,只等陛下一声令下,就会视死如归的杀向长安。不过臣手下兵马数量有限,臣肯请陛下再分拨一下人马,助臣一起前去收复长安!”叶晟马上站了出来:“陛下,臣愿意率领神策军协助叶大帅前去收复长安!”楚彦当仁不让:“臣也愿往!”老头满yì

的大笑:“好、好!我大齐,果然忠臣辈出,良将如云。叶怀光,朕任命你为主帅,楚彦、叶晟为副将,你们三人率领三万朔方军和一万神策军,共计四万人马,克日兴师,收复长安!”“等一下,陛下!”叶怀光急道:“陛下明鉴!要说攻坚对垒冲阵搏杀,臣的朔方军从来没有怕过任何人。但此次是收复长安……长安城池坚厚极难攻打。若不用智取,极难成功。但臣……臣向来不擅长此道。所以,臣肯请陛下另择一名智勇双全之人挂帅,臣愿为副将!”“哦?”老头心里却是暗自惊了一惊,寻思道:眼下这朝堂之上,如果连叶怀光都不敢挂帅了,谁还敢挑起这个担子?不由自主的,老头又看向了萧云鹤。萧云鹤却是微低着头,纹丝不动。楚彦和叶晟都想出来启奏,让皇帝任命汉王一位将军当主帅。但叶怀光都没有直接说起,他们二人也不好直言了。其实叶怀光也不傻,眼下这情景之下,是不好公然替萧云鹤请命的,不然谁都要认为,他们这几人是为一党了。结党,在皇帝心里可是大忌。就算可以让大家私下默认,也不好公然做得太过明显。正在这时,左列文臣当中,有一人站了出来,拱手奏道:“陛下,臣保举一人,堪任统军大元帅,前去收复帝都。”众人一看,出班奏事的,乃是翰林院学士王伾。这人书法超群,也有些才气,眼下正是东宫太子的侍读,年龄不过三十出头。老头问道:“爱卿举荐何人?”其实不用王伾去说,所有人都清楚,他肯定要举荐太子叶诵挂帅了。这样的大事,无疑是经营资本打下名望的大好机会,怎么能错过?果然,王伾说道:“臣保举太子挂帅,前去收复长安。太子素来沉稳干练,遇事沉着冷静,堪当此任。而且太子乃是国之储君,如若挂帅出征,必能让军队士气大涨,天下万民也更加信服皇帝陛下收复帝都的决心。”老头眼睛转了几转,点点头道:“言之有理……”萧云鹤瞟了王伾一眼,生得细皮白面的一个瘦小男子,脸上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心里暗自道:你以为行军打仗是出去郊游么?稍有不慎就会带来流血和死亡,身份和血统是带不来胜利的。而且眼下叶怀光刚刚收回了叛心,要是跟在太子手下有什么不愉快,再闹出什么动静的话……一旁的叶怀光可就快要气炸了,心中恨恨骂道:好一个‘言之有理’,有个屁的理!太子会使枪弄剑,会行布阵出谋划策吗?这么一个宝贝疙瘩,跟在军中还要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就如同一尊泥菩萨,虽受供奉却不灵验……糊涂皇帝糊涂臣,眼下收复帝都这么重大的战役,居然!……叶怀光忍不下去了,正准bèi

跳出来说上几句,叶晟早早在后面暗扯了他一把,好歹让他没出再钻出来。正在这时,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陛下,臣也保举一人,可破朱泚,收复长安。”“颜老太师?”老头有些疑惑了,颜真卿平常在朝廷之上,已经极少说话了,今天却是站了出来,不由得问道:“老太师举荐何人?”“臣保荐的,是前番率军两败朱泚的天下兵马大元帅,汉王大人!”颜真卿不急不徐的说道:“汉王大人智勇双全,忠君爱国,堪当此任。”一时间,朝堂之上的气氛就有些怪异了:太子和汉王自己虽然还没有出面,可是大家都清楚的意识到,这两人争上了。马上又有人站了出来:“陛下,臣保荐太子挂帅。”众人一看,乃是东宫左庶子王叙文。紧跟着,又有一些向着太子的大臣一起站起来,保荐太子,人数有七八人之多。卢杞一帮人,则是在一旁冷眼旁观,谁也不帮。老臣叶勉,这时候也和颜真卿站到了一起,一起保荐汉王挂帅。老头看着朝堂之中一下站出了这么多人,不由得一下傻了眼:怎么一下都跳出来了?萧云鹤则是都静静的站着,没有出声。眼下这般光景,他自己是不好说什么的,只能让皇帝来做这个决定。假如自己站出来请命,则是大有和东宫争风的嫌疑。这对一个亲王来说,可是大忌。虽然眼下萧云鹤在朝堂上的地位和影响力人所皆知,但也不能让太子太过难堪没有台阶可下,这样,自己以后可就危险了。老头感觉,自己仿佛伸手接到了一个热山竽,煞是麻烦。他心里清楚的知dào

,太子叶诵,干别的事情或许还行,可是这挂帅出征行军打仗,他绝对不是这块料子。汉王一位将军,这些日子以来,屡屡做出惊人之举,文韬武略智计机巧,足以胜任。可是……如果自己任命汉王挂帅,岂不是当众损了太子的面子,让他失了威望,从此在汉王面前抬不起头来?太子是储君,国之基础,这种事情怎么使得?老头郁闷极了。这皇帝,太不好当了。他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台下的众人,一阵发呆。过了半晌,太子叶诵自己站了出来,说道:“启奏父皇,儿臣也保荐汉王挂帅,前去收复帝都。”这话一说出来,马上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连卢杞等人都惊咦起来。王叔文等人则是差点跳脚大叫,连连摇头叹息。老头心中一惊,连忙道:“太子为何也一起保荐汉王?”叶诵微微笑了一笑,说道:“父皇明鉴。收复帝都,乃是事关国运的重大军事决策。儿臣虽然有心为国出力,奈何不懂军事。假若硬着头皮挂帅,到时候恐怕只会贻误战机,带来不可预期的损失。皇兄汉王,一直以来忠心为国久经军事,文武双全善长用兵,正是合适的人选。眼下,应该以务实为本,汉王,就是最合适的人选。”萧云鹤心里在飞快的寻思:叶诵,看来我之前的确是有些小看你了……不管你这番话是发自肺腑还是别有用心,你都是有一个极有心机城府的人。我挂帅,的确是不二的人选。可是你这样跳出来说,无疑就是把我推到风口浪尖,让满朝的人都要看到,我汉王要抢东宫的风头了。这只会让皇帝心生疑惑:莫非太子也发觉,无力和汉王相争?明里是说好话,暗中却是棉里藏针。但事已至此,萧云鹤也别无选择了,只好自己站了出来说道:“陛下,微臣不才,承蒙太子举荐。臣愿意挂帅出征,收复长安。”叶诵回了一下身,满脸敦厚的微笑,冲着萧云鹤拱了拱手:“汉王何必自谦?眼下这朝堂之上,也唯有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了。”王叔文等人,都不说话了,静悄悄的退了回去。老头愕然的发xiàn

,不用自己拍板定论,这件事情已然有了结果——汉王一位将军,理当挂帅出征。“那……好吧。”虽然心里还有些迷糊,老头也只得下令道:“朕命汉王一位将军为主帅,叶怀光、楚彦为副帅,叶晟为行军长史兼先锋兵马使。你们四人领四万大军,克日兴师收复帝都。”“臣等遵旨!”萧云鹤等人齐齐拱手应诺。老头顿了一顿,仿佛又想到了什么事情,出声唤道:“霍仙鸣!”一个肥胖的太监急忙从皇帝旁边闪了出来,拜在堂前:“臣在。”萧云鹤看了那人一眼,第一次去见皇帝老头时,就是这个胖太监领的路,长得像弥勒佛的那个家伙。“唔……汉王、楚彦都要出征了,御前兵马一时无人统领。”老头说道:“朕封你为神策军左厢都知兵马使,即日起,奉天的禁军,交由你来统领吧。”“啊?!”萧云鹤等人纷纷低呼一声:让一个宦官来统领禁军?楚彦急忙闪了出来奏道:“陛下,神策军乃是御前最重yào

的禁卫,向来由大将统领,只有左、右大将军、将军和节度使、先锋兵马使,何来‘左厢都知兵马使’这样的职务存zài

。陛下为何……”“罢了,朕意已决。”老头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不就是一个官位吗?万事皆要有个开头,朕是皇帝,许个官职,不用这么大惊小怪吧?楚彦,这些事情,不用你操心,安心打仗去吧——朕累了,今日就议到这里。退朝。”说罢,老头大手一挥,不顾众人惊疑的眼色,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萧云鹤眉头皱起,心中怒火已在翻腾。连卢杞等人,这下也纷纷议论起来了,看来对皇帝这个突然的任命,十分不解。胖太监霍仙鸣则是早早跟在皇帝身后,踮着碎步子,大屁股一摇一晃的走了出来。萧云鹤看着皇帝和霍仙鸣的背影,心中暗自道:上梁不正,大厦如何平地而起?老头,你软弱无能又疑心病重,现在又宁愿相信宦官,也不相信身边的大臣将军。自古以来,但凡宦官执权干政,哪里会有不坏事的?我看你这皇帝,怕是不太想干了。下了朝会,叶怀光、叶晟和楚彦各自回军中准bèi

出征事宜了。萧云鹤和太子叶诵负责清点了一下裴廷赏从剑南送来的物资,点派了足够大军出征使用的粮草和财帛。太子倒也还是个有心人,送了一副质地优良的明光甲给萧云鹤。金黄色的明光战甲,褚红的战袍,说不出的华丽和耀眼。萧云鹤当即穿戴到了身上,感觉十分的满yì

。他换上了这副明光甲,顿时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平添了几分英武和潇洒。大齐制造铠甲的技术冠绝天下,十三种战甲各得其妙,普遍用在军中。而明光甲则是十三甲之首,许多异邦的将军、皇族,都以得到一副质地优良的大齐明光甲为傲。而叶诵送给萧云鹤的,则是精工细作的一副明光甲,堪称精品中的精品。不仅仅华丽美观,而且舒适合体、轻巧坚韧。

第二百二十九章 粗人

萧云鹤在识认军器这方面是个大行家,一眼就看出这副铠甲不是凡品,对叶诵连连道谢。这个时候的叶诵,又恢复了那个老实敦厚的模样,时时眼睛笑得眯成了一道缝,对他这个英武不凡的皇兄赞不绝口。既然是兄弟,就理当相互尊重友爱么!萧云鹤心里矛盾的苦笑:皇族之中,最难寻的便是亲情……并不是所有人都心冷如铁,只是形势往往将人逼入牛角尖中。处理完一些杂物,萧云鹤就准bèi

回军帐打点一下,准bèi

明日出征了。回到军帐的时候,俱文珍已经将简单的行装整理完毕,反倒没有萧云鹤什么事了。野诗良辅和高固也指挥那二十六个亲随,个个打点好了行装,只等萧云鹤回来就一起搬到叶晟的神策军中军去住。萧云鹤正准bèi

带着众人动身,帐外一个小卒来报:“报大帅,寨外有人求见。”“什么人?”“就是……”小卒有些吞吐:“前些日子来过的那个……姑娘。”“武琦云?”萧云鹤一怔:这个时候,她来做什么?“对她说,本帅出来见她。”女子,总是不太方便进到军营里来的。萧云鹤只发屈尊外出去见她了。俱文珍在一旁偷笑,萧云鹤抡手在他脑门上来了个脑奔,提步出了帅帐。军寨门口,却是站着两个人。武琦云还是穿着那身紫青胡服,一如既往的爽利活泼。而且今日她没有戴双霞帽,而是束着一个简单的发髻,更显得干净利落。她旁边也有一个女子,身上穿着藏青的襦裙,松散的云鬓随意的梳挽着,远远看来,简朴而素雅,却又显得工整文静。武琦云在一旁伸手搀着她,看似这个女子还有点行动不便。萧云鹤心中暗忖:应该是我之前救回的那个受伤女子吧?这么快就伤好了。萧云鹤刚刚走到二女身前,那个青衣的女子就急急的拜倒了下去,声音低低的说道:“民女拜谢大人救命之恩!”“唉,快起来。”萧云鹤上前一步,托了托她的手肘,示意她站起来。青衣女子却是执意不肯起来,一板一眼十分认真的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武琦云在一旁微笑:“菲儿一醒来,就追问我是谁救了她。这不,刚刚伤好一点能够下地,就急急的要来找汉王大人拜谢了。”“菲儿?”萧云鹤扶着青衣女子的肩膀,好歹让她站了起来:“好罢,起来。你大病初愈,就不用这样多礼了。”菲儿这才有些艰难的站起身来,怯怯的朝旁边缩了一下身子,低头垂手而立,低声道:“尊卑有别,而且汉王大人是民女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如何能够废了礼节?”“唔,倒是个知书达礼的女子,呵呵!”萧云鹤大度的笑了笑,这才看清这个菲儿的相貌。看她年龄,应该和武琦云差不多,十五六岁的样子,身材单薄而且瘦小,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面色有些苍白,细眉大眼,瘦削的脸庞,娇俏的鼻子,缨桃小口,典型的江南小家碧玉的女子。而且她身上,有一处最明显的特征,那就是她凌乱的头发,看似是被剪刀绞剪过的。萧云鹤不由得疑惑道:“菲儿,你的头发怎么成这个样子了?”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一般是不能随便残伤的。菲儿周身微微颤了一颤,却将头压得更低了。武琦云伸手挽住她,轻声道:“大人,还是我来说吧。菲儿全名叫苏菲儿,是徐州人士。她的父亲和哥哥,都是大齐秋防边军的士卒,半年前阵亡在疆场了。后来关中出了事,兵荒马乱的,菲儿非但没有领到抚恤金,而且连父兄的骨灰也没有收到。为了寻回父兄的遗骸,菲儿就绞碎了自己的头发,发下了毒誓……于是她只身一人从徐州出发,用尽了盘缠后,就乞讨来到了关中。不巧这时就遇到朱泚叛乱,兵乱之下才落到了这般境地。”“是这样……”萧云鹤连连点头嘉许:“真是个孝悌的好女子。来,菲儿,我这里有一袋铜钱,虽然不多,也是我的心意。你拿在身边用吧。如果有问题,随时可以来找我帮忙。如果找不到我,就找我的那个近侍宦官,我会叮嘱他的。”说罢,萧云鹤取出一个钱袋,递到苏菲儿面前。苏菲儿却是摇了摇头,声如蚊蚋的低怯说道:“民女不要钱……民女乞讨,也从来不敢讨钱,只要一些饭食。”“哦?”萧云鹤疑惑的看向武琦云。武琦云脸上的笑一如既往的温柔如水,她伸手揽着苏菲儿的肩膀说道:“汉王大人,菲儿是个很有志气的女子。”萧云鹤点头:“这我知dào

。千里寻枯骨,若不是有志气的人,光凭孝心是做不到的。你们说吧,要我怎么样帮zhù

你们?”武琦云面露喜色,轻摇着苏菲儿:“菲儿,你就快说吧。我早说过了,汉王大人是好人,一定会乐意帮zhù

你的。”苏菲儿抬起头来,怔怔的看了萧云鹤一眼,脸上倏的一下变得粉红。萧云鹤也看到,苏菲儿那张娇俏的脸庞上,一双大眼睛极为引人注目,仿佛就要占去整张脸的一半。而且她的眼神,就如同一汪清澈见底的幽泉,轻盈而灵动,透着几分惶恐、羞赧和兴奋。苏菲儿轻轻推开武琦云的手,不顾萧云鹤劝阻,郑重的双膝一弯拜了下去。萧云鹤看得清楚,跪下去的时候,苏菲儿明显的脸部抽搐了一下,看来是腿部的伤口正发出撕疼。“有话就说吧,菲儿。”萧云鹤满是怜悯的低声说道:“我一定尽lì

帮zhù

你。”苏菲儿又连连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说道:“民女斗胆,想要乞求汉王大人,帮zhù

民女打听一下我父兄遗骸的消息。”说罢,她又提高了一些声音,急急说道:“我知dào

这很难,就如同大海捞针一样。大人……大人可以不答yīng

。民女一样会对大人感恩戴德!”萧云鹤轻轻挑起嘴角,露出一抹和洵如冬日阳光一般的微笑,轻扶着苏菲儿站了起来:“起来吧,菲儿。这种小事,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我一定会帮你的。等下你就告sù

我,你父兄叫什么名字,曾经在哪里从军,阵亡时间大概是什么时候。日后,我会派人来告sù

你消息的。如果找到了遗骸,就直接送到你的手中。”苏菲儿又抬头看了萧云鹤一眼,马上又急急低下头来,连连点头,身上一阵微微的颤抖。也不知dào

是感动,还是有些害pà

。毕竟像她那样的小民,见官以后难免心慌,更何况是见到一个皇族亲王了。武琦云又扶住了苏菲儿,有些希冀的看着萧云鹤说道:“汉王大人,明天,我们就要去华原县了。不知dào

我们还会不会再见面呢?”武琦云特意强调了一下‘我们’,示意苏菲儿将会和她在一起。“当然会了。”萧云鹤微笑:“我不是刚刚才答yīng

了菲儿,要帮她办事么?过段日子,我定会来华原找你的。对了,我到时候,该到华原什么地方来找你们呢?”“华原县衙。”武琦云递了一封信给萧云鹤,“菲儿的伤还没有好,我会让她在那里养伤。这里面写着地址和菲儿父兄的事情。”“县衙?”萧云鹤接过信来,心中暗忖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武琦云不是乡间郎中出身,而是官宦人家。“既然如此,我们就告辞了。大人,保重。”武琦云冲着萧云鹤一笑,眼睛里一阵流光溢彩,脸色如含苞欲放的三月春桃。“你们也要保重。”萧云鹤看着两个女子的背影,心中突然没来由的感觉暖暖的,不自觉的笑了一笑,转身朝军帐走去。翌日拂晓,秋风阵阵,黄沙乱舞。残碎的树叶从枝头纷扬落下,四下盘旋。奉天南门外,一万神策军将士布列成了军阵,旌旗整齐,刀戈生辉。东边的一抹晨曦洒照在这些勇士的盔甲上,熠熠耀眼。苍凉而雄浑的军旅景象。这是叶晟手下的神策军精锐,训liàn

有素,战斗力极强,以骑兵为主。之前守备奉天的那些神策军,大多是皇帝仓皇出逃时,临时招蓦来的,跟这批精锐不可同日而语。对于这支军队,萧云鹤还是挺满yì

的。至少现在看来,精神面貌很好,士气也还不错。南门外扎了个临时大帐,供奉了叶家祖先的灵牌圣位在内。首当其冲的,就是高祖叶渊,再然后,就是一代一代往下续传,但奇怪的是,在最末位,却出现了一个空白无字的牌位。看到这些,萧云鹤只能在心中苦笑。大齐军队出征,有几个既定的规矩。如果是皇帝派出的军队参加重yào

战役,首先要让太仆占卜,然后皇帝、将军斋戒三日,在庙堂之上告之于皇室祖先。然后择个吉日良辰,由皇帝在太庙赐予领军大将一副“斧铖”,祭拜天地神明祖先,这才能够出征。现在看来,这一切都只能从从俭了。斋戒三日,等这几天几万人吃下来,军粮消耗可不是个小数目。告之于太庙,也只能临时建这样一个地方代替。祖宗太庙,还在长安叛军的手里呢……不久,皇帝老头摆着銮驾,带着文武百官出来了。众军自然是高呼万岁。老头表情也挺严肃的,穿着整齐的衮服龙袍,戴着一顶十二珠帘皇冠,带着文武百官拜在了这个临时庙堂之前,三叩九拜一丝不苟。萧云鹤无奈也只能跟着拜,心里却是一阵哭笑不得:告什么祖先,老子就在你眼前,不肖子孙!老祖宗现在要亲自去帮你收复河山了。叩拜完毕后,皇帝老头将萧云鹤唤到了跟前,对他说道:“汉王,今日卯时三刻是吉时,朕准你领军出征。此次战役,事关社稷安危天下存亡,朕祝你旗开得胜,立下不世功勋。”说罢,连敬了萧云鹤三杯酒。萧云鹤一一接过酒喝下。老头又拿来一杆铖,郑重的递到萧云鹤面前:“从此以往,上至于天,将军制之!”萧云鹤神色肃然,郑重接过了铖。老头又拿来一柄斧递到萧云鹤面前:“从此以往,下至于泉,将军制之。”萧云鹤自然是又接了过来,心里忍不住感慨万千……几百多年过去了,这个出征的仪式居然始终没有改变,连说的语句也一字不差。当年,大齐历代的皇帝们,无数次的亲手将斧铖交给出征的将军们,……今天,已经轮到自己,站在这无数名将曾经站立的地方,接过那曾经过无数先人传递的斧铖,听着台上念叨着这些词句……仪式算是完成了。萧云鹤走出临时太庙,高高扬起手中的斧铖。叶怀光、叶晟、楚彦等将,和万余士卒,齐齐高呼:“大齐必胜!”拂晓的宁静,已被一股狂浪般的呼喊完全打破。响彻天际的呼声,仿佛就要将启明星震落下来。萧云鹤走到点将台前,站于一侧。老头拿起一面三爪金龙的叶字帅旗,亲手递到萧云鹤的手上,不无慈厚的说道:“谊儿,此行要多加小心。刀剑无眼,水火无情,行军在外,多多保重。”萧云鹤接过了帅旗,凌神看了老头几眼,恍惚间,却又感觉眼前的这个人,不是那么讨厌。但联想到他的所作所为,对于皇帝这个身份来说,他又实在是太不入流、太惹人生气了。罢了,暂时不要想这些。萧云鹤谢过了皇帝,将帅旗交予高固,让他掌着帅旗,时时跟在了自己身侧。然后,皇帝和大臣等人,则是远远退到了点将台后。萧云鹤站在台前,一手支腰,一手握着剑柄,举目看了一眼这万余健儿。“大元帅令!”萧云鹤镇定心神,鼓足了中气沉声一喝。叶怀光、叶晟、楚彦带着数十名大小将校,齐齐站到了萧云鹤身前,拱手一拜,齐声应诺。“副帅叶怀光,总督粮草,统衔左军和左虞候军;副帅楚彦,总监军器马匹,统衔右军和右虞候军。”“是!”二将上前,接过了分派的将旗。“前锋兵马使叶晟,总督前部先锋三千铁骑在前开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胆敢阻挡大军者,先斩后奏杀无赦!”“是!”叶晟精神抖擞,上前接过将旗。萧云鹤看了看这三员大将,个个英武不凡,果然都是久经沙场的宿将,心中暗自满yì

。“野诗良辅,统率后部步兵,监督粮草辎重押运,保证后勤供给。”萧云鹤拿出了一面旗来。早已在一旁摩拳擦掌的野诗良辅不由得一下愣住了,呐呐道:“啊?等了半天给俺这么个差事,当伙夫啊?”“休得多言!军中岂能儿戏,再敢啰嗦,军法处置!”萧云鹤猛一瞪眼,沉声大喝。吓得野诗良辅愕然一愣,只得上前接过了将旗,灰溜溜的退到了一边。“本帅自领中军。高固,执掌帅旗,跟随本帅左右,是为帐前护卫使。十六名红衣刀斧手、三十二中候、四十八信使,时刻跟在本帅身边待命。”萧云鹤看了一眼众军,高声说道:“全军七部,按列而行,大小将佐,各司其职。若有懈怠玩忽职守,军法从严惩处。左、右虞候斥候营,不论白天黑夜,每隔一个时辰派出一轮斥候在前斥探,是为大军耳目。粮草辎重军器马匹,无论将卒都要妥善保管爱hù

。军中大小一切事由,均按军令军纪从严要求,决不容情。众军,都听明白了吗?!”“明白!”众人齐呼。萧云鹤沉眉一拧,猛一挥手:“出发!”顿时,巨大的军鼓敲响,粗长的金角呜呜吹起,震得人一阵心中发颤,威势赫然。叶晟白马银枪不输少年,匹马当先沉声一喝:“前部先锋,出发!”三千铁骑齐齐奔动,大地都为之颤抖起来,气势如虹。若大的烟尘瞬时被他们扔在了身后,天地间一阵苍茫。萧云鹤翻身骑上了青骓马,对着身后的皇帝一众人等遥遥拱手行了一记军礼,大声一喝——“驾!”青骓马长声嘶叫,奋蹄飞奔起来。万余大军齐齐开动,进东南而去。老头远远看着那个金甲红袍英武不凡的汉王一位将军,忍不住喃喃自语道:果然是畅晓军事,点兵发将轻车熟路,布局安排一丝不苟。连叶怀光、楚彦和叶晟那样的宿将,都甘心在他手下俯首听命。太子要是也有这份能耐,那该多好……当天傍晚,大军开抵咸阳县,与叶怀光的朔方军成功会师。叶怀光二话不说,将自己手下的兵马,全部均匀分配到了七军当中,让萧云鹤统一指派,自己只统辖左军和左虞候军。叶晟和楚彦最初还有些担心,怕一向拥兵自重的叶怀光不肯分派出兵权来。现在看来,一切担心都是多余的了。叶怀光这个心气气傲的沙场宿将,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信任了一个相识日短的汉王一位将军,这不得不让他们惊奇。朔方军训liàn

有素,极短的时间内就陆续搬迁到了指定军寨,扎营安马,一切井井有条。一只万余人的队伍,瞬间扩充到了四万人。计划要两三天才完成的编制工作,居然在一夜之间就告完毕。由此也可见,叶怀光治军,的确有些真本事。第二天的清晨,一夜劳顿的大军并没有耽误训liàn

。各方将领率领着本部的兵马,在营地之内进行了日常的训liàn

。忙了一夜没合眼的萧云鹤,四处观看了大军的操练情况,算是对手下的这批兵马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不得不说,时隔一百多年后,大齐的军队还是发生了下些变化。装备更加优良了,训liàn

也更加合理。而且现在的士兵都是雇佣军,是职业军人,比起初唐时‘闲时为农战时为军’的府兵来说,个人战斗力要强上几分。只不过,萧云鹤仍然隐隐感觉,这支队伍差一股精神头,少了一些凶悍之气,或者说霸气。这种底气,跟国家的命脉是紧密相连的。现在国运不济朝纲失统,当兵的人也难免有些心中惶惶意志不坚,没有贞观时那种超强的凝聚力和必胜的信念。萧云鹤清楚,这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问题。一个军队的精神面貌,首先取决于国家的富强开明与否。其次就是受将帅的能力与人格影响。相比而言,叶怀光手下的兵,更像是一群来自荒野的恶狼,而叶晟的兵,则显得更加内敛而守规矩,像是豢养的猎狗。二者相拼起来或许难分高下,但精神头儿却是明显的不同,各有各的妙处和缺点。在军营里走了这一遭以后,萧云鹤心里算是有了个底。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是战争中永恒的话题。刚刚当上统帅的萧云鹤,算是完成了这个初步任务。当天下午,萧云鹤将叶怀光这些核心大将召集到一起,开了第一个军事会议。中军帐里一面矮几,上面放着地图,萧云鹤等人围坐在旁边,会议开始。萧云鹤手中拿着马鞭,指着地图说道:“这两天来,派出的斥候连连回报,朱泚在我们前方的必经之路上,布下了三道封锁线,设立了三个军镇。高陵、泾阳、醴泉这三个地方,如同一个三角形,互为犄角,兵力不少于两万人。现在看来,朱泚是打算将我们挡在长安之外,和我们来个消耗战。诸位说说,有什么看法?”叶怀光冷哼了一声,说道:“自从我赶来救驾以后,连败了朱泚三阵,斩敌万余人,杀得他心惊胆颤不敢再与我正面交锋了。于这是这才深沟高垒的设下了防线。这三个军镇其实早早就存zài

了。只是之前没有这么多兵马。数日前我突pò

了朱泚在渭水一带的防线攻下了咸阳,因为大军疲惫缺粮少物,这才停歇了下来。之后的事情,诸位也就都知dào

了,朱泚小儿害pà

了,便派人前来游说于我。”“我对朱泚的兵力,产生了一点疑惑。”历来谨慎的叶晟,这时候说道:“按理说,他没必要将兵马屯扎在这三个地方来对付我们。长安城池何其坚厚,朝廷在长安太仓储备的粮草,足够他用上几年,他又何必自暴其短的到野外来跟我们耗着呢?所以我猜想,最近这三个军镇的增兵,是他新召来的叛军。以朱泚的为人,老本钱是舍不得丢的,必定死死抱在身边。新召来的人就不心疼了,于是让他们在前方筑起了防线。”“良器说得有道理。”楚彦接道:“至从泾卒哗变后,朱泚等人在京城、关内一带,招降纳叛召兵买马,实力迅速提升,已由当初的数千人,迅速壮大到几万人。我们眼前的这支兵马,说不定就是他从哪里召来的。”萧云鹤皱了皱眉头,缓缓点头道:“言之有理。如果我是朱泚,也会派一支人马顶到前方来探探我军的虚实,而且能为自己多争取准bèi

守城之战的时间。所以,我们要用闪电的速度,迅速撕破他这三道防线,直达长安,杀他个措手不及。这样,我们才能在局面上占所一些主动。”叶怀光想了一想,说道:“虽说这三个军镇加起来都只有两万人,但现在情况有点不明朗,并不太好进兵。我倒是在猜想,这新增的两万人马,会不会是河东节度使杜涛的人马?之前我曾听朱泚派来的说客牛敢说过,他说,河内也迟早归降。现在想来,极有可能。”萧云鹤接道:“杜涛这人你熟么?”“有点印象,见过两次。”叶怀光说道:“那时候我在邠宁节度,离泾原节度很近。杜涛是姚令言的门生,也是由姚令言一手从泾原提上来的。想来他归附到朱泚一党也就并不奇怪了。日前听闻,大帅一箭射杀了杜涛的恩师姚令言,想来这小子是要来报仇的了。这小子我不太熟悉,只听说马上功夫很是厉害,使一杆铁枪,曾经夸说要挑尽天下英雄。”叶晟冷笑一声,楚彦不屑的道:“癞蛤蟆打哈欠。”众人都呵呵的笑了几声,萧云鹤说道:“敌方虚实未明,我们还是按捺一下再说。敌寡我众,犯不着盲目涉险的跟他们急战。叶晟,多派几轮斥候出去斥探他们的军情,早早回报。而且有一个重yào

的消息不要遗漏了——他们的军粮,屯扎在哪里。我看这三个军镇形成了一个三角形,按道理来讲,他们应该会将军粮屯扎在三县合围之下的云阳县。你们看,云阳的地形,也比较适合囤粮,有一处山坡,方圆数十里,地势较高,这样军粮就不易受近日的雨水侵害。”“嗯。”叶晟深表赞同的点头:“如果我是大将,也会将粮草囤积在这里……可是大帅,莫非你想毁了敌人粮草?这个地点,在三县合围之中,似乎并不太好动他的主意。”萧云鹤思索了一下说道:“先刺探消息再说。敌军虽然只有两万人,但如果一直深沟高垒据险防守拖延时日,对我军是大大的不利。眼下之际,我们必须要想个法子,让他们自己先动起来,或者是乱起来。叶晟,传令斥候,今日夜间酉时之前,我要敌军三个军镇的详细资料。”“是!”叶晟一抱拳,沉声应诺。当天夜晚,叶晟派出的斥候不辱使命的完成了任务,将敌方三个军镇要塞的情况摸了个清楚。高陵、泾阳、醴泉这三个地方,形成了一个三角,以高陵离萧云鹤的屯住地咸阳最近,仅隔四十余里。三个军镇的统兵大将,正是叶怀光预料的那个河东节度使杜涛,总人数大约有二万五千人。以三个军镇为支点,整个三角形的防线上,严密布下了数十个卡哨岗亭,所有人等一律不得通行。高陵这一路是关内的重yào

官道,商旅行人的必经之路。高陵城外,已经排起了长长的人龙,数十个商队和大批逃荒的百姓集结成了一团,怨声载道。杜涛一律不以理会,紧闭城门就是不开,将这些人死死挡在城外不让通行。由于无法通行,斥候也就无法打探到敌军囤粮的场所。针对这一情况,萧云鹤等人聚集到了一起,紧张商议起来。萧云鹤对叶怀光等人说道:“杜涛的目的很明确了,就是要死守这三个军镇,跟我们来消耗战。由此也可见,他们的粮草十分的充足,就想着将我们的粮草耗尽,以逸待劳。我军出发的时候,虽然带出了一些粮草,朔方军中之前也有一些,但加起来也最多能抵用十余天。这还要包括今后攻打长安时的用度。如果在突pò

高陵这一带的防线上耗费了太长的时间,那就对我军大大的不利了。而且很显然,杜涛对我军的情况估摸得十分清楚。诸位说说,有什么想法?”叶晟眉头紧锁,思索了好一阵,这才说道:“眼下最大的问题,就是怕他杜涛闭关不战。但大帅之前曾经射杀了姚令言,与他杜涛有杀师之仇。如果我军前去挑衅,或许他也会出来迎战一番。我看,能不能揪住这个机会,打开一个突pò

口。”“老蒜头,你胡说什么?”叶怀光叫道:“你的意思是,让大元帅去搦战?大元帅是儒帅,怎么能去跟杜涛那样的莽夫硬拼硬?要去,也只能是我去!杜涛那小子够狂,老子早想会会他了!”“呵呵!”叶晟笑了起来:“叶副帅怕是还不知dào

汉王大人的身手吧?那一日在奉天北门,末将与汉王大人齐马并进,大人的那一杆枪使得……”萧云鹤摆摆手,示意叶晟不要说下去了,笑了笑说道:“谁去搦战不要紧。这头一战,也是势必要打的。想必杜涛也是会要试一试我军的深浅。因此,他可能也不会回避这一战。但是我估计,这不是能解决根本问题的办法。或许他杜涛会出来应付、试探一下,但他的宗旨,绝对就是紧守关隘。我们一定要想一个好办法,能够渗透到杜涛大军的腹地去。”叶晟心中一亮,马上接道:“大帅还是想动敌军粮草的主意?”“对!”萧云鹤斩钉截铁的说道:“现在的情况很明显。敌军仗着粮草充足,势必紧守不战;我军粮草不足,只能急战。要打破这一平衡,只能在粮食上动主意。刚刚斥候来报说,高陵城关前,聚集了大量的商队、流民,杜涛挡着不让他们过关进城。我想,这一些,或许我们可以拿来利用一下。”“怎么利用?”叶怀光、叶晟、楚彦等人异口同声。“要想破了高陵防线,就着落在这些商旅的身上!”萧云鹤自信满满的一笑,对众人说道:“明天,叶晟你就带着十来个兵卒,化妆成商家大贾的模样。去高陵的官道上,去见那些阻塞在那里的商队。只要是卖粮食、食货的商队,就都将他们的东西买下来,不管是什么样的价钱,都可以,没必要跟他们压价。关键就在于,速度要快。要趁杜涛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将堵塞在高陵间的所有粮食,全部买下来。”“然后,你继xù

带人,就在离高陵官道不远的地方,开设粥棚,接济逃荒的百姓。收了多少粮食,就散出多少来。而且不妨放出话去,就说你会一直收购粮米,往来的商旅如果进不了高陵的,都拿来卖给你。价钱,完全可以按照市价来收购,不会趁火打劫的压他们的价。”叶晟听完顿时拂髯大笑:“妙计、妙计!这样一来,杜涛可就摸不清我军的虚实了。以为我们粮草军资十分的充足,还在接济附近百姓。”“不仅如此。”萧云鹤狡黠的笑了笑:“用不了多久,杜涛就会生出疑心来,害pà

我们在商队的手中买到过多的粮食与他们对峙。这个时候,我们就可以扮成卖米的商队,安然进入高陵了。而且如果不出所料的话,还能轻而易举的知dào

他们囤粮的所在!”“言之有理!”众人异口同声,纷纷面露喜色。萧云鹤马上又道:“这只是一支奇兵,能不能成功还很难说。在这之前,我们务必要取得一两战的胜利,让杜涛不敢再轻易的出战,甘当固守龟壳的乌龟。让他退守不出打消耗战的信念更加坚定。所以,明天,我要亲自前去搦战,让他见识一下我军的厉害!”“这不行!”叶怀光大叫起来:“这么危险的事情,怎么能让大帅亲自去办,那还要我们这些将军干什么?”萧云鹤一挥手:“我意已决,不用再多说了。叶晟,你这副样子,最适合扮成富商,明天可就看你的了。明日辰时,点起三千轻骑,我亲自带队开往醴泉挑zhàn

吸引杜涛的注意力,你趁机找那些商队交涉。记住,事后就扎起粥棚来接济百姓。一来大造声势,二来也可以疏散一下百姓。大战在即,我不想太多的百姓无辜罹难。楚彦,你率领一只铁甲,隐隐跟在叶晟后面接应,谨防高陵城中有兵马突然杀出来。如果没有,则按兵不动。叶怀光,你驻守营寨,派兵在我身后接应。众将按令行事,不得有误!”“得令!”三人肃然起身,抱拳应诺。翌日清晨,萧云鹤带着高固、野诗良辅,领着三千轻骑,朝醴泉出发了。醴泉与高陵隔了一群大山,相隔数十里。萧云鹤等人沿着山脚走了半天,已到醴泉。醴泉县城的城关前,建起了一个军寨。箭楼林立,大道之上布满鹿角马绊。萧云鹤等人的兵马刚刚现形,箭楼岗哨之上的梆子锣鼓声就大声响了起来,敌军军寨里的将卒迅速集结起来,严阵以待。萧云鹤金甲红袍,手提一杆镔铁马槊,看着醴泉的城楼隐隐冷笑,心中暗自寻思道:想我萧云鹤,也是千军万马刀光剑影中活出来的人物。多少年了,我都未曾试过摧城拔寨、亲斩敌将的嗞味了。醴泉,今天在这里,我就要找回当年的那个令人痛快淋漓感觉!萧云鹤拿马鞭朝前指了指,“野诗良辅,去骂阵。”野诗良辅顿时来了精神,提马朝前走了几步,先是吐了几口唾沫痰水,吸足了一口气,震天吼一般的大叫道:“敌军寨中的无胆鼠辈们听着!哪个裤裆里长了鸟的,出来和爷爷在马背上战上几回合!不敢出来的,自己切了进宫当宦官,刨了祖坟告sù

你家祖宗,就说你家断子绝孙了!”众人忍不住一阵窃笑起来:这个粗卤的家伙,骂人真够叼损的!野诗良辅这一嗓子咆哮下去,犹如雄师狂吼,远在对面军寨里的敌军个个听了个清楚,气得一阵哇哇大叫,顿时炸了锅。眼看着就有一些人要冲出来和野诗良辅拼命,正在这时,三面将旗排了出来,为首的三员将军把这些人喝止住了。野诗良辅一看这些人仍然龟缩不出,心里一阵光火,沉声一喝:“把老子的铁棒拿来!”两名小卒扛着一根手臂粗、一人多长的铁棒,走到了野诗良辅跟前递给他。野诗良辅一爪抓起铁棒来,满yì

的在手里掂了掂,提马又向前走了几步。萧云鹤也不阻止,任由这个莽汉在前挑衅。野诗良辅一向粗痞惯了,骂人就跟家常便饭一样,根本不用搜索枯肠,信口就能捏来。待走近了几步,他又扯起嗓子骂道:“对面的一群大乌龟!只知dào

缩在龟壳里,莫非在看母乌龟洗澡?”“你娘没有教育过你吗?偷看别人洗澡是不对的,更何况是偷看母乌龟!”“你爹肯定也没有告sù

过你,切了裤裆里的鸟鸟,就不能玩姑娘,不能传宗接代了!”萧云鹤等人终于忍不住,爆fā

出一阵轰堂大笑。

第二百三十章 首胜

宋良臣可能是离得太远了看不清楚,要不然这时候他就会看到,敌军军寨里的所有人,脸全都绿了,好些人浑身发抖,差点将自己的牙齿咬碎。好些敌军士卒恨恨的叫道:“将军,出兵吧!杀了这个满嘴喷粪的卤汉!”“杀了他!”一群人叫了起来。宋良臣一听这些人的喊声,顿时来了劲,将手中的铁棒一挥,大声叫道:“好啊,来啊来啊!老子就是喜欢打乌龟。杀一个能清蒸,杀一对能煮汤,杀一窝了红烧油炸水煮每样的来一碗!”敌军已经哇呀呀的大叫起来。萧云鹤等人差点就要笑出了眼泪。敌军的三个将领也个个恨得牙痒痒,聚头在一起,紧急的商议起来:“杜将军三令五申,不许我们贸然出战。我看,还是忍忍的好,别中了这些人的奸计。”“这里是我军的腹地,怕什么!他们最多不过三四千人,我们有八千人。带些兄弟出去,跟他们会会。”“就是!这样缩在这里,总不是个事。传了出去,我们河东三杰的威名何存?要不这样。我们只点三千轻骑出去,留大半的兄弟紧守营寨多置箭弩。一有异动,马上回寨,弓箭阻挡。”“好!”三人异口同声,总算统一了意见。这个时候的宋良臣,已经在挥着大铁棒,沉路猛锤那些钜马鹿角,打得一阵木柱乱飞,猖狂之极。骂了半天这些人也不出来透个气,宋良臣自己也来了气了,涨得一脸通红,越骂越凶,越骂越带劲:“你们全家是乌龟!”“全家人住在一个龟壳里!”“你们的老爹老妈天天躲在龟壳里,一天到晚搂在一起穷磨叽,就有了你们这群小乌龟!”“没鸟鸟的小乌龟!”敌军寨门大开,一群人如同野狗一般的猛冲出来。怒火冲天直朝宋良臣扑来。“啊呀呀!来了!”宋良臣怪叫一声,拔马就往回跑。倒不是害pà

这些人有多厉害,萧云鹤早有叮嘱,只要将人骂了出来,就退归本阵。战阵之中,萧云鹤止住了笑,一扬手:“弓箭手,准bèi

。”千余张弓弩顿时搭弓上弦,严阵以待。敌军向前奔了一断路也停了下来,战阵两角也摆出了弓箭手和盾牌大阵。战阵中间,三员将领打着旗号,提马出来了几步。领头一人怒声咆哮道:“哪里来的疯子!敢在本将阵前口出秽言耍流氓!不怕死的,快快钻出来,受爷爷一刀!”刚刚跑回萧云鹤身边的宋良臣,一听这话就不服气了,怪眼一瞪就要提棒冲出来。萧云鹤一扬手,宋良臣生生的愣住,只得双眼如同喷火一般的怒视着这三个人。萧云鹤将马槊按在马上,执了根马鞭,施施然的上前几步,一脸轻蔑冷笑的着这三个人。那三人齐齐看向这个金甲红袍的人,细细辨认了半天,却没有一个人认得,于是高声叫道:“对方来将何人,报上名来。”萧云鹤冷笑一声,拿马鞭指着这些人大声喝道:“本帅的名头,你们这几个虾兵蟹将还不配知dào

。杜涛在哪里,让他滚出来见我。你就告sù

他,是本帅宰了姚令言那个蠢货。要想报仇的,放马过来。本帅在此恭候。”“一位将军!”三人异口同声在惊呼一声,随即有一人怒道:“好你个大言不惭的纨绔子弟,有种别跑,吃爷爷一枪!”说罢,那一将策马上前,就朝萧云鹤杀了过来。“站住!”萧云鹤突然一记沉声厉喝,愣是将那人给喝住了,然后沉声说道:“本帅枪下,从来不杀无名之辈。报上你的姓名来!”“哼!”那将把手中的铁枪一划,“我们乃是杜大帅麾下三名先锋大将,人称‘河东三杰’是也!本人冯习,使铁枪;使刀的是二哥刘挺;使铁锤的是大哥焦万。你这无能之辈,如果不敢应战,就快快滚下阵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叫那个骂人最凶的黑脸怪物来。小爷倒要看看,这个怪物的本事,是不是像骂人一样厉害!”“***,骂我怪物!”宋良臣一声怪叫,不顾一切就朝前冲了上去。萧云鹤本欲阻挡,已经全然来不及了。那个使枪的三杰之一——冯习,见了宋良臣也是分外的恼火,挺起手中长枪,怒声咆哮就直插过来。两阵大军,都没有打算大厮杀,之前都有弓箭手射住了阵角。此时一番挑衅后,居然出现了极少见的‘阵前单挑’。宋良臣的脾气本来就是火爆异常,再加上被人辱骂,早已是气得三尸神炸跳,那一杆大铁棒抡得重云乱影,直朝冯习砸去。冯习一面策马逼近宋良臣,一面心中冷笑:你个粗卤的汉子,胸前破绽百出,看爷爷一枪挑了你——到了地下别忘了告sù

你家祖宗,你家断子绝孙了!萧云鹤见事已至此,只得悻悻的策马回归了本阵,看着阵前宋良臣和冯习厮杀。冷不防的旁边传来了一个声音:“三招之内。”萧云鹤侧头一看,一向沉默寡言的高固,正凝神看着阵中,表情稀松平常。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他说出的一般。萧云鹤心中却清楚得很:高固说宋良臣能在三招之内干掉这个冯习,那就绝对不会用到第四招。像他这种高手、尤其是不爱说话的高手的判断,向来是极准确的。这一闪念刚刚掠过,阵中已然传来一声惨叫,冯习当胸被砸了一棒,整个人朝后倒飞而去,直直撞到了自己那一方的人堆里。敌军大小将卒一阵怪叫,慌忙扶起冯习。冯习胸前的战甲已被打得粉碎,残碎的骨头、战甲插入了体力,五脏六腑更是被震了个稀乱。此时他浑身疯狂的抽搐了一下,口吐一股浓血,气绝身亡,眼睛突出暴起,睁得极大,很是骇人。宋良臣哈哈的大笑:“他娘的,有没有经打一点的?这小子怎么只消得一棒就完蛋了?看来这龟壳是纸糊的啊,哈哈哈!”宋良臣一阵声如巨雷的猖狂大笑,惹得敌军阵中的一些人又怒又怕。刘挺咬得牙齿一阵骨骨作响,提起一柄钢刀就要冲杀出来。大将焦万马*他挡住了:“二弟,敌人这是诱兵之计,不要上当。这个黑脸怪物极其凶悍,与他硬拼决非上策。如今尚未交战就损了三弟,我们还是退回去,请示大帅从长计议。”刘挺气得满脸通红,极不甘心了怒哼几声,只得拔马回营。敌军呼啸而来,又像旋风一般的急转回寨。营寨边厢和岗哨箭楼上密布弓弩手,紧闭了寨门,死活不再出来了。宋良臣旁若无人的扯着嗓子又骂了一通,挥起铁棒将摆放在路上的鹿角钜马一顿狠砸,敌军死活就是不再出来了。想要离得近些,又被一阵弓箭射挡了回来,煞是苦闷。折腾了半晌,他也感觉索然无味,悻悻的拍着马回到了萧云鹤身边。萧云鹤看到这般阵势,心里暗自寻思道:这个焦万,倒也是个谨慎的人。吃了一次亏,就不上当了。我军孤军深入,也不能一直在他阵前晃悠。不然敌军从旁侧前来驰援,将会形成合围之势……“传令大军,后退十五里。依山下寨,暂作休整。”萧云鹤果duàn

下了令,让大军后撤。又让宋良臣领着几百弓骑手,在后面殿后,徐徐而退,以防备焦万带人从后面掩杀。大军退回到了一处山林边,快速的拉起了临时营寨。萧云鹤刚刚进入军帐中坐下,还没来得及喝一口水,高固就进来了,对萧云鹤说道:“大帅,我军孤军深入,很容易被敌军合围伏击。现在又依山下寨,背后全是茂林。如果敌军从左、右两侧袭来,又用火攻,那我军岂不是束手就擒?”“说得好。”萧云鹤拍了拍高固的肩膀,赞赏的说道:“想不到你一向不善言辞,却是这样观察入微小心仔细。这一处山脚,位于高陵和醴泉交界之处,背后的这一片山林,面前不远处也是土坡,虽然地势不是极高,但面积挺宽广,方圆数十里。我军屯扎在这个类似于狭谷的地方,的确是容易被伏击。这一块地方,也可以称之为死地。”高固疑惑不解:“那大帅为什么还……”萧云鹤轻摆了摆手,自信满满的微笑道:“敌军今天还没开打,就损了一员大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如果我是焦万,肯定将这个消息告sù

了杜涛。你想想,杜涛这样的沙场宿将,会不知dào

我军屯扎在了一处死地吗?如果你是杜涛,你会怎么办?”高固顿时恍然大悟:“明白了!大帅这是故yì

吸引杜涛和焦万,领兵前来偷袭我军营寨?”“说得好!”萧云鹤对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高固,又多了几分赞赏,“杜涛跟我有杀师之仇,恨不得将我剥皮拆骨锉骨扬灰。而且他们一直看不起我,认为我是个四体不勤不知兵法的纨绔子弟。这一次,我就故yì

这样胡乱扎下营寨,来个请君入瓮!”“大帅高明!”高固这才释然的笑了起来,“那具体该怎么办?”萧云鹤略做思索,说道:“传令下去,大军扎下营寨后,埋锅造饭全军饱食,然后升起大堆篝火,让宋良臣带着几百个兄弟在军寨里喝酒欢庆。动静弄得越大越好,火也烧得越旺越好。营房里,却不要住一个兄弟,全部弃了马匹埋伏到山顶上去。你派几个斥候,递个消息给后方的李怀光,让他带三千铁骑,埋伏在寨南五里外的土坡上。只等军寨里喊杀声一起,我们两方人马就一起带兵杀出来。到时候,我军居高临下一阵冲锋,宛如奔洪乍泄,一定势如破竹!”“得令!”高固沉声应诺,大步离去。萧云鹤转过身来,看着这一方的地图,独自一个人微笑起来,暗自道:些许雕虫小技,足以击败这些虾兵蟹将了。我欲成大事,岂会被你们这几个小角色挡了路?当天深夜,萧云鹤的军寨里腾腾燃起十几堆篝火,宋良臣抱着个大酒坛子,四下蹿掇的跟人拼酒。火堆上架起铁架,几只肥羊被烤得油滋滋的,四下飘香。众军围坐在一起,喝酒吃肉大声喧哗,还时不时的唱几支军歌,更有一些人跳起了胡舞。一切景象看来,就是在欢庆胜利。萧云鹤带着二千余人,埋伏在半山腰上,紧密的监视着狭谷两端的动静。秋日的夜间有了几分凉意,萧瑟的秋风阵阵吹起,茂密的丛林里枝叶乱舞,更添了几分诡密气息。一直到了丑时,宋良臣等人才回了军帐里,却是个个精神抖擞的提着刀枪,鸷伏待机。刚才他们所喝的,不过是白水,就怕喝酒过量了当真坏事。军寨的东、西二门的岗亭上,举哨示警用的灯笼摇摇晃晃,整个大寨几乎就要归于一片宁静。偶尔一队巡查的队伍走过,留下悉嗦的脚步声。萧云鹤伏在山上,半天没见动静,不由得疑惑道:怪了,莫非不来?正在这时,身边悄悄跑来了两个小卒,就是埋伏在东西山腰的暗哨,纷纷报道:敌军来了!左右各有三四千人,全是轻装上阵的骑兵。“准bèi

应战!”萧云鹤低声沉喝,众军士顿时打起了精神,如同绷紧了的弓弦,蓄势待发。猫在军帐里瞪着牛眼的宋良臣,早有些不耐烦了,已经低低的骂了起来。正在此时,东西营寨边突然一起大喊传了出来,敌军搬来了寨栏鹿角,冲杀进来了!宋良臣心中好一阵欢喜:终于来了,等死老子了!西面杀进来的,是醴泉大将刘挺。他提着一柄钢刀,率先冲进了军寨里,怒声道:“兄弟们,放火!杀光这群杂兵!”与此同时,东面的军寨里也冲进了一群骑兵,为首一员大将骑着一匹枣红马,手提一柄铁枪,正是杜涛。只见他面色阴沉的一挥手,身边的士卒就放出了一轮火箭。萧云鹤军寨里的帐篷粮草等物,顿时腾腾的燃起了大火,四方传出一阵惊慌的大叫。火光之中,刘挺和杜涛不约而同的大笑一阵——“冲进去,杀!”可让他们奇怪的是,唐军并没有出现太大的骚乱,火势越来越大,却没有见到几个人仓皇逃蹿。两队轻骑兵朝中军帐扑杀了一阵,各自感觉有些不妙。因为四下里只见到火,却没有一个人出来应战!杜涛心中一惊,大声叫道:“不好,快撤!”话刚落音,南北两方的山林土坡上抖然传出了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似有千军万马冲杀而来。宋良臣也骑上了战马,从中军帐中带着数十个一起埋伏在这里的兄弟冲杀了出来,挥舞着铁棒哇哇大叫道:“敌军大将在哪里?快来爷爷这里受死!”一眼瞟了过去,正好kàn

到白天在醴泉打过照面的刘挺,马上势如奔雷的朝他冲杀了过来。刘挺见中了埋伏,早已是一阵心惊胆颤,这时又碰到了那个凶神恶煞的‘黑脸怪物’,差点就吓了个魂不附体,慌忙拍马就逃。身边的士卒也是个个惊慌不已,豕突狼奔一样的朝寨外逃去。人马践踏,混乱不堪。杜涛这边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手下的兵卒听到四面八方传来的喊杀声,早已是兵无战心只想着后退,人挤人马撞马,一阵东倒西歪。就在这时候,南面李怀光的轻骑已经奔杀到了寨前,如同堵瓮口一般将杜涛的人马堵在了东寨门口。朔方的骑兵极其擅长飞骑奔射,杜涛的人马都打着火把,就如同是活靶子一般,成了朔方铁骑的猎物。李怀光腰挎一柄大刀,一手绰弓一手搭箭,连连射出十余箭来。每一弦拉出,没有一个打了空头,必有一人应弦而倒。他跨下的那匹同样久经沙场的大黑马,根本不用他提动缰绳去指挥,十分有灵性的顺着李怀光的意思,朝杜涛军阵核心冲杀而去。李怀光带来的这三千铁骑,全都是擅长骑射的好手,一起奔射起来,让杜涛这一队本就混乱不堪的人马,损失惨重。萧云鹤提着承影剑,身先士卒的从山腰之上冲杀而来,与宋良臣一起,围剿西寨门刘挺大军。大峡谷里,已是如同火海刀山,喊杀声震天。杜涛、刘挺的两支人马,早已是惶恐不安先在气势上输了一着,现在又被夹击,黑夜之中视线又不明朗,也不知dào

敌军有多少人,只想着突围逃命,全然无心恋战。萧云鹤带着这一批改骑为步的二千余勇士,提着大陌刀,已经和刘挺的骑兵厮杀成了一片。这样近距离的胶着围歼战,刘挺的骑兵反而失去了冲击力和机动力的优势,在丈二长的大陌刀面前,如同待宰羔羊一般。宋良臣却是骑着马,本来身形就异常高大的他,在黑夜中看来,更像是魔神下凡一般。沉沉的巨吼,吓得刘挺等人心惊胆裂。萧云鹤和高固领着步兵队,从西、北两侧渐渐形成了合围,狭长的山谷地形,更加有利于步兵发挥近战优势了。刘挺带着人苦苦冲突了许久,却也无法冲杀出来。一来自己人本来就很混乱,堵在前面无法移动;二来高固挺着一根狼牙棒,带着一队陌刀手已然将西面大路死死封住,一人当关万夫莫开。但凡冲杀到了这里的骑兵,不是被陌刀斩断马腿落地然后被砍成肉酱,就是被高固的那一根狼牙棒打得魂飞天外,连人带马头碎骨裂。萧云鹤一眼觑了个清楚,拾起地上一柄横刀,朝一名骑兵掷去。那人被当胸穿了个通透,喉咙里发出‘格格’的惨叫掉落下马。萧云鹤几个大步上前,飞身一跃骑上了马匹,拾起一杆铁枪,与宋良臣汇合到了一起。刘挺眼见着自己身边的人被越杀越少,唐军的包围圈也越来越小,心中一直叫苦,知dào

事情大大的不妙了。心中灵机一动,翻身下了马来丢了明光甲的红缨头盔,戴上了一个小卒铁灰头盔,往地上一趴,索性装死。稍过了没一会儿,身边传来一声惨叫,有个人扑到了自己身边,迎着他的脸就吐了一口浓血,瞪着死鱼一般的眼睛,正好瞅着自己。刘挺心惊胆颤叫苦不迭,只得死死忍住没有动弹,心中暗想道:也罢、也罢,这样看起来更逼真了……宋良臣就像是充电了的机器,越杀越兴奋,那一杆铁棒,也不知dào

砸碎了多少颗人头了,上面满是残碎的盔甲末屑和红缨丝,被许多的浓血脑浆混在一起,乱七八糟的糊了一层。那匹马也不知dào

是什么天生神驹,居然载着他这个有两人重的蛮躯,左右冲杀不知疲倦。这时,他突然一提马缰,那马长嘶一声朝前腾空跳起,结实的马肩将一人凌空撞飞。宋良臣手中那根大铁棒,也腾空舞了一个大圈,一阵乒乒乓乓的巨响和惨叫同时响起,身边那一圈敌军顿时全没了人影,留下几匹受惊了的战马惊慌的四下逃蹿。萧云鹤跟在宋良臣不远处的身后,只得摇头苦笑:这厮真是太猛了,跟在他身边,简直就是无事可做!原本还想好好厮杀一番找点气血沸腾的感觉,没想到所有的事情被他一人包办了……真是个以一挡百的绝世猛将!东寨门那边,杜涛连声大呼‘不许惊慌、速速撤tuì

’,却被李怀光带着这一支精锐铁骑,团团包围了下来。朔方铁骑一轮又一轮的朝核心奔射,杜涛手下的人马死伤极其惨重。到了后来,杜涛总算是醒悟了过来,传令手下全都熄灭了火把,全军朝正东方向奋力突击。李怀光见敌人熄了火把,也就停止了骑射。下令全军提刀使枪,正面迎面突击!杜涛心里恨成了一片,死咬着牙亲自在前冲杀。那一柄枪倒也还有几分成色,连连挑翻了好几人,硬是在人堆重围之中撕开了一道口子,带着身边残存的一些败卒,夜色之中,朝东奔逃而去。李怀光听说走脱了主将杜涛,气得暴跳如雷,险些一刀剁了那个来报信的小卒。正在这时,萧云鹤军寨里的鸣金之声响起,示意全军不许追击敌人,围剿附近的敌军即可。天色拂晓时,整个地狱般的峡谷里,才渐渐的归于了宁静。数千具尸体硬挺挺的横倒在军寨各处,流血将地面都染得红了。萧云鹤将宝剑在一名敌军死卒的身上擦了个干净,咣啷回鞘。高固和宋良臣负责清点战场,李怀光带着几个亲信将校,已经朝他走了过来。“大胜仗啊,大帅!”李怀光满面红光,步履宛如少年一般矫健,“杜涛这一次,少说丢了四五千具尸体在这里,怕是三五年都要睡不好觉了。可恨居然让这厮给跑掉了!”萧云鹤哈哈的笑了起来:“跑了也好。我倒是没想在这一战里将他赶尽杀绝,一举击毙杜涛。传令大军,清点完战场之后,迅速朝南疾行,撤回大军本寨。”李怀光正准bèi

大声应诺,旁边传来一个比他的声音更粗暴的吼叫:“哈哈哈!大帅、副帅,俺抓了个活的——这厮真不要脸,躲在死人堆里装乌龟!”众人转眼一看,宋良臣倒提着一个人的脚,像拖死鱼一样的拖着他朝这边走来。被他提在手中的那人惨叫连连:“将军、将军,饶命啊!哎哟,快松手,头都磕破了……”刘挺真的很苦命,本以为能混水摸鱼的捡条小命,运气却是差到了极点。宋良臣骑着大马从他旁边走过,那马蹄不偏不正刚好踩到了他的手掌上。他当即本能的发出一声杀猪似的惨叫,自然被宋良臣逮了个正着。宋良臣倒提着他大步飞云的走到了萧云鹤和李怀光面前,信手一扔,刘挺像一张大麻袋一样的砸到了地上,浑身骨骼几乎都要碎完了,剧痛不已。萧云鹤细看了一眼,不由得大笑起来:“哟嗬,我说这人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原来是河东三杰之一呀!你是使刀的还是使锤的?”刘挺早已被吓了半死,现在又被宋良臣这一折腾,几乎就要魂飞天外了,心惊胆颤的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怯怯说道:“大元帅在上,小人是……刘挺。”正在这时,高固来报,说战场已经清理完毕,军寨也收拾好了,只等下令就可迁走。萧云鹤便说道:“下令全军,撤回本寨——将刘挺押走,好生看管。”刘挺顿时喜不自胜,连连磕头:“多谢大元帅不杀之恩!”“滚!”宋良臣拎起刘挺的束甲带朝前一扔,刘挺踉踉跄跄的朝前跌了几步,心惊胆颤的被宋良臣带走了。李怀光不屑的说道:“大帅,这等软骨头的杂碎一刀砍了倒还干脆,留他作甚?”萧云鹤微微的笑了笑:“像他这样贪生怕死的人,也有特别的用处。现在杀了没什么意义,今后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李怀光愕然的眨了几下眼睛,似懂非懂的‘噢’了一声,心中疑惑的想道:这个汉王,还真是鬼点子多。起初我还以为他只是个能说会道的舌辩之士,没想到行军打仗也是一把好手。信手用了一个计谋,就轻而易举的生吞了杜涛几千人马。想来杜涛也是个能征惯战的宿将了,却这样不明不白的栽了一个大跟头,被初出茅庐的汉王玩弄于股掌之间……汉王,还真是有点让人捉摸不透。他究竟还有多少我们不知dào

的能耐?午时初刻,萧云鹤带着大军已经回到了咸阳军屯里。李怀光在前开道先行,这时已经摆好了庆功大宴,为萧云鹤等人庆功举幸。根据清理战场后做的统计,昨日一夜之间,唐军击杀了四千余叛军,俘虏一千余人,剿获战马三千余匹、兵器铠甲无数。杜涛带来的七八千人马,仅剩得一两千人四下逃遁了。唐军己方却仅仅伤亡了不到三百人。这样一场不露形迹的战役,战后的统计结果却可以用辉煌来形容。酒宴刚刚摆上来,李晟和楚彦也回来了。听闻了这场战事的结果,纷纷吃了一惊。他们甚至还不知dào

昨天有了战事,却斗然报出了这样的战果。二人身为统兵大将,当然知dào

打出这样漂亮的仗来是何等的不易,一位将军却不显山不露水的就办到了,而且是在孤军深入、以少打多的情况下办到的。军人不同于仕大夫和贵族。大齐的仕人们最注重门第和出身,其次才是学识和名望。军人却从来只信服比他们更英勇、更擅战的勇士。萧云鹤弹指之间打出了这样一场漂亮的大仗,再一次让李怀光、楚彦、李晟等人刮目相看。之前,他们或许见识到了萧云鹤的某个方面,或智巧,或武艺,或胆识。但都没有想到,他还这样的善于用兵,足智多谋。这样的一个人物,为什么之前在朝堂上、军队中未闻其名——三人不约而同的产生了这样的疑惑。但这点疑惑眼下都显得不太重yào

了。军中的大小将卒,对这个带兵的王爷,都生了许多的敬佩和仰慕,这便是不争的事实。庆功宴持续到了未时三刻才算罢了。宋良臣斩一将、擒一将立下大功,被萧云鹤连连褒将,赏了好酒三坛。他兴高采烈喝得酩酊大醉,被人抬了下去。萧云鹤将李怀光等人召集起来,商议眼下的情况。李晟回报,今天去高陵,收获极大。大约有三十多支大小的商队,将粮食和货物卖给了唐军。累计已有粮食、食货八百余石。李晟已经派出了一只三百人的队伍,在离高陵官道二十余里的地方,扎起了粥棚,接济在那里逃荒的百姓。高陵官道上阻塞的人群,已经在快速的疏散。而且有些专门从关东、山南一带贩卖粮食的商队,答yīng

近日之内运一批粮食过来,以平价卖给唐军,感谢唐军这一次的慷慨帮zhù

,让他们避免了重大的损失。萧云鹤听了这个消息,心中一阵快慰。看来不仅仅是救助了一批百姓,自己定下的计策也可以逐步实施了。想到这里,萧云鹤心中一动,对帐外的高固唤道:“将那个刘挺带上来。”随即又对李晟耳语了几句。李晟心领神会的笑了一笑,拱手一拜先退了出去。楚彦和李怀光大惑不解,纷纷一脸的疑惑。萧云鹤暗自笑了笑:“别急,一会儿你们就知dào

了。”不久,刘挺被带了上来。灰头土脸浑身衣甲稀乱,脸上全是在地上蹭出的伤痕,肿起一片,几乎不成人形。萧云鹤看到他这副样子,不禁就想起了宋良臣将他倒拖在地的狼狈模样,忍住了笑,冷面沉声喝道:“刘挺!你这个乱臣贼子,居然跟着朱泚、杜涛之流谋反,你知罪么?!”刘挺早早已经趴跪到了地上,这时吓得浑身发抖,连连磕头:“大帅饶命,小人、小人也是迫不得已!杜涛是我们的头儿,他要我们干什么,我们哪敢不听?小人也想效忠朝廷、效忠皇帝,却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求大帅饶我不死,给小人一个改过从新的机会!”李怀光和楚彦,只在一旁冷笑,左右看刘挺这个小人不顺眼,就差拔刀上前一刀斩了他。萧云鹤却是点了点头,低声沉吟了一声:“说得也还有几分道理……”刘挺顿时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大元帅垂怜!小人真的是迫不得已跟随了杜涛那厮!如今小人真心悔过,愿意为为皇帝、为大帅结草衔环,万死不辞!”刘挺喊得正起劲,帐外高固走了进来报道:“大帅,山南与关东数十家商队,派了代表来见大帅。”“哦,你让他进来。”萧云鹤随意的说了一声,然后对刘挺摆了摆手:“你先退到一边,事情稍事再说。”李怀光和楚彦看到进来的那人,立马明白了过来:什么富商代表,就是李晟那家伙扮的!李晟穿着一身团袍锦服,头戴双翅帽儿,举止文雅得体的走了进来,恭恭敬敬拜了一拜:“小民徐远亮,拜见大元帅。”萧云鹤笑容可掬:“徐先生不必多礼,请坐。”旁边的小卒取了个马札,李晟谢过,小心坐了下来,一脸赔笑的说道:“大元帅义举,小民等人万分佩服。这一次大元帅帮zhù

小民等人渡过了危机,我等无以为报。小民等人商议之下,决定在一月之内,给大元帅运来十万石粮食,仅以进货平价卖给大元帅,另外赠送牛羊千余头,以表我等的感激之情。”萧云鹤顿时面露喜色,站起身来说道:“徐先生真是有情有义之人,本帅甚感佩服!从今以后,徐先生等人若有什么麻烦,尽可来找本帅。本帅一定尽lì

而为,给你们提拱最大的方便!”李晟喜不自胜,站起身来连连拱手拜揖:“多谢大元帅!小民代表数十家商队同仁,谢过大元帅!”又寒喧了数句,萧云鹤便请‘徐远亮’下去休息用膳,好好招待去了。刘挺一直缩在一角,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过了许久,萧云鹤自顾与李怀光、楚彦聊天去了,根本没再提起这个刘挺的事。刘挺心里打鼓半天,终于鼓起勇气瑟瑟的站了出来,跪地说道:“大元帅、诸位将军,小人的事情……”“你?”萧云鹤故作不耐烦的说道:“眼下我正有大事要处理,没空理你。你既然诚心悔悟,就在我军中挑个小职事做,今后一定要好生做人。你识字吗?会写字吗?”“会、会!”刘挺大喜过望,连连应声。“那好吧。”萧云鹤随口说道:“昨天打完了仗,后军辎重之处在做一些马匹军资统计,正缺人手。你去后军统军将领宋良臣的手下,做一个粮曹主薄。他是个粗人,你正好帮他用用笔墨。行了,去吧。我们还要议事。”一想起那个‘粗人’,刘挺心里没来的由的胆寒了几下,但回头一想,怎么也好过现在被砍头,喜滋滋的就退了出去。出了帅帐,高固让两个小卒带着他找到了后军营房,宋良臣正在军帐里打着震天响的大呼噜。刘挺一个人也不认识,四下打听了许久才找到了后军粮曹参军,在他手上报了个名,开始办事了。帅帐里,李怀光和楚彦则是发出了一阵大笑:“妙计、妙计!”“些许雕虫小技罢了。”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宋良臣这个粗汉,也有他特别的用处所在。刘挺如果从他手里逃走,倒也显得自然。只是后军粮曹那里的一些帐薄,可要做仔细逼真了。让他刘挺信以为真,这才会拿着帐薄去杜涛那里邀功赎罪。刘挺这样的无耻小人,我怎么会让他在我军中为害。留他一条小命,不过是拿来做饵钓钓大鱼罢了!”李晟从帐外走了进来,呵呵的笑道:“大帅,二位副帅,我这富商模样,扮得还可以吧?”“哈哈哈!”众人齐声大笑。接下来的两天里,李晟继xù

假扮富商,在高陵官道一带采购粮食接济逃荒百姓。不仅仅当真买来了许多大军正缺的粮草,更是赢得了一片人心。与此同时,每天都有许多的粮车运到后军辎重营地,堆成了一座座的小山。其实大部份是从其他各军临时运来的,就是为了掩人耳目。新来的主薄刘挺,跟着粮曹参军一天忙到晚,累得不亦乐乎,却还没有一个人给他这个降卒好脸色看。尤其是宋良臣,每次见了他不是冷笑就是瞪眼吹胡子,常常骇得他一阵心惊肉跳。这两天里,萧云鹤一面紧急的布署着各项作战措施,一面继xù

派人到醴泉挑zhàn

。吃了大亏的醴泉守将焦万,自然是紧闭寨门龟缩不出,连高陵那边也没见一兵一卒过来支援。看来,上次峡谷一战,当真是将杜涛等人打得怕了,生怕再有什么异动就会上当被伏击。

第二百三十一章 间隙

北门城楼之上,已是一阵刀兵铮响,血肉横飞。萧云鹤踩着几具冒着热气的尸体,第一脚踏上城楼的时候,迎面就扑来一个黑影。他警觉的侧身一闪,同时飞起一脚朝黑影中下盘踢去,实实的踢上了一个人的小腹。黑影倒向一边,却有一股浓浓的鲜血喷洒到了他的脸上。萧云鹤伸手往脸上一抹,定睛看了一眼,原来扑来的黑影早已是没了头胪的尸体,那腥臊的血液就是从胪腔里喷出来的。鲜血的味道,让他体力沉鸷了多年的战意腾腾的燃烧起来。遥想当年,萧云鹤十六岁从军,开邦立国南征北战大小数十战,不管是身先士卒的拼杀还是运筹帷幄的指战,他在战场之上的经lì

太多太多了。到了晚年的时候,双腿风湿得厉害,根本无法再骑马上阵,这让他一直引为憾事,甚至感到痛苦和失落。如今这腿,却是这样的充满力量;这刀,如此的锋利凛然。这浑身上下,热血奔腾豪情万丈!萧云鹤顿时有些迷失在种失而复得的狂喜与杀戮的快感之中,居然忍不住仰天长啸:“勇士们,我又回来了!”这一声吼,居然在雷雨夜中盖过了数百人的拼杀激斗之声,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离他较近的一名小校被骇了一跳,转头细看一眼,却是那个大废物将军大人,不知dào

发什么疯跑到城楼上来了,不由得心中大声叫苦:我的祖宗喂,你好好的躲到家里的床板底下就是,跑到这里来添什么乱啊?我们正忙得不亦乐乎,哪里时间照顾你这个宝贝疙瘩!小校正准bèi

蹿过来扯着萧云鹤往城楼下跑,几个攻上城楼了的黑衣贼兵却围着他拼斗了起来。同时,另外还有两名黑衣贼兵,看到一个身穿锦袍的公子哥儿站在那里大喊,心想这不知dào

是哪个发了失心疯的皇子、大官,将他砍了或是捉了,胜过这些杂兵百倍,于是纷纷朝他冲涌而来。其中一个黑衣人,还是这伙贼兵的偏将首领。萧云鹤却像是真的发了失心疯一样,中气十足毫不畏惧的哈哈的大笑:“来吧,虾兵蟹将们!来试试我的刀锋!”贼兵偏将一声冷笑:“不知死的废物——看刀!”却只听到“哧”的一声刺耳声响,萧云鹤一刀斩下了偏将身前的一名贼兵的胳膊。那名士兵哇声惨叫,萧云鹤双目如电的怒瞪一眼,反手一刀切下了他大半个脑袋。肢体乱舞,血与脑浆都飞扬起来!贼兵偏将不由得心中一骇:居然还是个高手,真是看不出来!他正准bèi

上前和萧云鹤较量两招,却不料身边形势太过混乱,自己又被迫和别的唐军杀到了一起。这时,两个敌人同时朝萧云鹤围了上来,双刀斩下。萧云鹤毫无惧意的果duàn

挺刀架住,猛一矮身下盘一腿扫出正中这些人脚踝,一阵嚓嚓声传来,两人的脚踝顿时断裂。这是萧云鹤征战十余年在战场之上练就出来的生死相搏之技,丝毫不用思考几乎是本能一般的就使了出来,既不好kàn

也不华丽,但是,杀人最有效!两名敌军小卒轰然倒地,萧云鹤飞起一脚正踢中一人胸腹间,连带着将另一人也砸得飞了,直撞上城头的硬石。顿时一人脑浆迸裂、一人口吐鲜血,齐齐断气。萧云鹤感觉浑身气血一阵通畅,四肢百骸似乎充满了永远也使不玩的力qì

——这哪里是当年那个双腿沉如石、连走路都有些困难的样子。痛快啊!当初那个最先发xiàn

萧云鹤的唐军小校亲眼见到了他这样的举动,不由得惊呆了:我疯了?还是他疯了?天哪,我居然看到……将军大人!那个被砍头吓得吐血的将军大人,亲手提着刀,闪瞬间力毙三人!这个时候的将军大人,就宛如一名天将一般,武艺精纯气势如虹!“他娘的,这不是做梦吧!”小校恨恨的啐了一口,却感觉胸中也升起了一股豪气,大声吼道:“兄弟们,杀啊!!”与此同时,那个贼兵偏将也被这个看似瘦弱的纨绔子弟吓住了。看这个家伙的身手,绝对是身经百战的战场猛虎,出招收招干净利落之极,没有半点花架子,全是一击致命的杀人绝活。萧云鹤的突然出现,让神策军将士们不由得有些惊呆了,这些已经冲上城楼了的叛军也很是有些始料不急,纷纷跟着那个贼兵偏将朝萧云鹤这边扑杀了过来。萧云鹤冷笑几声,冲容挥刀应对。当他一刀搠穿了一人的胸膛后,大声道:“守城将何在?!”“已阵亡!”小校一直留心着萧云鹤的动静,此时回应了一声。“那便听我号令!从现在起,我就是守城将!”萧云鹤格住砍来一刀,奋力一脚将来人踢下了城楼,大声道:“共有几队人?”“四队!”那便是两百人?足矣!萧云鹤不假思索的飞快下令:“一队二队守城楼梯口,不可让敌军攻下城楼;三队对抗身边的敌人;四队,前去守城缺,拨倒他们的云梯!”“噗”的一声,一颗人头在萧云鹤面前飞起,脖间的一番血水如同天雨撒花般喷起。萧云鹤飞快的抡袖擦了一下额头眼睑上的血滴,继xù

大声道:“各队依令行事,不必管自身职责之外的事情。违令者,斩!”贼兵偏将顿时有些心慌了。自己带着人马趁雨夜天黑杀上来,就是要杀唐军一个措手不及,在混乱之中取得战机优势。当初登城的时候,自己费尽心力亲手格杀了这里的守城将,让唐军陷入了混乱,眼看着就要攻下城楼。却不想,半路杀出了这么一个怪人!这人不仅仅武艺高强手段凶悍,而且还有十分充足的指挥作战的经验!此人不除,今天这场奇袭必定失败,自己也要阵亡当场了!想到这里,贼兵偏将怒声咆哮,挥舞着大刀朝萧云鹤砍来。萧云鹤凝眉冷笑从容对敌,瞬息间已经和他过了好几招,砍得一阵火星四射。此时,城楼上的形势已经发生了大逆转,攻上城楼的黑衣敌军尽管是高手精锐,但毕竟人数并不是很多双拳难敌四手,纷纷惨死在城楼之上。萧云鹤连声大喝如同猛虎出关,亲手一刀戳穿了那个贼兵偏将的胸膛,一脚将他踢下了城楼。贼兵偏将在半空中发出凄厉的惨叫,至死也不相信,这场原本该是十分完美的奇袭,居然会坏在一个白面小子的手里!此时,萧云鹤手中的横刀连连砍到敌军的铁甲之上、和他们的兵器凶猛对拼,居然都砍出了缺口。浑身上下,更是如同浴血,宛如地府夜叉般狰狞。第四队的士兵们不顾身后敌军们在厮杀,专心对付搭在墙头的云梯,这才是止住敌军突进的根源办法。陌刀与长枪劈头朝云梯墙头边砍刺而去,敌军一阵阵惨叫翻落掉到城楼之下,发出打鼓一般的沉闷之声。萧云鹤已经杀到了城墙边上,一刀挥出,立马割破了一个准bèi

爬上城楼的敌人的喉咙,马上抬腿一脚将云梯踢了开去。下方顿时传来一片惨叫,看来正在攀爬云梯的士兵掉了下去,反倒将自己人砸倒了。一时间,攻上城墙的黑衣敌军数量飞快减少,一队和二队也很快被解放了,投身到了城墙边来,一起对抗敌军云梯登楼。萧云鹤接着下令:“一队马上清理城墙之上的战场;二队,将敌人的尸体当成檑木炮石,给我砸下去!”因为他发xiàn

,城楼之上居然没有准bèi

守门用的石头滚木,将士们也都没有背负箭囊,估计是早早都用完了。军令一下,众军顿时分开忙了起来。这些命令看似简单谁都可以想到。可是一但投身到这样血雨腥风随时可能没命的战场之上,一般的人都要吓到六神无主,或是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身经百战从战火中励练出来的人,才有这份冷静与应变能力。这些对于身经百战的萧云鹤来说,就如同是本能一般。根本不用思考就能第一时间做出最快的决断。就这样,本是一盘散沙的北门守城神策军士兵,被萧云鹤在最短的时间内拧成了一股绳,迅速的转变了不利的局势。攻城战持续了一个时辰,大雨仍未停歇,更大的惊雷滚滚而来。叛军本来是想趁雷雨易于隐蔽杀奉天县一个措手不及,没想到却得不偿失,第一批好不容易攻上城楼的士兵已经全部阵亡。眼下大雨滂沱泥泞不堪,连云梯都变得滑不溜秋难于攀登,攻势明显变得弱了。当天边露出第一抹晨曦的时候,远方传来一阵鸣金号角之声——敌军退兵了!小小的奉天县城之下,堆积了数百具尸体。雨水冲刷起来,鲜血汇成了溪流,几乎就要成了奉天县城的护城河。北门士兵们看着潮水般狼狈退去的叛军士兵,足足的呆立了半晌,突然爆fā

出一阵雷鸣般的欢呼声:“胜利!我们胜利啦!”萧云鹤一脚踏上城楼,将那柄破了口子的横刀插在城墙之上举目远眺。看着阴沉中露出一丝曙光的阴霾天空,心中惊涛拍岸般的大声呼喊着——“大齐江山,我的子民、我的天下!我萧云鹤,又回来了!”北门守城的神策军士兵们,在一阵大肆的欢呼之后,纷纷将注意力投向了那个迈脚踏在城楼之上的人。那个废柴将军大人啊,今天怎么像是变了个人?不仅仅武力过人生猛无比,还这样的沉寂稳重,俨然就是叱咤风云的沙场宿将。这还是那个只知dào

在花间巷柳流连忘返、见了鲜血和杀戮就会吓得吐血的将军大人么?众军士们疑惑不解,纷纷将疑惑的眼神投向萧云鹤。萧云鹤正自顾思索得入神,突然感觉身边安静了下来,这才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将士们,恍然回过神来。“看什么?”萧云鹤明知故问。他知dào

,士兵们肯定是对眼下的这个将军大人感觉到陌生。当初那个最先看到萧云鹤的小校,毕恭毕敬但却是满胸疑惑的走到他面前,抱拳恭身一拜:“将军大人大人,你怎么……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萧云鹤微微一笑,心里清楚这个小校更想说‘你怎么变得这么骁勇’,但这样的话他是不敢对一个皇子说的,那岂不是摆明了之前在看扁人么?萧云鹤漠然的瞟了他一眼,淡淡说道:“其实我没必要对你解释什么。但你想想,本王身为皇亲,眼见国家有难,前来赴危救难,莫非还需yào

什么特别的理由么?——众将士一夜拼杀已经很辛苦了,早早打扫战场,准bèi

应付敌军的第二轮冲杀。他们,不会这样善罢甘休的。”小校见萧云鹤一副义正词严的样子,而且岔开了话题,自然也不敢再穷追询问下去,只得满腹狐疑的退了下去,带着士兵们去收拾战场了。只是他的心里死活也想不明白,就算这危机之下,人的性子可以转变一点,可是这浑身的武艺和力qì

,又是怎么来的?真是奇怪!萧云鹤看着这些忙碌的士兵,心中却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这些人是叫什么‘神策军’对吧?名字是挺好听,可是战斗力实在是不敢恭维。跟当初我自己亲自统领的精锐玄甲军比起来,简直可以说是云泥之别。大齐啊大齐,难怪会这样衰落下去,连军队都变得这样的软弱无能了。或许眼前的这些人在现在来说还算是出色的御林军,可是跟百余年前贞观大齐时的军人比起来,那可就是有多远差多远了!从武艺胆气到纪律素质,根本就都没法儿比!……如果有机会,重建一支真zhèng

有战斗力的军队,倒是件很有意义的事情。城楼之下。尽管壮足了胆子,俱文珍的身子还是有些哆嗦。他双腿有些发软的走到了城楼边,看到城梯上都是盖满了尸首,吓得一阵脸发白。他胆怯的用脚踢着那些堆成一堆的尸首,时时吓得一阵阴阳怪气的尖叫,就怕在里面找出了将军大人的尸首,但又忍不住想去翻看一下。萧云鹤在上面看到了他,走到城门楼梯口边,居高临下的唤了一声:“俱文珍,你在找什么?本王在此!”俱文珍听到声音抬眼一看,顿时欣喜若狂的朝上面跑了上来,几乎是带着哭腔的喊道:“大人爷,大人老祖宗,你安然无事,简直是菩萨显灵、祖宗庇佑啊!”萧云鹤不由得失声笑了出来:“你这小厮,告sù

你吧!菩萨没有显灵,李家的祖宗显灵了倒是真的!”俱文珍跑到了萧云鹤的身边愕然的愣了一愣,也懒得去细想他话里的意思,哈着腰说道:“大人,快、快回屋吧!好好歇着。这里岂是你呆的地方?”“怎么,本王的事情,还要你来管么?”萧云鹤微眯了一下眼睛,瞟了一眼俱文珍:“本王爱去哪里就去哪里,你少啰嗦。现在,去给我弄点吃的来。我要继xù

呆在这北门楼城之上,指挥神策军御敌!”“啊?”俱文珍顿时瞪大了眼睛:“这……”萧云鹤一瞪眼:“还不快去?你好大胆,连番违抗我的命令,信不信我一刀把你上面这颗头也剁了?!”俱文珍顿时吓得一阵腿软,连滚带爬的就下了楼梯,生怕慢了半步这肩膀上的人头就要搬家了。至从这将军大人被“鬼上身”以后,简直就是变了一个人。现在混身上下一股凶悍霸道之气,再加上衣袍上淋漓的鲜血和提在手里的屠刀,他开口说要剁人,还有谁不信呢?早闪为妙,别撞他刀口,鬼上身的人可不是能惹的!俱文珍四下乱窜了一阵又犯嘀咕了:这当口,到哪里帮他弄吃的啊?哎,只好诞着脸去求人了……北门城楼之上,萧云鹤正四下指挥士卒们清理残局,一列人蹬蹬的走了上来。为首一将身着一领明光亮甲,腰挎一口比普通横刀都要粗长的特制大刀,满面虬髯身材极其高大。看他那样子,第一个联想到的就是——这人简直就是一头大黑熊。大黑熊踏着大步走上了城楼,正在忙碌的士卒们齐齐拜倒:“大元帅!”“唔!”大黑熊不经意的应了一声,摆了一下手示意士兵们接着忙手下的事情,悍光暴露的眼睛已经瞟到了站在城楼屋檐下的萧云鹤。萧云鹤也正饶有兴趣的盯着这头大黑熊上下打量。出于武人和军人的直觉,萧云鹤清楚的知dào

这头大黑熊就是从死人堆里打滚出来的一名悍将。那浑身上下自然喷薄而出的杀气与血腥味,足以让一个心怯胆小的人浑身发抖。若不是结果过数人性命、经lì

过连番死战的人,身上是绝不可能有这种威严和气势的。萧云鹤顿时生出了一股熟悉的感觉。那种伯乐遇到了良马、君王觅到了良将的感觉。大黑熊,定是个非凡的将才!可惜,眼下我这个“新来”的王爷,不知dào

他的姓名,只好等着他先过来打招呼了。果然,大黑熊瞟到萧云鹤后,大踏步朝这边走了过来,微一弓身抱拳行了一礼,眼睛却是有意无意的瞟了一眼他眉间的肉痣,恭声道:“将军大人大人如何在此?”这头大黑熊的礼仪虽周到,言语虽谦恭,可萧云鹤已经从他的眼神和表情里读出了许多的不屑与轻蔑。也难怪,混迹于沙场的人,不管是将军还是士兵,永远只是尊敬真zhèng

的勇士。像“将军大人”这种四体不勤的皇室王爷,礼仪做到位,那就足够了。用不着打从心眼里喜欢他们。而且萧云鹤清楚,‘自己’以前肯定不是什么好货色,在这些将军的眼里,估计还就是个让人生厌的废物。而且大黑熊似乎很看不惯萧云鹤眉间的这颗肉痣,时不时有意无意的朝他额间瞥去——莫非他也以为,我是故yì

学着女人在帖花钿么?晨曦已露,一阵清凉的秋风吹来,四处血迹斑斑的城头之上,平添了一丝萧瑟。萧云鹤对大黑熊的这种明显带着蔑视的神色置若罔闻,淡然的笑了一笑,晃了晃手中的那柄无鞘横刀,还故yì

信手摸了摸自己眉间的肉痣,略作轻佻的说道:“来此杀敌呀!莫非这城楼之上还有歌舞可赏?”“你?”大黑熊看来还是个性格直耿之人,脸上马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疑惑神色,甚至还有些鄙夷的笑容露了出来,咧嘴说道:“将军大人还是早早回府里歇着,这里有臣下打理便行了。”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平日里手无缚鸡之力、胆小如鼠的将军大人会跑到这种地方来凑热闹的,更不用说亲手提刀浴血杀敌了。正在这时,刚才那个亲眼见识过萧云鹤杀敌的小校,跑到大黑熊身边拜了一拜凑到他耳边说道:“大帅,敌军突然攻上来,白将军极早就阵亡了。我们群龙无首被敌军打得一阵混乱,若不是将军大人大人奋勇杀敌并指挥我们作战,北门此时可能都已经要陷落了。”“那个***白道河这么没用?亏我还把北门重防交给他!”大黑熊怒气腾腾的咆哮了几声,然后明显的大皱了一下眉头、像看怪物一样的看向萧云鹤,将他上上下下足足打量了十几个来回,低声喃道:“还真像是杀过敌的样子……”萧云鹤挑起一丝漠然的笑意,朝大黑熊走近了两步,微仰了一下头看着这个比自己高半个头的猛汉,轻挑了一下嘴角认真的看着他:“好像是那么一回事,大元帅。”他的心里,早已经不由自主的回想到了一个人——尉迟恭!眼下这头大黑熊给他的感觉,和尉迟恭实在是太像了!不仅仅是身材气势,连说话的语气神态,都有八分相似。大黑熊忙不迭的退了一步,拱手一抱拳:“楚彦失礼,大人请恕罪!”楚彦,原来他叫楚彦?是铁勒族浑部的胡人么?萧云鹤心里暗自想了一想,微微笑道:“浑大帅不必多礼。上阵杀敌乃是血性男儿的毕生志愿,而且眼下不是客套的时候。如果不出所料的话叛军应该会再度攻来,而且会很快。眼下大元帅应该巡视四门早早做好御敌安排。还有,我怎么发xiàn

这城楼之上居然没有安顿檑木炮石,将士们也没有背负箭囊?这些可都是守城必需的东西。”楚彦顿时有些愕然的瞪大了眼睛,极是疑惑的看着萧云鹤,忍不住说了一句:“将军大人大人何时对这些军事如此了如指掌?”“这你就不用问了。”萧云鹤挥了一下手朝楼阙前走了两步,拿刀指了一下远方昂然说道:“眼下你这个大元帅最关心的事情,应该是如何退敌。不是么?”他心里暗自想道:一位将军不会知dào

这些,要是萧云鹤也不知dào

,可就要滑天下之大稽了。不管是身为将军、元帅还是皇帝,我经lì

的战事可以说是数不胜数,对战场形势的估计几乎不需yào

什么思考。而且,我还是习惯了制定大局作战方略的最高统帅。对于什么时候该做出什么样的部署和判断,没有人能比我更加清楚。楚彦满腹狐疑的点了点头说道:“叛军围城数日,城中的擂木炮石都早早砸光了,箭矢也射了个干净,哪里还有这些东西?”“那便拆房!”萧云鹤转过身身,目光炯炯的盯着他。攻与守,同样是战争中永恒的主题。檑木炮石用完了拆房抵用,萧云鹤几乎不用思考就作出了这样的决定。“能拆的全都拆了,只剩皇帝、太子、三品以上朝臣和亲王公主们住的宅第。”楚彦瞟着萧云鹤看了一眼,有些嘲弄般的说道:“这些房子,我们如何去拆?”萧云鹤微微一笑,看来这楚彦果然是个身经百战很有经验的将军,也早早的用上了这一招,于是说道:“先把我住的那间拆了,有多少木头、石料、土坯拿来用了再说。”他将刀一把插在了城头之上,转身头也不回的朝城楼下走去——“我去见皇帝,马上就回来!”楚彦看着这个平日里堪比女子般‘柔弱如柳’的将军大人,居然龙行虎步昂然的走了,再联想到之前那个小校说的话,好一阵疑惑不解,愣了半晌回不过神来,眉头都要拧成了大疙瘩,忍不住暗自沉吟道:天生有花钿的假娘们儿,居然也能杀敌了……这他娘的算什么事啊!萧云鹤踩着鲜血淋漓湿漉漉的石板阶梯下了城楼,腹中传来一阵‘咕咕’的叫声,不由得皱起眉头想到:这个讨死的小太监俱文珍,让他去弄点吃的这么久也不见人,眼下要去找皇帝也不认识路。下了城楼,萧云鹤叫住一个小卒:“皇帝现在在哪里,领我去见。”巧不巧的是,还正是那个被萧云鹤抢了刀的小卒子。小卒子见到萧云鹤一身鲜血淋漓杀气四射,不由得心里就有些发怵起来,哆嗦着嘴皮子连忙拜道:“大人这边请就是。”萧云鹤顺着小卒子的眼神瞟了一眼自己身上,从上到下都是被雨水稀释了的血迹,唯有胸口那一块旧血渍干涸成了一片漆黑。这件紫色锦袍已经变成了黑酱色,还泛着一阵恶心的血腥味。他抹了一下鼻子,皱着眉头暗自想道:什么时候抽个空,将这身华而不实邋遢不堪的衣服换了,最好是弄套铠甲穿到身上才更好。走出没几步,迎面差点和俱文珍撞了个满怀。小太监手里捧着一个大瓷碗,盛着半碗热气腾腾花花绿绿的东西。萧云鹤看着这种民间用的大瓷碗里装的连猪食都不如的东西,伸手接了过来看了俱文珍一眼。小太监脸上露出了尴尬之色,嗫嚅道:“大人,您哪就将就着吃点。这还是从御厨那里讨来的一点儿吃的。要不是看您大病初愈亟需吃东西养身子,人家还不愿意一下给这么多呢!”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摆摆手让那个带路的小卒子退了下去。小卒子顿时如蒙大赦一般撒腿就跑了,惹得俱文珍在他背后忿忿的叫骂起来:“你个该千刀杀的,这般没礼数!”萧云鹤呵呵一笑,拿着大瓷碗坐到路边一个树桩上,用手抓着大口的吃了起来。些许菜叶混着一些糙米、糟糠、草根煮的一锅儿,粘糊糊的一股子草腥味,萧云鹤却如食甘饴一般狼吞虎咽。前世虽然贵为皇帝,但他征战一生都与士卒同甘共苦,军中断粮时吃这种东西,也不只一次两次了。尽管粗劣而难以下咽,但萧云鹤吃得很香,很甜,而且心中居然有了一股激动。仿佛这一碗连猪食都不如的残饭,让他又回到了当年那个金戈铁马豪气干云、众志成城破顽敌的年代。这种感觉,真的很好。萧云鹤吃了几口,无意间瞟了旁边一眼,俱文珍垂着手耷着头站在一边,眼睛正有意无意的瞟着萧云鹤碗里,还吞了几口口水。萧云鹤站起身来,将手里的大瓷碗递到他面前:“吃。我饱了。”俱文珍顿时眼睛一亮,但又马上摇头摆手的推辞:“大人正缺饮食,小人怎敢!……”他心里是怎么也不会相信,从来不把下人和太监当人的将军大人,会这般好心的将这得来不易的饮食送给自己来吃。萧云鹤拧了一下眉头:“叫你吃你就吃,啰嗦个没完。吃完了领我去见皇帝。”俱文珍着实的愣了一愣,不由得激动的双膝一跪,恭恭敬敬接过了大瓷碗,犹豫不决的看了几眼萧云鹤。萧云鹤拧眉一瞪,俱文珍终于壮着胆子狼吞虎咽一般的大吃起来。到了最后,就差将碗劈破了去舔个干净。萧云鹤看着这个饿死鬼一般的小太监,不由得笑了。俱文珍却突然呜呜的哭了起来,狠狠的擦了几把眼泪:“大人,这、这是小人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了!大人,您哪天要是饿得慌了,小人就将这条腿剁了给大人煮汤喝!”萧云鹤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用力的晃了几下:“少说废话。走,带我去见皇帝!”“哎!大人这边走!”俱文珍激动的点头,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朝前带路,心里却是喃喃的想道:看来,鬼上身也不尽是只有坏处。这大人爷,明显比以前宽宏大度了许多!我就是豁了这条不值钱的性命来护主,也算是值了!萧云鹤早早就想见一见这个皇帝——不肖子孙老头了。一个连手下的军队也驾奴不了的混球,究竟是怎么个德性?老头,他从泾原调来兵马去东都助战,结果供不出粮草、许诺了的赏赐也无法兑现,泾原的士兵们极是不满。后来泾原军公然在长安城里抢劫百姓以充军粮和赏赐,老头居然还派人去召抚,最终却还是闹出了哗变,泾原军就此叛变了!而这个去宣旨招抚的人,就是之前的将军大人一位将军。在朱雀门前,一位将军亲眼目睹了数十名李家王亲和自己的亲人被叛军斩首碎尸,姐妹妻妾被轮暴致死,这才吐血晕厥将死。然后这个混账皇帝又弃了帝都的宗庙龙阙逃到了这个奉天小县来,让整个长安城落入了叛军的手里。这简直是李唐宗室的灾难和莫大的耻辱!虽然杀的是一位将军的家人而非他萧云鹤的,可萧云鹤仍然怒不可遏,无法原谅这无能的皇帝与该千刀杀的叛军。就算是大齐天下的黎庶百姓我也一直视若珍宝,更何况是我萧云鹤的龙子龙孙,岂容你们这些混蛋肆意杀戮!老头,你简直就是大齐的千古罪人!萧云鹤一路走过去,四下皆可看到房屋被拆除过的痕迹。成堆的百姓挤在破烂窄小湿淋淋的草棚里,呼儿喊娘,哭声一片。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片饥饿过度的菜黄色。几个一脸脏兮兮的小孩子躺倒在眼神麻木的女人怀里,也不知dào

是死是活。更有一些百姓,围着几具尸体咽咽的低泣,挖着坑正准bèi

埋葬。萧云鹤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心里悲怆而愤nù

的喃喃道:百姓,我的子民!这就是眼下我大齐的百姓哪!俱文珍带着萧云鹤到了一处大宅前停下了。看得出,这里曾是县衙所在。只是现在县衙的牌匾被摘除了,门口也有几个执枪荷甲的士兵在哨岗。萧云鹤尽lì

的平复着激动的心情,一脚踏进了院子里。入眼即看到两排整齐的卫士排成了一个过道直通向里间。县衙的大院落里,正支起了几口铁锅正在煮得翻花乱滚,居然是白米稀饭。想来,这估计就是进奉给皇帝大臣们的膳食了。俱文珍站在了院外等候,萧云鹤大步不停的走到了正厅前,却被一个穿着盔甲的门吏小将走到身前挡住了。门吏小将拱手拜了一拜:“将军大人大人请留步!”萧云鹤瞟了他一眼,双手剪向背后傲然说道:“闪开,本王要见皇帝。”“大人请恕罪!”门吏小将低头道:“陛下刚刚安寝,还是不要打扰的好。”他心里不由得打起了鼓:这将军大人不是快死了么?怎么又活生生的站到这里了,还浑身都是鲜血,整个人也像是从地狱走了一遭了回来的……真是怪事!皇帝睡了?这当口,他居然还能睡得着?萧云鹤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丝火气,凛凛的盯着这个门吏小将说道:“我有军机大事要禀报,片刻耽误不得,你速速进去通报!”“这……”小校为难的结巴了起来,仍然挡在前面不肯让开。虽然他清楚皇帝对这个将军大人依赖恩宠有佳,却也不敢冒着大不韪让他进去打扰了皇帝的休息呀——而且这将军大人今天看起来好生怪异,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既沉稳,又有些霸道,哪里还是以前那个只知dào

胡闹使性子的纨绔子弟。正在此时,房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四十岁左右的肥胖太监打开了门朝萧云鹤恭身拜了拜说道:“将军大人大人快请进,陛下诏你入见——你这厮真是越活越蠢了,居然敢挡将军大人的驾!快,将军大人快请进来!”门吏小将心中长吁了一口气闪身到了一边。萧云鹤打量了几眼这个胖太监,生得慈眉善目如同老和尚一般。若不是脸上一片肥臃惨白毫无血气,头上顶几个戒巴去当个寺庙的方丈还真是合适。胖太监碎着步子在前领着萧云鹤走了几步,低声的说道:“大人安然无事,皇帝陛下可就安心了。”他领着萧云鹤转过了一个圆木拱门的过堂,就见到了一间隔着绸幔的卧室。胖太监弓着身子退到了一边,萧云鹤透过绸幔看不太清里面,隐隐只看到一个身着黄袍的人,正从床上坐起。他强力克制着心中的冲动,勉强着自己朝这个不肖子孙弓身弯腰拜了一礼:“陛下,微臣来了。”他没有下跪,也没有自称‘儿臣’。现在要他斗然做出这样的事情,的确……很难办到!站在一旁的胖太监不由得轻拧了一下眉头,低着头瞟了萧云鹤几眼,心里嘀咕道:怪哉!平常最会油嘴滑舌卖乖使巧的将军大人,今天见皇帝居然没有下跪……这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绸幔之后的皇帝老头明显加快了一些动作,让身边的两个太监迅速给他身上套上了衣服,掀开绸幔走了出来,有些惊喜的说道:“云鹤,你……你居然安然无恙!真是祖宗神明眷顾啊!”老头顿时满是疑惑的看向萧云鹤,还伸手在他额头摸了一下,用大姆指抚了抚他额间的肉痣,有些惊讶的道:“云鹤,你……还好吧?你怎的关心起这些事情来了?哎呀,你这身上、头发上,怎的尽是血污?你平日里可是最家干净的,见不得一点衣服上的脏物。来、来,朕给你一套儿衣服,你给朕换上。”不得不说,这个老头对“一位将军”还是真的很关心和爱hù

,典型的慈父一般。而且这种关切显然不是做作出来的,而是发自内心。萧云鹤心里却是一阵矛盾和别扭,这堂堂的大齐皇帝,怎么像个老妈子一样的絮叨和啰嗦!

第二百三十二章 城破

玄武门城头的叛军将卒们纷纷大惊失色:来得好快!两个军屯居然在这一瞬间被洗平,重玄门也被攻下!这个时候,神策军那一波怒涛般的铁骑,已经撕裂了北街上薄弱的防守岗哨,铺天盖地的朝玄武门袭卷而来!领先的那一尊黑神,哇哇大叫,挥舞着手中的铁棒,全身上下已经在飞溢着敌人的鲜血,让叛军们看了一阵心惊胆颤!宋良臣等人刚刚冲到城墙边,迎头碰到一阵如同雨点般密集的箭矢。也亏得宋良臣这个莽汉,反应速度却是一点也不慢,连连挥舞着铁棒,挡落了许多的箭支。可他身旁的一些神策军将士,却是惨叫着落马。宋良臣狂怒的大叫:“躲要城上放箭算是什么鸟本来!下来跟爷爷决一死战!”城墙这头的萧云鹤,将宋良臣这一声奔雷怒吼听了个清楚,心里突突一跳:是那个家伙!李晟果然厉害,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攻破了重玄门!萧云鹤朝身边的高固递了一个眼神,沉声道:“是时候了!”高固重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兄弟们,准bèi

动手——除掉脖间的白布,准bèi

突击城门!”众人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同时颤抖了一下,眼神中齐齐迸射出凛冽的寒光来。萧云鹤瞅了个空当,带着高固这些人搬着一批守城用的物资,经过玄武门大门边。这里,正有一两百名叛军在紧张的守备城门。他们在门前堆压巨石、滚木,企图堵住即将前来攻城的神策军。萧云鹤带着人快向城门边,大声叫道:“兄弟们,我们来帮忙!”对方的小校正紧张忙碌不堪缺少人手,几乎想都没想就大声回道:“好!快一点。你们将这几块大石头,搬到城门边去!”“好!”萧云鹤装作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跑到那名小校身边。那名小校全无生疑,还在紧张兮兮的指挥着手下的这些人忙来忙去。萧云鹤眉头一动,眼睛中突然迸射出摄人心魄的寒光,猛然间怒声大喝,迅雷不及掩耳一般的拔剑挥出!寒光一闪间,那名小校的人头凌空跳起,冲天的雨雾朝天而去!旁边的叛军小卒们惊声大呼,骇然魂飞天外!“杀!”萧云鹤将胸间郁积许久的悲怆、狂怒,都在这一吼之间喷发了出来。这一声吼,让附近的叛军小卒们险些魂飞天外!高固挥舞手中的一柄横刀,已经在一瞬间斩翻了身边数人。那二十六名汉王府死士,这时候像在牢笼中羁绊了许久的猛虎一样,吼声如雷手起刀落,杀人如麻!一两百人,被萧云鹤这突如其来的一个偷袭弄慌了手脚,大声惊呼着仓皇迎战。萧云鹤手中的承影剑,承载了太多的愤nù

与杀意,眼下就如同神龙的利獠,毫不留情的割裂着这些叛军士卒的生命!刚刚这一剑下去,居然在敌军两名小卒的喉间抹过。一阵血雾朝萧云鹤迎面喷来,给他从头到脚来了个大洗礼。他的身上,顿时已然浴血;面容,也变得前所未有的狰狞可怖起来。胸腔里的那颗心,已然被怒火烧得赤红,让他浑身都迸射出仿佛肉眼可见的杀气。非流血,无以洗刷这晴日之下的污秽!非流血,无法昭靖大齐王朝的耻辱!除了杀戮,无法宣泄他这满胸的愤nù

!除了杀戮,无法扭转这黑白巅倒的震震乾坤!杀!——便成了萧云鹤心中唯存的一个字眼!剑光如电,一阵血雨纷花,肢骸乱舞;嘶声怒吼,宛如龙啸天枢,让敌军心惊胆裂!二十八个人,在这一瞬间迸发出了胜过百余人的气势,杀人如麻!这一伙被打懵掉了的叛军士卒,几乎都想着拔腿而逃,不敢与眼前这一伙魔鬼一般的人拼斗。萧云鹤和高固奋勇杀在最前,如同两支利箭,飞快朝城门口突进!城头上的叛军大将已然发xiàn

了城下的变故,顿时大惊失色,连连大吼道:“来人,来人!去下面助战!”叛军的士卒顿时如梦方醒,潮水一般的向大门边涌杀而来。萧云鹤知dào

自己的时间不多,大声吼道:“兄弟们,不必管身后的情况,只管向前——哪怕只剩一个人,也要打开城门!”哪怕还剩一个人,也要打开城门!二十八人,顿时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怒吼,朝城门边死战突击而去!萧云鹤不记得,自己那柄剑究竟已经杀了多少人。只知dào

自己的满头满脸,已经全是鲜血,几乎就要流进眼睛里、嘴里。浓浓的血腥味几乎就要让他一阵犯呕。他也无暇顾及身边为数不多的兄弟,究竟还剩了几人。心中只留下了唯一的信念——向前、向前,朝城门突击!当萧云鹤到达城门前的那一颗,他宛如坚铁的心,也忍不住一阵悸荡起来。仿佛那干冷晦暗的城门与门闩,是就心中最神圣的神砥,费尽千辛万苦,总算到了它的面前。此刻,却又说不出对这一处神砥究竟是该膜拜还是憎恨!毫无疑问,它将开启胜利之门;同时却让身边许多血肉兄弟的生命,灰飞烟灭。“高固,除去门闩,打开城门!”萧云鹤的这一声吼,让叛军将士们顿时生出了无穷寒意——城门若开,谁都知dào

这意味着什么!“放箭!”不知dào

是谁大吼了一声,后面赶来的叛军将卒们不顾自己人的死活,朝城门口一阵乱箭射出。一阵箭雨,顿时铺天盖地而来!黑暗和混乱之中,想要拨去箭支极其的困难。萧云鹤只得飞快的舞动承影剑,偶尔拉过一两名叛军小卒让他们当挡箭牌,尽可能的掩护身后的高固几人,坚难的打开城门。突然间,旁边一人突然一跃身闪到萧云鹤身前,大声喊道:“大帅小……”那一个“心”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一枚箭矢凶狠的扎上那人的咽喉,让他无法再作言语。萧云鹤几乎没有时间护着他,让他安静的躺下去,只能继xù

挥剑抵挡着箭支。那个临死也没有说完四个字的汉子,硬挺挺的倒在了萧云鹤的身边,喉间的鲜血,已经将他身下那一片地方染红。萧云鹤只能在心中默念:一路好走,兄弟!他甚至没有闲暇去看一下,那个为了救自己而丧生的兄弟,长着怎样的一张脸,只能在心灵最深处,为他搭建一座神圣的灵堂,为他默哀和送行。悲与怒,都不足以形容萧云鹤此刻的心情。他多想着将生命里所有的力量都在一刻挥霍殆尽,力保身后那一扇门能够成功开启。玄武门,就是那一扇通向大齐光复的大门,用了多少英烈的鲜血和生命来铸就——你为何还不开启?!!背后传来一阵沉闷的‘匝匝’声,然后砰然一声,门闩被拔除,高固大声吼道:“城门已开!”话音刚毕,他就抡起这一根要两三人才能抬起的巨大门闩,朝叛军人堆里死死砸去。顿时,惨叫一片。当那一扇门艰难而缓慢的被打开的时候,萧云鹤心中的悲怆与怒火终于燃烧到了顶点——“勇士们,血洗大明宫,杀啊!”玄武门城墙外,李晟正亲自带着弓骑手,朝城头放箭,与叛军竭力抗衡。宋良臣心里只牵挂着城墙那头身陷重围的萧云鹤,早已是忧急如焚狂暴不安,恨不得插上一双翅膀,飞上城头。就在这时候,那一扇巨大的城门,艰难而又缓缓的打开了。一阵沉闷的‘嘎嘎’声传来,声声敲击在宋良臣的心头,让他欣喜如狂。透过半开的门缝,宋良臣看到城墙门口那边,有一批人在拼命的厮杀。不用想,肯定是汉王和高固他们!宋良臣顿时一阵血充上脑,哪里还顾得上许多,双腿猛一夹马腹就朝大门冲去,大声嘶吼道:“汉王、汉王!你在哪里!俺来了!”一根铁棒如同狂风骤雨般的挥起,挡落了迎头袭来的箭支。黑夜的火光之中,宋良臣一骑宛如魔神天降,朝城门口猛冲而来,威势惊人!叛军将卒们早早就听闻,唐军中有一名身裁巨大、极其勇猛的大将,杀人如魔,想必就是眼前这位了。这些人,看到迎面猛扑而来的宋良臣,顿时发出一阵惊呼,本来就有些底气不足,现在更是一阵惶恐不堪。李晟看到宋良臣发疯般的单骑率先冲了出去,先是惊吓了一番,这时定睛一看,原来是玄武门大门正在开启!他顿时大喜过望,大声呼喊道:“兄弟们,全体朝城门突击!”城头的叛军们见此大惊失色,弓箭射得越发的猛烈起来。可李晟等人全无顾忌,迎头顶着雨点般的弓箭,踏着战友的尸体,朝城门疯狂突击。宋良臣一骑杀到的时候,城门刚好开了一半。那一根铁棒就劈头盖脸的扫向了围困着萧云鹤等人的叛军,顿时惨叫四起,方圆一丈之内人影全无。“宋良臣,来得好!”萧云鹤穿着普通的衣甲,混杂在一群士卒中并不显眼,这时大声一喊,宋良臣才看到了他。“大帅没事吧?”宋良臣惊声大喊地问,同时一纵马,跳窜到萧云鹤身边,翻身下了马来,“大帅,请上马!”萧云鹤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沉沉看了宋良臣一眼,翻身跃上了马背:“你小心!”“俺没事!大帅没事,俺就永远不会有事!”宋良臣发自肺腑的大笑起来,虎吼一声,抡起大铁棒就朝叛军人堆里扎了进去。萧云鹤上了马,更加的如鱼得水。左刺右劈,在叛军人丛中杀出一条血路来。高固和宋良臣二人,就如同虎入羊群,叛军将士将他们团团包围,居然也捞不到一点好处。就在这时,城门完全被打开,闪逝间,一道白光飞速跃入了战团里,一声厉喝凌空炸响:“挡我者死!”白马银枪——李晟!电光火石之间,李晟将手中的枪抡了一个梨花影,如同蜻蜓点水一般放翻了两名小卒,然后靠到了萧云鹤旁边,急急问道:“大帅可好?”“好!”萧云鹤沉声应了一句,大声又道,“血债血偿的时候到了!李晟,我们杀!”李晟也咬牙切齿地怒吼:“杀——!”神策军铁骑,如同水银落地一般,从城门口奔涌而入。守在城门的几百叛军,根本无法抵挡,顿时溃不成军一阵哄散开去。数千劲卒,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全部突击进了玄武门。守在城头的叛军心惊胆裂,仓皇的朝城楼之下扑来,要与神策军在城楼之下决战。李晟连连冷笑,和神策军铁骑一起抡起弓来,给那些拥挤在城楼楼梯边的叛军,来了一阵大扫射。铁蹄铮铮,踩着皇宫的石板道震震作响;飞矢如狂,带着无穷愤恨,只为夺命!一阵阵惨叫四起,本就有些混乱了的叛军,在楼梯口附近,被神策军来了个大阻击,死伤惨重。许多人甚至被挤下了城头,活活摔死。更有一些叛军,已经浑身发软的地缩在了城墙边,根本不敢露头,也不敢下来。敌军大将声嘶力竭地大吼着指挥应战,甚至还亲手提刀斩了两名朝后退缩的敌军,可就是止不住大军的混乱。毕竟,他们是叛军,是无名不仁之师,是临时招蓦的乌合之众,怎么挡得住万众一心士气如虹、杀气冲天的神策军!李晟搭起弓来,沉声一个厉喝,那一箭闪着寒光,尖锐的呼啸着朝敌军大将飞射而去。顷刻间,那名大将惨叫一声,被一箭射中右眼穿过了头胪,几乎只剩了一半箭羽留在外面。他的尸体,也被挤落了楼梯,重重的摔到了地上。看到主将惨死,叛军将卒们惊声大叫,更加混乱不堪四下奔逃起来。呼爹喊娘自相践踏,如同惊慌的麻雀开始四下逃逸。更有一些被围在战团里的叛军将士,吓得慌张张的扔了兵器抱着脑袋就趴跪了下来,大声喊着‘饶命、饶命’!萧云鹤见李晟一箭射杀了敌军守城大将,顿时大喜过望,大声道:“李晟,与我率领一半人马,朝蓬莱殿突击;高固,带领余下人马清理玄武门战场。拒不投降者,杀无赦!”“是!”众军齐声大呼,气势如火。叛军仅剩的一些将卒们,则是心惊胆裂再也无心恋战,纷纷弃械跪地投降。与此同时,正以稳操胜券之心在蓬莱殿里面南背北高坐的朱泚,则被惊吓得一下弹坐起来,瞪大了眼睛喊道:“什么?有唐军突袭大明宫北门?!”“是、是!”前来报信的那名将军哆哆嗦嗦的道,“人数不少于五千人……末将前来报信的时候,他们正在猛攻重玄门。”“一定要给朕守住!”朱泚气急败坏的大叫,“来人!来人!将朕的所有御前兵马,全部调去守备大明宫北门!”话音刚落,就从门外踉踉跄跄的跑进来一个人,一边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失声喊道:“报——陛下,大事不好!李晟率领神策军突袭北苑,仅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就突pò

重玄门,杀过北街,目前正在猛攻玄武门!”“什么?!”朱泚顿时头顶都要冒火了,跳脚大叫道,“朕的兵马、兵马呢!去,快去死守玄武门!”“陛下!”他身边一名大臣急忙道,“之前楚彦猛攻春明门,御前兵马调了大半前去增援。整个大明宫里,加上巡哨的散落兵马,人数也不够五千人。其中有三千在玄武门!眼下情况紧张,陛下是不是将一部分将士从长安西门调回来,以解水火之急?”“啰啰嗦嗦半天,你只说‘调兵回来’会死啊?”朱泚几乎就想提剑砍了那个慢条斯礼的大臣,怒声咆哮道,“去,叫朕的人马回来护驾!护驾!”“报!——”又有一人冲撞了进来,满身是血仓皇不安,全无体统的跑到了朱泚面前急急叫道,“陛下,唐军在皇宫之内有内应,居然打开了玄武门放李晟大军进宫——玄武门,失守了!三千兄弟,死伤大半。神策军,目前朝蓬莱殿杀来,离此不远了!”朱泚的脸顿时刷的一下变作灰白,眼睛里流露出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喃喃地道:“不用你说,朕……听到了!”那一阵海啸般地狂呼,正带着无穷的怒意,藐视一切铺天盖地的朝这边涌来。整座蓬莱殿,仿佛都要发起抖来!朱泚,的确是可以清楚的听到了。他的身体,顿时变得僵硬而冰凉,脑袋里一阵嗡嗡作响仿佛是懵住了,感觉这一切就像是在梦中,让人难以置信。“陛下……快逃吧!”旁边的几个人惊慌地叫道,“再慢,就来不及了!”殿里的一些宫女宦官,早已惊吓得一阵大叫,四下奔逃躲藏起来了。更有一些驻守在外殿、刚招蓦来不久的士兵,也惊慌的扔下了刀枪,慌不折路的到处开溜。树倒猢狲散,这些人对朱泚毫无感情,更谈不上为他誓死效忠。此时不逃,更待何时!“撤,离开大明宫,去太极宫!”朱泚毕竟是经lì

过大风浪的人,这时候也勉强镇定了下来,对身边几人说道,“廖达,你带着蓬莱殿的将士,在前开道护驾。朕要移驾太极宫。传令下去,将御前兵马全部调回太极宫,死守西内苑!”众人正准bèi

应声下来,宫殿门口突然传来几声惨叫和巨响!两名叛军小卒凌空飞了进来,倒在地上一阵抽搐落了满地的血,惨叫两声咽了气。那扇被砸了个空洞的大门,也被人一脚踢翻落倒在一边,吱吖吖的摇晃,木屑四处飞扬。一个浑身浴血如同魔神现世的人,缓缓的提脚走了进来,用他毫无温度的声音,沉沉说道:“来不及了,朱泚逆贼!”朱泚发誓,他从来没有见过那种眼神。那原本应该是一双因暴怒而充血的眼睛,此刻却是平静如水,仿佛从未有过任何的情绪波动。甚至可以说,还有一些迟钝,因为那一双眼睛,仿佛毫不在意看到的一切。漠视!冷酷!睥睨一切!仿佛在那个眼神之下,一切都不存zài

;生灵万物,都只是蝼蚁与泡影。朱泚本来很害pà

,但现在却有些恼怒起来。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习惯了居高临下发号施令,还没有人敢这样的漠视他。“什么人?”朱泚吸足一口气,声色俱厉的问。可当这一句说出的时候,连朱泚自己也感觉他的声音有些发抖,透着许多的胆怯,明显的底气不足。萧云鹤的黑色盔甲上,一滴滴的血水,正缓缓滴落在宫殿的华丽地毯上,一步一步,朝朱泚靠近。“你不配知dào

。”萧云鹤居然挑起嘴角,露出一抹十足邪异的微笑。他居然在笑!朱泚突然没来由得全身一颤——只有疯子,才会在这种时候笑得出来!生死相拼你死我活的前一刻,他居然在笑!“上,杀了他!”朱泚退后两步,对身旁仅有的几个将军和护卫挥手下令。连朱泚都有了发自内心的恐惧,就更不用说他身边的那些无名小卒了。那些人惊慌的哆嗦了一阵,居然没有一人向前。朱泚缓缓的朝后退去,恼怒的一脚将身前的一名将军朝前一踢。那名将军顿时本能的发出一声大叫,拔刀朝萧云鹤砍来。萧云鹤冷哼一声,侧身一闪轻松避过,根本不再搭理这个从自己身边掠过去的人。那名将军见一击不成,本想要回身再砍出一刀,这时却突然一个醒神:疯了?这时不逃,更待何时?闪念一过,那人居然扔了刀拔腿就朝外狂奔。朱泚更加恼羞成怒,厉声骂道:“叛徒!”这一嗓子吼下去余音尚存,一颗人头就从门口被扔了进来,滴溜溜的滚在地毯上转了几个圈,留下大滩的血迹。众人一看,正是刚刚跑出去的那个将军。“还有谁来?”萧云鹤冷笑,根本不管朱泚身边的那些人,只是一直眼都不眨的看着朱泚。朱泚感觉,那两道眼神,就像冬天里的冰锥,直接插进了自己的内心最深处,让他心慌意乱浑身发冷。朱泚身边仅有的几个人,惊慌的一阵大叫,纷纷跪倒在地:“我等愿降、愿降!”“出去。”萧云鹤不急不徐轻飘飘的吐了两个字,这几个人急忙忙的就爬了出去。这等蝼蚁,萧云鹤甚至不屑多看他们一眼。若大的一间宫殿里,唯独留下身着皇袍满副惊慌的朱泚,和冷若坚冰一身鲜血淋漓的萧云鹤。朱泚一步步后退,终于退到了御书房的书桌前,脚后根碰到阶梯,险些一个趔趄摔一跤。“哼!”萧云鹤又笑。笑得越发的诡异。“你是一位将军!”朱泚颤着声音一喊,“我认出你来了。你想干什么?!”“你说呢?”萧云鹤握着剑柄的手,缓缓扬起。那一抹寒光,从剑鞘中流溢而出。凌空一声轻吟入耳的铮响,仿佛就是那柄宝剑在低鸣。朱泚退无可退,背抵着书桌,咬牙切齿的沉声道:“虎落平阳为犬欺,要杀便杀,不必多言!”“谁是虎,谁是犬?”萧云鹤旁若无人的用左手二指轻抚着剑身,吟诗一般悠悠然说道,“剑名‘承影’,绝世好剑。今天,却要用来宰杀一只连猪狗都不如的禽畜,真乃憾事!”“胡说什么!”朱泚知dào

自己必死无疑,惊怕到了极点反而大怒起来,吼道,“杀便杀了,别再废……!”那一个‘话’字尚未落音,萧云鹤手中的剑光斗然飞闪,朱泚的一条左臂凌空飞起,血雾喷洒,他顿时发出惨叫。“这一剑,是天下百姓所赠!”萧云鹤的脸,就如同千年寒冰一样的寒气逼人,眼睛流露出来的神色,也蕴含了更多的意味,复杂而又凄厉。朱泚捂着断臂,呲着牙惨叫几声,出于求生的本能,朝一旁奔去。“嗡……”又一剑,划破了虚空,发出一声龙吟般的低啸,从朱泚的左腿边凌厉闪过。朱泚又是一声惨叫,整副身体顿时失去平衡,轰然倒在了一边。左腿从膝盖已下,已经落到了一边。血流如柱。萧云鹤的脸色,却越发的变得沉静而冷酷。这个时候,他就像是一名主持傺祀的祭师,声音低沉而庄严:“这一剑,是阵亡在战争中的大齐将士们所赠!”“哧啦”声响,再一剑挥出。“这一剑,是被你屠杀的李家王亲龙子龙孙所赠!”“这一剑,乃是大齐的万里江山八荒纵横所赐!”四剑砍削下来,朱泚四肢分家,已经变成了一条人棍,躺在血泊里奄奄一息不停的抽搐。他用最后一点力qì

,喃喃的说道:“给个痛快吧!”萧云鹤提起朱泚的头来,死死的盯着朱泚那双写满惶恐的眼睛看,明明布满杀机的脸上,笑意却是更浓。朱泚颤着声长叹了一口气:“成王败寇。想不到,我居然输给了你这样一个出了名的废物!……把我的人头拿去邀功领赏吧!”萧云鹤却在他耳边悠悠然的轻吟道:“最后一剑,是……大齐的太宗皇帝,‘亲手’赐下!”本来已是半死不活的朱泚,骇然一下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个诡异的男人,正准bèi

发出一声惊叫,那一抹寒光,已经在他的眼前闪过。承影剑,的确是好剑。切过肢体,如同豆腐一般。到了最后这一刻,朱泚或许没有了太多的痛苦。取而代之的,是永远也不法排解的满胸惊怨。萧云鹤将朱泚的人头提起,站起身来,听着耳边滴滴的血流声,环视了这个被朱泚霸占了许久的蓬莱殿一眼。转眼苍苍,百年已逝。谁能想到,时隔这么多年以后,我萧云鹤会亲手提剑,如同屠夫一般,在这个宛如锦绣天堂的地方,将一个人千万万剐分尸数段。就在刚才,萧云鹤抬脚踏入蓬莱殿的那一刻开始,他原本如同怒涛排沟壑的心湖,突然间就像是结了一层坚冰在湖面。面对落入自己掌握、有着切齿仇恨的朱泚,他居然一时不知dào

该如何来面对。仇怨?憎恨?仰或是联想起了大齐的境况、想到了无数飘荡在天际的英魂,却有一阵深入骨髓的酸痛?大仇得报前的那种心境,只能用诡异、复杂来形容。酸甜苦辣,百味夹杂。或许那坚厚的冰层之下,仍然是怒涛奔腾。他提着步子,缓步走出了蓬莱殿,脚步却突然莫名的变得有些沉重,身体也仿佛有了一些虚脱。恍然间,他有点迷失的错觉。刚才杀朱泚的时候,那个残忍冷血、满面狰狞的刽子手,真的是自己么?殿外,数千名神策军将士,整齐划一的列队站在那里。看到萧云鹤走了出来,齐声大吼:“大帅!”看来,大明宫中的战事,已然可以宣告结束。神策军以惊雷闪电的速度,摧枯拉朽一般的踏平了朱泚的老巢;迅雷不及掩耳之间,已经将叛军党羽悉数剿灭。萧云鹤走出来几步,仰头上望。黑色的天,星月无踪,隐隐只看到彤云飞走。萧瑟的秋风,带来一阵血腥的气息,仿佛想告sù

人们,昔日瑰丽无双的皇宫,此时已经变成了人间炼狱。心湖的冰,仿佛在一刻突然破碎。狂泄的怒涛奔涌而出。万绪归宗,萧云鹤扪心问天……李晟、宋良臣、高固和数千名将士,惊讶的看到,提着朱泚人头的汉王,突然朝着西面重重的双膝一跪,双手将朱泚的人头举过了头顶。“为国捐躯的大齐英烈们!”萧云鹤所有的悲怆和豪情,都在这一刻喷发而出。他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和变调,甚至可以说是扭曲——“你们看吧!”“你们的血,没有白流!”“今天,我就用朱泚的人头,以飨你们在天之灵!”数千的将士,都被这嘶哑的声音所震撼了。骑兵下马,步兵弃枪,伤员也不要队友扶持了,全都齐齐跪了下来,声音幽沉的喊道:“大帅……”萧云鹤,居然已是泪流满面,浑身颤抖。“苍天厚土、祖宗明灵、大齐的亿兆子民们!”“朱泚已灭,大齐必胜!——汉唐的荣光,永烁华夏!”数千人,都从灵魂深处发出大吼——“朱泚已灭,大齐必胜!——汉唐的荣光,永烁华夏!”这是今夜,最瞭嘹亮、震撼的一个声音,盖过了以往任何一个时刻的喊杀之声,如同滚滚惊雷一般,层层涌向天际。萧云鹤终于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但愿那些在云山之间悠游的英魂们,能听到我们的声音……大明宫被攻破、蓬莱殿陷没的消息,通过那些四下奔逃的叛军败兵们,迅速传遍了整个皇城,乃至长安城。本来就做贼心虚一点也不齐心的叛军们,失去了朱泚这个大树根基,顿时就像腐朽不堪的枯树,瞬间崩塌。他们是没有信念的逆天叛徒,当唯一的精神寄托完蛋了以后,就如同行尸走肉一样,变得脆弱而又麻木。叛们大小的将卒官员们都知dào

,朱泚完蛋了,所谓的‘大秦’皇朝覆灭了。他们这些人,都成了无根的飘萍,想要再掀风鼓浪,已是不可能。唯今之计,最重yào

的就是……为自己讨得一条性命!宋良臣将朱泚的头发绑在了自己的那根铁棒上,高举着他的人头纵马在皇城里四处飞奔,用他巨雷一般的声音巨吼道:“唐军统帅汉王大人军令:朱泚已灭,其余人等到愿意弃械归降者,一律赦罪轻办。负隅顽抗者,杀无赦!”一千多名神策军铁骑跟随在他身后,如同扩音器一般,将这个声音迅速传遍了整个皇城。本来皇城里还有不少散落在各处巡哨戒严的叛军,听到这个声音,纷纷扔了刀枪跪地请降。更有一些迎风倒的小将小校,为了讨好未来的新主人,带着手下的人‘慷慨投诚’,充当了开路先锋,一路从大明宫蓬莱,冲杀到了太极宫。驻守在太极宫的叛军们本来就已经是惶恐不安信心不坚,看到同伴们都倒戈相向了,十之八九的人都纷纷大开城门投降。神策先锋宋良臣的一干人马,几乎没有动任何刀枪,就一路席卷了大明宫、太极宫内,比预计的还要顺利、迅速。很快,皇城陷破、朱泚被诛的消息,也传到了西门春明门一带。正在这里与楚彦大军殊死搏斗的叛军,顿时陷入了一阵巨大的恐慌之中。他们就像是陷入了重围中的孤狼,没有外援更没了精神的支柱。想要反扑皇城,却又群龙无首。除了和楚彦大军继xù

无休止的缠斗下去,然后最终被团团包围围剿殆尽,似乎成了他们既定的宿命。这些人不像皇城里的叛军,他们和楚彦大军死战了一夜,杀死唐军无数。大齐如何能够饶得了他们?几个领头的叛军大将紧张的聚头商议了一阵,觉得投降决不可行,眼下只有奋力抵挡住楚彦大军的攻势,再看机会有没有可能反攻皇城。朱泚死了,自己莫非就不能像他一样,也坐上龙庭么?面对夹击和重围,这些人不仅心生侥幸,还忍不住做起了春秋大梦。大明宫蓬莱殿前的殿坪扶栏边,萧云鹤和李晟前后而立,居高远望。李晟一直静静的站在萧云鹤身后,等候着萧云鹤下达最后的一道军令。从军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头一次碰到像汉王这样值得他尊敬和期待的主帅。其实刚开始提出‘祥攻九门实取北苑’的构想时,李晟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十分精细而又明确的作战方案。只要萧云鹤再问下去,他就会和盘托出。那个方案,稳打稳扎,就如同他李晟的为人一般,缜密而稳重,想要攻下长安,也不是没可能。只是伤亡的代价可能会更大一些,时间会拖得更长一些。可让他奇怪的是,他只是起了个头,后面汉王没有再追问到底。这件事情,也曾让李晟有些耿耿如怀。直到前几天,他突然被萧云鹤请到了帅帐,得知了这样一个诡异而又疯狂的行军计划。这一场仗,赢得那样的轻松而又意wài

。唐军总共四万人马,居然在一夜之间席卷了朱泚老巢,胜利在望。李晟不由得不打从心眼里佩服这个方弱冠的汉王。他居然先将自己置之于死地担当了奇兵,同时不惜让主力大军当幌子,不顾伤亡的全力正面攻坚,从而牵制了七成以上的叛军。当神策军这一柄尖刀狠狠插入朱泚心腹之间的时候,整场战争发生了惊天的大逆转。出奇不易避实就虚,唐军,必胜。李晟心中暗自寻思道:奇、狠、准、快,是这一次偷袭成功的关键所在。一名统帅做到了这一点,已经殊属不易。更何况……他还如此的年轻。后生可畏啊!想我大齐,有了这样的人物,我李晟还何必担心自己一天天年迈?现在想来,当初他并没有详细的问我的行军计划,是怕最终未能采纳担心我下不来台吧?李晟的脸上,露出了一些释然的笑容:汉王,天才仰或是鬼才?……我李晟这辈子,恐怕只服过你这么一个人物了。萧云鹤一直静如苍松遥遥的看着西南方向,倾听着那边大军激战的声音。脸上的表情,十分的平静。此刻,他心中反而变得空灵起来,什么也没有想。当心中所有的情感发泄出来以后,他又变成了那个冷静而专注的萧云鹤,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已经与他无关,淡漠如苍狼的眼神,平平静静地俯视着眼前的一切。秋风萧瑟,席卷着一片一片的枯黄落叶,让金碧辉煌的蓬莱殿,平添了一股肃杀萧瑟的味道。四下流淌的殷红鲜血,更显得刺眼与狰狞。

第二百三十三章 沧海横流

萧云鹤满以为,武元衡见了自己,会如同见了救星一般的大松一口气,然后将事情的真相一五一十的说个清楚。没想到,却是这样的一个结果。一时间,萧云鹤也有些迷糊了,不知dào

武元衡心里在想着什么。要他相信武元衡这样的人会贪赃枉法,那是绝对做不到的。莫非,这其中另有很深的隐情?萧云鹤双眉紧锁直直的逼视着武元衡,一时也不知dào

该说什么好了,除了震惊,更多的是迷惑不解。武元衡受了鞭怠大刑,看来有些虚弱,却依旧微笑自若的说道:“大人,卑职……句句实言。真的是卑职触犯了刑律,让大人失望了……”萧云鹤闷闷的哼一声:“你认为我会相信么?”武元衡有些颓然的闭上了眼睛,轻叹了一口气:“大人……最好是相信。”“什么意思?”萧云鹤感觉他话里有话,马上追问。“就是这个意思。”武元衡微闭着眼睛,有些无力的靠在石墙上,说道,“卑职,确实是罪有应得……大人也是遵礼守法之人,以身作责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切不可因为卑职的缘故,拂乱了国家法度。卑职该受何罪何罚,自有雍州刺史府按律判定,大人切不可横加阻制,授人以柄哪!”萧云鹤心里憋屈成了一团,恨不能将武元衡的心挖出来,将他藏在的想法弄个清楚。原本以为,自己出马一驾到,解救武元衡、严惩恶吏刘德海,只在翻手之间,所有的事情就能迎刃而解。但现在看来,事情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复杂。武元衡闭口不言。以他的性子,再逼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而且武元衡越是表现得这样,就越说明这件事情,其中隐情颇为复杂。萧云鹤回头看了眼牢门外的刘德海,见他正瑟缩的躲在一角,都没有朝这边张望,看来很是有些心虚。萧云鹤无奈地站起了身。对武元衡说道:“伯苍,不管这当中有什么样的隐情,也不管你愿不愿意实话实说。这件事情,本王一定会追查到底的!”说罢,就转身走出了牢门。武元衡睁开眼睛看着萧云鹤的背影。却是暗自幽叹了一声,又闭上了眼睛。萧云鹤走到刘德海身前,冷眼瞪着他说道:“武元衡品性高洁脾气倔强,不肯让本王乱了法度,不然本王现在就要将他从狱中提出来。现在。本王就暂时将他留在狱中。不过,如果再让本王知dào

,有谁敢动了武元衡一根毫毛。一定让他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刘德海吓得浑身一弹,连连点头说道:“是、是,卑职记住了——来人,将武县令的牢房打扫干净,给他换上干净的衣裳。请郎中来为他治伤,然后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谁也不许怠慢!”“是!”几个同样心惊胆战地狱卒,马上忙活开了。萧云鹤冷哼了一声。这才带着高固等人离了牢房。他清楚武元衡的性子,如果强行将他从狱中拖出,他是抵死也不会相从的。而且这样鲁莽行事,或者还会落下一些口实,让武元衡陷入更加不利的境地。事到如今。只有通过别的方法,调查并解决这件事情了……萧云鹤也懒得在这个乌烟瘴气地刺史府里停留。带着人径直出了府,到了雍州驿馆。奔忙了一夜,人马皆困,众人也好稍事休息一下。萧云鹤吃了一点东西稍事梳洗了一下,心情有些纷乱的在房中来回踱步。高固和唐汉臣侍立在一旁,也不知dào

该说些什么。半晌以后,萧云鹤将紧锁的眉头稍稍舒缓开一点,对高固说道:“高固,你辛苦一点,现在赶回长安一趟。昨日查办了御史大夫以后,本王去见过了皇帝,向皇帝举荐了老太师和李景略去统领御史台事务。想必今天早朝,圣旨就应该下达任命了。你回到长安后,先找到李景略,然后和他一起去见老太师。请他们御史台立案提审武元衡,最好是让李景略这个御史中丞亲自来走一趟,本王在这里等你们的消息。武元衡是个一丝不苟的规矩人,只有通过这种正规地律法途径,我才有可能将他先从牢房里弄出来。明白了吗?”“明白。”高固拱手一拜,正色说道,“卑职马上动身,即刻奔回长安。”萧云鹤点点头:“嗯,辛苦你了……速去速回。”高固应承了一声,带着两个甲士先走了。萧云鹤则是仍然有些闷闷不乐,独自坐了下来闷头想事。唐汉臣三四十岁,看似是个粗莽的武夫,却也有几分细心和机谋,这时对萧云鹤说道:“大人,卑职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萧云鹤看了唐汉臣一眼,说道:“讲。”“是。”唐汉臣说道,“大人在长安,正是最为忙碌的时候。查办卢杞党羽,事关朝堂格局,大人亲身离开,恐怕会有些不妥当吧?更何况,还有皇帝交待地追查粮税一案,以及大人自己的婚事、府里添置飞龙骑等等若干大事要办。大人却离开长安羁留在雍州,为了一个小小的五品县令之事多作耽搁,会不会得不偿失?”萧云鹤有些苦笑的说道:“你说得对,这些事情都很重yào

。不过……你跟随我日短,许多事情或许还不太清楚。武元衡,是我的挚交好友,而且也是难得的人才。我不想让他不明不白的蒙受冤屈,甚至被奸人害死。雍州这里,一样有卢杞奸党要肃清;粮食一案,也可以在这里找找细索嘛。至于本王的私事……倒是不急。汉王府里有老太师和玄卿公坐镇,更有杜黄裳与李景略等人,想来也无大碍。只是武元衡这边地事情,还非得我亲自来处理不可。本王总感觉。这件事情,异常蹊跷,似乎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其中隐情,很耐人寻味啊!”“大人,卑职也正有这样的想法。”唐汉臣说道,“按理来说,小小的三品刺史和五品县令。见了大人还胆敢不将事情合盘托出么?可是现在偏偏没有丝毫头绪。卑职也是认为这件事情煞是诡异,甚至是……还有些凶险。所以,想建议大人,不要插手去管地好,管得横生枝节。”“凶险?……”萧云鹤双眉紧锁。玩味着这两个字,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对本王来说,能构成这种威胁的,会是什么样地人、玩的什么样的阴谋呢?……”唐汉臣见汉王自己也意识到了个中的利害。也就静静地站在一旁不吭声了。他追随李勉多年,平生的见闻历练也不在少数了。对于眼前这个名扬天下年轻的汉王,却是不太熟悉。一时揣不透他心里在寻思着什么。一切茫然无绪,萧云鹤索性放开了不去思量,坐等御史台的人来了再说。到时候将武元衡从狱中提调出来,或许能有一些突pò

。这个时候,还不如去好好的休息一下。萧云鹤让唐汉臣等人都退下去休息,自己也躺到了榻上。这又累又乏地,不久就入睡了。一觉睡了许久,刚刚睁开眼睛。却听到屋外不远处传来了一些喧闹声。其中好似还有女人声音,听来颇有些焦急。这个声音,怎么感觉挺耳熟的?萧云鹤翻身起床,略作了一下梳礼,打开了门走出去。却看到驿馆院落的门口。唐汉臣等人挡着一个姑娘不让她进来。“武琦云?”萧云鹤惊咦了一声,快步走上前去。“唐汉臣,让她进来。”武琦云身穿了一身远行的胡服,神色焦急不堪。听到萧云鹤的声音后远远看过来,顿时就面露欣喜之色。唐汉臣也听令让她进到了院落里。武琦云快步走到萧云鹤身前,急忙忙地矮身下拜;“民女拜见大人千岁。无礼冲撞宝驾,还请恕罪。”萧云鹤也正有些烦闷事情没有进展,见了武琦云有点如获至宝的感觉,信手一挥说道:“没有外人不必多礼,跟我进来。”二人进到萧云鹤的卧房里,关上了房门。萧云鹤这时才发xiàn

,武琦云满身尘土,颇有些狼狈。神色更是焦虑而又疲乏,秀眉之间愁云笼罩。“你怎么成了这副样子?”萧云鹤问道。武琦云忧心忡忡地说道:“还不是因为哥哥的事情……昨天大哥被抓走后,我马上动身赶往长安,想去求见大人。不想到了长安,却发xiàn

长安城门已经关闭了,只好等到今日清晨才进到长安城里。到了汉王府,遇到了苏菲儿,她告sù

我大人昨天半夜带人离开了府里,仿佛是来了华原。我就猜测大人肯定是知dào

了哥哥的事情……于是又马不停蹄的直接赶回了雍州。连着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就成了这副狼狈模样,让大人见笑了……”“你快说说,武元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萧云鹤也懒得客套和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发问。武琦云幽怨的抬头看了萧云鹤一眼,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那大哥,性子太执拗了。惹不得的人,偏偏要去惹……大人还记得,上次来华原地时候,与我大哥聊起的话题吗?当时大哥应该对大人说过,华原粮价飞涨,其中必有蹊跷。”“对,我记得。”一听到粮价飞涨,萧云鹤心中顿时一个警醒,追问道,“当时我还跟他说,让他严密追查,一定要将事情查个清楚,解决这个问题。怎么,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武琦云秀眉颦锁的说道:“后来,大哥自然是夙兴夜寐的追查此事。虽然他向来不跟我说太多他公务上的事情,但我也隐约听说了一些。据说……粮食一案追查到最后,我大哥应该是知dào

了一些确切地消息。但同时,他整个人也变得异常的消沉,脾气也坏了许多。连着有两三天没有出堂理事。以大哥地性子,这显然是太不正常了。那几天夜里,我见他每天都是通宵不眠,一个人躲在书房里写写画画,也不知dào

是写的什么。再后来,就发生了他被雍州辑问索拿的事情。我知dào

这件事情其中必定有许多的蹊跷,而且事情也一定十分重大。于是急忙赶往长安,想将这件事情告知汉王大人!”事到如今,萧云鹤也清楚的知dào

,事情果然是十分的重大,急忙追问道:“你是说,武元衡一个人在房间里闷头写画?你可有进去看过,他写的什么东西?”“事先没有。”武琦云闷闷的摇头说道,“大哥从来不让我干涉他公堂的事情,只要是在办理公务,都让我离得远远的。后来大哥被带走的时候,我才进到他的书房里,却只发xiàn

一个火盆,和许多灰烬。想来,大哥又将那些写下的东西,全给烧掉了。那包黑灰我都包在身上了,还剩了几个残剩的字迹。大人请看!”说罢,武元衡拿出了一个青布包,小心的铺殿开来。一包纸页烧后的灰烬当中,还偶尔剩了一些残碎的纸片。萧云鹤细心的从中翻看那些纸片,终于在一张小纸片上,看得了大半个还算能够辨认的字。这个字,让萧云鹤的心中也莫名的一颤——“皇”。居然是个“皇”字!武元衡,写下这些东西,究竟是想说什么?他这是在写信,还是在写别的什么东西?为什么事后又将它烧掉?再联系到武元衡今日的表现,萧云鹤越发的觉得,事情蹊跷诡异。而且,武元衡必定是知dào

了一些不该知dào

的事情,甚至是不敢说出来的事情,这才蒙冤被抓捕进狱。以武元衡刚硬耿直嫉恶如仇的性子,还有什么是不敢说的?萧云鹤的心中,不断升出许多的巨大疑问来。武琦云赶了一天一夜的路,神色很是疲惫,休息了许久喘息方定。好kàn

到萧云鹤一副枯眉沉思的模样,也就静静的坐在一旁不吭声,生怕打扰到了他。半晌已后,寻思许久的萧云鹤算是回过了神来,转眼看了看坐在身边的武琦云,对她说道:“你一路辛苦了,先好好歇一歇吧。武元衡虽然被投进了大狱,但只要本王来了,至少可以保他性命无虞。你也不必太担心了,事情迟早会水落石出的。”“嗯,谢谢大人……”武琦云轻轻的点了点头,神色却依旧有些焦虑,迟疑的说道,“其实,我也知dào

只要是大人来,大哥定然会安然无恙。只是,我却一直隐隐感觉,大哥应该是知dào

了一些重yào

的事情。试想一下,雍州刺史之前在华原是与大人打过照面的,现在仍然有恃无恐的将我大哥抓了起来,这不是明摆着向大人挑衅么?他一个小小的刺史,怎么也如此大胆向大人叫板呢?他的背后,会不会有?……”“嗯?”萧云鹤微微一怔,这个小女子居然和我心里的想法不谋而合,追问道,“说下去。”武琦云便继xù

说道:“其实我也只是在猜测……雍州刺史之所以敢如此大胆,他背后会不会是有皇族的人为他撑腰?联想到大哥残留笔迹上的那个皇字,我就越发有这样的猜想。在关内这个地方,皇亲国戚多不胜数。以汉王大人如今的威风和气势,敢胆与大人对立为敌的人……恐怕不是普通角色。雍州境下,就有两个大齐的亲王:韶王与嘉王。这二位王爷都是当今圣上的弟弟,也就是大人的皇叔。”说到这里,武琦云明显有了一些顾忌。萧云鹤认真地看着她:“继xù

说。这里没有外人,不必顾忌什么。”“是……”武琦云轻应了一声。说道,“这两位王爷,韶王的封邑就在雍州,而嘉王的封邑,在东都洛阳附近。二王关系十分的密切,好像皇帝对他们也十分的照顾。虽然他们很少在大齐的朝堂上斩露头角,但是在关内一带。名声却是很大。据说……大人之前办下的那个勋侯房胜德,就是他们地亲信;关内一带的官将,也大多都听命于这二位王爷。尤其是雍州刺史刘德海,之前就是嘉王府上的一个无名小吏,短短的几年时间。就被提拔成了堂堂的三品上州刺史。”萧云鹤眉头一紧,警觉地说道:“你的意思是……武元衡追查粮食飞涨一案,直接查到了嘉王和韶王的头上?这才引火烧身,而且他自己也不敢直言?”“我也只是猜测……”武琦云有些犹豫的说道,“以我大哥的那种性子。只要是发xiàn

了奸人恶人,哪里有不拿其拿下法办地。可是这一次,他宁愿自己被冤枉办罪。也不敢将事情的原委抖露出来。我想,一来他可能是知dào

的确斗不过这二位王爷,还有可能让大齐皇室蒙受阴影;二来,他之前是受了大人委托查办此事,担心这件事情再查下去,更会给大人带来一些麻烦和危险。于是……他这才委曲求全甘愿蒙冤入狱。”萧云鹤听完,细细地思索了一阵,缓缓说道:“有可能。”武琦云幽怨的看了萧云鹤一眼。低下头去,喃喃说道:“说起来,如果这些事情当真牵扯到皇族,那我大哥……恐怕真的要完了。自古疏不间亲,现如今大齐是李家的天下……如果是王爷偶有小过。自然是得饶且饶。到头来,只有我大哥这样不起眼的小吏来当替死鬼了。”萧云鹤从她的话里。听出了些许报怨和不快,正色说道:“你这是什么话?现今是李唐江山,但天下是百姓之天下。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哪里有宽宥皇亲、拉人替罪的道理?武琦云,你这番话可是有些大逆不道了。”“我!……”武琦云的脸顿时变得能红,又羞又怕地说道,“大人恕罪,我也是一时激愤……我是个女流之辈,心里没装大哥那种济世救国的宏愿。我只希望,我这个相依为命的哥哥,能够平安无恙就好……”说到这里,武琦云的眼圈有些发红了。萧云鹤也不忍再训斥她,轻言说道:“好了,你别想太多,先去休息一下吧。事情我会处理,定然不会让你大哥有事的。”“嗯,多谢大人。”武琦云起身,款款地给萧云鹤行了一礼,走出了房间。萧云鹤让驿馆的人给她安排了一个房间,让她暂时安顿了下来。萧云鹤一个人静静地呆在房里,细索起这件事情来。武琦云虽然是个女流,难得的是和她哥哥一样,还颇有些睿智和眼光。而且与一般逆来顺受的俗女不同的是,她还是个个性率直什么都敢说的人。如果她所说的是实情的话,那么,武元衡很有可能是真的触到的皇族的隐私,眼看着就要侵犯到了他们的利益,才会轰然拉下台的。也唯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雍州刺史会那么大胆的将武元衡拘押起来,而不顾及他汉王的颜面。想来,刘德海背后应该是有二位皇叔在撑腰。嘉王与韶王,也很有可能是导致这一次关内粮价飞涨的幕后黑手。想到这里,萧云鹤不由自主的长叹了一声:国家多难,居然连直系皇亲都想着发国难财……大齐,当真是越来越腐朽了。嘉王与韶王,是皇帝老头的亲兄弟,是我汉王一位将军的亲叔叔。我哪里有资格、有本事去跟他们叫板?虽然眼下我名声雀起也多少有了一些权力……但怎么说,根基也还十分的浅薄,哪里能跟他们那种经营多年的王爷相抗衡?再说了,我只是个过继的亲王,他们则是皇帝的亲兄弟呀!……虽然我没理由怕他们什么,真要斗起来鹿死谁手也未必可知……但是,这个时候将汉王府推上峰口浪尖与宿世皇族对立,值得么?!而且我是晚辈。与叔辈对抗纷争,不管情由如何,在外人看来就是忤逆大不孝。这样一来,整个关内的豪门仕族,还不知dào

会有多少会跟我翻脸作对。刚刚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一点名望和仕人的支持,瞬间就会化作乌有。萧云鹤也很有些苦恼起来……过了一会儿,门被轻轻敲响。武琦云地声音在外面响起:“大人,我可以进来吗?”萧云鹤随口应道:“门没关,进来。”武琦云看来只是简单的梳洗了一下,走到萧云鹤身前拜了一礼说道:“大人恕罪,刚刚我说的话。实在是大不敬了……”“无妨,”萧云鹤看了这个女子一眼,估计她去而复返肯定是有事情,于是说道,“有什么事情。坐下说话吧。”武琦云却是依旧站着,眼睛里一阵星光奕奕,说道:“大人。我倒是想到了一个法子,或许……可以弄清楚这件事情。”萧云鹤顿时煞感兴趣的看着她:“说来听听。”武琦云露出了一个略带自信的微笑,侃侃说道:“说起来,这件事情的源头,就在于粮食。关内和东都的许多漕运仓管里,都是有囤粮公仓地。可是奇怪,为什么粮价如此飞涨,朝廷却为何一直没有放粮赈灾、稳定关内粮市呢?所以我猜测。官粮肯定也是被人所控zhì

了。我大哥当时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照这样追查下去的。大人你想想,有什么人能够控zhì

朝廷储备的官粮呢?”萧云鹤说道:“你的意思是指,那二位王爷?”“虽然还不能断定,但是很有可能。”武琦云继xù

说道。“他们通过一些手段,将粮仓转空。然后私下囤积居奇。准bèi

趁粮道断绝粮价飞涨的时候,再放出存粮来卖个好价钱,借此发大财。关内一带,包括长安,现如今粮食价钱都飞涨了起来,想必朝廷也引起了重视。大人深受当今圣上器重,如果请旨奉命到雍州、东都一带来调粮解荒,皇帝陛下应该是会应允地。这个时候,二位王爷自然会心虚,让手下人将粮食再暂时放回公仓,以应府大人查看好回去给皇帝覆命。这个时候,二位王爷也就不担心什么我大哥刺探到了他们的隐私了,也就没必要做贼心虚的将他关押起来。我大哥,不是就有救了吗?”萧云鹤听完,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行啊,武琦云。你一个平头小百姓,居然将皇帝和我们这些皇亲国戚当成棋子来戏耍。”武琦云心里一惊,咬了咬嘴唇强作镇定的说道:“事到如今,为了救我大哥,也顾不得许多了。肯请大人,救救我大哥吧!”说罢,双膝就跪倒了下来。“先起来。”萧云鹤让她起了身,自言自语一般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让我给二位王爷一个台阶下,然后让他们也给你大哥一个台阶下不再为难他,对么?你说地这个法子,虚虚实实声东击西,倒也可以一试,救出武元衡问题倒是不大。只不过,仍然不能解决根本的问题。其实,我现在身上就是背负了皇命,在追查粮食案。关内一带的公仓,是有可能被转空了,也更有可能跟二位王爷脱不了干系。我不如,先来个敲山震虎……”武琦云心念一动,说道:“大人……莫非想去见一见那二位王爷?”“哟?你蛮聪明嘛。”萧云鹤微笑道,“武元衡,本身不难救。我最终地目的,却是在于解决眼下的粮荒。用一个什么样的法子,既不得罪二位王爷,又能救出武元衡,更能平息关内的这一场粮荒呢?”听到萧云鹤这些话,武琦云一颗芳心总算是安定了下来。再怎么说,自己的亲大哥应该是不会有什么问题了,汉王更大的目的,在于解决粮食问题。她思索了一阵,说道:“大人,我倒是有一个法子,不过……好像有点傻,而且比较难办。”“你又有了法子?而且还是有点傻地法子?”萧云鹤不由得笑了起来,“说来我听听。”武琦云自己也有些尴尬的笑了起来,说道:“那些人囤积居奇,不就是为了赚钱吗?但是,如果粮食不值钱了,他们还有必要这样铤而走险的盗用国库存粮,去发国难财么?”“粮食不值钱了?这怎么可能呢?”萧云鹤疑惑不解。武琦云满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所以我才说,这个法子比较傻……如果大人花钱,从别的地方买来许多地粮食,然后再以平价放出救济粮市,这样一来,粮价平稳下来,不就是不值钱了么?只是不知dào

,该要花多少钱、买多少粮食。所以……这个法子当真是傻得紧。大人也就别太当真了。”“嗯?”萧云鹤却是突然心中一亮,“先让粮食变得不值钱,然后我再去关内一带的公仓查粮存粮。那些人势必不再冒这些风险了,而是有可能当真将粮食放回去……这地确不失为一个釜底抽薪的好法子。不过,毕竟现在漕航梗阻,各地的粮税都运不进关内。这个收粮卖粮的法子,虽然可以缓解一时的危机,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啊!”“等那些人将粮食放回公仓,大人就顺势将官粮也握到自己的手上,准bèi

随时应付粮荒呀!”武琦云拽起了一个粉拳,信心百倍的说道,“大齐王师,肯定用不了多久就会收复汴州。到时候,真zhèng

的危机源头就要解除了!在这之前,大人只要能够稳定住局面支撑一段时间,就万事大吉啦!——不过大人,你有那么多钱么?”萧云鹤看着这个智巧百出的女子,呵呵的笑了起来:“我是没有。不过,我有一个亲戚,却是穷得只剩下钱了。”当晚,萧云鹤一行人就在驿馆里安歇了下来。既然有了一些应对的方略,萧云鹤心里也塌实一些了。只要现在不与那些皇叔们公然闹出很大矛盾,又能解决眼前的粮荒,萧云鹤也暂时不想那些其他的事情了。至于武元衡,要救他本身并不难。只等御史台的人一到将他提走,一番查验下来,必定能替他平反,反告雍州刺史府一把。再加上刘德海与卢杞也有那么一点关系,一些把柄也正在萧云鹤手上,这一次好歹饶他不得。也算是给他的*、那两个大齐王爷一个警醒。虽说打狗欺主。但这样的恶狗,萧云鹤以彻查卢杞一党的名义,正大光明的将他一棒打死,相信韶王和嘉王也不会说什么,只会避之犹恐不及的与刘德海划清界线。这些主意打定以后,萧云鹤心里泰然了许多。同时对武琦云那个之前并没有太多注意的女子,也有些刮目相看起来。虽然她是女流之辈,却是难得的计巧百出睿智过人,显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花瓶模样。一夜无事。第二天不到午时,高固回到了驿站,报知萧云鹤说,御史中丞李景略,凭着御史台下发的公文,已经将武元衡给提调出来,准bèi

押往长安御史台受审。雍州刺史刘德海等人,固然是清楚这是汉王使的手段,但也无奈只得乖乖的放人。李景略已经将武元衡带出了雍州州城,约定在城外十五里的驿站等候汉王。萧云鹤不再犹豫,叫上了武琦云一起,去见武元衡。之前,他与武琦云商议的那些事情毕竟还只是揣测。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还得要在武元衡的口中得到证实才算数。没多久,驿站到了。武琦云看到武元衡一副伤痕累累虚弱不堪的样子。伤心地流了泪。武元衡劝慰她许久,好歹是让她安静了下来。萧云鹤将武元衡单独叫到了一起。武元衡的神色十分落寞,全没有了平常的那种淡定和潇洒,眉宇间也尽是忧伤之色。萧云鹤看他这副样子,心中又升起了许多的愤恨和迷惑,说道:“伯苍,你不应该是这副样子的。我所认识的武元衡。有一颗百折不挠的拳拳赤子之心。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灰心丧气毫无斗志,你这究竟是怎么了?”武元衡苦笑地摇了摇头,轻吟道:“哀莫大于心死。大人,我说过了。就让我在雍州刺史府接受刑罚。不管结局如何,我也无怨无悔。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将我再带往御史台?”“告sù

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萧云鹤尽管耐着性子,但语气也变得有些强硬起来。露出了许多火气,“其实你不说,我也猜出了许多!整件事情。是不是跟关内粮价飞涨有关?是不是跟嘉王和韶王有关?!”武元衡明显的身躯一震,转过脸来疑惑的看着萧云鹤:“大人,从哪里知dào

了这许多的事情……莫非,是我那多事的妹子在大人面前矢口乱言?”“这个你不用管。”萧云鹤一脸冷峻地看着他,“你的表情和眼神告sù

我,我猜对了。武元衡,如果你还把自己当作是仕子,那腔报国的赤诚也没有烟消云散的话——你就告sù

我。你究竟知dào

了一些什么样的事情!”武元衡缓缓闭上了眼睛,长叹了一气,悠悠说道:“普天之下,唯一能让我失去信念支撑、失去做人原则地,还能有什么事情?”萧云鹤心头一震。嚯然一下站起身来,压低了声音沉沉说道:“你是在说……皇帝?!”武元衡凄然的一笑。默不做声。但他的这个表情,却让萧云鹤地心突突的跳了起来:这件事情——关内粮价飞涨,居然会跟皇帝有关?“武元衡,我真希望你不是在开玩笑!”萧云鹤倒抽了一口凉气,郑重的说道。“我没有。我从来也不喜欢玩笑。”武元衡一字一顿,吐辞清晰的说道,“当我查到,嘉王与韶王,是受了皇帝的指派在转移关中存粮,准bèi

囤积居奇发大财以后。我的心,就彻底死了。”“这……这怎么可能!”萧云鹤也有些始料不及,惊愕万分的说道,“皇帝前两天还找到我,让我追查关内粮贵的原因。还授意我说,该杀地杀,该抓的抓。怎么会是他……”说到这里,萧云鹤生生的打住,心中猛然一寒:老头,你究竟想干什么?!武元衡睁开了眼睛,满眼的忧伤与悲愤神色,低声说道:“事到如今,大人你还想不明白么?大人文韬武略远胜于太子,功绩标禀史册、名声冠于宇内。皇帝……如何能让你如此坐大,威胁到东宫?皇帝,或许根本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那样无能和软弱。他地心术,已经深刻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大人你想一想,除了圣旨,还有什么样地东西能调开守备公仓的守军;除了皇帝授意,就算是嘉王与韶王,又敢任性胡为的发国难财么?”萧云鹤如遭雷击,顿时呆立当场。武元衡则是如不动如松,依旧用他凄怆而低沉的声音说道:“自从朱之乱以后,皇帝整个人都变了。前不久,刺史府下发了批文,让每州每县,每个月都给皇帝进贡一件宝物。说这就是圣旨。这件事情,大人或许还不知dào

吧?”“不知dào

……”萧云鹤的眼中,似乎就要喷出了火来。武元衡说道:“也许那一场动乱,让皇帝彻底的想通了一些事情:那就是,必须自己手中握着足够的财富,将兵权也留在自己身边,才是最安全的。我在华原听闻大人一举扳倒了卢杞与霍仙鸣,也曾为之高兴。但是,我相信,御林军的统领权。仍然不会旁落他人。皇帝,不会再信任将军。因在朱曾是武将,他叛乱了;李怀光来救驾,也要叛乱;大人带兵攻下了长安,却给东宫带来了威胁。”萧云鹤深吸了一口气:“你说得没错。御林军的统领,换成了另外两个宦官:窦文场与王希迁。”武元衡无奈的笑了一笑,说道:“虽然我身在朝堂之外的偏壤小县。却也能够预料到这些事情。前两年,皇帝陛下还是励精图治地。他信任有为的大臣,曾听他们的谏言减免赋税安抚民生;下令天下都不要进贡珍禽异兽以免玩物丧志;让后宫妃嫱和天下官员都缩减开支,以示节简。可是现在,深受刺激的皇帝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他开始疯狂的敛财。宁信宦官不信大臣,心胸狭隘刚愎自用,还如此阴险的要勾陷汉王……这样的皇帝,怎么能不让仕子寒心。我武元衡,纵然是有满腔地热血。此时却已经冰凉……”萧云鹤听完武元衡的这些话,自己的一颗心也仿佛掉进了冰窑里。他的脑海里,就在回旋着那些画面:在奉天时。缺药少粮,唐安公主不幸夭折;要出征收复长安时,如果不是剑南道送来了钱粮,大军几乎无法开拔。在这之前,一生享尽荣华富贵的老头,也不知dào

多少天没有吃到山珍海味,甚至是只能用糙米稀粥半饱度日。如此强烈地落差,加上爱女的夭折、妃嫱被朱乱党所淫辱。龙廷失手于他人达数月之久,自己或明或暗的饱受指责、唾骂与愤恨……这难保不让他的心里有些失衡。同时,老头又曾多次在臣子们面前下不来台,不得不自己退让的两边都不得罪,拙劣地玩着平衡。这或许让他更加意识到了绝对权力的重yào

性。老头再如何不堪。也毕竟是皇帝,容不到自己的尊严受到挑衅。容不得自己地利益被欺犯。所有的事情,林林总总全部堆积起来,便如同武元衡所说的那样,他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在武元衡的意念里,皇帝是无可取代的。学得文武才,贷与帝王家。如果皇帝都变成了这个样子,报国又哪里还有希望?所以,他的拳拳赤子之心,瞬间崩塌。事到如今,萧云鹤也不想追问,武元衡是如何查清这其中的许多事情的了。以武元衡地为人,如果不是十分确定的把握,是不会这样妄下定论的。萧云鹤心里更加清楚,嘉王与韶王,肯定是暗中给刘德海下了指令,故yì

留着武元衡不死,借此来向汉王挑衅。要不然,武元衡这样不入眼的小角色,早就死了八百回了!萧云鹤咬牙切齿的怒喝道:“好歹毒地人!”“大人不必惊怒。”武元衡依旧淡淡的微笑说道,“我心已死,留这一副皮囊再活下去也没意思。回到御史台,我什么也不会说地,就认了罪伏法,等候处罚便了。大人也不要再提起这其中的曲径情由,就当什么也不知dào

,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粮税一案,不要再往二位王爷那边追查过去了。没有结果的。这只是一个阴谋,一个皇帝要敛财的阴谋;同时也是一个圈套——一个从一开始,就指向汉王府的圈套。”“武元衡……”萧云鹤居高临下的看了武元衡一眼,转过身来,长声叹道,“你真让我失望。”武元衡无可奈何的自嘲笑了起来:“或许吧。我本就是这样不成器的人,却常常自诩满腹才学想着报效国门。到头来,却只是如同跳梁小丑一般,凄惨收场……”萧云鹤微眯起眼睛,沉沉说道:“就算是皇帝要给个设圈下套,你以为,你就会怕了么?”武元衡的身子微微一颤,愕然呆住了。萧云鹤冷哼一声,说道:“君不像君,臣不像臣……天下纷乱,民不聊生!若不来个翻天覆地倒转乾坤的大变革,大齐还不走向腐朽和没落吗?你是仕子,你心中只有效忠皇帝、报效社稷这种根深蒂固的念头。看到皇帝昏庸荒唐,你便失去了斗志和信念。”武元衡心中惊忧参半,不知dào

萧云鹤后面会说出什么来,只得点头喃喃道:“是,我承认。但这些,也是无法改变的事情……”“有什么不能改变的?”萧云鹤嚯然一下转过身来,双目如刀的看向武元衡,沉声说道,“我恨不能提三尺剑,为大齐李氏清理门户!”“啊——”尽管心中有所预料,武元衡还是萧云鹤这种大胆的举动吓了一跳,愕然当场。萧云鹤沉声说道:“纵然背负不孝不悌之骂名,我李……谊,也终将一天要让大齐的皇权重归正轨,让大齐的天下重焕清明,让天下的万民,从水深火热之中解脱出来。你是仕子,你的责任和使命是辅君安邦;而我,一位将军——我身上奔流着太宗皇帝的血脉!我不会让大齐的天下从此沉沦、让大齐百年基业从此烟消云散,我绝不!绝不!!”“纵然背负千古骂名,我仍要逆天孤行!”“纵然遭受千夫所指,我也要让这一片晴空改天换日!”武元衡的心,几乎就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喘着粗气看着萧云鹤,颤抖着嘴唇喃喃道:“疯了……你肯定是疯了!”“我没有疯!”萧云鹤逼近到他身边,咬牙切齿般的说道,“你敢说,太宗皇帝在玄武门的那一刻,也是疯了么?!”武元衡的脸已经变得刷白,骇然的看着完全陌生了的汉王,居然有些不知所措。萧云鹤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深长的吐了出来,悠然说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也都听到了。武元衡,如你所说,我或许是个要逆天的疯子。你愿意……与我一同走上这条逆天而行的不归之路么?”

第二百三十四章 锋芒

当天傍晚,大军开抵咸阳县,与李怀光的朔方军成功会师。李怀光二话不说,将自己手下的兵马,全部均匀分配到了七军当中,让萧云鹤统一指派,自己只统辖左军和左虞候军。李晟和楚彦最初还有些担心,怕一向拥兵自重的李怀光不肯分派出兵权来。现在看来,一切担心都是多余的了。李怀光这个心气气傲的沙场宿将,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信任了一个相识日短的汉王一位将军,这不得不让他们惊奇。朔方军训liàn

有素,极短的时间内就陆续搬迁到了指定军寨,扎营安马,一切井井有条。一只万余人的队伍,瞬间扩充到了四万人。计划要两三天才完成的编制工作,居然在一夜之间就告完毕。由此也可见,李怀光治军,的确有些真本事。第二天的清晨,一夜劳顿的大军并没有耽误训liàn

。各方将领率领着本部的兵马,在营地之内进行了日常的训liàn

。忙了一夜没合眼的萧云鹤,四处观看了大军的操练情况,算是对手下的这批兵马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不得不说,时隔一百多年后,大齐的军队还是发生了下些变化。装备更加优良了,训liàn

也更加合理。而且现在的士兵都是雇佣军,是职业军人,比起初唐时‘闲时为农战时为军’的府兵来说,个人战斗力要强上几分。只不过,萧云鹤仍然隐隐感觉,这支队伍差一股精神头,少了一些凶悍之气,或者说霸气。这种底气,跟国家的命脉是紧密相连的。现在国运不济朝纲失统,当兵的人也难免有些心中惶惶意志不坚,没有贞观时那种超强的凝聚力和必胜的信念。萧云鹤清楚,这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问题。一个军队的精神面貌,首先取决于国家的富强开明与否。其次就是受将帅的能力与人格影响。相比而言,李怀光手下的兵,更像是一群来自荒野的恶狼,而李晟的兵,则显得更加内敛而守规矩,像是豢养的猎狗。二者相拼起来或许难分高下,但精神头儿却是明显的不同,各有各的妙处和缺点。在军营里走了这一遭以后,萧云鹤心里算是有了个底。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是战争中永恒的话题。刚刚当上统帅的萧云鹤,算是完成了这个初步任务。当天下午,萧云鹤将李怀光这些核心大将召集到一起,开了第一个军事会议。中军帐里一面矮几,上面放着地图,萧云鹤等人围坐在旁边,会议开始。萧云鹤手中拿着马鞭,指着地图说道:“这两天来,派出的斥候连连回报,朱泚在我们前方的必经之路上,布下了三道封锁线,设立了三个军镇。高陵、泾阳、醴泉这三个地方,如同一个三角形,互为犄角,兵力不少于两万人。现在看来,朱泚是打算将我们挡在长安之外,和我们来个消耗战。诸位说说,有什么看法?”李怀光冷哼了一声,说道:“自从我赶来救驾以后,连败了朱泚三阵,斩敌万余人,杀得他心惊胆颤不敢再与我正面交锋了。于这是这才深沟高垒的设下了防线。这三个军镇其实早早就存zài

了。只是之前没有这么多兵马。数日前我突pò

了朱泚在渭水一带的防线攻下了咸阳,因为大军疲惫缺粮少物,这才停歇了下来。之后的事情,诸位也就都知dào

了,朱泚小儿害pà

了,便派人前来游说于我。”“我对朱泚的兵力,产生了一点疑惑。”历来谨慎的李晟,这时候说道:“按理说,他没必要将兵马屯扎在这三个地方来对付我们。长安城池何其坚厚,朝廷在长安太仓储备的粮草,足够他用上几年,他又何必自暴其短的到野外来跟我们耗着呢?所以我猜想,最近这三个军镇的增兵,是他新召来的叛军。以朱泚的为人,老本钱是舍不得丢的,必定死死抱在身边。新召来的人就不心疼了,于是让他们在前方筑起了防线。”“良器说得有道理。”楚彦接道:“至从泾卒哗变后,朱泚等人在京城、关内一带,招降纳叛召兵买马,实力迅速提升,已由当初的数千人,迅速壮大到几万人。我们眼前的这支兵马,说不定就是他从哪里召来的。”萧云鹤皱了皱眉头,缓缓点头道:“言之有理。如果我是朱泚,也会派一支人马顶到前方来探探我军的虚实,而且能为自己多争取准bèi

守城之战的时间。所以,我们要用闪电的速度,迅速撕破他这三道防线,直达长安,杀他个措手不及。这样,我们才能在局面上占所一些主动。”李怀光想了一想,说道:“虽说这三个军镇加起来都只有两万人,但现在情况有点不明朗,并不太好进兵。我倒是在猜想,这新增的两万人马,会不会是河东节度使杜涛的人马?之前我曾听朱泚派来的说客牛敢说过,他说,河内也迟早归降。现在想来,极有可能。”萧云鹤接道:“杜涛这人你熟么?”“有点印象,见过两次。”李怀光说道:“那时候我在邠宁节度,离泾原节度很近。杜涛是姚令言的门生,也是由姚令言一手从泾原提上来的。想来他归附到朱泚一党也就并不奇怪了。日前听闻,大帅一箭射杀了杜涛的恩师姚令言,想来这小子是要来报仇的了。这小子我不太熟悉,只听说马上功夫很是厉害,使一杆铁枪,曾经夸说要挑尽天下英雄。”李晟冷笑一声,楚彦不屑的道:“癞蛤蟆打哈欠。”众人都呵呵的笑了几声,萧云鹤说道:“敌方虚实未明,我们还是按捺一下再说。敌寡我众,犯不着盲目涉险的跟他们急战。李晟,多派几轮斥候出去斥探他们的军情,早早回报。而且有一个重yào

的消息不要遗漏了——他们的军粮,屯扎在哪里。我看这三个军镇形成了一个三角形,按道理来讲,他们应该会将军粮屯扎在三县合围之下的云阳县。你们看,云阳的地形,也比较适合囤粮,有一处山坡,方圆数十里,地势较高,这样军粮就不易受近日的雨水侵害。”“嗯。”李晟深表赞同的点头:“如果我是大将,也会将粮草囤积在这里……可是大帅,莫非你想毁了敌人粮草?这个地点,在三县合围之中,似乎并不太好动他的主意。”萧云鹤思索了一下说道:“先刺探消息再说。敌军虽然只有两万人,但如果一直深沟高垒据险防守拖延时日,对我军是大大的不利。眼下之际,我们必须要想个法子,让他们自己先动起来,或者是乱起来。李晟,传令斥候,今日夜间酉时之前,我要敌军三个军镇的详细资料。”“是!”李晟一抱拳,沉声应诺。当天夜晚,李晟派出的斥候不辱使命的完成了任务,将敌方三个军镇要塞的情况摸了个清楚。高陵、泾阳、醴泉这三个地方,形成了一个三角,以高陵离萧云鹤的屯住地咸阳最近,仅隔四十余里。三个军镇的统兵大将,正是李怀光预料的那个河东节度使杜涛,总人数大约有二万五千人。以三个军镇为支点,整个三角形的防线上,严密布下了数十个卡哨岗亭,所有人等一律不得通行。高陵这一路是关内的重yào

官道,商旅行人的必经之路。高陵城外,已经排起了长长的人龙,数十个商队和大批逃荒的百姓集结成了一团,怨声载道。杜涛一律不以理会,紧闭城门就是不开,将这些人死死挡在城外不让通行。由于无法通行,斥候也就无法打探到敌军囤粮的场所。针对这一情况,萧云鹤等人聚集到了一起,紧张商议起来。萧云鹤对李怀光等人说道:“杜涛的目的很明确了,就是要死守这三个军镇,跟我们来消耗战。由此也可见,他们的粮草十分的充足,就想着将我们的粮草耗尽,以逸待劳。我军出发的时候,虽然带出了一些粮草,朔方军中之前也有一些,但加起来也最多能抵用十余天。这还要包括今后攻打长安时的用度。如果在突pò

高陵这一带的防线上耗费了太长的时间,那就对我军大大的不利了。而且很显然,杜涛对我军的情况估摸得十分清楚。诸位说说,有什么想法?”李晟眉头紧锁,思索了好一阵,这才说道:“眼下最大的问题,就是怕他杜涛闭关不战。但大帅之前曾经射杀了姚令言,与他杜涛有杀师之仇。如果我军前去挑衅,或许他也会出来迎战一番。我看,能不能揪住这个机会,打开一个突pò

口。”“老蒜头,你胡说什么?”李怀光叫道:“你的意思是,让大元帅去搦战?大元帅是儒帅,怎么能去跟杜涛那样的莽夫硬拼硬?要去,也只能是我去!杜涛那小子够狂,老子早想会会他了!”“呵呵!”李晟笑了起来:“李副帅怕是还不知dào

汉王大人的身手吧?那一日在奉天北门,末将与汉王大人齐马并进,大人的那一杆枪使得……”萧云鹤摆摆手,示意李晟不要说下去了,笑了笑说道:“谁去搦战不要紧。这头一战,也是势必要打的。想必杜涛也是会要试一试我军的深浅。因此,他可能也不会回避这一战。但是我估计,这不是能解决根本问题的办法。或许他杜涛会出来应付、试探一下,但他的宗旨,绝对就是紧守关隘。我们一定要想一个好办法,能够渗透到杜涛大军的腹地去。”李晟心中一亮,马上接道:“大帅还是想动敌军粮草的主意?”“对!”萧云鹤斩钉截铁的说道:“现在的情况很明显。敌军仗着粮草充足,势必紧守不战;我军粮草不足,只能急战。要打破这一平衡,只能在粮食上动主意。刚刚斥候来报说,高陵城关前,聚集了大量的商队、流民,杜涛挡着不让他们过关进城。我想,这一些,或许我们可以拿来利用一下。”“怎么利用?”李怀光、李晟、楚彦等人异口同声。“要想破了高陵防线,就着落在这些商旅的身上!”萧云鹤自信满满的一笑,对众人说道:“明天,李晟你就带着十来个兵卒,化妆成商家大贾的模样。去高陵的官道上,去见那些阻塞在那里的商队。只要是卖粮食、食货的商队,就都将他们的东西买下来,不管是什么样的价钱,都可以,没必要跟他们压价。关键就在于,速度要快。要趁杜涛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将堵塞在高陵间的所有粮食,全部买下来。”“然后,你继xù

带人,就在离高陵官道不远的地方,开设粥棚,接济逃荒的百姓。收了多少粮食,就散出多少来。而且不妨放出话去,就说你会一直收购粮米,往来的商旅如果进不了高陵的,都拿来卖给你。价钱,完全可以按照市价来收购,不会趁火打劫的压他们的价。”李晟听完顿时拂髯大笑:“妙计、妙计!这样一来,杜涛可就摸不清我军的虚实了。以为我们粮草军资十分的充足,还在接济附近百姓。”“不仅如此。”萧云鹤狡黠的笑了笑:“用不了多久,杜涛就会生出疑心来,害pà

我们在商队的手中买到过多的粮食与他们对峙。这个时候,我们就可以扮成卖米的商队,安然进入高陵了。而且如果不出所料的话,还能轻而易举的知dào

他们囤粮的所在!”“言之有理!”众人异口同声,纷纷面露喜色。萧云鹤马上又道:“这只是一支奇兵,能不能成功还很难说。在这之前,我们务必要取得一两战的胜利,让杜涛不敢再轻易的出战,甘当固守龟壳的乌龟。让他退守不出打消耗战的信念更加坚定。所以,明天,我要亲自前去搦战,让他见识一下我军的厉害!”“这不行!”李怀光大叫起来:“这么危险的事情,怎么能让大帅亲自去办,那还要我们这些将军干什么?”萧云鹤一挥手:“我意已决,不用再多说了。李晟,你这副样子,最适合扮成富商,明天可就看你的了。明日辰时,点起三千轻骑,我亲自带队开往醴泉挑zhàn

吸引杜涛的注意力,你趁机找那些商队交涉。记住,事后就扎起粥棚来接济百姓。一来大造声势,二来也可以疏散一下百姓。大战在即,我不想太多的百姓无辜罹难。楚彦,你率领一只铁甲,隐隐跟在李晟后面接应,谨防高陵城中有兵马突然杀出来。如果没有,则按兵不动。李怀光,你驻守营寨,派兵在我身后接应。众将按令行事,不得有误!”“得令!”三人肃然起身,抱拳应诺。翌日清晨,萧云鹤带着高固、宋良臣,领着三千轻骑,朝醴泉出发了。醴泉与高陵隔了一群大山,相隔数十里。萧云鹤等人沿着山脚走了半天,已到醴泉。醴泉县城的城关前,建起了一个军寨。箭楼林立,大道之上布满鹿角马绊。萧云鹤等人的兵马刚刚现形,箭楼岗哨之上的梆子锣鼓声就大声响了起来,敌军军寨里的将卒迅速集结起来,严阵以待。萧云鹤金甲红袍,手提一杆镔铁马槊,看着醴泉的城楼隐隐冷笑,心中暗自寻思道:想我萧云鹤,也是千军万马刀光剑影中活出来的人物。多少年了,我都未曾试过摧城拔寨、亲斩敌将的嗞味了。醴泉,今天在这里,我就要找回当年的那个令人痛快淋漓感觉!萧云鹤拿马鞭朝前指了指,“宋良臣,去骂阵。”宋良臣顿时来了精神,提马朝前走了几步,先是吐了几口唾沫痰水,吸足了一口气,震天吼一般的大叫道:“敌军寨中的无胆鼠辈们听着!哪个裤裆里长了鸟的,出来和爷爷在马背上战上几回合!不敢出来的,自己切了进宫当宦官,刨了祖坟告sù

你家祖宗,就说你家断子绝孙了!”众人忍不住一阵窃笑起来:这个粗卤的家伙,骂人真够叼损的!宋良臣这一嗓子咆哮下去,犹如雄师狂吼,远在对面军寨里的敌军个个听了个清楚,气得一阵哇哇大叫,顿时炸了锅。眼看着就有一些人要冲出来和宋良臣拼命,正在这时,三面将旗排了出来,为首的三员将军把这些人喝止住了。宋良臣一看这些人仍然龟缩不出,心里一阵光火,沉声一喝:“把老子的铁棒拿来!”两名小卒扛着一根手臂粗、一人多长的铁棒,走到了宋良臣跟前递给他。宋良臣一爪抓起铁棒来,满yì

的在手里掂了掂,提马又向前走了几步。萧云鹤也不阻止,任由这个莽汉在前挑衅。宋良臣一向粗痞惯了,骂人就跟家常便饭一样,根本不用搜索枯肠,信口就能捏来。待走近了几步,他又扯起嗓子骂道:“对面的一群大乌龟!只知dào

缩在龟壳里,莫非在看母乌龟洗澡?”“你娘没有教育过你吗?偷看别人洗澡是不对的,更何况是偷看母乌龟!”“你爹肯定也没有告sù

过你,切了裤裆里的鸟鸟,就不能玩姑娘,不能传宗接代了!”萧云鹤等人终于忍不住,爆fā

出一阵轰堂大笑。宋良臣可能是离得太远了看不清楚,要不然这时候他就会看到,敌军军寨里的所有人,脸全都绿了,好些人浑身发抖,差点将自己的牙齿咬碎。好些敌军士卒恨恨的叫道:“将军,出兵吧!杀了这个满嘴喷粪的卤汉!”“杀了他!”一群人叫了起来。宋良臣一听这些人的喊声,顿时来了劲,将手中的铁棒一挥,大声叫道:“好啊,来啊来啊!老子就是喜欢打乌龟。杀一个能清蒸,杀一对能煮汤,杀一窝了红烧油炸水煮每样的来一碗!”敌军已经哇呀呀的大叫起来。萧云鹤等人差点就要笑出了眼泪。敌军的三个将领也个个恨得牙痒痒,聚头在一起,紧急的商议起来:“杜将军三令五申,不许我们贸然出战。我看,还是忍忍的好,别中了这些人的奸计。”“这里是我军的腹地,怕什么!他们最多不过三四千人,我们有八千人。带些兄弟出去,跟他们会会。”“就是!这样缩在这里,总不是个事。传了出去,我们河东三杰的威名何存?要不这样。我们只点三千轻骑出去,留大半的兄弟紧守营寨多置箭弩。一有异动,马上回寨,弓箭阻挡。”“好!”三人异口同声,总算统一了意见。这个时候的宋良臣,已经在挥着大铁棒,沉路猛锤那些钜马鹿角,打得一阵木柱乱飞,猖狂之极。骂了半天这些人也不出来透个气,宋良臣自己也来了气了,涨得一脸通红,越骂越凶,越骂越带劲:“你们全家是乌龟!”“全家人住在一个龟壳里!”“你们的老爹老妈天天躲在龟壳里,一天到晚搂在一起穷磨叽,就有了你们这群小乌龟!”“没鸟鸟的小乌龟!”敌军寨门大开,一群人如同野狗一般的猛冲出来。怒火冲天直朝宋良臣扑来。“啊呀呀!来了!”宋良臣怪叫一声,拔马就往回跑。倒不是害pà

这些人有多厉害,萧云鹤早有叮嘱,只要将人骂了出来,就退归本阵。战阵之中,萧云鹤止住了笑,一扬手:“弓箭手,准bèi

。”千余张弓弩顿时搭弓上弦,严阵以待。敌军向前奔了一断路也停了下来,战阵两角也摆出了弓箭手和盾牌大阵。战阵中间,三员将领打着旗号,提马出来了几步。领头一人怒声咆哮道:“哪里来的疯子!敢在本将阵前口出秽言耍流氓!不怕死的,快快钻出来,受爷爷一刀!”刚刚跑回萧云鹤身边的宋良臣,一听这话就不服气了,怪眼一瞪就要提棒冲出来。萧云鹤一扬手,宋良臣生生的愣住,只得双眼如同喷火一般的怒视着这三个人。萧云鹤将马槊按在马上,执了根马鞭,施施然的上前几步,一脸轻蔑冷笑的着这三个人。那三人齐齐看向这个金甲红袍的人,细细辨认了半天,却没有一个人认得,于是高声叫道:“对方来将何人,报上名来。”萧云鹤冷笑一声,拿马鞭指着这些人大声喝道:“本帅的名头,你们这几个虾兵蟹将还不配知dào

。杜涛在哪里,让他滚出来见我。你就告sù

他,是本帅宰了姚令言那个蠢货。要想报仇的,放马过来。本帅在此恭候。”“一位将军!”三人异口同声在惊呼一声,随即有一人怒道:“好你个大言不惭的纨绔子弟,有种别跑,吃爷爷一枪!”说罢,那一将策马上前,就朝萧云鹤杀了过来。“站住!”萧云鹤突然一记沉声厉喝,愣是将那人给喝住了,然后沉声说道:“本帅枪下,从来不杀无名之辈。报上你的姓名来!”“哼!”那将把手中的铁枪一划,“我们乃是杜大帅麾下三名先锋大将,人称‘河东三杰’是也!本人冯习,使铁枪;使刀的是二哥刘挺;使铁锤的是大哥焦万。你这无能之辈,如果不敢应战,就快快滚下阵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叫那个骂人最凶的黑脸怪物来。小爷倒要看看,这个怪物的本事,是不是像骂人一样厉害!”“***,骂我怪物!”宋良臣一声怪叫,不顾一切就朝前冲了上去。萧云鹤本欲阻挡,已经全然来不及了。那个使枪的三杰之一——冯习,见了宋良臣也是分外的恼火,挺起手中长枪,怒声咆哮就直插过来。两阵大军,都没有打算大厮杀,之前都有弓箭手射住了阵角。此时一番挑衅后,居然出现了极少见的‘阵前单挑’。宋良臣的脾气本来就是火爆异常,再加上被人辱骂,早已是气得三尸神炸跳,那一杆大铁棒抡得重云乱影,直朝冯习砸去。冯习一面策马逼近宋良臣,一面心中冷笑:你个粗卤的汉子,胸前破绽百出,看爷爷一枪挑了你——到了地下别忘了告sù

你家祖宗,你家断子绝孙了!萧云鹤见事已至此,只得悻悻的策马回归了本阵,看着阵前宋良臣和冯习厮杀。冷不防的旁边传来了一个声音:“三招之内。”萧云鹤侧头一看,一向沉默寡言的高固,正凝神看着阵中,表情稀松平常。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他说出的一般。萧云鹤心中却清楚得很:高固说宋良臣能在三招之内干掉这个冯习,那就绝对不会用到第四招。像他这种高手、尤其是不爱说话的高手的判断,向来是极准确的。这一闪念刚刚掠过,阵中已然传来一声惨叫,冯习当胸被砸了一棒,整个人朝后倒飞而去,直直撞到了自己那一方的人堆里。敌军大小将卒一阵怪叫,慌忙扶起冯习。冯习胸前的战甲已被打得粉碎,残碎的骨头、战甲插入了体力,五脏六腑更是被震了个稀乱。此时他浑身疯狂的抽搐了一下,口吐一股浓血,气绝身亡,眼睛突出暴起,睁得极大,很是骇人。宋良臣哈哈的大笑:“***,有没有经打一点的?这小子怎么只消得一棒就完蛋了?看来这龟壳是纸糊的啊,哈哈哈!”宋良臣一阵声如巨雷的猖狂大笑,惹得敌军阵中的一些人又怒又怕。刘挺咬得牙齿一阵骨骨作响,提起一柄钢刀就要冲杀出来。大将焦万马*他挡住了:“二弟,敌人这是诱兵之计,不要上当。这个黑脸怪物极其凶悍,与他硬拼决非上策。如今尚未交战就损了三弟,我们还是退回去,请示大帅从长计议。”刘挺气得满脸通红,极不甘心了怒哼几声,只得拔马回营。敌军呼啸而来,又像旋风一般的急转回寨。营寨边厢和岗哨箭楼上密布弓弩手,紧闭了寨门,死活不再出来了。宋良臣旁若无人的扯着嗓子又骂了一通,挥起铁棒将摆放在路上的鹿角钜马一顿狠砸,敌军死活就是不再出来了。想要离得近些,又被一阵弓箭射挡了回来,煞是苦闷。折腾了半晌,他也感觉索然无味,悻悻的拍着马回到了萧云鹤身边。萧云鹤看到这般阵势,心里暗自寻思道:这个焦万,倒也是个谨慎的人。吃了一次亏,就不上当了。我军孤军深入,也不能一直在他阵前晃悠。不然敌军从旁侧前来驰援,将会形成合围之势……“传令大军,后退十五里。依山下寨,暂作休整。”萧云鹤果duàn

下了令,让大军后撤。又让宋良臣领着几百弓骑手,在后面殿后,徐徐而退,以防备焦万带人从后面掩杀。大军退回到了一处山林边,快速的拉起了临时营寨。萧云鹤刚刚进入军帐中坐下,还没来得及喝一口水,高固就进来了,对萧云鹤说道:“大帅,我军孤军深入,很容易被敌军合围伏击。现在又依山下寨,背后全是茂林。如果敌军从左、右两侧袭来,又用火攻,那我军岂不是束手就擒?”“说得好。”萧云鹤拍了拍高固的肩膀,赞赏的说道:“想不到你一向不善言辞,却是这样观察入微小心仔细。这一处山脚,位于高陵和醴泉交界之处,背后的这一片山林,面前不远处也是土坡,虽然地势不是极高,但面积挺宽广,方圆数十里。我军屯扎在这个类似于狭谷的地方,的确是容易被伏击。这一块地方,也可以称之为死地。”高固疑惑不解:“那大帅为什么还……”萧云鹤轻摆了摆手,自信满满的微笑道:“敌军今天还没开打,就损了一员大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如果我是焦万,肯定将这个消息告sù

了杜涛。你想想,杜涛这样的沙场宿将,会不知dào

我军屯扎在了一处死地吗?如果你是杜涛,你会怎么办?”高固顿时恍然大悟:“明白了!大帅这是故yì

吸引杜涛和焦万,领兵前来偷袭我军营寨?”“说得好!”萧云鹤对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高固,又多了几分赞赏,“杜涛跟我有杀师之仇,恨不得将我剥皮拆骨锉骨扬灰。而且他们一直看不起我,认为我是个四体不勤不知兵法的纨绔子弟。这一次,我就故yì

这样胡乱扎下营寨,来个请君入瓮!”“大帅高明!”高固这才释然的笑了起来,“那具体该怎么办?”萧云鹤略做思索,说道:“传令下去,大军扎下营寨后,埋锅造饭全军饱食,然后升起大堆篝火,让宋良臣带着几百个兄弟在军寨里喝酒欢庆。动静弄得越大越好,火也烧得越旺越好。营房里,却不要住一个兄弟,全部弃了马匹埋伏到山顶上去。你派几个斥候,递个消息给后方的李怀光,让他带三千铁骑,埋伏在寨南五里外的土坡上。只等军寨里喊杀声一起,我们两方人马就一起带兵杀出来。到时候,我军居高临下一阵冲锋,宛如奔洪乍泄,一定势如破竹!”“得令!”高固沉声应诺,大步离去。萧云鹤转过身来,看着这一方的地图,独自一个人微笑起来,暗自道:些许雕虫小技,足以击败这些虾兵蟹将了。我欲成大事,岂会被你们这几个小角色挡了路?当天深夜,萧云鹤的军寨里腾腾燃起十几堆篝火,宋良臣抱着个大酒坛子,四下蹿掇的跟人拼酒。火堆上架起铁架,几只肥羊被烤得油滋滋的,四下飘香。众军围坐在一起,喝酒吃肉大声喧哗,还时不时的唱几支军歌,更有一些人跳起了胡舞。一切景象看来,就是在欢庆胜利。萧云鹤带着二千余人,埋伏在半山腰上,紧密的监视着狭谷两端的动静。秋日的夜间有了几分凉意,萧瑟的秋风阵阵吹起,茂密的丛林里枝叶乱舞,更添了几分诡密气息。一直到了丑时,宋良臣等人才回了军帐里,却是个个精神抖擞的提着刀枪,鸷伏待机。刚才他们所喝的,不过是白水,就怕喝酒过量了当真坏事。军寨的东、西二门的岗亭上,举哨示警用的灯笼摇摇晃晃,整个大寨几乎就要归于一片宁静。偶尔一队巡查的队伍走过,留下悉嗦的脚步声。萧云鹤伏在山上,半天没见动静,不由得疑惑道:怪了,莫非不来?正在这时,身边悄悄跑来了两个小卒,就是埋伏在东西山腰的暗哨,纷纷报道:敌军来了!左右各有三四千人,全是轻装上阵的骑兵。“准bèi

应战!”萧云鹤低声沉喝,众军士顿时打起了精神,如同绷紧了的弓弦,蓄势待发。猫在军帐里瞪着牛眼的宋良臣,早有些不耐烦了,已经低低的骂了起来。正在此时,东西营寨边突然一起大喊传了出来,敌军搬来了寨栏鹿角,冲杀进来了!宋良臣心中好一阵欢喜:终于来了,等死老子了!西面杀进来的,是醴泉大将刘挺。他提着一柄钢刀,率先冲进了军寨里,怒声道:“兄弟们,放火!杀光这群杂兵!”与此同时,东面的军寨里也冲进了一群骑兵,为首一员大将骑着一匹枣红马,手提一柄铁枪,正是杜涛。只见他面色阴沉的一挥手,身边的士卒就放出了一轮火箭。萧云鹤军寨里的帐篷粮草等物,顿时腾腾的燃起了大火,四方传出一阵惊慌的大叫。火光之中,刘挺和杜涛不约而同的大笑一阵——“冲进去,杀!”可让他们奇怪的是,唐军并没有出现太大的骚乱,火势越来越大,却没有见到几个人仓皇逃蹿。两队轻骑兵朝中军帐扑杀了一阵,各自感觉有些不妙。因为四下里只见到火,却没有一个人出来应战!杜涛心中一惊,大声叫道:“不好,快撤!”话刚落音,南北两方的山林土坡上抖然传出了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似有千军万马冲杀而来。宋良臣也骑上了战马,从中军帐中带着数十个一起埋伏在这里的兄弟冲杀了出来,挥舞着铁棒哇哇大叫道:“敌军大将在哪里?快来爷爷这里受死!”一眼瞟了过去,正好kàn

到白天在醴泉打过照面的刘挺,马上势如奔雷的朝他冲杀了过来。刘挺见中了埋伏,早已是一阵心惊胆颤,这时又碰到了那个凶神恶煞的‘黑脸怪物’,差点就吓了个魂不附体,慌忙拍马就逃。身边的士卒也是个个惊慌不已,豕突狼奔一样的朝寨外逃去。人马践踏,混乱不堪。杜涛这边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手下的兵卒听到四面八方传来的喊杀声,早已是兵无战心只想着后退,人挤人马撞马,一阵东倒西歪。就在这时候,南面李怀光的轻骑已经奔杀到了寨前,如同堵瓮口一般将杜涛的人马堵在了东寨门口。朔方的骑兵极其擅长飞骑奔射,杜涛的人马都打着火把,就如同是活靶子一般,成了朔方铁骑的猎物。李怀光腰挎一柄大刀,一手绰弓一手搭箭,连连射出十余箭来。每一弦拉出,没有一个打了空头,必有一人应弦而倒。他跨下的那匹同样久经沙场的大黑马,根本不用他提动缰绳去指挥,十分有灵性的顺着李怀光的意思,朝杜涛军阵核心冲杀而去。李怀光带来的这三千铁骑,全都是擅长骑射的好手,一起奔射起来,让杜涛这一队本就混乱不堪的人马,损失惨重。萧云鹤提着承影剑,身先士卒的从山腰之上冲杀而来,与宋良臣一起,围剿西寨门刘挺大军。大峡谷里,已是如同火海刀山,喊杀声震天。杜涛、刘挺的两支人马,早已是惶恐不安先在气势上输了一着,现在又被夹击,黑夜之中视线又不明朗,也不知dào

敌军有多少人,只想着突围逃命,全然无心恋战。

第二百三十五章 渔父

萧云鹤带着这一批改骑为步的二千余勇士,提着大陌刀,已经和刘挺的骑兵厮杀成了一片。这样近距离的胶着围歼战,刘挺的骑兵反而失去了冲击力和机动力的优势,在丈二长的大陌刀面前,如同待宰羔羊一般。宋良臣却是骑着马,本来身形就异常高大的他,在黑夜中看来,更像是魔神下凡一般。沉沉的巨吼,吓得刘挺等人心惊胆裂。萧云鹤和高固领着步兵队,从西、北两侧渐渐形成了合围,狭长的山谷地形,更加有利于步兵发挥近战优势了。刘挺带着人苦苦冲突了许久,却也无法冲杀出来。一来自己人本来就很混乱,堵在前面无法移动;二来高固挺着一根狼牙棒,带着一队陌刀手已然将西面大路死死封住,一人当关万夫莫开。但凡冲杀到了这里的骑兵,不是被陌刀斩断马腿落地然后被砍成肉酱,就是被高固的那一根狼牙棒打得魂飞天外,连人带马头碎骨裂。萧云鹤一眼觑了个清楚,拾起地上一柄横刀,朝一名骑兵掷去。那人被当胸穿了个通透,喉咙里发出‘格格’的惨叫掉落下马。萧云鹤几个大步上前,飞身一跃骑上了马匹,拾起一杆铁枪,与宋良臣汇合到了一起。刘挺眼见着自己身边的人被越杀越少,唐军的包围圈也越来越小,心中一直叫苦,知dào

事情大大的不妙了。心中灵机一动,翻身下了马来丢了明光甲的红缨头盔,戴上了一个小卒铁灰头盔,往地上一趴,索性装死。稍过了没一会儿,身边传来一声惨叫,有个人扑到了自己身边,迎着他的脸就吐了一口浓血,瞪着死鱼一般的眼睛,正好瞅着自己。刘挺心惊胆颤叫苦不迭,只得死死忍住没有动弹,心中暗想道:也罢、也罢,这样看起来更逼真了……宋良臣就像是充电了的机器,越杀越兴奋,那一杆铁棒,也不知dào

砸碎了多少颗人头了,上面满是残碎的盔甲末屑和红缨丝,被许多的浓血脑浆混在一起,乱七八糟的糊了一层。那匹马也不知dào

是什么天生神驹,居然载着他这个有两人重的蛮躯,左右冲杀不知疲倦。这时,他突然一提马缰,那马长嘶一声朝前腾空跳起,结实的马肩将一人凌空撞飞。宋良臣手中那根大铁棒,也腾空舞了一个大圈,一阵乒乒乓乓的巨响和惨叫同时响起,身边那一圈敌军顿时全没了人影,留下几匹受惊了的战马惊慌的四下逃蹿。萧云鹤跟在宋良臣不远处的身后,只得摇头苦笑:这厮真是太猛了,跟在他身边,简直就是无事可做!原本还想好好厮杀一番找点气血沸腾的感觉,没想到所有的事情被他一人包办了……真是个以一挡百的绝世猛将!东寨门那边,杜涛连声大呼‘不许惊慌、速速撤tuì

’,却被李怀光带着这一支精锐铁骑,团团包围了下来。朔方铁骑一轮又一轮的朝核心奔射,杜涛手下的人马死伤极其惨重。到了后来,杜涛总算是醒悟了过来,传令手下全都熄灭了火把,全军朝正东方向奋力突击。李怀光见敌人熄了火把,也就停止了骑射。下令全军提刀使枪,正面迎面突击!杜涛心里恨成了一片,死咬着牙亲自在前冲杀。那一柄枪倒也还有几分成色,连连挑翻了好几人,硬是在人堆重围之中撕开了一道口子,带着身边残存的一些败卒,夜色之中,朝东奔逃而去。李怀光听说走脱了主将杜涛,气得暴跳如雷,险些一刀剁了那个来报信的小卒。正在这时,萧云鹤军寨里的鸣金之声响起,示意全军不许追击敌人,围剿附近的敌军即可。天色拂晓时,整个地狱般的峡谷里,才渐渐的归于了宁静。数千具尸体硬挺挺的横倒在军寨各处,流血将地面都染得红了。萧云鹤将宝剑在一名敌军死卒的身上擦了个干净,咣啷回鞘。高固和宋良臣负责清点战场,李怀光带着几个亲信将校,已经朝他走了过来。“大胜仗啊,大帅!”李怀光满面红光,步履宛如少年一般矫健,“杜涛这一次,少说丢了四五千具尸体在这里,怕是三五年都要睡不好觉了。可恨居然让这厮给跑掉了!”萧云鹤哈哈的笑了起来:“跑了也好。我倒是没想在这一战里将他赶尽杀绝,一举击毙杜涛。传令大军,清点完战场之后,迅速朝南疾行,撤回大军本寨。”李怀光正准bèi

大声应诺,旁边传来一个比他的声音更粗暴的吼叫:“哈哈哈!大帅、副帅,俺抓了个活的——这厮真不要脸,躲在死人堆里装乌龟!”众人转眼一看,宋良臣倒提着一个人的脚,像拖死鱼一样的拖着他朝这边走来。被他提在手中的那人惨叫连连:“将军、将军,饶命啊!哎哟,快松手,头都磕破了……”刘挺真的很苦命,本以为能混水摸鱼的捡条小命,运气却是差到了极点。宋良臣骑着大马从他旁边走过,那马蹄不偏不正刚好踩到了他的手掌上。他当即本能的发出一声杀猪似的惨叫,自然被宋良臣逮了个正着。宋良臣倒提着他大步飞云的走到了萧云鹤和李怀光面前,信手一扔,刘挺像一张大麻袋一样的砸到了地上,浑身骨骼几乎都要碎完了,剧痛不已。萧云鹤细看了一眼,不由得大笑起来:“哟嗬,我说这人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原来是河东三杰之一呀!你是使刀的还是使锤的?”刘挺早已被吓了半死,现在又被宋良臣这一折腾,几乎就要魂飞天外了,心惊胆颤的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怯怯说道:“大元帅在上,小人是……刘挺。”正在这时,高固来报,说战场已经清理完毕,军寨也收拾好了,只等下令就可迁走。萧云鹤便说道:“下令全军,撤回本寨——将刘挺押走,好生看管。”刘挺顿时喜不自胜,连连磕头:“多谢大元帅不杀之恩!”“滚!”宋良臣拎起刘挺的束甲带朝前一扔,刘挺踉踉跄跄的朝前跌了几步,心惊胆颤的被宋良臣带走了。李怀光不屑的说道:“大帅,这等软骨头的杂碎一刀砍了倒还干脆,留他作甚?”萧云鹤微微的笑了笑:“像他这样贪生怕死的人,也有特别的用处。现在杀了没什么意义,今后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李怀光愕然的眨了几下眼睛,似懂非懂的‘噢’了一声,心中疑惑的想道:这个汉王,还真是鬼点子多。起初我还以为他只是个能说会道的舌辩之士,没想到行军打仗也是一把好手。信手用了一个计谋,就轻而易举的生吞了杜涛几千人马。想来杜涛也是个能征惯战的宿将了,却这样不明不白的栽了一个大跟头,被初出茅庐的汉王玩弄于股掌之间……汉王,还真是有点让人捉摸不透。他究竟还有多少我们不知dào

的能耐?午时初刻,萧云鹤带着大军已经回到了咸阳军屯里。李怀光在前开道先行,这时已经摆好了庆功大宴,为萧云鹤等人庆功举幸。根据清理战场后做的统计,昨日一夜之间,唐军击杀了四千余叛军,俘虏一千余人,剿获战马三千余匹、兵器铠甲无数。杜涛带来的七八千人马,仅剩得一两千人四下逃遁了。唐军己方却仅仅伤亡了不到三百人。这样一场不露形迹的战役,战后的统计结果却可以用辉煌来形容。酒宴刚刚摆上来,李晟和楚彦也回来了。听闻了这场战事的结果,纷纷吃了一惊。他们甚至还不知dào

昨天有了战事,却斗然报出了这样的战果。二人身为统兵大将,当然知dào

打出这样漂亮的仗来是何等的不易,一位将军却不显山不露水的就办到了,而且是在孤军深入、以少打多的情况下办到的。军人不同于仕大夫和贵族。大齐的仕人们最注重门第和出身,其次才是学识和名望。军人却从来只信服比他们更英勇、更擅战的勇士。萧云鹤弹指之间打出了这样一场漂亮的大仗,再一次让李怀光、楚彦、李晟等人刮目相看。之前,他们或许见识到了萧云鹤的某个方面,或智巧,或武艺,或胆识。但都没有想到,他还这样的善于用兵,足智多谋。这样的一个人物,为什么之前在朝堂上、军队中未闻其名——三人不约而同的产生了这样的疑惑。但这点疑惑眼下都显得不太重yào

了。军中的大小将卒,对这个带兵的王爷,都生了许多的敬佩和仰慕,这便是不争的事实。庆功宴持续到了未时三刻才算罢了。宋良臣斩一将、擒一将立下大功,被萧云鹤连连褒将,赏了好酒三坛。他兴高采烈喝得酩酊大醉,被人抬了下去。萧云鹤将李怀光等人召集起来,商议眼下的情况。李晟回报,今天去高陵,收获极大。大约有三十多支大小的商队,将粮食和货物卖给了唐军。累计已有粮食、食货八百余石。李晟已经派出了一只三百人的队伍,在离高陵官道二十余里的地方,扎起了粥棚,接济在那里逃荒的百姓。高陵官道上阻塞的人群,已经在快速的疏散。而且有些专门从关东、山南一带贩卖粮食的商队,答yīng

近日之内运一批粮食过来,以平价卖给唐军,感谢唐军这一次的慷慨帮zhù

,让他们避免了重大的损失。萧云鹤听了这个消息,心中一阵快慰。看来不仅仅是救助了一批百姓,自己定下的计策也可以逐步实施了。想到这里,萧云鹤心中一动,对帐外的高固唤道:“将那个刘挺带上来。”随即又对李晟耳语了几句。李晟心领神会的笑了一笑,拱手一拜先退了出去。楚彦和李怀光大惑不解,纷纷一脸的疑惑。萧云鹤暗自笑了笑:“别急,一会儿你们就知dào

了。”不久,刘挺被带了上来。灰头土脸浑身衣甲稀乱,脸上全是在地上蹭出的伤痕,肿起一片,几乎不成人形。萧云鹤看到他这副样子,不禁就想起了宋良臣将他倒拖在地的狼狈模样,忍住了笑,冷面沉声喝道:“刘挺!你这个乱臣贼子,居然跟着朱泚、杜涛之流谋反,你知罪么?!”刘挺早早已经趴跪到了地上,这时吓得浑身发抖,连连磕头:“大帅饶命,小人、小人也是迫不得已!杜涛是我们的头儿,他要我们干什么,我们哪敢不听?小人也想效忠朝廷、效忠皇帝,却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求大帅饶我不死,给小人一个改过从新的机会!”李怀光和楚彦,只在一旁冷笑,左右看刘挺这个小人不顺眼,就差拔刀上前一刀斩了他。萧云鹤却是点了点头,低声沉吟了一声:“说得也还有几分道理……”刘挺顿时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大元帅垂怜!小人真的是迫不得已跟随了杜涛那厮!如今小人真心悔过,愿意为为皇帝、为大帅结草衔环,万死不辞!”刘挺喊得正起劲,帐外高固走了进来报道:“大帅,山南与关东数十家商队,派了代表来见大帅。”“哦,你让他进来。”萧云鹤随意的说了一声,然后对刘挺摆了摆手:“你先退到一边,事情稍事再说。”李怀光和楚彦看到进来的那人,立马明白了过来:什么富商代表,就是李晟那家伙扮的!李晟穿着一身团袍锦服,头戴双翅帽儿,举止文雅得体的走了进来,恭恭敬敬拜了一拜:“小民徐远亮,拜见大元帅。”萧云鹤笑容可掬:“徐先生不必多礼,请坐。”旁边的小卒取了个马札,李晟谢过,小心坐了下来,一脸赔笑的说道:“大元帅义举,小民等人万分佩服。这一次大元帅帮zhù

小民等人渡过了危机,我等无以为报。小民等人商议之下,决定在一月之内,给大元帅运来十万石粮食,仅以进货平价卖给大元帅,另外赠送牛羊千余头,以表我等的感激之情。”萧云鹤顿时面露喜色,站起身来说道:“徐先生真是有情有义之人,本帅甚感佩服!从今以后,徐先生等人若有什么麻烦,尽可来找本帅。本帅一定尽lì

而为,给你们提拱最大的方便!”李晟喜不自胜,站起身来连连拱手拜揖:“多谢大元帅!小民代表数十家商队同仁,谢过大元帅!”又寒喧了数句,萧云鹤便请‘徐远亮’下去休息用膳,好好招待去了。刘挺一直缩在一角,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过了许久,萧云鹤自顾与李怀光、楚彦聊天去了,根本没再提起这个刘挺的事。刘挺心里打鼓半天,终于鼓起勇气瑟瑟的站了出来,跪地说道:“大元帅、诸位将军,小人的事情……”“你?”萧云鹤故作不耐烦的说道:“眼下我正有大事要处理,没空理你。你既然诚心悔悟,就在我军中挑个小职事做,今后一定要好生做人。你识字吗?会写字吗?”“会、会!”刘挺大喜过望,连连应声。“那好吧。”萧云鹤随口说道:“昨天打完了仗,后军辎重之处在做一些马匹军资统计,正缺人手。你去后军统军将领宋良臣的手下,做一个粮曹主薄。他是个粗人,你正好帮他用用笔墨。行了,去吧。我们还要议事。”一想起那个‘粗人’,刘挺心里没来的由的胆寒了几下,但回头一想,怎么也好过现在被砍头,喜滋滋的就退了出去。出了帅帐,高固让两个小卒带着他找到了后军营房,宋良臣正在军帐里打着震天响的大呼噜。刘挺一个人也不认识,四下打听了许久才找到了后军粮曹参军,在他手上报了个名,开始办事了。帅帐里,李怀光和楚彦则是发出了一阵大笑:“妙计、妙计!”“些许雕虫小技罢了。”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宋良臣这个粗汉,也有他特别的用处所在。刘挺如果从他手里逃走,倒也显得自然。只是后军粮曹那里的一些帐薄,可要做仔细逼真了。让他刘挺信以为真,这才会拿着帐薄去杜涛那里邀功赎罪。刘挺这样的无耻小人,我怎么会让他在我军中为害。留他一条小命,不过是拿来做饵钓钓大鱼罢了!”李晟从帐外走了进来,呵呵的笑道:“大帅,二位副帅,我这富商模样,扮得还可以吧?”“哈哈哈!”众人齐声大笑。接下来的两天里,李晟继xù

假扮富商,在高陵官道一带采购粮食接济逃荒百姓。不仅仅当真买来了许多大军正缺的粮草,更是赢得了一片人心。与此同时,每天都有许多的粮车运到后军辎重营地,堆成了一座座的小山。其实大部份是从其他各军临时运来的,就是为了掩人耳目。新来的主薄刘挺,跟着粮曹参军一天忙到晚,累得不亦乐乎,却还没有一个人给他这个降卒好脸色看。尤其是宋良臣,每次见了他不是冷笑就是瞪眼吹胡子,常常骇得他一阵心惊肉跳。这两天里,萧云鹤一面紧急的布署着各项作战措施,一面继xù

派人到醴泉挑zhàn

。吃了大亏的醴泉守将焦万,自然是紧闭寨门龟缩不出,连高陵那边也没见一兵一卒过来支援。看来,上次峡谷一战,当真是将杜涛等人打得怕了,生怕再有什么异动就会上当被伏击。萧云鹤眼看时机差不多了,暗底里给宋良臣等人下了指令。这天傍晚,刘挺刚刚整理完帐薄忙了个头晕眼花,四下一看,军帐里却只剩了他一人。每天这时候,粮曹都是要统计账目然后上报宋良臣,再报知大元帅知dào

的,这是军中的严格名文规定。眼下粮曹参军不在了,刘挺又不敢误了事,只好苦笑了一阵,谁让自己眼下官卑职小……没办法,只能自己拿着帐薄去见宋良臣。宋良臣正在自己帐中喝酒吃肉享shòu

晚餐,一眼见到刘挺出现在眼前,没来由的一阵心烦,大声喝道:“你来干嘛?”刘挺吓得浑身颤了一颤,哆嗦嗦的上前说道:“将军,今日的粮草帐薄统计出来了。卑职特意拿来让将军过目。将军看一看,如果没有问题,卑职也算是做完了事情,可以回帐休息了。”“他娘的,尽想着休息、休息,吃干饭你比谁都积极!”宋良臣没好气的骂了两句,将满手的油在大腿上擦了擦,一手抓过账薄,“拿来老子瞅瞅。”宋良臣拿起一页页的帐薄,左右翻了翻装腔作势的看了起来,脸上却是露出了一阵古怪表情,简直就是大眼对小眼。刘挺细下一看,这个宋良臣,都将帐薄拿反了,这才想到宋良臣可能不认识字。于是怯怯的低声说道:“将军……帐薄拿反了。要不,卑职念给将军听?”宋良臣像个疯子一样悖然大怒,一脚就朝刘挺踢了去:“你他娘的,叫你惩能!你是在讥笑老子不认识字吗?你看你这笔鸟字,扎眉扎眼的挤成一团,哪个认得?回去重写一遍!”刘挺被狠踹了一脚,简直哭笑不得,满肚子的怒怨又不敢在这尊凶神面前发作,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将军……卑职虽然是个武官,但从小习练书法,这笔小楷应该还是能见得了人的。将军如果看不清楚,就让卑职来念如何?”“滚、滚!”宋良臣连声大吼,将那一叠帐薄朝刘挺劈头盖脸的砸了过去:“老子让你重写就得重写,一直写到老子认得。不写完,别想吃饭睡觉!”刘挺看了一眼宋良臣如同雄狮一般杀气腾腾的铜盘大脸,无奈只得将打碎了的牙齿往肚子里吞,捡起地上的帐薄灰溜溜的退了出去。宋良臣独自一人喝着小酒,嘿嘿的笑了起来。刘挺心里却是憋屈到了极点,明明是这个老粗不识字,却要对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摆明了就是要跟自己过不去。跟在这样的人手上,迟早被他活活整死……当天半夜,后军粮曹主薄刘挺成功开溜,带着一批帐薄趁夜逃走了。宋良臣马上向萧云鹤报gào

了这个消息,众人自然是一阵大笑。第二天,富商“徐远亮”的大官家,押运着三百余辆车儿,浩浩荡荡的出发了。绕个大弯道,走了大半天才出现在高陵城前。李晟是大人物,萧云鹤恐怕杜涛军中有人认得他,于是让高固这个陌生面孔,粘上了大胡子换了一副管家的行头,倒也还挺像一回事,就算是熟人不仔细分辨,都有些认不出了。高固历来冷静沉稳,萧云鹤才特意交这个重yào

的差事交给了他。挑选出的五百名精细的小卒,都扮成了脚夫、马夫和下人,跟在高固身边。不出所料,在李晟这个大富商前去接粮之前,高陵城中突然蹿出了一队人马大约有几百人,将这支商队‘请’进了高陵城中。楚彦带着人装模作样的从后面杀到,商队却已经是全都被拉进了高陵城中,城楼之上一人哈哈大笑:“哈哈哈!没有想到吧,各位将军!本将忍辱负重就是为了探明你们的消息。你们还想四处收买到粮食吗?休想!”不是别人,正是昨夜逃走的刘挺。楚彦悖然大怒,指着刘挺怒声骂了许久,看似还要攻城。刘挺十足得yì

的哈哈大笑,一挥手,城楼之上顿时箭如雨下。楚彦只得恨恨的退了回去。高固这一些“小民”被官军抓了去,个个装作惊吓状,四下求饶。吵闹了半晌,杜涛施施然的走了出来,趾高气扬的说道:“你们这群刁民,居然敢阵前资敌!依着本帅的性子,就要将你们全部杀了!”高固平常沉默寡言,演起戏来却是一点也不含糊,这时吓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大帅饶命啊!我们只是替人跑腿的下人,三十余支商队的东家才是主谋,不关我们的事啊!”“三十余支商队?”杜涛心中一动,心想没理由无缘无故的得罪那么多人。兵荒马乱的时候敢在关中这一带做生意的人,都是有人撑腰有点*的……“罢了。本帅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倒也不想多伤人命。”杜涛作出一副大度的样子,挥了挥手道:“你们这些人,将粮草留下,人就可以走了。来人,带这些民夫去粮仓,卸下粮食来让他们走吧。”高固装作一副紧张犹豫的样子,怯怯的低声道:“大帅……这、这一千余石粮食既然大帅想要,那就按时下最低的市价卖给大帅,十文一斗如何?”“什么?你还真是得寸进尺。饶了你性命还想要钱?”杜涛恨恨的一扬马鞭:“滚!给老子卸货去!”高固等人顿时连滚带爬的闪到一边,赶着车儿飞快的闪人了。杜涛心里却是一阵得yì

的冷笑:眼下战事四起关中粮贵,这种成色的白米至少可以卖到四十文一斗。一千余石那可就是四百贯……发了个小财。与此同时,萧云鹤军中却是一阵磨刀擦枪,众人跃跃欲战。军中帐里,萧云鹤一拳砸到了身前的矮几上,沉声道:“暗渡陈仓之计已然成功——传令七军,今夜子时高陵城中必然火起,那个时候,全军集中所有兵力,务必在敌方其他两县的援军到达之前,攻下高陵!”“得令!”众人大声应诺,士气如虹。深夜,万籁俱静。高陵城里已经下了宵禁令,几乎看不到了一个人影走动。杜涛仗着城池险固和两旁互为犄角的友军牵制,一直高枕无忧。如果自己不再主动出战,这道强悍的铁三角防线,是无论如何也难以攻破的。他估计,以一位将军现在的兵力状况,想要强力攻下高陵或其他二县,无异于痴人说梦。自己只要做到死守不战,对方必定会粮草衰竭。到那时候,自己就能去捡死鱼了。更何况,现在自己还获悉了一位将军大军凑粮的秘密,只要有商队,高陵城中必定出兵劫夺,这就像是扼住了一位将军的喉咙……每每想到这里,杜涛因为前番战败积压的满胸怒怨,就要消退许多。子时初刻,当杜涛等人正在酣梦之中的时候,高陵城南的云阳小城里,突然冒出了滚滚浓烟和冲天大火,一阵惊慌的大叫斗然传来。就是隔得数里之远,高陵城中巡哨的士兵也听了个清清楚楚。那一场大火,简直都要将那一方的天际烧红了。张狂的火舌蹿起数丈之高,甚至高过了云阳的围墙楼阁。高陵城中顿时也发生了一阵骚乱——所有人都知dào

,云阳是三军屯扎军粮的所在。那里失火,肯定是发生大事了!杜涛被吵醒,紧张的推开门窗朝外一看,顿时吓傻了眼,一颗心如同掉进了冰窑里——粮草,出事了!原来,今天傍晚时分,刚刚在云阳粮仓卸完粮草了的高固等人,借口天色太晚出城难以找到歇脚的地方,向云阳城防军官行了一些贿赂,被允许留在城中暂歇一晚。入夜之后,高固等人齐齐约好,一起朝粮仓偷袭。高固一人赤手空拳的先摸了进去,悄无声息的放倒了几个昏昏欲睡的守兵,带领众人杀了进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极快的解决了这里的守兵。那些运进来的三百余车粮草,每一张车子上,都有几个麻袋中暗藏了半袋的硝石、硫磺等一些引火之物。只要沾上火星,马上就腾腾的燃烧了起来。能供给几万人用上大半年的粮草,堆积成山。秋天天气又干燥,火势越烧越大,满仓的麻袋全都烧了起来,直到将附近的房舍全都引燃了。火光之中,这些粮草还爆出了许多的爆米花,白花花的一片到处飞扬,很快又被烧成了黑灰。云阳城中的守兵惊慌的前来扑救,高固却带着人悄无声息的潜入了夜色之中,如同滑不溜手的泥鳅,让这些人摸不到一丝影子。高陵城里,杜涛早已是气急败坏的往云阳调人救火。大批的士卒在睡梦中被叫醒,跌跌撞撞的朝云阳奔去。也亏得杜涛有心眼,想到唐军肯定会趁乱前来攻城,亲自骑上马带上大批士卒跑到了南门来督察。可当他还没有赶到的时候,高陵南门外,已成了一片刀山火海!“放箭!”萧云鹤冷面寒霜,沉声下令。一排彪骑飞速上前,拈弓上箭,吐着火舌的箭只密积如雨的射上了城楼。叛军们在黑夜之中遭遇大火灾,本就人心惶惶,现在突然受到这样猛烈的攻击,悴不及防的被打了个发瞢。朔方铁骑的骑射名不虚传,数轮奔射下去,城头上的守兵死伤一片,城阙楼阁也处处着了火,旗战也被烧成了残片。有了火光指引,处在黑暗之中的萧云鹤有了极大的优势,弓箭发射起来更加有的放矢。反观守城叛军,虽然手中有弓有箭,却苦于唐军居然没有一人举起了火把,躲在黑暗之中看不清楚,只能胡乱的朝下射箭。对方的箭矢火力又极猛,已经有许多的士卒心惊胆颤的缩在城阙墙下,不敢再冒头来。“攻城!”萧云鹤拔剑一指,数千悍卒大呼向前,百余架云梯迅速的搭上了高陵城头。神策军中身手最矫健一批士卒,率先朝城头之上攀爬而上。火光映在萧云鹤浓眉紧锁的脸上,更显出几分刚毅与沉寂。催城拔寨这种事情,萧云鹤并不陌生。连洛阳那样的巨大的城池都曾攻打过,就不用说眼前的这座高陵小城了。眼下,要的就是速度和效率,趁敌军后方骚乱,一鼓作气攻下城头。杜涛听到唐军攻城的声音,这才明白着了一位将军的道了,心中一阵叫苦不迭,连声大叫的指挥军士上城御敌。高陵城头原本配置的兵力,根本不足以抵挡萧云鹤亲自带来的这二三万人全力攻城。顷刻之间,已有数百名士卒成功杀上了城头,宛如天兵天降!杜涛还没来得及亲自踏上城头,那里已经变成了一片大战场。残存不多的叛军守卒,负隅顽抗的与唐军士卒们死拼,但士气明显不在一个档次。心生怯意的叛军将卒们,听着城楼之下震耳欲聋的战鼓和呐喊之声,早已有些胆寒,现在杀上城头的,又全是神策军中的精锐高手,战局马上陷入了一边倒的局势。萧云鹤面容不改,一挥手沉声大喝:“撞门!”一百余人抱着一根合围粗的尖锥大圆木,大声嘶吼的朝城门撞去。卜一撞上,那块厚实的城门发出了震撼的巨响,连着大门的城砖一层层灰土散落了下来,大门也摇晃了几分,被砸了一个瘪痕出来。与此同时,通过云梯爬上城头的唐军越来越多,在城头之上也占据了人数优势。杜涛带着人仓皇赶来,却在狭小的城头楼梯附近阻塞成了一团,混乱不堪。这时又听到楼下的撞门声,心中更加惊慌。杜涛清楚的知dào

,唐军奋尽全力来了一个闪电袭击,这高陵城头,怕是要失守了!想到此处,杜涛狠一咬牙,抬脚朝楼下走去。这时,高陵城中军屯里的士卒们差不多全部集结了起来,由各方将领率领着朝城头而来,这时正到了大校场附近。杜涛策马赶到,一扬手中的铁枪大声喝道:“不可慌乱!众军听我将令,分散于巷陌之中,做好与敌军巷战的准bèi

!”话声刚落,高陵城的大门传来一阵巨响,轰然倒塌。一彪铁骑发出令人胆寒的咆哮,在黑夜之中如电如掣的冲杀了进来。杜涛心中一慌:好快!眼下根本来不及疏散大军按部就班,只好大混战一场了!“杜涛何在?出来与某决一死战!”黑暗之中,攻进城内的一骑吼声如雷,“朔方李怀光在此!”杜涛惊怒交加,恨恨的啐了一口拍马迎上,大声道:“兄弟们,上!跟他们拼了!”李怀光跃马横枪,浑身上下如同燃着一团熊熊烈火,杀气四射的在敌军丛中左冲右突。五十岁的人了,他还像二十出头的小青年一样,浑身上下仿佛有使不完的力qì

。军中常言,少壮拳,老来枪。使了三四十年铁枪的李怀光,马上的功夫可以说是炉火纯青,丝毫不输少年人。而且他每战势必身先士卒,提一杆铁枪冲在战阵最前方。这也是他在朔方军中威名无人可以替代的重yào

原因。黑夜之中,火光隐隐闪现。李怀光的那杆铁枪如同暗夜幽魂,霸道而又冷酷的收割着叛军的生命。一枪刺出,敌军一名小卒喉间绽出一股血雾,惨叫着朝后轰然倒地,在地上抽搐了一番,翻着白眼断了气。正在这时,耳边一阵疾风响起,李怀光飞快拔枪而回,枪尾顺势向上一挡,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正迎上了一记劲道十足的袭击。“何方肖小,竟敢偷袭本帅?!”李怀光大怒,不等话语说完,斜刺里飞快的一枪刺出,黑暗之中只听一声微声响起,迎面朝他袭击的那人轻巧的闪了一下身子,居然在马上躲过了李怀光这一记凌厉的攻击。李怀光心中略惊:有两下子!“反复无常的老匹夫!河东杜涛在此!”对方马上的那员骁将,声势一点也不落在李怀光之下,沉声厉喝道:“受死!”话音刚落,黑暗之中一点星芒暴现,李怀光顿时感觉迎面一阵逼人的气势威压如排山倒海一般袭来,心中暗叫不好!对方的枪法,果然厉害!但李怀光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黑暗之中本能的提马向旁边一闪,那一枪就从自己的肩头堪堪刺过,虽然没有刺中,却也显出了几分狼狈。

第二百三十六章 再战

生性孤傲的李怀光顿时大怒,凌空将枪划了一个圆弧,借以挡开了对方可能跟进的第二枪攻势,随即飞快的一枪刺了出来。不料杜涛也是个狂傲的主,丝毫不把李怀光的攻击放在眼里,十足嚣张的枪头一个斜挑,居然就这样轻易的使出了足够的力道,将李怀光这一枪刺击挡偏。李怀光心中又多了几分惊愕:好你个杜涛,果然有两下子!力道、速度、判断,都十分的到位——老子混迹沙场这么多年,终于遇到好对手了!想到这里,生性嗜杀的李怀光的血液里都仿佛燃起了熊熊大火,一股战意腾腾的跳跃起来——战场之上遇到这样的对手,堪称人生一大快事!“吼——杀!”李怀光沉声大喝,更添了几分力道和威势,迎面与杜涛死命拼杀起来。杜涛眼看城池将破,也是绝地反击一般的迸发出十二分战意,誓要将李怀光挑于马下。如能斩杀唐军大将,不失为眼下挽回败局的一个好方法!二将你来我往,瞬息间已经对杀了二三十余招,居然打了个不分高下。旁边的两军将卒在黑夜里厮杀成了一片,喊杀声震天,混乱不堪。却没人能挤二人的战圈里搭上帮手,只能在四周游走。夜色半空中,两杆铁枪时时碰撞,发出龙吟一般的铮铮巨响,偶尔还有火星四射。刚刚被攻破了的高陵南门前,由于杜涛带人赶来助战,一时居然陷入了胶着战,形势顿时变得有些混乱起来。而且其他各处,隐隐还有喊杀声传来,看来敌军驻扎在城中的援军,也在陆续抵达南门。萧云鹤策马进了城门,看到眼前的情况,心里暗自感觉有些不妙:如果不能趁胜一鼓作气拿下高陵击溃杜涛,那其他两处的援军到达后,势必将唐军形成合围之势,这就大不妙了!“宋良臣!”萧云鹤对身边一声沉喝,“带上你的人马,前去助战李怀光——务必在一个时辰之内,拿下高陵!”“是!”早已积攒了满胸战意的宋良臣,听到了这样的军令,如同闻血而躁的狂鲨,全身上下都喷发出无穷的杀气,一拍马就朝前猛冲而去。旁边众人只听到他碎金裂石一般的狂吼:“爷爷在此!小乌龟们,速速前来送死!”听到这个声音的叛军顿时一阵胆寒发怵,更有一些人惊慌的大叫——“黑神来了!”“黑神?”萧云鹤微微一笑:这个名字有点意思,比‘香帅’贴切多了。宋良臣那一根嗜杀如狂的铁棒,又如同魔龙一般的挥舞开来。耳边只听到一阵乒乒乓乓的巨响,无数兵器铠甲碎成粉末,叛军的血肉脑浆更是一阵乱飞开来。跟在宋良臣身后的二千余名神策军步兵,看到主将如此骁勇,顿时焕发出强dà

的斗志,甚至连武艺也精纯了几分。李怀光率众冲杀进来,遇上杜涛的顽强阻击,本来两股人马还有些僵持不下。现在有了宋良臣的加入,实力的天平顿时发生的重大偏转。那个‘黑神’统领之下的一撮步兵,居然比骑兵更具有冲击力,煞雪寒光的大陌刀一阵阵挥砍下来,马头与人头齐飞,在混乱的敌军丛中所向披靡!李怀光心中暗自惊愕:好家伙,来了个更厉害的!宋良臣这个狂人,真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凶悍的猛将!杜涛一面与李怀光厮杀,一面又要留心关注四下的局势。赫然看到宋良臣的出现,心里一阵慌乱起来。那一夜在峡谷之战中,他虽然没有与宋良臣打过照面,但听逃回来的士卒们说起,唐军阵中有个‘无dí

黑神’,一招之间斩杀了河东三杰之一的铁枪冯习,又在伏击战中凭借一杆铁棒,亲手毙杀了不下百人!杜涛这一恍惚,李怀光逮了个空飞刺出一枪,直朝杜涛面门袭来,眼看就要直插入头!杜涛大惊,急急朝后一仰,在马*身子朝后拉成了一个圆弧,凶险万分的避过了这击。李怀光顿时占据了优势,正准bèi

疾攻劲取连刺几枪,突然感觉胸前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一枚箭羽,赫然插在了自己胸口!二人战圈不远处,一人冷面狞笑:“老匹夫,还不受死!”居然是刘挺那个卑鄙小人躲在暗处放了冷箭!李怀光怒气填胸,正想取弓也回射刘挺一箭,不料杜涛就一枪狠刺了过来。李怀光心中大叫‘不好’,只得奋力提起铁枪横挡一记。不料这使劲整个胸腹间都传来一阵无法抵挡的巨痛,甚至连腰腿都有些发软了——那一击迎上的时候,李怀光惨叫一声,居然被横扫落马,重摔到了地上!旁边的朔方将士顿时大叫:“大帅!”一齐围了过来。杜涛肆意的大笑:“老匹夫,受死!”猛提马缰,那匹大黑马昂然人立而起,朝李怀光赫然踏了下去!惯骑战马的将军,通灵人性的马匹也有有利的武器之一。提马践踏落马之人,就是十分常用的招术之一。只要这一脚踏上去,就算不死,也要落个残废!李怀光重摔到地上,感觉一阵无法抵挡的剧痛,整个人像要眩晕一般,几乎就要无法动弹。眼看着一道巨影如同泰山压顶般的扑来,他顿时感觉心中已然凉到了极点——本能的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千钧一发之际——凌空一声尖利的啸响,杜涛的坐骑突然发出一声长咴惨叫,后蹄双腿发软的朝旁边轰然倒了下去。众人一看,一柄长剑居然生生的插在了马匹的眼窝之内,剑柄上的寒光,也是那般的摄人心魄——必定是绝佳的宝剑!杜涛悴不及防的大叫一声,滚鞍下马落到一边。方才立稳脚跟,发xiàn

战马正在抽搐般的踢蹬着腿,眼见就要没命了。看到那柄剑,他心中不禁一阵骇然:是谁、究竟是谁?居然能在一闪即逝的瞬间将宝剑掷出,射得比弓箭还要准?!倒在地上的李怀光感觉眼前一阵发黑,不自觉的朝旁边一仰脖,吐出一口堵塞在喉间的浓血。就在这时,他感觉身旁一阵疾风掠过,一道闪电般的白光风驰电掣朝杜涛奔涌而去!李怀光顿时一下又醒过神来,整个人仿佛都置身于这个大杀场以外一般的冷静,眼睛直直的看着这道从身边掠过的白光……青骓马,大元帅!萧云鹤手握铁槊,沉声暴喝:“无耻小贼,暗算于人——纳命来!”奔雷怒吼间,一人一马凭空腾起,如同飞星逐月,直逼杜涛。杜涛眼看着这神兵天降一般的景象,心中一阵骇然,也不知dào

来的是谁,只感觉迎面而来的那一阵疾风,几乎就要将他刮翻倒下。久经沙场的经验告sù

他,迎面杀来的这将,不仅跨下骑的是少见的宝驹,手中的铁枪之霸道、凌厉,也是生平仅见!更让人惊诧的是,黑夜皓月下,来将的身上几乎有一层肉眼可视的杀气,腾腾溢出,让人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来,打从心底里生出一股怵怯。此人是神是魔?!眼看着死到临头,杜涛也算是急中生智就地打了一个滚,虽然是狼狈不堪的从马腹下滚过,但好歹避过了对方的这一次冲击和铁枪的刺突。刚刚立稳身子,他却感觉头上一凉,用手一摸,居然被挑飞了头盔——只剩散乱的头发。好险!杜涛心中大惊失色,不等萧云鹤调转马头再次袭来,他飞快的将身边的一个亲随骑兵拉下马,自己飞身跨了上去。有了坐骑,杜涛心中又多了几分底气。看到自己这副披头散发的狼狈样子,不由得怒从胆边生,怒声咆哮的舞起铁枪,朝萧云鹤迎面刺来。萧云鹤龙目之中寒光迸闪,一拧眉,清楚的瞅了个空门——刀光火石之间,众人只见眼前一黑、一白两道疾光碰撞,然后听到了一声来自地狱一般的惨号,甚至还有铁枪刺穿胸甲、胸膛的‘嚓咔’、‘哧啦’之声!萧云鹤的那杆长铁马槊,已然穿透了杜涛的胸膛!闪逝间,萧云鹤从杜涛身边纵马飞驰而过,从他后背一手扯住枪头顺带着一拉,整条长枪居然将杜涛穿了个透,留下了一个透明窟窿。这一切,是在真zhèng

的白驹过隙之间完成——杜涛整个人呆立在了仍然在向前奔跑的马背上,双眼睁得极大,临死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死在这样诡异的一击之下。他的口中、胸口、后背,已经如同天女散花一般疯狂的喷射着血液。萧云鹤根本不用回头再看,沉喝一声又杀入了另外的战团。四方敌军将卒亲眼目睹了萧云鹤一招之敌击杀杜涛,几乎就要心惊胆裂双腿发软,没人再敢上前与萧云鹤对决。躺在不远处地上的李怀光,刚刚被两个亲信骑兵救上了马,准bèi

朝阵外退去。他已经将眼前的这一幕看了个清清楚楚,心中不由得泛起一股发自胆边的寒意:一招之间阵斩杜涛!好凌厉、霸道、诡异的枪法——这就是李晟口中,那个‘使枪使得极好’的娇贵王爷‘一位将军’吗?还是,我根本就是看错了,这一刻在我眼前出现的,本该是一尊来自天庭的神使?!杜涛的尸体,在马匹奔出数十步后,才轰然落到地上。唐军大小将士一拥而上,将他的头胪割下,身体砍成了肉酱一般,然后大声齐呼道:“杜涛已死!汉王无dí

!杜涛已死,大齐万岁!”这一个由数十人发起的呼喊,顷刻间传遍了整个高陵南门的大战场。所有的唐军士气大震,叛军则是一阵胆寒发怵起来:骁勇如杜涛都被击毙,我们还能有命?正在这时,他们最惧怕的‘黑神’宋良臣,挥舞着一根大铁棒,已经在混乱的叛军丛中觅到了那个他最看不顺眼的刘挺!刘挺骑着一匹马仓皇逃蹿,心想连杜涛都阵亡了,自己这一回又不能再用装死的计谋,只好早早逃命。“刘挺,你这只大乌龟,哪里逃!”宋良臣暴喝一声,附近的叛军吓得一片哭爹喊娘四下奔逃,顿时如同潮水一般让开了一条道儿,将刘挺赤裸裸的暴露在了宋良臣面前。“他娘的,还跑!”宋良臣亲眼见到了刘挺暗算李怀光,满胸的怒火只要找他发泄,这时仇人相见,宋良臣早就按捺不住了,一棒劈头盖脸的就砸了过来。刘挺吓得‘哇呜’一叫,朝旁边一矮身就溜下了马,连打了几个滚就要往人堆里扎。宋良臣一棒打了个空,却砸到了马头上,将那匹可怜的马砸了个马头粉碎轰然倒地,血肉一阵炸裂乱飞。宋良臣好不气恼,拍马朝刘挺追去。刘挺慌不折路,居然一下扎堆进了唐军人堆里,被人一脚就踹了出来。这个时候,他哪里还记得自己满身的武艺和曾经的狂妄,只想着快快逃命——冷不防的脚下一轻,居然凭空的飞了起来!原来是宋良臣快马赶上,从马上探出一手,死死抓住了刘挺脖子间的衣领,将他生生的提了起来。刘挺手舞足蹈哇哇的大叫:“将军饶命!将军饶命!!”“饶你娘,去死!”宋良臣一声暴喝,一使劲将刘挺拽得飞起一人多高,猛然一棒凌空挥出,正好击中下落的刘挺!众人只听到一阵沉闷的巨响和根根骨头同时碎裂的声音,甚至都没有听到惨叫,就看到一个人影朝城墙飞撞而去——轰然巨响传来,刘挺的尸身重重的砸到了砖墙之上,红血脑浆如同喷泉一般的激射而去,整个人的身体都扭曲变形,几乎已经变成了两截,然后像一堆死肉般的落到地上。“呸,杂碎!”宋良臣解恨的啐了一口,“众军上前,将这厮给我砍成肉酱,拿来喂狗!”一阵寒光四闪,刘挺大好的一副人躯,瞬时变成了一堆人肉馅。杜涛战死,刘挺被诛,高陵叛军顿时群龙无首。些许偏将副将,此时也只顾得自己逃命了,哪里还会挑起大梁来指挥大军迎敌。唐军顿时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将叛军打得节节败退。与此同时,高固率领的那五百精锐小卒,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占据了高陵北门,将之前去救火的大批高陵叛军挡在了城外。整个高陵城,已经变成了一个合口大瓮。唐军关门打狗,大肆剿杀叛军。到了后来,城中高喊起:“贼首杜涛已杀,弃械投降者免死!”声浪一浪高过一浪,直到袭卷全城。攻城计划的既定时间丑时末刻,高陵城中最后一个不愿意投降的小卒被宋良臣砸了个粉碎,战斗宣告结束。萧云鹤的红袍金甲白马之上,已是沾上大批的血迹。人马如同浴血,已然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他驻马凭高看了城中一眼,果duàn

下令:“迅速清理战场收编俘虏,修缮南面城门,接管城中所有防务。传本帅令,四门关闭全城戒严,但有不诡异动者、侵扰百姓民居者,格杀毋论!”他清楚的知dào

,云阳粮仓大火、高陵城中喊杀震天,醴泉、泾阳那两处的叛军援兵,是时候到了!经此一战,高陵城中一万叛军守兵,几乎消失殆尽。之前云阳起火时,杜涛调了一两千余人过去护粮救火,后来回援时被高固挡在了北门之外。城中大战结束时,这伙人四下奔逃作鸟兽散了去。留在城中的叛军比较苦命,被诛杀了大半,剩下了二三千人跪地请降,全都被拘押了起来。好歹要先洗洗脑,再看他们的表现决定,是否能再编入到汉王麾下大军之中效命,留下一条小命。萧云鹤的指令下达之后,诸将带领士卒们马上忙活开了。肃清城内残存的叛军,四下戒严安抚百姓,修补城门改换旗帜,准bèi

迎接马上就要到来的守城大战,善后的事务多如牛毛,以至于他们甚至没有时间来组织个仪式什么的来欢庆一下这一场胜利。从发起攻击到全盘接管高陵城,前后总共只花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堪用‘闪电’来形容。萧云鹤轻车熟路的安排下了诸多事谊后,走进城中一间临时居所,亲自来到李怀光病榻前探视。李怀光被一箭射中胸口,幸好有铁甲护身,不然那一箭肯定能要了他的老命。刘挺这厮的箭法还是有些火候,不偏不倚正好射中了李怀光的胸口,洞穿了结实的战甲,半个箭头死死扎入了皮肉之中。几名军医满头大汗的帮李怀光除去了袍铠剪碎了衣服,用钳子拔出了箭头一看,箭头乌黑发亮,李怀光胸口的伤口也瘀黑一片,发出阵阵恶臭。居然有毒!李怀光已近半昏迷状态,胸膛大肆的起伏,眼珠子在眼皮底下也一阵翻滚,口中喃喃的骂着‘狗贼、狗贼’!萧云鹤焦急的问军医:“情况如何?”“箭头本来伤得不深,没有伤及骨骼内脏。但这箭头之上粹了乌头剧毒,现已在逐渐发作,副帅危在旦夕!”军医煞是紧张。“军中不是常备有解各种毒物的良药吗?那还等什么!”萧云鹤大声喝道:“速取解药针石来,为副帅治伤。他的性命若是出了什么差池,你们几个就提头来见我!”那几个军医吓得浑身发软,其中一人惊怕的说道:“大帅有所不知……连连征战缺粮少物,军中其实一直缺药。我等虽然竭尽所能,但也只配了一些治疗寻常刀剑疮伤的药物。眼下只有先用针石封住副帅身上的几处大穴,再吸出伤口上的余毒脓血稳住病情。然后我等才有时间在城中药坊、百姓家中,寻求这些解毒良药!”说罢,就已经动手用银针封住了李怀光身上的几处穴脉。“还等什么,还不快去”萧云鹤大手一挥:“快去!”几个军医仓皇朝外奔去,随即又有两人跑了回来:“我等为副帅吸毒!”“事不宜迟,你们去找药,我来吸毒。”萧云鹤不容置疑的下令道,“只有你们认得药物,多去一个人找药,副帅就多一分活命的机会。记着,速去速回!”“可是!……”一名军医骇然说道,“吸食毒脓水,是一般人做不了的。腥臭难当不说,如若吸得不好,自己也是会中毒的!汉王大人万金贵人三军统帅,岂可……”“还不快滚!”萧云鹤听着军医絮絮叨叨个没完,不由得大怒,一脚就踢了出来。两名军医惊骇万分,拔腿就朝外跑去。旁边李怀光的几名近侍小卒也准bèi

上前请命为李怀光吸毒,萧云鹤冷眼瞟了他们一眼,那几个近侍小卒心中一寒,就不敢造次了。萧云鹤心中清楚得很,这给人吸毒,正如那军医所说,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只有懂得医术或是长年征战在军中十分有经验的人,才能学会这门看似简单的技术。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将毒水吸入自己腹中,两个人都活不了!“取一瓮盐水、一只铜盆来!”萧云鹤对身边的小卒下令,然后半跪下身,俯身到了李怀光身前。李怀光浑身轻轻的打着冷颤,胸口的伤口,还不停的有乌黑的浓血溢出。萧云鹤拧眉一咬牙,一口朝那伤口吸去……一股剧烈的恶臭斗然袭来,萧云鹤强忍住呕吐的冲动,吸出了第一口如同墨汁般的血水吐入了一边的铜盘中,然后用盐水漱了一下口,继xù

去吸第二口……李怀光的身体,一阵颤抖起来……那几个亲信的近侍小卒,突然一下就眼睛红了。还有两个用手捂住了嘴,没让自己呜呜的哭出声来。第三口、第四口……一口口浓黑的血水,被萧云鹤吐到了铜盆里。李怀光的身体,却越发剧烈的颤抖起来。萧云鹤清楚的知dào

,这是毒发攻心的先兆!第十口、第十一口!……第二十口!终于,在伤口之上,出现了新鲜的血液。铜盆里,盐水混杂着脓血,几乎就要有了半盆。萧云鹤感觉自己的嘴里已经麻木成了一片,脑子也有些微微的发晕起来。这样不断的使劲吸气,难免会出现这种头晕的迹象。越是这时候,吸毒的人就越容易将毒水不经意的吞到自己腹中。萧云鹤缓了一口气,稍事休息了片刻,又俯下身去了继xù

为李怀光吸毒水。李怀光的那几个近侍小卒,不知dào

什么时候,已经齐齐的跪倒在了萧云鹤的身边。萧云鹤每吸一口,他们就磕上三个响头,个个泪流满面。萧云鹤无意的间转头一瞟看到了这几个人,随口说了一句‘起来’。不料说出来的声音却是含糊不清,原来自己的舌头早已是麻木没了知觉。那几个小卒大声的号哭起来:“大帅,让我们来吧!我们死不足惜,可大帅不能出事呀!”“没事,我这是自然的反应。你们不会吸,自己会送命的。”萧云鹤不容辩驳的一挥手,示意这些人闪到一边,仍然埋头为李怀光吸脓血。这个时候,宋良臣提着杜涛和刘挺的人头,火喇喇的闯了进来,卜一见到眼前的情形,差点惊呆了,站在原地不知dào

说什么好。李怀光的胸膛伤口里,终于不再有黑血水流出。虽然他浑身上下仍然大汗淋漓,但已经没有像当初那样剧烈的颤抖了。萧云鹤大吁了一口气,自己也再抑制不住强烈的反胃,恶心恶胆的吐了起来,几乎就要将肠胃都吐出来。宋良臣这才搞清楚了状况,怒气冲天的跑到李怀光的那几个近侍小卒身边,暴跳如雷的咆哮道:“你们这几个畜牲,居然让大帅干这样的事情——老子宰了你们!”萧云鹤正在呕吐说不出话来,只得抬脚狠踢了宋良臣一脚,才让这个狂怒的汉子安静了几分。那几个小卒在地上死命的磕头:“大帅,你就让宋良臣将军处死我们吧!这样我们心里才好过一点——副帅醒来后若是问起,我们这些人也没脸再活在世上了!”“那就说是你们吸的脓毒。”萧云鹤终于吐了个干净,扶着墙壁长吁了一口气,喃喃说道,“只要他能活下来,其他的都不重yào

了。”不久后,几个军医陆续返回,总算是不辱使命的带回了解毒之药拿去熬煮了。军医见伤口上已经没有脓血,细下把了一下脉,道出了一个让众人舒心的消息:只要再服上汤药,副帅的性命,便无大碍!听到李怀光性命无碍的消息,萧云鹤总算是放下了胸口的一块大石,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这时却感觉自己有点头晕眼花双腿发软,险些翻倒在地。宋良臣慌忙上去扶住。军医说,不管如何谨慎小心,总会有些许的余毒侵入了体内。稍后也应该喝下一碗药,才能安保无事。宋良臣越发的愤恨李怀光的那几个小卒,恨恨的骂道:“若是俺在这里,拼着自己性命不要,也不会让大帅干这种事情。你们这几个杂种,贪生怕死也配当军人!”萧云鹤连连摆手示意宋良臣住口,那几个小卒早已是无地自容的跪在地上,久久不肯起来。不久,药水煮来了。萧云鹤按军医的嘱咐也喝下了一碗。那几名军医刚是上下齐手的为李怀光包扎伤口、喂药。眼见着李怀光渐渐的安静了下来,脸色也由之前的青灰露出了一丝血色,萧云鹤心中大感快慰。虽然李怀光这人粗暴凶残、顽劣不驯,但在萧云鹤的眼中,他就是一员良将。这一点,从他身边的士卒这样牵挂他的生死就可以轻易看出,更何况朔方军也的确是十分的骁勇善战。眼下正值乱世用人之际,这样的人才是不可多得的。打江山的时候能有一技之长,就是人才。更何况,世上本来就没有完美的人,李怀光或许是毛病多了一点,但他萧云鹤有足够的信心,让李怀光这样的人发生改变并成功的驾驭。萧云鹤知dào

,自己的胸膛里,仍然装着那颗居高视下的帝王之心。坐下来休息了一会,眼看着李怀光情况好转,萧云鹤自己也感觉舒服了许多,没有了恶心和头晕感。他这才仔细叮嘱了军医的小卒们一定要悉心照顾李怀光,自己带着宋良臣出了房间。宋良臣余怒未消,仍在骂骂咧咧;“那群杂种……”“别骂了,宋良臣。”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当时就算是你在场,我也是不会让你干这些事情的。”“为啥?”宋良臣瞪大了眼睛,疑惑不解的粗声问道。“因为……”萧云鹤拍了拍宋良臣结实如牛的臂膀,“你,包括那几个小卒的性命,和李怀光的同样重yào

。明白吗?”宋良臣眨巴了几下眼睛,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噢……”“走吧,去城头。”萧云鹤提起大步,朝高陵城头上走去。宋良臣紧跟其后,心中还在想那个问题:我问的,和大人答的,是一码事吗?改天得读读书,不然他说的话俺大半听不懂……高固换回了一身铠甲,正在组织城头上的大军布防。萧云鹤走了上去:“干得不错,高固。记你大功一件。”高固闻言转过身来,弯腰拱手拜了一拜:“大帅言重,这都是末将份内之事……咦,大帅怎么,看起来脸色有些不佳?”“无妨。”萧云鹤笑了一笑,摆摆手说道,“我想,醴泉和泾阳的兵马,也该到了。”几乎就在萧云鹤说完这句话的同时,城头之上突然就有人大喊:“有叛军!”放眼看去,东、西两个方向,大批的火把排成了长龙,正一齐朝高陵南门奔腾而来,人数众多!萧云鹤看了一眼,冷笑道:“好、来得好,来得越多越好——下令全军,准bèi

迎敌!”“是!”高固和宋良臣精神抖擞的齐声大吼应诺,全军上下顿时忙碌起来。宋良臣走了片刻马上折回,凛凛然说道:“大帅,给俺三千人马,俺带出去跟这帮狗贼拼个死活!”“现在不用,等一会让他们开始攻城再说。”萧云鹤看着城外的火龙,悠然说道,“现在还是黑夜,他们恐怕还不知dào

高陵已经被我们攻下了。等他们到了城头下,先占占便宜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得他们身后有人来包抄的时候,你再带人冲杀出去。”“啊?谁来包抄?”宋良臣愣愣的问了一句傻话,随即自己笑了起来,“哈哈,俺不该问的。大帅想的事情,俺哪里想得清楚——大帅,俺过阵子想找个人……这个、这个……”萧云鹤见一向粗俗耿直的宋良臣居然说话吞吐起来,不由得转头笑道:“想找个女人成亲么?”“啊,不是!”宋良臣大窘,连连挠着头傻笑道,“俺不识字,人也笨,大帅说的话俺都大半有些听不懂。俺想找个先生,教俺识字读书……”“哈哈哈!”萧云鹤大笑起来,拍着宋良臣的肩膀说道:“行,我一定给你找个好老师!”正说话间,那两条火龙已经奔到了城头之下,黑夜火光之中,领头一员大将大声喊道:“杜大帅何在?我乃醴泉守将焦万,听闻高陵有变,特意前来驰援!”萧云鹤冷笑一声,沉声一喝:“放箭!”顿时,高陵城头之上,箭如雨下。焦万大惊失色,挥舞手中一柄大铁锤左支右绌的阻挡箭支,拔马就往回跑。他身边的一众小卒,却是传来一阵阵惨叫,纷纷倒地。这个时候,再愚蠢的人也该知dào

,高陵已经失守了!只是让焦万惊骇万分的是,唐军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袭破占领了一座有万人守备的城池!而且他心中已然升出一个恐怖的念头:要是自己这样带人杀出来,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该如何是好?!两条火龙的尾巴上,那些人还在不停的朝高陵奔来。心知不妙的焦万连声大喝让大军撤tuì

,前军撞着后军,无可避免的引发了一场混乱。高陵城上的箭雨,却越发的密集起来。就在这时,两条火龙的后方,突然传来了震天的喊杀之声——另外两支队伍也举着火把,向叛军袭卷围杀而来。远远看去,就如同两支离弦的火焰神箭,直插向火龙腰身。城头之上的萧云鹤脸上露出自信而满足的微笑:“来了,李晟和楚彦的大军,看来已经趁虚而入拿下了醴泉和泾阳,并前来包抄叛军的后翼了。”“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宋良臣恍然大悟,发出了无比开心的大笑,“大帅就像是神仙一样,什么事情掐指一算全都搞得清楚了!”“少拍马屁,带上你的人马,冲杀出去。帮zhù

李晟和楚彦,围剿叛军。”萧云鹤面色沉静,转头又对身边的一名小卒说道,“你去找到高固,就说本帅令,让他带一些人去城中戒严,看好俘虏。大战在即,城中可不能生出内乱。城头上,有本帅即可。”作为一名出色的统帅,任何时候都不能忘了为大局和后方着想。可这对萧云鹤来说,几乎已经是本能。“是!”宋良臣和小卒齐声应诺,各自奔了去。萧云鹤昂然站在城头之上,看着城楼下厮杀成一片的大战场,忽然有种置身世外恍然如梦的感觉。眼前,就是大齐的军人们在自相残杀。这一场战争下来,不管胜负谁家,终究受损是大齐王朝、华夏民族。内乱、内战,何时方休?想到这里,萧云鹤情不自禁的叹了一口气,微仰起头,看着头顶一轮半弧明月,又回想起前世的贞观盛世来。那个时候,天下是何等的繁荣安定……转眼面对这满目疮痍兵荒马乱的万里河山,萧云鹤的心中,除了愤nù

,更多的是酸楚。一场如火如荼的大战正在进行,萧云鹤却仿佛已然超升世外,丝毫不再关心这一场没有了悬念的决斗。大齐后世的人都知dào

他萧云鹤是开国治世的一代明君,却往往忽略了他的武艺才智和在军事谋略方面超乎常人的才能。眼下,他就是凭着自己卓越的智慧和丰富的军事经验,率军取得了这几天的胜利,轻松打赢了收复帝都的前哨战。与此同时,也杀戮了无数大齐最精壮的子民。很矛盾,不是么?萧云鹤暗自苦笑。他清楚,毕竟自己还是那个胸怀天下大爱无言的‘太宗皇帝’,对大齐的子民,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永远有那么一种欲说还休的情感。就如同血肉亲情一般。亲手屠杀自己不肖的血亲子民……并不见得是一件多么快意的事情。这其中的痛楚和无奈,也许只有他萧云鹤一人,能够感受得到。接下来,就要面对国都,沦落在朱泚那一群小丑手中的国都。国都,这些日子以来,时时萦绕在他心头的一个名字。梦里国都,那个地方——终于就要近在咫尺了么?拂晓时分,天气微凉。一屡清风在空阔的殿堂里往来流溢,轻柔的抚摩着杏黄的宫纱。这个时候,本该是最舒服最适合睡觉的,可朱泚却莫明其妙的醒了过来。梦中,一头狂怒的金龙扑向自己,险些将他吞入腹中。摸摸额头,冰凉。居然冒出了涔涔冷汗。朱泚苦笑了一番,大好的时节没来由的做这种梦,杞人忧天。“来人,温水。朕要洗浴。”当了几天皇帝,朱泚越发的懂得娇贵了。九五至尊么,干净体面是必须的。而且唐朝皇帝留下的宫舍设施,没有一样不是极尽奢华。如果不尽情享shòu

,岂不可惜?那些来不及逃走的宫女宦官,果然个个都是为伺候人而生的。过了大半辈子不安逸日子的朱泚,感觉自己现在就是升天的神仙一般的极乐生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完全不能够形容他现在的享shòu



第二百三十七章 重整旧河山

朱泚翻身而起,一名宦官碎着步子跑了过来跪到他身前,拿着一个金雕夜壶举过头顶。朱泚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褪下了裤子,淋淋洒洒的给这个宦官先来了个淋浴,然后信步朝后殿走去。那名宦官却是满脚堆笑的奉诚:“陛下龙体强健,真江山社稷之福!”“贱人。”朱泚得yì

的冷笑一阵,头也不回的走了。他刻意赤着脚,踩着大明宫蓬莱殿那打磨得如同处子肌肤一般的石板道,感觉着那种微凉中透着清爽的快感。到了浴室,三层宫纱在金壶油灯的照耀下摇摇曳曳。水汽氤氲,朦胧中有几个玲珑剔透的玉脂般美人,身着薄纱跪在水池边,试探水温,朝池内撒着新采来的菊花香瓣。朱泚的脸上马上露出了笑容,轻咳了一声,朝澡池走去。那几个美人都住了手,匍身跪拜下来:“陛下!”“免礼,平身。”朱泚十分享shòu

说这几个字时的那种感觉。众人都跪在自己眼前,不赐上这句,他们就永远都不敢抬起头来,永远都不敢直视自己。这种感觉,真的爽极了。难怪,那么多人争着抢着要当皇帝,不惜骨肉相残。这种高高在上无人敢亵渎的威严,足以让任何人为之痴迷。朱泚走到澡池边,两边粉面桃腮的美人款款上前,用她们的冰葱玉指轻轻除去朱泚套在身上的睡袍,然后左右偎依着他,一起走进了浴池。朱泚随意的往身边娇媚妖冶的美人探手摸了一摸,感觉这两个女人的身上就如同是新剥出壳的鸡蛋,细嫩光滑,珠圆玉润,诱人之至。一股欲念,腾腾燃起。朱泚一手揽过其中一个,信手一拂,将她身上半披着的轻纱撸去,将她抱到了自己大腿上坐住。那个女人咯咯的娇笑两声,搂着朱泚的脖子,用她汹涌澎湃的胸脯,去蹭朱泚的鼻子,身子左右前后轻柔的摇动,极尽挑逗之能事。唐朝的昏君,真会享shòu

,宫中尽是这种尤物。朱泚猥亵的笑了起来:可惜全便宜了老子!皇帝的女人都让我玩了,这辈子,不亏了!不久,澡池中就传出了吁吁娇喘,满池的温水也荡漾开来。几名女子齐齐下了水中,个个围到了朱泚身边,如同饥肠辘辘的乳燕嗅到了食物的清香,挨着挤着往他身上蹭。其中幸运的一个,已是眉颦轻锁娇躯摇晃,发出一阵阵销魂的呻吟。男人极乐,无过如此。朱泚如痴如狂魂游太虚。“报、报——陛下,大事……”一名宦官愣头愣脑的冲了进来,看到眼前情景,硬是将后面的‘不好’二字生吞了回去。朱泚和那几个女人,恨不能上前将这个死宦官撕成八瓣。“大胆阉竖,何事惊慌!”朱泚怒声喝道,“没看到朕正在沐浴吗?”转念一想,大清早的,没有重yào

的事情,一般人也是不敢前来打扰自己,于是也没有多责备这个宦官什么。“陛下!”那个宦官举着一叠奏折,惊慌不已的跪地说道,“含元殿前,朝中所有的大臣、将军们都到齐了。他们让小人来请陛下……提早上朝,说是有极重yào

的军国大事要启奏陛下。现已有折子在这里。”“哦?”朱泚知dào

事非寻常,一扭身离了那堆女人中间,走上前去拿起奏折翻看。那个刚刚正在被他宠幸的女人顿时感觉一阵空虚,满面霞飞忿忿然的瞪着那个宦官。片刻的欢娱,已是那样的难以乞及,她们才不管什么国家大事,才不管是谁在这宫中是谁在做主。翻开奏折不到片刻,朱泚突然一下瞪大了眼睛,周身大震:“什么?高陵失守、杜涛阵亡?!”宦官和那群女人都感觉出了朱泚声音里的愤nù

和惊恐,吓得噤若寒蝉。朱泚恼怒的将奏折砸到地上,转身就要朝外走去。两个女人急急上前,往朱泚身上套着龙袍。朱泚恨恨的抓着其中一个女人的头,将她按到了自己跨下。一股潮热的快感如电般袭来。朱泚感觉,似乎这样才让自己感觉放松了许多。可他心里仍然清楚的知dào

,大麻烦,真的要来了——那个一位将军,居然是唐军的统兵元帅,还阵斩杜涛!与此同时,高陵城中的战后扫尾工作,也正在接近尾声。从醴泉、泾阳赶来的叛军救兵,在李晟、楚彦和宋良臣三支人马的合围攻击之下,几乎全部阵亡。那号称‘河东三杰’之首的大将‘铁锤焦万’,在李晟面前没走过三个照面,就被一枪挑刺于马下。东方露出晨曦的时候,这场早已没了悬念的战斗,以唐军大获全胜宣告终结。朱泚在这里精心布下的铁三角大防线,一夜之间被攻溃,三座城池齐齐落入唐军手中。所有大将全部阵亡,二万余大军,死伤大半,其余的不是当了逃兵,就是投降了唐军。李晟、楚彦带着几员副将登上了城头,一路哈哈大笑,畅快之极。他们打了一辈子的仗了,还很少像昨晚那样打得痛快淋漓。杜涛的二万余人马,大半夜的像被人牵着鼻子的瞎牛,四处乱转了一阵然后被悄无声息的剿灭了个干净。要同时吞吃一支二万余人的队伍和三座防守严密的城池,对于眼下唐军的四万人马来说,本来是一件极难的事情。可摆在眼前的结果,实在是令人喜出望外兴奋异常。萧云鹤静静的站在楼头,朝国都的方向远眺,李晟等人到了身后也油然不觉。“大帅……”李晟轻唤了一声。“哦!”萧云鹤醒过神来,回头对两员大将微笑道:“打得漂亮。二位将军,辛苦了!”“不苦不苦!简直痛快得不亦乐乎!”楚彦哈哈的大笑,“大帅神机妙算,末将等人,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李晟也微笑道:“是啊,大帅真是有鬼神莫测之机!”“呵呵,过誉了。”萧云鹤笑了一笑,“眼下我们虽然攻下了三镇,但真zhèng

的战斗才刚刚开始。国都,并不太好打啊。所以,我们还是戒骄戒躁奇-書∧網,想想怎么在后面的战役中稳打稳扎吧。”“大帅所言极是!”二将异口同声抱拳应诺。一向心思稹密的李晟感觉,大胜之后的汉王,并没有表现出那种应有的喜悦和激动。相反,似乎还有一股淡淡的忧郁表露出来。而且,他时时看着国都的方向,那种眼神,很是奇怪。就像是在盼望一位阔别多年的挚友或是情人,又像是在寻找不幸遗失的珍爱宝物。李晟心想,大齐神器蒙尘连龙阙都陷落贼手,汉王的家眷也都在这一场动乱中死去。眼看着就要到了国都,他有这样的心情也是自然吧?正在这时,刚刚苏醒的李怀光,让几个士卒搀扶着他上了城头。李晟和楚彦看到负伤的李怀光正在一阵惊愕,李怀光却顾不得有许多人在场,扑通一声就朝萧云鹤跪了下去:“汉王在上,罪臣李怀光,给大人磕头了!”李怀光跪下的那一刹那,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他的膝盖重重扣在硬墙砖上,发出的闷响。萧云鹤急忙上前将李怀光扶住,轻声道:“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李怀光执拗的不肯起来,喃喃说道:“汉王大人,我李怀光这辈子除了面对老母,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心甘情愿的要为人下跪。大人若是让我起来,便是瞧不起我这个粗卤之人。”说罢,一把推开了萧云鹤的双臂,毫不含糊的在冷硬的砖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好了、好了,起来罢!”萧云鹤知dào

,像他这样烈性的汉子,这种事情是不好违了他的心意的。磕过了三个响头,萧云鹤用上了几分暗力,好歹将李怀光从地上拉了起来。众人都清楚的看来,之前一直生龙活虎宛如少年的李怀光,此刻仿佛一夜之间老去了十几二十岁。满是沧桑的脸上,已是老泪纵横,情绪十分的激动。他紧紧抓住萧云鹤的手,有些哽咽的说道:“大人,李怀光何德何能,有何颜面让大人亲自为我吮毒?我这条性命,早在数日前就该被了解了的。能够迷途知返活到今天,已是拜大人恩赐。如今……如今大人不仅亲手将我从杜涛枪下救回来,又舍弃生死亲自为我吮毒。此番大恩大德,要我如何来报?”萧云鹤面带微笑,拍着李怀光的手说道:“别说这么多了。能活下来,就是最好的。要是我受了伤中了毒,你李怀光又会袖手旁观么?城头上风大,你中毒体虚容易着凉,回去歇着吧。”一旁的李晟和楚彦这才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各自心中一阵感叹,对眼前这个汉王的认识,又加深了几分。正巧宋良臣回来了,在一旁大咧咧的说道:“是啊副帅,你就该好好歇着,好好养病。要是再受个风寒病情加重,大帅岂不是白费了一番苦心?大帅给你吸那脓血的时候俺看到了,那可真是……咳,俺可是想起来都后怕了!”“哈哈哈,宋良臣说得有理!”李怀光一边流泪,一边大笑起来,“我听大帅的,回去歇着——不过大帅,我军接连打了好几个胜仗,是不是应该摆个庆功宴,犒赏一下将士们?若是有庆功宴,可千万记得叫上我!伤是伤了,我这酒肉还是能吃得下的!”“行!”萧云鹤满带笑意,爽快的点头,“传令下去,大军在高陵休整两日。今晚,我们就在城中的军屯里烧起篝火,好酒好肉的摆上来,欢庆一回!”“哦,好!”城头上的所有人,一起欢呼起来。李怀光更是笑得合不拢嘴,让几个近侍小卒扶着下了城头。萧云鹤又对李晟说道:“李将军,你可就要辛苦一下了。今晚,就让你手下的神策军将士们,挡任一次巡哨戒严吧。大军虽然获胜,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哪。”“是!”李晟抱拳应了一声,心中想道:让皇家卫率担任巡哨戒严,却让朔方军在城中欢庆……这一举动看来有些荒诞,却也体现出几分高明来。朔方军是外军,素来人心不稳,大有些只识将军不识朝廷的味道,眼下他们的统帅李怀光又负了伤。汉王这是在处处收拢朔方军的人心了。神策军既然是天子卫率,跟他这个亲王统帅,自然不会生出什么隔阂来……唔,汉王的确是一个心思缜密手段高妙的人物。这一天还没到晚上,高陵城中却无端的响起了鞭炮。许多百姓都从家中跑了出来,开始张灯结彩,欢迎这支打败了叛军的王师。其实现在的百姓们,对于谁是这座城池的主人并不关心。关键就在于,杜涛之前在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百姓的日子该怎么过,极尽剥削抢夺之能事;如今刚刚打败了杜涛的这支王师,却是从来没有抢虐过百姓的一针一线,不仅如此,他们还四处收捕为害市井的流氓恶霸,偶尔从百姓们家门口走过路过,都是放轻了脚步,生怕惊吓到他们。眼下,城中虽然四处兵戈林立,百姓们却没有感受到什么惶恐,相反的,却是有了阔别许久的那种安全感——这才是真zhèng

的王师啊!百姓的队伍逐渐扩大,由开始的数十人领头放鞭炮、扎彩灯,发展到了几百人、几千人,直到万人空巷齐齐涌上了街头。这些人都不约而同的朝城中的军屯走去,男女老少,拖儿带口,如同赶集一般。好些人的手中,拿着自己也舍不得吃的一些白米鸡蛋,或是牵着鸡鸭猪羊,前来犒军。萧云鹤累了一宿,正在睡觉,这时被吵醒了。开始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异变,帐外的高固进来告sù

了他说,高陵城中的数千百姓,齐齐涌到了军屯前,一定要见见唐军的统帅!萧云鹤呵呵的笑了起来,洗了一把脸整理了一下衣服,走了帐外。放眼一看,军寨外黑压压的一片百姓,人头攒动的挤在门口,七嘴八舌的嚷着‘让我们见见汉王’!“那就是汉王大人!”不知是谁大声喊了一句,百姓中顿时传出一片哗然。为首的几个老翁激动的大喊起来:“乡亲们,这就是唐军的统帅——汉王大人,我们快给他下跪吧!”说罢,这几个老翁就带头跪了下来。紧跟着,他们身后那一片黑压压的百姓,像潮水一般的向下跪去。萧云鹤慌忙小跑上前到了这几个老翁面前,将他们一一扶起:“老人家,不必多礼了。乡亲们,别跪,都起来吧!”其中一个老头,看似快要有八九十岁了,一颗牙齿也没有,头发胡子雪白发亮,颤巍巍的说道:“汉王大人,草民当年也是当过兵的人,还是跟随在郭老令公麾下的一名小卒。这么多年来,已经很少看到像大人这样的真英雄,很少看到大人麾下的这种仁义王师!草民等人,高兴、激动啊!”“老人家……”萧云鹤心中也是一阵唏嘘,不知dào

说什么好,停顿了片刻,说道:“你就放心吧,乡亲们也放心吧。大齐,会越来越好;百姓们的生活,也会好起来的。”“好、好!”老头子激动得连连点头,“乡亲们惊吓了一宿,不知dào

是哪里的节度使又打过来抢地盘了。后来才知dào

,是真zhèng

顾着百姓的王师、是汉王大人收复河山来了!乡亲们的心中,永远都还是装着大齐。我们……可是真高兴啊!乡亲们都带来了一些不值钱的东西要赠送给大人和这些将士们。大人可一定要收下啊!”后面的百姓们都跟着喊了起来:“是啊,大人,你可一定要收下!”“好,我收下!”萧云鹤大声的说道,“谢谢乡亲们了!有你们的帮zhù

,大齐必胜!”萧云鹤身后的一批士卒,也跟着大喊起来:“大齐必胜!”百姓们高兴的跟着大喊——“大齐必胜!”那个老头子激动得老泪纵横,呜咽的说道:“大人……草、草民真是太高兴了!多少年了,像这样的场面,我再没有见过了!如今、如今军民一心,大人一定能够所向披靡,光复大齐河山!”“嗯!”萧云鹤自信满满的点点头,拍着老头子的手说道:“谢谢你,老人家。王师一到,朱泚逆党必定只有受缚领死的份。待到大齐重振声威的那一天,大家就都能过上好日子了——就像当年的贞观时一样!”“贞观……”老头了喃喃的念了一声,“那……只是传说中的太平盛世呀!那个时候,巍巍天朝诸国拜伏,天下承平一片祥和。据说,那时候都不怎么判死刑的是么?”“不是传说,是真的。”萧云鹤微笑,“贞观四年,全国上下仅二十九人死刑;贞观六年,太宗皇帝下令,准全国二百九十个死刑犯回家过年;过完年后,这些人又心甘情愿的回到了囚狱之中。那个时代,或许没有开元、天宝时的繁华,但却是最祥和、诚信、安定的年代。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可不是传说呀!”“喔?呵呵!”老头子笑了起来,“若真是有那一天,我这把老骨头还不知dào

等不等得到哩!”“等得到的。”萧云鹤呵呵的笑了起来,心中默念道:会有那一天的!当晚,原定计划在军屯里举行的欢宴,被移了城中心的大宽坪上举行。数千名百姓也应邀加入了欢庆的队伍,载歌载舞,如同节日一般的喜庆。熊熊的篝火燃烧起来,烤上牛羊,斟满美酒,四下里飘香。中原的古琴塞外的小调,衣衫飘飞的绿腰柔舞、千姿百态的边塞胡舞再加上高昂激荡的军歌,让整个夜晚都沉浸在了一片欢乐祥合之中。萧云鹤和许多将领百姓在一堆篝火旁坐成了一个圈儿,一直举杯不暇的应付着前来敬酒的官兵百姓,眼看着就要被灌醉了。李怀光和楚彦左右坐在他身旁,看着圈中的各色舞蹈,时时放声的大笑。恍惚间,萧云鹤搞不清楚自己现在究竟是萧云鹤还是一位将军,眼前的景象,是否就是贞观盛世……“大帅,我这一辈子,还从来没有像这几天这么踏实过。”李怀光不顾伤病,大口喝下一碗酒,大声说道:“踏实,就是那种打心眼里感觉到的踏实。这种感觉,真的很好。”萧云鹤只是呵呵的笑。李怀光又说道:“想当年我还只是一名渤海胡人,从一名小卒干起。打过无数仗,砍下了无数颗人头,才做到了今天的大将军。我满以为,只要我杀的人越多,别人就会越惧怕我,我就会越开心。现在想来,原来那都是错的。只有让自己身边的人都开心,这人才过得是真的踏实!”“说得好。”萧云鹤赞叹说道,“古有云,独乐不如众乐。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只有真心为了别人好,别人才会对你好。”“惭愧啊!”李怀光突然长叹一声,“想我李怀光虚活了五十年,到头来还要大人这样的年轻人点醒我,我这上半辈子,算是白活了。”“呵呵呵!”萧云鹤笑了起来,心中暗道:若是算起年龄来,你也可以管我叫老太爷了。“大帅,我今天要跟你说几件事情。”李怀光突然转换了话题,然后对旁边招了一下手。马上,那一方就有两个人站起身走了过来,先对着萧云鹤和李怀光见过了礼。李怀光指着这两个人说道:“大帅,这小子是我的义子,名叫石演芬,西域胡人。他身上有些武艺本事,现任朔方邠宁节度兵马使。我因是胡人,这李姓也是赐的,所以没敢让他也眼着我姓李。”萧云鹤看了一看李怀光说的那个年轻人,大约二十五六岁年纪,一副好身板十分的结实,头发有些赤黄,高鼻梁,眼珠子的颜色也有些异样,是个典型的胡人。李怀光说道:“我李怀光娶的一些妻妾,全不争气,只生女儿不生儿子,于是收了他为义子。如今,我就让他跟在汉王大人身边,代我这个老家伙来服侍汉王!”“唉,这如何敢当!”萧云鹤连忙摆手拒绝,心中想道:李怀光收个义子,无非就是想着让他养老送终,我怎么能干这种事情?石演芬却是冲着萧云鹤双膝一拜,抱拳说道:“汉王大人对义父的大恩大德,就是对末将的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能为大人效一世的犬马之劳!”“这!……”萧云鹤有些愕然了。这一对父子,还真是铁了心了?!李怀光凑到萧云鹤耳边,低声说道:“大人有所不知。那天朱泚派信使来劝降时,石演芬这小子就力劝我不要从了朱泚,还因此和我翻脸,我险些一怒之下杀了他。后来听说我诚心悔悟,又给我三拜九叩的赔礼认错了。这小子虽然是个胡人,却是最懂得忠义仁孝。汉王大人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本该亲身为奴来伺候大人……无奈人终究是老了,或许哪天不能动了还会反过来拖累大人。于是,只好差这小子来服侍大人左右。大人可一定要领情啊!”“那……好吧!”萧云鹤这才点头应允,对石演芬说道:“好了,你起来吧。从今天起你就跟在我身边。等收复国都后,我再在陛下面前替你讨个出身。”石演芬却说道:“末将跟在大人身为,不为出身名利,只为报恩。如能在汉王府里当一名牵马坠蹬的小卒,心愿足矣!”“呵呵!”萧云鹤和李怀光都满yì

的笑了起来。李怀光又指着旁边一名武大三粗跟楚彦有得一拼的大汉说道:“大帅,这厮叫徐庭光,跟随我有十几年了,天生就是为了打仗而降的。朔方铁骑全由他一手调教统领,才有了今日的气象。在朔方军编入大帅麾下之前,他虽然只是个骑曹参将,却是我身边最得力的人。徐庭光,从今天起,你和石演芬一起,也跟随在大帅身边。”徐庭光惊咦了一声,有些愕然的看着李怀光,看情形满有些不情愿。“怎么,居然不听我的话了?”李怀光提高了一些声音。萧云鹤心中也有些惊愕了起来:李怀光这是干什么?又是送出儿子,又是给我大将……莫非他想将朔方军全盘交到我的手中?徐庭光长相粗蛮高大,此时却有些腼腆的说道:“副师……眼下,不就是都跟着大帅一起征战么?”“哼,你小子跟我耍心眼是不?”李怀光拿起了个酒盏就朝徐庭光砸了过去,“老子现今受伤了,不能去参加收复帝都之战。怎么,你也要像老子一样龟缩在这高陵城中?”“啊?不!”徐庭光顿时神色一凛:“末将必定身先士卒,第一个攻上国都城头!”“得,少吹牛!”李怀光大咧咧的摆着手说道,“带着朔方的兄弟,跟在汉王大人麾下,建功立业去。我老了,又伤了,只能坐在这高陵城中,等你们的好消息。”萧云鹤却从李怀光的话中,听出了许多的沧桑和无奈。其实,以李怀光的性子,只要还爬得动,没理由不跟着去国都。萧云鹤也正准bèi

花费许多的力qì

来劝服他留在高陵养伤。不料,他却自己主动做出了这样的决定……萧云鹤感觉到了一个信号:李怀光,这是在向自己正式移交兵权了!之前朔方军与神策军的合编与重组,最多只是表面上的。军令下达下来,那些朔方的将领们,还是要看李怀光的眼色行事。到如今,李怀光自己主动的要去改变这一现状了。就从他献义子、献大将开始,他要将自己手上的这支朔方军、他死活也不肯松手的命根子,拱手献给萧云鹤!徐庭光不傻,清楚的感受到了李怀光的用意。他不由得在心中轻叹了一声,拜伏到了萧云鹤身前:“末将徐庭光,拜见汉王大人!”“起来。”萧云鹤让徐庭光起了身,又和徐庭光、石演芬一起对饮了一杯,心中一阵澎湃起来,喃喃的想道:李怀光,我的确曾经有意的利用你、拉拢你,想打你手中这支朔方铁骑的主意。可没想到,你外面粗悍,内心也是这样一个多情仗义、知恩图报的性情中人。你这样的朋友,算是对了我萧云鹤的胃口了!当晚的欢宴,持续到了子时。重生后拥有了海量奇躯的萧云鹤,也喝了个大醉方休,被人抬进了军帐中。梦中,巍巍国都就在眼前飘摇萦绕,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豪情,久久充斥在心中。两天以后,经过了休整的大军整装待命,在高陵北门外集结起来。李怀光抱着病躯亲来城外为萧云鹤等人饯行。萧云鹤和李怀光对饮一杯,然后拉着他的手说道:“好好养病,在高陵等我的好消息。有什么军务,就让石演芬处理,你多歇着。”李怀光肯定的点了点头:“大人安心的打仗。我虽然伤了,还是能够镇住高陵这一个弹丸小城,确保大军后方无虞。只是大人此行凶险,一定要多多保重!”“保重!”萧云鹤紧握了一下李怀光的手,翻身上马,拔剑北指——“兵发国都,大军开拔——出发!”帝都,国都。大齐的百余年基业,在此一脉传承,天下第一城。国都城东西横跨二十里,南北纵横十八里。北面便是天下核心的大齐皇城,太极宫与大明宫,自是人间第一奢华所在。除此之外,东、西、南三南,各有三门,城墙高达两丈,厚三到七丈不等。城中有南北大街十一条,东西大街十四条,以宽逾百步(一百五十米)的朱雀街为轴,整齐对衬,里坊布局宛如棋盘。在大齐天宝年间鼎盛时期,人口曾达到惊人的一百八十万。曾几何时,这里就是人间天堂。大齐国威远扬四海,万国拱伏齐来朝拜。车水马龙人潮澎湃,极尽人间之繁荣奢华。无论是贞观,还是开元、天宝,这里近乎于奢靡的繁荣,令九州四海诸方蛮夷们摇头咋舌。诸国子民以能到国都一游而大慰平生,以定居国都当作毕生荣耀。可如今,那一切都不复存zài

了,只剩眼前这一派萧条与冷清。国都九门紧紧关闭,再看不到络绎不绝的行人车马。城头之上兵戈林立弓箭并举,空气中也弥漫着紧张与肃杀的气息。各个里坊街市里,百姓们紧闭门窗几乎没人敢出门,一队队荷甲执枪的士卒,紧张的往来奔走巡哨。连马匹的叫声,也透出许多的惊慌。昔日人流如鲫繁华似锦的西市大街上,商铺行市尽皆关门。偶有几个百姓路过,也是缩着脖子加快脚步,如丧家之犬逃一般的蹿走。傍晚时分,一阵冷冽的秋风呼啸苍穹。带着关外特有的那种干涩与萧瑟,让这座帝都古城更添了几份衰败与腐朽的气息。如血的残阳洒在巍巍的国都城头,仿佛是要告sù

人们,这里的每一寸地方,都曾饱浸鲜血。若非是战乱,这座雍荣的大都市,再如何萧条,也不会是如今这般景象。乱世一到来,百姓不如狗。往日的宁静与祥和再也无处寻觅。若能苟且逃得一命,已是莫大的幸运。数月前,乱世草头王朱泚祖坟上冒青烟行了大运,趁一阵兵乱捡了个大便宜霸占了龙阙;到如今,城外又来了大批的人马,肯定又是来争抢的。百姓们一阵惶恐,不知dào

这一轮征战下来,他们日后的生活,又将变成什么样子。萧云鹤已经到了国都以南的明德门前。骑在马上,听着耳边猎猎作响的战旗,静静看着眼前这座城池。恍如隔世……仿佛只在一闭眼间,百年已逝。昔日的繁华与庶富,就这样流失在了时间的长河里么?入眼所见,尽是血腥与屠杀,腐朽与没落。他不知dào

国都城中的百姓现在过得如何,也不知dào

那些惨死的李家龙子龙孙,尸身可有人收殓。他只看到,眼前的城头上,密布了一脸狰狞冷笑的叛卒。他们提着刀枪拉着弓箭对着自己——大齐的开国皇帝,萧云鹤!再如何镇定,此刻的他,心中也不免一阵纷乱。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他是在愤nù

、伤感还是失落。“大帅。”李晟拍马上前几步,拱手说道,“看来朱泚早有准bèi

,防备甚严。我军刚刚行军远来,不宜急攻进取。不如暂且扎下营寨,从长计议?”“嗯……”萧云鹤回过神来,转头对楚彦说道,“楚彦,你与徐庭光带三万朔方主力大部,移师到国都西面的春明、通化二门外十五里驻扎。李晟,你带余部神策军人马,在城南的安化、明德、启夏门外十五里处多扎营寨。每天增加一千顶营帐,迷惑朱泚。”“是!”众将领命,各自带领人马奔开了。萧云鹤仍然驻马不行,呆呆的看着国都城。宋良臣和高固带着那二十六个汉王府近卫,静静的跟在他身后。须臾间,身后的四万余人马有条不紊的散了去。国都城头上如临大军的叛军顿时齐齐的长吁了一口气,好些人拉着弓箭手都要发酸了,这时才敢松了手气收起了弓箭。萧云鹤的心中,越发的无法平静。他掀起腰间的护甲,‘哧拉’一声撕下了内衬衣物上的一片白布。众人大惑不解,不知dào

他要干什么。萧云鹤抬头看了城头上一眼,脸上露出许多悲愤与憎恨的神色,一口咬破自己的手指,在那块白布上写下了几个血红大字。“弓箭!”萧云鹤一伸手,一张黄杨大弓入手。取一枚箭,将那匹白布绑缚于上。然后从喉间发出了一声咆哮,策马奔腾上前。城头上的叛军顿时一阵惊讶,不知dào

这个敌军大将匹马单枪的冲上前来要干什么。两丈多高的城楼莫非还想飞上来么?转眼间,萧云鹤人马已到城墙之下,拈弓上箭张臂射出,流星追月的一箭,直插上了城头的战鼓之上。‘嗡’的一声闷响,那面鼓被击了个穿,叛军将卒发出惊呼,个个一阵后怕——好张狂、霸道的一箭!萧云鹤胸中那股怒怨,这才仿佛消退了一点,拍马飘然而去,身后二十八骑紧紧跟随。城头上的一批叛军将卒,都疑惑的看着这个奇怪的人,议论纷纷。待取出那枚箭以后,众人更是一阵惊愕万分,不由自主的从心中生出一阵寒意——那是一份用鲜血写下的战书。虽然只有短短的四个字,却透出一股铺天盖地的强横霸气:还我河山!朱泚抱定了死守的决心,就是在萧云鹤的大军安营扎寨的时候,也没有派出一兵一卒来骚扰。国都城头上的弓箭手,却是越来越多了。萧云鹤将行军帅帐扎在了春明门外的营寨中,高高的升起了李字帅旗,让其随风招展。稍后,他命人将南门军屯里的李晟请了过来,叫上了楚彦,三人一起商议攻取国都的大计。李晟说道:“大帅,末将有一分不解,还望大帅点拨。如今我军要攻打国都,最好是能够集中兵力攻打一点。大帅却为何让末将带领神策军,驻扎于南门?神策军人数虽然不多,但攻城能力历来不弱。如今被分流出去,对大军整体来说,算是一个损失。”“问得好。”萧云鹤说道,“先前我们说过了,国都城池坚厚,极难攻打。加上朱泚兵马比我们多,更是增加了难度。如果我们合力攻取一点,朱泚也势必将大部分兵力集中到一点上与我们抗衡。这样一算起来,最不划算的还是我们。如今我让你带一万人马驻扎在南门,虚实难辨,朱泚无论如何,也不敢抽调南门的兵力到西门来布防。这样一来,我们反而能够争取到一些局部优势。以少部神策军牵制朱泚一半的注意力,这是不是很划算?”

第二百三十八章 道士

“原来如此!”李晟恍然大悟,“那大帅又为何让我每日增加营帐?末将猜想,大帅莫不是要浑淆朱泚的视听以为我军在不断增兵,他也只得被迫往南门增兵?”“不错。”萧云鹤说道,“如今是我们围城而攻,就要让他们弄不清我们的虚实。他朱泚肯定会怀疑,我们会从哪里又得到援军。你只管每天增扎营帐就是。到了某个时候,你这支神策军,我还有大用。”“末将明白。”李晟点头,心中回想起还在奉天时,他们几人一起商量下的作战计划。那时候是由他李晟提出了详攻九门、实取皇城禁苑的设想。到如今,用兵高妙的汉王,必定在打这个主意……楚彦这时说道:“那大帅,我们要不要正面攻城,什么时候开始攻?”“打,是肯定要真打的。”萧云鹤眉头一拧,沉声说道,“明天,就先和朱泚正面碰上一碰。楚彦,你命令徐庭光带领一万人马,明日寅时起鼓,攻打春明门。我估计是很难攻下来的,但要给我真打,狠狠的打。但伤亡要控zhì

一下,不要超过半数。到时你亲自带人接应,防止敌军从后掩杀。”“是!”楚彦凛然接令,心中却是暗抽了一口凉气:汉王,原来也挺狠的!阵亡过半,那就五千人了……萧云鹤自己也暗暗长吸了一口气:这心肠,该硬的时候,还是要硬起来的。没有伤亡,哪里还是战争!翌日清晨,刮起了一阵肆虐的北风,气温斗然下降。大风从漠北带来了风沙和寒冷,预示着冬天的即将来临。清晨爬起参加训liàn

的唐军士卒,都感觉到了冬天的气息,有的还打了几个寒战。训liàn

出过汗后,更加的感觉到了一些寒冷。萧云鹤等人,仿佛也从这大风中嗅出了一丝危机,心头变得有些沉重起来。如果不能尽快攻下国都,数万大军过冬的物资,将是一个极大的难题。关内这天气,一沾上北风说冷就冷。到时候泼水成冰,如果没有寒衣和过冬物资,人马都能被活活冻死,就别提什么拿起刀枪来战斗了。皇宫里的朱泚,这时候已经披上了一件华丽的裘氅,仍然感觉那丝钻进脖间的风里,透出十足的寒意。他仰头看天,邪异的笑了起来:“天助我也!”国都春明门外,万余人马整齐集结,萧云鹤上了点将台。寒风吹着他的禇红披风,狂乱的飞舞。脸上仿佛有一层泥膏干涸,让面部都有些干涩和僵硬。握着剑柄的手,也有些发疼。这阵风,来得真不是时候。萧云鹤明显的看到,许多士卒仍然穿着单薄的衣裳,站在猎猎寒风中发抖。“将士们!”萧云鹤鼓足中气,大声说道,“眼前,就是我们的都城国都!”“却被朱泚逆党占据!”“这是大齐的耻辱!天下万民的耻辱!华夏万年的耻辱!”萧云鹤浓眉紧锁,面带愤nù

与悲怆,咣啷一声拔出剑来:“今天,就用我们的鲜血和生命,来告祭神明和先祖!来告慰死在这一场动乱中的兄弟姐妹、父老乡亲们!”“大齐的魂,没有丢失!”“今天——就是今天!”萧云鹤挥剑朝国都指去,“我们要告sù

全天下的人!大齐,永不放qì

,永不言败!因为有我们在——我们是正义的王师,大齐的英雄,华夏的脊梁!”将士们高声的大呼起来——“大齐必胜!”对于这一位年轻而有些陌生的主帅,唐军的每一个将士,却莫明其妙的对他产生了许多的信任和依赖。虽然他没有楚彦那样健硕而出类拔粹的武艺体魄,也没有李怀光常年打下来的卓著声望,更没有李晟那种百万军中取*首级的光辉历史,但是在他的身上,隐隐就有一种奇怪的特质,能给人带来信心和勇气。或许这些天以来,所有的将士们都不自觉的,将萧云鹤在自己心中摆放到了一个特殊的位置。从奉天保卫战开始,一路数战连胜十分顺利的就打到了国都城前。这个屡屡做出神奇举动的汉王,已然成了他们的精神领袖。将帅的精神,即是军队的气质。从马背上得来江山的皇帝萧云鹤,在极短的时间之内,成功的融合了自己手中的这支军队。不管是朔方军还是神策军,每一个将士的信念,都已经变得十分的坚定,目的也十分的清楚——驱除逆匪、收复国都!而在这之前,许多的将士只是为了当兵而当兵,根本没有想过太多的问题。如今万众一心,全都拧成了一股绳。唐军的高呼,传到了十余里外的国都城头。正在紧张兮兮严阵以待的叛军,个个一阵心中惶然起来——唐军的气士,居然如此高涨!毕竟,这些人是“叛军”,是无名之师,心中胆气就是有些不足。“徐庭光!”萧云鹤沉声大喝。“末将在!”徐庭光声如巨雷。大踏一步站出了班列,精神抖擞。“命你带一万人马、一百架云梯、两辆冲阵,即刻开始攻打国都春明门!”萧云鹤下令道,“不得号令,不许后退。本帅会另派人马,在你身后接应。”“是!”徐庭光大声应诺,虎步上前接过兵符,凛凛然说道,“哪怕只剩末将一人,也绝不放qì

,誓死攻上城头!”徐庭光飞身上马,带着一万兵马声势震震的朝国都奔去。萧云鹤看着这些人的背影,眉头皱起,眼神中流露出许多的悲怆。这些人当中,恐怕只能剩得一半能回来……他们的父母妻儿,情何以堪?萧云鹤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心情,对楚彦说道:“楚彦,你带领余下人马,主持中军帐。昨天我已经给你交待过了,你注意擂鼓、鸣金与接应。”楚彦抱拳应诺,然后有些疑惑的低声道:“怎么,大帅有事要离开么?”“嗯……”萧云鹤轻应了一声,说道,“我有一些重yào

的事情,可能要离开两天。这两天的时间里,由你担任统帅。今日攻过一次城后,大军开始休整,不要再盲目进兵。但切记,要提防敌军前来偷袭,务必做好防备。”“是……”楚彦应承了下来,心中却满是不解:大军攻城战斗,他这个大元帅却要离开军中。若不是先前已对他有过了解,怕是以为他要偷跑出去寻乐子了……这个节骨眼上,他又要干什么奇怪的事情了呢?萧云鹤将大元帅印信、兵符和帅旗都交给楚彦。然后暗暗叫上了宋良臣和高固两个亲随,都换下了军服铠甲,骑着马,不露形迹的出了大军屯。这个时候,徐庭光带领的人马,已经到了国都城前。春明门的城头之上,弓箭手几乎摩肩擦踵,密密麻麻的排了两层。城楼上堆积的滚木巨石,更是堆积如山。朱泚从占据国都起,就几乎已经开始准bèi

守城战了。到现在,一切准bèi

都做到了十分的充份。守城的叛军大将看到奔腾而来的唐军,发出一阵阵冷笑,大声道:“吹起号角,全军戒备,准bèi

战斗!”徐庭光骑着马到了城头前,看到了那个阵势,打成心底里冒出了一阵寒意:这种城头,如何能够攻得上去?将怯则军心慢——事已至此,不能后退!徐庭光狠咬牙把心一横,挥起手中的大刀怒声吼道——“兄弟们,朔方从来没有贪生怕死的爷们!给我冲,攻城!”巨大的战鼓擂响,天空重云飞鸟疾疾奔走。百里之内,皆闻兵戈巨吼之声。攻城战,开始了……这几乎是一场,飞蛾扑火般的战斗。叛军据守在高大坚厚的城头之上,乱箭齐发,擂木炮石没命的砸,滚油巨弩扑天盖地的招呼而来。徐庭光看着城墙下堆成了小山的尸体,心里一阵愤nù

和滴血般的剧痛。那些将士,好些还没来得及爬到云梯上,就被从天而降的巨大石木砸成了肉饼。滚油倒下来,许多人皮开肉绽,惨呼连天。巨大的车弩,一矢射下来能洞穿两三人,再加上点起了火,沾上火油一阵腾腾的燃烧起来。攻城的将士,就算侥幸能逃过一死,也几乎个个都被烧了个体无完肤。架架云梯上都着了火,好些都被烧断倒塌。唐军将士从半空中惨叫着摔下来,顷刻之间英魂顿灭。几乎没有一名唐军,攻上了城头……萧云鹤已在数里之外,却清楚的听到了战斗的号角,和将士们发出的惨烈呼号。其实不用在现场观战,他也能想象到这一场战斗的结果。他仿佛看到,远处的国都城下,烈焰烟尘与血海滔光之中,无数将士的灵魂抽离了他们残败的躯体。他们的魂,在烈火中变成了赤红,凄艳而又悲怆,饱含着愤nù

与绝决,飘上了黄沙狂舞的褐色天际。他的心中,传来一阵酸楚的痛。萧云鹤勒住了马,回头朝着国都的方向,缓缓的拱起手来,心中喃喃的道:阵亡的英烈们,大齐萧云鹤,向你们致敬了!我答yīng

你们,总有一天,我会手刃朱泚,为你们报仇血恨的!你们安息吧!萧云鹤一行等人,骑着马绕了个大弯道,几乎远远的绕着国都跑了半个圈。宋良臣和高固虽然一直大惑不解此行的目的何在,但都没有出声去问。三人找到一家镇甸,换了一副行头,扮成了主仆三人。萧云鹤特意让三人换上了比较厚实的皮裘,自己身上那一身装束更是华贵异常,乍眼一看,就是一个富家仕子。虽然天气有些变凉,但换上这样厚实的衣物,宋良臣和高固还是很不理解,感觉有些太过头了。可过了不久,他们算是明白了萧云鹤的用意所在。三人居然到了一片大山脚下。上了山,自然会更冷一些。可何况还是在夏日都比较幽清的终南山。终南山,西汉年间曾在山口大裕谷建起了太乙宫,所以又称太乙山。这里是华夏道教的发源地,相传老子曾云游到此讲经,授给文始真人五千言《道德经》。近千年来,山上建起道观楼台无数,成为天下道教所瞩目的焦点所在。尤其是有唐以来,李家皇宗认道教始祖老子为圣祖,大力尊崇道教,特别是道士岐晖曾赞助唐高祖李渊起义,从此道教以终南山为根基,在华夏大地上不断发扬光大。时隔百余年后,萧云鹤重登终南山,心中自然是有一番不同的滋味。一百多年对于这一处山秀来说,倒是改变不大。山上的道台楼谢,没有留下过多的时光的痕迹。只是相对于唐初时的热闹,现在冷清了许多。那个时候,天下四方云游而来的佛道信徒,每日奉上的香火,几乎都能让整个终南山笼罩在一阵青幽之中。可如今,三人在山道上走了许久,几乎没有碰到一个人。想找个寄马的地方,都未能如愿。尽管这终南山山奇水秀宛如仙境,宋良臣和高固却全然无心欣赏,越发的感觉迷惑起来。眼下大军正杀得如火如荼,这个大元帅,怎么就带着他们来游山玩水了?!萧云鹤却全然不在意,眼下就活脱脱像个不问天下事、只知dào

享shòu

的公子哥儿,背剪着手,悠悠然的走在山道上。或观摩一下古迹,或凭高仰叹奇秀的山峰道亭,偶尔还摇头晃脑的吟出一两首诗来,神情悠然之极。宋良臣和高固,自然是一阵大眼瞪小眼,不知所云。傍晚时分,三人已经到了一处规模极其宏大的道观之前。仰头一看,‘宗圣宫’。萧云鹤微微一笑:这便是我那父皇当年力主修建的大道观。到如今,保存得还算不错。相传,这里就是老子讲经的地方。贞观时,自己也曾过游历过。当时那香火可是鼎盛之极,整座大道观占地近方圆十里,道台楼亭不可胜数。可今天,三人都走到观门了,还没有一个道士出来迎接。萧云鹤带着二人,大摇大摆了走了进去。石板道上,倒也还焚着一炉香,飘飘袅袅,却显得有些死气沉沉。远处看来气势非凡的大殿堂,近到眼前却露出了一阵颓败模样。萧云鹤对这些不在乎了,今天来的目的,本来也就不是游玩。炉中有香,看来这观中就应该有人居住。三人径直走到了文始殿前,这才有一个小道士急忙忙的迎了上来,看似还有些没睡醒的样子,稽了一首说道:“三位道友远道而来,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哦,小道长不必多礼。”萧云鹤做出一副轻佻的样子,随意的说道,“我们也就是一路闲逛到了这里。天色将晚,来不及下山了,想到这闻名暇耳的宗圣宫来借宿一晚。”小道士愕然的愣了一愣,随即说道:“三位道友……本观已经有些日子没有香客来仿了,所以厨下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斋菜,只怕三位要受委屈了。”“无妨。”萧云鹤摆了摆手,说道,“你给我们安排三间净室,能有个热汤洗洗脚去去乏,就可以了。我们自带了酒菜。”“哦,那便好、那便好……”小道士弓了一下身朝旁边指引道,“三位这边请。”萧云鹤让宋良臣系好了马,三人跟着小道士,走进了后院。虽然香客极少,可这里的房舍还是极多的,毕竟曾是香火鼎盛的所在。只是四下里一阵冷清,连个烛火也没有,隐隐感觉一阵寒气逼人。“小道长,这么大的宗圣宫,怎么就只见你一个人?”萧云鹤问。小道士低眉顺目的答道:“连连战乱,无人前来进献香火。道观虽是方外所在,也毕竟不能缺了人间烟火。观里穷得紧养不活人,许多师兄弟都还俗去了。眼下观里只剩下小道和三位师尊,以及十几个虔心修道的弟子。他们都住在后面的玄门殿里,一般不出来见俗客。所以,只有小道出来迎接诸位了。多有失礼,尊驾还请勿要怪罪。”“哦,是这样……”萧云鹤随口了应了一声,心中暗自道:都躲在玄门殿里搞什么鬼?我看这道观虽然有些冷清,倒还不至于人烟稀少,平常来的人应该挺多的。这一路走过来,道尊塑像和路上都是十分干净的,没有洒落许多的灰尘。你一个小道士,每天能将这么大的地方打扫得干净么?肯定是平日里来往的人多,才没有积压下许多的灰尘了。小道士将三人引到了一排房舍前,取出钥匙打开三间房,指引三人住进去。萧云鹤拿出一锭白银塞给小道士:“小道长,今日我们身上的铜钱都花得光了,权凭这些白货添些香油钱吧。多有叨扰,还望小道长不要介怀。”“多谢尊驾。”小道士接了过去,稽首拜了一拜,“小道这就为三位准bèi

热汤洗浴。三位请自便。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小道自当指引三位四下游玩,参拜列位道尊。”“有劳。”萧云鹤还了一礼,退回了房间里。心中的疑堵却是更大了:穷道观穷道士,我给他一锭银子,居然没有一点欢喜的样子。按眼下的时价,这锭银子少说值个六七贯钱,能买到几十石白米。他却有点心不在蔫毫不在乎,看样子还把我们看成了累赘和麻烦……有点诡异。不久,小道士带着两个师兄弟,给三人搬来了热水,取来了被褥和油灯等物,就一声不吭的走了。萧云鹤将宋良臣和高固叫到自己房里,三人拿出自备的一些干粮和酒水,随意的吃了一些。憋闷了一天的宋良臣,终于忍不住说道:“大人,这光景,怎么带我们游山玩水来了?”“怎么,不喜欢?”萧云鹤笑了一笑,“沉住气。自然是有重yào

的事情要办。”高固在一旁静静的说道:“这个地方,有点古怪。”“怎么说?”萧云鹤偏头问他。高固拧起了眉头,摇摇头说道:“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感觉……这地方,不该是这个样子。虽然眼下四方战乱,可是佛道两家受波及应该比较少。不管是谁在掌权,也都没怎么打压佛道。就算香火不如以前,以宗圣宫这样的名气,应该不至于沦落到养不活人的境地。而且……”“而且什么?”高固压低了一些声音:“而且我发觉,那几个小道士,也许并不是真zhèng

的道士。他们身上的武艺……应该不弱!”到了夜间,大山里的风吹起来那声音还怪碜人的,呜呜的就像鬼哭一样。偏偏今天还有一弯月亮在重云中露出了头,落去了大半叶子的树杈阴影投到窗户上,摇摇晃晃仿佛鬼魅的影子在飘忽。宋良臣在床上翻过来滚过去,愣是睡不着,脑子里就想着杀得如火如荼的国都城,烦躁不安。高固则是仰面朝天的睡在榻上,闭目凝神一动不动。宋良臣一个人折腾了半晌,左右睡不着,忍不住气鼓鼓的翻身爬了起来,一屁股坐到高固身边,推搡了他几下说道:“喂,闷坛罐子,你说,公子把我们带到这鸟地方来,能干啥?”高固依旧闭着眼睛,爱搭不理的回了一句:“我怎么知dào

。”“你多说两句话会死啊!跟你搭在一伙真是闷死人了!”宋良臣忿忿的嚷了起来,“别睡了,起来陪我喝酒。”“不喝。”高固吐出二字,纹丝不动。“去死!……”宋良臣没来由的一阵光火,眼珠子一转,猛然抬起一掌,朝高固当胸劈了下去。高固赫然睁开眼睛,双手飞快的交叉在胸前挡住了宋良臣这一击,仍然不愠不火的道:“你干什么?”“哈哈,不喝酒,打架也行!老子都快憋死了!”宋良臣乐呵呵的大笑道,“咱们不是还约好了有个局么?誓要分个高下的。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现在吧。”说罢就跳身起来,朝高固连连招手,“来来,咱就赤手空拳的打,也免得刀剑无眼伤了人!”高固瞟了宋良臣一眼,又躺着不动了,轻飘飘的丢了一句:“公子此行,必有深意。我们必须养足精神替他办事。现在,我没空理你。你要是闲得慌,就去院子里举石辘子玩去。”“又臭又硬的闷坛罐子,呸!”宋良臣恨恨的骂了一句,还果真抬脚出了门,来到院子里。“哈哈,好大的风,好凉快啊!”宋良臣呵呵的傻笑起来,“真他娘的想吟诗……哈,可老子不会!”高固躺在房间里听了个清楚,闷头笑了两声,安静的躺了下去。可几乎就是在这一瞬间,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带着痛苦的闷哼,然后就是有人翻身倒地的声响。高固猛一个翻身跳了起来,如电如风般急奔到了门外。几乎是在这同时,隔壁房间里的萧云鹤也飞速奔出——二人只看到,宋良臣如同墙板一样的身躯,硬挺挺的翻倒在院子里!二人大惊失色,快步奔到他身边。萧云鹤伸出二指探他鼻息,高固探视宋良臣脖间,然后异口同声道:“性命无碍!”二人同时松了一口气,但一个巨大的疑惑马上堵到了二人心头:是什么人,在这一瞬间,能将宋良臣这样的狂人一击放倒?而且二人之前都听得十分的清楚,院子里没有传来任何打斗声,只听到过宋良臣一个人傻不兮兮的自言自语,然后马上就是他闷哼和翻倒的声响。以宋良臣的武艺和勇猛,居然会在一招之内被人放翻?那么来人的身手,究竟高妙到了什么程度?!萧云鹤心中紧了一紧,给高固递了一个眼神,二人合力将宋良臣抬回了屋中。关上门后,高固将宋良臣身上的衣物褪了个干净,却没有发xiàn

任何暗器和毒物留下的伤痕。看宋良臣的表情和皮肤颜色,也不像十分痛苦或是中了毒,就像是昏睡了过去。萧云鹤眉头皱起,有些紧张的轻吐了两个字:“点穴!”高固的身形微微一震,面带一丝惶惑的看向萧云鹤,轻声问道:“他被人点晕了?”“是。”萧云鹤十分肯定的说道,“幸好对方没有下重手。不然,以对方的身手,要在刚才的一次偷袭*宋良臣击毙,并不是难事。对方的来头,非常厉害。不仅仅是这一手点穴的功夫练得出神入化,能在闪念一逝间击倒像宋良臣这样的高手,轻身脱逃的功夫,也十分的高明。”高固的神色也有些凝重起来,缓缓说道:“宋良臣没有真zhèng

练过什么功夫,靠的只是浑身的蛮力和超于常人的体魄,以及这些年来在实战中练出的一些搏杀技能。再加上他生性粗犷天不怕地不怕,所以到了战阵上,就成了一员令人闻风丧胆的猛将。但是……如果跟江湖上那些习练精妙武艺和一些旁门左道功夫的人相比,宋良臣也许还算不上入流。”萧云鹤认真的看了高固几眼,说道:“你的意思是,今天我们就遇上江湖上的高人了?”“应该是。”高固一般不大说话也不发表什么意见,但这一次,说得比较肯定,“公子有所不知,末将在被浑副帅收养以前,曾被人卖身为奴,在江湖上打滚摸爬了一些年头,耳闻目睹的不在少数。江湖上的各类游侠、山匪,亦正亦邪,不受律法和道德的束缚,只有自己的一套规矩和道义。如果是在太平年间,这些人或许还翻不起什么浪来,只能暗底里小打小闹;可如今乱世,这些人可就能兴风作浪了!他们还通常都习练了一些奇巧的武艺。这些人如果面对大批的军队,也许没什么可逞强的……可是,如果跟他们正面的一对一较量或是被他们在暗里底弄阴招,那我们这些当将军的,也许讨不到什么好处。”“这我知dào

。”萧云鹤说道,“依你看,放翻宋良臣的这人的武功,会到了什么程度?”早年跟随李渊起兵时,萧云鹤也没少招蓦江湖游侠来帮zhù

。越是乱世,游侠们便越是活跃,这些话倒也还是不假。而且江湖人仕中,许多都是身怀异能绝技,其实也有许多可用的人才。只是这些人大多狂放不羁亦正亦邪,极难驾御。“我不知dào

……”高固的脸色有点不好kàn

,“公子,如果我眼神没错的话,宋良臣,应该是被正宗的少林点穴手法放翻的。好在对方有意留了一手,没下狠招。不然……那可就难说了!”“少林?你是说——嵩山少林?!”萧云鹤听到‘少林’二字,顿时心头一震,马上回想起了一件事情——武德年间,少林寺和尚惠场、昙宗、志坚等十余名武僧在萧云鹤讨伐王世充的征战中,助战解围,立下了汗马功劳。萧云鹤后来封昙宗和尚为大将军,并特别允许少林寺和尚练僧兵、开杀戒、吃酒肉。从那时候起,萧云鹤就对少林寺这个神奇的地方充满了兴趣。这里的武功据说由印度名僧菩提达摩传入,可以说是独步天下,精妙之极。其中就有一手——少林点穴法。至今他还记得,当时少林武僧跟他聊起过,人身上共有致晕十一穴、致残一百零三穴、致命三十六穴。要想练到在暗夜中指无虚发一指将人撩倒,没个十几年的功夫是不可能的。而且少林寺中传授这项技能的要求极严——“无德之徒概不传技”。说得具体一点,不是经过十年以上考验的‘有德门徒’,是无法学到这门绝技的。所以萧云鹤今天才会一眼就看出,宋良臣是被人用点穴法放倒。而且,当年登基为帝以后的萧云鹤,还秘密的从少林寺中取来了一些武功密籍,准bèi

心血来潮时练上一练。不过因为国事繁忙一直抽不开身也静不下心来,而且那些武功练起来也十分的麻烦废时,只得从此作罢。不过,少林的武僧们也没忘了叮嘱他这个皇帝,切忌不可将这些东西外传。于是当年,萧云鹤知dào

自己没闲功夫去练了时,就将这些个密籍连同其他的一些东西,都存放到了一个绝密的地方,留备他日不时之需。想到这里,萧云鹤心中不禁有些危机感涌了上来:看来,我们极有可能被江湖中的高手盯上了。而且,盯上我们的人,有可能是跟少林寺有关的人。再或者,是知dào

那个绝密地方的人!一丝凉意,顺着萧云鹤的脊背,缓缓爬了上来……高固看到,一向沉稳如石的萧云鹤,也表现出了一些惶然,不由得有些惊诧起来,低声说道:“公子在矢石交攻的千军之中,也未尝表现出任何的怯惧,怎么今天却……”萧云鹤缓缓的摇了摇头:“先不说这个了。看来宗圣宫这个地方,很是有些诡异。从现在起,我们务必小心从事。宋良臣并无大碍。我虽然不懂得点穴之法,但对这门技艺多有耳闻。像他这种情况的,过几个时辰就会自行苏醒过来。对方已经很留情面了。我估计,他似乎又好像没有什么敌意。只是在对我们进行试探。或者说……是警告。”“警告?”高固一皱眉,奇声道,“照公子的意思,这宗圣宫里,莫非有重大的秘密?”萧云鹤微微吃了一惊:这个高固,好敏锐的洞查力!他朝他递了一个眼神,示意有可能隔墙有耳,于是二人默契的不再说话了,静静守着宋良臣身边。一直到了天将拂晓。宋良臣昏昏悠悠的醒了过来,睁开朦胧的眼睛,看到身旁坐着萧云鹤和高固二人,顿时骇然的一下坐了起来:“咋了?”萧云鹤和高固却忍不住笑了起来:“也没什么。只是,昨天半夜里有个家伙被人放翻了,昏睡了大半夜自己却还不知dào

。”“啊?”宋良臣呆愣了一下,随即呲着牙喊道,“我这身上怎么这么酸——呀,脖子像扭着了,落枕了,落枕了!”说罢就去捂弄自己的脖子了。萧云鹤笑道:“你这大半夜睡着纹丝不动,连个身也没翻,当然会有些发酸。怎么样,睡得挺香吧?”高固凑上去看了看宋良臣的脖子,也有些兴灾乐祸的笑道:“知dào

了,你是被人戳着风府穴了。这个穴位就在枕骨后面。现在仔细一看,你那处的黑皮,好似还被磨白了一小块。”“啊呀,***!”宋良臣忿忿然的嚷了起来,摇晃了几下脑袋,站起身来活动起了身子,这才像恍然回过了神来。可他的表情,却在这时透出了许多的恐慌:“公子,闷坛罐,俺想起来了!”“想起什么来了?”二人齐声问。宋良臣眼睛瞪得老大,满是紧张的惊惧的说道:“咱、咱们还是快走吧!这鸟地方,不干净!”“呵,你一个杀人如麻的卤汉,还怕不干净的东西?”萧云鹤讥笑了起来,“说吧,昨天你究竟遇到什么事了?”“昨天,俺刚准bèi

抡起园子里的那个石凳活动一下身体……”宋良臣压低了声音,心有余悸紧张兮兮的说道,“突然!突然!!”“咳!——突然,我感觉背后响起一阵怪风!”宋良臣猛然一下提高了声音,倒还真把萧云鹤和高固骇了一跳,“然后,我就仿佛听到有一个极细的声音跟我说——‘赶快离开这个地方,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然后,我还没来得及出声和转过身来,就、就……昏倒了!”宋良臣还真是个天才的表演家,说那几句话的时候,手舞足蹈绘声绘色,尤其是说那句‘赶快离开这个地方,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还故yì

颤着声音像鬼哭一样。“他还有跟你说过话?男的还是女的?!”萧云鹤追问。“哇!公子还问!”宋良臣惊乍乍的叫道,“是鬼!是鬼呀!鬼有什么男的女的,反正……那声音奇怪极了!我都听不出是男还是女,好像是在很远的地方说的,又像是在我耳边说的。是鬼,肯定是鬼!这地方不干净!公子,咱们还是快走吧!”“荒谬!”高固阴沉着险,不急不徐的说道,“原以为你是个有胆识的人,没想到也是色厉内荏之辈。千军辟易的血火河山都闯过了,还担心这些虚妄的鬼神之说?真是丢人!你若是害pà

,自己下山去。我在这里陪着公子。”宋良臣差点被高固这一句给活活噎死,涨红了脸说道:“俺哪里怕了?俺是担心公子的安危。俺这烂命一条,不知dào

该死过多少次了!闷坛罐子,要是公子也遇到了那玩艺儿,以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能保证公子安然无恙吗?到时候有啥闪失,你吃罪得起吗?就知dào

寒碜俺!”“行,别吵了。”萧云鹤扬了一下手,二人瞬时安静了下来,乖乖站到了一边。看着这两个家伙老实了,萧云鹤接着说道:“我们此行的目的,十分重yào

。所以不达目的,绝不能回去。不管是刀山火海还是阎罗鬼殿,我都要闯上一闯。不过宋良臣,我可以明确的告sù

你,你是被人用点穴手点晕的,不是什么鬼神。眼下的情况据你这么一说,就更加清楚了。对方的确是要警告我们,让我们远离宗圣宫。”“啊、啊!”宋良臣这才大叫起来:“原来是这样!哎呀,这下俺可真是把脸丢光了,居然还没有看到对方的模样就被放翻了。这要是传出去,俺以后可就再也没法在弟兄面前直起腰来了!”萧云鹤和高固都忍不住呵呵的笑了起来。天亮时,三人都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施施然的从各自房间里走了出来。前方大庭院里,还是昨天那个小道士在打扫着落叶。他看见三人起了床,马上放好扫把,很快就跑了过来。

第二百三十九章 宝藏

“三位道友昨夜睡得可好?”小道士的神色跟昨天没有什么差别,谦恭而又自然。“嗯,还不错。就连最喜欢打呼噜的家伙,也安安静静的一夜睡到天亮没闹腾。”萧云鹤轻描淡写的说道,一边观察着小道士的神色,倒也没发xiàn

什么异样。一旁的高固忍不住轻笑起来,宋良臣知dào

萧云鹤说的那个‘家伙’就是自己,顿时大窘,心中好一阵郁闷。“三位且请小憩,小道去为三位取来汤水晨斋。”说罢,小道士行了一礼就走了。高固走到萧云鹤身边,轻声说道:“看来,这小道士至少应该不是昨天晚上来的那个人。他的神色太自然了。”“对。而且,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他的眼神,十分的自然,看来没有任何的异样。”萧云鹤说道,“其实想想也能明白。如果我是这个小道士,才不会那么笨的自己来冒险,这不是太容易露馅了么?高人,应该还没有现身了。而且,有可能随时在我们身后盯着我们。”“什么高人,莫非是鸟人?飞在天上不下来的?”宋良臣忿忿的骂道,“俺就不信,有人藏在附近俺会看不见!”说罢就要朝一旁的树林里冲进去,揪出那个传说中的‘高人’。萧云鹤哈哈大笑:“行了,别丢人现眼了。不就是被人偷袭放翻了一次么,你用不着这么小心眼吧?你就是找着了,估计也不是人家对手。这一点,你可要想清楚了。”“呃?!……”宋良臣一愣,乖乖的跑了回来,心中想道:说的也是……要是再被人放翻一次,然后再在俺身上扎个几刀子,那岂不是完蛋?“吃过早饭,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萧云鹤缓缓吸了一口气,悠悠然的说道:“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你们去了,绝对不会失望的。”宗圣宫,玄门殿正堂。正先一尊塑像,是一个身披五彩云衣、骑着青牛的老者。这就是传说中的道家始祖——老子。相传当年,老子就是这个样子落在了终南山,被为文始真人尹喜接到。然后老子就传授给了尹喜五千字《道德经》。时隔多年,这副塑像仍然栩栩如生一尘不染。可见宗圣宫里的道人,平常还是蛮勤快的,至少将这祖师爷的塑像打理得挺清楚。“小道长。”萧云鹤对身后的小道士招了招手,对他说道,“这位就是太上老君仙尊吧?这玄门殿,应该是你们师尊召集同门、举行重大集会的所在了?”“尊驾所言无差。”小道士说道,“正是如此。”萧云鹤点了点头,做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说道:“想不到啊,堂堂的宗圣宫玄门殿,居然破落成这副样子。小道长,实不相瞒。本公子此次前来,就是特意为仙去的家母还愿的。家母在时,经常来宗圣宫进香参道。她临终有言,要我不要吝啬家财,多做善事,为道门做些贡献。我看就这样吧。宗圣宫眼下周转不济,本公子愿意拿出钱来,请人将这玄门殿装裱一下,也算是还了先母的一番心愿。你看如何?”“啊?这……”小道士吃了一惊,看似有些拿不定主意。其实按理说来,眼下这世道,还有人肯出钱修缮道观,可是道士们极难遇到的好事了。一旁宋良臣火喇喇的叫道:“你这小牛鼻子,好不爽利。俺家公子如此好心好意要为你们这些穷牛鼻子修房子,你们还不乐意了么?俺家公子是个大孝子,是来替老夫人还愿的。你这厮居然还推三阻四……少时惹毛了俺,一把火将你这鸟地方给烧成白灰,我看你们这些鸟人能住到天上去!”小道士被骇得连连倒退数步,额头上顿时冒出了冷汗来,喃喃的惊道:“这、这!尊驾息怒、息怒!小道决非此意!只是这种事情,小道必须经过师尊首肯,才能拿定主意。”萧云鹤心中一阵窃笑,这有时候,还的确就是要宋良臣这样的粗莽汉子帮腔,才能办成好事。于是说道:“既然这样,小道长快去请示师尊吧。本公子在此等着消息。”“好。三位请稍候。”说罢,小道士抹了一把额头冷汗,心有余悸的瞟了宋良臣一眼,逃一般的溜了。三人在这玄门殿里闲逛了许久,一个老道士才晃悠悠的走了出来,远远就哼哼般说道:“无量寿佛!尊驾久等,贫道失礼,失礼!”萧云鹤打量了这个老道士一眼,身材瘦小脚下轻浮,看似快有八九十岁,老得都快走不动了。脸上的皮已经皱成了一巴巴的,眼睛浑浊,头发胡子雪白发亮。虽然已经梳拢过,但看得出只是临时打理的一下,仍然有些凌乱。这样的一个枯朽将死之人,会是那个暗夜来袭的高人么?萧云鹤和高固等人,心中马上得了一个结论:应该不是!“老道长,我等有礼了。”萧云鹤等人,都还了礼。老道士抬眼细看了萧云鹤好几眼,看似还有些疑惑,估计在回忆在哪里见过,半晌后才说道:“尊驾面生,贫道应该未曾见过。听我这个小徒儿所言,尊驾要修缮玄门殿?”“正是。”萧云鹤拿出两个金灿灿的金元宝,说道,“本公子为还先母遗愿,特意前来拜谒宗圣宫的仙尊。岂料看到这副破败模样,于是有了这份心思。道长请看,这两锭金元宝,眼下无论拿到哪里,都可以换到二三百贯钱。应该足够将这玄门殿粉刷修缮一新了。”“够,够!”老道长明显比那小道士欢喜多了,连连说道,“尊驾真是孝心仁厚,古今罕有。此举既表孝道,又尊崇仙尊,尊驾日后必得福果。”萧云鹤笑了一笑,将其中一枚元宝塞到了老道士手里:“道长这就派人去请泥木工吧。这一锭金子就先交给你了。待完工之后,我要亲自检验,再付上另一半的钱。这样,没问题吧?”“没问题、没问题!”老道长欢喜得一颤一颤的,对身边小道士说道,“还不快去!叫上几个师兄弟,下山请泥水工来——记得捎上一些好点的斋菜,感谢这位恩人尊驾!”萧云鹤见那个老道士高兴了起来,趁热打铁的说道:“道长,依我看,将诸位道长的房舍也修缮一下的为好。稍后泥水匠人来了,就让道长们都住到别的房院去好了。我这难得上山一回,索性将好事一起办了,回去也好对先母交待。”“好、好!”老道士笑得合不拢嘴,爽歪歪了的说道,“就让我那些徒子徒孙,都搬到二堂侧院去住一阵子。难得尊驾如此好心,真乃大善、大善!”“过奖。”萧云鹤微微一笑,心中却是一阵意wài

的惊喜:很顺利!当天下午,就有数十名附近山村里的匠人,被请到了宗圣宫,里里外外的忙活了起来。萧云鹤带着高固和宋良臣,只顾游玩山上的那些亭台楼谢、山洞幽泉,才不去管这些人怎么折腾。深夜时分,整个宗圣宫里都安静了下来。匠人道士们,都睡下了。萧云鹤带着高固和宋良臣,摸着黑,潜进了玄门殿里。此前高固还有些担心,对萧云鹤道:昨夜就有高手盯我们的梢、警告我们远离此地。今夜我们这样贸然行动,会不会有问题?萧云鹤的回答是:对方并无恶意。而且,我们此行的目的,实在太过重yào

。眼下这时候,也只能冒险了!其实萧云鹤还有一句话没有对高固说起:如果对方是知dào

那个秘密所在的人,那么,迟早是要与他正面交锋的。与其一直被人在暗底里算计,还不如将他正面引出来。而且,对方……是敌是友,还很难说!玄门殿,三人又走到了太上老君塑像前。“宋良臣,你力qì

大,你来。”萧云鹤说道,“将龛上的烛台等物拿走,你爬上去。”宋良臣将信将疑的照做了。“爬到那头青牛上去!”萧云鹤又下了指令。那个塑像,比真实的人和牛还要大上几分。宋良臣这样粗蛮的人爬上去,也能轻松的承载得起。而且这塑像,全是用熟铜打造的,十分的结实。“大半夜的,让俺骑牛!”宋良臣嘿嘿一笑,笨手笨脚的爬上了那头青年,有些滑,他抱住了那个太上老君,傻不兮兮的说道,“接下来咋办哪?”萧云鹤说道:“就是你抱着的那个太上老君,你使劲,让他往左边,旋半个圈!”“啊?”宋良臣一愣,随即使足了吃奶的力qì

使劲去旋,谁知dào

死活不动。宋良臣已经喘起了粗气:“公子,你不至于大半夜的要消遣我吧?这人和牛,是连着的,紧密合缝一条丝儿的空隙也没有。”“哦?”萧云鹤连连摸着额间的肉痣,冥思苦想起来:莫非我记错了什么地方?数十年前,他也只是将这个秘诀口头告sù

了我一下,没有试过……“对了!”萧云鹤突然一下想了起来,“你将那左边的牛角,往内侧旋三个圈。”宋良臣照做,这下还真的动了。只到一阵细微的嚓嚓声传来。萧云鹤心中一阵惊喜,继xù

说道:“太上老君左手的食指,你将他掰得弯曲下来。”“嗨!”宋良臣一使劲,还真的办到了。“这就对了!”萧云鹤欢喜的说道,“现在,用你身上的千斤之力,让太上老君他老人家,往左侧转半个身子吧!”“我的仙爷,俺可不是故yì

的,你到时候别来整俺!”宋良臣对太上老君念叨了一句,吐了两口唾沫在手上,使足了力qì

,奋力挪动开来……终于,一阵有些沉闷的咔咔声传来,太上老君的上半身塑像,还真的被宋良臣拧得旋了半个圈!最后,‘咔嘣’一声,像是机关合了缝。然后,整座塑像居然朝一旁缓缓的移了开去,露出底下一个黝黑深遂的黑洞来。萧云鹤心中一阵突突的跳了起来,欢喜的暗自道:一两百年了……终南古道,你真的仍然还在!宋良臣和高固都惊诧万岁,齐声惊道:“公子,这是怎么回事?”“嘘,小声点!”萧云鹤也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对宋良臣招手,“你下来。先将龛上的物品归原。高固,准bèi

的火把带来了么?”“嗯,在这里。还有三把短剑。”说罢,高固就将这些物什分给了两人。“走,进去!”萧云鹤一挥手,三人就朝那个大洞走去。“等等,我先进去!”高固朝前跨了一步,挡在了萧云鹤和宋良臣身前,十分果敢的朝那个黑洞口走了过去。“咦,有楼梯!”高固低声的说道,“我先下去。”“小心点。”萧云鹤连连叮嘱,生怕遇到什么不测。其实这个暗道,他也是第一次来而已。整个洞口,基本是个正方形,大约有一两步的边长,连马匹都能塞得进去。高固小心的下了几步,在下面才点燃了火把,四下里照了一照,说道,“没有发xiàn

问题,楼梯也很结实,可以下来。”萧云鹤和宋良臣相继走了下去。进到了下面,萧云鹤的眼睛好不容易才适应了火光照射下的环境,半晌后才发xiàn

,原来这条楼梯还真的挺长,中途拐了个弯,深入地下足有二三丈深。现在三人进入了一间方形石室里,平平整整,感觉到一阵腐败的气息和常年不见阳光的那种阴冷。“找一处七星石。就是七块异样的石头拼在一起的图形。”萧云鹤说道,“那个图案,就是标志着关闭上方机关的控zhì

闸。”三人分头四下找了一阵,萧云鹤在一方墙壁上,发xiàn

了有一片颜色略浅的石头。数一数,正好七块,排成了一个北斗七星的架式。萧云鹤细细思索了一阵,抬手按上了其中一块标志着北斗‘天枢星’的石头。一使劲,还真的是按了下去。头顶传来一阵咔咔声,那一处空洞,又被合上了。看来自己还当真记得没错。“太神奇了!”高固也按捺不住,惊讶的说道,“公子……哦,大人!这就是传闻中的机关么?”四下再无旁人,高固就称呼萧云鹤为大人了。“不错!”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其实这还不算十分精妙的。更有甚者,连你想都无法想象。这世上,总是不乏一些奇思妙想巧手如神的人物。咦,宋良臣,你怎么不说话了?”“啊?”宋良臣了一愣,“俺……以为是在做梦。这鸟地方,居然还有这么深的一个洞!大人你是咋知dào

的?”“呵呵,这个,以后有时候再给你们细细解释吧。”萧云鹤说道,“现在,就是我们办正事的时候到了。打起精神来,往前走!”“去哪里?”二人异口同声的问。萧云鹤声音一沉:“国都,皇宫!”“啊!……”与此同时,玄门殿的大门,却在一阵吱吖声中缓缓的被打开了。两个人影站在门口,月光倒映之下看不清人脸,显得有些诡异和骇人。“师尊,原来这三个奇怪的人,当真是冲着终南古道来的。”“呵,预料之中。”“他们怎么会知dào

这么绝密的事情?”“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我还不是知dào

了么?我只是在疑惑,那三个人,看样子应该是官家人,或者是军旅中人。怎么会在这时候,闯到了这个地方来?”“师尊,你这样……放他们进去了,不怕上头怪罪下来么?”“我自然不敢干这种胆大包天的事情。其实,我就是按上头的命令在办事……那个领头的公子哥儿,让人有点摸不透的感觉。他是怎么知dào

这一处终南古道的呢?怪哉……”二人的身影,飘然而去,消失在了黑夜之中。萧云鹤等人,则是举着火把在地道里疾走。这个时候,他们终于可以看清这条地道了。整条地道看来费了极大的人力物力才造成,高逾丈许,十分的开阔,甚至可以走马车。一路走进去,只是一条直路,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弯七拐八,只是地形在隐隐朝前倾斜。可以感觉得出,就像是在下一道缓坡一样。萧云鹤知dào

,他们这是在走下终南山了。地道惊人的长,这一条直道走了近个把时辰,地形才变缓,三人来到了一处封顶的大方坪里。这个方坪就有些巨大了,足以容纳数千人聚集。顶上是巨大的石板,用了数十根合抱粗的大柱石撑着。这些大柱石排列得十分整齐,靠边的两排,中间一排,将整个大方坪隔成了两整块的样子。而且在大方坪的北面,有一处扇形的大石阶连接到一个平台,上面放着一张雕刻得十分精致的金属龙椅,后面一张石屏风,还在闪闪发亮。三人走近看了一看,居然是用金属浇铸、水银填色构成的一面日月星辰河海图,上面还有一条黄龙,张牙舞爪栩栩如生!高固愕然的睁大了眼睛:“大人,这……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这可是皇帝专用的御屏!”萧云鹤鼻子里长吁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没错。这就是皇帝专用的御屏。而且,是前隋亡国之君——殇帝的东西。”“啊!”高固和宋良臣同时惊呼。萧云鹤触手摸了摸那张满是灰尘的龙椅,悠悠然的说道:“当年殇帝坐拥天下,都城就在大兴,即现在的国都。他好大喜功贪得无厌,喜欢弄一些珍奇的物什拿来自己享用。于是在大兴土木修缮大兴城的时候,从国都北门禁苑下,秘密开掘了一条遂道,直通终南山。然后,他准bèi

将收集来的天下宝物都藏在这里——对,就是眼前的这一片大方坪里;或者是留作自己死后享用。没想到后来阴差阴错,他没机会再完成这个愿望。但他担心遂道的事情被人发xiàn

,就下令处死了所有知dào

这条遂道的人。包括大臣、工人和匠师。后来殇帝在江南被宇义化及所杀,这个秘密,也几乎就要随着他,深埋于地下。”“那这个秘密,大人又是如何知dào

的?”高固和宋良臣异口同声的问。萧云鹤轻笑了一声,踱了两下步子,说道:“武德年间,高祖皇帝修建宗圣宫,无意之中发xiàn

了这个秘密。因为这条秘道连接皇宫,高祖担心会有什么异外发生,同样的封锁了消息。我身为皇族,有一次非常偶然的在宫中密档里,隐约探悉了这个秘密。于好奇心大起,后来明查暗访,总算是让我摸清楚了这一处地方。没有想到,却在今天派上了大用场。”萧云鹤自然不好跟高固和宋良臣说,这是他萧云鹤前世时,亲自发xiàn

的。除了他自己,知dào

这条秘道的人根本就是寥寥无几。而且后来他自己登基以后,还秘密派谴几个心腹的能工巧匠,将暗道和机关做了一番修改,以防前隋皇室后人找到这个所在。那个太上老君和青牛塑像、七星石甚至包括那一条从大方坪连到宫圣宫玄门殿的极长密道,都是自己后来加凿的。而且不同的路段,用了不同的工匠,设置了不同的机关。当时来说,天底下除了他萧云鹤,还没有一个人能够全部知晓这终南古道中的所有岔路、机关。这些事情,史书上绝不会有记载,甚至连他萧云鹤的儿子,也没有一个人知dào

。而且整条终南古道里,真zhèng

的秘密所在,并不只是因为他能连到皇宫,而是真的有殇帝当年留在这里的财宝。殇帝宝库!宋良臣是山贼出身,这时候几乎是出于‘职业本能’,欢喜的叫道:“大人,那咱们这下岂不是发财了?这里可是前隋皇帝老儿的宝库哇!”“你用脑子想想,高祖发xiàn

了这处地方,还会留着财宝让你这个小山贼来偷么?”萧云鹤朝那处水银御壁努了努嘴,“还剩这一块东西,直接浇铸在万斤巨铁蹲上,你能掰下来,就带走吧。不过我要告sù

你,这块巨铁,就是整个古道的核心顶柱。动了他,说不定就要被活埋在这里了。”高固嗤笑一声:“宋良臣,你还真是贼性不改。这都是一两百年以前的事情了,还能有财宝等着你来取?眼下我们还是跟站大人办正事要紧。大人,我刚才细细看了一眼这处方坪,发xiàn

除了我们进来的那条道,其他的地方全是密封的,根本就再没有通道了。难道,这里又有机关么?”萧云鹤正想说‘当然’,不料众人身后响起了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看来,你们知dào

的,比我想象的还要多!”宋良臣一下就跳了起来:“啊日,就是这个声音!”那个声音,在这个空旷而密封的空间里,显得极为幽森恐怖,就像是来自地狱的一声长吟,令人毛骨悚然。高固拔出短剑护到萧云鹤身前,沉声喝道:“什么人?装神弄鬼,出来!”高固的这一声喝,同样显得极为突兀,而且传得极远。宋良臣也拿起了剑护在萧云鹤身后,大声骂道:“他娘的,别又想在背后戳老子,有种的跳出来,和老子大战三百回合!”萧云鹤则是长吸了一口气,镇定心神,长声说道:“既然来了,何不干脆一点,现身一见。是敌是友,将话挑明就是。”他心想:如果对方有十足的恶意,这一路上早就有无数次机会可以下手除掉他们这三人了。别的不说,眼下敌暗我明,他只要在放几枚暗器或是毒物,就可以轻松的放倒三人。“唔,还是你这个公子哥儿,懂得一点礼数。不过,你们也实在太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了。我都警告过你们了,居然还敢来。”黑暗之中,那人的声音不紧不忙,就如同吟诗一般。语音刚落,三人听到一阵极轻的脚步声,然后就看到,迎面走来了一团‘黑影’,正朝着三人缓缓靠近。说那人是‘黑影’,全不为过。因为走过来的那个人,全身上下都包裹在一领漆黑的斗篷之下,就算有了火把的照射,也几乎看不见那人的一丝皮肤,更不用说是脸了。这人的身材中等,比较瘦削。走路的样子,也如同他的语调一般不紧不忙,如同散步。而且他的身上,似乎就散发出一种肉眼可见的奇怪气息。那是一种……令人很不舒服、很不安的死气!只有杀过无数人、心如厉鬼的人,身上才会有这样的气息。或者是,根本就是日夜常年不见阳光睡在棺材里、死人堆里的人,才会有这种气息。萧云鹤的第一感觉是:这人,莫非是冷血的!那团黑影有恃无恐的走到三人身前,停住了脚步,微仰了一下头。萧云鹤等人这才看到,那人的脸上,原来戴着一个墨黑的铁面具。面具紧帖着脸,只留了两只眼窝和一处鼻子出气的地方,根本看不到那人的眼神和表情。这也怪不得,别人听他说话,总感觉很是幽远和模糊,原来是在面具后面说的话。宋良臣和高固不敢怠慢,紧紧围在萧云鹤左右,握着短剑,严阵以待。萧云鹤打量了这个怪人几眼,伸出双手将二人握剑的手按了下去:“收起来。”然后,朝前踏出一步,和那个怪人面对面的站住了。“有点胆气。”黑影仍然不急不徐不愠不火的说道,“现在,说吧。你们是怎么知dào

这处地方的;又为什么要到这里来?”“相信刚才我们所说的话,你都听到了。所以,我也没必要再重复。”萧云鹤泰然的看着那个黑影,淡定的说道,“至于目的,我想,你应该不会认为,我们是来抢夺什么宝藏的。”“你只需yào

回答问题。”黑影的声音语调一成不变,话语却是十足的傲慢起来。高固和宋良臣齐齐一动,看似就想扑上来教xùn

一下这个倨傲无礼的黑衣人。萧云鹤一扬手止住了二人,说道:“既然你执意要问,我也不妨告sù

你。我要通过这条密道,进入国都皇宫,去找一个名叫朱泚的人。”“哦?”黑影这下表露出了一丝惊讶,“看来,你的确是军旅中人?之前我听你们说什么‘大人’、‘将军’,而且到这里来是有要事要办。看来,我是没有听错了。你们是想通过密道进入皇宫,杀了朱泚吧?”“是没错。”萧云鹤说道,“我就是汉王,眼下统率王师收复国都的主帅。这两位,都是我麾下的大将。”“你告sù

我这些,就不怕我是朱泚同党,现在杀了你们么?”黑衣人不急不徐的说道,丝毫没有把萧云鹤的这个亲王身份放在眼里。宋良臣按捺不住:“你敢!你有种有就放马过来!”黑影冷笑一声:“大黑蛮子,这里不是千军万马的战场。至少在这一处地方,你还不是对手。你甚至摸不到我的衣角。”“不可放肆!”萧云鹤回头对宋良臣低喝了一声,转头对黑影说道,“事已至此,我也没必要花言巧语蒙骗你。杀朱泚破皇宫,就是我们此行的真zhèng

目的。我知dào

,我们这三人的一切行踪包括生死,早就在你的掌握之中。你对我们的身份,也应该早就猜出了个八九不离十。多余的话我不想说了。事关数万人生死,甚至是王朝的兴亡,我希望你不要阻挠。”“你果然是个聪明人,而且,城府很深。你是在用国家民族大义在压我么?”黑衣人突然喋喋的怪笑了两声,简直就如同乌鸦叫一般的难听,然后说道,“其实,我曾有不下于十次的机会,可以杀了你们一了百了。不过,你也的确让我十分的好奇。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之前所说的话,其中有一半是假的。什么‘无意间发xiàn

了宫中密档’,还有什么‘明查暗访’,全是蒙混你身边的这两个跟班的。你有许多的话,不能对旁人说,对吗?告sù

我,你究竟是什么人?”“这是我的事情。你根本不必要问太多。”萧云鹤脸上也露出一丝漠然的冷笑,然后压低了一些声音说道,“而且,就算是我愿意告sù

你,你也不会相信。”“胡扯!”黑衣人提高了声音,明显有了一丝怒意,“说,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究竟是什么人?”萧云鹤的脸色,也变得十足的冷峻起来,龙目含冰的逼视着这个黑衣人,冷冷说道:“我只说三个字,你听好了——北、衣、客!”“你、你!”黑衣人居然吓得倒退两步,愕然的惊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究竟是什么人?!”萧云鹤沉哼一声:“汉王!”“你!——”黑衣人明显的大惊失色,连连倒退数步,怔怔的看着萧云鹤,发了呆。萧云鹤心中却在回想着:就在当年,自己处理完终南古道中的所有事宜后,派了最亲信的人守备这一处秘道。而且让他将这个秘密,子子孙孙代代相传下去,并且每一代人,都要选派最忠心可靠的人,专为守备终南古道。并且,萧云鹤当年曾对那个心腹说了,这世上,除了他萧云鹤自己和守备古道里的人,绝不会再有别的人知dào

这里的秘密。如果有必要再用到这处古道,他萧云鹤就会以‘北衣客’的身份,发出指令。当时说好,只要听到‘北衣客’这个暗号,就如同皇帝萧云鹤亲临。看这个黑衣人的表现,明显十分清楚‘北衣客’的含义了!看到黑衣人的这个表现,萧云鹤心中反而松了一口大气:看来,这个黑衣人,八九不离十就是自己当初那名心腹的后人。一两百年了,他居然真的让自己的子孙,将这个秘密一脉传承了下来,殊属不易!宋良臣和高固则早已是齐齐的呆若木鸡,不知dào

眼下究竟发生了什么状况。汉王和那个怪人之间的对话,他们几乎没有听懂几句。眼下却看到,之前如同厉鬼一般嚣张跋扈的黑衣人,居然惊吓得不成样子了!三人几乎都听到了那个黑衣人,这时候干咽了一口唾沫,身上好像还微微发起了抖,颤着声音喃喃说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他的声音本来就沙哑而低沉,这时候又透出了十分的恐慌,更显得阴森而骇人。萧云鹤查颜观色,趁机说道:“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你我心中,应该已经是心照不宣。眼下我时间紧迫,没时间跟你说太多。”黑衣人身形一震,突然一个疾步上前,宛如鬼魅般的就飞纵到了萧云鹤身前,出奇不意一爪抓住了萧云鹤的喉咙!宋良臣和高固惊惧的一声大叫,正想动身扑上来,却又害pà

间接伤到萧云鹤,只得怒声吼道:“放手,你干什么?!”萧云鹤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骇了一下,但瞬时又恢复了冷静,朝高固和宋良臣扬了扬手示意不必惊慌,然后悠然的说道:“你不会动手的。你这是在浪费时间。这对你来说或许没什么,但对我来说就致命了。”“这我不管!”黑衣人的呼吸也变得有些粗重起来,厉声沉喝道,“告sù

我、你一定要告sù

我,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是怎么知dào

这许多的秘密的?”“我说过了,告sù

你,你也不会相信,那你还问什么?”萧云鹤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阴沉起来,黑衣人抓着他喉间的手也越发的用力,如同一把铁钳一般,“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北衣客’的含义,你莫要忘了!”再次听到‘北衣客’这三个字,黑衣人如遭电击,松开了掐着萧云鹤的手,跄跄的退了几步,自言自语喃喃的道:“你居然……真的知dào

这其中的所有事情?这、这太荒谬了!绝对不可能!”萧云鹤伸手摸了摸仍然有些隐隐作痛的喉间,淡定的看着那个奇怪的黑衣人。高固和宋良臣担心黑衣人再次发难,这时已经齐齐上前,护在了萧云鹤左右。一时间,场面居然安静了下来。四人都没有说话。地下的密室里,本来就极是安静。眼下几乎可以听到几人的呼吸声。那个黑衣人全没了当初的气定神闲,仿佛受了巨大刺激一般,正在气喘如牛。蓦然间,那个黑衣人突然抽身朝后一闪,如同鬼影一般又消失在了黑暗中,密室里传来他的沉沉的声音:“会再见面的!”萧云鹤如释重负,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其实就在刚才,他自己心中也或多或少有些恐惧。担心这个奇怪的黑衣人,当真会痛下杀手。因为他根本无法完全确定,这人是不是当初自己那名心腹的后人。而且就算是,时隔百许年,世过境迁人心难测,谁又知dào

落到这一代,又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看来,运气还不算太坏。照眼下情形看,黑衣人算是默许了萧云鹤等人的举动,暂时不会来为难了。稍事调整了一下心情后,萧云鹤说道:“时间紧迫,你们跟我来。”高固和宋良臣虽然满肚子的疑惑,但也懂得作下人的本份,没敢多问什么。这时都静静的跟在了萧云鹤身后。三人走到了那个御屏前,萧云鹤仔细参详了许久,回忆着当初匠师告sù

他的机关诀窍。御屏上,许多的水银波涛中,有宝石缀成的浪花星点,加上龙眼、龙鳞也是用宝石所缀,数目不下千百颗。但萧云鹤记得,匠人们曾说,每相邻或合抱的五颗淡绿宝石,最近的那颗金黄色或是赤红色的,就是机关所在。而要开启通往皇宫的密道,就要按下七颗金黄色的宝石……找到第一颗黄宝石,萧云鹤大拇指用力一摁,还当真是陷了下去。听到一声极细的声响,萧云鹤连忙对高固和宋良臣说道:“你们两个,现在去那些大石柱挨个寻找。看哪里露出了孔洞,那里面有手匣,就是机关所在。你们将它扳下来。”

第二百四十章 誓师

二人听命,举着火把在大方屏里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根柱石,在不起眼的阴影角落里,开了一个刚好能容一条手臂伸进去的暗阁。高固伸手进去,摸到一个铁柄手匣,时隔百许年,居然全无生锈。用力一扳,将它扳倒下来。可是全无反应。萧云鹤也不着急,一一如法炮制,摁下了其他六颗黄宝石,扳下了另外六个手匣。最后一个手匣扳倒的时候,靠东面的巨石墙壁,突然传来一阵‘嘎嘎’的巨响,整间大石室里也有些发抖起来,尘土一阵飞扬。三人一阵大惊,以为触错了机关要被活埋了。正在这时,那一面看似严丝合缝的墙避,居然朝一旁缓缓的移了开去,渐渐露出一条一人多高的密道!而且随着洞口的逐渐打开,三人都感觉到了一阵带着霉味的怪风迎面吹了过来。由此可见,这条大密道当真是极深极长,而且有许多的年头没有被开启过了。萧云鹤惊喜的跑到密道前,从高固手里接过火把朝里面照了一照,说道:“走,进去!从这里,就是通往皇宫的密道!”“大人,还是末将上前吧。”高固仍然当仁不让的走在了前方。三人鱼贯而入,小心的走进了密道里。相比于之前的那条地道,这条显得更加宽阔平整,好些地方都还彻起了石墙、石板道,支起了大石柱。甚至在墙壁上,还有干涸了的铁架油灯。还有些地方,居然还有油彩壁画。这就是殇帝当年下令开凿的密道所在,工程只进行了一半就被迫停止了。可以想象,如果工程完成,这里将变成一座地下皇宫,或者是殇帝的真zhèng

陵寝。那一处大方坪,可能就是他想要盛放自己的棺裹和宝物的地方。萧云鹤清楚的记得,这一条道上,还有那么几处危机的机关。但殇帝怕自己也会不小心中了招,就在没有完成之前,在每处机关的所在之地做了暗标,留下了关闭机关的手匣。后来萧云鹤让人将手匣改了一改,换成了两座相连的铁烛台。于是每走到一处看到铁烛台,三人就会慢下脚步,将铁烛台朝下拉。听到机关的响声后,再走过去。一路走来虽然慢了点,但总算是安然无恙。三人也不知dào

走了多久,沿途将身上带的一点饮水都喝光了。这时,终于到了一块大铁门前。萧云鹤心中暗喜:“到了!”“终于到了!”高固和宋良臣发出了十足欣慰的感叹。按时辰估计,三人进入这密道也大约有三四个多时辰了,现在外面应该已是天色大亮。大铁门有近两人高,一丈多宽,旁边也是生铁铸成的大门沿,看不到缝,也看不到锁,略有了一些绣迹,但仍然算是十分的完好。“这又是啥机关了是吧?”宋良臣乐呵呵的笑了起来,“大人,又得看你老人家的了。”“这个是最简单的了。你们看到镌刻这铁板上的字迹没有?”萧云鹤笑了一笑,指着铁板说道,“铁板上这一版,是几首乐府诗,约有三千余字。但其中只有三个字,依次按下去才是开启大铁门的机关。如果按错一个,这块铁门就永远也法再开启。”高固恍然一醒神:“莫非,是大人所说过的‘北衣客’三字?”萧云鹤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走到铁门前,寻找了一番,用力按下了那一版字迹中的三个。宋良臣不识字,高固却顿时有些惊愕起来。因为那三个字,组成了一个名字。这个名字,任何一个大齐子民都不陌生,却没什么人敢在口头提及。大铁门‘咂咂’的升了起来,抖落一阵铁锈和灰土。最后终于停住,一个大空洞现入了三人的眼前。高固依旧率先走了进去,落脚下去却是惊了一惊:“铁的!”萧云鹤也不做声,心想等一下你们会更加惊讶。果然,等三人完全进入了这个空洞里,举起火把看得清楚以后,高固和宋良臣都齐声惊道:“居然是一间铁房子!”“不错,全是铁的。地板,屋顶,墙壁,全是铁的。”萧云鹤说道,“而且是直接浇铸的极厚实的铁板。如果不是用铁的,就很难支撑这上面建起的一座楼阁,也很容易被人发xiàn

这下面其实是中空的。”“这上面还有楼阁?”二人异口同声惊声问。“是的。”萧云鹤缓缓的长吁了一口气,“那是一个大齐所有子民都应该顶礼膜拜的地方——凌烟阁!”本来这一条通往皇宫的密道,并不是连接在凌烟阁以下的。当年萧云鹤到了晚年,怀念和他一起打江山的功臣们,动了心思要建造凌烟阁以供奉他们的画像。于是巧设心思,将密道连接到了凌烟阁以下。这个地方,平常除了自己来的人比较少,也更容易隐蔽。相对于其他的一些宫殿,自然是人烟罕至。如果将入口接在宫中其他的任何地方,都有些不妥。因为宫里时常兴动土木,说不定就能发xiàn

了。而这处凌烟阁,再怎么弄也不会有人想要在这里乱来,这点萧云鹤还是有把握的。于是,才有了凌烟阁以下的这座铁房子,和隔断密道的大铁门。这时,在一旁闲溜的宋良臣突然叫了起来:“大人,这里有好大个铁箱子!哇,居然是连在墙壁上的,打不开。肯定是装着很值钱的东西。”萧云鹤心里微微一怔,走到了宋良臣身边一看:可不是么!这就是自己当年命令最精巧的匠人,设计的一个铁箱子。大约有一人高、一步宽,紧紧连在墙壁上。看上去,就像个大铁块严丝合缝,连锁也没有。这里面所放着的,可就是一些重yào

的东西了,但并不是宋良臣所说的什么‘值钱’的宝物。高固也弯下身来细细查看了许久,还伸手摸了摸:“怪了,不像是箱子,倒像是块铁疙瘩。”“别管这个了。你们先跟我来。”萧云鹤带着二人走到了一面阶梯旁。整间铁房子里,除了那个铁疙瘩,就只有这几级阶梯了。也一样的是用铁浇涛的,十分的结实。萧云鹤先自己走了上去,将耳朵帖在铁壁上倾听了许久,没有什么动静,证明凌烟阁里现在没人。估计也应该是这样,朱泚那样的叛贼哪里会有心思到凌烟阁来!“宋良臣,你力qì

大,你来。”萧云鹤说道,“走到我站的这个地方,伸手向上,用力往上顶。”“行,俺来!”宋良臣啐了一口唾沫在手上,大踏步上了铁阶,双手朝上摸实了,用力一推……纹丝不动!“啊呀,我的娘啊!”宋良臣叫道,“我这一推上去,少说也有几百斤的力qì

。居然一动也不动!哟,有个铁坨子,大人,这是机关么?”“嗯,是的。”萧云鹤恍然想起,“你不说,我还真的忘记了。将那个铁坨子朝一旁旋转,就能先打开暗扣着的机关,这样才能将上面顶开。记着,慢一点,轻一点,别弄出太大动静。”宋良臣十分认真的点头,然后照着萧云鹤所说的,将铁坨朝一旁轻轻旋转了半圈,就听到轻微的‘咔嚓’声传来。然后再运足了暗力,缓缓朝上顶了上去。一阵灰土落了下来,宋良臣连忙低下头,仍然落了个满头灰土,嘴里都进去了。那一块巨大而厚实的铁板,却是被他顶出了一道缝,一丝光亮透了进来。高固惊喜的低声道:“大人,找到出路了!”“小声点。我们现在已经进入朱泚一党的老窝里了。”萧云鹤认真叮嘱了一声,然后说道,“宋良臣,你将缝隙顶高一点。你们二人都站在这里,我上去看一看。”宋良臣卯足了一口力qì

,将铁板顶了个大空隙出来,刚好能让萧云鹤从那里爬出去。宋良臣个子高大,萧云鹤身形灵活,还恰好搭配得过来。“大人可要小心!”看到萧云鹤出去了,高固和宋良臣都忍不住有些担心。此时的萧云鹤,已经堂而皇之的站在了凌烟阁内。他的心,也突突的跳了起来。一百多年了,二十四忠臣的画像,都有些发黄。整间阁室里,也多添了郭子仪等人的几张画。天色已是大亮,萧云鹤刚刚从黑暗的环境里出来,感觉一阵刺眼。恍惚间,那如同真人一样大小的画像,都仿佛在朝自己看来。萧云鹤情不自禁的朝那些画像走去,怔怔的看着画上的人,入了神。伸出手来,细细的抚摩着那些画像,心中喃喃的说道:“长孙无忌、李孝恭,房玄龄、杜如晦,还有你们,跟随朕出身入死多年的好兄弟们……朕回来看你们了!”“时隔多年,你们……都还好吗?”“辅机(长孙无忌的字),是朕的错,让你冤死在武媚娘那个贱人和我那不肖儿子的手上,朕对不起你呀!”“药师,敬德,叔宝,义贞(程咬金),时隔百余年,大齐居然沦落到了这步田地。你们在天之灵,也会像朕一样的伤心欲绝悲愤难当么?朕多么想你们仍然在朕的左右,和朕一起纵横沙场所向披靡,重振大齐的荣光。可你们……英魂何在?英魂何在啊!”萧云鹤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有些发抖起来。看着那些栩栩如生的画像,忍不住就流下了两行泪来。斗转星移,沧海桑田。一百多年就这样过去了,当初身边的那些人,那些事,都已化作史海钩沉,甚至消失在了许多的人记忆里。可在萧云鹤的心中,这些人就如同刚刚离开自己一样,脑海里还清晰的留着他们的音容笑貌。正当萧云鹤陷入了无限追忆之中不能自已的时候,凌烟阁外传来了一队兵卒匆忙跑过的脚步身。萧云鹤飞快省过神来,缩身一矮藏匿了起来,然后悄悄的朝铁板通道靠近,顺势抹去了脸上的泪痕。“大人,怎么样?”高固和宋良臣十分关切的问。“唔,一切正常,看来我们的目的,算是达成了。”黑暗之中,二人看不清萧云鹤的面容,萧云鹤平缓着语调说道,“路况探明,是时候回去了。宋良臣,将铁板放下来,合好机关。”三人重回到了铁室里,萧云鹤说道:“现在是早晨,估计宗圣宫里的泥水匠们正在修缮房屋,我们只好等到晚上再出去了。这一路走过去,大约要三四个时辰的时间,算来差不多是下午。所以,我们要注意保存体力。”宋良臣急急的说道:“大人,依俺说,现在就到皇宫里,干他娘的宰了朱泚那厮!”“少胡扯。”萧云鹤训斥道,“事关大局,岂能鲁莽?我们这三个人,能干得了什么?当初我都没有带兵过来,就是怕这条密道已经不存zài

,或是人多眼杂引发别的变故。现在我们好不容易才完全摸清了密道所在,不能轻易的暴露。废话少说,先离开这里。”三人又燃起了火把,朝来时的路上走去。萧云鹤就让这些机关密门全都保持现状,没有让它归位。一来到时候带兵进来,可以加快行进速度,二来也免得暴露了控zhì

机关的办法。至于宋良臣和高固,萧云鹤深信,他们是绝对不会泄密的,根本不用自己再去叮嘱什么。深夜,秋风呼啸,星月无踪,宗圣宫玄门殿里一阵漆黑。一阵怪异的‘嘎嘎’声响传来,太上老君和大青牛的青铜塑像朝一旁移了开去,从下面的空洞里钻出了三个人来。三人摸着黑,飘忽的消失在了夜色里,直接回到了前院客房。回到屋子里,萧云鹤这才点亮了烛灯,三人相视一看,全都是灰头土脸,浑身的脏乱,都忍不住发出一阵低笑来。就在这时,房间的一角突然燃起了一丝光亮,一盏油灯被点燃了。三人心惊肉跳般的吃了一惊,朝那边一看——在地道中遇到的那个铁面黑衣人,正堂而皇之的坐在那边,静静的看着三人。宋良臣顿时恨恨骂道:“你这厮,怎的像鬼一样?谁让你自己闯进来的?”萧云鹤上前两步挡在宋良臣身前,对黑衣人说道:“尊驾夤夜前来,肯定是有事情了?”黑衣人缓缓站起身来,朝萧云鹤走进。那个铁面具双眼空洞的地方,仿佛闪出了不怀好意的光芒,眼神灼灼的看着萧云鹤。宋良臣和高固,不约而同的走到了萧云鹤左右两侧,严阵以待。黑衣人有恃无恐的走到了萧云鹤的身前,嗡声说道:“虽然我现在仍然不清楚你真实的身份,但你既然是皇族,又知dào

‘北衣客’的事情,那么,我暂且也不会为难你们。”“那便多谢了。”萧云鹤略自笑了一笑,朝黑衣人微微拱了一下手。“我不管你们通过密道进入皇宫是想干什么,但我有一件事情必须说清楚!”黑衣人的语气变得有些严厉起来,“除了你们三人,不许别的任何人再知dào

这条密道的事情。而且你们以后,也不许再进来。否则……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都必将死在我的手上!”“你!”宋良臣顿时大怒,“猖狂!猖狂!你别以为你暗算了老子一回,老子就怕了你了!来来来,跟俺明打明的过过手,必要分个高低死活!”“你安静点!别忘了我们的身份!”这一次不用萧云鹤出声斥责,高固沉沉的喝斥了起来。宋良臣只得恨恨的闭上了嘴。萧云鹤镇定的看着黑衣人,淡淡说道:“你明明知dào

,我是要带兵进入密道,进宫诛杀朱泚,到时候怎么可能只有我们三人知dào

这条密道?”“这我不管。”黑衣人不动声色,仍然不急不徐的说道。“难道……”萧云鹤冷峻的轻笑一声,“连‘北衣客’也无权做这样的事情么?”黑衣人身子微微一颤,随即又喋喋的怪笑起来:“你以为我是傻子么?时隔一两百年,北衣客怎么可能还健在?我不知dào

你是怎么知dào

了这个名字,和其中的秘密。但是有一点我是绝对能够肯定的,你不是北衣客。所有,你也不会有他那样的权力。你们能活到现在,已经是托了他老人家莫大的福份了。”萧云鹤微微一笑,朝前倾了一下身子,朝黑衣人靠近过去。黑衣人对他这一突然的举动还有些惊愕,微微的愣了一愣。萧云鹤凑到他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句悄悄话。那个黑衣人顿时如遭雷击,浑身一抖,还惊叫了一声:“啊!”萧云鹤脸上满是自信满满的微笑,对黑衣人说道:“多余的话,我不想说了。时间紧迫,我现在就要下山去。”黑衣人如同当初在地道里一样,如同看怪物一般的看着萧云鹤,呆立了半晌,然后猛然一下朝门口奔去,夺门而出,瞬时消失。“这家伙咋了?疯了?”宋良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闷闷的问道,“刚刚还这么嚣张,大人只对他说了一句话,这厮就像被剁了尾巴的狗,撒腿就溜了?”“别管这些了。”萧云鹤长吁了一口气,说道,“快速整理一下行装,现在就下山回军营!”“是!”宋良臣和高固,都抱拳应诺。虽然有太多搞不清楚的事情,但他们也没想再打听下去了。做下人就要有做下人的样子,不该知dào

的,不要去问。三人简单的梳理了一下衣装吃了一点干粮,找到了马匹,连夜下了山。秋日里天亮比较晚。东边刚刚露出一丝白光的时候,三人已经到了国都春明门外的大军屯边。巡哨的士兵见到三人远远跑来,纷纷拉起弓箭大声喝斥:“什么人!军营重地,不得擅闯!”萧云鹤策马不停大声喝道:“放肆!本王都不认得了?”一声怒喝下去,众小卒慌忙移开了拒马和寨门,放萧云鹤等人进了军寨里。中军帐里,楚彦听闻主帅归来,急忙出来迎接。正准bèi

带着众将拜倒,萧云鹤已经跳下马来拖住了楚彦的手:“浑副帅,随我进来。来人,去城南军寨将李晟将军请来。其他人等,非得传报不许进入中军帐中!”“是!”众人齐声应诺。进了帅帐,萧云鹤如释重负一般的坐了下来,对楚彦说道:“这几天情况怎么样?”楚彦满是疑惑的看着萧云鹤,恭声说道:“大帅离开的这三天,一切还算安稳。之前徐庭光带人攻城,损失惨重。阵亡三千余人,重伤两千,轻伤无数。从那一战后,我军再没有攻过城,朱泚也死守不出。南门李晟那边,也只是频频的骚扰牵制着朱泚的兵力,并按照大帅的吩咐,每天增加一千顶军帐扎了下来。军中的粮草还能用半月左右,昨天高陵李副帅派人送来了信,说正在想办法筹措一批粮草,相信三日内能够运到。只是……过冬的物资,仍然没有着落。是个大问题。”“唔,我知dào

了……”萧云鹤点了点头,说道,“我这三天时间,可算是没有白费。如果运气好的话,我们就能用一个最快捷、最迅速的方式,击破国都!”“哦?”楚彦面露惊喜之色,“大帅又思得了什么妙计?”“哈哈,等一会儿李晟来了我们再说。”萧云鹤轻松的笑了起来,“这几天我可是没日没夜的累坏了。来,先弄点吃的东西将我这肚子填饱,你坐下来陪我喝上两杯。”“是……”楚彦满腹狐疑的应了一声,着手安排酒菜去了。萧云鹤紧绷了几天的神经这才稍稍放松了一点下来,朝卧榻上翻身一躺,长吁了一口气,自言自语的说道:“但愿神明眷顾。这一次,一定要成功!”不久以后,李晟来了。萧云鹤和楚彦正巧刚刚准bèi

撤去酒菜,李晟笑道:“看来我这马还是跑得不够快啊,居然没赶上一餐酒喝。”三人笑了一阵,萧云鹤说道:“李将军,你还是等着在庆功宴上喝个酩酊大醉吧!”李晟心领神会,惊喜问道:“大帅已经有了计策,要大反攻了?”“对!”萧云鹤自信满满,请二人坐了下来,先对李晟问道:“你那边,这几天情况怎么样?”“一切正常。”李晟说道,“按照大帅的吩咐,每天只是前去骚扰,并没有大举的进攻过。然后军中每天都多扎一千顶营帐,大肆操练兵马。为了弄这些搭军帐物资,末将可是派人走遍了附近村镇人家,才弄来这许多的布匹支杆,呵呵!”“嗯,很好。”萧云鹤说道,“不管他朱泚起不起疑心,总之,他是绝对不敢对南门的神策军调以轻心的。因为在他们看在,神策军才一直是朝廷最重视的军队。他们极有可能会在猜想,我们是在以朔方军打幌子,什么时候就会让神策军充当主力前来攻城。”“唔,有道理。”李晟说道,“大帅有了什么妙计?”“这样。今天我将你们两个一起请来,就是为了商量这一场大战的各个步骤。我们一定要紧密配合,做得丝毫无差。”萧云鹤的声音也变得严肃起来,沉沉说道,“经此一战,我们就要攻破国都,剿灭朱泚逆党!”“是!”楚彦和李晟顿时来了精神,欢欣鼓舞。萧云鹤拿出大地图摊开放到了桌上,对二人说道:“今天是十月初一,我们的行军计划的关键时刻,定在十月初三子时初刻。这个时候,楚彦,你就率领全部大军,开始集中全力攻打春明门!”“是!”楚彦沉声应诺。“李晟,你的任务比较精细。”萧云鹤对他说道,“你手中的这一万多人马,全是之前神策军的原班人马,连俘虏都没有编进来。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我有一个很重yào

的任务要交给你,只能派谴最值得信任的部队前去。如果叛军降卒中有人心怀不轨,稍有不慎就会暴露目标。”李晟猛一醒神:“皇宫北苑?”“正是!”萧云鹤果敢的说道,“稍后,你就回神策军军营,你选出五千名精锐兵马,在今夜秘密带到离此军屯以西十里的树林中,我会在那里等你。余下的数千人,留在军寨里看守物资,如同往日一样的操练、骚扰。”“是。”李晟应了一声,仍然疑惑的说道,“可是大帅,你之前也曾说过了,皇宫北苑那里,说不定就有大批哨岗或是兵马。我们这样扑过去,不是很容易暴露么?”“所以我才叫楚彦,带人在十月初三的子时,开始奋力攻城,分散朱泚的注意力。”萧云鹤说道,“你们沿着终南山山脚,在黑夜之中轻装疾行,提早到达北苑附近埋伏。只要国都西门这边打响,你务必在两个时辰之内,也就是寅时初刻以前,切入到皇城北苑以内,趁其不备攻打大明宫北街的重玄门。那里是个兵屯,你要以最快速度拿下来。只要你进了重玄门杀到北街,大明宫的玄武门,自然会为你开启!”“如何开启?!”李晟和楚彦异口同声十分的惊讶。萧云鹤缓缓的长吐了一口气:“此事,暂时天机不可泄露。李晟,你切记切记,十月初三寅时初刻,就是决定这一场生死决战的最重yào

时刻。这个时候,你一定要出现在大明宫的玄武门前。不然,大军堪忧,我也可能会没命,想要收复帝都诛灭逆匪……可能就会遥遥无期了!”李晟耸然动容,惊声道:“大帅,莫非你要自己混入皇宫,打开玄武门?如此危险,怎么使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萧云鹤面色一沉,咬牙说道,“除此之外,我也实在想不出能在入冬以前攻破国都的办法。如果正面攻取,眼下几乎没有什么胜算。而且就算侥幸攻打下来,我军也必然损失极其惨重。眼下大齐这般境地,能够少死几个将士,还是尽量去争取吧。相对于那些千千万阵亡的将士们,我去冒一点险,也算不了什么。这件事情,就这么说定了。”萧云鹤拽起拳手,恨恨的砸在了桌面上:“朱泚小儿,我恨不能将他剥皮拆骨!这一回,我们务必成功,肃清这一群乌合之众,光复帝都!”“是!”李晟和楚彦齐齐站了起来,凛凛然一抱拳,神色肃穆。之后,二将就离了帅帐,各自去积极准bèi

应战了。萧云鹤将宋良臣和高固二人叫进了帐里,对他们说道:“宋良臣,你的身材太过于高大醒目,所以,这一回我们再次进入密道渗入皇宫,你不能跟去。”“啊?!”宋良臣忿然不堪,却又无法反驳,只得急躁不安的挠起头来。“所以,等一下你就跟在李晟的身边,去当一名先锋大将。这个任务,同样的重yào

。能不能顺利的突pò

大明宫,可全指望在你身上了。”萧云鹤摸着宋良臣的脾性,像哄小孩子一样让他有了无比的荣誉感和责任感。宋良臣果然大喜过望:“这你放心,俺一定头一个杀进皇宫,活捉了朱泚那厮!”萧云鹤满yì

的点了点头:“嗯,我只交待你一条。一定要严格服从李晟的军令行事。只要你敢造次胡来,他可不会像我这样姑念情面的饶过你。”宋良臣微微怔了一怔:“这个……俺自然记得。”“高固。”萧云鹤说道,“汉王府的那二十六名将士,一直是由你在统领的。你跟他们也最熟悉。你觉得他们怎么样?”高固略作了一下思索,说道:“回大帅。这二十六名将士,都是跟着大帅从血火河山里走趟出来的,谁不是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随时准bèi

为大帅誓死效命?别的不敢说,他们这些人,绝对是忠义之士。回想那一天在奉天北门,我们这些人势孤被围,他们也誓死不逃、不降,和大帅一起并肩作战除死方休。这些兄弟,十分值得信任。”“那就好。”萧云鹤满yì

的说道,“稍后你就将这些兄弟,全都悄悄的叫出来,带到军屯以西十里外的树林那边。同时,要准bèi

二十八副朱泚叛军的衣甲兵器,我们到时候要换上。”“是!”高固沉声应命,心中已经明白了萧云鹤的想法:他是想带着这些人,通过密道渗入到大明宫之内,然后假扮叛军,趁机取事!“好,就这样。”萧云鹤也站起了身来,“各自去休息一下,做好准bèi

。一个时辰之后,我们出发。记住,别弄出太大动静,要低调一点。”“是!”二将退了下去。萧云鹤缓缓拔出剑来,眼睛里的光芒如同那柄剑一样冷冽如冰,喃喃自语道:“朱泚狗贼,你篡我江山杀我子孙,现在,是时候做个了结了!”一个多时辰以后,萧云鹤和李晟的人马,在树林里碰头了。李晟看到萧云鹤等人的装扮,不由得略感新奇:萧云鹤穿上了一副黑色的衣甲,扮成了一名朱泚叛军的小校;高固和其他一些士卒,则是穿上了普通将士的铁铠。其实朱泚的军队之前也是唐军士卒,在装备上和萧云鹤的大军是一样的。只是为了在大战中区别彼此,朱泚让自己麾下的将卒们,都在脖间系了一条白丝带,同时也表示为他的兵马大元帅姚令言举丧。萧云鹤等人,全是步卒。而李晟所带的,全是骑兵。萧云鹤将宋良臣交到了李晟麾下,临行也没忘了叮嘱他要严守军令。萧云鹤对李晟说,只要宋良臣敢胡来,一律军法严惩。骇得宋良臣唯唯诺诺,连连应允。萧云鹤和李晟再商议了一些细则,然后两股人马先后离开了树林。李晟挑走山间小道和密林之间潜行,萧云鹤等人则是步行前往终南山。天将傍晚之时,萧云鹤和高固等二十七人,已经到了终南山的宗圣宫门外。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里本该还有一批泥水匠在施工,眼下却看不到一个人。进到后堂玄门殿,那些道士们也全都不知所综,道观里却是和当初一样,没什么改变。萧云鹤心中暗自寻思道:原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周折驱逐那些闲杂人等,现在全免了。看来那个神mì

的黑衣人,跟道观里的人也是相通的。他知dào

了我要带兵回来,于是将所有人都谴走了。他这是在帮我么?现在还不得而知。萧云鹤算准了时间,让这些军士们都在道观里饱食饱饮安歇一晚,养足精神,以备明天的大战。晚饭后,还不知dào

此行目的军士们,都疑惑不解的开始议论纷纷了。萧云鹤让高固将这些人都叫到一间房子里。军士们一一走了进来,个个站得笔直。房间里的正中一张桌上,放着一盘金银,油灯的照射之下闪亮夺目。萧云鹤看人到得齐了,说道:“高固,先将这些东西,分给兄弟们。”军士们发出一阵轻轻的骚动,其中一人说道:“大帅,你有什么吩咐就直说吧。上刀山下火海,我们这些兄弟,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是啊!大帅,你就说吧!”众军士跟着一起喊了起来。萧云鹤扬了扬手,这些人才安静了下来。他说道:“兄弟们都是养家糊口的人,也不容易。既然你们都已经是我汉王府里的人,就是我的亲人兄弟。眼下,的确是有一个非常危险的任务,要兄弟们去办。我不知dào

这一次,我们能不能有一个人活下来。说句不吉利的话,这一点钱,就是给兄弟们的买命钱。”“死算什么!”一名军士大声的吼了起来,“大帅或许不记得小人。小人之前是宋良臣将军手下的山贼,不知dào

早该死了多少次了!之前打家劫舍杀人放火,原本以为很痛快。没有想到当了这官军才个把月的时间,我却感觉这前半辈子都白活了!能在大帅这样的人手下当兵,是我们兄弟修来的福气!死便死了,能跟着大帅出身入死,也是造化!我不要金银,小人这条烂命,不值钱!”这些军士们都被这个粗莽的山贼说的话感动了,齐齐跪倒拜了下来。“起来,都起来吧。”萧云鹤连说了数声,这些跪在地上的人才陆陆续续地站起来。萧云鹤亲手拿着金银,硬是一个个地塞到了每个人的手上。然后看着面前那一双双眼睛,说道:“不管你们怎么想,在我的心里,你们已经是我的兄弟一般。这一次,我们会要一起去办一件凶吉难测的事情。谁会阵亡谁能活下来,只有天知dào

。如今我们兄弟,也算是诀别吧。我没什么可以送给你们做纪念的,只有这些黄白之货了。我知dào

,兄弟们如果阵亡了,这些东西根本就没有意义。但是……这只是代表了我的一点心意,大家明白了吗?”高固也在一旁说道:“是啊,大帅的一点心意,大家还是收下吧。大帅心里,也会好过一些。”军士们这才收下了金银,静静的听着萧云鹤后面的话。因为萧云鹤的那一句‘谁会阵亡谁能活下来,只有天知dào

’,气氛,变得有些悲壮起来。萧云鹤缓缓的踱着步子,说道:“我带兄弟们到这里来,是因为,你们是我最信任的一些人。现在,我可以将此行的目的,告sù

你们。”“我们要通过一条密道,进入国都皇宫,混进朱泚叛军里。然后,从中取事,打开大明宫玄武门,迎接李晟的大军攻入城中。”不出所料,萧云鹤的话刚刚落音,众人发出一声惊咦。萧云鹤接着说道:“从现在起,大家要每时每刻都呆在一起,不能有任何人擅自离开。稍后进入地道以后,除了脚踩地,不许随意触碰任何东西。因为也许那不起眼的一个小东西,就是致命的机关。”

第二百四十一章 前进

高固在一旁沉声喝道:“都听明白了吗?”

众军士如同醍醐灌顶,齐声大喝:“明白。”

“还有!”萧云鹤郑重说道,“从今天这一刻开始,之后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不许对外人提起。包括你们最亲的人。这件事情,我想不用我反复强调了。这其中的原因,大家自然能够明白。而且,说句实在话。这条密道是通入皇宫的,要是谁敢泄露出去,本来也就是自取灭亡。明白吗?”

“明白!”众口同声。

高固心思细密,心想还是我来替大人做一次小人吧,于是说道:“兄弟们都是重信守诺的好男儿,所以,大帅才会这么信任我们,特意只挑了我们这些人来。所以,我们切记不可以忘记大帅叮嘱的话。今天,我们在大帅面前发下毒誓吧。抬头三尺有神明,自有天地为证。”

“好!”众军士毫不含糊的都拜倒下来,纷纷发下了毒誓。

这一个重yào

的工作,算是做完了。萧云鹤让高固领着这些人,各自回房去休息。

大战在吉,成败生死难料。他自己也是人,心中也难免有些七上八下。至从重生二次为人以后,已经经lì

过一次生死的萧云鹤,本来没有把自己的这条性命当作什么。但是眼下看来,他的确想好好的再活这一辈子,决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大齐王朝,一步步走向沉沦。自己要做的事情,真的太多太多……

夜逐渐深了,萧云鹤刚刚准bèi

安寝,突然听到一声尖利的啸响,仿佛窗纸被打破,然后听到‘砰’的一声,有一个物什钉在了墙壁上。

萧云鹤翻身而起,朝那处发出声响的地方走去。一把匕首插在墙壁上,上面还扎着一张纸条。

萧云鹤取下纸条一看,上面写着几个字:“活着,会来找你!”

萧云鹤不由得微微一惊:这是那个黑衣人留下的么?看不出,他那样的一个人,写出的字居然还这么秀气飘逸,字里行间却仍然透出许多的蛮横无礼。活着?莫非这样的事情,还能由我来决定么?

萧云鹤暗自笑了一笑,将匕首和纸条都收了起来,泰然的躺到了榻上。

一夜平安无事,到了第二天早上。

萧云鹤让大家都吃了一阵饱饭,带上了一些干粮和饮水,这就准bèi

出发了。看得出,这二十多个将士们,有一半的人昨晚没有睡好。不管他们是表现得如何的视死如归,但毕竟都有点本能的害pà

死亡,有求生意志在。所以萧云鹤才特意提早将消息告sù

了他们,就是让他们适应这种心境。现在从他们的精神头看来,情况还算良好。从大家的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更多的是坚定,毕竟都是从死亡战场上一路走来的人。

众人刚刚一脚踏进玄门殿里,却看到太上老君和青牛塑像都已经是移开了没有关闭。萧云鹤心想,也许是那个黑衣人,不想让太多人知dào

如何开启机关吧……

众军士们自然是纷纷的惊讶不已。高固依旧打头,率先进了密道,众人鱼贯而入。

进到下面的石室里以后,萧云鹤关上了头顶的机关,带人沿着密道一路前行。原本以为会遇上那名黑衣人,没想到一路上半个人影也没有。军士们起初都有些惊讶不已,后来也慢慢的适应了过来。

人多了,行进速度未免会变得慢一些。萧云鹤掐算着时间,差不多用了三四个时辰,才到达凌烟阁下的那间铁屋里。他让众军士们都在这里稍作休息,吃干粮喝水补充体力。算一下时间,现在仍然是十月初二的下午,离约定的十月初三寅时初刻,还有好几个时辰的时间。

时间上比较充裕了。眼下只希望李晟一行人十分的顺利,已经摸到了皇城北苑附近。

凌烟阁在太极宫内神龙殿附近,要想顺利到达大明宫还有一较长的一段路程,而且到时候危机四伏随时可能暴露,这是显而易见的。今晚子时,楚彦就会率领大军开始攻城。到那时候,应该就是整个皇城之内最紧张却又最容易疏忽的时刻。萧云鹤让众人按捺住性子,安心的休息。只等天黑,就开始行动。

铁板房里说不出的阴冷,萧云鹤自己都连连哈着气取暖。好在人还算多,周围的温度稍稍高了一些。

许久以后,高固轻轻的支起了通向凌烟阁的铁板顶盖,四下窥探了一眼,回来报道:“天色已黑。”

萧云鹤点了点头,说道:“估摸一下,现在应该是快到了戌时、亥时之间,离楚彦大军攻城,大约还有一两个时辰左右的时间。是时候了,高固,你带着兄弟先躲在这里,我出去探视一下情况。稍后会回来叫你们的。”

“大帅,还是我去探路吧?!”高固急急的道。

“我去。”萧云鹤不容置疑的向上爬去,“我这可不是逞能。皇宫这地方,不熟悉的几乎能迷路,更别说什么探路了。我出去看一下情况,马上回来。”说罢,萧云鹤就轻巧巧的从洞口钻了出来。

四下里果然已经是一片漆黑。远远可以听见一些士卒马匹往来奔走的声音,隐约也能看到一些火把。

萧云鹤静静的伏了一会儿,让眼睛适应了这外面的光线情况。凌烟阁一般都是上锁的,萧云鹤摸到了窗户边,打开窗闩用匕首轻轻的挑开了窗户,揭开了一道小缝,朝外面看去。

凌烟阁所在的位置,在整个皇宫之中算是比较偏僻的,坐落在神龙殿的后方,离太极宫的核心宫殿武德殿和两仪殿,还有些距离,所有一般来说人应该不会很多。而且近百年来,大齐的皇帝们都习惯住在大明宫了,太极宫这边,守备也不如以前那么森严。朱泚那个伪帝,捡了大便宜,自然也是住在大明宫那个无法奢华的地方。

萧云鹤静静的看了许久,四周没有一个人。于是将窗户掀得开了一些,一纵身,轻巧的跳了出去,快步跑到了神龙殿后方。

正在这时,恰好有两个叛军军士从神龙殿旁边绕走了出来,看来是下了岗哨准bèi

回军营。看到萧云鹤的身影,大声喝问:“什么人?!”

萧云鹤吃了一惊,但脑子里灵机一动,飞快的将身子对向了一边的墙,粗声大咧咧的道:“自己人!喊什么喊,害我险些尿到裤子上!”

那两个军士略看了几眼,的确是和自己穿着一样衣甲的军士,也就没作怀疑了,于是嘻笑道:“你小子居然敢在神龙殿后面撒尿,胆子还不小!”

萧云鹤呵呵的傻笑几声:“喝多了点、喝多了点……”

那两个军士笑了几声,毫不怀疑的走了。萧云鹤险些被惊出一身冷汗,整理了一下心情,继xù

四下走走看看。反正有这一身盔甲装束做掩护,只要自己的行动不太出格,也不至于引起太多人怀疑。

在神龙殿的西南面、武德殿的后方,居然有一队叛军士兵停留在那里,离凌烟阁也就几百步远。看来这些人还没有吃晚饭,正有几个火头军提着大木桶子,给他们送来了饭食。

“来来,兄弟们巡哨辛苦了,吃饭了。”那几个火头军倒也还热情,拿着盆瓢给这数十个人分饭食。那十余个军士,看来是例行巡哨,然后固定一个时间和地点吃饭。这时,数十人已经三三两两的分散在四方,各自吃着饭食。

萧云鹤远远的躲在阴影里看着他们,心里寻思道:虽然我们能假扮成叛军士卒,可是一问起详细的消息,比如说分属哪一营、哪位将军属下,夜间暗号,那就会要全露了馅。不如抓上一个活口,先将这些消息问清楚……想不到我萧云鹤在自家院子里,也有躲躲藏藏的一天,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萧云鹤纹丝不动的躲在黑暗角落里等着,如同蛰伏待击的猎豹,冷静而又沉着。

那些人吃完了饭,火头军便将木桶盆瓢放上了一张车上推走了。那十余人又集成了队列,准bèi

再次开始巡哨。萧云鹤悄悄的尾随着他们,一直快要走到了凝云阁以前,其中有一人对领头的说了一句,就朝旁边闪去。领头的小校不耐烦的叫道:“就这小子屁事多。快到军屯了,我们先回去交差了好下岗睡觉,让这小子自己回去。”说罢,就带着人走了。

萧云鹤的嘴角轻轻扬起,露出了一个冷酷的微笑:天助我也!

他跟着那名小卒身后,拐进了一处黑暗角落。那名小卒已经蹲在脚落里,一声声沉沉的闷哼——居然是在大便。嘴里还在骂道:“他娘的,吃了啥东西,居然拉稀!”

萧云鹤皱皱鼻子安静的躲在暗处,等他完了事出来的时候,从暗处突然一把将他的嘴捂住,随即一把匕首掠到了他脖子上。

“想活命,就不要乱叫。”萧云鹤将手中的匕首一紧,吓得那名小卒浑身一弹,连连颤着脑袋,表示愿意合zuò



萧云鹤将小卒的手扳了过来,反手一把拧过了他的一条胳膊肘儿将他摁得面朝墙壁,一脚踏着他的脊背,用匕首拍着他的脸说道:“我问你几个问题,答得好,饶你性命;只要敢胡说一个字,一刀下去,人头落地。”

小卒已经吓得魂飞天外,只得连声说道:“是、是!大爷请问,小人知无不言。”

萧云鹤就问了他,是哪一营、哪个将军手下,全队有多少人,如果换防巡哨,以及夜间相遇时的口令。包括太极宫内哪处宫殿附近有兵屯、有岗哨,都问了个清楚。小卒倒也还老实,一一如实回答。以萧云鹤对太极宫的熟悉程度来判断,小卒倒是没有说谎。

最后,小卒惊慌的喃喃道:“大爷的话可曾问完了?小人可以走了吗?”

“可以。”萧云鹤眼睛里露出一抹阴寒的杀机,冷冷说道,“我亲自送你。”

话刚落音,萧云鹤的匕首已经在他眼前飞速晃过,小卒喉间的鲜血就喷溅了出来,脖子几乎就要削断一半。

小卒的尸体软软的倒了下去,萧云鹤将他移到阴暗不显眼的地方,对着他的尸体说了一句:“你必须死。若有来世,学着把眼睛放亮一点吧,别再误投暗主了。”

探路的工作算是完成了,前后居然花了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萧云鹤快速返回凌烟阁,让高固等人也顺利的从凌烟阁出来了。

众人假扮成一队巡哨的叛军兵卒,由萧云鹤这个“小校”领着头,堂而皇之朝太极宫北面走去。

萧云鹤带着这一行人在黑夜中穿行,专挑人烟稀少的道儿走。太极宫这地方,萧云鹤再熟悉不过了。从凌烟阁往北想出太极宫进大明宫,最偏僻的一条路就是经过凌云阁以东的千步廊,穿过一个马球场,直接就可以到太极宫北面的侧门安礼门。

安礼门不比玄武门位置重yào

,地处比较偏僻,也应该没有那么多的兵马岗哨,暴露的机会自然会要小许多。

一路来还算顺利,众人已经到了安礼门前。之前军士们刚刚从凌烟阁的暗道里出来时,还都有些惊疑不定情绪不安,现在过了这么久,都恢复了平静,看上去十分的自然。

萧云鹤等人刚刚走到安礼门前百余步,就有人大声厉喝:“什么人?暗号!”然后还看到许多火把亮了出来,也听到刀枪亮起的声音。

“北斗天狼!”萧云鹤大声报出了暗号,然后说道,“御前禁卫左军步弩营,自己人。”

“是自己人,兄弟们把东西收起来。”黑暗中,安礼门前的领头小校说道,“这么晚了,你们是要去哪里?”

萧云鹤故yì

大声斥住了身后的高固等人,自己独自小跑上了前,到了那名领头小校的身边。

“兄弟,辛苦了。”萧云鹤做出一副贼兮兮的样子,嘿嘿的笑。

“你小子干嘛笑得这么贼啊?”那名小校看似三十多岁,生得孔武有力,有些傲慢的说道,“说吧,大半夜的,不在太极宫里好好巡哨,跑这里来干嘛?”其实看他的装束打扮,也就和眼下萧云鹤假扮的这个队长差不多衔级,不过是在倚老卖老罢了。

萧云鹤继xù

陪着笑,装作四下看了几眼,偷偷说道:“老哥,行个方便。让兄弟去大明宫里巡哨怎么样?”

“这怎么行?”那名小校拿着鸡毛当令箭,已经板起脸来,“上面有规定的,该在哪儿巡,就得在哪儿巡。你没事干嘛非得去大明宫?”

“嘿嘿,是这样的……”萧云鹤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窃语道,“我有个相好,一两年前进了宫,听说眼下正在大明宫紫兰殿那边当宫女。所有……小弟想去瞅一眼。”

“嘿,你小子!”小校指着萧云鹤坏笑起来,“色急了吧?那里可是皇帝陛下住的地方。你要是敢乱来,被人发xiàn

了,吃不完兜着走!”

“不会,不会,老哥行个方便。”萧云鹤贼贼的往小校手里塞了一摞铜钱,“这是小弟辛苦攒下的一点军饷,大哥别嫌少,拿去买壶酒喝也好御寒哪。”

小校马上眉开眼笑,将铜钱不动声色的塞入了怀里,低声说道:“这事没啥大不了。反正都是自家兄弟,在哪儿巡哨不是一样?其实规定也不是那么严格。若大的一个皇宫,谁记得谁呀?不过兄弟可得记住了,两个时辰之内你得回来,到时候老哥就要换岗了。要是迟了,免不得会有些麻烦。”

“多谢,多谢!”萧云鹤欢喜的笑了起来,连连拱手道,“要是见到我那相好的,我让她在大明宫里,也给老哥物色一个姑娘来暖床。”

“真的?”小校顿时喜笑颜开,“老弟你说的话可别忘记了——兄弟们,把门打开。这些兄弟奉命要去大明宫巡哨。”话音一落,后面几个兵卒就去开门了。

小校心里喜滋滋的,暗自想道:至从咱们的皇帝进宫以后,好多兄弟都被赏了女人开了荤,就老子品衔低一直没机会找个宫女来试试滋味。这么些日子来,可把我憋坏了!……

本来这大齐的民风就比较开放。再加上眼下朱泚霸占皇城后,更是‘以身作责’带领手下的人YIN乱后庭(国家违禁字眼,还不能上传了,我汗!)。伪朝廷的将军官员和宫女们之间来个即时行乐,或是色急了来个霸王硬上弓,是太正常不过的了。萧云鹤拿这个做饵收买小校,果然效果非凡。

萧云鹤对小校连连道谢,带着身后的高固等人,大摇大摆的出了安礼门。

离开太极宫,穿过西内苑,就是大明宫了。萧云鹤依旧挑着最偏僻的小路走,而且沿路掐算着时间。只要等到楚彦率领大军开始攻城,皇城之内也必定会有些乱起来,警惕心会低许多。

朱泚虽然诈称是皇帝也霸占了皇宫,但他和手下的这些人,没几个真zhèng

熟悉这座庞大的宫城的。萧云鹤带着人在西内苑里的小路中穿行,直接从右银光台进了大明宫,才不会走丹凤门、御桥、含元殿那条主道。那里三步一亭五步一岗,哪里比得上这条路安静。

果然,众人十分顺利的通过了只有几个守兵的右银台门,进入了大明宫内。

大明宫里的戒备,明显比之前所到的任何一个地方都严密了许多。时常可以见到一队队兵卒在巡哨,每走过半条街,就可以看到燃着灯笼火把的岗亭。萧云鹤带着这些人,和朱泚的那些巡哨的叛军一样,大摇大摆的走在街上。偶尔碰到一队士兵,还点点头打上一个招呼。萧云鹤心里揣度得挺清楚,一来朱泚现在手下的这些兵马,大多都是称帝以后临时招募来的羽党,没几个人是真zhèng

相互熟悉的。遇到不认识的同僚,再平常不过了。而且这大半夜的,一般人都想着要睡觉,警惕性不如平常。

一路上也不知dào

经过了多少宫殿,晃过了多少岗哨,萧云鹤等人终于顺利的到了大明宫以北——玄武门前。皇宫实在太大,萧云鹤几乎还是头一次徒步走了个纵穿,自己也感觉有些脚发酸起来。

大明宫玄武门前的防备,可比其他任何一个经过的城门都要严密。城头上挂着灯笼,城门前举着火把的士卒们站了两三排,往来的交替巡视。

这里,可是皇宫的北面门户和咽喉,朱泚显然也不敢掉以轻心,派了重兵把守。

萧云鹤警惕的没有靠近那个地方,带着这些人不紧不慢的在承香殿和玄武殿四周巡哨,等待时机。

等待的时光,总是很难熬。尤其是在这种深入虎穴、如履薄冰的环境下。时间慢慢的流逝,萧云鹤握着剑柄的手,也渐渐渗出了一层汗来。

终于……

寂静的夜空里,传来一阵震天响地的擂鼓和号角,从西南方向,更是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喊杀声。

萧云鹤的心立马突突的跳了起来:时间已到,楚彦,终于开始带人攻城了!

与此同时,玄武门附近的叛军将卒们也有些骚动起来,发出一阵阵惊呼。城楼上一人探出身来,厉声喝道:“唐军来袭,众将士打起精神,严阵以待。擅离职守者,斩!”

“是!”叛军将士们齐声一吼,渐渐的又恢复了之前的那种严整,更多了一些肃杀。

萧云鹤的眉头却拧了起来:朱泚果然在这里派了重兵和大将镇守!这么严密的防守,凭我们这些人想打开玄武门,谈何容易?!看来只好再等李晟突击北苑的重玄门,再趁乱取事了。

李晟啊李晟,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杀气如魔障,血魂在飞扬。

这时候的国都春明门,几乎已经成了血海尸山,与阿鼻地狱没有两样。

楚彦挺拔健硕的身躯昂挺矗立在春明门前,眉头深深皱起,虎目里映着火把的红芒,一阵阵寒光闪烁。

“两个时辰!”楚彦暗自沉吟了一句,长吸了一口气,寻思道:两个时辰以后,就是这一场事关大齐存亡之战的关键时刻。汉王和李晟,能成功吗?

眼下唐军这样殊死的攻城,伤亡人数惊人的上涨。看着城墙下不断堆积的尸体,和正在从半空惨叫摔落下来唐军将士,外形粗莽的楚彦,心里却是一阵撕裂般的痛。

国都城,可以说是天下最坚锐的城池。再加上朱泚派出的守城人马,远比攻城的唐军还要多。要想这样攻上去,简直就是难于登天。可那些舍生忘死的将士们,仍然踩着同伴的尸体,迎头铺天盖地的箭矢和檑木炮石,毫不惧怯的奋勇向前。

楚彦心里清楚,这两个时辰的猛攻下来,代价必然是惨痛的。可为了全盘胜利的大局,只有让这些无数的英魂,永眠于国都城下。以数万人攻城,掩护几千奇兵的偷袭。楚彦不知dào

这样的打法算不算合理。汉王的这个军事决策,如果失败,简直可以用荒谬来形容。但如果成功……那便是天生鬼才的神来之笔!

他究竟是天才还是疯子?楚彦看到眼前的情况,尽管之前已经多次看到过萧云鹤的惊人胆略并对他佩服万分,眼下也不由得生出许多的怀疑来。

近二十里长的国都西面城墙,几万唐军一齐奋勇攻城。数百架云梯全部搭上了城墙。喊杀声震动了天地,几乎就要让夜空中的重云飞逝,星月颤抖。城中的百万平民,个个吓得心惊肉跳,几乎全部缩在被窝里以被蒙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就在每一个眨眼的瞬间,都有人惨烈阵亡在这一座百年帝都的边缘。想必那地狱的勾魂使者,也会要忙碌得焦头乱额。

身边的数百面巨型战鼓惊天彻地的在震响,楚彦的心越发猛烈的跳了起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样的一场以死相拼的鏖战,至少要坚持两个多时辰。就算能活下来的将士,又能剩下几分力qì



楚彦看着那些光着身子擂鼓仍然浑汗如雨的小卒们,深吸了几口气,大声道:“来人,再派一轮鼓手来接替。战鼓,一刻也不能停息,给我死命的敲,让前方的将士们,永远奋勇向前!”

顷刻间,连远在大明宫玄武门附近的萧云鹤,也清楚的听到,唐军攻城的战鼓,越发的响亮起来。那一轮惊天彻地的战鼓声,就如同敲击在他的心头,震震作响。他清楚的知dào

,就是现在这时候,楚彦那边的数万将士们,正在不断的用生命,换取他这边一点点莫须有的可趁之机。

萧云鹤仿佛听到,那些阵亡的唐军将士们,灵魂飞逸到了夜空,吟唱着一首血与火的悲壮之歌,每一个人都用焦切、火热的眼神,居高临下的死死盯着自己。

可玄武门此刻,仍然防备森严没有出现任何的慌乱。萧云鹤连着深呼吸,强力的平缓着自己的心情。全身的血脉,却不由自主的疯狂奔涌起来,握着剑柄的手,也渐渐的关节发白有些颤抖。

高卧在蓬莱殿里的伪帝朱泚,听闻唐军终于开始大规模的攻城,有些坐不住了。亲自带着人分拨兵马,将城中、皇宫里七成以上的兵马,全部紧急调去,把守国都西门。成千上万的叛军将卒,如同蚁聚般涌向了国都西门,敌我悬殊变得更大。朱泚原以为唐军会顾忌伤亡知难而退。没想到,唐军今夜居然铁了心一样,非得强攻劲取打下西门,伤亡越惨重,攻势却变得越强。那些人,全没把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仿佛生命失去了还能再回来。难道这东西就像地里的庄稼,割了还能再长么?

朱泚连连抽着凉气,对身边的官将们叫道:“疯了!都疯了!唐军怎么突然一下这么狠得下心来,全都不怕死了?来人,拿着朕的玺印和兵马节符,将太极宫和大明宫里的御前禁卫兵马,调拨一半前去支援国都西门。我就不信,他唐军能长了翅膀全都飞上这个城头!简直就是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时间,在死亡与鲜血的缝隙里,缓缓的流逝。萧云鹤心如火燎,紧锁的双眉之间,悲戚与愤nù

的神色,愈来愈浓。

唯一让他庆幸的是,大明宫玄武门这边,没有增兵。看来,朱泚应该已经将部分御前禁卫兵马,也调去守备国都西城了。眼下玄门武这里,差不多也就是三千左右人马。虽然占据了地利优势,但只要李晟前来猛攻,自己再趁乱突击打开城门,胜算应该比较大!

寅时初刻的那一阵近在耳边的喊杀巨吼,让萧云鹤等人的心脏,都剧烈的跳动起来!

终于来了——李晟,成功潜入了皇城北面禁苑,突击到了大明宫北门军屯——重玄门!

玄武门与重玄门隔着一条北街,重玄门就像是个瓮城,成为了玄武门的前防岗哨。

李晟白马银枪飞骑在前,手中的神箭弹无虚发,转眼间击毙了还正在发懵的重玄门岗楼叛军,然后沉声怒吼道:“兄弟们,火速突击重玄门,杀!”

“杀啊!”五千劲卒铁骑,如同山顶怒洪,奔泄而来。重玄门前左右两个军屯里的叛军士卒,顿时心惊胆战,只得仓悴迎敌。神策军铁骑如同摧枯拉朽的狂风骤雨,顷刻间袭卷两座军屯,杀得叛军们人仰马翻。好多叛军将卒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就被斩毙于马下!

狂暴的宋良臣,心里就牵挂着此刻不知生死的萧云鹤等人,心如火焚,如同一尊魔神,突击在了全军最前。他手里的那一杆铁棒,无论是人是马,只要在他眼前晃过,全都被打得粉身碎骨神形俱灭。这样的一名狂徒猛将,成了全军的铁箭头,冲锋在了最前。一声声沉闷的怒吼,如同地狱使者的索魂符,几乎就要让叛军们魂飞天外心胆俱裂!

重玄门的守城将士,大半已经是六神无主,急急的鸣起金钹,向玄武门示警、求援。

此时的玄武门,顿时像炸了窝一样的骚乱起来。金鼓大作,巨角长鸣。所有的叛军,全都惊骇不已,变得极其紧张起来。如同一锅煮沸了的稀饭,纷花乱滚。守城的叛军大将连声怒喝:“不可慌乱!严守玄武门,弓箭手准bèi

!发出号令,让四周军屯里的友军,前来支援!”

萧云鹤听到了他的话,心里暗自一惊:好狠的家伙,居然让前方的友军送死拖延时间,自己却固守不出!

没过多久,四面八方有几队正在巡哨的人马急急赶来。萧云鹤瞅了个时机,混水摸鱼也带着高固这些人跑到了城楼前。

高大的城墙,剑拔弩张的叛军,一时间全都到了眼前。萧云鹤的心却变得越发的沉寂与冷静下来,就等着重玄门一破,自己就发难,打开玄武门城门!

叛军将士们在那员大将的调拨之下,四下奔走开始布防。成堆的弓箭被搬放到了城头之上,铁锅里开始熬煮滚油,弩车炮石则是早早就准bèi

停当,只等唐军攻到城前。

萧云鹤带着高固这些人,穿插在叛军奔走的人群里,时时留意着重玄门那边的动静,刻意没有离城门太远。

夜空之中,一声轰然巨响远远传来,随即听到马蹄踩踏石板道的巨响传来——李晟带着神策军,以闪电的速度,攻破了重玄门,突杀入了北街!

玄武门城头的叛军将卒们纷纷大惊失色:来得好快!两个军屯居然在这一瞬间被洗平,重玄门也被攻下!

这个时候,神策军那一波怒涛般的铁骑,已经撕裂了北街上薄弱的防守岗哨,铺天盖地的朝玄武门袭卷而来!

领先的那一尊黑神,哇哇大叫,挥舞着手中的铁棒,全身上下已经在飞溢着敌人的鲜血,让叛军们看了一阵心惊胆颤!

宋良臣等人刚刚冲到城墙边,迎头碰到一阵如同雨点般密集的箭矢。也亏得宋良臣这个莽汉,反应速度却是一点也不慢,连连挥舞着铁棒,挡落了许多的箭支。可他身旁的一些神策军将士,却是惨叫着落马。

宋良臣狂怒的大叫:“躲要城上放箭算是什么鸟本来!下来跟爷爷决一死战!”

城墙这头的萧云鹤,将宋良臣这一声奔雷怒吼听了个清楚,心里突突一跳:是那个家伙!李晟果然厉害,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攻破了重玄门!

萧云鹤朝身边的高固递了一个眼神,沉声道:“是时候了!”

高固重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兄弟们,准bèi

动手——除掉脖间的白布,准bèi

突击城门!”

众人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同时颤抖了一下,眼神中齐齐迸射出凛冽的寒光来。

萧云鹤瞅了个空当,带着高固这些人搬着一批守城用的物资,经过玄武门大门边。这里,正有一两百名叛军在紧张的守备城门。他们在门前堆压巨石、滚木,企图堵住即将前来攻城的神策军。

萧云鹤带着人快向城门边,大声叫道:“兄弟们,我们来帮忙!”

对方的小校正紧张忙碌不堪缺少人手,几乎想都没想就大声回道:“好!快一点。你们将这几块大石头,搬到城门边去!”

“好!”萧云鹤装作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跑到那名小校身边。那名小校全无生疑,还在紧张兮兮的指挥着手下的这些人忙来忙去。

萧云鹤眉头一动,眼睛中突然迸射出摄人心魄的寒光,猛然间怒声大喝,迅雷不及掩耳一般的拔剑挥出!

寒光一闪间,那名小校的人头凌空跳起,冲天的雨雾朝天而去!

旁边的叛军小卒们惊声大呼,骇然魂飞天外!

“杀!”萧云鹤将胸间郁积许久的悲怆、狂怒、愁苦,都在这一吼之间喷发了出来。

这一声吼,让附近的叛军小卒们险些魂飞天外!

高固挥舞手中的一柄横刀,已经在一瞬间斩翻了身边数人。那二十六名汉王府死士,这时候就像是在牢笼中羁绊了许久的猛虎一样,吼声如雷,手起刀落,杀人如麻,将长街变成了修罗场。

一两百人,被萧云鹤这突如其来的一个偷袭弄慌了手脚,大声惊呼着仓皇迎战。

萧云鹤手中的承影剑,承载了太多的愤nù

与杀意,眼下就如同神龙的利獠,毫不留情的割裂着这些叛军士卒的生命!

刚刚这一剑下去,居然在敌军两名小卒的喉间抹过。一阵血雾朝萧云鹤迎面喷来,给他从头到脚来了个大洗礼。

他的身上,顿时已然浴血;面容,也变得前所未有的狰狞可怖起来。胸腔里的那颗心,已然被怒火烧得赤红,让他浑身都迸射出仿佛肉眼可见的杀气。

非流血,无以洗刷这晴日之下的污秽!非流血,无法昭靖大齐王朝的耻辱!

除了杀戮,无法宣泄他这满胸的愤nù

!除了杀戮,无法扭转这黑白巅倒的震震乾坤!

杀!——便成了萧云鹤心中唯存的一个字眼!

剑光如电,一阵血雨纷花,肢骸乱舞;嘶声怒吼,宛如龙啸天枢,让敌军心惊胆裂!

二十八个人,在这一瞬间迸发出了胜过百余人的气势,杀人如麻!

这一伙被打懵掉了的叛军士卒,几乎都想着拔腿而逃,不敢与眼前这一伙魔鬼一般的人拼斗。

萧云鹤和高固奋勇杀在最前,如同两支利箭,飞快朝城门口突进!

城头上的叛军大将已然发xiàn

了城下的变故,顿时大惊失色,连连大吼道:“来人,来人!去下面助战!”

叛军的士卒顿时如梦方醒,潮水一般的向大门边涌杀而来。

萧云鹤知dào

留给自己一方的时间不多了,大声吼道:“兄弟们,不必管身后的情况,只管向前——哪怕只剩一个人,也要打开城门!”

哪怕还剩一个人,也要打开城门!

二十八个遍染鲜血的人,几乎是在同时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怒吼,一齐朝着城门的方向死战突击而去!

第二百四十二章 血染之旗

当萧云鹤到达城门前的那一颗,他宛如坚铁的心,也忍不住一阵悸荡起来。仿佛那干冷晦暗的城门与门闩,是就心中最神圣的神砥,费尽千辛万苦,总算到了它的面前。此刻,却又说不出对这一处神砥究竟是该膜拜还是憎恨!

毫无疑问,它将开启胜利之门;同时却让身边许多血肉兄弟的生命,灰飞烟灭。

“高固,除去门闩,打开城门!”萧云鹤的这一声吼,让叛军将士们顿时生出了无穷寒意——城门若开,谁都知dào

这意味着什么!

“放箭!”不知dào

是谁大吼了一声,后面赶来的叛军将卒们不顾自己人的死活,朝城门口一阵乱箭射出。

一阵箭雨,顿时铺天盖地而来!

黑暗和混乱之中,想要拨去箭支极其的困难。萧云鹤只得飞快的舞动承影剑,偶尔拉过一两名叛军小卒让他们当挡箭牌,尽可能的掩护身后的高固几人,坚难的打开城门。

突然间,旁边一人突然一跃身闪到萧云鹤身前,大声喊道:“大帅小……”

那一个“心”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一枚箭矢凶狠的扎上那人的咽喉,让他无法再作言语。

萧云鹤几乎没有时间护着他,让他安静的躺下去,只能继xù

挥剑抵挡着箭支。

那个临死也没有说完四个字的汉子,硬挺挺的倒在了萧云鹤的身边,喉间的鲜血,已经将他身下那一片地方染红。

萧云鹤只能在心中默念:一路好走,兄弟!

他甚至没有闲暇去看一下,那个为了救自己而丧生的兄弟,长着怎样的一张脸,只能在心灵最深处,为他搭建一座神圣的灵堂,为他默哀和送行。

悲与怒,都不足以形容萧云鹤此刻的心情。他多想着将生命里所有的力量都在一刻挥霍殆尽,力保身后那一扇门能够成功开启。

玄武门,就是那一扇通向大齐光复的大门,用了多少英烈的鲜血和生命来铸就——你为何还不开启?!!

背后传来一阵沉闷的‘匝匝’声,然后砰然一声,门闩被拔除,高固大声吼道:“城门已开!”话音刚毕,他就抡起这一根要两三人才能抬起的巨大门闩,朝叛军人堆里死死砸去。

顿时,惨叫一片。

当那一扇门艰难而缓慢的被打开的时候,萧云鹤心中的悲怆与怒火终于燃烧到了顶点——“勇士们,血洗大明宫,杀啊!”

玄武门城墙外,李晟正亲自带着弓骑手,朝城头放箭,与叛军竭力抗衡。宋良臣心里只牵挂着城墙那头身陷重围的萧云鹤,早已是忧急如焚狂暴不安,恨不得插上一双翅膀,飞上城头。

就在这时候,那一扇巨大的城门,艰难而又缓缓的打开了。

一阵沉闷的‘嘎嘎’声传来,声声敲击在宋良臣的心头,让他欣喜如狂。透过半开的门缝,宋良臣看到城墙门口那边,有一批人在拼命的厮杀。不用想,肯定是汉王和高固他们!

宋良臣顿时一阵血充上脑,哪里还顾得上许多,双腿猛一夹马腹就朝大门冲去,大声嘶吼道:“汉王、汉王!你在哪里!俺来了!”

一根铁棒如同狂风骤雨般的挥起,挡落了迎头袭来的箭支。

黑夜的火光之中,宋良臣一骑宛如魔神天降,朝城门口猛冲而来,威势惊人!

叛军将卒们早早就听闻,唐军中有一名身裁巨大、极其勇猛的大将,杀人如魔,想必就是眼前这位了。这些人,看到迎面猛扑而来的宋良臣,顿时发出一阵惊呼,本来就有些底气不足,现在更是一阵惶恐不堪。

李晟看到宋良臣发疯般的单骑率先冲了出去,先是惊吓了一番,这时定睛一看,原来是玄武门大门正在开启!他顿时大喜过望,大声呼喊道:“兄弟们,全体朝城门突击!”

城头的叛军们见此大惊失色,弓箭射得越发的猛烈起来。可李晟等人全无顾忌,迎头顶着雨点般的弓箭,踏着战友的尸体,朝城门疯狂突击。

宋良臣一骑杀到的时候,城门刚好开了一半。那一根铁棒就劈头盖脸的扫向了围困着萧云鹤等人的叛军,顿时惨叫四起,方圆一丈之内人影全无。

“宋良臣,来得好!”萧云鹤穿着普通的衣甲,混杂在一群士卒中并不显眼,这时大声一喊,宋良臣才看到了他。

“大帅没事吧?”宋良臣惊声大喊地问,同时一纵马,跳窜到萧云鹤身边,翻身下了马来,“大帅,请上马!”

萧云鹤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沉沉看了宋良臣一眼,翻身跃上了马背:“你小心!”

“俺没事!大帅没事,俺就永远不会有事!”宋良臣发自肺腑的大笑起来,虎吼一声,抡起大铁棒就朝叛军人堆里扎了进去。

萧云鹤上了马,更加的如鱼得水。左刺右劈,在叛军人丛中杀出一条血路来。高固和宋良臣二人,就如同虎入羊群,叛军将士将他们团团包围,居然也捞不到一点好处。

就在这时,城门完全被打开,闪逝间,一道白光飞速跃入了战团里,一声厉喝凌空炸响:“挡我者死!”

白马银枪——李晟!

电光火石之间,李晟将手中的枪抡了一个梨花影,如同蜻蜓点水一般放翻了两名小卒,然后靠到了萧云鹤旁边,急急问道:“大帅可好?”

“好!”萧云鹤沉声应了一句,大声又道,“血债血偿的时候到了!李晟,我们杀!”

李晟也咬牙切齿地怒吼:“杀——!”

神策军铁骑,如同水银落地一般,从城门口奔涌而入。守在城门的几百叛军,根本无法抵挡,顿时溃不成军一阵哄散开去。

数千劲卒,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全部突击进了玄武门。守在城头的叛军心惊胆裂,仓皇的朝城楼之下扑来,要与神策军在城楼之下决战。李晟连连冷笑,和神策军铁骑一起抡起弓来,给那些拥挤在城楼楼梯边的叛军,来了一阵大扫射。

铁蹄铮铮,踩着皇宫的石板道震震作响;飞矢如狂,带着无穷愤恨,只为夺命!

一阵阵惨叫四起,本就有些混乱了的叛军,在楼梯口附近,被神策军来了个大阻击,死伤惨重。许多人甚至被挤下了城头,活活摔死。更有一些叛军,已经浑身发软的地缩在了城墙边,根本不敢露头,也不敢下来。

敌军大将声嘶力竭地大吼着指挥应战,甚至还亲手提刀斩了两名朝后退缩的敌军,可就是止不住大军的混乱。

毕竟,他们是叛军,是无名不仁之师,是临时招蓦的乌合之众,怎么挡得住万众一心士气如虹、杀气冲天的神策军!

李晟搭起弓来,沉声一个厉喝,那一箭闪着寒光,尖锐的呼啸着朝敌军大将飞射而去。顷刻间,那名大将惨叫一声,被一箭射中右眼穿过了头胪,几乎只剩了一半箭羽留在外面。他的尸体,也被挤落了楼梯,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看到主将惨死,叛军将卒们惊声大叫,更加混乱不堪四下奔逃起来。呼爹喊娘自相践踏,如同惊慌的麻雀开始四下逃逸。更有一些被围在战团里的叛军将士,吓得慌张张的扔了兵器抱着脑袋就趴跪了下来,大声喊着‘饶命、饶命’!

萧云鹤见李晟一箭射杀了敌军守城大将,顿时大喜过望,大声道:“李晟,与我率领一半人马,朝蓬莱殿突击;高固,带领余下人马清理玄武门战场。拒不投降者,杀无赦!”

“是!”众军齐声大呼,气势如火。叛军仅剩的一些将卒们,则是心惊胆裂再也无心恋战,纷纷弃械跪地投降。

与此同时,正以稳操胜券在蓬莱殿里高坐的朱泚,惊吓得一下弹坐起来,瞪大了眼睛喊道:“什么?有唐军突袭大明宫北门?!”

“是、是!”前来报信的一名将军哆哆嗦嗦的道,“人数不少于五千人……末将前来报信的时候,他们正在猛攻重玄门。”

“一定要守住!”朱泚气急败坏的大叫,“来人、来人!将朕的所有御前兵马,全部调去守备大明宫北门!”

话音刚落,门外踉踉跄跄的跑进来一个人:“报——陛下,大事不好!李晟率领神策军突袭北苑,仅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就突pò

重玄门,杀过北街,目前正在猛攻玄武门!”

“什么?!”朱泚顿时头顶都要冒火了,跳脚大叫道,“朕的兵马、兵马呢!去,快去死守玄武门!”

“陛下!”他身边一名大臣急忙道,“之前楚彦猛攻春明门,御前兵马调了大半前去增援。整个大明宫里,加上巡哨的散落兵马,人数也不够五千人。其中有三千在玄武门!眼下情况紧张,陛下是不是将一部分将士从国都西门调回来,以解水火之急?”

“啰啰嗦嗦半天,你只说‘调兵回来’会死啊?”朱泚几乎就想提剑砍了那个慢条斯礼的大臣,怒声咆哮道,“去,叫朕的人马回来护驾!护驾!”

“报!——”又有一人冲撞了进来,满身是血仓皇不安,全无体统的跑到了朱泚面前急急叫道,“陛下,唐军在皇宫之内有内应,居然打开了玄武门放李晟大军进宫——玄武门,失守了!三千兄弟,死伤大半。神策军,目前朝蓬莱殿杀来,离此不远了!”

朱泚的脸顿时刷的一下变作灰白,眼睛里流露出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喃喃地道:“不用你说,朕……听到了!”

那一阵海啸般地狂呼,正带着无穷的怒意,藐视一切铺天盖地的朝这边涌来。

整座蓬莱殿,仿佛都要发起抖来!

朱泚,的确是可以清楚的听到了。他的身体,顿时变得僵硬而冰凉,脑袋里一阵嗡嗡作响仿佛是懵住了,感觉这一切就像是在梦中,让人难以置信。

“陛下……快逃吧!”旁边的几个人惊慌地叫道,“再慢,就来不及了!”

殿里的一些宫女宦官,早已惊吓得一阵大叫,四下奔逃躲藏起来了。更有一些驻守在外殿、刚招蓦来不久的士兵,也惊慌的扔下了刀枪,慌不折路的到处开溜。

树倒猢狲散,这些人对朱泚毫无感情,更谈不上为他誓死效忠。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撤,离开大明宫,去太极宫!”朱泚毕竟是经lì

过大风浪的人,这时候也勉强镇定了下来,对身边几人说道,“廖达,你带着蓬莱殿的将士,在前开道护驾。朕要移驾太极宫。传令下去,将御前兵马全部调回太极宫,死守西内苑!”

众人正准bèi

应声下来,宫殿门口突然传来几声惨叫和巨响!

两名叛军小卒凌空飞了进来,倒在地上一阵抽搐落了满地的血,惨叫两声咽了气。那扇被砸了个空洞的大门,也被人一脚踢翻落倒在一边,吱吖吖的摇晃,木屑四处飞扬。

一个浑身浴血如同魔神现世的人,缓缓的提脚走了进来,用他毫无温度的声音,沉沉说道:“来不及了,朱泚逆贼!”

朱泚发誓,他从来没有见过那种眼神。

那原本应该是一双因暴怒而充血的眼睛,此刻却是平静如水,仿佛从未有过任何的情绪波动。甚至可以说,还有一些迟钝,因为那一双眼睛,仿佛毫不在意看到的一切。

漠视!冷酷!睥睨一切!

仿佛在那个眼神之下,一切都不存zài

;生灵万物,都只是蝼蚁与泡影。

朱泚本来很害pà

,但现在却有些恼怒起来。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习惯了居高临下发号施令,还没有人敢这样的漠视他。

“什么人?”朱泚吸足一口气,声色俱厉的问。可当这一句说出的时候,连朱泚自己也感觉他的声音有些发抖,透着许多的胆怯,明显的底气不足。

萧云鹤的黑色盔甲上,一滴滴的血水,正缓缓滴落在宫殿的华丽地毯上,一步一步,朝朱泚靠近。

“你不配知dào

。”萧云鹤居然挑起嘴角,露出一抹十足邪异的微笑。

他居然在笑!朱泚突然没来由得全身一颤——只有疯子,才会在这种时候笑得出来!

生死相拼你死我活的前一刻,他居然在笑!

“上,杀了他!”朱泚退后两步,对身旁仅有的几个将军和护卫挥手下令。

连朱泚都有了发自内心的恐惧,就更不用说他身边的那些无名小卒了。那些人惊慌的哆嗦了一阵,居然没有一人向前。

朱泚缓缓的朝后退去,恼怒的一脚将身前的一名将军朝前一踢。那名将军顿时本能的发出一声大叫,拔刀朝萧云鹤砍来。

萧云鹤冷哼一声,侧身一闪轻松避过,根本不再搭理这个从自己身边掠过去的人。那名将军见一击不成,本想要回身再砍出一刀,这时却突然一个醒神:疯了?这时不逃,更待何时?

闪念一过,那人居然扔了刀拔腿就朝外狂奔。朱泚更加恼羞成怒,厉声骂道:“叛徒!”

这一嗓子吼下去余音尚存,一颗人头就从门口被扔了进来,滴溜溜的滚在地毯上转了几个圈,留下大滩的血迹。众人一看,正是刚刚跑出去的那个将军。

“还有谁来?”萧云鹤冷笑,根本不管朱泚身边的那些人,只是一直眼都不眨的看着朱泚。朱泚感觉,那两道眼神,就像冬天里的冰锥,直接插进了自己的内心最深处,让他心慌意乱浑身发冷。

朱泚身边仅有的几个人,惊慌的一阵大叫,纷纷跪倒在地:“我等愿降、愿降!”

“出去。”萧云鹤不急不徐轻飘飘的吐了两个字,这几个人急忙忙的就爬了出去。

这等蝼蚁,萧云鹤甚至不屑多看他们一眼。

若大的一间宫殿里,唯独留下身着皇袍满副惊慌的朱泚,和冷若坚冰一身鲜血淋漓的萧云鹤。

朱泚一步步后退,终于退到了御书房的书桌前,脚后根碰到阶梯,险些一个趔趄摔一跤。

“哼!”萧云鹤又笑。笑得越发的诡异。

“你是一位将军!”朱泚颤着声音一喊,“我认出你来了。你想干什么?!”

“你说呢?”萧云鹤握着剑柄的手,缓缓扬起。那一抹寒光,从剑鞘中流溢而出。凌空一声轻吟入耳的铮响,仿佛就是那柄宝剑在低鸣。

朱泚退无可退,背抵着书桌,咬牙切齿的沉声道:“虎落平阳为犬欺,要杀便杀,不必多言!”

“谁是虎,谁是犬?”萧云鹤旁若无人的用左手二指轻抚着剑身,吟诗一般悠悠然说道,“剑名‘承影’,绝世好剑。今天,却要用来宰杀一只连猪狗都不如的禽畜,真乃憾事!”

“胡说什么!”朱泚知dào

自己必死无疑,惊怕到了极点反而大怒起来,吼道,“杀便杀了,别再废……!”

那一个‘话’字尚未落音,萧云鹤手中的剑光斗然飞闪,朱泚的一条左臂凌空飞起,血雾喷洒,他顿时发出惨叫。

“这一剑,是天下百姓所赠!”萧云鹤的脸,就如同千年寒冰一样的寒气逼人,眼睛流露出来的神色,也蕴含了更多的意味,复杂而又凄厉。

朱泚捂着断臂,呲着牙惨叫几声,出于求生的本能,朝一旁奔去。

“嗡……”又一剑,划破了虚空,发出一声龙吟般的低啸,从朱泚的左腿边凌厉闪过。

朱泚又是一声惨叫,整副身体顿时失去平衡,轰然倒在了一边。左腿从膝盖已下,已经落到了一边。

血流如柱。

萧云鹤的脸色,却越发的变得沉静而冷酷。这个时候,他就像是一名主持傺祀的祭师,声音低沉而庄严:“这一剑,是阵亡在战争中的大齐将士们所赠!”

“哧啦”声响,再一剑挥出。“这一剑,是被你屠杀的李家王亲龙子龙孙所赠!”

“这一剑,乃是大齐的万里江山八荒纵横所赐!”

四剑砍削下来,朱泚四肢分家,已经变成了一条人棍,躺在血泊里奄奄一息不停的抽搐。他用最后一点力qì

,喃喃的说道:“给个痛快吧!”

萧云鹤提起朱泚的头来,死死的盯着朱泚那双写满惶恐的眼睛看,明明布满杀机的脸上,笑意却是更浓。

朱泚颤着声长叹了一口气:“成王败寇。想不到,我居然输给了你这样一个出了名的废物!……把我的人头拿去邀功领赏吧!”

萧云鹤却在他耳边悠悠然的轻吟道:“最后一剑,是……大齐的太宗皇帝,‘亲手’赐下!”

本来已是半死不活的朱泚,骇然一下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个诡异的男人,正准bèi

发出一声惊叫,那一抹寒光,已经在他的眼前闪过。

承影剑,的确是好剑。切过肢体,如同豆腐一般。到了最后这一刻,朱泚或许没有了太多的痛苦。取而代之的,是永远也不法排解的满胸惊怨。

萧云鹤将朱泚的人头提起,站起身来,听着耳边滴滴的血流声,环视了这个被朱泚霸占了许久的蓬莱殿一眼。

转眼苍苍,百年已逝。谁能想到,时隔这么多年以后,我萧云鹤会亲手提剑,如同屠夫一般,在这个宛如锦绣天堂的地方,将一个人千万万剐分尸数段。

就在刚才,萧云鹤抬脚踏入蓬莱殿的那一刻开始,他原本如同怒涛排沟壑的心湖,突然间就像是结了一层坚冰在湖面。面对落入自己掌握、有着切齿仇恨的朱泚,他居然一时不知dào

该如何来面对。

仇怨?憎恨?仰或是联想起了大齐的境况、想到了无数飘荡在天际的英魂,却有一阵深入骨髓的酸痛?大仇得报前的那种心境,只能用诡异、复杂来形容。酸甜苦辣,百味夹杂。

或许那坚厚的冰层之下,仍然是怒涛奔腾。

他提着步子,缓步走出了蓬莱殿,脚步却突然莫名的变得有些沉重,身体也仿佛有了一些虚脱。恍然间,他有点迷失的错觉。刚才杀朱泚的时候,那个残忍冷血、满面狰狞的刽子手,真的是自己么?

殿外,数千名神策军将士,整齐划一的列队站在那里。看到萧云鹤走了出来,齐声大吼:“大帅!”

看来,大明宫中的战事,已然可以宣告结束。神策军以惊雷闪电的速度,摧枯拉朽一般的踏平了朱泚的老巢;迅雷不及掩耳之间,已经将叛军党羽悉数剿灭。

萧云鹤走出来几步,仰头上望。

黑色的天,星月无踪,隐隐只看到彤云飞走。萧瑟的秋风,带来一阵血腥的气息,仿佛想告sù

人们,昔日瑰丽无双的皇宫,此时已经变成了人间炼狱。

心湖的冰,仿佛在一刻突然破碎。狂泄的怒涛奔涌而出。

万绪归宗,萧云鹤扪心问天……

李晟、宋良臣、高固和数千名将士,惊讶的看到,提着朱泚人头的汉王,突然朝着西面重重的双膝一跪,双手将朱泚的人头举过了头顶。

“为国捐躯的大齐英烈们!”萧云鹤所有的悲怆和豪情,都在这一刻喷发而出。

他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和变调,甚至可以说是扭曲——

“你们看吧!”

“你们的血,没有白流!”

“今天,我就用朱泚的人头,以飨你们在天之灵!”

数千的将士,都被这嘶哑的声音所震撼了。骑兵下马,步兵弃枪,伤员也不要队友扶持了,全都齐齐跪了下来,声音幽沉的喊道:“大帅……”

萧云鹤,居然已是泪流满面,浑身颤抖。

“苍天厚土、祖宗明灵、大齐的亿兆子民们!”

“朱泚已灭,大齐必胜!——大齐的荣光,永烁华夏!”

数千人,都从灵魂深处发出大吼——“朱泚已灭,大齐必胜!——大齐的荣光,永烁华夏!”

这是今夜,最瞭嘹亮、震撼的一个声音,盖过了以往任何一个时刻的喊杀之声,如同滚滚惊雷一般,层层涌向天际。

萧云鹤终于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但愿那些在云山之间悠游的英魂们,能听到我们的声音……

大明宫被攻破、蓬莱殿陷没的消息,通过那些四下奔逃的叛军败兵们,迅速传遍了整个皇城,乃至国都城。本来就做贼心虚一点也不齐心的叛军们,失去了朱泚这个大树根基,顿时就像腐朽不堪的枯树,瞬间崩塌。

他们是没有信念的逆天叛徒,当唯一的精神寄托完蛋了以后,就如同行尸走肉一样,变得脆弱而又麻木。叛们大小的将卒官员们都知dào

,朱泚完蛋了,所谓的‘大秦’皇朝覆灭了。他们这些人,都成了无根的飘萍,想要再掀风鼓浪,已是不可能。唯今之计,最重yào

的就是……为自己讨得一条性命!

宋良臣将朱泚的头发绑在了自己的那根铁棒上,高举着他的人头纵马在皇城里四处飞奔,用他巨雷一般的声音巨吼道:“唐军统帅汉王大人军令:朱泚已灭,其余人等到愿意弃械归降者,一律赦罪轻办。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一千多名神策军铁骑跟随在他身后,如同扩音器一般,将这个声音迅速传遍了整个皇城。本来皇城里还有不少散落在各处巡哨戒严的叛军,听到这个声音,纷纷扔了刀枪跪地请降。更有一些迎风倒的小将小校,为了讨好未来的新主人,带着手下的人‘慷慨投诚’,充当了开路先锋,一路从大明宫蓬莱,冲杀到了太极宫。驻守在太极宫的叛军们本来就已经是惶恐不安信心不坚,看到同伴们都倒戈相向了,十之八九的人都纷纷大开城门投降。神策先锋宋良臣的一干人马,几乎没有动任何刀枪,就一路席卷了大明宫、太极宫内,比预计的还要顺利、迅速。

很快,皇城陷破、朱泚被诛的消息,也传到了西门春明门一带。正在这里与楚彦大军殊死搏斗的叛军,顿时陷入了一阵巨大的恐慌之中。他们就像是陷入了重围中的孤狼,没有外援更没了精神的支柱。想要反扑皇城,却又群龙无首。除了和楚彦大军继xù

无休止的缠斗下去,然后最终被团团包围围剿殆尽,似乎成了他们既定的宿命。这些人不像皇城里的叛军,他们和楚彦大军死战了一夜,杀死唐军无数。大齐如何能够饶得了他们?

几个领头的叛军大将紧张的聚头商议了一阵,觉得投降决不可行,眼下只有奋力抵挡住楚彦大军的攻势,再看机会有没有可能反攻皇城。朱泚死了,自己莫非就不能像他一样,也坐上龙庭么?

面对夹击和重围,这些人不仅心生侥幸,还忍不住做起了春秋大梦。

大明宫蓬莱殿前的殿坪扶栏边,萧云鹤和李晟前后而立,居高远望。

李晟一直静静的站在萧云鹤身后,等候着萧云鹤下达最后的一道军令。从军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头一次碰到像汉王这样值得他尊敬和期待的主帅。其实刚开始提出‘祥攻九门实取北苑’的构想时,李晟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十分精细而又明确的作战方案。只要萧云鹤再问下去,他就会和盘托出。那个方案,稳打稳扎,就如同他李晟的为人一般,缜密而稳重,想要攻下国都,也不是没可能。只是伤亡的代价可能会更大一些,时间会拖得更长一些。可让他奇怪的是,他只是起了个头,后面汉王没有再追问到底。这件事情,也曾让李晟有些耿耿如怀。直到前几天,他突然被萧云鹤请到了帅帐,得知了这样一个诡异而又疯狂的行军计划。

这一场仗,赢得那样的轻松而又意wài

。唐军总共四万人马,居然在一夜之间席卷了朱泚老巢,胜利在望。李晟不由得不打从心眼里佩服这个方弱冠的汉王。他居然先将自己置之于死地担当了奇兵,同时不惜让主力大军当幌子,不顾伤亡的全力正面攻坚,从而牵制了七成以上的叛军。当神策军这一柄尖刀狠狠插入朱泚心腹之间的时候,整场战争发生了惊天的大逆转。出奇不易避实就虚,唐军,必胜。

李晟心中暗自寻思道:奇、狠、准、快,是这一次偷袭成功的关键所在。一名统帅做到了这一点,已经殊属不易。更何况……他还如此的年轻。后生可畏啊!想我大齐,有了这样的人物,我李晟还何必担心自己一天天年迈?现在想来,当初他并没有详细的问我的行军计划,是怕最终未能采纳担心我下不来台吧?

李晟的脸上,露出了一些释然的笑容:汉王,天才仰或是鬼才?……我李晟这辈子,恐怕只服过你这么一个人物了。

萧云鹤一直静如苍松遥遥的看着西南方向,倾听着那边大军激战的声音。脸上的表情,十分的平静。此刻,他心中反而变得空灵起来,什么也没有想。当心中所有的情感发泄出来以后,他又变成了那个冷静而专注的萧云鹤,俯视着眼前的一切。

秋风席卷着落叶,让金碧辉煌的蓬莱殿平添了一股肃杀萧瑟的味道。四下流淌的鲜血,更显得刺眼与狰狞。

过了许久,西门那边的喊杀声越来越大了。萧云鹤眉头轻皱,心里明白,这是驻守西门的叛军们,以为活命无望,在做困兽之斗。正在这时,宋良臣从前方太极宫派人传来消息,皇城之内的所有叛军,几乎都已经投降。神策先锋,已经占据了皇城南门朱雀门,彻底掌握了整个皇城。只等大元帅一声令下,就可以从后面夹击西城叛军。

萧云鹤轻轻的吁了一口气,对李晟说道:“良器,放起号炮来,通知正在攻打西门的楚彦,让他撤军。另外,传令下去。神策军大小将士,不得滥杀任何一名已经投降的叛军将士和官员僚属,不得妄取、破坏宫中一物,不得伤害任何一名宫女宦官和仆从。紧守朱雀门,一兵一卒也不许离开皇城。违令者,军法严惩!”

“是!”李晟应了一声,大步离开去办事了。

马上,半空中传来三声霹雳,三朵红色的号炮在夜空中醒目的炸响。所有人的眼球,都被这划破夜空的彩炮吸引了过来。

正站在春明门外心弦紧绷的楚彦,亲眼看到了这三支号炮,心里突然一颤,一股酸楚伴随着无法遏制的激动,汹涌的涌上了心头。

汉王和李晟,成功了!

朱泚,完蛋了!

楚彦咬了一下牙狠狠咽下一口唾沫,大声道:“拿铁锤来,金钹伺候!”

“是!”几名小卒马上动手,推着一张载着巨大金钹铜钟的大车上前,递了一把大铁锤到楚彦手中。

楚彦忘形的一下就跳上了车子,抡起大铁锤,狠狠敲在了金钹铜钟之上。

“嗡、砰!”数声巨响,几乎就要将楚彦的耳膜震碎——统军大将军,亲自鸣金了!

“兄弟们,撤tuì

!”楚彦鼓足了平生的力量,歇斯底里的大吼道,“撤tuì

!撤tuì

!”

他感觉眼睛有些刺疼,几乎就要忍不住流下泪来。两个时辰之内,千万人葬身在这一场飞蛾扑火一般的血战里。胜利最终来临时,当了半辈子将军的楚彦,还从来没有想到会有这一天,将‘撤tuì

’二字喊得这样理直气壮、慷慨凛然。

英雄们,胜利了,可以回家了,不用战死了!

十里长的国都城沿边,所有的唐军将士都听到了这一次鸣金的巨响。舍生忘死的军人们,最后看了一眼杀害他们兄弟的叛军们,带着一些阵亡战友的尸首,潮水般的后退。

守城的叛军们看着撤tuì

的唐军们,纷纷将提到嗓子眼的心收回了心腔中。待定下神来时再看一眼,那些唐军怎么都不像是败亡后退和临阵脱逃。再反视一下自己的处境……好像并不太妙。城外是唐军主力,皇城已经陷落。他们虽然空有强dà

的人数优势,却已经成了笼中困兽,是死是活,全不在自己掌握。

萧云鹤骑着马,已经到了朱雀门前。昂然站在城头上凝目向下看去,他心中不由得想起:数月前,姚令言就是在这座大门前,当着‘一位将军’的面屠杀了无数的李家王公、我萧云鹤的龙孙龙孙吗?泾卒哗变,从此朱泚摇身一变成了小丑皇帝,大齐龙阙陷入贼手……

萧云鹤拎起朱泚的人头伸出了城墙外,喃喃轻语道:你们瞑目吧!

虚晃一枪混淆视听,单刀直入擒贼擒王。就是这样简单而又实用的战术,让看似无懈可击坚不可摧的国都城,在一夜之间被攻破。

消息传入国都城中的时候,城中的百姓们,几乎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下第一坚固的城池,居然能在一夜之间陷落?

之前,九成以上的百姓们,都做好了长期被围城苦守在家的准bèi

。兵荒马乱的时期,连都城这样的地方都不安全了,朱泚这个乱世草头王霸占惊师沐猴而冠,在京城里做威作福,没让百姓们少吃苦。现在王师归来收复了帝都,城中的百姓终于大吁了一口气。

不管眼下的大齐是如何的不堪,但在百姓们的心中,仍然是正统。而且,朱泚一伙霸占国都以后,抢夺百姓财物鱼肉街坊,欺男霸女横行霸道。虽然只有短短的数月时间,国都城中的百姓们却已经是对朱泚等人恨之入骨。

如今可好,朱泚伏诛,大齐的旗帜,又在皇城中飘扬起来。离朱雀门最近的太平、善和、兴道、务本四坊里的居民们,自然是最先知dào

消息。能住在离皇城最近的四个坊,这些人自然大多都是仕人或是豪门。这些人都是一些有头有脸人物,尽管朱泚没将他们怎么样,但也没少来勒索财物找些麻烦。这些人在恨死了朱泚的同时,也情不自禁的怀念起大齐朝廷。朱雀门被唐军占据的消息传来后,这四坊里面最先炸开了锅,许多人都走出了家门,聚集在一起拍手相庆。更有一些胆大的,出了里坊来到朱雀大街,非要亲眼看看朱雀城头上飘扬的大齐旗帜。

第二百四十三章 硝烟散尽

渐渐的,朱雀大街上的人多了起来。还有几个一直以来在里坊之间影响比较大的人物,带头走到了朱雀门前,有些胆怯、但更多的是兴奋的仰望城头。

萧云鹤站在城头之上,黑夜之中也看到了城下有一批人正朝城头涌来。不等他发问,身边的李晟说道:“大帅,这应该是城中的仕人百姓们,前来欢迎王师了。”

“看来我大齐,还是人心所向么。”萧云鹤满yì

的微微一笑,对李晟说道,“传令下去,派出骑兵招抚使,在国都各条大街、各处里坊间宣告。大齐王师已然光复皇城,朱泚一党逆贼匪渠尽皆授首。城中但有朱泚党羽,欢迎百姓们将其拘押交付王师法办。另外,国都城中的仕人百姓,之前被迫对朱泚做出妥协和附庸的,一律轻赦其罪,保证不杀人、不抄家、不流放。希望城中百姓与王师紧密配合,一起诛除朱泚余党,尽快彻底肃清都师。”

“是。”李晟和高固一齐应了一声,让行军司马等人写下军令,安排招抚去了。李晟心中暗自寻思道:汉王的头脑,还是比较清醒的,并没有被胜利冲昏。思路也很清晰。团结百姓,是一支军队成功的重yào

途径。尤其是他后面所说的‘不杀人、不抄家、不流放’,就是专门针对城中的那些仕族豪门。朱泚霸占长城,不可能对这些人不闻不问,少得不要软硬皆施的拉笼收买。仕族豪门,就是皇权统治天下百姓的助手与帮衬。这些人就像是离大树树根最近的土壤,松动还是紧密,直接关系到一颗大树的存亡。朱泚当权时,这些人当中肯定有不少暗中附逆或是投诚。他们在国都有田有房有产业,在仕人***中有着不可消去的影响力。同时在百姓心目当中,他们也就如同领头羊。回归的大齐皇朝想要最快的取得人心,仕族豪门就是首先要争取的对象。

尽管这些人的心中,对大齐或许并不是那么忠诚。他们更加注重的,是自己的利益和前途。但眼下,他们的命运与前途,又与大齐紧密联系在一起了。汉王这样做,就是在第一时间收买人心。如果能够获得仕族豪门的支持,再想去取得百姓们的支持,就要容易许多了。

李晟心中连连叹息:看似一个简单的决定,却透出这许多的学问。一个年仅二十出头的亲王,居然能够这样驾轻就熟、几乎不用思考的做出这样的判断,足以见得他的政治眼光是何等的敏锐。

面对国都西门数万朱泚叛军余党,皇城朱雀门大气凛然的缓缓打开。当那一声声沉重的‘咂咂’声传来的时候,守候在朱雀门前的仕人百姓们,心中都忍不住有些激动起来。曾几何时,这扇大门就是这样每天卯时三刻开启,未时末刻关闭。大齐的皇亲国戚官员将军们,走进这里,操持着大齐国家的命脉生计。

可是,这座面对国都核心大道朱雀街的大门,好像还从来没有在这样的黎明破晓时分开启过。从城门里奔腾而出的两队骑兵,铁蹄踩踏着青白板道,个个手提铜锣震震敲响,大声高喊:“朱泚伏诛,大齐光复帝都!”

这一波声浪,就如同兴奋剂一样,让城门边的百姓们一声欢呼起来。当萧云鹤的军令被传达的时候,更有许多人拍额庆幸,几乎就要得yì

忘形。

数百骑兵出了朱雀门,迅速分队跑入了各条大街,敲着铜锣大声宣读萧云鹤颁布的军令。

这座一夜未眠的巨大城池,在黎明时分幡然醒神,就如同一个久染沉疴卧床不起的病人,得了神仙良药,在瞬间恢复了生机。

萧云鹤站在高高的城头之上,看到国都城中各家各户的***次递点亮。奔入各街各坊的骑兵,就如同是一条火药线的索引,所到之处,***亮起,欢呼响起。让国都这位巨人的血脉再一次流畅通顺。

渐渐的,各街各坊的居民们,依次走出了家中。开始只是暗自交头结耳询问情况,同时又听到响亮的铜锣声和军士们的高喊,这才纷纷确定了这件连做梦都无法相信的事实——一夜之间,朱泚覆灭,大齐回来了!

所有的里坊、街道,开始有了络绎不绝的人群。这些人有的在高声大笑亢奋不已,有的忍不住痛哭流涕跪地谢天,更有一些人,拿出了鞭炮、铜锣、彩带,走上大街搞起了欢庆。

还不到卯时末刻,天空仍然有些阴暗,深秋时分,更是有些寒冷。可国都城内,因为聚集了成千、成万甚至是数十万的百姓,而变得热烈沸腾,将秋天的萧瑟和寒冷一扫而尽。

萧云鹤一直静静的站在城头,举目看着城中的一切。朱雀城头下,已经有许多人高呼起了‘大齐万岁’,面对城头那一面鲜红的唐旗跪拜行礼。黑压压的人群往朱泚大街这边聚集而来。宽愈百余步的大街道,平常可以并排摆上近百辆马车,这时候居然变得水泄不通。亢奋激动的百姓们,个个情绪激动,此起彼伏的高呼‘大齐万岁’,大有排山倒海之势。

毕竟,从此不用被小丑无赖们欺凌、更不用做亡国奴了!

朱雀城门大开,门口仅有六名站岗的军士。可百姓们却十分自觉的没有扰乱轶序,也没有朝朱雀大门里涌进来。同时,更有许多居住在城中的朱泚逆党,被仕人百姓们从宅第中揪了出来,沿途受尽了唾弃、谩骂、厮打,然后被扔到了朱雀大门前,个个脸青鼻肿衣衫凌乱的跪成了一片。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城楼之下,传来了一阵愤nù

的咆哮。好些个百姓忍不住就要扑上前去,亲口咬下那些逆党身上的肉来。

萧云鹤站在城头足足看了半个时辰,沉寂如水的脸上,终于漾了一波发自内心的微笑,对身后的李晟等人扬了一下手,说道:“走吧。是时候去看看城西的那些人了。”

李晟和高固临走时再朝城楼下看了一眼,齐齐抽了一口凉气:千军万马的军队见多了,这么多的百姓聚集在一起,却还是头一次见到。

仅仅一条朱雀大道上,怕是都有十万以上人吧!这些人齐齐跺一下脚,会不会整个国都城发抖甚至是崩坍呢?!

萧云鹤和李晟、高固、宋良臣,带着几名近卫,下了朱雀城门,来到了城楼下。当他们骑着马刚刚出现在朱雀门前的时候,百姓们最先一眼看到了那一面飘扬的军旗。

疾风猎猎,战旗招展。

“看,是唐军的统帅和将军们!”

“好威风!”

“王师,真zhèng

的王师啊!”

百姓们顿时爆fā

出一阵此起彼伏的高呼,迎在最前的一些人,已经跪倒下去,激动的大喊起来:“小民等人恭迎大将军!”

紧接着,庞大的人群,如同次递的潮水一般,层层落下,全都拜倒了下去。嘴里喊着不同的话,汇集在一起,形成了海啸一般的狂音。巨大的声浪,几乎让整个国都城里形成了一股飓风。

跪在地上的那些朱泚党徒,骇得一阵筛糠似的发抖,趴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起。

高亢的呼声,经久不歇。震得萧云鹤那颗心,有胸腔里突突的狂跳。

这就是百姓的力量、人心的威力!摧山拔岳,易于反掌。

萧云鹤骑在马上,朝着身前的数万万人拱起手来,标标直直的行了一礼,大声喊道:“乡亲们!让你们久等、让你们受苦了!如今王师归来,大齐重振雄风。本王在这里,感谢各位的支持。大家都请起来吧!”

领头的一些仕人们率先站了起来,齐齐看向那名骑在马上的年轻人。其中有几人顿时一惊,忍不住轻声嘀咕起来:“一位将军!居然是他!”

“是啊!原本以为神策军攻下皇城,唐军统帅不是李晟就是楚彦,怎么会是……”

“这样的一个人,有可能会打仗么?还是挂了个名出来领功?”

“那谁知dào

!……”

几个人有窃窃私语,在巨大的嘈杂声中并不现形。可萧云鹤离他们很近,虽然没有听清楚他们说了一些什么,但从他们的眼神表情里,已经读出了许多的怀疑和不信任。

萧云鹤微微一笑,心中暗自道:日久见人心,毁誉自有公理在。以前的‘一位将军’是如何的不堪,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管不着。从今天起,我就是一位将军。我将试着去忘记‘萧云鹤’这个名字,好好的重新开始这一段暂新的人生。就从收复帝都的这一刻开始,大齐的命运,永远跟我息息相连。

萧云鹤感觉,至从重生的那一天起,今天头一次发觉自己又有了足够的信心和激情,要将大齐的命运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大齐的天空下,不能少了一个立于天下之巅、斡旋乾坤的人。

而这个人,必须是自己!

至少,不久以后的将来,必须是我!

萧云鹤深吸了一口气,眼睛里迸射出充满自信的慷慨神色,凝神看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些仕人豪绅几眼。那些人纷纷微吃了一惊,齐齐低下头来,不再交头结耳低声窃语了。萧云鹤对身后的几名甲士说道:“将这些朱泚一党的逆匪,先行拘押起来。”在人群的欢呼声中,数十名逆党成员,被推推攘攘的带走了。

萧云鹤轻扬了几下马鞭,提着马儿朝这些人走近了几步,脸上挂着和洵的笑容,对他们说道:“诸位深铭大义,本王已然知dào

。日后自当会在皇帝陛下面前,为诸位美言进谏。还望诸位不辞劳苦,跟随本王前往国都西城三门,劝降叛军。”

那几十个领头的仕人豪绅们顿时一惊:去西城……劝降叛军?稍有什么差池打起来怎么办?

萧云鹤从他们的表现中明显看出了这一层意思,不等他们开口,马上说道:“放心,只要你们同去即可。本王,以生家性命作保,保证你们的绝对安全。”

这些人犹豫不决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做声。对于之前的一位将军,这么一个纨绔子弟,这一些久居京城的仕人豪绅们当然清楚……这样的一个人物,值得信任么?

刚刚还热闹非常的场面,顿时变得有些怪异起来。后面的大堆百姓,都踮起脚尖来看着前来这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将军,不知dào

他在和领头的一些人在说些什么。

李晟在身后感觉有些闷气,拍马上前几步说道:“尔等都是大齐的子民,更是仕族大夫,理应有国仕之风,急功好义。眼下汉王大人给了你们这么好的机会将功折过,居然还要迟疑?”

萧云鹤轻扬了一下手,微笑道:“良器,我不想勉强他们。”李晟拱手应了一声,忿忿然的退了下去。

那些仕人豪绅们不由得有些惊疑:看那情形,连大齐有名的万人敌大将军,都对一位将军惟命是从了?半晌后,其中一人说道:“既然王爷都不害pà

,我们还怕什么?跟他去吧!”

“是啊!咱们这么多人,王爷又带了兵,怕什么?”

“那便……去吧!”

不久以后,仕人豪绅们算是达成了统一意见,愿意跟着萧云鹤一起去西城。萧云鹤让李留在朱雀门主持大局,自己只带着宋良臣和高固与几名甲兵前往西城。联想到那些仕人豪绅们的举动,萧云鹤心中忍不住暗自发笑:你们还有选择的余地么?我这样发出邀请,只不过是给你们台阶下罢了。要是我一声喝令下来,你们还敢不从么?真是给脸不要脸。仕人豪绅们,历来就是喜欢这样的矫情。

萧云鹤心中想得十分的清楚,西城那边的叛军,必须以和平的方式来解决。不然在国都城里打起来,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眼下唐军正得人心,大可以利用这股压倒性的优势,让叛军余党就范。如果不把仕人豪绅们这几只‘领头羊’牵走,我怎么号召这数万万百姓到我背后来支持?!

巨大的人流,跟随着萧云鹤等人朝国都西城缓缓涌动开去。让那些仕人豪绅们有些胆战心惊的是:以前那个花天酒地百无一用的‘一位将军’,现在居然像是全身都长了胆一样,几乎没有带兵前往西城。他的身边,除了掌旗的骑使和那个巨蛮的黑汉子,一共都只有七八个骑兵亲随。

尽管有些忐忑不安,但毕竟国都城中的百姓人数众多。大家都聚到了一起彼此壮胆,跟着萧云鹤朝西城走去。

与此同时,驻守在国都西城的叛军羽党,已经有一万余人聚集到了春时门城下。这些人凶神恶煞的举着弓箭拿着刀枪,对着身前一批黑压压的人群。

国都城中的百姓们,早就恨死了这些为非作歹的叛军。当听闻皇城已经被王师收复以后,居然有一些民间义士召集了百姓,齐齐聚集到了国都西城,要找叛军余党的麻烦。而且人数越来越多,起初还只是一些不怕死的丁壮,后来各个里坊里的男女老幼、仕人平民全都出来了,汹涌的人潮将叛军们围困在国都城墙边,大声谩骂,投掷杂物。

这个情况,叛军的几个大将还真是始料不及。他们没有想到,一向乖巧软弱得像绵羊一样的百姓,今天居然全都不怕死的冲过来了。要不是自己人手中还有这些凌厉的刀枪剑戟,怕是都要被这些百姓们撕成碎片了。同时,尽管叛军们现在也恨死了这些百姓,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再轻意的招惹这些人。

众怒难犯!虽然有几万大军,但这国都城中有百万居民,城外有唐军主力大军,皇城里也是唐军,无异于就是处于一个绝境。

叛军的几个领头将军们也不傻,他们清楚的明白了,越是这时候,越要沉住气。这几万军队,任谁都不敢轻视。自己这些人,现在还有跟唐廷叫板、谈条件的权力。

萧云鹤等人在人群中,就如同乘风破浪的船只,百姓们见了那面大旗,纷纷让出道来。

正当春明门前的叛军大将们感觉进退不由己、骑虎难下的时候,人山人海的百姓群中,突然像潮水一般涌开了一条道儿。一面醒目的“李”字大旗朝春明门边走来。

萧云鹤骑着一匹红白参半的宝驹,身上穿着满是伤痕血迹犹存的盔甲,手执一根马鞭,单骑独自向前朝叛军的弓箭阵前走来。他的脸上,挂着无比自信和冷静的微笑,静静的扫视了那些紧张兮兮的叛军们几眼。

成千上万的刀枪,发阵一阵嚯嚯的铮响,全都对准了萧云鹤等人。弓箭拉出的咂咂声,更是响成了一片。黑黝黝的箭头,从四方八方瞄准了萧云鹤所在的这一块弹丸之地。

“我有百万雄师整戈待旦。”萧云鹤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几员叛军领头的将军,语调平静如同聊天一样跟说道,“你们,想要放马一战么?或者是,愿意跟我谈一谈?”

万余叛军的队列,和万千上万的民众人海之间,隔了一条三四步宽的道儿。萧云鹤单骑一人立在那里,犹为醒目,已然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黎明时的秋风,吹着他头盔的红缨和战袍轻盈的飞舞。盔甲上的血迹已经全部干涸,让这副铁黑的战甲看起来有些破敝和阴晦,却更显得英气勃发。青马如同他的主人一样,傲然的站立在场中,仿佛还十分享shòu

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时时的骄傲的昂起脖子长嘶一声,让那些离萧云鹤的叛军一阵阵紧张。仿佛还有些忌惮这一骑会飞突上前。

紧握着刀枪弓箭的叛军们,有些拿不定主意,心中却是越来越紧张,个个紧缩着身子严阵以待,手心里都冒出了汗来。

萧云鹤轻甩了两下马鞭,提马上前两步,依旧用他平缓的语调说道:“怎么,你们是不是要商议一下才能做出决定?那好,本王就站在这里等着,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好好考lǜ

。还有,如果要取我性命,只须要一箭就行了。用不着这么多刀枪对着我。”

萧云鹤这一上前,围在最前的叛军居然不约而同的退了一步,煞是紧张。眼下这场面可就有些诡异了,一万余人,居然在萧云鹤一骑面前,朝后退了一整整一圈,一阵衣甲刀枪的响声四下响起,颇有些混乱。

片刻后。从叛军人丛里走出了三名将军来,其中一人大喝道:“收起刀枪。”

众军听命,刀回鞘箭归壶。剑拔弩张地气氛顿时缓和了下来。萧云鹤也朝后面挥了一下手,大声道:“乡亲们,也请你们稍安勿躁,退后十步。”百姓们听见了,也都十分听话的缓缓朝后退去。

那三员将军走到了萧云鹤跟前来,不约而同的仰头看向萧云鹤。眼中的神色。或凶唳、或气愤、或懊恼,颇为复杂。但唯一相同的是,都有些紧张不安。

萧云鹤看了他们一眼,微微一笑:“看来,你们已经有主意了?”

“我们愿意与汉王坐下来,好好谈一谈。”领头的一员将军。年龄大约四十余岁,身高体壮,粗着嗓子说道,“但汉王也要保证,至少在谈判期间,你的大军不会趁虚前来攻击我们。”

“可以。”萧云鹤挑起嘴角来,自信的笑了一笑,“我是满怀诚意而来地,这一点你必须相信。都是大齐的子民,其实没必要刀戈相向。这就是我心中想的问题。本王甚至可以,和你们一起进到春明门的城阙里。再坐下来细谈。”

“哦?”此言一出,那三名将军都惊诧了一番:孤身入虎穴。果然有点胆气!

萧云鹤的神色依旧十分自然,拿着马鞭朝春明门的方向指了一指:“怎么,不欢迎么?”

“当然不是!”三人异口同声,居然有些喜出望外。

“那便在前引路。”萧云鹤轻扬马鞭抽在青马地马臀上,缓缓向前。一直站在他身后的高固和宋良臣,快步跑了上来跟到了身边。萧云鹤对他们说道:“高固,你掌着帅旗与我进去走一趟。宋良臣,带着这几个兄弟。维护一下百姓们的治安。切忌,不可以造次胡为与春明门大军发生任何冲突。违令者。斩!”

宋良臣瞪大了眼睛心里一下就憋屈上了,本想吼上两嗓子坚持要跟着萧云鹤一起进去,但听到‘违令者斩’四个字,又只得咬牙切齿的忍了下来。他转身就对身后站得最近的那群仕人豪绅们怒吼道:“都听到汉王大人的军令了么?谁敢造次,俺这手中铁棒可不饶人!”

一群人吓得心惊胆颤,齐齐朝后缩去。

看到这个光景,那几个叛军将领再不怀疑,彼此相视了一眼,齐声道:“汉王请!”说罢,一挥手,叛军阵列中,就让出了一条道来。

萧云鹤轻拱了一下手,微笑道:“诸位同请!”说罢,就和高固二人,策马走入了叛军人丛中,朝春明门走去。二人刚刚进到人群中间,让出的那条道儿马上又像是洪水开道又汇合到了一起,变得密不透风。只是这些叛军,没有像之前那样举着刀枪了。百姓们,也十分自觉的站到十余步开外。

两拨人,开始了另外一种对峙。数万人,都在等着那个孤身进入敌军重围的汉王,传出消息来。

萧云鹤策马走到了春明门前,翻身下马,沉着城阙的楼梯向上走去。

一百多年了,大齐地城墙除了多了一些灰旧,几乎没有什么改变。这让萧云鹤感觉一阵熟悉的亲热。前世身为皇帝,自己曾多少次踏上国都地九门雄关,眺望这八百里秦川锦秀河山。如今重登楼阙,却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心境和际遇。他地心中,难免生出一些感慨来。

三名叛军大将军,带着身后的数十人近卫铁甲,如同绑架一般簇拥着萧云鹤和高固,上了城楼,进了城楼上的青砖城阙里。

数十名铁甲站到了门外,那三名将军,依次鱼贯走了进来,环伺在萧云鹤旁边。

萧云鹤四下看了一眼,指着屋中的坐位说:“坐呀!”

那三人一愣神:奇了怪了,怎么感觉你像主人,我们是客了?

三人面面相觑看了几眼,心中各怀忐忑的依次坐了下来。高固已经将那面帅旗好好的收拢了起来,一手支腰一手握剑,沉寂而威严的侍立在萧云鹤身后。

众人都入座已后,场面曾一度陷入沉静。萧云鹤细细的玩味着这种感觉与心境,不由得牵动嘴角微微一笑:“你们三个,怎么比我还紧张?这里是你们数万大军地本营。本王单枪匹马而来,你们莫非还有什么顾忌?”

萧云鹤直言快语挑破了那一层窗纸,让那三人齐齐一愣,然后都有些尴尬的干笑起来,纷纷说道:“汉王,果然是好气魄。”

萧云鹤是混迹军旅出身地人,对武人的脾性摸得最透。和他们相处,要比和仕子文人们相处容易得多。许多的时候,不需yào

拐弯抹角冷嘲热讽。有什么话,打开了天窗直接说出

是最好的。

果然,萧云鹤听似有点傻愣又带点诙谐的一句话,让现场有些凝重的气氛变得轻松了许多。那三人各自看了彼此几眼,由一人打头说道:“汉王,这一仗打下来,我等是败得心服口服,没什么可说的。但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们这几万兄弟,都是有罪的人,不敢奢望朝廷会如何的善待我们。只不过,我们仍然抱着一丝希望,但愿能有一个好的结果。不然,我们宁可今日战死在国都西城,也好过在日后被朝廷算账。”

萧云鹤一听这句话,心里顿时有些乐了:看来这些人,并不憨傻。他们对眼下的情形和自己的处境,看得还算清楚。他们所说的‘一个好的结果’,意蕴就比较复杂了。虽然没有直接跟我提条件,却是在套我的话,先打探清楚我的底线,再来跟我讨价还价。

这点小心思,何必搬到我的面前来卖弄呢?

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我之前就已经说过了。同是大齐子民,我们没必要相互残杀。朱泚谋逆,他是逼我动的手。不杀之无以谢天下、靖乾坤。可是你们这些人,我知dào

,许多都是迫于朱泚的淫威,身不由已不得不听命于他。之前你们干过什么,那是各为其主,怨不得你们。我也没想过要跟你们秋后算账。只要你们真心投诚,我能保证你们的安全。”

萧云鹤地话也说得十分的清楚。底线也交待出来了:不计前嫌,保证你们的安全。

那三人果然都面露出喜色,而且看似松了一口大气。其中一个比较年轻点的将军急忙说道:“汉王,末将是个只会厮杀的粗人,不会咬文嚼字。说句不好听的话,大人今日说的这些,能算得了数吗?”

萧云鹤身后听高固顿时浓眉一皱瞪起三角眼:“大胆!汉王大人身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总督帝都平叛及抚民各项大事。大人如若做不得主。今日为何又只身入龙潭出现在这里?莫非你以为,大人是个喜欢儿戏之人?!”

那个年轻的将军看来也是个心浮气躁之人,听到高固这一声厉喝也有些上火了,忿忿地叫道:“人心隔肚皮,我等哪里会知dào

汉王是何许人。多问两句,有啥打紧。你凶什么凶?!”他旁边两人连忙一起上前劝慰。萧云鹤也扬手止住了高固,好歹没有再争吵起来。

军营里面,这样的事情太过常见,萧云鹤根本没有把它当回事。继xù

神情自若的说道:“这位将军说的话,也不无道理。毕竟事关几万人生死,多问一些情况是应该的。那我就实不相瞒的告sù

各位吧。这一次收复帝都之战,由本王全权统领。一切事宜,便宜行事,不必再请示圣意。于是我劝你们,在我能够拍板做主地时候。做出你们正确的选择。如果真要到了那一天,这些事情捅到朝廷上让。那些士大夫在皇帝面前七嘴八舌的进言议论……那时候人多嘴杂,而且此一时彼一时。就真是不太方便办事了。”

一句‘此一时,彼一时’,让这三个将军心里都寒了一寒,他们想道:要是我们现在犹豫不决没有投诚到汉王麾下,那么等到皇帝过问的时候,就不会是眼下这种情形了。朝廷上有卢杞那样心胸狭隘的小人在,要是撺掇起皇帝来要将我们一网打尽,岂不是好局尽失、全盘皆输?如今趁着手中仍有兵马、占据着国都城门。不如就跟眼前这个汉王好好谈谈条件,远好过以后跟大齐朝廷正面交锋。

那三个人都是常年在一起出生入死的同伴。彼此眼神略作交流,各自微微点头,算是统一了意见。稍后他们其中一人说道:“汉王大人肯孤身一人到春明门的城头上来,足以见得你的胆魄和大气,以及对我们这些兄弟的诚意。既然汉王是这样的磊落男儿,我等也不愿意枉作小人。开诚布公地说,假如我们全部放下武器投降,汉王,会如何处置我们这些兄弟?”

“很简单。”萧云鹤站起身来,面色也变得坚毅而又果敢,竖起一支手指说道,“其一,全赦你们以前犯过的罪行。我知dào

你们有顾及,以前跟着朱泚,或多或少地都干过一些坏事。但那是以前的事情了,你们也绝非主谋,这些事情,我一概既往不咎。”

“其二。你们既然投诚,也就是大齐地军人。我会将你们与朔方军混在一起重新编组。原有的将军、都尉及大小将佐,官职不动,但都要服从调谴进行一些平级调动。而且,你们三人因为投诚有功,我还会在皇帝面前表奏你们的功劳,或多或少还会有些升迁。”

“其三。你们的粮草、军饷以及伤员的医治,全部由本王一力承担。你们不必有什么后顾之忧。我保证不会委屈一名投诚的士兵,也不会让一个伤员缺医少药。”

三句话说完,那三个人‘嚯’的一声齐齐站起,惊喜而又意wài

的叫道:“当真?”

萧云鹤差点将那句‘君无戏言’脱口而出,在嘴边酝酿了一下,改口说道:“千真万确。如有食言,形同此几!”说罢,右臂急展拔剑挥出。一道白光突闪,萧云鹤身前地那一面矮几瞬时被砍断一角。

那三人顿时被骇了一下,异口同声的脱口而出:“好剑!”

那一剑下去,榆木地厚实矮几一角被平平削过,几乎没有发出发太大声音,哧啦一声细响,就被砍下一角来。

‘咣啷’一声,萧云鹤手中宝剑归鞘,然后凝神看着这三人,朗朗说道:“还有何疑虑,不妨一次说来。本王再次强调一句,同是大齐子民,我不想太多的人流血死亡。你们的决定,不仅仅是关乎自己的生死存亡,更关系到家世门庭的荣辱和妻子儿女今后的一切。希望你们,谨慎选择。”

萧云鹤的这一些举动和言辞,足以用软硬兼施、威逼利诱来形容。一招一式,都打在了叛军将军们的软肋上。他们在乎的,无外乎就是生死存亡,包括自己家人宗族的命运。萧云鹤将话挑得够清楚了,负隅顽抗,必死无疑,全家受牵连;弃械投诚,那就即往不咎,依旧像以前一样过安稳的日子。

这样的好事,到哪里去寻?

那三名将军顿时乐开了花,但同时又有点不可置信,毕竟这样的条件,实在是太过宽大。其中一人对萧云鹤说道:“汉王明鉴。并非是我等小肚鸡肠。只是眼下大人虽然答yīng

了我们宽宥处理,可是万一哪一天,朝廷就翻起老帐来要治我们的罪,那该如何是好?”

“本王会在皇帝面前,一力承担,为你们做宝。”萧云鹤毫不犹豫的果duàn

说道,“只要你们从今往后,洗心革面,忘记自己曾经跟随着朱泚,只记着自己是大齐的子民、大齐的军人,从此走上正途。那么,本王可以凭着身上太宗皇帝的血脉起誓,绝对保障你们的安全与前途。”

“好!汉王大人果然是一诺千金的爽快男儿,我等再无疑虑!”那三名将军走上前来,在萧云鹤面前齐崭崭的单膝一拜。‘啪’地一声抱起拳来,齐声说道:“从此我等,誓死随汉王麾下,效犬马之劳!”

“哈哈,好!大善,大善!”萧云鹤开心的大笑起来,大踏步上前将三人扶起,将他们的手拉到一起。沉声说道,“三位将军识得大体,真是大齐之幸事,天下之幸事。如今免去一场兵戈浩劫,我大齐更添了数万热血男儿。三位的功劳,并不在小啊!”

那三人也呵呵的大笑起来:“汉王大人过奖。我等都是有罪之人。但求安生,不敢奢望功能赏赐。”其中那个年轻点的,走到高固面前,一抱拳,凛凛然说道:“这位将军,末将粗卤冒犯虎威,还请将军不要介怀。如果心里还有什么过意不过的,冲我这胸口来上两拳。”

高固哈哈的大笑:“光是捣你两拳怎么够?好歹要和一起大饮十坛好酒,看谁先醉死,才算是个了断!”

“好!好豪气!”那名将军粗声大笑起来。“我就喜欢跟这样直来直去地汉子打交道。末将丁仨,平生没有什么爱好。只好喝上两杯。今晚。末将就斗胆,要和将军拼上一回。”

“好。”高固兴头上来。豪气风发的说道,“只要大人准许卑职饮酒,高固就跟丁兄拼上一回!”

萧云鹤在一旁呵呵的笑了起来:“高固说这话,好似本王平日里有些不近人情了?如此也罢,今晚,我们就在国都城外摆个十里长宴,欢庆帝都回归,同时欢迎诸位慷慨投诚。从今往后,以前的事情不许再提。我们都是血肉肝胆的好兄弟!”

第二百四十四章 东女

“好!”众人开心的齐声应诺。

与此同时,国都春明门城头下。气氛却仍然有些紧张。民众们看到那些平日城作威作福地叛军甲兵,渐渐的按捺不住了怒气。好些个脾气急躁粗暴的百姓,已经私下里骂骂咧咧的又闹上了。百姓的人群里渐渐有了一些骚动,那些士兵也感觉到了对方的不怀好意,好些人又暗自抽出了刀剑来握在手上。

眼看着局面又要有些失控。宋良臣扛着一根大棒在两拨人中间走来晃去,自己也是焦躁不安的挠头叹气,恨不得一步跳上城头看个究竟。

正在这时,人群里不知dào

是谁喊了一句:“看,城头上的旗帜倒下来了!”

顿时,所有人的眼光都看到城头之上。那里,杏黄的秦字伪龙旗,正在不断下落。十余里长地城门之上,所有的旌旗都在依次倒下。

宋良臣一阵纳闷:搞什么玩艺儿?这算是啥意思?!

紧接着,春明门城阙上地巨大旗杆边,出现了一个宋良臣熟悉的身影——高固。只见他双手托着一面旗帜,郑重而庄严地将旗系到了旗杆上,十分有力的奋力一斗手臂,那面大旗就迎风飘扬起来。汉王也出现在了旗杆边,和刚刚那三名与他一起进去的叛军将军一起,合力扯着绳索,将那面大旗拉得缓缓上升。

人群里顿时有人高声惊呼——“唐、那是大齐的旗!”

“大齐!真的是大齐的国旗!”

那一面一丈多长的巨大褚红旗,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唐’字,已经在秋日地疾风中劲扬的飞舞。旗面上地五爪金龙迎风飞扬,意气风发栩栩如生。

这是萧云鹤临行之时,皇帝老头特意交给他的一面国旗。当时老头说,如若祖宗神灵庇佑顺利收复了帝都,就让这一面大齐的国旗,在国都的城头升起来,诏告天下。

如今这一切,全都应验了。

大齐的旗,在国都的天空下,自信而又威严的飘扬起来。

数万万百姓激动的欢呼起来,人山人海顿时陷入了一片沸腾。许多人激动得痛哭流涕手舞足蹈,对着那一面数月未见了的唐旗,磕头作揖顶礼膜拜。

萧云鹤看着眼前的一切,也难免胸中激动起来。曾几何时,这面大齐的国旗,就象征着天朝气象所向无dí

。在奉天时,这面旗帜是那样的黯淡。如今,她又恢复了往日的光鲜与荣耀,怎能不让人激动万分?

萧云鹤走到城阙前,对着城楼下的军士和百姓们高呼道

士们、百姓们!”

“战争结束了。大齐的帝都,重新迎来了和平与安定。”

“你们都看到了,大齐的国旗在飞扬。城下的将士们,收起你们的刀枪,不要再对着自己的同胞了。”

萧云鹤让那三名将军都到了自己跟前,那三人齐声大吼道:“兄弟们。我们不要再做背国弃祖的叛贼。从今天起,我们都跟在汉王麾下,重新做人。做大齐的军人,做好人!”

城头上的许多军士们,最先欢呼起来,挥舞着手中的刀枪彼此相庆,大声叫道:“不用打仗了!大齐万岁!”

城楼下的叛军们似乎还有点没醒过神来,看到城头上自己人在欢庆,这才恍然大悟,纷纷高兴成了一团——真的不用打仗了?

“大齐万岁!”

这四个字,从数万万人的嘴里同时吼出,形成了巨大的声浪,让那面褚红的唐旗,飘扬得更加劲烈,雄姿尽显。

“咣——当!”几声大响,春明门被打开了。百姓军民全部高兴的呼喊着涌出了春明门,不停的欢呼着——“不用打仗啦!”

欢呼声经久不歇,萧云鹤站在城头,细细的感受着万民的呼声,心中的感觉,无比惬意。

战争,意味着死亡与鲜血。和平的日子,才是百姓们最热切的期盼。从死亡与鲜血地战争中一路走来。终于等到了和平的那一刻,如何能够不激动?

宋良臣带着之前跟随而来的那几个甲兵,混杂在人群中好不容易才挤到了春明门前,闯上了城头跑到萧云鹤面前,哈哈的傻笑道:“大人,当真打完啦?”

萧云鹤笑:“打完了。不打了。”

萧云鹤身后的那三名将军也呵呵的笑:“其实我们也不想打仗。如今承蒙汉王大人点拨,我们终于可以重新做人,过上平实的日子了。”

萧云鹤呵呵的笑了起来:“你们三位。稍后传下令去。春明门大军,从此统一军号,暂时隶属于朔方节度军,即刻迁出城外。南门明德门那里,有数千顶军帐是空地,刚好可以让你们住进去。高固。派出骑使,请楚彦和南门神策军进城。还有你们三位,办完事情后就到皇城朱雀门来。还有许多的事情,我们要细细商议着办。”

“是!”众人齐声应诺,各自退下办事去了。

萧云鹤背剪着手站在城头,总算是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缓缓的闭上了已经充血刺痛的双眼。

“咋了?大人累了?”宋良臣杵在他背后,愣愣的道,“要不大人回去歇着?有啥事情,让他们来办就是了。”

萧云鹤又睁开了眼睛连着眨了几下。苦笑了几声说道:“还有许多地大事要办,我现在怎么能休息?其实战争之后的一些事情。或许比战争本身还要重yào

。”

宋良臣一愣:“啥意思?俺不懂。该砍的砍掉,不砍的便不砍。这不是很简单么?”

萧云鹤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心中叹道:这身边猛将是有了,什么时候再多几个知心的智囊呢?

国都城中陷入了有史以来最疯狂的欢庆之中。各个里坊里的居民,几乎全都跑出了家门,大各条大街上奔走相告,拍手相庆。更有许多的人燃起了烟花爆竹、唱起歌跳起舞,欢庆这一场得来不易的胜利与和平。无比宽阔地朱雀大街上,早已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萧云鹤和宋良臣只能是牵着马。在百姓们的夹道欢迎之中,十分艰难地朝朱雀门靠近。鲜花、彩带、欢呼、赞美。全都扑天盖地的朝萧云鹤涌来,差点让他有了一种窒息地感觉。好在这些百姓还没有狂热到失去理智,好歹让他们这一行人从人群里走出了一条道儿来,如以乌龟爬行一样的速度朝朱雀门靠近。

不知dào

什么时候,人群里响起了‘汉王千岁’的呼声,顿时得到了许多人的响应,马上响成了一片。萧云鹤只得木纳的挥着手,向人群致意回礼,心里寻思道:这下我的风头,可就出得有点大了!国都城里,还会有谁不知dào

我‘汉王’的名头呢?也罢,这也不失为一个重塑形象收得人心的好机会……

萧云鹤索性骑上了马,在马上对着百姓们抱拳回礼:“乡亲们!请让让道,本王还有重yào

地军务要料理,赶着进皇城呢!”

周围的百姓们顿时开心地大笑起来,十分配合的让出了一条道儿,让萧云鹤等人通行过去。萧云鹤骑在马上,面带微笑朝人群抱拳施理:“多谢,多谢诸位了!”

好不容易进了朱雀门,李晟已经在城门口欢喜接道:“恭喜大帅,贺喜大帅!如今成功劝降了西城守军,又立下大功一件了!”

萧云鹤呵呵的笑起来,翻身下马走到李晟身边,说道:“良器。仗是打完了,可是后面的工作同样的重yào

。如何安抚那些投诚的将士、整顿里坊间轶序维护治安,以及安排皇宫的戒严工作,都要煞费脑筋。”

李晟朝旁边略看几眼,低声说道:“大帅请恕末将直言——这些事情,何不交给朝廷去办?大帅只需yào

整顿一下军务迎回皇帝和大臣们,就可以了。”

萧云鹤微微一笑,满含深意的看了李晟几眼,说道:“良器,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怕我……会有越代庖之嫌,对么?其实不然。皇帝,是肯定要迎回的。但是我们更要考lǜ

到,皇帝的……面子。当他回来的时候,皇城整肃兵马严整,百姓们自然也会十分

迎回皇帝,大齐从此名正言顺的光复。如果让皇帝I却是接手料理一副乱摊子办这许多的琐事,岂不是让他难堪么?更何况,许多的事情,我还要在能够做主之前给办了。”

李晟连连点头:“大帅言之有理,末将倒还忽略了这一点。不过,大帅所说的‘许多的事情’,是包括如何处置叛党,对么?”

“嗯。”萧云鹤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些人当中,有些是该杀该死的,就留给皇帝和朝廷去办,让他们也泄泄怒火怨气。不过,有些人是绝对不能杀的,我要在这之前,就将他们保下来,并安排好他们以后的生计和出路。”

“比如说,投诚的叛军将领?”李晟心思敏锐,马上意识到了萧云鹤想要说什么。

“对。”萧云鹤说道,“这些人,眼下是绝对不能死的。他们一死,投诚的大军必乱。这一乱起来,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五六万大军,甚至比我们的军队还要多。但如果让皇帝和大臣们来处理……他们可不知dào

眼下形势的微妙和厉害。万一一道严旨下来将这些人办了,那可就大事不好了。”

李晟微微一惊:“大帅,是要背着皇帝干这些事情?这恐怕……”

“没有选择的余地了。”萧云鹤重哼了一声,悠悠然说道,“到时候要怪罪。也最多是怪罪我一人。我立了功,受点委屈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结果远好过生出大乱子。良器,你说,我这样做是不是很划算?”

李晟连连惊叹:“大帅……果然有非凡地胸襟和胆魄,末将,由衷的佩服!”

萧云鹤呵呵的笑了起来:“别太过誉,其实这也没有什么。我这不过是以诚待人罢了。之前我答yīng

过那些将军们。会力保他们无事。为了帝都的最终安宁与大齐光复这个大局,些许小的牺牲也算不了什么。”

李晟微微的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他心里清楚,那些仕大夫和文客们,到时候就不定就会拿这件事情大做文章甚至是口诛笔伐。某些心怀叵测的人,甚至还会借此来找汉王的麻烦。但汉王就是这样一个务实而又眼光长远地人。他虽然预料到了可能的结果,仍然矢志不渝的要去这样做。的确是有干大事的魄力。

但那些坐谈客,会就此轻易放过他吗?李晟心中暗自苦笑,不由得摇了摇头:世上总是有这样的人,喜欢舞文弄墨指指戳戳。真到了要办实事地时候,全都没了人影。到头来,舍生忘死在搏命的人,还要被他们品头论足的歪批一顿。坐谈误国的腐儒,从来就不乏其人。汉王今天,算是给自己埋下了一个隐患了……

不久以后。楚彦和朔方军、神策军以及投诚叛军的所有将领,全都集结到了皇城里来。萧云鹤为了避嫌。让人将司农寺衙门的房间整理了一下,将人召集到了这里。商议起许多的事情来。

神策军全部被调进了国都城,一半接手国都九门防务和负责城中治安,一半进驻皇城,全面戒严太极、大明二宫。投诚的叛军和朔方军,即日起开始混编组改,屯扎在国都西城、南城门外的两处大军屯里,负责京畿防备,震劾关中。以防再有心存异志的逆徒来打国都地主意。

近十万大军,在萧云鹤的从容调拨之下。有条不紊地各司其职。刚刚经lì

了一场猛烈战火洗礼的国都城,以最快地速度恢复了正常轶序。

当晚,萧云鹤如约出现在了西城外的大军屯里,参加万人大庆典。熊熊的篝火几乎就要燃得如同国都的城门一样高,十余里长的宴席长桌,摆满了国都百姓们自发送来的美酒好肉。军民们围着篝火唱起了欢歌跳起了舞蹈,方圆百里之内,已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萧云鹤不知不觉间就有了一些沉醉,朦胧中,仿佛又嗅到了那一股熟悉的气息——贞观大齐地味道。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可就有点忙碌了。

收编的降卒要编组,整理军档调整将领极度繁琐;城内的治安要维持,大战初定,难保龙蛇混杂,混水摸鱼的歹人较多。目前三司衙门都在瘫废状态,所有的事情都要军队来暂时处理;皇城里的轶序要恢复,伪帝朱泚留下的痕迹要尽数扫除,破坏的宫城物什要修复归原,逃逸了宫人要追回……

几天下来,萧云鹤忙了个焦头烂额。军队里的文职本来就不多,大半都是五大三粗的爷们。处理这些精细的事情难免有些蹩脚。萧云鹤只好是能者多劳,事无巨细都悉心过问处理。楚彦与李晟,同时着手处理军队里的事情。也幸亏他们二人都是能干的好手,将十余万大军的混编重组和驻防戍卫安排得谨谨有条,让萧云鹤省去了许多的麻烦。那些投诚过来的将军们,都按照萧云鹤的意思安排了职事。萧云鹤也打算见到皇帝后,给几个主要的将领在皇帝表面掐头去尾的表一下功劳,好歹要将这些人的心思安顿下来。

几天以后,所有的大事基本上都处理得差不多了,萧云鹤这才算吁了一口大气。

这天傍晚,萧云鹤办完了事情,好不容易抽个空暇,在榻上小憩一会儿。这几天以来,萧云鹤就在司农寺里搭起了临时帅帐,就住在这里主持一切军政大事。虽然他只是一个统兵元帅,但眼下就跟主宰帝都的节度使差不多,大小的事情一把抓。所有的军令政令,都从这里发出来。每天进出的人络绎不绝,马匹信使更是鱼贯出入。到了傍晚这时候,才算是稍稍安静了片刻。

宋良臣一个粗蛮的汉子,除了在战场上威风八面,其他的事情根本帮不上忙,一天到晚只是要瞌睡。原本他一直跨着一柄大刀威风凛凛的站在萧云鹤门外当近卫,这时候看到往来的人少了,忍不住也一阵犯困起来。于是全然不顾形象的就着墙蹲下身子,将头埋在膝盖里就打起睹来。眨眼间,呼噜声就震天般的响起,远处在值哨的士兵们忍不住一阵偷笑。

正巧在这时,有一人走进了司农寺,士兵们略略盘问了几句,就放她到了萧云鹤门前,看来还是办事的。萧云鹤有言在先,只要是来求见办事的,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进来。眼下非常时期,不能因为一些繁琐的礼节而耽误了大事。

那人走到萧云鹤房门前,站在不远处的士兵们全都顿时瞪大了眼睛,眼珠子仿佛都不会转动了。

大美人哇!

当兵的难得见到女人,更不用说是像这样标志而又另类的美女了。

那名女子,身上穿着一件白毛缀边的青衣短裘,脖间绕着一条白狐尾巴似的脖围。短裘无袖,而且露出了整条臂膀,肩头珠圆玉润,手臂白晰修长。头上戴着一顶宽沿的白边帽儿,上面整齐的斜插着一排彩色雉羽,走路的时候微微飘扬,说不出的灵动和美感。更让这些大头兵们有流鼻血冲动的,是那名女子的下身穿着。大齐的女子,大多喜欢穿着长长的襦裙,极尽雍荣与优雅。而这名女子却是穿着一条纹绵条纹的毛皮短裙,露出两条泛着象牙般光泽的修长美腿。圆润饱满的臀部与大腿被紧紧裹住,完美的曲线毕露无遗。那一双玉琢般的脚丫上,却穿着一双精雕细琢十分别致小巧的竹制板趿,走起路来叮当当的脆响,宛如轻吟的乐曲,悦耳动听。

那几名士兵,都听到旁边的兄弟发出一阵龌龊的吞口水的声音,低头结耳的说道:

“这个胡女,真是大胆哪!瞧那大腿,都露出一半来了,啧啧。要是能让我亲上一口,少活十年也愿意!”

“瞧你那点出息,见到一个胡女也成这般德性了。不过……咳!要是能跟她过上一夜,我愿意少活二十年。”

“真是火辣啊,爷快受不了了。那身段就跟一团火似的,烧得我心里一阵热辣辣的。哟,再瞧那脸蛋儿……他娘的!我家里那黄脸婆要是能长成这副模样,老子宁愿天天战死在床上。”

“嘿嘿嘿……”一群男人凑在一起,十足淫贱的窃笑了一阵。那名女子杏眼朝那边一瞟,这些人又瞬时站得好了,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东张西望。

那名女子如同银月玉盘的脸上,掠起一丝自得yì

满的微笑,将整个脸部轮廓勾勒得更加完美了。她还特意昂首挺胸意气风发的大步向前,走到萧云鹤的房前。

宋良臣仍然在打盹,呼噜声震天响。

女子四下看了一眼,应该是这间主

是双手在胸前合十低含下腰来,对宋良臣行了一礼启盈盈说道:“东女国女官,前来求见汉王大人。请将军代为通传。”

宋良臣还在云里雾里,全无一点反应。那鼾声反倒像是更大了。身后的兵卒们又有些惊讶的窃语起来:“哟,听到没,人家是什么、什么国的女官呢!”

“东女国,白痴!”

“她那口汉话说得不伦不类,我哪里听得清楚?”

那名女子见宋良臣全无动静,身后的人又取笑他汉话说得别扭,不由得有些愤然,一拧身转了过来,对着那几名兵卒没好气的支使道:“你们几个,去给我通报。就说东女国女官,有要事求见汉王大人。”

那几个兵卒顿时哄堂一笑,不怀好意的挤眉弄眼说道:“女官大人,我们都是小角色,可不敢进去打扰到大人。”

“卑贱的男人!”那名女子用他半生不熟拗口的汉话,居然骂了这些人一句,大大杏眼不屑的瞟了他们一眼,吟哼一声转过身来,依旧对着宋良臣说道:“这位将军,麻烦你代为通报一声。东女国女官,有要事求见汉王大人。”

那几个兵卒齐齐一愣,忿忿然的嚷道:“这娘们,还真是挺横的……”但人家是一国使臣,这些个身份低下的兵卒,也不敢造次胡来。想到萧云鹤定下的各条军规,这些人又警醒了过来,只得咽下口水乖乖的去站哨了。

女子连唤了几声,宋良臣却像是雷打不醒、纹丝不动。女子有些懊恼的弯下一些身来,偏头看了看宋良臣的脸,顿时忍不住掩着嘴吃吃的笑了起来,好一阵花枝乱颤。

宋良臣反倒被她这一阵笑给惊醒了,嚯的一下站起身来大声嚷道:“啥事?啥事?!”

不料,他嘴角一柱口水,却如同银河落九天一样的长泄而下,险些将那名女子喷了个满脸。宋良臣顿时大窘,忙忙挥袖擦去了口水,故作严肃的正色说道:“喂,小娘们。你穿成这副模样跑到男人堆里来做甚?”

那名女子好不容易忍住了笑,也不去计较宋良臣粗蛮的话语,双手在胸前合了个十,款款弓了一下身说道:“将军恕罪。我是东女国的女官,有重yào

国事,求见汉王大人。请将军代为通传。”

“噢!”宋良臣大咧咧的应了一声,这才看清了眼前这个‘小娘们’的模样,眼睛顿时瞪成了一副铜铃,嘴里险些又流出了三千尺口水。

“真是个……又靓又俏又带劲的娘们儿呀!”宋良臣如同惊见天人,居然一时愣住了。

那名女官显然知dào

宋良臣为什么有了这样的表情,故yì

装作不知,巧媚娇笑的仰头看着巨人一般的宋良臣,用她有些别扭的汉话唤道:“讲猪、讲猪?”

“啊?”宋良臣一醒神,粗声说道,“俺是将军,不是‘讲猪’。你要见咱家大人,有啥事?他睡了。”

“熟鸟?”女官有些失望的皱了一下眉头,一时又有些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不是熟鸟,是‘睡觉了’!”宋良臣又好气又好笑的大叫道,“你明天来吧。咱家大人熟鸟——啊不是,睡觉了!”

不远处的那些兵卒们看着眼前的一幕,都忍不住一阵大笑起来。一个妖精般的胡人火辣女子,和一个粗蛮直狄的黑神巨汉,两人到了一起,还真是有趣得紧。

女官既有些失望,也感觉有些丢人难堪起来,窘迫的四下看了一眼,急急说道:“那我就明天再来。告辞。”

正准bèi

转身疾走,身后的房门打开了。萧云鹤整理好了衣装站在门口,在她身后唤道:“贵使请留步,本王在此。”

宋良臣一愣,怯怯的说道:“大人,可是俺的粗嗓门儿将你吵醒了?俺又干了混事了。”

“无妨,我也休息好了。”萧云鹤微笑了笑,说道,“再说了。我不是交待过吗。如果有公事要办,哪怕是深夜我熟睡了,也要将我唤醒。”

那名女官顿时喜出望外,快移了几下步子走到萧云鹤跟前,双手合十弯腰鞠了一躬,声音也变得更加清脆悦耳了:“东女国女官,拜见汉王大人。‘钱碎钱碎钱钱碎’!”

宋良臣忍不住呵呵的傻笑起来:“这个当女官的有意思。这钱跟他有啥仇啊,非得让他们都碎了?”

“少胡说,人家在称呼我为‘千岁’。”萧云鹤也感觉有些意思,忍住了笑说道,“贵使免礼。请进屋说话。”

这个东女国的女子,对于宋良臣和那些兵卒们来说,颇感新鲜。可萧云鹤就有些见怪不怪了。武德年间,那时还是秦王的萧云鹤,就曾经见过东女国的人。那时候,东女国的国王‘汤滂氏’派了使者来朝贡大齐,从此也算是大齐的一个小属国。后来突阙犯难,东女国的人全被掳到了草原上。还是他萧云鹤登基为帝以后,亲自平定了草原击败了突阙的利可汗,才让东女国的人回到了家乡光复了国家。

近些日子以来,萧云鹤也时常遍读本朝的史书典册。近百余年来,东女国这个小小的夷蛮国家,多次归附于大齐又顺庸于吐蕃。在大齐与吐蕃这一对老对手之间,扮演着两面派的角色。所有,东女国又有了‘两面羌’这个不雅的称号。不过萧云鹤心里清楚,人家东女国这么一个弱小的国家,也是没办法了。大齐强盛时就来归附寻求保护;近些年来大齐衰落吐蕃空前强盛,他们又只好换了门庭投靠到吐蕃墙下。其实也是人之常情。所幸这个夷蛮小国虽然立场不坚定,却一直也没有对大齐干出过趁火打劫、落井下石这种勾当,还算是个本份的民族。

可今天却有东女国的使臣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会有什么事情呢?萧云鹤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姑娘,年龄也大概就是十六七岁,却是生得成熟饱满,浑身上下的火辣撩人。东女国的女王萧云鹤曾经见过。她们这些女人,都有既定的装束打扮。看眼前这个使臣的打扮,在东女国里应该还算不上是十分有身份地位的人物。因为,她的裙子比较短,耳环也不够长,胸前也没有戴许多的黄金首饰。

那名女子欢喜的跟着萧云鹤进了房间,紧紧跟在萧云鹤身边,十分大胆的直直盯着萧云鹤脸上看。这反倒让萧云鹤感觉有些尴尬了,出声道:“贵使,莫非我脸上有什么异样?”

“噢!没有!”女子这才发xiàn

自己唐突了,有些羞怯的退了一步,却是忍不住嘻嘻一笑,“大人恕罪,我一时习惯了,忘记了这是在大齐……大人长得太俊,所以我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萧云鹤怔了一怔,随即哭笑不得的说道:“罢了,请坐吧。”

萧云鹤对东女国的风俗习惯略有一些了解。这个小国里,女人当权当政而且地位卓然,男人是不值钱的,只能务农、当兵,从事最低贱的职业。那个使臣全然没有大齐女子的胆懦和羞涩,却显得十分的大胆与火辣,也是十分自然的事情了。其实她在萧云鹤面前,应该已经算是很克制讲理的了。这要是在东女国见到这么一个俊俏的后生,她指不定就要扳着他的脸细细品赏了,就如同大齐的达官贵人欣赏花间乐坊的女人一样。

那名女子也就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但姿势还算中规中矩,双手放在大腿上,双腿并拢低含着头。看来为了见萧云鹤,这个在东女国有点地位的‘大官儿’,还当真学习了不少中原的礼仪。

“有什么事情,说吧。”萧云鹤细细打量了这个女子一眼,的确是有几分姿色。而且全身上下都透出一股野性与不羁。这种特质,有时候对男人来说绝对是致命的诱惑。好在萧云鹤阅女无数,眼下这个大美女,也没让他生出什么特别的意念来。

那名女子‘噢’了一声,急急忙的从自己怀里拿出一封信笺,对萧云鹤说道:“大人,这是我们东女国的小女王,派下官送来的国书。请大人阅览。”

“小女王?”萧云鹤接过信来准bèi

拆看,心中寻思道:东女国习惯上设立两个女王主持国事。一大一小,区分得十分明显。大女王辞世了,就由小女王接任王位,然后再选出小女王来。而且小女王也不一定就是大女王的什么亲戚,全都是公开选举的。与中原及诸国的世袭制度,都大不相同。

萧云鹤摊开信来,扑面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香味比较独物特,好像以前从来都没有闻到过。书信上的字迹也十分的秀丽端正,看得出是出自女人之手。而且这一笔汉字小楷,写得周正得体,居然也有几分火候。萧云鹤将信细读了一遍,不由得有些惊讶的说道:“贵使,贵国小女王,现在就在国都?”

“正是。”女子说道,“大约在一年前,下官陪同着小女王到了国都,想要求见大齐的国君商议重大国事。不料大齐的国君太过繁忙,一直无空接见。后来不久,国都发生了大事,帝都也落在了另外一批人的手里。小女王只好带着我们一直囚居在鸿胪寺。直到现在,听闻汉王大人收复了

小女王才派下官将国书递到了汉王的手中,希望事情解决。”

“一年了?”萧云鹤暗自皱了一下眉头,心中又骂了那个在其位不谋其事的皇帝老头几句。

东女国派出小女王为使,想请大齐出兵收复被吐蕃侵占的吐谷浑一带。东女国的国址,就在剑南道与吐谷浑交界处的茂州、雅州附近,地位蜀地西南方向。(中原人也习惯称东女国为‘西南蛮’。)这些年来,吐蕃仗着势力强dà

,不断的向东女国施压,强迫他们进献美女和珍玩,让东女国不堪其辱。于是这才向大齐求援。

不过萧云鹤心里也清楚。眼下的吐蕃正处在极盛时期,军事力量如日中天。他们趁着安史之乱一举霸占了大齐的河西、陇西、吐谷浑数十州县千万里疆域,让日渐衰败的大齐无可奈何。而且近些年来,大齐在与吐蕃的大小战斗中,几乎没有讨到过什么大的便宜。东女国请求大齐出兵‘收复’吐谷浑,说得轻巧,可是谈何容易!估计老头也是知dào

了东女国小女王的来意,这才迟迟不肯召见她们。接受请求吧,老头可没这个把握打赢吐蕃,收复丧失了数十年的国土;不接受,泱泱大国怯战不出,又会颜面无存。以老头的个性,这才极有可能将此事拖延不理,才让这件事情一直耽搁了下来。

萧云鹤拿着这封国书,也感觉有些棘手和为难了。眼下自己手上虽然有十万大军,但要跟吐蕃交战收复失地,这是事关国运国策的大事,不是他一人能够做得了主的。而且眼下大齐的京师都刚刚收复,就要出面替别人撑腰打架,未免也太有些不自量力了。

一时间,萧云鹤拿着书信,拧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那名女子却是歪着头,煞感兴趣的盯着萧云鹤看,还时不时的露出一个笑容来。那种表情,活像是大齐的仕人豪绅们,在耐着性子细心的欣赏一名美女。

半晌后,萧云鹤才算是回过神来,发xiàn

这名女子的奇怪眼神,心中已经明白了大半,于是轻咳了一声,说道:“贵使请回复贵国小女王,本王会亲自前往鸿胪寺去拜访她。到时候,再细细商议一下。眼下,我不好枉下定论。”

“是,多谢汉王大人!”女子开心的站起身来走到萧云鹤面前,双手合十弯下腰来,对着他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然后碎着步子缓缓朝外退去。那一双大大的杏眼,却是一直瞟着萧云鹤的身上在看,直到出了门,仍然像是有些依依不舍一般,回头看了好几眼。

萧云鹤摇头苦笑:各国风俗不同,这个女子也当真是有些大胆无礼……如果哪个中原女子像她这样,那可就有些令人匪夷所思了。

正在这时,宋良臣大喇喇的走了进来,对萧云鹤说道:“大人,这个风骚大胆的小娘们,真的是什么东女国的使者吗?”

“是啊。”萧云鹤也有些发笑起来,说道,“你可别用这样的词眼去形容人家。在东女国,她这样的习惯或许还是被人称颂呢,就如同大齐的仕人才子风流倜傥一样。”

“哟?”宋良臣哈哈的大笑起来,“还有这种鸟事!”

萧云鹤也笑道:“你有所不知。东女国,是以女人主事,男人为从属。在那个国家里,男女之间没有夫妻这种名份存zài

。他们实行‘走婚’,哪家的男人女人相互看上了,约个时间到女方的家里来洞房。完事了天亮走人,就算是生了孩子,也没有男人什么事情。全由女方抚养和照顾。这种男人,女人称他们为‘甲依’。一个女人可以同时有多个甲依,她们自己都会搞不清楚,孩子是哪个甲依的。而男人呢,也可以光顾不同的女人,彼此之间不用负任何责任。喜欢就玩一宿,完事了大家装作互不相识也没有任何关系。”

第二百四十五章 绝色

宋良臣听得一愣一愣,眼睛里渐渐闪出了带点绿芒的星光,吸着口水说道:“那他娘的过瘾啊!就跟逛窑子一样随便钻进哪个姑娘的被窝都行,完事了连钱都不用给。我是要生在东女国,肯定一晚上光顾二十个女人过足瘾!”

萧云鹤被宋良臣逗得笑了:“那个地方,被外人传得很邪乎。说那里就是传说中的‘男人天堂’。其实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在那些女人们的眼里,男人,也最多只是玩物,或者说,是传宗接代的工具。说得不好听一点,跟脚猪、种马没什么差别。”

宋良臣大大的一愣,恨恨啐了一口:“脚猪、种马?!——那还是生在大齐比较好。”

二天清晨,萧云鹤叫上宋良臣,带着一队随从步卒城前往国都九门检视城防。玄武门血战之后,萧云鹤身边仅有的二十八名亲随,只剩下了十一个人。加上宋良臣和高固,这些人就是萧云鹤身边最亲近的十三名心腹铁杆。萧云鹤将他们时时带在身边亲密无间,称他们为‘铁血十三’。

一行十人都骑着马,走在清晨的国都街道上。萧云鹤金甲红袍尤为醒目。国都的百姓们远远看见,都遥遥的拱手拜揖打招呼。萧云鹤策马徐行,一一的和他们拱手回礼。

他十分的享shòu

这种感觉。但不是因为有多拉风多气派,这种被他人认可、感激的感觉,是十分受用的。当初一位将军在国都城里的想必是臭名昭著的。现在通过自己的一番努力总算是改变了这一现状。这好歹让萧云鹤有了一丝安慰。

李晟统领神策军,负责调拨人马镇守国都九门,各项工作都打理得井井有条,让萧云鹤十分的满yì

。九门城防有条不紊,城门的开启和关闭时间卡得十分精确一点也不含糊。守城士兵与过往的百姓之间也互敬互重,全然不是朱泚当权时的那种嚣张拔扈。百姓也对这一支王师颇有好感,彼此之间相处十分的融洽。

这一切,都是好现象。当国家的军队得到了百姓的认可和支持,那么这支军队必然所向无dí

战无不胜。萧云鹤心中暗自有些欢喜。

检视完国都九门。已是艳阳高照巳时已过,眼看就要到了正午。原本打算还要出城到城外军屯,检视朔方军地,但没想到九门视查下来,费了许多的时间。萧云鹤掐算了一下时间,临时决定只好明天再去城外军屯检视了。因为今天还有一件重yào

的事情要去办——昨天还答yīng

了东女国的使者,要去鸿胪寺见一见那个东女国的小女王呢!

对于鸿胪寺,萧云鹤可以说是了如指掌。这里是大齐接待外宾专门开设的一个衙门。从贞观时起。大齐就秉承开放与包容的国策,吸引了无数异邦使臣前来拜谒。许多的异邦使臣们带来地学者、家眷和随仆,甚至包括一些王室成员本身,到了大齐都不愿意再离开,于是一直居住在鸿胪寺里。这百余年来,鸿胪寺中居然有了常住人口四千多人。全是异邦使臣上下人等。朝廷每年花在这些人身上用于吃穿用度的开支,已是一笔不少的数目。尤其是到了近年来,大齐江河日下财政拮据,鸿胪寺里的那些居民们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悠闲自在了。前段时间朱泚叛乱,鸿胪寺里的更是人心惶惶。虽然朱泚没有怎么为难这些异邦的使臣们,但也没有给他们什么照顾。想来,这些人倒是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地苦日子。

那个东女国的小女王,住在鸿胪寺里快有一年了。会是过得什么样的日子呢?萧云鹤心里暗自寻思了一阵,有些苦笑和无奈的想到:国运不济,外邦来的使臣们。肯定也没有贞观来朝时的那种享shòu

和待遇了。能不能吃上一口饱饭,估计都成问题。这还真是一件有损国格国体的事情……

萧云鹤一行人进了皇城朱雀门。鸿胪寺就坐落在离朱雀门不远的承天门街东侧。鸿胪寺里的官员,朱泚倒是没有换掉。好似对这一块地方并不太关心。守卫的兵卒则是神策军将士,见了萧云鹤自然是连盘问都省了,个个站得笔直齐声呼喊:“大帅!”

萧云鹤刚刚一脚踏进鸿胪寺,大小地官员就迎上了一拨儿,齐齐的作揖见礼。萧云鹤略略慰问安抚了他们几句,对其中一人问道:“有东女国地使臣住在这里么?”

“回大人,有的。”鸿胪寺卿,四品朝臣大员。一个五旬老者答道,“就住在鸿胪客馆里。大人如果想召见。卑职前去请那使臣前来。”

“不必了。”萧云鹤说道,“你引路,我亲自前往见上一见。东女国虽然是蛮夷小国,但不远千里前来,而且来地使臣好歹也是一国之储君。我中华礼仪之邦,不能废了礼数。”

“大人说得是。这边请……”鸿胪寺卿在前领路,带着萧云鹤朝鸿胪客馆而去。萧云鹤等人跟着他朝东面走进了一亭院落,入眼便看到了大批林立的房屋,这里便是供各国使臣居住的鸿胪客馆了。从贞观到开元、天宝,大齐国力日渐强盛,到大齐来的诸国使臣日渐多了起来。大齐王朝为了彰显天朝气象,修建了许多华丽宽敞的房舍供这些人居住,衣食用度更是奢华铺张。也难怪有许多人来了就都不愿意再回去了。可是现在看来,鸿胪客馆里的房舍已经有些老旧,许多地方都还生出了一些杂草,显得有些凌乱和破敝。穿着各色衣饰、不同发色皮肤的异邦胡人,零星的在四下各处闲溜,表情神态已经不是那么悠闲自在,多了一些落寞和烦闷。

一行人走了大约有一炷香时间,才到了一排斗拱飞檐地大亭瓦房前。这里就是东女国使臣们的居所了。这一排大瓦房,里面至少有二三十间房室,加上一些供下人居住地耳房、侧厅,足以住下百余人。

萧云鹤让随从们在房外等候,带着宋良臣和鸿胪寺卿进了院落。正巧迎面碰上两名小吏拿着食盒出来,看似刚刚给东女国使臣们送完了午餐。萧云鹤将几人叫住,打开食盒看了一看,餐盘上还剩一些吃剩的糙米饭、馒头和菜叶,看来东女国的人住在鸿胪馆,伙食并不太好,仅仅是能够裹腹而已。

“他们,就吃的这些么?”萧云鹤问鸿胪寺卿。

鸿胪寺卿有些难堪的低头拱手拜道:“大人,眼下鸿胪寺里财政不敷,能够供得上白米白面,已经是竭尽所能了。在此供职的大齐官员们,都只能勉强吃上一些干面馒头以裹腹充饥。相比之下,各国使臣们的待遇,已经算是不错了。”

“嗯……”萧云鹤闷闷的应了一声,按捺住了心中的气闷,抬脚走进了院落里。

正厅大堂前,几名身材高大长相粗蛮的汉子,正站在那里值哨。这些人身上都斜跨着一件兽皮衣裙,露出半个

的结实胸膛来。兽皮裙落在膝盖以上一寸左右的地I子,脚上也是光着的。每个人的腰间,都别着一把形状比较奇特的长剑。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剽悍与荒蛮的气息。

看来这些人,就是东女国的武士护卫了。

萧云鹤等人近前来,其中一个武士上前一步挡在了他们身前,眼神十分警觉的盯着萧云鹤等人,叽叽呱呱的说了一句他们听不懂的话。

宋良臣像看怪物一样的盯着这个男人看了一阵,呲笑道:“这个蛮子,说的什么鸟语?”

那个鸿胪寺卿连忙道:“将军有所不知,东女国用的是天竺的文字与语言。这名护卫所说的,是梵语。大人,眼前这位就是东女国的近卫队长。他在问我们是什么人。”

萧云鹤看着那名男子微微笑了一笑,对鸿胪寺卿说道:“告sù

他:大齐汉王,特意前来拜见东女国小女王。”

鸿胪寺卿正准bèi

开口说话,正厅的大门却是被打开了,从里面传出一串银铃般的声音:“恭迎汉王大人光临!”随即又听到一串梵语,那些武士们也有些惊异的退到一边,朝萧云鹤等人双膝盖下磕头行礼,嘴里叽里咕噜的喊着一些话,大概是欢迎、见礼的意思。

紧接着,房门口出现了一名火辣袭人的女子,对着萧云鹤双手合十地弯腰拜了下去。宋良臣一见到这个女人。忍不住就呵呵的傻笑起来,低声道:“大人,是昨天那个小妖精!”

“住口……”萧云鹤轻斥了他一声,上前几步对那名女子拱了拱手,“有劳贵使迎接了。本王今日,特意前来拜见小女王。”

那个女子仰头看了萧云鹤一眼,掩饰不住的有些兴奋和激动,一脸娇笑的说道:“小女王本来是要亲自出来迎接的。但听闻大人宝驾屈尊前来,正在更衣梳理以盛装迎接。又恐怕大人在门外等得久了。于是才派下官出来迎讶。汉王大人还请不要怪罪!”

“无妨。”萧云鹤大度的笑了一笑,“贵使请带路,本王进去拜见小女王便是。”

“大人请稍候。”那名女子急急的先闪身进了房间里,拿出一个竹篮来,里面装着洁白素雅的一堆花瓣。她伸手抓起一把花瓣。在萧云鹤地脚前洒下一片来,然后说道,“大人请移贵步,下官从旁引路。”

“哟?”萧云鹤不由得感觉有些新鲜。这东女国迎客的风俗,还真是有些怪异。将鲜花的花瓣洒在地上,让客人踩上去走路。既然是风俗,那也就随意了。萧云鹤抬脚踩了上去,跟着那名女子朝内厅走去。

停在门外的鸿胪寺卿却有些惊讶了,喃喃的自言自语道:“东女国居然用这样盛大的礼仪,欢迎汉王……”

宋良臣也留在了门外。不能进去见到那个神mì

地女王,不由得有些懊恼。听到鸿胪寺卿的话。粗声说道:“有啥了不起的,不就是踩了几片花么?就是躺一片赤裸裸的女人睡在地上让大人踩过去。也不见得有啥大不了的吧!”

鸿胪寺卿脸皮一阵发抖,别过脸去不理睬这个粗蛮的家伙了,心里暗自骂道:粗人!真是有辱斯文!

萧云鹤一路走,女子一路在地上洒着花瓣,将他引到了内厅圆门前。圆拱门上悬着一帘粉红的薄纱,上面还吊了一串十分别致的风铃。迎着房门口飘逸进来的秋风,薄纱与风铃都一起轻轻的舞动,颇有几份闲情和优雅。

薄纱后面。隐约看到一个人正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隔着薄纱朝萧云鹤弯腰向了一礼。轻轻低吟道:“暮秋午未,却有东南风起。果然是西北贵人来。东女国‘小宾就’,见过大齐汉王大人。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这一席话,字字如同珠玉落银盘,说得清脆婉转,字正腔圆。居然是十分地道的大齐关中官话。言辞谈吐间,有一股宛如吟诗一般地优雅与高贵气息。

萧云鹤这才想起,东女国的女王,自号‘宾就’,一般用于比较正式地场合。萧云鹤对薄纱后的这个‘小宾就’也生出几分好奇来,听她的言辞,仿佛对汉人的文化还比较了解与熟识,言谈举指不卑不亢却又礼仪周到。像她这样一名偏居荒野的胡人女子,能够说得出一口如同大齐名门闺秀的汉话,已经有些不容易了。

萧云鹤也拱手回了一礼,朗朗说道:“宾就不必多礼。本王冒昧打扰,还请宾就不要见责。”

“大人言重了。小宾就盼望大人宝驾,如渴梅之望甘霖,何谈冒昧?”小女王站起身来,对着萧云鹤身旁的那个引路女官轻扬了一下手,轻吟说道:“汤氏那霸,请汉王大人进到内室来。小宾就要与大人倾心细谈。”

那霸,即是东女国唯一的女官名称。汤氏那霸,则表明这个给萧云鹤引路地小妖精是姓‘汤’。萧云鹤不禁想起史册上曾有记载,东女国汤氏一门曾有人当过女王,算得上是这个国家的一个大姓氏。

汤氏十分恭顺地应了一声,拿一根玉杖掀起薄纱门帘,对萧云鹤弯腰扬手指引道:“汉王大人,请。”

那个薄纱后的小女王,此时也在萧云鹤面前完全显露了出来。她的脸上,挂着如同春风沐浴一般的微笑。那种笑,在萧云鹤这样阅女无数的男人看来,仿佛都有些令人沉醉的魔力。

更何况,眼前的这个女人,长得实在是太过完美了!要是宋良臣这个莽人见到眼前的这个东女国小女王,指不定就要流出鼻血当场翻倒在地,连瞅都不会瞅那个汤氏‘小妖精’一眼了。

萧云鹤拱起手来,冲着小女王轻描淡写的微微一笑:“那本王就失礼了!”说罢,昂然的提步走进了小女王的闺房里。

萧云鹤不得不在心中略作惊叹,眼前的这个东女国小宾就,的确有一种令人着迷的魅力。如果说之前看到的那名女官汤氏,是一种十分纯粹的野性美在诱人犯罪,那眼前的这个女人,则是将优雅与野性,完美的揉合到了一起。

单就她那一张完美无暇的脸,就足以让大多数的男人为之心跳加速陷入痴迷。她的脸,不像中原常见的女子那样圆润如鹅蛋,而是有些分明的棱角,却又不显得突兀和粗蛮,面部线条十分的柔和。肤色就如同羊脂珠玉一般的白净,隐隐透出一些纷红霞韵。最为醒目的,是那双典型的明亮凤眼。眼睑涂了一层淡青的光影,在眼角部分斜斜的朝云鬓飞流依拢,淡青之中又有一些浅浅的均匀金黄细条。这让他看起来平添了许多妖媚气息,但她的眼神,一直都是十分的淡定、自信与端庄,流露出许多的睿智与亲善。乍一笑起来,一双星眸流光溢彩,恰似烟波流转。而且她的眼瞳,也有一些胡人特有的那种淡蓝色,如同一汪清泓引人暇思。她的鼻梁相对中原的女子有些高挑,鼻尖娇俏,光洁如玉的红唇之间仿佛总有一团火焰在跳跃一般,让人时时有一种想要吻上去的冲动。耳朵上。则是垂着极长地金丝绿珠编成的奇异耳环,几乎就要落到香肩的粉白嫩肤之上。

萧云鹤见过的美人何止千万。但他搜罗枯肠,似乎还没有想起哪一张脸,能跟眼前这个女人相媲美。那张脸上面,有一种说不出的圣洁,却又带着野性欲望的成熟之美。而且这个女人似乎很会穿衣服,将她一副曲线玲珑火辣燎人的身段,勾勒得恰到好处。萧云鹤知dào

。眼前这个女人,就是典型的东女国女王地装束。头上一顶千层花瓣的黄金珠玉宝冠,插着几根五彩的孔雀羽毛。青色的无袖皮袍,衣边缀着火红的毛边,露出光洁而丰腴的香肩来。身上披着一袭长可及地地青色纹锦披袍,下身则是一条紧紧裹着圆润玉腿的青绿裙裤。刚刚遮到了膝盖上方,露出光洁如象牙的小腿。雪白而无瑕疵的脚踝,圆润而饱满,各自戴着一条细细的金色链子,上面有翠绿的小宝石。脚上则是穿着一双缀着白银丝儿的精致竹鞋,上面还各自有一片淡粉色的花瓣,看来也是用玛瑙或是别的什么宝石雕刻而成。

萧云鹤心中暗笑着寻思:幸好没有让宋良臣进来。不然看到这样的美女,还不痴傻了丢人?

因为这个女子,若只是长得极漂亮、身材玲珑有致倒也还罢了。偏偏她那件青色皮袍在胸口位置,还开了一个心型地领口。露出一半饱满而白晰的胸脯。深深地乳沟和呼之欲出的双胸,也不知dào

要埋葬多少男人地雄心壮志。除此之外。她其实穿得还算严实,但浑身上下偏偏就有一股野性和性感呼之欲出。能让人蠢蠢欲动。

那个旁氏小妖精给二人各自奉上了一杯茶,就矮身退了出去。

小女王轻扬素手,微笑说道:“大人请用茶。我等久居西南荒僻之地,没有中原那样博大精深的文明教化。礼仪风俗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大人千万海涵。”

“宾就太过言重了,其实我们不必顾及太多的繁文缛节。大齐也历来提倡汉夷相亲,我们应该如同一家人来相处。再说了,本王也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妥的地方。是宾就太过客气了。”萧云鹤拿起茶盏来轻啜了一口,却发xiàn

茶杯里没有茶叶。而是一些类似于花瓣一样的东西。喝下去清香扑鼻,让人心旷神怡。

“这是敝国的花茶。”小女王脸上的笑容淡若清荷,轻启红唇悠然说道,“虽然比不上大齐的名茶那样声名赫赫,却也有一番清冽和别致味道。希望大人能够喜欢。”

“还不错。”萧云鹤笑了一笑,放下茶盏说道,“宾就不远千里来到大齐,却不幸在此羁留了长达一年之久,而且事情也没有办成。本王深感抱歉,还请宾就谅解。”

小女王掠起嘴角笑了,露出一对儿浅浅地小酒窝和洁白如珍珠的贝齿,徐徐说道:“其实我在来之前,就知dào

此行成功地可能性不大。大人是我来到中原后,见过的第一伟丈夫,也是个办实事的明白人,所以我也就不打虚幌实话实说了。大齐在吐谷浑一带失却的领土,以大齐目前的境况来看,想要收复怕是还要些时日。只不过,吐蕃仗势欺人,实在是令我们的族人忍无可忍,生活更是艰难到了极致,几乎就要举族迁以避祸。于是我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来到了大齐,看能不能觅到一线希望。没有想到,却又恰逢大齐帝都生乱,我当时都快要绝望了。所幸前些日子,听闻大齐起了王师前来收复帝都,而且一路连战连捷形势喜人,我这才重拾了希望,苦等到大人击败逆党收复京师。近日得闻,统率王师一夜之间击破国都、铲除逆党的,居然是大齐年轻的王爷——也就是大人你,就住在皇城离鸿胪寺不远的司农寺里,我更是欣喜如狂。于是马上差谴汤氏那霸前去求见大人奉上国书。若有冒昧唐突之处,还请大人不要怪罪。”

“不用这么客气了。”萧云鹤摆了摆手,笑了笑说道,“东女国既是大齐的友邦睦邻,我大齐的确是理应拔刀相助。只不过宾就刚才也说了,以大齐目前的境况,想要在短时间内击败吐蕃收复吐谷浑及西南一带领土,一时怕还有些困难。我今日来的主要目的,也就是想给宾就一个明确的答复:短时间内,大齐可能不会兴兵前往西南。”

小女王虽然知dào

这是必然的结果,但眼神里也流露出一些掩饰不住的失望,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了。不过,大人的确是个真诚的实在人,和我见过的其他大齐官宦们不同。其实在许久以前,大齐的国君没有接见我们,于是我们就私下里去拜访过一些当朝的大臣。他们总是圆滑而机巧的不谈主题,巧言搪塞。大人能够这样直言相告,也足见坦承与磊落。”

萧云鹤也面露一些愧色:“我很抱歉。宾就等了

,却是得到这样的答复。虽然我现在是国都的统兵I有十万人马,但也不能轻易的做出什么影响国运和国策的决定。不过,大齐肯定会日益兴盛,要收复领土也不是遥遥无期。到时候,也自然会兴兵替东女国讨回公道。”

“也只好如此了。”小女王淡淡的微笑道,“虽然有些失望和遗憾,但我相信,大齐有大人这样的栋梁柱石,威仪四海指日可待。在这之前,也只好让我的族人们暂且隐忍,翘首等待大齐的正义王师来救我们脱离苦海。其实吐蕃一直以来就在欺凌我们,已有百余年了。之前不过是要些珍玩特产或是布匹牛羊。我们生活的地方,本来就地处偏僻土地贫瘠,族人更是穷困僚倒,自给尚且不足,但也无奈只得默默承shòu。近些年来,吐蕃不仅仅要我们纳贡物什了,更要我们进献美女……大人博学多才,肯定知dào

我们东女国是以女人为主。要是女人都纳献给了吐蕃,我们整个国家也可以说是完全沦丧了。”

“嗯……吐蕃现在日益强dà

,看来不仅仅是觊觎着富饶的中原,连荒邦小国也不放过了。”萧云鹤有些愤懑的轻叹了一声,无奈的摇头,“但眼下,说实话……连大齐也不足以与之全面开战相抗衡。这也是摆在眼前的残酷的事实。”萧云鹤知dào

,关于东女国这个地方的传说。一直都很多。这里虽然地处荒僻,但也许正是那种得天独厚地山灵水秀,生出的女人个个美若天仙。据说,想在那里挑出一个丑女来,也是极难的事情。虽然流言不足以全信,但也显得这处地方,的确是盛产美女。吐蕃地处高原极寒之地,女人们以吃肉喝奶为主也不善打扮。一般都比较粗蛮或丑陋。吐蕃人每次入侵大齐,抢夺中原的女人也是必干的事情之一,也就不难想像他们会强令东女国进献美女了。

小女王轻叹了一口气,微微低下头来,秀眉微颦的轻吟道:“那我……只能等了。一直等到那一天,大齐兴起王师前去征讨吐蕃收复失地。我才有脸回去见我的族人。大人,你或许有所不知。无礼地吐蕃,居然要我……我这个东女国的小宾就,到他们的赞普身边当侍妾。我曾听闻,吐蕃人个个粗蛮霸道、强壮可怖,而且喜欢兄弟数人同时共享一妻……我东女国虽然不如中原礼仪之邦这样提倡夫妻相敬、行为检点,但我们从来都是尊重双方感情的,不干勉为其难的事情。有许多人,一辈子也只有一个甲依,或是只走婚一个姑娘家。所以。我们全族人都誓死不从。我们的女王汤立悉,更是让她地女儿汤紫笛——也就是大人见过的那个汤氏那霸——陪着我。连夜出逃来到了大齐,请求援助。如果带不回大齐的王师。我只好终此一身孤老在中原了……”

“原来是这样……”萧云鹤眉头皱起,不禁有些怜悯眼前的这个女人了。刚刚还无比端庄和性感的小女王,此刻说到伤心事,也显得十分的楚楚可怜起来。眉宇间更添了一些愤懑和无奈,眼睛里仿佛也噙上了一些泪花,真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萧云鹤心里寻思道:看来这个小女王,来大齐不仅仅是求援,更是来逃难的。吐蕃人也不知dào

是怎么就瞟到了这么一个大美人。指名道姓要将她带到高原上去享用……其实两国之间的事情,如果仅仅是送个女人能暂时平息。也不能说是不划算。可这个女人却是东女国的小女王,这对他们来说意义可就不同了。这就好比,要让大齐的太子去吐蕃当人质被人凌辱。这样地事情,如何使得?也就难怪东女国会举族反对了。她既然到了大齐,我大齐就没理由让她再受什么委屈,就算不能兴兵相助,也至少应该将她好好安顿,以后看情况再做分晓。

至于吐蕃会不会拿这个当借口向大齐挑衅?萧云鹤心中冷笑:他们要来就来吧。其实吐蕃和大齐斗了这么多年,要打要和,从来不需yào

什么真zhèng

的借口。如果大齐这么一个泱泱大国连一个来求救地女人都护不住,那就比丧失国土更加丢人!

想到这里,萧云鹤对小女王说道:“宾就不必过虑。你就先在国都安心的住下来吧。假以时日,大齐若真能有兴兵向吐蕃问罪地那一天,本王一定亲自力主将你的事情办了。在这之前,我会保证你的绝对安全。”

其实萧云鹤这样做,并不是出于对小女王或是东女国讲义气、显示男人气魄。大齐要复兴、要收复领土,是他萧云鹤眼下的最大的心愿。到时候如果真的要与吐蕃兴兵开战,东女国倒不失为一个好盟友或是开战的借口与契机。留下她,到时候肯定会有益处。这也是出于利益的考lǜ

。他脑海寻思地,永远跟大齐的军事战略与国家大局这个主题脱不了干系。那说被眼前这个小女王给迷住了傻愣愣地就拍胸膊,这可不是他萧云鹤的习惯。

“那便多谢汉王大人了。大恩大德,真是无以回报!”小女王顿时开心起来,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的灿烂了。她婷婷的站起身来,走到一旁亲自捧起一盆花来,拿到萧云鹤身前,说道:“大人,这是我们东女国特有的茶花,也是我们送给最尊贵的客人的礼物。此花名叫‘心月仙子’,取二十八宿心月狐之名冠之,象征着吉祥和安康。我将她赠与大人,希望大人能够喜欢。”

萧云鹤站起身来接过那盆别致清雅的鲜花,微笑道:“多谢宾就,那本王就愧受了。”

“大人也就别一口一个‘宾就’的叫了,听来生分,而且你们汉人叫起来肯定也会感觉有些拗口和别扭。”小女王浅浅的微笑,明眸如烟的看着萧云鹤,低低说道:“你可以叫我‘墨衣’。这才是我的名字。其实,我一直都喜欢别人称呼我的名字。尤其是,朋友。”

女王墨衣,亲自送着萧云鹤到了门口,然后带着身边都双手合十在胸前,弯腰来行礼送别。东女国受天竺的佛教文化影响较深,行礼打招呼,都是这般模样。尤其是女子穿上盛装给人行礼的时候,总给人一种端庄与圣洁的感觉。偶尔也会跪拜,只是来了中原入乡随俗罢了。

萧云鹤将那盆‘心月仙子’交给宋良臣抱着,一行人出了鸿胪客馆。那名鸿胪寺卿在萧云鹤身旁絮絮叨叨的说道:“大人,卑职曾对东女国的风俗礼节了解一二。他们的宾就,是从来不以真面目以示外人的,常常都是戴着粉色面纱,在闱幕后面与人谈话。只有接待最尊贵或是最亲近的客人时,才将人请到女王的闺房内。还有啊,大人进去的时候,他们洒花引路,也是最盛大的礼节,相当于我们大齐的全体跪迎盛礼。这种茶花,就是东女国的国花,从来只在挚友亲朋之间相赠。这也足以见到,东女国的小宾就,对汉王大人是极为推崇和仰慕呀!”

宋良臣伸着鼻子嗅了一阵花香,咧嘴笑道:“大人,既然人家女王那么喜欢你,你今晚就去她家里走走婚当一回甲依吧。哈,哈哈!大人,女王漂亮不?”

萧云鹤没好气的笑了笑:“传说东女国盛产美女,她们的女王,能不漂亮么?”

“那、那够骚么?”宋良臣几乎就要流出口水来。

萧云鹤抡起拳头在他胸口攘了一拳:“口无遮拦,该打!”宋良臣嘿嘿的贼笑一阵,抱着那盆花儿屁癫癫的跟在萧云鹤身后。

一行人回到了鸿胪寺正厅,萧云鹤对那个鸿胪寺卿说道:“刘鸿胪,国都城中大事初定,鸿胪寺里可不能出什么乱子,要加强禁卫。我会加派一些人手过来的。另外,尽量改善一下他们的伙食吧。我看这其中有许多都是来办事的异邦使臣,可不能失了小节而误了国事。如果财政上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写个统计预算来交给我,我看能不能帮你解决一下。”

刘鸿胪顿时喜笑颜开,欢喜拜道:“多谢大人!卑职一定尽心尽lì

,为朝廷办好差事。”

萧云鹤点了点头,正准bèi

离开,门口站哨的小卒却跑了进来,对萧云鹤拜道:“大帅,有客求见!”

“哦?还跑到鸿胪寺来见我了?”萧云鹤微微惊咦,“什么人?他可有说是什么急事?”

“有名帖在此。”小卒递上来一张小折子,说道,“小人没敢问及名讳。”

萧云鹤接过名帖看了看,对刘鸿胪道:“端王傅——吴仲孺。刘鸿胪对此人熟悉么?”

刘鸿胪却是面露惊疑之色的说道:“怎么,大人居然对此人都不熟悉?”

萧云鹤一皱眉:“是我在问你问题。”

“哦,是、是……”刘鸿胪骇了一骇,拱手拜道,“吴仲孺,乃是郭子仪郭老令公的女婿。此人虽然只是官居端王府小职,却一直名头很大。一来是郭家在我大齐的名声荫附,二来……此人极善理财,其家巨富,堪称国都首富。连皇帝都多次向他寻求帮zhù

。朱泚叛乱之前,他曾出资数万,在京畿一带招蓦丁壮填充神策军,还让子孙带着大批的家奴,自备马匹军器入军。因此,此人极受当今皇帝陛下圣宠,而且在整个国都也名声不弱。朱泚霸占国都后,也不敢动他分毫。”

“哦,是这么个人物……”萧云鹤暗自低吟了一句,寻思道:郭子仪功高寰宇,位极人臣却不震主。后来他的家族子孙蒙受圣恩大多做了官。眼下郭家在大齐朝堂之上,影响力不容小觑。吴仲孺身为郭家女婿,自然也是声势显赫……嗯,值得见上一见。

“有请!”萧云鹤就在鸿胪寺里正堂里坐了下来,让小卒出去迎客。

少时过后,一个五旬左右的老者,碎着步子快步走了进来,迎头就拜倒在萧云鹤脚前:“卑职吴仲孺,拜见汉王大人,千岁千岁千千岁!”

“哦,吴大人不必多礼了,起来吧。”萧云鹤的嗓音很平实,指着下首的一处矮几说道,“请坐,不必拘礼。”

吴仲孺身体有些肥硕,穿着一身臃肿的绿色官袍,有些笨手笨脚的走到那一处矮几边跪坐了下去。看他满面红光,看来的确是养尊处优日子过得不错。

吴仲孺的脸皮都肥得要耷拉下来了,对着萧云鹤堆起笑来,拱手说道:“汉王大人少年英雄,真乃当世奇才!此番收复帝都,功高社稷呀!”

第二百四十六章 摘桃子的人

“哪里、哪里,吴大人过誉了。本王身为李家子孙,这也是一些应尽的本份。”萧云鹤随口的应付着,察颜观色,就等着吴仲孺说出此行的目的,而不是自己主动询问。

吴仲孺脸上的笑就如同弥勒佛一样人禽无害,无比灿烂的对萧云鹤说道:“大人日理万机要处理国家大事,卑职也不敢多作叨扰。卑职此来,是想为国家略尽绵薄之力,以示忠贞。卑职身无长物,只有一些黄白俗货,希望能给大人一些帮zhù

——大人请看!”说罢,吴仲孺就从怀中掏出了两张奇特的金属薄片。

萧云鹤扬了一下手,宋良臣上前几步接了过来递到萧云鹤手中。详细翻看了几下,这两块巴掌大小的长形铁片,居然打磨得跟纸张差不多厚薄。上面印刻一些奇特的花纹,其中一张的正面写着‘黄金三千两’,另一张则是‘铢钱八万贯’。两张铁片的背后,则是如同一枚印章的八个大字‘永业柜坊,凭权兑取’。

这样物什,萧云鹤一点也不认识,拿在手中细细摩裟了一阵,心里寻思道:柜坊,这又是什么东西?一百多年过去,大齐兴起的新事物还真是不少……

吴仲孺是条人精,看到萧云鹤这副样子生怕他有什么不满yì

,马上详细说道:“大人,这是卑职亲友名下的永业柜坊,开出的兑取凭证。凭此信物,就可以在国都城中或是其他任何有永业柜坊分柜的地方,兑取相应数量的金钱。大人……可有什么不满yì

的地方?”

原来是这样!萧云鹤这才恍然大悟:我只记得,大齐有许多方便行商的‘砥店’,除堆放货物外﹐也兼住商客,同时也做一些中间的买卖,代收银钱。想必这‘柜坊’,便是由砥店发展而来的吧?为了方便商旅外出行商,而不必带许多的现钱在身上了……嗯,变化还真是挺大。这样一来,的确是方便了一些。

萧云鹤回过神来,对吴仲孺说道:“吴大人,三千两黄金,八万贯铜钱,折价在十万以上了。你这……算是什么意思呢?”萧云鹤话里的意思很明白了:不会是想向本王行贿买方便吧?!

吴仲孺顿时坐直了身子,急忙忙说道:“卑职感念大人与诸军劳苦,大战刚刚结束,肯定需yào

许多地方用钱。比如说安抚烈士遗属,购买医药器械……卑职此举,全为赞助军资。别无他意!”

萧云鹤拿着小铁片扬了一扬,微笑起来:“吴大人,可真是忠心为国思虑忠纯呀!这样吧,本王手中,尚有一些存余可供大军开支。相反,这个鸿胪寺里却正好有些拮据。本王能不能借花献佛,将吴大人所赠的这笔钱,转赠给鸿胪寺让他们拿来应一应急呢?”

吴仲孺脸上的笑容好像从来就没有变过,笑眯眯的说道:“东西已然送给大人,大人要如何区处,卑职哪里敢过问。”这一句话倒也还说得机巧,那意思无外乎是:反正这钱你已经是收下了,至于爱怎么花,是你的事情。

萧云鹤笑了一笑,将两张小铁片递给刘鸿胪,对他说道:“刘鸿胪,看来也是天意垂怜。我们刚刚说起,要改善一下鸿胪寺里各国使节们的生活,这上天就派了一位好心的吴大人送来了钱物,这可真是雪中送炭哪。这些钱你就收下,就当是本王从军资里面调拨出来给你们的。既然是军资,你可要用得仔细了,别做出糊涂账来。”

“是、是!”刘鸿胪欢喜的接了过来,连连作揖。有了这十万贯,鸿胪寺里的上下人等,算是可以过上一段好日子了。而且萧云鹤的话说得清楚,这是‘军资’调拨过来的,也就是向吴仲孺表示,这礼,送到位了。军队收下了。

吴仲孺果然面露喜色,连连说道:“多谢大人成全!能为国家、为军队做出一些微薄的贡献,卑职这心里也会要好过许多了。大人日后如果还有什么需yào

,尽管来找我……啊,不、不!随便派个信使小卒前来传唤,卑职一定鞍前马后的前来伺候。”

“岂敢、岂敢!”萧云鹤脸上挂着淡然的微笑,不动声色的说道,“那本王,可就多谢吴大人了?”

吴仲孺站起身来,对着萧云鹤长长的拜了一揖:“卑职就请告辞。”

“请。”萧云鹤扬了扬手,吴仲孺缓步朝外退了出去。

看着吴仲孺的背影,萧云鹤面带微笑暗自寻思道:十万贯,是来买个平安么?想必朱泚占国都时,你也干过这样的事情吧?但我之前不是有军令下来,对仕人豪门之前的事情既往不咎么?这么说,你吴仲孺是另有所图了?

几天以后,大小的事情料理得差不多了,国都的局势也了下来。治安井然有序,收编的降兵也编组完毕,有了统一的管束,应该不会再生出什么乱子来。

萧云鹤琢磨着,是时候将那个玄孙皇帝接回国都,交个差了。天下不可一日无君,眼下他这个皇帝还是得当下去。不过在这之前,有两件事情得先办好了。

这天夜里,萧云鹤抽了个空,和宋良臣、高固三人回到凌烟阁,让他们二人在外面放哨,自己进了阁内。四下无人,萧云鹤掀开地板石砖,扯起铁盖进到了铁屋密室里。

靠墙的那个大铁柜,是个设计最为精巧的储物箱子。萧云鹤仔细回忆打开它的诀窍,花了好长时间才顺利打开。然后,从里面取出了几册绣简书籍,和一个形状像龙头、拳头大的玉疙瘩。要说大齐,一直以来就习惯用纸笺,可萧云鹤担心这么重yào

的东西记在纸上写成书,容易破损弄坏,于是特意亲自动手刻成了竹简。没想到误打误撞,自己在百年之后仍然能拿来使用。至于那个玉疙瘩……萧云鹤心中暗自发笑:龙子龙孙们,前世,我暴病之下死得很急,好多事情都还没来得及交待。不过,我也确实没打算将所有的事情都告sù

你们。你们就别怪我这个老祖宗吝啬了。有些东西,我是不太愿意留给你们的,免得你们养成好逸恶劳、坐吃山空的坏习惯。不过,眼下大齐这般境地,我也只好取出来,留备不时之需了。

萧云鹤将这些东西全部取出来,用一个包裹装好,然后再去看那了看那扇大铁门,关闭得严丝合缝。他这才放心的离开了铁屋子回到凌烟阁,闭好机关掩盖痕迹。免不得又有些依依不舍的看了一阵长孙无忌那些人的画像,然后才带着高固和宋良臣离开了。

之后,萧云鹤让高固将李晟、楚彦和几名投诚叛军的将领请了来。这一场收复帝都的大战,当中许多细节都是要模糊化的。在向皇帝汇报之前,有必要统一口径。萧云鹤先就对李晟说过了,关于如何击破北苑,要完全封锁消息,任何人不得再提起汉王亲自打开城门的事情。而要改成——汉王坐镇指挥,李晟英勇作战,急袭玄武门,力战得下。

而后叛军将领数人,临阵倒戈投诚,帮zhù

神策军平定皇宫剿灭朱泚,并大开国都九门欢迎王师进城。

尽管李晟、楚彦这些人有些难为情,感觉抢了汉王的功劳,但萧云鹤一力坚持而且反复叮嘱必须要这样做,他们也只好厚着脸皮答yīng

了下来。那几个叛军将领自然是感恩戴德,因为他们摇身一变就成了大齐的靖难功臣,之前投降朱泚不过是忍辱负重等待时机……

萧云鹤大笔挥下,关于收复帝都一战的承表,扬扬洒洒数千言一蹴而就。然后请李等人在上面签了字,到时候就可以拿去进报给皇帝了。皇帝那些人,关心的只是一个结果,至于过程如何、死了多少人、费了多大力qì

,才不会去关心。萧云鹤自己也是当过皇帝的人,摸足了他们这些人的脾性,于是正好钻钻空子,将密道的事情严密隐瞒起来。

一切准bèi

就绪,萧云鹤让李晟留下来镇守国都,楚彦率领大军屯兵于外,自己点上三千铁甲仪仗队,前往奉天迎奉皇帝。

其实国都克复的消息,早已经是传遍关中诸地,渐渐的传向了全天下。萧云鹤等人鲜衣亮甲的一路过去,沿途百姓都是欢呼雀跃夹道欢送。途经高陵时,李怀光让高陵驻兵排出阵列出城迎接,军鼓震响,金角喧天。全城的百姓都被吸引了出来,高声欢呼迎接萧云鹤等人。

李怀光养了这一阵子的伤,看来已经大为好转,气色好多了。萧云鹤见他这样,也免不得一阵高兴。仪仗队在高陵稍作停歇,萧云鹤也和李怀光坐到了一起,酒桌上好一番畅谈畅饮。

李怀光告sù

萧云鹤,他的义子石演芬一直衣不解带通宵达旦的从旁伺候,担茶倒水就如同一个丫鬟般的细致。这让萧云鹤对石演芬这个胡人小伙子,也多了一丝好感。萧云鹤答yīng

李怀光,等迎得皇帝回京、李怀光身体痊愈后,就将石演芬领走,留在汉王府里。李怀光自然是好一阵欢喜。

将士用过了酒饭,马匹也吃过了草料。休息一阵后,萧云鹤带着大队辞别了李怀光,前往奉天。在朝廷任免新的地方官来上任之前,李怀光都要屈

里耐心的养伤,同时兼起地方官的职能来。

奉天城外,早已是人山人海。军民百姓站成了两片,只留了中间一条通往大门的道儿给萧云鹤等人行走。震天彻响的欢呼声经久不歇,彩炮当空鸣响,锣鼓长角响彻重云。皇帝老头等这一刻也等得有些心焦了,安排的欢迎仪式看来也颇费了一些心思。萧云鹤带着仪仗队在人群里走过,一路向军民们拱手回礼,也算是出尽了风头赚足了人气。

那处被用作皇宫的县衙,这些日子以来看似也装点了一番,比以前整洁光鲜多了,地上也铺上了红红的地毯。文武百官和御前禁卫铁甲列于两侧,萧云鹤手捧捷报承表,昂然走进了‘皇宫’里。

“臣:汉王、天下兵马大元帅,谊,奏报吾皇万岁!”萧云鹤再怎么不乐意,这时候也只能一丝不芶的跪地上奏了——

“大齐兴元元年十月初三,臣率领神策、朔方军王师,一鼓作气攻下国都,尽诛朱泚逆党,光复帝都。斩敌万余,俘虏数万。贼渠大小人等,几无一人漏网。现今国都局势稳定一片清明,百姓渴盼吾皇陛下回京重镇龙阙。微臣等特意前来迎驾。请陛下移驾帝都!”

老头今天可谓是满面红光,高兴得一脸都要笑到稀乱了。收复帝都这样艰巨的任务,他一位将军居然在短短的旬月之内就完成,实在是令他大喜过望了。原本还做好了在奉天这个鬼地方过冬的准bèi

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回到温暖舒适的皇宫里去了!

满朝文武大臣们顿时一阵欢呼,也一同跪拜下来高呼道:“请陛下移驾帝都,重镇龙阙!”

“好、好!”老头高兴得都有些哆嗦了,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连连挥着手说道,“汉王请起,诸位爱卿请起!”

萧云鹤站了起来,手捧捷报奏表站于堂中。老头身边的那个肥胖太监——霍仙鸣,摇着个大屁股碎步上前,接过了萧云鹤手中的奏表,递到了老头手中。老头喜笑颜开的看完了奏表,欢喜说道:“汉王,你此行可谓是重朔社稷、功高寰宇。朕回宫后,定当予以厚赏。还有这奏表上所说的一众功臣人等,朕都会一一记下,按功行赏。今日天色已晚,而且你一路远来辛苦。朕就明日再行摆驾回宫吧,众位爱卿,也好略作准bèi

。”

“是,陛下——”所有人一起拱手长揖,拜了下来。看得出,除了皇帝,每一个人都很开心。毕竟都是过习惯了奢华富裕日子的人,在奉天这种穷酸地方,过得实在是憋闷。眼看着就要回到锦秀天堂一般的国都了,那里山珍海味美人如玉,谁不喜欢?

“既然如此,今日的朝议就且先散了吧。”老头的表情既轻松又高兴,笑眯眯的对萧云鹤招了招手,“云鹤,你留下来。朕有话同你讲。”

文武百官依次退下,萧云鹤跟着皇帝,走进了后院的厅堂里。那个肥胖的太监霍仙鸣,一直对着萧云鹤谄媚的笑,弄得他心里一阵犯堵:冲我挤眉弄眼作甚?你若是美女倒也还罢了,却是个令人生厌的丑胖宦官,也做出这副模样……当真令人倒胃口。

老头将萧云鹤领进后堂一间屋子里,就他们二人面对面的坐了下来。老头笑容可掬的说道:“云鹤,这一回,当真是辛苦你了。朕没有想到,你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收复帝都铲灭朱泚。这番功劳,足以标秉史册名垂千古了。”

“其实,这都是李晟、楚彦等将的功劳。”萧云鹤的表情神态十分谦恭自然,平静的说道,“还有众将士奋不顾身誓死效命,原叛军的几员大将悬崖勒马弃暗投明,才有了这一场大战的胜果。微臣……其实没有多做什么,只是从旁监督了一下罢了。具体如何进军如何作战,实jì

上都是李晟、楚彦、李怀光这些人在出谋划策调兵谴将。”

萧云鹤说得很自然,老头也就想当然的没有多作怀疑。本来他这个养子一位将军的本事如何,他老头是比较清楚的,难得他这一回还不来抢功劳了,于是自己岔开话题说道:“嗯,李怀光负伤了,朕要让他好好休养,派去最好的御医去给他医治。哦对了,云鹤。朕今天,是有另外一件重yào

的事情,想跟你谈一谈。”

萧云鹤听老头这么一说,心中一醒神,还以为他发xiàn

了,警觉问道:“陛下有何训诫,还请示下?”

老头脸上的笑意,却变得有些暧昧和诡异起来,拍拍萧云鹤的手,笑呵呵的道:“放松点,没什么大事。这件事情嘛,你应该会比较乐意欢喜……”

萧云鹤眨巴着眼睛疑惑的看着一脸怪笑的老头,不知dào

他又在打什么糊涂主意。

老头却像是遇到了什么大喜事一样,兴致勃勃的说道:“云鹤,这说起来,也有朕的责任。这一回国都朱泚叛乱,让你的家人……咳,那些事情不堪回首,不提也罢。只是你现在正当青春年少,身边怎么能少了女人伺候呢?我那皇弟去的早,还巴巴的望着你继承香火呢。你既然已经过继到了朕的膝下,朕这一回就给你说门亲事,怎么样?”

“啊?”萧云鹤一回还当真是惊愕住了:这种时候,老头居然还有心思做媒?

这一下,萧云鹤还当真不知dào

是该哭还是该笑,反正左右感觉十分的别扭。

老头看着萧云鹤这副表情,以为他还有些不好意思了,忙忙说道:“你先别犯窘,听朕说完。郭子仪的女婿吴仲孺,现在是端王府的一名小吏。不过,此人在国都名声很大,不亚于皇亲国戚一般。而且前番不久,他还主动出资数万招蓦神策军,还让儿子带着家奴来充军——这些事情,暂时不提也罢。我的意思是,这人还不错,至少是忠君爱国而且是名门豪族。他有个女儿……”

听到这里,萧云鹤着实想拔腿就跑,或者干脆跳起来赏这个老头两个耳光。不为别的,萧云鹤这一辈子,什么时候被人强塞过女人在身边?自己看上哪一个,信手取来就是。这种要他人做媒、甚至还带有一点政治婚姻嫌疑的事情,他当真是打从心底里十分的反感。夫妻么,就如同是脚和鞋子,这舒服不舒服,得自己看准了再试,别人再怎么说也算不得数的。而且再一联想到之前吴仲孺来见自己的那副表情,明显是早有预谋在套近乎。这让他感觉像是被人愚弄了一般,煞是有些气恼。

老头才不知dào

萧云鹤心里翻腾成了什么样子,只顾喋喋不休的说道:“他那个女儿,据说今年年方十七岁,在国都名里远近都有些名气。按理说,像她那种名望大族的闺秀,这个年龄早该嫁出去。可人家姑娘眼高于顶,一般的人都看不上,这才蹉跎到了这般年纪——不过云鹤,你可别嫌弃呀!这姑娘朕有一次见到过,当真生得极其漂亮,而且贤淑知礼落落大方,正好配得上你这个少年英雄呢!”

‘那你把她纳入后宫啊,干嘛还拿来给你老祖宗做媒妁。混账东西!’萧云鹤心里怒骂了一句,抬眼看了老头一眼,也不知dào

该怎么说,心里郁闷成了一团。假若自己不是重生的萧云鹤,这老头么,倒也是一番好意了。一位将军的家人都在朱泚之乱中被杀害了,妻妾儿女没一个剩了下来。身为皇室成员,怎么说也不能没了后继。他老头考lǜ

这些事情,也是出于长辈的一番心意。不过萧云鹤心里怎么就是舒坦不起来,恨得牙痒痒。

“怎么,你不乐意吗?有什么话,不妨跟朕说说呀?”老头倒也还挺有耐心。

萧云鹤心中飞快的盘算了一阵,开口说道:“父皇……”这是萧云鹤第一次开口叫老头为父皇,心里别提有多别扭和郁闷了。因为毕竟是二人私下讨论家事,叫得亲热一点也好发表自己的意见。而且这一阵子以来,萧云鹤算是想得很清楚了。他不能老想着自己还是那个君仪天下的唐太宗萧云鹤,只有让自己沉淀下来乖乖的扮好一位将军,先本份的做好这个亲王,才能去想其他的大事。一些心结,也是时候自己主动的来逐一解开了——比如说,称这个无能玄孙为“父皇”。

老头见萧云鹤表情有些犹疑,十分和蔼的说道:“不要紧,这里只有我们父子二人,有话就直讲。”

“儿臣……”萧云鹤恨不能狠狠揪自己一把,止住心里的那股子憋屈劲,勉强镇住心神继xù

说道:“现在还不想续弦。”

“哦,为什么?”老头有些惊讶了。以一位将军这种花天酒地的性子,应该不会拒绝这样的好事呀!而且吴仲孺是郭家这一系阀的人,在国都可以说是财大气粗,势力盘根错节。门当户对人家又是好姑娘,他怎么就……

萧云鹤长叹了一口气,满面忧郁的说道:“儿臣的家小,都刚刚罹难不久。无人收尸冤魂难散,现在尸骨都不知dào

去哪里寻找

|I思,再去接受别的女人。而且……前妻尸骨未寒,我就这样急着续弦,传出去名声也会不好,对吴家大小姐的名声也不太好。所以……”

“噢,是这样……”老头恍然大悟一般的点了点头,沉吟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倒是朕有些疏忽了。难得云鹤这么有情有义而且顾全礼仪名声,这件事情,就暂时按下不表吧。不过,婚姻大事,历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件事情,朕之前就在郭家的人面前应承下来了。君无戏言,也不好再去推搪。不过朕更不想为难你。你什么时候觉得时机成熟了,朕再办这件事情,怎么样?”

“多谢陛下。”萧云鹤如蒙大赦,全身上下都感觉轻松了许多。回想老头刚才的话,却又疑惑问道:“陛下,是郭家的人来提的亲么?”

“是呀!”老头说道,“朕尊郭老令头为尚父,他的儿子与朕的关系一直很好。前不久就在你率师离开奉天的时候,郭晞和郭暖带着家眷从国都逃了出来,到了奉天朕的身边。郭老令公一门,在我大齐天下名声赫赫,朱泚那些逆贼就算是杀了许多李家王亲,也没敢怎么为难他们。所幸他们还都是忠贞良臣,时时想着忠君报国,不为逆党威逼利诱所留。前不久国都光复的消息传来,郭晞和郭暖,便来跟朕说起了这件事情。”

萧云鹤略略的点了点头,心里寻思道:郭子仪一门以下,子孙做大官、封王公、娶国戚的极多,而且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连李怀光、楚彦这些人,都是郭子仪旧部。郭晞与郭暖,更是郭子仪的儿子里,混得风声水起最风光的两个。其实要与他们搭上点关系,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只是再怎么弄,也不能这样稀里糊涂娶个连面都没见着的姑娘,把自己给卖了。万一是个丑女或是恶妇,让人如何堪受?

二人又闲谈了一会儿,老头要留萧云鹤一起用膳,萧云鹤推说要料理军务,安顿三千铁甲仪仗队的寝宿,先行告辞了。出了厅堂,依旧是那个胖硕的太监引着萧云鹤出来,在一旁喋喋不休的将他夸了个天花乱缀。萧云鹤就当是听鸟语了只顾行路,心想皇帝居然能将御前禁卫交给你打理,看来你也算是得势,现在没必要给你难堪。要不然依着我的性子,先拿根木杵堵上你这张啰里八嗦海天海地的大嘴。

出了皇宫,好些日子没见了的俱文珍已经站在那里,急得左右团团转,看到萧云鹤出来,如同见了宝贝一样快步上前就跪倒在地,连声呼道:“小人拜见汉王大人千岁!”

“哦,是你啊,俱文珍。”萧云鹤笑了一笑,“起来吧,看把你高兴的。莫非以为本王会一去不返了吗?”

“啊?小人怎敢如此设想?”俱文珍一愣,随即无比开心的嚷道,“小人天天站在门口盼着大人回来,都要把眼睛盼瞎了。卜一见到大人的雄姿,当真高兴得……人都要飞起来了。”

“行了,你还真是能瓣。”萧云鹤见了俱文珍,倒也还高兴。毕竟有许多的事情,没他在身边还当真是有些不方便。

俱文珍嘿嘿笑了一阵,看来着实开心。然后他又转到萧云鹤旁边,对着胖太监霍仙鸣拱手长拜了一揖,轻声唤道:“义父大人可好?”

霍仙鸣瞟了萧云鹤一眼,随即满脸堆笑的说道:“免了吧,俱文珍。记着好好伺候汉王大人,可别疏忽了。不然我可饶不了你。”

“是——”俱文珍长声应了一声,回到了萧云鹤身边站着了。

萧云鹤眨巴了几下眼睛,也没说什么,带着俱文珍走了。等离了皇宫一段路程,萧云鹤才说道:“俱文珍,你认了那个霍仙鸣当干爹?”

“是呀……”俱文珍看似还有些高兴,乐陶陶的说道,“大人你有所不知,咱们这些当宦官的,都实兴这一套。就如同当官的仕人认个高杰的师门,抬高自己的门第出身一样。霍仙鸣现今执掌禁军,可是陛下跟前的红人儿。小人认了他当干爹,包准日后有好处,更能方便的为大人办差事了。”

“嗯……”萧云鹤略自点了点头,寻思道:让宦官执掌禁军,老头你也当真是干得出来。看来,这朝堂之上,又要越发的变得乌烟瘴气了……

二天一大清早,奉天县可就热闹上了。兴奋了一夜I大臣们,早早的拖儿带口聚集到了北门城外,熙熙攘攘的好大一群,活像是赶集的村民。今天这个日子,他们可是盼了有一段时间了。国都的豪宅良田、美食佳人,早已经将他们的心撩拨得七上八下,哪里还想在奉天这个穷酸地方再多呆一天。

卯时三刻,萧云鹤带着三千铁甲依仗,护送着皇帝的车驾到了北门,文武百官和百姓们跪道欢呼。老头的精神头也不错,坐在龙辇上洋洋得洋,看着眼前跪成一片的人群,仿佛终于找回了那种君临天下的优越感。同时,他心里也忍不住对萧云鹤多生出几分感激和赞赏来。

‘毕竟是咱李家的人,自己收回了帝都嘛!’回国都的途中,老头心中时时的安慰着自己,不让自己有什么丢了面子、无颜面再回国都的感觉。一路上,他也时时让骑着马的萧云鹤就跟在自己的龙辇旁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闲聊。停下来休憩时,则更是将他与太子叫到一起,三人一起用膳。

同行的文武百官自然是都看在眼里,心里默自想道:这下可好,汉王一位将军,当真是受尽恩宠一飞冲天了……

萧云鹤一路上都十分的小心,收敛着自己满胸的骄傲和不屑,乖乖的扮着‘儿臣’。太子李诵则是与他若即若离,偶尔攀谈上两句,也是不痛不痒的闲拉家常。可李诵越表现得无所谓,萧云鹤越发感觉,这个城府颇深性格内敛的太子,已经在对自己深深的忌惮。

老头也还算有心,记得在高陵养伤的李怀光,于是车驾特意多走了一段路,在高陵歇了一下脚。李怀光摆足派场出城迎接,老头对他大加赏好言抚慰。让他先在高陵养好伤,军中的事务不必操劳过多,日后国家还有许多的大事要等他料理。李怀光自然也还高兴,连连磕头谢恩。朝堂上的人也就都清楚了,这一回收复帝都,汉王身边的人,那肯定是个个都要飞黄腾达,就连曾经露出过反迹的李怀光,皇帝也会对他大加赞赏。汉王一系,从此在朝堂上可谓是风声水起了。

面对这一切,太子的表现一直十分的淡定。萧云鹤暗中留意了一番,发xiàn

他几乎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入国都的时候,萧云鹤金甲红袍领着铁骑在前开道,国都的仕绅军民夹道欢呼,跪迎皇帝回京。老头看着井井有条的国都城,感受着人群的欢呼,将之前狼狈逃离国都的尴尬全都抛到了脑后,坐在龙辇上频频向人群挥手。仿佛更像是御驾亲征后得胜归来。

皇城里的一切事务都打点清楚了,再也看不到大战后留下的痕迹,仿佛这里从来就没有发生任何的事情。老头也自然没法去想像自己离开皇城的这段日子,这里究竟发生过一些什么事情。他只看到,皇宫还是那样的富丽堂皇,街道还是那样的整齐平整,每一块城砖似乎都擦拭得光亮照人,比以前还更加的有气派了。宫殿里的物什全都是自己离开时的样子,宫女宦官虽然换了一些人,但仍然十分的好使。只不过,当时留在后宫里的许多妃,好像不见了一些。

对于这件事情,萧云鹤可没打算要向老头去解释什么。皇帝的女人被朱泚这样的逆徒霸占了一段时间,或许不会缺胳膊少腿的那样明显,但是人都能想象,她们身上究竟会少了什么,或是多了什么。所以,凡是被朱泚用过的女人,萧云鹤狠下心来全都暗底里做了处理。视情况而定,或杀或流放。这种事情,自然做得越隐晦、低调越好。不然,皇家的声誉将会大受影响。老头倒也没蠢到哪里去,没找任何人问起那些女人去了哪里,只在心里有些憋闷,感觉自己成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乌龟。

萧云鹤将老头迎回了皇宫,也算是完成了一件大事,自己也放松了一些。当晚,他仍然暂时在司农寺里安歇。俱文珍远比一般的军士细心周到多了,担茶倒水更衣整榻,忙得不亦乐乎。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比较累,萧云鹤也想好好的休息一下了,于是早早便睡。

第二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时隔数月之后,皇城朱雀门再次在卯时三刻准时打开,文武百官前来上朝了。每个人都有一些掩饰不住的兴奋神色,整个皇城里也焕发出了许多的生机来。

萧云鹤饱睡了一夜,第二天精神头很不错,神清气爽的起了个大早。换下铠甲刀剑,穿上了紫色亲王袍,头戴三梁进贤冠,手上持了一根玉,前往大明宫含元殿上朝。出了司农寺,巧不巧正好遇到李晟

|i|许f都十分殷勤的上来跟他们打招呼问好,然后不远不近的跟在他们后面,一起朝大明宫走去。渐渐的,二人身后的人越来越多,远远看去,就像是他们二人领头,带着后面一大批人去上朝了。

含元殿钟鼓楼上的大鼓敲响了,将整座昏昏沉沉的宫殿都唤醒过来。萧云鹤和李、楚彦三人,带着一帮儿武将从西朝堂里鱼贯而出,走到了宏伟的含元殿前。龙尾前两侧,已经林立了威武雄壮的神策军铁甲卫士。抬头仰望,数百阶长的龙尾道末端,巍然屹立的含元殿宫殿仿佛就坐落在云端,威仪无限。

太子居左,萧云鹤居右,二人各自领头,带着文武百官走上了龙尾道,向含元殿正殿走去。胖太监霍仙鸣今天的嗓门也特别的大,十分起劲的喊道:“皇帝早朝,皇亲王公文武百官依班觐见!”

含元殿里宽敞明亮一尘不染。金銮宝殿上,坐着那个容光焕发衣冠楚楚的皇帝老头。他先是十分激动的感慨了一下重回帝都的心情,信誓旦旦的表示,今后一定做个好皇帝。然后,就对萧云鹤这一干人等,做出了赏赐。

不得不说,老头这一回当真是汲取了‘泾师之变’的教xùn

,变得十分的大方起来。萧云鹤身为收复帝都的统军大元帅,自然是居功至伟。老头给他加了五百户食邑,其数量几乎就要与太子的三千户平起平坐,达到了二千八百户;另外赏赐了奴仆百余人给汉王府,钱十万贯,绢八百匹。汉王府要修缮重建的一切花销用度,用皇宫内苑一力承担。(也就是说。由皇帝私人买单,都没有调用国库。)另外,也将他老头当年当过的一个官,赏给了萧云鹤——“尚书令”。

其实从开唐以来,身为秦王的萧云鹤担任过‘尚书令’这个官职以后,一百余年来李唐一直没有让谁再任这一职,而是用尚书左右仆射或是左右丞来代替它的职能。一直到了老头当太子的时候,才由他担任了尚书令。只不过现在三省六部的官制名存实亡,统辖六部的尚书令,手中的职权还比不上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宰相。

对于这一些,萧云鹤倒也不怎么在意了。自己一个亲王,犯不着也入阁当个宰相,与卢杞这种人争一日之长短。眼下自己身边的亲信党朋虽然不多,但李晟、楚彦、李怀光这些人,都那是赫赫有名的有功之人。谁也不敢再轻视他这个只挂了个空头虚衔的亲王。

第二百四十七章 有凤来仪

李怀光、楚彦、李晟等人,因为辅助汉王成功收复帝都,也功劳巨大。老头对这三人也是做出了重重的褒奖。除了加食邑、赏钱帛,还让李怀光继xù

担任了太尉和中书令,楚彦与李晟则是做到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以武将入阁当起了宰相。

老头虽然有点糊涂,有些事情还是相当的清楚的。他很明白,这些人都是汉王的亲密僚党,这一回收复帝都这样震惊天下的功劳都干下来了,当然要让他们在朝堂之上也有一席之地,不然就会难以服众了。另外,他也隐约有些感觉到,卢杞那一班人,的确是势力太大了一点。如果想要有一些人对他构成制衡,汉王这一拨自然是最好的人选。

与此同时,老头自己也没忘了要照顾自己的宝贝儿子李诵也来分一杯羹。东宫左庶子王叔文,连升三级被调入了阁部,升任为宰相;王伾则是由翰林院学士做到了东宫詹事、中书舍人,也入了阁部在宰相们身边办差。另外,这一次跟随皇帝到奉天的大臣们,也都受了赏赐,其中表现得比较好的几个,也是飞速升迁。其中最快的,莫过于前剑南节道使张延赏,就是那个给奉天送过几次钱粮的‘大功臣’,老头早早便放出话来要让他入阁理事的;还有一个,就是陆。此人年方三十出头,却十分令人意wài

的从谏议大夫被一举提成了宰相。

一个朝会下来,朝堂格局发生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明眼人都清楚,眼下朝中呈现了三足鼎立的局面:太子、汉王、卢杞三方势力,旗鼓相当。

萧云鹤却感觉,这许多关乎天下大事的决定,根本就是皇帝一个人在左蹿右跳像伎子一样的讨好众人。而太子和汉王他们这些人,则更像是在坐地分赃。所有的一切人事任命,似乎都不是为了帝国的利益而做出的,而是皇帝为了……安抚人心,不得罪人。

收复帝都的大事干完,萧云鹤突然一下就清闲了下来,可做。国都九门有李的神策军打理,城外的数万朔方大军由楚彦和徐庭光统率,就连皇城禁卫也交给了宦官霍仙鸣。他这个天下兵马大元帅彻底成了名誉头衔,都没什么人去提及了。

不过,倒有一些私事,也是时候处理一下了。比喻说,重返汉王府,将那处家舍好好的整理一番。朱泚霸占国都的时候,将一位将军一家子杀光,东西也抢了个干净,唯独留下空荡荡的板壁没给拆了。后来让一些伪官住了一阵,搞得乱七八糟的。

皇帝亲自下了旨意,让将作监的人一定要将汉王府给收拾好了。俱文珍这个汉王府总管这下可就得势了,对那些将作将的三品、四品大员们吆五喝六当成下人来使,这些人也只能唯唯诺诺的听命行事。谁让汉王是眼下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呢?他身边的近侍宦官自然也要跟着身价暴涨了。

短短的几天时间里,汉王府摇身一变,从一处破敝的房舍,变成了富丽堂皇的亲王宅第。自从唐高宗永徽年间起,大齐的亲王们一般都不住到分封的番地去了。太子自然住在皇城东宫,而亲王公主们则是比较集中的住在朱雀大街西面的‘十王宅’里坊。到了玄宗年间,这里又被人习惯的称作‘十六王宅’。意思就是,这一片里坊附近,住的大多是皇室的宗亲。‘十六’当然也只是泛称了,并不仅仅只有十六家皇亲。

萧云鹤的汉王府,无疑便成了眼下十六王宅中最引人注目的一处所在。汉王府离朱雀大街主道最近,坐东朝西,打开大门几乎就能看到朱雀街。门口两只大石坐镇,朱红油漆卯钉大门,门檐斗拱上是一对戏珠的三爪金龙。稍有点常识的人,看到这副景象也就会明白了——这里肯定住着皇室王亲。而且那幅门匾更加说明了这一点,上面写着三个大字——“汉王府”。

眼下这若大的国都城里,还有谁不知dào

“汉王”的鼎鼎大名?

将作监的人没日夜夜的赶,短短几天时间,就将汉王府修缮一新可以入住了。因为毕竟不是乔迁新居,而且家里之前还发生过一些死人的惨剧,所以萧云鹤也借此没有声张,只是静悄悄的搬了进去。

进了大门,左右都是绿荫蔽道,花香鸟语,环境还算不错。主宅是一栋斗拱飞檐的大瓦房,大气而又宽敞,倒也还合萧云鹤的心意。左厢有几进院落,是供客人和下人居住的客房和耳室,以及存放东西的杂间。右厢则是一片正房,专供汉王府僚属和亲兵们住的。难得是后院还有一处小池,建了假山流水和小桥楼亭,环境清幽。还有一处较大的绿茵草地,间或的栽种了一些奇花异草,倒是一处静闲休息的好去处。

在国都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能有这样大的一栋宅子,也算是难得了。虽然习惯了皇城里的奢华与堂皇,但萧云鹤对这处地方也还算满yì

。反正自己现在孤身一人,只要一间斗室即可安身,地方大了反而会空得慌。

皇帝赏赐的百余名仆从也都到了汉王府,开始忙活了。这些人都是从掖庭调拨来的皇室下人,不是一般的收买来的丫鬟仆人。这其中有十余个宦官,二三十名宫女,另外再就是一些厨子、马夫、小厮人等。从今天起,这些人都成了汉王府里的私财,如同马匹一样,可以自由的宰杀买卖。

在汉王府里逛了一圈以后,萧云鹤也就对这块对方没了多大好奇心,反而开始忧虑——自己接下来该干些什么?莫非还要盼着朝堂上出事,或是有战事兴起,自己才会有机会露头么?

若大的汉王府正堂里,萧云鹤有些慵懒的坐在正中一张太师椅上,突然感觉有些无聊和落寞,情不自禁的就怀念起前不久,在军旅中度过的那段日子来。那时候,自己的目标明确,每天都过得十分的充实忙碌,一天天眨眼闪逝就没了。现如今,却感觉这时间不知dào

该如何才能熬得过。想找人对对奕,也不知dào

该去叫谁。汉王府上下,除了他这个居高临下的汉王,职辈最就高的就是宋良臣和高固这两个正五品典军。宋良臣目不识丁全然不识风雅,高固沉默寡言半天不说一句话,要萧云鹤去找这两人聊天,非活活闷死不可。其他的一些人,就更不用说了。萧云鹤不用开口,这些人多半就跪到了地上惶恐不安。

萧云鹤正感觉有些沉闷想找些事情来做的事情,俱文珍走了

报,说有人求见。

“来客了啊?好。”萧云鹤心里居然还有了一些欢喜,也不问是谁,马上挥手道,“有请。”

客人被请了进来,萧云鹤一看,不是别人,还是个熟人——端王傅,吴仲孺。就是那个‘图谋’要当自己老丈人的家伙。

萧云鹤一见他气就不打一处来了,刚刚有的一点好心情马上飞灰烟灭。但吴仲孺今天可是端王差谴来的,算是对汉王进行一次‘友好访问’,恭喜他升官发财,还带来了一些礼物。

也罢,伸手不打笑脸人,萧云鹤强颜欢笑的接待了他,收下了礼物将他打发走了。吴仲孺始终是那副笑眯眯的活佛脸,倒也十分识趣的没有提起嫁女儿的事情。

吴仲孺前脚刚走,俱文珍马上又来报,说有人求见贺喜。

而且还是许多的人!

萧云鹤惊了一惊,心想我不过是重新住进了自家院子,不用大张旗鼓的来贺喜吧?莫非都是看到我刚刚死光了身边的女人,提前恭喜我要换新茬儿了么?!

不过既然人家都来了,萧云鹤也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只得一一的请了进来。这一进来不打紧,接下来的半天时间里,萧云鹤都在疲于奔命的应付这些人。大到宰相卢,小到四品鸿胪寺卿;近到太子亲侍,远到一些节度使的跑腿,林林总总,大约来了数十批人。大小的包裹礼物,也堆满了正厅房边的一间茶室。俱文珍光是执笔登记这些来客名单和记载礼物,都累了个手臂酸麻。

到了后来好不容易告一段落的时候,萧云鹤无可奈何的躲了起来,让俱文珍诈称汉王出去郊游了,才将随后还在赶来的一批人给挡了回去。

萧云鹤独自一人躲到了后院,抱着一张古筝坐到了小水池的亭子里,长吁了一口大气。这一闷能将人闷死,一忙能将人忙死。朝中的这些个官员,就像是苍蝇一样,谁家得势了,便齐头涌上要讨个彩头。当年自己当皇帝的时候,也时常听闻手下的得力臣子门庭若市。没想到自己今天也遇到了这样的事情。来的这些人,也谈不上是有求而来。大部份人只是来混个脸熟讨个交情,为日后行事铺条后路。

“官场么,就是这样。”萧云鹤无奈的苦笑,“这里没有什么真zhèng

的情谊可言。唯一永恒不变的,是利益。”

他轻抚着古筝独自弹奏起来。一曲《高山流水》的筝曲,从他手中悠然而出。《高山流水》是先秦的秦师俞伯牙所创。分为琴曲和筝曲两种。而这两种曲子,在余下的千年来都演变为不同的流派和种类。一向精通喜好音律的萧云鹤,眼下所奏的,就是魏晋时流传下来的一种筝曲。到了如今的大齐,这首曲子几乎就要失传。前世当皇帝时,他也是好不容易才得到曲谱,因此而爱不释手。

天气已经有了一些微凉,冷风裹着落叶四下飞旋。萧云鹤半闭着眼睛,在凉亭里独自的弹奏古曲,仿佛就聆听到了俞伯牙当时的那种心声,不由自主的心中感叹——知音难求。

他突然感觉很孤独。

仗打完了,喧嚣隐去了。他的身边,变得安静得可怕。除了思念长孙皇后那些已经作古百年的亲人,和李靖、房玄龄那些英魂无踪的臣子,他突然发xiàn

,自己已经无事可做。现在这身边,没有亲人,没有知己,更没有可供倾心一叙的红颜。

萧云鹤,他毕竟也只是人。想到这些,情不自禁的长叹了一声,悠悠自语道:再世为人,一切都要从头开始。看来,我也只能挥别那些记忆,在现在的这个世界里,寻找一些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门庭若市的汉王府里,却住着一个最孤寂的人。那些来蹿门拜访的人,再怎么热心的客套,也只让萧云鹤越发的感觉空虚和寂寞。

这一天,百无聊赖郁闷了一天的萧云鹤,好不容易盼来黑夜和倦意,刚刚躺到榻上,却突然听闻远处传来一阵阵惊慌的大呼——“失火啦!皇城里失火啦!”

他警觉的惊醒过来,推开门窗一看,皇城朱雀门附近,腾腾的烟火正在冒起,几乎就要将那一处天际染红。朱雀大街已经有许多的人跑了出来,惊慌的喊叫。

萧云鹤略自一惊:皇城怎么这时候突然失火,不会有朱泚余党在作祟吧?!

萧云鹤飞快的套上衣物,提上宝剑出了房门。高固和宋良臣,带着那十一个汉王府亲卫已经在门外等着他了。看来‘铁血十三’反应都还挺机敏。

一行人急匆匆的出了汉王府,上了朱雀大街直扑皇城。

朱雀门前,已经聚集了许多的人,紧张兮兮的议论纷纷。刚刚平定了朱泚之乱,国都城里的人仍然心有余悸。没想到皇帝刚刚回宫没几天,皇城里又闹出了火灾,会不会又有人来闹事了?皇城神策军禁卫已经开了一拨到朱雀门前,摆出拒鹿马和栅栏在城门前隔离人群,军士们个个都是神情紧张,手握刀枪严加戒备。城头上,更是火把齐举弓箭手林立,搞得如临大敌。

萧云鹤心中一犯紧:看这架式,莫非宫里当真发生了大事?!

事不宜迟,萧云鹤挤开人群到了门前,径直就朝朱雀门城门走去。完备在这里的军士们齐声一厉喝:“什么人?站住!”

“汉王一位将军!”萧云鹤低声沉喝,这些人顿时吃了一惊,齐齐收起刀枪跪地请罪,打开了大门让萧云鹤一行人等进入了朱雀门。

虽然萧云鹤现在不是统率皇城禁军的大元帅了,可人人都知dào

他现在是朝中顶尖的人物。眼下皇城出事他来视察护驾,谁又敢阻挡?

进了朱雀门,萧云鹤抬眼就看到,火灾发生的地点,原来离朱雀门很近,怪不得皇城之外看到的烟火那么明显。许多的宫人军士,正在匆忙的运水救火,呼喊声嘈杂成了一片。

那一处地方,就是离朱雀门最近的属衙——鸿胪寺!

萧云鹤刚刚到了鸿胪寺附近,迎面碰到胖太监霍仙鸣,正气喘吁吁的带着一大批神策军铁甲跑过来。他见了萧云鹤,就如同见了大救星一样,连连作揖的道:“汉、汉王大人哟!这大半夜的,怎么闹出这档子事呀?你老人家来了便最好。如果是一般的火灾倒也罢了,就怕是……怕是朱泚余党作祟可就坏啦!”

萧云鹤一拧眉心中飞快的寻思,将霍仙鸣拧到一边喝斥道:“你也知dào

,可能是朱泚余党作樂。那你怎么还带着人跑出来?要是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之计怎么办?”

“啊?”霍仙鸣大大的吃了一惊,随即又连连摆手的说道,“大人勿惊、勿惊。是皇帝陛下让我来的。皇帝……皇帝自己已经藏起来了。不打紧,不打紧!”

“藏起来了?”萧云鹤一听,简直就是哭笑不得。这个老头,看来已经成了胆小如鼠的惊弓之鸟了!

既然皇帝那里不会有什么问题,萧云鹤也就懒得去多想,和霍仙鸣一起带着人闯进了鸿胪寺。这里正有许多的人在跑进跑出担水救火,弄得泥泞狼狈不堪。几个鸿胪寺的官员正在紧张的指挥人群救火,看到大批的甲士进来先是惊了一惊,又看到领头的萧云鹤,顿时大喜过望,纷纷上前来拜礼。

“刘鸿胪!”萧云鹤的语气有点凶,厉声喝斥道,“鸿胪寺怎么会着火了?!”

刘鸿胪顿时被骇了一跳,紧张说道:“卑职也不太清楚。今日半夜,卑职刚刚入睡没多久,就听闻鸿胪客馆里着了火,便急忙带人前来救火。至今……尚未发xiàn

有什么异状。估计,是因为秋天天气干燥,住在这里的异邦使臣们不小心引燃了火烛,导致火灾。”

“这么说,是意wài

失火了?”萧云鹤不敢掉意轻心,复回追问了一句。

“应该……”刘鸿胪有点吞吐,“应该是。因为起火的地方,并不是十分重yào

的宅第,里面住的人,也并未受到什么伤害,都在大火烧起来之前成功撤离了。今为止,没有人员伤亡,也没有巨大的损失。只是烧了一座客馆院落。而且,由于施救还算及时,大火没有蔓延开来,再过一些时间,就可以扑灭了。”

“嗯,这还差不多……”萧云鹤略自放心了一点,一边带着人朝鸿胪客馆大步走去,一边问道,“烧的什么地方?”

“就是……”刘鸿胪抬眼看了萧云鹤一眼,看似有点心虚的说道,“大人上次来光顾的那处地方——东女国一干使臣的住所。”

“哦?”萧云鹤声音一沉,居高临下的俯视了这个刘鸿胪几眼,寻思道:怪不得你这老小子吞吞吐吐,原来是怕让我知dào

何处失火。想来你还以为,我与那小女王私交甚密,怕我因此而迁怒于你了?

刘鸿胪见萧云鹤脸色不善,将头压得愈低了,喃喃道:“卑职有罪、卑职有罪!”

“少废话,去看看。”萧云鹤也懒得跟他多说,大步朝前走去。虽然他还谈不上跟小女

么特别的交情,但至少曾经保证过,要照顾她的安全火灾,也难免有些挂心了。

一行人快步走到了东女国行馆,这一处地方果然烟尘最大。虽然火势已经得到了控zhì

,但仍然有腾腾的火苗冒出。宫中救火的人已经赶来了,推着大水车不停的浇水灭火,场面很是有些混乱。刘鸿胪为了‘将功补过’,已经快步跑上前去,找人打听东女国使臣一些人的所在。然后他欢喜的跑了回来,对萧云鹤拜道:“报大人,所幸东女国使臣一干人等,都安危无恙。如今已经转移到了西客馆那边暂时安置。”

“霍总管、刘鸿胪,你们在这里指挥救火,我去看看。”萧云鹤扔下一句,带着自己的人朝西客馆走去。鸿胪寺这地方萧云鹤再熟悉不过了。只要知dào

了一个名字,就可以熟门熟路的找到,哪里还用得着有人带路。

西客馆是一处临时的歇脚处。一般就是异邦使臣们刚刚到了鸿胪寺,还没来得及安排下住处的时候,就暂时在这里休息。萧云鹤带人到达的时候,这里也有了一队神策军铁甲卫士在守卫。进了馆门,就看到了东女国的那些武士们,正神情紧张的提着剑,往来巡视。好在这些人也都认得了汉王,没有再像上一次那样凶巴巴的逼问,而是齐齐的跪迎。

“你们的宾就呢?”刚一说完这句话,萧云鹤兀自一愣:这些人当中,有听得懂汉话的么?

好在‘宾就’二字这些人算是听懂了,马上就有人进去通报。不久以后,客房的门被打开,小妖精汤紫笛快步的迎了出来对萧云鹤见礼。

小妖精的身上,几乎都还有一些烟火味道,头发上也残留了一些黑灰,看来比当时初见到的样子狼狈了许多。她心有余悸的对萧云鹤说道:“多谢汉王大人关心,小宾就还算安然无恙。目前正在更衣,稍后就来迎接汉王宝驾。”

“哦,其实也不用了。我只是来问问,怕宾就出什么事情。”既然东女国的这些人没什么事,萧云鹤也算是放下了心来。宋良臣一路跟来都昏昏欲睡,这时候见了小妖精一下就来了精神,忍不住就在萧云鹤身后嘿嘿的偷笑。

汤紫笛一眼就瞅到了牛高马大的宋良臣,心直口快的叫道:“你笑什么,大猩猩?”

此言一出,萧云鹤等人顿时哄笑起来。这个丫头,还真是口无遮拦想到什么说什么。宋良臣被他这一句话给活活噎句了,张了张嘴,也不知dào

说什么的好,只得忿忿的嚷道:“这个小妖精、小妖精!”

汤紫笛在东女国也算是有身份的人,平常在男人面前飞扬跋扈惯了,这时候混然忘了是在大齐的亲王面前,气势汹汹的仰起头来,伸出一手指着对宋良臣嚷道:“你这贼男人,叫我什么?”

“叫你小妖精,咋的?”宋良臣忿然的瞪大了眼睛,居高临下的瞪着汤紫笛,“来呀,咬我呀?”

这两个人,一个娇小玲珑,一个高大粗蛮,针锋相对的对峙着,活像是斗鸡一般。萧云鹤本来还想制止宋良臣,但看到这副有趣的场景,自己却忍俊不禁的大笑起来。

汤紫笛见众人大笑,越发的恼羞成怒,指着宋良臣跳骂道:“你这、这又黑又丑身上又臭的大猩猩!居然骂说我是妖精!我、我!”

宋良臣嘿嘿的怪笑:“你要咋的?”

汤紫笛看着宋良臣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气得小脸发颤,长长的睫毛也一阵发抖起来,恨不能跳起来扇他几家伙。她眼珠子一滴溜,突然换了一个十足邪恶的表情,嘿嘿怪笑道:“哪天你撞到我手上,我非把你——‘阉’了不可!”一边说,一边还挥手做了一个‘切’的动作。

宋良臣顿时一愣,居然本能的感觉下身一凉,露出了一个骇然的表情:“好凶顽的蛮女!”

一个小姑娘家家,当着这么多大男人的面,居然说出要阉了宋良臣这等话,也当真是些荒诞不经了。萧云鹤和高固这些人,却是煞感新鲜有趣,都在一旁坐山观虎斗看起好戏来。落得宋良臣一个人孤军奋战,好不凄凉。

眼看着二人的战斗就要升级,门口传来一声长长的斥喝:“汤氏那霸,不得无理,还不退下!”

宋良臣听到这一宛如天籁般的嗓音,情不自禁的循声望去,顿时双眼瞪得像铜铃整个人都呆愣住了,情不自禁的叫道:“我的娘啊——仙女哇!”

小女王一出现,整个场面仿佛都光亮了几分。她今天换了一袭金光闪闪的柔丝拖地长袍,整个身段都显得柔滑如水一般。披袍上绣着许多的细长金丝,点缀了一些细小的宝石颗粒,就算是在油灯与火把之下,也光亮照人。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她戴了一顶孔雀金翎的圆沿帽儿,帽沿下留了一块乳白的面巾,将她娇俏的面容给遮住了。

宋良臣的眼睛,就如同被磁石吸引住了,再也懒得搭理身前向他挑衅的小妖精,恨不得弯下腰来朝上瞟瞟,看一看眼前这个如同仙女般降临的女人,究竟长得怎样的一张脸。高固走到他身后,拿刀柄狠戳了他一把,低声骂道:“别丢人!”

宋良臣一愣,这才站得直了。嘴里却是吸了一口,好歹没让口水流下来。

萧云鹤上前几步,拱手略施了一礼:“宾就可好?”

小女王双手合十,款款矮身给萧云鹤回了一礼:“多谢汉王挂怀,一切还算平安。”

“嗯,那就好。”萧云鹤轻点了点头,也忍不住细细打量了一眼换了新装的小女王,心中想道:相传东女国盛产上等的黄金,而且他们铸造黄金工艺品的技术一直很出众。这件披袍应该是中原的上好丝绸和黄金丝线制成的……果然技艺高妙不凡!

小女王柔声说道:“有劳大人半夜前来相探,真是惶恐不安。大人既然来了,不如进来喝杯茶水,小憩一下如何?大人身边的这些勇士,也请小留一步,我自有礼物相赠。”

“礼物就不用了吧,喝杯茶水还是可以。”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贵国的花茶,果然是有几分滋味。前些日子品尝过一次后,至今念念不忘。”

“那大人就请入内。”小女王朝旁边矮了一下身子,请萧云鹤进屋。

宋良臣在后面伸着脖子看了个清楚,呵呵的傻笑道:“哟嗬,勾搭上了!夜半三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啧啧!”

“住口!”高固狠掐了他一把,险些让他跳了起来。小妖精则是早早的跑回了小女王身边,从旁伺候去了。那几个东女国勇士过来跟宋良臣等人打过了招呼,请他们到了一旁的侧房奉茶。

萧云鹤进了房间坐下来,小妖精手脚利索的就献上了茶水,站在一旁不肯走开,偏着头瞅着萧云鹤看,脸上一阵古怪的笑。

萧云鹤一看到她这副样子,不禁想到她刚才与宋良臣斗法的情景,忍不住呵呵的笑了起来。

小女王撩起了帽沿,在一旁低头致歉道:“汉王请勿怪罪……我东女国的女子,历来都比较直率鲁莽,不像中原的大家闺秀那样知书达理。汤紫笛更是从小性格刁泼,不服管束。让汉王见笑了。”

“无妨。”萧云鹤笑道,“我反倒是觉得,紫笛姑娘很有几分率真和可爱。”

汤紫笛在一旁惊喜的叫道:“真的?!”

小女王沉了沉声音喝斥道:“不得放肆。你退下吧。”

汤紫笛小嘴一噘:“我就要呆在这里嘛!大半夜的,这西客馆又没有别的地方可落脚,莫非要让我和那些臭男人挤到一起吗?”

“你……真是!”小女王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叹道,“都是宾就和族人们把你给宠坏了。汉王,还请千万不要见责。”

“嘻嘻!”汤紫笛得yì

的笑了起来,倒也还知趣的安静下来不说话了。

萧云鹤很少见到这样率真无束而心直口快的女子,一时也感觉蛮新鲜有趣的,呵呵的笑道:“其实大家一回生二回熟,也不用太过拘礼。随意一点还好一些。我这人,其实很喜欢和朋友在一起自在相处,彼此之间不必太过于拘束。”

“汉王的确是平易近人,与我来中原后见过的其他官宦不同。”小女王说道,“许多的大官们,架子都大得很,礼仪要做到十足,不然就会不高兴。初来乍到时,我没为这些事情烦恼,了解和学习大齐官场的礼节,都费了许多的心思。”

“嗯。那以后你们在和我相处的时候,就不必在意这许多了。”萧云鹤随意的说道。虽然是当过皇帝的人,但萧云鹤其实并不是多喜欢摆驾子显威风。当时还身为秦王的时候,他就平易近人的与属下一干文武人才们倾心相交,才得到了许多的人心。直到后来当了皇帝,他这个习惯也没有改变。大多数的时候,都是一颗平常心在与人交往。其实在他的心中,皇帝也是人。所谓的治国平天下,说穿了也就是治人。要治人,先就要了解人。如果只是居高临下的喝斥指挥,那根本了解不到人。所以,萧云鹤一直都是主张

相待’的处世原则,贞观时的大齐也就因为他这个皇,举国上下的氛围都变得诚信而又真实。

彼此又闲聊了几句,萧云鹤留意到这间房舍里几乎没有什么摆设,于是问道:“宾就有没有什么东西在场火灾中损失了?”

“噢,没什么。”小女王说道,“一些重yào

的东西,汤氏那霸都带着护卫们拼死抢救出来了。只烧去了一些简单的行礼和衣物,倒也无关紧要了。”

一旁的汤紫笛马上接口说道:“女王就是不肯实说。我们这些人的衣物行礼都被烧得精光了,连宾就都只剩了身上的这一套儿衣服。当时火可真大,我拼了性命进去,才将一些重yào

的物什给救出来。一路带来的许多好东西,怕是都要被火给烧啦,真是可惜!”

“哦?”萧云鹤一听,也关切起来,“这么说,损失蛮大的了?”

小女王嗔怨的瞪了汤紫笛一眼,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汉王也不是外人,说说也便无妨了。其实我们……除了身上的一些衣服和重yào

文书、印信,其他的东西几乎全部葬在火海里了。这一包花茶,还是我仓皇离走时随手抓到手中的。”

“那岂不是起居生活都成了问题?”萧云鹤关切的问了起来。她们这些异邦来的贵族,肯定有许多自己的生活习惯和喜好的东西,一般都从故土带了许多的东西过来用。现在全都一把火烧掉了,再要弄回那些东西,可就不太容易了。

小女王满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倒也还……没什么大问题。”

“哎呀宾就,有什么不能说的嘛!”汤紫笛心直口快,就在一旁嚷道,“咱们什么都没有啦!以前还能卖些饰物或是香料,换一些日常用品。现在什么也没啦,难不成还要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拿去换东西吗?”

小女王顿时尴尬万分,急急唤道:“你这……还不住口!”

萧云鹤善意的笑了起来,安慰说道:“宾就其实不用这么见外,都说了是朋友了。你有困难就理应提出来,好让我帮zhù

么。要不这样吧,鸿胪客馆这边,我看你们住下来也会很不方便了。鸿胪寺里,一般也只提供一些饭食,没有多余的器具,难保伺候不周全。我汉王府近日刚刚修缮一新,还有大批的客房空着。宾就如果不嫌弃,就请移驾到寒舍小住一段时间如何?”

小女王的眼睛里顿时露出一抹异样的神采,脸上的神色也有了几分惊喜,转瞬却又有了一些酡红泛起。旁边的汤紫笛却早就高兴的跳了起来欢呼道:“好喂、好喂!住进亲王府,可比这个乱七八糟的鸿胪寺强多啦!”

小女王顿时大窘,掩着嘴扭头看向一边恨恨的瞪着汤紫笛,都不知dào

该说什么了。

萧云鹤看着一副羞赧难为情模样的小女王,心中油然而升一种怜香惜玉的感觉,微笑说道:“宾就也就不必推辞了。我之前就答yīng

过你,要保证到你的安全。今天鸿胪寺着火,难保以后还有别的什么事情发生。如果住在汉王府里,至少能够安全许多。而且我府里有许多掖庭配派的宫女,相信也能将宾就伺候得妥帖一些。”

汤紫笛喜笑颜开眉飞色舞,急急的蹦到小女王旁边,摇着她的肩膀说道:“小宾就,你就答yīng

嘛、答yīng

嘛!看人家汉王多有诚意,就别推脱了。”

萧云鹤只在一旁呵呵的轻笑。

小宾就犹豫了片刻,尴尬的笑了一笑,点点头说道:“既然大人如此盛情,那我等也只好……厚颜叨扰了。”

“这才对嘛,不要太见外了。”萧云鹤见小女王答yīng

了下来,心里莫名的一阵欢喜,站起身来说道,“既然这样,那你们稍做准bèi

。天亮之后,自然会有马车前来迎送你们到我府上。惊扰了一夜,宾就好好歇歇,本王先行告辞了。”

二女送萧云鹤到了门口,汤紫笛更是乐不可支的一直将萧云鹤送出了宅院大门,喋喋不休的问萧云鹤:

“汉王,你府上有会唱歌跳舞的伎子吗?我听说,中原的舞曲最是赏心悦目,我们可有机会见识一下呀?”

“汉王,大齐的亲王府,都像皇宫一样的富丽堂皇吗?是不是在府里逛一圈都要半天哪?”

“汉王……”

萧云鹤感觉,这姑娘就像一只叽叽喳喳的麻雀,说着拗口变调的汉话,倒也颇有几分风味。小女王这些人住进了府里,想必以后会要热闹一些,不会那么闷了吧?

他的心情,突然变得轻松起来。

萧云鹤带着人离开鸿胪西客馆的时候,天已经有些蒙蒙队已经扑灭了火灾,正在清查现场,处理残局。萧云鹤从旁经过,看到刘鸿胪仍然在那里忙碌着指挥众人做事,心想这人也还算勤勉,上去跟他说道:“刘鸿胪,可有查明火灾的原因?”

第二百四十八章 草创

刘鸿胪见过了礼,说道:“刚刚将作监和大理寺的人都来看过了。从火灾现场的情况来看,的确不像是有人恶意纵火。不然也就不会从那么明显的地方烧起来了。”

“从哪里烧起来的?”萧云鹤追问。

“说来也是有些怪异。”刘鸿胪有些迷惑不解的说道,“据大理寺善长查案的人和将作监的匠师们考证,火灾的源头应该是……东女国小女王的卧房里。想必是她一时不小心,弄翻了烛台引发的吧。不过怎么样都好过有人恶心纵火了,幸得没有人员伤亡。”

“唔……原来是这样。”萧云鹤随意的应了一声,心里嘀咕了一阵,再对刘鸿胪说道,“这样吧,天亮以后,你安排几辆马车,将东女国一行使臣都送到我府上。”

“是——”刘鸿胪小心的长拜一揖应承了下来。

萧云鹤这便带着人离开准bèi

回府了,看来的确是虚惊了一场,不是什么逆党作樂。待萧云鹤走出几步,那个刘鸿胪忍不住呵呵的笑了起来。自言自语地道:“果然是……多情少年惹风流啊!”

恰巧高固从他旁边走过,冷不防的脸色一寒瞪住他,沉声低喝道:“你说什么?”

刘鸿胪见到高固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顿时骇了个六魂无主,喃喃道:“没、没什么。”

高固不屑的冷哼了一声,右手飞快的拔住刀柄往外一拉,又迅速的扎回了刀鞘,发出一声沉闷的铮响。低声说道:“再敢在背后嚼舌头,小心军爷刀下无情!”

刘鸿胪吓得浑身一弹,连连应诺:“是、是!”

高固冷笑一声,大步留开。吓得刘鸿胪额头冒出涔涔冷汗,喃喃自语道:这些人的事情,还是别多嘴地好。管他如何风流。又没沾惹到我家妻妾……

萧云鹤回到府里对俱文珍叮嘱,让他差人收拾一下西厢的跨院,稍后会有客人住进来,并让厨子们开始安排下一桌儿宴席。折腾了半夜没睡觉,萧云鹤回到自己房里躺到榻上略作休息。

刚刚眯上眼睛没一会儿,却听到屋外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还特别的粗犷:“俱文珍,大人起来了么?”

这声音好熟啊!萧云鹤一下就惊醒了过来:这不是楚彦么?!

却听到外面俱文珍说道:“昨夜皇城失火,大人出去忙了半宿,天亮才回来。这不刚躺下没一会儿呢。”

萧云鹤怕楚彦走掉。马上推开门走了出来唤道:“楚彦,我在这里。”入眼却看到。他们有三个人站在一起。

楚彦见了萧云鹤,也分外的有些高兴。大步朝这边走来大嗓门的说道:“大人你看,这是谁来了?”

“李怀光?!”萧云鹤这时才看了个清楚,跟在牛高马大地楚彦身后的,是李晟和李怀光二人,于是高兴的迎了上去,“怀光兄,你的伤好了吗?”

李怀光看来也精神头不错,满面红光的哈哈大笑:“托大人鸿福。我这把老骨头算是康复了。大人荣升尚书令,臣下还没有前来道贺呢!大人莫怪、莫怪呀!”

萧云鹤哈哈的大笑。也与李打过了招呼,对他们三人说道:“这仗一打完,我就闷在家里无事可做了。你们三个也太没良心了,居然这时候才来看我——没说的,今天非要喝个不醉不归!”

“好!”三员大将一起高兴的应了下来,就被萧云鹤请到了正堂茶室里。丫鬟仆人们马上奉上了茶点,四人就坐在矮几前聊了起来。

李怀光今天看来情绪高涨,乐呵呵的说道:“我在高陵养了这么长时间的伤,着实都快憋坏了。连收复国都这样地大仗都没赶上,真是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我听老蒜头说,汉王大人在那一战中,身先士卒勇不可挡,力战夺取玄武门,然后又手刃朱泚。听得我这手都要发痒了,哈哈!这要是能与大人并肩参预这一场大仗,那该有多少!”

李晟也呵呵地笑了起来,反正在场也没有什么外人,他直接说道:“至今我还有些弄不明白,大人是如何神出鬼没的混进了玄武门里面。说实话,在玄武门开启之前,我这心里当真有些七上八下。想凭五千神策军在短时间内攻下玄武门,那几乎是不可能地事情。可就在这时候,玄武门打开了。汉王带着二十余名勇士浴血奋战,真是以一挡百所向披靡啊!”

楚彦也一直疑惑不解,这时也问道:“是啊大人,我也曾一度十分的疑惑,大人是如何进入到玄武门里面的?”

萧云鹤呵呵的笑了一笑,说道:“你们没有看到,我当时都穿着叛军的衣甲么?这说来就有些话长了,反正我也是蒙混进去的。不管怎么样,这场收复帝都的大仗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奏捷,诸位都是功不可没呀!我只不过是干了一些投机取巧地事情罢了。”

三人一听他不愿意直接说起,也就没有追问了,都呵呵的笑了一阵岔开了话题。

萧云鹤对李晟和楚彦说道:“你们二位现在可都是日理万机地宰相,怎么今日却有空到我府上来了呢?”

李晟笑了起来:“大人就别取笑我们了。我们二人乃是一介武夫,哪里能处理什么国家大事?其实我们早就想来了,只是这几天朝廷重立百事待举,也着实有些忙碌。昨日夜间不是鸿胪寺失火吗?皇帝陛下可能受了些惊吓没有睡好,今日就不用上朝了。恰巧怀光兄来了,于是这们就相约一起来拜访大人。”

“今天不用上朝了?”萧云鹤都懒得去骂老头那个混球了,笑了一笑说道,“正好,我昨天也半宿没睡好,今天就在家里好好歇一天。对了李四方疆域有什么大事发生么?你和楚彦是武职出身,到了阁部,应该是由你们来处理吧?”

“大人,你还别说,还当真是有些事情。”楚彦接口说道,“朱泚叛乱时,已有河北的王武俊、李纳、朱滔、田悦一起叛唐称王。另外,淮西蔡州帅李希烈也反了,诈称楚帝,并攻陷了汴州直逼东都。由于汴州失陷,导致大运河航运梗阻。李希烈霸占了这处地方,就等于是掐住了大齐朝廷的咽喉呀!”

萧云鹤感觉有些不妙,拧眉点了点头说道:“的确。汴州的地理位置相当的重yào

,是大运河的一处关键所在。李希烈霸占了这处地方,今年从江淮一带收集的粮税和各项物资,都难以运到国都了。刚刚秋收完毕,各道州县肯定都在筹备着向朝廷献纳税钱税粮。这要是没了航运……的确很令人堪忧啊!”

李晟顿了一顿说道:“大人可曾还在记得,在奉天的时候主动请罪的玄卿公吗?”

李勉么?萧云鹤说道:“当然记得。”这个李勉是太宗萧云鹤的重孙,眼下却是李家辈份最高的人物,连皇帝都只能尊他为‘玄卿公’,萧云鹤对他还是印象比较深刻的。而且那人,还正是一位将军的授业恩师。

李晟接着说道:“两天前,玄卿公去求见皇帝,请命戴罪立功,要去收复汴州。”

“哦?”萧云鹤追问道。“结果如何?”

李晟轻叹了一口气,说道:“皇帝都没有让我们阁部地宰相们商议,就当下决定,不派兵前往收复汴州。因为……眼下关中形势初定,皇帝担心又会生出什么乱子来。所以,只是下了几份制诰,让临近的节度使去带兵收复。”

萧云鹤的心里这又郁闷上了:这个混蛋老头,怕是真的被朱泚给吓破胆了。国都已经有了十余万兵马。他却要将其死死抱在身边‘护驾’,不肯派出王师收复这样重yào

的一个咽喉之地。让临近的节度使带兵征剿,朝廷却一点诚意也没有,人家凭什么给你卖命啊?真是……气煞人也!

李晟见萧云鹤有了一点不爽,马上宽慰说道:“大人也别着急。据我所知,南充郡王、蕲州刺史兼节度都知兵马使——伊慎。应该会出兵。此人我曾见过几次,是一员猛将良臣,而且历来忠心耿耿。”

“伊慎?”萧云鹤这才略自宽心了一点,点了点头。

“不过,眼下最大的麻烦,却不是汴州。”楚彦又说道,“朱泚之乱帝都沦丧,吐蕃一直蠢蠢欲动想趁火打劫。眼下,他们已经屯集了数万大军在边防线。幸好大人闪电般收复了帝都,不然结果还当真是不好说。不过。由于驰援京城,凤翔、临泾、朔方一带的边防军镇。都相对比较空虚了。所以,眼下这些地方只要战事一起。必然吃紧。”

“吐蕃!……”萧云鹤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胸中一阵气闷,说道,“他霸占了我大齐的河西陇右,还不够么?莫非还想像安史之乱时那样,也攻入京城来一次大洗劫?你说得没错,眼下大齐最大的敌人,就是吐蕃。这些人一直觊我中原的千里江山和富饶产物。眼下国都也算是安宁。理应派兵谴将到这些地方,抵御吐蕃才是。”

李怀光在一旁听了半天。这时候有些郁闷的说道:“大人,明天我就去见皇帝,请求带着朔方军回朔方节度。我看他吐蕃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包准他来一个死一个,来一对死一双!”

“嗯……”萧云鹤沉吟了一下,也算是表示了赞同。不过他心中同时也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当初我劝降李怀光,最大地目的固然是看中了他手中的几万兵马,但同时也想让他入朝理事,制衡陆升等人。这要是让他离开了,对我的力量,可是一个不小的削弱……不过眼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了。就算我要搞一搞党争,也不能误了国事,这是最起码的底线。

与此同时,李晟与楚彦也想到了这个问题,都沉默不语了。李怀光见他二人不说话,有些气闷的道:“怎么,你们不赞成?”

李晟说道:“怀光兄要去朔方,于情于理都十分的合适。只不过……你这一走,汉王身边可就少了一个得力助手。你莫非没有想过?”

“无妨。”萧云鹤摆了摆手,说道,“国事为重,怀光兄还是应该去朔方坐镇。我一个亲王么,有我自己的本份所在,犯不着因为一些私念,而耽误了国家大事。”

萧云鹤这话一说出来,三人都有些明白了:他这话里地意思无非是说,我一个亲王身边跟着这么多亲信的统兵大将,反而惹人猜忌。

“那还有临泾、凤翔那边呢?”楚彦身为宰相,这时候也问起了萧云鹤地意思,“临泾是为国都的门户,而凤翔更是剑南道与吐蕃接壤地兵家必争之地。这两处地方,同样也不能疏忽啊!”

萧云鹤看了楚彦一眼,说道:“那你的意思呢?”

“实话实话。”楚彦皱了一下眉头,说道,“我想去凤翔,同时建议李去镇守临泾。不过如果我二人同时都走了,大人在朝中便再无可用之人。”

李怀光立马有些火了,忿忿然的叫道:“你明知dào

结果怎的还要这样?你们两个,当然不能走了。已经是当了宰相的人了,怎么还想着像我这个武夫一样,要带兵去厮杀?你们在朝堂上所办的事情,莫不是比带兵冲阵更加重yào

?眼下这朝廷,大多是些奸人在张牙舞爪。你们再一走,那就要全乱套了!”

萧云鹤挥了挥手,示意李怀光不要吵了,心里自顾琢磨道:看来眼下这大齐,还当真是多事之秋,风雨飘摇不得安宁……想个什么法子,既不削弱我身边的力量,又能让边境无忧呢?

萧云鹤轻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楚彦与李等三人,则是低声的商议,都在寻思着解决问题的办法。正在这时,王府门口传来一阵车马声,俱文珍也跑进来通报,说东女国使臣一干人等,已经到了府上。

李晟马上说道:“大人一夜未休息,现在又来了客人,我等就请先告辞好了。”楚彦与李怀光也是这个意思。

萧云鹤说道:“没关系。我出去见一见客,让俱文珍去应付就行了。我们四人好不容易才聚在一起,不能就这么散了,好歹要喝上几杯。”

三人笑了笑表示应允,萧云鹤出了茶室,来到王府大院。小女王等人刚下了马车正走进院里,远远就听到汤紫笛叽叽喳喳的叫道:“哇,真是好地方耶!好气魄、好清幽。可比那个破破烂烂的鸿胪寺强多了。”

萧云鹤呵呵的笑着迎了上去,小女王等人忙不迭的行礼。萧云鹤对小女王说道:“宾就,你们也一夜没休息好,先到西厢跨院安顿下来吧,我让府里的总管宦官负责你们的饮食起居。稍事休息,再为你们接风洗尘,整理余下的琐事。”

小女王依旧戴着面纱,那双明眸善睐的眼睛里让人感觉她在笑了,静静的说道:“一切全凭汉王区取。多有叨扰。真是惭愧。”

萧云鹤微微笑了笑,让俱文珍带着这些人去了西厢跨院。回到正堂茶室时,李怀光一脸诡外地怪笑,凑到萧云鹤身边低声道:“绝色、绝色啊!大人从哪里找来这等女子?”

萧云鹤一笑:“胡说什么!人家是东女国的使臣。昨夜鸿胪寺着火,正好烧了她们的宅第没地方安身了,我这才将人请到我府上小住。”

李晟也笑了起来:“怀光兄生平最大的爱好,莫过于美色。只要见了美丽女子,整个人都会原形毕露了。”

“老蒜头。要你逞能,好似你不喜欢似的?”李怀光讥笑起来,“刚刚你不是还说,那个火辣辣的小姑娘,简直就是天生尤物吗?”

一旁楚彦也笑了起来:“你们这两个老不羞,尽扯这些无聊的事情——呃。不过,我比你们眼光强多了。那丫鬟虽然不错,但女使臣还没进院的时候我就说了,绝对是天下绝色。虽然她戴着面纱我们没有看清楚,但你们问问汉王,是不是这回事?”

萧云鹤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们啊!还亏你们都是当朝宰相、赫赫元勋,尽想着这些东西,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先说好了,别到外面瞎传。这东女国地使臣……咳,我可没什么非分之想。”

李怀光顿时就哈哈大笑起来:“看吧。看吧。汉王一说这个就吞吞吐吐了,明显是做贼心虚么!哪有不好色的男人。哪有不风流的少年。汉王少年英雄,弄个把美人在身边有什么大不了。不过……我李怀光平生猎艳无数。还真没见识过这么标致的美人。就连那个小跟班,都堪称绝品,由此可以想象,那个使臣是何等的绝美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萧云鹤无可奈何的笑道:“那不是什么小跟班或是小丫鬟,人家是东女国女王地女儿,也是女官。算起职辈来,可不比宰相低多少。那个使臣,更是东女国的小女王。行了。不扯这个了,上酒。我们好好喝几杯。”

反正东女国一行人的饮食寝居有了俱文珍安排,他们也折腾了一夜要休息,萧云鹤就没想过去再招呼什么了,放开了性子和李晟等人畅饮。一餐酒喝了一两个时辰,直到日当正午时才算罢了。李怀光喝酒最急最凶,醉得不成人形又要胡言乱语了,还嚷嚷的要去西厢院看看那个‘绝色美女’。萧云鹤只好让楚彦将他送了回去。

喝了一些酒,萧云鹤的精神头反而好了许多。这三人里面,他总觉得李跟自己更加投缘,能有些共同话题。于是将他请留了下来,奉上了两杯茶水。

“晟兄。”萧云鹤给了李一个亲热的称呼,让他一时有些受宠若惊了,“想来你也长我二十余岁,本该称你一声‘叔’。你不会介yì

我这样叫你吧?”

“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李晟有些惶惶然说道,“大人在我们这些臣下面前,毫无架子平易近人。能与大人这样的少年英雄做忘年之交,真是李晟平生的福份。只是李惭愧,无德无才,怕是受不起大人这一尊称。”

“晟兄就不必太过谦了。”萧云鹤微笑道,“晟兄的武艺人才,本朝尚无人可出其右。更何况,相对于楚彦与李怀光,你更多了几分谋略和智慧。要说眼下大齐第一名将,非你莫属。”

李晟连忙拱起手来,惶然说道:“如何敢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李决不敢沗居这‘大齐第一名将’。倒是汉王少年英雄文武全才,十分适合这一称号。”

“哈哈!”萧云鹤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好了,你我就不必如此客套,彼此吹嘘了。记得兄第一次与我见面,便是在战场上了?”

“正是。”李也笑了起来,“实不相瞒,之前臣下对汉王的大名早有耳闻。但绝没有想到,汉王还有那一身好武艺。臣下当时,当真是万分惊愕。”

萧云鹤大度笑了一笑,说道:“看来晟兄,也是直言快语地真诚之人。我记得打时打完了仗,你曾经问过我,有一招‘南燕北归’的枪法,我是从哪里学来地,对吗?”

“正是。”一说起这个,李马上来了劲头,眼睛里也是精光奕奕。

萧云鹤微微的笑了一笑,起了身来走到一旁的书房里,拿出一叠纸稿放到了二人坐的矮几前:“晟兄请看。”

李晟猜疑的拿起那本串钉成书了的纸稿,略略翻看了几页,顿时惊讶的叫道:“大人,这是?!……”

“没错。”萧云鹤扬起笑起来。

李晟有些激动起来,紧张的一页页翻看着,喃喃道:“瑰宝、瑰宝啊!这简直是武人毕生难寻的绝世珍宝!这等宝物,大人是如何得到的?”

“一次很偶然的机会。”萧云鹤略自笑了一笑,平静的说道,“其实我所得到的原本,已经有些损毁不堪。晟兄现在所看到的,是我亲自滕写后的翻录。我资质有限,只学了其中一招半式的枪法而已。相信兄这样的绝顶人才,定能将手札里的兵法武艺,全部学到精熟。”

“啊!——”李晟大喜过望,都忍不住惊呼出来,“大人的意思是……要让臣下学习这手札中的兵法武艺?”

萧云鹤呵呵的轻笑起来:“正是。从今天起,这本《药师手札》,就是你的了。”

李晟顿时无比激动,俯下身来给萧云鹤长长的拜了一揖:“多谢大人!臣下一定悉心学习,不负大人重望!”

“行了。不必这么客气。”萧云鹤让他坐起来身来,表情轻松地给二人斟上了茶水,说道,“宝剑赠英雄。晟兄得这一本手札,也是天意使然。”

李晟已经是满心欢喜,将手札像宝贝一样的双手捧着,认真的说道:“想我李晟这一生,酷爱武艺兵法。如今有了这本《药师手札》。我李可以说是毕生夙愿得偿,从此再无遗憾了。”

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李卫公,是百年难得一见地奇才。他的武艺兵法有一部份是学自于娘舅韩擒虎,但更多的是他后来用兵数十年所悟出来的。应地制宜、灵活多变、神出鬼没,才是他兵法的精髓。”

“大人说得是。兵无常势水无常情。能做到灵活多变,已经是最高深最实用的兵法。臣下明白大人地意思了。这本手札,我会用心的研究学习。”李却又有些遗憾的说道,“唯一可惜的是,我年岁已高……还不知dào

能不能在有生之年,将手札中的精髓领悟一二。”

“呵呵。没有关系了。”萧云鹤笑道,“以兄的聪明才智。估计很快就会精通要领。而且,兄老了。还有儿子么!儿子老了,还有孙子。你可以将手札代代相传,同时还不妨将你们自己的兵法韬略也总结出来一同写入手札,将你们的智慧留给子孙后人。这样一来,大齐就会出现无数个李靖。岂不妙哉?!”

李晟呵呵的大笑起来:“大人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我那几个儿子,还的确是有跟我相像地,酷爱武艺兵法。尤其是二子李愬,虽然年方十余岁。那股子尽头却比我当年还要猛,整天在家舞刀弄枪骑马射箭。臣下回去后。一定悉心调教,将来必定不负大人厚望,让这小子为大齐出力!”

“呵呵!”萧云鹤开心的笑了起来。

李晟说的那个‘李愬’,是二公子么?萧云鹤心中默念了几次,喃喃想道:嗯,还只有十余岁,但愿他能成材。名字我记住了,会拭目以待的。

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儿,萧云鹤有些倦意涌了上来。李晟是个精巧之人,这时候就请告辞,带着那本绝世至宝,满胸欢喜的回家研读去了。

萧云鹤回到了屋子里,翻身上床就一股酒气涌了上来,人也有些昏昏沉沉了。半醉半醒的迷朦中,仿佛就看到李靖的在对着自己微笑、说话。他喃喃自语的说道:“靖兄,相信你的兵法武艺,都会后继有人了。你在天之灵,可会高兴?但愿不久的将来,能再有靖兄这样的人物横空出世力挽狂澜……眼下这大齐,风雨飘摇如大厦之将倾,我真的感觉有些力不从心,独木难支啊。你有没有空,来帮帮我啊?最好是再叫上尉迟恭和秦叔宝他们……都来、都来……”

能的确是多喝了几杯,萧云鹤这一觉一直睡到了黄昏时头昏脑胀口干舌燥,连唤了好几声‘来人’,才有一个小宦官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萧云鹤瞟了他一眼:“俱文珍呢?”

小太监怯怯的回道:“俱大人带着一些人,到食邑之地收租去了。临走时特意嘱咐小人,来伺候大人起居。”俱文珍身为汉王府六品正,也算是大齐的职官了。只不过他行的是实jì

上的总管职事,比五品的宋良臣、高固这些典军,还能管事。

萧云鹤自己翻身坐了起来,小太监就上前来帮他更衣梳洗。眼看着快到年关了,秋收之后俱文珍带着人去收租,也是重yào

的职事之一。萧云鹤现在有二千八百户食邑,每家每户要按时交纳粮米绢帛,有劳役也是要履行的。

正是晚餐时间,宋良臣和高固这些人都去了东厢院用餐。门外就只侍立着几个卫士和宦官。萧云鹤宿醉后醒来全无胃口,于是一个人晃晃荡荡的走到了后院,到了凉亭边散散心。古筝仍然摆放在这里,他一时心动,就坐下弹奏起来。

曲目仍是《高山流水》。时近黄昏,残阳如血,秋风萧起,颇有一些凄味道。萧云鹤心中也有许多的心事抑郁不解,指尖奏出的曲调,也多了几分忧郁和愤懑。

弹得正入神,隐约听到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身,萧云鹤回过头来一看,正是小女王。

她依旧穿着那身金丝长袍面戴乳白纱巾,正朝凉亭边款款走来。萧云鹤停止奏筝,起身说道:“宾就休息得可好?”

小女王双手合十矮身见了一下礼,轻盈说道:“多谢大人挂怀。承蒙照顾,十分安好。四下又无旁人,大人不如就称呼我‘墨衣’吧。”

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不置可否。彼此毕竟不是太熟,要这样直呼姓名总感觉有些唐突。

“大人真是奏得好曲。”小女王看了一眼石桌上的古筝,不无赞赏的说道,“我虽是胡蛮之女,但对中原的音律也知之一二。大人刚才所奏的,可是《高山流水》?”

“哦?”这下萧云鹤倒感觉有些意wài

了,情不自禁惊咦了一声。自己所奏的,是已经失传了的一种《高山流水》曲目,这个蛮邦来的女子,居然能够听出来,真是不容易。他说道:“说的没错,正是《高山流水》。不知dào

你是怎么听出来的?”

小女王玉葱般的手指缓缓伸出,在古筝中轻轻抚弄了一下,扣出一个清彻的鸣响,然后淡淡说道:“大人有所不知。其实要算起来,我身上也是汉人的血脉。家父生前酷爱音律,幼时就曾弹过这一首曲子给我来听。而且,还教我用长萧来吹奏。”

“真的?”萧云鹤不由得有些惊喜。《高山流水》这首曲子,要弹奏得好都颇要些造诣,吹奏就更加难了。他略有些兴奋的说道:“你等等。”然后就跑回屋里,拿出了一根玉萧来。

“要不,合奏一曲?”萧云鹤将玉萧递给了她,发出邀请。小女王淡然一笑,接过玉萧来说道:“恭敬不如从命。”

萧云鹤就坐下身来,沉敛神思,拨动了铮弦,奏起了这一曲自己孤赏多年的曲子。萧云鹤起了调以后,悠扬而深遂的萧声就在他耳边奏起。空灵而飘逸的音符,像是划破虚空从天籁而降,带着令人沉醉的韵律,丝丝透入萧云鹤心腑之中。他还从来没有听过谁将曲高寡和的《高山流水》用萧来演奏得这么优雅传神,因为一直以来,这首曲子都只用琴和筝来演奏。现在,萧云鹤仿佛就看到了眼前高挂白川,轻盈的流水从乳白的云雾峰峦间飘洒而下,浑身上下都感觉舒适而又惬意,仿佛灵魂都在被这种仙音净化。

一筝一萧,居然如同天工作合一般,配合得丝毫不差。一曲奏罢,二人居然都同时呆立,寂然无语。袅袅的乐曲声在萧萧秋风中飘荡无踪,二人心中却是一阵阵涟漪荡开。

他们仿佛都从对方的曲调音符中,读出了对方的心境与思虑。知音难求,没有想到,命运却安排他们这样偶然的相遇。

萧云鹤这些日子以来,也算是受够了孤寂困扰,此时心中免不得有些激动,悠然说道:“遥想当年,先秦俞伯牙奏琴一生,未获知己。有一次在山中奏琴,为樵夫钟子期听到,说他的琴声‘巍巍乎志在高山、洋洋乎志在流水’,从此二人结为知音,《高山流水》一曲也流传了下|,我今日却在这里,得遇知音,真乃人生一▋小女王轻抚玉萧,盈盈的走了两步,也有些感慨的说道:“自从先父将这首曲子教给我以后,还几乎是头一次在人面前演奏。因为我的族人们,都不习惯这种中原的乐器。得遇汉王这样的知音,也算是我平生的福分。”

“你父亲,是汉人?”萧云鹤不由得有些惊讶。东女国的人,不是都不知dào

自己的父亲是谁吗?而且,一个汉人的子女能在东女国当上小女王,也的确堪称怪事。

“是的。”小女王淡淡说道,“其实,我虽然是土生土长在东女国,但我的血脉里,却没有一丝东女国的血统。我的母亲,是突阙没落贵族的后裔。按照东女国从母姓的习惯,我的名字其实应该是‘阿史那墨衣’。”

“阿史那?”这个姓,萧云鹤太不陌生了,突阙的可汗贵族们,都是这个姓,他有些惊讶的说道,“原来你是草原贵族的后人?”

“是的。”小女王淡淡的笑了一笑,说道,“想不到吧?我的曾外祖母,就是蛮人毗伽可汗阿史那默棘连的妻子。天宝四年,她带着族人们归降大齐,从此突阙汗国消失在了草原上,取而代之的是回纥汗国。归唐后,玄宗皇帝封我曾外祖母为‘宾国夫人’。那时大约是四十余年前,我母亲都还没有出世呢。”

萧云鹤听得兴味大起,没有想到,这个东女国的小女王,还有这么复杂的身世。前世的萧云鹤,与蛮人人打了那么多年的交道,后来更是平定草原、生擒蛮人可汗阿史那利。没过多少年,蛮人再度兴起,却在自己的玄孙李隆基手上彻底退出历史的舞台。这一些,听来都让人有一种沧海桑田浮世如梦的错觉。

萧云鹤很想再问一问小女王的父亲是什么人,但一想这样刨根问底的探人隐私,未免太有些不礼貌了,于是便按捺了下来。

小女王却在石桌边款款坐下,继xù

说道:“其实这些对我来说,都没有什么意义,只是一些传说和故事罢了。后来,我母亲结识了我的父亲,二人彼此相爱结合,却因为躲避战乱到了西川,最后流落到东女国境内,从此在那里生活了下来。后来就有了我,我也成了族内唯一和双亲生活在一起的人。东女国的人虽然生活在蛮荒之地,但那里的人们都很善良淳朴。我的父母帮他们看病、教他们织桑,因此而倍受尊敬。在我十四岁那年,更是被推举成了小宾就。可惜,也就是在那一年,我父母双双病逝了……”说到这里,小女王的声音变得有些幽沉起来。

萧云鹤明显的感觉到了她心中的那股忧伤与压抑。这样的一个身世离奇的女子,年纪轻轻身上却背负了太多的责任和压力。由此也可以想象,她失去了双亲的这些年,过得并不好。眼下由于吐蕃逼婚,更是身不由己的逃到了大齐。异乡僻壤举目无亲,身上却还担负着挽救族人的重担……是人,都会有些喘不过气来。

萧云鹤轻声劝道:“放松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小女王点了点头,露出一些略带尴尬和羞赧的笑意,说道:“大人恕罪,一不小心就说到不开心的事情了,扰了大人雅兴。”

萧云鹤大度的笑了笑:“我们是朋友么,彼此倾叙,这再正常不过了。有什么事情,别压在心底,这样人会憋坏的,怎么也不会开心的。”

“嗯……”小女王面露感激之情,轻声说道,“其实这些事情……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只是时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静静的想。今天也不知dào

是怎么的,情不自禁的就在大人面前叨念起来了,真是惭愧。”

二人坐在凉亭里叙谈,不知不觉天就要黑了。深秋时节,颇有些寒冷。小女王已经有些瑟缩起来。萧云鹤连忙将自己身上的一领披风披到了她身上,送她回了西厢院。

回到房中,小女王仍然轻裹着那一领紫青色的披风,上面几乎还有汉王淡淡的体温。她躺到床上,脸上却是一层层红酡泛起。

萧云鹤回到正堂,正准bèi

吃点东西填饱肚子,一名军士却有些仓皇的跑了进来,拜到萧云鹤面前惊慌叫道:“大人,不好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怪力乱神

那个叫汪振南的小卒,有些紧张的说道:“大人,刚才在西市,宋良臣将军和高固将军,还有另外两个兄弟与东女国的那个丫头,打架被人抓起来了!”

“什么,打架?”萧云鹤一听,顿时头大了,大惑不解的道,“他们没事怎么跑到西市打架去了?又是谁抓的人?”

“这……小人一时说不清楚。”汪振南山贼出身不怎么会说话,结巴了半天说道,“大人还是去看看吧。抓人的是皇城禁卫神策军。”

萧云鹤眉头一皱,这就有些不解了,心中想道:皇城禁卫神策军,那都是我手上带过的人,怎么又会去抓宋良臣和高固这两个神策军里出来的将军呢?怪哉!

“走,看看去!”宋良臣一抖前袍,大步朝前走去,也顾不得吃饭了。一路上萧云鹤又找那个汪振南问了一下情况,大致就是宋良臣和高固在西市跟人闹起来了,三言二语不合脾气,一顿老拳就砸了上去。西市离皇城比较近,于是惹来了朱雀门附近的禁卫来拿人。好在高固跟前来拿人的神策军也算是认识,于是冲突没有进一步激化,但宋良臣这些人,仍然是被带走了。看来架打得还不小。

萧云鹤心中有些郁闷上了:宋良臣这个家伙,身上的山贼脾性还真是一时改不了。奇怪的是,高固历来都十分的谨慎而且办事稳妥,怎么也就牵扯进去了呢?而且,还有那个东女国的小妖精……

萧云鹤和小卒都骑上了马,须臾就到了皇城。那几个守在门口的铁甲卫士一见到萧云鹤,就都有些惶然了,全都忙不迭的上前行礼。

萧云鹤跳下马来,面色有些不善的盯了这几个兵士一眼,说道:“刚才就是你们。拿了本王府里的人吗?”

一个小校模样的人瑟瑟缩缩地上前几步,抱拳拜了一拜低声说道:“大人息怒……我等,也是听令行事。不过,我们都认识高固将军和宋良臣将军,没敢怎么为难他们。只是将他们请到了大理寺……”

“岂有此理。”萧云鹤有些怒意的瞪了这个小校一眼,“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都不能在国都府衙里说清楚。居然都要进大理寺了?莫非他们打的还是皇亲贵戚不成?”

小校被骇了一骇,然后低怯的说道:“大人息怒、息怒……高将军他们,打的虽然不是皇亲国戚,但是……却是宫里的宦官。大人知dào

地,眼下我们这些人。都是听命于皇宫内苑监总管霍仙鸣……所以……”

打的是宦官?萧云鹤心中一怔:怎么在西市这处地方,跟宫里的宦官干起来了?

萧云鹤也就懒得搭理这几个无关紧要的小卒了,依旧翻身上马喝道:“开门,本王要进宫。”那几个小卒们不敢罗唣,只得乖乖的打开了朱雀大门。按理来说。现在已经过了皇城大门关闭地时间了,而且一般人是不许骑马进皇城的……可汉王,他就不是一般人哪!那几个卒只在心里叫苦心想这下算是得罪了魔君了,居然无奈之下抓了汉王府里的人。

萧云鹤独自一骑跑进了皇城,反正街道上也没了什么闲杂人等,策马快奔,不一会儿就到了大理寺。

大理寺门口本来有三四个寺丞在站哨,远远看到萧云鹤策马奔来,其中一人马上慌张张的跑进了府里,看似是去通报了。萧云鹤看在眼里。心中寻思道:看来你们都把我当成是恶人了?恶人便恶人,这有些人,还就是欺善怕恶!

萧云鹤在大理寺门前翻身下马,大步飞云的就朝大理寺里面奔去。那几个站在门口地寺丞慌忙接过了他的马匹,并拜在他面前行礼。

“闪开。”萧云鹤没好气的喝道。“本王要进去,找大理寺丞办事。”

那几个寺丞哪里敢阻挡。只得惊乍乍地退到了一边。萧云鹤大步踏入大理寺,迎头差点和几个人撞了个满怀。一个身着绯袍四五十余岁的官员,带着身后数人惊慌的拜倒在起:“汉王大人大驾光临,卑职等人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什么光临不光临的,本王来你这大理寺,又不是喝酒听曲。都起来。”萧云鹤拿着鞭指着这些人喝斥了一阵,故作怒气冲冲的说道,“废话少说,本王府里的人,是不是被你们抓来了?”

领头的绯袍官员,就是大理寺卿。虽然是堂堂的三品大员,可在风头极尽地汉王面前却是大气也不敢出,嗫嚅的道:“大人、大人,请先息怒。但有训诫,不如进到内堂再说,如何?”

萧云鹤看了这个大理寺卿一眼,干瘪瘦小的一个半老头儿,总是哈着腰,一点也不像是正气凛然执掌刑司的人。萧云鹤心里对他没了什么好感,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嗯。”提脚就朝内堂走去。大理寺卿将身边的僚属都差开了,独自跟在萧云鹤身后,进了内堂。

萧云鹤进了内堂,挑着正位地一张椅子就坐了下去,趾高气扬的说道:“说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大理寺居然没有给本王说一声,就将本王府里地人给索了去。这要是传了出去,还让不让本王在国都立足了?你……姓什么,大理寺卿是吧。今天这档子事,你看能不能给本王解释个清楚,然后再给个满yì

的答复。”

瘦小的大理寺卿已经是有些招架不住了,额头上冷汗涔涔,喃喃的道:“卑职小姓张……大人,其实王府上的人,不是大理寺派人去拿的。大人刚才也看到了,大理寺就这么几个寺丞,另外还有一些狱卒,哪里能派出许多人,去西市上拿人?其实……是朱雀门的皇城禁卫神策军拿了人,再塞到大理寺来的。还望大人明鉴“哦,是这样。那你给我说说,事情的经过是怎么回事。”萧云鹤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心中却是一阵冷笑:眼下这朝廷,尽出俗吏。堂堂的大理寺卿,没有一点刚气,最先想到的就是推卸责任。连刑律都不严格了,还有什么可以约束众人行为?这样的大理寺,不给他颜面也罢。

大理寺卿见汉王口气缓了一些,自己也松了一口气。这才不急不忙地说道:“王府上的几位军爷和客人,卑职已经将他们安顿下来了,也没敢给任何一人上了手镣脚铐,更不用说用刑了,这个还请大人放心。其实。事情说小不小,说大不大。起因就是,王府府上的那个女客,还有宋良臣,在西市上跟宫里的几个宦官一时三言两语不和。就打了起来了。未曾料到那几个宦官也是硬气得很,毫不示弱的就对着干。卑职想,他们兴许是不认识大人府上的那几位将军。要不然……以他们的赫赫威名,那几名宦官就是再借几个胆子,也不敢动手。”

萧云鹤听到这里,不用那个大理寺卿说下去,也能想到后果了。几个血气不足地宦官,跟宋良臣这样的黑神对打,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结局呢?他心里只能苦笑几声了:宦官虽然不值钱,可那是皇帝的人。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你们怎么就跟宫里的宦官干上了?

大理寺卿仍然在嗦:“那几名宦官,哪里是大人府上猛将地对手?三拳两脚,十来个人就被放翻了,个个打得哭爹喊娘。要不是高固将军在一旁拉阻,怕是都要出人命了。后来这些吃了亏的宦官跑回宫里。才叫神策军将宋良臣等人从西市上抓了来。径直塞到了大理寺里。”说到这里,大理寺卿还没忘了低声的抱怨两句:“按理说。这等事情,交由国都府尹处理即可嘛……”

“行了、行了。”萧云鹤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你去,将高固给我叫来,本王要问问话。你放心,我不会坏了你这里的规矩。事情不搞清楚,本王也不会那么轻易将人带走。事非曲直,本王自要有个公道。”

那个大理寺卿忙不迭地退了下去,一边走一边擦着额头的冷汗,心中拼命的叫苦:完了完了,惹到太岁了!左右两边都得罪不起,如何是好?

没多久,高固被请来了。看他浑身上下,完好无损,身上也没有枷锁留下地痕迹,萧云鹤才略自放了心。大理寺卿还算知趣,自己主动退了下去。

“高固。”萧云鹤面色有些阴沉的看着他,说道,“你怎么回事?宋良臣胡闹,你也不制止?”

高固一膝就拜倒下来,惭愧的说道:“大人请恕罪,卑职该死。”

“起来说话。”萧云鹤说道,“事情经过怎么样的,跟我说清楚。”

高固站起身来,都不敢直视萧云鹤,埋着头说道:“东女国的那个女官,说是想逛一逛大齐的西市,让我们陪她去。宋良臣就爱跟这小姑娘穷耗,还扯着我们几个兄弟一起出了门。本来也就是随便逛逛,没想到,遇到一件令人气愤的事情。”

“什么事?”萧云鹤皱眉问道。

高固也有些郁闷的说道:“在西市,我们遇到一批宫人宦官。那些人,只要瞅到了看得入眼地东西,就直接拿走随便给几个钱,甚至是不付钱,号称是什么宫市取走的。那些商铺的人不敢得罪宫人,只得忍气吞声。初时我们也没注意,到是那个叫汤紫笛的姑娘最先看到。她都没跟我们商量,就冲上去跟那些宦官们理论。三言两语说得不好,就这样开骂了。大人你是知dào

的,宋良臣火爆脾气,抡着拳头就跟人干上了。卑职还没来得及劝阻,就有七八个宦官倒在了地上。后来我们几个兄弟好歹将他劝住,正准bèi

回府,却被神策军围住了。来地那些人也算是认识,卑职就劝住了宋良臣等人没再起什么冲突,让他们带到了大理寺。大人……都是卑职鲁莽。”

“你刚才说什么宫市,是什么意思?”萧云鹤疑惑的道,“那些宦官,凭什么在西市上拿人货物不给钱?这还有王法吗?”

高固正准bèi

开口作答,门口传来一声尖锐地声音:“哎哟,大人爷!你老真的在这里呀。恕罪、恕罪呀!”

萧云鹤朝门口一看,这不是那个肥得像猪的宦官霍仙鸣么?

霍仙鸣碎着步子一身横肉颤抖的跑到萧云鹤身前,拱手行了一礼说道:“大人爷,手下的小厮们不懂事,冲撞了大人府上的高朋和将军,还请恕罪、千万恕罪!”

“哦,霍总管。”霍仙鸣是皇宫禁苑监的总管,萧云鹤就这么称呼他了,“这么说,是你手下的人,跟宋良臣他们闹上了?”

霍仙鸣满脸堆笑的说道:“大人息怒、息怒。都是那些小子们不懂事。我回去后一定狠狠的抽他们,让他们长长记性。刚刚我已经跟大理寺卿张大人说过了,我们撤回原诉,这件官司,不用打了。大人爷说说,这样能成么?哦,要不,我让那些小子们,全都跪到汉王府上去,让大人发落如何?”

“那倒是不用了,本王还没想过跟他们一般见识。既然霍总管都来说话了,本王也就不计较了。”萧云鹤眼见事情可以大事化小,也就懒得跟这些人耗了,但有一件事情仍然不明白,于是对霍仙鸣问道:“不过霍总管,这宫市是怎么回事?”

“这个嘛……”霍仙鸣笑得有些诡谲,压低声音说道,“大人还是别要问了。其实……那些个小子们,的确是我差谴出去的。我一个伺候皇帝陛下的宦官,自然不敢擅自下这样的命令……”

霍仙鸣话里的意思太明显不过了:宫市,是皇帝让干的!而且据高固所说,所谓的宫市,就是宫里的人到市集上取人货物——白拿!

这么荒唐的事情,他老头也干得出来?萧云鹤心头的怒火腾腾的就冒了起来,恨恨的瞪了霍仙鸣一眼,一抖袍朝外走去:“高固,回府!”

萧云鹤盛怒之下,也懒得等高固等人了,出了大理寺就飞身上马,疾驰而走,径直出了皇宫。他真的很想现在就进宫,把那个正躺在龙床上蠢睡的老头揪起来,三拳两脚揍得他满地找牙。

可他毕竟是非常之人,将这番怒火生生的按捺下来,没有发作。

回到府里的时候,已经是酉时末刻,回廊屋檐下已经挂上了灯笼,正厅里也掌着灯。俱文珍仍然没有回来,几个小厮宦官接到萧云鹤,见到一脸寒霜都不敢正眼去瞧,心惊胆战的接过了马匹照管去了。

萧云鹤走到正堂,满胸的怒火无处发泄,正要狠狠一脚踢到门上,抬眼却看到大厅里面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不由得惊咦道:“先生?”

来人正是当朝元老、被人称作颜鲁公的老太师——颜诗章。

颜诗章见萧云鹤正了屋,从座椅上起了身来略施了一礼:“汉王大人。”

“先生快请坐。”对于颜诗章这样的名士忠臣,萧云鹤向来还是十分敬重的,连忙上前回了礼,请他坐了下来。

颜诗章已经七十余岁了,但也曾是在军旅里磨练过的人,身板仍然很好。湛亮的白眉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正凝神看着萧云鹤,看似就要将他的心思看穿。

“汉王如此盛怒,遇到了什么事情?”颜诗章也不拐弯抹角的客套,直接就开问了。

萧云鹤余怒未消,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勉强笑道:“些许小事耿耿于怀,让先生见笑了。”至从那天在奉天城头与颜诗章见过一次以后,萧云鹤对这个老骥伏枥老太师,还是有了几分好感。更何况,萧云鹤素来也喜欢诗辞曲画。听闻颜诗章乃是当朝第一书法堪与王羲之比肩。心里也对他更多了几分敬重。

“汉王不说,老夫也知dào

。”颜诗章但也是个直爽的人,眉头轻皱抚着白须说道,“今日黄昏时,西市上有人斗殴。当时老夫正巧就坐在不远处的一间酒楼里,与玄卿公把盏叙闲。”

“哦,原来先生都知dào

了?”萧云鹤略看了他几眼。老头子的神色有些凝重,看似心事比自己还要重。于是问道:“那先生此来,必有教诲了?”

颜诗章一听萧云鹤这话,不由得略感惊奇,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心中寻思:来日来多番听闻他与往日大相径庭,像是换了一个人。那日在奉天城头他尊我一声先生,也未尝放在心里。今日再次相晤,却感觉此人的确是与往日大不相同,言辞谈吐儒雅知礼……他的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呢?这还是昔日地那个一位将军么?

萧云鹤也淡淡的看着颜诗章,发xiàn

他的神色多了一丝疑惑,心想他大概是感觉出我的异样了……昔日的一位将军。只是个臭名昭著的纨绔子弟,断然不会对他如此客气吧?

颜诗章略自沉吟了片刻,徐徐说道:“教诲是不敢当老夫此来,是怕大人一时冲动做出糊涂的事情,于是想来相劝。没想到刚到了大人府上,大人已经急匆匆地出门了,于是只好在这里坐等大人回来。看来,大人这一趟进宫。并不愉快?”

“嗯……”萧云鹤也不否认,闷闷的长哼了一声说道,“打架这件事情,本身并没有什么。那几个挨打的宦官,不认得我府上的那些人。要不然也不会打起来了。后来皇宫内苑监总管霍仙鸣出面调停,这件事情也就算罢了。我的人也放了出来。”

颜诗章眉头一拧:“既然如此,那大人为何还怒气填胸?”

“先生。”萧云鹤面色略沉,有些气闷地说道,“朝廷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宫市这一举措?”

“已经有了一两年了。这个……”颜诗章眉头皱起,狐疑的看着萧云鹤,“你居然不知dào

?”

萧云鹤脑子里飞快的寻思,脱口说道:“实不相瞒先生。至从在奉天那一场大病之后,我神思混乱,许多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唔,这个宫市,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公然在市集上以低价收购百姓货物,有时甚至是不给钱。朝廷怎么会干出这样的事情,这分明就是公然抢劫!昔日朱霸占国都时,百姓就对他地恶行深恶痛绝。眼下朝廷刚刚重立,怎么能干这种大失人心的事情?”

颜诗章轻轻的扬了几下手,示意萧云鹤稍安勿躁坐下来,然后不急不徐地说道:“大人稍安勿躁。老夫今日所来,正是为了这件事情。老夫知dào

,大人肯定会对宫市极其不满。其实不只是大人,朝堂之上,许多的大臣都对此不满,而且曾多次提出意见,但皇帝都没有取缔宫市。其实宫市最开始不是这样子的。起初,是由朝廷派出的官员负责,派出人手在市集上采纳百姓的货物。看到合适的,当场钱货两清,货物运入宫中。可这次重回国都后,宫市的事情,就由宦官们负责了,继而演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么说,是霍仙鸣那个小人的主意了?”萧云鹤一想起那个肥得像猪地宦官,心中没来由的又有了火气,“他一个阉人,居然如此大胆,敢歪曲皇帝的旨意,在外面胡作非为?真是该杀!”

“没有那么简单。”颜诗章看来对个中的情由相当的清楚,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宫里的宦官们,长年累月在宫中服侍皇帝,闷得坏了都比较喜欢出来游玩。而且他们没了别地欲求,一般都比较贪财。这些人负责了宫市的事情,就免不得要沾些油水。比如说,价值一百文的东西,起初他们就会跟货商讲价,说成九十文。这十文钱,就归自己得了。而且他们是宫里派出来的人,货商们也一般不敢跟他们计较,于是常常以低价卖给他们。时间一长。宦官们都知dào

这趟差事能赚钱了,于是蜂拥而上。宦官们在宫里,身份差异等级明显。三五个人里面,就有一个领头的。领头的拿了差价分一部分给手下人和自己,然后还要向上面献好处。这样一层层下来,每人分一点,所剩的钱就不多了。于是。再从百姓货商那里压价,就成了他们赚钱的重yào

途径。时间一长,就演变成现在这个模样了。”

萧云鹤算是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说道:“这么说,宫市。实jì

上就是打着皇帝圣旨地幌子,宫里的全体宦官们都在中饱私囊了?”

“可以这么说。”颜诗章说道,“所谓法不责众,如果要追究起来,宫中的所有宦官都有责任。而且是这件事情。是皇帝起头的支持的,所以也没有人敢站出来强力的反对。而且真要追究起责任来,又具体落不到哪一个人的身上。于是恶性循环。宫市愈演愈烈。”

萧云鹤算是明白了,缓缓点了点头,说道:“那先生地意思是,要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要理这档子事,对么?”

颜诗章抬眼看了萧云鹤,眉头紧紧皱起,说道:“当然不是。”

“那要如何?”萧云鹤追问。看来颜诗章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大人浴血奋战舍生忘死。好不容易收复帝都重拾人心,怎么能让这些蛀虫们将刚刚看到的一丝曙光吞噬?”颜诗章一字一顿,有些激奋的说道,“眼下这朝中,敢管这事的人已经不多了。敢管而又能管的人就加稀少。大人又如何能够袖手旁观?”

萧云鹤微微一怔,没想到颜诗章还真是老而弥坚满腔赤诚。于是拱手道:“愿听先生指教。”

颜诗章脸上,露出了一抹甚感安慰地笑意,马上又有些高深莫测的说道:“这件事情,是要直逆龙鳞的,办得不好,就会龙颜大怒,没什么好处。所以,老夫建议大人,不要亲自出面。”

“那该如何办到?”萧云鹤对眼下朝中的情形,自然远没有混迹了数十年的颜诗章那样清楚。而且自己一时盛怒之下也没有思虑太多,目前也很想听听他地高论了。颜诗章微微一笑,说道:“当今朝堂之上,最能说话的,唯太子、大人与另外一人。这件事情,还得着落在那人身上。”

“陆升?”萧云鹤一醒神,心念一动就想到:把陆升当猎犬使,让他与霍仙鸣对咬?这的确是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颜诗章呵呵一笑:“大人天资聪颖,必能思得良策,自然不必老夫再多说了。天色已晚,老夫就请告辞。”

萧云鹤也站起身来,对颜诗章拱了拱手:“小王送送先生。”他地心里,也对这个赤诚而又智慧的老者,生出几分敬佩来。

“大人请留步,老夫老则老矣,尚能行走。”颜诗章回身对萧云鹤施了一礼,“告辞。”说罢,步履矫健的朝王府门口走去。

萧云鹤看着颜诗章的背影,心中暗自琢磨道:陆升,上次在奉天的时候,为了顾全大局便宜了你一次,现在是时候收拾你了。李怀光迟早要去朔方,你就会变得更加肆无忌惮。朝堂上留着你这样的人,只是个祸害。恰巧这时候霍仙鸣也跳出来耀武扬威了。你们二人,正好厮杀一场,看谁倒霉……

萧云鹤的脸上,露出一抹饱含杀机的冷笑。一个二虎竞食地计策,已经在胸中开始酝酿开来。

几个宦官给萧云鹤弄来了饭菜,他正要坐下来享用,门口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宋良臣自己心虚,瑟缩着身子走在暗影里,就朝东厢院的睡房快步溜去。他身后跟着高固一些人,也都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轻手轻脚的走进了大门。

萧云鹤看到宋良臣这副熊样,真是有些又想气又想笑,高声唤了一声:“宋良臣,你过来!”

宋良臣明显的吓得一弹,整张脸都像是变成了苦瓜一般,硬着头皮朝正厅走来。高固也些人也不好意思开溜,只得跟着一起过来了。只是没有想到,汤紫笛那个小妖精,却从他们人堆里先跑了出来,急急地跑到萧云鹤身前,扑通一下就跪倒了下去。

“你干嘛?”萧云鹤还真是有些始料不及。

“大人……”小妖精仰头怯怯的看了萧云鹤一眼,马上又低下头去,低声说道,“都是我不好,是我坏了事。你不要责罚大马猴好吗?”

“大马猴?”萧云鹤忍不住一笑,“你怎么知dào

,我要责罚他?”

汤紫笛急急地说道:“大笨驴跟我说过的。当初他投效你的时候,曾经发过誓。要是胡作非为干坏事了,只要大人说句话,他就自己割脑袋。我、我求大人,不要责罚他好了。其实……今天是我先和那几个宦官吵起来的。那些人,太不讲理了。白拿人家东西还特别嚣张,甚至还骂人打人呢!我在东女国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情。一时气愤不过,就跟他们骂起来了。大笨驴也是为了帮我出气,这才跟他们打架的……”

转口又成大笨驴了?萧云鹤真的很想笑,这丫头给人取诨号的本事还真的不是一般的强,但见她说得这么认真,自己也只好故作严肃了,说道:“算了,你起来吧。事情我都知dào

了,我不会责罚他的。”

“真的?”汤紫笛顿时喜笑颜开,马上就从地上站了起来开心的叫道,“大黑熊,你过来吧。大人说了不责罚你了!”

萧云鹤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你还蛮讲义气的嘛!”

汤紫笛嘻嘻的笑了起来,不无自豪的说道:“那当然了!我东女国的女子,就像中原的好男儿一样,最重义气!大黑熊虽然人长得又黑又丑,但却是个特别讲义气的人。我还想跟他结拜兄弟呢!”

宋良臣听见小妖精唤他,说汉王不责罚他了,心里一阵狂喜,嘿嘿的笑着走到萧云鹤身前:“大人,你真的不责罚俺了?”

“感谢你的这位讲义气的好兄弟吧,是她帮你求情的。”萧云鹤胸中的怒火,不知dào

什么时候已经烟消云散了,心情也变得轻松起来,“宋良臣,你不是早早跟我说过,要识字读书吗?从明天起,我会找个先生来府里天天教你。你没事也别跑出去了,免得你再跟人打架闹事。堂堂的五品将军,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却如同市井流氓一样的跟人厮斗,成何体统?”

宋良臣一愣:“啊?”

小妖精却是兴奋的叫道:“大人,我可不可以也一起来学呀?小宾就曾经教过我一些,可惜都学得不多噢!我好喜欢写汉字、说汉话的!”

萧云鹤看了这个活宝一眼,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也罢,你也乖乖的呆在府里吧。免得你又出去行侠仗义铲奸锄恶。”

“耶,太棒了!”汤紫笛几乎跳了起来,一边欢呼一边朝西厢房那边跑去,看来就要急着将这个好消息告sù

小女王去。

高固那些人都耷着头,却忍不住嘿嘿的笑了起来。萧云鹤看了他们一眼,说道:“以后,都记着一条。有些事情,不能太过冲动。不然,明明有理的事情,也会变得没理。今天这件事情,就不予追究了。那几个宦官,打便打了,倒也的确该打,没什么大不了。只是日后,大家要多谨慎一点。到了外面不服软行侠仗义这是好事,但也不能像流氓一样的胡来,明白了吗?”

“是。明白了!”高固等人一听萧云鹤并没有责罚他们,反而言语之间还有些鼓励的味道,心中的惊怕已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还有了一些荣誉感。

萧云鹤摆了摆手:“回去休息吧。”这些人陆续退了下去。萧云鹤却在心里嘀咕道:这十几个人,都是血火河山里走过来的,浑身上下充满了血性。难得他们也还有点正义感,要尽早加以管教和引导才是。眼下汉王府人丁单薄。他们是最初的一批进来地人。他们的精神和意志,就会很大程度上决定整个王府的面貌和气氛。当年的天策府,文武人才各色人等一应俱全。如今,我也是时候招募一些人到我身边来了……

饭后,萧云鹤在府里散了散步。秋日的夜间没了蛙鸣虫叫。十分的安静。他的心境也变得越发地安宁,静静的思索着许多的事情。不知不觉,居然逛到了西厢院外。

小女王的房间里依旧掌着灯,听到汤紫笛的声音清楚地传来,在向小女王宣扬今天的光荣事迹。说到汉王准她一起学习汉文时。言语间满是兴奋。也听到小女王轻声责骂她,却又透出许多的溺爱。

萧云鹤微微的笑了笑,心想这两个流落异邦的女子。就像一对相依为命地姐妹一样。一个沉稳端庄,一个率性活泼,倒也相映成趣。

正准bèi

抬脚离开,一阵微风吹起,耳边传来一阵轻盈的叮咚声,清淅悦耳。萧云鹤循声望去,原来是小女王房间靠东面的一面窗户没有关闭。窗棱上悬着一串十分别致地风铃,大概是用动物的骨骼制成的。

这串风铃。仿佛在哪里见过?萧云鹤多看了几眼,眨巴了几下眼睛,缓步离开了。

时间还早,萧云鹤回到书房,进行每天必做的工作。从密室里带出的那几份竹笺。已经滕写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手中的这一份少林拳拳谱。当年萧云鹤扶植嵩山少林寺成了天下第一刹,并允许他们养僧兵。从那时候起。少林寺的僧众习武就与战争直接关联起来。不仅仅有强身健体的拳腿功夫,更有刀枪剑戟马术等等。

萧云鹤是算计着,让宋良臣和高固学一学这种少林寺地外家拳法,再练一练刀枪。待有空时,也好教给府里的其他兵卒。日后,自然会有好处。至于像点穴手那样精深的武功,还是不要练了。随便练一样就是十年二十年,还要十分的专心刻苦。高固这些人,又不是整天无事可做的和尚。

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萧云鹤也感觉有些眼酸了。伸个懒腰,却突然感觉窗外有道黑影掠过。他心头惊了一惊,走到窗户边一看,窗纸上,被人扎了一个极细地孔洞。萧云鹤眉头一拧:怪了,什么人,大半夜的潜到我府里来窥探我?

略一寻思,萧云鹤走到了书房地书架边,看了看那个装竹笺的木箱子。自己刚才进屋以后,还一直没有到这里来过。要滕写的竹笺,也不是十分紧要的绝密东西,就放在书桌上。

可是现在,那个木箱子,明显被人动过。因为萧云鹤有个习惯,每次开锁关锁以后,总是会轻轻的扯一扯,验证锁牢了没有。所以,铜锁一般都是很平衡的挂着。可是现在,那柄铜锁却是朝一边倾斜了许多。他仔细的看了看锁孔,有十分细小的被撬动的痕迹。

一个疑堵在他心中升了起来:如果是一般的窃贼,要偷财物,去存放金银的府库就可以了。那里还有皇帝赏赐的十万贯钱和数百匹绢在。可他偏偏跑到我书房来做甚?萧云鹤打开木箱,里面的东西倒是没有少什么,几份竹笺都还在。看来贼人打开了木箱,里面的东西倒是让他失望了。

他来找什么的呢?萧云鹤眉头皱起,眼睛里一阵光芒闪烁。

夜间,萧云鹤睡觉的时候也多了个心眼,留意了一下四周动静,倒是没有发xiàn

什么异样。第二天早上,和往常一样若无其事的去上朝了。

老头看来精神头不是太好,估计那晚被惊吓后,还没回过神来。朝会也没有什么重yào

的事情,个把时辰便散了。各部官员都回到署衙处理公务去了。

萧云鹤这个尚书令,虽说是执掌六部的最高官员,眼下却是无事可做。重yào

的事情,全都交由阁部宰相们商议,细小的琐事,又轮不到他来料理。他在宫里四处逛了逛,看看熟悉的宫殿城闱。心中免不得一阵感叹。他感觉,这样当个空头地尚书令,整日无事可做,简直就是在浪费生命。上天恩德赐他重生,这辈子总要珍惜时间干出点什么来才行。可眼下这朝堂上。上梁不正,歪风邪气肆意蔓延,着实令人恼怒又心焦。他真想一脚将老头那个废物给踹下去,然后自己坐上龙椅,让整个大齐的天下焕然一新。

第二百五十章 宫市

可萧云鹤心中也更加的清楚。要将老头踹下去,本身并不太难。短短的月余时间内,他就有过不只一次的机会。可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将老头踹下去了,自己坐得住么?大齐的天下,会服他这个汉王一位将军么?

萧云鹤不是朱,他没想过做那种一夜暴富地草头王。眼下的事情,只能耐往性子,一步步慢慢来了……

下午,百官处理完公务,各自回府。萧云鹤就等着这个时候。到了陆升府上。

陆升在朝中仡立数十年,当初连郭子仪那样的人也对他有些忌惮,在国都还是赫赫有名的。他的宅第也比较富丽堂皇,家里从来不缺少前来拜访地客人。萧云鹤到的时候,甚至有几个人在外面排着队。他细下看了看。大多还都是朝中的官员,品衔不一。这些人见了萧云鹤。都有点像是老鼠见了猫了味道,怯怯的打过了招呼,居然都散了去。

萧云鹤心里暗自冷笑:这些家伙,行为猥琐,来找陆升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萧云鹤下了马走到陆升府门门前,门管小吏看了一眼萧云鹤,大概是不大认识,又见他衣饰华贵气宇不凡,于是小心问道:“尊驾可是要见我家大人?”

“告sù

陆升,汉王一位将军来访。”萧云鹤大咧咧的扔了一句,颇有些跋扈地看着那个门吏。门吏惊了一惊,连忙拜倒就作起揖来:“汉王大驾,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恕罪!汉王快快请进,小人马上进去请我家大人出来。”

萧云鹤冷笑了笑,将马缰扔给门吏,大步走进了陆升府里。那个门吏慌忙叫了一个小厮进去通报,自己亲自去安顿萧云鹤的马匹了。萧云鹤走进府里没几步,陆升就慌张张的迎了出来,远远就拜道:“大人大驾光临,老臣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免了吧,卢大人。”萧云鹤趾高气扬,扬了扬手说道,“本王只是来随便蹿蹿门,没什么重yào

地事情。”

陆升至从上次被萧云鹤狠狠摆了一道,又被他抓了某些莫须有的把柄以后,已经对他深深的忌惮。这时只能陪着小心,将他请进了正堂坐下,自己却是陪坐在次席,谦恭之极。

萧云鹤慢条斯礼的品着一杯茶,看着陆升忐忑不安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卢大人莫非有心事?”

“啊?”陆升微微一惊,“回大人话,老臣没有心思。大人突然光临,老臣只是有些……受宠若惊罢了。”

萧云鹤作出一副轻松的样子,悠悠然的说道:“卢大人,莫非,本王就不该来你府上蹿蹿门么?”

陆升连忙道:“老臣决无此意。大人光临寒舍,老臣欢迎之至。”

“唔……”萧云鹤略自笑了笑,说道,“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事情,向卢大人请教。”

陆升醒了醒神:“请教不敢当,有何事情,但请大人示下?”

“是这样的。”萧云鹤说道,“卢大人在阁部,是负责大齐国税征缴地宰相吧?”

“正是。”陆升说道:“老臣受陛下重托,专司管理国家赋税事宜。”

萧云鹤点点头,说道:“我听闻,在朱叛乱之前,卢大人就力主多征几门课税。诸如茶税、间架税和除陌税,是这样的吗?”

陆升惊疑不定的点点头:“正是如此。为扩大国家税收,老臣多征了这几门课税。从此,税收的确是有所上涨,为此皇帝陛下还曾嘉奖过老臣。”心里却在寻思着:这个一位将军,不打仗了,怎的又关心起这些事情来了?

萧云鹤却是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是卢大人,你高居朝堂,却不知dào

眼下民间税收,流失得相当厉害。别地不说,国都西市,我大齐最大的市集,每天流失地税收,就以万贯来计。你可知dào

?”

“这怎么可能?”陆升很是有些惊讶的说道,“京兆尹的仓曹每天都有人在市集上监督执法,定期收缴商税,怎么可能有人偷税?”“是有人监督不假。”萧云鹤冷笑了笑说道,“我今天来也不是来检举谁贪赃枉法了。我只说一项,除陌税,是专为商税所设。交yì

的双方,不论利润大小,都要按每贯五十文交纳除陌税,对么?价值一贯的一次交yì

,朝廷就应该能够收到一百文的税收,对么?”

“正是。”陆升的心里已经打起鼓来:你又在打什么算盘了?除陌税,刚开始几乎就是为国都东、西二市量身定制的。这两个市集,每天交yì

的钱货高达百余万贯,甚至更多……一轮除陌税征收下来,几乎就能养活整个皇宫里的人。为此,皇帝曾对我大加表彰过。你不会又眼红了要算计我吧?

这几项课税,都是陆升的杰作,弄得天下人怨声载道。萧云鹤暂时都不去想这些了,眼下只是挑唆他:“那卢大人又知不知dào

,有人为了逃避除陌税,特意将货物价格压得极低了来卖呢?”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陆升连连笑道,“除非那些货商们都不想赚钱,不要生活了。”

“当然有了。”萧云鹤轻轻的抿着茶,满含深意的诡笑道:“比喻说,宫市。”

陆升可是个混迹官场多年、奸狡如狐的家伙。他一听萧云鹤说出宫市二字来,心中马上明白了过来——汉王这家伙,看来是想要我帮他对付霍仙鸣了!他的人昨天被霍仙鸣抓进了大理寺,现在肯定耿耿于怀吧?想不到,他也有倒求我的一天,嘿嘿!

陆升幽蓝如鬼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诡谲而阴气的怪笑,不急不忙的说道:“大人……这个宫市,可是皇帝他老人家主持的。难不成,这收税还要收到皇帝面前去?宫市采办的货物,也是用于皇帝里的各项用度,一向由皇宫内苑监的府库开支。而皇宫内苑监的府库,向来都是直接从国库中拨取钱财。这要是去收税,不是将大齐的钱,从袖管放进腰包,多此一举吗?”

果然老奸巨滑!萧云鹤心中骂了一声,面情却是依旧十分悠闲,徐徐说道:“卢大人,你这可就大错特错了。除陌税,可是双向收取的。不光是买方要交税,卖方也要交税。就算皇宫里出去办货的人这笔税能免了,但是……西市上那些商家的人,税款如何能免?这难道不是一笔税款流失吗?就算是多此一举的将钱从袖管放进腰包,我也觉得,有这个必要。因为你不向宫市收税,向百姓货商去收税时,他们肯定也会不满。”

陆升笑得越发阴阳怪气了,瓮声说道:“宫市,一次才买多少一点东西?就算收税,每天要收的税款也不足千贯。但是,为了这征收一千贯钱,却要凭空的投入许多的人力物力,降低宫市的办事效率。这些,都是得不偿失的。而且宫市办事慢了,皇宫里面要用的东西供不上,也会龙颜不悦呀!”

萧云鹤挑起嘴角。也有些诡异的笑了笑:“卢大人,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陆升微微一怔:“大人此话怎讲?”

“你想想吧,卢大人。”萧云鹤提高了一点声音,声形并茂地说道,“现在,假设我就是西市的一名客商。宫市每天在我这里采办价值一百贯的货物。按理说,我本人是不是应该交五贯的税?”

陆升看着萧云鹤。点点头:“正是。”

“那好。”萧云鹤站起身来,悠闲的踱着步子说道:“我现在就跟宫市的人商量,愿意将这笔价值一百贯的货物,以五十贯地价钱卖给他们。甚至是不要钱。这样税也免了,我最多损失的钱。是不是一百贯?”

“不错。”陆升有些迷惑了:他到底想说什么?

萧云鹤呵呵一笑,说道:“然后么,宫市的人得了我的好处,必定经常来我这里采办货物,这是必然的吧?表面看来。我每天在损失一百贯,可是……如果我将其他许多地交yì

,都算到宫市头上。比如说。一天之内,我交yì

了一千贯的货物,除陌税双方一算起来,是不是一百贯?这一百贯钱,我就悄悄的省下了。如果更多交yì

一点,我是不是能赚回更多?”

陆升挤着老鼠眼思索了一阵,连连摆手道:“不可能、不可能。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京兆尹仓曹的税官。每天都在监督。如此大胆地偷漏税款,怎么可能行得通?”

“有什么不可能的?”萧云鹤冷笑一声,“宫市的人现在办货,根本不需yào

任何凭证,也不开据任何地依据了。我说我的货物被宫市采办走了。小小的京兆尹仓曹税官,敢去查皇宫内苑监的帐吗?就算敢去查。内苑监的宦官们,能让他们查吗?现在内苑监的那些人,连本王府上的人都敢动,更别说是小小的七品京兆尹仓曹了。卢大人,你自己仔细想想。宫市之所以愈演愈烈,这其中怎么可能没有猫腻?那些宦官们,所得地大笔好处,难道真的只是从压价、砍价那里得来的吗?卢大人在朝堂上这么多年,这种事情想必是心知肚明,不用我来提醒。眼下的宫市,已经成了内苑监的生财之道。但这笔财,实jì

就是倾吞地大齐赋税。你卢大人苦心孤诣的推出除陌、间架等税,没给大齐增加多少税款,却是被这些人掳去了。你堂堂地宰相,却在为这些人做嫁衣,还真是讽刺啊!”

陆升听得眉头一下就皱了起来,眼睛不停的滴溜溜转,喃喃自语道:“莫非……当真是这样的?”

萧云鹤也就不说话了,静静的坐了下来品着茶,心中却不由得暗笑道:能搞出间架税、除陌税,只能说明你陆升心够黑够贪,不知dào

从中落了多少好处,到头来还不清楚这下面许多的隐情。无奸不商,商人的心思,可是诡谲得很。具体他们和宫市之间有没有这样的猫腻,我也未尝可知。只不过,这种可能性是绝对存zài

的。但是你陆升想派人去查,却也肯定什么也查不出来。偷漏税款,可是要被流放甚至是抄家的。那些商人宁愿被宫市盘剥,也不想敢领这份罪。所以,他们的账面肯定是非常干净的。只不过,他们所缴的税款漏差,全都被宫市的人挤走了。查来查去,这件事件必然还是着落在宫市之人的身上。皇宫内苑监那里,肯定是一笔糊涂帐。

陆升独自沉吟的思索了好一阵,却是突然一醒神,说道:“大人,按理说,这种事情,应该交由御史台去查办哪?”

看来这厮,不仅够奸,还够滑呀!萧云鹤心中冷笑了一阵,悠悠然的说道:“从道理上讲,倒是这么一回事。但是卢大人,你我都是明白人,我只提醒你一句吧。本王,堂堂的大齐亲王、尚书令,他皇宫内苑监却未把我放在眼里,横行霸道的就将我的人锁进了大理寺。眼下,他们又肆无忌惮的侵吞除陌税税款。卢大人,你当真没有嗅出这里面的味道来吗?”

陆升顿时一怔,略作紧张的急道:“此话怎讲?”

“哼——”萧云鹤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宦官,那些个没了根儿的假男人,心里总是不平衡的。仗着得了一点皇帝地宠幸。恨不能凌驾到天上去,哪里还会将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现在,他是在向我们挑衅,试探我们的能耐喽!”

陆升也可以说是纵横官场数十年的老精怪了,对这种事情极度的敏感,这时候一个激灵就醒过神来,压低声音说道:“大人的意思是说……霍某人。想将老臣给扳倒了?”

“这话挑拨离间的,我可没说。”萧云鹤笑了一笑,故作轻松的说道,“不过,历来官场上没有永恒地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这一点卢大人不必我说教吧?眼下,内苑监就敢公然挑衅、侵夺卢大人的利益了。这件事情,本王看在眼里。心里有点愤然,就忍不住过来提醒卢大人一句了。当然了,他们对本王。也有那么一点不敬。但是一个宦官,再怎么嚣张也是无法凌驾于亲王头上的。毕竟,疏不间亲,本王身上流着地是李家的血,他们是扳不动我多少的。可是卢大人……你可就有些不同了。其实说起来,卢大人之所以推出茶税、除陌税与间架税,是为了给大齐增加税赋。但这些课税的征收,在民间引起的怨言不小。全天下百姓都恨上了你卢大人。这个,你不会自欺欺人地详装不知吧?”

陆升的心里已经飞快的盘算开了,这时细细地听着萧云鹤的每一句话,赞同的点头:“的确是有那么一点风声,说间架、除陌等税。在下面引起怨言不小。但是,老臣的初衷确是为大齐增加税收。想不到。中间执行起来,却出现了这样的秕漏。税是收了,钱财却被皇宫内苑监的人得了……这个,确实令人恼怒。”

萧云鹤眼神诡谲的看着陆升,低声说道:“等过得一年半载,除陌税弄得天怒人怨地时候,皇帝没理由听不到这些声音。再反观国库,却没有增加几个铜板。追问起来,你卢大人如何应对?”

“啊?”陆升这下还当真有些惊愕了,紧张的低声道:“大人的意思是说,皇宫内苑监的人收去了除陌税款,黑锅却让我来顶?到时候国库没有增加收入,皇帝反倒要怀疑我侵吞税款?”

萧云鹤嘿嘿一笑:“难道没有可能吗?我要是霍仙鸣,再想些个手段,在哪个柜坊里以卢大人的名义,存上个百八十万贯,栽赃给卢大人。卢大人……你想不死,都难喽!”

陆升骇然地一怔,老鼠眼睛也睁得像花生那么大了,恨恨的一拳砸到矮几上:“着实阴险可恨!”

“别激动,卢大人。”萧云鹤轻摆了摆手,“他们现在都敢对本王挑衅了,在你头上弄这么点花招,也应当是预料之中地事情。只是你卢大人聪明一世,却在这时候犯糊涂了,居然还没有查觉出来。”

陆升何等精明的人,这时已经明显的听出了萧云鹤话里的意思,一拱手拜道:“大人有什么差谴,就请吩咐,老臣一定誓死追随。”他心里清楚的得:汉王此来的意图,就是想联合我,扳翻以霍仙鸣为首的皇宫内苑监!

“免礼、免礼。”萧云鹤呵呵一笑,“事情也还没有无可收拾的地步。关键的源头,就是在宫市。只要将宫市那里给掐死了,皇宫内苑监,也就无从作梗。这件事情,相信对于卢大人来说,应该不难吧?”

陆升眼睛里神色飞快的变化,思索了一阵,肯定的点头道:“不难!老臣纠合御史台和大理寺的人,马上彻查西市各家商铺的往来交yì

账薄,然后密切监视宫市。只要在其中发xiàn

猫腻,他霍仙鸣就死定了!”

“等等。”萧云鹤扬了一下手,“这件事情,不好公然大张旗鼓的来办的。你想想,宫市与商铺之间,必定是有过密约,账薄也肯定是早早准bèi

好了以备仓曹查验的。明目张明的去查,肯定不会有什么结果,而且打草惊蛇。”

陆升一听,这话有理,于是说道:“那依大人的意思呢?”

“就给他来一招照瓢画葫芦。”萧云鹤说道,“卢大人不妨派出一些心腹,扮作宫市的人去采办货物。然后私下里与客商们商议,以货款抵税款。到时候,不就一切清楚明白,证据确凿了吗?”

陆升一听,顿时喜笑颜开,一拍手赞道:“妙计、妙计!这样一来,不仅能得到宫市之人侵吞国税的证据,亦能揪出西市里的奸商,一举多得呀!”

“唔……这样多好。”萧云鹤故作得yì

洋洋的点点头,“等到了那时候,卢大人一本奏上去,还用担心他霍仙鸣有好果子吃吗?本王再从旁助卢大人一臂之力。这件大事,就必然能够成功。”

陆升顿时满心欢喜起来,俯身给萧云鹤长长的拜了一礼:“多谢汉王点拨提携。此番大恩,老臣至死难忘。”

“罢了。”萧云鹤站起身来,大摇大摆的朝屋外走去,“本王尚有些私事要办,就不劳卢大人相送了。哪日要上奏参人,提前跟我打声招呼便是。”

“一定、一定。”陆升佝着身子,跟在萧云鹤身后,还是将他送出了府门。待萧云鹤走后,陆升独自一人仍然思索了片刻,越发的觉得汉王这番话,入情入理甚合实情。而且汉王刚刚与霍仙鸣结了怨,眼下已经和自己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这一回,有幸能和汉王这样一个精怪如鬼的人站到一边而且不用被他糊弄了,陆升心里居然还有些莫名的庆幸和激动。看来他那句话说得真对呀,官场之上,没有永恒的敌人和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没过多久,陆升便派出了心腹前往西市,开始了他的秘密行动。

萧云鹤忽悠完陆升,心里一阵轻松和好笑,暗自想道:好了,陆升这么紧张,肯定自己也是不干净的,还不知dào

贪了多少国税。他动了,霍仙鸣定会见招拆招。这两人,用不了多久就会打起来,朝堂上就热闹了。只是可怜了西市上的那些奸商,这一回要当作二人争权夺利的牺牲品了。不过,如果是洁身自好乖乖纳税的老实人,也不会栽害进去。如果有人倒下,那就是心术不正,自讨的。

萧云鹤想着这些事情,自己也忍不住呵呵的笑了起来。从陆升家出来,正好就到了西市。至从回了国都以后,萧云鹤还没有真zhèng

的在这个大齐第一集市上逛过。难得今天心情还算惬意,于是悠然自得的逛起街市来。

尽管现在大齐已经不如当年景气,也刚刚蒙受了战乱,但西市上仍然比较热闹。这条长达数里、宽愈数十步的大街市上,南北的货商云集而来。若不是陇右和河西被吐蕃倾占,从西域丝稠之路上来的胡商,能比大齐本土的商人更多。他们将带来诸邦领国的珍奇货物,来换取中原的丝稠、茶叶和陶瓷等特产。眼下的西市,顶多只剩鼎盛时期的一半规模,但每天的交yì

额也不下于百余万贯了。

胡姬开的酒楼,是西市上的一大特点。许多异邦来的人家,都习惯在这里开酒楼,以本国的特色酒菜吸引西市上的各色人等前来享用。而且这些人家,一般都会有一个姿色尚优的胡姬在门口招揽食客,或唱或跳,或弄卖风骚,颇有几分特色和风味。萧云鹤一路走过去,有好几次都差点被酒肆的胡姬生拉进去。不过他一直没有在市井酒肆喝酒的习惯,就都拒绝了。

路经一家绸缎庄时,萧云鹤不经意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汤紫笛。小丫头正在绸缎庄里兴致勃勃的挑选布料。身后还跟着两个东女国地武士。

萧云鹤眼下左右无事,也就一脚踏进了庄里,唤了一声:“汤氏那霸,真巧呀。”

“咦,是汉王大人哟!”汤紫笛在这里意wài

的碰到了萧云鹤,倒有几分兴奋,兴冲冲的走到他身前来行了一礼。说道,“大人也有兴致来这西市逛玩呀?”

绸缎庄的老板一听是汉王,慌不迭的就要跪礼,萧云鹤叫免了,对汤紫笛说道:“我出来办事。恰好途经这里。怎么,要办衣裳么?”

“是呀。”汤紫笛手里还抱着一段布,说道,“眼看着就要入冬了,我们这些人的衣服都在火灾里烧了哦。”

“哦?你不说我还要忽略了。”萧云鹤说道。“不用买布匹了。我府里还有数百匹皇帝赏赐的上好绢丝没有动用。稍后你回府,我让府里地人带你进库房去挑。”

“嘿嘿,那不好吧?”汤紫笛明显有些兴奋。却又还有点不好意思了。

“无妨,别客气。”萧云鹤笑了笑说道,“几百匹绢丝放在那里,不用也会蛀坏浪费了。说来,府里的人都要添置冬衣了。这样吧,店主人,你带几个裁缝到本王府上来,给所有人量体做衣裳。工钱必然不会少你的。”

绸缎庄的店主是个五十余岁的忠厚老者。一听到这个消息马上展颜笑了:“多谢大人。草民这就去叫伙计们,准bèi

去王爷府上。”

“嗯。”萧云鹤对汤紫笛扬了扬手,“那就走吧?”

“嘿嘿,那就要多谢大人啦!”汤紫笛性格直爽,这时也就不客气了。高高兴兴地和萧云鹤一起出了绸缎庄。走了几步,她贼贼的笑道:“只是。我这样厚颜无耻的找大人讨要衣裳,不知dào

宾就会不会骂我呢,嘿嘿!她要的衣服尺寸都量好了,花色式样也定好了,让我带来裁制衣裳的。她对我说,我们住在汉王府上已是添了许多麻烦,切不可再随意地接受汉王的馈赠。这下,她可能又要说我了。”说罢,还扬了扬手里的张纸,要给萧云鹤看。

那上面,还正是画着一张衣裳地式样,以及各处的尺寸。看来这个小女王还真是多才多艺,精细的女红活儿也拿得起来,自己能做衣裳。

萧云鹤随意的看了看,正准bèi

将纸条交回给汤紫笛,却突然心中一怔:这个字迹!……

怎么会这样?!

“怎么啦,大人?”汤紫笛看着萧云鹤有些发怔的样子,奇声问道。

“哦,没什么。”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这件衣服,是你们东女国的特色衣裳吧?我见第一回见到宾就时,她就穿的这种。要不这样吧,纸条交给我,等绸缎庄的老板来了我会告sù

他如何裁制宾就地衣裳的。免得……到时候要去给宾就量身,冒犯了她的贵体。”

“嘿嘿,大人还真是细心!”汤紫笛乐吱吱的笑起来,随即又有些诡谲的低声说道,“大人是不是还有些担心,那个绸缎庄地店主人会趁机揩油呢?”

“真是胡说八道!”萧云鹤哭笑不得。这个小姑娘家家,想象力也太丰富了,鬼心眼也特多。

“嘻嘻!”汤紫笛笑得够贼,“我看得出来,大人和宾就……那个、那个。你是怕自己到时候吃醋吧?咱们宾就的身段儿,可是人间少有哦,哪个男儿会不喜欢呢,嘻嘻!”萧云鹤无可奈何地摇头苦笑:“随便你怎么说好了。”顺手却将那张纸条收到了怀里。

一行人回到了府里,正是晚餐时分,汤紫笛等人便回了西厢院。因为风俗习惯总是有些不同,萧云鹤都是安排他们东女国的人自己在一起用餐的。免得大家到了一起拘谨。

出去收了几天租的俱文珍回来了,看到萧云鹤,神色却是有些不安。

“怎么了,俱文珍?”萧云鹤看他与平常有异,不由得问道。

“是这样的,大人。”俱文珍有些吞吐的说道,“这几日。小人带着府里的丁壮,出去收食邑的租赋了,可是……”

“怎么回事。”萧云鹤略有点不悦,“有话就直说,一次说完。”

“是、是。”俱文珍吞了一口唾沫,有些惶然地说道,“大人的食邑。都在国都百里近郊以内,共计二千八百余户,永业田七十余顷。可是这一回我去收租,却没收上来多少东西,最多只收了三成。”

萧云鹤眉头一皱:“怎么会这样?”食邑的纳贡和农田收成。就是汉王府这些人吃饭的保证。要是租赋都收不上来,这百余条人明年只能去喝西北风了。

俱文珍困窘的说道:“大人……从去年到今年现在,关内一直不太平,再加上朱又闹了那么一回,农田荒废得厉害。而且连年征战。百姓们大多都去逃荒了。大人名下的食邑居民,只剩了一半不到。而且……这些人……”

萧云鹤恨恨的敲了一下他地头:“快说!”

“是!……”俱文珍神色紧张的瞟了一眼萧云鹤,说道。“去年年头的时候,大人亲自下令,让食邑下的居民百姓,今年比往年多抽三成贡赋;每亩永业田,多交三斗食粮。今年关内又打了仗,百姓们没法安心种地。再加上朝廷新出的间架税、除陌税和茶税,于是……都交不出租赋来。许多人害pà

大人怪罪处罚,都拖儿带口地逃荒去了。而且。大人名下的永业田,今年居然有六成以上的田亩是荒废的无人耕种。小人带着人去收租,百姓们就像是见了瘟神一样……不是躲起来,就是大批的人联合起来抗租,还差点和我们地人闹将起来。”

俱文珍满以为。汉王肯定会大骂反了、反了,然后勃然大怒。没想到。萧云鹤却是紧拧着眉头,反而安静了下来,坐到了椅子上。

萧云鹤的心里,已经郁结成了一团。关内这地方,算是大齐比较富裕的所在了。自己一个亲王属下地食邑,也大多是些还算富足的居民。没想到,这些人也沦落到了这般境地,由此也可以想象,大齐其他各处的百姓,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这一回俱文珍去收租赋,尚能收到三成。再照这样下去,明年能不能有一成,都无法保证。

百姓,其实是皇族的衣食父母。这些人自己都没得吃、没法活了,皇权哪里学会有保障?可恨朝堂上还有陆升那样的人,巧立名目推出间架税、除陌税这些伤天害理的课税,让百姓地生活雪上架霜。真到了那一天,百姓们忍无可忍,必然会悍然反抗揭竿而起。隋末殇帝暴政,不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吗?

从这件小事,萧云鹤也回想到了另外一些事情。大齐从玄宗手上,开始实行了募兵制,一直演变到了后来了节度使藩镇。府兵闲时为农战时为兵,战斗力也并不比花钱募来的职业军人差。只是后来,大齐繁荣了,土地兼并得也更加厉害了。许多百姓失去了土地,沦为了流民或是被迫从事其他行业。各个军府,到了既定地上番时间却无法提供府兵,只因为军府下的百姓没了土地,连生活都成了问题,怎么可能还自备粮草军械来从军?

所以,说到底,府兵制被破坏、募兵制被迫兴起、然后导致节度使和番镇割据地出现,最根源的原因,就是土地兼并得太过厉害——均田制已经形同虚设了。

眼下的大齐,百姓们不仅失去了土地,还要被战乱侵害;打完了仗,又是朝廷的层层盘剥……照此下去,大齐安能不倒?

萧云鹤的眉头越皱越紧,心中也越发的焦急起来。要挽回这个局面,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眼下这大齐,简直可以用积重难返来形容。如果不用雷霆万钧的手段,从朝堂之上到民间狠狠整治去除这些弊端。大齐,只会走向末日。

可眼下,自己却仍然只是一个异姓的亲王而已……

俱文珍见萧云鹤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怯怯的说道:“大人,要不要小人,派人将那些食邑下的百姓们抓几个起来,狠狠惩治以儆效优。说不定,就能多收几成租赋起来?”

萧云鹤怒眼瞪了俱文珍一眼:“鬼扯,胡说八道!我看你这脑子里面,装的就是一堆大粪。你把人抓了,明年谁来种地,谁来织桑,这跟杀鸡取卵有什么区别?”

俱文珍骇了一跳,慌忙跪倒下来:“小人愚昧,小人该死!”

“起来。”萧云鹤闷闷的长哼了一声,“这样吧,挑个时间,本王亲自下去走走。你给我说说,本王的食邑,在京畿一带哪个县分布的居民百姓最多?”

“华原县。”俱文珍抹了一把冷汗,说道,“大人的七十余顷永业田都在那里。而且,有八百余户的食邑。”

“华原?这名字挺熟啊!”萧云鹤略作思索,这才想了起来:当初在奉天,与武琦云和苏菲儿分手的时候,武琦云就曾说过,她们会住在华原县衙的了?

想到这里,萧云鹤才将苏菲儿拜托他的那件事情给想了起来,连连拍着额头说道:“幸好、幸好,不然都要忘记,辜负人家了。这样吧,俱文珍。等下你带着我的名帖,去李晟和浑府上走一趟,让他们帮我办一件事情。你跟我来。”

说罢,萧云鹤将俱文珍带到了书房,将之前武琦云交给他的那封信给了俱文珍,说道:“李晟和浑,在阁部是处理军国大事的宰相。你让他们在弘文馆和史馆的籍册里帮我查一查,这封信上的两名大齐烈士,遗骸埋藏在哪里,有没有可能找到。”

“哦,大人说的是那个武姑娘和苏姑娘拜托的事儿吧?”俱文珍接过信来,有些苦笑的说道,“这就跟大海捞针一样的,怎么可能找得到哟?”

“少废话,去吧。”萧云鹤扬了扬手,说道,“尽人事,听天命。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么。查都没查,怎么知dào

就查不到了。”

“是,那小人去了。”俱文珍拜了一拜,转身出了书房。

萧云鹤背剪着手,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闲的时候无可事事,这一忙起来,所有的事情都又堆到一处了……还有我身边的一些怪事情,该想个什么法子,摸个清楚呢?

接下来的几天里,一切都十分的平静。陆升派了人在西市蹿掇,暗底里忙得不亦乐乎。内苑监的人似乎还没有发觉到什么异样,一如既往的在欺行霸市。

汉王府里的人这几天可乐呵上了。汉王下令,给王府上下人等每人添置两套冬衣,请了裁缝到府上来订制。最开心的莫过于宋良臣,他身裁巨大,在市集上都难得买到衣物,连铠甲都是将作监订制的。看着裁缝们踩着桌椅给他量尽寸,众人都忍不住大笑。东女国的那些武士们,常年赤着脚光着腿,现在也都有了御寒的汉服冬衣和鞋子,个个乐得笑不拢嘴。小女王和汤紫笛则是重点照顾对象。她们的服装比较难做,绸缎庄的老板亲自动手,替她们缝制东女国的特色衣裳,同时也加做了几套大齐的女装棉袍。

第二百五十一章 诛我九族?

一切看来都很祥和,可萧云鹤总感觉,自己身边并不平静。等过了几天,俱文珍去办的事情也算是略有了结果。李晟和浑派了几个下属小吏,在弘文馆、史馆和许多地方苦苦查找了数日,总算是让苏菲儿的父兄遗骸的事情,稍有了一点眉目。大约在一年前,苏家父子在东都京畿秋防军服役,不幸在抵御前来攻打东都叛军的战役中阵亡。可那一次死的人太多,埋藏尸体的地方也比较分散,而且宫中的许多记载这些事情的籍册,都在朱之乱中损毁了。之后,秋防军还进行了一次重组,剩下来的人马都被混编到了新的军队里。想要找到苏家父子的遗骸,就必须要找到之前与他们同袍或是军官,才有可能问得到。可那些人现在都分散了。所以要得到最终的结果,恐怕还需yào

一些时日。

萧云鹤寻思着,陆升那边可能还要过段日子才有结果,现在正好抽个空,去自己地封邑看看,也顺便将这个消息告sù

苏菲儿,多少能让他舒心一点。好好过个年再说。正准bèi

叫上几个人一起动身,派人出去聘请的教书先生来了。

一个六十余岁的姓刘的老头儿,眼神不是太好,拄根拐杖晃晃悠悠的就走进了汉王府。这便是府里的小厮到里坊间,给宋良臣请来的先生了。

宋良臣一看到这个老头儿。顿时嘴一撇,嘟嚷嚷地说道:“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也能当先生么?”

萧云鹤瞪了他一眼:“少说废话,你去把汤紫笛叫来,一起来拜师。你要记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以后,你要懂得尊师重道。好好的跟着刘先生读书识字。”宋良臣斜眼瞟着老头儿,咂了咂嘴:“俺知dào

了。”

刘老头儿仰头看了看巨人般的宋良臣,连连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说道:“此人……便是我地学生吗?如此奇形怪状……”

萧云鹤忍不住笑了笑:“先生可别以貌取人。说不定,此人会成为你的得yì

门生了。”说罢,也懒得理这种小事了,带着高固、俱文珍和另外两名叫王大虎、汪振南的卫士,出了汉王府。要宋良臣读书识字。肯定是件扯淡的事情,给他派个先生,不过是让他找点事做,别闲得发慌出去闹事罢了。

宋良臣和汤紫笛,倒也还算守规矩。按萧云鹤吩咐的一丝不苟地拜了师,就将刘老头请进了一间安顿好的客房里。算是开课了。二人拿出笔墨纸砚,临危禁坐的等着先生开讲。

刘老头端坐在那里,拿出一杆笔来正准bèi

写上几个字,不料一个喷嚏就轰了出来,眼泪鼻涕喷了满纸,一边鼻孔还吹出了一个泡泡。宋良臣顿时捶胸顿足地大笑起来:“哈哈,先生真贪玩,这么大把年纪了,还像个孩童一样用鼻涕吹泡泡!”

汤紫笛也跟着一阵拍手大笑,好一阵花枝乱颤。刘老头差点气得昏死过去,恨恨跺脚道:“劣徒!劣徒!上前来,每人抽十下手心!”“要抽抽俺一个。”宋良臣大义凛然的上前,“俺皮厚,不怕。人家小姑娘细皮嫩肉的,打坏了可不好。”汤紫笛嘿嘿坏笑的冲宋良臣眨了一下眼睛:“好兄弟,讲义气!”

从这一刻起,汉王府里就再不缺笑料了。所有人闲着没事了,就跑到这间房门外看好戏,时常乐得哈哈大笑,简直比赏舞听曲还要开心。

萧云鹤等人一行都骑上了马,已经出了京城到了郊外。天气渐渐变冷了,萧云鹤也换上了比较厚实的锦袍和斗篷,三梁冠也换成了双翅帽,骑马的时候能暖和一些。而且他和手下人身上的装束,已经看不出多少皇室官宦人家的痕迹了,看起来更像是富家公子,带着几个家奴出来游玩。

改换平服出来亲身体验一下民生,走访民间看看实情,这是萧云鹤一个习惯。如果大张旗鼓地摆着亲王大驾出来,估计很难有什么实jì

收获。

时近黄昏,一行人已经到了华原县。华原县隶属关内雍州,离国都并不是太远。

一行人进了县城,看到街市上也还算严整,一些商铺和客栈的门都还开着。许多商家都准bèi

打烊,收拾铺子回家。朝廷刚刚撤消了在关内的宵禁令,一些做小吃的摊贩这时候陆续摆开了摊点,准bèi

做生意了。过往的行人虽然不是太多,但也都还算安本,没有看到太多无所事事地流民或是市井流氓。

看来,这个刚刚经lì

了战乱侵害的华原县,眼下情况还不是太坏,至少县城内治安比较好,轶序还算井然。执掌一县地县令,也算是做了一些事情。

萧云鹤看着天色有些晚了,心想今天都赶了一天的路,不如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养足精神有什么事情明天再办。于是带着手下几人走进了一间客栈里。

大齐的私旅客栈行业一向比较发达,虽然是现今这个乱世。客栈里住的往来行人也不少。萧云鹤一行人平装易服也不怎么招摇,被客栈小二请进了一间雅阁,便准bèi

点上饭菜。

“来两壶热酒御下寒气。然后,上几盘白面馒头,切三斤牛肉,再炒两个小菜。”萧云鹤随意的对店小二说道,“快去准bèi

。”

不料店小二却是面露难色。说道:“这位公子,热酒和小菜都没有问题。只是这牛肉……小店却是没有。最多只有羊肉。”

“为何?”萧云鹤有些不喜欢羊肉的骚腥味,于是多问了一句。

“公子应该是外地来的吧?”店小二说道,“本县县令至从上任后,便禁止宰杀耕牛。也禁止贩卖牛肉。于是,小店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卖牛肉了。”

“哦,是这样。”萧云鹤想了一想,这个县令恐怕是担心百姓们卖了耕牛耽误春耕吧,也算合情合理。于是道,“羊肉便羊肉,切两盘来吧。”

店小二却仍然愣在那里。俱文珍便有些怒意地骂道:“你这厮,怎的还愣在这里?没见过你这么笨拙的伙计。”

店小二连连拱手赔礼,有些底气不足的说道:“几位莫怪。这位公子刚刚点了……白面馒头。本店的馒头,有是有,但是……可能会比较贵。”

“好你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俱文珍怒声骂道,“莫非还以为,我等买不起你的几个馒头?就是这家店子,也能给你买下喽。”

“少胡说。”萧云鹤扬了一下手。示意俱文珍收声,然后对店小二说道,“店家,你刚刚说,馒头会比较贵。本公子倒是想知dào

,贵到什么程度了?”

店小二满是歉意地说道:“公子勿怪。小店也是明码实价的做生意,所以才先说清楚了让客官们自己选择。白面馒头,三文钱一个。”

俱文珍、高固和另外两个侍卫都一下站了起来:“三文钱一个?你不如去抢!”

店小二却是满脸苦笑的直作揖:“恕罪!恕罪!几位千万莫怪!想来前几日,本店的馒头都只卖一文钱两个。最近……也是没有办法了啊!这白面价钱飞涨,而且有时候有钱都还买不到。”

萧云鹤眉头皱了一皱:“也就是说,短短的几天时间,馒头价钱飞涨了六倍?”

“是啊……”店小二有些垂头丧气地说道,“东西涨价了吃的人少,眼看着这生意越来越差,小店都快要做不下去了。以前一斗白面售仅七文钱,现在涨到了四十文,还要交纳除陌税……我们,也是没办法了啊!”

“无妨,照我刚才所说的,弄吃的来吧。快一点就是了,饭钱不会少你的。”萧云鹤摆了摆手示意小二退下,自己拧着眉头寻思开了:华原这地方,位于东都洛阳与国都之间。汴州失陷后,流经关内地运河粮道也断了,关内粮贵是必然的。东都在前头,肯定粮价上涨得比国都要早。只是没有想到,华原这个小县城里,粮价已经飞涨得如此惊人了,显然有些不正常……估计过不了多久,国都的粮食,也会要漫天飞涨起来。

萧云鹤不由得闷闷地长吁了一口气:这个冬天,不好过啊!

一行人闷不吭声的吃了一顿饭,结算饭钱和预交房钱时,加上除陌税,居然高达六百文之多,俱文珍鼻子都快要气歪了。众人正准bèi

回客房各自休息,却听到另一间雅阁里,传来一些争吵声。

“周大爷,你老今天就行行好,好歹给几文钱吧!每日这样吃下去,小店真的招架不住哪!”明显是店小二的声音。

“好啊,接着!”随即听到一个粗蛮的声音,和店小二的尖叫。马上,又有一群人猖狂的大声厮笑起来。

萧云鹤心中疑惑,走到那间雅阁前看了一眼。只见店小二慌里慌张的朝一旁闪躲,地上地一个网兜内,却是装着几条花花绿绿的大蛇。另外几个浑身流匪气息的人,正坐在杯盘狼藉的饭桌边肆意的大笑。看来,刚才他们就是将蛇扔到了店小二身上,怪不得他吓得惊叫起来。

店小二惊慌地一阵,无可奈何的拱手赔起笑来:“也罢、也罢,周大爷就请便吧,小店不要周大爷地饭钱了。”

“嗯,这才像话嘛。大爷会常来的。”为首一个满面横肉、邋里邋遢的大汉,重重的拍了拍店小二的肩膀,提起地上的蛇兜就往外走。他身后的几人,也是得yì

洋洋的嘻笑着一起朝门口挤来。

萧云鹤看了这几个人一眼,个个流里流气,而且吃饭不给钱,决不是什么善类。店小二连连叹着气,闷声不吭的走到桌边收拾去了。

那几人走到房门边,瞟了一眼站在那里的萧云鹤,肆无忌惮的彼此轰笑着就快要出了店。萧云鹤看在眼里,也没有发作,走到那个店小二身边,问道:“店家,这几个人是什么来路?你为什么不收他们的饭钱?”

店小二有些紧张的朝外面张望了一眼,低声说道:“公子别问太多了。他们都是五坊小儿的人,惹不起的。”

“五坊小儿?”萧云鹤眉头一皱,心下算是明白了。在国都的时候,他就对这个五坊小儿早有耳闻。所谓的五坊,就是专门为皇室弄雕、鹘、鹞、鹰、狗这些游玩宠物的机构。近年来,五坊的人员外出采办这些东西,多交由一些民间闲人去办。那些闲人在乡邻里收捕鸟雀鹰犬的时候,仗着有朝廷五坊撑腰,时常横行霸道欺负乡邻,可以说是臭名昭著。于是百姓们都蔑称五坊的人为五坊小店小二叹着气说道:“这个周大爷,就是本县一个有名的泼皮。一年前他成了五坊的人,从此就更加嚣张跋扈了。以前来吃饭,总是拿蛇来抵饭钱。还说这是为皇帝捕鸟雀的蛇,要我们好好贡养着别怠慢了……咱们这些做小生意的人,哪里敢惹上朝廷的人,只好忍气吞声不收他饭钱,任他欺凌了。”

一旁的高固已经听得有些火起了,咬牙切齿道:“公子爷,这帮人如此可恶,治了他们!”

“别、别!”店小二连连摇手紧张说道,“这位爷看来是有些本事,但千万别惹了他们。他们除了是五坊小儿,后面还有本地有名的豪绅——房侯爷在,你们惹不起的!”

萧云鹤冷哼一声,正准bèi

出声让高固他们动手抓住那几个无赖,狠狠的教xùn

一顿再说,不料客店门口就传来一片嘈杂和吵闹。

众人走出来一看,原来是来了一批衙役公差,将那伙五坊小儿堵在了店门口。那个姓周的恶霸冷笑了几声,嚣张的叫唤道:“哟嗬,掌柜的。今天看来你是发下狠心,要跟本大爷为难了不是?”

衙役人丛中走出一个略有些富态的中年人,半怒半怕的骂道:“你这个周大牛,连日来只在我店里白吃白喝。眼下我已经报官了,看你还有何话说!”

看来这人,便是店里的掌柜了。怪不得萧云鹤等人从进店后一直没见掌柜,原来是到县衙告状去了。

衙役捕快们围成一圈,将周大牛等人挡在了核心,其中一个领头的捕快上前说道:“周大牛,有人告你欺行霸市,吃饭不给钱。跟本捕回县衙走一趟。”

“哟,赵捕头,几天不见,硬气了呵!”周大牛十分嚣张的晃荡着手里的蛇兜,趾高气扬的说道,“要带,就将它们带走吧。这些,可是给皇帝陛下捕鸟雀的宝贝儿。有什么话,到了公堂上让它们去说。大爷我刚刚吃饱喝足了,要去窑子里搂两个姐儿快活去。没功夫跟你瞎磨蹭。”说罢,这个恶汉还凶巴巴的瞪了掌柜一眼。大摇大摆的就要推开衙役捕快们走出去。

赵捕头见状大怒,大声喝道:“来人,将这些人抓起来!”一声喝下去,衙役捕快们齐齐拔刀,将周大牛等人堵在了核心。

“呵,要动手?”周大牛蛮横的朝赵捕头走来,提着蛇兜在他眼前晃荡。“你可瞅清楚了,千万别不小心一刀伤了这些宝贝儿。不然,灭你九族也赔不起!”

话没落音,周大牛手里地蛇兜却突然被人一把扯了过来。众人一看,一个身着锦袍气宇轩昂的公子哥儿。正一脸冷笑的拎着蛇兜,站立当场。

“你是什么人?”周大牛气急败坏,“居然敢抢……为皇帝捕鸟雀的御蛇,真是不想活了!”

萧云鹤冷眼瞟了周大牛一眼,将蛇兜信手一扔。扔到了那个客栈老板的面前,悠悠然的说道:“店老板,将这几条花蛇煮了做成蛇羹。本公子今晚要拿它们来下酒。”

此言一出。周大牛、赵捕头和店老板等人,都惊呼起来。

“你大胆、混账、不要命了!”周大牛怒声咆哮道,“你要被诛九族!……啊呀!”一句方才嚷完,周大牛突然捂着眼睛朝后踉跄的倒了下去。高固怒气冲冲地站在萧云鹤身边,对周大牛厉声喝道:“满嘴放屁!”

萧云鹤扬起嘴角微微一笑:“好身手——店老板,你还不去动手烹蛇?莫非怕本公子付不起钱?”

“这……”那个店老板虽然想治一治恶霸周大牛,但也没敢去煮了这几条蛇,于是一时愣住了。赵捕头细细打量了萧云鹤几眼。拱手抱了一拳说道:“这位公子,想必应该也是住在这家店中的住客了?方才周大牛等人在店中所作所为,公子可曾看到?”

“不错。全都看得清清楚楚。”萧云鹤说道,“赵捕头是不是想让本公子随你去一趟衙门,做个见证?”

赵捕头拱手一拜:“正是。县令大人问起话时。若有旁证,也好定案。”

“唔。本公子乐意之极。”萧云鹤面带微笑,看着那个正从地上爬起的周大牛,冷冷说道,“周大牛,你居然说要诛我九族,果然是好气魄啊!等下我们到了公堂上,你可别忘了将这番话说给县令大人听。”

“你、你!”周大牛又怒又怕的指着萧云鹤和高固,气急败坏的骂道,“你们居然还敢动手打我!你们会后悔地,一定会后悔的!老子一定要让你全家上下不得好死!”

周大牛这话一嚷出来,高固等人顿时怒不可遏,当场就要冲上去将这个无赖碎尸万段。萧云鹤也是心中大怒,面色一沉狠狠盯着周大牛,一字一顿说道:“好,很好。你果然是不怕死。按本朝律,当街斗殴,视情节轻重可判脊杖二十到五十,或以赎铜二到五贯抵罪。管家——取银钱来!”萧云鹤一伸手,俱文珍急忙取了两锭大银放到了萧云鹤手中。

萧云鹤手里掂着那锭大银,目露寒光的瞪着周大牛沉声说道:“今天,本公子就宁愿罚交了赎铜,也要狠狠揍你一顿再说——高固,动手,给我打!”

高固立马就来了精神,怒喝一声就飞身而上,一脚飞起直踢到了周大牛的下巴上。周大牛悴不及防,当场一声惨叫就朝后翻倒而去。他身边的另外几个泼皮一见周大牛被打,也气势汹汹地抡起拳头朝高固扑了上来。高固一把抓住一人打来的拳头,使劲一抖,那人的身体顿时横到了半空,手臂传来一阵咔嚓声;随即一膝盖顶上去,那人马上惨叫地横飞开去,当场晕死在地。眼见高固手段这么厉害,那些捕快们都惊了一惊,心中明白今天是遇到高人相助了。心想人家赎铜都准bèi

了,让他们治一治这些恶霸也算是解气,于是全都袖手旁观。

另外汉王府的两个侍卫也一起动了手。三个刀山火海里厉练出来的的铁血十三,略用了一点手段三下五除二的,就将这一伙泼皮个个打翻在地,叫苦不迭。

赵捕头等一批衙役和捕快,则是左顾右盼好像什么也没有看到一样,还彼此聊天打着哈哈。店掌柜和小二则在在一旁喜笑颜开拍手跺脚,出了胸中一口恶气。

周大牛躺在地上直哼哼,还不忘了指着赵捕头等人骂道:“你个***赵捕头。你当个屁的官!眼见着有人揍我,你居然在旁边看戏!等大爷我到了公堂上,必然奏你一本!”

赵捕头这时才干咳了一声,仿佛刚刚赶来一般的大声嚷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刚才是谁在这里打架?”

高固拍了拍手,和另外两个侍卫十分爽快地走到赵捕头面前,拱手一抱拳说道:“官差大哥。是我们打的。你抓我们去见官吧!”

赵捕头故作凶恶的嚷道:“好你们几个凶徒,居然敢当街斗殴,来人,给我带走!还有周大牛你们几个,刚刚有人来报官。说你们欺行霸市吃饭不给钱,也一并带走。”说罢又走到萧云鹤身前,拱了拱手说道:“这位公子是见证,不妨也跟本捕到县衙走一趟如何?”

“乐意奉陪。”萧云鹤略回了一礼,然后走到趴在地上的周大牛身边。矮下身来重重的拍了拍他地脸,低声骂道:“你很嚣张,但也很倒霉。居然敢说要灭我九族。”说罢。畅声一笑,大摇大摆的就跟着衙役们走了。

周大牛看着萧云鹤地背影,心里一阵突突的跳,隐隐的感觉有些不妙起来。

捕快们将周大牛等人押了起来,也叫了店主人和店小二。一行人朝县衙走去。赵捕头走到萧云鹤身边,轻声问道:“公子对本朝律法了然如胸倒背如流,想必也是官宦人家吧?不知可否赐教高姓大名?”

“我不过是多看了几本书罢了,不是什么官宦人家的。”萧云鹤略略笑了一笑说道。“家父姓李,单赐我一名漠。”一位将军原名就是叫李漠的,萧云鹤这也算不得是欺人。而且当今天下姓李地又重名的多了去了,说出个李漠,别人也想不起什么来。

“哦。原来是李公子,失敬、失敬。”赵捕头见萧云鹤不愿意说太多。也就没再多问了。只是凭他当了这么多年捕快识人认人的能力来判断,眼前的这个李漠公子,必然不是普通人。不然,怎么可能公然蔑视五坊小儿,还将他们痛打了一顿?

一行人到了华原县衙,当即响鼓升堂。

一干人犯都被带到了堂上,周大牛等人被打得歪七拐八,此时已经跪成了一片。萧云鹤抖了抖袍也准bèi

跪下去,俱文珍连忙将他拉住,小声说道:“公子,一个小小的六品县令,你这样跪下去……”

“无妨。”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低声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跪地是大齐的国法与律法。”俱文珍也就没敢多说,跟着一起跪了下去。

啪的一声惊堂木响,萧云鹤就听头上一个宏亮而又庄严地声音响起:“台下所跪,可是周大牛一干人等?”赵捕快连忙上前拜道:“报县令大人,另外五人,不是周大牛一起的。他们与周大牛等人当街斗殴,卑职就将他们一并抓了来。”

萧云鹤抬眼看了看端坐在案台上的那名县令,不由得心中略自惊叹了一声。这个县令,看来也就大概二十余岁的样子。模样生得颇有几分俊雅,白净的脸上也没有胡须。身板标直,虽不魁梧,却也匀称。表情虽然沉寂而淡定,却有一股凛然不可欺犯的神色。如同朗星般的一对眼睛里,时时流露出睿智与坚毅。身上穿着一件墨绿的官袍,浑身上下都透着读书人地儒雅之气,却又让人感觉出有一股博大正气盈盈绕身。

萧云鹤暗自沉吟道:穷乡僻壤的一个小吏,居然也有这般的雅质……

县令也朝萧云鹤等人看来,吐辞清晰语音朗朗的道:“尔等是何出身,做何营生,因何缘由与人斗殴,一一报上堂来。”

萧云鹤也不急不忙,徐徐说道:“回县令大人话。在下李漠,国都人士,读书人。这几位,是家中仆从。只因在客栈见到周大牛等人欺行霸市,又对在下出言恫吓污辱,因此与其厮斗起来。”

“可是这样?”县令转头问赵捕头。

赵捕头看了萧云鹤一眼,回道:“正是如此。”

“周大牛,你与李漠等人,是因此而斗殴吗?”县令又问。

周大牛恨恨的骂道:“狗日地赵捕头,和这个叫李漠的合着伙儿来欺负我们。哪里是斗殴,分明就是他们打我们!赵捕头在场,却也不管不问,任由他们滥下毒手。”

“他们打你们?”县令表情淡然,平静说道,“你们有七八个人,而且个个身强力壮;他们只有四五个人,却有半数只是文弱地读书人,如何打你们?赵捕头等人在场却不管不问,你可有证据?”

“当时、当时都在场!我们这几个兄弟,还有客栈的掌柜、小二!”周大牛等人都大嚷起来。

县令又去问掌柜和店小二,他们却是连连摆手:“没有看见,没有看见。当时我们二人,都在店里。”

周大牛等人顿时肺都要气炸了,个个破口大骂起来。

“一面之辞,不足取信。口出秽言咆哮公堂,当掌嘴十五。用刑。”县令如同吟诗一般的轻说了一句,信手扔了一根堂签下来。几个衙役大步上前,揪住周大牛等人,抡起竹木片,左右开弓就打得他们满嘴红肿牙口流血。

县令看了萧云鹤等人几眼,又朗朗说道:“按本朝律,当街斗殴者,可判廷杖二十到五十,并可于三日之内以赎铜二到五贯以赎罪。本县依情酌判,李漠等人廷杖三十,合计一百五十杖。若划赎铜,则是十五贯。”

“我等愿交赎铜。”钱早就准bèi

好了,俱文珍爬起身来就交上了几锭大银。

县令让一旁的县丞收下了银钱,写了一纸判书来交给萧云鹤等人,然后挥了一下手:“案即以判,尔等可以离开,今后务必约束行为,简点操守,不可再犯。若有不服本官讼判,三日内可来击鼓鸣冤,或是自行向雍州刺史府上告。”

萧云鹤拿过那纸判书随意的略看了几眼,左下角的印章却是让他吃了一惊。“华原县令”那几个大字旁边的红印章,赫然是这三个字——武元衡!

萧云鹤心中马上就想了起来,当初在奉天的时候,便早早听闻了武元衡大名。此人是今年的进士及第,因朱之乱未及上任新官,流落到了奉天县内。也就是他,献策生擒了宋良臣一干凶悍的山贼,又将承影剑献给了皇帝,让他笼络功臣之心。现在回想起来,武琦云说她也是住在华原县衙,莫非与这个武元衡就是亲兄妹?如果是这样,那当初在奉天县里,一腔热诚给百姓治病寻药的武先生,也便是眼前的这位县令武元衡了?

萧云鹤顿时对这个县令大感兴趣了。很早就想见到的一个人,之前一直缘铿一面,却无意间在华原这个地方相逢,而且还在他手上吃了一桩官司。这不得不说,是挺有趣的巧合。

萧云鹤等人刚刚站起身来,赵捕头马上又说道:“县令大人,这位李公子一行人,也正是目睹周大牛等人恶行的见证。”

“既如此,还请李公子等人稍留片刻,为此案做个旁证。”武元衡的脸色,始终是那种波澜不惊的样子。

萧云鹤微微一笑:“份内之事,乐意之极。”

武元衡拿起惊堂木拍了一响,朗声道:“周大牛,尔等可有欺行霸市,在客栈吃饭不付钱财?”

周大牛惊了一惊,仰头看了武元衡一眼,撇撇嘴,不做声。

“首告何在?”武元衡又道,“将周大牛犯案经过,细数说来。”

店老板应了一声,将周大牛等人这些日子以来,如何在客栈里横行霸道、吃饭不给钱拿蛇抵债的事情。一一说了个清楚。

“大胆周大牛!”武元衡提高了一些声音,声如吟钟的喝道,“尔等如此肆意妄为,视本朝律法如何物?如今首告、旁证、证据俱在,你可知罪认罪?”

周大牛被骇得周身一震,马上又狗急跳墙一般的叫道:“我是为皇帝捕鸟雀的五坊人员,出来公干势必要吃饭。到了客栈吃上一顿饭。就好比是皇帝赏我的饭食,有什么过错?要把我饿死了,谁给皇帝捕鸟捕雀?你们要治我的罪,就去问皇帝陛下!”

“大胆!”武元衡浓眉一拧,振振说道。“尔既身为五坊之人受朝廷差谴,就应更加识得律法约束。王子犯法,况且与庶民同罪,你既大言不惭,讹传皇帝陛下赐你职权白吃白喝。尔等恶贼。歪曲公理假传圣意、亵渎圣上污蔑朝廷、践踏律法欺压百姓,真是罪大恶极!来人,将此恶贼予我重打八十廷杖。以儆效尤!”

“是!”旁边几个衙役听到武元衡义正词严的怒斥周大牛,早已是一阵热血沸腾激动不已,只在一旁摩拳擦掌。这时一扑上前,就将周大牛拖翻在地。

周大牛又惊又怒地大叫起来:“我是、我是房侯爷的人,你不能打我、不能打我!不然,让你乌纱落地没得好果子吃!”

武元衡惊堂木一拍:“本官奉的是天子谕令、朝廷调谴前来坐堂华原,只为代天巡牧安抚百姓,眼中只认得皇纲国纪与本朝律法.你再度咆哮公堂并恫吓威胁朝廷命官。按律可判当堂重责六十脊杖。二罪并罚,六十脊杖八十廷杖,用刑!”说罢,袖袍一展,朝堂中扔下两根堂签来了。

店主人和店小二。此时已经是激动得忘乎所以,拍手叫好起来。此时县衙公堂外。也多了许多围观的百姓,纷纷拍手大声叫好。

萧云鹤一直在旁静静观看,此时也忍不住轻点了几下头,自语道:“风度儒雅思虑清晰,嫉恶如仇不惧豪强,的确是个人物!”

高固看得扬眉吐气大解了心中怒怨,在萧云鹤身边低声说道:“公子,这个县令,当真是有些威风。他也不发怒也不大声咆哮,却让人感觉无可侵犯一样。”

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说道:“心正则行正,行正则凛然。此人虽看似文弱,却有赤诚仕子之心与一身铮铮铁骨。周大牛那些外强中干的市井流氓,在他面前就如同是纸扎猛兽一样,横不起来了。”

这个时候,两名衙役已经是卯足了力qì

,将廷杖狠狠的抽在了周大牛地花白屁股上。打得周大牛一阵哭爹喊娘杀猪似的嚎叫,嘴里还没忘了嚷道:“姓武的,你肯定会后悔的!”

“房侯爷肯定会为我做主,主持公道!”

“我干爹是京城五坊司的内监管事,堂堂五品京官,定当饶不了你!”

萧云鹤在一旁听得清楚,周大牛说地那个五坊司的管事,大概就是皇城五坊的内苑宦官,没什么大不了,在京城里也就是个不入眼的角色,连见了俱文珍也要点头哈腰赔笑的。这个房侯爷,莫非就是店小二当初所说地,本地有名的豪绅么?

衙役们每打一下,周遭的百姓们就大叫一声好,热闹之极。武元衡端坐于堂上,表情却是十分地淡然,全然没有发泄了私下怒火的那种痛快表情。

八十廷杖打完,周大牛屁股上已经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武元衡看了他一眼,说道:“周大牛,本朝有量刑施度之法。你若真心悔悟诚恳认罪,后面六十脊杖尚可暂寄。本县念在律法人情,再问你一句:你可知罪认罪?”

没想到周大牛还当真是顽劣成性,恼羞成怒的啐了一口大骂起来:“我呸!认你个鸟!你个小人得志的芝麻官,居然敢打我!你等着受死吧!”

身后的一众百姓大喊起来:“打、打死他!”

武元衡眉头一皱,缓缓摇了摇头:“看来,你还当真是冥顽不灵,生性凶恶。既然如此,本县依律,可依旧用刑拷问。来人,将周大牛拖起。脊杖六十!”

“是!”衙役们大声应诺,又将打得瘫倒的周大牛拖得跪起来,扒了背后的衣服就准bèi

开打。不料公堂外传来一声大喝:“慢着!”

萧云鹤回头一看,一个身着青袍的年轻后生,大摇大摆地挤开人群,走上了公堂。附近百姓都有些惶然的朝旁边让开了一条道,隐隐有人低声窃语道:“房候爷来了、这下可麻烦了!”

那个房侯爷。看年纪也就是二十出头,身材比较高大,模样倒也还生得周正。只是眉宇间,多了许多桀骜不驯与嚣张的神色。他背剪着手,独自一人不急不忙地走上了公堂。一脸邪恶冷笑的看了看萧云鹤等人,又转头看向武元衡,瓮声说道:“武县令,今日可真是好威风啊!”

快被打得半死地周大牛一听到这个声音,顿时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号哭起来:“侯爷!侯爷!你可千万要为小人做主了!这个名叫李漠地一伙人,和捕快、县令,合着伙儿来把我往死里整。分明就是要给侯爷一个下马威呀!”

第二百五十二章 强项令

武元衡淡定的看着那个房侯爷。平静说道:“堂下何人?未经传唤闯入公堂,你可知罪?”

房侯爷冷哼一声,嚣张的嚷道:“姓武地,少装腔作势跟我来这一套。本侯劝你,早早放人,并向本侯赔礼道歉,赔偿周大牛等人医伤钱财,并赔偿他因伤不能劳作而损失的钱财。否则。本侯今日定将与你没完!”

“放肆!”武元衡沉喝一声,“这里是大齐县衙公堂,你既为朝廷所授勋略侯爵,理当知法守法,却在此大放厥词咆哮公堂威胁本县。你可知罪!”

“你才放肆!”房侯爷大怒。跳脚就骂了起来,“本侯是朝廷赐下的五品侯爵。你个小小的六品县令,居然敢对本侯指手划脚大声咆哮,我看你才是活得不耐烦了!姓武的,本来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你别给脸不要脸!今日之事,本候初衷并不想跟你多作计较,看来你倒还故yì

跟本侯过不去了?好、好,你有种!”

武元衡浓眉拧起,重拍了一下惊堂木:“衙役何在?此等咆哮公堂亵渎律法之人,还不予本县拿下!”

“你敢!”房侯爷瞪眼吼道,“刑不上大夫,本侯堂堂五品勋略,你敢拿我?惹恼了本侯,将你碎尸万段!”

萧云鹤身后地高固等人早早看不下去了,就想冲上前来一脚踹翻了这个嚣张无耻的房侯爷。萧云鹤轻摆了一下手,笑了笑说道:“别急,再等等。此等好戏,殊属难得。”其实他是想多看一看,这个武元衡究竟有多少胆气和能耐,能否治住这个嚣张无度的房侯爷。

武元衡和房侯这交替的一喝一吼,倒让衙役们为难了,愣在当场不知dào

该怎么办。

武元衡面色依旧沉寂,缓缓站起身来,拱手朝北,朗声说道:“大齐至开国起,传至高宗,命长孙无忌等人编修《唐律疏议》,从此以为我大齐律法之根本。《疏议》曾言,刑不上五品,确有此事;然又有言道,犯十恶罪者,王子与庶民皆可同判,施刑拷问。房胜德,你刚才曾威胁本县,要将我碎尸万段。如今本县就正告你一罪——十恶罪之不义,妄图杀害华原县县令!”

“啊!”房胜德听武元衡这么一说,还当真有些害pà

了。十恶罪,以谋反为首,所有的罪行全都是要重惩严惩地,他一个小小的五品侯爵,绝对承shòu不起,少说也要被抄家流放,重则就要砍头。他这时也有些软了下来,吞了几口唾沫,说道:“本侯只是说说,又没真的把你杀了。你因何定我之罪?真是可笑!”

武元衡扬起嘴角,露出了一个不屑地冷笑,又坐了下去,冲他一摆手,如同背书一般的说道:“既然如此,你还不退下?仍自站在堂中,莫非就在谋划着要击杀本县?稍后别忘了交上赎铜五贯,以抵偿你扰乱咆哮公堂之罪,或者领了五十廷仗亦可。本县自会下发判书与你。若是不服本官讼判,可于三日内前来击鼓鸣冤,或到雍州刺史府衙直接告发。”

“你!……”房胜德气得直跳脚,指着武元衡咬牙切齿的道,“算你狠!算你狠!咱们走着瞧,你可千万别后悔!——周大牛,你小子就是被打死了也别认罪,听到了吗?”

武元衡惊堂木一拍:“大胆房胜德,竟敢威胁人犯干扰本官判案,罪加一等,判脊杖三十!”

“老子给钱!给钱!”房胜德知dào

今天算是遇上毫不服软的刺头了,恨恨的掏出一堆银子来,撒到一旁堂记县丞的桌上,“够了吧?本侯不奉陪了,稍后会来再找你玩的!”说罢,大袍一挥,就朝外走去。

“公子,就让这厮这样走了?县令办不了他,不如……”高固早早看这个房胜德不顺眼了,这时就在萧云鹤耳边急道。

“别急,好戏才刚刚开始呢。”萧云鹤微笑说道,“现在就将它打断了,岂不是可惜啊?”

高固迷惑不解的看了看萧云鹤,也不知dào

他打得什么主意,只得目睹着那个房胜德堂而皇之走出了县衙。

房胜德走了没几步远,围观地百姓突然爆fā

出一阵轰堂喝彩,大肆拍起巴掌来。

武元衡始终如同古井般波澜不惊的脸上,这时终于露出了一丝会心的微笑,朝百姓们略略拱了拱手,当堂说道:“今日天色已晚,而且人犯虽受大刑仍然拒不招供,可将其一干人等收押,明日再审。退堂!”

百姓们都高兴的鼓起掌来,交头称赞的陆续散去,萧云鹤等人也退出了公堂。

俱文珍憋了半天,这时候终于忍不住说道:“大人,你这是何苦来哉?又是跪堂,又是堪忍那些恶霸在你眼前横凶霸道?依着小人地意思,将这些人悉数拿下全都给办了,又干脆又解气。”

萧云鹤却笑道:“难得看到这样的好戏呀!那个县令虽然口中不说,却将周大牛拘押起来了明日再审,就是摆明了在向房胜德挑zhàn

,看他能使出什么招来。到了明天,这出戏可就越发地精彩了!

萧云鹤想到这里,不由得欣慰的笑了起来,对高固低声说道:“看到了吧,武元衡这个人物,我没有看走眼吧?不仅够硬气,而且才识过人。他对本朝律法章程了如指掌,表面斯文平静,胸中却是嫉恶如仇正气凛然。而且他这一手斩立决玩得多漂亮呀,刺史就是在场,也拿他没辄。要想重审此案,周大牛的人头却已是落地了。”

高固也连声赞道:“是啊!这样的一个文弱书生,所作所为却让卑职这个武夫,时时感到热血沸腾,真是个人物!”

萧云鹤点点头,微笑的看向端坐于台上的武元衡,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的确……他就是我想要找的那种人物。”

这时,雍州刺史气得脸都白了,浑身颤抖的指着武元衡喝道:“反了!反了!你个小小的六品县令,居然敢无视本府指令,当真是反了!武元衡,我告sù

你,你今天若真是敢杀了周大牛等人,你自己也就等着倒霉吧!”

武元衡看了刺史一眼,却是微自一笑,说道:“本县一向严格依律办事,心中更是可昭日月,从来没有害pà

过什么。”

刺史自然是气得说不出话来,恨不能上前将武元衡撕成八瓣才算解恨。衙役们正要将周大牛等人拖下去,县衙门口的百姓们却是惊慌的嚷了起来,迅速闪到一边。县衙门口,也闪出了一大批人,凶神恶煞的包围了县衙大门。

萧云鹤呵呵一笑,对高固说道:“看吧,这出戏,就要演到最精彩的地方了!”

高固也朝那边看了一眼。有些惊讶的说道:“那不是房胜德吗?好大胆!居然敢带人包围县衙!”

萧云鹤略挑了一下嘴角,轻言说道:“冲撞大齐县衙,伤害县令、衙役、捕快或县中任何一名人犯,都是罪同谋反。房胜德这一回,可要小心了。只要他的人敢冲进这个县衙里来,可就要倒大霉了。”

房胜德仿佛也明白这一回事,只是让人守在县衙门外。自己却大踏步的走了进来。

武元衡自然早已明白他此来地含义,房胜德刚刚一脚踏进公堂的时候,他一拍惊堂木沉声喝道:“大胆房胜德,你居然再次不经传唤就擅闯公堂,该当何罪?眼下又带人包围县衙冲突本县。包藏何等祸心?”

房胜德趾高气扬的瞟了武元衡一眼,冷哼一声,居然不作理会。他走到刺史而前,弯腰拱手行了一礼,说道:“刺史大人明鉴。本侯哪里是带人冲突县衙。这是等同于谋反之罪,如何吃得起?那些人,全是附近的居民百姓。自发前来喊冤叫屈的。他们都认为这位武县令为官糊涂草菅人命,举荐本侯作为代表,极力请求刺史大人查办这名庸官!”说罢,居然还当真拿出了一纸讼状,上面写满了许多人的名字。

萧云鹤朝县衙门口一看,之前聚集在这里的百姓,已经一个都看不到了,全都换成了房胜德带来地人。一群人大约有两三百名之多。将县衙大门堵了个水泄不通,正在大声嚷嚷的叫道——“查办昏官、查办昏官!”

萧云鹤不由得有些恼怒的低喝了一声:“好卑劣的手段!”

高固见状也有些急了,忙道:“公子爷,我们上去帮忙吧?”

萧云鹤看了一眼武元衡,仍然是那副稳如泰山静如止水的样子。轻扬了扬手:“再看看。看他武元衡,会以一种什么样地方式。来处理眼下的危机。”

那个刺史拿到讼状,十足阴邪的怪笑了一声,指着武元衡说道:“武元衡,看你总是一副道貌岸然正义君子的嘴脸,没想到也是个施政无方惹得天怒人怨的昏官!本府今日就要依从民意,将你就地弹劾,撤职查办!”

那一群衙役捕快们看到眼前地阵状,也有些害pà

了,不由自主的放开了周大牛等人。周大牛气冲冲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五花大绑地,只能跳着骂武元衡:“昏官、狗官!你也有今天!等你头上乌纱落地,大爷我见你一回打你一回,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武元衡却如同事不关己一样,依旧淡然的微笑,说道:“刺史大人,下官头上的这顶乌纱,岂是你说摘就摘的?若无皇帝圣旨或是朝廷御史台正式批文下来,下官就仍然是这华原县的六品县令。仅凭一纸讼状,既无查察亦无审理,就公然宣称要罢了下官的公职,试问:刺史大人往常,都是如此判案的吗?若是如此,那下官就有话说了:依大堂律,下官虽是低职属下,见上官办案处事不公,亦可向御史台告发检举的。”

“哼,死到临头,还在犟嘴!本府没时间与你作小儿斗嘴!”刺史勃然大怒地喝道,“武元衡,本府现在命你,摘下乌乡去掉官袍,随本府回雍州接受审理!”

“笑话!”武元衡冷笑一声,依旧如同闲聊一般的悠悠然说道,“头顶乌纱,墨绿官袍,代表的是大齐国法与律法。就算是你三品刺史,也无权凌驾于国法律法之上吧?下官还是那句话,若要查劾下官,请列举罪状从刺史府下发批文传唤,由法曹立案审查,下官必定主动配合。像刺史大人这样空口无凭的大喝大吼,下官非但无视,还要向御史台告发你滥用职权恫吓下官,妄图干扰本县判案之公正。”

刺史、房胜德与周大牛一干人等,气得哇哇大叫,周大牛更是跳脚骂道:“好你个不知死的武元衡,居然敢跟刺史大人如此说话!刺史大人,你要你说句话,咱们这几个兄弟立马冲上前去,将武元衡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地黄口小儿,一举拿下!”

“你敢!”武元衡嚯然一起站起身来。仿佛也动了一些真怒,剑眉倒竖瞪着周大牛,“公堂之上袭击县令,罪同反叛,乃十恶罪之一,当属重叛不赦!”

一向安静斯文的武元衡,赫然这样一下站起身来怒声厉喝。吓得周大牛浑身一颤,张着嘴想骂几句,却又有些心虚发怯。刺史与房胜德也有些微微地惊惧,一时居然愣住了。

“衙役何在?”武元衡声色俱厉,沉声喝道。“还不将周大牛一干人犯带走!”

“是!”眼看县令老爷发威占了上风,众衙役们也有了底气,一拥而上又将周大牛等人拿了下来。房胜德年轻气盛,可就不比刺史那样老而持重了,这时候再也忍不下去。对着外面一声大吼:“乡亲们,给我动手!”

守在外面的一两百名房胜德的爪牙,顿时轰叫着一拥而入冲到了公堂之前。气势汹汹的将衙役和人犯们包围了起来,乱糟糟地吼着“放人”、“昏官下台”!刺史见状有些急了,低声骂房胜德:“你疯了?冲撞县衙公堂,罪同谋逆!”

房胜德则是有恃无恐的冷笑一声,也压低了声音说道:“怕什么。法不则众,这些人,眼下都只是华原县的百姓而已……这只能说明,他武元衡犯了众怒不是?”

正在这时。公堂一侧突然响起了啪、啪的巴掌声,不急不徐声声清脆,然后听到一人朗朗说道:“精彩、精彩!果然精彩!好一幕滥用职权官匪勾结的好戏,当真是精彩之极!”

刺史与房胜德等人都吃了一惊,朝那边看去。只见那个旁证李漠和那个身手不凡的跟班,正拍着手从侧堂正到了正堂。脸上满是冷笑与不屑。

“大胆刁民,竟敢口出秽言污蔑本府,该当何罪?”刺史恼羞成怒,指着萧云鹤大骂。

萧云鹤冷哼一声,不屑的瞟了他一眼,径直走到公堂上,对着武元衡略略拱了一手,说道:“县令大人,在下身为旁证,可否说上两句话?”

武元衡面色淡然,轻扬了一下手:“公子请讲。”

“谢大人。”萧云鹤转过身来,走到刺史与房胜德身前,盯着他看了几眼,呵呵一笑,说道:“你,就是雍州刺史?而你,便是房胜德、房侯爷,对吗?”

刺史看着这个衣衫华贵气宇不凡地公子哥儿,心中心快的思索着这人会不会是大权大贵,有没有在哪里见过,一旁的房胜德却是草包的大叫起来:“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向刺史大人和本侯指手划脚?”

“很好,记住你说的话。”萧云鹤扬起一手,指着房胜德说了一句,然后走到周大牛身前,对他说道:“周大牛,你还记得吗?你曾说过,要诛我九族地,是不是?”

“哼,是又咋的?”周大牛粗人一个,才没有想太多,粗蛮的叫道,“你抢夺了为皇帝捕鸟雀的御蛇,还说要烹了它们,就是大罪!”

“真是满嘴胡言!”萧云鹤指着周大牛的鼻子骂道,“你口中说出御蛇二字,就是欺君!那几条蛇,可有得过皇帝封赏?如果没有,你说它们是御蛇,就是告谣、欺君!”

“你!……你少吓唬我!”周大牛明明被吓到了,却仍在凶巴巴地犟嘴。

萧云鹤再复走到刺史和房胜德的面前,对他们说道:“方才本公子在侧堂听得清楚,刺史大人曾说,这周大牛是房侯爷的人,可有这回事?”

房胜德十足不屑地冷笑:“是又不如何,不是又如何?一个不识好歹的县令,和一个迂腐傻愣的旁证,一起做出这些让人莫明其妙的事情,真是令人啼笑皆非。想来,你们都是吃饱了撑的,不知dào

死字怎么写“很好、很好。”萧云鹤冷笑着连连点头,走回堂前,问一旁堂记的县丞:“县丞薄记,可有将刚才在下问话的过程都记录下来?”

“都记下来了。”

“好——”萧云鹤突然长吟一声,大声对武元衡说道,“武县令,如果有人要诛杀亲王九族,该当何罪?”

武元衡似乎丝毫没有惊讶,平静说道:“意图弑君,罪同谋反。十恶罪之首,罪当问斩,抄灭其家。”

萧云鹤与武元衡的这一问一答,着实让刺史和房胜德等人吓得七窍生烟,这些人都不约而同地在心中惊道:这个额间长痣的公子哥儿李漠,究竟是什么人?

“请县令大人借纸张一用。”萧云鹤也不急不忙,向武元衡借要起东西来。武元衡让一旁的县丞给了萧云鹤一张白纸。

萧云鹤从怀中拿出玺印,哈了一口气,在那张白纸上重重的印了一记,然后呵呵的笑道:“真不巧,在下原名李漠,现名一位将军,刚好就是大齐地亲“啊!——”除了武元衡和高固,所有人都惊叫起来。刺史、房胜德与周大牛,则是叫得更加大声,声音仿佛见鬼一般的惊惧。

萧云鹤将白纸交给武元衡:“县令大人请过目,辩明真伪。”

武元衡神色淡然地看了萧云鹤几眼,拿过白纸看了几眼,朗朗念道:“大齐汉王,讳——谊。”

汉王一位将军!

所有在场的人纷纷心中大惊:原来这个不露形迹的年轻人,居然就是眼下大齐最炙手可热的汉王!

那个刺史已经是吓得双眼翻白,双膝一软扑通就跪倒了下去,声音颤抖的喊道:“汉、汉王大人!卑职不知大人大驾光临本州,有失迎讶,但请大人千万恕罪!卑职刘德海,拜见汉王大人千岁、千岁、千千岁!”一旁的房胜德仍然在发愣,喃喃的道:“不会是真的吧?”

“还不快跪下?”刘德海恨恨的低骂道,“都是你干的好事!”刘德海虽然没有见过汉王,却是听人描叙过一些,知dào

汉王的一些外貌特征。现在这一联想,自然知dào

是真zhèng

的汉王驾临了。

房胜德这才吓得浑身哆嗦,慌张张的跪倒下来:“臣下关南侯房胜德,拜见汉王大人千岁……”公堂上的县丞、衙役、捕快、人犯和那些蜂拥进来的房胜德爪牙,都一起跪倒了下来。

武元衡却是对萧云鹤略略拱了一手:“汉王,卑职正在坐堂审案侍奉国法,不好施礼,还请恕罪!”

“无妨。”萧云鹤轻摆了摆手,“武县令,你继xù

将此案审下去。另外,稍后本王还要在此奏告一桩官司,就先在此旁听,等你审完此案了。”

说罢,萧云鹤看赂刘德海和房胜德等人,冷笑一声,说道:“刘德海、房胜德,你们几人,都站好了,安安静静的听武县令判完此案。”

“是、是!”这些人已是心惊胆战冷汗直流,哪里还敢说一个不字。

萧云鹤走到一边,坐用了刘德海之前坐的那副桌案。高固朝站在一旁的刘、房二人低声一喝:“站开一点!”二人惊乍乍的朝旁边闪了一步,彼此相望一眼,都是满头冷汗,一脸菜色,心中只在叫苦。

武元衡正要下令让衙役等人将周大牛拖出去,一名衙役跑进来拜道:“县令大人,门口有一人,自称是李……李漠的书僮,同是本案旁证,请求入见。”

萧云鹤说道:“唔,他是汉王王府六品正椽管事宦官。”

武元衡说道:“那便请他入内。”

俱文珍急忙忙的跑了进来,看了一眼眼前的阵势,心中明白汉王已经亮明身份了,于是跪到萧云鹤身前说道:“汉王,大人命令小人办的事情,已经办妥了。”说罢,就双手呈上了一份书笺。

“很好。”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让高固接过了书笺,然后说道,“武县令,你请继xù

。”

武元衡应了一声,一拍惊堂木。朗朗说道:“人犯周大牛等人,前案已判,立kè

执行。即刻押赴刑场,午时三刻即时问斩。另有关南侯房胜德,咆哮公堂恫吓堂官,率众围攻县衙,罪无可赦。当堂立判廷杖八十,交由皇城宗正寺定夺其罪!”

房胜德一听,这下可就有点慌了,顿时大叫道:“我、我是朝廷五品勋侯,你不能对我用刑。”

萧云鹤呵呵的大笑起来:“算了吧。房胜德,你马上就不是什么侯爷了。武县令依律判罚,十分的合理。本王劝你,还是乖乖的领了这八十廷杖再说。”

房胜德本能的想大声嚷嚷为自己辩护,这时又恍然想起眼前的可是大齐亲王。只得忍气吞声的道:“汉王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云鹤站起身来走到公堂中央,说道:“刚刚本王说了。待武县令判案完毕,另有一桩讼状要递到华原县堂。本王所告地,正是此案的案犯——周大牛。此人曾狂言,要诛灭本王九族,相信刚刚在场的人都听到了,而且,县丞堂薄那里也有记载吧?”

县丞连忙起身答道:“回大人话,卑职这里。一字一笔,记载得清清楚楚。”

萧云鹤点点头:“那好吧。武县令,你依律定罪吧!”

武元衡点点头,说道:“人犯周大牛,已身犯三罪。一路看如今再加上第四条罪,合当问斩。”其实周大牛横竖是个死了。武元衡这样说道一番,无非也是配合一下萧云鹤的后招。

萧云鹤点点头说道:“周大牛呀周大牛,你还真是罪该万死,杀你一百次都不够!”

周大牛这时候才知dào

,原来自己真的是必死无疑了,吓得眼睛一翻白,当场就晕厥过去。萧云鹤却走到房胜德身边,昂然的盯着他,冷笑一声,说道:“房胜德,刚刚你说过,这个周大牛,是你的人,对吧?”

“没、没有!”房胜德连连摆手,“臣、臣下没有说过。臣下和这个周大牛,只是萍水之交,他不是我府上地人。”

“那你就是在愚弄本王了?”萧云鹤沉喝一声,说道,“县丞那里可是记载得十分的清楚,连刺史刘德海,都不辞劳苦的从雍州赶到这华原县来,不正是为了帮你替周大牛撑腰吗?你居然还敢在本王面前巧言令色意图推搪,真是罪不容诛!”

房胜德吓得惊叫一声,叭的一声就跪倒下来:“汉王恕罪、恕罪呀!臣下也是一时糊涂,误交了周大牛这样的损友。还请汉王一定给臣下一个改过从新地机会……”

“晚啦!”萧云鹤一挥袖,将俱文珍带来的那封纸笺扔到房胜德面前,“自己看看吧!你身为五品勋略国戚,却不思报效皇帝朝廷,只作些鱼肉百姓欺压乡邻的丑恶之事,真是罪无可赦!如今宗正寺已经将你的勋爵剥夺,从现在起,你只是一介草民——武县令,房胜德所犯之事,该当如何处置,你尽管下令!本王倒要看看,今日这公堂之上,谁还敢滥用职权扰乱公堂!”说罢,冷眼就瞪向了一旁的刘德海。刘德海吓得浑身一弹,将头低低地压了下去,满头冷汗已经是流到了下巴边上。

“来人。”武元衡长声喝道,“将人犯房胜德,拖翻在地,重打八十廷杖!”

“是!”那些衙役捕快们,这下可就全无惧怯了,凶神恶煞的将房胜德拖倒在地,劈劈叭叭的狠打起来。之前房胜德带来地那一两百个号称是百姓的泼皮,个个吓得浑身发软,已经是一窝蜂一般的退出了县衙大门。萧云鹤朝高固递了一个眼色,高固心领神会,大步走到了县衙门口,怒声道:“尔等刁民,不好好种田织桑的营生,却跟着房胜德这样的恶绅厮混!今日竟敢围堵县衙,本该将你们全数拿下问斩!但汉王与县令念在上天好生之德,今日就暂且饶了你们。回去之后,好好营生,不得再胡作非为。否则,周大牛就是你们的榜样!”

那群人吓得一阵惊叫,纷纷跪倒在地求饶讨好起来。连房胜德这颗大树都被连根拨起了,这群小猢狲哪里还有不心惊胆战一哄而散的?

房胜德被打得一阵阵惨烈的尖叫,站在一旁地刺史刘德海听得一阵阵心惊肉跳,仿佛那廷杖就打在自己身上一样。

萧云鹤背剪着手。走到刘德海身边,盯着他看了片刻,冷哼一声又走开了。刘德海早已是惊吓不堪处于崩溃边缘,这时哇呜一叫就跪倒下来,死命的磕头:“汉王饶命、饶命啊!”

萧云鹤惊咦了一声:“刘大人,你这是做什么啊?本王刚才可是什么也说、什么也没做啊?”

刘德海一愣,简直是哭笑不得。又困又窘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萧云鹤呵呵的笑了起来,走到武元衡的台桌前说道:“武县令,本王刚刚曾听你说,要到御史台状告雍州刺史刘德海是吗?本王倒是愿意热心地帮你这个忙,替你将状纸递到京城御史台去。你可愿意?”

不料武元衡却是微微一笑。拱手说道:“多谢汉王美意。之前刺史大人只是恫吓于我,却没有当真滥用职权取下下官头上地乌纱。于是,这纸讼状却也无从写起,只好辜负汉王的美意了。”

萧云鹤略感吃惊地看了一眼武元衡,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也便罢了。”心中想到:不以私怨废公事,不以好恶判清浊,武元衡。不仅仅是个铁骨铮铮的赤诚仕子,更是个有国仕之风的谦谦君子呀!难得,难得!

这时,房胜德的八十廷杖已经受完了,施刑地两个衙役都已是打得气喘吁吁。房胜德更是趴在地上半死不活,哼哼的直叫唤。

萧云鹤走到房胜德身边,踢了踢他的胳膊,说道:“房胜德。要不是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饶你一命,你的所作所为,已经够死上几回的了。回去后,好好反省。从今往后,重新做人。休再为害乡邻。”

房胜德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有气无力地应承道:“是、是……多谢汉王大人不杀之恩。”

武元衡便叫两个衙役将他架出了公堂。这时的刺史刘德海,已经是局促不安浑身都要汗透了。噤若寒蝉的愣在那里,只等汉王前来“收拾”。

“刘刺史。”萧云鹤走到他身边,坐到了椅子上,看着他说道:“幸好啊,你今天没真的得惩。不然这滥用职权、威胁下官影响判案公正的罪名,你是吃定了。也算你好运,遇上地是武元衡这样的谦谦君子。倘若是本王,好歹要将一纸告到御史台。你这刺史,也就算做到头了。房胜德是国戚,本王已经清理了门户;而你是大齐三品刺史重臣,本王不能就地把你弹劾。所以,你还得多多感觉这位宽宏大度的武县令。”

刘德海额头正在一阵冷汗直下,哆哆嗦嗦冲萧云鹤拱手:“多谢汉王!”又抬眼看了武元衡一眼,也向他拱了拱手:“多谢武县令……大人不计小人过。”他心里清楚,眼下汉王不想为武元衡在雍州这块地方多竖敌人,自己还不赶紧卖个乖了顺坡下驴?

武元衡漠然地微微一笑回了礼:“不敢当。”

“不过刘大人。”萧云鹤话音一转,又说道,“你也要好好的反省一下自己。身为三品刺史,居然与房胜德这样的地方恶霸同流合污狼狈为奸,还不顾身份的替他掩盖罪行,这岂是朝廷命官所为?按理说来,你干的这些事情,本王只要到御史台去说上一说,你也是吃不兜着走!”

“是、是是!……”刘德海只顾着发抖,好像都不会说别的了。

“行了,别抖了。”萧云鹤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依着本王的性子,本该将你给狠狠办了。但为官不易,为地方官更难。本王这次就给你一个警醒,希望你回去后好好做官,痛改前非勤政为民。本王会时时留意雍州这块地面地。若是让本王知dào

你又在胡作非为,少不得取了你顶乌乡,说不定连这颗项上人头都一起搬家!”

“是、是是!……”刘德海已经快要翻白眼了,不停的用袖子擦着冷汗。

萧云鹤瞟了他一眼,扬了扬手说道:“行了,你走吧。回雍州好好的做你的父母官去。”

刘德海半晕半醒的冲萧云鹤磕了头谢过了恩,手脚发软地出了县衙公堂。

萧云鹤站起身来,冲着武元衡笑了一笑,说道:“武县令,本王的事情也已经办完了,你请自便。”

武元衡点了点头,拍了一下惊堂木说道:“午时三刻,本县亲自在刑场监斩人犯周大牛等人。案即以判,退堂。”县丞衙役等人相继退下。

武元衡这才走到萧云鹤身前,一抖前袍拜倒下来:“卑职华原县县令武元衡,拜见汉王大人,千岁千岁千千岁!”

“好了,快请起来。”萧云鹤弓下身去,托着武元衡地双臂让他站了起来,呵呵的笑道,“伯苍,本王可是对你久仰大名呀!今日得见,直是夙愿得偿,人生一大快事啊!”

武元衡微微笑了一笑:“卑职何德何能,枉费大人如此厚意?”

高固早早就对这个武元衡有了几分敬佩了,此时在一旁开心的笑道:“武大人,你还不知dào

吧?昨天大人就认出了你来了,回去后,一直在对你赞不绝口呢!”

武元衡则是连连道:“惭愧、惭愧!”

“好,不说这个了。”萧云鹤乐呵呵的道,“伯苍,今日本王好不容易才见到你,想与你共饮几杯畅谈一番,你可愿意赏这个脸呀?”

“卑职恭敬不如从命,自当奉陪。”武元衡依旧表情淡然,说道,“不过,在此之前,卑职要请汉王大人先恕卑职一罪。”

“你何罪之有?”萧云鹤奇声问道。

武元衡略自笑了一笑说道:“昨日,大人以身作责王子犯法甘与庶民同罪,卑职不识尊颜,公事公办对大人严厉喝斥判罪行罚。此番不敬之罪,还请大人宽宥!”

“哦?”萧云鹤哈哈大笑起来,“这不是很好吗?本王犯法甘与庶民同罪,你县令大人一视同仁依律判罚,这又何罪之有啊?哈哈!”

几人都同时一起大笑起来。

午时三刻就快到了,华原县西郊刑场上,已经围满了许多的百姓。大家就像是赶集一样,从四面八方扑拥而来,围在了刑台四周。

刑台上,周大牛等人被勒令跪倒在地,五花大绑背上插着死囚木牌,个个吓得一脸苍白,还没动刑几乎就要白死了。七八名体形彪悍的红衣刽子手扛着大刀,凶神恶煞的站在台上。靠北面扎起了一个帐篷,摆着桌台椅俱。

百姓们将刑场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七嘴八舌的议论道:“这下好了,周大牛那些人终于被处决了!咱们可是吃尽了这些人的苦头!”

“这个新来的县令大人真厉害呀!上任才一两个月,就将本地的恶霸给除掉了!”

“可不是吗,连房胜德那样的人也被扳倒了!这个县令,当真是不简单呀!”

“据说,人家后面有人呢!连大名鼎鼎的汉王都来给他撑腰了!”

“真的吗?……”

正在这时,刑场边的捕快大声喊道:“汉王大人驾到——县令大人到!”

百姓们全都大声的欢呼鼓掌起来,大声呼喊首汉王千岁,场面热闹之极。萧云鹤当先走了进来,对着百姓们拱了拱手说道:“乡亲们,武县令是个好官,替乡亲们铲除了为祸一方的地痞恶霸,你们应该多多感谢他才是百姓又欢呼起来:“多谢县令大人!”

第二百五十三章 好人

武元衡跟在萧云鹤身后,对着百姓回了一礼略略笑了一笑,对萧云鹤说道:“汉王先请。”

“还是你来吧,我只是前来旁观的。”萧云鹤说道,“你是父母官,拿下地痞恶霸是你的功劳,监斩这种事情,也应该由你来做。”

武元衡拱手拜了一拜:“那卑职就无礼了。”

一行人走进了帐蓬架台。武元衡坐在正位上,拿起斩鉴大声喝道:“人犯周大牛等七人,罪犯欺君、意图谋逆、欺行霸市、鱼肉百姓,按律当斩!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斩签掷下,那些个红衣刽子手拔去了周大牛等人脖间插着的木牌,齐齐举起大刀来——咔嚓嚓的响声传来。七颗大好头胪滚落在地,喷出许多的鲜血。

百姓群众惊骇的发出了一阵尖叫,但马上又大肆鼓掌欢呼起来。

“好、好!周大牛这些五坊小儿,终于死了!”一时间,群情慷慨。热闹之极。衙役捕快们则是尽lì

的维持着现场秩序,仵作也上来收敛了尸体。

萧云鹤走到刑台前,挥了挥手,示意人群安静下来,然后大声说道:“乡亲们。周大牛等人。倚仗着地方豪绅撑腰,胡作非为,罪有应得。更令人愤慨地是。他们假托圣意歪曲朝廷公理,在民间肆意胡为,令皇帝与朝廷蒙羞,真是罪该万死。从即日起,但凡五坊人员,没有任何人有职权胡作非为。乡亲们如果有发xiàn

这样的人,就请你们立kè

上报县衙。武县令是个好官,一定会为你们主持公道的!本王今日也扔下一句话在这里。在华原这一块地方,谁要是敢倚权势富贵,不服王化亵渎律法,一定严惩不殆!”

“好、好!”百姓都激动的大声欢呼起来。

武元衡一直静静的坐在案椅上,只是淡淡的微笑。

从刑场回来。已是未时。萧云鹤想请武元衡小饮一杯,武元衡却推辞说现在还是公职时间。要去县衙处理公务。萧云鹤笑了笑,也不勉强,任由这个县令自行方便去了。

萧云鹤则带着高固等人,在华原的集市里逛了一逛。街坊邻里间,仍在口耳相传今天周大牛等人被处斩地事情。看得出,百姓是十分的兴奋。

俱文珍却是有些忿忿然的对萧云鹤说道:“大人,那个武元衡还是书呆子迂腐。大人这样的堂堂帝室贵胄,刚刚又帮了他的忙,他都不肯赏脸陪大人喝上一杯酒。”

萧云鹤却是笑道:“俱文珍,如今这世道,就是像他这样一丝不苟奉公守纪地人太少了,官场的风气才变得越来越污浊。你说得没错,换了是别人,巴不得时时陪在本王身边跟我套近乎。可他武元衡不同。他有他的原则和信念,公职时间,那就必须是在处理公务,不能做其他的事情。这样尽心尽职的人,难道不值得尊敬吗?

俱文珍尴尬地笑了一笑,缩到一边不做声了。高固一向不喜欢说话的,这时候却说道:“大人,卑职有一句话,或许会有些唐突,不知dào

该讲不当讲?”

“讲。”萧云鹤看了他一眼,说道,“别学得跟俱文珍似的,藏藏掖掖。”

“是……”高固仍然犹豫了一下,说道:“卑职总感觉,这个县令,表面看来对大人还算恭敬,却总有那么一点……貌合神离地感觉。卑职觉得,他这个人似乎是傲气了一点。”

萧云鹤微微的笑了一笑:“越烈的马,才越是好马。读书人,如果连傲气都没有了,那想必也没几分真才实学。像武元衡这样的人,为人处事十分的有原则,有理想有抱负,在他的眼里,本王或许和他结识的其他人,没什么差别。而且出于读书人的一种矜持和骄傲,他对本王有那么一点点疏远,也是意料之中地事情。或许他觉得,如果跟我套得太近乎,会有攀附权贵为自己谋出身的嫌疑,所以,才刻意的保持着一些距离。其实,往往越是这样心气高的人,才越有真才实学。这种人的心境虽然是复杂了一点,却比那些趋炎附势地小人强过百倍了。”

高固不屑的冷笑了一声:“这些书生,就是喜欢矫情。大人诚心想交他这个朋友,他却还躲躲闪闪扭妮作态。”

萧云鹤呵呵地笑了起来:“算了,高固。以后你会明白的,这也是人之常情,眼下大齐更是这股子风气,没什么奇怪的。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再去县衙,见见武元衡这个骄傲的书生吧!”

一行人再度回到县衙的时候,大门关闭,门口只剩两个巡岗地衙役。衙役见了萧云鹤,慌忙就迎了上来跪倒。萧云鹤让他们站起身来,说道:“你们县令大人呢?”

衙役答道:“县令大人办完了公务,到了时辰就回县衙后院私宅去了。”

萧云鹤想了一想。说道:“那好吧,你领本王去后门,我想见见你家大人。”

俱文珍急忙道:“大人,你怎么能走后院偏门?让这个衙役打开大门从正堂进去吧!”

“不了。”萧云鹤摆摆手,说道。“本王此来只作私人拜访,不能坏了大齐衙门的规矩。时辰已到县衙关闭,若无重大事务是不会再行开启的。走,去后院。”

衙役领着萧云鹤等人,绕着县衙大围墙走了一个圈。到了后院大门边。这处的大门倒是开启的,武元衡这个县令,就住在这里。门口有一个老仆从正在扫地。看到门前来了许多人,放下扫把走上前去,愣愣的问道:“你们是谁呀?”

那个带路的衙役正急急地道:“张老头,这是汉王大人!你还不跪迎!”

“汉王?”张老头看似有些痴笨,又愣了一愣说道,“小老儿不认识呀!”

萧云鹤呵呵的笑了一笑,让衙役闪到一边,对那个老头儿说道:“老先生。请你进去通报一声,就说国都一位将军来访。”

“哦,那你们等等。”张老头摇摇晃晃的朝里面走去。俱文珍气得受不住了,恨恨骂道:“大人,武元衡这厮好不可恶。明明知dào

大人约了他的,不来主动求见也就罢了。连一个扫地的仆从也对大人这般地无礼!”

“嚷什么?”萧云鹤瞪了他一眼,“人家老了,许多的事情自然不是很清楚。再说了,武元衡又不能未卜先知,哪里会知dào

我们到了这里来?”

片刻后,萧云鹤清楚的看到,一个身穿一身白衣的青年,正快步朝这边走来。到了跟前一摆前袍就拜倒下去:“卑职华原县令武元衡,恭迎汉王大人千岁!”

“起来。”萧云鹤托了托他的说,笑着说道:“伯苍啊,以后没有外人地时候,就不必如此多礼了。本王只是来随意的蹿蹿门,你也不必太过拘礼。”

武元衡略自笑了一笑:“多谢大人。”下了公堂以后,武元衡就换上了这一身纯白的长袍,头上也只简单地扎了一个头巾,越发给人一种清静儒雅的感觉。

萧云鹤等人走进了院子,看到四周只有些树木灌丛,没有一般官宦人家的那种假山石雕之类的摆设,也没有奇花异草。四下却是打扫得十分的干净,环境也很清幽。院子不大,仅有一间四柱凉亭,不远处就是一间普通的三间瓦房。除此之外,就没什么特别的了。

萧云鹤一边缓步走着,一边说道:“伯苍,你也是官居六品的朝堂命官、一县之长了,怎么住地地方还不如一个普通的乡绅呀?”

武元衡静静的说道:“但求能有一间斗室安身,心境舒坦,住在哪里都一样。而且卑职以为,这个地方就已经很不错了。比起那些流落逃荒无家可归的百姓,已是天堂一般。”

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你还真是想得开啊。不过,要是我大齐的官吏都能有你这样地心境,天下贪官不知dào

要少多少,大齐也不知dào

要兴旺多少了。”

且说且聊,二人走到了那间凉亭边。高固等人则是远远跟在后面。

萧云鹤走进凉亭,看到当中一面的石桌上,摆着一盘没有下完地棋。他略略看了几眼,却有些惊咦的道:“怪哉,这局棋明明居然如此均衡,可见下棋的双方,当真是势均力敌。”

武元衡微微一笑:“不瞒大人,这是卑职自己在和自己下棋。”

“哦?”萧云鹤不由得一笑,“这倒是有趣了,自己和自己下棋,能下出个什么模样来呢?来,伯苍,坐下来。我执黑,你我二人,就将这局棋下完。”

武元衡拱了拱手,坐到了萧云鹤对面。正巧轮到黑子落棋,萧云鹤拿着一枚旗子思虑了半天,方才放下去。武元衡却是随意的落下一子,却就是让白棋占尽了上风。

萧云鹤不由得一惊:“妙哉!想不到看似平和的棋面,居然隐藏如此的杀机!”

武元衡却是静静的指着横盘一格说道:“其实汉王如果再落一子在此,又能瞬时扭转不利局面,战据主动。”萧云鹤看了一眼,还当真是如他所说。

一个残局,两人才各自落下一子,攻守优劣就可以发生剧变。萧云鹤思索了一下,说道:“伯苍,如果是你自己和自己对弈,会像我这样落子么?”

“会。”武元衡说道,“当我执黑的时候,想的就是黑棋的事情。大人的棋艺,其实十分的精妙。在当时的棋局来看,黑子只有落在这里,才最为相宜。”

萧云鹤疑惑道:“那你不是明明知dào

,白棋后面会跟进杀招吗?”

武元衡微微笑了一笑:“那是白棋的事情了。”

萧云鹤心中这才明白,缓缓点了点头,说道:“明白了。伯苍的为人,就如同这棋局一般,安守本份,永远只思考并坚守着份内的事情。就如同你当这个县令一样,心中只装着国法国纪与百姓民生,对权贵们所想的事情,毫不挂心。”

“大人过奖了。不过是一局棋而已。”武元衡淡淡的说道,“不过,卑职倒是听说过一个故事。故事中的那个人,更能说明一些事情。”

萧云鹤接道:“不妨讲来听听。”

武元衡笑了一笑,说道:“故事比较无趣,但却是卑职幼时亲眼所见,是真实的。卑职也正是从这个故事里,领悟出了为人处事的道理。大人若不嫌弃,卑职倒是可以说来听听。”

不远处,俱文珍又扯着高固嘀咕上了:“高将军,你看那个白面书生,真是无礼狂妄。大人让他坐,他就当真坐下了。看那表情神态,就像是跟大人一般大一样。这也太不懂礼数了!”高固看着俱文珍眨巴了几下眼睛,不说话。俱文珍愣了一愣,喃喃的说道:“还真是个闷坛罐子……”

凉亭里,武元衡徐徐的说道:“卑职幼年时,曾跟一位民间郎中学医。此人虽然名不见经传也没什么名气,但医术很高明。那时正值安史之乱刚刚平定不久,四方战乱频仍。许多受伤了的军士,都来找他医治。此人不管来的是将军还是小卒,不管是有钱的还是付不起诊金的,都悉心照料,直到他们康复。他也因为做了这些善事而开心。可是没过多久,那些刚刚治好伤的军士,又带着伤回来了,再找他医治。”

武元衡的声音是那种特别柔和又富有磁性的,萧云鹤在一旁细心的听着。

“那个郎中,依旧很细心的给军士们治好伤病,让他们回到军中。可是这些人,用不了多久又再次带伤回来。终于有一天,这位郎中感觉厌烦甚至是有些恼火了。他觉得,这些人治好了也是白治,刚刚伤好,又到阵上去厮杀,惹得一身伤回来。与其这样,还不如不治,让他们就这么伤着。于是,他弃了药箱躲到山林里隐居起来,再也不给人治病了。”

武元衡顿了一顿,微笑说道:“可是没过多久,他又回来了,依旧给人治病治伤,就像以前那样的细心无私。卑职曾经问他,为什么又回来了。当时他告sù

卑职——我就是个郎中啊!从此以后,他就一直给人医伤治病。直到自己老死。故事,说完了。”

萧云鹤听完,感觉有些怪怪的看着武元衡:“这就完了?”

“完了。”武元衡笑了一笑,“卑职曾说过了,这个故事会有些无聊的。大人肯定在想,此人一定得到了许多人的尊重,从此名扬天下或是还有别的什么曲折的故事发生。对么?”

萧云鹤不置可否,微微皱起眉头,细细的玩味着武元衡那个故事里地最后一句话:“就是个郎中。”

对呀,既然是医者郎中,治病救人就是本份。除此之外。还想那么多的事情干嘛呢?还管那些人伤病好后会不会再次受伤、会不会过得比以前好或是比以前差干嘛呢?救人便是救人,仅此而已,十分的简单。

萧云鹤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明白了。你说,这个故事给你的启发很大。所以。你如今做官,心里就只装着皇纲国纪和民生百姓,不想其他的事情。对么?诸如权贵的压迫、流言蜚语甚至是自己地荣辱前途,也没有去想太多,对么?”

武元衡的眼神里闪出一丝略带欣喜和赞赏的光芒,仍然只是微笑的说道:“卑职没有大人说的那么伟大。卑职想地,只是在其位谋其事,尽到应尽的本份而已。”

“唔,好一个尽到应尽的本份,说来容易。做来却是难哪!”萧云鹤说道,“伯苍,假使你不仅仅是一个县令,而是一个刺史、宰相甚至是当朝首辅重臣,你又当如何呢?”

“这些事情。不该想的时候,卑职是不会想的。”武元衡淡然说道。“当县令地时候,就只会想着县令应该做的事情。做好自己的本份,对我来说,任何时候都是最重yào

地。”

萧云鹤微微笑了起来,说道:“这么说来,你既能当一名称职的县令,也能当一名称职的刺史、宰相甚至是首辅大臣了?”

武元衡拱了拱手:“卑职不敢。如此狂妄无羁的事情,从来没有做过设想。卑职德才浅薄,充当一县令犹恐不能称职,不敢奢想这些事情。”

萧云鹤却是呵呵的笑了起来:“伯苍啊,我知dào

你有才学,有能力,更有报负。只不过,你不像大多数的读书人一样,喜欢把济世安邦这样的大志宏愿挂在嘴边,而是装在心里。你这样的人才,不管担任了什么样地职衔,都必定是能够胜任的。眼下这个区区六品县令,实在是太过屈才了。不知dào

你有没有想过,换一个更适合你的环境?”

“没有。”出乎萧云鹤的意料之外,武元衡居然回答的十分干脆,表情也依旧是那副微笑地样子,不急不徐的说道:“天下之大,莫重于民。身为父母官,卑职觉得没有比奉公为民替百姓做点实事更有价值地事情了。大官是做,小官也是做。不管做到什么样的官,都是为君分忧为民请命。大人说区区六品县令,卑职却不这么认为。这顶六品乌纱虽然品衔不高,但却是重于泰山,岂能用区区二字来形容?”

萧云鹤眉头微微皱起,心中寻思道:这个武元衡,果然对我心存芥蒂……虽然他始终是这副客客气气的样子,但一会儿讲故事,一会对我进行反驳,都在反复强调自己会坚守本份,暗底里表明不会攀上我这颗大枝往上爬。如果仅仅是出于读书人的矜持和傲气,在我主动登门拜访以后,他应该会改变一些态度了。因为但凡有他这样脾性的读书人,心中其实往往是矛盾的。他们既盼望着能有机会出仕为官图展报负,又很矜持不肯攀附权贵。所以,盼望识识得千里马的伯乐出现在眼前,几乎就成了这种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可是这个武元衡,分明却不是这样的。莫非他当真是个胸无大志只想当个县令的庸吏吗?

这显然不可能!

那另外一种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武元衡,对我一位将军报有很深的成见了。或许,他之前就对臭名昭著的一位将军有所认识?

想通这一点,萧云鹤越发的肯定自己的这个判断。武元衡,这名内心嫉恶如仇的仕子,肯定是对之前的一位将军报有很深地成见了。虽然眼下汉王一位将军名扬天下,刚刚又在华原与他协手一起治了地痞恶霸。但这种成见,在读书人的心中是难以抹去的。名扬天下不能说明什么问题,有可能是机遇,也有可能是讹传;这两天的短暂相处,汉王一位将军也更像一个恃权骄纵的权贵,虽然欺负的对象不同,但或许在他武元衡的心目中。体现出来地品格就是一样的。

想到这里,萧云鹤不自觉的轻叹了一口气,倒也不想隐晦,直接说道:“伯苍,对我可是有成见?”

一直都平静如水的武元衡。眼神里有了些许波动,却仍然微笑的对萧云鹤拱了拱手:“卑职不敢。卑职与大人素昧平生,何谈成见?”

“其实你也不用否认什么,我知dào

,我以前地名声不好。”萧云鹤略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但现在,我只想与伯苍平心相交,诚恳相待。你是个人才。是大齐眼下亟需的那种人才,你应该站到一个更高的高度,为更多的百姓谋得福利,为大齐做出更大地贡献。六品县令,作为地方父母官的确是职责重yào

。但是,如果你能在一个更合适的职位上发挥才干,却远远比屈居于一个六品县令更有价值。你是个聪明人,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如今国都京兆府府尹一职空缺。我有意把你推荐给阁部,让他们任命你为四品京兆尹。不知dào

你意下如何?”

武元衡仍然在微笑,对着萧云鹤拱手拜了一拜,说道:“大人胸怀坦荡,真实诚恳。令卑职十分地感动。承蒙大人错爱破格提拔卑职这个入仕尚浅的后进之辈,真是惶恐之至。不过。卑职现在仍然欠缺磨练,经验不足而且学识尚浅,担任六品县令犹恐不称职,如果到了京城,恐怕难以胜任京兆尹一职。量力而行,卑职只好拒绝大人的一番美意了。唐突无礼之处,万望大人恕罪。”

萧云鹤轻叹了一口气,这几乎是预料之内的事情了,只得点点头说道:“也罢,君子不强人所难。今日,我也就不强求你什么了。但是伯苍,你始终要记着一点。为人处事要本份,这是美德没错。但是,如果因为某些私念与矫情,而错过了尽本份的机会,这反而就是一种罪过了。你的才华,绝不仅仅是限于一县之长。你应该到一个更宽广更高大的地方,去尽你的本份。图大志展鸿图,这同样也是仕子地本份,你明白吗?本王言尽如此,你自行斟酌吧!”

武元衡的身躯微微震了一震,仍然对着萧云鹤拱手拜道:“多谢汉王大人点拨。此番话语,卑职必当铭刻于腑内,时时引为警醒。”

“嗯。既然这样,本王今日就不再打扰,告辞了。”萧云鹤站起身来正准bèi

走,却突然又想起那件事情来,说道:“哦,对了。伯苍,有一个叫武琦云和女子,她声称自己也住在华原县衙,你可认识?”

武元衡淡淡的看了萧云鹤一眼,说道:“此女正是家妹。不知大人寻她,所为何事?”

“哦,原来她真是你妹妹?”萧云鹤应证了心中所猜,略有些惊讶的说道,“数日前在奉天的时候,她带着一名叫苏菲儿地女子来找我。让我帮苏菲儿寻找她父兄的遗骸。不知dào

这名女子,现在又在何处?”

武元衡答道:“实不相瞒大人。家妹和苏姑娘,已于六七日前动身前往东都洛阳,到那里寻找苏姑娘父兄遗骸地消息了。”

“哦,是这样。看来她们也是查到了一些消息。”萧云鹤说道,“这样吧。等她们回来以后,你转告她们。苏姑娘父兄遗骸的事情,我已经请人在查了,而且有了一丝眉目。应该就在东部一带。她们二人只是女流,孤身外出多有不便,而且军队里的一些事情,女流是不好去询问的。你让她们别着急,自己最好是少外出一点,迟早能找到的。这件事情,我会竭力帮zhù

她们的。像苏菲儿那样孝悌的女子,殊属难能可贵了。”

“多谢大人。”武元衡长拜了一揖,既有感激,也有恭送贵客的意思。

萧云鹤多看了他几眼,抬脚走了。俱文珍等人跟着萧云鹤,一起出了县衙后院。

刚出了门,俱文珍就急道:“大人,我们就这么走啦?”

“那你还想怎样,留下来吃顿饭么?”萧云鹤心中难免有些郁闷,没好气的堵了俱文珍一句。俱文珍自然是愣了一愣,听到萧云鹤话里有些不爽,也不敢再嗦了。

一行人依旧回到了客栈,店老板和小二现在已经知dào

了萧云鹤的身份,自然又是跪又是迎的,慌张得不亦乐乎。萧云鹤心想,既然在这里身份已经暴露了,再留下去只会平添一些麻烦,不如就此离开。于是让人取了行礼,好歹让店家收下了一些赏钱,离开了华原县城,往乡间而去。

华原以南的西霞村附近,就有汉王府的七十余顷永业田产,以及八百余户食邑居民。萧云鹤等人骑着马,一个多时辰以后就到了这处地方。

萧云鹤走到一处小土坡上,顺着俱文珍指引的方向看去,入眼就是一大片的田地。杂草丛生人迹罕有,连鸟雀都十分的少见,可见地里真的没有长出过粮食来。不远处有一座不高的小山,依着山脚建了许多的村庄,夕阳之下显得颇有几分冷清和凄凉,都没有多少炊烟升起来。

萧云鹤紧拧着眉头看了一阵,对俱文珍等人说道:“俱文珍,你们三人在此看着马匹,顺便找一找今晚落脚的地方。记着,最好是不好叨扰惊吓到百姓,别老是一口一个官腔的吓唬人,就当自己是行路的旅人。我和高固,去前面的小村庄里看看。”

俱文珍应承了下来,和另外两外侍卫留下。他们之前都是来收过租的,附近百姓可是对他们不陌生。所以萧云鹤特意没有将他们带在身边了。

萧云鹤和高固二人走在田梗小陌上,朝那个村庄靠近。这时,不远处的草丛堆里,突然有一个稚嫩的声音尖叫起来:“坏了,有人来了,快跑!”

一群孩童,从不远处的一丛乱草堆里钻了出来,撒腿就跑,有的手上还提着小蔑篓或是抱着一堆草梗。这里可是一片水田,秋后仍然十分的泥泞,这些小孩子们显然被两个陌生人给吓坏了,只顾往泥水里趟,弄得浑身上下都是泥。还有两个年龄小的,不小心就摔倒在了泥田里,前面的伙伴将他们拖起来,仿佛见了瘟神一样的只顾着逃跑。

“这么泥泞的地方,那些孩子们为什么要跑?”萧云鹤皱了皱眉头,看向高固说道,“这是……水稻田吧?关中什么时候开始种水稻了?”

高固微微笑了笑,心想像汉王这样从小在京城长大的皇子,不知dào

这些事情也不奇怪,于是说道:“关中种水稻,已经有数十年了。大约从开元年间就开始了,由当时的宰相姚崇提出的。”

“哦,名相姚宋之一的姚崇?……”萧云鹤略自沉吟了一句,心中想道:李隆基这个不孝子孙,看来登基初期的确还是办了一些事情的……

那群孩童已经跑过了这片水田,消失在了前方拐角的树林边了。田梗道路泥泞,高固一面在前方踩下草梗开路,一面对萧云鹤说道:“百姓们缺粮,就会出来捕些鳅鳝、挖些野菜来充饥。刚刚那群孩子们,估计是在这片荒废的水田里抓泥鳅、挖野菜。看到生人来,于是被吓坏了。这些田亩,都是大人名下的产业,由谁租种了,旁人未得允许是不能乱动的。否则就罪同盗窃或是抢夺。所以……那些孩子们才吓得跑了。”

“原来是这样……”萧云鹤点了点头,心中想道:租种了这一片永业田的佃户,估计是出去逃荒了,田地也荒芜了下来。

二人缓缓步行在泥泞的田梗路上。走了许久才出了这片水田。放眼一看,可能有近百亩地界,全是荒芜的。萧云鹤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朝前面挥了挥手:“走吧,去这座村子里看看。”

两旁是一片树林,中间一条两丈宽的泥泞山道。偶尔有一条开出地小路朝旁边蜿蜒进去,形成一条支路。那里就是百姓们的房舍。每条支路进去,一般都会有三五户人家。

萧云鹤挑了一条小路走进去,满地的泥泞崎岖难行,二人的靴子和锦袍边缘都沾上了一层泥水,颇有些狼狈。

好不容易到了一户人家前。却见栅栏紧闭,门也关着,屋里也没有人声。再接着走访了旁边的几户人家,还喊了几声,也是一个人也没有发xiàn



莫非都不在家?无奈。萧云鹤和高固只得沿着原路返回。正走到那条小路上行到一半,却看到前方出现一个瘦小的身影。

萧云鹤和高固,都不约而同的心头震撼起来。

一个大约只有十岁左右地瘦弱孩子。身上只穿了一条破烂的裤子,左边肩膀上搭了一条布袋,赤着脚走在泥泞的小道上。他的肩膀上拖着一条麻绳,在使命的往前拉。可怜路面太过泥泞滑溜,他三步一退,很是有些难堪。

而那根麻绳后面,接着一块装了四个小轮子地木板。木板上,躺着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女人。

看那情形。女人大半是瘫痪了,正有气无力的趴在木板上,心疼而又慈爱的唤着:“小心着点哪,孩子!若是累了,就歇上一会儿。娘没事,顶得住的。”

“没事地娘。我还有的是力qì

。”小孩转头,对着母亲咧嘴一笑,又卯足了力qì

斜起身子,朝前拼命拉去。

萧云鹤看得心里一阵阵揪疼,也顾不得路面泥泞了,快步走到了那对母子身前。

母子二人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两个衣饰华贵地人吓着了,孩子更是惊慌的退了两步,死死护在他娘身前,紧张的喊道:“你、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不要欺负我娘!”

“孩子……”萧云鹤蹲下身去,一脸柔和笑意的看着他,轻声说道,“我们是过路的,不是坏人。你不要害pà

,好吗?”

小孩眨巴了几下眼睛,似是而非的点了点头,回头说道:“娘,他们不是坏人!”

那个女人十分勉强的仰头看了看萧云鹤,说道:“这位公子,我们母子不是有意要挡公子的道,若有冒犯之处,千万请恕罪……”

“大嫂,你不要害pà

,我们不会伤害你地。”萧云鹤伸出一只手,摸到那个孩子瘦削的脸上,想替他揩去脸上的一些泥水。那个孩子紧张的朝后缩了去,蹲下身来和他娘靠到了一起。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萧云鹤轻声说道,“孩子,你告sù

我,你拖着你娘,这是要去哪里?”

小孩子毕竟天真一些,脱口说道:“我娘饿坏了,一天没有吃东西了。我拖着她去五家沟讨点吃地。”

“五家沟,就是这后面住了五户人家的地方吗?”萧云鹤说道,“那里我们刚刚去过,今天没有人在家呀!”

小孩十足伤心地说道:“娘,五家沟的人,怕是也逃荒去了,没人了……”

女人也是伤心的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孩子,你还是别管娘了,让娘这个废人死了吧,免得拖累你。”

“不,娘!”小孩马上俯下身来抱住了女人,泪眼汪汪的看似就要哭起来。

萧云鹤心里一阵阵发酸,轻言问道:“孩子,你爹呢?”

“死了。”小孩有些哽咽的说道,“打仗打死的。然后我娘很伤心,天天哭,就生病了,瘫了不能动了。”

“那你们……”萧云鹤都感觉自己喉间有些梗塞了,尽量平静的说道,“没有领到抚恤金吗?官府,没有来接济你们吗?”

“有啊!”那个女人有气无力的说道。“刚来的这个武县令,是个好官。拖了两年多的抚恤金,他一来就发下来了。可是……可是我们之前欠了太多的贡奉啊!这些钱刚刚拿到,地甲和里长就收了去,说是要进献给将军大人地。本来我们租的田就没能种下来,但一样还是要交贡赋,要退也退不掉。太多人逃荒了,田地多了没人要。哎,可怜他爹用性命换来的钱,却没能让我们娘两吃一顿饱饭。于是只好在村子里四处行乞,让好心的乡亲们接济我们娘俩。只是苦了这孝顺又懂事的孩子啊……”

“将军大人……将军大人!……”萧云鹤感觉。那个妇人的话,就像是一道道凌厉的鞭子,狠狠抽在了自己地脸上、身上和心头上。他真的想挖个地洞一下钻进去,从此不要再出来见人才好。

虽然他知dào

,这并非就是他萧云鹤的错……可是他现在就是一位将军啊!以前的将军大人。现在的汉王!

高固在一旁也将这些话听了个清楚,这时看到萧云鹤神色变得一阵凄然,心中都替他难过起来。在一旁轻轻说道:“公子,这……不是你地错。”

“那……难道是你高固的错吗?”萧云鹤长叹一声,摇起头来。

那对母子有些紧张而迷惑的看着情绪激动的萧云鹤,一时也不知dào

怎么办了。就在这时,小孩有些兴奋的指着萧云鹤身后,大声叫道:“辉哥!”

“小仨儿!”萧云鹤身后也传来了一声唤,然后一群孩子都跑了过来。为头地一个孩子,大约十三四岁。比其他的都高大许多。他们警惕的看了萧云鹤和高固一眼,对那个孩子(小仨儿)说道,“跟我们来,你娘今晚有吃地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兴亡百姓

“不怕,这两位公子不是坏人!”小仨儿咧嘴一笑。露出了白白的大板牙,说道。“辉哥,有什么吃的?”

辉哥还是多看了萧云鹤几眼,说道:“刚刚……我们在田里抓到了几条泥鳅,也找到了一些野菜菌子。一会给你娘炖了喝补身子。”

“好、好!”小仨儿开心无比的欢呼起来,“娘,有好吃的喽!”

萧云鹤看到他这样开心,也会心的笑了起来,对那个辉哥说道:“你叫辉哥是吗?这五家沟的大人呢?”

辉哥颇有些敌意的看着萧云鹤:“你们不是汉王府里来收租地吧?”

“哦,不是。”萧云鹤笑容可掬,“只是过路的。”

辉哥将信将疑的多看了他几眼,说道:“我们以为你是来收租的,远远看到,大人们都躲起来了。既然你们不是,那我一会儿叫他们回来就是了。”说罢回头对身边一群泥孩子说道:“你们回去把大人们叫回来吧,他们不是来收租的。”

那群泥孩子撒丫子就跑开了,踩得一阵泥水飞溅。

小仨儿又套上了那根绳索,准bèi

拉他娘向前走,却被身材高大许多地辉哥抢了过去。萧云鹤将高固拉到旁边对他说道:“你回去找到俱文珍他们几个,让他们快马回一趟县城,找到商家,买一些粮食过来。嗯,最好是找到武元衡帮忙,让他派出一些衙役帮忙。然后,尽早赶回来,将这些粮食散给附近村落里的百姓。”

高固郑重了点了点头:“是!”

萧云鹤摆了摆手,示意他快走,然后走到辉哥旁边,对他说道:“辉哥,我是大人,让我来拉绳吧!”

“啊?”辉哥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衣饰华贵的公子哥儿。那个女人也惊慌的叫了起来:“公子,这万万不可啊!”

“没关系的,大嫂。”萧云鹤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而柔和,压抑着内心的激动说道,“你就……让我拉吧。这样,我心里会好过一些。好么?”

“不行、不行!这万万不可啊!”女人十分执拗的坚持。小仨和辉哥也说道:“是啊公子,不用了。我们二人能行的。”

萧云鹤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要不这样吧。如果你们让我拉,我就请你们全村的人吃白米饭、白面馒头!”

“真的?!”小仨和辉哥毕竟是孩子,激动的就叫了起来。女人却仍然在摇着手:“这也不行啊!我一个贱妇,怎么能让公子这样的贵人拖负啊!……”

“别说了,让我来吧。”萧云鹤不由分说的抢过辉哥手中的麻绳,套到了自己肩头上。略一发力,顺利的扯着身后的木板朝前运行了。

女人呜呜的哭了起来:“公子……快住手、住手啊!这使不得啊!”

小仨儿辉哥却是有些愣了,傻傻的跟在一旁,也不知dào

说什么做什么了。

路很滑,萧云鹤的靴子锦袍上已是满是泥水,勒在肩膀上的麻绳也稍有些硌得疼。可他心里那份愧疚和酸痛,却一丝丝的正在减轻了。

夕阳轻洒,泥泞的小道上,一个锦衣华贵的公子,肩负麻绳,拖着身后一个瘫痪的陌生女人,一步步艰难的前行。

萧云鹤很庆幸,虽然自己当了二十多年的皇帝,原来心中那一方净土,仍然是存zài

的。不管经lì

了多少血雨腥风的战争和多少尔虞我诈的争斗,不管自己曾经有过怎样的残忍、冷酷无情的杀过多少的人,内心深处,仍然有一个叫做善良仁慈的东西存zài



女人已经泣不成声,并在骂起自己不懂事的儿子来。小仨被骂得一阵羞愧,死死挡在萧云鹤面前不让他再拉了。也就在这时,前方道路上出现了一群人,大约有十余人之多。他们走到了萧云鹤等人身前,都不约而同疑惑而警惕的看着萧云鹤。

小仨见到这群人,马上有些开心的叫了起来:“余大伯,肖七叔……你们没去逃荒啊!”

“没有,孩子。”为首的两个结实的庄稼汉蹲下身来,摸了摸小仨的头,替他抹去了脸上的泥水,然后问道,“这位公子,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要帮着拉你娘?”

小仨指着萧云鹤,十分响亮的说道:“这位公子,是个好人!”

“好人?”萧云鹤轻轻的沉吟了一句,然后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来,心中说道:多谢你了,小仨儿……

村民们细细打量了萧云鹤几眼,又听那个女人说道:“这位公子,菩萨一般的心肠,真的是好人。”这才没有怀疑,消除了对萧云鹤的满副敌意。

几个身强力壮的庄稼汉子,一起走到那个女人身边,将那块木板直接抬了起来朝前走去,还邀请萧云鹤一起过去。

众人在泥泞小道上前行了不久,来到了萧云鹤之前到访过的那户人家。栅栏和门都开了,屋里也冒出了一些炊烟。汉子们将那个女人放到了院子里,又给打来了热水,让小仨儿给他娘擦洗身上的泥污。

萧云鹤也被那个叫余大的汉子请进了屋里。四下一看,单薄而晦涩的板壁,家中几乎没有什么家具,仅剩里间的一张卧榻和正堂的一张吃饭桌子。厨房里,一个妇人的咳嗽声传来,看似是被烟火给呛的。

萧云鹤走进厨房,那个妇人见了一礼就避嫌的退了出去。他揭开锅盖,看到锅里煮着一锅黑糊糊的东西正快要翻滚起来。拿起一旁的锅勺舀了舀,却是捞起一堆杂草似的东西和糟糠,仅有几粒少得可怜的白米。

余大在萧云鹤旁边尴尬的笑了笑:“公子见笑了。山里人家,实在太穷,没有吃的。”

萧云鹤微微笑了笑:“没关系,我没有笑话你的意思。你们,吃这些东西吃了多久了?”

“一个多月吧。”余大说道,“最近一个多月,都是吃这种东西。秋收后反而没了粮食可吃,全被收去了。本来今年的年成就不好,汉王还要加抽贡赋,弄得我们将家里能卖的东西都给卖了。其实近几年来,附近的乡亲们大半人家都要吃一半以上的草根度日。哪里还吃过白米白面。这又是打仗又是闹灾又是加租的,眼看着都没法活了,只能去逃荒。村里的人,只剩了以前一半不到了。种地地人手也不够,只能让地一片片的荒芜了。看着,真让人心疼啊!”

萧云鹤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说道:“官府没有采取什么措施还挤济帮zhù

你们吗?”

“之前一直没有。”余大说道。“这一片的田产都是汉王的永业田,官府也管不着的;我们这附近三个村子、八百多户,也都是汉王的食邑,不向朝廷纳贡只献赋给汉王地,官府也没怎么搭理过我们。不过今年来了一个姓武的县令。那人着实不错。他派了许多人下来,免费给我们看病、修房,借给我们种子农具,甚至还有耕牛。只是……好多人家都没有人手种田,连种子都煮着吃了。耕牛也宰了……说来,这些还都是违反律法的,也很对不起那个武县令。可我们也是没办法了。不吃。就得饿死啊!他武县令来接济一次也只能是一次,我们不能老找他去讨去要啊!还有,就是种了田的人家,秋收后一样没粮食落下来,全给汉王收上去了,哎!于是,最近越来越多的人去逃荒了,都说明年不再回来了。本来就是种田不如行乞么,左右都是没得吃。”

听完这些话,萧云鹤心中再也无法平静下来。一路看小说网心中,感觉就如同是针扎火燎一样地痛苦。

当晚,萧云鹤也没有吃村民们献上来的食物。倒不是嫌弃那些东西难看又难吃。只是因为,哪怕是这种糟糠炖野菜。也实在是太少,还不够村民们自己分的。高固将事情交待给俱文珍以后回来了,二人以路过借宿的名义,在余大家里好歹挤过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一夜辗转无眠的萧云鹤刚刚睡着一会儿,就被外面地一阵喧哗声吵醒了。他翻身起来走到屋外一看,五家沟的路口边聚集了许多的村民,都在很热闹地议论一些事情:“是武县令又派人来挤济我们了吗?”

“我们吃了他送的种子和耕牛,哪里还有脸再去拿他的东西啊!”

“是啊!……”

“怎么好像,那天来收租的那个汉王府的宦官,也和他们在一起呢?”

萧云鹤听到这些,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也就是在这时,俱文珍带着侍卫王大虎和汪振南,一步三晃的沿着泥泞小道走来了,远远就叫道:“大人、大人,你在这里啊!”

众村民们看到俱文珍都吃了一惊,这时又听到他喊大人,更是大惊失色,齐齐看向了萧云鹤。

萧云鹤这时候也就不想隐瞒身份了,走到那些村民们身前,略略拱了一手,说道:“乡亲们,不是我刻意要欺骗你们,还请你们原谅。我就是大齐汉王,萧云鹤。”

“啊——”众人惊讶的大叫起来,一时也不知dào

是该跪还是该跑,好多人都露出了惊惧和愤nù

的神色。昨天拖母行乞地那小仨儿这时候不顾大人们的拉阻站了出来,仰头看着萧云鹤,说道:“公子……你这样的一个好人,真的是汉王吗?”

“是,我就是汉王。”萧云鹤蹲下身来,摸了摸小仨的头,“没有骗你。汉王这次来,不是来收租也不是来抓人,是来帮zhù

乡亲们地。”

那些村民听到萧云鹤说这样的话,而且一脸地祥和笑意,也都暂时按下了性子。这时俱文珍已经跑到了萧云鹤身前,气喘吁吁的说道:“殿、大人!可让小人找到你了!大人交待的事情,小人都办妥了。武县令亲自带着三十多名衙役和捕快,还有华原县的客栈店老板、店小二等一百多名百姓,推着六十多张车子,已经到了村口。三百余石粮食,都运来了。小人身上的钱都快要花光了,华原市集上能买到的粮食,也都给买来了!”

萧云鹤赞许的点了点头,对俱文珍说道:“你现在就带着王大虎和汪振南,到附近村子里去传话。让所有村民都到村口去,领取救济粮。每家每户,按人口多少。将这三万斤粮食分掉。”

“是,大人!”俱文珍大声的应了一声,带着二人走了。一旁的村民们顿时一片哗然,不可思议的议论道:“这是真的吗?”

“分粮食给我们?”

“他……真地是汉王?!”

小仨离萧云鹤最近,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这时再也不怀疑什么了,对着萧云鹤就跪倒下去。小小的脑袋连连在地上磕起头来:“谢谢汉王、谢谢汉王!我娘不会饿死了!”

旁边的百姓们也纷纷跪倒下来表示感谢。萧云鹤连忙将小仨儿抱了起来,走到那些村民们中间,大声说道:“乡亲们,都起来吧。本王惭愧啊,之前做了那么多伤害乡亲们的事情。今天。就让我稍稍帮乡亲们做点事情,表示我的歉意吧!大家都各回各家去,带上米袋木桶,去村口分粮食了!”

那些村民们这才欢喜的站起了身来,各自拍手相庆的散了去。余大走到萧云鹤身前。又慌又怕地跪倒在地说道:“汉王,昨天草民……在大人面前胡口乱言,汉王就请降罪吧!”

“起来。余大。”萧云鹤说道,“你说得都是真人真事,是对的。我为什么要治你的罪?都怪我,对百姓们的生活一点也不了解,之前还下令今年多抽三成贡赋,干出了这样的傻事。今天,我就收回这条命令。稍后,我还会当众宣bù

一些事情。还请余大召集乡亲们。到时候都要到场啊!好了,现在你先到村口排队去吧,分粮食了。”

“是、是!草民一定让乡亲们都到!”余大激动地跑回了屋子里,也和他女人带着布袋木桶,分粮食去了。

萧云鹤将小仨放下来。说道:“小仨儿,你娘呢?”

“在家睡着呢。”小仨仰头看着萧云鹤。“我也回去拿口袋,分了粮草给娘熬粥喝。这下不用饿死,也不用出去乞讨了。”

“嗯,去吧。”萧云鹤拍了拍小仨瘦弱的肩膀,心里总算是舒坦了几分。然后带着高固,一起朝村口走去。这个时候,整个村子都似乎要沸腾了起来,家家户户的人都跑了出来朝村口挤去。没过多久,附近几家村子也热闹上了,大批的村民带着东西,都往村口跑去分粮食。

村口的一处大方坪上,六十余辆车儿上地三百余担粮食,已经被整齐的堆放了起来。武元衡带着三十多名衙役捕快们,和许多华原县的志愿百姓们,一起搬运粮食,个个累得一身是汗。

萧云鹤走近到那里,马上就有许多人认出了他来,大声喊着:“汉王来了。”于是齐齐跪倒了一片。萧云鹤连忙叫他们都起了身,这时武元衡走到了萧云鹤身前。

“汉王大人。”武元衡拱手长拜了一揖,“卑职代西霞村地百姓们,谢谢大人了!”

萧云鹤按了按他的手:“谢我什么?我这不过是在恕罪则已。快免礼。”

武元衡微微笑了一笑:“大人过谦了。华原县市集上,能买来的粮食都买了,还有许多百姓自愿捐出了家中的存粮。一共三百余石,全在这里了。可惜县衙公仓里,已经没有几粒粮食了,不然还能多送一些过来。”

萧云鹤皱了一下眉头:“华原县的公仓里,都没有粮食了?”

武元衡也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卑职来华原的时候,公仓里就已经是空的了。大概是关内的军队征去了。而且近两月来,县衙节衣缩食省下地一些钱,买的粮草也不够四下救济,所以根本没有存下一粒粮食。而且,华原的市集上,能买到的粮食也不多。这三百石,已经是极限了,而且是花了极高的价钱买来地。”

“也就是说,整整一个县城,居然只有三百石粮食在市面上出售?”萧云鹤感觉有些异样。

“是的。”武元衡说道,“卑职也曾感觉有些异样,目前正在调查之中。卑职以为,很有可能是有人趁关中粮贵,在囤货居奇,准bèi

发一笔国难财。”

“有可能。”萧云鹤点头道,“要查,一定要查个清楚。这件事情,你抓紧一点。如果有需yào

我帮忙地地方,尽管开口。像这样赈灾济民,也只是扬汤止沸的做法。真要让这些百姓们度过饥荒安全的度过这个冬天,就要找到华原缺粮的真zhèng

根源,并且解决问题。”

“卑职领命。”武元衡拱手应了下来,眼神已经比前些日子,明显有了不同。萧云鹤也感觉,这个骄傲和清高的才子,似乎对自己略略有了一点改观。或许,之前他之所以对汉王心存芥蒂,很大程度上跟这西霞村有关。年初时萧云鹤下令,食邑田产多抽贡赋,所以将西霞村弄成了现在这副鬼样子。以武元衡嫉恶如仇的心性,没理由不对萧云鹤鄙夷唾弃甚至是憎恨。

大方坪前,已经聚集了近千名百姓。萧云鹤让武元衡带着这里的地甲和里正,按照户籍人口,开始分派粮食。百姓们都欢天喜地的排着队领取救济粮,现场热闹之极。

可是当这些百姓们知dào

,这是汉王送来的粮食以后,又有许多人犹豫了,甚至有几个过激的,将刚刚领到了粮食狠狠摔到了地上,回头就走。

萧云鹤连忙让人将那几个村民请了回来,问他们说道:“粮食没有得罪过你们,你们为什么要摔掉粮食?你知dào

眼下的粮食来得有多么不容易吗?”

那几个村民看似十分的彪悍,为头一个粗壮的汉子不怕死的喊道:“饿死也是死,砍头也是死,不如给个痛快!吃了这些粮食,明天再辛辛苦苦干上一年,所有的东西仍然被你抽去,我们一样饿上一年。这样的日子,还不如死了干脆。我是大不敬了,你就下令一刀砍了我吧!反正我的女人孩子们都死了,我一个人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一旁武元衡轻声说道:“此人叫做宋旺,是村中的木匠。家人都在前不久生病,因为没有钱治病也没有东西吃,于是都去了。”

萧云鹤点了点头,拧着眉头看了宋旺几眼,然后转身爬到了一辆车子上,大声说道:“乡亲们,我,汉王萧云鹤,今天有话对乡亲们说!”

萧云鹤的这登高一喊,让所有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衙役捕快们也停止了发放粮食,让村民们都过来,先听汉王训话。

萧云鹤曾不止一次的面对千军万马登高训话,那些时候,他从来都是十分平静并从容自如了。可这一次,当他面对这一千多双平民的眼睛,却感觉有些心头沉重,十分的压抑。

“乡亲们。我知dào

,你们恨我、怨我。这是应该的,不怪你们。”萧云鹤大声、但是十分平和的说道,“之前,我做了许多对不起乡亲们的事情,加抽贡赋、加收租粮,没有顾管到乡亲们的死活,我萧云鹤,今天在这里给大家赔不是了!”

说罢,萧云鹤对着眼前一千多人,弯腰拱手长拜了一揖。

那些个村民,则是更安静了,全都直直的看着他。

萧云鹤接着说道:“明天我一回府,就会让手下人,将前些日子收去的贡赋、租粮,全部拿来退回给乡亲们。大家拿着这些钱粮,吃饱肚子、添置寒衣,购买种子农具,准bèi

明年的春耕。”村民们仍然静静的,似乎不大相信汉王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人丛中,余大大声的喊了一声:“好!”

村民们这才如梦方醒,大声的跟着喊了起来:“好!多谢汉“还有。”萧云鹤接着说道,“今天我就在这里,以汉王的名义下令:凡我名下的永业田,免收二年租粮;凡我食邑下的居户,免交两年贡赋。而且。两年以后,绝不多收一文钱贡赋,不加收一粒米地租粮!凡我食邑以下,永不加赋!”

百姓们终于爆fā

出雷鸣般的欢呼,大声鼓掌欢庆,大声减着——“永不加赋、永不加赋!”

人群沸腾了,滚滚的欢呼声经久不歇。萧云鹤站在那张木车上。感觉眼前的欢呼声,比来自千军万马的怒吼,更能让他心中震撼。

百姓们或拍手相庆,或激动的流泪大呼,或跪地大呼汉王千岁。现场乱成了一团。衙役捕快们一直在场维持秩序,这时却没有动身去劝阻任何一人,任由人群这样一阵骚乱。

毕竟,这样的情景,已经越来越少见了。

听到欢呼声。之前还有些犹豫没有来方坪分粮地百姓们,都纷纷从家中跑了出来,一起加入了欢呼的队伍。八百余户村民。虽然逃荒走了近一半,但仍然有二千多人,越闹越欢,现场沸腾不休。

俱文珍站在离萧云鹤不远的地方,却是独自摇头叹气。高固瞥了他一眼,瓮声道:“怎么好像只有你一个人不高兴?”

“我能高兴么,我?”俱文珍有些哭丧着脸说道,“大人。还有你们这些人,都是不当家不知dào

柴米油盐贵。退回好不容易收上来的东西,还要免收两年的贡赋租粮……我们汉王府地这些人,吃什么去呀?!”

高固呵呵的笑了一笑:“能吃的东西多了。比喻说,西市面馆里的面条。炸的那些春卷,还有江南稻米粥、荷叶鸡什么地。都行。我不挑食的。”

俱文珍恨恨的瞪了他一眼:“你还是别说话算了!”

武元衡一直静静地站在一旁,脸上始终是那种阳春白雪一般的招牌微笑。可从流露出的眼神中看出,他也有了几分激动。

许久以后,人群才渐渐的安静了下来。村民们这时才齐齐的向萧云鹤跪倒,大声呼喊道:“多谢汉王大人千岁!”

“乡亲们,都起来吧。”萧云鹤说道,“你们不必感谢我什么,我这只是在恕罪罢了。之前我做的那些错事,给乡亲们带来了无法挽回的损失和痛苦,我深感自责。眼看着冬天就要来了,天冷。我会让府里的人,给乡亲们每人添置一套冬衣,也是表达我地一点心意。稍后,就请保甲和里长,将每家每户的人口数量报上来。要说清楚是男人还是女人,大人还是小孩。我回国都后,就会尽快的采办这些衣物,给大家送回来的。”

“汉王……”百姓们这下当真是有些感动了,好些老人孩子和女人们都激动得流下泪来,连连磕头作揖。

“起来,起来,都起来吧!”萧云鹤下了车儿,走到几个老人身前,将他们扶了起来,说道,“乡亲们,土地,是你们活命的命根子,同样也是大齐国运地命根子,不能荒废啊!明年的春耕,如果有什么困难和麻烦,尽管提出来,我一定想办法帮你们解决,好吗?还有那些出去逃荒了地乡亲,你们也给他们捎个信儿过去。将这里的情况,跟他们说个清楚。告sù

他们,在家千日好,在外一日难。哪里,也没有家乡好。更何况,以后大家有田种、有饭吃、有衣穿了。如果勤劳认真,多种粮食多织桑布,也会不缺钱花。”

百姓们顿时欢呼雀跃:“汉王千岁!汉王千岁!”

萧云鹤呵呵的笑了起来,心头的沉重和抑郁,总算是一扫而空。

这种感觉,似乎比打胜了一场大仗,更让人舒坦。他对着那一方分粮的地方大喊了一声:“开始分粮!”

“哦!”百姓和衙役捕快们,都发出了一阵欢呼,然后打开一袋袋大米白面分发起来。

俱文珍却只是在一旁哭丧着脸,喃喃的道:“不收贡赋也就罢了,还要送出寒衣……这大人,怎么就像个败家子儿了?府里一共就那么点东西了,能经得起多少折腾呀?!”

一向不多话的高固,这时候又呵呵的笑了起来:“俱文珍,不如,你去卖身吧?”

“滚!”俱文珍怒不可遏。

萧云鹤却在这时候走了过来。看到二人这副情景,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笑着说道:“怎么了俱文珍,你好像老大不高兴似的?”

“小人不敢……”俱文珍仍然哭丧着脸,压低了声音说道,“大人,咱们这家底。你又不是不知dào

。一共就皇帝赏赐的那十万贯在那里,经得多少挥霍?眼下两年没得租赋可收,汉王府的这些人,难道要去喝西北风吗?”

“呵呵呵!”萧云鹤笑了起来,“这些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稍后我们回了府。你就去把这件事情办了:我食邑不是有二千八百户吗?把这些人的贡赋租粮都给退回去,然后再给他们每人送一套过冬地寒衣,每人配送三十斤粮食。记着,不能打任何折扣。”

“可是……钱不够花啊!”俱文珍真的快要抓狂了,像个孩子似的撇着脸都快要哭起来。“二千八百户,少说也有一万人……一万套冬衣,那至少也要一两万贯钱。这还不算雇用的人工车马钱。粮食现在飞涨得厉害,府里还要日常开支……大人,你让小人这个账房怎么个支出法?”

萧云鹤略略皱了一下眉头,说道:“哎呀,的确是有一点点的麻烦……不过没关系,你尽管放手去做,钱的事情,你不要担心。我会想办法解决地。总之。这件事情不能打任何折扣,必须在冬至以前完成。我给你打个比方,汉王府就像是一颗大树,而永业田和这些租户,就是土壤。要是土壤破坏了。汉王府这颗大树还能活得下去吗?”

俱文珍听萧云鹤这么一说,只得无奈的点了点:“小人自然是只能听大人的命令行事。”

“嗯。”萧云鹤看着俱文珍笑了一笑。这个俱文珍。虽然心眼小了一点,但总算是一门心思在护主。他没有想太多的为国为民的事情,只知dào

一切为了汉王好。跟他说太多大道理没用地,用大树和土壤打个比方,相信他就能明白这个中的利害关系了。

不过,这个钱……的确是个要解决的问题!

日近午时的时候,粮食才算分配完了。百姓们欢天喜地地回到家里,家家户户升起了久违的炊烟,开始做起了饭来吃。虽然每人分到的粮食也就是那么几十斤,可让他们更欢喜地是对以后的日子有了希望。不用交租纳贡,地里挣来多少,就全是自己的。这种好事,还真是一辈子都没有遇上过!

萧云鹤却感觉,好像总缺少了一点什么。细细一思索,原来是小仨那孩子一直没来领粮食。萧云鹤老早就把他的粮食分好了放在这里,五六十斤大米怕他背不动,还准bèi

让人帮他扛一扛的。可如今那袋粮食仍然摆在那里,看来他的确没有来领。

萧云鹤找两个百姓问了一下路,和武元衡、俱文珍、高固等人一起,打算去他家中看看。

在村民的指引下,一行人来到了小仨的家门前。一间破敝将倒地茅草屋,栅栏横七竖八,园子里也是乱糟糟的,连大门都没有。萧云鹤走到他家门前,却听到里面似乎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走进去一看,原来是有五六个人围在一张卧榻边,正在低声的议论纷纷。而小仨则是跪倒在榻边低低的抽泣,看似已经哭了很久,都要没有力qì

了。

“怎么回事?”萧云鹤走上前去,问道。

“啊,汉王!……”这些村民们正准bèi

跪下,却被萧云鹤制止了。他朝床上一看,小仨她娘一身是水地躺在榻上,苍白的额头脸上到处都是磕坏了地痕迹。看那情形,却像是死了!

村民们答道:“小仨她娘,自己从榻上爬出去,钻进井里,自尽了!”

“什么?!”萧云鹤吃了一惊,上前细看了几眼。的确,这个可怜的女人,是死了。

萧云鹤长叹了一声:“她怎么能这样呢?小仨儿还小,她却这样扔下她走了?本王……本王刚刚还准bèi

亲自来向她赔礼道歉,送回收上去的抚恤金,她却连这个机会也不给我!”

说到这里,萧云鹤又是重叹了一口气,十分的伤感落寞。

旁边的村民们说道:“汉王,小仨她娘,是一个极善良极娴慧的女子。她这是……不想再托累小仨这苦命的孩子了呀!”

“哎!”萧云鹤一击拳,又是惋惜的重叹一声。

武元衡却走到萧云鹤身边,说道:“人死不能复生,汉王也请不必太过自责。这些事情,也不能全怪汉王。”

萧云鹤遗憾的摇了摇头,走出了卧房想到旁边透一口气,却无意间看到了仅有的这一间茅草屋里,居然还供奉着一张画像。他有些纳闷的走上前去,细细的看了一眼,顿时惊愕的说道——“房玄龄!”

“这!……”萧云鹤惊愕道,“小仨儿家里,为什么供奉着房玄龄画像?”

知情的村民连忙上来说道:“小仨就是姓房的。大齐的贞观名相房梁公,是他们的先祖。后来房梁公的二子房遗爱与高阳公主造反被诛杀,可他哥哥房遗直却因检举揭发有功,却只是被贬为庶民留下了性命。然后,房家就有一支后人流落到了我们这个西霞村,世代本份务农营生。而他们家里,就世代的供奉着房梁公的画像。小仨的父亲是条汉子,上阵杀敌阵亡了。只留下小仨母子这对苦命人。我们村里人都敬重他们,时常接济着,于是让他们母子好歹活过了这两年。”

高阳,你这个孽障!萧云鹤咬牙切齿,在心中怒骂了一句,紧握着拳头情绪也变得激动起来。众人大惑不解,都有些惊愕的呆呆看着他。

萧云鹤尽lì

的平缓了心情,走到趴跪在地上痛哭的小仨儿身边,拉了拉他的胳膊肘儿,轻声说道:“小仨儿,别太伤心了。你娘这样去了,也是一个解脱。你自己要争气,好好活下来,活出个人模人样来,你娘在天有灵,也才会高兴的,明白吗?”

小仨儿有气无力的直起腰来,抹着满脸泪痕,点点头说道:“多谢汉王大人,小仨儿一定好好活下去,活给俺娘看,让她开“等下,我会安排人买来棺裹,将你娘安葬的。”萧云鹤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小仨儿,从今天起,你就跟在我身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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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听萧云鹤说出这话,都纷纷吃了一惊。跟在汉王身边,这简直就是梦寐以求天大的好事啊!

马上就有村民矮身蹲到小仨儿身边,说道:“小仨儿,还不快谢谢汉王!从今天起,你跟到了他身边,衣食无忧还能有大出息了!”

“可、可是!”小仨瘦弱又邋遢的小脸上却是露出了困窘和难堪,喃喃的说道,“我什么也不会呀!我只会洗衣服做饭和扫地,都不会种庄稼。”

“没关系的,小仨儿。”萧云鹤蹲下身来,怜爱的抚着小仨的头,轻声说道,“不会,可以学。我会让人教你,你想学什么,就教你什么。只要你自己努力认真的学,将来一定能有大出息。这也就对得起你阵亡的爹,还有死去的娘了,知dào

吗?”

“嗯……”小仨儿一听说爹娘,眼睛里又溢出了泪水来,哽咽道,“我只想让我娘醒过来,吃一顿我煮的白米稀饭!我娘好多年没有吃过白米白面了,真的很想吃!”

小仨儿这么一说,旁边许多村民们都跟着叹息流泪起来。小仨儿这孩子,还真是继承了他母亲的那种善良和纯朴,让人感动。

萧云鹤也感觉有些难过,替小仨抹了抹脸上的眼泪,说道:“没关系,你娘一样能吃到的。她是好人,死了能飞上天,从此想吃什么就有什么。而且,她也不会瘫痪了,能走能飞了。她会在天上,静静的看着你微笑。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认真的争气的活下去,别让你娘失望。知dào

吗?”

第二百五十五章 相见恨晚

“真的吗?”小仨儿略有点惊喜的仰头看向萧云鹤,“我娘……真地会看着我吗?她的腿也会好吗?”

“会,会的。”萧云鹤说得十分的肯定,微笑的看着小仨儿点头。旁边的村民们也跟着一起说:“是啊,小仨,会的。”

小仨儿这才稍稍安心了一些,转眼看看躺在床上地娘。还是忍不住泪眼滂沱。萧云鹤让高固将小仨儿抱开了,那些村民们则是帮着收敛尸首,开始收拾一下这间房子,好做个灵堂出来。另外派出了两个人,到县镇上去买棺裹和寿衣等物。准bèi

将小仨儿的母亲下葬。

萧云鹤怕小仨伤心过度,将他带出了家门外,对他说道:“小仨儿,你今年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我九岁了。不过。我不记得我叫什么名字了……”小仨儿摇着头说道,“我爹给我取了名字的,可没怎么叫过。因为我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可他们都死了。我是第三个,所以大家都叫我小仨儿。我娘也不识字,不知dào

我叫什么名字,该怎么萧云鹤点了点头,说道:“稍后我会去找里长他们,问清你的名字的。到时候,你家族谱上要用到这个名字地。不过,从今天起。我给你取一个名字,叫——房慈。慈祥的慈。意思就是,要让你永远记住你慈祥的母亲,知dào

吗?”

“房慈……母亲。一路看小说网”小仨儿又有些伤感起来,红红的眼睛里又溢出了泪。认真的点头说道,“我知dào

了。我会永远都记得我娘亲地!我叫房慈,要记得慈祥的娘亲!”

在村民们的帮zhù

下,丧事很快办了起来。小仨儿披麻戴孝祭奠亡母,像个大人一样一丝不苟十分地认真,让所有人感动不已。

萧云鹤念着自己还有许多的其他事情要办,也不能一直留在这里。于是将侍卫汪振南留了下来,等房慈办完了丧事,一起带他回汉王府。本来按照大齐律,双亲死后子女要丁忧守孝的,可房慈年纪还小不足十五岁成年,所以也不必受太多的限制。只要将她父母的灵牌也一起带在身边,就不会违备什么礼制了。而且他小小年纪,独在一人生活在乡村里,也着实令人不放心。

对于房慈这个孩子,萧云鹤除了喜欢他的孝顺懂事,也更因为他是房玄龄的后人。房玄龄,当初就像是萧云鹤的左膀右臂一样,鞠躬尽瘁地辅佐了他一辈子,为开创贞观大齐的盛世,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连后人都钦佩的将他与杜如晦称之为房谋杜断,并列为贞观名相。可惜,自己那个顽劣不堪的孽女高阳,却给房家带来了这样地灾祸……

到如今,房家的后人却沦落到了这份境地,父亲战死母亲投井,只剩下一个孤零零地幼童,怎能让人不伤心怜悯。如果不将房慈这孩子培养成材,萧云鹤会觉得无比愧疚,无颜再去凌烟阁面对房玄龄的画像。

衙役捕快和赶来帮忙的百姓们,都先行动身回华原县了。萧云鹤和武元衡等人,则是在小仨儿家里多耽误了一阵子,这时才准bèi

动身启程。到了村口,却不料这里聚集了大批的百姓,全都跪倒于道路两旁,夹道欢送。萧云鹤和这些百姓们一一道别。

这时已值夕阳西下,萧云鹤勒马回缰,看了一眼这个笼罩在夕阳的彩光和绿树丛林中的村子,心中不由得一阵感叹。

武元衡依旧是白衣胜雪,一副书生打扮,静静的骑在马上,跟在萧云鹤身后。这时他说道:“汉王大人,不知dào

有没有兴趣,再到寒舍小叙片刻?”

“哦?”萧云鹤略略感觉有些意wài

,但马上微笑道,“当然好。难得伯苍发出邀请,我哪里还能拒绝?走吧,去华原!”说罢,萧云鹤一扬鞭,青骓马奋起铁蹄,飞跑上前。武元衡看着萧云鹤矫健的身影,略自微微一笑,轻喝一声挥出马鞭,紧跟而上。

高固这时呵呵的笑了起来,俱文珍今天没少受他的闷气,没好气的说道:“你这个闷坛罐子,笑什么?”

“大人终于就要如愿得偿了,我能不笑么?”说罢也策马跟了上去。俱文珍却是满头雾水不知所云,和另外一名侍卫策马追了上去。

一个多时辰后。已日落天黑,众人终于到了华原。一行人依旧到了县衙后院,进到武元衡的私宅里。

“大人不如先请沐浴。”武元衡已经一改之前的轻傲与矜持,多了许多亲热而又谦恭,对萧云鹤说道,“连日劳累,着实辛苦了。”

“哦?也好。”萧云鹤看了自己身上。的确是十分的赃乱。满腿地泥水,身上也有了许多的汗味。于是到了浴室准bèi

先洗个澡。俱文珍也拿来了萧云鹤换洗的衣物一起跟进来。

刚进到浴室里,萧云鹤却看到一名女子,正在往澡桶里倒热水,还一边不停的用手试手温。萧云鹤有些惊讶的轻唤了一声:“苏姑娘?”

这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千里行乞要找回父兄遗骸的女子——苏菲儿。

苏菲儿听到这一声唤,慌忙放下水桶跑到萧云鹤身前跪倒下来,一边磕头一边说道:“民女苏菲儿,拜见恩人汉王大人。千岁千千岁!”

“行了,起来。”萧云鹤托了她一下,然后说道。“怎么,从洛阳回来了吗?有什么消息没有?”

苏菲儿穿着一身粗布的衣服,左臂上戴着一条白孝,头发随意地挽起,和之前一样不施粉黛,却仍然不失文静与清丽。她低下头来轻摇了摇,说道:“找了一两日,全无结果。军营里不让进去。洛阳的那些大衙门,更是不搭理我们……”

“嗯,也不奇怪。平安无事回来了就好。”萧云鹤宽慰她说道,“从今以后,你不要再孤身出去寻找了。弱小女子。在外面容易出问题,记住了吗?你父兄遗骸的事情。我已经差人在细查了,相信不久就会有结果。你耐心的等等,不要焦急。”

“多谢汉王大人!”苏菲儿又跪了下来,激动的连连磕头。

“好啦,好啦,不用老是这么磕头作揖地,太多礼了。”萧云鹤呵呵的笑着,拉得她站了起来,然后看了她身上一眼,说道,“怎么打扮得像个丫鬟使女一样?武元衡就这样对你的吗?”

“哦,不、不是的!”苏菲儿紧张的摆起手来,连连说道,“武县令和武小姐,对民女就像是亲妹妹一样,照顾得无微不至。只是……民女听闻大人来了,就自愿来服伺大人地。大人是民女的大恩人,如同再生父母一般。民女只想做牛做马的伺候大人,当个侍女丫鬟,已经是很满足、很满足了。”

“别傻了,无缘无故地,当什么侍女丫鬟?”萧云鹤呵呵的笑道,“我也不敢把你这种好女子,当成丫鬟来使呀!你先安心的住在武元衡家里,等着我这边的消息。然后找个好婆家嫁了,相父教子,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

“不!”出乎萧云鹤的意料之外,看似十分温驯的苏菲儿,却马上出声反对,看似还有几分激动的说道,“民女已经发下了毒誓,如果找不回父亲遗骸,终此一生不嫁人;如果所嫁之人不愿供奉我父兄灵位,也愿从父兄于地下!”

萧云鹤微微惊了一惊,马上说道:“报歉了,苏姑娘。我不是有意这样轻浮调侃你地。”

“没关系。”苏菲儿马上又恢复了那副温柔如小羊羔的模样,低低的压着头说道,“大人是民女的大恩人,再生父母。怎么样都是合情合理的。民女这一生,没有别地渴求了。只希望能留在大人身边,做牛做马的报答你地恩情;如果哪一天大人真的帮民女找回了父兄遗骸,那……”

苏菲儿的脸有些红了起来,声如蚊蚋的低声说道:“那只要大人不嫌弃民女卑贱丑陋,不赶民女走,民女就生是大人的人,死是大人的鬼。终此一生,只在大人身边服侍孝顺,至死方休。”

“这……”萧云鹤心头都被震动了,有些始料不及的说道,“不用了吧,我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苏菲儿仰起脸来,咬着嘴唇十分委屈眼巴巴的看着萧云鹤,说道:“大人……不要民女么?那民女……就真的只能一死以明志了!”

“啊,不是、不是!”萧云鹤连忙说道,“你别激动,别干傻事。要不……等我先洗完了澡,有什么事情,以后再慢慢商量,好吗?”

苏菲儿这才点了点头,却走到一旁,从俱文珍手里接过了衣物。俱文珍略自一愣,低声说道:“大人,那小人就先退下“胡说什么,来伺候我沐浴!”萧云鹤哪里不知dào

俱文珍的古怪心思,他以为苏菲儿这就要伺候萧云鹤沐浴了呢。

“呃,是……”俱文珍低着头,嘿嘿的怪笑了一声,又将苏菲儿手中的衣物拿了回去。

苏菲儿已经是羞得满脸通红,咬了咬嘴唇,一扭身就走出了浴室。

萧云鹤却是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说实话,苏菲儿其实长得不错,人也很温柔很娴静,任谁都会喜欢这样的姑娘。萧云鹤也不是什么不近荤腥的圣人,从来就没想过要无比清高的拒绝女色。

可是这个可怜又可敬的苏菲儿……萧云鹤实在不忍心对她生出亵渎玩弄之心。这样孝悌善良而又矢志不渝的女子,世上再也难得了。

洗了个澡,尽除身上污秽。换上了新衣裳,萧云鹤感觉浑身一阵舒爽,胃口也来了。出了浴室,却看到苏菲儿仍然侍立在这里,对着萧云鹤矮身行了一礼说道:“大人,膳食已经备好了,武县令请大人移驾正堂用膳。”

萧云鹤干咳了一声,走到苏菲儿身边说道:“苏姑娘,这个……你不要把自己当成是婢女丫鬟,这会让我有些别扭的。你若真是想跟在我身边,就把自己当作是……本王的朋友吧!”

“这么说,汉王是答yīng

了?”苏菲儿的大眼睛里一阵流光溢彩,表露出许多的欣喜。

萧云鹤无奈的苦笑摇了摇头:“就算是吧!”

萧云鹤说的这几个字,对苏菲儿来说就像是天大的好消息一样,让他高兴不已。小姑娘的一双大眼睛顿时笑得眯了起来,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细细的颤舞。她连着弯腰对萧云鹤行了三个礼:“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呵呵,好了好了,不用老是这么多礼。”萧云鹤也拿这个太懂礼数的小姑娘没办法了,只得无可奈何的说道。

苏菲儿十分的文静,全没有那种灿烂的笑容出现在脸上。腮边一抹淡淡的红晕,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最是引人注目,这时候仿佛就在告sù

别人,她在笑了。

她就是那种,用眼睛来笑的女子。

萧云鹤等人到了正堂,武元衡和高固等人已经在这里恭候了。萧云鹤和武元衡二人入了席,其他人则全都站在一旁伺候。尊卑有别,他们可不敢随便入席。

萧云鹤看这些人都站着,于是说道:“你们也都去用餐吧,这里不用伺候了。我和伯苍自行把盏就行了。”

高固和俱文珍、王大虎、苏菲儿和另外几个丫鬟,这才退了下去,自行到侧房用餐去了。席间也就只剩了萧云鹤和武元衡二人。

武元衡先拿起一杯酒来,平视着萧云鹤,十分真诚的说道:“大人,日前臣下颇有怠慢,还请大人恕罪。臣下现在,但凭此杯薄酒,向大人请罪了。”

“唉,伯苍这是说的哪里话。”萧云鹤呵呵的笑道,“你我平心相交,我也十分的敬重你这个朋友,就不要再提什么怠慢不怠慢的话了。从今以后,你也不必太过于拘礼。既然是朋友,就不要以尊臣下辈相论。大家都随意一点。”

武元衡略略一笑:“多谢大人。”二人各自饮下一杯。武元衡却又马上又为二人斟上酒,再对萧云鹤举了起来:“这第二杯,仍然由臣下来敬大人。大人心存仁善念及苍生,令臣下十分的敬佩。但凭此杯,以表臣下对大人的敬仰之情!”

“呵呵!”萧云鹤笑了起来,也就爽快的举起了杯子,“好吧。伯苍非要这么客气,那我就再喝下这杯,请!”

第二杯入喉,第三杯马上又来,武元衡举起酒杯。一向平静如水地他,此时也凝神静气,十分庄重的说道:“这第三杯,臣下祝汉王大人,终成大业!”

萧云鹤正准bèi

举起杯来。听到这话,却不由得微自一愣,说道:“终成大业?”

“正是。终成大业。”武元衡仍然举着杯子。

萧云鹤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也和他喝下了这第三杯酒。然后说道:“不知伯苍所的大业,是什么样的大业?”

武元衡微微一笑:“大人心中自有鸿鹄之志,又何必反问臣下?”

萧云鹤也笑了一笑:“如果,我一定要问个清楚呢?”

“呵呵!”武元衡这一次也笑出了声来,说道,“如今之大齐,正值天下纷乱多事之秋,却也正是英雄用武之时。大人心中的壮志。莫非不是力挽狂澜重振大齐么?”

萧云鹤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哈哈的大笑起来:“伯苍啊,你我还真是相逢恨晚哪!想不到,你我想见仅仅两日,你就能一语道破我心中所想之事。真是我平生之知己!”

“大人过奖。”武元衡轻淡地笑了笑,说道。“如今在大人面前,臣下也不愿意隐瞒什么了。其实,臣下之前的确是对大人心存芥蒂,以为大人只是一个不顾他人死活的纨绔皇子。哪怕大人守住了奉天,攻下了国都,臣下也仍然没有改变这个看法。因为在臣下看来,你当时所做的一些事情,无外乎就是想让自己也活下去。”

萧云鹤一听,也不否认的点头道:“不错,你说得对。奉天之战与国都之战,说到底,只是大齐朝廷在触底反弹,进行最后地搏击。当时,如果没有我萧云鹤,同样也会有其他人站出来,完成这个使命。大齐气数未尽,能够击败朱光复国都,其实也是必然。当时,我想得最多的,的确是让自己活下去,然后手刃朱报得一仇。除此之外,当时其实并没有想得太多。伯苍,你的眼光,的确很独到,说地话也很实在。现在在国都,许多的官员和仕人,对我俯首帖耳、阿谀奉诚,或是歌功颂功大肆赞扬。其实这些人,要么就是趋炎附势,要么,就是目光短浅,看不到这其中的真髓。只有伯苍,不仅看到了,而且说出来了。殊属难得!”

“大人也不必妄自菲薄。其实当时那种情况下,没有投靠朱或是贪生怕死地躲藏起来,也是很不容易了。”武元衡依旧微笑说道,“其实那时候,臣下对大人,都没有什么太多的感想。可自从到了华原以后,目睹西霞村一带的百姓们过的那种日子。臣下……就对大人再也没有什么好感了。”

“呵呵!”萧云鹤情不自禁的又笑了起来,“你还真是个实在人。这种话,怕是没什么人敢直接说出来。”

“大人说过了,我们是朋友。在朋友面前,伯苍从来都是实话实说不躲不藏的。”武元衡说道,“所以,昨天我并没有和大人说太多的话,因为那时候,伯苍还没有把大人当成是朋友。可今天从西霞村回来以后,臣下改变了这个看法。原来,大人就是元衡素来最为敬仰的那种人,是值得交上一个朋友地。”

萧云鹤微微的笑了一笑,举杯说道:“看来,想要跟伯苍交个朋友,还真的不是很容易呀!来,我也敬你一杯!”

“大人请!”武元衡看来酒量还不错,连喝了四杯面不改色神情自若。

二人又各自吃了一些东西,萧云鹤也算是将饥饿的肚皮稍作了一番打发,然后说道:“伯苍,在你看来,现今这大齐。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武元衡微微笑了一笑:“元衡一介书生,其实不敢妄谈天下大事。不过如果大人想听,臣下也愿意闲聊一般地说上一说。只不过,不知dào

大人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如何,假话又如何?”萧云鹤有些疑惑的看向他。

武元衡一笑:“假话就是,如今这大齐。问题就出在节度使与番镇,以及吐蕃等异邦诸胡地侵略与挑衅。”

“难道不是么?”萧云鹤凝神看着武元衡,平静说道,“节度军镇,分化了大齐的兵力民力。让大齐王朝分崩离析,上下离心离德。政令不行,人心不齐,自相残害,然后又让异邦诸胡有了可乘之机。前来荼毒中原。这些,难道还不是眼下大齐最大地危机和问题所在么?”

一身白衣清爽如雪的武元衡,这时却有些狂放的呵呵大笑起来:“大人。其实你自己心知肚明,又何必拿这些说辞在臣下面前推搪?大人所说的这些,只是人人一眼皆可看清的表相。大齐最根源最本质的矛盾和问题所在,已经在汉王的心中装了许久了吧?”

萧云鹤面带微笑地看着武元衡,不置可否,接着说道:“还是说说,你的真话吧。”

不料武元衡却是微笑的摇头:“不可说、不可说。你我心中都能想,却是都不能说。”

“呵呵呵!”萧云鹤也大声笑了出来。“行!喝下这一杯,你不说,我来说。看看你我心中所想的,是不是一样!”

二人一撞杯,各自喝下一杯。萧云鹤长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缓缓的踱着步子,徐徐说道:“一个国家。就跟一栋房子一样。上梁不正,又兼根基不稳,安能不倒?你心中所想地,是这个么,伯苍?”

武元衡静静的跟在萧云鹤身后,这时听到他说出这两句话来,不由得心头微震,说道:“大人……不可高声妄语!”

“呵呵!”萧云鹤爽快的一笑,“今天我们说的话,出我之口,入君之耳,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有什么可怕的?我萧云鹤,对朋友从来都是坦诚相待十分信任地。伯苍难道还会将这番话传给他人去听么?”

武元衡微微一笑:“大人果然是胸襟如海,令元衡无比佩服!看来,这一次倒是臣下枉做小人了。”

萧云鹤微笑拉着武元衡,二人又坐回了酒桌边,说道:“这么说,伯苍也与我所想一致了?”

武元衡肯定的点了点头:“是。”

“是呀!”萧云鹤不由得长叹一声就拧起眉头来,“一个王朝要兴起或是要没落,肯定都是从皇权本身开始体现的。任何其他地因素,都不是主要。从天宝起,玄宗皇帝开始执政失度,大齐开始出现了若干问题,最终让安史之乱爆fā

。从此之后,历任的上位者,都只是在左支右绌的扑灾救火,而没有实jì

的建树。到如今……朝政腐败,更多的人只想着苟且偷安独善其身,甚至是谋国难而图私利。偏偏这种人,如今还左右着大齐的江山社稷。这不得不说,的确是一场灾难。”

武元衡的眉头也略微皱了起来,说道:“看来大人,地确是对眼下的大齐认识得非常的清楚。大人所说的上梁不正,臣下深表赞同。要想彻底的改变大齐积重难返日渐衰败地现状,就要从朝堂之上下手。像臣下这样,尽管治好一县一地,也只能医得一疮,而不能改变大齐的重病之身。我们这种人,也只能做出一些扬汤止沸地举措。要想做到釜底抽薪,只有像大人这能有能力而又居于上位的人去付出努力。”

“釜底抽薪?”萧云鹤目光闪烁的看了武元衡几眼,“我又如何能够办到?”

武元衡也是个十分精巧的人,大概听出了萧云鹤话里的意思,说道:“莫非大人以为,只有皇帝才能办到么?”

萧云鹤心头微微一震:这个武元衡,还当真是什么都敢说。他故yì

反问我,意思就是在强调——必须要皇帝,才能办到。他让我去釜底抽薪,莫非也就是在试探我,想知dào

我对那张龙椅有没有兴趣?

二人这样四目相对凝看了许久,却都没有把下面的话再接下去。只不过,他们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那一层意思:只有从至高的皇权入手,才有可能彻底的改变大齐。

萧云鹤再回想了一下武元衡的话,他说自己只能扬汤止沸,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像他那种人,注定了只是辅助的臣子,哪怕再得重用,也无法真zhèng

主宰江山社稷的命运。这样一分析,武元衡话里的意思就更加清楚了:直指皇权!

不管武元衡这是在试探,还是真心献策,萧云鹤都觉得眼下谈论这个还为时过早,而且太过敏感。于是,他主动岔开话题说道:“大齐的根基,就在于万民。而如今,百姓生活困窘,朝不保夕,而且正在逐渐的对大齐失去信心。这个,是很危险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果失去了百姓的支持,大齐国运堪忧。”

武元衡也聪明的不再提起上梁不正的事情,转口说道:“大人所言甚是。臣下以为,眼下大齐的当务之急,就是要重拾人心,将百姓安顿下来。而要做到这一点,不是安抚和救济就能解决的。最重yào

的就是要还地于民,让他们看到今后生存的希望。就像是今天大人在西霞村做的那些事情,散粮赈灾也只能解决一时之危机;还地于民永不加赋,才是真zhèng

高明而彻底的做法!说到底,我大齐的一切矛盾,最根源的问题,就是在于土地。中原历来以农为本,如果土地出了问题,其他的问题都会要纷至沓来。百姓们如果有田种有饭吃有衣穿,就会安安份份的过日子。天下,也就容易太平下来了。”

萧云鹤听得兴起,一掌拍到桌上:“说得好!伯苍高论,真是与我心中所想不谋而和!”

夜幕低垂,万家灯火。

正堂不远处外的小院凉亭里,一名女子静静的坐在那里思索着心事,却听到正堂传来一声拍桌子的声响,一下就回过了神来。

她秀眉微颦的朝正堂看了一眼,自言自语的道:“半夜三更,聊什么这么起劲?”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身,正是与她形影不离的苏菲儿,走到她身边轻言说道:“小姐,这么晚了天气又凉,你怎么还不去睡呢?”

“菲儿。”她拉着苏菲儿的手坐到自己身边,微笑说道,“大人可是答yīng

你了?”

“嗯!”苏菲儿略有点兴奋的点头,大眼睛扑闪扑闪的,说道,“小姐,可能过不了多久,我就要跟着大人去国都了,不能陪你了哦!”

苏菲儿口中的小姐,自然就是武琦云了。她淡淡的笑了笑,说道:“所以,我也不知dào

是该高兴,还是伤心了。虽然我们相处日短,可是情如姐妹。你这样离开了华原去了国都,我们想再见上一面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苏菲儿朝正堂看了一眼,眨着大眼睛说道:“小姐,不如……你也叫武先生答yīng

了大人,去京兆府做官吧?这样,我们不就又可以天天见面啦?”

“你傻呀,他的事情,我哪里敢过问?”武琦云颇有几分无奈的说道,“我哥这人,认死理,脑袋里面也不知dào

是怎么想的。放着是任何人,都会欣喜如狂的,可他偏偏不屑一顾。还有,本来他对汉王是不大喜欢的,甚至还要我别和汉王相处太多。可今天却又与他相谈甚欢。男人的事情呀。我们这些女流之辈真的是很难搞懂的。”

苏菲儿又眯起了眼睛,有些怪怪地看着武琦云,低声说道:“小姐莫非仍然在生武先生的气吗?”

“我才没有!”武琦云马上否认,还有些嗔怨的瞪了苏菲儿一眼,“你别乱说!”

“还说没有!”苏菲儿用手掩着嘴吃吃的笑了起来,大眼睛里一阵光韵闪烁,“先生让你不要和汉王接触太多。看把你急的。此刻你又想去正堂和他见上一见,又怕先生责怪你吧?”

“菲儿!”武琦云又羞又急的抓住她的胳膊肘儿,“该打!”

“嘻嘻!”苏菲儿一扭身闪过,坏笑着躲闪起来。二女在凉亭里你追我逐,传出一阵嘻哈声。

正堂里。萧云鹤兴头正浓,连连和武元衡干杯。这么些日子以来,他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倾心相谈地知己了,心中尤为高兴。正为难得的是,这个武元衡。眼光独到心思缜密,许多看法和观点,都与自己不谋而和。“不错!”萧云鹤喝下几杯。声音也变得豪放了许多,他说道,“均田制被破坏,百姓没了田,或者说有田也养不活人,只能去逃荒、去当流民、当兵、当贼,各种各样的问题就紧跟着出现。大齐到了天宝年间的时候,算是鼎盛。可也就是这时候。土地兼并得非常厉害起来。均田制规定的,以农民各家各户按人丁分发田亩地做法,全被破坏了。皇亲国戚和大官大将,开始或明或暗的收拢大批土地。从而使百姓们流离失所,失去了立足生存的最重yào

的东西。”

“与此同时。大齐的官制也开始有些乱起来,大肆分封异姓王。连国公也变得不值钱了。想当初贞观时,连长孙无忌那样地当朝第一功臣,都只封了国公。可是现在呢?稍有点功绩,皇帝就封个郡王,生怕拉拢不住人心。其他的什么检校官、员外官,更是多如牛毛,连尚书左右仆射和六部尚书这样的重yào

官职,都任命了多名检校官。”

“这些新封地皇亲国戚官僚将军,都是要分封土地甚至是加封食邑的。于是,土地越来越向少数人手中集中而去。可这些土地从哪里来呢?当然只能在百姓手中去抢夺!土地兼并,带来的危害是极其巨大的!当时玄宗就是忽略了这个问题,或者说已经无力改变这个现状,才使得盛极一时的大齐隐藏了祸根并不断的恶化。这些病灶日积月累,最终一发不可收拾的酿出了安史之乱来!所以,在我看来,安史之乱与其说是安碌山等一些军阀与朝廷之间的矛盾,不如说是土地兼并等其他一系列不利因素,日积月累形成地一次病症大爆fā

。安碌山杨国忠这些人,不过是这一场大动乱的重yào

因素,或者说是引子而已。”

武元衡听完萧云鹤这一番长谈,不得不连连赞叹:“大人真是目光如炬,分析得非常有道理。这么多年来,许多的人都是在憎恨安碌山等这一批不忠不义的逆徒,却很少反省到大齐本身存zài

的问题。大人却独辟溪径,首先从大齐本身寻找问题。这是一种了不起地思想和做法。而且,大人居然能将这其中的要害看得如此清楚,也是臣下平生第一次遇到。当真是……佩服之至!”

“哈哈,伯苍,你也别只顾着夸我。”萧云鹤大笑说道,“其实我知dào

,你比我看得更清楚,想得更明白,对吗?我是皇室亲王,许多地事情反而看不见也听不到。而你更能比我了解得深刻彻底。”

武元衡谦虚的笑了一笑,举杯敬萧云鹤的酒:“臣下惭愧,决没有大人想像中的那种睿智。”他的表面,依旧是那样平静,可是心中,已经在翻腾不休。他没有想到,一个曾经名声狼籍的纨绔子弟,居然能有这样的真知酌见。他所说出的那些话,分明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臣子所能看到的。他,汉王,就像是站在大齐这栋房舍之外,居高临下的细细审视,以一个旁观者的心态,冷静而又深刻的看清了所有症结所在。或许他这些话说出来,人人听了都会觉得理所当然。可是……当真天下,偏偏就没有几个人认识到了这一点!

汉王,他已经站在了一个与所有人都不同的高度么?包括……隆居九鼎的当今皇帝?!

武元衡当然想不到,萧云鹤这副纨绔子弟地皮囊里,已经装着大齐太宗皇帝的灵魂。身为皇帝,本就与天下所有人所站的高度不同,看到的想到的。都不同。当了二十多年皇帝的萧云鹤,他的眼光自然是清澈而又犀利,从来都是一针见血地看清许多旁人无法揣透的问题。老头?虽然他也是个皇帝,可他的天生资质与甘于平庸的性格,都决定了他与萧云鹤之间的差距。不止千里万里。

萧云鹤今天地这一番话,对一向矜持高傲的武元衡来说,算得上是惊讶与震撼的。之前他不过是对汉王消除了心中的一些芥蒂,也曾想试探一下他心中的真切想法。可是没有想到,这个原本旁系地亲王。胸怀中装的却是比当今天子更多。

这就好比,原本只想拨草寻蛇的武元衡,却不小心发xiàn

了一条栖身于田野地巨龙!

武元衡很清楚的知dào

。自己的心震撼了。这个曾经被自己鄙视甚至是唾弃的汉王,原来有这样深藏不露的雄才大略!而自己那颗骄傲的心,仿佛也在一刻被他轻易诛杀了!

武元衡略有些激动,不知dào

是自己心中的想法刺激了自己,还是连连喝下的酒水带来地作用。他的手,居然有些微微发抖起来。

二人接二连三的举着酒杯,全无顾忌的敞怀大饮。酒逢知己千杯少,这种感觉。不是经常都有的。有地人,或许一辈子也难得遇上这么一次。武元衡,也全然忘记了自己的矜持和骄傲,和汉王大声谈笑,有时还拍上几下桌子。抒发心中汹涌澎湃地感慨。

两个女子站在凉亭里,都朝正堂这边远远张望而来。彼此惊愕不解的对视一眼,同时说道:“聊的什么开心的事情呢?”

天将拂晓时,萧云鹤和武元衡,终于双双醉倒了。连他们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喝下了多少酒。武元衡一个书生,酒量也可以用惊人来形容了。重生以后的萧云鹤,酒量非比寻常,连李怀光和浑那样的猛汉子都不敢轻易与他拼酒,武元衡今天却舍命相陪了一回。

第二百五十六章 裂痕

萧云鹤被俱文珍和高固抬回了房间,武琦云也让几个家丁将武元衡背回了卧房里。这个时候,已经传来了一阵鸡鸣声。刚刚躺下的武元衡,却在这时又清醒了过来,还准bèi

下床穿衣。

刚准bèi

离开房间的武琦云,马上又折回来,有些嗔怪的将他按倒下去:“哥,你喝了一夜的酒,就好好休息一下吧。你看看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的放浪形骸了?”

武元衡呵呵的笑了笑,依旧坐起身来拍了拍妹妹的手,说道:“没有关系的。鸡鸣即起,是我多少年的习惯了,你又不是不知dào

。待我洗漱完毕,就要去县衙处理公务了。大人那边,你们要好好伺候着,千万别怠慢了。”

“你自个儿的身子,自己都不心疼,妹妹却为你担心透了。”武琦云有些幽怨的抱怨了几句,随即又有些诡谲的低声道,“哥,你昨天……和汉王聊的什么呀?那么开心。”

“没什么。”武元衡已经起了身,将官服换到了身上,轻描淡写的说道,“些许男人该聊的事情,你问来做甚?”

“随便问问嘛!”武琦云故作轻松的走到武元衡身边,替他折弄身上官服,说道,“哥,你不是……一向很讨厌他的吗?昨天怎么?……”

武元衡侧过头来,眼神古怪的看了自己这个宝贝妹妹几眼,挑嘴一笑,却是不说话。

武琦云看到他眼神中甚是有些暖昧,顿时有些羞急的说道:“你笑什么嘛?问你话也不答。”

武元衡依旧只是微笑,将乌纱官帽戴得好了,就准bèi

走出门外去衙门。这时,他稍稍停了一下步子,伸手捏在了武琦云的脸上,呵呵一笑:“妹妹,你似乎是长大了。”说罢,一边笑一边走了出去。

武琦云有些恼火的摸着被掐了一下的腮帮子,看着武元衡的背影,恨恨的嚷道:“坏蛋,还像小时候一样欺负我!故弄玄虚……”

萧云鹤这一觉睡得可够沉。这么多日子以来,还从来没有哪一天像今天这样睡塌实过。心中压抑酝酿了许久的心事,终于能够宣泄出来,整个人都放松了。他甚至连梦都没有做,就一觉睡到了午时三刻。

睁开眼睛时,耀眼的日光透过细格的窗棱正洒到了自己榻前。屋内有一股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他略略的活动了一下脖子,还好,头不是很疼,只是口干得厉害。转眼朝屋中一看,这间收拾得很朴素干净的房间正中,摆着一大盆怒放的菊花。看来,那阵清香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来人!”萧云鹤几乎是本能的唤了一声,想让俱文珍来伺候自己起床,弄点茶水来喝。

门吱吖一声被人推开了,苏菲儿手捧着一个盘子,担着一盏茶碎着步子走了进来。她跪在萧云鹤的榻前双手举起,声如乳燕呢喃般的说道:“大人请用茶。”

萧云鹤脑子里还是有点迷糊,略自愣了一愣,这才想起昨天信口答yīng

了这个姑娘,让她跟在自己身边。这时只得笑道:“苏姑娘,都说了以朋友相处,你别像个婢女一样的来伺候了。这些事情,有俱文珍那些人做的。”

“没关系的,大人。我就是大人的婢女。”苏菲儿轻言说道,“大人请用茶。”

萧云鹤无奈的摇头笑了笑,只得接过了茶盏饮下了一杯。酒后口干舌燥,喝下这一杯菊花清茶,还真是爽彻肺腑。苏菲儿这才站了起来,低头垂手的静立在一旁。

萧云鹤看着她,左右还是感觉有些尴尬。因为每天这时候,自己都是要小解的,而俱文珍总是会拿来夜壶。

没办法,只能自己去茅房了……萧云鹤心中苦笑道:还是宦官伺候着随意一些。搞个婢女在身边,还真是不习惯!

午饭时,萧云鹤也就没拉着武元衡再喝酒了,而是让他去午休一会儿。毕竟一宿没睡又处理了一上午的公务,身体会有些吃不消。萧云鹤则是打算,在这里多逗留一两天。昨天与武元衡通霄彻谈了一阵,当真是爽快之极。而且以他的直觉和自信来讲,武元衡这个人,应该是对自己消除了芥蒂,并产生了认同了。

如果趁热打铁再下点功夫,想要将他收至麾下,也不是没有可能呀!萧云鹤心中暗自有些欢喜。

吃过饭后,萧云鹤在小院中略作走动,散散步子。到了凉亭边,却看到一个比较熟悉的身影,武琦云。

武琦云已经换上了披帛襦裙的女儿装,梳着望仙流云髻,唇红齿白素妆淡雅,与穿服胡时相比,另有一番清雅脱俗的韵味。

武琦云正在这里修剪菊花枝蔓,见了萧云鹤,连忙上前来矮身行了礼:“民女见过大人千岁。”

萧云鹤也略略感觉眼前一亮,这与当初见到的那个活泼灵动的武琦云,颇有了一些异样。于是笑道:“怎么了,武姑娘。今日怎么跟我这么见外呢?快免礼吧。”

“此一时,彼一时嘛。”武琦云略略仰头看了萧云鹤一眼,腮边一抹红晕暗涨,低声说道,“在奉天时,一切紧张而又混乱,为了救人,有时也顾不得太多礼数了。今日大人以万金贵客的身份造访,自然是要礼待周到。”

萧云鹤多看了她几眼,一身合体的襦裙加上飘逸如云霞的粉红披帛,将她的曼妙身裁勾勒得玲珑有致。同时,眉宇间依旧是灵气四溢,却不比一般庸脂俗粉或是花瓶女子,颇有几分吸引人的眼球。

萧云鹤闲散的欣赏了一阵菊花,开玩笑的随口说道:“你们这一对兄妹。还真是生得好。一个俊雅潇洒,一个漂亮大方。想来,你们地父母也是仪表非俗了。”

武琦云却是有些幽幽的说道:“父母已经仙逝多年了……母亲生我时故去,不到三年父亲也亡故了。这些年来,我与兄长相依为命,总算是熬出头了。”

萧云鹤略微惊了一惊,然后有些抱愧的说道:“报歉。我不是有意提起武姑娘的伤心事的……”

“没关系。”武琦云笑容淡淡,正欲再与汉王聊两句,不料从前院跑进来了一个衙役,惊慌慌的就朝这边冲过来。

萧云鹤见状,喝问了一句:“何事惊慌?”

那名衙役跑到萧云鹤面前拜倒。说道:“大人,县衙来了朝廷信使钦差,专找大人!”

“找我?”萧云鹤微微吃了一惊,“你是说,朝廷派人来找我?”

“正是!”

“这倒是怪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找我找到华原来了。”萧云鹤对身后地高固等人挥了一下手,“走。看看去。”说罢,一行人大步而去。

武琦云微皱了一下眉头,感觉甚是有些索然无味,又去摆弄菊花了。苏菲儿经过旁边时,轻轻的说了句:“那个公差很可恨哦!”

“去!”武琦云半羞半怨的瞪了她一眼。苏菲儿嘻嘻的笑了笑,一起跟到前堂去了。

县衙正堂,还真有几个宫里来的侍卫,手捧着一份圣旨在那里等着萧云鹤。圣旨写得很简单。召汉王萧云鹤火速进宫见驾,不得有误。

萧云鹤接过了旨,疑惑不解地问那个侍卫:“可曾知dào

宫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回大人,宫中没有发生大事。其他的,卑职就不知dào

了。”侍卫答道。“还请大人早点动身,进京见驾。”

“嗯……你们先回去禀告陛下。说我马上就到。”萧云鹤心生疑窦的想道:宫中没有大事,皇帝召我,无非就是跟军事有关了?

事不宜迟,萧云鹤只得马上准bèi

动身前往国都。武元衡仍在酣睡,萧云鹤也就没打算叫醒他了,只是跟武琦云略略说了几句话,让她代为转告武元衡,算是跟他道了别。武琦云只得暗自在心中幽叹,也不好说些别的什么。

苏菲儿背着一个小包袱,看着高壮的马匹有些惊愕地发了呆。她还从来没有骑过马,对这种雄壮的畜类,还有一些本能的害pà

。萧云鹤让她与俱文珍同坐一骑,可小姑娘爬了半天连马鞍都上不去,俱文珍也体弱力小,也帮不了她什么。

“到我这里来。”萧云鹤在马上伸出一手,苏菲儿怯怕地走了过来,一咬牙,将手递给了萧云鹤。萧云鹤略弓下身,托住她的柔嫩腰肢用力一拉,苏菲儿顿时如同腾云驾雾一般的就飞到了马鞍上,还吓得惊叫了一声。

“害pà

了?”萧云鹤呵呵的笑了起来。苏菲儿一阵芳心惊颤,等她回过神来时,发xiàn

自己已经被萧云鹤合抱在了胸前。自己的脊背,几乎就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他强健的体魄和温暖的体温。

“坐好了——驾!”萧云鹤一扬鞭,青骓马奋蹄奔去。苏菲儿惊诧地摇晃了一下,却发xiàn

自己已经被这个男人牢牢的抱在了怀里,怎么样都不会再掉下去。马跑得很快,让她有了一种如同坠入了云端的错觉。而且自己的心头,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与安全感,仿佛天大地事情,也不用自己去挂心了。

她心头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如果国都不是在百里开外,而是一千里一万里那该多好!最好是,这马永远也不停的跑下去,这一刻便是永恒地存zài



院门口的武琦云,看着几骑绝尘而去,微微的笑了一笑,转身走了进去。她感觉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不知dào

是因为情如姐妹的苏菲儿离开了,还是因为这一回,居然没能与他说上几句话。

回到国都,已是日暮西沉。萧云鹤见皇帝催得急。也没多作耽搁,让俱文珍带着苏菲儿等人先行回了汉王府,自己匹马进了皇宫。

大明宫紫辰殿书房里,老头扯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摸起额头来,看着桌上的一堆奏折没来由的一阵心烦。正在这时,霍仙鸣进来报,说汉王求见。老头这才来了一点兴头:“快让他进来。”

萧云鹤进去见过了礼。老头就忙不迭地说道:“云鹤,你快过来。你这两天去了哪里,让朕找得好苦。边关送来几份急报,朕当真感觉甚是棘手,想找你商量商量。”

“边关有军情?”萧云鹤也凛了凛神。接过了老头递来的几份奏折看了看。原来是一直在边关屯兵数万的吐蕃,终于有行动了。吐蕃宰相尚相结赞率兵突袭,一举攻陷了泾州阳县,直逼京城。而驻守泾州的泾原兵马,曾是姚令言麾下。虽然他们没有跟随到国都来叛乱。可也一直不服朝廷管束。大战在即,却闹出了内乱杀死了统兵大将,以至于兵马混乱节节败退。与此同时。凤翔府一带也有了吐蕃小股兵马来侵扰,连朔方也有些不安宁起来。

“陛下,看来这一次,吐蕃是有备而来了。”萧云鹤有些忧心的说道,“他们全线出击多处骚扰,而又重点攻击泾原一带,其野心昭然若揭,就是要直指国都。泾原曾是叛贼姚令言的老巢。那里的情况颇有些复杂。指望泾原军抵抗住吐蕃,似乎不大现实。”

“是呀,朕也正是为这事犯愁。”老头说道,“泾州是国都门户,如果那里出什么问题。国都可就危险了。同时,朔方与凤翔那里。也不能出岔子。不然,国都就要被吐蕃几路夹击了。说不定,连回纥也会来趁火打劫。着实难办哪,朕想听听你有什么看法?”

萧云鹤心中却隐隐感觉,今天这老头颇有几分怪异。这样紧急地军情,按理说没必要非得等到自己回来给皇帝拿主意。虽然他这个汉王曾是经营军事的亲王,可朝中不是还有浑、李晟、李怀光这些人吗?老头这样做,还真是有些问客杀鸡的嫌疑。莫非他让我自己主动提出,派李晟等人去镇守边关吗?

如果是这样,他老头的心里,是不是也已经对自己有忌惮,或者说,受了某些人的鼓动和挑唆呢?

最让萧云鹤感觉无奈地是,就算明知dào

这其中可能有阴谋或是猫腻,也只得顺着老头的意思,将李晟等人派出。因为如果不这样做,边关军事吃紧或是战争不利,最终受损的是大齐王朝。而放眼现今朝中,也只有李晟等人能镇住这些地方了。

想到这里,萧云鹤索性大方的说道:“陛下,依臣之见,边关的重心任务,在于镇住泾州。朝廷有必要派出得力大将和兵马,前往泾州坐镇。朔方李怀光,也是时候回节度军镇把守边关了;凤翔府那边,同样也要朝廷派将派兵去,以示朝廷对那里地重视,这样一来,地方官将也就不敢怠慢了。”

“嗯,说得有道理。”老头连连点头说道,“调兵谴将是你的拿手活儿,你给朕说说,派谁去,派多少人去呢?”

“泾原节度,最为复杂,必须要一个勇谋兼备而且在那里有声望的人去。”萧云鹤说道,“臣遍观朝中,唯有李晟能够胜任。李晟文武全才,而且在泾原一带有万人敌地威名在。派他率领万余神策御林军去,应当不会再有什么问题。朔方那边,自然是非李怀光莫属。他本部的人马也休整一段日子了,是时候再回边关戍守了。而凤翔那里,臣举荐宰相浑。此人勇猛无匹善于用兵,应当能镇住凤翔。”

“嗯——很好,很合理。”老头满yì

的称赞起来,“云鹤果然是精通于军事,调拨得井井有条滴水不露。有了这三员大将,我大齐西面防线应当无忧矣。这样吧,明日早朝,朕就宣bù

这件事情。然后亲自在太庙为这三员大将饯行。云鹤,真是有劳你了呀!”

萧云鹤略略笑了一笑:“这都是臣份内之事。”

老头又拉着萧云鹤闲聊了几句家常,就让他走了。

出了皇宫,萧云鹤心里自然有些郁闷。虽然这些事情是自己预料之中的,但也难免会有些心里不痛快。这个老头,现在是变得越来越阴了。本来这几项军事决策,是能够让阁部宰相们商量清楚的。可他偏偏将汉王召回来,让汉王自己说出这样的提议。这样一来,他老头可就不怕别人风言***说什么他在削弱汉王的势力了。而且表面看来,他还给足了汉王面子,没有擅做主张的将汉王地人调走,而是汉王自己出的主意。

萧云鹤忍不住在心中骂起了老头:真是小肚鸡肠的小人心志,帝王心术在你老头身上,怎么就表现得如此龌龊和委琐呢?而且这其中,有没有太子、陆升或是霍仙鸣等人出馊主意,还不得而知。现在的朝堂上,诡谲莫测人心不古,谁都想着将他人的势力削弱然后自己发达起来。太子等人趁国难来削弱汉王地势力,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的。

萧云鹤想了一阵,只得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好不容易聚在身边的一点点力量,眼看着就要这样消散去了!看来这个旁系的亲王,还真不是太好当。比起当初秦王萧云鹤的身份,现在更加难以办事。朝堂之上,看来是容不得自己有太多作为了。想个什么法子,另辟溪径呢?

萧云鹤仿佛就听到,太子等人在自己背后隐恻恻的一阵阵冷笑。他这个名满天下功高社稷的汉王,瞬间就要变成一个一无所有的空壳子了。其实萧云鹤心中的思路一直都十分的清楚。要想成就一些大事,无外乎要必备三样东西:声望、兵权、人声望和人心急不来,只能慢慢经营。当务之急,是如何弄到一点实在的兵权!

萧云鹤一边思索,一边牵着马在承天门大街上缓缓而行,不知不觉间已经快要到了朱雀门,这才想起翻身骑上马。正巧这时,身边一辆紫闱绍车经过,留下一串鸾铃清响。萧云鹤略看了一眼,这正是东宫太子专用的车驾。皇太子用车无外乎是三种,一是用于重大朝会或重yào

正式场合的金络车,二是用于凭吊的四望车,再就是这种平日里出行用的绍车了。

萧云鹤也没怎么在意,骑着马慢慢朝前走。不料这时车子就在他身边停住了,一旁的窗帘被掀开了一个角儿,里面传出一个清脆的女声:“汉王大人,你回来了呀!”

萧云鹤一看,这不是汤紫笛吗?她怎么会坐在了东宫太子的车驾上?顺带朝里面一看,小女王也坐在车里,朝萧云鹤颌首微笑。车旁伺服的,是东宫詹事府的宦官,这时就过来给萧云鹤作揖见礼了。

这两个人,去过东宫了吗?萧云鹤点了点头,算是跟她们打过了招呼,然后说道:“二位这是要去哪里?”

“回汉王府呀!”汤紫笛飞快的说道,“汉王现在也回去吗?我们同路一起走吧!”

“哦,好。”萧云鹤应付了一句,策马先走了,心里寻思道:小女王,怎么跟东宫李诵扯上关系了?太子还派了车驾送她回来。她是我的座上宾,李诵趁我不在的时候把她请去,也未免太不给我面子了吧?

更何况,这个座上宾还是个女人,而且是绝色美女……萧云鹤心里感觉有些不爽,但也想不透哪里不对劲。按理说来,小女王身为东女国的使臣。去见见太子算不得有什么不合时宜的地方。但汉王既然已经应承下来帮她办事并收留她住下了,太子还来横插一脚,或者是小女王再去找太子这条门路,这其中就未免有些腻味了。

回到汉王府的时候,萧云鹤远远就看到一尊大门神在门口晃来晃去,焦急的就像是丢了尾巴的狗。萧云鹤策马上前唤道:“宋良臣,在门口转悠什么?”

宋良臣正在闷头发愁。甫一听到萧云鹤地声音,顿时大喜过望,过来牵住了马呵呵傻笑道:“大人,你回来了呀?回来了便好,俺刚才还准bèi

去东宫要人呢。现在你回来了,俺陪你一起去!”

萧云鹤不由得哑然失笑:“要什么人?人家自己回来了。你这个黑蛮的汉子,还挺会争风吃醋的。”

“啊?!”宋良臣大大的一愣,随即尴尬的笑了起来,“俺……可不是自己吃醋。是替大人操心哩!小女王那么标致的妞,怎么说也不能让东宫撬了墙角。”正说着,后面载着小女王的马车来了。汤紫笛就在车里喊着:“师兄,我们回来啦!”

宋良臣兴冲冲地高声应了一句:“师妹好哇!”

“师兄、师妹?”萧云鹤一听,顿时感觉有趣,随口问道,“你们这几天可有好好读书么?再过几天,会有一个叫房慈的孩子过来和你们一起念书。”

不料宋良臣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大人,咱们还是另外找个先生吧。之前请来的那个老头儿,身体也忒差了。教了没两天。说什么再教下去就会吐血而亡,就再也没来过了。下次得找一个身体好一点的。”

萧云鹤顿时哭笑不得,不用宋良臣再说,也能想像他和汤紫笛念书时的样子了,只得闷笑了两声朝府里走去。宋良臣这时仿佛才想起来。急忙说道:“大人,李怀光、浑和李晟在正堂等候大人多时了。这阵子每天地这时候。他们三人都会要来的。”

“不早说!”萧云鹤大步朝里面走去。李晟等人则是已经早早的迎了出来,四人一起坐到了茶室里。

李怀光的性子比较急,不等四人坐稳当了,急忙就叫道:“大人,你可算是回来了!我这心里实在憋闷了太多的事情要对大人讲——你离开这几天,老蒜头和浑这两个混人,就干出了傻事!”

萧云鹤略自一愣,看了一脸苦笑地李晟和浑一眼,问道:“什么傻事?”

“他们自行请缨要离开国都去边疆!”李怀光忿忿的叫道,“这两个混人!混人!你们也不想一想,你们要是都离开国都了,大人身边还能有谁可用?朝堂之中全剩了一些奸人弄权,那还有个屁的意思!”

萧云鹤呵呵地笑了起来,摆手示意李怀光稍安勿躁,说道:“李晟和浑这么做,是对的。”

“啊?——”李怀光大大的一愣。

“是啊!”萧云鹤也颇有些无奈的说道,“李晟、浑,包括你李怀光,就是眼下这朝中最为得力的征战之将。边疆有事,你们不挺身而出,难道还要让那些手无缚鸡之力从未带过兵的人去么?这是你们的本份所在,推搪不得。你们三人,都是出将入相的人了,回朝议政,出边为将,是太正常不过了地事情。今天皇帝将我急召回来,就是问我的意思。我也向皇帝举荐了你们三个人一起挂帅出征。”

李晟和浑相视看了一眼,齐齐拱手说道:“汉王英明!”

“唔……”萧云鹤略略点了点头,“我们大家都要明白一点。不管要去争什么,图什么,前提条件是不能误了大齐的国事,这是做任何事情的底线。边疆战事,这是事关国家存亡的大事,所以,要摆在一切事情地前头。”

李怀光这才有些不甘心的长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了。不过……大人一心为公地这么想,别的人可就不这么想了啊。别的不说……大人离开的这几天里,东宫那边就天天到汉王府上来请那个东女国地妞儿过去玩。这他娘的算什么事啊!放着是俺老李,肯定跟他翻脸——老子出门公干,你就来撬我的墙角搞我的女人,这还不跟他拼了!”

“噤声!”萧云鹤一扬手沉喝了一声。然后说道,“话说那个小女王,现在跟我的交情还只是一般罢了,我也对她没什么特殊的想法。再说了,她毕竟是一国使臣,去见东宫太子商议国事,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你不要想得那么不堪。太子地为人我清楚。这种事情他绝不敢乱来的。”

李晟说道:“汉王言之月理。太子最一个最重礼仪与礼数的人,而且素来比较低调,不是那么嚣张跋扈的人。按理说……他应该不会干出什么浑事来。”

“老蒜头,你这是什么话!”李怀光又叫了起来,“那太子明天把你家的宠妾请过去赏赏花。你也会认为没什么事了?!这他娘地女人有什么事,又不是一眼能看出来的。大家都是男人,这莫非还想不明白?!何必藏着掖着!”

李晟顿时哭笑不得:“你这又是什么话!这分明不是一码事!”

萧云鹤连忙出声制止让他们静下来,没让这场无谓的争论再继xù

下去。自己的心里,也隐约感觉到了一些不痛快。虽然他很清楚。太子和小女王之间绝对不是李怀光所说的那么不堪,自己跟小女王也还谈不上是什么特殊关系,但心里那种异样。毕竟还是有些让人不舒服。

浑也出来打圆场,岔开话题说道:“还是说说正事吧。我等三人走后,大人在朝中就会势弱。今后也要好好打算一下才是。眼下朝中有太子一陆升等人,现在又多了典掌御林军地霍仙鸣。这几帮人马,可都不是善茬儿。会不会趁着汉王势弱落井下石,还真的挺难说。”

“是啊!”李晟和李怀光异口同声,然后又对视了一眼,各自冷哼一声。

萧云鹤面带苦笑微微的摇了摇头:“这也是没办法地事情了。眼下。只有先以大局为重。其实我一直在想,我这样一个过继来的亲王,在朝中的确是难有什么作为的。”

“那大人何不另辟溪径?”李晟马上说道,“朝中呆不了,不如去别的地方!”

“去别的地方?”萧云鹤仿佛如梦方醒一般。“我能去哪里?”

浑也道:“是啊。汉王的封邑虽说有二千余户,但不像分封的郡王那样具体到哪个城池。食邑居户都是分散地。”

“对呀!”萧云鹤也应和了一声,然后看向李晟,意思就是征询他的具体意见了。

李晟笑了一笑说道:“天下那么多节度使,莫非汉王就当不得么?若能节度一军一镇,也远比呆在这个寸土难争的朝中要好多了吧!而且以汉王的文韬武略,不管是到了哪个节度军镇,还不是如鱼得水经营得热火朝天?到时候,汉王手中就会有了实打实的力量,又何必来与太子与陆升那些人争一日之长短?”

“对呀!”浑和李怀光大声应和。

萧云鹤也点了点头,但不置可否,心里却飞快地盘算开了:一直以来,我对节度使都是打从心眼里十分的反感,没想到,自己无形之中也钻入了一个牛角尖,或者说是走进了死胡同——李晟说得对,天下那么军镇节度,那么多地节度使,许多将军们都当得,我汉王凭什么就当不得了?!果然还是旁观者清呀!我萧云鹤一心只想着要消除番镇解除节度使制度,却从未想过自己也可以从一个节度使起家么!呆在这个朝堂之上,阴谋诡计勾心斗角的争来争去,到头来却仍然是手无寸铁没有一兵一卒。如果能到地方得到一方人心,手握一支大军,那不是正好么?!

毕竟现在是非常时期,而且跟初唐时的环境完全不同了,我自己的身份也大不相同了。这样的一个方针策略,的确不失为了一个好办法!

想到这里,萧云鹤也略有些兴奋起来,连连称赞李晟道:“良器果然是心思结密,这一层,我自己却是没有想到。你说得对,呆在朝中,还不如去到一方节度独揽一方大权。到时候,我还哪里用得着管什么朝堂上你死我活的党争,只要好好经营好一方就足矣。如果国家有事,我自己手中也有实打实的东西拿出来用。这的确是一个很对路子的想法。”

“可是……”浑又有些顾忌的说道,“如今天下军镇节度,大多都已经归属有人。而且,节度使都是世袭或是由地方自行选举的。大人又能到哪里去见缝插针?”

“不如就去朔方吧!”李怀光大咧咧的道,“只要大人来朔方,我李怀光就给大人当坠马执鞭的马前卒!”

“不行!”萧云鹤果duàn

的拒绝,说道,“朔方节度不比别的地方。那里与吐蕃、回纥接壤,边境情形异常复杂,而且眼下又随时可能要起战事。你这样一个熟悉朔方事宜的大将不用,却换成我这一个初来乍到的门外汉,不是自讨败仗么?朔方那边,你李怀光当仁不让,一定要去坐镇,确保这一方无虞!”

“哦……”李怀光这才无可奈何的安静了下来。

“你们不必为**太多心。我自己,会有办法的。”萧云鹤缓缓的长吁了一口气,悠然说道,“不过,在你们率师出征以前,有一件事情倒是要帮我办一下。”

“什么事?”三人异口同声。

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前不久我府里的几个人被皇城神策军抓了的事情,想必你们都是知dào

的吧?后来,我便去撺缀陆升和霍仙鸣两帮人马开咬。现在想来,这件事情也该是时候有个结果了。你们要做的,就是帮着收集一下陆升和霍仙鸣这两人的各项罪证。想必应该不难吧?阁部不可能没有参他们的折子,你们细心留意一下,应该就能发xiàn

不少。而且就算这些折子被他们提前收拾了,你们也可以纠合一些官吏来联名上折参他们。只等他们二人开战,我们就可以坐山观虎斗,然后等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出来收拾残局了。在你们走之前,这件事情有必要办下来。”

“这事容易。”李晟点头应允,“只要他们自己开战,又有汉王领头,其他的事情,就交给我们三人来办吧!”

“很好!”萧云鹤微微笑了起来。

送走了三个大将军,连日来诸事纷扰有些心烦的萧云鹤,又抱着古筝来到了后院,独自抚琴散一散心。

他闷着眼睛,一边抚琴,一边独自静静的思量。也许是天意昭然,老天爷让他萧云鹤重生到了大齐江山风雨飘摇的时候。但苍天也太会开玩笑了,为什么就不干脆让我重生成一个皇帝呢?这样,或许能省去许多的麻烦工夫,直接对眼下的大齐大刀阔斧的进行改变。可是现在……萧云鹤不得不摇头苦笑,一个旁系的亲王,能干什么?

夜风中,隐隐有了一丝清香,而且听到了一个细微的脚步声。萧云鹤不用回头看也知dào

是谁来了,于是说道:“宾就这么晚了还没有休息吗?”

小女王已经走到了萧云鹤身后,轻声说道:“我在房内听到了大人的筝声,于是就过来看看了。打扰大人雅兴,还请恕罪。”

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请坐。”

小女王款款坐下身来,举目看了萧云鹤的眼睛一眼,旋即又像有些心虚一般的避开了他的眼神,淡淡说道:“我听大人今日的筝曲声。似乎感觉到大人有许多的事情郁积于胸?”

萧云鹤也不否认,微笑说道:“算是吧。些许琐事罢了。”

小女王也很识趣的没有再打听下去,而是话锋一转,说道:“我听说……大齐朝廷,准bèi

往凤翔府边境军镇派兵谴将了?”

萧云鹤略一皱眉:“谁告sù

你地?”

小女王轻一扬嘴角,露出了一个甜蜜的微笑:“太子。”

萧云鹤笑了一笑:“既然是太子告sù

你的,那应该就没错了吧。”心中却想道:往边关派兵谴将,事关军国大事,也能称得上是机密了。太子居然就这样告sù

了一个异邦使臣……那便真的有些不合时宜了。而且,既然你都知dào

了,又何必在我面前再提起,是有意的想刺激我一下,好引得我去和他争风吃醋么?呵,真是一个挺有心机的女人。

小女王轻偏了一下头,有些调笑般的看着萧云鹤,说道:“看来,汉王跟太子之间,可是有些芥蒂?”

第二百五十七章 渔翁

萧云鹤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的笑了起来:“怎么突然说出这样地话来?我与太子是兄弟,而且一直以来私交也还不错。”

“那便是我唐突乱猜了……”小女王轻颔了一下头表示歉意。然后说道,“汉王不在的这几天里,我因为忧心敝国的国事,便托人去东宫求见了一下太子。没想到太子十分热情的接待了我们,丝毫没有想象中的架子和傲慢。不过太子也对我说了,这件事情,还是让我来请汉王帮忙。因为大齐地军国大事,一向是由汉王在操持的。太子在这方面并不擅长。而且太子跟我说,汉王是个重信守诺的人,既然答yīng

了帮zhù

我们,就一定不会食言的。”

萧云鹤微笑的看了她一眼,不言不语继xù

抚琴。心中想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小女王见萧云鹤不搭话,略自感觉有些尴尬。只得将心中地话直接说了出来:“汉王心中,肯定在怪罪我私下去拜会太子,对么?我知dào

你们中原人历来最注重礼法与礼仪,我这样做,或许有些……伤了汉王的颜面了。当初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些,所以,今天只有来给汉王大人道歉赔罪了。”说罢,她便站起身来,双手合十的弯下腰去给萧云鹤行了一礼。

“没有地事,你不用多礼了。”萧云鹤说道,“我理解你的心情。毕竟是国难当头,换作我是你,这个时候任何一丝的机会也会去争取和把握。想必,太子将朝廷往凤翔府派兵谴将的事情告sù

你,也是为了让你安心一些。太子这人,敦厚诚实,既然将这样的军国机密都告sù

了你,可见他是对你以诚相待了。”

“军国机密?”小女王略自一愣,随即有些惶然的说道,“这个……我不知dào

涉及机密,我也不是有意打听的,还请……恕罪!汉王请放心,这件事情我一定会守口如瓶的!”

“没有关系了,你不要紧张。”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马上就不是机密了。今天到我府上来地三个将军你都看到了吧?他们马上就会率师开赴边疆。”

“真的?”小女王的眼睛里都露出了兴奋的神采,上前一步凑近了问道,“那大人……能不能让他们帮zhù

我们东女国击退吐蕃?”

小女王微弓着身子,居高临下的靠近了萧云鹤,胸前衣衫上地心形开口处,两道亮白的乳沟越发地深凹下去。而且二人离得极近,萧云鹤几乎就闻到了她身上清幽的体香。

的确是尤物!……萧云鹤略自笑了一笑,说道:“现在还不好说。这一次出兵,主要是防御。而且,我不是统兵元帅,不会去边疆。带兵去凤翔的,应该是宰相浑。所以我现在不能答yīng

你什么。不过你放心,只要有机会,我会帮你的。毕竟,东女国也算是我大齐的睦邻盟友。”

“真的吗?”小女王颇有些高兴的说道,“等了这么久,总算是有点盼头。大齐终于出兵了!谢谢汉王!”说罢,她居然矮下身来,将火焰般的红唇印到了萧云鹤的脸上,亲吻了他一萧云鹤略自一愣,仰头看向小女王。小女王却是掩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连忙说道:“汉王请恕罪,我一时高兴。竟有些失态了。这是我东女国的女人才用的一种礼仪,是为了表示感谢和……罢了,汉王就请收下这个吧!”说罢,她从脖子上取下了一串十分别致的金项链,递到了萧云鹤面前。

“这……又是什么风俗呢?”萧云鹤看着身前这个风姿绰约诱人瑕想的女人。感觉有些莫明其妙。

“没什么,汉王就请收下吧!”小女王的脸嗖的一下就红了,将项链放到了萧云鹤手中,然后说道,“我虽然与太子见了几次。但从来只谈国事,没有私下交情地!”说罢就行了一礼,居然有些羞急的快步走了。

萧云鹤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得有些发起笑来。眼下这副光景,再傻的人也能明白过来了,小女王这是在向他汉王表露爱意呢!将自己的项链相赠,这算是什么意思呢?要不找汤紫笛问问去?

但他转念一想,这未免也有些唐突了,或许会让小女王有些难堪地。而且萧云鹤感觉,小女王这个女人颇有些心计。她在太子与汉王之间,明显是在权衡优劣然后做出选择。最后决定将宝押在了汉王的身上。因为她觉得,眼下真zhèng

能够帮zhù

她和东女国的人,应该是汉王没错。

萧云鹤看着这串项链略自好笑,心中想道:这算是在向我表明自己的立场么?先是挑明了说我和太子之间有芥蒂,然后又说和太子没有私交只谈国事。现在又赠我项链甚至表露了一些爱意……这个女人,当真还挺不简单的。你地所作所为。难道真的仅仅是为了让大齐出兵帮zhù

你东女国吗?或者说,你根本就是在不择手段的谋求着一些别地利益,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色相?所幸我萧云鹤不是那么容易被色欲迷昏了头的人,不然到时候着了你的道儿还不知dào

是怎么回事。

东女国小女王,阿史那墨衣,这个谜一样的女人……

夜色愈沉,四周也变得有些清冷了。萧云鹤正准bèi

起身回房睡觉,转头却看到苏菲儿手捧着一领锦袍朝凉亭走来。

“大人,天冷了,别着凉。把这锦袍披上吧。”苏菲儿有些怯怯的走上前来,双手将锦袍递到萧云鹤面前。

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接过锦袍披在了身上:“俱文珍呢?”

“总管大人一回府,就去忙活大人交待的那些事情了。”苏菲儿轻声说道,“他让婢子好好伺候大人……”

萧云鹤看了羞赧胆怯的苏菲儿几眼,抬脚朝前走去,说道:“菲儿,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你地家。你不要有什么顾忌,知dào

么?天冷了,你也回去歇着。我这里不用伺候了。”

“嗯!”苏菲儿认真的点了点头,大眼睛扑闪扑闪的。

萧云鹤的脸上,却也漾起了一些舒心的微笑。毕竟这汉王府里地人丁不断增加逐渐热闹起来了。难得的是,也有人细致入微地关心他了。相比于火辣而攻于心计的小女王,和一副没心没肺样子的汤紫笛,苏菲儿就如同是扬春白雪一样的清冽可人,让人感觉十分的舒服和随意。这种安安静静又性格柔顺的女子,是最能善解人意和为他人着想的。

萧云鹤突然感觉,当初决定将苏菲儿留下来,的确是个不错的决定。苏菲儿轻轻的跟在萧云鹤身后,有些好奇的看了看他手中的那串项链,忍不住轻声惊叹道:“好别致的项链呀!”

萧云鹤回首看了她一眼,说道:“喜欢么?”

苏菲儿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眼睛里又在笑了,但马上又摆了摆手说道:“不、不喜欢。这不该是我这种女子该喜欢的东西。”

“有什么该不该的?”萧云鹤微笑说道,“这条项链是别人赠送给我的,所以我不好再转赠给你。不过,明天若是有空,我可以带你带西市去逛一逛。看到什么喜欢的,就买过来。”

“西市啊?就是天下最大的那个市集么?”苏菲儿的眼睛里满是憧憬和希冀,但马上又紧张的摇头说道,“我、我不能要汉王的东西!我只要有一口饱饭吃,安安静静的呆在大人身边,将大人伺候得好了,就已经是最大的满足了!”

“呵呵,菲儿……”萧云鹤笑了起来,抬脚朝前走去,径直进了房间。苏菲儿连忙跟了进来,替萧云鹤整理好了被褥,然后悄悄的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窗外秋风瑟瑟,安静得紧。萧云鹤躺在榻上,透过窗棱看到西厢院那边仍然有***亮着。他忍不住拿起了那串别致的金项链看了看,怔怔的想道,小女王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莫非我萧云鹤当真是英俊不凡风流潇洒,让她一见倾心了要让我去当一回她的甲依么?呵呵!或者是,这个女人的内心深处,仍然隐藏着计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第二天清晨,萧云鹤正待出门上朝,却在自家门口碰到了一个让人倒胃口的家伙——陆升。

陆升下了轿来,连连拱手赔笑:“汉王早!臣下今日顺路,于是前来约汉王同去上朝。”

萧云鹤骑上马,笑道:“卢大人这个顺路可就顺得远哪,从西市尽头的怀德坊,顺到朱雀大街旁的十六王宅来了。看来,卢大人今日必是有所指教了?”

“不敢、不敢!”陆升脸上挤出一堆笑来,凑过来低声说道,“臣下今日……要去参奏霍仙鸣了,所以特意前来禀告汉王大人一声。”

“好啊!”萧云鹤大咧咧的应了一声,故作欢喜的笑道,“那就快请上轿同去上朝吧!本王今日一定助你一阵,治治霍仙鸣那个嚣张无理的阉竖!”

今天的朝会,气氛有些诡异,好像每个人都有心思一样。而且大家都不约而同的将眼光投向汉王和陆升,好似都在等着看二人的好戏。萧云鹤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悠然自得的和众人客套打招呼,十分的轻松悠闲。

老头来了,文武百官朝拜罢了,便各自站于两旁。看得出,老头今天也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透过十二珠帘皇冕,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眉头有些锁起。肥硕的宦官霍仙鸣,则是像平常一样手执拂尘站在龙案一旁伺候,低眉顺眼的目不斜视。

“众位爱卿。”老头开腔说话了,“今日朝会,朕有几件重yào

的事情,要跟诸位商议。在此之前,不妨先将其他的事情处理完毕。现在开始,众爱卿有事早奏。”

陆升看了一旁的萧云鹤一眼,脸上露出一个阴恻恻的微笑,一晃身站了出来,高声说道:“陛下,老臣有本要奏。”

老头看了陆升一眼,说道:“讲。”

“是!”陆升手握玉圭拱手拜了一拜,然后直起身来看了看皇帝身边的霍仙鸣一眼,说道,“老臣身为宰相与谏议大臣,今日要弹劾一人。”

“何人?”老头眉头微皱,出声问道。

陆升看了一旁的萧云鹤一眼,拱手拜道:“老臣要弹劾的,就是陛下身边的近侍宦官、典掌御林军的神策军左厢都知兵马使——霍仙鸣!”

此言一出,朝堂上的众人都不约而同的发出了一声惊咦,但马上又平静了下来。大家都像什么也没有干一样,继xù

安安静静的站着。霍仙鸣满是肥肉的脸上则是轻轻的抽搐了一下,仍然不动声色的站在龙案旁,一声不吭。

老头偏过头来看了霍仙鸣一眼,随即又看向陆升,说道:“陆升。你因何事要参奏弹劾霍仙鸣?”

“陛下明鉴!”陆升字正腔圆地高声说道,“老臣接到举报,说霍仙鸣等人利用职务之便贪赃枉法,倾吞大齐国税。他们的具体做法就是,让皇宫内苑监的宦官们,以宫市的名义,在市集上肆意掠夺商人财物。夺人财物。与强盗无异,这本就是大损皇帝与朝廷声望名声的事情,可他们还与许多不法奸商私下商议,让他们虚报宫市采办货物的价值,借此逃过除陌税的征缴。仅西市一处地方。老臣细查之下就发xiàn

,每日走漏地除陌税不少于数千贯钱。”

“有这等事情?”老头顿时就来了一些火气,指着霍仙鸣骂道,“霍仙鸣,你倒是给朕说说清楚——宫市办货。用的是宫中的钱财,你居然强夺他人财物然后私吞货款!可有这种事情?!霍仙鸣吓得浑身一弹,慌张张的跑到堂中跪倒在地。连声说道:“陛下,绝无此事!老奴差内苑监的人宦官们出去采办货物,都是反复叮嘱了他们,让他们一定要按额支付钱款地。就更不用什么……借宫市以逃避赋税了!”

“哼!”陆升连声冷笑,“霍总管,事到如今你还在强颜狡辩!老臣身为丞宰,莫非还会平白无故的冤枉你么?几日前,你手下的宦官与皇城神策军。是因何事与汉王府的人发生冲突呀?放着有汉王大人在此,大可以问个清楚!”

老头也看向萧云鹤,有些惊讶道:“汉王,可有此事?”

所有人的眼光,都朝萧云鹤投了过来。萧云鹤不急不忙地走了出来。拱手说道:“回禀陛下,确有此事。数日前。臣府上的几员属将与客人,在西市遇上了宫市的宦官,因见他们强夺百姓财物,于是发生了冲突,并有斗殴事件发生。后来,皇城御林军还将我那几个家将关抓了起来。”

霍仙鸣听得浑身一阵发颤,回头低声怨道:“汉王大人……那天地事情,老奴不是给你赔过不是了吗?都说了,是误会、误会。皇宫内苑监里良莠不齐,的确是有几个不争气的小家伙惹事生非,但也必非见得就是老奴的主意呀!而且老奴都狠狠的惩治过他们了。”

萧云鹤冷笑了笑:“霍总管,本王也是就事论事,没有落井下石的意思哦。皇帝陛下问起,我能不说吗?”

“霍仙鸣!”老头听到这里,已经有了一些火气,大声喝道,“朕如此的信任你,让你典掌御前兵马、主理皇宫内苑监,你居然打着朕的幌子像强盗一样地去抢劫,真是其罪当诛!”

霍仙鸣吓得哇声一叫,连忙道:“陛、陛下!老奴的确实不知dào

这宫市的当中,还有许多的猫腻呀!老奴手下的地宦官,何止千百人,偶有肖小做难犯事,也是在所难免的呀!老奴绝对没有主使过他们去干这些事情。而且……卢大人说得干脆,也未有什么实jì

地凭证呀!”

“死到临头,你还在犟嘴吗?”陆升冷笑起来,拱手对皇帝说道:“陛下,老臣连日来在西市明查暗访,抓捕了一批与宫市宦官有勾结的奸商。他们清楚明白的招供,的确是宫市宦官与他们协商一起偷漏了除陌税款,然后彼此瓜分渔利。这样一来,宫市宦官们得了货款好处,奸商们却也没有损失多余的钱财。他们倾吞的,便是我大齐的国税!”

“人在哪里?给我带上来!”老头怒目瞪着霍仙鸣,吓得他头趴在地上,大屁股不停的发抖摇晃。

几个商人模样的人被带了上来,陆升就当着皇帝的面,对他们一一问话,并呈上了他们画押过的供辞。老头看了以后,勃然大怒的一拍桌子,指着霍仙鸣骂道:“霍仙鸣,你这阉竖!朕如此的信任你,你居然四处做乱坏朕的名声、坏朝廷的名声,让宫市惹得天怒人怨,真是留你不得!”

“陛下、陛下!”霍仙鸣惊慌的高声叫道,“老奴伺候了陛下数十年,从来只希望陛下龙体安泰。绝不贪图什么钱财富贵,这个陛下是知dào

的。如今老奴不仅要典掌御前兵马,还要伺候陛下,便少了一些时间去管束内苑监的那些宦官……于是,内苑监里的确是有些人无法无天地干了些坏事出来。这个老奴也愿意承shòu御下不严之罪。只是……老奴却是从来没有从中渔利过一文钱哪!陛下明鉴、明鉴!”

老头素来耳根子比较软,听霍仙鸣这么一叫唤,倒也觉得他说得有理。心中的火气消去了不少。心中转念想一想,霍仙鸣说得也有道理,这么一个老宦官,跟在朕身边就什么都有了,他还贪赃枉法的倾吞那些国税做什么?至多也就是。他手下的人胡作非为吧?……

陆升却是冷笑连连,拱手拜道:“陛下,霍仙鸣这是在巧令另色的狡辩!他就是仗着皇帝陛下的信任与宠信,打着陛下的幌子在下面任意妄为,到头来还将责任推到自己手下地宦官们手上。老臣手中。却是有他霍仙鸣实打实的罪证在!”

一旁的萧云鹤心里就发笑了:陆升呀陆升,你还真是有够阴损的。当真是找到了某些霍仙鸣的证据么?

陆升已经拿出了两块薄铁片地物什,拱手上前对老头说道:“陛下。这是国都恒通柜坊开具的银钱凭证底根。这两份底根,就是与能够取钱的凭证一一对应的。据此物所标明,霍仙鸣曾在恒通柜坊私下存入了白银十五万两,黄金三万两。”

满朝堂的人都惊声叫了出来——这地确是一笔巨款哪,足以养起一支军队了!

“呈上来!”老头盛怒之下居然还拍了一下御桌,吓得霍仙鸣浑身筛糠一般的发抖,指着陆升骂道:“陆升,奸贼、蓝脸鬼!我哪里曾在恒通柜坊存过钱。分明就是你栽赃给我!”

陆升冷笑道:“证据确凿,我看你还是乖乖的招认了为好。”

萧云鹤乐得在一旁看戏,好不自在。

老头看过了那两片凭信,将它们甩手扔到了霍仙鸣地身前,大声怒道:“霍仙鸣。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这、这……”霍仙鸣这下当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索性大叫道。“老奴是被陆升栽赃了!老奴也要检举陆升,他贪赃枉法倾吞国税,数量比这十倍不止!”

众人自然又是一阵惊呼,陆升则是吓得周身一震,怒目瞪着霍仙鸣嚷道:“霍仙鸣,你别死到临头了还在血口喷人!”

萧云鹤则是心里乐呵呵的笑开了:好戏开始了吧!

霍仙鸣尖声的大嚷道:“满天下的人都知dào

你陆升是个大奸臣、大贪官!你巧立名目推出的那些什么间架税、除陌税,其中还没有一半真zhèng

进了大齐的国库。其他的一半以上,都被你辖下的那些污吏们倾吞,然后由你主持瓜分了!”

“你——”陆升气得浑身发抖,“你这分明就是信口雌黄,恶意诽谤!”

霍仙鸣歇斯底里地叫道:“这十五万两白银和三万两黄金,分明就是你自己的钱!你将这些钱以我的名义存入了恒通柜坊然后来栽赃我。试问,除了你陆升,满朝之中还有谁能拿得出这么多的钱来?!”

眼看着二人就在朝堂中间吵骂了起来,老头大怒的连拍桌子:“放肆、放肆!你们眼里还有朕这个皇帝吗?!”

霍仙鸣和陆升像是被当头泼了一桶冷水,都安静了下来。萧云鹤则是在一旁忍不住想笑。陆升不停地以目视萧云鹤,叫他出来帮着说说话。萧云鹤则是目不斜视装作没有看见,根本不搭理他。

老头发了几下火,过了半晌才说道:“霍仙鸣,人家陆升参你,可是人证物证俱在。你口说无凭的反参他一本,让朕如何来信得过你?”

萧云鹤朝旁边地李晟浑等人瞟了瞟,示意他们可以行动了。这些人也心领神会准bèi

出班说话,不料左列一人先闪了出来,拱手朗声奏道:“陛下,臣有本要奏。”

“陆贽?”老头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快的说道,“眼下这档子事还没有处理完呢,你又有什么事?”

陆贽年仅三十出头,细眉白脸的一个后生模样的人,却也做到了宰相,此时不急不徐的说道:“微臣所奏之事,正好跟眼下陛下所论之事相关。微臣要弹劾当朝丞宰陆升。此人巧立名目加收课税,使得大齐域内天怒人怨。而且,除陌税与间架税,这些课税的征收有太多的漏洞,其中有多余七成的课税并没有进入我大齐的国库,而是被层层的贪官污吏们倾吞了。这样一来,大齐朝廷不仅蒙受了若干的怨气,也没有收得那些税收。那些本该进入国库的钱财,都被陆升及起手下一班人给瓜分掉了。臣这里,有真凭实据!”

“好、好!”霍仙鸣解恨的大叫起来,“我便是要死,也要拖你个蓝脸鬼垫背!”

陆升则是吓得一身冷汗直流,惊慌的冲陆贽嚷道:“陆老九,我可跟人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凭什么在皇帝陛下面前告我的刁状?”

“刁状?”陆贽转过身来,凝神冷眼的看着陆升,朗朗说道,“你陆升名声在外人所共知。我收集你的这些罪证,也不止是一天两天了。不管是人证、物证,一应俱全。我为天下查办你这老贼,又何谈往日冤、近日仇?!”

萧云鹤和李晟等人对视了一眼,纷纷有些惊讶起来。没有想到,这个刚刚进入阁部的年轻后生,还真是有些胆气,而且颇有些正直。

老头看到陆贽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也似乎有几分相信了他,于是说道:“陆贽,你有什么证据,都呈到朕的眼前来。”

“微臣遵旨!”陆贽拱手一拜,然后走了朝堂,唤了几个铁甲卫士抬进来一个箱笼,大声说道:“陛下,诸位同僚。这就是陆升这些年来,在大齐各地循私作恶、贪赃枉法的罪证!这其中,有往来的书信,各种凭证财物,以及许多被害人的供辞。甚至还有数千人联名参奏陆升的请愿书!”

萧云鹤看着那个被打开的箱笼,忍不住心里一乐:看来,都不用我出手了,简直是妙极了!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老头,现在的表情古怪极了。就像是内急拉肚子的人,憋着一股子气恨恨的看着堂中摆着的那个箱笼。陆升自然是做贼心虚,眼珠子一阵乱转,寻思着挽回眼前不利局面的办法。他这几十年来干过一些什么,自己当然最清楚不过。他远没有想到,霍仙鸣会临死前反咬他一口,而且又突然蹿出了一个陆贽落井下石。

萧云鹤看着满副恼怒神色的老头和急得团团转的陆升,只在心里好笑,悠然自得的坐山观虎斗了。这出戏远比他想像中的还要精彩,除了既定的剧情安排,突然还冒出了陆贽这个特色龙套,顿时增色不少。

老头攥着一个拳头,怒目瞪着那个箱笼,突然站起身来走下了龙廷,来到了堂中。他亲自走到了箱笼前,拿起其中装着的一封信,拆开来看,还一边细声的读道:“十万贯税款,已存入恒安柜坊,凭信奉上,阁老查收……洛州长史崔长品。建中三年七月初六!”

“按阁老安排,郓州治涝款其中三成已转至柜坊存入阁老名下。郓州刺史张亮——混账!混账!”老头已经怒不可遏,吓得陆升叭的一声就跪倒下来。

“陆升,这封信是你亲手写的,朕可认得你的笔迹!”老头又读过了另外一封信,一把摔到他眼前怒喝道,“你居然给淮西李希烈送信以示讨好。莫非你还以为他能取代我大齐么?你这么着急的跟他攀关系,是不是想到时候给自己讨条出路?!”

陆升彻底的崩塌了,他远没有想到,这么多绝密的东西,居然都落在了陆贽那个不起眼的人手中。这个时候,他只能耍泼一般的号哭起来:“陛、陛下。老臣也是一时糊涂啊!望陛下念在老臣为大齐鞠躬尽瘁数十年的份上,饶过老臣一回,给老臣一个改过从新地机会吧!”

“鞠躬尽瘁数十年?”老头大怒,居然不顾形象的当众抬脚蹬了陆升一脚,大骂道,“你看看这些联名参你的折子,全是怒骂你陆升这些年来作恶多端。弄得天怒人怨民怨沸腾。朕久居宫中对这些事情不察,竟也被你蒙骗了好几年。事到如今,朕如果再饶过你,又如何向天下人交待?!陆升,晚了。一切都晚了!枉你是先帝遗送给朕的老臣,居然还这样为非作歹不懂得洁身自爱。事到如今,朕就是愧对先帝,也要将你给法办了!”

萧云鹤在一旁险些呵呵的笑了起来,看着这个盛怒的老头。心中想道:干别的不行,顺坡下驴痛打落水狗地本事,还是不错嘛!对。要法办,一定要把陆升给狠狠的法办了!

陆贽在一旁双膝一跪,大声喊道:“吾皇英明!陆升为祸大齐数年,一定要将其法办以儆效尤!”紧跟着,又有许多其他的官员也跟着一起跪倒出来,都嚷嚷着要办了陆升,甚至还包括了以前一些陆升的死党。这些人可算是看清眼前形势了,陆升必然是倒掉了。必须第一时间跟他划清界线。

也就在这时,跟东宫亲近的几个臣子,诸如王、王叔文等人,也纷纷请命要皇帝法办陆升。萧云鹤朝李晟等人递了一个眼色,李晟、李怀光和浑心领神会。三名宰相齐齐出班,强烈要求皇帝法办了陆升。

老头看着眼前地情形。心中再也没有疑虑了。其实他之所以发这么大的火,就是想先要投石问路,看看如果要办了陆升,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万一会有许多人替他求情,那就从轻发落将这件事情囫囵过去就行了。但就现在看来,阁部的宰相,几乎全部要致陆升于死地;更重yào

的是,东宫与汉王府地态度也十分明显了,一定要办了陆升!

陆升惊慌的看着四方,蓝脸几乎就要变成了绿色,冷汗直流的大嚷道:“太子、汉王,老臣、老臣可没敢得罪过你们啊!”

太子李诵回头看了看萧云鹤,不动声色地说道:“卢大人,我和汉王,可都站在这里什么也没有说过。”

“就是。”萧云鹤看了李诵一眼,回了陆升一个冷笑。

陆升肺都要气炸了,指着萧云鹤颤抖的叫道:“萧云鹤,你、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大胆!放肆!”老头现在可是底气十足了,连声骂起了陆升,“居然敢当着朕的面辱骂亲王!陆升,朕看你是越活越糊涂了!”说罢,他已经走回了龙案,大喝一声:“拟旨!”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谏议大夫陆升,贪赃枉法作恶多端,本该处死夷族。但念其祖辈功勋饶其一死。现将陆升贬为庶民罚没家资,贬往岭南永世不得回朝。”

此言一出,陆贽等人顿时山呼吾皇英明!

老头也大大的威风了一把,长吁了一口气,然后看向萧云鹤说道:“汉王,查抄陆升及其党羽的事情,就交给你来办理了。”

萧云鹤心中一喜,马上出班道:“臣遵旨!”

去抄家,而且是抄的陆升的家,这当然是莫大地美差了。陆升在大齐朝堂上经营数十年,有多少见不得人的资财估计不去算,他的门生党羽必然是成批成堆。现在要彻查陆升党羽了,这些人还敢不乖乖的投诚到汉王麾下么?!这可是个聚敛钱财、扬名立万的大好机会!

老头看着萧云鹤,缓缓了点了点头:“这件事情,就有劳汉王了。一定要做到锄恶务尽。”其实老头心里地算盘也打得精准:要查办陆升这样的人,一定要名望、身份、胆魄都够格地人才行。放眼朝中,也就只有太子和汉王够格了。但是,查办陆升,说不定就要触动到许多豪门仕人与达官显贵们的利益。这样“危险”的事情,怎么能让李诵这个太子去办呢?万一到时候那些人记恨着了李诵,太子今后继位不是会有大麻烦吗?老头出于本能的护犊子的想法,便将这件事情顺理成章地交给了汉王。在他看来。有麻烦,汉王办;有好处,太子拣。这样的安排,才是合情合理的。

陆升已经差点瘫软成了一团,趴在地上都抬不起头来了。老头其实一直以来都十分信任陆升的,看到他这副样子,一时又有些于心不忍了。摆了摆手说道:“来几个人,将他弄出去。”几个铁甲御林军走了进来,将陆升架了出去。陆升就像是一条死蛇烂鳝一样再也没了扑腾的力qì

,只是有些痴呆的看着萧云鹤,喃喃的骂道:“卑鄙小人、卑鄙小人!”

霍仙鸣则是嘿嘿地笑了起来。大声唤道:“卢大人,你老就好走,老奴不送了哇!”

“霍仙鸣,你也别张狂!”老头一拍桌子,怒瞪着霍仙鸣说道。“你拿着朕的信任为非为歹,也饶你不得!即刻起,你就不是什么三品宦官了。去掖廷做杂役,一直做到死!”

霍仙鸣绝望的看着老头,居然笑了起来,俯身长拜下去:“老奴……谢陛下不杀之恩!”

老头将眼神转开看向太子,说道:“太子,你居在皇城东宫,整顿彻查内苑监的事情,就交给你来办理了。”

李诵站出身来拱手一拜:“儿臣遵旨!”

老头心想。整治宦官,怎么也不能让外人插手,这是皇家自己的事情嘛!再说了,刚刚让汉王去抄陆升地家了,太子这边也不能闲着……嗯。这样办挺好。

霍仙鸣则是有些呆呆的跪在那里看着皇帝和太子,如同泥塑一般都不会动了。

“下去!”老头看了这个服侍了自己几十年的老宦官一眼。眼角微微的抽动了几下,不再看他。

霍仙鸣爬起身来,摇着身子朝外走去。经过萧云鹤身边的时候,居然朝他伸出了一个大拇指,慢条斯礼地说道:“高,实在是高!”

萧云鹤冷笑一声,看都不看他一眼。

眼下的情形,是谁都明白过来了。这一出扳倒陆升和霍仙鸣的好戏,幕后主使就是没怎么露面地汉王。陆升和霍仙鸣这样的人精,到了最后都明白了过来。只不过陆贽那些人,无形之中帮衬了汉王一把,帮他把这出戏给演足了。而一心要重振皇威的皇帝老头,就是其中最重yào

也最出色的一个配角。

陆贽等人回了班列,但都有意无意的朝汉王这边瞅着,也不知dào

他们在寻思着一些什么事情。

萧云鹤的心情已经变得很好了,嘴角轻轻扬起,露出了微笑来。

霍仙鸣走后,老头正了正声音,说道:“诸位爱卿,还有本要奏吗?”

堂下无人应声。陆升倒了,霍仙鸣倒了,朝堂上发生了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谁还会这时候跳出来没事找事触霉头?本来还有几个人准bèi

了折子要奏的,都按捺了下来。

老头见无人出班奏事,这才说道:“今日,本来是要商议几项重大国策地,不想被陆升和霍仙鸣这两名奸人搅了局。如今言归正传。朕今日,有件大事要宣bù

。日前,阁部收到了边疆诸军镇送来的急报,吐蕃又来寇关入侵了。朕连日与太子、汉王及诸位臣宰商议,决定由朝廷点将派兵前往边疆重镇戍防。李怀光、楚彦、李晟!”

第二百五十八章 联姻

“臣在!”三名大将应声出班。

老头看着他们三人,满yì

的点头笑了笑,说道:“三位爱卿,就是我大齐如今最得力的战将。还望三位勿辞劳苦,率兵前往朔方、临泾、凤翔御敌。”

“臣遵旨!”三人都拜倒下来,高声应诺。

老头可没忘了这时候照顾一下汉王的颜面,说道:“汉王,朕虽然已经下达了圣谕,但具体如何调兵如何谴将,还请你这个尚书令来细作安排。稍后散了朝,你就与李怀光、浑、李晟等三人一起到阁部与兵部,分拨粮草军械,择日出征。选好了日子,就来告sù

朕一声。朕要亲自在太庙为三位将军饯行壮威。”

萧云鹤站出身来:“臣遵旨。”

眼下地情形就越发的明显了。汉王就是要趁自己身边这几人还没有散去地时候,一鼓作气扳倒了陆升和霍仙鸣。现在李怀光等人虽然走了,可他汉王却又拣了个大便宜去抄陆升的家,说不定会混得比以前更加风声水起。

老头也不傻,他十分清楚眼前的情形,要办掉陆升和霍仙鸣,这就是汉王的主意。所以他也就顺坡下驴的让陆升和霍仙鸣当了替死鬼,安抚汉王及李怀光等人。之所以安排汉王去查抄陆升,一来是嫌这件事情太过麻烦怕太子惹祸上身,二来,也是想照顾一下汉王的情绪。毕竟汉王身边的一些亲信,现如今可都是典掌了大齐的军事了,手中马上就要握上兵权,并且肩负起抵御外寇的重任。万一在这件事情上让汉王受了委屈,要是闹出别扭可怎么收拾?

汉王这拨人,可是击败了朱与姚令言的!——老头可没敢将这个给忘记。朱都那样难以对付了,如果不把汉王好好的哄住,万一他闹起了情绪,那岂是好玩的?所以,老头只好又用起了习惯的手段,两边哄着,谁也不得罪。

萧云鹤又何尝不清楚老头的心思,除了一如既往的对他进行鄙视,自己也清楚的感觉出了一个信号:皇帝,已经对我越来越忌惮了!

朝堂上的那些臣子,则是感觉眼下朝堂上的情形也越来越清楚了:原本是东宫、汉王、陆升与霍仙鸣四家争鸣,现如今瞬间倒去两家,只剩了东宫与汉王府了!而且,皇帝也正在十分小心的要将一碗水担平,谁也不敢委屈。

当日散朝后,萧云鹤与李晟、浑、李怀光等人聚到了阁部,一起商议出兵的各项事宜。从粮草到军器,再到军饷马匹,三支大军的各项事宜一一处理下来,居然就到了傍晚。一切准bèi

就绪,挑了三天后的一个黄道吉日作为出征的日子。

大事处理完毕后,萧云鹤将这些人都请到了自己府上,算是为他们饯行。李怀光没忘了当初在高陵时说的话,特意将自己的义子石演芬也带了来。让他从此跟在汉王身边,代自己服侍汉王,算是报答救命之恩。萧云鹤苦苦拖脱不下,只得收下。

石演芬是个典型的西域胡人,筋骨粗大颇有些勇力,难得的是也有一颗忠义之心。萧云鹤对他的印象也还算不错,再者汉王府如今也正是用人之际,也乐意将他收了下来。这样一来,他与李怀光这个封疆大吏、统兵大将的关系就更加铁了。

汉王府里摆了一桌酒宴,请来了几个曲乐坊的美女娇娘献上了舞曲。酒至半酣的时候,门吏来报说老太师颜诗章与工部尚书、检校左仆射李勉来访。萧云鹤连忙叫请了进来。

颜诗章还是一如既往的精神抖擞胜过少年,一旁的李勉看似气色也还不错。两个老头子都笑呵呵的走了进来,对萧云鹤等人拱手说道:“老朽等不请自来,打扰诸位雅兴了!”

李晟等人自然是起身还礼,笑脸相迎。虽然颜诗章与李勉现今都没有当权主事了,但他们都是德高望重的老者,平日里很受人尊重的。李晟等人也都是识趣的人,这饯别宴也吃得差不多了,两个老头儿约好了一起来,自然是有事情要商议。于是他们都纷纷请辞,萧云鹤也没有刻意相留。送他们各自回了府。

萧云鹤让府里的下人收拾了一下宴席,另外备上了清茶点心请二位老者坐下,对他们一一拱手说道:“二位先生夤夜来访,必是对学生有所赐教了?”颜诗章曾教过萧云鹤书法,李勉更是萧云鹤的启蒙授业恩师,所以萧云鹤就都称呼他们为先生了。

颜诗章抚着亮白的胡须,笑呵呵的对李勉说道:“玄卿公。我说得没错吧?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如今这汉王,不仅仅是文韬武略,而且知书达理宽厚待人。”

“不错、不错。”李勉比较干瘦,笑起来眼睛就眯成了一道缝儿一般。笑眯眯地看着萧云鹤说道,“老朽自从失了汴州,一直深入简出羞于见人。今日若不是老太师力邀我前来,也仍然无法亲眼见识到汉王如今的风采与气度。”

萧云鹤略略笑了一笑:“二位先生过奖了,学生惭愧。“唔……”颜诗章轻嗯了一声。然后说道,“大人如愿以偿为朝廷社稷铲除了陆升与霍仙鸣,老朽等人特意前来恭贺。听闻大人受了皇命要去查抄陆升及其党羽。知dào

大人心中可有了盘算?”李勉也轻点了点头,算是附和颜诗章的话。

萧云鹤略自思索了一下,说道:“学生以为,陆升在大齐朝堂上经营数十年,结下的仇家极多,同时党羽也异常众多。要查办陆升,就如同要将一根大树连根拔起,其实并不太容易。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在拔树的同时坏了土壤,株连到许多的人,坏了大齐根基。”

“说得不错。”颜诗章点头赞道,“陆升在朝中数十年,当年盛极一时的郭老令公郭子仪都尚且俱他三分。可见此人地威力所在。这些年来,由于战乱和外寇等等一些原因。陆升有些势弱了,但与他关系密切的达官显贵甚至是皇亲国戚也在不数。如果要将与陆升有关的人全部查办,当今朝堂不知dào

还能剩下几人。大人那句话说得好,稍有不甚,就会伤动了大齐的根基。所以,我们两个老臣,倒是想给大人提一个建议。”

“二位先生请讲!”萧云鹤当然乐意听一听这两个老者的意见了。他们两个加起来都快有一百五十岁了,算是三朝老臣,对眼下朝堂情形自然远比他萧云鹤要清楚得多。

颜诗章微微笑了一笑,说道:“老朽地建议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如今陆升倒了,他的那些党羽没理由不想着为自己谋条生路。这些人,其中或许有些是罪大恶极的,自然不能放过。但也不排除一些人,是迫于形势或是被逼干了一些坏事。大人如果能够对他们宽大处理,必定让这些人感恩图报誓死报效。大人如今正是收聚人心建立威望的大好时机,一定要谨慎小心,切不可鲁莽霸道。”

李勉也说道:“老太师说得对。朝堂之上,往往就是这样的。有人得势了,自然会有许多地人投到他门下或是听命行事。一等风向变化,这些人又会马上改换门庭。或许这种人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品德,但这也代表的一部份人心。仕人豪门之间,往往盘根错节彼此关系十分地密切。所以,查办陆升这件事情,只有谨慎的处理,才会不竖下太多敌人,立下恩威。”

萧云鹤听他们二人说的这话,也算是合情合理。虽然嫉恶如仇锄恶务尽是难得的品德,但有些时候,更要根据具体的事实来办事了。颜诗章说得对,如果将与陆升有关的人全部办了,眼下大齐还不知dào

能剩下几个仕人官员,还不统统要查办光了?萧云鹤何等乖巧的人,听完这些话后便预料到,颜诗章与李勉这两个老鬼,肯定是早早有备而来了,于是笑问道:“二位先生,今天一定是有重yào

机宜要面授学生了?”

颜诗章呵呵的大笑起来,对李勉说道:“玄卿公,我说得没错吧!汉王大人地机智与聪明,已经非比往日了。事到如今,我们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吧?”

“好、好。”李勉也笑着拿出了一份纸稿递到了萧云鹤的矮几前,说道,“这是我们两个老朽,与其他几个退隐的老臣聚在一起商议出的一份名单。这上面。有当今大齐几乎所有的重臣、显贵、豪门仕族以及皇亲国戚地名字,以及他们这些年来与陆升之间地一些恩恩怨怨。倒不是老朽等人喜欢在背后论人事非,只是希望这些东西,能够帮上汉王一点小忙而已。”

萧云鹤拿起纸稿略略地翻看几下,这本如同史书一般的纸稿,居然详细的记载着当朝要人的许多事迹。这对不熟悉眼下情形的萧云鹤来说,无异于是雪中送炭一般了。虽然这些不能当作什么证据。但有了这些资料来做参考和指引,要去查办陆升党羽,就会事半功倍顺利许多了。

“很好。”萧云鹤由衷的说道,“学生多谢二位先生了。”

颜诗章呵呵地笑道:“我们这些老家伙,办不了什么事情了。唯有脑袋里记着许多的事情,希望拿出来还能发挥一点作用。大人,眼下的大齐,正需yào

你这样年轻而有能力的人支撑起一方乾坤来,你可是任重而道远呀!若有用得着我们这些老朽的地方。还请不要客气,尽管开口。”

萧云鹤一听,心里就有些乐了。如果能有颜诗章和李勉这样有名望、有学识、有能力而且老而持重地人在自己身边辅佐。且不是好事一桩?于是顺势说道:“二位先生已过秩仕之年,却仍然不辞劳苦在朝中任职,让学生无比敬佩。学生倒是在想,如果二位先生能有时间多在学生身边指教一二,学生一定受益匪浅!如果二位先生不嫌弃学生府上简陋,倒是可以为二位先生收拾出两间静室来,以供二位先生住到府上,时时对学生耳提面命。”

“哦?”颜诗章颇感一些诧异的看向李勉。随即呵呵的笑道,“玄卿公,看来我们这两把老骨头,却被汉王大人器重了。你说吧,你愿意到汉王麾下来效劳么?”

“不敢、不敢!”萧云鹤连忙说道。“学生决不敢让二位先生屈尊到府上就职……只是,二位先生若有闲时。不妨来府上小住几日,也好让学生时时聆听教诲。二位先生就是学生的老师,这样一来也好让学生尽上一些孝道。”

李勉也微笑起来:“大人如此拳拳之心,我们两个老朽,哪里还敢不听命行事的?反正我们二人都已秩仕了如今官居闲职无事可作,有时间来汉王大人府上叨上几杯茶水喝,也是个不错地消谴。”

“如此,学生就谢过二位先生了。”萧云鹤心中欢喜,对二个老头子拱手拜了一礼。

大齐的仕人们,是最注重名望与身份的。如果颜诗章与李勉这两个名宿也投效到了汉王府上,以他们当前地影响力,无异于就是两块大招牌,对萧云鹤以后招拢人心会有极大的帮zhù

。而且他们二人都是久历仕途智虑忠纯,就如同两本活典籍摆在了汉王府里,其中的价值是无法简单的作个衡量的。

“免礼、免礼!”颜诗章呵呵的笑道,“老朽已经年近八十了,老不堪用。除了平日里写得几个大字来自娱自乐,倒也没什么可以指教大人的。不过,如今老朽却有一事要提醒一下大人。”

萧云鹤连忙正色道:“先生请讲。”

颜诗章抚着长长的亮白胡须,轻皱眉头说道:“老朽听闻,汉王前不久曾推脱掉了一棕婚事,对吗?”

“正是。”萧云鹤想了一想说道,“端王傅吴仲孺要想嫁女给我。但当时刚刚光复国都大事未定,而且我地妃子们尸骨未寒,我便推辞了。”

颜诗章略略点了点头,说道:“大人这么做,也是合情合理的。不过,眼下老朽却建议大人,主动重提此事。老朽与吴仲孺略有一些交情,他的那个女儿也曾见过几次,的确是个得体而娴淑的女子。这倒不是重点,重yào

地是……吴家与郭家的关系,向来十分地密切。吴仲孺是郭子仪的女婿,而郭家就是眼下国都第一豪门,这个想必不用老朽多做说明了。如今汉王大人一举扳倒了陆升,对于郭家来说无异于是他们的大恩人……如果再趁势与郭家的人联姻,那么……”颜诗章略略的微笑起来,止住了后面的话。

“大恩人?”萧云鹤对这三个字有点不解。

“老太师说得不错。”李勉接过话题说道,“郭子仪功高社稷却不震主,郭家一门恩荣无比。他有八子七婿,子孙数十人,大部份都进入了仕途。而且郭子仪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就连与大人关系极为密切的李怀光、楚彦等人,都曾是郭子仪麾下的将军。不过,郭家的人历来都比较低调,不喜欢张扬。但他们一家人在天下仕人间的影响力,是无人可以比拟的。举个例子,连朱那样的猖狂逆贼,都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郭家的人乱来。不过,陆升是个嫉妒心极重的人,这些年来他仗着自己的权势一直处处为难郭家的人,先后将郭家的几个女婿和子孙给查办流放了。从此,陆升就成了郭家最大的敌人。”

“原来是这样……”萧云鹤顿时恍然大悟,脑袋里飞快的盘算着:郭家,大齐第一豪门……如果能得到他们的支持,我就不再是无根的飘萍了!眼下我扳倒了陆升要去查办他的党羽,正是个收拢人心建立名望的大好机会;如今又有了颜诗章与李勉这两个当朝名宿来相助,如果再有郭家这个大豪门的支持……那汉王府要飞黄腾达,岂不是指日可待?!

想到这里,萧云鹤心中也略有了一些兴奋,正色说道:“二位先生指教得恰到好处。学生明天,就去拜访一下郭家的人。只是不知dào

……该先去拜访谁的好?”

颜诗章缓缓的抚着长须,意味深长的说道:“郭子仪的长子郭曜,在朱叛乱前不久归天了。现如今,郭家辈份最高、名望最大的,首要是赵国公,郭;其次是郭子仪的六子,驸马郭暖。老朽建议,大人先去拜访一下郭。因为他至幼就跟随在父亲郭子仪麾下南征北战,立下了赫赫战功,本身也是个能征惯战的宿将。只是这些年来老病了才赋闲在家。他与大人,应该更加投缘一些。而且他有个女婿,两年前也正是被陆升栽害,一家人都被贬到了岭南。大人如果登门拜访,他还不倒履相迎?”

萧云鹤点头说道:“好!明日,学生就去拜访一下郭!”

第二天清早,萧云鹤就张罗着准bèi

去拜访一下郭了。国都城实在太大,而且他又不知dào

郭的府第在哪里,于是只好叫来了导盲犬似的人物俱文珍。

俱文珍有些愕然的眨巴着眼睛,说道:“大人,几年前郭老公令病重的时候,你不是奉圣谕带着飞龙骑去拜访过郭家吗?怎的又忘记啦?”

萧云鹤详装愠怒的瞪了他一眼:“什么飞龙骑、我什么时候去过郭家了?”

俱文珍嘿嘿的笑了笑,心想这汉王的健忘症又发作了,于是说道:“建中元年时,大人奉当今圣上之命,去拜访病重的郭老公令。当时皇帝令大人在皇宫禁苑飞龙厩里挑选了三百匹御苑好马,让王府三百余甲士骑坐了陪同大人一起去了郭家。于是,王府的私兵从此有了飞龙骑这一个雅号。郭家的子孙大部分都住在城南汾阳王府里,也有一些散居在国都其他里坊。不知dào

大人想去哪一家?”

萧云鹤烦闷不堪的真想蹬俱文珍两脚。说道:“你这厮,一嗦起来还真是没完。你就跟我说郭住在哪里不就完了吗?!”

“哦,是、是!”俱文珍赔笑着说道,“郭现今住在国都南面安化门附近的昌明坊。城南汾阳王府里,则是住着郭暖等人。”

“行了,我自己去昌明坊。”萧云鹤说道,“你最近地事情办得怎么样了?那些赈灾退款的事情。可不能耽误。”

俱文珍面露一些难色,说道:“大人,退回那些收上来的粮款,问题倒是不大;给食邑下的百姓们送冬衣和粮食也正在进行中。只是王府里实在太缺人手,所以一时还没有弄完。不过……现如今国都粮价飞涨。白米的价钱已由当初的斗米十四五钱,涨到了六七十钱。小人怕府上的这些钱,实在是不够花呀!”

“涨得这么厉害?”萧云鹤略皱了一下眉,说道:“既然都已经答yīng

了百姓们,就得去办。钱地事情你不必担心。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这些事情。天气眼看着变凉。要是没有粮食和冬衣,食邑下的百姓们日子可就难过了。”

“是……”俱文珍拱手长拜了一揖。

萧云鹤叫上了高固和石演芬,带上了五六个甲士。准bèi

了一些上好的绸缎礼品,出门去见郭了。宋良臣站在门口看着萧云鹤等人的背影消失,忿忿地嘟嚷道:“这下倒好,大人身边有了新跟班,不要俺了。把俺留在府里天天写字画圈圈,还不把人活活闷死……”

国都城的布局就如同是棋盘一般的整齐规划。每个里坊都有围墙隔分,相互之间有宽阔的街道相邻。为了不冲突皇气,里坊都是东西方向开的大门。萧云鹤等人趟过朱雀大街来到安化门附近地昌明坊。稍作了一下留意,就发xiàn

了气势不凡的郭宅。

郭氏一门受皇恩泽被,恩荣无限。再加上郭本身也是个功劳赫赫的大将军,他地府第就是由先帝赐下的,极尽恢弘与奢华。在昌明坊显得极为醒目。

一行人刚刚到了郭宅门口,还没来得及叫人进去通报。马上就有人急忙忙的迎了上来,对着萧云鹤就拜道:“恭迎汉王大人大驾光临!小人马上进去通报!”

“好,去吧。”萧云鹤示意这个门吏免礼,心想郭家的这个小厮还挺乖巧的。

门吏进去不到片刻,只见一大批人急忙忙的就朝门口走来,拜迎在门边齐声道:“恭迎汉王大人宝驾!千岁、千千岁!”

萧云鹤下了马细看了这些人一眼,为首一位筋骨粗壮年近六旬的老者,大概就是郭了。萧云鹤快步上前走到他面前,说道:“郭老将军快免礼。诸位都请起来吧!”

郭虽然年迈,但身体仍然很硬朗,从地上站了起来略看了萧云鹤一眼,站在一旁拱手说道:“汉王大驾光临,老臣有失迎讶,还请恕罪!”

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看着这个精神矍铄的老者说道:“本王也只是随意来走动走动,老将军就别太在意了。这里有一些上好地湖丝,本王顺手带过来,让老将军给家中宝眷裁制几套冬衣,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郭看了一眼那些甲士捧上来的绢帛,受宠若惊的忙道:“老臣何敢受汉王馈赠,真是惶恐、惶恐!”

萧云鹤这几句闲拉家常一般的开场白,将他与郭之间地距离瞬时拉近了不少。他呵呵的笑道:“老将军就别客气了。郭氏一门功高社稷,我身为李家宗室,理当尽一点心意地。老将军,可愿意请本王进去喝杯茶么?”

“哦?!”郭顿时惶然道,“大人快请、快请。老臣……真是越老越糊涂了,居然让大人站在门口说话。”

“呵呵!”萧云鹤笑了起来,拉着郭并肩而走,一起进了宅第里。郭宅里面的摆设装簧也很气派,看得出是出自皇家之手。林台楼榭山石树木,都精致典雅不凡。萧云鹤一路走一边赞叹不已。郭则是在一旁谨小慎微的作陪。看得出,郭这人的确是继承了郭子仪那种谦虚谨慎的性格,一点也没有居功自傲。

一行人走到了大堂正厅前,却看到这里摆放着两张车儿,上面正装载着几个箱笼。不等萧云鹤发问,郭自己就笑道:“实不相瞒大人,老臣……也准bèi

今日去拜访一下汉王大人的。只是没想到。大人居然主动登门了,真是让老臣惭愧惶恐!”

“哦?呵呵!”萧云鹤一听,顿时就笑了起来,“看来老将军与本王,倒是寻思着同样的事情了?”

郭顿时面露喜色。拱手长拜一揖:“老臣不敢循私枉法,为难汉王。但有些事情,地确是想请汉王多多照顾!”

“好说、好说!”萧云鹤笑道,“本王今日前来,就是有些事情要与老将军商议的。”他心中也欢喜的想道:看来这个郭也正好想去求我办事。大概就是想将他的女婿一家重新召回国都吧……很好,一拍即合!

郭连忙请萧云鹤进了正堂奉上了茶水,满副焦切和期盼的就等着萧云鹤发话了。萧云鹤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老将军,本王受了皇命,正在彻查陆升及其党羽。陆升与郭家的宿世恩怨,本王也略有耳闻。这个老贼,这些年来仗着自己的权势坑害了不少郭家地人。现如今,本王就要将郭家蒙受的那些冤案一一昭雪,请他们回来。也只有这样,才能让郭老令老在天之灵得以宽慰。才能让天下仕人欢欣鼓舞呀!”

郭有些激动的就长拜下去:“老臣……多谢汉王垂怜!”

“免礼!”萧云鹤说道,“我知dào

,老将军有个女婿,在几年前被举家贬到了岭南。本王今天来,就是想调查一下当年那些事情的事相。为他平反昭雪。到时皇帝和有司问起,本王也好对答如流。还请老将军将几年前的事情。悉数告知本王,让本王登记在案。”

“好、好!”郭连连应承,细细思索了一下,就将自己地女婿一家蒙怨的详细经过,一一说了出来。其实关于这件冤案,他郭老早就向御史台、大理寺甚至直接在皇帝面前说过。可是当年陆升实在是势大,而且深受皇帝信任,于是一直没有被平反昭雪。现如今可就不同了,陆升轰然倒台,汉王浮出水面来主动问起,他心中的激动可想而知。郭毕竟是武人出身,说到愤慨处还大肆锤了几下桌子,萧云鹤却只在一旁微笑的倾听,让随行的高固将郭所说地都详细记录了下来。

其实萧云鹤做这些,无非是个场面功夫。只是在向郭表明,他汉王的确是在十分认真仔细而且很热心的处理这些事情。其实要想请郭地女婿们回来,仅仅是汉王一句话的事情,举手之劳罢了。

郭说完后,萧云鹤让他在供辞中按过了手印,然后说道:“郭家一门上下,受陆升栽害被贬斥的不少。今日本王索性全部问个清楚,替他们一一平反昭雪。老将军还请勿辞劳苦,将那些事情的经过全部说给本王听听。”

“真的?那太好了!”郭本性豪放,这时候高兴的大笑道,“汉王大人若不嫌弃,今日就请在府上少歇一日。稍过片刻后,老臣去将郭暖、郭曙、吴仲孺等人都请来,也好将所有的事情一一说得清楚。”

“好呀!”萧云鹤爽快的说道,“本王今日,就是特意为了处理郭家地事情而来的。在查抄陆升以前,这件事情得要先办妥了。”

“好、好!”郭激动得连连作揖,马上就吩咐家人出去请郭家的几个老宿了。

郭暖,十三四岁时就娶了代宗的女儿升平公主,近年来大齐最有名的一个驸马了。只不过他之所有出名,更大地原因或许是因为这个驸马居然酒后大怒,醉打金枝扇了升平公主的大耳刮子。这件事情后来自然是被皇帝与郭子仪给调解过来了,小两口从此倒越发地恩家,一向骄傲的升平公主也逐渐变得温驯娴雅,郭暖也就越来越受皇恩眷顾了。现如今,郭暖已经隐约成了郭家最有影响力的人物。

郭曙现今官居左金吾大将军,算起来,当初在奉天的时候也曾是汉王萧云鹤这个大元帅麾下的一个将军。只不过当时萧云鹤当时根本就没与他打过什么照面。吴仲孺就自然不用说了,萧云鹤对他并不陌生。这个郭子仪的女婿,虽然现居三品端王傅这个散官,但眼下却是国都首富,儿子也被皇帝钦点为五品官员,在仕人们当中拥有很大的影响力。

这几个人,就是现如今郭家这个大家族,最有影响力的几个人物了。郭说要将他们都请来见面,萧云鹤自然是乐得其所。

不久以后,郭宅门口响起了车马声,郭暖等人都到了。让萧云鹤有些惊讶的是,郭年近六旬,而郭暖则十分的年轻,大概就是三十左右;郭曙则就更加年轻了,居然还只有二十余岁!

萧云鹤不得不在心中暗自感叹:郭子仪,果然是非常之人啊!这么一算起来,他六七十岁的时候还在生育了……

郭暖、郭曙虽然年轻,却是温文而雅,言谈举指斯文得体;吴仲孺,这个萧云鹤见过的,很肥胖的一个中年人,笑起来就像弥勒佛一样人畜无害。三人都见过了礼,便一同坐了下来。

萧云鹤对这些人说明了来意,顿时让他们欢欣鼓舞。笔录作完后,郭则是安排了一场丰盛的歌舞豪宴,郭家一门众人全部作陪,答谢汉王的美意。

席间,萧云鹤时时留意吴仲孺,发xiàn

他总像是话要对自己说,不由得心中暗笑道:要嫁女儿,就赶紧!

吴仲孺是何等精巧之人,自然不会放过眼前的大好机会来与汉王套近乎。席间,他特意挑了个离汉王比较近的位置,频频进酒,殷勤伺候,但绝口不提女儿的婚事,免得让汉王当众感到难堪。不得不说,这个吴仲孺还真是个手段圆滑而又善于揣摩他人心思的老狐狸。萧云鹤虽然对他印象不是很好,眼下却也说不出哪里对他不满了,整体感觉这个人——还算不错,至少还能相处。

正事都已经差不多办完了,郭家上下好几户被陆升贬出的人,萧云鹤都应承了下来会替他们昭雪平反,不日就可以再回国都。郭等人自然是感激涕零,恨不能时时跪在萧云鹤身前给他磕头。尤其是郭,他也曾是带兵打仗的武夫,之前就听闻了汉王立下的许多赫赫战功,一直就想去亲近亲近。如今汉王不仅仅主动来访,甚至还帮了他的大忙,不由得不让他将汉王奉若神明了。酒宴上,郭甚至还唤出了自己的宝贝儿子郭纲,让他以叔侄之礼在一旁给汉王添酒夹菜。其实郭纲也是十八九岁的人了,比眼下萧云鹤小不了几岁。这一举动,也足以见得郭对汉王是如何的尊重和推崇。

酒宴将散时,郭有些郑重的对萧云鹤说道:“汉王大人,老臣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dào

汉王能否听纳?”

萧云鹤略感惊疑,说道:“老将军请赐教。”

郭看了一眼身边的郭钢,对萧云鹤抱拳正色说道:“老臣的这个儿子,身上袭取了郭氏的崇武血脉,老想着上阵杀敌为国建勋。汉王大人少年英雄,正是犬子心目中的偶像与标禀。老臣如今斗胆厚颜,肯请汉王大人将犬子收纳进汉王府充个马前卒,早晚在汉王身边执鞭坠蹬聆听教诲。一来可以让他在汉王身边习得真才实学;二来也算是我们郭家让他来报答一下汉王的大恩大德!”

“啊?这如何使得!”萧云鹤连忙说道。“郭公子乃是世勋之后,名门仕子,怎么能委屈到本王府上做个散职小官?”

郭钢虽然只有十八九岁,但受他父亲影响,已经变得老练而持重。他这时已经拱拜到了萧云鹤身前,正声说道:“请汉王大人一定要收下小侄!”

“小侄……”萧云鹤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个白白净净、身材高大粗壮的小伙子,尴尬地说道:“老将军。令郎与我年纪相仿,这般称呼……恐怕总是不太好吧?若论及辈份,升平公主是我的皇姑母,也是他的婶婶。令郎应该与我是同辈之人才是……”

“只要汉王肯收下犬子,这些都不重yào

了!”郭毕竟是个武夫。大咧咧的欢喜说道,“钢儿,还不快快谢过汉王大人!”

萧云鹤一愣:我好像还没答yīng

吧?

郭钢却已经长拜在地:“臣下多谢汉王大人收留!”

萧云鹤也只得呵呵的笑了起来:“还是这样称呼听着习惯一些……罢了,既然是老将军拳拳胜意,郭公子又这么有诚意。本王就姑且请你到汉王府上做做客吧。不过,汉王府可是一间小庙,万一哪天你这尊大佛住得不舒服了。想走的话随时都可以。”

郭欢喜的说道:“大人这是说哪里话!二位贤弟、妹夫,你们说,钢儿跟了汉王,日后肯定会有大出息,对吧?!”

郭暖、郭曙和吴仲孺自然是在一旁打着哈哈:“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萧云鹤心里清楚得很。这些事情,都是郭家地人老早就安排好了的。他萧云鹤自己想要跟大齐第一门阀攀上一点关系,郭家的人莫非也不想沾一点汉王府的光么?可以说,两帮人马你来我往。一拍即合只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郭钢看似也面露喜色,这就对萧云鹤和郭等人拱手说道:“大人,父亲,二位叔父、姨父,晚辈这就去收拾打点一下行装。随汉王回府!”

“呵呵,看这孩子心急地。”郭乐呵呵的说道。“大人,老臣没有诓骗你吧?犬子对大人仰慕已久,如今你答yīng

收下他,他都高兴得没边了。”

郭钢尴尬的笑了笑,得了几人应允之后,兴冲冲的就去收拾行礼了。萧云鹤心想,得了个郭钢在身边,跟郭氏一门的关系瞬间就拉得近了。郭钢可是郭氏这一辈地嫡出,更是眼下郭家第一长者郭的长子。郭家的人这么做,也无疑是向天下人宣bù

:我郭家跟汉王府攀上了,并且关系还十分密切。

第二百五十九章 静女其姝

宴席结束地时候,萧云鹤忍不住挑起嘴角暗自微笑起来:这个结果,正是我想要的!

吴仲孺倒也还真是沉得住气,一直隐忍没有说起他心中想的正事。直到郭钢打点好了行装,一行人将汉王送出了府以后,吴仲孺才凑到萧云鹤身边,拱手哈腰低声说道:“卑职敢请汉王大人,移驾寒舍小憩片刻,不知dào

汉王能否赏脸?”

萧云鹤微微一笑,顺水推舟的说道:“吴大人相邀,敢不奉陪?之前吴大人曾赞助本王巨额军资,还未曾答谢呢。今日本王还正好想走大人府上走一走,想要登门答谢。”

“如此,卑职便多谢大人了。”吴仲孺颇有些欢喜的长拜了一揖。二人相视一眼,各自心照不宣。

萧云鹤对身后高固等人说道:“你们先行回府,记得给郭公子安排好住处。本王去吴大人府上小坐。”

高固和石演芬应承了下来,带着郭钢和随行的几个甲士,骑上马先行回府了。萧云鹤则是被吴仲孺请进了一驾早已备好的马车里面,朝吴家大宅走去。

萧云鹤坐在马车上心里暗自思忖道:看来郭氏一门也想主动与我攀上关系了……这的确不失为一个好消息。以郭家在大齐地声望和影响力,如果能够对我竭力相助,只会有大大的好处。且不说吴仲孺财力雄厚,郭、郭暖等人在皇亲国戚中的关系网非比寻常,就凭他们在仕人们当中的号召力。对我来说就是受益匪浅。眼下我汉王府最缺地就是声望与号召力。现如今我立下了一些战功,又扳倒了陆升与霍仙鸣这些奸人,更有了郭氏与颜诗章、李勉这些人来相助,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名声雀起。到时候汉王府人心所向,武夫仕人纷纷来聚……这不就跟当年地秦王府,颇有几分相似了么?

想到这里,萧云鹤心里多了几分快慰。要知dào

。“萧云鹤”之前可是个名声挺臭的纨绔子弟,自己拼了性命费尽心力,终于在最短地时间内让“自己”在他人眼中有了一个大大的改观,这不得不说是个奇迹般的成就。如果再和吴仲孺来个政治联姻,自然就会更多好处了……现在这时候。也管不得许多了。只要他吴家的女儿不是残疾智障或是丑八怪、母老虎,顺坡下驴地娶了她,也不见得会吃多大亏!

没多久,吴家到了。吴家的宅第,果然不出所料的极尽奢华。金碧辉煌。以萧云鹤的眼光来看,也算得上是十分的考究与出彩了。

吴仲孺亲自领着萧云鹤,走进了自家大院地正厅里。看得出。脚上的地毯应当是来自蜀中的名锦;红木美漆的矮几,墙上悬挂的字画,都不是凡品。更有特色地是,一名衣着清凉性感撩人的绝色美姬,正拿着一块有支脚的铁板,在一旁地火炉上慢慢的烧烤。铁板上,放着四块颜色各异的茶饼,正冒出淡淡的水汽和清香。

吴仲孺十分殷情的说道:“大人。这是卑职花重金从蜀中请来的茶艺名姬,泡茶的功夫可不是一般。大人请自行挑选,用哪一块茶饼来泡茶。”

萧云鹤略自看了几眼,微微笑了一笑说道:“峡州的碧涧明月,福州地露芽。常州的阳羡、湖州的顾诸紫笋,吴大人家里。果然用的都是好东西。这四种茶各有各的妙处。只不过,以现今地时节和我们酒宴后的食味触觉来说,现在喝碧涧明月,最为相怡。”

吴仲孺顿时击节惊叹道:“妙啊、妙啊!想不到,大人还是个茶艺大行家!不仅一眼就认出了这四种天下稀有地名茶,更是一语中的地挑出了最相宜的品类。卑职算是开了眼界了!”

萧云鹤笑了一笑:“雕虫小技罢了。”心中却在寻思道:巧不巧,今天上的这四种名茶,都是有一两百年历史了,要不然我还真的难说认不认得出。这些名茶对某些人来说或许算得上是稀有,对我萧云鹤来讲,也就是司空见惯么!

那个美姬也就依言挑选了其中的一块茶饼,慢慢的灸烤了许久,再用紫砂小钵细细的研磨起来,后面还有若干繁琐的工序。幸好不是等着喝这茶解渴,不然就这样眼巴巴的看着等,还真是挺难熬。

隔着一张帘子的临间,这时候也响起了轻盈优雅的琴声,房内也焚起了一鼎上好的檀香,的确是很放松很轻闲的享shòu

。不久后,茶水也奉上来了,萧云鹤轻尝了一口,的确是泌入心脾的香冽怡人,不同凡响。

吴仲孺一直在静静的察颜观色,现在看来汉王的心情应该算是不错,于是说道:“卑职冒昧,有一事肯求大人,不知大人能容卑职说出来么?”

“吴大人不必客气,有话就请说吧。”萧云鹤知dào

,现在终于要切入正题了。吴仲孺,还真是挺能忍。

吴仲孺神色谦恭之极的说道:“卑职有一女尚未出阁,善长《绿腰》之舞。卑职想请她出来为大人献上一曲清舞,不知dào

大人可否赏光?”

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这个……恐怕不太妥当吧?令爱待字闺中,怎么方便给本王献舞?”

“大人不是外人,更是小女娘舅家的大恩人。”吴仲孺连连说道,“献上一舞,也算不得有什么不合时宜的。只是怕……大人嫌度小女貌丑技陋,不肯赏光。”

萧云鹤笑道:“吴大人,可别说这样的话……既然如此,本王今日就有幸目睹一回令爱的高妙舞技了。”

“多谢大人。”吴仲孺欢喜的拍了拍巴掌,隔壁雅间顿时换了乐曲,琴萧琵琶都奏了起来,正是典型的软舞《绿腰》舞曲。

萧云鹤心中暗笑:吴仲孺,准bèi

得蛮充分嘛!

这时,一名身形高挑婀娜的女子,身着长袖束腰的青衫粉裙,已经飘然如仙的来到了堂中。先是对着萧云鹤伏身长拜了一礼,声如乳燕的低吟道:“民女献丑了。”

萧云鹤看那女子,肌肤赛雪胴体如瓷,全没有一般宦官富家女子的那种臃肿和迟钝,身形灵活轻盈。清晰入耳的舞曲声中,她宛如踏雪凌风一般的轻盈飞舞起来。长长的袖袍宛如纷雨飞霞,漫妙的身形更如同彩凤翩飞,赏心悦目。

萧云鹤见过的善舞者何其之多,眼下也忍不住击叫好起来。吴仲孺在一旁呵呵的笑,看似十分的满yì

。吴家小姐不仅仅是舞姿优美,表情神态更是配合的天衣无缝。虽然面戴一屡薄纱,但那双灵动的眼睛却是飞目传情,让她整个人都融合进了舞蹈与乐曲之中。

看得出,吴家小姐在乐舞方面的造诣和天赋,非比寻常。而且有一件事情算是让萧云鹤放下了心来。眼前的这个吴家小姐,虽然还没能完全的看得清楚,但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女!

萧云鹤一边品尝着清茶,一边欣赏着吴家小姐的绝妙舞姿,心中暗自乐道:收了郭钢,成功与郭家拉近了关系;准王妃也出落得这么漂亮可人,舞姿卓然……这算是好事成双么?

《绿腰》是大齐最有名的软舞之一。长袖翔飞、腰肢婀娜,最能体现女人的柔顺美,同时对舞者身形和体态的要求比较高。吴家小姐的身材,显然最适合不过了。她的腰身与四肢,就如同柔弱无骨一般,却又灵逸婉转,将这一曲《绿腰》舞到了极美。

一曲终了的时候,吴小姐宛如飞仙一般的前跃一步,恰如飞云坠地一般的落在了萧云鹤身前,双手拢袖谦谦的拜倒下来。

的确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萧云鹤拍着巴掌啧啧的赞叹起来:“好舞、绝妙好舞!”

吴小姐低颌着头轻声吟道:“多谢大人赞赏。”

吴仲孺则是在一旁呵呵的笑道:“小女雕虫小技,有幸能入得了大人法眼,卑职真是高兴——琳儿,快去更衣了来为大人奉茶。”

吴小姐玉面稍抬看了萧云鹤一眼,马上又羞赧不堪的低下头去,缓缓朝后退了下去:“是……”

萧云鹤看着这个身材蔓妙举止得体的女子,心中也有了几分欢喜。声色歌舞俱佳的名门闺秀,也不是那么常见的。稍后,就能看到她的真面目的……

吴仲孺在一旁察颜观色,这时抓住时机说道:“大人,小女名唤月琳,今年年方十七。其实说来,她早该嫁作人妇的。只是小女……一直眼高于顶,卑职与夫人也对她溺爱得紧,所以只得连连推脱到了许多上门提亲的人。小女曾言,必须达上三个条件才能嫁:其一,年龄相若;其二;相貌伟岸有真才实学;其三,也是最难办的一点,必须是闻名天下的少年英雄。”

萧云鹤心中暗笑:你这是特意为我量身打造的三条准则吧?

吴仲孺继xù

笑眯眯的说道:“这也是天意啊……汉王大人人中龙凤天人仪表。与小女年龄也是相当,更是名震天下的少年英雄。卑职、卑职……”

萧云鹤看着吴仲孺,呵呵地笑了一笑,也不说话。这个时候,吴月琳也换好一身素雅的襦裙走了出来,吴仲孺也只好止住了后面的话。

吴月琳走到萧云鹤身边,款款的矮身行了一礼:“民女拜见汉王大人。千岁、千千岁。”

“免礼。”萧云鹤轻吐了二字,仰头看了看。除去了面纱的吴月琳,果然是倾城绝色。圆润无瑕的鹅蛋脸,细眉如弯月,杏眼含双弘。娇俏的秀鼻。樱桃小口,气质更是内敛而娴静,全没有大家闺秀地那种飞扬跋扈与骄傲神色。

吴仲孺不失时机的说道:“琳儿还不快给大人进茶。”“是……”吴月琳轻轻的应了一声,依言跪坐到了萧云鹤身边,拿起一杯新茶递到了萧云鹤面前。“大人,请用茶。”

萧云鹤面带微笑的看了她一眼,接过茶来小啜了一口。说道:“吴小姐不必多礼,也请坐吧。”

“对、对!”吴仲孺如同面饼一般的脸上,已经笑成了一团花,“就坐在大人身边,细心伺候着。”

“是……”吴月琳千衣百顺地低头应了一声,就矮着身子与萧云鹤同坐在了一张矮几旁,将盛茶水的小铜壶放在了自己手边,准bèi

随时为萧云鹤添茶。

这个温顺如羊羔的女子身上。一阵阵清冽的幽香传来,让萧云鹤感觉十分的舒服。她不是那种喜欢浓妆艳抹涂一身浓厚脂粉地矫情女子,身上一股自然而清晰的体香,就如同雨后清荷一般,让人心旷神怡。原本萧云鹤还有些担心。以吴家这样显赫的家世,难说会把宝贝女儿骄惯成什么样子。现在看来。吴月琳不仅仅全没有富家女子那种养尊处优地臃肿和傲慢,而且言谈举止大方得体,性格温驯温柔如水。

这样的女子,到哪里去寻呢?

萧云鹤的心中,倒也暗自打定了主意……

二人坐在席间闲聊了片刻,萧云鹤也对吴仲孺说了一些感谢的话,算是答谢他之前赞助的十万贯军资。吴月琳一直在旁边静静的伺候,轻巧巧的替萧云鹤和父亲添加着茶水。

沏好的一壶茶水喝去大半以后,吴仲孺轻摆了摆手,示意吴月琳退下去。萧云鹤也十分配合地目送着吴月琳离开,算是向吴仲孺表明了态度。

事情到了这份上,吴仲孺总算是心里有了底,对着萧云鹤拱手拜了一拜,说道:“汉王大人,以为小女……如何?”

萧云鹤扬起嘴角微微一笑:“好。”

吴仲孺顿时面露喜色,但也真是沉得住气,并没有得yì

忘形,继xù

谦恭的说道:“那汉王大人,眼下可有续弦之念?”

萧云鹤一听,心里就乐上了:看来之前我在皇帝那里拒婚的事情,他吴仲孺应该是知dào

了……当时我对老头说的那些理由,条条冠冕堂皇,如果我自己不肯软下来,谁又能用强?

萧云鹤略作了一番思索,然后笑道:“这个……毕竟是本王的私事,实在不好在吴大人面前说得太多。现如今国都已然光复,关中也暂时安宁了下来,大事算是稳定了。只不过……本王地那些妃子们尸骨未寒,此时续弦,只恐她们在天之灵会要心寒,也会惹来一些诟病。”

“这个……”吴仲孺呵呵一笑,“大人信奉忠孝礼仪,实在令人佩服。不过,男儿无妻,就如同树苗无皮,怎能健长?更何况,现如今大人仍然膝下无子,昭靖太子在天之灵,恐怕也会有些责怪大人了。卑职倒有个提议,不知大人愿不愿听?”

萧云鹤听他提起了昭靖太子,心里就笑上了:好家伙,抬出萧云鹤的先父来压我了?也罢,听你想说说什么。

“吴大人请讲。”

吴仲孺笑眯眯地说道:“汉王身为帝胄,怎能膝下无子少了血脉传承?卑职建议。可以先定上一两门亲事,然后替大人的亡妃们做些水陆道场,一来操渡,二来对她们言明苦衷。相信大人的亡妃们也都是通情达理之人,便不会再怪罪大人什么了。如此一来,众人便也无话可说,只道大人是个遵循礼法、顾念旧恩的多情好男儿。”

“先定亲?”萧云鹤不由得一笑。“看来,的确不失为一个挺妥当的办法。只是……无缘无故地,本王到哪里去下聘?”

话说到了这份上,吴仲孺自然是打蛇上棍马上就接了上来:“大人若不嫌弃小女月琳貌丑德疏,愿让她为大人执帚扫室。添为妾室。”

“这……”萧云鹤只得报之以尴尬的笑声,连忙说道,“本王亡去了妻妾只为续弦,怎么好委屈了令爱?”

吴仲孺这时恨不能使劲浑身解数,打消汉王的最后一丝矜持。连忙说道:“小女虽在闺中,却对大人英名如雷贯耳钦佩仰慕。如今亲眼见到大人以后,卑职这个做父亲的也清楚的知dào

。她对大人已是芳心暗许。小女生得柔弱,却是性子执拗。若将再嫁与大人以外的任何人,她也必抵死不从。只要大人许她跟在身边,无论是做妻做妾,她必无怨言!”

“这样啊……”萧云鹤仍然在故做尴尬的微微发笑,心中暗自道:那我还有拒绝地理由吗?

吴仲孺见火候已然差不多了,马上说道:“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卑职也绝不敢乱了礼法。皇帝陛下那边……卑职愿意涎着这张老脸去请一封赐婚圣旨;至于媒人……大人你看,当今人皆仰望的朝中泰斗颜诗章、颜老太师,怎么样?”

萧云鹤这时也便不在故作矫情了,呵呵笑道:“既然如此……就有劳吴大人去安排了。只是不知dào

,令爱可曾是真的心甘情愿?本王可不想干下强人所难的事情。你这个做父亲的,也别擅自为女儿做主呀!”

吴仲孺已是大喜过望。连连拱手拜道:“大人千万放心!卑职那女儿,外柔内刚。婚姻大事上若不是顺了她地意思,卑职这一对老夫妻都拿她没办法。卑职既然敢对大人提及,自然是绝对能够保证她是愿意的……”

“那就……”萧云鹤笑了一笑,“全凭吴大人区处了。本王,先行谢过。”说罢,也朝吴仲孺拱手行了一礼。

“不敢、不敢!”吴仲孺已是满面红光,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仍然十分谦恭的说道,“至于定婚和完婚的日子,全由大人亲自点选。大人日理万机事务繁忙,而且又是个遵礼守制之人,这一点卑职不敢擅作主张。大人回去后,请挑好日子,卑职再来详尽安排其他事宜。”

“行。”萧云鹤站起身来,“那今日,本王就先行告辞了,也的确是还还有一些重yào

地事情要去办。陆升还在家里等着我去查办呢。”

“卑职送送大人……”吴仲孺心里早就乐开了花,矮着身子跟在萧云鹤身旁,一直将他送出了府外,然后送上了车子。

吴府内院的一栋秀阁上,窗棱半展,吴月琳一边轻抚着热得发烫的脸颊,一边目送汉王地车子缓缓行去。她身后的一名小丫鬟开心的说道:“小姐……没想到汉王居然这样的雄伟俊逸,还真是配得上小姐哦!”

“胡说什么。”吴月琳秀眉微颦假愠的瞪了小丫鬟一眼,“人家是万金之贵的大齐王爷……怎么能说他跟我配不配的。”

“那便是……小姐跟汉王很般配啦!”小丫鬟嘻嘻的笑了起来。

“去你地!”吴月琳羞赧的半掩着脸,眼睛里又是一片春意盎然。

回府的路上,萧云鹤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悬着的一颗心算是放了下来。之前,自己还是横着一条心打算跟吴家拉上姻亲关系。没想到,吴家小姐吴月琳,倒还是个不可多得地娴雅美女。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么……萧云鹤暗自笑了一笑,心情也变得更好了。至于什么时候定亲、完婚,还是得自己说了算。在这之前,自己还有更多回旋的余地。这一次成功地与郭氏一门攀上了关系,而且眼看着就要成了亲家,这的确不失为一件难得的好事情。

回到府里的时候,天近傍晚,恰好也遇到了俱文珍带着府丁们回来。萧云鹤对他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

俱文珍长吁了一口气,答道:“小人请雇了近百辆车子,请了二三百个脚夫,算是按大人的意思,将之前收的贡赋粮米都退了回去。采办的寒衣还要些日子,几家绸缎庄正在日夜赶制。只不过……这粮食,也忒难得收了。前几日斗米六七十钱还有地方可买。到了今天,斗米八十钱,西市与东市上的几家粮号,却也难得买到粮食。”

“斗米八十钱?”萧云鹤大大的一愣,“怎么这么贵?”若逢大丰之年,关内这个地方斗米也最多十三四文钱,像产米之地的淮西江南一带,甚至只卖三四文钱一斗。现如今,国都粮价居然涨到了八十文一斗!

虽然国都的物价向来有些贵,但这无异于也是天价了!之前还在华原的时候,萧云鹤就曾预料到关中必然粮贵,只是没想到没过多久,国都的粮价就飞涨到了这般境地。看来汴州失陷航运梗阻,当真是让关中粮食十分的吃紧了。只不过,朝廷在关中建立了许多的粮仓以储粮,国都太仓、华仓等处的国库存粮,怎么说也能缓解一时粮荒支撑个一年半载才是……太仓属的那些人,干什么去了?

萧云鹤心中暗自琢磨着这些事情,走进了汉王府。无意间却看到一个背影,正转身朝西厢院走去。萧云鹤不由得心中有些愕然:小女王,今天怎么见我来了就避走呢?……

第二天大早,汉王府里就热闹上了。俱文珍带着府丁家院出去收购粮食,萧云鹤也将宋良臣和高固等人全部唤到了一起。铁血十三加上石演芬、郭钢,十五人全副披挂,跟着身穿华丽紫色鹿龙袍的汉王,浩浩荡荡的开赴陆升家了。

陆升家里,早已有皇城御林军围得像铁桶一般,没人敢出进。萧云鹤带人走了进去,只见园子里已经摆好了数十张车子,正准bèi

装载陆升的家资。

陆升一家人,则是瑟瑟的躲在一间耳房里,连大气都不敢出。陆升本人则是一脸菜色精神萎靡不振的迎到萧云鹤,跪于一旁。

萧云鹤看着平日里趾高气扬作威作福的陆升,现在也成了这副模样,不禁笑道:“卢大人,你可别怨我啊。本王也是受了皇命行事。”

陆升都不敢抬眼看萧云鹤了,瓮瓮的说道:“草民哪敢责怪大人……山水轮流转,草民落到今天这般境地,倒也怨不得别人。”

“哟,难得卢大人还有这样的觉悟,不错嘛。”萧云鹤戏谑的说道,“今日本王奉旨来查封卢府,希望你能紧密配合。如果态度好呢,本王或许能让你一家顺顺当当的离开国都,一起去岭南。如果事到如今你还想着侥幸脱罪,那我恐怕也帮不了你什么了。你要知dào

,按律来说,你只能带正妻与嫡子一同被流放,其他的人都要被罚没掖庭或是充军、为奴的。”

陆升恨得牙痒痒,却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忍气吞声的说道:“草民一定紧密配合大人查封……这些年来,草民收受的私钱、私物。都已经列好清单在这里了。一些柜坊里的票据凭证,也都全部拿了出来,全在正堂的那口箱子里。请大人查收。”

“唔。”萧云鹤满yì

的点了点头,让人将那口箱子抬了出来,当众打开翻看了起来。看了一会儿,萧云鹤也忍不住惊叹起来:“哎呀卢大人,你可是真人不露相呀!你这府上屯集地财物。似乎并不比国库的差多少了哦?光是存zài

柜坊的银钱,累计就有接近百万贯之巨。啧啧,这其中大部份,都是从国税里抽出来的吧?看来皇帝只下令将你贬斥,还当真是便宜你了!”

陆升浑身发软的站在一旁直哆嗦。不敢搭话。

萧云鹤一扬手:“高固,带人去府里搜上一搜,任何角落都别落下了。”

“是!”高固等人,带着一两百名御林军,在卢府里大肆翻腾搜索起来。萧云鹤清楚得很。以陆升这种奸狡如狐的性子,没理由不藏掖一些东西。

果然,没过多久。高固等人就揪出了几个人来,正是陆升的妻妾儿女。高固说道:“大人,这些人地身上虽然没有首饰财物,但每个人的身上几乎都藏着柜坊存款的凭信。仅这几人身上搜出来的,就有黄金三万余两!”

“陆升,你这老奸贼!”萧云鹤大声一喝,“事到如今,你居然还想偷奸耍滑。莫非以为本王真是吃素的吗?惹怒了我,眼下就要将你一门老小杀个干净,让你单身一人滚到岭南去做苦力!”

“啊!——”陆升顿时崩溃地跪倒下来,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说道,“大人、大人。饶命啊!你就给我一条活路吧!到了岭南那地方,穷山恶水倒也还罢了。草民这一家子一路过去,连个盘缠也没有,莫非乞讨而去么?更何况,到了岭南也要置家买舍,好歹也是要一些花费吧……”

“大胆,鬼扯!”萧云鹤怒道,“你是被流放,又不是去游玩,还要十万两黄金作盘缠和花费么?陆升,本王最后一次警告你,将该罚没的东西,全都交出来;该交待的事情,都说清楚。不然……后果自负!”

“哎——”陆升泄了气的皮球长叹一声,无力说道,“罢了、罢了……你们,将东西都交出来吧,好歹还能留得一条性命下来。只怪我陆升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居然错信了……奸人!”

宋良臣在一旁听得大怒,顺手一个大耳刮子就抽了过去:“老匹夫,胡说八道,俺抽死你!”

陆升顿时被打翻在地好一阵头晕眼花,嘴里仍然大叫道:“草民可没有说什么!”

萧云鹤冷笑:“少在本王面前装腔作势。高固、宋良臣将这些人身上地东西都搜个干净,连根发钗也别给他们留下。这些都是陆升搜刮来的民脂民膏,总不能让他们再带到岭南去花使。陆升,你给我进来,本王要问你几个问题。答得好,兴许能赏你几个盘缠钱,让你一家子平安到岭南去。你若是还想着耍滑头,那可就别怪本王辣手无情了!”

陆升像被浑身都被抽干了力qì

一样,磕着眼皮看了萧云鹤一眼,颓然的跟着萧云鹤进了屋里。高固等人,则是大声喝斥地去收剿东西了。没多久,几十辆车子就堆放得满满的,珠宝玉器、古玩绵帛看似一时间还搬不完。

萧云鹤将陆升叫到了房里,手上就拿着李勉给他的那份名单详册,对他说道:“陆升,关于你的事情,我手上的证据资料可是充分得很。我现在就问你话,我所说的这些人,跟你之间有什么猫腻和勾结,以前一起干过什么坏事,你一一给本王说得清楚一点。这也是你最后一线求生的机会了,希望你自己把握。”

“是、是……”陆升已是冷汗淋漓,只得仓皇应允。他没有想到,汉王的手中,居然握了他那么多地证据。早知dào

,自己就乖乖的受缚交待了,也不必这样担惊受怕还要挨打受辱。

萧云鹤就照着名单上的名字,一一询问了开来。陆升倒也还老实了许多,将他与这些人之间的瓜葛都说了个清楚。石演芬和郭钢两人在一旁详细的做下了笔录。

足足两个时辰下来。石演芬和郭钢奋笔疾书,居然各自写下了厚厚地一叠,也还只是告一段落。萧云鹤拿过来看了一看,说道:“陆升,照你说来,这国都皇城里,御史大夫徐万松、中书舍人张庭、兵部尚书陶诚、将作监大匠王作荣等人。跟你地关系是最为密切了?京城之外地三十多个府尹、刺史、长史,也都跟你来往极其密切?”

“是……”陆升只想着自己能讨得一条活路,哪里还顾得上出卖了谁。

“很好。”萧云鹤冷冽的微笑起来,“在供辞上签字画押吧。”

陆升颤巍巍的签了字按了手印,噤若寒蝉的站到了一旁。萧云鹤看着这份笔录。心里暗自想到:这些个大蛀虫,是时候将他们一一铲除,换上我的人了。如果是犯过小错的官吏,不妨恩威并施地让他们投诚到我的麾下。陆升,我倒要感谢你。临死之前拖了这么多人下水,跟着你一起完蛋,也给我铺了几条大道出来。

这个时候。卢家也查抄得差不多了。除了一些假山石狮、床榻门板,能搬的都给搬了。高固是个精巧的人,把一些显眼而又敏感的东西都封到了车子上,一些可能连陆升自己也忘记了地东西,则是自行收受了下来。抄家的时候,这种事情几乎是在所难免,甚至是连皇帝都默认了的。要不然,就不会把抄家这种差事。当成美差来照顾一些皇帝有意奖励的人了。这种事情,根本不要萧云鹤出声叮嘱,高固自然而然的办得滴水不漏天衣无缝。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萧云鹤走到院子里,对陆升一家人说道:“本来。按大齐律,陆升一家是要被满门抄斩地。但皇帝陛下念在卢家先祖之恩德。网开一面饶尔等不死。今天,你们就举家前往岭南,自然会有御林军从旁押送。陆升,你也别怪本王薄情,给你一百贯钱,当作盘缠吧。”

陆升满脸苦笑的接过了一袋儿铜钱,真想大声哭号。一百贯钱……以前或许就是一家人一餐饭钱!

“御史台会派官吏带人来押送你们的。”萧云鹤对陆升说道,“陆升,一路保重,本王就没空去送你了。高固,押上车子,我们进宫交归国库。”

萧云鹤带来地这路人马按部就班,押着车子朝皇城走去。御吏台的几个官吏则是带着御林军甲士,押着陆升一家人上了车子,朝遥遥数千里外的岭南而去。陆升一家人都痛声号哭起来,沿途的百姓却又挤满了街道,大声的指着他们喝骂,有的人甚至还砸上了菜叶泥土,弄得他们狼狈不堪。

萧云鹤骑在马上,领着身后的车队,大摇大摆的朝皇城走去。高固轻轻拍马走了上来,对萧云鹤轻声说道:“大人,那陆升府上当真是富得流油,真是比国库还要有钱啊!”

萧云鹤瞟了他一眼,诡秘地笑了笑:“你就说吧,私藏了多少好处?”

高固平常沉默寡言,办起事来却是最让萧云鹤衬心。他这时嘿嘿的笑了笑,说道:“也没什么特别显眼的东西。几尊足赤的金佛,几盏西域和前蛮人的古玩玉器,另外就是一些名家字画。陆升将它们藏在不显眼地地方,怕是自己都忘记了。让卑职惊叹的是,这其中居然还有王家父子地真迹啊!”

“哟嗬,想不到你这个武夫,还挺识货的嘛!”萧云鹤笑道,“王羲之与王献之的真迹,这本就是价值连城的东西了!嗯,这件东西我喜欢,稍后给我拿来瞅瞅。”

“是。”高固乐呵呵的笑了起来。

进了皇城,萧云鹤让高固等人押着车子去了内苑监,将查抄来的东西交割到国库,自己却去见皇帝了。好不容易从陆升那里套出了口实,抓住了几个巨贪大恶,是时候将他们铲除一下了。与此同时,留出的空缺不正好让自己府上的人挤进去吗?虽然眼下汉王府里人丁仍然稀薄,但颜诗章、李勉、郭钢这些人,总是能胜任一些职务的,皇帝也应该不会有什么疑义。

皇宫里面也正热闹得紧,太子带着东宫的人,正在整肃内苑监,大小的宫官与宦官、宫女们,人心惶惶鸡飞狗跳,好不热闹。萧云鹤也懒得搭理这些跟自己无关的事情,径直进了大明宫含元殿。

霍仙鸣倒台后,含元殿御书房里的伺候宦官换了两个人,一个是三十余岁的窦文场,另一个则是四十余岁的王希迁。这两人都是相貌平平,走在人堆里一时很难让人发xiàn

的,之前也没有什么引人注目的地方。据说,都是老头以前当太子时的近侍。霍仙鸣倒台了,他们两人一齐飞升,被提拔到了御书房在皇帝身边伺候。

老头也还恰巧在书房里,听闻汉王求见,马上宣见。

萧云鹤进去后,刚准bèi

将今天查办陆升的事情做个交待,不想老头已经有些焦急的先说开了:“云鹤啊,你来得正好。朕正有一些事情感觉有些烦闷,想找人商议。”

“所为何事?”萧云鹤问道。

“是这样的。”老头说道,“后天,李怀光、浑和李晟的三路大军,就要出发开拔了。三路人马,共计六七万人,要配备的粮草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可如今朝廷的国库存粮已经不多。刚刚太仓属的人来报,说太仓、华仓里的粮食,加起来总共不过十万石,几乎刚刚才够让李怀光等人带走。可是他们把粮食带走完了,皇宫里的人和那些御林军吃什么啊?”

萧云鹤皱眉道:“陛下,国都的太仓、华仓这些国库存粮所,平日里最低存粮都要求在三十万石以上,如今又正值秋收,怎么粮食还这么少?”

第二百六十章 臂助

对于萧云鹤提的问题,老头颇有些窘迫和难堪的说道:“哎,前不久不是朱闹了一回么……那些贼子就像蝗虫一样,将大齐这些年好不容易攒下的粮米,几乎就要挥霍殆尽。朕回国都的时候清点粮仓,就发xiàn

只剩了这么一点。再加上眼下汴州失陷漕运梗阻,江南、江淮、山南等地的秋收税粮,都无法再通过大运河运抵关内。太仓入不敷出,眼看着就要捉襟见肘了。”

“陛下,可这还是不对呀!”萧云鹤说道,“关内也是产粮之地,良田万顷;再加上从剑南、山南走旱路的粮税,再怎么说太仓也不应该只有这么一点粮食才对。”

老头也很无奈的说道:“朕也认为这事很是有些诡异,正在发愁呢。按理说,每年的这个时候,关内各地该上缴的粮税都已经送交国库进了粮仓了;山南、剑南等地走旱路的粮税,也差不多陆续该到了。如果这些粮税能够收上来,至少可以解决眼下的一些危机,不置于闹粮荒了。不料,关内许多州县都不约而同的上告了兵荒或是灾报,请求减免今年的粮税以安抚民生。这件事情,当真是令朕头痛不已啊!减税吧,朝廷没有粮食吃;不减照收吧,那些百姓又会没了活路。今日,负责宫市的宦官王希迁和窦文场来报,说国都集市上的粮价已经飞涨到了八十钱一斗,这可真是闻所未闻哪!”

萧云鹤朝老头身边的两个宦官瞟了一眼,老头倒也没忘了解释一句:“哦,朕让他们二人一起接手了霍仙鸣的事情,也好有个监督和钳制,免得像霍仙鸣那样的事情再度发生。”

萧云鹤笑了一笑拱手道:“这些事情自然全凭陛下区处。”心中却想道:看来这老头,对宦官的信任已经远远超过了大臣了。倒了个霍仙鸣。又换上了王希迁和窦文场,这不是换汤不换药么?

“嗯……不说这个了。”老头有意回避宦官这个话题,说道,“云鹤,你足智多谋办法最多。你说说看,眼下这是怎么回事呢?又该怎么样去解决这些危机?”

萧云鹤想了一想,说道:“臣之前曾去过一趟华原县。到封邑看了看。那里比国都更早爆fā

粮荒,同样也有些诡异。臣倒是在猜想,会不会有刻意囤积居奇,要发国难财?”

“哦?”老头惊咦道,“你的意思是说。有人刻意趁这时候大肆收购粮食,等着粮价飞涨了再放出来大发国难财?”

“有可能。”萧云鹤点了点头。

“那也……不对呀!”老头说道,“那怎么,粮税也收不上来呢?”

萧云鹤略作思索,说道:“那唯一的解释。就是——官商勾结了。关内各地地官府以各种名义,拖延粮税上缴,甚至是谎报兵荒灾情请求减免粮税。然后他们再软硬兼收的收购到百姓手中的秋收之粮。囤积起来以备谋取暴利。”

“如果当真是这样,那这些人就实在是该杀!”老头忿然的喝道,“眼下大齐多灾多难,这些官员商人还想着发这种国难财,跟卖国通敌有什么区别?!云鹤,你足智多谋又有魄胆,这件事情朕就交给你去查办了。该杀的杀,该抓的抓。朕给你便宜行事之权。谁敢阻挡你办事,以抗旨谋反论处。圣旨即刻下达,你早早准bèi

一下,争取尽早将这件事情给办了。”

“是,陛下。”萧云鹤只得硬着头皮领下了这个皇命。心里却是忍不住一阵忐忑。老头还是那个性子,越大的麻烦。就越交给汉王来办。稍有点头脑地人都清楚,能在天子脚下的关内这样为非作歹的人,肯定不会是什么小人物,必定贵人极硬。眼下,关内大半的州县都一起上报兵荒天灾,很明显就是一起有预谋的、官商勾结地巨案。这后面将会牵扯出什么人来,还当真是不好说。老头说得可真是轻巧,该杀的杀,该抓的抓,要是这样就能解决问题,那大齐天下早就太平无事了。

这些日子以来,老头似乎已经将汉王这个专业解难的万精油使顺手了。事情交待了下去以后,他居然本能感觉就只要等着好消息就行。

老头长吁了一口气,脸上的颜色也变得和悦起来,说道:“云鹤,查办陆升地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臣正为此事而来求见陛下的。”萧云鹤将查抄卢府的清单,与陆升地笔录一起交到了御桌上,说道:“陆升果然是个大奸臣贪,私藏的财货居然不逊于国库。而且据他交待,陆升一党的重yào

党羽,也差不多都查得清楚了,相关证据都在这里。”

老头拿起纸稿来看了看,忿然一掌就拍到了桌子上:“这个陆升,朕真是有些后悔饶他不死了,居然如此贪婪无度作恶多端——名单上的这些人,一个也别放过。该罢官的罢官,该流放该杀的,也不要姑息手软。眼下这大齐,是时候焕发出一些新颜了。尤其是御台大夫、兵部尚书这样的重yào

职位,怎么能让陆升党羽的蛀虫占据着为祸大齐!”

“臣遵旨!”萧云鹤飞快地答了过来,其实老头还未必就要将这些事情再交给他续办。

老头看了萧云鹤一眼,说道:“嗯,粮税案与继xù

追查陆升党羽,差不多有些相通之处,就一并都交给你来办吧。裁撤的官员,你也可以举荐一些德才兼备的人给朕,让他们顶上这些空缺。”

“是,陛下。”萧云鹤心中算是稍稍有了一点安慰,这个老头,倒也还懂得一些人情世故。让我汉王替你做恶人去查粮税案,总得给点好处吧?裁撤下来的那些庸官贪官,现在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让自己地人顶上去了。

老头笑眯眯的说道:“云鹤啊,你这一辈人当中,也就只有你最能干了。能者多劳。真是辛苦你了呀!朕会把你地好处和功能记在心里的。”

“儿臣不敢忝居功劳。”萧云鹤只得又无奈的说出了儿臣二字,说道,“为君分忧为国解难,是臣地本份。能为大齐、为陛下做一些事情,臣心里也是高兴的。”

“嗯,好、好。”老头笑呵呵的说道,“我那亡去的皇弟。看到你这么忠诚能干,在天之灵一定也是高兴的。后天朕要在太庙为李怀光等人饯行壮威,你到时也一起来吧。”

“是。”萧云鹤拱手拜谢,应承了下来。

“嗯,你事务繁忙。朕也就不多留你闲谈了。”老头笑容可掬的说道,“待忙完了这些事情,朕要请你进宫住些日子。朕的小皇女文安,可是时常在朕地耳边叨念你这个皇兄呢。你有时间,就进宫去看看她。”

萧云鹤微微一怔。脑海里马上就闪现出了那个,和自己前世早夭的宝贝女儿、晋阳公主李明达长得极像的文安公主,点头应允道:“儿臣领旨。若有闲时。一定进宫去陪陪文安。”

“嗯。你去吧。”老头微笑着点头,萧云鹤拱手退了下去。

老头看着萧云鹤走出了御书房的背影,忍不住喜忧参半的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心中暗自寻思道:为什么我生地儿子,就没有他这份能耐呢?李诵啊李诵,你可要争气啊……

回府的路上,萧云鹤心里有了一些不爽。暗自感觉眼前的事情颇有些棘手。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嗅觉,他感觉关内的粮价飞涨,事情有些不同寻常,而且隐约有了一些危险地气息隐藏于其中。而且就目前的表面现象来看,一切茫然无绪。也不知dào

该从哪里查起。皇帝却是催得急,而且形势也的确有些紧迫。如果关中爆fā

粮荒。必定人心惶惶一片混乱,说不定还会闹出民变,将直接威胁到大齐政权地稳定。如果有人隐藏在幕后图谋不轨,那只会将会更加危险。

进了汉王府,萧云鹤自顾愁眉不展的闷头朝里走,却没有留意到正堂大厅里颜诗章与李勉带着一些人正在等他。倒是颜诗章主动出声唤住了他,萧云鹤这才醒过神来走进了大厅。

与颜诗章和李勉同在一起的,还有两个谦和礼让的文士,和一个与浑颇有几分神似的大汉。那些人都一齐跟汉王见过了礼,萧云鹤让他们一齐坐了下来。

颜诗章指着那两个文仕给萧云鹤引荐道:“大人,老巧今日要引荐两个人物给大人认识。这一位,乃是杜黄裳,字遵素。京兆人,定应年间进士,曾跟随郭老令公在朔方的任别驾从事。与大人的好友李怀光也是旧僚。”

杜黄裳四十出头的年纪,生得细皮白面,三绺细长地髭髯,风度不凡。他朝萧云鹤拱手拜了一拜:“久闻汉王大人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足慰平生。”

“遵素太客气了。”萧云鹤也拱手还了一礼,对他还之以微笑。

颜诗章又指着另外一人说道:“这一位青年才俊,想必大人并不陌生吧?”

萧云鹤细看了几眼,惊咦道:“李景略?”这不是当初和陆升一起去李怀光军中的时候,路上遇到的弃官而走的监察御史、朔方军行军司马李景略吗?

“卑职惭愧!”李景略面露愧色的朝萧云鹤拱手一拜,说道,“难得大人居然还认得卑职……”

颜诗章呵呵地笑道:“景略,你有何可惭愧的?难得你一腔正义热忱,宁愿弃官也不跟随李怀光受了朱地诱惑。不过,也好在汉王大人力挽狂澜,让李怀光迷途知返悬崖勒马了。要不然,此刻的国都还不知dào

是何境况,大齐的命运也未可知啊!”

李景略也道:“所以,卑职才惭愧得无地自容,只好今日托了老太师这条门路,来给汉王大人登门赔罪了。相比于大人的不言放qì

勇于承担责任,卑职当日的弃官行为就像是胆怯的懦夫,实在令人不耻。更何况……卑职之前曾对大人多有腹诽,今日特意前来请罪。”

“腹诽?”萧云鹤哈哈的大笑起来,“景略,你也太小看我萧云鹤了吧!这等事情我如果都会揣度记恨,还不早早气闷而死了?像你这样忠贞不二的忠臣,正是我大齐眼下正缺少的人材么!”

颜诗章笑呵呵的说道:“李景略,是武周朝时投诚的契丹名将李楷固的后人。其父李承悦,曾任檀州刺史、密云军使。他也算是军旅世家的仕门子弟。而且以老巧对他的了解,李景略,可我大齐难得的儒帅啊!”

李景略惶然道:“老太师切勿谬赞!”

颜诗章抚着亮白的长须哈哈大笑起来:“老朽也是带过兵的人,向来喜欢有话直说。汉王大人,实不相瞒,杜黄裳与李景略,都是老朽的门生。内举不避亲,老朽今日就将这二位才俊推荐给汉王,让他们二人在汉王麾下效力!”

萧云鹤一听,顿时大喜过望,连忙说道:“先生正是雪中送炭哪!汉王府重建不久,正当用人之际,大齐也更是急缺人材。杜黄裳、李景略,你们二人,来得正是时候啊!”

颜诗章乐不可吱的哈哈大笑:“这可真是各得其美、恰到好处啊!”

杜黄裳与李景略也各自面露喜色,齐齐拱手拜道:“拜见汉王大人,拜见主公!”

在一旁安静了许久的李勉也笑了起来,说道:“老太师,话都让你说完了,老朽倒像是成了陪衬。汉王,老朽今日也引荐一个人材给你,就是我身边的这员猛将。此人名唤唐汉臣,是跟随我多年出身入死的忠勇大将。老朽老迈无用,留他在身边就是浪费人材,更怕耽误了他的前程。于是便将他引荐给大人了!”

“唐汉臣?”萧云鹤微眯了一下眼睛,看着这个凛凛一躯的威猛汉子,点头微笑道:“好名字!”

好,马上就张罗着人给杜黄裳、李景略和唐汉臣等人安排住处。杜黄裳从朔方调回后,在国都任小吏,自己带了妻儿前来有个住处,汉王府里只要个临时歇脚的地方即可。李景略和唐汉臣,则是举家住进了汉王府。东厢院王府属衙住所那边,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萧云鹤也正好有些问题想要请教颜诗章和李勉,于是趁杜黄裳等人去整理居所的时候,将他二老请了过来。

萧云鹤发问道:“刚刚学生进宫见皇帝,又领了一道皇命,感觉颇为棘手。想请教二位先生的意见。”

“何事?”颜诗章和李勉一起问。

“是关于粮价飞涨的事情。”萧云鹤说道,“二位先生想必也是肯定知dào

了,近日国都粮价飞涨,已到斗米八十钱,而且估计还会要涨。照这样下去,国都就会陷入混乱,qisuu奇书com民不聊生。皇帝怀疑这其中有奸人作梗,于是将案子交给学生来查。可是现在,一切茫无头绪,而且学生感觉,这其中……煞是有些诡异。”

颜诗章拧起了眉头,说道:“这件事情,老夫也留意许久了,的确有些不太正常。国都这个地方,虽然向来物价较贵,但一向还算稳定。毕竟是天子脚下,一般无人敢于作祟。可是这一回,物价如此飞涨,显然是有大人物从中作梗。要么是想发国难财,要么,就是另有所图。大人,是该小心才是。”

李勉叹了一口气说道:“要不是老夫失了汴州,关内也不会陷入这般境地了。”

“玄卿公何必自责?”颜诗章说道。“当时汴州被围,外无援兵内无粮草,贼寇李希烈又凶玩暴戾地以杀害平民为威胁,让你献城投降。那种情况下,你弃城而走,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皇帝也未就此事而责怪你么。”

李勉则是摇头叹息。

颜诗章略作了一番思索,然后突然一醒神。说道:“大人,老夫倒是可以给你指一个法子,就是不知dào

灵不灵光。”

萧云鹤马上接道:“请先生赐教!”

颜诗章说道:“在国都这个地方,想要经商,如果没有官府或是贵人支持。是难以做大的。吴仲孺号称国都首富,对商界的事情,必然知dào

许多内幕,大人何不去问问他?”

“吴仲孺?”萧云鹤疑惑道,“他身为端王傅。虽是闲官,但也是三品大员,莫非也是商人?”

“呵呵。吴仲孺何等人,自然不会自甘堕落、明目张胆的去经商。”颜诗章笑道,“商人在我大齐是没有地位的,就算家资巨万奢福无比,也一样遭到歧视被人瞧不起。吴仲孺有了一个三品官衔做幌子,再加上妻舅家世的显赫门庭,外人自然就不会瞧不起他了。只不过,暗底里。他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商人。只不过,他也不是一般地商人。我大齐实行盐铁专卖,由朝廷统一调配。吴仲孺,则是关内盐号总商头,朝廷钦点的官盐商户。大齐的官盐从全国各个盐井里运到关内。再由关内盐号调拨到其他各地。虽然利润低微,但是用量何其巨大。收入何等稳定。可以这样说,几乎我大齐的每一个人,每天都在给他吴仲孺献上收成。大人你说说,他吴仲孺还能不成为国都首富吗?”

“原来是这样……”萧云鹤恍然大悟,“原来他吴仲孺,是典型的官商、朝廷钦点的盐号总头!”

“对呀!”颜诗章笑呵呵的说道,“所以,吴仲孺经商,根本不必费多大脑筋,只要坐等着收钱就行了。而且他地商号遍布全天下,各个节度使、蕃王甚至是反臣,都要买他几分面子,不然就有可能没了盐吃。与此同时,他又授意并支持几个远访亲戚,开起了国都最有名的商行钱庄永业柜坊。据老夫所闻,永业柜坊里接纳的大齐各地商户存入的流通资金,其数量之巨……足以让国库汗颜无比!用富可敌国来形容吴仲孺,那简直就是在贬低他了。”

萧云鹤心中暗自惊叹:好一个吴仲孺,家底居然雄厚到了这等地步!经商是容易谋利,但通常也被人瞧不起,没有身份。但经商经到他这份上,不仅富可敌国,更加名声显赫,当属独一无二了。郭子仪的女婿,果然有一手啊!

说到这里,颜诗章却是呵呵地笑起来:“说来,老夫还没有恭贺大人呢!昨日夜间,吴仲孺夜访老夫,说起了大人与他女儿的婚事,要请老夫来做媒。大人,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啊,老夫就等着喝你那杯喜酒,你可以抓紧时间哪!老夫快八十的人了,说不定什么时候一觉就睡死了,你可要早早定好了日子,别吝啬这杯喜酒啊!”

李勉也笑了起来:“是啊大人,我们这两个老鬼,加起来都一百五十岁了,难得再喝一回喜酒。大人的大喜事,可得抓紧给办了。”

萧云鹤也笑了起来:“这件事情,还要等皇帝地旨意呢。劳烦老太师做媒,学生真是惶恐!许多的琐事,还要麻烦先生了。”

“无妨、无妨!这等好事,老夫倒是乐意天天都有得忙。”颜诗章笑呵呵的说道,“不过大人,婚事固然喜庆,但老夫更高兴地是,大人与吴家联姻,却是好处无限萧云鹤略自笑了一笑,也不答话。颜诗章与李勉则是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乐呵呵的笑了起来。

颜诗章继xù

说道:“大人要追查粮食案,老夫奉劝你一条:谨小慎微,不可深究。以老夫的直觉来看,这件事情如果当真有人从中作梗,那便绝不简单。只要能解决眼前的粮荒,大人倒是没必要太过深究,唯恐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汉王府如今正在成长壮大之中。但同时也还很脆弱,大人还是要小心才是……”

“嗯,学生记住了……”萧云鹤朝颜诗章拱手拜了一拜,心中思索道:看来,老而持重的颜诗章,与我心中的预感倒是不谋而合。粮价飞涨,这件事情必然不会简单;幕后如果有主使。必定会有大来头。稍有不慎引火上身,也不是没有可能地。眼下汉王府虽然名声雀起威风无限,但毕竟根基尚浅羽翼未丰,如果有人联合起来刻意下阴招,也是很容易被整垮地。

国都这个地方。皇亲国戚、达官显官、仕人豪门多如牛毛,而且他们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盘根错节。得罪一个,就有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汉王府得罪太多人,就极有可能被人排挤,从此再无立锥之地。

对于这一点。位居皇权二十余年、深知其中厉害的萧云鹤,心里是认识得相当清楚的。任何时候、任何人包括皇帝,都不能离了仕族豪门地支持。否则就会变成孤家寡人势单力薄。这是皇权政治里默认的铁地规律!

至于如何追查粮税一案,萧云鹤心中也有了一个大概地思路:先去找吴仲孺问问线索,视情况而定,最后追查到一个什么程度。

稍后不久,萧云鹤送走了颜诗章与李勉二老,稍略交待了一下府里的事情,就带着高固和郭钢这两个随从,坐上马车不露形迹的去找吴仲孺了。

不巧的是。吴仲孺恰巧出门到西市盐号办事去了,便由管家和夫人接待了他们。吴夫人,也就是郭子仪的女儿郭氏,是典型地名门闺秀,出身高贵而有涵养。从她的表现来看。这个未来岳母,对汉王也是相当的满yì

。不久以后。吴仲孺才被家人从西市上请了回来。

到这时候为止,萧云鹤算是见过吴家二老了。从吴夫人的表现来看,他这个准女婿,算是成功的过了关。吴仲孺也从自己夫人地暗示里得到了这个信息,心中越发的高兴。

二人寒暄了几句,萧云鹤直入正题的说道:“吴大人,本王今日前来,其实是有事情请教。”

“哦?”吴仲孺醒了一下神,“大人请讲。”

“近日国都城内物价飞涨,吴大人想必是十分清楚地了?”萧云鹤问道。

“这是自然。”吴仲孺依旧是那副慈眉善目的笑脸模样,“大人应该也是知dào

的,卑职虽然官居三品,却也是朝廷钦点的盐商。对商场上的事情,自然是知晓一些。”

萧云鹤点了点头,说道:“所以,我才有些事情想请教吴大人:皇帝怀疑国都粮价飞涨,其中另有隐情,于是命我追查个中原因。不知dào

吴大人,可有这方面的消息?”

吴仲孺听到后,明显的惊了一惊,但马上镇定了下来,奇声说道:“大人的意思是说,你领了皇命,在追查粮价飞涨地事情?”

“正是。”萧云鹤正色凝神的看着吴仲孺,肯定的说道。

吴仲孺的神色变得有些紧张起来,从座位上站起了身,有些为难的摇了摇头,说道:“实话实说,在卑职眼里,大人已经是卑职地亲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卑职近日来的观察,这粮价飞涨,也颇有些诡异。卑职经营地食盐,是朝廷硬行规定的价格,几乎没有波动。可是其他的任何物什,几乎都在成倍的翻涨。想来,都是受了粮食价格的影响。不过,卑职却还没有得到什么确切的消息,弄明白这粮食飞涨的原因。只是隐隐听到了一些未可全信的谣言……”

萧云鹤神色一凛,追问道:“什么谣言?”

吴仲孺看了萧云鹤一眼,平日里悠然自得慈眉善目的神色,也变得有些凝重和犹豫起来,迟疑的说道:“既然是谣言,大人不可全信……不过,卑职把大人当成自己人,也不妨说给大人听听。卑职曾听几个同行的商人们私下议论时说起,似乎有几个皇亲国戚,在暗中支持一批地方官与商人,囤积粮食……”

“真是这样?”萧云鹤心中既惊且怒的说道,“当真是有皇亲从背后支持?”

“不可说、不可说!”吴仲孺连连紧张的摆手说道,“大人,依卑职的意思,这件事情,大人不可深究,浅尝辄止的追查一下,皇帝那里有个交待就行了。个中情由,想必大人比卑职更能想得明白吧?”

萧云鹤也越发的感觉到了事情不妙,似是而非的点了点头,却是不置可否。

吴仲孺倒也还真是挺操心这个准女婿的,坐到了萧云鹤对面,低声说道:“至于眼下的粮荒,卑职愿意倾尽所有,帮zhù

大人完成使命。粮价飞涨,是那些人想看到的。他们的目的,也无外乎是想挣钱。这样吧,卑职就在关内各地,派出商队大肆收购粮食,然后转入国库粮仓,缓解眼下危机。他们不就是想挣钱么?卑职给他们钱,让他们赚!”

萧云鹤心中一动,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那吴大人……岂不是尽做赔本的买卖了?哪里像你这么经商的!”

“大人此言差矣!”吴仲孺一改平日风范,神色肃然的正色说道,“卑职吃的是朝廷俸禄,也是靠皇帝恩泽给了我这个美差,才发了这么大家业。现如今国家有难,也正是我反哺报恩的时候。要是国家危亡,皮之不存毛将蔫附?卑职挣这么多钱又有什么意思呢?只要国家无事,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亏去的钱,迟早也是能赚回来的嘛!再说了,只要大人安然无恙,卑职的女儿也会有得依靠,卑职这个垂垂老朽还有何所求?退财免灾,天下太平,这才是生财正道啊!”

萧云鹤看着这个肥硕的老家伙,不由得由衷的笑了起来:“吴大人,本王今日算是对你刮目相看了。你虽然是个商人,却比许多位居高位的达官显贵,更识得大体懂得时局。也幸好有你这份雄厚的财力支持,不然本王……这一次还当真是难以下台了!”

吴仲孺听萧云鹤这么说,知dào

他是同意了自己的建议了,松了一口气说道:“大人别这么说。卑职这么做,一来是为国解难为君排忧,二来也是为了帮zhù

自己的家人。说实话,卑职就担心大人横着性子,一定要追查下去……话说,大人现在虽然名声赫赫威风八面,但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哪!少竖敌人多交朋友,大人日后的路,才会走得更顺当不是?”

“唔,吴大人句句真言,本王算是记在心里了。”到这时候,萧云鹤对吴仲孺算是更添了一份好感。起初自己还挺不喜欢这个人的,现在看来,吴仲孺这人,倒是个外粗内细而且有点良知情操的人。至少,他把自己当成了亲人,而且竭尽所能的相助。这份情谊,倒是挺难得的。

眼下正感觉有些孤立无援的萧云鹤,对吴仲孺这个未来岳丈,也打从心底里多了几分感激和亲近。事到如今,萧云鹤也知dào

,是时候表露一些诚意了,于是说道:“吴大人……唔,本王姑且这么称呼你吧,毕竟还没有与吴小姐成婚,呵呵!关于定亲的日子,本王昨日回去看了看黄历,也考lǜ

了眼下我手中要处理的事情繁杂程度,大致定在今年腊月十五,你看怎么样?”

“腊月十五?卑职也曾看过黄历,是个挺不错的日子。”吴仲孺面露喜色,“好、好。一切全凭大人决定。这么一算起来,时间还有近两个月,大人手头的事情,也应该能处理得差不多了。定亲的琐事,就交给卑职与颜老太师一起来办吧。皇帝那边,卑职已经请了妻舅郭、郭暖等人去请旨。相信不日就可以下来。只等好日子一到,卑职与汉王,就是一家人了!”

萧云鹤也呵呵的笑了一笑:“到时候,本王也就要改口称呼吴大人作岳父大人了。”

“好、好啊,哈哈!”吴仲孺乐呵呵的大笑起来,眼睛又成了一条缝,“大人。卑职今日到了西市的马市去逛了一逛,正巧看到有几个回纥胡商,贩了一批好马过来。现在这时令,正是夏后深秋,牛马吃了一个旺夏的草料。都剽肥得很。卑职见了那些马匹,由衷地喜欢,于是将它们全部买了下来,共计有五六百匹!卑职是在想,大人府上的私兵数量。实在是太少太少,与汉王的威风大不相衬。于是想将这些马匹全部赠送给大人,让大人重组飞龙骑!”

“五百匹好马、重组飞龙骑?!”萧云鹤不无惊喜的说道。“至从陇右、河西被吐蕃霸占,我大齐就失了最重yào

的陇右监马场,常年以来只能从回纥收购好马。这些马匹是正当旺季的时候从漠北贩来的良品,想必价值不菲吧?”

吴仲孺笑道:“钱财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花了也可以再去挣。不过,回纥人最近也像是趁火打劫一样,往常八九十金一匹地好马。现如今卖到了一百五六十金。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五百匹好马,再加上五百副军器铠甲,全由卑职采办得齐了,另外再招募五百名身强力壮的勇士,一起赠送给汉王。留作汉王府的飞龙骑!大人,一定要收下卑职的这份薄礼!”

“这还是薄礼啊?一百五六十贯一匹的好马。光马匹就七八万贯钱了!”萧云鹤啧啧地感叹道,“吴大人,五百名飞龙骑,少说也要花费十余万贯。你这份大礼,本王可是受得有些惭愧哪,这还要请你帮着解决眼下粮荒,连连让你破费了!”

“哎,大人切勿再提起钱的事情。”吴仲孺连连摆手说道,“要算起来,卑职现如今,也穷得只剩下钱了,另外就是还有一个宝贝女儿。只要大人日后善待我女月琳,卑职这份家业,还不都是为大人攒在那里的?”

“这……”萧云鹤呵呵的笑了起来,“吴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本王看中地,毕竟只是吴小姐的人物品行。”“这个倒是,这个倒是……是卑职失言了。”吴仲孺连连拱手谢罪,转换话题说道,“五百匹好马,全部安置在了卑职后院的马厩里,家里地仆役们,正在为它们添配马鞍、马掌等物。稍后,卑职再差人去关内各地招募兵勇壮丁,等全部料理得妥当了,再送到大人府上。这等琐事,大人就不必费心了。”

“那……小婿便有劳岳父大人哪!”萧云鹤心头也有些欢喜,对吴仲孺拱手拜了一个翁婿之礼,乐得吴仲孺呵呵的大笑起来。眼下大齐实行募兵制,不仅仅是节度使可以自行征募兵勇,开府的亲王也是可以的。像萧云鹤这样食邑二千八百户的亲王,原则上可募私兵一千四百人。要不是自己眼下财力拮据,府里也人丁稀少器具缺乏,更重yào

的是实在太过忙碌,萧云鹤早想招募一批士兵了。吴仲孺说得对,以汉王如今的声势和威名,身边居然只有十来个近卫士兵,也太不合理了。一般的旁系郡王,只要是开了府地,谁家里没个百八十铁甲呢?

现如今,有吴仲孺这个大财团的支持,全不用萧云鹤操心的替他置办了五百铁骑,简直就是雪中送炭一般。五百铁骑,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了。萧云鹤完全有信心,让他们这些人作为汉王府军队的班底,开始打造一支属于自己的王牌之师。昔日秦王府地玄甲军,最初由萧云鹤亲自训liàn

,大将秦叔宝、程知节、尉迟敬德、翟长孙分拨统领,最终成了大齐主力铁骑,战力何等骁悍!重生之后,萧云鹤也早早有了心思,要打造一支真zhèng

战无不胜的铁血军旅!

飞龙骑?名字倒也还不错!萧云鹤心中暗自有些激动了起来。他想得很清楚,在朝堂之上,再如何得势、如何有名声,没有实打实地军权和兵力,一切都是虚浮的!在通过政治手段获取别的兵权之前。自己手中本身就拥有一支力量,也是必不可少的。

吴仲孺,的确是帮了萧云鹤一个大忙。这个财大气粗的未来岳父,看来还真是对汉王无比看重,恨不得将黄金堆满汉王府,讨他欢心,好让他将来好好对待自己地宝贝女儿。也许钱对他来说的确没了什么意义。仅仅是成了数字而已;但对萧云鹤目前来讲,那可就是意义非凡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武元衡

毕竟终南山那边殇帝宝库里的东西,现在并不太方便去取用……

从吴府出来后,萧云鹤的心情变得好了许多。且不说平白得了五百飞龙骑,就是眼下最棘手的粮税案。也大致有了解决的办法。虽然吴仲孺没有提供太有利的线索,但至少给萧云鹤提了个醒,没必要多作深究了。只要能缓解一下眼下地粮荒,那些囤积居奇的奸人们得了好处利润,目的也应该就达到了。不会再闹出别的什么事情来。要想从根本上解决关内粮荒,那就只能指望着朝廷收复汴州,重开大运河航漕之路。这件事情。老头早有主张了,发了圣圣到汴州诸邻的州县,让那里地节度使们去带兵征讨。到时候如果无法收拾,萧云鹤说不定倒是又可以得个带兵出征的机会。

虽然忙碌了一点,毕竟有了进取的目标,日子也过得充实了起来……

回到汉王府,萧云鹤马不停蹄的又带着那十几个近卫出发了,直奔皇城。御史大夫徐万松、中书舍人张庭、兵部尚书陶诚、将作监大匠王作荣等人。都是陆升亲密党羽,既然皇帝都发了话饶他们不得,眼下还不赶紧去除了他们么?刚好杜黄裳和李景略来投靠了汉王府,留出了空缺,也好让他们顶上去。眼下这样的大好机会。不安插几个人进驻朝堂要职,岂不是太可惜了!

萧云鹤一行人。虽然只有十余铁骑,却是给皇城里带来一阵惶恐不安。朝堂百官都知dào

,眼下汉王正在奉命彻查陆升一党,眼前这般全副武装地情景,肯定就是要到哪里去拿人。朝堂之上与陆升有瓜葛的人多了去了,一时间人人自危,整个皇城的各个属、衙、台、府里,都弥漫了一股紧张气息。

萧云鹤带着这一队铁甲,直奔御史台。御史大夫徐万松正焦惶不安地在御史台处理公务,听闻汉王传唤,顿时吓得脸都白了。手一发抖,毛笔就掉落了下来,喃喃的自语道:“完、完了!”

十余名铁甲,全没有把御史台的那百余名小吏、属兵、狱吏们放在眼里,横冲直撞的直奔御史台内间,将徐万松给拎了出来。

萧云鹤看着浑身发抖的徐万松,沉声喝道:“徐万松,你身为御史大夫执掌刑罚监控朝堂百官、掌理民间刑讼,却不懂得洁身自好,与陆升狼狈为奸犯下大恶不赦之罪!本王奉旨对你进行查办。来人,摘除徐万松顶上乌纱褪去官袍,将其拿下!”

“是!”宋良臣和唐汉臣这两个最威猛的汉子冲上前去,将徐万松的衣服帽子唏里哗啦的就扯了下来,然后一根麻绳绑了个结实。徐万松倒也知dào

在劫难逃,只得连连叹着气,面如死灰,也不敢强狡。

“徐万松,这御史台地监狱你也进去了不止一次了,却从来没有想过,今天自己也会被关进去吧?”萧云鹤冷语说道,“将人犯徐万松投入御史台监牢,等候审问。”

御史台的一干人等,此时已经全部吓得噤若寒蝉,哪里有人敢站出来吱上一声。汉王用雷霆手段,将这个权比宰相、位比三公的三品御史大夫拿下,显然将他们吓坏了。

御史大夫被查办的消息,瞬间风传了整个皇城,顿时一片哗然。许多跟陆升交从甚密的大小官吏,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以求脱身。

其实萧云鹤地思路清晰得很,暂时只要抓几个为首的大奸大恶,达到以儆效尤地目的就可以了。其他那些人,还不对自己俯首帖耳惟命是从吗?

离开御史台,萧云鹤带着人风风火火的又到了中书省和兵部、将作监,将中书舍人张庭、兵部尚书陶诚、将作监大匠王作荣这几个官居显赫,又与陆升关系最为密切的官员都给捉了起来,全部投进了御史台监狱里。

到了这时候,汉王在皇城里,几乎已经成了阎王的化身。也不知dào

有多少人,在暗底里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生怕什么时候,汉王的那一根夺命索,就会要套到了自己的头上。

萧云鹤才没功夫理会那一堆杞人忧天的虾兵蟹将了,自己跑进了大明宫,找皇帝去了。

老头正准bèi

离开御书房回后宫歇息,恰好被萧云鹤在含元殿门前撞到。

“云鹤这时候进宫来见朕,有重yào

的事情吗?”老头看萧云鹤一副忙碌急匆匆的样子,问道。“回禀陛下,臣已经奉旨将御史大夫等人拿下,投进了监牢里。”萧云鹤说道,“但是御史大夫、兵部尚书等等这些重yào

的职务,不可一日无人。臣斗胆,想向陛下举荐几个人材,将眼前的这些重担挑起来。眼下不仅要查陆升党羽,更要追查粮税案,御史台正缺人手呀!”

“哦,你且说来听听?”老头倒也知dào

,这件事情的确重yào

。心里也在寻思道:这个萧云鹤,好快的手脚啊……

浑身解数了,对老头游说道:“御史大夫位比三公权当宰相,一时间也难得觅到合适的人选来接任。不过,臣建议,是不是可以让德高望重的颜老太师担任检校御史大夫,暂时处理一下御史台的事务。颜老太师是当朝泰斗,想必由他暂任御史大夫,一来能服众;二来他也有足够的能力,能胜任此职。”

“颜老太师,的确是个合适的人选。也只有他,能暂时摄领御史大夫了。”老头也表示认可,说道,“这样吧,朕即刻下旨,聘颜老太师为检校御史大夫,坐镇御史台主持大事。事到如今,正当国家有难之时,也只好委屈一下老太师弃闲出仕,再度出山呕心沥血了。”

“谢陛下!”萧云鹤心中欢喜,拱手说道,“另外,臣还要举荐两个人。一个是前任监察御史李景略,曾因李怀光之故,弃了官职的……此人品行端正为人正派,可以重操旧业回御史台,在颜老太师身为辅佐;另一人是前朔方节度从事杜黄裳,可暂入兵部理事。”

“哦?也好……”对于这个提议,老头也没什么别的可说的了,这摆明了就是萧云鹤在找他讨要一点好处罢了。于是说道:“李景略,此人朕也曾听说过。就让他重回御史台,并晋升一阶,任御史中丞,从旁辅助颜老太师。毕竟李怀光现在也是大功臣了,他的旧僚回归,朕也不能亏待。至于杜黄裳嘛,就让他在你这个尚书令所辖的兵部。做个从四品侍郎吧!”

“多谢陛下!”萧云鹤心中暗笑:老头,现在你倒是变得大方一些了。

萧云鹤是这样想的,虽然御史中丞是个不太入眼的四品小官,但眼下职责却是重大了。颜老太师检校御史大夫,李景略任御史中丞……什么时候颜老太师退下了,就大有希望将李景略扶正么!至于杜黄裳担任的兵部侍郎是可有可无的一个闲官,但毕竟也是一跃进了三省六部。品衔提起来了。日后再想给他升迁,就容易多了!至于府里的其他人,如高固等人,基本都偏向于武官;眼下自己手中没有确切地兵权,一时也不太好安排他们。就暂且让他们在汉王府里屈就好了。

对于萧云鹤的这些个请求,老头倒也还觉得,不是太过分。御史台的确差人手么,颜诗章也很合适;另外他也只安插两个无足轻重的四品官员进来,也并不唐突。毕竟与汉王关系密切两个宰相和中书令。明天就要带兵离开国都了。相比较之下,补偿他两个四品衔算什么。

所以,老头也没有想什么。还十分热情的邀请萧云鹤一起用过晚膳再走。萧云鹤推说事务繁忙,便脱身离了皇宫,径直回了府里。

今天这一天算是结束了。忙完了这些事情,萧云鹤当真感觉挺忙碌挺累的。回到家里,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算是放松了下来。

新来地杜黄裳等人,已经妥当的安置下来了,正在与汉王府的一些旧人们攀交情打招呼。高固和宋良臣。这两个最早跟随萧云鹤的人,眼下就成了汉王僚属中最受同僚尊敬的前辈,时常都有人请他们喝酒吃饭。萧云鹤也乐得让他们那些人自己去融合相处,毕竟是志同道合地人才聚到了一起,相信他们应该能相处得下来的。

晚餐时间到了。高固等人拉上了新来的郭钢和杜黄裳等,一起出了汉王府。到西市大酒楼里为他们接风洗尘了。连日劳累忙碌的萧云鹤,也难得落个清静,留在了府里歇息。

晚餐后,萧云鹤回到书房里拿出了书卷,准bèi

将那些拳法武谱的最后一点滕写完。府里马上就要添上五百飞龙骑了,现如今又多添了几员将军,是时候让他们习练一下个人武艺了。眼下汉王府里规模不是太大,也不好明目张胆地进行什么军事战阵训liàn

。不过,让将士们私下练习武艺,还是可以的。后院那里,除了凉亭楼台一角,还有那么大一片空地,之前大概是用作马球场的,至今荒废。倒是可以收拾一下,建起一些居舍安置那些飞龙骑,也可以用作他们平日地练武校场。

萧云鹤一边寻思,一边书写着东西。手边的桌案上,轻巧巧的就出现了一盏热汤,泛着一绺热气和清香。萧云鹤偏头看了一看,苏菲儿正低眉顺目的站在一旁,准bèi

矮身退出去。

“菲儿,吃过晚餐了么?”萧云鹤微笑的看着这个安静的小姑娘,说道,“你自己去歇着吧,我这里不用伺候了。”

苏菲儿轻轻的点了点头:“婢子吃过了,谢谢大人关心。婢子见大人这些日子忙碌不堪,唯恐大人累伤了身子,于是炖了一些参汤,让大人来补补身子。”

萧云鹤拿起汤盏揭开盖子闻了一闻,出声赞道:“好香啊!是你炖的么?”

“是呀,是我亲手炖地老母鸡熬参汤,熬了两三个时辰呢!”苏菲儿听到萧云鹤夸赞,颇有几分高兴的轻声说道,“大人快趁热喝了吧,天气冷,容易凉。这汤还是在华原的时候,武小姐教我炖的呢。她对我说,男人看似强壮,但也要注意进补,不然就会很容易老的。这种汤,就最适合大人这样地人喝了。”

“行,那我喝。”萧云鹤笑了一笑,尝了一口汤,还当真是鲜嫩无比。索性一口气喝了个干净。苏菲儿在一旁看得高兴,大大的眼睛里一阵流光溢彩。

“好喝。”萧云鹤喝完,由衷地赞叹。

“那婢子以后常常炖给大人喝好吗?”苏菲儿既开心,又有些羞怯的说道,“婢子听说,大人就要娶亲了,正好补补身子……生个胖胖的世子么!”

“呵呵,菲儿。你从哪里听来这些消息的?”萧云鹤也不由得笑了起来,说道,“我身强力壮的,就不用天天喝了。到时候……如果有需yào

的话,倒是可以炖给未来地汉王妃去喝。”

“嗯,婢子知dào

了。大人忙着,婢子就不打扰了。”苏菲儿轻手轻脚的上前来。收去了汤盏,静悄悄的退了出去。萧云鹤却从她的神色间,看出了一丝的落寞,不由得有些暗自好笑道:但凡女人,总是有些喜欢争风吃醋的。苏菲儿听闻我要纳妃了。大概也会有些失落吧?像她那种门庭出身的女子,跟我相比身份差距十万八千里,顶多也只能当个比丫鬟稍强点地侍妾,却连吃醋的权力也没有……

咦,对了……萧云鹤幡然醒神:这两天。小女王对我很是有些冷淡,会不会也是因为知dào

了我要娶亲呢?

想到这里,萧云鹤暗自笑了一笑。继xù

埋头做自己的事情去了。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眼下正是办正事、办大事的时候,实在没有太多的闲暇去想这些事情。吴家大小姐,要不是因为许多政治利益上地需yào

,现在这时候萧云鹤也是没功夫去搭理的。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萧云鹤终于将这最后一点东西滕写完毕,忍不住扯了个大哈欠,伸起懒腰来。整理了一下纸稿。只要明天交给高固等人就可以了。

走出书房的时候,萧云鹤恰好kàn

到王府门口,走进来了两个人。一高一矮十分明显,显然其中一个还是孩子。萧云鹤出声唤道:“汪振南,是你么?”

“啊。是大人!”黑暗中,那人惊声应了一声。急忙就牵着那个小孩子走了过来。不用说,带来的那个孩子,肯定就是房慈了!

二人走到萧云鹤身前,房慈那孩子早早就跪到了萧云鹤身前,连连磕头道:“拜见汉王大人,千岁、千岁、千千岁!”

“呵呵,行了。小小年纪,倒是懂礼数得紧。”萧云鹤善意的笑道,“小仨儿,你母亲地后事都办好了吗?”

一旁的汪振南代为答道:“回大人话,卑职按大人吩咐的,一直帮房慈料理完了家中地一切事务,才带他回来。房母的遗体已经火化,她的骨灰与房慈双亲的灵位一起,都让房慈一起带到了身边,好让她时时供奉孝敬。”

“嗯,挺好。”萧云鹤拍了拍房慈瘦弱的肩头,说道,“小仨儿,从今以后,你就在这汉王府里好好的住下来,就当是自己家里一样,知dào

么?我会请老师来教你读书识字,或者是练习武艺。你自己更喜欢哪一样?”

“我……我喜欢习武!”房慈没见到什么大世面,这时候有些惊骇的喃喃说道,“我父亲是军人,他死在战场上了。我要继承父亲的遗志,也要上战场、杀敌人,当将军!”

“哦?真是懂事地孩子!”萧云鹤有些惊讶的说道,“小小年纪,志向却是远大得紧。我告sù

你,要想当一名好将军,也必须要先读书识字,知dào

么?光会打打杀杀,是成不了大气候的。以后,你每天都要读书识字,王府里也有许多的将军,会教你武艺,你可就要珍惜机会,好好学喽!”

“嗯,我一定认真的学、努力地学!”房慈仰头看了看墨黑的天空,有些忧伤地说道,“因为娘……还在天上看着我呢!”

萧云鹤点了点头,说道:“汪振南,把小仨儿带到东厢院去,给他安排好住处。等会儿我会让俱文珍差个人过去,先陪他适合一段时间。毕竟还是孩子,你们都多照顾着点。”

“是,大人。”汪振南拱手一抱拳,正准bèi

带房慈走,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又转身回来说道:“大人,卑职还有一件事情差点忘记。卑职从华原离开的时候,看到华原县衙似乎发生了一些事情。许多的人围在那里,堵得水泄不通。听附近的百姓们说起,似乎是华原县令武大人,因为什么事情,要被上官抓起来了。许多华原的百姓,都围堵官差跪地请愿,为武县令求情呢!”

“什么,有这等事情?!”萧云鹤惊怒的问道,“是什么人敢抓武元衡?他的上官,莫非是那个不知死的雍州刺史刘德海?”

“这个……卑职就不太清楚了。”汪振南茫然的摇头,“不过,武县令好似的确是被押到了雍州。”

“行了,你去吧。”萧云鹤摆了一下手,眉头就锁了起来,心中恨恨的想道:真是可恨!华原一带,谁不知dào

武元衡与我关系密切,他本身也是一方好官。居然还有人为难他,这不是公然向我挑衅么?!

是可忍,孰不可忍!

再说了,万一武元衡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可就是个大大的损失,悔之晚矣!“来人!”萧云鹤高声一唤,马上有两名甲士跑到他身前,拱手一拜高声应道:“在!”

“你们两个,带几个家仆去一趟西市,尽快将高固等人给我找回来。就说,本王急事传召!”

“是!”

萧云鹤鼻子里闷哼了两声,暗自想道:雍州刺史刘德海,最好不是你在为难武元衡。之前放过你,更多的是为了保护武元衡,不想为他多竖敌人。眼下我正在彻查陆升一党,随便也能将你连根拔起,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不久以后,高固等人急忙从西市上回来了。宋良臣还有些醉薰薰的,不知云里雾里的被人搀扶着。

萧云鹤看了这些人一眼,大喝一声:“人披甲、马上鞍,连夜赶路去华原!杜黄裳、李景略、郭钢与宋良臣,留下来看守王府。其他人,全部随本王出发!”

“是!”高固等人知dào

有事发生了,凛凛然的齐声大喝应了一声,威势不凡。沉醉中的宋良臣也被吓醒了,一脸茫然的看着众人都去忙碌了,却没有他的事情。

深夜之中,倍受瞩目的汉王府里,一彪雄壮的铁骑飞奔而出,直奔国都城门而去。

汉王府的铁血卫士们,闲散了一段日子以后,再度一起纵马奔腾,仿佛就有了上阵杀敌的感觉。这些人从死人堆里走出来的勇士们身上,本就有一股异于常人的凶悍气息。眼下得了萧云鹤号令,就如同嗜到了血腥味的狂鲨,浑身都喷发出了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明德门的守城卫士们,看到这副阵仗,几乎都没敢上前盘问一句。手忙脚乱的就打开了早已关闭的国都城门,放萧云鹤一行人出了城。

夜色里,空无一人的官道上,十余骑策马快奔,马蹄声响成了一片。这些经lì

过夜战训liàn

的战马,也不是一般的马匹所能比拟的。黑夜之中没有丝毫的怯慢,奋蹄飞奔,速度不亚于白天。

高固一直就跟在离萧云鹤半个马身的后方,隐隐感觉今天可能是发生了某些大事了。虽然汉王没有将此行的目的说个清楚,但高固清楚的知dào

:眼下国都城里的事情正忙,又是查陆升奸党,又是要追查粮税一案,汉王却在这个时候,大半夜的直扑华原,肯定是发生了重yào

的事情。

其他人所想的,也跟高固差不多。一行人路上几乎没人说上半句话,只顾埋头狂奔赶路,终于在天亮之时赶到了华原。跨下的宝马,几乎全都要口吐白沫了。

萧云鹤留了两个人去看管料理马匹,带着高固和唐汉臣等人,直扑华原县衙。到达县衙门口时,正巧大门刚刚打开。两个睡眼惺忪的衙役见到一群人扑面冲来,顿时吓得醒过神来。细眼一看,不得了!来的人个个腰束长剑身穿一身明光战甲,神情凶悍霸道之极。细下一看,为首的那人。不正是前不久来过的汉王么?

萧云鹤仍然穿着一身紫色盘龙袍,头上一领远游三梁冠,衙役们却感觉他比那些披坚执锐的甲士更加骇人!

萧云鹤眼神如刀,逼视着那两个衙役,沉声说道:“你家县令呢?”

“回、回大人!”衙役惊慌的道,“在、在县衙后堂,正在更衣准bèi

升堂理事。”

“嗯?”萧云鹤疑惑的惊咦了一声。抬脚就朝县衙里走去。唐汉臣牛高马大跟随在萧云鹤身边,伸手一叉,就将那两个有些碍路地衙役推到了一边,踉踉跄跄险些摔倒。衙役大气都不敢出,只得在一旁暗自捂着有些闷胀的胸口。眼睁睁的看着汉王领着一队甲兵闯进了县衙,惊怕的想道:这些人,个个都是阎王,哪里敢惹……

眼下这世道,谁不怕当兵的?更何况。今天带兵来的人,还是威震天下、手底下了结过万人性命的大元帅——汉王!

萧云鹤走到县衙公堂上地时候,里面一队人仓皇的迎了出来。为首一个绿袍小吏。领着衙役捕快们惊慌的跪倒迎接:“卑职华原县丞周平,拜见汉王大人千岁、千岁、千千岁!”

“周平?县丞?”萧云鹤懒得跟他客套,硬梆梆的说道,“武县令呢?”

“回、回大人话……”周平显然被眼前的阵势吓坏了,有些结巴地说道,“武县令因……涉嫌贪赃枉法滥用职权,被雍州刺史派人索了去。眼下,刺史大人让卑职暂代县令之职。处理华原公务。”

“武元衡贪赃枉法滥用职权?!”萧云鹤声调陡升,怒声喝道,“周平,你站起来,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原本的给本王说个清楚!其他人等,退下。各归岗位。”

一群衙役捕快们只恨爹娘少生了一双腿,惊慌的闪人了。

周平瑟瑟的说道:“昨日清晨,雍州突然派了法曹和州府里地衙役过来,传出公文,将武县令抓了去。他们……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说,武县令涉嫌贪赃枉法、滥用职权,要拘押到雍州接受审问。武县令没有多作申辩,也就跟着他们去了。”

“真是岂有此理!”萧云鹤大喝一声,愤nù

的双手一击拳,“刘德海,居然敢循私报复,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吓得周平浑身一颤,倒退两步险些摔倒在地。

萧云鹤斜视的瞟了周平两眼,一扬手说道:“走,去雍州!”高固等人齐声应喝:“是!”

但萧云鹤转念一想,回头对周平问道:“武元衡地妹妹呢?”

“武小姐,昨日午时就离了县衙,动身离开了华原。卑、卑职也不知dào

,她去了哪里。”周平低压着头,胆怯的说道。

这个时候,武琦云离开华原,莫非去了雍州替哥哥申冤?萧云鹤心中暗自思忖了一下,马上带着人转身就走,离开了华原。

华原县衙里的一干人等,则是不约而同的擦起了冷汗,各自长吁了一口气。

一行人简单的吃了一些干粮,让马匹也略作了一下休息,即刻启程前往雍州。雍州州府离华原并不太远,三五十里路,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赶到。萧云鹤这一行人在华原这样现了一下身,也让百姓们惊愕了一番。有些百姓认出了他是汉王,纷纷欢喜的暗底里口耳相传:汉王来了,武县令有救了!

习惯了冲刺奔袭的战马,在平川大路上信蹄飞奔,没多久就赶到了雍州。雍州是关内上州,也算是个军事要地。城防之处守备比较森严,往来的行人也时常被盘查。但守城地士兵们几乎没人敢上前盘问紫袍亲王领头的这一队甲兵,个个站得笔直让萧云鹤一行人径直冲进了雍州城里。

随便打听了一下,问清楚了刺史府所在,萧云鹤等人不作停歇的直接到了府门前。刺史府前有一队值哨的衙役,同样也被惊吓了一番,但还是职责所在的上前问道:“敢问……将军,来刺史府有何公干?”

高固冷眼看着上前盘问地小吏,沉声说道:“快进去叫你家刺史大人出来迎接。就说,汉王大人大驾光临!”

“汉王?!”小吏惊愕的看了萧云鹤一眼。慌忙拜道,“大人稍候,小人马上进去通报。”

“放肆!”高固喝道,“你居然敢让汉王在府门前等一个刺史?”

“啊?是、是!”小吏惊慌道,“大人快请进府,小人马上进去通报。”说罢,头也不回地飞快跑了。

萧云鹤带着身后十余人。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刺史府。上州刺史,官居三品,治下十数县,也算是封疆大吏了。但在萧云鹤地眼里,却也就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

走进府里没几步。刺史刘德海带着一群府吏,惊乍乍的迎了上来,跪地就拜:“雍州刺史刘德海,率府衙同僚,参拜汉王大人千岁!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罢了!”萧云鹤没好气的喝斥道,“刘德海,本王今天没心情跟你客套!雍州法曹何在。让他出来见本王!”

刘德海身后的一名绯袍官员,就跪在地上朝前爬了几步,惊慌道:“卑、卑职雍州法曹宋平连,拜见大人。”

“宋平连,本王问你。”萧云鹤居高临下的逼视着他,说道,“华原县令武元衡,是你带人抓起来的么?”

“是。正是卑职所抓……”宋平连声音有些发抖。

“那你现在跟本王说说清楚,他武元衡所犯何事?”萧云鹤地来意再清楚不过了:武元衡是我的人,你们雍州刺史府也敢动?!

宋平连干咽了一口唾沫,紧张的说道:“卑职收到他人状告,说华原县令武元衡。滥用职权欺压良民,并贪赃枉法中饱私囊。报知刺史大人同意以后。由雍州刺史府立案审查,卑职也才到了华原,将武元衡传唤到堂。”

“这么说,你们还是有凭有据依法办事喽?”萧云鹤冷笑的讽刺道,“不错嘛,刘德海。几日不见,倒是长劲了。”

刘德海吓得浑身一弹,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起,喃喃的道:“卑、卑职不敢……”

“废话少说,本王现在就要见上一见武元衡。”萧云鹤不容辩驳地喝道,“不管他在哪里,现在带本王去见。”

“这……”刘德海犹豫了一下,拱手说道,“大人,武元衡涉嫌犯罪,目前正被关押在狱中。大人如果执意要见,卑职可以将他带来。大人却是不方便进到牢狱里的……”

“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萧云鹤不耐烦的喝道,“别说是监牢,就是死人堆里本王走过几个来回。少嗦,你亲自带路,现在就带本王去见武元衡!”

“是……”刘德海无可奈何的应承了下来,硬着头皮领着萧云鹤,朝刺史府监牢走去。

高固等人披坚执锐地紧跟在萧云鹤身后,将刺史府其他人等远远隔在了后面。刘德海在前引路行走,感觉更像是他们在押着自己去监牢,脊背上一层层冷汗直冒。

萧云鹤不怀好意的时时瞟他一眼,倒也真想随时将他一刀砍了,泄了心头冤气。但他仔细一思索,刘德海算是跟自己打过照面并被警告过的人,按理说他应该没那个胆子再去动武元衡了。而且照刚才地情形来看,他虽然有些惊慌,却是没有害pà

到什么程度。

莫非这个三品刺史,心中居然有恃无恐?在弄清事实真相以前,萧云鹤只得暂时先饶了这个刘德海,看看情况再说。

监牢到了。这种地方,自然是阴暗潮湿而且臭味薰天的。萧云鹤第一眼看到武元衡的时候,几乎就快要认不出他来。之前那个白衣胜雪、风度翩翩、气宇不凡的俊公子,眼下几乎与关在其他牢房里的流氓匪类没了区别。一身白衣已被破破烂烂,身上沾满泥土,满是皮鞭留下的血痕;头发散乱形容枯稿,正有气无力的瘫坐在牢房一角,看似可能还昏睡了过去。

萧云鹤忿怒的一把抓住刘德海胸前衣襟,险些将他一把拎了起来,咬牙切齿地怒道:“刘德海,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武元衡刚刚关进来一天,就被你整成了这个样子。你分明就是在挟私报复!他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本王就正告你:你会死得很惨!”

“这、这!这不关卑职的事情呀!”刘德海惊慌的叫道,“这个案子,是由法曹审理的,卑职都还没来得及过问。而且……而且狱卒要鞭怠犯人,也是司空见惯了。大人要怪罪,就去找那几个狱卒吧!说不定他们是为了索取贿赂要好处,才动手打人呢……”

“满嘴放屁!”萧云鹤大怒,一把将刘德海扔到了一边,重重地砸到了监牢的木柱上,痛得他哇哇大喊起来。高固将刀拔得一响,沉声喝道:“再敢鬼号,割了你舌头!”

刘德海骇然地看了一眼高固,吓得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了。正在这时,监牢里的武元衡可能是醒了过来,有些虚弱的说道:“莫非是汉王大人么?”

“伯苍,正是本王!”萧云鹤打开牢门,大步走了进去,蹲到他身边说道,“你……还好吧?”

武元衡艰难的起身,看似想起身给萧云鹤行礼,萧云鹤连忙将他止住了。武元衡的脸苍白如纸,却是露出了一个艰难的微笑,摇摇头说道:“托大人鸿福,卑职还算无事……”

看到武元衡这副样子,萧云鹤心头又痛又怒,长吁了一口气镇定神色,平声静气的说道:“伯苍,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现在就跟本王说个清楚。就算是天大的事情,都有本王替你担待。如果你蒙受了冤屈,本王就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武元衡看了牢门外的刘德海一眼,微微扬起嘴角,淡然的笑了一笑,说道:“大人的好意,卑职算是心领了。不过……这一次,卑职似乎并没有蒙受什么冤屈,也算是罪有应得。大人日理万机公务繁忙,还是不要理会卑职了,早早回到国都,办正事去吧!”

“什么?!”萧云鹤大感意wài

,忍不住惊声大喝起来。

萧云鹤满以为,武元衡见了自己,会如同见了救星一般的大松一口气,然后将事情的真相一五一十的说个清楚。没想到,却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一时间,萧云鹤也有些迷糊了,不知dào

武元衡心里在想着什么。要他相信武元衡这样的人会贪赃枉法,那是绝对做不到的。莫非,这其中另有很深的隐情?

萧云鹤双眉紧锁直直的逼视着武元衡,一时也不知dào

该说什么好了,除了震惊,更多的是迷惑不解。

武元衡受了鞭怠大刑,看来有些虚弱,却依旧微笑自若的说道:“大人,卑职……句句实言。真的是卑职触犯了刑律,让大人失望了……”

萧云鹤闷闷的哼一声:“你认为我会相信么?”

武元衡有些颓然的闭上了眼睛,轻叹了一口气:“大人……最好是相信。”

“什么意思?”萧云鹤感觉他话里有话,马上追问。

“就是这个意思。”武元衡微闭着眼睛,有些无力的靠在石墙上,说道,“卑职,确实是罪有应得……大人也是遵礼守法之人,以身作责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切不可因为卑职的缘故,拂乱了国家法度。卑职该受何罪何罚,自有雍州刺史府按律判定,大人切不可横加阻制,授人以柄哪!”

第二百六十二章 诛心

“什么?!”萧云鹤大感意wài

,忍不住惊声大喝起来。

萧云鹤满以为,武元衡见了自己,会如同见了救星一般的大松一口气,然后将事情的真相一五一十的说个清楚。没想到,却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一时间,萧云鹤也有些迷糊了,不知dào

武元衡心里在想着什么。要他相信武元衡这样的人会贪赃枉法,那是绝对做不到的。莫非,这其中另有很深的隐情?

萧云鹤双眉紧锁直直的逼视着武元衡,一时也不知dào

该说什么好了,除了震惊,更多的是迷惑不解。

武元衡受了鞭怠大刑,看来有些虚弱,却依旧微笑自若的说道:“大人,卑职……句句实言。真的是卑职触犯了刑律,让大人失望了……”

萧云鹤闷闷的哼一声:“你认为我会相信么?”

武元衡有些颓然的闭上了眼睛,轻叹了一口气:“大人……最好是相信。”

“什么意思?”萧云鹤感觉他话里有话,马上追问。

“就是这个意思。”武元衡微闭着眼睛,有些无力的靠在石墙上,说道,“卑职,确实是罪有应得……大人也是遵礼守法之人,以身作责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切不可因为卑职的缘故,拂乱了国家法度。卑职该受何罪何罚,自有雍州刺史府按律判定,大人切不可横加阻制,授人以柄哪!”

萧云鹤心里憋屈成了一团,恨不能将武元衡的心挖出来,将他藏在的想法弄个清楚。原本以为,自己出马一驾到,解救武元衡、严惩恶吏刘德海,只在翻手之间,所有的事情就能迎刃而解。

但现在看来,事情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复杂。武元衡闭口不言。以他的性子,再逼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而且武元衡越是表现得这样,就越说明这件事情,其中隐情颇为复杂。

萧云鹤回头看了眼牢门外的刘德海,见他正瑟缩的躲在一角,都没有朝这边张望,看来很是有些心虚。

萧云鹤无奈地站起了身。对武元衡说道:“伯苍,不管这当中有什么样的隐情,也不管你愿不愿意实话实说。这件事情,本王一定会追查到底的!”说罢,就转身走出了牢门。

武元衡睁开眼睛看着萧云鹤的背影。却是暗自幽叹了一声,又闭上了眼睛。

萧云鹤走到刘德海身前,冷眼瞪着他说道:“武元衡品性高洁脾气倔强,不肯让本王乱了法度,不然本王现在就要将他从狱中提出来。现在。本王就暂时将他留在狱中。不过,如果再让本王知dào

,有谁敢动了武元衡一根毫毛。一定让他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刘德海吓得浑身一弹,连连点头说道:“是、是,卑职记住了——来人,将武县令的牢房打扫干净,给他换上干净的衣裳。请郎中来为他治伤,然后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谁也不许怠慢!”

“是!”几个同样心惊胆战地狱卒,马上忙活开了。

萧云鹤冷哼了一声。这才带着高固等人离了牢房。他清楚武元衡的性子,如果强行将他从狱中拖出,他是抵死也不会相从的。而且这样鲁莽行事,或者还会落下一些口实,让武元衡陷入更加不利的境地。

事到如今。只有通过别的方法,调查并解决这件事情了……

萧云鹤也懒得在这个乌烟瘴气地刺史府里停留。带着人径直出了府,到了雍州驿馆。奔忙了一夜,人马皆困,众人也好稍事休息一下。

萧云鹤吃了一点东西稍事梳洗了一下,心情有些纷乱的在房中来回踱步。高固和唐汉臣侍立在一旁,也不知dào

该说些什么。

半晌以后,萧云鹤将紧锁的眉头稍稍舒缓开一点,对高固说道:“高固,你辛苦一点,现在赶回国都一趟。昨日查办了御史大夫以后,本王去见过了皇帝,向皇帝举荐了老太师和李景略去统领御史台事务。想必今天早朝,圣旨就应该下达任命了。你回到国都后,先找到李景略,然后和他一起去见老太师。请他们御史台立案提审武元衡,最好是让李景略这个御史中丞亲自来走一趟,本王在这里等你们的消息。武元衡是个一丝不苟的规矩人,只有通过这种正规地律法途径,我才有可能将他先从牢房里弄出来。明白了吗?”

“明白。”高固拱手一拜,正色说道,“卑职马上动身,即刻奔回国都。”

萧云鹤点点头:“嗯,辛苦你了……速去速回。”

高固应承了一声,带着两个甲士先走了。

萧云鹤则是仍然有些闷闷不乐,独自坐了下来闷头想事。

唐汉臣三四十岁,看似是个粗莽的武夫,却也有几分细心和机谋,这时对萧云鹤说道:“大人,卑职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萧云鹤看了唐汉臣一眼,说道:“讲。”

“是。”唐汉臣说道,“大人在国都,正是最为忙碌的时候。查办陆升党羽,事关朝堂格局,大人亲身离开,恐怕会有些不妥当吧?更何况,还有皇帝交待地追查粮税一案,以及大人自己的婚事、府里添置飞龙骑等等若干大事要办。大人却离开国都羁留在雍州,为了一个小小的五品县令之事多作耽搁,会不会得不偿失?”

萧云鹤有些苦笑的说道:“你说得对,这些事情都很重yào

。不过……你跟随我日短,许多事情或许还不太清楚。武元衡,是我的挚交好友,而且也是难得的人才。我不想让他不明不白的蒙受冤屈,甚至被奸人害死。雍州这里,一样有陆升奸党要肃清;粮食一案,也可以在这里找找细索嘛。至于本王的私事……倒是不急。汉王府里有老太师和玄卿公坐镇,更有杜黄裳与李景略等人,想来也无大碍。只是武元衡这边地事情,还非得我亲自来处理不可。本王总感觉。这件事情,异常蹊跷,似乎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其中隐情,很耐人寻味啊!”

“大人,卑职也正有这样的想法。”唐汉臣说道,“按理来说,小小的三品刺史和五品县令。见了大人还胆敢不将事情合盘托出么?可是现在偏偏没有丝毫头绪。卑职也是认为这件事情煞是诡异,甚至是……还有些凶险。所以,想建议大人,不要插手去管地好,管得横生枝节。”

“凶险?……”萧云鹤双眉紧锁。玩味着这两个字,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对本王来说,能构成这种威胁的,会是什么样地人、玩的什么样的阴谋呢?……”

唐汉臣见汉王自己也意识到了个中的利害。也就静静地站在一旁不吭声了。他追随李勉多年,平生的见闻历练也不在少数了。对于眼前这个名扬天下年轻的汉王,却是不太熟悉。一时揣不透他心里在寻思着什么。

一切茫然无绪,萧云鹤索性放开了不去思量,坐等御史台的人来了再说。到时候将武元衡从狱中提调出来,或许能有一些突pò

。这个时候,还不如去好好的休息一下。

萧云鹤让唐汉臣等人都退下去休息,自己也躺到了榻上。这又累又乏地,不久就入睡了。一觉睡了许久,刚刚睁开眼睛。却听到屋外不远处传来了一些喧闹声。其中好似还有女人声音,听来颇有些焦急。

这个声音,怎么感觉挺耳熟的?萧云鹤翻身起床,略作了一下梳礼,打开了门走出去。却看到驿馆院落的门口。唐汉臣等人挡着一个姑娘不让她进来。

“武琦云?”萧云鹤惊咦了一声,快步走上前去。“唐汉臣,让她进来。”

武琦云身穿了一身远行的胡服,神色焦急不堪。听到萧云鹤的声音后远远看过来,顿时就面露欣喜之色。唐汉臣也听令让她进到了院落里。

武琦云快步走到萧云鹤身前,急忙忙地矮身下拜;“民女拜见大人千岁。无礼冲撞宝驾,还请恕罪。”

萧云鹤也正有些烦闷事情没有进展,见了武琦云有点如获至宝的感觉,信手一挥说道:“没有外人不必多礼,跟我进来。”

二人进到萧云鹤的卧房里,关上了房门。

萧云鹤这时才发xiàn

,武琦云满身尘土,颇有些狼狈。神色更是焦虑而又疲乏,秀眉之间愁云笼罩。

“你怎么成了这副样子?”萧云鹤问道。

武琦云忧心忡忡地说道:“还不是因为哥哥的事情……昨天大哥被抓走后,我马上动身赶往国都,想去求见大人。不想到了国都,却发xiàn

国都城门已经关闭了,只好等到今日清晨才进到国都城里。到了汉王府,遇到了苏菲儿,她告sù

我大人昨天半夜带人离开了府里,仿佛是来了华原。我就猜测大人肯定是知dào

了哥哥的事情……于是又马不停蹄的直接赶回了雍州。连着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就成了这副狼狈模样,让大人见笑了……”

“你快说说,武元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萧云鹤也懒得客套和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发问。

武琦云幽怨的抬头看了萧云鹤一眼,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那大哥,性子太执拗了。惹不得的人,偏偏要去惹……大人还记得,上次来华原地时候,与我大哥聊起的话题吗?当时大哥应该对大人说过,华原粮价飞涨,其中必有蹊跷。”

“对,我记得。”一听到粮价飞涨,萧云鹤心中顿时一个警醒,追问道,“当时我还跟他说,让他严密追查,一定要将事情查个清楚,解决这个问题。怎么,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武琦云秀眉颦锁的说道:“后来,大哥自然是夙兴夜寐的追查此事。虽然他向来不跟我说太多他公务上的事情,但我也隐约听说了一些。据说……粮食一案追查到最后,我大哥应该是知dào

了一些确切地消息。但同时,他整个人也变得异常的消沉,脾气也坏了许多。连着有两三天没有出堂理事。以大哥地性子,这显然是太不正常了。那几天夜里,我见他每天都是通宵不眠,一个人躲在书房里写写画画,也不知dào

是写的什么。再后来,就发生了他被雍州辑问索拿的事情。我知dào

这件事情其中必定有许多的蹊跷,而且事情也一定十分重大。于是急忙赶往国都,想将这件事情告知汉王大人!”

事到如今,萧云鹤也清楚的知dào

,事情果然是十分的重大,急忙追问道:“你是说,武元衡一个人在房间里闷头写画?你可有进去看过,他写的什么东西?”

“事先没有。”武琦云闷闷的摇头说道,“大哥从来不让我干涉他公堂的事情,只要是在办理公务,都让我离得远远的。后来大哥被带走的时候,我才进到他的书房里,却只发xiàn

一个火盆,和许多灰烬。想来,大哥又将那些写下的东西,全给烧掉了。那包黑灰我都包在身上了,还剩了几个残剩的字迹。大人请看!”

说罢,武元衡拿出了一个青布包,小心的铺殿开来。一包纸页烧后的灰烬当中,还偶尔剩了一些残碎的纸片。萧云鹤细心的从中翻看那些纸片,终于在一张小纸片上,看得了大半个还算能够辨认的字。

这个字,让萧云鹤的心中也莫名的一颤——“皇”。

居然是个“皇”字!

武元衡,写下这些东西,究竟是想说什么?他这是在写信,还是在写别的什么东西?为什么事后又将它烧掉?

再联系到武元衡今日的表现,萧云鹤越发的觉得,事情蹊跷诡异。而且,武元衡必定是知dào

了一些不该知dào

的事情,甚至是不敢说出来的事情,这才蒙冤被抓捕进狱。

以武元衡刚硬耿直嫉恶如仇的性子,还有什么是不敢说的?

萧云鹤的心中,不断升出许多的巨大疑问来。

武琦云赶了一天一夜的路,神色很是疲惫,休息了许久喘息方定。好kàn

到萧云鹤一副枯眉沉思的模样,也就静静的坐在一旁不吭声,生怕打扰到了他。

半晌已后,寻思许久的萧云鹤算是回过了神来,转眼看了看坐在身边的武琦云,对她说道:“你一路辛苦了,先好好歇一歇吧。武元衡虽然被投进了大狱,但只要本王来了,至少可以保他性命无虞。你也不必太担心了,事情迟早会水落石出的。”

“嗯,谢谢大人……”武琦云轻轻的点了点头,神色却依旧有些焦虑,迟疑的说道,“其实,我也知dào

只要是大人来,大哥定然会安然无恙。只是,我却一直隐隐感觉,大哥应该是知dào

了一些重yào

的事情。试想一下,雍州刺史之前在华原是与大人打过照面的,现在仍然有恃无恐的将我大哥抓了起来,这不是明摆着向大人挑衅么?他一个小小的刺史,怎么也如此大胆向大人叫板呢?他的背后,会不会有?……”

“嗯?”萧云鹤微微一怔,这个小女子居然和我心里的想法不谋而合,追问道,“说下去。”

武琦云便继xù

说道:“其实我也只是在猜测……雍州刺史之所以敢如此大胆,他背后会不会是有皇族的人为他撑腰?联想到大哥残留笔迹上的那个皇字,我就越发有这样的猜想。在关内这个地方,皇亲国戚多不胜数。以汉王大人如今的威风和气势,敢胆与大人对立为敌的人……恐怕不是普通角色。雍州境下,就有两个大齐的亲王:韶王与嘉王。这二位王爷都是当今圣上的弟弟,也就是大人的皇叔。”说到这里,武琦云明显有了一些顾忌。

萧云鹤认真地看着她:“继xù

说。这里没有外人,不必顾忌什么。”

“是……”武琦云轻应了一声。说道,“这两位王爷,韶王的封邑就在雍州,而嘉王的封邑,在东都洛阳附近。二王关系十分的密切,好像皇帝对他们也十分的照顾。虽然他们很少在大齐的朝堂上斩露头角,但是在关内一带。名声却是很大。据说……大人之前办下的那个勋侯房胜德,就是他们地亲信;关内一带的官将,也大多都听命于这二位王爷。尤其是雍州刺史刘德海,之前就是嘉王府上的一个无名小吏,短短的几年时间。就被提拔成了堂堂的三品上州刺史。”

萧云鹤眉头一紧,警觉地说道:“你的意思是……武元衡追查粮食飞涨一案,直接查到了嘉王和韶王的头上?这才引火烧身,而且他自己也不敢直言?”

“我也只是猜测……”武琦云有些犹豫的说道,“以我大哥的那种性子。只要是发xiàn

了奸人恶人,哪里有不拿其拿下法办地。可是这一次,他宁愿自己被冤枉办罪。也不敢将事情的原委抖露出来。我想,一来他可能是知dào

的确斗不过这二位王爷,还有可能让大齐皇室蒙受阴影;二来,他之前是受了大人委托查办此事,担心这件事情再查下去,更会给大人带来一些麻烦和危险。于是……他这才委曲求全甘愿蒙冤入狱。”

萧云鹤听完,细细地思索了一阵,缓缓说道:“有可能。”

武琦云幽怨的看了萧云鹤一眼。低下头去,喃喃说道:“说起来,如果这些事情当真牵扯到皇族,那我大哥……恐怕真的要完了。自古疏不间亲,现如今大齐是李家的天下……如果是王爷偶有小过。自然是得饶且饶。到头来,只有我大哥这样不起眼的小吏来当替死鬼了。”

萧云鹤从她的话里。听出了些许报怨和不快,正色说道:“你这是什么话?现今是李唐江山,但天下是百姓之天下。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哪里有宽宥皇亲、拉人替罪的道理?武琦云,你这番话可是有些大逆不道了。”

“我!……”武琦云的脸顿时变得能红,又羞又怕地说道,“大人恕罪,我也是一时激愤……我是个女流之辈,心里没装大哥那种济世救国的宏愿。我只希望,我这个相依为命的哥哥,能够平安无恙就好……”说到这里,武琦云的眼圈有些发红了。

萧云鹤也不忍再训斥她,轻言说道:“好了,你别想太多,先去休息一下吧。事情我会处理,定然不会让你大哥有事的。”

“嗯,多谢大人。”武琦云起身,款款地给萧云鹤行了一礼,走出了房间。萧云鹤让驿馆的人给她安排了一个房间,让她暂时安顿了下来。

萧云鹤一个人静静地呆在房里,细索起这件事情来。武琦云虽然是个女流,难得的是和她哥哥一样,还颇有些睿智和眼光。而且与一般逆来顺受的俗女不同的是,她还是个个性率直什么都敢说的人。如果她所说的是实情的话,那么,武元衡很有可能是真的触到的皇族的隐私,眼看着就要侵犯到了他们的利益,才会轰然拉下台的。也唯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雍州刺史会那么大胆的将武元衡拘押起来,而不顾及他汉王的颜面。

想来,刘德海背后应该是有二位皇叔在撑腰。嘉王与韶王,也很有可能是导致这一次关内粮价飞涨的幕后黑手。

想到这里,萧云鹤不由自主的长叹了一声:国家多难,居然连直系皇亲都想着发国难财……大齐,当真是越来越腐朽了。嘉王与韶王,是皇帝老头的亲兄弟,是我汉王萧云鹤的亲叔叔。我哪里有资格、有本事去跟他们叫板?虽然眼下我名声雀起也多少有了一些权力……但怎么说,根基也还十分的浅薄,哪里能跟他们那种经营多年的王爷相抗衡?再说了,我只是个过继的亲王,他们则是皇帝的亲兄弟呀!……

虽然我没理由怕他们什么,真要斗起来鹿死谁手也未必可知……但是,这个时候将汉王府推上峰口浪尖与宿世皇族对立,值得么?!而且我是晚辈。与叔辈对抗纷争,不管情由如何,在外人看来就是忤逆大不孝。这样一来,整个关内的豪门仕族,还不知dào

会有多少会跟我翻脸作对。刚刚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一点名望和仕人的支持,瞬间就会化作乌有。

萧云鹤也很有些苦恼起来……

过了一会儿,门被轻轻敲响。武琦云地声音在外面响起:“大人,我可以进来吗?”

萧云鹤随口应道:“门没关,进来。”

武琦云看来只是简单的梳洗了一下,走到萧云鹤身前拜了一礼说道:“大人恕罪,刚刚我说的话。实在是大不敬了……”

“无妨,”萧云鹤看了这个女子一眼,估计她去而复返肯定是有事情,于是说道,“有什么事情。坐下说话吧。”

武琦云却是依旧站着,眼睛里一阵星光奕奕,说道:“大人。我倒是想到了一个法子,或许……可以弄清楚这件事情。”

萧云鹤顿时煞感兴趣的看着她:“说来听听。”

武琦云露出了一个略带自信的微笑,侃侃说道:“说起来,这件事情的源头,就在于粮食。关内和东都的许多漕运仓管里,都是有囤粮公仓地。可是奇怪,为什么粮价如此飞涨,朝廷却为何一直没有放粮赈灾、稳定关内粮市呢?所以我猜测。官粮肯定也是被人所控zhì

了。我大哥当时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照这样追查下去的。大人你想想,有什么人能够控zhì

朝廷储备的官粮呢?”

萧云鹤说道:“你的意思是指,那二位王爷?”

“虽然还不能断定,但是很有可能。”武琦云继xù

说道。“他们通过一些手段,将粮仓转空。然后私下囤积居奇。准bèi

趁粮道断绝粮价飞涨的时候,再放出存粮来卖个好价钱,借此发大财。关内一带,包括国都,现如今粮食价钱都飞涨了起来,想必朝廷也引起了重视。大人深受当今圣上器重,如果请旨奉命到雍州、东都一带来调粮解荒,皇帝陛下应该是会应允地。这个时候,二位王爷自然会心虚,让手下人将粮食再暂时放回公仓,以应府大人查看好回去给皇帝覆命。这个时候,二位王爷也就不担心什么我大哥刺探到了他们的隐私了,也就没必要做贼心虚的将他关押起来。我大哥,不是就有救了吗?”

萧云鹤听完,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行啊,武琦云。你一个平头小百姓,居然将皇帝和我们这些皇亲国戚当成棋子来戏耍。”

武琦云心里一惊,咬了咬嘴唇强作镇定的说道:“事到如今,为了救我大哥,也顾不得许多了。肯请大人,救救我大哥吧!”说罢,双膝就跪倒了下来。

“先起来。”萧云鹤让她起了身,自言自语一般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让我给二位王爷一个台阶下,然后让他们也给你大哥一个台阶下不再为难他,对么?你说地这个法子,虚虚实实声东击西,倒也可以一试,救出武元衡问题倒是不大。只不过,仍然不能解决根本的问题。其实,我现在身上就是背负了皇命,在追查粮食案。关内一带的公仓,是有可能被转空了,也更有可能跟二位王爷脱不了干系。我不如,先来个敲山震虎……”

武琦云心念一动,说道:“大人……莫非想去见一见那二位王爷?”

“哟?你蛮聪明嘛。”萧云鹤微笑道,“武元衡,本身不难救。我最终地目的,却是在于解决眼下的粮荒。用一个什么样的法子,既不得罪二位王爷,又能救出武元衡,更能平息关内的这一场粮荒呢?”

听到萧云鹤这些话,武琦云一颗芳心总算是安定了下来。再怎么说,自己的亲大哥应该是不会有什么问题了,汉王更大的目的,在于解决粮食问题。她思索了一阵,说道:“大人,我倒是有一个法子,不过……好像有点傻,而且比较难办。”

“你又有了法子?而且还是有点傻地法子?”萧云鹤不由得笑了起来,“说来我听听。”

武琦云自己也有些尴尬的笑了起来,说道:“那些人囤积居奇,不就是为了赚钱吗?但是,如果粮食不值钱了,他们还有必要这样铤而走险的盗用国库存粮,去发国难财么?”

“粮食不值钱了?这怎么可能呢?”萧云鹤疑惑不解。

武琦云满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所以我才说,这个法子比较傻……如果大人花钱,从别的地方买来许多地粮食,然后再以平价放出救济粮市,这样一来,粮价平稳下来,不就是不值钱了么?只是不知dào

,该要花多少钱、买多少粮食。所以……这个法子当真是傻得紧。大人也就别太当真了。”

“嗯?”萧云鹤却是突然心中一亮,“先让粮食变得不值钱,然后我再去关内一带的公仓查粮存粮。那些人势必不再冒这些风险了,而是有可能当真将粮食放回去……这地确不失为一个釜底抽薪的好法子。不过,毕竟现在漕航梗阻,各地的粮税都运不进关内。这个收粮卖粮的法子,虽然可以缓解一时的危机,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啊!”

“等那些人将粮食放回公仓,大人就顺势将官粮也握到自己的手上,准bèi

随时应付粮荒呀!”武琦云拽起了一个粉拳,信心百倍的说道,“大齐王师,肯定用不了多久就会收复汴州。到时候,真zhèng

的危机源头就要解除了!在这之前,大人只要能够稳定住局面支撑一段时间,就万事大吉啦!——不过大人,你有那么多钱么?”

萧云鹤看着这个智巧百出的女子,呵呵的笑了起来:“我是没有。不过,我有一个亲戚,却是穷得只剩下钱了。”

当晚,萧云鹤一行人就在驿馆里安歇了下来。

既然有了一些应对的方略,萧云鹤心里也塌实一些了。只要现在不与那些皇叔们公然闹出很大矛盾,又能解决眼前的粮荒,萧云鹤也暂时不想那些其他的事情了。至于武元衡,要救他本身并不难。只等御史台的人一到将他提走,一番查验下来,必定能替他平反,反告雍州刺史府一把。再加上刘德海与陆升也有那么一点关系,一些把柄也正在萧云鹤手上,这一次好歹饶他不得。也算是给他的贵人、那两个大齐王爷一个警醒。

虽说打狗欺主。但这样的恶狗,萧云鹤以彻查陆升一党的名义,正大光明的将他一棒打死,相信韶王和嘉王也不会说什么,只会避之犹恐不及的与刘德海划清界线。

这些主意打定以后,萧云鹤心里泰然了许多。同时对武琦云那个之前并没有太多注意的女子,也有些刮目相看起来。虽然她是女流之辈,却是难得的计巧百出睿智过人,显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花瓶模样。

一夜无事。第二天不到午时,高固回到了驿站,报知萧云鹤说,御史中丞李景略,凭着御史台下发的公文,已经将武元衡给提调出来,准bèi

押往国都御史台受审。雍州刺史刘德海等人,固然是清楚这是汉王使的手段,但也无奈只得乖乖的放人。李景略已经将武元衡带出了雍州州城,约定在城外十五里的驿站等候汉王。

萧云鹤不再犹豫,叫上了武琦云一起,去见武元衡。之前,他与武琦云商议的那些事情毕竟还只是揣测。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还得要在武元衡的口中得到证实才算数。

没多久,驿站到了。武琦云看到武元衡一副伤痕累累虚弱不堪的样子。伤心地流了泪。武元衡劝慰她许久,好歹是让她安静了下来。

萧云鹤将武元衡单独叫到了一起。武元衡的神色十分落寞,全没有了平常的那种淡定和潇洒,眉宇间也尽是忧伤之色。

萧云鹤看他这副样子,心中又升起了许多的愤恨和迷惑,说道:“伯苍,你不应该是这副样子的。我所认识的武元衡。有一颗百折不挠的拳拳赤子之心。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灰心丧气毫无斗志,你这究竟是怎么了?”

武元衡苦笑地摇了摇头,轻吟道:“哀莫大于心死。大人,我说过了。就让我在雍州刺史府接受刑罚。不管结局如何,我也无怨无悔。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将我再带往御史台?”

“告sù

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萧云鹤尽管耐着性子,但语气也变得有些强硬起来。露出了许多火气,“其实你不说,我也猜出了许多!整件事情。是不是跟关内粮价飞涨有关?是不是跟嘉王和韶王有关?!”

武元衡明显的身躯一震,转过脸来疑惑的看着萧云鹤:“大人,从哪里知dào

了这许多的事情……莫非,是我那多事的妹子在大人面前矢口乱言?”

“这个你不用管。”萧云鹤一脸冷峻地看着他,“你的表情和眼神告sù

我,我猜对了。武元衡,如果你还把自己当作是仕子,那腔报国的赤诚也没有烟消云散的话——你就告sù

我。你究竟知dào

了一些什么样的事情!”

武元衡缓缓闭上了眼睛,长叹了一气,悠悠说道:“普天之下,唯一能让我失去信念支撑、失去做人原则地,还能有什么事情?”

萧云鹤心头一震。嚯然一下站起身来,压低了声音沉沉说道:“你是在说……皇帝?!”

武元衡凄然的一笑。默不做声。但他的这个表情,却让萧云鹤地心突突的跳了起来:这件事情——关内粮价飞涨,居然会跟皇帝有关?

“武元衡,我真希望你不是在开玩笑!”萧云鹤倒抽了一口凉气,郑重的说道。

“我没有。我从来也不喜欢玩笑。”武元衡一字一顿,吐辞清晰的说道,“当我查到,嘉王与韶王,是受了皇帝的指派在转移关中存粮,准bèi

囤积居奇发大财以后。我的心,就彻底死了。”

“这……这怎么可能!”萧云鹤也有些始料不及,惊愕万分的说道,“皇帝前两天还找到我,让我追查关内粮贵的原因。还授意我说,该杀地杀,该抓的抓。怎么会是他……”说到这里,萧云鹤生生的打住,心中猛然一寒:老头,你究竟想干什么?!

武元衡睁开了眼睛,满眼的忧伤与悲愤神色,低声说道:“事到如今,大人你还想不明白么?大人文韬武略远胜于太子,功绩标禀史册、名声冠于宇内。皇帝……如何能让你如此坐大,威胁到东宫?皇帝,或许根本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那样无能和软弱。他地心术,已经深刻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大人你想一想,除了圣旨,还有什么样地东西能调开守备公仓的守军;除了皇帝授意,就算是嘉王与韶王,又敢任性胡为的发国难财么?”

萧云鹤如遭雷击,顿时呆立当场。

武元衡则是如不动如松,依旧用他凄怆而低沉的声音说道:“自从朱之乱以后,皇帝整个人都变了。前不久,刺史府下发了批文,让每州每县,每个月都给皇帝进贡一件宝物。说这就是圣旨。这件事情,大人或许还不知dào

吧?”

“不知dào

……”萧云鹤的眼中,似乎就要喷出了火来。

武元衡说道:“也许那一场动乱,让皇帝彻底的想通了一些事情:那就是,必须自己手中握着足够的财富,将兵权也留在自己身边,才是最安全的。我在华原听闻大人一举扳倒了陆升与霍仙鸣,也曾为之高兴。但是,我相信,御林军的统领权。仍然不会旁落他人。皇帝,不会再信任将军。因在朱曾是武将,他叛乱了;李怀光来救驾,也要叛乱;大人带兵攻下了国都,却给东宫带来了威胁。”

萧云鹤深吸了一口气:“你说得没错。御林军的统领,换成了另外两个宦官:窦文场与王希迁。”

武元衡无奈的笑了一笑,说道:“虽然我身在朝堂之外的偏壤小县。却也能够预料到这些事情。前两年,皇帝陛下还是励精图治地。他信任有为的大臣,曾听他们的谏言减免赋税安抚民生;下令天下都不要进贡珍禽异兽以免玩物丧志;让后宫妃嫱和天下官员都缩减开支,以示节简。可是现在,深受刺激的皇帝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他开始疯狂的敛财。宁信宦官不信大臣,心胸狭隘刚愎自用,还如此阴险的要勾陷汉王……这样的皇帝,怎么能不让仕子寒心。我武元衡,纵然是有满腔地热血。此时却已经冰凉……”

第二百六十三章 决心

萧云鹤听完武元衡的这些话,自己的一颗心也仿佛掉进了冰窑里。他的脑海里,就在回旋着那些画面:在奉天时。缺药少粮,唐安公主不幸夭折;要出征收复国都时,如果不是剑南道送来了钱粮,大军几乎无法开拔。在这之前,一生享尽荣华富贵的老头,也不知dào

多少天没有吃到山珍海味,甚至是只能用糙米稀粥半饱度日。如此强烈地落差,加上爱女的夭折、妃嫱被朱乱党所淫辱。龙廷失手于他人达数月之久,自己或明或暗的饱受指责、唾骂与愤恨……这难保不让他的心里有些失衡。同时,老头又曾多次在臣子们面前下不来台,不得不自己退让的两边都不得罪,拙劣地玩着平衡。这或许让他更加意识到了绝对权力的重yào

性。

老头再如何不堪。也毕竟是皇帝,容不到自己的尊严受到挑衅。容不得自己地利益被欺犯。所有的事情,林林总总全部堆积起来,便如同武元衡所说的那样,他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在武元衡的意念里,皇帝是无可取代的。学得文武才,贷与帝王家。如果皇帝都变成了这个样子,报国又哪里还有希望?所以,他的拳拳赤子之心,瞬间崩塌。

事到如今,萧云鹤也不想追问,武元衡是如何查清这其中的许多事情的了。以武元衡地为人,如果不是十分确定的把握,是不会这样妄下定论的。萧云鹤心里更加清楚,嘉王与韶王,肯定是暗中给刘德海下了指令,故yì

留着武元衡不死,借此来向汉王挑衅。要不然,武元衡这样不入眼的小角色,早就死了八百回了!

萧云鹤咬牙切齿的怒喝道:“好歹毒地人!”

“大人不必惊怒。”武元衡依旧淡淡的微笑说道,“我心已死,留这一副皮囊再活下去也没意思。回到御史台,我什么也不会说地,就认了罪伏法,等候处罚便了。大人也不要再提起这其中的曲径情由,就当什么也不知dào

,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粮税一案,不要再往二位王爷那边追查过去了。没有结果的。这只是一个阴谋,一个皇帝要敛财的阴谋;同时也是一个圈套——一个从一开始,就指向汉王府的圈套。”

“武元衡……”萧云鹤居高临下的看了武元衡一眼,转过身来,长声叹道,“你真让我失望。”

武元衡无可奈何的自嘲笑了起来:“或许吧。我本就是这样不成器的人,却常常自诩满腹才学想着报效国门。到头来,却只是如同跳梁小丑一般,凄惨收场……”

萧云鹤微眯起眼睛,沉沉说道:“就算是皇帝要给个设圈下套,你以为,你就会怕了么?”

武元衡的身子微微一颤,愕然呆住了。

萧云鹤冷哼一声,说道:“君不像君,臣不像臣……天下纷乱,民不聊生!若不来个翻天覆地倒转乾坤的大变革,大齐还不走向腐朽和没落吗?你是仕子,你心中只有效忠皇帝、报效社稷这种根深蒂固的念头。看到皇帝昏庸荒唐,你便失去了斗志和信念。”

武元衡心中惊忧参半,不知dào

萧云鹤后面会说出什么来,只得点头喃喃道:“是,我承认。但这些,也是无法改变的事情……”

“有什么不能改变的?”萧云鹤嚯然一下转过身来,双目如刀的看向武元衡,沉声说道,“我恨不能提三尺剑,为大齐李氏清理门户!”

“啊——”尽管心中有所预料,武元衡还是萧云鹤这种大胆的举动吓了一跳,愕然当场。

萧云鹤沉声说道:“纵然背负不孝不悌之骂名,我李……谊,也终将一天要让大齐的皇权重归正轨,让大齐的天下重焕清明,让天下的万民,从水深火热之中解脱出来。你是仕子,你的责任和使命是辅君安邦;而我,萧云鹤——我身上奔流着太宗皇帝的血脉!我不会让大齐的天下从此沉沦、让大齐百年基业从此烟消云散,我绝不!绝不!!”

“纵然背负千古骂名,我仍要逆天孤行!”

“纵然遭受千夫所指,我也要让这一片晴空改天换日!”

武元衡的心,几乎就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喘着粗气看着萧云鹤,颤抖着嘴唇喃喃道:“疯了……你肯定是疯了!”

“我没有疯!”萧云鹤逼近到他身边,咬牙切齿般的说道,“你敢说,太宗皇帝在玄武门的那一刻,也是疯了么?!”

武元衡的脸已经变得刷白,骇然的看着完全陌生了的汉王,居然有些不知所措。

萧云鹤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深长的吐了出来,悠然说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也都听到了。武元衡,如你所说,我或许是个要逆天的疯子。你愿意……与我一同走上这条逆天而行的不归之路么?”

沿着他白晰而轮廓分明的脸庞,缓缓滚落,滴落到肩头。他浑身一颤,打了个冷战。

萧云鹤静静的看着他,然后轻扬嘴角,露出了一个诡异莫测的微笑。

武元衡却从那一丝笑意里,品读出的狂妄、大胆、近乎于疯狂的自信,和一种挥斥天地舍我其谁的气概。

“纵然背负千古骂名,我仍要逆天孤行!”

“纵然遭受千夫所指,我也要让这一片晴空改天换日!”

“你愿意……与我一同走上这条逆天而行的不归之路么?”

武元衡的心中,不停的回荡着这句话。一股无形的压力,让他全身上下都笼罩在了一种压抑的气氛当中,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莫非要……弑君夺位?!!

这个可怕的念头在武元衡里炸响!

萧云鹤从武元衡略带仓皇和恐惧的神色里,理会到了他心中的一些想法。萧云鹤平缓了一下语调,轻吐了几个字:“不过,我不是朱。”

武元衡深吸了一口气:“那你又能怎么样?你不是太子和嫡出,甚至连庶出都不是。只是个过继来的亲王。”

萧云鹤眼角斜瞟了武元衡一眼,冷哼一声道:“这些,很重yào

么?”

“名不正言不顺。难道不重yào

么?”武元衡也不再顾忌,敞开了心扉直言快语。

“王道,才是关键。”萧云鹤说道,“千百年来已经无数次证明了,只有行王道者,才能成功。身份、血统和门第出身,固然是一件而必不可少的外衣。但真zhèng

要做大事成就伟业的人。从来不在乎身上这件外衣是否华丽而耀眼。有了这些,或许会在仕途上顺畅一点,忝居高位容华富贵更容易一点。倒要想真zhèng

主宰一个时代的乾坤、改变一个王朝的命运,这种华而不实的外衣,能有什么作用?历史,从来只在真zhèng

的强者手中轮转;时代,从来只由真zhèng

务实而不顾虚华的人来创造。”

“要想改变眼下大齐地一切。就要逆天而行,不能循规蹈矩畏手畏脚。前怕狼后怕虎,想干大事又怕被人讥讽评骂;一腔热血要报国救民,又担心日后在青史上被人口诛笔伐!——这样的人,注定只能碌碌无力荒废一生。纵然满腹经纶有经天纬地之才。也只能带入黄土遗憾一生。武元衡,我希望你不要做这样的人。做人,就要立场鲜明志向远大,做得彻底一点,终老之时才会无怨无悔。天下利益。高于一切;个人毁誉,值得几许?!”

武元衡听完这一番侃侃长谈,如同连遭当头棒喝。几乎就要晕头转向。他愕然的看着萧云鹤,喃喃的说道:“我真不知dào

,你究竟是枭雄,还是英雄?……”

“枭雄也好,英雄也罢,这不是我在乎的东西!”萧云鹤粗犷的畅声大笑道,“我只要去干我想干地事情,做我该做的事情。就足够了!”

武元衡想说话,嘴唇却在颤抖,于是闭上了眼睛,强力的镇定心神。

萧云鹤的这一番心迹,从来没有在谁的面前如前畅快地表露出来过。这个时候。他也终于感觉,将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心里有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只不过,他这种痛快,是建立在武元衡的震惊、惶然甚至是恐惧之上的。从出生地那一刻起,武元衡都在被忠君的思想熏陶,潜移默化。当看到皇帝失政、行为心术不端时,他便打从心眼里感到失落。

萧云鹤不同。他从来就是一个心装寰宇、胸怀天下的霸者。他所想地,是如何经营好这一片大齐的天空。除了江山社稷的利益至高无上,其他的-

都不是那么重yào

了!

枭雄?英雄?!

他萧云鹤,更在乎成王败寇这样实jì

的东西。虚名,让它留给有需yào

的人去吧!

场面一时安静了下来,几乎可以听到二人的呼吸声。萧云鹤的呼吸粗重但是均匀。他就像是俯视森林地雄狮,对身边的一切冷眼睥睨毫不在乎;武元衡的呼吸谨小低沉而有些紧短不一,就如同受惊了的麋鹿,生怕身边再有响动。

过了许久,武元衡终于眨了几下有些酸刺的眼睛,说道:“你是天生地霸者。你的存zài

,对大齐来说,要么是令人期待地福音,要么是潜藏的巨大灾难。”

萧云鹤微微一笑:“这算是夸赞么?”

“我不知dào

。”武元衡摇头,无奈的苦笑,“之前,我曾无数次的对你进行揣摩,也对你进行过最大的设想。我估计,你最多也就是想着将东宫取而代之……没有想到,你比我想像的更有野心,更加疯狂!”

“我不否认。”萧云鹤淡然的说道,“我的确是有巨大的野心。但是,我只会用合理的方式去实现。我说过了,我不是朱,我不会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给更多的人带来灾难,让大齐蒙受更大的损失。”

“那你如何能够办到?”武元衡继xù

苦笑,“你不觉得,这很矛盾么?一个名不正言不顺亲王,想要得到天下,却要用合理的方式去取得……矛盾,这太矛盾了!”

萧云鹤笑了起来。脸上洋溢着无比的自信,他说道:“在你看来,所谓的合理,就是指顺当的接掌皇权么?你错了。只要是人心所向大势所趋,一切看似不合理的事情,也会变得合理。现在,我的确无法给你解释我所设想的这个合理。因为,我还需yào

时间,来做许多的事情。这段时间,或许是几年,甚至是几十年。连我自己。也没有把握会是什么时候。也许,直到我死,它也不会出现。但是,除非这个合理出现,否则我永远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心急乱来。否则,我就是第二个朱。”

武元衡细细的品味着萧云鹤的这段话,过了许久。才说道:“看来你地心术,已经超乎了我所见过的任何人。我现在很替你惋惜,汉王大人……如果你投胎的时候再准一点,直接变成当今圣上的长子……大齐的将来或许会多一位英主,多一份希望了。”说罢。武元衡自己也感觉有些戏谑的笑了起来。

萧云鹤也笑了起来:“是啊,我的确是借错了尸还错了魂,但没投错胎。”

武元衡呆了一呆,思索了半晌也不明白萧云鹤这话里是什么意思,只得把这句话权当成了戏谑地玩笑。

聊了许久。萧云鹤发xiàn

,武元衡的精神明显恢复了许多。虽然他还没有明确的表态愿意追随汉王这个逆天的疯子。但从他眼睛里渐渐恢复的神采来估计,武元衡。已经被打动了。

逆天地疯子,似乎马上就能得到一条有力的臂膀了!

过了一会儿,武琦云拿着一些汤药,来给武元衡清洗伤口了。萧云鹤离开了房间掩上房门,闭上眼睛仰面朝天,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痛快!

压抑在心中的话说了出来,萧云鹤感觉轻松了许多。可是痛快之余,他开始审视自己眼下的处境了。

武元衡这一次。险些就成了自己地挡箭牌和替死鬼。关内粮价飞涨,这件事情起初并没有引起萧云鹤太大的重视,之前他更在乎如何跟陆升那些人斗法。没有想到,老头那个看似胸无大志呆头呆脑的家伙,如果也是个阴鸷歹毒地奸诈货。他暗底里让几个皇弟帮他敛财也就罢了。居然还顺带着要打压汉王的气势,让汉王府从此左右不是人。

萧云鹤也是当过皇帝的人。对于老头想要打压一下汉王府、防止汉王的声势盖过了东宫的这种心态,倒也还难够理解。毕竟,这是当皇帝的人都会去做的事情。之前,老头让萧云鹤去查彻陆升一党,就是有意让他在朝中竖下一些敌人。这个萧云鹤是早就些感觉到了的。好在颜诗章和李勉帮了萧云鹤。二老给了萧云鹤一份名单,提出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地建议和方针。只要按照这样的套路去办事,汉王府不仅仅会威名更盛,还能收获一大片人心和拥戴。

只是没有想到,老头居然还暗中要栽害萧云鹤一把,让他去查粮食案……且不说萧云鹤能不能查出来;就是查出了,又能如何去对付嘉王和韶王?查办了二王,那汉王在仕人们眼里就是六亲不认忤逆犯上。与二王有关的豪门仕族王公贵戚,从此也会跟汉王府誓不两立;要是查不出,这粮食飞涨民不聊生,甚至是以后还会引发的一些动乱,屎盆子都能扣到汉王头上。

“好歹毒的计策,好歹毒地不肖子!”萧云鹤胸中一团团怒火腾腾冒起,恨不能现在就将老头一剑毙于身前。如果现在的汉王府,能够比得上昔日地秦王府,萧云鹤也许会毫不犹豫的让玄武门再次重现……可惜,不管萧云鹤现在有了什么样的风光和名气,但毕竟还不像昔日的秦王萧云鹤那样人心所向;汉王府跟秦王府比起来,就如同麻雀与凤凰的差距。

“不急,慢慢来……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再说。”萧云鹤深呼吸了两口,暗自劝慰自己。

萧云鹤找到了李景略,对他说道:“李景略,武元衡就交给你了。这件案子……你先别忙着审,将武元衡好好的留在御史台。他在那里,反而还安全一些,明白么?”

“卑职明白。”李景略是个聪明人,一点即通。其实高固却找他的时候,他早就想通了这其中的奥妙了。更其说是让御史台提审武元衡,不如说是让御史台保护汉王的这一个心腹。

“等过几天,我再告sù

你们这件案子该如何来审。”萧云鹤说道,“在这之前,就将武元衡当成是重囚关押在御史台,谁也不能去见他。不过,得好好伺候着,可别让他受了委屈。”

李景略拱手说道:“这个,自然不劳大人多作吩咐,卑职心中已然明白。”

萧云鹤点了点头,对御史台这边算是放了心了。过了一会儿,武琦云替武元衡料理完了伤口退了出来,萧云鹤再度走进了房里。

武元衡已经换上了一套清爽的文仕青袍,不像当初那样狼狈了。萧云鹤笑容可掬的说道:“还是习惯看到伯苍这副打扮,也更习惯你现在这样的气度和风雅。”

武元衡显然又变回了之前那个风度儒雅的美男子,淡然的笑了一笑:“让大人见笑了。”

萧云鹤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说道:“刚刚我对你说的那些话,还从来没有对第二个人说过。实话实说,你我虽然相处日短,但我对你总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我不想在你面前隐瞒什么,我就是要光复大齐,重振大齐。只要能做到一点,任何代价,我都不在乎。”

武元衡已然不再神色惶然,淡淡的笑了一笑,说道:“不过,在这之前,大人先要保证能够稳定立足的生存下去。”

萧云鹤却是一愣,点头道:“看来,伯苍对于粮食一案,有了计谋?”

武元衡呵呵的笑了起来:“我资质浅陋,哪里能有什么计谋。不过,我倒是有个机智过人计巧百出的妹子。她对大人说的那个傻办法,稍作修饰,应该管用。”

“呵呵,看来刚才武琦云,对你说了不少。”萧云鹤笑道,“她那个法子,的确可以应付一下眼前的麻烦。不过,之前我们讨论的时候,没有预料到这件事情跟皇帝有关,于是打算对嘉王和韶王来个打草惊蛇敲山震虎,让他们知难而退。现在看来,这样不行了。”

“的确不能这样了。二王的目的,就在于引大人上钩,大人当然不能自投罗网。”武元衡说道,“我的想法是,既然是傻办法,就干脆傻到底。大人就装作对二王的鬼蜮伎俩一无所知,这就行了。萧云鹤思索了一下,喃喃自语道:“装傻么?”

“对,就是装傻。”武元衡笑了一笑,说道,“大人大可以一边买粮救市,一边查汰关内公仓。如果有发xiàn

公仓粮食遗失,将一些相关的官吏,以玩忽职守或是贪赃公物的罪名抓起来,扔到皇帝那里去交差就行了;如果粮食还在,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该赈灾的赈灾,该存放的存放。总之,就是不往嘉王和韶王那边靠拢。皇帝那边,有了那些傀儡官吏们去交差,相信他也无法可说。皇帝做贼心虚,自然不好公然让大人再追查下去。这样一来,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大麻烦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萧云鹤细心的权衡了一下,感觉还是可行的,说道:“话虽如此,可是如果对方非要前来向我主动寻衅,那也是避无可避的。”

武元衡回道:“眼下的情形已经是十分明显的了。嘉王和韶王奉了皇帝密令,要为难大人。他们纠合了多少关内的皇亲贵戚,还犹未可知。在这些人的眼里,东宫正统是国之根本,是不容侵犯和动摇的。所以,不管表面上他们对大人多么尊敬爱戴,背底里也必然是反感的。他们对大人,永远只能是貌合神离阳奉阴违。这点事实,暂时是无法改变的。所以,现在大人所以做的,就是尽量不要捅破那一层窗户纸,不要公然与嘉王与韶王为敌。眼下要务,就要是平息这一场粮荒。这是一场皇帝与皇家自己闹出的闹剧,不能让他放大公开,要不然,只会让天下人对大齐失望。所以,大人只能隐忍、退让、装傻。就算是对方一个巴掌扇了过来。也只能忍气吞声不可发作。”

萧云鹤郁闷的长叹了一口气,也只能无奈的点头道:“伯苍言之有理。为了大局,我只能当一回缩头乌龟了,而且是装疯卖傻的缩头乌龟。照现在的情形来看,皇帝已经对我十分的反感了;与之相应地,是关内的皇亲国戚也开始排挤我。就算这一次的粮食案我能够囫囵过去……可是这些人,始终不会放过我。在他们看来。除非我死,否则威胁永远不会消失。皇帝转眼就忘了我之前收复帝都建下的若干功勋,现在只想着卸磨杀驴将我解决掉了。”

武元衡微微笑了一笑,说道:“大人自己仔细寻思一下,不难明白皇帝为什么这样做。岂不说大人文韬武略远胜于东宫。就是你现在这个飞速篡升的速度,也让他十分的惊慌。恕我直言,我曾对大人略有些了解。几个月前,大人还只是个无所事事甚至还有些臭名昭著的纨绔子弟。短短地这一点时间里,大人发生了令人嗔目结舌、翻天覆地的剧变。连我这个对大人并不熟悉的人。也感到十分的震惊。试想一下,皇帝能不惊讶、不恐慌么?朱将皇帝赶出了国都,让皇帝沦落到了朝不保夕流浪逃亡的境地;可大人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力挽狂澜、收复国都、完败朱。样强dà

地落差和对比。皇帝能不惶恐、惊惧么?”

“请恕臣下说句大不韪的话:皇帝连朱都无法对付,又如何来驾驭你这个轻松击败了朱的汉王?大人在皇帝的心目中,已然成为了比朱还要巨大的威胁。朱是灭不了大齐地,他再如何得势终究是草寇,成不了大气候……可你汉王,是能够跟他和他儿子争夺江山的!——话说到这里,就不难明白,国都已无大人立锥之地。大人不死。皇帝寝食不安。装疯卖傻也只能糊弄一时,更重yào

的是,大人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地机会,去发展壮大自己。国都的这个地方,能让大人自由发挥的空间实在是太紧太小了。想要获得一点点微薄的利益。也要付出极其巨大的努力和代价。而且每获得了一点利益,大人在皇帝心目的威胁感就要加深几分;危险。就更多几分。真要到了哪一天触到了皇帝的底线、让他失去了耐心和顾忌,他就会不择手段的让大人——走向毁灭。”

萧云鹤静静地听着武元衡的这一番鸿篇长论,不由得不在心底里对武元衡佩服起来。武元衡身在一个远离朝堂的偏僻小县,却对局势看得如此的清楚,对皇帝等人的心思分析得如此透彻,地确是眼光犀利、心思敏锐、聪明过人。对于这一个二十余岁的年轻人,萧云鹤也不得不对他生出了几分敬佩。

“那伯苍以为,我该如何去面对这个情况、如何去处理这些危机呢?”萧云鹤问道。这个时候,他感觉自己终于找到了可以说话地人,可以为自己筹划方略、出谋划策的人。前世的时候,身边有长孙无忌和房谋杜断这样一批智囊;这一次,终于有了一个武元衡!

“逃。”武元衡简短有力的吐出一个字,然后笑着说道,“大人惹不起,莫非还躲不起么?国都不留君,自有留君处。现如今,大人也是时候离开国都这个是非之地了。大齐天下有那么多的军镇节度,许多外姓的将军、仕绅们都在割据霸占,甚至还有人自立为王。大人身为李唐血裔,而且文韬武略饱怀匡国济世的雄才大略,莫非还不能占据一城一池么?”

萧云鹤愕然的惊了一惊,说道:“妙哉!伯苍今日所说的话,前几天李晟等人所说的如出一辄。看来天下高论,多不谋而和呀!的确,国都这个地方,寸土必争凶险异常。花上十倍的努力,未必能收获半分的利益;相反,到了地方蕃府或是军镇,相对于那些土豪和乡绅,我反而有了得天独厚的优势。到时候,我十倍的努力,说不定就能收获二十倍的利益!”

“对!”武元衡肯定的说道,“虽然蕃镇割据是大齐的一个很大病疮,但大人眼前也只有先从蕃镇起家,不然永远不会有什么大的建树,说不定……还会被逼成第二个朱。或是被人阴谋图害。重耳在外而生,申生在内而亡。大人,你是时候做出一个抉择了!”

萧云鹤心里已是一阵翻腾不休。武元衡的这一番长谈,可为是精辟独到字字珠玑,全部切中问题地要害。可是……

萧云鹤说道:“可是我大齐蕃镇军府的节度使、观察使和团练这些职务,要么是子孙世袭,要么是朝廷临时指派前往监督。再要么,是地方豪强们自行推选。我想要挤身进去,似乎很难。而且,九州之大,我该往哪里去才好?”

“剑南。”武元衡毫不犹豫。几乎没有思考的脱口而出,说道,“蜀中沃野千里,天府之国。而且那里与吐蕃、南诏等国接壤,也并不缺少战事。凤翔节度、剑南节度、西川节度。都是大齐重yào

的军事蕃镇。而且由于该地的特殊地理位置,节度使时常更换。尤其是凤翔与西川节度,近年来由于与吐蕃的战事频繁。危机重重责任重大,更不能安享荣华富贵,已经没有什么人愿意到那里去当节度使了。那处地方,却刚好是大人的安身立命之所。凤翔节度雄据西南边塞,向来民风果劲军伍剽悍。西川之地产物颇丰地势险要,历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以大人地文治武功,到了那个地方一定能够经营得如鱼得水。大人雄才伟略,如果有了一处吞吐腾飞的龙渊。他日必然能够跃然池上,隼展九万里!”

“好、说得好!”萧云鹤激动得一击掌,开心的大笑道,“伯苍啊伯苍,你真是上天赐给我的财富呀!三国志里曾记载有诸葛孔明对刘玄德提出的隆中对。今日我却在这间驿站里,悉听了伯苍地驿中对。他日我若能有所成就。必定是拜这驿中对所赐!”

武元衡慌忙拱手低头拜道:“卑职惭愧,哪里敢与诸葛孔明相提并论——倒是大人,并不比刘玄德有丝毫的逊色!”

“哈哈!”萧云鹤畅快的大笑起来,“伯苍一席话,就如同时暗夜中的一盏明灯,为我指明的道路和方向。今后,我就会按照这个方向,矢志不渝地走下去!你说得对,国都已经没有了我的立锥之地,而且处处凶险,随时可能遭受灭顶之灾。于今之际,我就是要想办法离开国都,到蜀中去寻求一方属于我自己的渊池。只不过……眼下仿佛一时还急不来。朝廷刚刚任命了浑为凤翔府观察使,让他带兵去坐镇抵御吐蕃。西川节度使和凤翔节度使,目前也正有人选。”

“只要留意和争取,总会有机会。”武元衡说道,“这两处地方人员更替频繁,大人只要瞅住机会,就不难成功。而且皇帝也巴不得大人离开国都,眼不见心不烦,让你对东宫彻底地失去威胁。历来为了维护东宫,而将其他皇子调出京城去边塞远州的事情,也多得数不胜数。大人毕竟是立过功勋的人,也是李家血脉。皇帝为了顾及天下舆论、不到万不得已也是不会对大人痛下杀手的。所以,大人要离开,皇帝必然喜出望外,慨然应允。”

“言之有理……”萧云鹤缓缓点头,拧眉沉思了一阵,说道,“那么,在这之前,我就先隐忍按捺一阵,减少抛头露面出风头的机会,力求自保。”

武元衡看着萧云鹤微微的笑了,点了点头:“嗯。”萧云鹤拍了拍额头,终于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拨开云雾见青天,我总算是有了目标和方向了。伯苍,真是谢谢你了。”

“大人何以言谢?”武元衡站起了身来,十分正式的对着萧云鹤拱手长拜了一揖,“为大人排忧解难略尽绵薄之力,是臣下地本份和使命!从即日起,武元衡愿为大人鞠躬尽瘁至死方休!”

萧云鹤惊喜的睁大了眼睛,上前一步握住武元衡的双拳,激动的说道:“伯苍……我真是太高兴了,哈哈!”

武元衡也呵呵的笑了起来:“良禽择木而栖。臣下蒙受汉王知遇之恩,此生亦无憾矣!”

驿站客房里,两个男人地大笑声不停传了出来。门外不远处,武琦云脸上也露出了一个释然的微笑,轻拍着自己地胸口,喃喃自语道:“还好、还好,我那个执拗得像犟牛的哥哥,总算是转了心性了……汉王也还当真是厉害,居然就这样收伏了他这个天底下最清傲和倔强的人。”

吃过了午饭,萧云鹤让李景略押着武元衡先走一步,前往国都。

萧云鹤心想,武元衡在华原将人得罪光了,这个县令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干下去了。像他这样的人,是没必要在朝堂上居于什么高位的。一来他的确还太年轻,资历不足难以服众;二来他现在身份也有些敏感了,恐怕皇帝暗底里对他也有了一些忌惮。只要他露头,肯定被打压。与其这样,还不如等他的案子平反后,将他留在汉王府里,韬光养晦隐藏起来。之前还打算让他当个京兆尹的,现在也只能作罢了。

武元衡走后,武琦云虽然是松了一口大气,但明显的有了一些无所适从,仿佛就无家可归了一般。

“跟我回汉王府吧。”萧云鹤对她说道,“华原已经不是你们的家了,汉王府才是。而且,苏菲儿也在那里,你们正好做个伴。”

武琦云既惊又喜的说道:“汉王大人……真的愿意收留我们兄妹吗?”

“不是收留。”萧云鹤微笑道,“伯苍从此就如同我的左膀右臂,一刻也不能相离,否则我就只是一个残废。你能说你的手臂,是被你收留的么?”

武琦云轻掩着嘴,终于露出了这两天来最开心的一个笑容,矮身给萧云鹤行了一个大礼:“多谢汉王大人千岁!”

回到了国都。既然要装傻,雍州刺史刘德海,萧云鹤也索性暂时不去搭理他了。这样在外人看来,顶多就是汉王为了“护短”,跑了一趟雍州把武元衡给提了过来。毕竟武元衡现在只是五六品的小官,并不起眼。嘉王和韶王那边,便也没了什么由头来主动寻衅到汉王的头上。

汉王府里,已经是热闹异常。

五百名飞龙骑士,已经全部进驻汉王府。后院的大马球场,已经被改造成一个小军屯,建起了营房和马厩,正在整理校场和跑马道。汉王府的规模虽然不是十分巨大,但是也能轻松容纳下两三千人的。准岳父吴仲孺,花重金雇用了这五百名身强体壮的职业军人,并给他们配备了马匹甲仗。清一色的黑袍明光甲,红顶缨盔腰悬横刀,简直就让萧云鹤想到了当时的玄甲军。只不过,当时玄甲军是重骑兵,人马都披重甲。这些年来为了适应与机动力极强的夷狄骑兵作战,现在大齐的骑兵,则是演化成了轻骑兵为主流。

五百铁骑,齐崭崭的布成队列,新甲新袍新马鞍,给人一种朝气蓬勃眼前一亮的感觉。萧云鹤煞是欢喜,将这五百人分成了五队,让高固、宋良臣、石演芬、郭刚和唐汉臣各领一队。自己则是在筹划着汉王府第一批飞龙骑的训liàn



吴仲孺这两天显然是忙坏了,胖硕的身子仿佛都瘦了一圈。他不仅要招募甲士、购置军器,还要派人四下征收粮食,更要操办起女儿的婚事来。

萧云鹤对这个未来岳丈生出了几分感激,将他留到了汉王府里,设宴招待。吴仲孺自然是有些受宠若惊,喜不自胜。

酒过半酣以后,萧云鹤对他问道:“吴大人。不知dào

粮食征买的进展情况如何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卑鄙

吴仲孺吁了一口气,说道:“回大人话。这几天里,卑职一共派出了七十余班商队人马,找关内各个富户去高价征收粮食。稍远一点的地方,暂时还没有回报消息。不过,国都城里的商队,收获还是颇丰的。不管天下如何困窘、国库如何空虚。天下总是少不了私藏充足地富户人家。市面上卖八十文一斗米,我就给他们出价一百文、最高出到过一百五十文!这几乎是以前十倍的价钱了!”

“一百五十文?!”萧云鹤煞感震惊的骇然道,“这也太离谱了吧!一斤大米就是十几文钱——那比吃肉吃鱼还贵许多倍了!”

吴仲孺笑眯眯的说道:“有什么关系。钱花掉了,总是能挣回来了。只要能解决眼下的粮荒,帮zhù

大人平安无恙的渡过这段危机。花再多的钱也是值得地!卑职粗略的计算了一下,关内人口有近二百余万,那就至少要征集到四百万石的粮食!七十余个商队,每队要征集六万石左右。其实这也不难,每队只要联系到两三个豪门大户和富商大贾。就不难弄到这么多粮食了。卑职这些年来,在商界也算是小有名声,而且积累下了一些人气和关系。施出过恩惠。这个时候请些人来帮忙,应该是不难的。昨夜,我也往剑南、山南的许多州县地盐行、柜坊分号发出了快马信使,让他们也帮忙收集粮食,以最快的速度运到国都来。想必,最多一个月之内,就会有消息。”

萧云鹤心中欢喜起来,说道:“剑南和山南那些地方。相对比较稳定一点,产粮应该颇丰。在那里征粮,远比在关中征粮要方便,而且价钱要低上许多。”

“只不过,山南和剑南的粮食。有些远水难解近渴了。”吴仲孺说道,“当务之急。主要还是在国都一带收买粮食。山剑剑南那边,只能作为后续保障了。汴州还不知dào

什么时候收复,是要做些长完打算哪!”

“嗯,真是有劳吴大人了!”萧云鹤感激的冲着吴仲孺,拱手拜了一拜。弄得吴仲孺惶恐不安,连连还礼。就算将来他真的当上了汉王地岳丈,也是不敢在汉王面前倨傲无礼的。他这个长辈,永远也只能在汉王面前唯唯诺诺,小心谨慎。

萧云鹤心里粗略的算计了一下,四百万石粮食,如果大部份在关内采办,平均按斗米一百文计算地话,一石大米就是一贯钱。四百万石粮食,那就是四百万贯钱!这还不算其中花费的车马人力运输费用……做个估计,至少要花费五百万贯,才能解决眼下爆fā

的这一轮粮荒!

五百万贯!萧云鹤心中暗自抽了一口凉气:眼下这个大齐一年的财赋收入,还不知dào

有没有五百万!贞观鼎盛时,曾有一年全国财政赋税收入,也只有一千五百万左右!他吴仲孺信手一挥,谈笑自若的就使出了这样一个大手笔,真的是堪称富可敌国呀!

吴仲孺这一次,也算得上是不惜血本了。他膝下就只有那么一个宝贝女儿,寄托了他太多的心血和期盼。族里的子侄辈,都因为他多次施恩于皇帝,而有了前程。比喻上次他出资招募神策军,皇帝就一次性将他五个侄子册封成了五品官。对于自己地这颗掌上明珠,吴仲孺恨不能挥尽所有积蓄,为她寻个好人家。帝都收复战结束后,老练而又敏锐的吴仲孺,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立下了盖世奇勋的汉王!

在吴仲孺看来,汉王亟需资助,肯定不难套近乎;而且他正好家室空虚,女儿过去后,是要享shòu

专宠的。更重yào

的是……此人文才武略、德性人品俱佳,堪称人中龙凤!

有婿如此,夫复何求啊!

吴仲孺看着这个未来女婿,心里暗自欢喜,脸上时时都挂着乐呵呵地笑意。恨不能现在就办了婚事,送汉王和女儿进洞房,也好了解一生的夙愿。

胖老头子今天高兴,居然有些喝多了。走路摇摇晃晃。萧云鹤让郭钢、也就是吴仲孺夫人地外甥,带了几个甲士将他送回了家。

至从收复帝都后,大小的事情一茬接一茬,萧云鹤感觉自己几乎就要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整天忙碌不休,却又没有实质性的建树。还是武元衡的眼光精辟独到,国都这里,是不会有什么发挥地空间了……得趁早想个法子。到蜀地去才行。

等郭钢回来以后,萧云鹤将高固、宋良臣、石演芬和唐汉臣一起叫了过来。这五个人,就是眼下汉王府的顶梁大柱,将来的将帅之才。萧云鹤将自己连日来滕写的武艺图谱交给了他们,并且说道:“汉王府的飞龙骑。是我们安身立命的根本,一定要花费大力qì

,将他们训liàn

好。本王会亲自过问并指挥训liàn

的。这份图谱,是少林寺僧兵们流传出来地。不仅仅是有刀枪剑戟的武艺训liàn

,更有马术、箭术这些用于战阵的实用招术。你们五个人。自己挑选适合自己的兵器去练。练得好了,再教给麾下的将士们。飞龙骑个人战斗力地培养,本王就全交给你们了。至于行军战阵。本王会亲自前来演练。有时间,也会传授一些实用的兵法给你们。”

宋良臣从高固手里抢到纸稿,大眼瞪小眼的翻了几页,郁闷的叫道:“娘啊,这些圈圈叉叉,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啊!这可咋办?”

众人都笑了起来。高固说道:“大人帮你请了老师,你却与汤紫笛将人活活气走。怨得了谁?这不是有图么,你照着图比划就是了。”

宋良臣忿然的瞪着高固:“闷坛罐子,你一出声就要挤兑俺!”

“宋良臣,过几天,我会请个名师来教你地。”萧云鹤颇为神mì

的说道。“这个先生,你肯定不敢捉弄他。也捉弄不了他的。”

宋良臣一愣:“谁啊?”

萧云鹤笑了起来,说道:“你还记得,你这个草莽山贼,是怎么沦为阶下囚地么?”

“啊?武元衡?!”宋良臣惊声大叫起来,“大人,你找到那厮了?”

“什么这厮那厮的,嘴巴放干净点。”萧云鹤喝斥了一句,说道,“没错,我就是找到武元衡了。之前的那个华原县令,就是在奉天的时候献计捉了你的武元衡。前些天我去雍州,就是为了他。而今天和我一起回府的武琦云,你之前也见过的,她就是武元衡的妹妹。宋良臣,你可曾记得你当日可是发下毒誓地。要与武元衡较量一番。输了就给人磕头作揖拜他为师的,可有这回事?”

“有,俺当然记得!”宋良臣瞪大了眼睛,摩拳擦掌的跃跃欲试,“这么长的日子了,俺总算是遇到他了——大人,他在哪里,俺要去和他较量!”

“较量什么?”萧云鹤笑道,“人家一个风流倜傥的儒雅书生,你还想跟人拼拳头、比力qì

么?”

“大人!”宋良臣急急地嚷道,“你就告sù

俺,武元衡他在哪里好了!俺当然不会欺负他,要他跟俺比力qì

的。俺自有比试地方法!”

“御史台监牢。”萧云鹤冷笑的看着宋良臣,“去啊,去找他吧。”

宋良臣顿时哑然,只得闷闷的收了声,不再吵闹了。众人都一阵大笑起来。

入夜时分,劳累了几天的萧云鹤,回到了卧房。苏菲儿早已替他整理好的床铺,也打来了洗脚的热水。萧云鹤脱去了鞋袜泡进热水里,感觉一阵舒服。苏菲儿一双嫩手在他脚上轻轻的按捏,极是舒服。

“菲儿,你学过医术么?”萧云鹤有些好奇。她捏拿脚掌的时候,萧云鹤感觉十分的放松。偶尔还会有一点点的酸麻,显然还是在按捏穴位。

“跟武小姐学过一点点,也就是学了按按脚。”苏菲儿轻声的说道,“武先生精通医术。他曾说,脚上有关乎人全身的穴位。如果脚累了乏了,那人也肯定是累了乏了。这样按摩一下,对身体很有好处哦!我学艺不精,大人有没有感觉不适呢?”

“没有,很好。”萧云鹤笑了一笑,索性十分放松的躺到了榻上,让苏菲儿慢慢的来按。

苏菲儿明显的十分开心,细声说道:“改日,婢子再找武小姐多学一点手段来,来好好的服侍汉王大人。大人整天在外面奔波忙碌,真是辛苦……”

苏菲儿低埋头着,只顾轻声的沉吟,却突然听到躺在了榻上的汉王,传出了低低的鼾声,居然睡着了。

苏菲儿摇头笑了一笑,替萧云鹤擦干了脚,然后有些吃力、但很细致的将他搬正躺到了榻上,然后盖上轻轻的薄毯,走了出去。刚出了房门,苏菲儿突然感觉眼前一道黑影闪现!

她惊骇的准bèi

大叫一声,不料还没来得及叫出来声,就被人一下捂住了嘴,身上一软眼前一黑,就这样晕厥了过去。她手中担着的水盆,也被人一手轻巧巧的接过去,就摆放在萧云鹤房门口。

到了半夜,萧云鹤仍在沉睡。与苏菲儿同住的武琦云,见苏菲儿到这时候还没回来,于是出来找了找,却在汉王的房门前,看到了那个水盆。武琦云秀眉紧锁心中想道:苏菲儿……莫非被汉王拖进房内侍寝了?

她脸上微微发起烧来,但细下一想,就算侍寝,也用不着将水盆放到屋外门口吧?!

“不好!”武琦云也算是个懂礼数的人,慌忙跑到厢院转口的岗哨那里,找到了正在值哨的甲士:“大人房间那边,可能出事了!”

几名甲士顿时大惊失色,快步跑了过来,却只看到一个水盆放在门口,都惊愕不解。

武琦云焦急的说道:“谁敢在大人门口乱放杂物?这个水盆,是侍候大人的丫鬟,拿来给他洗脚的——你们还不叫醒汉几个甲士心中一惊,莫不是汉王出事了?!

甲士们正准bèi

捶门大喊。萧云鹤却是抖然一下打开了房门,龙目如炷的看着眼前一帮人:“何事惊慌?!”

萧云鹤一脚踏出来,不偏不倚还正好踩进了水盆里。哗啦一声响,水花四溅。众人都本能的朝后跳了一步,有些骇然呆愣的看着汉王。

萧云鹤也惊了一惊,低头一看:“怎么回事?这……里居然有一个水盆?!”抬起脚来,鞋袜尽湿。

煞是有些尴尬。

武琦云忍住了笑,上前说道:“大人,这不是菲儿来侍候你洗脚的时候,带来的木盆么?”

萧云鹤眉头一皱:“对呀,怎么会在这里?她人呢?”

“不见了!”武琦云有些紧张的说道,“现在都是二更天了,她还没有回屋。我出来找她,四处都没有看到。”

萧云鹤看向武琦云,她的脸色有些异样,心中暗自道:莫非你还以为,我让她在我这里侍寝了么?

“你们几个,多叫几个人在府里细细的搜索。”萧云鹤对那几个甲士下令道,“掌起***来。”

“是!”甲兵们齐声一诺,四下忙碌去了。汉王府里,顿时又***通明的热闹了起来。

萧云鹤回到房里,换下了弄湿的衣裤鞋袜。武琦云一直站在屋外,看似想进屋,又有些顾忌。换好衣袜后,萧云鹤对外面喊了一声:“武琦云,你进来吧。”

武琦云这才走了进去,四下看了一眼,的确没有苏菲儿的影子。

萧云鹤笑道:“莫非你还以为,我将苏菲儿藏在屋中么?”

武琦云脸上顿时飞起一片红霞,急忙辩道:“我可没有!”

“说来也是奇怪,大半夜的,她一个小丫头将水盆放在门口,能去了哪里?”萧云鹤岔开了话题。说道,“汉王府里日夜都有甲士巡哨,应该还是挺安全的。”这个时候,萧云鹤全不以为苏菲儿会出了什么事情。毕竟府里有五百甲士,每时每刻都至少有二到三队人在巡视。

武琦云却是眉头微锁,摇摇头说道:“我了解菲儿,她是个最细心、最谨慎的姑娘。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她都不会做出糊涂事来。将水盆放在大人门口,这样荒唐的事情,怎么可能是菲儿干出来的?”

萧云鹤略微感觉有些异样,奇声道:“那你以为,苏菲儿是被人掳去了?”

“莫非不是么?”武琦云有些焦急起来。

萧云鹤站起身。剑眉紧锁地缓缓度了几下步子,说道:“你先回去。这件事情,我自有主张。”

武琦云有些狐疑的看了萧云鹤几眼,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行了一礼退了出来。心里却有些奇怪的想道:自有主张?什么主张?莫非……你能知dào

她被谁掳、掳到了哪里?

萧云鹤的心中。却是隐隐有了一些不祥的预感。等武琦云走后,他走出了房间,不声不响的来到了西厢院附近。西厢院里。静悄悄的没有声音,也没有一丝***。萧云鹤走了进去,特意在小女王地房间旁边留意了一下,似乎没有丝毫的异端。

他拧着眉头悠长的叹了一口气,心中暗自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一番搜寻下来,自然是没有结果。萧云鹤任由那些甲士们在府里继xù

搜索,自己却索性回到房间里躺下。他心里清楚,对方掳走苏菲儿。绝不会没有后招。与其这样忙乱,倒不如静观其变,等对方再来出招。

汉王府丢失了一个小丫鬟,而且是汉王的贴身侍婢,这个消息在府里不胫而走。府里还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弄得高固等人又是惭愧又是惶恐,第二天一早。五个将军都齐齐地站到了萧云鹤门口。

萧云鹤却是泰然的睡了一夜,打开门,看到门口站着的那些人,奇声道:“慌慌张张的,你们干什么?”

宋良臣急急的嚷道:“大人,府里居然发生了这等事,咱们……真是太丢人了!大人昨天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不过是走失了一个小丫鬟罢了,说不定贪玩跑到哪里去了。”萧云鹤轻描淡写地说道,“你们几个,该干嘛就干嘛去。别堵在这里。高固,你进来一下,我找你有事。”

宋良臣和唐汉臣几个各自狐疑的对视了一眼,只得退了下去。高固则是跟着萧云鹤进了房。

萧云鹤平声静气的说道:“他来了。”

“谁?”高固疑惑不解。

萧云鹤拿出那张包着小匕首地纸条递给高固,说道:“这是那天晚上,我们准bèi

通过终南古道奇袭国都的时候,有人飞射到我房内的纸条。”

高固接过来看了一看,念道:“活着,会来找你!——大人,这是那个终南古道里遇到的黑衣人么?”

“应该不是。”萧云鹤缓缓摇头,十分肯定的说道,“虽然我们没有看清那个黑衣人的相貌,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是个男人。可这个字迹,你仔细看看,字体圆润婉转,笔划清晰细瘦。应该是出自女人之手。”

高固疑惑的道:“那这个人,又会是谁呢?按理说,黑衣人也应该不是孤家寡人才是。”

“看来,你也想到了。黑衣人,肯定不是一个人,他会有同伙地。至少,终南山宗圣宫里的那些道士,就跟他关系密”萧云鹤眼睛里闪耀出一些光芒,沉声说道,“至于这张纸条是谁递出的,相信很快就会清楚了。”

当日,萧云鹤照例若无其事的去上朝。由于去了雍州,居然没有赶上为李晟、浑和李怀光的大军饯行。萧云鹤暗自有些惋惜。朝堂之上并无大事,如同往常一样地耗了个把时辰便散了去。

萧云鹤回到府里,一切井然有序。找来高固,将他叫进了自己房间。不出所料的,萧云鹤房间地桌子上,多了一张纸条。字迹和当初接到的一样,上面写着:“我说过了,会再来找你的。”

高固拿起纸条看了看,惊讶地道:“大人,你怎么知dào

对方会这样做?”

萧云鹤冷冷的笑了一笑,说道:“这种伎俩,只在预料之中。要不是有些担心苏菲儿的安危。我还不会让他们这么从容的在我府里撒野。怎么样,交待你的事情,办妥了么?”

高固低声说道:“卑职亲自去办的。今日辰时三刻,小女王借故要到西市采办一些过年用的东西,坐着马车出去了。卑职暗中跟踪。发xiàn

她们居然出了国都城。大人,你真是神机妙算,你怎么知dào

……”

“很好。”萧云鹤摆了摆手,冷笑一声,“这其中地曲径情由。说起来可就有些话长了。你准bèi

得如何?”

高固说道:“按照大人的吩咐,都已经暗底里办妥了。除了显眼的宋良臣,铁血十三各自全部出动。大人。既然担心对方会有异招,为什么不多叫上一些人?”

“不可以。”萧云鹤说道,“一来,对方是敌是友还弄不清楚。如果打草惊蛇,说不定会将对方逼急,惹来祸患;二来,我也不想让终南古道太过暴露。现在,我们也是时候出发。去会一会我们的老朋友了。”

高固仍然迷惑不解:“大人,你是怎么知dào

……是王府内贼掳走了苏菲儿?又是怎么想到,那个小女王有问题的?”

萧云鹤挑起嘴角,微微笑了一笑:“稍后,你会明白地。东女国的那些人。都不要去惊动。现在,我们去终南山。”

高固心中疑堵成堆。想不通的事情太多了。可眼下他也懒得去思索,跟着萧云鹤一起出了府,直接往终南山而去。

二人乔装异服,换了百姓平民服饰,各自骑了一匹马,傍晚时分到了终南山脚下。时已深秋初冬,天气颇有些寒冷。终南山上薄雾笼罩冷风呼啸,层林萧瑟落木纷飞,一片萧琐凋敝的景象,景致倒也还不错。

但萧云鹤和高固,全无心思赏景。二人径直赶到了宗圣宫,却发xiàn

这里冷火秋烟,没有人迹。

二人走了进来,四下寻找了一番,仍然是一个人也没有发xiàn

。四处灰尘较厚,甚至还有了一些蛛网,看似已经荒废了一段日子了。

若大的一个宗圣宫,居然没有一个人影。

高固疑惑地道:“大人,对方没有说明地点,我们……会不会来错了地方?”

“错不了。”萧云鹤十分的自信。几乎是他的话刚刚落音,身后就传来了一个瓮瓮地声音:“你们果然来了。”

二人转过身来,就看到了那个曾经见过几次的黑衣人。高固一手就握上了刀柄,严阵以待。

萧云鹤泰然的朝他走近了几步,冷声说道:“说吧,你究竟想干什么。如此卑劣的手段,你居然也能使得出来,真是令人不耻。”

黑衣人喋喋的怪笑了两声:“在我的眼里,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耻和光荣的。不过,你心爱的那个小丫头,我也没怎么为难她。”

“我心爱地小丫头?”萧云鹤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你还挺喜欢自作聪明的。好吧,废话少说,说出你的目的来。”

“很简单。”黑衣人说道,“交出那样东西。”

萧云鹤不动声色平声静气:“什么东西?”

“你少装蒜!”黑衣人提高了一些声音,不怀好意的朝前走了一步,“你手上有了《药师手札》和诸多武谱,你敢说,你没有那样东西吗?!”

高固在一旁听得满头雾水,全然不明白他们二人在说什么。

萧云鹤冷笑:“搞了半天,原来你们也不是什么善类。怎么,你们终于没有耐心再等下去、再暗中查访下去了么?”

“少废话!”黑衣人有了一丝火气,“把龙玉班指交出来!”

龙玉班指,就是萧云鹤从凌烟阁暗室地铁柜里,与几份竹简一起取出来的那个玉疙瘩。

“交给你?你似乎还不配。”萧云鹤冷笑起来,“带我去见你地上风吧!”

黑衣人明显的身子一弹,却仍然犟嘴道:“什么上风,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如果不想你心爱的小丫头出事的话,我劝你别动歪脑筋!”

“哼,那你随便好了!”萧云鹤抬脚就往外走,“一个不值钱的小丫头,你以为我真的会放在心上么?今天我之所以会来,也是想将其中一些事情弄清楚罢了。既然你们一点诚意都没有,本王就不奉陪了。”

黑衣人纵身一闪,飞快的挡在了萧云鹤身前:“站住!你不肯交出来,我就不能硬抢么?!”

高固咣啷一声拔出刀来直指黑衣人,沉喝道:“你可以试一试!”

“白痴!”萧云鹤喝骂起来,冷笑不已的看着黑衣人,“我怎么知dào

你们当初要什么东西?就算知dào

,我又会带在身上么?”

“你!……”黑衣人气得周身一震,却只得无可奈何的冷哼了一声,说道,“你果然奸滑无比,和她说的一样。”

“她?”萧云鹤笑了起来,“看来,你和她,关系十分的密切么!事到如今,你们也就别躲躲藏藏的了。带我去见她吧。兴许,我心情一好,真的会把龙玉班指交出来的。”

黑衣人愣了半晌,看似还考lǜ

一番,然后指着高固说道:“他留下。你只能一个人跟我来。”

“可以。”萧云鹤瞟了高固一眼,随意的说道。

黑衣人抬脚就走,一闪身就进了玄门殿大门。萧云鹤不急不忙的跟在身后,也进到了正堂里。高固则是有些担扰的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然后一抽身,也消失得没了人影。

夜幕已经降临。黑衣人也没有点亮***,在前面引着萧云鹤七弯八拐的走了许多的路,看似都要出了宗圣宫大殿。

不久以后,四周多了草木丛林,居然已经到了后山。

宗圣宫的后山,奇峰险峻,其中有许多天然的洞穴。其中的一些洞穴,曾被在此修行的道士们当作了洞天福地。千百年来,这样的洞穴多得数不胜数。

走了近一个时辰,黑衣人才算是停了下来。转身看向萧云鹤,喋喋的笑道:“现在,你带来的那些人应该都被甩得没影了吧?”

“你也很奸滑么!”萧云鹤反唇相讥的冷笑道,“弯子绕完了么?”

“彼此彼此!”黑衣人也没好气的说道,“你的确如她所说的那样,心思细密诡计多端,居然早就派人到了终南山来埋伏。可惜,现在已经被甩得没影了。宗圣山的后山这一带,如果是不识路的人,是很难走出去的,更不用说是晚上了。”

萧云鹤颇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少说废话。你是个闲人,本王可是忙碌得紧,没时间跟你穷耗。在前引路!”

黑衣人气恼的闷哼了一声,转身朝一个山穴走去。山穴下是一个比较徒窄的小坡,旁边杂树草木丛生,有一些隐蔽。上了小坡,一个一人多高的斜山洞口出现了。

黑衣人站在一旁,挥手指了指洞口:“进去吧。”

萧云鹤冷眼瞟了他一眼,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

山洞里很黑,萧云鹤进去后站立了许久,总算是让眼睛适应了里面的黑暗。但仍然有些伸手不见五指。他只得摸索着山壁,小心翼翼的朝里面走。走了大约三十四步,直直的洞口转了一个大弯,里面透出光亮来。

萧云鹤眯起眼睛适应了光线,朝里面看了一眼。发xiàn

这里是一个比较严整的石室,看来多年来都曾有人居住使用。里面除了有灯光,隐约也能看见有桌椅等物。

萧云鹤走了进去,入眼就看到两名道士。各执着一根拂尘盘坐在蒲团上打坐入定。二人的身后,有一席较厚的闱帘,隔出了一个内间。灯光照耀下,隐约可以见到那后面人影绰绰。

装神弄鬼!萧云鹤心中冷笑,走到了那两个道士身前,说道:“我来了。约我来的人,是不是可也以出现了?”

那两个道士大约都是四五十岁年纪。这时齐齐的睁开了眼睛,冷漠地看着萧云鹤,也不说话。

萧云鹤昂然的站在他们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说道:“耍尽了花样诡计。不就是想让我来走这一趟么?怎么,等我来了,你们却这样待客?”

那两个道士依然没有说话,反而还闭上了眼睛继xù

入定。萧云鹤不由得有些恼怒起来。正在这时,闱帘后传出了一个声音。说道:“这么说来,你当真是十分的在乎这个小丫头了?”

萧云鹤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这个声音。好怪异。听着就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低沉沙哑而有些含糊不清,甚至听不出是男是女。

“我在不在乎谁,是我的事情。”萧云鹤对闱帘后地声音回道,“你只要说,你想干什么就行了。”

那个声音明显也有了一些恼怒,沉沉的喝道:“你别呼来喝去的以为这里还是你的汉王府。稍有闪失,你随时可能人头落地。”

“既然敢来。我也就没怕过。”萧云鹤说道,“废话少说,开门见山说事!”

“很好,很霸道!”那个声音冷峻的说道,“你唯一地活路和救回小丫头的法子。就是交出龙玉班指。”

萧云鹤冷笑一声:“如果我拒绝呢?”

话音刚落,刚刚还盘坐在蒲团上的两个道士。突然一下都站了起来,虎视眈眈的瞪着萧云鹤,杀气腾腾。

萧云鹤不屑的瞟了他们一眼:“要动手么?”

“退下。”那个声音说道,“汉王毕竟是客人,不能失了礼数。汉王,我也不想伤害你,更没有想过伤害这个小丫头。我只是想要那个龙玉班指,去做很重yào

地事情。希望你成全。”很明显,那个声音的语气软了许多。或许他明白,像汉王这样的人,单纯地对他用强是难有什么收效的。威胁肯求软硬兼施,或许能有些成效。

那两个道士,倒也乖乖的收敛,又坐了下来。

萧云鹤漠然的看了他们一眼,又朝那个闱帘里看了看,说道:“想找我要东西,却连真面目也不现出来让我看上一看,这未免也太没有诚意了吧?更何况,我都不知dào

苏菲儿是不是在你们手中,或者说,是不是安然无恙。”

“那便让你听一听她的声音。”那个声音刚落,马上就听到了闱帘里苏菲儿的叫声:“大人,我是苏菲儿!你快走呀,不要管我!”

萧云鹤听得清楚,的确是她的声音。

萧云鹤静了半晌,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悠然说道:“墨衣,你要东西,不会直接跟我说么?为什么还要用上这种手段?”

话刚说完,那两个道士明显的惊得一弹;闱帘后的那个声音,也突然一下没了声。

萧云鹤冷笑:“事到如今,就不用再装神弄鬼了。阿史那墨衣,蛮人贵族后裔,东女国的小宾就。从一开始,你就在算计我。事到如今,你终于忍耐不下去,而不得不用上了下三滥的手段么?!”

萧云鹤地话说完,山洞里再无人出声,安静得可怕。那两个道士则是惊骇参半的直直瞪着萧云鹤,不知dào

在想些什么。

过了半晌,闱帘后响起了一个女声:“你们两个,退下吧。”

这一次萧云鹤听得更清晰了——就是那个声音!这个宛如天籁、充满媚惑地嗓音,萧云鹤是不会忘记的。

小女王,真的是她!

那两个道士一声不吭的退了出去。萧云鹤依旧站在闱帘前,淡然说道:“墨衣,这或许是我第一次直呼你的名字。你能告sù

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么?”

“看来,我还是低估你了。”墨衣在声音从闱帘后面传来。平静中带着一丝愠意,“你太奸滑了!什么事情都逃脱不过你的眼睛。”

“如果这算是夸奖,那我也接受。”萧云鹤冷笑一声,说道,“只不过,你露出的破绽实在是太多了一点。稍稍细心地人,都不难识破。”

“我有什么破绽?”

萧云鹤悠然说道:“你的计划。还是安排得很精密的。首先你派了汤紫笛到司农寺的临时帅帐里来的找我求助。那时候,包括第一次见面,我都没有怀疑什么。你一直努力的用你的美色,在转移我地注意力。可惜,我虽然不否认我有些被你迷住。但是,还没有完全的糊涂墨衣明显有些愠怒:“有话就直说!我什么时候……努力去迷你了,真是不知羞耻!”

“好吧,就算你没有。”萧云鹤忍不住笑了两声,说道。“鸿胪寺里的那把火,是你自己放的吧?目的,就是要将我吸引过去。然后将你们接进府里来住。我之前曾答yīng

过你,要帮zhù

去办东女国地事情,而且会保证你的安全。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你这样一个大美人,我自然不忍心在让你屈居在鸿胪寺。这应该是你当时心里的想法吧?”

“我不否认!”墨衣说道,“但这不过是你现在的一般猜测罢了!”

“你很聪明,很会揣度男人地心。”萧云鹤说道,“但是你毕竟是女人。总有一些小家子气的做法,于是露出了许多的破绽。你爱美,在放火之前,你还特意穿了一件最喜欢、最华丽地衣服到自己身上。当时将作监和大理寺的人都来堪查过了,判定火灾是从你房里烧起来的。试问,在当时那样紧张的情况下。你居然还穿着整齐衣冠楚楚的从火堆里逃了出来,这是不是太诡异了一点?而且,那件衣服有着长长的拖裙,却没有沾上一点火星被烧坏,这也太不合理了吧?另外,你放火之后临走之时,还不忘顺手拿上一包你最喜欢喝的花茶;甚至还将门帘上挂着的那串别致地风铃取了下来。呵呵,这么多的破绽,能不让人生疑么?”

“你!……”墨衣生气了,看着面无表情的萧云鹤,心中恨恨地说道,“原来你从一开始,就在怀疑我,却还一直装着对我关心体贴的样子!你这个人,实在是太奸狡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被刺

“我也不想这样。起初我并不想相信,你有歹意。我只是在设想……”萧云鹤一笑,“罢了,这话一说出来,你又要骂我不知耻了。”其实萧云鹤是想说,我以为你对我有意,只不过是想接近我。

“哼!”墨衣的声音里恨怒参半。可惜萧云鹤看不到她此刻地表情。

“最开始,我也没怎么在意,也一直对你诚心相待。这一点,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是说得起这话的。”萧云鹤说道,“只不过,因为一件小事,让我意识到,你潜伏到我身边,绝对不是我当初想象地那么简单。我也没有自恋到,会相信你这样一个绝世大美人,会主动倒贴的找我套近乎。”

“你无耻!”墨衣恨恨的骂道,“谁要主动倒贴的找你套近乎?!”

萧云鹤笑了起来:“那你为什么送我项链,还……”

“住口!”墨衣愤nù

的叫了起来,硬是将萧云鹤想说的亲了我一口这几个字给封堵住了。

萧云鹤呵呵的笑了起来:“要不是因为这一个小小的意wài

发xiàn

,我是不会看穿你的身份的。你还记得你让汤紫笛拿着你设计的纸样,去市集上裁衣么?那上面,留有你的字迹。巧了,居然和我当初在宗圣宫收到的纸条上,字迹一模一样。到了这个时候,我便证实了你的身份;同时将以前发xiàn

的端倪联系起来一思索,于是判定,你从一开始就是在主动接近我。其目的,当然就是你今日想要的这个——龙玉班指。我的书房和卧室,你也进去过不只一两次吧?书房里唯一上锁的那个箱子,你也曾撬开看过了。可惜,你什么也没有发xiàn

。”

“奸人!”墨衣恨恨的骂了起来,“你实在太奸诈了!我满以为,我做的这些都是天衣无缝,没想到,你居然早就识破了!既然识破了,那你还在我面前卖弄什么?详装关心假意客套,真是奸诈虚伪!你索性将我抓起来,不是一了百了么?你难道就是想着,要这样的当面羞辱我么?”

“我没有这个意思。”萧云鹤说道,“哪怕在判定了你的身份后,我也依然不明白,你究竟是敌是友。我也很不愿意相信,我的知音,会是在暗底里算计我、谋害我。就算是现在,我也依然不想和你变成敌人。”

“哼,男人!”墨衣的声音里满是不屑,“虚伪的男人!”

“随便你怎么说好了。”萧云鹤长叹了一声,说道,“不管你想要怎么样,苏菲儿这个苦命的女子,是无关的人。你放她走。你想要什么,想把我怎么样,是我们之间的事情。”

“看来,你的确是很在乎这个小丫头了?”墨衣的声音里透出一股女人特有的妒意,故作轻佻的说道,“或者说,这个小姑娘,早就是你的女人了?”

萧云鹤声音一沉,冷冷道:“这是我的事情,你似乎无权过问。”

墨衣也针锋相对的回顶道:“说了这么多话,绕了这么多弯子,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想活命,想这个小丫头活命,交出龙玉班指。除此之外,没有商量的余地!”

“当真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么?”萧云鹤不屑的冷笑道,“你若当真有胆量,可以试一试来杀我,或者是杀了苏菲儿。只要本王和苏菲儿今天稍有差池,浑的大军开到凤翔府后,或许会先去问候一下你们东女国。东女国弹丸之地,劲兵不过万余人。如果你的族人们都乐意为本王殉葬,本王倒也没法子拒绝了。”

“你!……”墨衣的声音里满是愤nù

和无可奈何,“卑鄙!”

眼看着墨衣似乎有些歇斯底里了,萧云鹤却哈哈的大笑了起来:“想不到呀,一向端庄典雅的小宾就,也会有失态骂人的时候。其实,何必弄得那么针锋相对呢?我说过了,事情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你根本没必要耍这么多手段。你从一开就跟我直接表明身份,再来讨要龙玉班指,或许,我还真的会给你。但前提是,看你拿去办什么事情。”

躲在闱帘后的墨衣,脸刷的一下红了,也顿时感觉自己的确是很失态。她深呼吸了一口,整理了一下心情,平静的说道:“现在这副光景,你自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了。当初那时候,我如果真像说的那样做,会有好结果么?殇帝宝库里的东西,不管是谁得到都能富可敌国。你会不想要?我早早就看出来了,你或许并不贪财,但你是有个很有野心的人。这笔巨大的财富,你怎么可能拱手相让?你还留着它们当作发家的资本吧!”

萧云鹤笑了一笑:“看来你知dào

的也不少。你的身份,还真是复杂。虽然你跟我说过,你母亲是没落的突阙后裔,但一直没有直接说起,你那个汉人父亲是什么身份。如果我推算不错的话,你父亲,应该是姓独孤吧!”

“是又怎么样?”墨衣一点也不惊愕,缓缓说道,“按照东女国的习惯,我应该是姓阿史那;如果按照汉人的风俗,我就应试叫独孤墨衣。你在终南古道里遇到的那个黑衣人,就是我伯父的儿子,独孤凡。我们独孤家从一百多年前起,受了北衣客的指令,守卫终南古道。我不知dào

你是怎么了解到这其中的许多秘密,这一百多年来,还从来没有人来过古道。找到过我们。”

萧云鹤虽然早有预料,但这些话亲口从墨衣口中说出来后,还是让他惊讶了一番:“这么说,你父亲有兄弟二人了?按照当年北衣客下的指令,独孤一家,只要长子留守终南古道就可以了。既然这么多年来你们一直奉守着指令,你父亲怎么又让你涉足进来?而且。你还是女子。”

墨衣倒也不想隐瞒什么了,说道:“独孤家到了我父亲这一辈,人丁凋零,只有我父亲和伯父二人。我伯父的儿子,也就是你见过地那个黑衣人、我的堂兄独孤凡。现今快有四十岁了,这几十年来几乎是寸步不离终南古道,痴迷于武学。或许是在地道中呆得太久,受了阴寒之气失去了生育能力。所以,我伯父担心这项使命会延续不下去。就到了东女国找到我父亲……那个时候,我还只有三岁。由于东女国习惯的原因,如果我有了后代。就会是独孤家的血脉传承;所以,守卫终南古道的大任,实jì

上就落到了我的肩头上。直到一年前,我才有机会到了国都,到了终南山宗圣宗,见到了伯父和堂兄。”

“也就是说,你到大齐来,并不是为了东女国被吐蕃欺辱、要纳你为妃了?”萧云鹤说道。

墨衣静了半晌。依旧十分的平静地说道:“还有关系么?”

“当然有。”萧云鹤说道,“因为我答yīng

过你,要帮zhù

东女国,要保护你平安。既然是答yīng

了,我就要做到。”

墨衣笑了一声。笑声中。却有些凄迷的味道:“好意心领了。现在,是时候谈一下正事了。说实话。我也不愿意伤害你和这个小姑娘。至少,你是我到大齐后,遇到的一个难得的好人。所以,也希望你不要逼我。龙玉班指,我誓在必得。”

“龙玉班指,是开启真zhèng

的殇帝宝库地钥匙。”萧云鹤顿了一顿,说道,“这件事情,当年只有北衣客和他的心腹近侍独孤万山知dào

。事隔一百多年了,你身为独孤家的传人和血脉,为什么要违备了先人的誓言,拿到龙玉班指呢?告sù

我你的目地,墨衣。”

“告sù

你也无妨。”墨衣说道,“我需yào

这笔财富,雇用军队,保护东女国。如果有可能,再来援助大齐。现今天下,无钱寸步难行。东女国蒙难,我来大齐求救,却根本没什么人肯搭理我。因为东女国偏僻穷困,拿不出要进奉的财宝,请不动大齐的重臣大将出来帮说话。假如,我有了殇帝宝库里地财富,不仅仅可以打动大齐的皇帝来帮zhù

我们,更可以雇用勇士、收买马匹,组建东女国自己的军队。大齐眼看着气数衰弱,虽然北衣客只让我们看守终南古道,但这毕竟是他当年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独孤一家,百余年来除了忠心耿耿的看守终南古道,更是一心誓死撼卫大齐。事到如今,虽然我身上有了一半胡人的血脉,更成了东女国的小宾就,却仍然没有忘记我的使命。我是汉人,是独孤家地当家人,我有责任做这些事情。为了拯救我的东女国族人,也为了眼下的大齐,我只好让这笔沉睡的财富从地底里醒来,发挥它该有的作用。你说,我这样做莫非有错么?”

“非但无错,而且做得很对。”萧云鹤感慨地说道,“当年身为江湖游侠的独孤万山,在跟随太宗皇帝以前,因为犯了过错将被处斩。太宗皇帝看上了他一身武功和难得地义气,法外开恩饶他不死。从此以后,独孤万山洗心革面,誓死追随太宗皇帝。到后来,太宗更是将守卫终南古道的重任,交给了独孤万山。没有想到,一百多年了,独孤家还依旧一丝不苟的守卫着古道……殊属难得啊!那天我在独孤凡的耳边说过一句话,他没告sù

你么?”

“告sù

了……”墨衣说道,“但那太难令人置信了。你说,太宗皇帝托梦于你,将当年所有的事情对你和盘托出,夸奖独孤一门忠烈,并将北衣客的身份授予了你……托梦,这种玄妙的事情,如何当得真?可是你还真的是……对这其中的事情了如指掌。这太令人惊愕了!所以,我这才亲自潜伏到了你的身边。想摸清楚你究竟有什么秘密。可惜,除了发xiàn

《药师手札》这些东西,我几乎是一无所获。而且我看到了你的野心和举动,害pà

你终有一天会率先私自取用了殇帝宝库里地东西,这才……迫不得已,用上了这等手段。”

萧云鹤听完,心中暗自道:你预料得倒也还不错……这一次如果不是财阀吴仲孺相助。我就会动用宝库里的东西。

“既然事情都已经说清楚了,我们算起来,也是自己人。”萧云鹤和颜悦色的说道,“有事情,总能商量着办。没必要伤了和气的。要不这样。你先放了苏菲儿。这件事情终究是跟她无关。她千里行乞只为寻回父兄枯骨。这样孝悌的可怜女子,你别伤了她。”

墨衣沉默了一阵,没有说话。过了片刻,闱帘后传出了一声略带痛苦的哼声,然后就听到苏菲儿的声音:“大人。你没事吧?”

“我很好。”

闱帘被掀起,苏菲儿居然跑了出来。虽然脚步有些趔趄,但总算是安然无恙。她扑通一下就跪倒在了萧云鹤身前。眼圈儿红红地说道:“大人,你怎么能为了我这个不值钱的婢子犯险呢?婢子真是……无地自容,没脸活下去了。”

“好了,事情都过去了,你起来吧。”萧云鹤将她扶住,苏菲儿有些吃力的站了起来。

墨衣在闱帘后面说道:“我制住了她身上的几处穴位,现在可能还有点酸麻而已。过不了多久就会好的。”

“你居然会点穴?”萧云鹤不由得有些惊骇:看墨衣年纪,也大概就是十八九岁。居然能练就一手点穴地功夫!当年,萧云鹤将许多武谱都交给了好武成痴的独孤万山,让他自己抄录下了一份,也是为了让独孤家的后人们习武,方便守卫终南古道。当初看到黑衣人使出了点穴手时。萧云鹤就有些警醒的意识到,可能是遇到独孤家的后人了。

苏菲儿在一旁瑟瑟地低声道:“大人。这个……东女国的小女王,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

萧云鹤愕然道:“刚刚我们说的话,你没有听到么?”

苏菲儿茫然地摇头。

墨衣在后面说道:“我点昏了她。”

墨衣的话刚刚落音,从萧云鹤等人的身后传来一个阴鸷的声音:“墨衣,你干什么?”

萧云鹤回头一看,那个黑衣人——也就是独孤凡,手上提着一柄长剑,气势汹汹的堵在洞“大哥……”墨衣唤了一声,不知dào

该说什么。

“哼!”独孤凡恨恨的哼了一声,说道,“看来,你是真的看上他了!我早就说过,女人终究难成大事,亏我父亲和叔父,还要将孤独家的大事交给你来一力承担!”

“我、我没有!”墨衣掀起闱帘走了出来,身上穿着一袭束身地胡服,头发也盘了起来。婀娜多姿的身形,被这身服饰勾勒得越加惟妙惟肖;盘起的头发,却让她多了几份飒爽英姿。

“你别再说了!”独孤凡刷的一声亮起了剑来,指着萧云鹤喝道,“萧云鹤,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你也别想在我面前花言巧语的蒙骗过去。今天,你唯有交出龙玉班指,才能活着离开!”

“不要啊,大哥!”墨衣紧张地跑到独孤凡身边说道,“只要我们轻举妄动,他……他就会让浑的大军,去攻打东女国!”

“东女国?与我何干!”孤独凡冷哼一声,说道,“这批财富,本该就是属于大齐地。你要拿去用到东女国,我本来也就是反对的!你别忘了,你身上流着的是独孤家的血!当了什么小女王,你就要忘本了么?”

“我……没有!”墨衣的脸都涨得红了,急急说道,“东女国的人对我们孤独家有大恩,而且他们都是很善良的,去救他们有什么不应该么?而且……我最终也是为了帮zhù

大齐呀!”

“别说了!”独孤凡恼怒的喝道,“女大不中留,我早该意识到,你是看上这个萧云鹤了。昨天要不是我出手掳来这个小丫头,你还在犹豫不决迟迟不肯动手——萧云鹤,我最后问你一次,龙玉班指,你交是不交?”

“我没带在身上。”萧云鹤冷眼看着这个乖舛的独孤凡,说道,“就算是带在身上,也不会交给你。一个连自己的妹妹都信不过的人,又怎么能让别人信得过你?你得到了这笔财富,又会干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那便受死!”独孤凡暴喝一声,挥剑就刺了上来。

萧云鹤身旁的苏菲儿吓得惊叫一声不知所措。萧云鹤一手将她甩到了身后,一闪身躲过了这飞快凌厉的一剑。苏菲儿双腿酸麻,踉踉跄跄的倒在了地上。

“大哥,还不住手!”独孤凡正待刺出第二剑,墨衣飞身一闪,飘乎如仙的挡在了独孤凡的身前,说道,“你太鲁莽了!这样只会坏事!”

“无知女流,闪开!”独孤凡气恼的一展臂,想将墨衣从眼前推开。不料墨衣轻巧巧的一晃肩躲过了他的手,仍然挡在他身前:“独孤凡!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独孤凡明显的一愣,虽然戴着青铜面具看不到表情,却可以想象他一定十分的惊愕。

墨衣神色肃然,挡在独孤凡身前不肯离开。

“看来,你的功夫练得不错了?”独孤凡说道,“我听我父亲说,你天资过人是练武的奇才,才十五六岁的时候,就已经超越了你父亲。怎么,你是想跟大哥比划一下么?”

“我没有这个意思!”墨衣苦口婆心一般的说道,“大哥,你这样真的是会坏事的。昨天你私自将苏菲儿掳了出来交到我房里,这就已经是坏了我的大事。现如今……你又要来胡闹!小妹以独孤家当家人的身份,命令你退下,不要再管这里的事情了!”

萧云鹤在一旁冷眼看着这兄妹二人争吵不休,自己却在飞快的寻思着脱身之法。看得出,墨衣的确是没有为难自己的意思。而是这个脾气急躁的独孤凡,一意孤行的要找麻烦。

苏菲儿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到萧云鹤身边,惊怕得就像是一只小鸟,瑟瑟发抖。萧云鹤伸出一手环住他的肩头,轻轻的拍了拍:“别怕。”

苏菲儿长长的睫毛一阵颤抖,却是肯定的点了点头。

独孤凡朝萧云鹤这边看了过来,大声说道:“墨衣,你自己看看!你喜欢的这个小白脸,眼下却搂着别的女人!”

墨衣本能的回头看了一眼,独孤凡趁其不备,一闪身从她身边掠了过来,举剑对着萧云鹤就刺了过来!

萧云鹤的眼睛顿时眯起:好快的一剑!

这个孤独凡,这些年来除了练武,就没干过别的了么?好超绝的剑术!

一剑临头,萧云鹤才狼狈的抱着苏菲儿朝旁边闪去。萧云鹤虽然身手不差,但毕竟不能跟这种常年累月习武精妙武功地高手相提并论。更何况这时还要护着一个苏菲儿!

这一下闪得不够快,哧拉一声,萧云鹤的肩头被划破了一道口子,也流出了一些血来。

苏菲儿惊骇的叫了起来:“大人!”顿时泪如雨下的大哭,死死挡在了萧云鹤身前,对独孤凡喊道:“你要杀就杀我,不要伤了大人!”

墨衣也惊声大呼:“汉王!!——独孤凡。你实在太放肆了!”只听她一声娇斥,玲珑的身形居然飞跃而起,一掌朝独孤凡劈了过来。

独孤凡就像个武痴一样,也顾不得对方是自己的妹妹,大喊了一声:“来得好——就与你比划几下!”

一声吟响。他挥剑就刺了出去。墨衣的身形就如同轻如无物地柳絮,轻扬扬的就避过了他的剑,从他肋下一闪而过,斜刺一掌就朝他腋下击出。独孤凡骇然的一闪身避过,站在一旁愕然的看着墨衣。似妒似怒地说道:“果然有两下子!”

萧云鹤捂了捂受伤的肩头,还好,应该伤得不深。最多是划破了一点皮。苏菲儿却是嘤嘤的啼哭起来,手忙脚乱的撕着衣服,替他包扎。

墨衣转头朝萧云鹤看了一眼,眼神中满是关切和惭愧,说道:“没事吧?”

“无妨。”萧云鹤挑起嘴角,笑了一笑。

独孤凡看了几人一眼,冷哼道:“胳膊肘儿朝外拐。墨衣,你不配再姓独孤。你的心里。只想着自己地儿女私情。你还是回你的东女国,好好的当你地小女王享福去吧。独孤家的事情,不用你管了。”

墨衣又羞又怒,脸上一片菲红。她咬了咬嘴辱,妥协一般的说道:“大哥。我不想跟你动手。我也知dào

,我不是你的对手。你要我离开中原回东女国。这也可以。我只有一个要求,你今天放过汉王和苏菲“办不到!”独孤凡强硬得就像是一块石头,冷喝道,“你走吧。这里的事情由我来打理。”

“墨衣。”萧云鹤上前一步,走到墨衣身前,看着独孤凡说道,“不关你的事情了,你带着苏菲儿走吧。独孤凡,你乖舛凶恶,忘了祖训不顾亲情一意孤行,这样是不会有结果的。你的目地,只在于找我要东西。与她们无干。你让她们走。”

独孤凡的青铜面具冷漠的对着萧云鹤,说道:“她们走不走,关我什么事。我只要将你留下,其他的一概不管。”

萧云鹤回头扔了一句:“你们走。”

“我不!”苏菲儿倔强的跑到了萧云鹤身前,尽管十分害pà

浑身发抖,但仍然伸开双臂不怕死地挡在萧云鹤身前,咬牙说道:“就是死,我也要死在大人身边!婢子的性命不值钱,能为大人挡上一剑,死也便死得其所。”单薄瘦小地苏菲儿,就像是一只忘却了生死恐惧的小鸡,对着凶悍如老鹰的独孤凡,亮出了瘦弱的翅膀挡在萧云鹤身前,死活不肯离开。

“好烦的女人!”独孤凡好似特别讨厌女人,恼怒的喝道,“如你所愿!”话刚落音,一剑凌厉啸响,直直朝苏菲儿刺了过来。一旁墨衣急忙抽身而动,不顾一切的迎了上去。那双柔嫩的素手,这时就像翩飞的凤舞,居然一掌生生的将独孤凡的剑拍偏了。

“你!——可恨!”独孤凡愤nù

的骂了起来,直接挥剑再朝墨衣刺去。墨衣一面仓皇应付,一面大声喊道:“汉王快走!”

“此时若走,我还有脸活下去么?!”萧云鹤双目一凛,将苏菲儿从自己身前扒开,抽出了腰间承影剑,一纵身也杀了进来。

独孤凡毫不在意的冷笑一声:“一起来送死吧!”手中那柄剑,更是舞得飞花乱影、凶戾诡异。萧云鹤和墨衣二人联手,居然也不能将他击败。

墨衣苦苦说道:“大人,你就走吧!我终究是他妹子,他不会为难我的!”

“走得了一时,还走得了一世么?”萧云鹤一面挥剑抵挡,一面沉沉说道,“不用多说了。独孤凡要打。就跟他打个够!”

“找死!”独孤凡闻言大怒,伸臂划出一个大剑弧将萧云鹤和墨衣齐齐逼退。就趁他们二人露出破绽之际,独孤凡飞快绝伦的一个旋身踢腿,将墨衣一脚踢飞开去。

墨衣惨叫一声,摔倒在地。萧云鹤胸中也是怒火腾起,虽然自知不是这个鬼样的独孤凡的对手,也豁出性命要与他一搏了。

“汉王小心!”一旁的墨衣和苏菲儿。同时惊声叫了起来。因为独孤凡诡异凌厉的一剑,直接朝萧云鹤当胸刺了去!

萧云鹤地顿时感觉心中一凉:不好!

这一剑,来得太诡异了,实在避无可避!

蓦然间,萧云鹤眼前一道黑影一闪。墨衣如同鬼魅一般的挡在他的身前!

几乎就是在这相同的一瞬间,独孤凡一剑刺穿了墨衣的肩头,正插入了萧云鹤有胸口!

萧云鹤感觉,一股撕裂般的剧痛当胸传来,那个剑尖。已经深深的扎进了肉里。

苏菲儿惊声尖叫,如同疯狂了一般朝独孤凡扑了过去,扯着他地衣服又撕又咬。拳打脚踢。孤独凡却是如同傻了一样,任由苏菲儿在自己身上胡来,却只是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墨衣和萧云鹤,颤抖的喃喃道:“墨衣,你疯了!真是疯了!”

墨衣一只玉手握着剑身,手中和肩头的鲜血淋漓而下,脸上一阵刷白。她勉强地忍住痛楚,牵动嘴角露出了一个微笑:“大哥。妹妹求求你了,不要……为难、汉王!”

那柄剑,却仍然贯穿着二人……血流声,嘀嘀答答的响起。苏菲儿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响彻了整个山洞。守在洞外的两个道人。也惊慌的跑了进来,看到眼前这副景象。也惊讶地大叫:“独孤凡,你干什么?你怎么能……刺杀家主!”

萧云鹤感觉,胸前的墨衣身子正在一阵发抖。自己的胸口,也是一阵阵令人眩晕地剧痛传来。她伸出一手从墨衣腰间将她抱住,喘着粗气在她耳边说道:“何苦呢……”

墨衣咬着嘴唇轻言道:“值得……”独孤凡看到这副情景,恨恨的一松手撒了剑,顺手一把将苏菲儿推开,头也不回的走了。萧云鹤顿时松了一口大气,却感觉到一阵眩晕袭来,浑身发软。

看来那一剑,不仅仅贯穿了墨衣肩头,更是将他伤得极深。与此同时,墨衣也身上一软,就朝后倒了下来。

萧云鹤奋起最后一丝力qì

,握到剑柄飞快的一拉,将那柄剑从二人体内抽离,咣啷一声落在了一边。鲜血淋漓。二人双双倒了下来。剑身抽离时的剧痛,几乎让萧云鹤陷入昏迷。苏菲儿大声号哭的扑到萧云鹤身边,拉着他的衣袖喊道:“大人、大人!你没事吧!”

萧云鹤偏头看了苏菲儿一眼,感觉自己脸上全是鲜血,也不知dào

是自己的,还是墨衣地。墨衣剧痛之下,已然晕厥了过来。软软的倒在萧云鹤的身上,没有动弹了。

萧云鹤从腰腹间紧抱着墨衣不让她摔到,然后对着苏菲儿露出了一个微笑:“没事……”

话刚说完,胸前一阵剧痛,眼前眩晕,就此晕了过去。

苏菲儿看到这副情景,还以为萧云鹤断了气了,哇声大哭起来,就要拖起剑也自刎寻死。那两个道人却大声喊道:“别干傻事——他们不过是晕过去了!快快救人!”这一觉,睡得可真沉。

睁开眼睛的时候,萧云鹤脑海里一阵迷糊,恍然不知身在何处,自己是谁。只听到耳边有好几个人在轻唤汉王、大人,这才悠悠回过了神来。

过了半晌,萧云鹤总算是将眼前的几人看得清了。颜诗章、李勉、高固、宋良臣、郭钢、唐汉臣、石演芬,还有吴仲孺和俱文珍也都在。榻边不远地地方,明显瘦了一圈、精神极差的苏菲儿脸上泪痕未干,武琦云也是焦急万状地面带愁云。

“醒了、醒了!”众人几乎要欢呼起来。

萧云鹤略自活动了一下酸痛不已的脖子,咂了一下嘴:“水!”

“快,给大人喝水。”颜诗章大手一挥,让身旁的一群汉子们让开了一条道儿。苏菲儿急忙忙的拿着一个汤盏坐到了榻边,用勺子一勺勺的喂萧云鹤来喝。

应该是比较清淡的参汤,萧云鹤喝了下去,感觉五脏六腑都一阵舒爽。就如同是干涸了许多的枯田,遇到了久盼的甘霖一般。身上的活力,q-i*s/u*-u*-奇*书*/c-*o**/m也一丝丝的恢复了过来。脑海里,也渐渐的有了一些思绪。

宋良臣性子最急,这时忍耐不住火喇喇的吼道:“干他娘的,居然有人敢伤大人!大人,你醒了便好,快告sù

俺是谁伤了你?俺拼着这条性命不要,也要去跟他拼了!”

“休得吵闹!”颜诗章怒目一瞪,“大人刚刚醒来,神思混乱。你这样大吵大闹,想让他失心疯么?几位将军都退出去,在外面候着。这里有二位姑娘伺候就行了。”

众人只得依言退了出去,只留下了颜诗章、李勉、吴仲孺和两位女子。

萧云鹤眨巴了几下眼睛,总算是回过了神来,也想起了当初发生的事情。他转了转头,看向苏菲儿:“你没事吧?”

“大人,婢子没事……”苏菲儿看着萧云鹤这样子,心里就像是刀割一样的痛,又呜咽的哭了起来。

颜诗章摇头苦笑:“罢了,你也出去吧。没了宋良臣大吵,你却要来哭。”苏菲儿依依不舍的看了萧云鹤一眼,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担着茶盆走了出去。

一旁的李勉为萧云鹤把了把脉,长吁了一口气说道:“气脉虽然还有点弱,但性命已无大碍了。那一剑有够悬哪,再深入半寸、偏得两分,大人这条性命就要交待了。”

萧云鹤听得清楚,脑海里又回想起了墨衣为他挡剑的情景。独孤凡的武艺,已经高强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萧云鹤自认也不算庸手了,但跟他相比,却是有多远差多远。

过了一会儿,萧云鹤算是完全苏醒了过来,只感胸前一阵阵的剧痛。颜诗章将他扶起来一点,在他背后塞了枕头棉被,让他坐起来了一些。武琦云则是用温热的毛巾,替他擦了擦脸,这时整个人才焕发出一点精神来。

颜诗章见萧云鹤情况好转,也略自吁了一口气,说道:“大人,你怎么会跑到了终南山,还在那里遇刺了?”

萧云鹤愣了一愣:“高固和苏菲儿,没有告sù

你们么?”

“没有。”颜诗章摇了摇头,“老夫去问他们话,他们却什么也不肯说。”

“哦……”萧云鹤似是而非的点点头,心想这两人的口风还蛮紧的,于是说道,“老太师,这件事情我不想太过声张,你们也别问太多了。反正我现在也没什么大碍。”

“好吧。”颜诗章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只是,你这样冒险,着实让人捏了一把汗。朝堂上,我去给你告病,这些日子就不用上朝了。安心在家养伤吧。如果有什么事情,你现在就交待下来。”

萧云鹤想了一想,说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武元衡那边,你们要照看着点。”

“这个你放心。”颜诗章说道,“老夫现在领了御史大夫这份差事,会认真处理的。武元衡这个小子,老夫也是久闻他的大名呀,是个人才。这一次在华原发生的事情,老夫也多少知dào

了一些。我估计,他那个华原县令是不能干下去了。大人你看,给他分派一个别的什么差事?”

萧云鹤摸了摸绑着绷带的伤口,提了一口气说道:“他现在去担任什么职务也不合适。这样吧,麻烦老太师去一趟宗正寺和吏部,将他的官凭转到汉王府上。让他暂时屈就到我府上当个小吏吧。”

颜诗章点了点头:“老夫也是这个意思。既然如此,大人歇着。我等告辞了。”说罢,颜诗章和李勉就退了出去。

一旁的吴仲孺却还不肯走,有些狐疑的看了几眼在榻边伺候的武琦云,上前两步拱了拱手说道:“大人,你怎么会弄成了这样子?真是让人担心死了!小女月琳本来也是要来探望并从旁照顾地。无奈礼法限制,现在不方便前来。于是托我给大人送来了一片绣帕。”说罢,从怀里拿出了一片折叠得很整齐的粉红丝帕。递到了萧云鹤眼前。

萧云鹤忍着痛笑了一笑,伸手接过了绣帕。展开来一看,上来绣着一片花丛和绿草,有两只蝴蝶在其中飞舞。边上绣了四个秀丽的字:安泰永康。

“有劳吴小姐费心了。”萧云鹤折好绣帕放在枕边,对吴仲孺说道。“吴大人回去转告吴小姐,说本王无事,几日便可康复如初。”

“是。”吴仲孺弯腰拱手拜了一拜,又忍不住多看了一旁的武琦云几眼。武琦云矮身行了一礼:“大人有事,民女先行退下。”

萧云鹤转头看了她一眼。点点头:“也好。这里不用你做什么了,稍后你让俱文珍进来一下吧。”其实,睡了这么久他有些内急了。也没有差开武琦云的意思。

武琦云却是有些怏怏的退了出去。

吴仲孺见武琦云走了,这才上前说道:“大人,你……哎!这两天,卑职可是二天一夜没合眼,生怕大人出什么事。幸好皇天相佑,大人总算是无事了。以后啊,大人可得小心着点,千万别再涉险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潜龙

“这有什么。”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我本来就是刀枪箭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活出来的人。受一点小伤就跟家常便饭一样,这一次不过是意wài

罢了。对了,征收粮食地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卑职正想要说起这件事情。”吴仲孺说道。“卑职派出的商队,最初还算是顺利。收到了百余万石粮食。不料,最近两天不管到哪里征买粮食,出多高的价钱也没什么人愿意卖。看来,是有人暗底里使坏了。”

萧云鹤挑起嘴角,冷冷的笑了笑,说道:“预料之中的事情罢了。这一次我受伤,其实也有一些好处。皇帝那边地差事,我就可以推托掉了。有谁想栽害我,也跟我搭不上什么关系了。吴大人,收粮的事情,你也别太心急了。能收到就收,收不到也别勉强。眼下我受了重伤,不理朝事只能在家静养了。外面那些人,想怎么折腾就让他们折腾去了,再如何也挤兑不到我头上了。”

吴仲孺想了一想,点头道:“大人说得有道理。虽说受伤不是好事,但也算是还有有利的一面。卑职虽然只是个商人和无关紧要的小官,但也感觉眼下的朝堂之上暗流汹涌、危机四伏。大人趁这时候告病不出在家养伤,也不失为了一个恰当地举措。其实在这之前,卑职还曾想过,劝大人假托生病闭门不出的呢……没想到,哎呀!也不知dào

是福是祸,大人真的遇刺了。”

“呵……咳、咳!”萧云鹤想笑,但有些牵动了伤口,又咳了起来,吴仲孺连忙上前帮他抚背,手忙脚乱地不知dào

该怎么办才好。

萧云鹤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忙碌了,说道:“其实我也有过这样的想法。不过,眼下关内粮荒,也是要解决的问题了。不管是谁在哄抬物价囤积居奇,关内物价飞涨百姓的生活就会没了保障,这是对大齐很不利的事情。虽然现在我可以置身事外了,但是吴大人还是不要放qì

去做这件事情吧。只是,没必要像之前那样不惜血本了。我估计,我这一倒下来,许多不怀好意的人也会感觉有些失望,将手中拽得紧紧的粮食松上一松。到时候,价钱或许能便宜一些。吴大人也就不必那么破费了。”

“哎呀,钱的事情大人就不要再提了。这件事情,大人也不要再过问了。”吴仲孺说道,“卑职一定会将粮食地事情处理妥当的。大人只要好好的安心静养。早一点康复如初就行了。小女在家可是每日翘首以盼大人呢!”

萧云鹤微微的笑了一笑:“现在我受了这伤,之前预计地腊月订亲,怕是不行了。这个……还请吴大人和吴小姐原谅。”

“没有关系、没有关系。”吴仲孺连连说道,“只要人好起来,一切都不那么重yào

了。卑职刚刚花重金请了两个名医和两个好厨子,来帮大人治伤调养。大人什么事情都不要去想了,放宽了心。好好养伤。”

“嗯。”萧云鹤点了点头,感激地看了吴仲孺两眼。吴仲孺倒也还识趣,没敢多作打扰,这便告辞去了。

萧云鹤独自轻叹了一口气,靠在了枕头上。心里闷闷的想道:墨衣比我伤得更重。她现在,也不知dào

怎么样了?那个独孤凡,实在是太鲁莽了……不过,听墨衣说起,他受了太多阴寒之气地毒害失去了生育能力。性格可能也因此变得暴戾而乖僻吧……毕竟。不能当正常的男人了,谁也不会心理舒坦。这一次本来料定了不会有什么岔子的,没想到独孤凡这个异数。将一切事情都弄得一团糟了。还真是有些失算。

过了一会,俱文珍进来伺候。萧云鹤在床上躺了二天一夜,骨头都要酸了。就让他搀着下床略微走了一走,换了一身衣服将身子擦拭了一下,床褥也全换了新的。他想要外出走走,俱文珍死活挡着不让他出去,说是新受地伤见了西风容易恶化。萧云鹤无奈,只得又百无聊奈的躺了下来。扯着俱文珍聊了一会儿天。大致了解了一下给食邑下的百姓送粮送衣的事情,看来有了吴仲孺帮忙进行得还算不错。萧云鹤也算是放下了心来。

现在看来,自己要做的事情,就是呆在府里不出门,安心养伤了。孤独凡这一剑虽说是伤了自己。但也顺带着让萧云鹤多了一个彻底脱身自保地籍口。相比于伤人皮肉的刀剑,朝堂上的冷枪暗箭。还更加的凶狠恶毒,杀人不见血。萧云鹤无奈的苦笑,想不到自己也会有这样一天,要借养伤来回避政治上地凶险。

过了一会儿,苏菲儿拿着食盒来伺候汉王用膳了。萧云鹤让俱文珍退了出去,身边再无旁人,这才问道:“菲儿,东女国的人,怎么样了?”

“西厢院里都空了,一个人也没有了。”苏菲儿一边给萧云鹤喂汤喝,一边静静的说道,“那天大人晕厥过去后,那两个道人替大人止了血,就将你和小女王带到了不同地地方。不久,高固将军带着人来了,就将大人带回了府里。回府的时候,东女国的人一个都不见了,小女王也不知dào

去了哪里。后来高固将军带了人将宗圣宫搜了个遍,也什么都没有发xiàn

。”

“嗯……”萧云鹤轻叹了一口气,心中想道:独孤凡掳了苏菲儿逼墨衣动手,想必她事先也是早做了安排,让东女国的人都离开了汉王府。现在我被刺伤,墨衣也不知dào

会怎么想,会去哪里,是否平安无恙……事情本不该如此糟糕的,都是那个独孤凡,正如墨衣所说的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大人就请安心养病吧,不要想太多了。”苏菲儿轻轻的说道,“小女国贵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萧云鹤略带疑惑地看了苏菲儿一眼,感觉有些异样。苏菲儿脸上红了一红,轻声说道:“婢子看得出来,小女王对大人很是有些爱慕。想必过不了多久,只要她伤好了,就会回来再找大人的吧……”

“会么?”萧云鹤呵呵的笑了一笑,心中道:事情哪里会有那么简单。我堂堂的大齐亲王因为她这个东女国的小女王而受了重伤。这件事情十分地敏感,是能够牵扯到两国关系的。虽然我不会将这件事情声张扩大,但东女国地人可能就不会这么想了……墨衣可能会以为,这一回肯定是弄巧成拙,让东女国与大齐结下生死怨仇了。

哎!说来说去,都是孤独凡那个刚愎自用、性格古怪乖僻的家伙惹的祸。事情明明不会朝这个最坏的方向演变的。我和墨衣,眼看着就要达成妥协了,却跳出了他这么个家伙从中坏事!

苏菲儿喂萧云鹤喝了一碗汤,吃了一些香甜的鹿肉粥,自己的眼圈儿又变得红红的了。收拾了餐具以后,她又回到了房里,就坐在萧云鹤榻边的一张小凳上,不肯走了。

“菲儿,你去休息呀!”萧云鹤看她精神很不好,让她回去睡觉。

“不用了。婢子就在大人旁边伺候着。”苏菲儿摇头,不肯走。

正在这时,武琦云带着房慈来探望汉王了。房慈胆小谨慎,见了汉王就有些畏手畏脚,但眼神里满是真诚的关切和担忧。至从母亲过世后,他在这世上就没有亲人了。汉王在他心目中,就如同是父兄一般。

“旁慈,过来。”萧云鹤招了招手,房慈犹豫了一下,走到了萧云鹤榻边跪下。

“起来。”萧云鹤摸了摸他的头,笑呵呵的说道,“最近多来我房里坐坐。以后啊,我时间可就多得花不完了。可以亲自教你读书识字。”

房慈眨着眼睛:“噢……不过,大人不是给我请了教书先生吗?大人受了伤,要养病。”

“没有关系。先生教,我也教。”萧云鹤笑呵呵的说道,“要是不找点事做,还真是会闷坏了。先生教你识字念书,我教你许多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好吗?”

“好。”房慈撇开嘴就笑了起来,露出了两个酒窝和一排大板牙,一脸憨态。

接下来的时间里,萧云鹤的日子可就过得简单了。伤口大致愈合以后,他每天就在府里略作走动。新召来的五百飞龙骑,现在也开始了操练。他有时间就到校场上,看一看高固他们带着这些人训liàn

。有时也略作一番指导。房慈是个很努力很认真的孩子,每天在先生那里上完了课,还回到萧云鹤房间,请教一些学问。常常都是一丝不苟的将萧云鹤教的东西记下来。到了傍晚,又会去找高固等人学习武艺。虽然房慈资质一般,但好在用心专一又舍得吃苦,还是学进了不少东西。

有武琦云和苏菲儿在身边悉心照料,萧云鹤的体格也本来有些异于常人,他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其实过了不到半月,已经感觉不到多大的疼痛了。只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毕竟是伤了元气,还是感觉整个人衰弱了几分。

大约六七天以后,武元衡也顺利的被放了出来,在汉王府上当了四品长史。这样一来,萧云鹤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和武元衡在一起畅谈,成了每天必做的事情之一。宋良臣这个卤汉非要拉着武元衡比试、比试,想了半天,却又不知dào

该比什么才好。后来还真的磕头拜师了,吓了武元衡一大跳。最后还是萧云鹤出来做了调解,让武元衡收了房慈和宋良臣当学生,教他们读书写字。反正现在武元衡官居闲职,也有的是时间。找点事做,也好消磨时间。

期间皇帝和太子以及许多的朝臣,都例行的来探视过一两次。萧云鹤也只好耐着性子一一接待。皇帝老头还是以前那副慈蔼关心的模样,可萧云鹤却越来越感觉这人虚伪阴险。太子李诵是和几个平辈的亲王、公主、郡主郡王们一起来的。十来个人,萧云鹤谁也没记住谁,反正是都客套的应付了一番。唯一留下了一点印象地是,文安公主好像跟同龄的房慈相处得不错。后来接连又来了几次。就为了找房慈玩。

朝堂上的事情,萧云鹤自然是一概不理了。皇帝也做了顺水人情,将他的一些实jì

事务都交待给别人去办。就这样,萧云鹤成了一个彻底的空头亲王,除了享有食邑俸禄,跟隐居世外没有什么两样。汉王府的大门,也时常都是关闭的。

平静地日子总是过得飞快。不经意间。朔雪纷飞的冬天来临,再过两天就要过年。汉王府里也挂上了红灯笼装点了起来,人人脸上都流露出一些喜庆气息。

这天上午,吴仲孺带着十来个家奴,运了几张车儿过来。车上尽是装着一些好酒好肉和烟花鞭炮。这已经是他年前第四次送东西来了。汉王府里过年要用的一切东西。几乎都是由他一手操办的,没让萧云鹤费半分心思。

萧云鹤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亲自接待了吴仲孺,让俱文珍带着仆人们将东西收下。这些日子以来,吴仲孺跑汉王府就像是跑自家卧室一样地勤密。他看来。汉王身边的那两个女子(武琦云和苏菲儿),可千万别捷足先登和汉王搭上关系了。

要不是吴夫人坚持一些俗套的礼法,吴仲孺老早就想让女儿也住进汉王府了。好歹近水楼台先得月么。其实大齐名风开放。成亲之前有点什么太正常不过了。可吴夫人毕竟是名门闺秀极爱面子,坚持说在成亲之前,不能让女儿住进汉王府,免得别人笑话。吴仲孺只好亲自当起了鸿雁,为自己的女儿和汉王传书搭线,两边讨好的为他们培养感情。

这一段日子清闲下来,萧云鹤也略微胖了一点。比起以前地那种精瘦模样,更多了几分沉稳和大气。旁人看来。更是显得俊美了许多。

吴仲孺今天看来心情很好,坐下来还没喝上一口热茶,就喜滋滋的说道:“大人,好消息!”

“快说!”这些日子以来,萧云鹤与吴仲孺之间也亲近了许多。说话连客套都不用了。

“汴州收复了!”吴仲孺欢喜的说道。“大人幽居在府中,可能对东都那边地事情不太清楚。这是我今天清晨。收到东都分号传来的消息。蕲州刺史、充节度都知兵马使、大将伊慎,在永安戍大败李希烈的大将杜少诚,又在应山之战中生擒了前来救援的李希烈外甥刘戒虚。伊慎将刘戒虚捆绑起来送到汴州门前劝降,守城将开门请罪。从此汴州收复,漕运得通了!”

“好呀,这真是个大好消息。”萧云鹤笑呵呵说道,“终于在过年前,解决了这个大问题了。想必明年开春的时候,关内一切情况就都要恢复正常了。”

“可不是么!”吴仲孺也长吁了一口气,“关内这粮荒,好不容易才稍稍缓解了一些。现在终于粮道疏通,彻底解决问题了。伊慎无疑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呀!此人跟卑职也算有些交情。改日如果去到蕲州,一定登门拜访一下。”

伊慎——萧云鹤心中暗自记下了这个名字。

闲叙了一会儿,俱文珍来报,说颜诗章和李勉来访。萧云鹤忙叫请了进来,吴仲孺便告辞走了。

这些日子以来,萧云鹤虽然两耳不闻窗外事,但朝堂上有什么风吹草动,颜诗章和李勉、李景略这些人,都是会回来告sù

他的。所以,一有什么重yào

的事情,颜、李二人就会到汉王府上来,找萧云鹤说上一说。

看来今天,又是有什么大事了。

两个老头子精神不错,乐呵呵的问候了一阵汉王地身体。萧云鹤将他们请到了烧着炭火的静室里,奉上了热汤。

颜诗章满面红光,满是兴奋的说道:“大人,大好消息!”

“什么消息?”萧云鹤也来了劲头。看颜诗章表情,应该不会是小事。

“临泾李晟,打了大胜仗、收复了邢阳!”颜诗章兴高采烈的说道,“伊慎也连胜两阵,收复了汴州!两个大捷报啊!”

李勉也笑道:“是啊!邢阳收复。吐蕃对国都的威胁算是解除了;汴州收复,从此漕运得通,也是解决了大问题呀!”

萧云鹤也高兴地笑了起来:“过年前收到这样的好消息,实在是令人高兴呵!”过久了平淡无奇地生活,萧云鹤听到这样地消息也是格外的兴奋。

颜诗章抚着白须,不无自豪的说道:“李晟那小子,真是个难得的将帅之才。他到了泾原没多久。就用雷霆手段治住了那里的兵乱,从此上下齐心。吐蕃的相尚结赞之前讨了一些好处攻下了邢阳,又不自量力的来攻打泾原,想彻底打开通往国都地门户。李晟巧妙诱敌设下埋伏,首战就大胜斩敌七千余人!后来趁胜追击。在摧砂堡再次大败尚相结赞。两战共计杀敌两万余人,一举将吐蕃人赶出了泾州境内!”

“好,杀得好!”萧云鹤哈哈的大笑起来。

李勉接着说道:“与此同时,浑在府翔府那边也经营得不错,打退了几次吐蕃的骚扰侵袭;朔方那边。自从李怀光率军赶回之后,就变得四平八稳了。三员大将坐守三处,连成了一条坚不可催的大防线。现如今。我大齐西面防线,算是安宁下来了。”

萧云鹤也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些日子以来,他都一直掂念着李晟他们征战的情况。

“不过,也有一些不好地消息。”颜诗章话锋一转,说道,“朝堂上少了大人这个能够主持军事的亲王,国都御林神策军越发的腐化堕落了。”

“怎么回事?”萧云鹤眉头略皱。

颜诗章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前不久。皇帝下发了一道圣旨,表彰神策军将士为兴元元从奉天定难功臣,人人皆赐免死丹书。其实皇恩浩荡,这本无话可说。不过典掌御林军的宦官窦文场和王希迁,没了旁人从旁监督镇劾。就开始玩花样了。他们接受了许多官宦人家的贿赂,允许他们地子弟在神策军中挂了一个名。却不来服役。如果有差事,就派个家奴来顶替。这样做,无非就是让他们沾沾神策军的光。这些挂名的神策军,好些都是游手好闲地纨绔子弟。打起仗来全无用处倒也还罢了,偏偏他们还顶着神策军这个幌子,四处招摇惹事生非。”

李勉也长叹了一口气,说道:“眼下的神策军,已经不是昔日那个跟随大人守卫奉天、收复帝都的铁血之师了。纯粹变成了腐化堕落的公子萧云鹤听完这些,却是微微笑了一笑,丝毫没有颜诗章他们所预料的发起怒来。他说道:“扳倒了霍仙鸣、除了陆升,又有了王希迁和窦文场。朝堂之上,总是不缺这样的角色。”

颜诗章疑惑的看着萧云鹤:“大人不生气么?”

“不生气。”萧云鹤笑了一笑,“因为生气一点用处也没有。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还会伤了我的身体。我算是想清楚了,许多地事情,眼不见心不烦。就算我仍然在朝堂之上,也管不来这所有的事情。”

颜诗章眉头一皱:“大人莫非有什么深远的打算?”

“目前还没有。”萧云鹤微笑说道,“快过年了,不说不高兴的事情。老太师,先生,难得二老今日前来,我们就好好喝两杯吧。就当是庆祝泾州、汴州大捷。”

颜诗章见汉王不愿意多说,也不好再问什么,和李勉一起应承道:“也好。”

当日,萧云鹤就在汉王府里摆了一宴,宴请颜诗章、李勉和郭家的郭、郭暖与吴仲孺。泾、汴大捷,整个国都城里都添了几分喜气。

白雪飞扬而下,万家***炊烟缭绕,一切看起来都是那样地平静。仿佛现在,就已是太平盛世。

十来天转眼就过去了,年也过完了。国都城里的积雪,在春风之中开始融化。萧云鹤地身体,也完全的恢复过来。只不过他仍然在家里告病不出,潜心隐伏。朝堂之上再没有发生什么特别重大的事情。值得一提的是,皇帝老头担心国都守兵太少,将新任河东节度使马燧调到了国都,担任京畿、渭北、商华都知兵马使,守备京畿关内和国都京师。马燧的大名,萧云鹤是早有耳闻。此人能征惯战,在征讨河北叛逆的战斗中,屡立大功。在邯郸、临、洹水、魏州的几场大战役中,马燧数战连捷,将叛乱称王的魏博节度使田悦打得毫无招架之力。要不是后来泾师之变他要赶着回来救援,几乎就要平定了田悦。不过等他赶到的时候,萧云鹤已经攻克国都收复了帝都。皇帝就让他屯兵河内,整顿人马。

之前李晟、浑、李怀光等人,也多次在萧云鹤面前提起马燧,都称赞他勇猛刚直,是一名难得的将帅。不过同时也告sù

他,马燧与太子李诵,关系十分的密切,似乎还有姻亲关系。马燧的一个侄女儿,好似就嫁给了李诵为妾。

萧云鹤心中清楚,皇帝将马燧调到国都执掌兵权,就是有意趁汉王势弱的时候,加强太子的力量。既然已经洞悉了老头的为人,萧云鹤也没有什么好郁闷的了。什么神策军腐化、马燧入京,萧云鹤也都不想去关心了。有些东西,既然是争不赢的,那就索性不要去争。自己注定不能在国都有什么作为,也就没必要往这些事情里面搀和了。

现在,他只能按捺住性子养精蓄锐,等待着机会的降临。

扬春三月,柳絮飘飞,百花吐蕊。算起来,萧云鹤在府里已经闷了四五个月了。身体也丝毫没了异恙,又变得生龙活虎身强体壮。重生后的这副身体,体格惊人的强壮。这段时间萧云鹤也有了更多的闲暇来练一练武艺。虽说没能一日千里的变成绝顶高手,至少筋骨被打炼得十分强健了。日后要是再有机会带兵打仗,相信更加得心应手。

武元衡自从进了汉王府以后,几乎就成了萧云鹤的影子,与他寸步不离。二人白天一起观摩飞龙骑操练,对弈赏曲;夜晚促膝畅谈国事时政,教习庞慈的学业。在外人看来,几乎就是水泼不进针插不入。这可把吴仲孺给急坏了。跟汉王走得挺近的武琦云,可是武元衡的亲妹妹呀,要是让她近水楼台先得月,自己这一番苦心经营且不是全泡汤了?

于是,吴仲孺约齐了妻舅家的郭、郭暖等人,挑了个好日子,一起来找汉王商议定亲的日子。萧云鹤也不好再推脱了,约定在三月十五与吴家小姐吴月琳定亲。同时,圣旨也下达了下来,赐婚于汉王萧云鹤与吴月琳。

再过三天,就是定亲的日子了。汉王府里一切准bèi

就绪,准bèi

迎办这一件大喜事。

这天晚上武元衡和房慈走后,萧云鹤总感觉有些心神不宁,似乎心头总有些事情舒展不开。辗转难眠,他索性起了床,抱着古筝到了后院凉亭这里,一个人静静的抚起筝来。

不自觉的,他又弹起了那曲《高山流水》。脑海里就浮现出了小女王墨衣的影子。那个能够吹着玉箫合上自己曲调的女人,现在会怎么样了呢?是生是死,是福是凶?她离开了大齐国都,大概只能回东女国了吧。吐蕃不会真把她抢去强纳为妃吧?

萧云鹤不由得笑话起自己来:眼看着要成亲了。却还想着别的女人。可惜了,虽然吴月琳也算是个不错的女子,但自己跟她毫无感情可言。要不是出于政治利益上的一些考lǜ

,这样地婚事就如同一碟可有可无的寻常点心一样,吃了不饱腹,不吃感觉又有些浪费。不在身边、无法得到的,总是想得多一些……墨衣。就像是一株带刺而娇艳的玫瑰,比静如清荷的吴月琳,更能撩拨人的心思。

夜色如墨,春风清凉。萧云鹤轻抚筝琴,想着一些若有若无的心事。这几个月来。他几乎就要习惯了这样地生活。没有阴谋诡计和冷枪暗箭,也没有金戈铁马与血火河山。日子过得平淡无奇,内心却是越来越多难以排解的失落与苦闷。

过了一会儿,隐隐听到不远处传来人声。好似还有人在敲自己的房门。紧接着,就看到几个人急忙忙的朝小亭这边走了过来。

“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萧云鹤心中略作惊疑。

走到凉亭这边来地人,居然还是俱文珍这个大总管。他见了萧云鹤就急忙道:“大人,可让小人找到你了——大人快到正厅。有重yào

的客人来了。”

“什么客人?莫非还是皇帝来了。看把你紧张的。”萧云鹤无所谓的应了一声,准bèi

起身朝前走。俱文珍这副惊惊乍乍的性子,他算是习惯了。

“大人,来地人是……”俱文珍吞吞吐吐的道,“还真是让人想不到!居然是浑!”

“嗯?浑?!”萧云鹤惊讶的看了俱文珍一眼,大步朝前走去。浑,他不是在凤翔府带兵么,怎么回国都了?

正厅里。明显瘦了一圈也黑了许多地浑,正焦急的来回踱步,时时发长长的叹息声。萧云鹤第一眼看到他,几乎就要认不出来了。昔日威猛高大的浑,这时就像是一个服过了苦役回来的囚徒。浑身灰土头发凌乱,神色仓皇落寞。还有几分紧张和害pà



萧云鹤感觉有些不妙,就在浑背后喊道:“浑,你怎么到国都来了?”

“大人!”浑听到萧云鹤的声音,顿时大呼一声,转身就跑到他面前拜倒下去,竟然失声号哭的喊道:“完了、全完了!!”

萧云鹤心中一惊,忙叫俱文珍去关上了大门,将浑请到了自己的卧房边地静室里。

“有什么事情,不要急,慢慢说。”萧云鹤见到浑这副样子,也是惊愕万分。流血不流泪的汉子,居然失声痛哭,肯定是发生了大事了!

浑双手颤抖的接过了萧云鹤递给他的一杯茶,一仰脖喝下去后,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末将……这是打了大败仗,只身逃回的。”

“怎么回事?”萧云鹤心中惊愕,却尽量让自己地语气平静一点,免得刺激了浑。像他这样的悍勇猛将,居然临阵只身败逃,心里肯定也是不好过了。

“哎——两万大军哪,一夜之间,全没了!”浑声音颤抖,情绪激动地说道,“要不是几个兄弟誓死护着我杀出一条血路突围出来,末将今日怕是也难以见到大人了。”

萧云鹤暗吸了一口凉气,轻言抚慰道:“你不要急。发生了什么事情,慢慢来说。”

“嗯……”浑抡起衣袖,抹了一把眼泪,重叹一声说道,“李晟在临泾打了几个大胜仗,让吐蕃心惊胆颤,不敢往那边靠拢了。于是,凤翔府这边压力抖增,吐蕃投入了更多的兵力来骚扰侵害。从去年腊月到今年二月,我率军与吐蕃大小七战,每战皆胜,斩敌一万余人!与此同时,李晟在泾原节度与我遥想呼应,师出邢阳奇袭吐蕃人身后。我与老蒜头连打了三个大胜仗,将吐蕃逼退了三百余里,大齐的麾旌几乎就要指到了会州、原州、兰州一带。”

“这不是很好么?”萧云鹤说道,“这个消息,我听说过了。战报传来,举朝欢庆。皇帝不是对你们大加褒奖了么?”

“哎!”浑又重叹了一声,沉沉的锤腿说道,“褒奖倒是不提也罢。只不过。重新踏上沦落到吐蕃手中多年的中原土地,我与李晟喜不自胜。正准bèi

整顿兵马乘胜追击,不料朝廷就下发了与吐蕃议和的圣旨!”

“议和?”萧云鹤眉头一凛,说道,“这件事情,我似乎听颜老太师说起过一回。大约是在今天开春没多久的时候,吐蕃谴使来唐。请求议和。当时朝堂之上也有了许多的争议,但皇帝听了宰相张廷赏等人的合议,同议和盟。”

浑愕然地看着萧云鹤:“怎么,大人只是听说,并未参与议事发表意见么?”

萧云鹤无奈的笑了一笑:“没有。我已经有四五个月隐伏不出。未理朝事了。”

“哎,起初我就怀疑了,这事肯定没有大人从中参预,不然怎么可能会是这样一个结果!”浑万分悔恨的说道,“当时我与李晟。在阵前商议了许多时日,都感觉这一次吐蕃提出合盟,很是蹊跷。不值得信任。于是按兵不动,往朝廷发回了三次塘报军文,请求陛下收回成命,不与吐蕃结盟。不料,圣旨再一次下达,声色俱厉的强令我们,必须与吐蕃和好,退回凤翔与临泾。”

萧云鹤也有些怒意了。忿忿的说道:“既然阵前大将提出了疑义,为什么朝堂之上没有再听到任何争议?本来两国修盟,尤其是与吐蕃这样狡猾多变、素来不和的国邦缔结盟约,就该谨慎。这一回吐蕃居然主动前来请和,看来是把朝堂上的一些人高兴得得yì

忘形了。”

“我看并不是这么简单……”浑说道。“张延赏,与李晟素来不和。两人之间地矛盾。已经有十余年了。皇帝都曾出面调节,但张延赏这个丑陋的酸儒,一直还怀恨在心。这一次看到李晟接连立下这么大的功劳,肯定心存不满。如果是他在阁部收到了李晟传来的塘报军情,免不得要心存怨恨的从中坏事。我们看了后来发下地圣旨,全在责骂我和李晟拥兵自重、消极懈怠、好战窦武,妄图耗费国力为自己争得军功,怀着私心不肯与吐蕃缔盟。要是没有张延赏这样的小人在皇帝耳边进谗,皇帝怎么可能会骂出那样的话来?虽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我和与李晟都受不起这样的罪名,只好硬着头皮去与吐蕃缔盟……”

萧云鹤已然想到了,这肯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仍然平静的问道:“结果呢?”

“结果……”浑都有些不想说下去了,“结果,我与李晟各自回了凤翔与临泾,让出了之前夺回了疆土。然后,在二月二十七,我带着本部兵马二万人,去往平凉与吐蕃尚相结赞缔盟。起初一切倒也还正常,盟约也几乎要缔结下来。可就在半月前地一个深夜——数万吐蕃大军突然从天而降,将我的两万大军团团包围,悍然发动了攻击!末将拼死夺得一匹马,提上大刀在几名铁卫的护卫下,杀出了重围,单骑逃回。吐蕃人几乎就将两万凤翔唐军围剿殆尽,泾原李晟远在数百里之外,根本来不及救援。就这样,我匹马单骑逃了出来,眼看着凤翔府也没法守下去了,只好逃回了国都……”

萧云鹤双手握在身后,却已是拳头捏得骨骨作响,咬牙切齿地恨恨道:“空谈误国!……如果不是朝堂这一次的瞎指挥、轻信吐蕃,凭你和李晟的能力,怎么可能招致平凉兵败之辱!”

“哎!……”浑又是重重的一锤腿,唉声叹气好不气恼。

萧云鹤微眯着眼睛寻思了一会儿,突然一下睁大了眼睛,沉声道:“浑,更衣。与本王进宫!”

“如此深夜,大人要闯宫么?”浑惊愕不已。时过酉时,再想进宫可就难了。不管有多么重yào

的事情,这时候进宫那就是闯宫,算起来可是要治罪的。

“军国大事,关乎存亡。本王寓居数月不管国事,这时候也顾不得太多了!”萧云鹤重哼一声,“等会儿我让俱文珍伺候你更衣收拾。现在我去搬请颜老太师。稍后,我们三人一起去闯宫见驾,务必在天亮上朝之前,将这件事情先跟皇帝说清楚。不然,等张延赏等人收到消息先告了污状,这件事情又难说了。”

“是!”浑抱拳就应了下来。

萧云鹤叫俱文珍去给浑更衣,自己却跑到了武元衡房间里,跟他把这件事情说了个清楚。武元衡思索了片刻,说道:“大人此举,应该可行。平凉败盟凤翔府失陷,剑南、东西二川就此被割断,肯定也会战事突起。这一次,说不定就是大人的大好机会!”

第二百六十七章 出山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萧云鹤凛然说道,“平凉之败,西部防线就出现了大漏缺,国都直接面临威胁。剑南四川一带,不久也必然会战火遍地,吐蕃肯定趁机前来打劫。这个时候朝廷肯定是要派人出去督战指挥地。现在再不出手,我怕就要错失大好时机了。”

“大人言之有理。”武元衡一拱手,说道,“眼下正是大好的时机,大人一定要把握。如能获得兵权带兵出征,平复凤翔之后再前往剑南道督战,一切大计都可以按步实施了!”

萧云鹤深吸了一口气重重点头:“好!我现在就去搬请颜老太师,约他一起深夜闯宫见驾,说明此事!”

“嗯!”武元衡也是神色凛然,眼神中略带兴奋神采。

萧云鹤出了武元衡的房间,感觉身上又有了那种久违的冲劲与热血沸腾的感觉。他换上了许久不穿地紫色鹿龙袍,戴上了三梁进贤冠,与楚彦一起出了门,直奔颜诗章府上去了。

今天守备朱雀门的神策军,可就有些犯难了。大半夜的,居然有人来叫门。皇城辛时关闭,这是谁都知dào

的。敢这时候来叫门闯宫的,自然也是不是一般的人物。今天来的这三个人,身份尤其显赫。一个是当朝泰斗颜老太师,一个是曾经叱咤风云的汉王,另一个,居然还是封疆大吏楚彦。

守城将不敢嗦,忙不迭的打开了皇城大门。萧云鹤等三人策马长驱直入,到了大明宫前,却被几个凶悍的御林军挡住了。

这几个人,看似并不认识萧云鹤等人。为首一员小校仔细看了三人一眼,没好气的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深更半夜,居然敢在皇城之中策马疾行、还闯到了大明宫前?!”

萧云鹤左右看了看颜诗章和楚彦,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还真是人走茶凉呀!本王快有半年没进过宫了,居然连守城将也不认识我。老太师,你时常行走在宫中,他们怎么也不认识你呢?”

颜诗章也无奈的笑道:“老夫进到大明宫的机会也少,一般就是在皇城御史台。就算有时进宫,我这把老骨头也是坐的轿子。”

那个小校听他们这样说话,感觉有些异样,声音低和一些说道:“你们……是什么人?”

楚彦提马上前一步,沉喝一声说道:“你这小厮,狗眼不识人——这位老者是颜老太师,中间这位是大齐汉王!还不快开门放行。”

“老太师?汉王?”小校愣愣的念了两声,眨巴着眼睛看了几人一眼,大摇其头道:“我一个也不认识。大半夜的,要是有人冒充怎么办?你们还是天亮了再来吧。这个时候,末将不能放行。”

“你——大胆!”楚彦愤nù

的喝道:“汉王与老太师前来,你一个小小的城卫,居然敢挡驾!”

楚彦身如巨雷。吼得小校楚彦身一颤。他有些惊怕的退了两步,后面一队御林军也围了上来。听他与后面的人说道:“你们认识么?”一群人齐齐摇头。

萧云鹤这下可就有些郁闷了,要办大事,却被几个无关紧要的小卒子挡了路。看得出,这些人都是生面孔,看来都是神策军左右厢兵马使王希迁与窦文场,后来再选派地一些人。难怪不认识汉王。

萧云鹤拍马几步上前。用马鞭指着他们说道:“你们不认识本王不要紧。但你们总该知dào

,如果不是有重大的事情,是没人敢深夜闯宫的吧?事关重大,速开城门放我等进宫见驾。误了事情,你们吃罪不起的。”

守城士卒们有些吃不定主意。小校思索了一阵,大声说道:“我们这些守城的士卒,哪里认得下所有的王公大臣?上头有令,我们只认圣旨与令牌,不认人。这时候。除非有圣旨或者是左、右厢兵马使的令牌下来,否则谁也不能进去!”

“真是气煞人也!……”楚彦正待发怒,颜诗章上前止住了他。颜诗章走到那几个小卒面前。拿出了自己地官凭文牒递给他们,说道:“老夫检校御史大夫颜诗章,这是老夫的官凭。你们拿着这个官凭,去请示王希迁与窦文场:问一他们,今日这城门,开是不开。”

小校狐疑的接过看了一看,顿时惊愕的看向颜诗章:“真的是……颜老太师?——啊,末将鲁莽。冲撞老太师了。不过,职责所在,这门还是不能开。几位在此等等,末将去请示左使王大人。”

颜诗章一摆手:“速去速回!”

萧云鹤憋了一肚子闷气,忿然地想道:才几个月没露面。居然连一个小校也不买我的帐了,这朝堂上还真是人一走茶就凉。我这个曾经风光无限的汉王。现在说出来的话居然还没有一张官凭值钱了!

不久以后,那个小校快步跑了回来,拱手拜道:“老太师,三位——王大人有令,给三位放行!”

颜诗章拿回了自己的官凭,冷哼一声说道:“你这厮好不无礼。这位是堂堂地汉王大人,你居然视而不见!”

小校一愣,回身给萧云鹤行了一礼:“汉王恕罪!”

“罢了,快开门。”萧云鹤也懒得跟这个小校一般见识了。这声望积攒起来不容易,要消磨下去却是快得很。从这个小校的表现,萧云鹤也越发的感觉自己现在处境堪忧了。如果所有人都遗忘了他这个汉王,那就表示他地价值已经是可有可无了。

平凉兵败国难临头,或许正是他萧云鹤挽回局面的一个契机。

每每想到这一点,他心中都是一阵无奈的苦笑:我居然也要盼着国难爆fā

为自己带来转机了……真是矛盾又无奈啊!

进了大明宫,并不表示就能顺利的见到皇帝了。大明宫内殿堂成群,谁又知dào

皇帝今天驾临了哪座后宫。三人从含元殿找到宣政殿、廷英殿,皇帝都不在这里。好不容易逮到一个知事的宦官,算是问明白了,皇帝今日看完了一场马球,就在中和大人塌。

中和殿前,神策军卫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几圈。十余队兵甲,不停的来回巡哨;火把照得彻夜通明,宛如白昼。至从朱叛乱之后,老头就变得极其的胆小,日夜都要大批地卫士从旁护卫。统领这些卫士的,就是王希迁与窦文场。他们二人轮流换岗,一人守城门,一人守皇帝。谁要是有事想见一见皇帝,那还都得经过他们的首肯。弄得现在这两个宦官一下就风光霸道了起来,谁也不敢得罪他们。

三人到了中和殿前,马上就有两队卫士顶了上来挡住,十分警惕的喝道:“什么人,站住!”

萧云鹤之前就受了一肚子闷气,现在又听到了这样毫不客气的喝问,心头没来由地就一阵光火,大声说道:“汉王萧云鹤!”

“呃……汉王?!”那几个兵卒明显的一惊,面面相觑了一阵。纷纷一起拱手拜礼:“见过大人——不知大人深夜进宫,所为何事?”

“本王要办地事情,莫非还要跟你们解释么?”萧云鹤面带寒霜的看了这些一眼,说道,“闪开,本王有重yào

的事情要见皇帝!”说罢就大步朝前走去。

“大人、大人!”那几个兵卒不死心地跑了几步,又挡在了萧云鹤身前。“陛下已经安寝,大人还是请回吧。陛下曾说过,只要是他睡下了,不管是谁也不见。不然……就会怪罪下来的。”

正吵着,不远处一名宦官带着一队兵卒。举着火把快步走了过来,瓮声的喊道:“是谁在那边大声喧哗呀!吵到了陛下安寝,那是要掉脑袋的!”

萧云鹤回头一看,倒也还认识他。就是在扳倒了霍仙鸣以后上位的窦文场,之前见过一两次的。三十余岁。相貌平平并没有出众的地方。

窦文场走得近了,也很快就认出了萧云鹤等人,明显十分惊愕地道:“汉王、老太师。还是楚彦……将军,你们怎么这时候进宫了?”

“窦大人,既然你认识本王,那就好办了。”萧云鹤说道,“本王有万分紧急的军国大事,要找皇帝陛下禀报,片刻迟疑不得。你快进去通报一下。”

“这……”窦文场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阵,犹豫不决的说道:“倒不是卑职不肯为大人和二位大人行方便。只是……皇帝曾下过严旨。若是他睡下了,谁也不许前去叨扰,不然就是要治罪的。”

“事关重大,不可拖延;情况特殊,也要另当别论。”萧云鹤不耐烦地说道。“你快进去通报就是。有什么罪责,本王耽待着。”

窦文场露出了一个冷笑。还带着一丝明显的不屑神色,说道:“大人还是不要冒这种大不韪闯宫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奏知陛下吧。”说罢,居然大摇大摆了转身走了。那几队兵卒,则是不怀好意的挡在了萧云鹤等三人面前。

萧云鹤气煞,大喝一声:“汉王萧云鹤,有重大军国大事求见陛下——谁敢挡我!”说罢,迎着那些兵卒的长枪就朝前走去。那些兵卒被惊骇了一番,只得瑟瑟的举着长枪,一步步后退。

窦文场也被惊了一惊。原本他以为,汉王不过是个失势了地皇子,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地方。现在看来,他今天倒是铁了心要闯宫了。要是皇帝怪罪下来,自己这个护卫统领还不是要首先吃罪么?

窦文场慌忙又快步跑了回来,惊乍乍的说道:“大人、大人,你小声着点,千万别吵到了皇帝陛下啊!你还是回去吧,回去,别让小人难做啊!”

“本王今日非见皇帝不可。”萧云鹤沉声说道,“有本事你就叫人将本王乱枪刺死。不然,你就进去通报,叫醒皇帝!”说罢,又大步不停地朝前走去,将那些兵卒逼退了一片。

“啊?”窦文场顿时头大,无可奈何的跺着脚,“大人,你不要逼人太甚哪!”

“逼人太甚?”萧云鹤冷眼一瞪,怒喝道:“若非有重大国事,本王会这样夜闯皇宫么?事关重大片刻不能迟误。你却只顾着一己之私害pà

被皇帝责骂,在此悍然挡驾。你这阉竖,要是当真有了什么无法挽回的损失,我看你如何吃罪得起!”

窦文场又惊又怒的瞪着萧云鹤,恨不能将他撕成八瓣。当着这么多人骂他阉竖,还真是闻所未闻的事情。不过,萧云鹤说得最后那句话,更让他惊骇:要是真的发生了什么大事,他的确是吃罪不起!

萧云鹤继xù

大步向前走,窦文场等人被迫步步后退。那几根长枪,几乎就要顶到了萧云鹤的胸前。正要走到阶梯前,中和殿地大门被打开了。一名宦官急忙忙的跑到窦文场身边耳语了几句。窦文场就像是变脸一样,马上换了一副笑脸,对身边的甲士们喝道:“大胆,你们还不快放下兵器——汉王大人,皇帝陛下有请,诏你入内觐见。”

“哼——”萧云鹤冷眼瞟了窦文场一眼,带着颜诗章与楚彦就朝中和殿内走去。颜诗章一面走,一面低声说道:“大人,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窦文场眼下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你这样与开公然敌对……”

萧云鹤嘴角略挑冷笑起来,轻声说道:“眼下我这个汉王,实在是太没有名声了。跟他这个红人闹上一闹,不是正好让人记起我么?再说了,再得势的宦官,也终究是皇家地狗。做主人的,岂能被一条狗给唬住?这岂不是要滑天下之大稽了!”

颜诗章呵呵地笑了起来:“虽然是一些歪理,但大人这番话也不能说是没有道理。汉王始终是胆略俱佳。在外人看来,你这样或许是有些鲁莽;原来,也还有这样深层的用意。”

皇帝老头穿着一身儿白亮的闲服,身上披了一件龙袍,扯着连天的哈欠坐在御书房龙椅上。今天巧了,他刚刚和一个妃子办完了事情准bèi

睡觉,就听到外面传来了吵闹声。找人一问,居然是汉王萧云鹤带人闯宫。

这个萧云鹤,快有半年没进宫了,这时候来干嘛呢?老头心中也是有些疑惑。毕竟不能太拂了汉王的面子,不如就见上一见吧。不然以他的性子,今晚还在在中和殿外闹个没完哪!

可是,萧云鹤等人一出现在御书房,老头马上就一下清醒全无睡意了——“楚彦,你怎么、怎么到这里来了?!”

楚彦双膝一跪就磕起头来:“陛下,微臣死罪、死罪呀!求陛下降旨,赐微臣一死以谢天下吧!”

“啊?!”老头并不是傻子,这时一下就意识到:坏了,凤翔府怕是完了!

老头嚯然一下站了起来,身上的龙袍滚落在椅子上,煞是有些惊慌的看着面前三人说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颜诗章拱手一拜,言简意赅的说道,“平凉败盟,凤翔失守。国都,危矣!”

“啊——”老头惊乍的一叫,马上恼怒的瞪向跪在地上的楚彦,“楚彦,你这个无能之辈!败军之将,居然还有脸回来见朕!你的大军呢?”

楚彦惶然的说道:“大军在平凉突遭伏击,罪臣……不及防备。两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罪臣匹马杀出,只为到陛下面前来领罪受死——请陛下降旨,赐臣一死!”

“混账、混账!”老头顿时勃然大怒,拍着桌子吼道,“两万大军都死光了,你居然还有脸一个人跑回来,真是罪无可赦——来人!!”

两名甲士闻声闯了进来,气势汹汹的喝道:“在!”

老头脸都涨得红了,正要叫人将楚彦拿下,萧云鹤上前一步,拱手急道:“陛下,请息怒——此次兵败,个中情由很是复杂。陛下何不问个清楚,再治楚彦之罪?楚彦勇冠三军是个难得的将才,更何况昔日他曾立下过巨大功劳。陛下莫非忘了,当日在奉天之时,楚彦是如何舍生忘死救驾的么?”

老头微微一愣,眨巴着眼睛看了看萧云鹤和楚彦,长叹了一声摆摆手,示意那两个甲士出去了。他说道:“楚彦,平凉兵败如此惨烈,你有何话说,速速讲来。”

颜诗章思虑了一下,在楚彦之前说道:“陛下,在问罪于楚彦之前。老臣有一事相询。”

“嗯,老太师请讲。”

“年初之时,吐蕃派人前来请和。当时陛下在朝堂之上公议,结果是采纳了宰相张延赏等人的合议,同意议和。”颜诗章侃侃说道,“对此,老夫也无话可说。毕竟当时。谁也不知dào

吐蕃的这一次请和,其中有诈。而且眼下的大齐,的确更需yào

偃战休养,和盟之事可遇而不可求。只不过老夫听楚彦所言,他与李晟在前线发xiàn

了一些端倪。感觉这一次吐蕃求和其中必然有诈,并发回三封塘报军文,请求朝廷罢去议和,坚持主战。对于这件事情,老夫身为御史大夫却未在朝堂之上参加公议。甚至没有听到任何的议论。老夫想问陛下,可有收到楚彦、李晟发来的军报?”

“呃,这……”老头顿时眉头一拧。面露尴尬之色,干咳了两声说道,“收是收到了,不过只有一份。宰相张延赏直接将它递到了朕的御书房里。当时正值关内爆fā

粮荒,粮食十分地吃紧,实在无法再供给凤翔、泾原兵马的后勤。更何况,这些年来我大齐连年征战损耗极其巨大,正需yào

一段和平的时间来休养生息。当时。朕就听信了张延赏之言,没有将此事拿出来公议,免得拖延了议和的时间。即刻下旨,强令……楚彦与李晟,退回攻占的领地。与吐蕃议和。”

萧云鹤在一旁听得心血翻涌,恨不能冲上去将老头一剑刺杀:好一个荒唐的君王!你为了敛财自己挑起粮价飞涨。却还不肯为前线将士们发送粮草;更为可恶的是,为了少花钱粮、为了苟且偷安这一点点鸡毛蒜皮地蝇头小利,你把军国大事当作儿戏,听信谗言强令楚彦与李晟与吐蕃和盟!平凉败盟,最大的罪魁祸首就是你老头!

颜诗章何等的老辣,深知这时候是不能将矛头指向皇帝的,不然就会让他下不来台,事情只是越发糟糕。老头子这时怒发冲冠十分激动的说道:“陛下!张延赏因与李晟有私仇,挟私怨以误国事!他是担心李晟在前线立下太过功劳,回朝之后凌驾于他之上!如此重大地军情,他居然私自藏匿了其余的两份军报,并向陛下进谗强令李、楚彦二人与吐蕃和盟。致使大军被吐蕃伏击、平凉败盟。此番败迹,楚彦固然有失职不查之罪,然更大的罪过,当算到张延赏头上!若不是他挟私报复公报私仇,空谈误国胡乱指挥,我大齐怎么可能平白的损失两万精兵,怎么可能失掉凤翔府这样一个无比重yào

的军事番镇!”

萧云鹤趁热打铁地说道:“陛下,老太师言之有理!李晟与楚彦,这半年多来接连大胜十数阵,斩敌数万,杀得吐蕃心惊胆裂,足以见得二人在阵前对敌时根本无畏吐蕃。可恨的是奸相张延赏,居然因私怨而废国事,蒙蔽圣听向陛下进谗,强令前方与吐蕃和盟。如今事态万分危机,凤翔失守,国都将直接面对吐蕃的侵害。相信用不了一两天,吐蕃就要攻下凤翔府直接向国都杀来。值此万分紧要地危机关头,陛下一定要严明号令,严惩张延赏以收拾军心。只有这样,才能让将士齐心,重摇旗鼓,击退吐蕃!”

面对颜诗章与萧云鹤连珠炮一般的轰炸,老头心中是又惊又怕又怒。一来悔恨当初自己的确是掉以轻心了没有将此事再作公议,就听信了张延赏的一面之辞;二来又担心这吐蕃人杀了过来,可如何是好?老头并不傻,他清楚的知dào

这一次平凉败盟,自己这个皇帝责任无可推脱,好在颜诗章与汉王都给了自己足够的台阶下……他们事先将这件事情报给自己,好歹也是为了顾及皇帝的颜面。要是明天在朝堂之上提出来,自己这个皇帝始料未及,说不定就会在文武百官百前出尽了丑,让天下人都知dào

平凉败盟是他老头的手笔。

现在好了,总算是有了张延赏这个家伙当替罪羊……

想清楚这些,老头心里算是略微舒坦了一下,底气也更足了。他愤然地拍着龙椅大喝道:“张延赏这个卑劣的小人!亏得朕是如此的信任他,将他直接从剑南调到京城当了宰相。此前朕也有听闻他与李晟有旧恶,还出面调解过。不料他居然还是怀恨在心,并且公报私仇挟私报复,最终让大齐蒙受了如此巨大的灾难——朕真是饶他不得!窦文场,你带五十甲兵。星夜将张延赏一家拘押起来,听候发落!”

“是!”守卫在一旁的宦官窦文场,尖声一应,飞快地跑了出去。

萧云鹤与颜诗章心里都清楚,皇帝拾阶下梯找了替死鬼,楚彦肯定是能够保住了。毕竟皇帝欠楚彦太多人情了。此前在奉天,正当萧云鹤还没有重生的时候。要不是楚彦不惜生死地日夜守备抵御朱,大齐现在存不存zài

还是个未知数。

老头十分努力的让自己的脸色变得和蔼起来,对楚彦轻声道:“楚彦,平身。虽然兵败之罪无可饶恕,但朕念及你往日的功劳。特赦你无罪。”

楚彦站起身来,低头拱手道:“罪臣……谢陛下浩荡天恩!老头又正了正色:“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若不加惩处,怎么严明国法军纪呀?朕削去你咸宁郡王的头衔与食邑。降你为赵国公。希望你能戴罪立功,不要让朕再失望了。”

楚彦自然是唯唯诺诺的应承:“谢陛下……”

萧云鹤等老头做足了场面功夫,这才说道:“陛下。当务之急是要迅速组织人马,收复凤翔抵御吐蕃。凤翔与泾原,同为国都门户。凤翔失守,泾原李晟就会变得孤立无援,情况万分危机。一旦泾原节度再失落到吐蕃的手里,那国都就会赤裸裸地直接面对吐蕃!到那时候,可就一切都来不及了!”

老头楚彦身轻轻一颤,仿佛眼前又看到了满地鲜血。回想起了自己仓皇逃出国都时的狼狈情景,喃喃的道:“对、对,是要奋起反抗,一定要发生前往凤翔!”说完,他眼睛一亮。突然十分认真的看向萧云鹤:“云鹤,你……的身体。可曾完全恢复了?”

萧云鹤心中一喜:机会来了!于是换拳沉声应道:“托陛下鸿福,儿臣地身体已经康复如初!儿臣随时准bèi

为国效力,报效疆场!”

“好、好!”老头面带惊喜的点了点头,心中飞快的思索道:眼下这朝中,也只有萧云鹤、马燧、楚彦这三人最能带兵打仗了。楚彦是败军之将,让他再挂帅出征,多少会影响士气也显得不吉利……马燧,他要镇守国都辅助东宫,如何能够轻易离开?看来也只有再启用萧云鹤了。嗯,让他远离国都,也不失为一个稳妥的好办法,一举多得……

萧云鹤何尝猜不透老头的一些奸小伎俩,要不是将这些事情揣摩得透了,他也不会冒着大不韪来深夜闯宫了。

老头正了正颜色,端坐到了龙椅上凛神说道:“汉王萧云鹤,朕加你为镇国骠骑大将军;凤翔府节度使;京畿、泾原、凤翔行军大元帅。命你率汉王府所有将弁与僚属,统领两万大军,即日出征收复凤翔府抵御吐蕃,不得有误!”

萧云鹤大喜过望,欢喜谢恩。

老头继xù

正色道:“楚彦,朕给你一个戴罪立功将功补过地机会——朕授你与李晟京畿、泾源、凤翔行军副元帅之职,并命你为汉王麾下先锋,辅佐汉王出征。”

楚彦跪地大呼:“谢陛下天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头满yì

的点了点头,然后看向颜诗章:“老太师,朕如此安排,可曾妥当?”

“回禀陛下,十分的妥当。”颜诗章谦恭地答道。

眼前这三人一副感恩戴德、谦恭卑顺的模样,让老头甚感舒畅,大大的满足了一些虚荣心。他估计自己,这一次无论如何应该是做出了正确的决定了。不仅仅有了最大的把握能够收复凤翔、击退吐蕃,而且将汉王府的势力彻底的从国都“请”了出去。等凤翔府收复了,随手就将他安排在凤翔这个边镇驻守再不调回国都,这不也是顺其自然的事情了么?他两万大军能成什么大事,更不用说是在凤翔这样一个常年战乱不休地边镇了,能顾及自己的存亡就不错了。国都有马燧率领的近十万大军坐镇,将如同磐石一样无可动摇!

老头的心情,突然变得好了起来。平凉败盟、国都危机的阴影,迅速一扫而空。因为他清楚地知dào

,以汉王的本事加上李晟、楚彦相助,击退吐蕃收复凤翔是迟早地事情。难得的是这一次终于名正言顺的,将汉王府的势力清除出了国都……这可是事关久远的大计啊!

萧云鹤等人也各怀心思,谢过了皇帝退了出去。出皇宫的时候,正好kàn

到一队神策军铁甲,大呼小叫的拥着一串儿囚车将张延赏一家子都抓了起来,正在带正皇宫里。

萧云鹤看着这些人冷笑起来,对颜诗章说道:“老太师,张延赏等人少不得要被发落到御史台来问罪了。”

颜诗章抚着长须沉哼一声:“纵然是老夫念及同僚之情要饶过他,国法却是容他不得、两万将士的英魂饶他不得!”

三人分了手,萧云鹤和楚彦同回了汉王府里。此时正值寅时初刻,天边露出了第一抹晨曦。楚彦意wài

的听到了一阵熟悉的鼓角之声,从汉王府后院传来,愕然问道:“大人府中,有了多少私兵了?这么早就开始操练了。”

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说道:“人数不多,才五百人罢了。不过,这也是我汉王府的第一批能够上阵的飞龙骑。将来,会越来越多的。”

楚彦略有些欢喜的点头道:“大人亲手调教出来的骑兵,肯定实力非常。末将虽然是个戴罪之身,但心中仍然十分的高兴——终于又能跟随在汉王麾下,纵横沙场了!”

即将出征的命令下达以后,整个汉王府里顿时沸腾。大齐曾经最炙手可热的汉王府,实在是沉静得实在是太久了。所有的人都已经在心中憋了一股子气,想要告别这种闲谈得让人发疯的生活。

且不说宋良臣、高固这些人摩拳擦掌兴奋难当,就连府里的普通仆役与丫鬟,都比平常比了几分活力。整个汉王府中的气氛,发生了翻天覆地一般的变化。

新组建的五百飞龙骑,其实当中有一半以上的人曾经当过兵,上过阵,都是职业军人。来到汉王府快半年了,还是头一次有用武之地,也让这些人热血沸腾起来。命令下达后,既定的训liàn

即刻终止,所有人都忙着清点物什打点行装,做好了出征准bèi



由于李景略与杜黄裳都在朝堂上供了职,所以萧云鹤出征没法将他们带上。高固、宋良臣、唐汉臣、郭钢、石演芬这五个将军,加上先锋楚彦,正好统领六军,萧云鹤自行坐镇中军。文职略有缺乏,只好让武元衡挡任了行军长史,在中军帐伺候出谋划策。

天刚微亮,萧云鹤就带着武元衡、兵部侍郎杜黄裳再度入宫,数月以来头一次出现在了尚书省。三人着手开始手派粮草与军器,太仓属的人接到了皇帝制令,也不敢怠慢早早就来出班,一起办好这些事情。

二万大军,全是关内驻军、之前马燧的部下。一天的时间之内,人马已经调拨停当,粮草后续供给一应俱全,只等大军出征。由于军情紧急,也来不及挑日子、饯行壮威了。皇帝老头接受了萧云鹤的请求,同意让大军在两日后开拔,向凤翔府挺进。

这一天直到傍晚。萧云鹤才在皇宫里忙玩了大军出征的事宜回府。萧云鹤清楚的知dào

,自己这一行离开国都,就不知dào

什么时候再回来。府里的下人及部众家眷,也有必要提前做好安排。于是特意给所有人放了一天假,明日要省亲的省亲,要整理家务地整理家务。仆役丫鬟们,虽然是王府私财。但也没理由将这些人全部带到阵上去。于是萧云鹤安排俱文珍留守汉王府,在国都看家,等候消息从事。同时,将武琦云、苏菲儿与房慈也都留了下来,让他们与唐汉臣等人的家眷们一起在汉王府里等消息。

忙碌了一整天。所有的大小琐事总算是安排停当了。萧云鹤长吁了一口气,回到自己的卧室里,搬出了那套铠甲兵器。

金黄的明光战甲,猩红的披风战袍,加上铁马槊与承影剑。的确是地些日子没有披挂到身上过了。萧云鹤取来了一盆水,自己细细的擦拭起盔甲来。上面每一条细微的伤痕,都让他想起昔日征战之时的一个个场景。心中的热血隐隐就要沸腾起来。大战在即,他也在努力地让自己找回那种感觉,早早适应那种久违的心情。

盔甲擦拭过半,门被轻轻的敲响了。萧云鹤回头说了一声:“进来。”

门被推开,苏菲儿担着一杯汤盏走了进来,放到了桌子上。矮身行了一礼说道:“大人,请喝汤。”

“哦,你放在那里吧。我等下再喝。”萧云鹤手中不停,随意的朝旁边扔了一句。

“是……”苏菲儿轻轻的应了一声,眨着大眼睛看了萧云鹤两眼,却有些欲说还休地怔在了那里没有离开。

萧云鹤感觉有些异样,回头看了看苏菲儿。不由得笑了起来走回桌边:“行,我现在喝。你熬的好汤么。要趁热喝才补身子。你看看,这几个月来我常常喝你的汤,人都胖了不少。”

苏菲儿面上露出一抹红韵和微笑,轻声说道:“大人明日就要出征了么?”

“嗯。”萧云鹤一面喝汤,一面答道。

“那……什么时候回来呢?”

萧云鹤喝完了汤,长吁了一口说道:“那可就不知dào

了。行军打仗这种事情,少则半月多则数年,甚至有可能就回不来了。”

“大人快别这么说!”苏菲儿急忙说道,“大人一定会打了胜仗早早回来地。”

萧云鹤呵呵的笑了起来:“那倒也是。”

“大人……”苏菲儿眨了几下大眼睛,有些尴尬,更有些不舍的说道,“大人到了军队里,还有人为你熬汤喝么?会有不有人伺候你饮食起居?会不会有人为你洗脚?”

萧云鹤微微一愣,随即哑然失笑:“军队里,全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可没有像你这样细心的人来照顾。再说了,行军打仗,可是天底下最苦的活儿,并不是去享福消闲的。一碗白水一个馒头,肚子里不饿就是好的了。十天半月不换衣,常年累月不洗澡都是司空见惯了地事情,可不比在家里这样悠闲自在。”

“那……”苏菲儿腼腆而又满怀希冀的说道,“大人将婢子带上吧!婢子就跟在大人身边左右伺候,让大人天天都有热汤喝,都有人洗脚洗衣服。”

萧云鹤哈哈的笑了起来:“不用了,菲儿。我都说过了,这是去行军打仗,不是去享shòu

的。军队里是男人堆,而且随时可能遇到危险。就算没有危险,你一个弱女子和一群彪悍的男人混在一起,总不相宜吧?你地好意我算是心领了,你就和武琦云呆在府里吧。用不了多久,会再见面的。”

“噢……”苏菲儿满是有些失落地点了点头,应了一声,然后轻轻的朝外面退了去。萧云鹤看着小姑娘形影萧琐的样子,心中也略微有些不忍,对她说道:“菲儿,你是个好女子,我不会忘记你的。呆在府中好好照顾自己,我会尽快来接你的。毕竟,我都已经习惯了你在身边伺候。”

第二百六十八章 黄沙

苏菲儿的大眼睛里顿时流溢出了许多的光彩,开心的应了一声:“嗯!婢子就在府里,每日盼等着大人派人来接我!”

才过了一会儿。武琦云又带着房慈来了。二人见过了礼,却有些尴尬的站在一旁不知dào

该说什么好。

萧云鹤笑了一笑看着他们:“怎么了?搞得像生离死别一样。”

武琦云急忙道:“大人,我……其实是房慈求我带他一起来的。房慈,有什么话想说地,现在就对大人说吧。”

房慈来了汉王府半年了,个头也长高了一些,刚刚过了十岁的生日。他犹豫了一下。走到萧云鹤身前跪下就磕起头来:“求大人带我去上阵吧!”

“什么?你要上阵?”萧云鹤不由得一笑,“你才十岁,个头都没长齐,怎么能上阵?你还是呆在府里好好读书练武吧,要上阵也不急于现在。武琦云。我与你大哥都要离开王府了,房慈就交给你来照管。你监督他每日读书练武,日后回来,我可是要检查的。”

武琦云抬眼,颇有几分幽怨的看了萧云鹤一眼。轻声应道:“是……”

“怎么了?”萧云鹤有些不快的说道,“你们怎么都像是……很不痛快的样子?”

“其实……”武琦云有些吞吐的说道,“我们都习惯了每天都围在大人身边。大人这样离开了国都。王府里就没了主心骨,难免都会有些失落。而且我大哥跟我说,这一次离开京城,就不知dào

什么时候再回来。从此以后就是遥遥无期地期盼……免不得让人有些落寞么!”

房慈像是鼓起了勇气,一咬牙说道:“大人,你就让小仨儿上阵吧!小仨虽然个头小力qì

也不大,但能骑得好马、射得好箭,不会拖累谁的!”

“你……骑得好马射得好箭?”萧云鹤不由得笑了起来。“比起那些飞龙骑士来说,如何?你毕竟还是孩子,不能与大人相提并论。战场可不是王府后院,那里刀光剑影矢石如雨,你一颗幼苗。怎么受得起那种狂风大浪的摧残。小仨儿,你的心情我理解。但你不要心急,好好的呆在府里,学好本事养好筋骨,自然有用得到你地一天,明白么?”不料平常看似怯懦胆小的房慈,今天却像是王八吃称铊铁了心了,一边狠狠磕头一边说道:“大人今天要是不答yīng

,小仨儿就跪在这里磕头,一辈子也不起来了!”

那头磕在地上砰砰砰的响,把一旁的武琦云吓得心胆惊颤。

萧云鹤眉头一皱寻思了一下,大声说道:“房慈,你给我站起来!”

房慈如同条件反射一样哧溜从地上爬起,站得笔直。

“你要上阵,这也可以。”萧云鹤面色沉沉的看着他,“不过,你如果真地进了军营,那就要像所有人一样遵循这里的规则,没有人会把你当作孩子来怜悯照顾你。现在跟我去校场,你如果能在马上和我走过二十个回合,十箭射中八个耙心,我就让你和我一起出征。”

房慈先是惶然一愣,然后咬牙道:“好!”

萧云鹤挑嘴一笑:“走!”

二人到了大校场,五百飞龙骑今天晚上也都放了假,在这里的人不多。萧云鹤骑上了自己地青骓马,让人给房慈也牵来了一匹马,给了他弓箭和长枪。

房慈跨上弓提上枪,身形瘦小的他与这些兵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明显不合适。稍后,他有些狼狈爬上了马背,对萧云鹤喊道:“大人,我准bèi

好了!”

萧云鹤指着前方的耙子说道:“你先飞骑射一轮箭给我看看。”

“好!”房慈高声一应,从背上取下弓箭来,然后略有些紧张的拍了拍马,跑了出去。看得出,虽然不是很熟练,但他的骑术也还算过得去了。那马越跑越快,房慈也渐渐的稳定了情绪完全适应了马匹跑动的速度和频率。到了跑马道上,他看似瘦弱地臂膀接连拉开大弓,连连射出数箭。萧云鹤细看了一下,一共射出了十箭,还真的是有八箭中了耙心。其余两箭,也都射到了耙上。

在一旁观战的飞龙骑将士都忍不住大声叫好起来。

房慈射完了箭,喜滋滋的跑回了萧云鹤身前说道;“大人,我能上阵么?”

“呵,箭射得还算可以。”萧云鹤轻描淡写的说道,“不过,阵上地敌人不会都像耙子一样站在那里让你来射。现在,我就是你的敌人,拿起你地枪来,与我过招吧。二十个回合——你若能在我手上走过二十个回合,你就勉强能算是一个合格的兵。”

房慈咬了咬牙,下定决心的一点头:“好!那小仨儿就得罪了!”说罢,双手一抖枪就摆出了一个照门。

萧云鹤一看,心中就乐了:这房慈的武艺,还真是有几分成色了。这小子其实资质一般,但好在极肯吃苦,肯学肯练。每天半夜,他都还要独自到校场上来练上一阵;天刚初亮,他不用别人去叫,就和飞龙骑混在一起训liàn

。短短的半年时间,他居然从一个活脱脱的山野愣小子,变成了一个将门出身的虎子一般。勤能补拙,还真是不假。

不过,既然房慈是这样难得的苗子,萧云鹤就更不能让他这时候上阵冒险了。

马匹策动的时候,萧云鹤手中的木枪毫不留情的就要将房慈挑下马来。

不料,奇迹发生了!房慈居然一个轻盈的闪避躲了过去,还顺势刺出了一枪反击!

萧云鹤心中一惊:这小子才十岁,居然就有这般功夫了!

一回合交马而过,旁边一阵欢呼声大起。萧云鹤也呵呵的大笑起来:“的确不错嘛,房慈。但本王也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好欺负的,再来吧!”

房慈杀了一回合听到了欢呼声,已是信心爆棚,这时高声就叫道:“大人,我又来了……啊!”一句还没喊完,他就被萧云鹤一枪拍翻,落到了地上。马匹兀自跑出好远才停了下来。

萧云鹤拍着马走到他身前,微笑的看着他:“时候还早。你这只雏鹰,还是在巢里再修liàn

一些时日吧!”

房慈站起身来摸了摸摔疼的屁股,只得无奈的点了点头。

巧不巧的是,出征的这一天,还恰好是汉王与吴家大小姐定亲的日子。得到汉王御点亲征的消息后,吴仲孺也只能表示无奈,感叹这一门婚事实在是命运多舛。最感失落的自然是吴月琳本人了。年已十七待字闺中,苦等了数月与如意郎君定亲的日子,他却要挂帅出征前赴疆场了。

不过吴家毕竟是名门将后,最是识得大局懂得大体。对此,吴家与郭家的人也没有表示什么不满。郭与郭暖更是亲到汉王府,为汉王送行。同时,郭的爱子郭钢,也要头一次跟随汉王出征了,当老爷子的也免不了一番叮咛嘱咐。郭本人,也曾跟随郭子仪征战四方戎马一生,深知上了战场,什么样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战场之上,刀箭从来不会辨认你是王侯将相还是庶民布衣,从来都是一视同仁。为将者马革裹尸还,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临离开汉王府的时候,郭举起一杯酒,神色肃然的对郭钢沉声说道:“儿啊,喝过这杯酒,你就是郭家这一辈从军上阵的第一人,不要辱没了你祖上的名声!从今以后,你就是唐军中的一员。你更多的要记住,你是军人;服从汉王的一切指令,就是你的天命!不管你是英勇凯旋还是马革裹尸,为父都将为你骄傲!”

郭钢甚是有些悲壮的接过了郭的这一杯,一饮而尽,拱手抱拳道:“父亲,孩儿不会让你失望的!”

萧云鹤在一旁微笑说道:“老将军,郭钢这半年来,不管是武艺还是学识,都在惊人的进步。想必假以时日,他必能成为我大齐的又一代名将。将门虎子,名不虚传哪!”

郭对萧云鹤抱拳说道:“汉王过誉了。老臣从未想过让钢儿成为什么大齐名将。我郭氏一门世代忠烈。国家有事必然挺身而出绝不推托。这是我郭家的本份,更是钢儿应尽的职责。到了阵上,大人就把钢儿当成普通的士卒来对待,让他去亲身励炼,凭自己的本事去生存吧!”

萧云鹤微笑地应道:“嗯,本王自有区处,老将军不必过虑。”他心中想道:不管你怎么说。无论如何我也是不会让郭钢经lì

多大风险的。毕竟,他除了是将门虎子,更是我手中一份十分重yào

的政治本钱。我又怎么可能让他出意wài

呢?

萧云鹤戎装披挂,骑上了青骓宝马,带着身边众将与五百飞龙骑。出了汉王府。春明门外,两万大军已经整备完毕,只等萧云鹤点将发兵。沿途的百姓在道旁夹道欢送。有许多人还曾记得昔日个汉王收复帝都时的情景,这时纷纷高呼道:“汉王千岁、汉王必胜!”这一口号,顿时得到了许多百姓的呼应。国都大街上的欢呼声此起彼伏。从十六王宅到春明门这一段短短地路程,萧云鹤走了近半个时辰。

一路上,他放慢了马匹。深沉而又眷恋的看着这个熟悉的地方。

大齐国都,我萧云鹤的家和根……

城池楼台,板道青墙;一砖一瓦,人情风俗,都是那样的熟悉。这一切地一切,就如同他自己的手脚发肤一样熟悉。当亲眼目睹它沦入贼手时候,我是那样的出离愤nù

!沧海横流,现如今。帝都光复大齐正统仍在,我却要被迫离开此地、到外面求生存。

万般感慨,一齐涌上了萧云鹤的心头。他听着耳边百姓们的呼声,看着眼前熟悉地一幕幕,突然感觉心中有一股强烈的失落与彷徨。

武元衡走在他的身边。如同窥得了他地心思一般,轻言说道:“大人。会再回来的。”

萧云鹤深吸了一口气:“对,我一定会再回来的——国都,我一定会再回来的!”

“驾!——”马鞭挥出,青骓马嘶声长啸,发蹄飞奔起来。身后数将与五百飞龙骑,紧随其后,声势震震的朝春明门外奔去。

百姓们爆fā

出一阵阵热烈的欢呼声:“好——”

一路畅通无阻,转眼间已经出了国都城。萧云鹤驻马而停,回首遥望着薄雾中巍然屹立的都城,迎着扑面而来的阵阵春风,内心地抑郁突然一扫而空。

这种感觉,就如同心头的枷锁与桎梏全都卸了去,重新得到了自由,重新找回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放眼万里,云海翻腾乾坤震震,心胸顿时变得无限宽广。

虽然心中有太多的不舍与眷恋,但更多的是一阵豪气冲涌上来。萧云鹤勒马回疆,向着军营地方向大声喝道:“将士们,出发!”

“吼——”第一次跟随萧云鹤出阵的飞龙骑,爆fā

出第一声奔雷般地怒吼,豪气四塞!

铁蹄飞扬,劲风如排浪卷起千重沙。五万余人如同一条黄龙,奔腾在国都城外的黄土地上,须臾就到了十五里外军营。这里已经搭好了点将台,龙旗飞扬。司阶举着皇帝颁赐的斧铖,站立两旁。

昨天已经在太庙举行过祭祀大典了,但皇帝今天仍然派了太子到场,为汉王饯行。李诵身着太子衮冕与黄袍,神色十分的庄重严肃,一丝不苟。他带着几个亲王、大臣与将军,一起为萧云鹤敬酒壮行。

其实到目前为止,萧云鹤对李诵也谈不上什么好恶。虽然李诵和他父亲一样也有那么几分阴险,但他比起老头来,算是厚道了许多。从本质上讲,李诵还算是一个敦厚的人。只不过在根本的利益面前,太子与汉王,注定了只能是对立的。这一点萧云鹤心里想得非常清楚。

李诵敬完了酒,不无牵挂的说道:“皇兄病体初愈,又要操劳国事挂帅出征,真是劳苦功高。到了阵上,要多多留意保重自己。愚弟祝皇兄,旗开得胜早奏凯歌!”

萧云鹤微微笑了笑,拱手说道:“多谢太子。”

李诵也微笑说道:“皇兄,愚弟今日还擅作了一回主张。还请皇兄不要介怀。”说罢,就朝一边挥了挥手,停在那里的一张马车徐徐的行驶了过来。

李诵看着萧云鹤疑惑的表情,说道:“愚弟知dào

,今日本该是皇兄与吴家大小姐订亲的好日子,却要为国出征。虽说忠孝难两全,但皇兄还是不要苦了佳人。今日在这点将台上。皇兄就与吴家大小姐将婚事订了吧。愚弟与在座诸王、众大臣以及两万将士,可都是见证!”

这一举动,还真是有些出乎萧云鹤的预料之外。这时候,马车停住,吴家大小姐身着盛装。在丫鬟的搀下从马车走了下来,正朝点将台走来。

颜诗章也笑呵呵地走到了萧云鹤身边,说道:“汉王,国事为重,但婚姻大事也是不容小觑。既然太子如此美意。汉王不如就顺承了吧?”

萧云鹤略自笑了一笑:“既然如此,就多谢太子与老太师的美意成全了。”

吴月琳头戴乳白宫纱帽,身着七彩托地长襦裙。说不尽的端庄与华贵。她走到了点将台前,先与太子等人见过礼,就转眼看了萧云鹤一眼,脸上顿时一片菲红霞飞。至从那日在吴家见过第一面以后,吴月琳与萧云鹤草草见过两次。但这回,还是第一次正式的在众人面前抛头露面,免不得有些羞赧。

吴仲孺与夫人以及郭家的一些人,本来就在场。这时都有几分欢喜。毕竟汉王这一走,还不知dào

什么时候回来。许了亲却悬而未决,毕竟是一件没有颜面的事情。萧云鹤也曾想到了这一节,不想让吴家和郭家受这份委屈。但苦于自己正要肩挑国事,不好提出提前订婚。这下倒好。反倒是太子成全了他的心思。

二人就在颜诗章地指引下,祭拜天下写下生辰八字。交换玉佩信物订下了婚约。吴月琳的户籍,也正式入到了皇室李家,成了李家未过门的亲王妃,只等他日正式完婚了。仪式简单却隆重,完毕后两万军士们齐声大呼:“汉王、王妃!”对他们表示恭贺。萧云鹤也头一次牵起吴仲孺的纤纤素手高高举了起来,接受众人的欢呼。

吴月琳一颗芳心时时如小鹿乱撞,又喜又羞。她还是头一次面对这么多地人,而且还是自己订亲的时候。欢呼完毕后,吴月琳拿起三杯酒,一一敬给萧云鹤喝:

“这第一杯,祝大人旗开得胜,早日凯旋归来。”

“这第二杯,妾愿大人一生平安。”

“第三杯……肯请大人与妾同饮……”吴月琳羞到了极点,眼睛里一阵雾水氤氲,“妾会在国都,永远等着大人归来。海枯石烂,永不反悔。”

萧云鹤喝下三杯酒,凝神看了吴月琳一眼。他越发的感觉,之前并无半点了解的吴月琳,真是个千依百顺的可人儿。对她说道:“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地!”

短短的几个字,总算让吴月琳一颗悬着的心落回了原地,脸上地笑容更加舒缓了。与此同时,也更加的为自己的如意郎君担扰起来。

定亲仪式完毕,萧云鹤迎着徐徐春风,看向了身前的两万将士。这两万人马,其中有收编的朱叛军,有参加收复国都之战的神策军,也有马燧从河东带来的子弟兵。这些人对于汉王,都不太陌生。

马燧身为国都统兵大将,今日也自然前来送行了。只不过他与汉王并不相熟,一直躲在亲王大臣们中间,没出来和萧云鹤攀谈过一句。萧云鹤暗中留意了一番,发xiàn

马燧对自己似乎有那么几分满不在乎。

马燧,五十出头年纪,身板高大结实,虬髯板扎孔武有力。他从军三十余年,大小军功不计其数。尤其是近一两年来,在河北讨伐叛党的战役中,连战数胜,立下了赫赫军功。眼下,已经成了皇帝与太子最信任地将军,其威名甚至还有超越李晟与楚彦、李怀光等人的趋势。

对于马燧的冷淡反应,萧云鹤倒也不以为意。毕竟同行相妒,而且萧云鹤之前名声的确不佳,马燧这副样子也是情理之中的。更何况,马燧是太子地亲密臣僚,又怎么可能会有好脸色给汉王看?

萧云鹤在点将台上,轻车熟路的安排好了七路大军地各项事宜。楚彦是皇帝钦点的先锋,率领前军三千铁骑在前开道;左军高固,右军郭钢;左虞候军唐汉臣,右虞候军石演芬;后军统领与粮草押运,依旧由曾经干过这门差事的宋良臣来负责。汉王自行坐镇中军,行军长史武元衡帐中伺候。五百飞龙骑充入中军驻守帅帐;铁血十三除高固与宋良臣外的十一人,全部任命为骑兵中侯,直接听命于汉王,成了最亲近的偏将与传令兵。一切准bèi

妥当,军营四方十八声炮响,一人多长的巨大金角轰隆隆的吹响起来。六十四面巨大军鼓,震得地面发颤。两万名铁血战士,发出海呼山啸般的怒号——“大齐必胜!”

萧云鹤翻身骑上马,拔剑挥指——“出发!”

“吼——”先锋楚彦率领着数千铁骑,发出一声呼号啸响,宛如狂风骤雨一般的朝西面席卷而去。余下万余大军,有条不紊的开出军营,向前西部战场的方向开始挺进。

吴月琳坐回了马车上,一直看着那个金甲红袍的男人彻底消失在了视线里,才忍不住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神情落寞。母亲郭氏轻拍着她的手,说道:“儿啊,既然嫁给了这样的男人,就要守得住寂寞。郭家一门忠烈,出过许多为国征战的将帅。他们的妻儿,还不时常在家倚门而盼么?你要知dào

,女人这一辈子,就是为男人而生。在家默默的守候,本就是我们生命的一部份。”

吴月琳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颜:“我知dào

的,娘。多长的时间,我都能等。我只是,有些为他担心……”

滚滚黄沙之中,萧云鹤强迫自己不再回头看——那将来只能出现在梦中的国都。

他告sù

自己,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他就只能矢志不渝的——走、下、去!

凤翔府离京师国都以西三百余里。两日以后,萧云鹤率军疾行二百余里,离凤翔仅一步之遥。

凤翔失守国都面临危机,皇帝老头也不敢掉以轻心。配备给萧云鹤的兵马粮草,也尽是拣好的拿。二万人马当中,骑兵就占了一万二千。其余的步兵,也都有驮马,所以行军速度极快。与吐蕃的高原骑兵对抗,如果机动力跟不上,是要完全处于下风的。老头也算是明白其中的道理,不惜血本给了萧云鹤万余精锐骑兵。他可不想再被赶出国都一次流亡在外了。

萧云鹤将大军停止,依傍渭河下了寨。正值春末夏初,汛期即将来临。经过了冬天的缺水期以后,渭河之水也正经缓缓回升。傍水下寨,一来有利取水,二来也可以作为一道屏障甚至是武器。

萧云鹤让大军整休一日,严加戒备刺探前方军情。石演芬与唐汉臣接连派出了左右虞侯军中的斥侯,前往凤翔府打探消息。趁这段时间,萧云鹤将武元衡和楚彦请到了帅帐里,商议作战细则。

一百多年过去,现在的吐蕃,已经不是昔日贞观时松赞干布治下的吐蕃了。萧云鹤对它可以说是完全的陌生。在开战之前,熟悉并了解一下吐蕃目前的情况,势在必行。好在有博学多才的武元衡在,为萧云鹤省去了许多的功夫。他也深知知己知彼的重yào

性,这时说道:“汉王,臣下整日在府中无所事事,于是就研读了许多记载有吐蕃事迹的书,并留意了近年来吐蕃的种种动向。臣下明白,汉王总有一天会要与吐蕃打照面,于是早早整理出了许多有用的东西,以备大人询问。”

楚彦对这个年轻的后生。不由于有些惊讶起来:“武长史还真是个有心人——我与吐蕃打的交道也不在少数了,却一直对它不甚了解。如今也正好悉听一下长史大人的教诲。”

武元衡忙道:“不敢、不敢。卑职做地都是一些书生之事,寻章摘句罢了。”

萧云鹤也满yì

的点了点头:“伯苍,说吧。详细的介shào

一下目前吐蕃的各种情况。大战之前,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是。”武元衡拱手一拜,侃侃说道,“算起来。眼下的吐蕃是我大齐的舅甥之国。吐蕃的赤松赞普,其生母是我大齐地金城公主。”

楚彦听完就有些恼怒的低声说道:“外甥打舅舅,这班杂碎真是不知孝为何物。”

萧云鹤也眉头微皱,心中想道:自文成公主李雁儿之后,又有唐宗室女嫁到了吐蕃……联姻啊联姻。看来最多换来一时苟安,毕竟不能解决根本的问题。

武元衡依旧微笑说道:“吐蕃的习俗与我们汉人不同。他们是母拜于子、子倨于父,与我们汉人的娘亲舅大刚好相反。吐蕃族人,只尊重青壮与勇猛地人;老弱残者,不管你曾经是谁。都是没有地位或不被重视的。这与我们华夏之民尊老爱幼的传统,也截然相反。在我们看来,吐蕃与我们是舅甥之国;可在他们眼里。可能根本就没这方面的意识了。”

“嗯,你继xù

说。”对于这些,萧云鹤倒是清楚。吐蕃,更像是一个民智未开的蛮荒民族,许多地风俗与中原大相径庭。可他们偏偏天生彪悍勇猛,作战极其顽强凶悍。纵观大齐百余年历史,在与吐蕃的争夺中占的便宜倒是不大。至少,一直根本无法攻入吐蕃地高原本土。而中原又屡遭侵袭。现如今四夷诸邻中,吐蕃给唐带来的冲击力与危害,可以说是最大的。

武元衡继xù

说道:“现任吐蕃赞普赤松德赞,十三岁继位,在三尚一论的辅佐之下。迅速剿灭吐蕃内部反叛族臣及党羽,稳定了吐蕃局势。后来我大齐爆fā

安史之乱。他一举倾吞了我大齐的河西陇右诸州。广德元年,赤松德赞联合南诏、党项、吐谷楚彦、回纥等部族,由吐蕃将领马重英率领二十万联军攻入国都。之后,他们立金城公主的弟弟广武王李承宏为大齐皇帝。十五天后,吐蕃败出国都。从此伊始,吐蕃在西部一带完全取代了我大齐的霸主地位。不仅仅是霸占了河西、陇右诸多州县,更是将安西四镇撕裂隔断。大齐从此无缘统领西域,丝绸之路断绝多年。现如今,安西四镇与北庭都护府的大齐军民,几乎与朝廷失去了任何地联系,孤悬海外。由此可见,吐蕃实在是我大齐榻侧猛虎,不可不谨慎对待。”

萧云鹤听得心里一阵窝火,自己好不容易经营多年才拿到了西域霸权,和打通的西域丝绸之路,就这样被吐蕃一举夺了去。这样还不算完,吐蕃人甚至还杀进过国都,立过伪帝,真是罪无可恕!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伯苍,你刚刚所说的三尚一论,是什么人?”

一旁楚彦接道:“大人,这个末将知dào

。吐蕃有四大尚族,是最有权势和名气的宗族。三尚,指的是赤松德赞身边最得力地三名宰相。分别是琛氏的尚结悉、没庐氏地尚赞磨与那囊氏的尚息东赞。这一论,就是吐蕃大将论悉诺。吐蕃的论氏,多出大将。不过在不久前,尚结赞得到了赤松德赞的信任,取代了最受信任的尚结悉,出任了吐蕃大相。这一次来议和缔盟的,就是吐蕃大相尚结赞这厮!此人我印象极深,长得像一只鹰鹫,楚彦身脏臭但十分的强壮。同时,阴险无比!”

武元衡呵呵的笑了笑:“风俗不同,吐蕃人一生是难得洗两个澡的。喝酒用手捧,吃肉用刀割。不过,这个赤松德赞,还真是个人物。在他的统治之下,吐蕃达到了空前的强盛。从武力上看,吐蕃侵占了大齐在河西、陇右及西域的几乎所有领土。北达天山与回纥相抵,西至葱岭与大食相邻;南至两川边境并驭役了南诏国。东至陇山时时觊觎我大齐中原腹地。”

“与百年前不同的是,现如今的吐蕃高原铁骑,不再只像土匪一样的烧杀抢虐。这一点,从他们在当年在国都扶植伪帝就可以看出。现在,他们转换了之前地强盗策略,也开始逐渐的收拾人心。由此可以看出赤松德赞,是一个极有野心和谋略的人。他的野心。就是想走下高原,霸占富庶的中原。他不断的吸收我大齐与天竺、大食的文化,留为己用。他厘定法律,严格等级制度,明确贵族与属民地界限。鼓励农畜生产与发展自己的医学。并仿照唐制设置诸道节度使,大量屯军耕牧。最重yào

的是,他吸收并学习天竺佛法,创立了吐蕃自己的藏传佛教,并让佛僧当僧相。这样一来。吐蕃对外表示为极强的武力;对内,他赤松德赞地地位稳如磐石。现如今的吐蕃,就如同是雪域高原走下的一匹饿狼。只待择人而噬。”

萧云鹤与楚彦二人,都同时惊叹于武元衡的学识起来。他寥寥数语,简明扼要的就说清楚了眼下吐蕃地大体形势。用一句话来概括说,那就是——现如今的吐蕃,不再是荒蛮的土匪,而成了有野心和有实力地枭雄!

萧云鹤沉默良久,闭口不语。武元衡和楚彦,都不曾猜到他这时在想什么。萧云鹤遥想当年。让文成公主带了多少东西入藏。农耕、冶炼、医药、历法这些方面的知识不一而足。是他萧云鹤,以天可汗的胸襟将大齐的文明传入了雪域高原。现如今,吐蕃就将学到的这些东西,反过来欺负昔日的老师。

萧云鹤心里很不痛快,很矛盾。他深知。自己当初做出这样的决定,更多的是站在长远地立场和高度去想的。他秉承着汉夷一家亲的思想。让吐蕃人接受文明教化,希望他们从此能与中原一脉相通,友好相处。没有想到,当大齐罹难之际,吐蕃人做的事情只是趁火打劫、落井下石。本来大齐国力日衰,受人欺压凌辱也无话可说……可是他赤松德赞,身上还流着一半汉人的血液,却也这样残忍无情地对待大齐,真是令人忍无可忍!

武元衡与楚彦发xiàn

,一向沉稳的汉王,脸上居然露出了许多地怒意,不由得一阵愕然。

半晌后,萧云鹤回过神来,说道:“不管怎么说,眼下我们无论如何,要击败吐蕃,收复凤翔府。吐蕃算起来,不过是我大齐的学生与外甥,却也这样肆无忌惮的撒野胡来,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一回本王就狠狠的教xùn

他们一回——做人,不可忘本!”

“是啊,大人!”楚彦咬牙切齿的道,“是时候狠狠的教xùn

一下这些狼子野心的逆贼了!”

“嗯,楚彦你说说,吐蕃军队的一些情况。”萧云鹤说道,“你与李晟,与之交手数次,应该不陌生。”

“是。”楚彦说道,“吐蕃人打仗,就一个字来形容——狠!刚才武长史也说过了,他们只尊崇青壮与勇士。上到阵前,吐蕃人就像是个个都不怕死了一样。前军不死完,后军绝不来救援,个个置之于死地而后生。吐蕃人的马匹,虽不高壮,但耐力极佳,忍得痛,受得渴。奔袭爆fā

力不是特别强悍,但持久战斗能力极强。而且这些年来,吐蕃霸占了我大齐在河西的马场,马匹质量又有所提高。现如今,吐蕃军中的马匹,似乎比我大齐从回纥买来的马,更加强健。他们一般没有盔甲,而是穿着厚厚的毛裘。他们的刀具,极其锋利,铸造技术一点也不输给中原。使用强弓硬弩,骑射起来十分的厉害!”

武元衡补充道:“吐蕃人生性勇悍,历来有名。虽然我从未上过战场,但也时常耳闻。据说,吐蕃人上阵战败之后,就会被人在额面前挂上一条狐狸尾巴。并且全家老幼后代,从此为奴充军直到打了胜仗充抵过错。可见其国对战争的重视。我中原与之相比,则显得民风淳厚温文了许多。”

“哼!”萧云鹤冷笑道,“他们再凶悍、再野蛮,也顶多就是与野兽无异。行军打仗,不仅仅是拼的个人蛮力。要不然吐蕃还不早早就席卷天下、统一四海了么?简单的举个例子,楚彦与李晟,之前不就大败过吐蕃几次么?要不是张延赏挟私报复瞎指挥,他吐蕃人怎么可能踏入凤翔府!”

“大人所言极是!”楚彦有些激动的说道,“吐蕃人虽然个个彪悍无比,但在用兵之上并没有出众之处。相比于大人的鬼神莫测之机,他们简直就如同三岁孩童待宰羔羊!大人,这一回定要痛宰吐蕃、为死难的两万将士们报仇血恨哪!”

萧云鹤摆了摆手:“也不可轻敌。他们既然能想出诈盟这样的诡计,足以见得也是有些谋略的。赤松德赞这人不简单,他身边的宰相将军们,应该也不是泛泛之辈。等前方斥候传来消息后,我们再作决断。另外,尽快与泾原节度的李晟取得联系。若有必要,可以约他从侧翼突袭,形成合围之势。”

楚彦说道:“早已派出斥侯前往泾州。泾州离凤翔不到两百里,发兵两日可到达。”

正说着,唐汉臣进帐来报,说斥侯探得了消息。吐蕃攻占凤翔以后,大部屯兵于岐山,并未向东部大齐腹地突进。

萧云鹤寻思了一下,说道:“看来尚结赞也是个用兵稳妥之人。他担心孤军深入,被李晟断了后路然后落入合围之中。伯苍,岐山一带的地形……”

不等萧云鹤说完,武元衡拿出了一份图纸,微笑说道:“大人,凤翔府全境地理,以及岐山一带详细地貌,臣下已经了然于胸。现已绘得图纸在此,大人请看。”

第二百六十九章 岐山大捷

其实对于凤翔府一带的地形,萧云鹤并不太陌生。这里就是贞观时的岐州与凤州。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地貌变迁、军事番镇与各种城塞改变,也不容他不多作考察。细细看了看武元衡绘制的地图,果然十分详尽毫厘不爽。

萧云鹤轻锁着眉头,细细看着地图,脑海里只在回忆着印象中岐山的情况。地图上用点划标记着的山川河流地貌险阻,一一浮现在眼前。过了半晌,萧云鹤对楚彦问道:“可有探明,尚结赞有多少人马?”

“刚刚斥侯还没有回报敌方人马数量,看来还没有探明。”楚彦说道,“不过,当时平凉败盟之时,尚结赞那厮手下,不下于四五万人马。全是铁骑。”

“四五万……那他们吃饭喝水,就是个大问题了。”萧云鹤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粮食倒是好解决,他们击败了你二万大军收没了你的物资,然后又洗劫了凤翔府。可是这吃水……”

武元衡在一旁轻言道:“大人请看。岐山位于岐山县内,除了有渭水从县境内横穿而过,更有石头河、七星河与峒峪河这几条支流可供取水。以尚结赞屯兵的位置来看,位于岐山以南,更加方便在七星河取水。如果我军能够断其水源,就可以让吐蕃大军不战自乱。然后再引蛇出洞,设计伏击。”

“不错。”萧云鹤点头,深表赞许,“岐山县的地形很复杂,除了北面岐山,中间渭水横穿,南部又是险峻的秦岭。境内极多山川河流。吐蕃的铁骑习惯了奔袭冲杀,在平原与之作战是十分不划算的。我们倒是可以设下一个包围埋伏圈,将它引诱出来。楚彦!”

楚彦精神抖擞:“末将在!”

萧云鹤说道:“稍后斥侯回报。探明敌方虚实以后,你不妨率领前部兵马,去搦战试试。记着,不可恋战,稍稍打个照面就可以了。最好是诈败而回。我亲自率军在后面接应。”

武元衡疑惑道:“大人是想试探一下吐蕃的战力么?”

“不错,正有此意。”萧云鹤说道,“不过。我更加怀疑吐蕃屯兵于岐山的用意。按理说,他们完全没有必要让大军在外餐风宿露。凤翔府军镇,不是正好屯兵么?”

武元衡轻拧眉头思索了一番,说道:“如果我是吐蕃大将,将大军屯扎于此。只会有一个目的。”

“什么目地?”

“据险而守,扼我咽喉。”武元衡说道,“岐山地形险要,是通往西部凤翔府的咽喉。他们扼住此地,我军想要突pò

过去收复岐山。就会难度极大。与此同时,北面的泾原节度想要从这里突pò

过去支援凤翔,也会受阻。”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意在死守?”萧云鹤疑惑不解,寻思了半晌喃喃自语道,“莫非,他们有什么后招或是更大的企图?吐蕃人,向来不习惯守战的。”

“大人!”武元衡如同恍然大悟一般,说道,“岐山这个大咽喉,是扼住关内与剑南道之间通道的关键所在。本来凤翔失守。剑南道就被撕裂隔断。吐蕃此举,是不是在围点打援、阻隔我大军前往剑南一带驰援,或是阻断剑南一带前往关内地援兵?”

“极有可能!”萧云鹤恍然回过神来,“看来,这也是最合理的解释了!吐蕃这一次设计平凉会盟。其最大的目的并不在于取下凤翔府,而是想将剑南、两川之地从大齐分割开来。然后慢慢的吞吃。果然野心不小啊!当务之急,我们必须要突pò

岐山,粉碎他们地阴谋!”

楚彦急道:“大人,那末将还要不要去搦战了?”

“要,当然要。”萧云鹤说道,“刚刚我们所说的,不过是猜测罢了。吐蕃也有可能是在岐山屯兵备战,准bèi

一鼓作气向中原突进袭卷而来。不管是哪种可能,我们都要收复凤翔府再说。你带领本部三千骑兵前去搦战,只可败不可胜。我会亲自率军在你后方接应。”

“是!”楚彦沉声一应,大步出了帅帐准bèi

出兵去了。

萧云鹤眉头轻皱,喃喃自语道:“看来我们的对手,不简单哪!赤松德赞这个人,和他手下的宰相将军们,很明显都不再是我们所熟悉的那种草莽粗悍之辈了。他们也有了部署与谋略。平凉诈盟攻取凤翔,撕裂了剑南道一带地几乎所有领土。尔后,他们再来个蚕食鲸吞,从以往吐俗楚彦故地出兵侵占。这样的战略,的确是个大手笔。赤松德赞,还真是个野心与实力都具备了地枭雄。”

武元衡微笑道:“这样的人物,不正好是大人的好对手么?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大人应该会高兴吧!如果对手太弱,反而会令你扫兴了。”

萧云鹤呵呵的笑了起来,不置可否。

过了没多久,斥侯将吐蕃大将的消息完整的报上了。吐蕃大军共计四万人左右,分别屯扎在岐山南麓与五丈原。统兵主帅正是前来会盟的吐蕃大相尚结赞,大将论莽罗、论尔仓兄弟二人。这兄弟俩,是吐蕃出了名的勇士,号称要杀尽大齐名将。

萧云鹤即刻擂鼓聚将,分派军士。先锋楚彦,率领三千人马前去挑唆搦战。左军与左虞侯军合兵一处,由高固统领;右军与右虞侯军合兵一处,由唐汉臣统领。宋良臣地后军步军抽调上前,与中军步兵合兵一处,交由宋良臣统领。石演芬去押住后寨管理粮草分配军械马匹,郭钢这个宝贝疙瘩则是被调到了帅帐,充任帅旗使,在帐前伺候。

左、右两屏的轻骑,在高固和唐汉臣的统领之下,轻装而出,埋伏到了左右适宜的地形之中。宋良臣率领步兵陌刀阵,组成了城墙一般坚不可摧的大堡垒,缓步推进随时准bèi

接应楚彦。萧云鹤率领中军部分轻骑与飞龙骑。坐镇中军随时指挥。一切分拨得当,楚彦率众出发了。

一阵风起,卷起黄沙数丈。黄土高原上特有地沙尘,让天地间都变得一阵苍茫。两万大军有条不紊的按部就班,准bèi

迎来出征以后地第一场大战。

武元衡一袭白衣,骑着马跟在金甲红袍地汉王身边,尤为醒目。大风吹起。战旗招展猎猎飞扬。萧云鹤驻马远眺,眉头紧锁。

“大人,吐蕃会来么?”武元衡轻声的道。

“不清楚。”萧云鹤轻吁了一口气,说道,“如果来。就表示他们屯兵于岐山,只是在备战入侵中原。这样一来,他们的目的反而还简单一些了;如果不来,那就表示我们的猜测没错,他们就是在扼险而守。要将剑南道隔断,是有大阴谋。不管来还是不来,这一次吐蕃的动机都不小。这一仗。也都将是一场硬仗。”

“也就是说,大人眼前所设下的这个埋伏,亦虚亦实了?”武元衡说道。

“不错。”

中军推进了数里,正到了一处小土坡边。萧云鹤让大军止住,自己和武元衡来了一处高点,凭高而望。黄沙之中,隐隐可以到极远处地岐山与一些城镇影像。二人静静的站在此处观望,静候前军楚彦的消息。

过了许久。武元衡开口说道:“应该快有消息了。”

几乎就在此时,前方一片平川上奔来几骑,大声呼喊着:“报——”飞马奔到军前。宋良臣接了消息,迅速派人送到山坡上来。原来楚彦成功的将吐蕃兵马勾引了出来,正快速朝大军埋伏圈中突进。但人马只有五六千。

武元衡不由得一笑:“来是来了,可人数也未免太少了。看来对方也很狡猾呀!”

萧云鹤拧眉思索了许久。说道:“传令下去,左、右翼的骑兵,好好埋伏不要出击。中军揠旗息鼓退后十里。让楚彦翻身回去与吐蕃大军死战一回。吐蕃人,不会纠缠不休地,打不了多久,就会回撤。”

武元衡略自一惊:这样一来,楚彦可就危险了!但一思索他后面说的那句话,顿时觉得有理,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看来我军在试探,吐蕃人亦在试探。他们可能意识到了会有埋伏,于是派出了这样一支部队来试探我们的虚实。大人让楚彦翻身回战却不出援兵,意在混淆他们的视听么?”

“不错,伯苍果然是我知己!”萧云鹤赞赏的看了武元衡一眼,说道,“用兵之道,就在于让敌军难辨我军虚实。虚而实之,实则虚之。如果这一回来地是大部兵马,我这包围圈可就要张开大口将它生吞了。现如今游进来的只是一条小鱼,我就按捺不动,他让迷惑一回。楚彦三千人马死战吐蕃五六千铁骑,是有点悬。不过有我大军从旁支持他底气足得狠,吐蕃人意在试探随时就想着撤tuì

。这一场局部的小战,我军必胜。”

武元衡笑叹起来:“妙哉!”

不久以后,正在诈败地楚彦突然听到一阵巨大的鼓声,喝住退回的骑兵,大声疾呼道:“兄弟们,吐蕃小儿进了咱们的包围圈,杀回去,与之决一死战!”

三千铁骑跑了一个弯道回旋,势如奔雷的朝紧跟后方的吐蕃骑兵冲杀而去。

吐蕃人追了十余里,一直心中忌惮要中埋伏。这时看到楚彦翻身杀回,顿时醒悟:还真是有埋伏!

两拨骑兵冲势极猛,吐蕃人还来不及止住后军,楚彦已然杀到了身前,无奈只得暂且应战。

楚彦勇冠三军,本就是一员厮杀疆场的猛将。再加上之前平凉败盟,心中憋屈了太多的闷气。这个时候,他就如同出匣地猛虎,身先士卒的挥舞着大刀,杀进了吐蕃重围之中!

雪刀亮起,手起刀落,人马俱碎!

吐蕃人虽然人人勇猛,却也难挡威猛如虎的楚彦。眨眼间已有五六人被楚彦劈碎于马下。将勇则兵勇,三千唐军铁骑都深信后方有大军增援,士气如虹的冲杀进来。一轮骑射箭雨下来,吐蕃大军猝不及防人仰马翻,先失了一阵。

没多久,两拨人马就混战在了一起。吐蕃勇士的单兵作战能力,还是略强于唐军地。可唐军装备优良再加上眼下士气正旺,弥补了一些个人战斗力的不足。两拨人马厮杀成了一片,一时倒也难分伯仲。黄土地上血雾喷洒,肢体飞扬。

萧云鹤驻高观望,见楚彦一时难以取胜,下令道:“擂起鼓来。大声呐喊。”

四面八方埋伏地兵马,有鼓的擂鼓,没带鼓的齐声呐喊起来。顿时,战场四周鼓声大作,吼声如雷。吐蕃人不明虚实,以为唐军埋伏的兵马就要一起杀出,顿时吓得心惊胆颤,无心恋战。

一阵牛角吹响,吐蕃骑兵开始败退,如同潮水一般朝后方飞快闪去。

楚彦出了胸中一口恶气,怒挥长刀将一人连头带肩砍碎,大声喝道:“兄弟们,追!杀光这群杂碎!”

三千先锋骑发出巨吼,奋马狂追,一阵砍杀。

“放箭!”眼看着有许多吐蕃人要逃走,楚彦又下了令。

一轮箭雨铺天盖地而来,又有数名吐蕃人惨叫落马。受惊了的马匹仓皇四遁。

站在高处的萧云鹤心静如水,将眼前一幕看得清清楚楚。楚彦追出一段以后,萧云鹤果duàn

下令:“鸣金收兵。”

追得正起兴,楚彦突然听到后方传来鸣金之声,愕然不解。但军令如山,他当即下令:“撤tuì

!前军当作后军,弓箭掩护。后军回身当前军,层层撤tuì

。”

萧云鹤看到楚彦有条不紊不慌不忙的撤了回来,挑嘴微笑道:“楚彦,还真是一名沙场宿将。临胜不骄,进退有序。”

武元衡在一旁说道:“这一仗,也算是小胜一局,博了个开门红。不过,吐蕃人果然奸滑呀!看来他们的目的,真如我们所料的那样——扼险而守,意在剑南!”

虽然是打了个胜仗,但楚彦回到帅帐时仍然有些气鼓鼓的。他是个爽利人,直言快语的对萧云鹤说道:“大人,末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吐蕃蛮子勾了出来……怎么、怎么明明进了包围圈,却不将它吃掉?!”

萧云鹤招了招手,示意楚彦坐下来:“楚彦大将军,稍安勿躁。我军在试探吐蕃,明显他们也在试探我们。这就跟钓鱼一样,鱼儿还在试探,如果仓猝起钩,只会将他惊走,再也不敢来了。”

楚彦刚从战场上回来,热血正在沸腾来不及细想。这时才恍然大悟,连连抱拳赔罪:“原来如此——末将无礼,请大人恕罪。”

“不必多礼。你有这样的疑惑,也是人之常情。”萧云鹤微笑宽慰他起来,“刚刚交了一下手,你有什么感觉?”

楚彦浓眉紧锁思索了一番,说道:“感觉很怪异。吐蕃好像不是吐蕃了。以往他们哪里还用得着我们去挑唆,常常一见了我们的人不顾一切的就杀将出来了。可是这一回,我让几十个懂番语的卒子将天底下最难听的话都骂了,他们才懒洋洋的派了五千余人出来跟我们迎战。”

“这就对了。”一旁武元衡微笑说道,“看来,我们预料得没错。吐蕃屯兵于此,其目的并不是想入侵中原;而是扼险而守,阻止我们下剑南和收复凤翔府这一处军事要塞。”

“不错。”萧云鹤点头赞同,然后说道,“与李晟取得联系了么?”

武元衡答道:“暂时还没有。泾原节度离此地大约二百里之遥。快马奔腾往返最快也要两天两夜。”

萧云鹤又拿出了地图,细细参详了许久,说道:“泾原节度、岐山以及我军所在地方,刚好是一个三角形。如果约齐李晟强攻岐山,倒也不是没有取胜的把握。不过,难免会增大伤亡、拉长战线拖延时间。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如果不能速战速决,对我军将十分的不利。吐蕃坐吃凤翔的补给物资,而我们要靠后方运送粮草,这是十分吃力的。简单算个帐,从国都运粮食到我们这里,路途虽然不是非常遥远,但我们吃一斗粮。几乎就要花十斗粮的代价来搬运。所以,战争对国力是一个极大的损耗。关内刚刚爆fā

过粮荒,经不起折腾呀……”萧云鹤曾经也是统筹全局的上位者,现在又是临阵统帅,深知战争地要害之处。国虽大好战必亡。打仗耗的就是钱米,打的就是国力。吐蕃人靠劫掠维持补给,他们可以耗,可是唐军却是耗不起的。

武元衡点了点头,说道:“知兵者不好战。大人深明其就,思虑得有道理。无论胜败,战争对我们中原农业大国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损耗。臣下以为,汉王要想急战取胜,也不是没有办法。”

萧云鹤眼神一转看向他:“有何良策?”

“臣下记得汉王之前曾提起过,驻扎在岐山的吐蕃人吃水的问题。”武元衡一手指向地图上岐山地方向,“臣下以为,我军恰好可以在这方面做做文章。”

楚彦也围凑了过来:“长史大人,你就快说吧,别拐弯抹角的了。急得人心里慌。”

萧云鹤呵呵的笑:“看来伯苍恰好与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我也正在往之方面打算。既然你有了妙计,就先说出来听听。”

“是。”武元衡也不扭捏作态了,侃侃说道,“方才我们领兵推进准bèi

接引楚彦大将军的时候,臣下特别留意了一下岐山附近的地貌特征。我发xiàn

。他们屯兵于南麓与五丈原,其用意当然是为了占据有利地形阻挡我军。但细下一观察。就不难发xiàn

,这两处地方十分地方便取用饮水。吐蕃人住在高原不会打井,只会从河水中取用饮水。人饮马喝,四五万人一天消耗的饮水何其巨大!离他们屯兵之所最近的一条河,就是七星河。眼下正值春汛河水升涨,十分顺利的满足了他们饮水的需yào

。可是,如果我们绕道十里从上游将此河截断或是让它改道走入渭河,也是十分轻松地事情。这样一来,吐蕃人断了饮水,必定不战自乱。到那时候,我军就有可趁之机了。”

萧云鹤与楚彦对视了一眼,齐声道:“可行!”

武元衡接着说道:“今日一战后,吐蕃不明我军虚实,必定死守不出。楚彦大将军不妨再去挑zhàn

,奸狡的吐蕃人以为我军故技重施,一定不会出战。只要他们紧守岐山营寨,我军就大可以派出一队人马绕道隐隐而行,前往十里外的青石子坡河道,让七星河断流。没了饮水,吐蕃人必将自乱。到时候,我军再来一个引蛇出洞,就不难让吐蕃人从岐山上走下来了。只要他们进了我们地埋伏圈,这仗就容易打了。与此同时,可以联络泾原李晟:只要我们这边打响,就让他出兵奇袭,占领岐山的吐蕃营寨。对他们形成南北合围,关起门来打狗。只要岐山这边拿了下来,凤翔府就会赤裸裸的暴露在我们面前。一鼓作气拿下凤翔府军镇,盘踞在五丈原的吐蕃残兵,不过是丧家之犬无根漂萍,不足为虑!”

萧云鹤听完这席话,转头对着楚彦一笑;“怎么样,不错吧?”

楚彦愕然的惊喜道:“这读书人的脑子,就是好使啊!武长史也是第一次来凤翔、第一次上阵吧?却对这地方了如指掌,真是让人佩服!汉王本就是神机妙算用兵如神了,现在再有了鬼神莫测的武长史从旁辅佐,我军想打败仗都难哪!”

萧云鹤哈哈的大笑起来:“楚彦,你也别太夸他了——既然伯苍提出了这样地妙计,我们就按部实施,狠狠的算计一回智术短浅的吐蕃人吧!”

武元衡也不骄傲自满,拱手轻声道:“汉王,臣下初次上阵,不过是纸上谈兵……具体该如何办,还请汉王自行斟酌。小心为上。”

“你的计策很好。”萧云鹤十分肯定的夸赞道,“稍后我们就将高固等将唤进帐中,安排这一次地战事。”

武元衡略自有些愕然,但他从萧云鹤地眼神中品读出了一丝异样:汉王,这是有意地在众将面前,提高自己的威望……这条计策本身,正如他自己所说。不过是纸上谈兵。肯定存zài

许多的疏漏地方,以汉王用兵的能力,没理由想不到的……

不久以后,倾巢而出了一回的唐军略作整顿,迅速安顿了下来。楚彦出兵小胜了一仗。好歹也杀敌数百近千,收获了数百马匹。功劳薄上先记了他一功。

琐事忙碌完毕,萧云鹤将诸军大将都叫到了帅帐里,安排下一次军事行动地安排。萧云鹤在解析作战计划与分派人手的同时,反复说了数次长史武元衡的计谋。让高固、唐汉臣等人,顿时对武元衡刮目相看。武元衡也不动声色,在一旁细心观察着汉王挥毫自如的调兵谴将。就算他武元衡是不出世的天才。经验这种东西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具备地。萧云鹤一面注意培养他的威信,另一方面在有意的帮zhù

他集累行军打仗的诸多经验。因为萧云鹤发xiàn

,武元衡这人不仅智慧过人,在军事方面更有难得的天才,大局观极佳。若加以培养和引导,将来不难成为一名出色地统帅。

瞬息间,七路大军又被折合成五路人马,楚彦、高固、宋良臣、唐汉臣与汉王自己各领一军。分派得井井有条。只等与泾原李晟取得联系,行动即可展开。

接下来的两天里,楚彦按计而行,每日到岐山吐蕃寨前挑zhàn

。不出武元衡所料,吐蕃人果然用弓箭死守营寨龟缩不出。两天以后。泾原李晟派了一员副将到了汉王帅帐中。萧云鹤写下了一封亲笔信,让他转交李晟。约定泾原大军配合这一场大战。

一切准bèi

就绪,巨大的捕网铺天展开,只等吐蕃野狼钻进来受死了。

也是天公作美,这两日晴得可以,艳阳高照。萧云鹤连日来细心观察,发xiàn

岐山地吐蕃大军正如武元衡所说,每日在七星河中取水无数。

时机已到,萧云鹤让高固率领着一千步卒,带齐了麻袋斧锹出发了。同时,让楚彦带足了人马再去挑zhàn

,并让郭钢率领三千轻骑,沿着七星河巡视。若有发xiàn

吐蕃人前来取水,就乱箭射杀。郭钢跟着出来有一段日子,还一直没有分派过什么有趣的差事,一直有些闷闷不乐。这一回萧云鹤也算是照顾了一下他的情绪,分派了这一个可有可无、只胜不败的差事给他。

三天以后,七星河轰然断流。吐蕃人前来取水变得极其困难,之前频频被唐军袭扰倒也还罢了,现在河里根本就没有水了。就算是死力冲到河边来抢水,面对的也是一堆稀泥与水草。

与此同时,萧云鹤却将大军不动声色的埋伏分拨了下去,本来的军寨里虚扎旌旗,时时擂鼓虚张声势。吐蕃人完全摸不清了唐军的动向虚实,只感觉眼前一阵阵危机。可要他们就这样轻易地放qì

岐山这处要塞险阻,却又是绝不甘心。

一切战局的发展,都在萧云鹤的预料和掌控之中。他暗中叮嘱楚彦,这几日照例去挑唆骂阵,但一定要小心吐蕃随时冲杀而出。同时,又不妨故yì

做出一些骄纵懈怠的样子,勾引吐蕃人从老巢里冲杀出来。因为吐蕃人这几天,怕是渴得受不住,要有所行动了。

这一天,依旧是艳阳当顶,滴水难求。萧云鹤心中暗自欢喜:应该是时候了!

岐山脚下,楚彦领着一队小卒子骂了半天,吐蕃人依旧死守不出。楚彦下令道:“全都给我下马,到阴凉的地方休息唱歌去!”

早就得了嘱咐地唐军们,故yì

发出轰然的欢呼声,牵着马匹三三两两地朝一旁树林走去。楚彦还让几个小卒子唱起军歌跳起了舞来,领着众人一起哈哈的大笑取乐。

守寨的吐蕃人观察了许久,终于等到了一个出兵的机会——军寨大门轰然大开,一队骑兵铺天盖地的就冲杀了出来!

楚彦等人故作惊慌的大声尖叫,纷纷骑上马就朝后奔逃。吐蕃人来得凶猛之极,人数也极多。没多久就快要追上了楚彦的人马。楚彦假戏真做,狠咬牙翻身回战。无奈势单力薄实在无力抵挡,只得拔马逃跑。

三五千唐军骑兵如同旋风一般的奔脱,有近三万吐蕃骑兵在后紧追不舍。看来他们是想一鼓作气摧垮唐军。在他们看来,唐军连日挑唆他们都没有应战,唐军也没理由每天都在设置埋伏。更何况,再不出战夺回地利水源,吐蕃人就得在山上活活渴死!

楚彦率领着骑兵,按照既定的路线趟过了干涸的七星河,直往秦峻方向逃去。吐蕃人对这一带地形并不熟悉,深追了二十余里才恍然回神:方向不对呀——唐军不是驻扎在西面的渭河河畔么?现在怎么朝南面的秦岭撤tuì

了?

山林的极高处,一面鲜红的三爪金龙唐字旗猎猎飞扬。萧云鹤笑呵呵的对一旁的武元衡说道:“伯苍,吐蕃蛮子中了你的妙计了。”

武元衡连忙拱手道:“臣下纸上谈兵罢了……若不是汉王将诸多细节加以完善和修改,又如何能够成功?看来,臣下还是经验太过欠缺了,惭愧、惭愧!”

“呵呵,别忙着在这里谦虚了。”萧云鹤豪气大起,一挥手说道,“走,是时候去教xùn

一下他们了!”

武元衡之所以觉得惭愧,是因为到了现在,他才发xiàn

自己这条计策中的不足之处。毕竟他还对战斗这回事不太熟悉。在他的计策里,只要将吐蕃人吸引出来,就算是大功告成。却没有想过,就算是将吐蕃人吸引出来了,这一场仗又该如何收场?

在渭水以西的黄土高原地带与吐蕃铁骑硬碰硬,这明显是找死的打法!吐蕃人有四五万人,而唐军只有两万人。而且以吐蕃骑兵的冲击力来说,就算是落入了包围圈,在这种平坦如砥的地形上,也不会落入什么下风。至少,可以很轻松的再杀出包围圈。他想起了汉王说的那句话为将者不识天文地理,其师多败。现在他才明白,为将者虽明天文识地理,却不懂得好好的利用,跟不识天文地理,几乎也没有什么区别。

按照定好的路线,楚彦顺利的将吐蕃近三万大军吸引了出来,并跑过了七星河,进入到了七星河以南的秦岭范围内。

吐蕃人已然生疑,却又不知dào

哪里不对劲。领头的一员大将,生得如同虎貌一样的粗壮凶蛮,寻思了一阵勒住了马匹,止住了后军。对身边一人说道:“论尔仓,你有没有感觉什么不对劲?”

身边那人,也就是论尔仓愕然一愣:“大哥,有什么不对劲?尚结赞大相算计得清楚了,这时候正好出击冲垮唐军。咱们有三万人,还怕他们区区几千残兵弱将么?”

被论尔仓称为大哥的,就是吐蕃有名的大将论莽罗。他恨恨的骂道:“你这白痴!你没有感觉,我们走的方向不对么?唐军明明驻扎在我们东面,现在我们却一直把我们朝南面吸引过去,很有可能有奸计!”

论尔仓和他哥哥一般的强壮粗蛮,眨巴着眼睛想了一想,摇头道:“我不清楚。我又没去过唐军营寨。再说了。这一带都是汉人的地方,不是我们的那种雪域高原。四面八方地看起来都差不多,我也不知dào

自己走到了哪里。”

“白痴!……”论莽罗恨恨的骂了一句自己这个智力差劲的弟弟,果duàn

的一挥手:“传令,后军止住!”

论尔仓急忙道:“大哥,就这样止住不去追了?大相怪罪下来,我们可是要在脸上挂狐狸尾巴的!”

论莽罗警惕的看了看四周。骂道:“你住口。你懂什么。”

站在小山坡上的萧云鹤呵呵笑了起来:“看来吐蕃人,也还没有蠢到无可救药,居然害pà

中计停止了追击。不过,他们这时候才醒悟是不是晚了点?”

武元衡也呵呵地笑了起来:“自从他们踏过那条七星河以后,一切都晚了。萧云鹤一挥手:“飞龙骑。随本王出去和他们打个招呼。”

吐蕃的三万余大军,想止住并不是太容易。前军仍然被冲突不停的后军冲撞了好一阵,才算是停住。论莽罗刚准bèi

下令大军回撤,前方树林里一阵烟尘四起马蹄声响。

论莽罗顿时大叫:“果然有埋伏!”

但是论尔仓这个愣小子丝毫不以为意,细看了几眼说道:“别急呀大哥。对方人数好像不多啊!”

论莽罗细下一看,果然,只有四五百骑跑了出来。而且站在离他们还有一两百步的一处小山坡上停住了。站成了整齐的长蛇阵。中间一面鲜红地唐字大旗,旗下一将金甲红袍,远远的看不清楚。但论莽罗知dào

,一般来说,唐军的帅旗所在的地方,就是唐军的统帅所在。

一两百步远,对吐蕃骑兵来说实在是太近了;四五百骑,想要冲垮他们几乎是易如反掌。可是论莽罗就是心有余悸。不敢上前。惧于严酷地军令惩罚,他又不敢轻易的后退。

骑在马上静静观望的萧云鹤,不由得笑了起来,对武元衡说道:“伯苍,有意思吧?三万大军面对我五百人。居然不敢上前。”

武元衡微微笑了一笑,沉默不语。心里却是对汉王地神机妙算如凛然气势。佩服得五体投地。

正当论莽罗犹豫不决的时候,后军突然传来一阵骚乱和惊叫。他惊问何故,后军马上传来消息,说干涸了几天的七星河,突然又有了水。而且是极其汹涌的洪水!

被阻断了几天的七星河,在春汛时间内屯集了大量的水。这时候放开阻隔冲放起来,就如同飞流而下的瀑布,惊涛骇浪甚是吓人。将吐蕃大军的归路,生生地阻隔了。

萧云鹤也观察到了这个变故,心中明白肯定是高固按照约定已经动手了。于是轻扬了一下手:“摇起红旗,发令!”

顿时间,五百飞龙旗全部拿出了红色大旗,一边呐喊一边摇动起来。埋伏在吐蕃大军两侧的唐军得了信号,齐声大呼,声音将整个山间都震荡了。

论莽罗等人大惊失色,这才明白自己早已经进入了唐军的包围圈。还不等他们惊愕完毕,铺天盖地的火箭就招呼而来。两侧的山坡之上,也不知dào

是多少唐军,除了射箭就是扔下洒了火油正烧着熊熊大火地草球,朝吐蕃大军袭来。

战马见了火球,惊慌的嘶叫。吐蕃地士兵们中箭落马的不计其数,自相践踏死伤惨重,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

论莽罗一边大呼不要惊慌,一边自己也验些被火箭射中,连衣服上都着起火来。

唐军的弓箭火球好像永远也射不远一样。凶悍的吐蕃人这时还不想撤tuì

,妄图冲上两边山坡来与唐军近战,但都被箭雨和滚木巨石挡了回去,又扔下了许多的尸体。论莽罗咬牙切齿大怒不己,对弟弟吼道:“你带着人朝前方冲击,活捉唐军主帅去!虽然我们入了包围圈,但只要活捉了唐军主帅,还可以逆转!”

“是!”头脑简单只知dào

蛮勇的论尔仓大声应诺,招呼起一大队骑兵朝前猛冲而来。

萧云鹤拿着一根马鞭在手中轻拍。悠然自得的说道:“呵呵,狗急跳墙,来了。”

论尔仓手提大刀嘶声怒吼跑在最前,身后大约有两三千人马,策马奔来。眼看着就要到了唐军主帅面前,他眼睛里也充了血正准bèi

大战一场,不料突然一下马失前蹄。整个人都朝前翻倒下去!

好端端的地面,突然出现若大的坑洞,论尔仓连人带马就摔了进去。正当他仓皇不已惊慌不定的时候,眼前就只看到削得锐利锋尖的木桩木刺!他几还没有来得及发出惨叫,就被数根木刺刺穿了头部。瞬间死亡。整个人都被扎穿了!

论尔仓身后奔袭而来地吐蕃骑兵们,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冲在最前的一批骑兵,根本还没有意识过来,就落入土坑中,丧命黄泉。跟得稍远一点的骑兵有的反应过来了的。但都来不及勒住马匹,在惯性之下也冲了进去。还有一些根本就是被自己后方冲撞而来的骑兵,给活活撞了进去!

第二百七十章 凤翔

论莽罗远远看到自己地弟弟落入了陷坑,撕心裂肺一般的惨叫:“论尔仓!!!——奸诈的汉人,我跟你们拼了!兄弟们,跟我来!”

他再也不顾两旁的如雨火箭与铺天盖地而来的火球,更顾不上自己身后地大军眼下是个什么处境,带着一拨人就蛮勇的冲了过来。这一回他聪明了许多,就沿着大陷坑的旁边朝前冲来。

萧云鹤冷笑不已:“还真是悍不惧死的凶徒!”

论莽罗愤nù

难当。眼睛里只剩下了前方红旗下的唐军主帅。眼看着就要冲到他身前,不料两侧又是一阵箭雨扫射而来。若不是他武艺精良躲闪即时,险些就要被射下马来。可他身后带来地那些人,却有许多中箭惨叫,甚至是落到了陷坑里。

论莽罗大怒。挺起大刀就朝那一旁的小撮唐军冲杀而去。不料,那一小撮唐军根本无惧他的凶悍气势。反倒是迎了上来。等他看到为首那员大将时,不由得一愣:“天,这是人是鬼?!”

宋良臣嫌天气太热,将上身剥了个精光,露出一身铁板地黑肌肉。跨下一匹大黑马,手挺一根巨大的铁棒,哇哇大叫的就冲了过来!

“番狗快来送死!爷爷在此等了你们多时了!”虽然身边只有一两千人,可宋良臣才不管这些,迎头就朝论莽罗的三五千骑兵冲杀了过来。

宋良臣一杀出来,同在他统领之下、埋伏于大陷坑另一侧的步兵也摇旗呐喊的冲杀了出来。

论莽罗这才明白,唐军统帅之所以如此无畏,原来是在身前设下了大陷坑并做了埋伏。眼前那个如同魔神一般的黑面大将……论莽罗才与他交手了一回合,双手就被震出血来险些提不住刀。他仓皇的大呼:“撤tuì

——”

三五千骑兵,来得凶,去得更凶。个个都恨马匹少生了两条腿,撒腿就跑。好多人都被自己人撞翻落下马来,不是被生擒就是落入大陷坑死于非命。

宋良臣好久没有这么痛快过了,哇哇鬼叫地就只顾朝前冲去。带领着手下的两三千步兵陌刀手,如同风卷残云一般的朝吐蕃大军杀去。

萧云鹤就如同一局棋的旁观者,冷静如初。这时又轻扬了一下手:“传令,摇白旗,擂起鼓来。”

五百飞龙旗按下红旗举起白旗,将军鼓震震敲响。埋伏在两侧的唐军停止了射箭,发出海啸般地巨吼冲杀了下来。吐蕃人正在火海里苦苦挣扎逃命,这时又遭受到了来自两侧的攻击,根本就是手足无措,陷入了更大地混乱当中。

论莽罗也不知dào

怎么才逃出了大陷坑附近,却又发xiàn

唐军发动了大狙击。他也不知dào

对方究竟埋伏了多少人马,眼前这阵仗,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逆转形势了。三万大军,全部被炮海吞噬在腹地,眼下又被唐军从旁大剿杀……

“快撤!!!”论莽罗也顾不得回去是否要被在脸上挂上狐狸了,拍马就逃。山林里突然又凭空多出了许多条绊马索,仓皇回逃的吐蕃人人仰马翻自相践踏,好不狼狈。

埋伏在两侧的唐汉臣与石演芬,各自领着五千余步兵,个个手提轻便的横刀,开始了捡死鱼一般的战斗。在山林之间,冲突力强悍的吐蕃铁骑,反而伸缩不开手脚,机动力优势荡然无存,马匹反而成了累赘。

火攻与绊马索再加上三面合围大军的剿杀,吐蕃大军十损五六。好不容易有一些人逃出了山林,却又面对水流湍急的七星河。

吐蕃别的不多,盛产旱鸭子,没几个人会游泳,面对大河本能的就一阵心慌起来。论莽罗赶到河边一阵心有余悸的大喘息,这时才发xiàn

好不容易突击出来的大军居然又被大河阻隔了。他一咬牙下令道:“牵马渡河!”

一些兵卒们不敢违令,只得胆战心惊的下了马,牵着马匹开始渡河。可是没走几步远,大水就齐腰深了。马匹惊慌的大叫,和人一起被湍急的水流冲跑了开去。

论莽罗绝望的大吼:“沿河找路,到水浅的地方去!”

残剩的近万骑兵,仓皇的沿着七星河的方向奔腾开去。

萧云鹤也不着急,下令宋良臣等人只顾收拾战场、收编俘虏和马匹就可以了。

一场大仗打到现在,武元衡对汉王算是彻底的服了。他清楚的知dào

,就算是逃出了包围圈的一批吐蕃人,也不会有好结果。汉王早就对诱敌的楚彦做下了安排。只要他将敌人诱进了包围圈,就绕走大道,来到七星河下游河滩埋伏,以逸待劳的收拾残败敌军。那里设置了硬弩一百张,大小的陷马坑十余个。吐蕃人到了那里,还能有活命的机会么?与此同时,在上游截流的高固,也会驾上早已准bèi

好的木排顺流而下,在河面上捡拾半死不活的吐蕃残兵。

这一场完胜的大战,对他汉王来说,就如同轻拂了一下衣袖那样轻松自如,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吐蕃残兵就如同一窝马蜂,沿着湍急的七星河往下流逃窜。他们的大将论莽罗时时朝后观望,发xiàn

唐军居然没有追赶,暗暗松了一口气。可是这一天以来,连续稀里糊涂的就吃了败仗,眼下他又生怕又从哪里钻出一队伏兵来。他本能的有些心惊胆颤,如同惊弓之鸟。

好不容易在下游石子滩边找了一处水流不急的浅水难。让人试探了一回,果然可以渡河。论莽罗顿时长吁了一口气,下令道:“火速渡河!”

埋伏在浅滩北岸的楚彦也不着急,因为汉王曾叮嘱他,等吐蕃人一半人马在渡河以后,再开始攻击。正是兵法上所说兵半渡而击之。

吐蕃的骑兵们慌张张的渡河,人喊马嘶吵成了一片。在火堆里钻了半天然后又疯狂逃命,人马都渴得不行了。这时又有许多人挤成了一团在河边喝水。

眼看着时机差不多了,楚彦大喝一声:“开弩!”

顿时间,一百张大弩齐齐开弦射出。离河北岸不远的丛林里,一人多长的弩箭如同飞蝗一般朝吐蕃人铺天盖地的袭来。论莽罗大惊失色,慌忙逃蹿,都顾不上下命令了。吐蕃兵马本来就已经有些杂乱无章了,现在越发的混乱起来。人马都在齐膝深的河水里乱蹿乱跳,被大弩箭射翻了一批,更有许多是被自己人冲撞踩倒。七星河里顿时一阵血水弥漫,变成了红水河。

论莽罗拼死上了岸,带着一队残兵朝远离河北岸丛林的地方逃去。楚彦不急不忙更不追赶,放完了弩箭又叫军士们擂起了鼓来。惊天动地的鼓声和呐喊声响声,吐蕃人也不知dào

树林里埋伏了多少兵马,根本不敢前来应战,只顾朝相反的方向奔逃。跑出不到二三里,十余个陷马大坑一阵大崩陷。又让许多吐蕃兵马死于非命。

楚彦站在树林里,忍不住哈哈的大笑起来,对身边的将士们说道:“这一仗打得,就跟打猎一样。平日里凶蛮霸道不可一世的吐蕃蛮子,都就成了抱头鼠蹿的猎物。可是无论他们跑到哪里,又都要落入陷阱。咱们汉王和武长史,真是神机妙算、用兵如神哪!”

他身边地一群唐军将士都哈哈的大笑起来。越发拼命的擂鼓。因为他们发xiàn

,这鼓擂得越欢,吐蕃人就逃得越快,越容易掉进陷马坑里。

擂鼓也能杀敌,实在是太刺激、太过瘾了!

论莽罗运气还不算坏居然没有掉进抗里。看到许多兄弟落入陷马坑惨死后。他索性一狠心,弃了马匹逃命。许多吐蕃战士相继效仿,一群骑兵顿时变成了落荒而逃的步兵,绕着小道儿朝岐山军寨里逃去。

楚彦这一轮截杀下来,仅剩的近万吐蕃残兵。又只剩了不到一半。河里的尸体堆积如山,几乎就要将河流隔断了。陷马坑里更是倒死一片,死状极惨。

楚彦才懒得去追逃掉的论莽罗。带着人收拾起战场来。看着死状恐怖地吐蕃人,他感觉一阵解恨,恨恨的咒骂道:“死得好,他娘的!”收拾马匹,尽得了五六千好马。又是一阵欢天喜地。他麾下的三千余唐军将士,止不住的高声欢呼,就跟过节一样。这一仗打下来,他们就像是演戏、打猎一样。玩够了瘾更打了大胜仗,不由得他们不高兴。

论莽罗茫茫然如丧家之犬,刚刚被火烧了一阵,衣服头发全是黑灰,现在身上湿透。简直狼狈到了极点。好不容易逃到了岐山吐蕃军寨前,看到军寨安危无恙。总算是松了一口大气。最后残剩地四五千吐蕃兵卒,有力无力的缓缓朝岐山军寨爬了上来了。

眼看着要到了军寨门口,突然一声炮响,然后听到擂得震天响的鼓声。军寨大门敞开,两队明晃晃的唐军旗号闪了出来。当中一员白马银袍的将军挺枪策马而出,居高临下地用枪指着论莽罗等人大喝道:“我乃大齐泾原节度使李晟!岐山军寨已被我攻下,尔等还不跪地请降,更待何时?!”

论莽罗顿时绝望了,身边的一群吐蕃将士们更是被惊号得一阵大叫,好些人都瘫软无力的坐到了地上。

论莽罗看着趾高气扬地李晟,咬得牙齿骨骨作响,大声吼道:“兄弟们,战也是死,不战也是死。左右是死,不如跟他们拼了!”

李晟闷哼一声,将铁枪凌空一划:“若要送死,便上前来!”

论莽罗大喝一声,挥着手中的大刀就朝李晟砍去。李晟骑在马上岿然如山,手中长枪信手一挑,格去了论莽罗砍来的霸道一刀。论莽罗没了马匹,左右不习惯。被李晟这样格了一下有些失了重心,就有些趔趄的朝一边闪去。李晟单手抡枪舞了一个旋花,就势用枪柄反戳了一记出去,直接打到了论莽罗脑门上。打得他一阵眼冒金星,扑面倒地。

李晟呵呵的笑了起来:“就这般武艺,也敢阵前充大将?真是羞煞人也!——来人,绑了!”他心里却是暗自惊叹道:汉王给的药师枪法练了不到一年,武艺果然又有些进步了。这招南雁北归昔日曾见汉王使过,现在自己临阵了再使上一回,果然煞是好用啊!

只个唐军将士们上前,像摁牲口一样的将论莽罗绑了个结实,拖了回去。其余的吐蕃将士大半早已经是疲惫不堪、心惊胆裂,这时都已经无心恋战了。纷纷弃了兵器,乖乖地跪地请降。

李晟叫人收押了俘虏,整顿军寨,派人送消息给汉王。

七星河南岸这边,战场几乎都快要打扫干净了。萧云鹤和武元衡纵马徐行,走在战场上。这一仗打下来,两万唐军十分轻松的击败了吐蕃三万精锐骑兵,萧云鹤很是满yì

。火攻战场上尸积成山一阵焦臭味道,可惜的是马匹也被烧死了不少。清点下来,自己这一方战场居然只剿获了五千余匹完好无损的战马。不过楚彦带来了好消息,河滩边吐蕃人弃马奔逃。空手套白狼的捡了六千余匹马。总计剿获马匹万余,算是一个十分巨大地收获了。

萧云鹤的心情顿时大好。现在大齐没了陇右监与河西监地大马场,要马匹都只能高价向回纥购买。一匹能上战场地好马价格,最贵时已经卖到过一百五十贯。一万匹战马,至少也值一百万贯钱哪!而且,就算是有钱,有时也未必能够买得到。

萧云鹤心里暗自琢磨:这批好东西。好歹要自己留一批下来才是……

战场彻底打扫完毕,宋良臣火里来烟里去,弄得像个雷公夜叉了,左蹿右跳大呼小叫。他带着本部的一队步兵,将吐蕃人的尸体全都堆集了起来。上面封上泥土,做成了城墙模样,居然筑起了一个京观。

所谓京观,就是为了炫耀武功、聚集敌尸,封土而成的高冢。

沿着七星河。京观城墙长达一里多,煞是有些触目惊心。宋良臣跑到萧云鹤面前,哈哈大笑道:“大人。俺跟了你这么久,就数这仗打得最解恨了!杀的是欺负咱汉人的番狗,而且又打得这么轻松有趣!哈哈哈!实在是太过瘾了!”

萧云鹤应付的笑了一笑,却是有些开心不起来。看着一里多长地京观,他心中暗自叹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啊……就算是夷狄,也是天下子民。汉夷,难道就真的不能和平相处么?而且今日我杀他,筑起京观;明日他杀我。又想来报仇。战争毕竟不是目的,只是手段而已……罢了,不想这些了。我现在可不是什么天可汗了,等到了能想这些事情的时候,再说吧。

武元衡见汉王脸色略变。心中理会了他的一些想法,轻叹道:“知兵者不好战……战争。无论胜负如何,毕竟都不是好事。汉王,死了这么多吐蕃人,其罪责其实并不在你。而是挑起战争地人。”

“我知dào

。”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你以为我在自怨自艾的悲天悯人么?我没有。如果再有战斗打响,我依旧会这样毫不留情的杀戮下去。我只是在想,只有能换来和平的战争,才是有意义的战争。今天我们为了收复凤翔府杀敌数万,可明日吐蕃说不定又起大军前来死战争夺。这样打下去,不是个头啊。”

武元衡一笑:“那大人就赶紧开创霸业,登顶上位吧。除此之外,再无他法。”

萧云鹤呵呵地笑了一笑,不再答话了。

不久以后,配合zuò

战的泾原李晟,派人送来了战报。说:泾原军趁吐蕃岐山营寨空虚,急攻速取拿下了营寨。吐蕃大相尚结赞未作过多抵抗,仓皇逃遁。萧云鹤当即立断火速下令:命李晟本部人马,轻骑快马急袭凤翔,务必趁吐蕃残兵败退回凤翔府、立足未稳时,一足攻下凤翔!

军令尚未到达,李晟已经亲率本部二万轻骑,早早就出发奔往凤翔府了。留下了万余人看守岐山营寨。

萧云鹤到达岐山营寨的时候,发xiàn

这里早已经整顿妥当,旗帜更换营地重组,俘虏全都看押得完好,马匹也管理得妥妥当当。

李晟还特意留下了一员副将,向汉王请罪。因为李晟未得军令,就先行出击急袭凤翔了。萧云鹤非旦没有责怪李晟,反而当众大赞李晟,是难得地将帅之才。因地制宜采取了对策,灵活多变的攻击敌人,才是战场致胜的关键!如果他要等汉王军令到达再行出发,那吐蕃驻扎在五丈原的残兵,就会早一步进驻凤翔府,严阵以待。战机难得,李晟提前一步杀奔凤翔府,而不是去攻击五丈原,思路是十分正确的。之前萧云鹤给他的信中,就曾提到过这一点:只要攻下了岐山营寨,又能取得凤翔府,那五丈原的吐蕃人,就是丧家之犬一般,不足为惧!

萧云鹤也不敢托大,将兵马略作了一番整顿,就亲自率领宋良臣、高固与一万轻骑,前往凤翔府助战。让楚彦、唐汉臣等人坐镇岐山与渭水营寨,看守俘虏军资。

等得萧云鹤率军赶到凤翔府的时候,李晟就如同一道闪电一般,已经锋利无匹地杀进了凤翔府。城头之上高高飘扬着唐军旗号,唐军将士们吹响了号角、擂起了战鼓,欢迎汉王进驻凤翔府。残剩的吐蕃人马,已经仓皇的逃出了凤翔,往陇山逃去。

凤翔府治下有三十几万大齐百姓。吐蕃人清楚的知dào

,只要唐军来攻击,那些平常看似软弱的大齐百姓,也随时可能群起反抗,帮zhù

唐军。于是,尽管吐蕃大军人数仍然占优,也只得做出了弃城而逃地决定。

萧云鹤骑马到了凤翔城门边,也不得不有些惊愕了:这李晟,动作也未免太快了一点吧?

这时,李晟亲自带着一队骑兵出来迎接了。众将下马拜倒,恭迎汉王大元帅。

萧云鹤叫众人免礼,让李晟骑马走在自己一边,同时往城里走去,对他问道:“良器,你这一仗是如何来打的?凤翔府可是我大齐最重yào

、同时也是最坚固地军事要塞之一。你怎么这么快就攻下了?”

李晟呵呵的笑道:“吐蕃人刚刚赶到凤翔府,几乎还有一半的人还没有进城,末将麾下的泾原军就冲杀了过来。杀得吐蕃大军一阵混乱,都来不及关闭城门。于是他们索性将北面大门打开,自己在城里跑了个通城过,仓皇逃蹿了。末将也未作追赶,整顿城务,专等汉王前来。”

萧云鹤哈哈的大笑:“临机制敌,兵贵神速。良器,你真是我大齐难得的擎天之帅呀!”

凤翔一战,其战果可以用辉煌来形容。汉王麾下的二万主力大军,居然以不到一千人的损耗(这其中还包括受伤的),击毙吐蕃大军二万余人,俘虏数千。配合zuò

战的李晟虽然杀敌不多,但他完成了此战最重yào

的两个步骤:攻陷岐山、收复凤翔。吐蕃人看似强dà

的数万大军,瞬间土崩瓦解,狼狈逃出了凤翔府境内。

汉王、李晟、楚彦,这一伙战场老友,终于又碰头到一起了。三人欢喜的聚到了一起,开起了庆功大宴。凤翔府的百姓们载歌载舞,欢庆胜利。一时间万人空巷,热闹非凡。

入夜之后,一切都沉寂了下来。凤翔府城防又换成了大齐的旗帜,各部人马巡岗戒严,按部就班。

萧云鹤走到了城头之上,朝西北方向远眺。星月之下茫茫夜色中,只能隐约看到远处的高山,与一望无际的黄土地。

可往这个方向而去,就是大齐的陇右、河西的万里江山,至今沦落在吐蕃人的手中。曾几何时,这里就是大齐最好的马场、最繁荣的商道。萧云鹤不由得想起了让自己又爱又恨的侯君集。正是这个沙场宿将,远涉戈壁千里袭高昌,从此让大齐奠定了在西域的霸主地位。可现如今,这些功勋都因为自己的不孝子孙们,化作了乌有。陇右与河西的丧失,使得大齐彻底失去了对西域统治能力。且不说马场与诸国供赋的损失,就是丝绸之路上的商旅,也从此绝尘。这对大齐来说,都是根本利益上的丧失。

贞观盛世,诸国拱伏万邦来朝;可现如今,自己的领土都沦入敌手。

萧云鹤想到这些,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他身后的李晟略感惊疑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大人。凤翔大捷,本该高兴才是,为何……”

萧云鹤苦笑:“可是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陇右与河西,这些本是我大齐的领土,现如今都沦落在吐蕃人地手里。虽说收复了凤翔,可我们却又在能到此止步。充当固步自封的看门狗了。哎,国力不济啊!说实话,我真想率领这一支虎狼之师,向进挺进收复河西、陇右的失地。可我自己心里也清楚,这根本就是痴人说梦。且不说二三万人马成不了大事。深入敌后之后,就连补给都是大问题。守在城里,尚可保证有口饭吃;出击在外,以我大齐目前的国力,根本无法保证供给。”

李晟赞同的说道:“大人言之有理。末将又何尝不想奋余威而扫荡陇右、河西。光复我大好河山。可惜啊,现在真的是只能想一想。实话实说,虽然我们这一次打赢了这一场局部的战役。可吐蕃目前地军事力量,远比我大齐要强多了。自从安史之乱后,我大齐一落千丈日渐衰微,可吐蕃盘踞于高原安心发展,实力已非昔日可比。末将在陇右这一带呆的时间比较长,少壮之时就在这里从军。这几十年来,几乎是眼睁睁的看着吐蕃一天天壮大,而我大齐一天天衰败。吐蕃赞普赤松德赞。的确是个不世的枭雄。”

萧云鹤挑起嘴角,轻轻地冷笑起来。

李晟查颜观色,说道:“大人少年英雄,地也不输他赤松德赞。我大齐有了汉王,从此也无惧他赤松德赞了。”

萧云鹤摇头苦笑:“我一个无权无势的亲王。能做什么?罢了,不扯这些没用的东西了。在朝廷另有旨意下达之前。我们还是分拨好兵马,守好凤翔与泾原吧。良器,你明天整顿好兵马,回泾原吧。那边也不能有失。另外,给朔方李怀光递封信去,一来表达我的慰问之情,二来奉劝他紧守灵州。灵州这块地方,向来就是吐蕃寻求的一个重yào

突pò

口。凤翔有失,难保他们不会狗急跳墙去攻打灵州。”

李晟拱手说道:“大人放心,这些琐事就让末将去办吧。李怀光沙场老将,人虽然有些粗莽,但用兵向来却是谨慎用度地。朔方有他,应该可以确保无虞。只是大人……莫非就从此羁绊于凤翔弹丸之地么?”

萧云鹤微微一惊,说道:“那按良器的意思,我该去哪里?莫非又回那国都么?”

李晟微微笑了一笑:“大人可曾记得,昔日我等三人辞别大人时,说的那番话么?国都是非之地,绝非大人施展报负地用武之地。现如今吐蕃败出凤翔,势必强力攻打剑南道一带。趁我大齐恢复对剑南道的控zhì

之前,拼死劫掠好处。这个时候,不正是边疆缺人么?剑南一带,富庶平安,历来习惯以天险御敌。说实话,那里的兵马虽然不少,但战斗力远非我们西北一带的兵马可比。而且,蜀中向来缺乏名帅坐镇、良将杀敌,这才让吐蕃时时想着倾略我大齐剑南的两川之地。如果大人向皇帝请旨,率军前往剑南的话……”

萧云鹤眼睛一亮看着李晟:“如何?”

李晟神mì

一笑:“陛下必当应允。”

萧云鹤心照不宣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会这么顺利么?眼下剑南道诸多军镇中,又没有空缺。”

“有。”出乎萧云鹤的预料之外,李晟十分肯定地说出了这个字。

萧云鹤略感惊喜的说道:“哪里?”李晟微笑说道:“大人认得韦皋韦城武么?”

萧云鹤疑惑的摇了摇头。

李晟说道:“此人曾是前凤翔节度使张镒麾下的营田判官。泾师之变后,授陇州刺史之职。也曾起兵前往奉天靖难。当时末将与大人在奉天抗击顽敌的时候,他正在泾原一带平叛,因此立下了大功。此人与末将是旧交,数日前我还见过他,他告sù

我,皇帝准bèi

授他剑南西川节度使之职。”

萧云鹤颇感惊外地说道:“这么说来,剑南西川节度,将会有空缺?”

“正是。”李晟笑了起来。说道,“并非是李晟卖友求荣,实在是大人,比他韦皋更适合担任此职。末将不知dào

那里为何空出了节度使之职。只是……既然有空缺,大人也正好下手。时不我待,大人要赶紧才是。”

萧云鹤颇感惊喜的点了点头。说道:“那韦皋此人,你以为如何?”

李晟说道:“此人年方四十。正当壮年。辞文华丽盖于一时,也颇有些才名。蜀中有传闻说,他是诸葛武侯转世。他降生地那一日,有一相貌奇丑的番僧不请自来的庆贺。番僧对当时还是婴儿的韦皋说道别久无恙乎?,刚刚满月地韦皋居然放声大笑。番僧于是说。此人是诸葛武侯转世,要镇守蜀中二十年,保蜀地一方安宁。韦氏大感惊异,于是给韦皋起了表字武侯,后来才改成了城武。现如今。果然就验了胡僧当日所言。朝廷真的要任命韦皋为剑南西川节度使了。”

萧云鹤呵呵的笑了起来,心里暗自想道:哪里会有这么玄的事情,不过是他韦皋自己造势罢了。就算他是诸葛武侯转世。这回也得给我萧云鹤让让路。不过,既然李晟都说他有些才华,倒不妨收罗于帐下来听用。成都府是为西川节度最重yào

的治所,就委屈他屈居府尹之职吧……不过,这暂时也只能是个构想。皇帝那边,答不答yīng

我去西川,还很难说呢。

过了一会儿,天色将晚。萧云鹤与李晟且聊且走。准bèi

各自回房歇息。二人的临时居所离得较近,途经李晟院门时,萧云鹤听院中传来一阵阵轻喝声,似乎有人在练武。萧云鹤有些好奇的走近看了看,月光之下。一名少年正在练习枪法。看那招式,还正是李药师地枪法。

不等萧云鹤发问。李晟说道:“犬子李,酷爱习武。自从末将把药师枪法传授给他以后,他就日夜操练不得停歇。这一次也随末将出征到了凤翔府,上了一回阵仗。”哦?就是你以前跟我提起过的,你的二公子么?”萧云鹤颇感新奇走进了李晟的院中。只见星光之下,一个赤裸着上身的少年,将手中一条长枪舞得如同银龙出海,威风八面。看他那样子,年纪才不过十三四岁,一条枪却是使得极有火候了。

萧云鹤看了一阵,忍不住夸赞起来:“好枪法!”

院中正在专心舞枪地李,这时才回过神来,慌忙过来拜见父亲。李晟忙道:“儿还不快给汉王见礼!”

李愕然一惊,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汉王,居然有些不知所措,愕然说道:“父亲,汉王……怎么如此年轻?”

萧云鹤哈哈的笑了起来:“二公子,莫非以为本王是个垂垂老者么?”

“李不敢!”李弯腰下拜,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拜见汉王大人千岁!”

萧云鹤看着这个少年,虽然还只有十三四岁,却是生得虎背狼腰,高大威猛。凛然的身躯就如同铁铸一般。星月之下,渐身大汗淋漓,全身上下都喷发着一股勃勃生机。而且他长得颇有几分英俊,处处透着李晟地影子。神态举指,又是极为谦恭低调,丝毫没有少年人的那种轻狂与官宦子弟的嚣张跋扈。

萧云鹤频频点头赞道:“真是虎父无犬子呀!良器,本王看得出来,令郎天纵其才勤奋向上,是个难得地人才,你可一定要悉心调教才是。”

李拱手说道:“大人太过谬赞。晚辈资质驽钝,生恐辱没了父亲大人的英名。虽日夜习练,却也始终难以达到父亲境界的万一。”

“哈哈,还挺会谦虚的!”萧云鹤笑了起来,“你才什么年纪,就想着超越你父亲了?二公子,你好好努力。说不定哪一天,本王可就会要请你出手帮忙的时候。”

李少年老成的拱手一拜:“若是汉王驱使,万死不辞!”

李晟满yì

的摸着自己的长须,也呵呵地笑了起来:“罢了,你去吧,穿上衣服不要着凉。”李施了一礼,退了下去。

萧云鹤看着李的背影,暗自满yì

,说道:“良器,我曾听闻,你家教极严。家里的几个儿子,孝名远播。这很好啊,百行孝为先么。”

李晟微微笑道:“多谢大人夸奖。末将这些年来,常年征战在外,其实很少时间亲自调教几个犬子。只不过,二子李,跟在我身边的时间相对要长一些。这一回我将他带出阵来,也是想让他早早厉炼一回。希望这小子今后,能成为有用之才。”

萧云鹤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说道:“对了良器,我有一件事情要请你帮忙。李晟忙道:“大人吩咐就是。”

萧云鹤说道:“日前我去华原,收了一名小徒年方十岁,名叫房慈。此人居然是贞观名相房玄龄的后代。现今父母双亡,十分可怜。这孩子虽然天资一般,但有抱负、肯吃苦,短短地半年时间,居然将一身武艺也练得不错了。本王是想让他拜到你的门下,让你来传授他武艺韬略。”

“房玄龄地后人?”李晟略微一惊,然后爽快的说道,“既然是大人举荐,末将焉有不收之理?更何况还是忠良之后。犬子日夜习武,时常报怨无人与之对练。房慈若来,不正好与他是个对手么?”

萧云鹤呵呵的笑了起来:“那就这么说定了!良器,咱们丑话可说在前头——你可要把一身功夫倾囊相授,别藏着掖着啊!”

李晟也哈哈的大笑起来:“大人连《药师手札》这样的至室都肯相赠,末将这点微末伎俩,又有何可藏的?大人放心,末将一定将房慈视为己出,悉心调教。”

当晚,萧云鹤不敢耽搁,奋笔疾书写下了一份战报和请求去剑南的表文。这一战击毙吐蕃大军二万余人,俘虏数千,收复了凤翔。消息传过去,应该会朝野惊动才是。以皇帝老头的性子,应该也会更加的忌惮汉王的功勋和能力。现如今汉王自己识趣的主动提出要去剑南,老头哪里还会有不答yīng

的道理?只不过这样一来,就会有些委屈韦皋了。对此,萧云鹤也懒得去想那么多。为了实现自己的大计,这一点小事就不必顾忌了。

表文中,萧云鹤特意将收剿的马匹数量少报了一万匹上去。本来这一战,汉王这一方加上李晟那里,共计收剿马匹近两万匹。之前凤翔府楚彦麾下,本来就损失了近万马匹,这一回不仅补偿了回来,还净赚了万余。这一万好马,萧云鹤自然是毫不客气的私吞了。说句难听的话,现在这时候,马匹比人还值钱。尤其是,假如自己真的去了剑南西川节度,在那个地方,马匹极度难求。蜀地也一直没有出色的骑兵,因此难和吐蕃的高原铁骑相抗衡。现在自己若是能够从凤翔带一万匹好马过去,将有望改变这一格局。

在这之前,萧云鹤有意将自己收剿的一万匹好马,藏在了秦岭北麓与渭水之间的密林深处。让楚彦带人看守,都没有带到凤翔府来。对此,李晟也是默契的不去提起。

表文写好,萧云鹤交给了近侍小卒,让他星夜快马加鞭,六百里加急快递国都。顶多一天一夜,皇帝就能收到大捷报。

现在要做的,就是坐等圣旨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烂摊子

不出萧云鹤所料,对于汉王的请求,老头表现出了空前的大方。第三天大清早。圣旨降下,封汉王为剑南西川节度使,加封蜀中食邑三千户,赏私马一千匹,绸缎三百匹,金一千两。楚彦因功抵过,授凤翔节度使。镇守凤翔府。

看那赏赐,就像是将汉王给嫁出去,连盘缠路费都给足了,生怕他再回来。只不过,圣旨上只字不提给汉王多少兵马。

对此。萧云鹤也全不在乎了。既然皇帝出口给了一千匹私马,就没理由不给一千名骑士吧?他在带出的兵马中挑选了一千名最精壮的勇士,编入了飞龙骑当中。自己私藏的一万匹好马,就先交给楚彦在秦岭一带的草场山林中管理饲养。等自己入蜀之后,再分批送过来。毕竟蜀道难走。而且一万匹马同时上路,也实在太过招摇了。

另外,既然自己都要入蜀了。国都汉王府里地那些人,也得好好安排一下。萧云鹤让高固带着一百名甲兵,走了一趟国都。将俱文珍、武琦云、苏菲儿、房慈以及唐汉臣等人的家眷人等,全都接来。包括那些仆役丫鬟与银钱绢帛,都别落下了。定了亲只等过门的吴月琳,还是等自己在蜀中安定下来以后,再作安排吧。不能委屈她跟着自己颠沛流离。

至于终南山中的殇帝宝库里的一些东西……萧云鹤心想,现在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方便去取用了。就让它留在那里吧。日后,自然会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几日以后,萧云鹤这边一切准bèi

就绪,高固也从国都返回了。一行众人男女老幼,在千余飞龙骑的护卫之下。浩浩荡荡地朝蜀地出发了。

山南西道节度使严震,也是个鼎鼎大名的人物。此人出身微贱。祖辈务农,但颇有资财。严震为人慷慨、乐善好施,颇受好评。而且一向以忠于朝廷而闻名。汉王的人马刚刚进入到山南西道境内,严震就派人来迎接了。

严震挺热情的,邀请汉王一行,到兴元府歇脚小住,好让他尽地主之谊。萧云鹤心想这蜀道本来就难走,再绕道兴元府多走一段路,只会苦累不堪。为了早早上任将一切事情安顿下来,萧云鹤婉拒了严震的好意,收下了他送来地一批美食和好酒,继xù

南下赶路了。

时近夏天,越来越热了。蜀地的道路崎岖难行,有时还要牵着马匹,走过狭隘的小道。一路上风吹雨淋,风餐露宿,颇有几分清苦。

不过萧云鹤的心情却是一直都很不错。离开了国都那个大牢笼,终于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到了剑南,他的人生大计算是迈出了坚实而有力地一步。今后所以做的,就是发挥他文治武功方面的旷世之才,在蜀地经营出一片天空来。

其实一路上景色也还不错,每逢见到好景色,萧云鹤与武元衡总是忍不住作弄出几句诗文来。武元衡地诗句瑰奇艳丽,他也因为而早负才名。给萧云鹤留下最深印象的,是那几句——“麻衣如雪一枝梅,笑掩微妆入梦来。若到越溪逢越女,红莲池里白莲开”。这几句诗文,表面看来就如同是赞美女子之美。可萧云鹤分明从武元衡的温和的微笑里,感受出了他那澎湃的热血与钢硬的性格。

红莲池里白莲开——这不正是战场之上飞腾的火焰与淋漓的鲜血么?!

走了近一个月,总算是进入了剑州,到了剑南西川节度境内。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地雄关剑阁,也傲然矗立在了众人眼前。这一路走来,就如同李白诗中所说的那样,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眼前的这座剑阁雄关,则真的是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飞湍瀑流争喧,崖转石万壑雷。

一过剑关,气氛明显就感觉有些不对了。之前一路行来,感觉倒是还十分的太平。百姓们见了兵马,也顶多是回避一下,没有表现出太多地惶恐不安。可是现在,萧云鹤的车马队伍一进村落城甸,百姓们就像是见了鬼一样地躲得了没了影。驿站也没什么人打理,大多数都荒废了。沿途居然还有一些山匪路霸在望风窥探,大概是见这批人马实在太多,才没敢造次。对此。萧云鹤大感不解。一直以来,蜀地的民风都是十分淳厚甚至是还有些软弱的。现在怎么多了这么多的土匪恶霸?而且百姓见了官军,就像是躲瘟一样,避之犹恐不及。

为了弄清这个原由,萧云鹤特意转道进了剑州州城,找来了州刺史问话。原来,就在大约一个月前。吐蕃联合南诏,发动近十万大军,对剑南西川一带进行了一场大规模的侵略和洗劫。原剑南西川节没了节度使,兵马根本无法抵挡,四下溃败散逃。这些官军当了逃兵以后。没了军饷和食物,就大肆抢虐起百姓来。地方官府都无法阻止,好多地官军继而落草为寇,干起来拦路抢劫的勾当。

一个月前,萧云鹤等人正在剑关以北一带的森林峭壁里辛苦赶路。几乎可以说是与世隔绝没有收到任何消息。没有想到,正是这一个月的时候,吐蕃人还是赶在前面动手了。与南诏的联军大肆劫掠了一番后。带着数之不尽的财宝和牛羊、俘虏,扬长而去。剑南西川节度这个军镇,就如同土沙一般的,在瞬间崩塌瓦解。

萧云鹤又惊又怒,前任节度使为什么不等到有人来交接,就擅离职守了?剑州刺史告sù

他,前节度使老年昏迈,而且他又没有儿子。多次向朝廷请求乞骸骨归田。剑南西川这地方,近年来战事频频,民生凋敝道路又艰辛,没几个人愿意接替他地职务。想举荐个人接任,谁也不愿意应茬。好不容易等到朝廷的圣旨下来。任命了汉王为新任剑南西川节度使,老头子高兴之下。居然中风死了。

萧云鹤只得摇头苦笑:这可还真是时运不济!一来就面临一个大大的乱摊子。吐蕃人打劫了一场,唐军自己溃败,还成了山匪强盗。外忧内患,真是令人头疼。

看到了这样的情况,萧云鹤决定自己带着宋良臣和一千骑兵先行,赶往剑南西川节度先稳住大局再说。剩下的一些人,让武元衡和高固领头,护着车驾从后跟来。过了剑关,道路会略微好走一点,骑兵奔腾起来,会比载着亲眷辎重地马车快上许多。主意一定,萧云鹤不敢多作耽搁,快马轻骑就朝剑南西川节度的治所——成都快马赶来。

成都府,其实就是剑南西川节度与剑南东川节度的前身。从大齐建国起,成都就是西南一带最重yào

的政治军事与经济的核心地带。天宝年间,成都府治下曾有近百万人口。后来成都府改作了剑南节度,不久又分为了剑南西川节度与剑南东川节度。现在地成都府,意义上实jì

就是以前的成都县,只是剑南西川节度的治所。

由于驿站荒废消息不通,萧云鹤等人赶到成都时,成都地官僚将弁们还丝毫不知dào

,来的是汉王。甚至还差点派出兵马来迎战。萧云鹤进了成都,实在无心欣赏这座雄伟的古都,马不停蹄的赶到了节度使府衙。前来迎接的官员,居然不足三成。其他的不是在战乱中被杀死或掳走,就是弃官逃走了。城内数十万百姓,惊惶不定噤若寒蝉。仅有的几千残兵,也都萎靡不振毫无威风,拖着刀枪在守备城防。马厩里仅有的一点马匹便被抢得精光了,府库也几乎被掏了个干净,连官员地薪俸都要付不出来了。看来这一次吐蕃人也挺狠的,就像蝗虫一样来了个大扫荡,恨不得将整个成都府的油水一把抹光。

看到眼前的这副景象,萧云鹤之前的好心情一扫而空,一阵头大起来。而且成都府情况如此,离吐蕃边境更近地汉州,情况只怕是更加糟糕。汉州是成都的前哨,剑南西川节度地军镇所在。吐蕃人肯定就是先攻破了那里,然后才长驱直入的杀到了成都府,洗劫一番后扬长而去的。而且溃败后当了土匪强盗的唐军,估计也多半都是汉州军镇来的。

萧云鹤对成都的官员们叮嘱了一番,说稍后会有汉王府其他臣僚和兵马到成都,让他们好好接待。由于成都现在无府尹,大小的民政事情,由原成都府的官员辅佐汉王府长史武元衡来协办。眼下方经战乱,最要紧的就是稳定住军队。萧云鹤不敢多作耽搁,安排下了这些事情,又火速奔往汉州去了。

一路上所见所闻,全没了蜀地之前的那种安定祥和,典型的兵荒马乱人心惶惶。看到大队的兵马奔跑,百姓们远远的就惊叫躲闪起来,如同见鬼一般。

汉州是剑南西川节度面对吐蕃的门户,等萧云鹤等人赶到的时候,发xiàn

这里几乎就像是一个死城一样。原来这里是有近三十万百姓、三四万大军的,现在居然很难碰到几个人。当兵的不是战死就是当了逃兵,百姓们也大恐慌的开始逃难,背井离乡去了外地,或是逃进了山里躲避战乱。汉州本来是五县合并的一个上州军镇,现在就像是边朔的无人小城一样,极尽荒凉与冷清。军事设施被破块得一塌糊涂,马场、校场乱七八糟,甚至还有一些尸体。街道上随处可见火烧刀砍留下的痕迹,甚至连瓮城的悬门都被拆了。

萧云鹤带着这千余人在城里视察了许久,情况的确十分的糟糕,一点也不乐观。仅剩的一些百姓们,死死躲在家里不肯出来。还有一些没有当逃兵的、或是阵前逃走后来又回来了的士兵,清点一下,居然只有不到四五千人,不足以前的十分之一。而且他们早就断了粮,只能靠吃草皮树根和东借西凑,左支右绌的解决吃饭问题,毫无斗志可言。

面对这样的一副乱摊子,萧云鹤不禁有些犯起愁来。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萧云鹤一直呆在汉州。这里是西川的咽喉地带,门户军镇。如今破落成了这个样子,如果不早点将军事防务做好,要是吐蕃人再来一次袭击那可就惨了。

萧云鹤将仅剩的四五千川军重新编组,临时分派了各级军官。再让宋良臣带着飞龙骑坐镇中军军营,稳定局面。五六千兵马,吃饭成了一个大问题。汉州、成都的府库粮仓,几乎都被洗劫一空了。好在华阳、新繁等邻县没有遭受太大损失。萧云鹤将这些邻县的公仓存粮全部调了过来,先缓解汉州粮荒的一时之缺。虽然数量不多,但好歹也能支撑十天半月了。同时,调来的粮食除了一半充入军资,另一半则以西川节度的名义,开仓发放给汉州的百姓。百姓们开始还有些犹豫不决,后来见军队的确是诚心散粮,都纷纷出来领了口粮。

汉州有三十万百姓,两三个县城公仓的一点点粮食,简直可以说是杯水车薪。但是萧云鹤卜一到任就开仓散粮,倒是让汉州一带的百姓们,对他有了一个好印象。萧云鹤率领士兵们修筑城防、重建营舍的时候,也有许多百姓工匠自发的前来帮忙。工程进度倒也还挺快,局面一时倒也还稳定了下来。

萧云鹤往成都发了一道指令,将精熟于军事的唐汉臣调了过来,暂摄汉州刺史一职,留下宋良臣充任汉州军镇兵马使,辅助唐汉臣,一同坐镇这个重yào

的咽喉之地。然后自己则是单骑奔回了成都。

几天的时间里,武元衡等人已经安然入住了成都的汉王府,并接手处理州务了。本来成都的官将们还安排好了接风洗尘宴,现如今兵荒马乱事务繁忙,萧云鹤下令一切从简都给省去了。萧云鹤回到成都后,刚刚落下马鞍。就奔进了成都府衙里。让武元衡将成都府衙辖下凡五品以上官将,都请了来。

没有酒宴,没有歌舞,甚至连开场白客套都没有。萧云鹤面色深沉的直接开问:“现如今汉州、成都蒙受战乱,军防崩溃、民生凋敝。诸位有什么对策或是方针,尽管说出来。”

大大小小三四十名官吏在场,却是一片寂静。这些人对这个新来的汉王。只是略有耳闻,一点也不熟悉。而且蜀中的人向来都习惯了办事拖拉、推诿责任、苟且偷安,对这个雷厉风行地汉王,还颇有些不适应。

萧云鹤见这些人都不说话,也不心急。继xù

说道:“好吧,我把问题说得具体一点。汉州和成都府,被吐蕃、南诏洗劫了一场。现如今,汉州的军民百姓,没有饭吃了。官吏将军。发不出薪饷。汉州的瓮城,甚至连城门都没有了。说白了,眼下缺这么几样东西:粮食、军饷、民夫、辎重器具。”

那些官员们听完。窃窃私语的交头结耳了一阵,却仍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话。萧云鹤看着这些俗吏昏官一副不肯负责任、胆懦无能的样子,心中煞是气恼,一拍桌子说道:“都不说话是吧?那本王一个个问过来——成都府尹何在?”

这些人都吓得一震,更加安静不肯出声了,连大气都不敢出。边武元衡说道:“汉王,前任府尹在战乱中阵亡了。新任的成都府尹韦皋,还没来上任。”

没上任?萧云鹤心中暗自寻思道:我带着一两千人的车马大队都到了。他却还没到?不会是因为我抢了他地西川节度使之职,在闹情绪吧?

“府尹不在,那就别驾说话。”萧云鹤说道,“成都府别驾何在?”

“别驾辞官归隐了。”武元衡也说得颇有几分无奈。

“那就长史!”萧云鹤有些气恼了,“长史呢?又没人。死了还是辞官了?那就司马、录事参军事、七曹参军、各县县令、市令、丞、文学、医学博土,一个个按顺序给我站出来说话。”

这个时候。总算是有一个干瘪的老头儿站了出来,颤巍巍的说道:“卑、卑职成都府司马赵方,拜见汉王大人千岁。”

“不用多礼了!”萧云鹤手一挥,颇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回答本王刚才提的这些问题。”

赵方轮了几下有些昏花地老眼,喃喃说道:“卑职……是乞骸骨归田后,再被反聘的。辞官多年不理政事,对州务全不熟悉。现如今上任刚刚三天,如何能有办法?还请汉王大人息怒。”

“好一个如何能有办法”萧云鹤顿时有些愤nù

的喝道,“这么说,你还挺有理了?身为上官,拿着俸禄却不思职事。办起事来手足无措百无一策,还搬出这许多自以为冠冕堂皇的借口!你就不怕丢了仕人的脸、丢成都府地脸么?!你们这些人,身为地方父母官,眼看着州务混乱民不聊生,居然个个无动于衷。你们还配穿这身官袍么?赵方,既然你都乞骸骨了,就仍然回去安享田园天伦之乐吧。我成都府,从即日起,绝不花冤枉钱养任何一名闲官。亲民之官,责任重于泰山,本王的宗旨就是:宁缺毋滥!”

赵方吓得楚彦身一弹,愕然的看着萧云鹤:“殿、大人,卑职并没有犯过错呀?为何就要罢了卑职地官职?”

“你是没有犯什么大奸大恶之错。”萧云鹤冷眼瞟着他,“但你在其位不谋其事,或者说在其位却不胜任其职,本王要你何用?我宁愿你用心办事却犯下了过错,也好过这样碌碌无为的吃白食什么也不干。还不退下!”

赵方半惊半怒的看了萧云鹤一眼,叹了一口气,悻悻的退了出去。

剩下的三四十余名官将,这下都有些愕然惊住了。他们没有想到,初来乍到的这个汉王,办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去结交蜀中权贵,也不是大摆宴席与属下联络感。而是雷霆万钧的就将一个五品司马、成都府最重yào

地一个官员给罢了官。

这一把猛火烧下来,那些官员们有些坐不住了。其中一人站了出来。说道:“汉王大人,卑职成都府录事参军事宋制,有话要讲。”

萧云鹤看了他一眼:“讲。”

“是。”那人说道,“卑职以为,现如今最重yào

地,就是要重振汉州边防,以防吐蕃再次来袭。”

萧云鹤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说说具体的做法。”

“这……”宋制绞尽脑汁想了半晌。额头上一阵冷汗直流,说道,“大人问得仓促,卑职还未曾有具体的办法和措施。”

萧云鹤冷哼一声,说道:“问得仓促?吐蕃是一个月以前来袭击地。现如今你居然说本王问得仓促?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你都干什么去了?你身为录事参军事,防关防务就是你地本职工作。面对这样危急地状况,你非但一筹莫展,还认为本王问你这些问题。问得仓促了。本王问你,你这官当了是来干什么的?”

宋制吓得一下慌忙跪倒在地:“大人恕罪……汉州之地方经兵乱,卑职一直在成都府主持军防事宜。一时……一时还没来得及去汉州视察。”

“胡闹!”萧云鹤一拍桌子,大声喝道,“一个月了,你居然都还没有去过汉州!你是怕汉州那里随时会再有战乱,让你丢了性命么?贪生怕死玩忽职守,本王要你何用!”

宋制惊慌的叫道:“大人恕罪、恕罪!卑职即刻前往汉州,寻思解决问题的办法。”

萧云鹤长哼了一口声,平息了一些心中的怒火。说道:“既然如此,本王就给你一个将功折过地机会。从今日起,你官将二品,任汉州兵曹参军,辅佐代理刺史唐汉臣。管理汉州军事防务。若能干出一些功绩,本王自然会看在眼里。让你回成都府来官复原职。政绩出色,还能有所提升。如果你仍然是这样的玩忽职守推诿责任,休怪本王铁面无情!”

“是、是!”宋制吓得唯唯诺诺,趴在地上连连磕头。

萧云鹤心中有了一些烦怒,看到这些俗吏们就有些心烦不堪。当即宣bù

道:“从今日起,本王会逐个查点成都府治下,各县、属、衙、曹、司的日常事务。谁要是敢贪赃枉法、玩忽职守、消积怠慢者,一律格职查办。情节严重者,按律惩处,重责不饶。在新任成都府尹上任之前,本王任命汉王府长史武元衡为成都府别驾,暂代府尹之职。现在,你们就与武别驾商议处理眼下这些危机的办法。”说罢,萧云鹤一拂袖,走出了议事厅。

刚刚走出大门,萧云鹤仿佛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阵轻轻的嘘声——那些官吏,居然齐齐地大松了一口气。

连日奔波劳累,再加上眼前境况堪忧,萧云鹤感觉又累又乏,于是离开了成都府衙,回汉王府去了。

汉王府在成都城北繁华地段,之前的西川节度使居宅改造一番后,就成了汉王府。萧云鹤回到府里,发xiàn

这个汉王府,远比自己在国都的府第要辉煌气派多了。

光是面积,就是国都汉王府地十倍!国都那地方,寸土寸金,就算是亲王府,也难有大的规模。到了成都这里就不同了。说得明白一点,节度使那就是一方之王。汉王府,也就跟西川的皇宫一个意思。且不说汉王主宅是如何的雄伟壮丽,单是仆人们的居所,也能跟国都汉王府的主宅相媲美。而且可以看出,府里多处地方有刚刚修缮后留下的痕迹。光是围墙就至少加高了三尺,往外扩张了一倍有余。池台楼谢,假山石雕,无一不极尽华美与奢侈。一个小小的过廊里,供人小憩地桌椅,居然都是的上好红玉石雕成的。就更不用说那许多的奇花异草与钟鼎名香了。

走进府中,萧云鹤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奢靡!

对于富丽堂皇地居舍,萧云鹤也谈不上什么讨厌。只不过联想到成都府与汉州的这些境况,他没来由地就有些生气。那些官员,宁愿花大心思修缮汉王府,巴结讨好新来的节度使,也不去办该办的正事。

俱文珍带着一大批丫鬟仆役,迎到了门口,跪成了一片。萧云鹤有些惊讶,汉王府什么时候有这么多下人了?于是说道:“俱文珍,汉王府本来只有皇帝赐下的三五十名仆役丫鬟,什么时候有这么多人了?”

俱文珍说道:“国都汉王府里的仆役丫鬟,一个没落下全带到了西川来。只不过……成都府的官员们,买来了近百名各怀技艺的歌舞伎子,供大人玩赏。这些人眼下也都是王府的私财了。”

“近百名歌舞伎子?还买下了?!”萧云鹤顿时有些忿然,“让她们全回家去,本王没有闲钱养这些人!现如今汉州、成都的军民百姓连饭都没得吃了,我还在府里养着近百名梨园优宠,那不是要让蜀中的百姓,在背后戳着我的脊梁骨骂本王吗?”

俱文珍很少见到汉王这样发火,顿时有些惶然的低声道:“大人,这些人已然签下卖身契,就是王府的私财了。你让她们回去,这恐怕?……”

“恐怕什么?”萧云鹤狠狠瞪了俱文珍一眼,“你少嗦,按本王吩咐的去办。这些人有手有脚,织桑卖布莫非还挣不来一日三餐么?那种习惯了好吃懒作哗众取宠赚粉值、又没有手艺的优伶,就全都给我扔到汉州军营里慰军去!”

那一群歌舞伎子们吓得齐声惊呼,跪倒在地不敢起身。大齐的军队,军人是可以合法狎妓的。前去慰军,对这些伎子们来说,简直就是要下地狱了。那些憋闷得厉害的大头兵,个个粗蛮不解风情,丝毫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只知dào

发泄情欲。落到他们手里,还不惨死?

俱文珍也被吓住了,连忙道:“小人马上就按大人吩咐的去办……”

萧云鹤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闷闷不乐的倒在了榻上。汉王的寝室,自然是布置得华丽异常。可萧云鹤入眼所见,左右都感觉不舒服。那些地毯、屏风和被服上,都绣着妖冶动人的女子。可萧云鹤总感觉这种气氛自己十分的不喜欢。处处透着靡靡之气,是那种让人耽于享乐、小富即安的情调。

房间的门被轻轻敲响,萧云鹤没好气的扔了一句:“进来就是,敲什么敲。”

门被轻轻推开,苏菲儿拿着一盏茶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她低埋着头,都没敢去正眼瞧萧云鹤。静若无声一般的走到了他榻边,跪下身来将茶盏递上:“大人请用茶。”

萧云鹤都没有正眼去看是谁进来了。听到这个清细如乳燕般的声音,才回头看了苏菲儿一眼,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菲儿,是你啊。本王心情正糟糕得紧,吓着你了吧?”

苏菲儿轻轻的摇了摇头,淡如清荷一般的说道:“大人,这是清凉解暑的凉茶,喝了能清心降火,或许心情会好一些。蜀地炎热潮湿,的确容易让人心生闷气,是很伤身体的。”

萧云鹤看着眼前这个冰雪可人的苏菲儿,感觉心头闷气一下散去了不少。接过茶来喝下去,淡淡的清甜,的确是比较爽苏菲儿接过空茶盏,说道:“大人这些日子连连奔波,肯定是累坏了吧?婢子替大人洗洗脚吧。”

萧云鹤见她额头上也是一层细密的汗珠,于是说道:“不用了,你自己去歇着吧。我还要办些事情,现在不休息。”说罢起了身,朝书房走去。

武元衡去了成都府衙办事,书房里也没了一个能商量说话的人。萧云鹤不禁感觉有些郁闷。随手翻看了一些存放在这里的书籍,心中烦闷就再也看不下去了。正想出门到外面走走。武琦云却来了。

由于武元衡的关系,武琦云这些日子以来跟萧云鹤相处的时间也还比较多。萧云鹤对这个颇有些心机和谋略的女子,也有了那么几分看重。

武琦云进来后,也没有过多客套,直言说道:“大人平日里总是沉稳如山,今天如此心浮气躁?”

萧云鹤自嘲的笑了一笑:“是呀,最近遇到地烦心事实在是太多了。手边又没有几个得力之人。蜀中的这些官将。个个只想着小富即安得过且过。贪图享shòu

他们最是在行;说到办理政务,却是个个都想当缩头乌龟。煞是令人气恼。”

“其实大人没必要太过急躁。”武琦云娓娓说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大人来蜀中之前,对蜀中的风土人情想必不是那么了解吧?”

萧云鹤也不否认:“算是吧。我生在国都长在京城。对千里外的蜀中,的确是不太熟悉。”

武琦云微微笑了笑,说道:“以前我和我哥小的时候,曾在蜀中住过三五年时间。对这里也略有些了解。其实蜀地的人,地确不像关中尤其是京城中的那样。事雷厉风行讲求效率。蜀中的人,常年生活在山林合抱之中,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他们的脾性比较婉约。办起事情来也不如北方的人那样利索霸道,会显得优柔寡断一点。所以,大人初来乍到,会显得很不适应。这里地人,在我们看来反应就像是慢半拍一样,做事情都有些拖泥带水的。其实也不尽然是他们玩忽职守消积怠慢,这只是……他们的生活习惯。打个比方,就是做饭的厨子。手脚也会慢上几分。”

萧云鹤说道:“可这是个坏习惯。尤其是在官场、军营里。军情如火,民生重于泰山,办起事来却总是这样婆婆妈妈拖泥带水,还不要坏大事?”

武琦云掩嘴一笑:“我的意思,可不是为他们开解罪责。我是在劝大人。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慢慢来改掉这些人地坏脾性才是。要是因为这种事情而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就更不值了。”

萧云鹤不由得微微一愣,恍然醒悟了过来:“你说得还真是挺有道理。我这个新来乍道的节度使,地确是很不习惯这种官场风气。要整治,看来也是要慢慢来了。”

“大人这么想,就对了。”武琦云说道,“我只是个女流,不懂什么军政大事。闲来跟大人聊一聊,也只能打比方的说说事。蜀中的官将们,就像是习惯了悠闲慢跑的马儿。可大人却是骑惯了烈性的战马,自然会一时不习惯了。可是想让慢马变成烈马,也不是狠抽几下鞭子就能解决问题的了。大人肯定比我更明白这其中的意思吧?”

萧云鹤呵呵的笑了起来:“你这比方,说得还挺有点意思。说说看吧,女诸葛。你有什么锦囊妙计?”

“我哪里会有什么妙计?”武琦云也笑了起来,说道,“我只是在想,这些马儿之所以跑得慢,是因为不愁吃不到草料,不愁别地马跟他们抢食物。要是大人能让这些马儿自己竞争起来,能者上,庸者下。这样一来,不就能刺激他们主动的去努力快跑了么?这比抽鞭子刺激,怕是还有用得多了。”

“哦?这可是个有意思的法子。”萧云鹤听完甚感有趣,自己寻思了一阵,说道,“治民先治吏,只有整治了官场的一些俗规陋习,才有可能让西川壮大强盛起来。武琦云,你的想法很对路子呀。”

武琦云面带微笑地说道:“我只是个不知事的女流,会有什么想法。看着大人这样心浮气躁,我就忍不住插嘴两句了。大人可别跟我哥哥说……不然他又要骂我,说我女流干政不识大体了。”

萧云鹤呵呵地笑了起来:“集思广益,兼听则明。不管是谁,只要提的意见可行,我一律悉听。”说到这里,萧云鹤自己突然愕然的一愣:武琦云给我的这种感觉,怎么如此熟悉呢?

武琦云,她自己深知女流不干政的这个原则。偏偏又旁敲侧击举例子,来跟我说起许多政治上的事情,为我排忧解难……长孙皇后,昔日不也时常这样么?

萧云鹤心中微微悸动,不由得一时有些呆愕了,怔怔的看着武琦云。

武琦云见汉王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不由得感觉有些不自在。脸也红了,喃喃道:“大人,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萧云鹤恍然回过神来,说道。“你刚刚举的这个例子,很有意思。稍后你哥回来后,我会跟他细作商议,看看具体怎么办。”

武琦云点头笑道:“大人记得,别告sù

我哥是我想起的就是了。还有。大人刚刚说了,不管是谁,只要提的意见可行。大人一律悉听对么?”

“嗯。”萧云鹤说道,“你想说什么?”

武琦云矮身拜了一拜,说道:“我想求大人,收回一道钧令。”

“什么钧令?”

武琦云抬眼看了萧云鹤一眼,低头说道:“刚刚大人进府时,下的第一道钧令。”

萧云鹤明白了。武琦云是想劝他,别把那些歌舞伎子送到汉州去当军妓。他笑了一笑,说道:“理由呢?”

“汉王明鉴。”武琦云不卑不亢。徐徐说道,“那些女子,其中或许是有一些好逸恶劳、只知dào

哗众取宠的。但是,又有谁是自甘沦入梨园,供人玩宠呢?这其中。大半都是穷苦人家的女子。置身于勾栏,不过是为了谋条生路。甚至还要养家糊口。现如今她们卖身到汉王府,以为从此可以衣食无忧,或是还能有些余钱赡养家人。可是大人却将她们投到了军营里去……干那些事情。这对她们来说,无异是断了活路生不如死了。这其中许多女子,其实都只是凭着色艺谋生,没有歹心地。她们算不得是大奸大恶之人,跟种田织桑的百姓们一样,只是凭着自己的一技之长谋生。蜀中崇尚歌舞饮宴,席不离伎耽于享乐,这个风气由来已久。可是,这并不单纯是这些伎子们的过错。汉王痛恨那些巴结讨好不务正业的官员,却牵怒于这些可怜地伎子们,是不是有些本末倒置、殃及池鱼了?”

萧云鹤听完这席话,不由得恍然明白了过来,自己的确是有些冲动行事了。正如武琦云所说,蜀中狎妓是个风气,并不单纯只是这些伎子们的过错。自己要想从根本上治住这个不良风气,还得从官员们身上入手,没必要牵怒那些身不由己的伎子们。

第二百七十二章 干政

想到这里,萧云鹤说道:“好吧,这一回本王算是被你说服了。你说得对,这些人大半都是无辜的,没必要受这样地惩处。等下你转告俱文珍,不用把她们投到军营里去了——自愿的除外。发给她们一些盘缠路费,回家经营谋生或是嫁人生子去吧。告sù

这些伎子们,除了卖身卖艺,她们也可以织布种桑从良做人。把她们的卖身契留在汉王府,要是她们回去再干回以前地勾当,本王可就要真的将她们投入军营了。”

武琦云欢喜的拜了一礼:“多谢汉王大人!”

萧云鹤微笑起来:“还有事吗?女诸葛。”

武琦云不好意思的脸都红了,吃吃的笑了起来:“回大人话,没了。”

“那你去吧。”

武琦云谢了一礼,翩翩离去。

萧云鹤发xiàn

,回府的时候怒气冲冲满胸怨怒,现在居然一点火气也没有了,头脑也清晰起来。他不由得有些感激苏菲儿和武琦云这两个女子了。苏菲儿温静如水的悉心伺候,武琦云娓婉善诱的从旁劝谏,让他感觉十分地轻松,同时又能收获许多的心德。

傍晚时分,武元衡从成都府衙办完事情回来了。萧云鹤马大将他请了过来,问起议事的结果。

武元衡说道:“商议了半日,勉强得出了一些方针办法。现如今,只能从受损较小的其他州县调运粮草军资过来,缓解燃眉之急。”

萧云鹤闷哼了一声,说道:“可这也是拆东墙补西墙的法子,不能解决根本问题。怎么说,我西川这一次蒙受地损失,都大了去了。就是一两年的赋税收成,也未必能补偿过来。”

武元衡说道:“臣下倒是有个建议。”

萧云鹤眼睛一亮:“讲。”

武元衡道:“山南西道节度使严震,经营得法,治下比较富裕。大人是不是可以派人前去,找他借粮借粮?另外,凤翔府楚彦、泾原节度李晟那边,都可以开开口么。朝廷上虽然未必会拨下多少东西来,但大人也有必要将这一次战乱地损失报上去。皇帝碍于情面,多少会给一些。臣下的意思是,并不在乎从这些地方能得来多少东西。只是为了让蜀中的百姓仕人和豪门大户们,都知dào

大人为了挽回蜀中的损失,在尽心操劳努力了。这样一来,不仅可以收回许多人心,更能为下一步计划铺条路子了。”

萧云鹤忙道:“什么计划?”

武元衡一拱手,正色说道:“找蜀中的富户、豪门,借钱借粮。”

萧云鹤微微一愣,思索了半晌,说道:“我初来乍到,恩信未立却开口找人借东西,会有人借么?”

武元衡微微一笑:“说是借,其实是要;再不好听一点,就是抢。大人莫要忘了,这里是蜀中,不是国都关内。大人就是蜀中之主,蜀中就是大人的地盘了。大人大可不必像之前那样左右顾忌,害pà

得罪了皇族贵戚会有什么不好的结果。只管狮子大开口的找富户豪门们开刀就是。”

萧云鹤幡然醒悟,一拍额头说道:“对呀,我几乎就要忘记——我是节度使!在西川这地方,对任何人都有生杀予夺的权力!现在,是时候换作那些大户豪门,提心吊胆的反过来巴结讨好我了!”

武元衡呵呵的笑了起来:“有时候,做一做恶人,也是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收效的。”

萧云鹤思索了一阵,对武元衡说道:“伯苍,眼下的这个西川,可比我们想像的要麻烦得多了。吏制松驰,当官都想着苟且偷安,办起事来拖拖拉拉没有效率;治安混乱,境内盗贼蜂起,吐蕃贼寇也随时可能入侵。你有什么想法或是对策没有?”

武元衡眉头轻皱,说道:“臣下以为,当务之急是要先稳定动荡的局面。然后开始整治吏治,肃清边防和治安。治民先治吏,治兵先治将。整顿好了西川的官吏,杜绝那些侈靡腐化的陋习,衙门的办事效率自然就会高。至于治兵,这个就更不必多说了。大人一定要将军权牢牢的掌控在自己手中。汉州军镇,大人有时间要多去亲自坐镇,调练兵马分派大将。不过,在做这些事情以前,最要紧的就是解决眼下的一些危机。其他的,可以按部就班慢慢来。”

萧云鹤略叹了一口气,说道:“说实话,我的确是有那么一点点心急。大齐在一天天的走下坡路,我如果还不能在西川好好经营,是无法扭转这个逆局的。刚刚你说了,要我找朝廷、山南西道节度、凤翔、泾原这些地方请求支援。这些都不难办。派出一名信使,带上本王的亲笔书信就可以了。可是,要找蜀中的富户豪门们借粮借钱,这件事情可含糊不得。虽说我现在是蜀中之主,但也不能一下就得罪太多的人。仕人豪门,是皇权的根,同样也是节度使的根。要是他们联合起来反对我,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吧?”

武元衡点头说道:“大人所虑甚是。虽然大人这个节度使是他们这些人的主宰,但也至少要在面子上让他们过得去。大人刚刚上任,还没有跟谁打过照面,也没有正式的亮过相。何不趁这个机会,将蜀中凡是有名望的人都请来赴宴。不管是官员、贵戚还是仕人豪门。只要是在西川一带,有钱有势有声望的,一个不落全请来。我想,这些人也不敢不卖大人这个情面。到时候,大人再公然发出请求,让这些人急于国难,主动捐钱捐物。那效果和性质可就不同了。这样一来,让他们也能得些虚名,更有台阶可下。也就不会怨恨大人什么了。”

“鸿门宴么?有意思!”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这个主意。还是可行地。不过在这之前,有必要先联系几家最有影响力的乡绅,让他们先答yīng

,会领头损赠。有了人领头,这事情可就好办了。我初来乍道。对这里的情况不太熟悉。也不知dào

谁最有影响力,谁最有钱有势。伯苍,这几天你就暗中查访一下“是。”武元衡拱手应了一声。说道,“这件事情我会马上着手去准bèi

的。同时,大人也可以大张旗鼓的往朝廷、山南西道度节那些地方派使者了。另外还有一条很有用的信息,我想提醒大人一句。”

“什么?”

武元衡微微笑了一笑,说道:“大人还记得,你那没过门的媳妇,和富甲天下地未来岳丈么?”

萧云鹤顿时心头一亮,一拍手说道:“对呀!吴仲孺是大齐的盐商总号头。蜀地这里,绝对是有他的分号的!包括为全国最大的商行柜坊——永业柜坊,实jì

上也就是他地产业。成都这里,肯定也是有他的势力的。如果我能找到成都的官盐商号与永业柜坊,是不难从他们那里得到支持了。”

武元衡呵呵的笑了起来:“只是为难大人。又要为了国事,去低求未来岳丈家地人了。盐商与柜坊。是大齐土地上最活跃的物流。就算西川的盐号与柜坊遭受了极大地损失与打击,他们也能从其他各地调取资源,自行恢复。果说富户豪门的家财是死水,那盐号柜坊的财富,则是活水。大人,你既在在身边留住固定的池海,也要让一溪活水贯入进来。只有这样,才能让蜀中的经济复苏,战乱蒙受的损失尽快恢复过来。”

“言之有理。”萧云鹤连声赞道,“这样吧。我让俱文珍辛苦一趟,亲自跑一趟京城,去见见吴仲孺。将这层意思,对他讲一讲。争取让蜀地西川,得到他最大的支持。”

武元衡微微笑了一笑,也不插言了。这其中涉及到许多汉王的家事,他也不好多嘴了。萧云鹤则是在心中暗自盘算着:吴月琳,也是时候娶进门来了。有了她这个吴家大小姐,西南一带地所有盐号、永业柜坊分号,都不都对我鼎力支持吗?尽快稳定局势,将她接来才好……

当晚,萧云鹤连夜写下了五封亲笔信。其中一份表章,是上报朝廷的;另外三份,送往山南西道节度使严震、凤翔府楚彦、泾原李晟。最后一封家信,则是写给吴仲孺。他亲自选派了四名使臣,带着书信出发了。另外让俱文珍带着自己的家信,点派了一百名甲兵骑士,去国都见吴仲孺。顺道,让他将吴月琳给接到西川来。这来回大概要两三个月,如有耽搁可能还会更久。这么长的时间内,萧云鹤完全有把握让西川一带的治安变好,确保他们路上不会有什么闪失。另外,以吴仲孺爱女如命地个性,还不用尽关系、打通各个关节,以确保其爱女在路上无忧么?

做完这些,萧云鹤总算是轻轻的吁了一口气,手都有些发酸了。

接下来,就是筹划那一场特殊地鸿门宴了。

几天的时间里,武元衡整理出了一份三百人大名单,交给了萧云鹤。上面全是写着西川一带,出名的富户豪绅,或是名仕巨贾。与此同时,萧云鹤也亲走访了一回成都盐行分号与永业坊坊,成功的取得了他们的支持。盐号与柜坊的掌柜,自然知dào

这个汉王与自己的贵人东家的关系。毫不含糊的就答yīng

了汉王的请求,约定在宴席上,会带头出来损赠。并且会联系一些跟自己关系密切地人,一起促成此事。

萧云鹤心中暗自欢喜。一切盘点安排就绪以后,他以西川节度使的名义。发出了请帖。号称自己生辰,邀请蜀中所有的富户豪门人仕前来饮宴。这样的请求,怕是没人敢拒绝了。

这一天,汉王府前甲兵密布,车马云集。蜀中各地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来齐了。萧云鹤将汉王府的一千五百名飞龙骑士,全都调回了成都来充作仪仗队与戍卫队。声势赫然。庞大的汉王府里,开出了一百多桌宴席,人山人海极为热闹。

三百多家豪门贵戚、富户名仕,来了一千多人。连供应这些人地马匹的草料,都在汉王府后院堆积成山了。礼品清单长长的一沓。收受的彩礼与绢帛等物,都堆满了两间厢房。

看来蜀中还有为人庆贺送彩礼的习惯。像给汉王这种级别地人送礼,少则数百贯,多则黄斤千两。而且这些人好像还有些喜欢比拼谁送的彩礼更多。三百多家客人,光送的彩礼就达二十万贯之巨。这多少有些出乎于萧云鹤的预料了。不过同时也让他明白了。不管国家如何遭难,百姓的生活如何困苦,世间总是不会少了有钱人。

人山人海地热闹了许久。饮宴也过半了。萧云鹤也差不多跟所有的人都打了个照面。眼看着时机差不多,萧云鹤将三百家富户都请到了一间若大的房间里,奉上了茶水。算是自己上任之后,与这些人正式地见个面。三百余人,分四行坐在房间。左右各两排矮几坐榻,萧云鹤就坐在当头的座椅上。这个情景,他还真是有些久违了。昔日贵为帝尊时,就时常这样与臣子们饮宴叙话。

一番寒暄之后。萧云鹤走到场中,朝众人拱了拱手说道:“诸位都是蜀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本王初来乍到,不识蜀中的风土人情。如果有什么怠慢的地方,还请诸位海涵。”

众人自然是呵呵的赔笑还礼,说汉王太过客气了。

萧云鹤也笑了一笑。徐徐说道:“其实眼下我西川,可以说是灾厄频频。情况并不乐观。诸位散居在西川各地,可能对一些情况还不甚了解。本王今天趁这个机会,可以跟大家说说一些情况。自从上前吐蕃与南诏联军来犯以后,成都、汉州这些地方,受损极为严重。粮仓府库,被席卷一空。军镇的士兵,落荒而逃成了流寇山匪。现在这两个地方,不仅仅是百姓军民没了饭吃,连军镇防务也变得极其薄弱了。如果吐蕃再次来袭,相信根本无法阻挡。”

“啊——”不出所料,这些人齐齐发出了惊呼。不在其位不谋其事,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只想着自己地私财是否安全。对于这些军政上的大事,是不甚关心或是不太了解的。

萧云鹤继xù

说道:“眼下我西川正南临极大的麻烦。百姓没有饭吃,时时提心吊胆。军镇崩溃,无兵无马无粮草,形同虚设。大家不要以为,我们今日在此开怀饮宴,天下就太平了。吐蕃人狼子野心贪婪无厌,随时都有可能再杀来一次,进行一场更大的洗劫。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诸位都是在蜀中根深蒂固地豪门仕族。如果西川节度再次蒙难,相信诸位都是可以想像到后果的。”

席间已经有人在叹气地说道:“汉王大人说得极是。我在成都的祖业,都在这一次吐蕃入倾时被袭卷一空了。要不是在嘉州一带还有些产业,今日怕是来给大人贺寿的彩礼都备不齐。吐蕃人,煞是可恨!”这话一说出来,马上得到了许多人的应和。一时间七嘴八舌,都议论了起来。

萧云鹤让他们吵了一阵,才扬手止住喧哗,正色的大声说道:“我蜀中天府之国,人杰地灵,怎么能忍受吐蕃这样肆无忌惮的欺凌与羞辱?其实大家都清楚,近年来蜀中连连战乱,被外寇所欺凌,甚至都没什么人愿意到这里来当节度使了。不过,本王既然敢来,而且还是主动要求来的,就有信心,重振蜀中声威,让异邦诸胡不敢小视!”

“好!”众人都欢呼喝彩起来。

萧云鹤笑了一笑。继xù

说道:“不过,本王势单力薄,虽有雄心,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别的不说,要解决眼前的一些危机,就十分的捉襟见肘。成都府与汉州,有近一百二十万军民百姓。这些人都没了粮食。要吃饭就成了一个极大的问题。有些还被抢光了家财,在重新安生立命,也要官府的支持。这将是一笔极其巨大的开支。本王虽然已经上表朝廷请求赈救,也写信给山南西道、凤翔府、泾原地几位节度使,让他们也慷慨解囊帮zhù

一二。不过大家都清楚。蜀道难,物资转运十分的困难。本王担心,会有些远水解不了近渴。更何况,这些地方能发来多少物资,还很能说。所以。本王今日就在诸位面前,涎着脸提出一个请求:请诸位急公好义,伸出援手。损助出一些钱粮来。好缓解眼下的一些危机。”

萧云鹤此言一出,本来颇为热闹的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大多数人都不约而同的想道:原来,他是这个目的!

瞬间冷场。

萧云鹤也不着急,慢慢的踱着步子走回了自己地座椅,淡然说道:“多少请随意,最好是损助粮食、草料与器械这些最实用的东西。当然,钱也是不可少的。本王今日在此许下诺言。诸位今日损赠出来的东西,他日迟早是会要奉还的。”

又安静了半晌。

终于,有一人站出来说道:“汉王,在下是成都盐号掌柜赵三河。盐号本就是朝廷与官府辖下地产业。这些年来,虽然我们赚了私财。但也不能忘了反哺报恩。成都盐号,愿意损赠大米三万石、钱五万贯。资助汉王重建西川。并且,鄙号捐赠出的东西,不要大人偿还。愿意无偿献出。”

萧云鹤拱手谢道:“多谢赵掌柜!来人,为赵掌柜立下字据凭信,盖上本王玺印。不管你赵掌柜愿不愿意要,本王也会应承在这里的。他日如果有需yào

,也大可以凭着字条前来取兑。另外,本王会赠送一张蜀中义商牌匾给赵掌柜。让蜀地人民都知dào

,赵掌柜急公好义,忠于国事。”

赵何拱手弯腰拜谢下来:“多谢大人!”

赵何刚刚坐回,又有一名大胖子挺着肚子就站了出来,说道:“汉王,在下是永业柜坊成都分号的掌柜萧永节。鄙坊愿意捐出米五万石、钱五万贯,以及车五百辆,马匹三百,驴骡三百,木材、麻布各一百车,种子五十车。以助汉王一臂之力!”

“好!”萧云鹤大声赞道,“永业柜坊对么?从即日起,永业柜坊就是我西川节度官府认定的柜坊。从即日起,我西川节度治下任何地银钱收入往来过账,都交给你来处理!”

顿时,一阵惊咦唏嘘声就响了起来。汉王这样的表态,无疑就是表示,永业柜坊从此得到官府的支持了。本来,柜坊只是民间商户们为了交流银钱方便,而开设地私人行会。而且蜀地所在,不下于三十家大小的柜坊,一直存zài

的竞争。现如今,永业柜坊一举得到了汉王的支持,从此还不独霸蜀中柜坊行业了?

萧永节顿时大喜过望,连连拱手拜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今后,只是要官府的银钱在我柜坊流通,一律免收手续利钱。鄙坊将一如既往的支持大人,重振蜀中!大人何差使,只管开口就是!”

在座的人豪门富绅们都不傻。他们清楚汉王与盐号、永业柜坊的私下关系。不过他们更加清楚,如果不跟节度使打好关系,自己是挺难生存下去地。更何况,这一次是公益捐赠,不仅能收获好名声,更能有些好处。

这时还不出手,莫非要等到他汉王强下制令,到各家各户来征剿么?

一些头脑灵活的人,最先想通了这一层。马上纷纷的站出来,表示愿意捐赠。或多或少,或钱粮或马匹草粮,林林总总捐出了好大一堆来。从旁记事的武元衡,奋笔疾书写下了厚厚一叠。

整整忙碌了半日,捐赠圆满结束。武元衡清点了一下帐务,报gào

给汉王说,总计损出了银钱四百七十余万贯,粮米六百余万石。其他的车、马、衣、食等杂物,不计其数。

萧云鹤拿着帐薄呵呵地笑了起来:“西蜀这地方,土财主还真是挺多的!”

有了那些富户豪门捐赠的钱物,萧云鹤心里就有点底了,马上雷厉风行的开展了各项工作。

首先其冲的,就是解决了成都府、汉州两地军民吃饭的问题。数百万石粮食,在五六天的时间之内全部收集了起来。然后,由成都府衙派出公差,前往两州各县城,开放公仓分派粮食。百姓欢声载道,情绪都稳定了下来。军营里有了食物和粮饷,当兵的也安下了心来。同时,萧云鹤又利用这笔巨款,修缮蜀中的府库、军营以及受损各种设施及民宅,采办军器骡马,征用徭役雇用民夫,重修水利。西川之地,顿时变得热火朝天,逐步的恢复了生机。

与此同时,萧云鹤也开始了进行最重yào

的一个步骤:治军!

成都府与汉州军镇的数万大军,只剩下了几千人。要整顿治安、抵御外敌,征兵势在必行。萧云鹤放出公榜,在西川境内面向全民征集雇佣军。短短的数日之内,仅汉州军镇,就征集了一万余名身强力壮的兵勇。同时,暂时允许各州县自行招募兵勇训liàn

,收剿山匪路霸。由西川节度统一支出费用,调度安排。招募来的兵勇,隶属剑南西川节度使汉王麾下,只是临时交由地方州县围捕盗贼。

几百万的银钱与粮草,居然在瞬间挥霍一空。不过,西川的民生也很快安顿了下来,治安也在逐渐好转。

一个月过后,正当炎夏。

午后,萧云鹤正在汉王府里,批阅各州县送来的奏报。大约都是恢复生产、治安剿匪的报道。形势比较喜人。萧云鹤看完后,心情也好了起来。走出了书房,到后院凉亭透透气。

汉王府里仅剩了百余飞龙骑,当作府院家丁在守备安全。其他的人,都交给高固、石演芬等人带出去,参加各地的剿匪之战了。现在又是午后最热的时分,后院显得很是空荡。

巧不巧地是。武元衡也正和他妹妹在这里闲逛乘凉。三人聚到一起,坐在了树阴凉亭下。武琦云本来和武元衡坐在一起,见到汉王前来就起了身,拿着扇子在一旁替二人打扇。

武元衡微笑说道:“汉王今日心情很是不错了?”

“是啊,是不错。”萧云鹤笑着说道。“来了一个多月了,难得像今天这么轻松一下。之前那段日子,几乎天天都是提心吊胆的。西川满目疮痍,要是吐蕃这时候杀过来一场,那可就麻烦大了。幸好。虽然有些内忧,一时倒也没有爆fā

外患。”

武元衡说道:“时值盛夏,吐蕃人一来极怕炎热酷暑。二来他们本土也要农作与放牧,于是没有前来侵略。一路看中文网大人,眼下时局基本算是稳定下来了。但是之前捐赠的物资也几乎都要耗尽。如果仅凭富户豪门的支持,是不能解决根本的问题的,最多只能缓解一下当前危机。重yào

的是,要迅速恢复生产,让西川恢复往常地日常轶序。”

“不错。”萧云鹤说道,“其实我已经在打算。开始整顿吏治了。治民先治吏,西蜀这地方,常年累月养成了一种懒散庸碌的风气。这一次被外敌侵害,对我们来说,其实也是一个破而后立的机会。正好整顿吏治。伯苍,你有什么良策?”

一旁的武琦云轻轻笑了起来。武元衡偏头看了她一眼。说道:“大人,是不是舍妹又在你面前说过什么了?”

萧云鹤不由得一愣:“没有呀!”

武元衡摇头苦笑:“我的妹子,我还不清楚么?看她表情,我就明白了。这几天里,她也偶尔跟我提起一起政论上地事情。我曾多次批评他,女流不要干涉政事。想必,她还是忍耐不住,跑去和大人说事了吧?”萧云鹤呵呵的笑了起来:“其实也没说什么,算不得是干政吧。一些建议罢了。伯苍,你这妹妹有学识,有见地,这是好事。女流不得干政,这固然是铁的规矩,本王也是一直坚持这个原则。不过,为了集思广益,听取一下她们的意见和建议,也是好的。毕竟,没有谁是完美地,总有思虑失妥的时候。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终有一得。不管是谁,只要他提出的意见中肯可行,都是可以采纳地。其实也没必要非得局限于男女,你说呢?”

武元衡轻叹了一声,说道:“大人胸襟如海,这是好事。我只是……不能让琦云养成了喜欢多嘴多舌参预政事的坏毛病。只不过我也清楚,我这个妹妹,比我这个当哥的聪明多了。她的鬼点子,有时的确还是蛮多的。”

武琦云在一旁淡然说道:“大人,大哥,其实我可从来没想过要干政,要插手你们的事情。如果不方便……以后我就不说话就是了。本朝自从圣皇后以后,就极度反对女流参政。这我也是清楚的。我从小与大哥相依为命,大哥就像父亲一般地管束、教导着我,我哪里还会有什么参政、干政的勃勃野心哪?只是有时候,看到你们为了一些事情而烦恼和忧郁,忍不住想为你们分忧。具体怎么办,还不是你们来拿主意么?”

萧云鹤笑道:“看到没有,伯苍。你有这样一个妹妹,是莫大的福气呀!武琦云,就像是个女诸葛一样,智谋百出聪明过人。如果弃之不用,不是可惜吗?干政这件事情,太过敏感,以后还是少提为妙。其实女流干不干政,关键还是在于当权的男人如何举措,不是么?”

武琦云笑了起来:“大人所言极是。像大人这样的英主,才不会担心什么女流干政、红颜祸水这种事情。其实恕我说句大不敬地话,大凡喜欢将这种论题挂在口边的人,都是喜欢推诿责任地软弱无能之辈。许多的事情,都如同双刃剑一样。如果驱使得法。就能获益;如果自己无道,就会蒙受灾害。可是总有许多的人,事后总喜欢将责任推诿到红颜祸水、或是天命鬼神地身上,真是可笑。”

武元衡不悦的一皱眉:“还不住口!夸夸其谈,虚妄其辞!你莫非还真把自己当成女诸葛了么?真是放肆!”

武琦云顿时困窘的吐了一下舌头,乖乖退到一边打扇去了,再不敢插言。

萧云鹤略自笑了一笑。说道:“好了,不说这些了。伯苍,关于整治吏治这件事情,我有了一个初步的构想。我是想在西川节度下,成立一下类似于朝廷的监察御史的独立衙门。专门负责检察地方官吏。同时。广开言路,让下面的百姓也可以自由地对官员进行评核。我暂定以半年为限,对西川节度下所有的大小官吏,进行一次政、德考核。能下上,庸者下;清者上。浊者废。你认为如何?”

武元衡深思了许久,说道:“大人的这个想法,不能说不好。但请恕我直言。执行起来,可能颇为困难。首先,这个类似于监察御史的衙门,本身就会变得十分的敏感。选派什么样地人去执行这项公务,就算变得十分的棘手。因为这个衙门的人,将会对西川境内的所有官员,执有生杀予夺的权力。他们本身会不会循私枉法,就是一个大问题。同时。西川这里地官僚仕大夫阶层,大多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彼此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十分复杂。要让他们对自己关系亲密地同僚甚至是亲属,做出公正合理的考评。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复杂的事情。”

“说得不错。”萧云鹤点头称赞,说道。“这也是西川吏治难于整治的一个重yào

原因。我的设想是,让成都法曹衙门,辅佐你这个代理府尹去执行。至于法曹人员的调配,以外地人为主。也就是说,尽量减少选派本地官员参预此事。”

“不妥。”武元衡摇头,说道,“大人可能没有想到一点。如果让成都法曹接手此事,而且不用本地人,这会让当地的官僚属众,集体产生排斥思想的。他们就会本能地以为,大人是在为难他们。其实,这个衙门在大人的计划中,应当只是充当一个监督者的角色。而大人这样处置,就会让人感觉,法曹成了打手。”

“说得也是……”萧云鹤点头应允,说道,“那你以为,该如何来办?”

武元衡想了许久,说道:“首先,这件事情不能让卑职这个代理府尹去领头。众所周知,我是跟随汉王一起入川的僚属。这件事情让我领头,人家就会以为,大人是在蜀中排除异己,树立党羽。这会是一个很不利的舆论。我地意见就是……将人们的视线,从大人身上转移。”

萧云鹤眉头一皱:“如何办到?”

武元衡微笑道:“大人地恩师,现如今不是正在坐镇御史台吗?”

萧云鹤顿时心头一亮:“对呀!朝廷每年都要朝地方派谴御史钦差,查点地方吏治民生的。只不过这些年来,派出得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做样子不办实事了。不过,我倒是大可以趁这个借口,在蜀中大治吏治!伯苍,这个想法十分的对头!我马上上书朝廷,同时写信给颜老太师。让他派御史中丞李景略入蜀,协助我整顿吏治。有了御史台这个大幌子,我就是撤办再多的庸官俗吏,人家也放不出什么怨言了。”

武元衡呵呵的笑了起来:“大人说得不错,就是要这么一个幌子。李景略入蜀以后,大可以让他主持西川节度治下的官吏评审考核。而这个考核的依据,自然还是大人定出的那若干规矩。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只有让蜀中的官吏们,自己紧张起来,有危机感。才有可能从根本上革除官场上的这些坏毛病。另外,大人所说的,让下面的百姓,也可以由的对官员进行评核。这一条,执行起来也会十分的艰难。”

萧云鹤点头道:“是的,其实我也有这样预想。只不过,对于父母官的优劣与否,百姓永远是最有发言权的。如何听到他们的心声,是一个要解决的问题。”

武元衡说道:“自古皆是官贵民贱,要百姓去讨论为政者的得失,是很需yào

勇气的。我建议大人,不要搞那种十分公开的调查评论。而是派人到民间去走访。以暗访的形式,去听一听百姓对地方官员得失的评价。有了这些评价,再派出御史去有目的的考察,就会变得事半而功倍。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百姓们看到或者痛恨的,或许只是一些黑暗与不妥的地方。派出御史,就可以全面的考评,这样才可以避免因为听取片面之辞,而冤枉了一些官员;同时,有了百姓从旁监督,也可以避免官员之间官官相护。当然,最重yào

的是,有大人这样一个英明的上位者,在高位以身作责,并雷霆万钧的强力整顿吏治。”

萧云鹤一拍手:“很好,就这么办。只要李景略一来,我就让他这个御史钦差,开始大肆整顿西川的吏治。另外,我也要开榜纳贤。汉王府里,人才还是不多啊。尤其是像你这样的才德兼备之士,真是太少了。这一忙起来,你武元衡几乎就是焦头烂额了。”

武元衡谦虚的笑了一笑,说道:“大人过奖了。不过,我倒是可以为大人,举荐两个人。”

萧云鹤顿时兴趣大起:“谁?!”

武元衡则是偏头看了一下,仍然站在身边的武琦云,说道:“琦云,你自己去休息吧。”

武琦云看了萧云鹤一眼,颇有些委屈的矮身行了一礼,轻巧巧的走出了凉亭。

萧云鹤看着武琦云的背影,说道:“伯苍,我说句题外话。其实……我知dào

你的用心。你其实很疼爱你这个妹妹,不是么?但是,你又怕她跟在我身边,惹来不必要的非议。同时,更加忌讳让外人议论她干预了政事。甚至是……怕外人闲话说起,说你武元衡,是因为妹妹的缘故,在汉王面前颇受信任,对么?”

武元衡微微一愣,随即自嘲的笑道:“真人面前不打诳语,我……多少有一点这些意思。不过,女流不可干政,这是我一直坚持的原则。纵然是我的亲妹妹,我也不能纵容她养成坏习惯。”

第二百七十三章 访贤

萧云鹤呵呵的笑了起来,摇头说道:“你不觉得,武琦云刚刚说的话有几分道理么?她说,总有许多的人,事后喜欢将一些坏结果的责任,推诿到红颜祸水、或是天命鬼神的身上。话虽然尖刻,但却是一句大实话。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的人,本来就是见地很独到的人。我不认为,像你我这样的人,会被任何人的言论而左右了重yào

的思想和行为。相反,越是像我们这样居于高位、谋大事的人,越要集思广益。不管是仕大夫、豪门贵戚,还是女流、百姓,甚至是我们的敌人,只要是正确有用的言论和法子,都有采纳的价值。同样的,只要是有一技之长的人,都可以留为己用,让他发挥一技之长。宋良臣。你不陌生吧?当时我将他从牢笼里放出,多少人在背后大骂我?这其中还包括大将楚彦等人。可是结果呢?他这个优缺点都十分明显的莽汉,成了一员十分难得的沙场猛将。不仅忠心耿耿,而且越来越主动学好。”

武元衡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世间,地确难以再遇到像汉王这样,有胸襟、有气度更有识人之能的英主了。大人的这番话。我是记住了。不过,我仍然会极力坚持,女流不可干政这个原则。妹妹那里,我会时常叮嘱的。尽量让她少参预一点政事。如果有意见,我也会让先告sù

我。再来向大人提及。”

“如此也好。”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言归正传,你刚刚准bèi

向我举荐两个人才的。是哪两位?”

“这其中一位,大人是早已闻其名了。”武元衡说道。“那便是——韦皋!”

萧云鹤一听,有些不悦的说道:“是他?怎么,你跟他很熟么?”

武元衡微笑说道:“看来。大人对他似乎是有些成见了?”

“算不上是成见吧。”萧云鹤说道,“起初在凤翔府的时候,我就听李晟说起此人。当时我就动了念头,想收他韦皋己用。不过情况你也看到了。朝廷本来是要任命他为西川节度使地,没想到被我横插一脚,可以说是抢了过来。反倒是任命他当成都府尹。下倒好,他还闹起情绪了。都一个多月过去了,还没有来上任。此人。也未免心胸太过狭隘、没气量了吧?纵是有才,德行也未必上佳。”

武元衡呵呵的笑道:“大人能宽恕得了宋良臣的罪行与粗鄙,却容不下一个名仕的些许轻狂么?要说起来,韦皋比起我武元衡,却还显得要本份得多了。想当初。我不仅对大人不屑一顾,甚至还腹诽鄙视呢?”

萧云鹤听完。也哈哈的笑了起来:“好吧。你说,他现在在哪里?”

“就在成都。”

“什么?”萧云鹤略自一惊,“他既然到了成都,怎么不来见我,也不去上任?”

武元衡微笑道:“大人,你设身处地为他韦皋想一想,就不难明白他地苦衰了。一来,他当初的确是有些情绪。毕竟自己的官位被人所夺,任谁都会心里不舒服;二来,他既然又肯到成都来了,就表示他已经想通了一些问题,不然大可以辞官不来了。毕竟现在西蜀这里,辞官而走的不止他一人。如此看来,他现在心中,只是在顾忌:汉王大人,究竟有没有气度,去容纳一个当初跟他闹别扭的人。而且,出于仕人地一些普遍心里,他也想事先知dào

,自己即将侍奉的这个主公,是否值得自己为他效命。所以,他也可能是在暗中考察大人。”

萧云鹤心中一动,微微笑道:“于是,等他考察完毕的时候,就托人找了你这条捷径,来向我举荐么?”

武元衡呵呵地笑了起来:“所以我也清楚,没必要在大人面前隐瞒什么。因为根本无法隐藏。我承认,昨天我去见过了韦皋。此人,的确是个才学横溢、又有国仕风范之人,元衡自叹不如。大人,像这样的人才,是不容错过的。”

萧云鹤指着武元衡笑了起来:“好啊,连你也在我面前耍起花枪了。好吧,我知dào

该怎么做了。他住哪里?明天,我亲自去见他一回。他有傲气、有虚荣心、有顾忌是么?本王就全给他打消了。成都府尹这个职务,非他莫属。你嘛,回汉王府来。节度使治下一直没有什么得力的人主持工作,都是本王在亲自操持,分身乏术呀!”“呵呵,大人英明!”武元衡拱手拜了一拜,说道:“我为大人举荐的第二人,大人就真的未必肯纳了。”

萧云鹤略略一惊:“什么人?”

武元衡一字一顿的说道:“一个为骂人而生地人。”

萧云鹤疑惑道:“这话怎么讲?”

武元衡说道:“此人,脾气极度刚烈。但见世间不平事,一定挺身而出坚持正义。同时,对于一切不平事,皆敢直言而说道,绝不含糊其辞,甚至不顾忌身家性命。同时,此人才学八斗。尤其熟谙我朝律法吏治。是一个铁面无私、刚胆火烈之人。这样的人如果到了大人身边,三天一小骂,五天一怒骂,大人会受得了么?”

萧云鹤拍桌惊喜道:“这、这不是贞观朝的魏征再世么?”

“差不多。”武元衡笑了起来,“看大人这样子,莫非真是求贤若渴,要找个人在身边骂上一骂?”

萧云鹤手一挥:“不用多说了。将此人请来。我破格聘他为三品汉王傅,在我书房左右用墨。”

“呵呵,官职不在大小。问题是,人家还真的未必肯来。”武元衡呵呵的笑道,“我建议。大人先去被此人骂上一顿试一试。如果受得了,就聘之;如果不行,就别害人害己了。一来,大人被骂了心里不痛快,总不是好事;二来。万一哪天真地无法忍受,将他……一刀杀了,我武元衡也会愧对友人。”

“呵!”萧云鹤笑道。“伯苍,你这可就有点小看本王了吧?也罢,就顺着你的意思。明日,一道去见见这位奇人,听他骂上一骂。现在你总该能告sù

我,此人姓什名谁、作何来历了吧?”

武元衡正色拱手说道:“此人姓薛,名存诚,宇资明。河东宝鼎人。其父薛胜,能文,曾作《拔河赋》,因有文采,风行一时。存诚也算是仕族出身。此人与我是幼年好友。今年刚刚登科中了进士。因为他在朝中没有人脉照顾,被拨回西川节度治下当了一名幕府散官。吐蕃入侵战乱之后。西川节度使暴死,他这个幕僚回到了雅州闲居。直到今日,我方才与之取得联系。内举不避亲,元衡这一次举荐地,是自己地好友。”

“好,很好。”萧云鹤点头赞道,“伯苍,真是有劳你了,要时时用心为**劳这些事情。这样吧,明天我就先去见一见那个韦皋;然后,去会一会那个擅长骂人的薛存诚。”

成都南街一间普通的客栈里,穿着一身普通平民服饰的萧云鹤,敲响了一间客房的门。

来开门的,是一个国字脸、黄长须的中年人。他定神看了萧云鹤几眼,有些惊讶地道:“阁下是……”

萧云鹤拱了拱手,说道:“尊驾可是城武兄?”

“正是。”城武即是韦皋的字,他还了一礼,疑惑道,“阁下如何称呼?”

萧云鹤微微笑了笑:“在下成都府李漠,乃是武别驾的好友。久闻韦城武大名,今日特意前来拜访。”

“李漠……”韦皋思索了一阵,无奈对此人毫无印象。但既然是仕人来访,他马上变得十分热情,将萧云鹤迎进了屋里。

二人分宾主而坐,萧云鹤和他闲扯客套了几句,问道:“在下听武别驾所言,城武兄天纵其才,又素怀匡国济世之志。为何……迟迟不肯到成都府上任呢?我等同僚,可都天天盼着城武兄大驾光临呢!”

韦皋微微一怔,随即有些尴尬的微笑道:“看来李兄,跟伯苍关系十分的密切了?我到成都府地消息,知dào

的人并不是太多。”

“我与伯苍,是莫逆之交。”萧云鹤微笑道,“城武兄,眼下西川蒙难,正当用人之时。你却为何独居在这样一间斗室之中,使明珠晦于沙石呢?”

“哎……”韦皋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说道,“这些说来就话长了。倒也是怨我,起初太过小器,为一些私事跟汉王闹了别扭。眼下,我又何来颜面,再涎着脸去就职啊?眼看着西川这样满目疮痍,我这心里也是很着急啊。汉王是个英主,但我又怕……又怕他心中还在记恨我当初的矫情做作。因此,也是陷入了两难之境。”

萧云鹤哈哈的大笑起来:“城武兄,你也未免太过多虑了吧?汉王心怀如海,能容天下物。怎么可能容不下你城武兄一人?纵然是杀人纵火的大奸大恶之徒,他也能收之于帐下用为大将。更何况是一点点小小地过失了?城武兄不必多虑,毕竟个人得失是小,国家大事为重啊。眼下成都府面临重建,各项事务多如牛毛繁杂无比。正需yào

城武兄这样的大才前来主持。我等众僚友,可都是期盼着你早日来上任哪!”

韦皋听完惊咦的一愣,仔细打量了萧云鹤几眼,突然一下站起身来说道:“李兄,你究竟是……什么人?”

萧云鹤也站起身来,呵呵地笑道:“在下李漠,后封为将军大人时更名为萧云鹤。也就是,现在的汉王,剑南西川节度使。”

“啊——我、我早该想到了!”韦皋惊慌的说道,“初一眼见到大人,天人仪表气宇不凡!果然、果然是英主到来——韦皋拜见汉王大人。万请恕罪、恕罪啊!”说罢,韦皋就拜倒了下来。

萧云鹤呵呵的笑,扶着韦皋站了起来,拍着他的手说道:“城武兄,别这样多礼。说来,还是我失礼在先了。早在凤翔时,我就听闻朝廷准bèi

封你为新任的剑南西川节度使,是我无礼的将你的官职给抢了去。这件事情,我还要郑重地向你道歉哪!”说罢,就拱手要拜。

韦皋慌忙一下挡住,连连说道:“大人、大人,切勿如此!大人文武雄才,胜韦皋千万倍,是西川节度使最合适的人选。本来,到西川这里来做官,就不是图的荣华富贵,是为了真zhèng

为民请愿、保一方安宁。大人来此短短月逾,功绩有目共睹,韦皋心服口服——至今日起,韦皋愿在大人麾下献犬马之劳,虽牵马坠镫,亦无怨无悔!”说罢,韦皋一摆前袍,十分正式的双膝拜倒在地,磕起头来。

萧云鹤畅快的大笑起来,将韦皋扶起,拉着他地手说道:“城武兄,今日本王要与你一醉方休!”

“好,大人请!”韦皋也十分的高兴,脸上笑开了花。他心中地一点点顾虑,已经作烟消云散了。之前,他设想过千百个方法去面对汉王。却从来没有想过,汉王会屈尊主动前来拜会他。不管他有怎样的骄傲与顾虑,此刻都被汉王的宽广胸襟所折服了。

第二天,成都府衙里举行了盛大的欢宴,为新上任的成都府尹韦皋接风洗尘。大小的官员将弁,全部出席。剑南西川节度使汉王,亲自主持宴会,给足了韦皋的面子。韦皋上任,代理尹府武元衡回归汉王府,就任汉王府长史。统筹剑南西川节度使治下所有政务民生。

酒宴结束后,韦皋单独将武元衡留了下来,半笑半怒的说道:“好你个武伯苍,居然卖友求荣!”

武元衡呵呵的笑道:“怎么,城武兄还对小弟有成见?”

韦皋叹了一口气,说道:“若是早知dào

汉王大人有如此胸襟,我又何苦自作小人呢?千想万想,我万万没有想到,汉王居然会屈尊到客栈来见我。身为仕人,得逢这样的英主,还有何憾事啊?韦皋此生,必定竭尽所能报效汉王,至死方休!”

“是啊……”武元衡也不无感慨,说道,“昔日小弟在华原当县令时,就被汉王的气度与胸襟深深折服。城武兄,假以时日,你会越加的佩服汉王的。大人的文才武略,任何方面都是出类拔粹的顶尖人物。更难得的是,他气度雅量,胸襟如海。从不以王子贵人自居,总是与人折辈相交。这样的人物……世间已是很少很少了。有时我甚至在想,毕竟是太宗的血脉相承,汉王的身上,仿佛处处透着太宗皇帝的影子。”

“太宗皇帝?这还是夸张了一点吧!”韦皋呵呵的笑了起来,有些不以为意的说道,“太宗皇帝,何等的英明神武,旷古烁金哪!汉王虽然堪称英主……但毕竟无法与本朝太宗相提并论吧?”

武元衡微微的笑了一笑,轻描淡写的说道:“小弟也未曾见过太宗。不过,城武兄以后会明白的。”

韦皋略有点惊愕的看着武元衡,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心中暗自道:武元衡,何等清傲的人,却如此夸大的称赞汉王……真是令称奇啊!

韦皋就任成都府尹后,立马投入了紧张的工作中去。其实萧云鹤之所以肯屈驾去请他,更多的只是出于对武元衡的信任。他知dào

,武元衡是无论如何,不会跟他开玩笑。推荐一个庸才给他的。

果不其然,上任后地韦皋,马上表现出了在政务方面出人一等的才能。成都府治下数县,大小的民生政务多如牛毛,繁杂不堪。一干官僚在他在的统领之下。将大小的政务处理得井井有条,丝毫无差。武元衡当初代理成都府尹时,还要在汉王府兼职,做出地成绩,还不如韦皋那样出色。成都府大小的案讼、民事、军务。从来不会拖延到第二天。政令发出,雷厉风行,上下通畅齐心协力。同时。韦皋还是一个很精明的人,最懂得与同僚处理好关系。成都府治下的大小官员,在极短的时间内都对他产生了许多地信任感。

韦皋的到来,就像是给重病康复中的成都府,下了一剂对症良药,让全府上下焕发出勃勃生机来。同时,武元衡也得到了解放。回到汉王府,他也可以专心地处理节度使治下的大小事务了。竟成都府只是西川节度治下的首府。还有许多其他州县的政务,要人统辖管理。起初,都是萧云鹤亲自在操办,日夜忙碌不亦乐乎。现在有了武元衡挑起这个担子,萧云鹤顿时大感轻松。就能有了更多的精力统率全局,并重点管理军事了。

可以说。韦皋的到来,让整个剑南西川节度,都发生了一番大的改变。虽然他只是一个成都府的府尹,却让整个节度地官僚系统发生了一次质的改变。

眼看着这些喜人的现象,萧云鹤心中暗自宽慰。等韦皋完全熟络了成都府的诸多的事宜以后,萧云鹤带着武元衡,去雅州拜访那个最擅长骂人地薛存诚了。

雅州在成都的西南方向。道路崎岖,多是山路,马跑步行两天一夜,才到达。炎炎酷暑,真是苦不堪言。对此萧云鹤也只能感觉到无奈。毕竟现在,自己不是那个登高一呼而应者云集地太宗萧云鹤。蜀中的仕人们对他汉王,可以说没什么好感和印象。要想招致人才,只好自己亲力亲为的去请了。

萧云鹤和武元衡换了便服,只带了三五个随从,低调潜行的进入了雅州,都没有惊动官府的人。这时也正好可以看看雅州的吏治民生如何。

雅州位于西川节度的西南边陲,与几个番邦小国相毗连。这里相对有些贫穷。由于山地太多耕地太少,打猎捕鱼成了这里的百姓们一个重yào

的生存方法。延绵百里的群山,就是百姓们的衣食来源。与此同时,这里的自然环境也有些恶劣。时常爆fā

泥石流、山崩等等一些灾祸。所以,人口比较稀薄,是西川节度治下最落后穷困的一个治所。连吐蕃人都不愿意到这里来打劫。不过,山里的百姓们,却是十分的善良敦厚,民风淳朴。萧云鹤等人进了州城许久,看到的所有人,几乎都是面带祥和的微笑。虽然是一个穷酸地方,却让人感觉到心灵十分的安宁。

萧云鹤等人在一间客栈里落了脚,准bèi

稍事休息。这时已经是傍晚了,用过晚膳后,萧云鹤约武元衡到州城外面走走,也好kàn

看这里的民生境况。二人带着几名侍卫出了门,闲散的逛走在街市上。太阳已经在远处的山峦之间缓缓下落,在这座山城里撒下了一阵余辉。看着街上的百姓们无忧无虑的往来逛走,全没有成都、汉州等地的那种兵荒马乱感觉。他不禁感叹道:“雅州这地方虽然穷是穷了点,倒是有一点世外桃源的味道。薛存诚隐居,倒是挺会挑地方。”

武元衡微微笑道:“资明不是那种会轻闲享shòu

的人。他之所以到雅州来,是为了给这个贫穷地方的孩子们教书。他就在百丈县开了一间学堂,收了三十多个孩子们在此念书。”

“哦?”萧云鹤说道,“我么说来……我要是将他请到成都去当官,反而会误了那些学生们的学业了?”

武元衡微笑道:“他的才能,不应该仅仅是去教那三十个孩子读书。应该是去教蜀中百姓、天下百姓们从善。”

“言之有理!”

二人且聊且走。逛到了一处集市。时近傍晚,许多商家都要关门休息了。但仍有一些摆地摊的散户商家,还在经营。这些人只是简单的在街道上支起一块门板,放置了各种物品,就在这里叫卖。大多是些篾篓、篮筐这些用具,也有一些猎物和山里采来地药材。

一路闲逛看过去,萧云鹤在一处猎物摊前。发xiàn

了一个奇怪的人。这人身上斜披着一领虎皮袄子,露出半个结实如铜板的帮子,光着腿和脚,身上披着弓箭手提一柄猎叉。看样子,正在向摊点老板兜售一张完整的虎皮。

看到这人。萧云鹤不由得微微一惊:“东女国的人?”

武元衡也对汉王与东女国之间发生的一些事情,十分的清楚。这时便走上前去问那个摊主人:“兄台,这位来卖虎皮地,是东女国的人么?”

“是啊!”那个摊点老板四五十岁,十分的老实敦厚。拱手说道,“公子眼光不错,这就是东女国的猎户。东女国的猎人。最厉害。常常能捕到老虎这样地猛兽,然后拿到我们市集上来卖钱,或是换些盐米回去。不过,他们不会说汉话,只能比划。努,你看,他伸出一只手加另外两根指头,就表示这张虎皮要卖七贯钱。太贵了。小摊收不起呀!他还在这里坚持要卖呢,跟他说也说不清楚。”

“这张虎皮,我买了。”萧云鹤走上前来,对那个东女国的男人晃了晃钱袋,然后掏出一锭金子。放到他手里,并指着不远处的柜坊说道。“拿这锭金子,在那边的柜坊就能换成铜钱。”

东女国的那个汉子,顿时有些愕然了,掂了掂手中地金子,又将他还给了萧云鹤,摇头摆手。旁边的摊点老板说道:“这位公子,他的意思大概是,不值这么多钱,不要。”

萧云鹤呵呵地笑了起来:“还真是挺老实的。这样吧,伯苍,你去柜坊走一趟,换成铜钱了给他。”

东女国的汉子仿佛听懂了,脸上露出了微笑来,连连点头,就将虎皮递到了萧云鹤的面前。旁边的侍卫接了下来。

萧云鹤想了许久,用手比划着对那汉子说道:“你们的小女王,现在怎么样?”

那汉子茫然的摇头。萧云鹤感觉有些闷,对摊主人说道:“这位大哥,这里有人会说东女国的话吗?”

摊主人摇摇头:“应该是没有。东女国地人,都说蛮话,我们没一个听得懂。更不会说了。”

萧云鹤想了一想,跑到一旁的一间客店里,借来了笔墨纸砚,想写一封信给他带去。但又不知dào

该写些什么。最后只是写下了几个字:“墨衣,别来已久,可曾安好?”

他心想,既然是汉字,那个汉子拿回去后,应该会拿给识得汉字的人去看吧?希望能转到小女王的手中……哎,仅仅是慰问一下吧。毕竟同生共死一场,至今还不知dào

她的消息。

买下虎皮,交了书信,众人回到客栈中。萧云鹤心中,却时常浮现起小女王地模样来。雅州这里,与东女国隔山相望。往西北翻过两座大山,就可以到达东女国境内。可是说来容易,做起来就不那么轻松了。这里有句俗语,叫望山跑死马。意思是,看着没有多高多大的一座山,走上去却能连马匹都能活活跑死。而且,山上猛兽成群危险重重。更重yào

地是,自己现在忙于政事,怎么可能有空去东女国?

但愿她平安无事吧……萧云鹤,也只能这样想了。虽然他心里,一直都十分的牵挂那个神mì

而复杂的女人。

第二天,萧云鹤等人一路找人问路,好不容易找到了僻壤小县——百丈。到了傍晚时分,才在附近乡民的指引下,找到了薛存诚建的小学堂。一间木板屋,四面围墙。正巧遇到一群孩子们从里面冲涌出来,大概是放课了。

孩子们跑完以后,从里面走出一个青年。昂扬仪表,白面无须。神情十分的洒脱,正看着这群孩子们呵呵的笑。

萧云鹤不由得微微吃惊,对武元衡说道:“薛存诚,还这么年轻啊?”

武元衡点了一下头,已经快步走了上去:“资明兄,别来无恙啊?!”

薛存诚还没注意到萧云鹤等人,听到武元衡唤他,先是一惊,回头一看,辨认了许久才惊醒的道:“莫非是……伯苍兄?!”

“正是!”武元衡欢喜的大步上前,“资明,你我有十年未见了吧!”

“真的是伯苍!”薛存诚大声欢笑起来,上前几步握住武元衡的双臂,欢喜说道,“多年未见,伯苍兄真是风采耀人、令人生妒呀!——这几位是?”

武元衡连忙说道:“资明,这位就是我在书信中,给你说起的——汉王大人!”

萧云鹤上前一步,微笑说道:“资明兄,久闻大名,幸会。”

“汉王?”薛存诚上下将萧云鹤打量了一眼,露出一抹意蕴深长的微笑,略拱了拱手,轻描淡写的说道,“久仰,久仰。”

萧云鹤身后的几个随从有些不乐意了。这个山野村夫,还真是傲慢无礼,居然就这样跟汉王打招呼。没有下拜也就罢了,居然连个大人的尊称也没有。

萧云鹤却是早有心理准bèi

,不以为意的笑道:“我早就听伯苍多次提起资明兄的大名。今日才特意前来拜访。如有叨扰,还请资明兄不要见责。”

薛存诚微微一惊,心中暗道:这个汉王,还真是如同武元衡所说,没一点架子……他也拱手施一礼:“山野匹夫,何劳大人屈尊来访?存诚真是受宠若惊。几位,都请屋里坐下说话吧。”

武元衡回头对萧云鹤微微笑了笑,面带一丝歉意的说道:“大人,请。”

萧云鹤大度的一笑:“请。”

“让我出仕,到西川节度做官?”薛存诚居然嗤笑起来,“大人,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我一个在山里中教书的穷酸,能做什么官?你还是别请高明吧!”

在萧云鹤与武元衡表明来意后,薛存诚不出所料的摆起了谱来。

对于这一点,萧云鹤倒是一点也不感觉到意wài

。本来,像薛存诚这样愤世嫉俗的人,都下定决心到山野来教书了,自然是对官场或是朝廷失望了。再加上这样的人,多半都是死脑筋臭脾气,才不会对谁卑躬屈膝感恩戴德。

萧云鹤倒也不着急,淡然说道:“那资明是打算,在这乡野中当一辈子的教书先生了?”

“有什么不好么?”薛存诚比武元衡还要年轻,却丝毫没有武元衡的那种儒雅与矜持,颇为轻狂的说道,“启蒙幼童开化民智,在我看来,比呆在乌烟瘴气的官场上苟且偷生要强多了。百丈这地方,虽然十分的穷苦,可是百姓们都很老实敦厚。民生淳朴,让人心底十分的踏实。我又何必再置身于尔虞我诈的官场,去干那些勾心斗角的无聊事情呢?”

萧云鹤心中不悦,微眯了一下眼睛看着薛存诚,说道:“国难当头,正当用人之际。你舍弃为万民造福的机会,躲到这个穷乡僻壤来教化十余名幼童,不是弃大取小么?”薛存诚哈哈的大笑起来:“汉王大人,你可真是太抬举薛某了。在下腹内草莽名不见经传,不过是个混迹于仕途的俗吏罢了。厌倦了做官,于是躲起来做些营生,苟求一日三餐。什么为万民造福,在下可是万万承shòu不起。伯苍兄倒是有这样的大才,在下么……呵呵,身无长物胸无点墨。能教幼童认识几个字倒还勉强胜任。其他的事情,就是交到我手中,也是会办砸吧。汉王大人屈尊前来,怕是要失望了。还是早早请回吧,在下也就不留大人用餐了。穷苦寒室,拿不出什么像样的饭菜来。”

那几个侍卫顿时大怒,险些上前将薛存诚给绑了。武元衡却只是在一旁独自微笑。也不搭言。

萧云鹤心中也有了几股怒气,但好歹按捺了下来,缓缓的吁了一口气,说道:“资明,我仰慕你的才华人品。才在这炎夏酷暑之中,跋山涉水前来相邀。资明一定要相信本王地诚意。现今西川蒙难,民生凋敝百废待举,正需yào

像资明这样正直不阿、敢说敢言的人,站出来做出一番事业和贡献。你这样故作矫情轻狂的极力推辞。无非就是信不过我。可你有没有想过,哪怕我是一个昏庸的节度使,你又怎么能义气用气躲起来苟活一生呢?你饱读诗书腹内的才学。都是用来矫情做作的吗?你身上还有一个仕人应有的情操与德性么?国家蒙难百姓难安。真zhèng

地国仕,就算明知不可为也要为之,呕心沥血的为国操劳。远的不说,眼前就有武伯苍在此。你自相比对,你这样的轻狂据傲,莫非就真的有意思么?”

薛存诚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汉王大人,看来你也不过如此么!这么容易就生气了。一路看中文网在下也不是什么好脾气。虽然手无缚鸡之力身边也没有一兵半卒,这一张嘴骂起人来却是不输任何人。所谓唇枪舌剑,汉王还是不要自讨没趣了,早早回去吧。伯苍兄,我今日也不留你了。改日。我们兄弟再叙。”说罢就起了身,做出了一副要送客地模样。

“放肆!”萧云鹤带来的几个侍卫。都是与他一起出身入死的铁血十三,此时再也忍捺不住了,上前就要将他拿下。

“住手!”萧云鹤也站起身来,冷笑的看着薛存诚,说道,“伯苍多次提起,说薛资明是何等的聪明、正直。今日看来,不过是一个迂腐无能智术短浅地庸俗之人。本王还真是有些后悔,浪费了宝贵的时间跑到雅州百丈来,寻访你这个无知的山野匹夫。你这样地人物,我西川治下随手也能抓一大把。就算你勉强答yīng

出仕了,也不过是个庸官俗吏,要你何用?还会污了武伯苍的英名。伯苍,我们走。犯不着在这个迂腐这里浪费时间!”

武元衡依旧是面带微笑,也不多说话,给薛存诚略施了一礼:“资明兄,咱们后会有期,告辞!”

一行人就要转身走了。薛存诚却是气得一脸通红,几乎是跳脚叫道:“站住、你们站住!”

萧云鹤心中发笑,表情却是十分严肃的转过身来,说道:“作什么?如此无礼的对本王大呼小叫,若不是看在伯苍的情面上,先治你的罪再说!”

“汉王!”薛存诚气鼓鼓的就像个孩童,心急口快的说道,“你刚才说,在下这样地人,在西川随手就能抓一大把,不过是个庸官俗吏。那我可要发问了,西川节度治下,有一个敢像我这样实话直说的人么?那些官吏,个个奴颜婢膝只知dào

阿谀奉承的说好话来讨好你。那才是真zhèng

的庸官俗吏!你说我无才无学倒也还罢了,却是不能污辱我薛某人的人品!”

萧云鹤冷笑一声:“你什么人品?你连庸官俗吏都不如。人家尚且知dào

,危难之时为民做主,多少也做了一些正事。你呢?守着十几个顽童,天天在这穷乡僻壤里之乎者也,还有什么资格评论他人?真是可笑!”说罢,又要转身走了。

“你、你等一下!”薛存诚跳脚大叫,快步身前走来。

萧云鹤心中暗自发笑:像这样地家伙,游说是没有用的,只能用激将法。他地性子,还真是像极了那个老臭石头——魏征!

薛存诚已经走到了萧云鹤身前,挡在他面前,面带怒容的说道:“我是没兴趣去做官,不过,我今日倒是要在你面前说上几句话。说几句,从来没有人在你面前说过的话。你敢听么?”

萧云鹤冷笑一声:“刀枪箭雨本王也从不避退,些许迂腐的唇枪舌箭。又有何惧哉?说来就是!”

一行人,又坐了回来。

薛存诚直直的看着萧云鹤,突然一个冷笑,说道:“在我薛存诚的眼中,你汉王,不过是个不忠不义不孝之徒!”

“大胆!!!”那几个侍卫,将刀都抽出来了。

萧云鹤沉声一喝:“放肆。还不退下!你们出去,在外面守着。”那几个侍卫只得恨恨的瞪了薛存诚一眼,各自退了出去。

萧云鹤面色沉寂地看着薛存诚:“继xù

说。说出理由来。”

“说你不忠,是在说你的心。”薛存诚毫不避退的看着萧云鹤,说道。“你身为帝胄,旁系亲王,心中却是想着那张本不该属于你的龙椅。不管你现在干了什么功绩,为朝廷、为百姓做了多少好的事情。但是只要一想到你的这个出发点,一切的事情。都是你这个心怀叵测之人,做出地不忠之举。”

第二百七十四章 大婚

萧云鹤微微一笑:“那是普通仕子之忠。本王之忠。在于忠于天下,忠于万民。你这等人,是无法理解的。所以,我也不想在你面前多作解释。”

“你、你这是诡辩!”薛存诚有些气恼,但又接着说道,“说你不义,是因为你杀伐万人,取一人之功绩。你看看你眼下的威名功绩。哪一点不是杀逾万人得来的?将自己的功业,建立在别人地死亡之上。你这能算得上是义举么?”

萧云鹤呵呵的笑了起来:“说你迂腐,还真是不一般的迂腐。《司马法》曰,杀人安人,杀之可也。薛资明。你是看到了本王杀的数万人,但你有看清。本王杀的是什么人么?反叛造反地逆贼,侵略大齐杀虐百姓的外寇。我若不杀之,这些人势必杀害更多的百姓。试问:我杀他们,不等同于是救了更多地百姓平民么?现在看来,你不过是小人之儒,难登大雅之堂。我是对你越来越失望了。好吧,尽管如此,我也想听你说完下面的话。说我不孝,这话又当如何来讲?”

薛存诚嗤笑一声,说道:“这还用多说吗?当今圣上,将你收为养子视为己出,你却暗底里想着谋夺他的皇位。这还用解释?”

萧云鹤听完这句,有些恼怒的瞪着薛看了半晌,说道:“我与皇帝之间的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么简单。我也不想、也没必要对你多作解释。我只说一句:万民社稷的利益高于一切。为了这个至高利益,就算是承shòu你所说的这些不忠不义不孝地罪名,本王也在所不惜,甚至不惜逆天改命,与天地抗争。像你这样心眼如针的酸腐之人,实在不配与高士共语。像你这样满足于饥饱的燕鹊,也实在无法理解鸿鹄之志。就此言罢,伯苍,我们走吧。”

萧云鹤与武元衡站起身来,往外走。薛存诚这下也不着急了,反而面带微笑,在萧云鹤背后说道:“汉王,你不必用这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来激我。在你的心里,对皇帝地感情极度的复杂。复杂到你自己也不知dào

,该如何去处理,如何去面对。这是你心中一块最大地禁忌,禁忌到你自己都不愿意去涉及。终有一天,你会因为这个禁忌,而让你自己禁锢,让你走入歧途,让你痛苦万分,让你万劫不复!”

萧云鹤心头一震,转过身来,颇有点惊诧的看着这个轻狂的家伙。直到现在,他才发xiàn

了他的独到之处。这样一个故作轻狂的人,却像是一把锐匕一样,能够深深的插入到人的心里,将他人内心最深处的事情,一览无余。

对于老头,对于朝廷,正如薛存诚所说,萧云鹤的心中非常的复杂。玄武门之变,对他萧云鹤来说,永远是心中一块挥不去的阴影与痛楚。再世为人,不管他有怎么样的豪情壮志与逆天改命的枭雄胆略,也一直不想再让玄武门这样的事情重演。

人,就是这样的复杂。萧云鹤也是人,在大志雄心与私人情感的交割之下,他的心曾经不止一次的痛苦挣扎与煎熬。这是他心中一处最为隐私的地带,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起。甚至自己,也从来没有想过清楚。没有想到,今天却被薛存诚这样一个初次见面的人,一语道破。

武元衡的表情也有了一些紧张,眉头微锁的观察着汉王与薛存诚,颇有点心悸的感觉。因为他知dào

,汉王其实是一个感情十分深沉的人。薛存诚,这一次实在是有些过分了,居然一语刺中了他心中最软痛的一块地方。“资明,不可妄语!”武元衡忍不住从旁规劝。

“怎么,只能听好话、打幌子?”薛存诚冷笑道,“却是听不了实话么?汉王,不是也一直在激我么?却容不得我去激一激他?”

萧云鹤微眯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轻狂无礼的年轻人。说实话,他的确是很想一剑将这人杀了干脆。不过,他也更加清楚,越是这样的人,越杀不得。就像当初自己当皇帝的时候,曾经无数次被魏征气得暴跳如雷,却也深深的知dào

,魏征是个难得的人才,是个敢说敢为正直不阿的人才。

他把魏征比作是镜子,就深深的理解,一个人长得好不好kàn

,是不能怨怒镜子的。更多的,该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像薛存诚与魏征这样的人,都是难得的明镜。

“来人!”萧云鹤沉声一喝,“将薛存诚给我绑了,带走!记得将他的嘴给我堵起来!”

“你们——干什么?!”不容薛存诚争辩,那几个早已经憋了一肚子气的侍卫,早将他五花大绑的捉了起来,嘴里塞上了绵布,扔进了马车里。

这次连武元衡都有些惊吓了,慌忙道:“大人,这样……恐怕还是有些不妥吧?”

萧云鹤冷笑一声:“像他这样的人,不杀一杀他的傲气,他还以为能上了天了。伯苍,薛存诚的事情你就不必多说了,我自有办法。现在,回成都。”

武元衡愕然的愣了一愣,随即又有些婉尔笑了起来,心中暗自道:薛存诚,也是要遇上一个能降伏他的硬主了。汉王,也正缺一个像薛存诚这样,敢说敢为不怕死的硬脖子从旁劝谏。这一对主臣,还当真搭配得有意思。不知dào

,今后他们两个,又会演变成什么样子……

一行人在村民们的惊愕之中,驾着车马离开了。薛存诚被拧成了麻花一样,塞到了车里,由一名侍卫看守着。时时听到那里面传来一阵挣扎声,然后就是那个侍卫在喝骂。萧云鹤心中暗自发笑:薛存诚啊薛存诚,你可别怪我无礼。像你这样的怪人,也只能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来对付了。正儿八经的来请你你不去,只好用麻绳将你绑了去了。这样,也正好应合了你的骄傲吧?哈哈!

走了一段路,萧云鹤还是对武元衡说道:“稍后,你去安排一下。将薛存诚的家眷都接来。好言相劝,就说薛存诚已经投效本王了。”

武元衡摇头苦笑:“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萧云鹤呵呵的笑了起来,一行人出发往成都而去。

一路上,除了吃饭解手,薛存诚都一直被绑在马车里。偶尔放他一下,刚想破口大骂,却又被绑了起来堵上了嘴。于是他也只好变得老实了起来。除了开口吃饭喝水。其他的时候紧紧将嘴闭着。

一路崎岖,薛存诚被塞在马车里受尽了苦头。好不容易到了成都汉王府,被拎下来的时候双腿都有些站不稳当了。萧云鹤叫人将他抬进了一间净室里,派了几个侍卫仆役从旁监管伺候,搞得像关犯人一样。薛存诚自从进了王府,一直闭口不言一言不发。有吃的就吃,有喝的就喝。就是不说话。

萧云鹤也不着急,心想我就把你好吃好喝的供养着,看你能憋到什么时候。薛存诚却是在心里一阵叫苦:这下倒好,碰到一个蛮不讲理比我还能胡来地主!

一直过了近半个月,薛存诚都还是那样不肯开口说话。每天吃了睡睡了吃。都养肥了一圈。直到这一天,武元衡成功的将薛存诚的老父老母都接了来,他才第一次主动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老父老母都规劝儿子,好好为汉王效力,图展报负。薛存诚拗不过父母之命。只得勉强答yīng

了担任汉王傅这一官职.

不过,正如萧云鹤所料的那样。这个新上任的汉王傅,还是一个泥塑菩萨。虽受供奉,却不灵验。只不过是将发呆的场所,换成了汉王书房。每天萧云鹤处理公务时,都会将他叫到场。薛存诚却只是端坐在那里,死活不肯多说一句话。萧云鹤也不着急,故yì

将一些章折念出来给他听,然后说一说自己处理这些事情的办法。薛存诚听在耳朵里,却从来都是一声不吭。

于是。汉王府书房里,时常看到这样一个奇怪地场景:汉王拿着折章来念,自言自语的一个人研究处理办法;端王傅在一旁安静的听,却是从来不发表任何意见,甚至一个字也没有说过。

连武元衡都感觉有些好笑了。还真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主臣。不过也唯有武元衡清楚,汉王正在用他的耐心和各种心术。慢慢地收伏薛存诚这个狂傲古怪的人。薛存诚虽然轻狂无礼,但是在大事上,还是有自己的一套原则的。他既然答yīng

了担任端王傅,就会负起这个责任来。之所以一言不发,是因为他认为汉王处理这些折章的办法,妥当可行。

既然都妥当了,还要我废话干什么?这就是薛存诚地风格。

这种状况维持了许久,直到朝廷派的御史李景略到来。

李景略被御史台任命为剑南西川节度观察使,专司查典西川各地的官吏。萧云鹤接到他也挺欢喜地,将他请到了汉王府里。独自为他辟了一个院落,作为钦差大人观察使的居所。另外在成都府里置办了一个行辕办公点,作为钦差衙门。

这一天议事的时候,薛存诚也在场。前面说到如何进行官员评定考核,以及实行优胜劣汰的官吏选拔制度时,薛存诚都像往常一样的杵在那里,一言不发。不过,当萧云鹤说到,要派钦差衙门的人私下去民间暗访,了解地方官的政绩德性时,薛存诚就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大声说道:“这不是胡闹吗?!”

他这一喊,还真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连武元衡都有些被惊住了。李景略自然是惊愕地道:“王傅大人,为何出此不逊之言?”

薛存诚冷哼一声,对萧云鹤说道:“汉王,为官做人,就该以诚信为本。你这样暗中查访,不是小人行径么?长此以往,蜀中人心惶惶,谁还会用心办事?都会只想着如果逃避查核了。而且,你用这种阴险的伎俩去查察他人,就不觉得太过下作、一点也不光明磊落吗?而且你这样做,最容易让那些钦差衙门的人滋生傲慢、专横的心思。长此以往,法之不法,人家都只看钦差衙门的人脸色办事了。倒不如废了礼法,让钦差衙门地人看谁不顺眼,抓来砍了就是!”

李景略顿时有了一些怒气:“薛资明,我与你近日无怨往日无仇,同是为国效力,你为何口出秽言污辱于我?!”

萧云鹤一伸手止住了李景略,自己细细思索了一阵,说道:“资明。那依你的意思,这查核地方官吏,应该采用一个什么样地法子最为妥当?”

薛存诚冷哼一声,说道:“我大齐律法健全,又何必来问我?有道是法不责众,得饶人处且饶人。西川的官员们,长期浸淫在一种奢靡懒惰的风气里。你想要雷霆万钧的整治过来。除非将所有官员都撤办了,换上你认为合格的人。可这明显是不现实地。既然是不现实的东西,就得看清了事实慢慢来。优胜劣汰这个思路,本身并没有什么不对。可是你这样明查暗访,只会搞得蜀中人心惶惶。谁还有心思去操劳政事?都想着如何避祸了!依我看……我、我凭什么跟你说这么多,哼!”说到这里,薛存诚仿佛突然想起,自己本不该说这么多话的,又气鼓鼓的坐了下去。

萧云鹤却是呵呵的笑了起来。对一旁武元衡说道:“伯苍,你认为资明说得有道理么?”

“很有道理。”武元衡言简意赅,深表赞同。“之前我们或许都还忽略了这一层。必须在稳定局势的前提下,再来整顿吏治。如果突然一下就雷霆万钧的整顿,恐怕是会有些不妥。明察暗访,似乎现在也不是推行地时候。现如今,只好先整治一批名声很大、反响很恶劣的贪官污吏,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然后,再建立一套完善的官吏升降赏罚制度,先让他们自己有了危机意识。调动起一些积极性来。尔后,到了评定的时间,再来进行一些明察暗访,以杜绝有人在政绩上造假就可以了。至于其他地,自然有御史钦差按章程来办。哪里有贪官哪里有污吏。都按正常的途径手段来办就可以了。”

萧云鹤又问李景略:“你认为呢?”

李景略点头:“卑职也以为,这样会更加妥当一些。虽然王傅大人言辞过激。但其中不无道理。暗相查访这件事情,的确要慎重。”

萧云鹤想了一想,看了一眼薛存诚,说道:“那好吧,这件事情,就交由你们三个人合议处理。这是我西川的头等大事,交由你们负责了。”

薛存诚马上说道:“我有什么可议的?要我负什么责?让他们二位办就是了,不用摊到我头上。”

萧云鹤看了他一眼,自顾笑着走了出去。薛存诚哼了一声,扭过头去生闷气了。弄得一旁地武元衡和李景略,都呵呵的笑了起来。

薛存诚就是这样一个人,嘴虽然很硬,可是办起事情来还是挺有原则的。还当真是很认真地和武元衡、李景略一起办起这件事情来。虽然他说话不多,办的事情也少,却往往只是在关键的时候发表一点重yào

的有用的意见。如果说武元衡是桨,李景略是帆,西川大小的官吏们都是大船上的木板,那他薛存诚就是舵。三人齐心合力,承载起西川这座大船朝前奋勇驶去。

只不过,薛存诚仍然是那副死倔样子,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从来没有给汉王好脸色看过。就像跟他有杀父之仇一样。对此,萧云鹤几乎也都要习惯了,还是不厌其烦地问他许多事情。薛存诚也渐渐的话也多了起来,经常就一些事情发表意见。但从来都是挑刺、批骂,绝不说一句好听的。

萧云鹤感觉,这个薛存诚,简直比魏征还倔,还刚硬,甚至还有那么一点蛮不讲理。不过,他说的一些话,往往又十分的有道理,合乎理法。就连汉王地一些家事,他都要横加一脚,骂上两句。

就好比,未来汉王妃吴月琳要驾到了,萧云鹤想要派人到剑州去迎接。薛存诚就跳出来说话了:“汉王贵为帝胄,吴月琳只是官宦商人之女,尊卑有别,有何可迎的?更何况,汉王若是对自己治下地西川治安有信心,就更没理由派军队去迎接。你娶亲要军队迎接,那百姓娶亲出行又当如何?没有军队莫非就走不了这段路了吗?这样大打排场,一来扰民,二来浪费,三来招摇。为了讨好一个女子欢心而招来三个弊病,你汉王想去就去。不过到时候蜀中百姓骂你,可别牵扯到我薛存诚的头上。”

萧云鹤只得苦笑的打消了这个念头,仅仅是派府里的两个丫鬟到剑州去迎接吴月琳了。与此同时,朝廷、山南西道、凤翔府以及泾原节度送来的赈灾物资,也陆续运到。前后十余批,共计钱货二百余万贯,粮食四百余万石。另外,楚彦也差人送来了一批马匹,约有千余匹。接收这些东西,又忙碌了一阵。

这时正值夏末秋初,最容易闹粮荒的时候。这批物资入蜀,也正好解了一时燃眉之急。之前蜀中的生产恢复还还算可以。只要等到秋收,就可以彻底的解决蜀中的粮食问题了。与此同时,各地招募而来的军队,也快要完成了剿匪灭贼的任务,开始在军镇各地开垦军屯了。蜀中的经济民生,都渐渐走上了正轨。

又过了好几日,俱文珍才护送着准王妃吴月琳到了成都汉王府。一路行来,炎夏酷暑走了近两个月。吴月琳都明显瘦了一圈,疲惫不堪。吴仲孺居然亲自带着百余家奴,护送女儿入川。随行的嫁妆,多达二十余车。一路上,各路节度使与地方官,都看在汉王与吴仲孺的面子上尽lì

相助护送,所以还算安全。

萧云鹤早就收拾好了一套行院,将吴家父女一行人等安顿了下来。只等他们休息好身体,挑个良辰吉日,就要迎娶佳人了。吴仲孺眼看着婚期将近,也总算是暗暗吁了一口气:这门婚事,总算是有着落了……

汉王要大婚了!

这个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西川。本来按照吴仲孺的计划,女儿的婚事是无论如何要大肆庆祝的。不过他没有料到,汉王府里主理这类事情的王傅,却是个不近人情的怪物!

平常三天难说两句话的薛存诚,这时候突然变得活跃起来了。按理制,汉王大婚,婚事应该由汉王傅来主持操办。这下倒好,薛存诚定下了三个条件:不打排场、不收彩礼、不摆酒宴。

这还是成亲么?!吴仲孺有些恼怒不堪,但又拿这个三品汉王傅毫无办法。萧云鹤也清楚,薛存诚这样做是有道理的。眼下西川刚刚经lì

了战乱,百姓们的生活还很艰苦,自己的婚事如果大肆铺张浪费,难免惹来一些非议。同时,现在不正是在提倡节俭、要官吏们都改掉那些奢靡浪费的坏习惯么?也有必要从自己做起,上行才会下效嘛。

于是,堂堂的亲王、节度使的婚礼,办得十分的简单而低调。西川节度治下的官吏们,都只是发来了贺帖,表示恭贺。王府里简单的装裱了一下,挂上红绸喜字,放了两挂鞭炮。府里的人自己凑在一起热闹了一下,关系十分亲密的人才过来喝了几杯喜酒,这就算完事了。就连在汉州镇防的心腹大将唐汉臣与宋良臣,都没有让他们过来。

对此,吴仲孺当初是十分的不乐意,后来了解到实情以后,也就无话可说了。他带来的足足二十车丰厚嫁妆,也都被萧云鹤以汉王妃的名义,捐给了西川节度拿去慰军了。

汉王的这些举措,让西川的百姓们颇感欣慰。大小的官吏们,也都醒了个神,开始痛改一些坏习惯了。从此以后。西川境风刮起了一股崇尚节俭、艰苦创业的风气。之前那种流恋花酒、铺张浪费地风气,正在慢慢淡去。甚至谁家大肆铺张浪费了,都会要受到口诛笔伐,被西川的百姓们唾骂。

婚礼的仪式也进行得很简单,并没有皇子娶亲的那种繁冗礼节。拜过天地以后,新人就入了洞房。

萧云鹤牵着吴月琳的手,双双走进了新房里。却感觉她就像是受惊了的小麻雀一样。时时惊栗的发抖。到了新房,吴月琳有些紧张地坐在床沿上,头上戴着红头盖,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吴……”萧云鹤正准bèi

叫声吴小姐,但一想。是时候改个称呼了,于是唤道,“月琳,这些日子接连赶路,真是辛苦你了。”

“多谢大人关心。妾身一切都好。”吴月琳轻声说道,“只是大人,这些日子以来又是征战又是忙于国事。才是真的辛苦。”

萧云鹤笑了一笑,走到床沿边坐下,轻轻揭去了吴月琳头上的红盖头。吴月琳羞赧的偏了一下头,脸上已经是一阵红霞翩“真美……”萧云鹤由衷的感叹。地确,穿着大红朵花新娘袍的吴月琳,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娇柔美态。

吴月琳羞喜交加,却是掩着嘴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萧云鹤也笑了起来:“你笑什么?”

吴月琳抬眼看了萧云鹤一眼,马上又有些羞赧的低下头去。说道:“我还在回想着那天,你身披黄金甲要带兵出征的样子。那样一个威武地大将军,却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让人感觉有些……异样。”

“哈哈,大将军就不是男人了?”萧云鹤大笑起来。“你本来就是很美么,我也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吴月琳轻轻翘了一下嘴。轻声说道:“还会贫嘴呢……都不像王爷了。”

萧云鹤看到她这副娇羞可人的模样,心中忍不住一阵怜爱升起,坐到床边将她抱到了怀里。吴月琳地身子有些僵硬还轻轻发抖,但片刻后她又将头靠到了萧云鹤胸前,微微闭上了眼睛。

“大人,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人了。”吴月琳轻咬嘴唇,脸上红晕一片,羞涩的说道,“你……你会嫌弃我吗?”

“怎么会呢?”萧云鹤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好言说道。

“可是……”吴月琳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外人都说,汉王府和我们吴家,是因为某些利益才联姻的。我们都没有什么感情。你会不会因为……这个原因,而不在意我呢?”

萧云鹤心中微微一颤,心想这个吴月琳,还真是个心巧玲珑而且十分坦率的女子。于是说道:“实不相瞒,是有一些利益上的考lǜ

。不过,我也是喜欢你地。这就足够了,不是吗?”

“真的吗?”吴月琳睁开眼睛,脸上一阵幸福的红晕泛起,将头埋到了萧云鹤胸间。

萧云鹤将她搂到了怀里,抱得更紧了一些:“是真的……”

时隔多年,萧云鹤终于又了那种佳人在怀的激动。虽然他和吴月琳,确实是没有什么感情。可是这样一个可人地女子,是谁都会喜欢。

男人的冲动,反而让他变得更加温柔。洞房里,一阵春意盎然。当那一片飞红落下时,吴月琳紧紧抱住萧云鹤,滚落了两滴眼睛。她知dào

,从这一刻起,自己地这一生,将永远与这个男人牵挂在一起了。这两滴泪,不管是幸福还是痛苦,都见证了她这一生中这意义最重大的一刻。从现在起,汉王就是她的一一夜温存,天色拂晓时,吴月琳在萧云鹤怀中睡得香甜。她蜷缩着身子,轻轻靠在萧云鹤的臂弯里。白玉一般的面庞上,些许红晕还没有散去,分外的诱人。萧云鹤轻轻的抚摩着她光洁如玉的后背,心中轻轻叹道:重生为人,我也算是有了最亲密的亲人了……吴月琳,虽然我们在一起只是一棕政治婚姻,但我仍然希望能和你白头偕老。毕竟,跨越百年的姻缘,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的。

天亮了。吴月琳的两个近侍丫鬟进来伺候新人起床。吴月琳睁开了眼睛,看了看近在眼前地男人一眼,又羞又臊的将头埋进了被子里。手臂,却是紧紧抱在萧云鹤胸前。佳人如玉,萧云鹤几乎又有了冲动。抱着她亲了许久,二人才慵懒的起了床来。

之后,自然是家人在一起共进早膳。吴仲孺总算是完成了女儿的婚事。亲眼见着她进了洞房,心情大好。新人拜过了高堂,萧云鹤也正是改口称呼吴仲孺为岳父,乐得他哈哈大笑。

汉王府里,一时其乐融融。

只是奇怪。这都到快到中午了,萧云鹤也没有见到武琦云与苏菲儿这对人。他心中想道,我成亲了,这两个人……多少会有些吃味吧?不知dào

躲到哪里长吁短叹去了。虽然她们从来没说过什么,但至从吴月琳进府以后。武琦云就再没有来找过他了。而且,平常就像影子一样在萧云鹤身边寸步不离的苏菲儿,这几天也有些心神恍惚。总是有些心不蔫的样子。

萧云鹤暗自笑了笑:女人,总是这样子的。

吴月琳不愧是大家闺秀,受过极佳地家教的。既然嫁作了人妇,她也马上有了汉王妃的样子。本来萧云鹤预料,像她这样娇生惯养的富家女子,多少会有些懒惰或是难以伺候。没有想到,吴月琳非但十分的随和,对下人也非常地和气。自己也十分的勤快。汉王的饮食起居,她都要亲自过问。有时还亲自送上汤茶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就差将萧云鹤伺候得像皇帝一样了。而且与苏菲儿那种无微不至还有些不同,吴月琳毕竟是汉王的名媒正娶的妻室。而且有过了肌肤之亲。二人之间地亲密无间,是苏菲儿也无法比拟的。这样一来。苏菲儿越发的像是被冷落疏忽了。有王妃在旁边地时候,就见不到她的影子。萧云鹤何尝不知dào

苏菲儿的心思,也将她的事情对吴月琳实话说了。吴月琳十分的大度,就将苏菲儿调到了自己身边,当近侍丫鬟,一起服侍汉王。

苏菲儿毕竟只是下人,心中有些顾忌这个新来的女主人,会不会厌恶她。可是吴月琳的这一举动,顿时让她打消了这个顾虑,又恢复了往日的那种活泼与乐观。毕竟在她地心里,只要能在汉王身边服侍,其他的都不重yào

了。

就这样,汉王府里,有了女主人。大小的家事,基本上都不用萧云鹤去操心了。吴月琳这个新王妃,成了实jì

意思上的王府总管,而且十分的称职,极得人心。初来乍到地汉王妃,也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了王府上下所有人地认同。

大约过了五六天,热闹了一阵的汉王府也恢复了往日的那种宁静。萧云鹤的生活也走上了正轨,开始每天处理公务了。有了家有了亲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每天处理完公务以后,萧云鹤不再感觉空洞无聊了,因为有妻子相陪。吴月琳是一个很低调、很安静也很娴慧的女人,在她身边,就像是如沐春风一般。大家都发xiàn

,汉王比以前更加步履轻盈、更加神清气爽了。

这天下午,萧云鹤正在书房里批阅一些各州县送来的秋收报折。俱文珍拿着一个盒子走进了书房,有些为难的说道:“大人,有人送东西来了。”

萧云鹤眼都没抬只顾看着折子,说道:“无缘无故的,谁会来送东西。给人家退回去就是了,谁让你收下的。”

“退不掉呀!”俱文珍说道,“今日我出门去市上采办食货,有一个汉子飞快的跑了过来,就塞了这个盒子在我手里,同时还有一封信。大人还是自己看吧!”说罢就将一封信递了出来。

萧云鹤颇感有些奇怪,放下手中的折子,拿起信拆来了来看。刚刚拆开信封的时候,一股淡淡的茶花香,让他心中忍不住轻轻一颤。展开信来,果然是那熟悉的笔迹:“闻君大婚,贺喜来迟,还请勿怪。僻壤之地无好礼相送,亲织金丝披帛一条,赠予王妃。愿伉俪情深,永结同心。东女国,独孤墨衣拜上。”

萧云鹤心中是又惊又喜,想不到,墨衣居然知dào

了自己的婚事,还派人来送礼了!这么说来,她肯定是收到了我之前写去的那封信,人也自然是平安无事的了?这太好了!

萧云鹤打开了盒子,里面整齐的折叠着一领细绸金丝编成的披帛。看得出,和以前小女王身上穿的那件金丝褛衣,手艺十分的相近,是东女国的人的服饰。只不过,东女国的人是不喜欢在肩头披上披帛的,小女王这也是按大齐的习惯送上了这么一件礼物。

俱文珍在一旁看了半天,见汉王居然有些兴奋,好像还挺喜欢这件礼物,呆呆的说道:“大人,你可是下过严令,不许王府里的接受外人馈赠的,今天怎么……”说罢,还有些担心的看向了坐在一边的薛存诚。现在汉王府里,是人都知dào

,薛存诚这块又臭又硬的石头,连汉王都有些忌惮他。

萧云鹤恨恨的瞪了俱文珍一眼:“出去!”

俱文珍吓得一震,灰溜溜的退了出去。

萧云鹤转头看向薛存诚,呵呵的干笑道:“资明,这个……是我一个挚友的私人馈赠。”

薛存诚做出一副毫不在乎的表情,还白了萧云鹤一眼:“既然是私事,又何必来问我?”

“哦……”萧云鹤随口应了一声,将披帛折叠好了放回盒子里,朝书房外走去。心中却是在想道:臭石头,其实还是有些近乎人情的。

萧云鹤将那份礼物,交给了吴月琳。吴月琳披戴到了身上,果然越发的显得端庄高贵。当得知了披帛的来历后,吴月琳一点也没有表现出妒意,却是有些惊奇的说道:“就是那个,之前住进过汉王府,后来又替你挡剑受伤的女子吗?她”

萧云鹤微笑道:“是的,就是她。”

吴月琳轻抚着披帛,细声说道:“她是个好女子。而且,她肯定是真心的喜欢大人……”

入蜀数月,经lì

了当初的动荡与彷徨之后,现在一切总算是安定下来了。萧云鹤暗自吁了一口气,终于是时候,可以着手准bèi

训liàn

属于自己的铁血战师了。

不管吏治如何经营,民生如何稳定,没有一支钢铁般的军队,在现在这个世道,一切都是虚浮的。只有手中握有切实的军权,才有能力、才有可能去谈及做其他的事情。萧云鹤这个马背上出身的皇帝,比谁都清楚的知dào

这个道理。

这几个月以来,为了剿灭西川境内的盗贼山匪,各州县都被允许征招了雇佣军。现在,治安已经恢复良好,是时候将这些兵权收回了。萧云鹤下发了一道节度使大令,命各州县上交所有兵马,只留律法规定人数的衙役和捕快,维护州县治安。命令下达后,下面的各州各县不敢耽误,在半月之内,将所有征集的兵马都交到了成都。二万兵勇,八千匹滇马,数量居然不在少数。

至从萧云鹤开始着手整顿吏治、大力削除官场的奢靡风气以后,各地官员都提起了精气神,不敢胡来了。以往每个月要在酒宴歌舞上花费的大量资金,都被用到了军政上。从这里购买的滇马,就可以看出一点成效来。起初,西川这些地方基本都是以步兵为主,哪里能有多少马匹。吐蕃的高原铁骑杀来,根本无法抵挡。现在情况大为好转,西川治下的各州县,在萧云鹤的大力倡导之下,也开始购置马匹配备骑兵了。

只不过,滇马虽然耐力极佳,但是身裁短小,爆fā

力与冲击力不太强。用来当驮马还比较适合,说是要跟吐蕃那样的铁骑对抗。恐怕还远远不足。更何况,蜀中的人本来就不是特别擅长在马背上作战,这让萧云鹤多少有些苦恼。

第二百七十五章 冲冠之怒

好在这段时间内,楚彦也陆续将萧云鹤之前私藏的万余马匹送过来了。加上他自己在成都托吴仲孺的盐号兑换购买的回纥马、滇马,统计一下,数量也有了三万左右。募集地兵勇,总人数也达到了四万人。除一万甲兵留守成都府外。其余的全部调到了军事重镇——汉州。

这段时间内,成都到汉州一带的官道,变成了最热闹的所在。一天到晚都是人潮熙动,车马云集。从各地赶来的兵马送来的粮草军器,络绎不绝。秋收了。蜀中奇迹般的在战乱之后,迎来了一个大丰之年。百姓们个个喜出望外,惊喜万分。

萧云鹤自己也是十分地欢喜。刚刚入蜀时,入眼所见到处都是荒废的农田。原本还担心,今后这一年恐怕都要吃救济了。没有想到。自己这一连番重大的举措一推出,居然还及时的挽救了今年的收成。短短地数月时间,成都的民田与汉州的军屯。八成以上的都恢复了生产,收获的粮食早已将仓禀塞得满满当当。

一切就绪,民生安稳。世民带着武元衡、高固,离开了成都汉王府,前往汉州军镇,开始大力整顿军务。时近中秋,吴月琳虽然有点舍不得,想留汉王在家过了佳节再走。但也不敢出声挽留。她知dào

,像汉王这样地男子,要去办正事的时候,就绝对不要让他有什么牵绊。虽然她希望汉王最好是能够每时每刻都在她身边,但同时也更加清楚。要想得到这样的男子地倾心,最重yào

的就是不要给他带来什么负累。

数月的时间。当初几乎变成了一片废墟的汉州州城,现在也一切恢复了正常。唐汉臣不愧是跟随李勉多年的老手,处理起民政来手段也不弱。军队里,这里原有的几千人加上新招募的一些人,大概是万余人。也在他和宋良臣的带领下,有条不紊地维持着州城的治安,进行着一些常规的训liàn

。现在,汉州军镇已经集中了西川节度治下几乎七成的兵力和全部的马匹,顿时变得有些拥挤和忙碌起来。

萧云鹤到达以后,马上着手开始构建军营马场,建造各类房屋。汉州城以西,大片地空地被圈划了出来,用作军寨。三万大军,两万匹马,在最快的时间之内都被安顿了下来。看到这么多地马匹,尤其是从凤翔一带运来的万余匹高大强壮的好马,蜀地的军人们大感惊讶,同时喜笑颜开。唐汉臣也算是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这一段时间以来,他几乎是日夜操劳,都没有睡一个安稳觉。现在好了,汉王亲自来了。

谋定而后动,是萧云鹤做事情的一贯原则。在正式开始整顿军务以前,他将武元衡、唐汉臣、高固这些人都召集到了一起,一起商议进行改制的办法。西川节度以前,兵力其实并不比现在差,甚至还要强。就是因为军令混乱,任命的将领责任模糊,才导致关键时刻军令不通畅,溃不成军。同时,蜀军也受到那些奢靡慵懒的官吏们影响,一贯疏于操练,掉以轻心。甚至有些心术不正之人还变成了兵痞,时常侵犯百姓。为将者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予制止和制裁。

鉴于这些情况,萧云鹤和众人议定,一定要用严刑重典来约束蜀军。以往松散的军令军规,全都做了一些修改。加重了违令违规的处罚。与此同时,也增加了一些军饷与生活开支的预算。称得上是恩威并济。其实,蜀中一直还是很富裕的。仅成都一府,就有近百万人,与国都鼎盛时的人口相差无几。养这几万军队,还是绰绰有余的。只不过萧云鹤不想一开始就以量取胜,而是想打造出一只精良的军队,先做出军队里的表率。

而这支表率,自然只能是飞龙骑,汉王亲自统率下的万骑——飞龙骑!

从凤翔运来的这万余蕃马,全是萧云鹤当初自己精挑细选的好马。身长体大,爆fā

力极强,最强于冲阵博杀。

由于剑南西川节度以前的兵马,番号称制有些混乱。萧云鹤将西川节度下的兵马,全部改换了番号,统一称为剑川军。萧云鹤自己。亲任剑川帅与大都督。而飞龙骑,则是剑川帅亲自统率下的精锐铁骑。萧云鹤任命了郭钢担任飞龙骑使这个荣誉官职。其他的治下兵马,分成了四部,分别制定了先锋、后军、左营、右营四军兵马使。兵马使以下,另有将军等职务,层层下递,保证每一个人都有人管。每一个人地责任都十分的明确。

大的统筹方略既然已经做好,接下来最重yào

的,就是训liàn

了。

首先,当然是将这宝贵的一万飞龙骑,精心打造出来。蜀中其实不乏豪杰健儿。之所以一直少有强dà

的骑兵。是有几个原因限制的。一个最重yào

地原因,就是难有好马。众所周知,蜀中的用马,大部份都是被称为矮脚马的滇马。虽然耐力极佳,但根本无法组建具有强dà

冲击力的骑兵。另一个原因。则是地形约束。蜀中多山,马匹难行,也难得训liàn

出好的骑兵来。所以。一直以来蜀中都是以步兵为主。一旦与强dà

地敌军骑兵相遇,就会十分的吃力。现在,马匹的巨大难题算是解决了;至于训liàn

的场地,萧云鹤十分大胆的做出了一个设想:将剑川军骑兵地训liàn

场,建设在汉州西北的大片平原空地之上。

汉州位于西川最西面,东面与西面,都是群山环绕;唯有西北是一片开阔的平原草场,但是与维州毗邻。维州本来也是西川节度治下地州县。但已经失陷在吐蕃人的手中。

说起维州失陷,还有一个让人有些啼笑皆非的故事。维州古名叫姜维城,因为蜀汉时姜维与马忠在此击败叛羌而得名。后来到了唐时才改称为维州,虽然一直都很贫瘠,但却是蜀中面对吐蕃的门户重镇。吐蕃人多年来累次攻击。都无法攻下。后来想了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歪点子。他们派出了妇人,嫁给了维州城里的守城军士。过了二十年。这些妇人们生的儿子长大成人,居然真的在吐蕃来攻地时候,打开了城门纳降。所了,蜀中有一句谚语:维州,是失陷于妇人的肚皮。

可就是这个失陷于妇人肚皮的城池,眼下却成了吐蕃入侵西川的跳板,常年在这里布置下了兵力,随时准bèi

进兵袭扰。由于维州与汉州之间,全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地带,吐蕃地铁骑大可以有恃无恐的长驱直入。加上之前西川节度地军力不济,所以这些年来屡屡败绩,让西川变成了吐蕃名符其实的活粮仓。

萧云鹤这一个大胆的决定,无异于就是将战场,选成了训liàn

场。他的想法是,军人就应该时刻都有危机意识。将飞龙骑的训liàn

场建设在汉州西北直接面对维州,有两层意思。一来就是让这支军队,成为嗅觉敏锐、随时都能战斗的铁血之师;二来,也是向西川的军民和吐蕃人发出一个信息:我西川,势必收复维州!

一万名飞龙骑骑士,采用公开选拔的方式,在军队里以淘汰竞争的方式,公开选拔。花了近半个月的时间,才将这一万人初步笃定。随后,萧云鹤又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以袭扰战的形势,掩护汉州兵马出城,修建飞龙骑营寨。他亲自披挂上马,带着新编组的一万飞龙骑,大张旗鼓往维州进兵而去。与此同时,唐汉臣等人则是带足了一万大军与两万民夫,开始在平原地带抓紧时间抢修飞龙骑营寨。

其实萧云鹤也是胆大心细。他清楚的预料到,由于之前吐蕃曾在凤翔惨败于汉王之手,吐蕃人对于现在由汉王统率的剑川军已经有了一些忌惮。加上吐蕃这个时候,也正是高原上的农忙时节,应该不会准bèi

大肆入侵来攻占。维州那里,兵马应该不是太多。而且,就算是真的打了起来,自己也完全可以步步为营,先立于不败之地。果然不出所料,维州的吐蕃兵马,关闭城门紧守不出,任凭萧云鹤如何骂阵,就是没有一兵一卒露头。

唐汉臣等人也知dào

,汉王在前面多顶一天,就多一分危险。所以军士民夫日夜加班赶工,在短短的五天时间之内,构建出了一个宽逾十里、长达二十里的骑兵大军寨。竣工的消息传来,萧云鹤在半夜不露形迹的撤tuì

了,退守到了军寨里。吐蕃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知dào

剑川军耍的什么诡计。

就这样,在汉州军镇的西北方,出现了一个前哨军镇——由汉王亲自统率的飞龙骑坐镇的大军寨。军寨里日夜训liàn

,热火朝天。到了晚上,则是***通明宛如白昼。各路岗哨络绎不绝,戒备十分森严。吐蕃人直到现在才知dào

是中了计,居然让剑川军在自己眼皮底下,构筑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

同样的,驻扎在这里的一万兵勇,也时刻都是危机意识。白天的训liàn

,就如同是上了战场在亲身博杀,不容他们不认真。不然这随时而来的战争,就会让他们送了命;到了晚上,也不敢解下衣甲,所有人都和甲而睡。可以说,这些人是在前线训liàn

出来的一支铁血悍师,召之即来,来之能战。

萧云鹤亲自坐镇在大军寨里指挥训liàn

,将自己在行军打仗训兵方面的才能,淋漓尽致的发挥了出来。短短的两个月时间,这一支刚刚组建的新嫩军队,发生了脱胎换骨一般的变化。萧云鹤依稀从他们的身上,看到了玄甲军的影子——昔日那一支跟随自己征战天下、战无不胜的王者之师!

萧云鹤的心中,总算是有了一些安慰:这才是我要的军队!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已到初冬时节。冬天,是练兵的好季节。没有农忙,也很少有疫病。眼看着西川仓禀充实,萧云鹤的雄心也逐渐膨大,又下了一次征兵令,在西川节度治下征兵两万。

征令一下,四方百姓十分踊跃的报名参军。短短的三天时间内,应召之人居然多达十万之众!

看来蜀中的百姓们,这些日子以来已经是深厚感染了,民风也变得果劲起来。他们清楚,唯有自己武装起来,才有可能保家卫国,自立生存。许多百姓,为了节省官府的开支,还自备了军器、棉被、甚至是马匹。但军营毕竟容量有限,萧云鹤让各位征兵官吏,严挑细选,最终也只收纳了两万人。这两万新军,会先在各州县本地,由节度使指派的将军们进行初步训liàn

。磨打成半成品以后,再转移到汉州大军镇来接受统一的训liàn



这样一来,西川节度治下的各州县,几乎都出现了练兵讲武的场景。南到大渡水附近的嘉州、汶江附近的沪州;北至雄关剑阁,处处都见兵马在操练。原本民风柔弱、生活奢靡的蜀人,也变得积极进取、奋发向上了。每个人走路的时候,仿佛都比平常快了两分。以往最热闹的勾栏曲坊,现在几乎已经是门可罗雀。百姓官吏们有时间,更喜欢骑骑马,射射箭,打炼筋骨了。

蜀中的冬天,下雪不如北方多,但山中也有些清冷。萧云鹤却是光着帮子,手提一杆长铁马槊。亲自在军营里指导马术与骑射的训liàn



冬日的阳光照在他古铜的肌肤之上,仿佛踱上了一层金光。这一个秋天操练下来,萧云鹤感觉之前身上积攒的赘肉几乎已经全部消失无踪。筋骨肌肉,变得空前的强壮。本来他这副身体,就是强壮得有些异常。这些日子操练下来,更是块块肌肉隆起,楚彦身上下仿佛有挥霍不完地巨大力qì

。每天对垒练习时。萧云鹤几乎都敢和以蛮力着称的宋良臣来几次硬碰硬了。他的技巧再加上惊人的力量,常常是让宋良臣败于下风,令这个蛮汉懊恼不已。

与此同时,萧云鹤之前就将一些武谱交给了高固等人的。这将近一年的时间快过了,这些人的武艺明显地突飞猛涨。同时。他们教出来的那些军士们,个人搏击能力也发生了质的飞跃。以前,大齐的骑兵与吐蕃这样的胡兵强骑搏击,更多地是靠战法与装备,来弥补个人战斗力上的不足。不过现在。萧云鹤已经有了信心:至少自己手下的这一万飞龙骑,一对一的与吐蕃高原骑对抗,绝不会落下风!

飞龙骑营寨里。每天马蹄奔跑卷起的黄沙,都会刮到维州城里去。而每天飞龙骑训liàn

地时候,吐蕃人也会站在城头,远远的观望。虽然他们看不到什么,但很明显,敌人这样的大肆练兵,而且是有恃无恐地在他们眼皮底下练兵,他们有些坐立不安了。

虽然维州城一直紧闭。萧云鹤无法派人进去打探到什么消息。但是通过这些日子以来的观察,他发xiàn

维州城里已经有了增兵的迹象。看来吐蕃人,已经意识到了危险,加强防备了。

这天清晨,飞龙骑军营里如同往日一样的吹起了起床号角。训liàn

就要开始了。各营各寨里的将士,都紧张而序的集结起来。到了校场。正在这时,却有暗哨意wài

的发xiàn

西北方面有人活动的迹象。

莫非是吐蕃地探子?

萧云鹤即刻下令,派出一百名轻骑射手,前去查看消息。如果是对方的斥侯哨探,就地解决。一百名骑兵呼啸而出,宛如风卷残云。片刻之后,这些人就来回报:不是吐蕃的探子,居然是千余名大齐的百姓。

大齐的百姓,怎么会出现在两军对垒之间?萧云鹤略感惊奇,想到了维州失陷于妇人肚皮地故事,提高了警惕,担心吐蕃人又故技重施。他亲自带了千余骑兵,截住了这一队百姓。

这群百姓个个都衣衫褴褛,而且都十分的疲惫惊慌。看到萧云鹤地军队来以后,全都呼呛连天的跪拜了下来。萧云鹤感觉有些惊异,看这些人的样子,很像是被吐蕃抓去以后充用奴隶的汉人。他叫住了几个百姓,问起情由。

那些百姓们说道,他们以前都是蜀中百姓,年头的时候被吐蕃人劫掠过去,成了奴隶。一直被圈押在维州城里,做苦力。近几天来,吐蕃来了一个大将,说是赞普要纳妃了,大赦囚徒。于是就将他们这一千多人给放了。

“居然会有这么好心的吐蕃蛮子?”萧云鹤甚感奇怪,追问道,“他敢放你们,大概是因为你们应该是他的奴隶了。可有问清楚,那个吐蕃大将是什么人?”

其中一个百姓甚是惊异的说道:“说来真是令人惊诧。那个吐蕃大将,居然和我们汉人一模一样。而且他自己对我们说,他的祖上是英国公李绩。圣后朝时,因为李绩之孙李敬业叛乱,李绩一族几乎被灭尽,而且被削了李姓。其中有一支徐家后人,流落到吐蕃绝域,至今已历三世。而这个吐蕃大将,有一个汉人名字,叫做——徐舍人!”

“徐舍人?英国公的后人?”萧云鹤顿时大感惊讶。又找这些百姓们多次询问查证,众口一词,都是这么说。

萧云鹤心中就翻腾开了:李绩,李茂公,是继李靖之后最难得的一名将帅之才。从史书上,萧云鹤也了解到。李绩后来不负所望,在自己的儿子高宗手上执掌军事,最终还一举平灭了高句丽。可惜到了后来,李绩的孙子李敬业及其宗族,全被武媚娘给杀光殆尽了。没有想到。却还有一支血脉遗落到了吐蕃。而且,还成了统兵与大齐为敌的将军。但是,这个李绩后人,却又记得自己身上的汉人血脉与祖上英明,现在又放回了蜀中被俘的百姓……

这真是莫大的矛盾与讽刺啊!李绩若是在天有灵,肯定会哭笑不得了。

马上,又有百姓告sù

了萧云鹤一个让他颇感震惊地消息:吐蕃的赤松赞普。将要迎娶东女国的一个什么女王为妃。因此十分的高兴,才下令吐蕃全国大赦囚徒。维州城增兵的吐蕃大军,就是为了迎接东女国的那个女王来的。

听到这个消息,萧云鹤心头猛然一震:墨衣,你终究还是要被吐蕃人霸占么?!眼看着求救大齐无果。宝藏也没有拿到。你为了你地族人,居然甘心去吐蕃那个不毛之地,嫁给野牛一般的蛮子么?!

萧云鹤不禁一阵心火怒烧起来。他想起了二人在国都汉王府里,一起吹奏《高山流水》时的情景;想起了终南山上,她飞身而出为自己挡没的那一剑;也想起了现在披在吴月琳身上的那条金丝披帛。更想起了自己昔日对她做出地种种承诺……

于公于私,绝对不能让吐蕃将小女王强行娶走!如果墨衣嫁给了赤松德赞,那东女国就会彻底变成吐蕃的属国。这样一来。雅州那一带,就会成为一个巨大的缺口,完全暴露在吐蕃与南诏的联军面前。吐番人在维州这里,面对自己亲自统率的这三万大军,注定是难有什么。可是,如果他们有了东女国这样一块新地据点,西川将会面临更加巨大的压力!

于私来讲,我萧云鹤看上了的女人。岂能被吐蕃蛮子夺走!如果连一个自己喜欢地女人都保护不了要被敌人夺走,那还有什么颜面去争夺天下、靖清四海!

事不宜迟,萧云鹤当即立断!

他派兵将这些百姓,全部护送进了汉州城,让刺史唐汉臣负责谴散安排这些百姓。同时。派出流星快马,送出了自己的两封亲笔书信。一封给成都尹韦皋。让他做好备战后勤工作,随时做好应对大战的准bèi

。另一封寄到了汉王府,交给了武元衡,让他和薛存诚二人,飞速赶往汉州飞龙骑军营。

出不出兵,还是听一听这两人的意见为好。萧云鹤也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时义气,而毁了这很长一段时间以来的辛苦努力。

很快,武元衡和薛存诚都来了。事关军国大事,薛存诚这个泥朔菩萨这一次也不矫情做作了,十分的认真严肃。

二人一来,萧云鹤就将他们请到了自己的军帐里,关起门来细下商议。

萧云鹤开门见山单刀直入地说道:“我要打维州,营救东女国。”

薛存诚脸色极差,毫不客气的说道:“理由呢?蜀中刚刚恢复一点元气,你就要穷兵窦武对外扩张。这是好大喜功不自量力。虽然我听说,你将手下的三万兵马操练得不错了。但是现在你要对外侵攻,不是固守反击。如果没有强于敌人两倍的力量,这就是以卵击石!我虽然是不个懂军事的书生,但我认为,眼下最重yào

地是休养生息集攒力量。维州只不过是一个沦入敌手多年的贫瘠之地。现在出兵攻打,就算是打了下来,这块地方也将成为西川最大地一个负累。”

萧云鹤听得心头火气,一巴掌拍到桌案上,正要怒声大喝的责骂薛存诚。一旁武元衡连忙趁早劝住了萧云鹤,对薛存诚说道:“资明,还是我来说一说吧?汉王决心攻打维州,有三个重yào

的理由:其一,维州数百年来都是蜀中地界,旧有姜维城之称。只是近年才沦入吐蕃之手,这个资明肯定是知dào

的吧?维州虽然穷困贫瘠,但那里也有我大齐近十万百姓。这些人,现在都被吐蕃人奴役着,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天天乞盼王师收复。从人心来讲,收复维州是迟早势在必行。”

薛存诚急忙争辩道:“我没说不收,可是现在就是不能起兵!”

武元衡眼看着汉王面带怒意,连连劝说薛存诚:“我也是刚刚才听说。吐蕃赞普,要娶纳东女国的小女王为妃了。这样一来,东女国就是成为吐蕃的附庸,雅州一带将完全暴露在吐蕃人的面前。这对我西川极为不利。为了阻止吐蕃人的这一行为,只有攻破维州,西线突击直到东女国,切断它与吐蕃的联系,才有可能。这是第二个理由。”

薛存诚一愣:“还有这等事情?可是……可是人家自己要联姻,我们这样横插一脚要去干涉,妥当么?这挡得了一时,还挡得了一世么?人家一个愿娶一个愿嫁,东女国铁了心要跟吐蕃,我们又挡得住么?”

武元衡听完微微一笑,抬眼看了一下萧云鹤:“这就是第三个理由了……这个,还是请大人自己来说吧。”

萧云鹤也不隐瞒,说道:“吐蕃赞普要娶的那个女人,绝对不是自愿要嫁的。东女国,也是被吐蕃的兵力所要挟,他们其实还是想归附我大齐的。”

薛存诚冷笑:“你凭什么这样一厢情愿的猜测?如果你要为自己穷兵黩武找个借口,那这个借口也未免太拙劣了!”

萧云鹤怒眼一瞪薛存诚,狠狠一掌拍到几人身前的矮几上:“就凭——那个女人,是本王的生死之交红颜知己,够了吗?!”

薛存诚愕然一下瞪圆了眼睛,杵杵的看着汉王,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他喃喃自语道:“于公,不可让东女国与吐蕃联姻;于私,我堂堂大齐亲王的女人,岂能被胡蛮所掠……”

薛存诚突然一瞪眼,也在桌上狠狠的拍了一巴掌:“没说的,打!火速打下维州!”

武元衡在一旁微笑道:“资明,这可是你第一次主动赞同汉王的观点。”

薛存诚自己愣了一愣,冷笑起来:“那现在没我的事了?我回成都消闲去了。打仗是你们的事情,我一窍不通。少陪,告辞。”说罢,居然就自顾走了。

萧云鹤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我算是可以安心出兵了。连世上最刁难的人,也不反对我这次的军事计划。”

武元衡呵呵的笑了起来:“看来大人将他请来,并非多此一举。连薛存诚都不反对你出兵了,天下仕人和蜀中百姓,也都不会反对了。既然如此,我们开始准bèi

用兵吧!”

“好!”萧云鹤再无顾忌,雄心百丈。

马上,萧云鹤就将之前留下来的几个百姓唤了过来,详细的询问了一下维州城里的情况。那个叫徐舍人的大将,是昨天才率军赶来的,手下带了近一万人。看来除了要加强维州的布防,另一个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帮吐蕃的赞普迎亲。从维州往西,是一片比较好走的大路,没有层叠的山川阻隔。要迎亲,那也是最佳路线了。同样的,对于萧云鹤来说,要阻止他们,也只有先攻破维州,然后从维州这里向西突进。

维州之所以难攻,吐蕃用了妇人肚皮的下作诡计才攻破,其原因就是,这里的地势十分的复杂险要。维州的州城其实很小,像一个两端狭长的葫芦,夹在两座险峻的大山之间。之前,唐廷曾在北面建立了一个瓮城玄武关,以抵御吐蕃的侵袭。就是这座关卡,让吐蕃的数万大军无计或施,根本法攻破。吐蕃人用令人啼笑皆非的诡计拿下维州后,如法炮制在南方面对汉州的方向。建起了一座更高地瓮城城关,称作朱雀关。此关高逾三丈,极其坚厚。关卡两旁各设置了箭楼五座,关楼上每时每刻都布下了密集的弓箭手。有点类似于剑阁雄关的地理情况现在看来,要想攻破朱雀关杀进城内,几乎是不太可能的。这样的一个地理位置要想攻克,的确是十分的棘手。

萧云鹤与武元衡根据当地百姓和维州放出地百姓描述。绘下了地理图。他们看着地图苦思许久,也实在想不出一个切实稳妥的办法,去攻打维州。不顾一切的蛮干硬攻硬打,显然不是合算的办法,也不是他萧云鹤的作战风格。

那几个百姓提醒。虽然维州城十分地封闭,但两旁的大山上,却时常有蜀中的猎户,在上面打猎。而且时常还有猎户,会被放进城中。因为吐蕃人向来是以肉食为主的。对于那些猎户打来的猎物,他们总是非常地感兴趣。这些猎户们,或许会知dào

一些特别的情报。而且维州城里土地贫瘠。吐蕃人也没心思在这里经营什么,基本上都是靠外面运送补给给军队。只是被圈在城里的汉人百姓们,都是自己种一些薄土,苦苦维持着生计。

萧云鹤和武元衡认为,这是一条很重yào

地线索。当即就差人到汉州外的山林村落中,寻找散居的猎户。没多久,派出的人不辱使命的带回了七八个猎户。

萧云鹤对这些人好生劝慰,询问起维州的情况来。猎户们说。他们本来都是维州城的百姓,之前就在州城两旁的山中打猎。州城东面是苍翠山,西面是苍笼山,都十分地险峻。但也有许多的猎物可以打。吐蕃人占据了州城以后,把这里建成了一个重yào

的军镇。同时。他们也难以像在高原上一样,天天有肉吃了。经常都是吃一些运进城中的青稞面。于是,有几个吐蕃的将领和官员,私下里要挟这些猎户们,出城打猎。后将打来地猎物,进献给他们解馋。与此同时,猎户们的家人老小,都是被扣押地;如果他们敢乱来,家人就会被斩杀。这些猎户们,每三五天回一次州城,上交打回的猎物,以保家人平安,获得一点点裹腹活命的口粮。

像这样的猎户,维州城里有近百人。而且这些人,就是维州城中被欺压得最厉害的汉人奴隶,根本不被当成人来看。但他们又顾忌着家人的生家性命,一直只能忍气吞生的为这些吐蕃人卖命。

萧云鹤心中一阵惊喜,耐心的劝这些猎户们说道:“其实大齐,早就想要收复维州,救助失陷在城中的大齐子民了。只是一直苦于没有合适的途径渗入城中,以最快的速度攻下州城。只有这样,才能尽可能的减少城中的伤亡人数。这一次,你们愿意帮zhù

本王攻破维州吗?”

那几个猎户有些愕然的面面相觑,说道:“我们能帮到大人什么?要是我们轻举妄动,那我们的家人……”

武元衡在一旁说道:“你们现在的生活,完全可以说是供人奴驭连牛马都不如。说不定哪一天,吐蕃人一个不高兴,就会将你们和你们的家人给杀了。与其这样朝不保夕的苟且偷生,长痛还不如短痛,索性横下心来帮zhù

汉王大人,攻拔维州。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彻底的解决你们自己,和你们的家人。只有回归了大齐,整个维州的百姓,才有可能得到真zhèng

的和平,安享生活。西川的情况你们现在还不知dào

吧?经lì

了战乱后的西川,才短短的半年时间,百姓们都过上了殷实而太平的生活。你们难道不想去过那样的日子么?相信汉王吧,他是唯一可以解决你们脱离苦海的人。”

武元衡的表情很平静,就如同拉家常一般的侃侃而谈。言语间,却有十足的感染力与说服力。那几个猎户各自对视了几眼,稍事商量了一下,齐齐下了决心:“好!与其这样苟活着,还不如拼争一把,说不定能活出命来过上好日子。汉王大人你就说吧,让我们怎么做?”

“很好!如果这一次能够收复维州,解救沦陷的十万百姓,你们就是大功臣!”萧云鹤心中大喜。对他们说道,“这两天,你们就多打猎物,就说是进献给新来的吐蕃大将,有机会就进城。进城后,你们要多多留意维州城中的一切动向,尤其是吐蕃新调来的这一批军队的动向。本王估计。他们在近日内,应该会有所行动,甚至是撤出维州城去办其他的重yào

事情。只要维州城里的军队有撤出迹象,你们就要尽快地来报gào

。之后,我会另有详细的安排。你们这一百名猎户。现在,你们没有必要将消息告sù

所有的猎户。少一个人知dào

,多一分安全。”

“是!”那几个猎户,十分郑重的领了命。萧云鹤也没敢让他们多作停留,以免引起怀疑。好言抚慰了一阵以后。让他们各自回到山上,依旧打猎去了。

送走了猎户,萧云鹤马上下令。拆除飞龙骑营寨,全军撤回汉州城。为了打消吐蕃人的顾忌,让他们的大军放心大胆的去东女国,萧云鹤做出了这样一个重yào

地决定。与此同时,他又将高固暗中调了过来。让他带着最精锐的五十名甲兵,也化妆成汉州猎户的模样,潜伏进了苍翠山和苍笼山。为今后的下一步计划,埋下伏笔。

回到汉州州城以后。萧云鹤暗中下达了军令,全军上下,做好战斗准bèi

。飞龙骑,要准bèi

在第一时间以最快的速度,前去攻关。宋良臣与石演芬。各自率领五千名精锐步卒,轻装上阵但要带足绳索与弓箭等物。准bèi

攀爬山岭,奇袭维州。唐汉臣与武元衡,坐镇汉州城,准bèi

随时接应前军。

一切准bèi

就绪,就等那些猎户们地消息了。高固等人,也时常送回线报。他们现在,和普通的猎户无异,也一样的天天打猎,以适应这个身份。让人一眼看来,就是真zhèng

的猎户。要乔装改扮,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首先就是要让自己适应自己地身份,这样才不容易露出破绽。

三天以后,那些猎户们送出重yào

消息:驻守在城中的吐蕃大,撤出了六成,往西面而去。现在驻守在城中的吐蕃军队,不足七千人!

机会来了!

萧云鹤马上下令,让高固将两座山上所有猎户,全都暗中集中起来。然后,将其中地一半人替换出来,藏在了山上。高固等人,则是混在了维州猎户当中。约定时间,十一月初七夜晚亥时初刻,打开朱雀关大门!

第二百七十六章 抢亲

所有人,都替高固捏了一把汗!区区五十余人,要在约定的时间内打开雄关,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萧云鹤也整顿好了兵马,一万飞龙骑在他的亲自率领下,整装待发。宋良臣与石演芬,各自率领五千精锐步卒,在入夜之后潜伏而行,朝朱雀城关靠近。

高固等人,和那些猎户们,各自挑着许多的猎物进城了。

按照那些猎户们的指引,高固这些人特意带着猎物,去进献守备朱雀城关的吐蕃将军。番将得到剽肥地野山羊,顿时喜笑颜开乐不可吱,高兴之下居然还赏了高固几枚铜板。高固也就顺势献殷情,拿这几枚铜板,在城中买来了两壶酒,一同献给守城番将。番将自然是一阵高兴,一面烤野味喝酒,一面还将高固也留在了城头的瓦楼里,请他喝上两杯。

高固一边殷情客套,一面掐算着时间。与他同来的另外一些甲士,都是汉王府里最早最精锐也最聪明的五十个人。这些人也围凑到了城门附近,献肉献酒,博得了吐蕃人的一阵好感。

时辰已到!

眼看着那个番将已经喝得七八分醉了,眼皮子直打架,嘴里也含糊不清。高固猛然一下睁大了眼睛,飞快地一把拔出番将的刀来,迅雷不及掩耳地一刀插入了他的心窝!

番将瞪大的牛眼,甚至还没来得及叫一声,当场毙命!

高固提刀冲出,趁瓦楼外的两个守卒没的反应过来,手起刀落,砍下了两颗大好头胪!这一番动作,快如闪电。那些守城的吐蕃卒子们,几乎是猝不及防,一时都没的反应过来。与高固同来的那些卒子们,早已做好准bèi

。这时一起发难,大声呼喊的就杀了出来。猎户们自带有弓箭与猎叉,都不用藏武器。突然发难,杀得城门边的守卒措手不及。黑夜之中,还不知dào

是哪里地天降神兵。朱雀城头和城门边,一阵大混乱。

高固奋勇无匹,一面挥刀砍杀。一边砍翻了城头的灯笼火把,烧燃了旗帜。

埋伏在城门一两里外的宋良臣与石演芬,见到火光,大声发喊,就朝城门冲杀而来。萧云鹤的骑兵离得稍远。隐隐见到火光,这时又听到巨吼声,顿时心头一震,大声喝道:“将士们,杀啊!”

铁槊拍马。青骓马怒嘶一声,奋蹄狂奔。身后一万铁骑,如同开闸的洪水。奔腾呼啸而来,让两旁的山峦都为之震动了!

潜伏进城的五十名甲兵,全都是以一挡十地汉王府高手。这时已经幸不辱命的打开了城门。许多的吐蕃兵卒这时都已经入睡,听到喊杀声惊慌的爬了起来。人不及甲马不及鞍,城中军屯里混乱成一团。等他们集结起来冲向城门的时候,迎头就遇到了一拔铁骑地凶狠冲杀。萧云鹤率领着骑兵,后发而先至,已经杀进了城中!宋良臣与石演芬率领的步兵。则是如同落地水银,从城门渗透而入以后,迅速的攻杀上了城头,以最快的速度粉碎了城头的防守力量。

高固等人,已是个个楚彦身浴血。不仔细辩认,几乎无法认出来。但他们仍然冲在最前。奋勇杀敌。

萧云鹤手绰马槊,奋勇上前,杀进了混乱地吐蕃军人丛中。手起枪落,一起血雾喷溅,无人可挡!训liàn

了数月头一次上战场的飞龙骑,个个如同出匣猛虎,面对混乱的吐蕃人,几乎是如同砍瓜切菜,势如破竹!

维州城中地汉民百姓,个个惊慌不堪,还不知dào

发生了什么事情。等他们惊慌的从房中往外看的时候,却看到大街小巷中,全是飞扬的大齐的旗号。那些高鼻梁的吐蕃人,正发出一阵阵惨叫,横尸街头。

“是大齐的军队杀进城里了!”不知dào

是谁高喊了这一句,瞬间就传遍了整个城中。以那些猎户们为首的青壮们,也奋起反抗,帮zhù

唐军杀起敌来。从城头到街巷子,全都变成了战场。平日里趾高气扬欺压汉民地吐蕃人,这时成了过街老鼠,到哪里都是一阵围剿。

飞龙骑如同风卷残云一般,迅速在城中来了一个大扫荡。由于消息准确,城中哪里有吐蕃军屯,哪里有重兵镇守,全都了然于胸。这一轮扫荡下来,吐蕃人的主力七千余人,彻底被粉碎,再也难以组织有效的反击。宋良臣与石演芬率领的步兵,则是在攻陷朱雀关以后,重点攻打北面的玄武关,以最快地速度将这里血洗了一场。完全接掌了北门防务。

战斗完全是一边倒的局势。剑川军如同鸷伏已久地猎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扑到了一头洋洋得yì

高枕无忧的羚羊。

天边刚刚露出一抹晨曦的时候,城中战斗宣告结束。四千余具吐蕃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倒在了维州城中。另有二三千名俘获,则被个个绑成了棕子一样,塞进了监牢里。百姓们这时才心惊胆战的走出了家门。却看到城头之上,已经高高的飘扬起他们熟悉的鲜红大旗,上面写着一个令人热血沸腾的大字——“唐”!

萧云鹤不敢懈怠,迅速下达一军令:严令,宋良臣镇守北面玄武关。石演芬本部人马负责城中治安,扫荡残余吐蕃势力。高固坐守维州,暂时代理州刺史一职。飞龙骑将士,抓紧时间休息,吃过饱饭睡上一觉。午时初刻,再次出兵!

此时,出城的吐蕃大军近一万人,走出还不足五十里。可是维州的这一场闪电急袭,几乎没有走漏丝毫的风声。这些人,还毫不知情。吐蕃人用妇人的肚皮,攻陷了维州。却没有料到,自己守着的维州城,也正因为他们自己贪吃的肚皮,再度被唐军收复。

萧云鹤站在玄武关城头,朝西面眺望。残留着些许血迹的脸上,神色略有几分凝重。他心中暗自道:墨衣,我答yīng

你的事情,是一定会做到的。你要嫁给谁,东女国要与谁联姻,这件事情,容不得任何人来决定。

除了我以外!

去东女国,萧云鹤哪个将军也不带。自己既是主帅,也是先锋大将。

维州北面关城城门大开,当先一名金甲红袍的飞将纵马飞出,后面跟随着一队彪骑。一万铁骑,扬起飞天的尘土,朝西面突击而去。

东女国位于西川与吐蕃接壤的边境,是一块比较狭长的地界。东南方向与雅州隔山相邻。南北长约千百余里,东西宽四百余里。从维州这边往西横插过去,刚好是东女国与吐蕃的接壤处。大约只有七八十里地,一马平川地形简单,骑兵奔袭起来朝发夕至是很容易的事情。算一算时间,吐蕃的大军已经走了一天了,这时候应该差不多已经到了东女国。但他们既然是去迎亲,定然会一路大打排场,并不会走得太急。到了东女国,也会拖延一些时间。

现在赶去,应该正好来得及!

正值初冬,草木开始凋零。啸响的西风中,萧云鹤匍在马背上,猩红的战袍猎猎飞扬。他手中握着一柄铁枪马槊,眼神中满是肃杀与沉寂。他还从来没有为了哪个女人,而勃然大怒兴兵厮杀。这一次,却是铁了心一般,誓要夺回墨衣。

于公也好,于私也罢——小女王墨衣,都不能失之于他人之手!

万余飞龙骑,骑的全是上等战马。训liàn

有素,吃得苦耐力极佳。途中仅仅休息了片刻,就一鼓作气奔袭到了东女国边境。

茫茫的大山,青水环绕。一笼薄雾中,隐约可以看见山腰的村落。两座大山之间,就是通往东女国的一条大路。

萧云鹤率领的铁骑大军出现在山腰间的时候,东女国的一群百姓惊慌的四下躲闪,都藏到山上去了。他想找个人问问情况,也一时没有着落。所幸这一路来。早就选好了之前到过东女国地向导。萧云鹤不作迟疑,在向导的带领下,朝东女国的核地带——宾就住的村落奔袭而去。

到了东女国的境内,路就不是那么好走了。山路较多,地势不平。马匹爬了一个陡坡,常常是累得直喘粗气。一路上被迫休息了数次。沿途经过几个村落,村民们都惊慌的躲了起来。如避瘟疫。萧云鹤心想,东女国的百姓们应该是认得大齐旗号和军队地。可是现在,他们的女王都要嫁给吐蕃了,在他们看来,大齐就成了东女国的敌对国。现在应该是来兴兵问罪的。

当晚,萧云鹤只得无奈的让大军在山中隐蔽,栖息了一夜。东女国地形狭长,要从入口处进入他们地核心地带,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今天这样赶了一整天的路。几乎都是急行军。兵马都累得厉害了。

第二天清晨,休整了一夜的飞龙骑又精神抖擞了。转过一个山口,地势又变得平坦开阔起来。看来东女国的国境。地确是如同两个合起的葫芦。

中午时分,大军开抵到一片浅草绿水的地带。这里,村落明显地变得绸密了,而且有了镇甸和市集。虽然没有高大的城墙,但也有了一些路栅和岗哨。上别着铁刀,人数也不在少数,大约有二三百人。

萧云鹤的大队铁骑,长驱直入无所顾忌的冲到了岗哨前。市集上的东女国百姓们一阵惊叫。四下躲闪。岗哨上的士兵们,更是紧张的全都聚集了过来。拉开弓弩严阵以待。

萧云鹤喝住兵马,将铁枪扔给了一旁的近侍,带着会说东女国国语地向导,拍马向前。

咂咂咂一阵弓弩弦响。东女国的武士大声吼道:“站住,不可再向前走!”向导慌忙向萧云鹤翻译。让他停住了马。

萧云鹤骑在马上,凝眉看着眼前这一批东女国武士,大声喝道:“我乃大齐汉王,剑南西川节度使萧云鹤。因重yào

国事,要求见东女国宾就。速速开道,让我等进入!”

向导喊完话后,东女国的武士们明显的惊呼了一声,发出了一阵骚乱。他们不是瞎子也不是傻瓜,这汹涌而来的一万铁骑,足以十分轻松地突pò

他们这条所谓的防线。看来,大齐地人这是先礼后兵。

萧云鹤见这群人一阵骚动拿不定主意,有些不耐烦,大声喝道:“本王与你们的小宾就,是莫逆生死之交。如今本王来访,你们居然敢阻拦?小宾就责怪下来,你们吃罪得起么?我不想对你们动武用粗。不然,在本王麾下的一万铁骑面前,你们的防线岗哨,就如同鸡蛋壳那样脆弱,不堪一击!”

向导翻译喊完这段话,东女国的武士更加惶然了。他们其中一人回喊道:“王爷稍等,我们去请示守关那霸!”

“一炷香的时间,速度要快!”萧云鹤沉眉厉喝,丝毫没给他们商量的余地。

片刻之后,岗哨后面的一处碉楼上,跑出了一队人出来。其中一个人,远远的就用汉话大声喊道:“汉王,是汉王吗?!”

萧云鹤心中一阵惊喜:这不是汤紫笛吗?原来这里的守关女官,居然是汤氏那霸!

那事情就好办了!

汤紫笛还是以前见过的那副样子,就如同一只雁子一般飞快的跑到了萧云鹤面前,一脸的兴奋神色。但一见到他满身戎装和后身的一万铁骑,惊喜的脸蛋儿上,又露出了一丝惶然惊怕之色。兴奋的神采淡去了不少,有些怯怯的走到了萧云鹤马前,用汉语低声说道:“汉王大人,别来无恙?”

“怎么了,紫笛,这不是你应该有的样子。”萧云鹤大咧咧的呵呵一笑,说道,“莫非你还以为本王,会遇到什么不测么?闲话少说,你肯定知dào

我是来干什么的。那么,开关让道吧!”

汤紫笛顿时露出惊喜之色,她摆摆手让身后的武士退后几步,然后低声说道:“大人。是为了小宾就而来的吗?可是、可是……”

萧云鹤面色一沉:“可是什么?”

汤紫笛咬了咬嘴唇,面露一些惭愧之色,轻声说道:“可是大人,似乎是来得晚了一点。昨天半夜的时候,吐蕃的大军就通过了这处关哨,去宾就的碉楼了。今天,他们应该去了姻缘湖。接受洗礼然后准bèi

启程了。大人,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萧云鹤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不管事情演变到了什么程度,我都不会放qì

。就算我想放qì

。你认为我身后的这一万铁甲雄狮会同意么?废话少说,上马来,带路。姻缘湖是吧?那就让东女国,见识一下我汉王麾下地飞龙骑!看一看,是盘踞在那高原上的野狼配当小宾就的甲依。还是本王更应该娶你们的小宾就!”

汤紫笛几乎兴奋得跳了起来:“大人,你终于承认你喜欢小宾就,要娶她了?小宾就知dào

了。一定会高兴死了——大人,拉我上马!”

萧云鹤伸出一手:“来!”汤紫笛伸出一手兴奋的一跳,整个人都飞了起来,直接坐到了萧云鹤的怀里。

“大人的战马,真是世上真威风地战马!是英雄的坐骑!”汤紫笛兴奋不已,高兴的呼叫。然后,她用东女国国语喊道:“勇士们,大齐的贵客们来了。快快开道迎接——传令下去,东女国的百姓们,要像亲人一样对待大齐地贵客!”

那些勇士们齐声大喝的应命,迅速拉开了栅栏。萧云鹤大喝一声驾,青骓马突然一下人立而起。无比狂傲的长嘶一声,朝前奋蹄狂奔。汤紫笛又惊又喜的大声惊叫。小脸儿一会儿白一会儿红。

“大人,这边,走这边!”

在汤紫笛的指引下,萧云鹤率领着一万铁骑,沿着一条河流奋马奔腾。

大约半个时辰以后,前方出现了大片地军屯。吐蕃人扎下的营寨,到了。

“军屯的后面,就是东女国地姻缘湖。”汤紫笛指着前方说道,“小宾就和吐蕃的使者们,正在那里举行祭祀和洗礼。”

萧云鹤怒目一瞪,扬起铁枪:“将士们,向吐蕃的军屯,杀!”

“杀啊!!!!”一万铁骑,如同天兵天将,迅猛无匹的杀向了吐蕃大营。吐蕃的军士们还在彷徨迷惑,冷不防的一彪铁骑就迎面冲杀而来,根本没有提防。

萧云鹤喉间发出声声低沉的怒吼冲在最前。汤紫笛缩在他脸前怀里,紧张的抓紧了马鞍上地铁环,大气都不敢出。

“呀——杀!”一枪刺出,迎面扑击而来的一名骑兵,顿时被萧云鹤这一枪穿胸而过。他抖擞神威,奋力一挑,将那人的尸体砸向一边。受惊的马匹惊声长嘶,撒蹄奔腾开去。跟随在萧云鹤身后的铁骑们,宛如银河落九天,势如奔雷冲杀进来。吐蕃人仓皇上马迎战,哪里来得及。好多人甚至还不及拔刀,就做了枪下亡魂。

一轮骑兵奔射地箭雨铺天盖地袭扫而来,吐蕃军营中惨叫连连,血雪弥天。

汤紫笛就像是疯了一样,掩着脸大声的尖叫。萧云鹤全然不顾,只顾奋起双臂,手中铁枪连连刺出。身边一声声惨叫迭迭传出,前来阻挡地吐蕃士兵们人仰马翻。

半晌后,汤紫笛惊怕的张开了一道指缝,从指缝中朝外偷瞟。她发xiàn

,汉王的这一骑,就如同飞箭一样,在吐蕃的军营中无可阻挡,飞速前进。所到之处,血海滔光人仰马翻。惊怕之余,她忍不住又松开了手,大声的叫道:“杀、杀呀!杀!好刺激,好威风啊!”

“嗬——挡我者死!”萧云鹤大喝一声,前方仓皇而来的吐蕃人惊叫一阵,居然四下奔逃。紧跟在萧云鹤身边的一彪铁骑,毫不留情的铁枪刺出,杀人如麻。

“到了、到了!那里就是姻缘湖!”

在军营中杀了个通城透,终于见到了一汪碧水的湖泊。那里,正聚集了近万人,骚乱中发出一阵阵惶恐的惊叫。在那里守备的两千吐蕃甲兵,更是策马迎头冲杀而来。

“东女国的百姓们,一起杀吐蕃的恶人吧!”汤紫笛大声的喊了起来,“大齐的贵客来了!汉王来了,小宾就真zhèng

的甲依来啦!!杀呀!!!”

汤紫笛的声音响亮而清脆,传得极远。连连呼喊中,东女国的人仿佛也醒了神,一群袒露半胸赤着脚的东女国勇士们,真的提起刀从吐蕃人的背后冲杀了起来。

萧云鹤心中大喜,楚彦身上下更有了精神。他怒喝一声,迎着扑面而来的吐蕃骑兵,毫不退缩的杀了上去。同时,十分麻利的从马鞍上取出雕弓,连发数箭,吐蕃骑兵应弦而倒。翻倒的骑兵马匹,将后面的吐蕃骑兵一阵磕绊,顿时翻倒一片。萧云鹤身后的骑兵们,如同飞蝗铺天盖地而来。吐蕃人溃不成军,惨叫连连。

矢石如雨,铁蹄震震。山峦在颤抖,湖水在震动。一波波浪花,层层递开。

姻缘湖湖心,一座四面合壁中间留了空底的小凉亭里。墨衣正在用湖水洗拭身体。只要洗完这一个澡,她就要远嫁吐蕃,可能从此再也回不来了。

内心的愁苦,又有何人能知,谁能体会。她愁眉深锁,面容清消。

正当这时,湖边居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喊杀声。整个湖泊都要震动了。她芳心震颤,紧紧捏着金丝柔巾,喃喃自语道:“这是怎么回事?现在这时候,怎么会有战争了?莫非我的族人,仍然不想我嫁出来,奋起反抗与吐蕃发生了冲突么?应该不会呀……难道,是他?是那个男人……来了?!

也就在这时,萧云鹤单骑飞奔,已然最先杀到了湖边。几个吐蕃的僧侣惊慌的四下躲闪。东女国的一群祭祀,也有些害pà

的藏了起来。

汤紫笛从马上跳了下来:“大家别怕!这位就是汉王——小宾就真zhèng

的甲依!是他杀败了欺凌我们的吐蕃人,来拯救我们东女国、迎娶小宾就了!”

东女国的百姓们惊呆了,呆愣了半晌以后,一起大声呼喊起来:“好、好哦!”

战斗仍然在继xù

,巨大的喊杀声震颤了山谷。潺潺的鲜血流入了姻缘湖,泛起一片茵红的血影。

萧云鹤手提长枪跳下马来,面对着面前的近万名东女国国民。人群的前端,几个做吐蕃服饰打扮的人,已经被东女国的武士围在了核心。举着刀,背靠背,紧张而又绝望的看着眼前的人们。

萧云鹤大步向前,拨开人群走了进去。

其中一个吐蕃人,将手中的刀凌空一划:“来吧,士可杀,不可辱!”

居然说的是标准的汉语。

萧云鹤打量了他一眼,虽然鼻梁较高头发也是典型的吐蕃人式样,身形也十分的精壮彪悍,但五官还是十分的像汉人。萧云鹤拿枪指着他,说道:“你就是徐舍人?”

那人怒目一瞪:“我便是徐舍人,那是如何!虽然已是败局,我却不会束手待毙!来,与我一战,杀了我吧!”

那群东女国的武士齐声咆哮,就要一拥而大将仅剩的这几个吐蕃人宰了。萧云鹤将枪一挥,怒声喝道:“住手!”

虽然听不懂汉话,但那些东女国的人还是被吓住了,缓步后退。将包围圈放得开了一些。萧云鹤用铁枪指着徐舍人,说道:“我不杀你。回去告sù

赤松德赞,东女国,将永蒙大齐眷顾,成为大齐的盟友。他们的小宾就,也将成为大齐汉王的妃子。”

“你——无理、可恨!”徐舍人暴怒不堪,双手紧握钢刀的刀柄,看似就要想冲上来找萧云鹤拼命。东女国的武士们又是齐声一喊,架起刀枪弓箭,将他们团团压制住了。

萧云鹤冷笑:“无理可恨的,是他赤松德赞。身为大齐的外甥,不思亲情。屡犯我境。烧杀抢虐,无所不用其极。从今天起,东女国的命运将由我的决定。赤松德赞要是有什么不服,尽管放马过来,本王在此恭候与他地一场生死决战!徐舍人,本王念你还有一丝善念,放过了近千名汉人俘虏。现如今。就留下你的性命。希望你回去以后,勿忘原本,不要再助纣为虐。否则,自作孽,不可活。是必有一日不得善终。会死于刀剑之下!”

徐舍人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牙齿咬得一阵骨骨作响。但眼神中,却明显多了许多矛盾与惭愧之色。他将刀扔到地上,低声恨恨的道:“你还是杀了我吧。我这样回去,会比死更惨。”

“哼——”萧云鹤冷哼一声。“这是你和赤松德赞的事情,我没心情去顾及。不过,如果哪一天吐蕃容不下你了。我大齐的门庭,始终对你开放,欢迎你回归到大齐血脉中来。西川节度,也会欢迎你来弃暗投明。今日本王言尽如此,带着没有阵亡的吐蕃人,回你们的高原去吧。告sù

赤松德赞和每一个吐蕃人:西川,不相信失败。汉王,不惧他赤松德赞。若有不服。我大齐随时不回避挑zhàn



徐舍人眯起眼睛狠狠地看了萧云鹤两眼,郑重的点头:“我会记住,并转达这几句话的。多蒙不杀之恩,告辞!”说罢,带着身边仅剩的几个兵士和僧侣。在分开的人群中走了。

东女国地人爆fā

出一阵雷鸣般的欢呼。飞龙骑将士们,则是骑在马上扬起长枪钢刀。高声欢呼:“大齐、汉王!大齐、汉王!”

一两千残余的吐蕃兵马,仓皇的退出了东女国境内。他们的马匹和刀枪,全都被没收了。惶惶然如丧家之犬,狼狈退走。

一阵嚣闹之后,萧云鹤大声问道:“小宾就呢?”

宾就二字说出,所有地东女国的人,都安静了下来。人群中分开了一道,走出了一个年约四十多岁的雍荣妇人。她穿着青布狐裘,手执一根金色地权仗,头上和身上,全是华丽的金质首饰。汤紫笛走在她身边,轻轻挽着她的手,朝萧云鹤递着眼色,用口型说道:这就是我母亲,东女国的宾就!萧云鹤凝神看着这个妇人,在众人的簇拥之下走了过来。宾就走到萧云鹤面前,抬眼细细打量了萧云鹤几眼,脸上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她居然用十分流利的汉语说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天人依表,龙风姿颜。大齐的汉王,名不虚传哪!东女国宾就汤氏,见过大齐汉王大人,千岁!”

萧云鹤双手握枪,拱手还了一礼:“见过宾就!”

宾就微微地点头笑了笑:“大齐礼仪之邦,还请汉王大人不要责怪我们这些无礼的东女国族人。多余的闲话我也不说了。我知dào

,大人是为小宾就而来的。不过,入境随俗,既然你想娶她,也要达成在个条件才行。否则,纵然我们这些族人阻止不了你,东女国的神明,也是会迁怒地。”

萧云鹤冷笑一声:“三个条件?说来听听。”

宾就不急不徐的说道:“其一,东女国地宾就,从来都是不外嫁的,只在本国内招甲依。而且在继承王位之前,不得有甲依来走婚。也就是说,必须保持处子之身。除非,她自愿放qì

宾就之职,从此变成俗民。”

萧云鹤哈哈一笑:“这有何难?我就不相信,墨衣会为了贪恋宾就之位,而不嫁给我。再说了,她都打算嫁给侍强抢婚的吐蕃人了,就不愿意嫁给我么?就算是当了汉王的妃子,也一样还是东女国的人,同样也可以为东女国的族人尽lì

相帮。这一点,我相信她。”

宾就微微一笑:“口说无凭。除非……汉王大人能得到小宾就亲手相赠的贴身之物。在我们东女国,男子抢到了女子的贴身之物而女子没有索还,或是直接被女子赠送了贴身之物。就表示女子认可男子作为甲依了。”

萧云鹤微微一愣,随即恍然一醒神:“那么,这个东西,算不算得数?”说罢,就从铠甲里拿出了那串项链。就是那串,昔日在国都汉王府的凉亭里。墨衣亲手送给他的金项链。派人回汉王府搬请武元衡与薛存诚的时候,萧云鹤特意嘱咐人,将这串项链带了来。他一直都认为,这串项链有着特殊的意义。原来,当真如此。

宾就拿过项链看了看,略有几分惊讶的点了点头:“没错,这是小宾就地项链。我认识。那么。第一个条件,也是最重yào

的一个条件,大人算是达成了。第二个条件,就是要在晚上,爬上你心爱女子的碉楼。与他洞房幽会。如果你爬不上去,或者是自愿放qì

了,就表明你的爱没有通过神明的考验。你将不配当她的甲依。”说罢,她就伸手指着了不远处的一排碉楼,说道:“我们东女国宾就。是住在最高地碉楼上的。十八年来,小宾就的碉楼,还从来没有甲依去爬过。碉楼的墙壁上。刻有印记与踏脚的窟窿。这一条,应该不难。”

萧云鹤挑嘴一笑:“纵然是天枪剑雨与血海河山都闯了,又何惧几层碉楼。好吧,说说你们地第三个条件。”

宾就面露一点难色,微微摇头道:“这第三个条件,对大人来讲,却是有些为难。那就是,走婚之后。大人也只能作为小宾就的甲依之一。要能够允许她再与别的男子走婚。同时,生的孩子也必须从母姓,孩子要回到东女国来成长。”

萧云鹤剑眉一竖:“荒谬!小宾就既然嫁给了本王,就是大齐汉王的王妃。岂能再让其他男人染指?本王堂堂大齐帝胄,骨肉血脉又蔫能流落异邦?”

宾就叹息一声:“那就实在没办法了。这就是我东女国地规矩。就算是宾就,也不能违反。连吐蕃的赞普。都是答yīng

了这个条件,我们才让他们迎娶的。否则,我东女国纵然玉碎,不令瓦全。”

萧云鹤冷笑一声:“宾就,请恕本王无礼!吐蕃人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了!他们本来就是习惯父子兄弟共用女人,且能与我大齐礼仪之邦、帝王之家相提并论?这么说来,你们倒是宁愿让小宾就嫁到高愿,与那群色中饿虎荒蛮之人为奴了?早知如此,本王又何必以礼相待委曲求全?这一万铁骑,莫非还带不走一个女人吗?本王是秉承着两国友好地出发点,在最大程度的尊重你们东女国,这一点,你要清楚。”

宾就微微惊颤了一下,说道:“这个……我自然明白。只不过,规矩,就是规矩。任谁,也不能改变。

一旁的汤紫笛轻轻摇着她母亲的胳膊肘儿,喃喃说道:“母亲,汉王是我们东女国的大恩人,也是小宾就心仪的甲依。你就忍心这样横加阻拦,让他们苦苦不能在一起吗?”

宾就轻轻的摸抚着汤紫笛的头,说道:“孩子,我也希望他们能够双燕齐飞,比翼连理。不过,既然是神定下地规则,我们就要去遵守。不然,是会要遭受诅咒和惩罚的。他们就是勉强在一起了,也不会幸福。你明白吗?”

“荒谬!”萧云鹤怒声一喝,将铁枪一下插到了身前的泥土里,大声说道,“这样的规则,是你们的神定下地,对吗?那好,就将东女国的神请出来。本王要问一问他,现在是不是应该改一改规矩!纵然是神,在本王地铁枪和虎狼之师面前,也要低下他高贵的头胪,更改规则!”宾就的脸顿时变得刷白,微微颤抖的说道:“大人……你、你说出这样的话来,是会受到神的谴责的!”

“哈哈哈!”萧云鹤狂傲的大笑,“那就让他来谴责我吧!本王说过了,从今天起,东女国的命运,与大齐紧密相连,与本王一脉同息。今日,本王就立枪于此,试问东女国的神明,谁敢出来阻拦于我?小宾就墨衣,本王誓必要将她娶回大齐,成为我尊贵的王妃!”

他身后的万名勇士,一齐举起刀枪来大声呼喊道:“立枪于此,誓取王妃!立枪于此,誓取王妃!”

东女国的都被吓坏了,连宾就都跪倒下来,喃喃念道:“神啊,宽恕这些傲慢无礼的人们吧!”

萧云鹤抬脚就朝湖心的小亭走去,大声说道:“神?从今天起,你们东女国只有一个神——那就是大齐的汉王!”

宾就心中猛然惊颤,情不由己的闭上了眼睛,轻轻叹息道:“真的有如此霸道强横的男人……好吧,希望神能宽恕你!”她站起身来,轻轻的扬了一下手中的权杖。东女国的人让开了一条人浪,让萧云鹤从人浪中走向了姻缘湖的湖心亭。

湖心亭中,墨衣赤身裸露,用一块金丝绣帕轻轻捂在胸前,眼泪忍不住就要滴落下来。刚才外面的一幕,她都听得清清楚楚——原来,真的是她来了!

她轻轻摸抚了一下肩头新愈的剑疮,低声吟哦道:“这才是我真zhèng

的宿命吗?”

木板拼成的湖面桥板上,沉稳有力的脚步身渐渐靠近。墨衣的心跳也慢慢加速,脸上红成了熟透的苹果。

脚步停住,就在小亭门前。

萧云鹤吸了一口气,说道:“墨衣,我知dào

,你就在里面。你在进行洗礼接受神的祝福准bèi

嫁人,对吗?”

“好吧,你不说话,那便听我说。我不管有什么在阻止我们,从今天起,我们必须在一起。无论是吐蕃人、东女国的人、还是你们所谓的神,都不能阻止。”

“我要你,成为尊贵的汉王妃。你,必须答yīng

。”

墨衣丰腴性感的身体,轻轻惊颤。用金丝绣帕捂住了脸,轻轻抽泣起来。

门,被推开了。

那个金甲红袍楚彦身溢血,宛如魔神一般霸道的男人,出现在了楚彦身赤裸的她的面前。

呼啦一声,猩红的战袍披到了她的身上,层层裹住。墨衣唯有紧闭起双眼,感受着这一刻的眩晕。萧云鹤抬起脚,将放在一旁的吐蕃王妃服饰踢进了水亭的空心处,说道:“这种臊臭肮脏的衣服,怎么能配得上你这高贵圣洁的身躯?跟我回大齐,那里才是你的故乡,才是你的归宿!”

第二百七十七章 归心

萧云鹤与墨衣,二人携手走出了碉楼。早就等候在外面的东女国国民与飞龙骑将士们,一起欢呼起来。

萧云鹤牵着墨衣的手,高高举起,接受众人的祝hè。东女国宾就汤氏走上前来,拿着权杖双手合十,说道:“恭喜汉王大人与小宾就。按照汉人的习俗,我祝愿你们从此能够幸福美满,白头偕老。昨天我与众位那霸和老者们商议了。汉王,可以将小宾就娶回东女国,而且,我们将永远承认,墨衣是东女国的小宾就。我们东女国的习俗,也从此刻发生一些改变。也就是从现在起,东女国愿与大齐缔结永世盟好,绝不反悔。”

墨衣惊喜的拜道:“多谢宾就!多谢我的亲人们!”

萧云鹤也微微一笑:“本王也首先要感谢宾就的祝福。另外,本王谨代表大齐,欢迎东女国成为我们的盟国。按照我们大齐和皇室的习惯,娶妻是要下聘的。本王也不能违了礼制。这样吧,你们东女国自己有劲兵万人,其实兵力也不太差。依山险阻,自保也是很容易的事情。只是你们没有城墙,士兵也没有经过训liàn

,装备也差,战斗力不行。本王就赠送给你们三千套装备,当作是迎娶小宾就的彩礼。这包括我们大齐打造的上好衣甲、刀枪、弓弩。另外,会派出一千名工匠,到东女国来帮zhù

你们建造城墙和岗楼。并将建筑、冶炼一些方面的技术,传授给你们。希望东女国,从此能够自保,无畏吐蕃的欺凌。当然,本王也会竭力的从旁相助。如果吐蕃人要打过来,我们就联合起来抗争,与之决战!”

汤氏宾就大喜过望,连忙说道:“多谢汉王大人!有汉王从旁支持。我们东女国,再也无惧吐蕃的欺凌了!”

墨衣也十分的高兴,脸上全是兴奋的神采,紧紧的抓住了萧云鹤地手。

接下来,就是东女国为他们的小宾就,安排的庆典。在庆典仪式上,汤氏宾就亲手修改了东女国的一些国律。比如允许宾就与官员外嫁,生子生女从父姓,等等。

萧云鹤心中暗自道:看来东女国的,还都挺识实务的。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什么神订下地规矩。都是可以修改的。规矩从来都是人订下的,而且,往往是有权力有实力的人。这一次我成功的劫婚,看来已经让他们意识到了我手中地实力。从此,东女国就将是大齐西川最好的一道屏障。这一次的计划。完全成功……不过,吐蕃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我抢了他们赞普的女人,还不来跟我拼命么?看来。一场大战,为期不远……

庆典结束后,萧云鹤不敢多作耽搁,马上就要带着墨衣启程,赶往维州了。相信过不了多久,吐蕃人肯定会大举来犯。而他们地目的地,肯定是维州这个军事咽喉之处。他们想要报仇、想要入侵东女国和西川,就只能先突pò

维州这个地方。

临行之时。墨衣与东女国的人一一惜别。许多人,都黯然神伤还落下了眼泪。萧云鹤也当众说,有时候会和墨衣一起回来,看看东女国地族人的。才让他们略略舒心了一点。

正要启程,汤紫笛却又闹了起来。非要跟着墨衣一起去西川。汤氏宾就看来十分的溺爱这个女儿。细声劝了许久,汤紫笛却是越闹越凶。就要号淘大哭起来。还跑到墨衣面前,苦苦哀求。

萧云鹤呵呵的笑道:“墨衣永远都是东女国的小宾就。汤紫笛身为东女国的人,和她一起到西川住一段时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本王深表欢迎。”

汤紫笛大喜过望,连连说道:“娘,听到没有!汉王都欢迎我去呢!你就让我去嘛!”

墨衣也在一旁相劝,汤氏宾就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好吧。不过到了西川,一定要守规矩,不要乱来。大齐是礼仪之邦,别坏了人家地规矩呀!”

“知dào

啦!”汤紫笛眉飞色舞,极是开心。

琐事办完,大军开拔,朝维州挺进。

这一场突袭战下来,战果其实也还是不错的。虽然杀死的吐蕃兵马并不是太多,但是收剿了他们近五千匹战马。萧云鹤象征性的留了一千匹马在东女国,其他的全都带回了维州。反正东女国地人也不太习惯骑马,留太多也没什么大用。眼下剑川军中正缺上好的战马,吐蕃人这一次,还真是雪中送炭。袭破维州时,吐蕃军屯里地三千匹好马安然无恙,全部落入了剑川军的手中。再加上这一次从东女国掳到的战马,和之前托吴仲孺的商队买来的回纥马,足够飞龙骑再来一次大扩充了。

想到这些,萧云鹤心中暗自激动。在西川这种地方,想要经营起一支强悍的骑兵队,是极其困难的。现在看来,以战养战去谋夺马匹,是一个十分有效的途径。

大队兵马刚刚进入维州境内,就看到宋良臣带的兵马前来迎接。汤紫笛眼尖嘴快,远远看到了牛高马大的宋良臣,大声喊叫起来:“师兄,我来啦!”

宋良臣正在指挥军士们摆开仪仗队欢迎汉王,听到这一声喊,不由得心中一颤。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野丫头,你怎么来了!”

萧云鹤对身边的墨衣说道:“看来汤紫笛,跟他那个大河马师兄感情不错嘛!”

墨衣浅笑道:“这丫头看起来疯疯癫癫的不着边际,其实也是大人了。大人可能还不知dào

……她,还想让宋良臣将军当她的甲依呢!”

萧云鹤哈哈大笑起来:“那就有意思了!东女国的那霸,再嫁一个给我们大齐的将军,也不失为一件美事么!”

汤紫笛正在兴奋的跟宋良臣打招呼,冷不防的听到这几句话,顿时脸刷的一个就红了,急急的争辩道:“小宾就你说什么啊?我、我什么时候想要这头大黑熊当甲依了……哎呀,羞死人了!”说罢,拍马马儿就朝一边跑去。她马术不精。一路上都是有人带骑地,这时一个人跑开,那匹马越跑越快,她又有些惊慌的叫了起来。

萧云鹤连忙道:“宋良臣,还不上去帮忙——她刚学会骑马没多久!”

“啊?”宋良臣大大的一愣,随即吼道,“史敬奉。去追马!”

“是!”只听一声喊,宋良臣带领的这一队步卒当中,有一人飞快的跑了出来,就朝紫笛的马追去。那人身裁矮小体形偏瘦,却是跑得极快。身体都快要变成影子了。居然很快就追上了那匹马,一把扯住了疆绳。

紫笛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脸都吓白了。

萧云鹤不由得惊愕地道:“宋良臣,这是什么奇人?居然跑得如此之快!”

宋良臣嘿嘿的笑道:“大人,这兄弟是我以前的一个同行。也是山上混出来的。别看他身裁矮短瘦弱单薄,却是很有本事!他能手提马鞍,徒步追上飞奔的快马。而且将马鞍装上去翻身骑上马。这家伙是个杀人这眨眼地主,比我还狠。一柄尖刀使得飞快狠辣,能将一个人活活的剔出整副骨头来。以前在山上的时候,他就是我最好的兄弟。后来我被俘,山寨没了,和他也好长时间没了联系。最近才联系上了,就自作主张让他在我身边当了一名小卒。大人……虽然他以前也是作恶之人,但他的心就跟俺一样。嫉恶如仇只杀豪强不欺负平民地。请大人不要责罚他,留下他吧!”

正在这时,史敬奉也牵着那匹马走近过来,拜倒在了萧云鹤面前。萧云鹤细细看了他一眼,的确是如同宋良臣所形容的。身裁矮小瘦弱单薄。但他地奇能也是刚刚亲眼所见的。萧云鹤大度的说道:“史敬奉,起来吧。虽然你以往有劣迹。但好在诚心悔悟。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剑川军的一员。我破格提拔你为七品中侯,追随在宋良臣左右。希望你以后能够重新做人建立功勋,也不枉你跟宋良臣之间的这段兄弟情谊。”

史敬奉大喜过望,就在地上磕起头来:“多谢大人,多谢千岁、千千岁!”

“好了,不必多礼。”萧云鹤说道,“宋良臣,恭迎王妃进城!”

“王妃?!”宋良臣大大的一愣,随即看向了萧云鹤旁边的墨衣,心中马上明白了,顿时大声欢喜叫道:“兄弟们,鼓擂起来、号角吹起来!咱们汉王和王妃,回来了!”

一整排巨大的军鼓震响,一人多长地号角扛在军士肩头,呜呜吹响。响彻重云。众军士们齐齐拜倒,大声呼喊:“恭迎汉王、王妃进城!”

墨衣的脸早已是通红了,又羞又喜的看着萧云鹤。萧云鹤呵呵的笑,伸手牵住了她的马鞍上地铁环,二人并辔前行。城门边,高固和武元衡等一些官将,带着百姓们,也早就恭候多时了。看到汉王归来,还带回了一个王妃,众人欢呼声经久不停,宛如海呼雷鸣。

进了城后,萧云鹤刚刚将墨衣与紫笛安顿下来,急忙就找来了武元衡。本来维州的官将和百姓们,还想为新王妃搞一些欢庆活动地,萧云鹤也下令暂时取消了。只有知情人才知dào

,眼下的维州,马上就会面临危机,又要迎来一场大战了!

武元衡显然非常清楚这一点。当他看到汉王安然归来还带回了小女王以后,就更加确定了这个预测。不用萧云鹤多作解释和说明,武元衡说道:“现在,吐蕃一定是恼羞成怒了。大人连番重挫吐蕃,杀他兵马抢他城池,现在又夺了赞普的末蒙(意:皇后、皇妃)。这一次,他们是无论如何不会善罢甘休了!”

萧云鹤微微一笑,说道:“起初我在汉州起兵的那一刻起,就早就预料到了。吐蕃狼子,对它姑息隐忍不得。他要战,我们就跟他们狠狠的打上一仗。眼下西川人心凝聚,我们又战据了地利。天气逐渐转寒,吐蕃人从高原上远远杀来,人无寒衣马无草料。天时地利人和,我们哪一点都不输他。这一回,纵然是吐蕃起倾国之兵前来攻伐,我西川也悍然无惧!”

“大人说的,极有道理!”武元衡深表赞同的说道,“不过,大处着眼,小处着手。维州毕竟只是一个关隘和小城池。如果将来长期鏖战,难保后勤难以供给。而且,与吐蕃人硬打硬攻,对我们来说也是极不划算的。这两天,我亲自带着向导,将这方圆数十里的地形,全都打探了个清楚。并绘下了图纸在此,随时可以供大人参详之后再下谋略,排兵布阵。另外,我建议大人,是不是派出快使,联合凤翔楚彦、泾原李晟和朔方李怀光,一起上书请求朝廷,出兵威劾吐蕃。这样一来,吐蕃东线全面面临威胁,他们也能以全心全力的攻打我们西川一点。此围魏救赵也!”

“很好,很合我的思路。”萧云鹤说道,“这几天,我也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虽然我们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但如何以最小的损失赢取最大的胜利,将是至关重yào

的。而且,吐蕃人的实力始终不可小觑。连番败绩后,他们一定会有备而来。多做准bèi

,是很有必要的。楚彦、李晟、李怀光那里,我连人选都选好了。我打算让石演芬带几个人,亲自走一趟。他毕竟是李怀光的义子,由他去,可能更好。”

武元衡点头赞许:“原来大人早就谋划于胸了。今日早晨,我也给成都韦皋和薛存诚送去了信。让他们紧守后方,一定要保证前方军民的供给。大人,时不我待,马上召集众将谋划策略吧!”

正当萧云鹤与武元衡,在维州的一间房舍里商议用兵之策的时候。西川近日来的战事情报,已经如同飞箭一样传到了国都京城。

书房里,老头拿着朝臣递上来的奏折,看了一遍又一遍,心中翻腾不休,不知dào

作何滋味。不到一年的时候,那个被他放逐出去的汉王,居然在蜀中干得有声有色。极短的时间内,他不仅稳定了蜀中局势,还恢复了生产,整顿了军队。收复维州、急袭东女国,两场大战,杀得吐蕃人闻风丧胆兵败如潮。

可问题是……老头情不自禁的咽了一口唾沫,心中紧张的想道,吐蕃人,会这么善罢干休么?他们的末蒙都被萧云鹤抢了……我的天,这小子疯了么?!要是吐蕃大举兴师问罪,我大齐如何抵挡?以大齐现如今的军事力量,勉强自保还算可以。惹怒了吐蕃人,他们起倾国之兵间来问罪,那不一切都要完蛋?!

接下来的几天里,老头郁郁不乐忧心忡忡。就怕再捅出什么大篓子来。果然,没多久大齐西线的几个重yào

军事番镇和节度,都一起送上了请战书来。

萧云鹤、李晟、楚彦、李怀光,四个手握了大齐朝廷近半数以上兵马的戍边大将,一起请求对吐蕃全线施压开战!

整个朝廷,顿时炸开了锅。没有一个人能够安稳的坐住了。

更让整个大齐朝廷震惊的是,吐蕃赞普赤松德赞,派了心腹使臣到了国都。十分强硬的要求大齐对吐蕃做出赔偿给个交待。他们要求皇帝撤办剑南西川节度使萧云鹤,送回被劫的赞普末蒙、东女国小宾就,以及割回维州。并补偿吐蕃战马一万匹,钱五百万贯!

否则,吐蕃将起三十万大军,踏平西川。血洗剑南!

老头几乎就要撒腿就跑,像当初一样躲得远远的,离开国都。吐蕃使者在大齐朝廷之上耀武扬威,唬得老头等人一阵阵脸发白。

举国震惊,九州哗然!

大齐的华夏民族,居然受到了蛮胡赤裸裸的威胁!

如果决策?——亿万人民,都在屏气凝神的听着朝廷地声音。

与此同时。萧云鹤治下的剑南西川节度,却出奇的平静。汉王下达了抚民令,让治下的百姓们像以往一样的泰然处之,不要被可能到来的战事影响了正常的生活。另一方面,他紧急调动剑南西川治下地所有军队。加强了大渡水一带面对南诏的军镇防御。维州就不用说了。几乎七成的剑川军、约有三万人,全部紧急集结了过来。从成都、资州、遂州等后方运送来的草料军资,几乎就要将官道堵塞。各州县发布宵禁令,日夜加强治安管制,严防有不法之徒趁乱作祟。

吐蕃威胁的消息传遍天下以后。所有人都认为,蜀中肯定是要炸锅了,混乱成一片。不料。眼下地剑南西川一带却是忙而不乱,紧张而有序。大体局面十分的稳定。相反,由于朝廷迟迟无法决断,关内国都一带反而更加惶恐和混乱。人人忧心忡忡,惶惶不可终日。生怕吐蕃真的起倾国之兵,再次攻占国都,荼毒关内。

与此同时,凤翔、泾原、朔方。唐西线的这三个重yào

军镇里,也正在积极备战。楚彦、李晟与李怀光,开始日夜整顿兵马筹备粮草,随时准bèi

应战。

当大齐与华夏民族遭遇巨大危机的时候,老头。无比惊慌。他几乎是将自己关在书房里,谁也不见。他害pà

到朝堂上听到那些迂腐胆懦地大臣危言耸听的吓唬他。说大齐面临灭顶之灾;也害pà

那些强硬不怕死的家伙们,脸红脖子粗地吼叫着犯强汉者,虽远必诛,誓与吐蕃决一死战;更害pà

听到那些令他惊怕的消息,说关内仕绅、百姓,许多都已经举家内迁,逃往南方。

可是无论如何,他也要做个决断。

太庙里,老头孤零零的一个人跪在列祖列宗的灵牌前,楚彦身战栗,脸色发白。看着身前摊开的一份圣旨,他颤抖的喃喃自语道:“不、我不能让大齐在我手中消散,不能!舍一疮而救一人……历代先帝,列祖列宗,愿你们能宽恕于我,庇佑大齐!”

咬牙,瞪眼,手发抖——他拿起了玉玺!

砰的一声,圣旨上出现了一个大红的玺印。老头如同狂奔了十里一样,喘起了粗气来。大声叫道:“来人!六百里加紧,下达朕地旨意!”

皇城之中,大门次递大开。数骑流星快马,狂奔而出。国都城中的百姓,一群惊哗。

“皇帝下旨了!!!”这个消息,如同天火一样迅速烧遍了大齐的每一寸地方。而此时的老头,则是将自己死死关在了太庙里,谁也不见。

凤翔府离国都最近。楚彦整日站在城头之上,虎目微凛,时时看着西面,心中却在等着从东方来的使臣。

“圣旨到!——”

楚彦身躯一颤,快步跑了起来,前去接旨。与此同时,所有地将士们的心,也都提到了嗓子眼。

“圣谕:凤翔节度使楚彦,即刻进京面圣。钦此!”

楚彦瞪大了眼睛,暴怒地喝道:“什么?!”

使臣被吓得楚彦身筛糠似的发抖:“将、将军,还不接旨?!”

楚彦嚯的一声站起身来,扯过圣旨细看了几眼。没错,是真的圣旨。虽然只有寥寥数字,那枚朱红大印他却是认得。

楚彦一拳就打到了墙上,跺脚恨道:“哎——!”

一阵砖粉飞溅,众人都被吓瞢了。

剑阁雄关前,几名守卒驾起弓弩,沉声喝道:“什么人?报上名来!”

“朝廷钦差使臣,前来向剑南西川节度颁旨!”

剑阁雄关的大门,轰然大开。一骑如飞,朝成都奔去。从这一刻起。剑南西川节度以内,再没有一刻太平。数百万人的注意力,全都转到了那一骑的身上。

几日后,成都,汉王府。

萧云鹤带着剑南西川节度治下所有官将僚属,跪地接旨。

使臣大气都不敢出,颤抖着手。摊开了那一面金黄的圣旨:

“大齐汉王、剑南西川节度使萧云鹤,接旨——

泱泱中华,数乱于战。穷兵黩武,虽圣人不能长治久安。况天地不佑,社稷不幸。大齐累遭祸殃。现如今国力羸弱,军无战意;民心思定,国邦思安。偃武修文,正当此时。爱卿拳拳报国之意,天地可鉴;震震大将之风。震烁乾坤。然,不可因一时之意气而起兵祸,令九州蒙乱。苍生荼毒。朕体谅爱卿赤子国仕之心,却不能应允请战之要求。令:汉王萧云鹤,送回吐蕃赞普之末蒙、东女国小宾就。割还维州,送回被俘虏与马匹军资。忍一时风平浪静,此时非我大齐强力争横之时。望卿查之,谅之,忍之,万望以大局为重。切念。切念!钦此!”

趴跪在地上的一群人,顿时惊呼起来——“什么?!”

这时候,一些人也全没了体统,都跳了起来叫道:“这太荒谬了!送回王妃、割让维州、释fàng

俘虏与马匹!”

“还不等于就是向吐蕃臣服吗?!”

“我泱泱大齐,怎能如此屈膝于蛮奴!”

萧云鹤仍然跪在地上。怒声暴喝:“放肆!住口!”

身后一群人,又都瞬间安静的跪了下来。

萧云鹤面如寒铁。不动声色的说道:“臣萧云鹤,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使臣楚彦身发抖,将圣旨递到了萧云鹤手中,拱手说道:“汉王请接旨……小人还有要事在身,先请告辞。”

萧云鹤拿过圣旨,嘴角里扔出一个字:“请。”

使臣逃也似地飞奔出了汉王府。

“大人,这他娘的还让不让人活了?”宋良臣的性子最急,这时再也顾不得许多了,大声嚷叫道,“我干他娘的吐蕃蛮子,要回俘虏也就算了。居然还要我们割让维州——这可是数万兄弟提着脑袋打回来的呀,本来就是我大齐的领土!要只有这样,死活还能忍下来。他娘的居然还要、还要……王妃!大人,老子头一个不答yīng

!老子手上地铁棒大刀不答yīng

,四万剑川军不答yīng

,几百万蜀人也不会答yīng

啊!”

萧云鹤面沉如古井,波澜不惊,静静的负手站在那里看向外面,一言不发。

旁人都在心里一阵打鼓,宋良臣却越说越急,跳到萧云鹤面前,张牙舞爪的叫道:“大人,你说句话啊!你平常不是这样子的!我干他娘的,吐蕃蛮子太可恨了,奇*書$网收集整理朝廷是软蛋,咱不听他们地!跟吐蕃蛮子干了!俺第一个冲上去,活捉赤松德赞那鸟毛,撕成八瓣了喂王八!——大人,你倒是说话啊!”

萧云鹤双眉微锁抬眼看了他一眼,仍然不说话。

宋良臣急得哇哇大叫起来,居然狠狠的拍起了自己的脑袋。

一旁武元衡轻吐了一句:“宋良臣,你先出去。”

宋良臣跳起来跺了几下脚拍了几下拳,恨恨的跑了出去。

“大人。”武元衡走到萧云鹤身边,拱手说道,“兹事体大,不急于决断。”

萧云鹤昂然的站立着纹丝不动,剑眉微锁平视前方,平静地说道:“我知dào

。”

武元衡对房中众人说道:“除薛存诚与韦皋外,其他众将众官,各归岗位。在节度使有命令下达之前,都要安守本份,不得轻举妄动。违令者严惩不怠。另,暂时不得将圣旨一事散播出去,以免引起百姓骚乱。”

“是……”众人都拜了下来,往外退去。

现场,只剩下了萧云鹤、武元衡、薛存诚与韦皋四人。

萧云鹤神色自若,走到一方矮几前坐下身去,招起对他们三人道:“你们都坐。”

众人坐下来,都在等着萧云鹤发话。

萧云鹤平静的说道:“朝廷的意思很明显了,是要弃小舍大,委曲求全地避免这一场战事。而我西川,现在就成了大齐的弃卒。诸位,不必隐晦的说,剑南西川节度,正面临大厦之将倾,万分危急。诸位有什么话,但请讲来。不管是好话还是坏话,都不必藏着了。”

武元衡浓眉紧锁,正准bèi

起身说话。一旁薛存诚一下就跳了起来,激动的说道:“大人,如果你身上还流着太宗的血,如果你心中还装着巍巍华夏,如果你还是华夏子民——就抗旨吧!”

武元衡等人心中一拧,都有些惊愕的看向了这个平常半天不说一句话的人。

萧云鹤抬眼看了他一眼,静静的说道:“说出你地理由。”

薛存诚十分的激动,扬手指天的说道:“胡人从无百年国运,他们再强也只是秋后之蝉危言耸听;我华夏之所以屹立于沧海而万古不倒,无外乎就是有刚强的民族精神作为支柱!国破山河在,士可杀,不可辱!朝廷可以妥协,个别不顾廉耻之人可以屈膝投降,唯独大人不可以!”

“这还需yào

理由吗?”薛存诚不容他人插话,大声吼叫道,“大人生逢乱世,胸怀匡国济世之才,济世安民之志。是西蜀百姓们的精神支柱,是大齐天下雄征万里威武不屈地楷模!如果连大人都退缩屈膝了,我大齐还有谁能指望?!纵然是泱泱大国,屈膝于人苟且偷生卖身为奴,又还有什么值得骄傲与夸谈?西川的百姓们,不能再蒙受屈辱;大齐地天下,不能再容忍屈辱!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为求大节,大人必须要舍弃个人荣辱与得失,不惜抗旨与吐蕃决一战死。胜则宣告天下,我大齐躯体虽残,魂却没有丢失!到时势必举国震惊,亿万人同声欢泣!如若败了,也是虽败犹荣!宁可战死,亦不苟安;留名于青史,以慰天下!假若朝廷和皇帝因此而治大人之罪,我薛存诚头一个慷慨大笑,陪大人共赴黄泉!”

薛存诚还从来没有表现得如此激动。平常,他最多就是有点狂放和不羁,在他人眼里,还不至于表现得如此荒诞。

现在看来,他简直就是快要疯了!

萧云鹤等人,都直直的看着薛存诚,神色各异。薛存诚吼叫完以后,迎着这些人的目光,恨恨的嚷道:“看?看什么看?!不认识我吗——这才是我最想说的话!”

萧云鹤眨了一下眼睛:“说完了?”

薛存诚一愣,就像是被自己口水呛了一下一样,恨恨道:“说完了。”说罢,坐了下去。

萧云鹤依旧还是那副平静冷淡的样子,淡然说道:“你们还有什么别的意见么?都说出来听听。韦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韦皋站起身来,长长的施了一礼,不急不徐的说道:“汉王,臣下愚见:我们不妨将两种截然不同的决断,做最终的设想。其一,大人遵照圣旨所说的去执行。那样的话,蜀地或许能够确保虞。但也不排除言而无信的吐蕃人,得到维州以后仍然率军攻打西川。维州是我西川的咽喉和屏障,我剑川军费尽心力,才夺回来的。不可轻易拱手让人。而吐蕃人向来言而无信,谁也不能保证,他们哪怕是重夺了王妃和维州,收回了俘虏与战马,仍然要来发难。这一点,不容不考lǜ

。其二,假如大人抗旨,与吐蕃决一死战。说实话,以剑川军目前的实力,要与吐蕃一战,无异于以卵击石。但是我们占据了天时与地利,也不是完全没有比拼的余地。不过,臣下建议,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走这一条路。因为这样,大人就与叛逆无异,将会从此走上一条逆天而行的不归之路。与吐蕃一战,胜负姑且不论。大人的结局,都不会好到哪里去。败则沦于吐蕃之手,胜……就算是胜,皇帝与朝廷。又岂能饶了大人?所以,臣下建议汉王:舍弃维州与一异邦女子,换一时之太平。同时做好防御战的准bèi

防止吐蕃入倾,养精蓄锐以谋后图。今日之耻,日后会有机会报仇雪恨的。否则。西川一年来刚刚恢复的一点生机,很有可能就会因此而烟消云散。望大人……慎之、慎之!”

韦皋说完地时候,已经匍身而拜,跪倒在地。

薛存诚的脸都涨红了,跳起来就骂道:“韦城武。你这个胆小怕死的伪君子、真小人!假如大人弃维州、舍王妃而求一时苟安,或许是能求得片刻安宁。但从此在天下人面前,他就成了一个懦夫和薄情寡义之人!这样的人。仕人百姓,谁又能再信服于他?养精蓄锐以谋后图?!我看是胆小怕事聊求自保的托辞罢了!”

韦皋也勃然大怒:“薛资明!你也欺人太甚了!我韦皋是那样贪生怕死之人么?为臣子,自然是要尽臣子的本份。不然是什么可能出现的结局,都要替汉王料想得周全。而不是信凭满腔热血地胡缠蛮干。三十万吐蕃大军杀过来的时候,你薛资明为何不上到阵前,凭你的一腔热血将他们杀退?在情感与现实之间,永远只有更加尊重现实的人,才会容易活命和成功。信还受跨下之辱呢。一个弹丸小城与一名胡蛮女子,现对于数万人的生死存亡,有什么值得一提地!越是这种危急困难的关头,越要冷静、客观的看待一

薛存诚跳了起来,指站韦皋大叫道:“冷静、客观?这种时候。冷静就是冷酷!客观就是胆懦的借口!我就不信,天下的仕人百姓。会对汉王大人袖手旁观!吐蕃人地军事力量是很强dà

——可是,他们抗得过亿万的大齐百姓么?!只要大人登高一呼,到时势必应者云集!天下人,只要是还存有良心与血性的,就都会不遗余力地帮zhù

汉王,帮zhù

我西川!这不是汉王一个人与吐蕃的战争,这是整个华夏民族的战争!这条路,就算是逆天,汉王也将永不独行!”

“你!……强辞夺理!”韦皋的脸也涨得红了,怒目瞪着薛存诚。二人就像是斗鸡一样,几乎就要脸对着脸大吵起来。

一旁的萧云鹤却是非常的冷静。这时轻轻的敲了一下矮几,说道:“要争吵,去外面。你们二人的意见,我已经清楚了。都说得很有道理,我会仔细斟酌地。都退下吧!”

薛存诚与韦皋都瞪着对方哼了一声,各自昂然走了出去。

只剩下了萧云鹤与武元衡。

武元衡站起身来,走上前去关上了大厅的房门。他很了解汉王。他知dào

,汉王一直在狠狠的压抑着。外表的冷静,不代表他内心的平静。一团熊熊之火,已经在汉王地胸腔里腾腾的烧了起来。

果然,门刚刚关上,武元衡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巨大地声响——砰

萧云鹤一拳击出,身前的矮几瞬间粉碎,四下炸裂开来。

“混账!!!”萧云鹤再也无法忍耐,咬牙咆哮的怒骂出声来。

骂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那个不肖子孙——老头。这个软蛋、糊涂蛋,居然能够答yīng

吐蕃那种无理的请求!割地、送王妃,大齐还要颜面干什么?不如干脆跪下来给他吐蕃称臣算了!

现在,武元衡其实已经非常的清楚,汉王心中的想法了。而且凭他对汉王的了解,这个将疯狂压抑在心中许久了的亲王,在这样的事情面前,是绝不会妥协的!

逆天而行的不归路?——从一开始,他们不就是打算朝这条路上走下去的吗?!

萧云鹤站起了身来,平缓情绪的长吁了一口气,然后对武元衡说道:“伯苍,我想我们之间,没必要讨论是战是退的事情了。你应该清楚,现在,其实我已经没了选择。”

武元衡拱手说道:“不是没有选择。而是你已经做出了选择。”

萧云鹤脸上露出一点怒意:“你的意思是,我照旨行事。也是可以的?”

武元衡表情平静,说道:“从道理上讲,是可行。对任何人来说,这样做也无可厚非。唯独大人,不能这样做。”

“为什么?”

“因为——情。”武元衡说道,“人,之所以区别于牲畜草木。无外非就是一个情字。世间任何事情的决断,也无外乎情理法三字。然而,情却是摆在第一位的。现在,其实没必要去讨论战争是胜是败,结果将会如何。其实从大人做出决定的那一刻开始。另一场战争地胜败,就已经敲定了。在这一点上,我十分认同薛存诚的意见。这不是汉王一个人与吐蕃的战争,而是大齐的华夏民族,与吐蕃的战争。而汉王。现在就成了亿万华夏子民所瞩目的焦点。大人若战,天下人从此将信奉大人为精神的统帅。无论胜败如何,大人都是民族英雄!大人若退。从此也就不要再谈什么雄心霸业。因为,真zhèng

地有识之仕,从此不会再追随于你。因为你居然能为了一己之安割让大齐的领土、甚至还送出自己心爱的、患难与共的王妃。这样的薄情寡义之徒,还有何颜面再谈及天下大事?女子是不值钱,也不值得用来左右天下事。但是,一个情字,却是无价地。在天下百姓与仕人的心中,这样的评价与形象。是任何东西也法衡量的。其实韦皋也并非就是要大人做薄情寡义之人,他的想法与态度,是站在很客观地立场上去想的。只不过,他没有站在汉王情感的角度去想。”

第二百七十八章 屠刀

萧云鹤听着武元衡娓娓而谈,情绪慢慢地平复了下来。

武元衡顿了一顿。说道:“要知dào

:就算是汉王,也首先是人。然后才是大齐亲王、才是剑川军统帅和剑南西川节度使。是人,就要人的秉性,人的情感。大丈无有所为,有所不为,说的就是一个人性。纵然是刀山火海、逆天而行的不归之路,大人也要义无反顾的走下去。纵然是冒天下韪、为万人屠——又何妨?!”

萧云鹤心头一颤,深吸了一口气,喃喃的重复着武元衡最后的那句话:“冒天下韪、为万人屠——又何妨?!”

正如武元衡自己诗中所说地那样。这一刻,他的性格表现得如此淋漓尽致——红莲池里白莲开!——冒天下韪、为万人屠!

萧云鹤突然一下有了流泪的冲动。他嚯然一下转过身来,双手用力的抓住武元衡的肩膀,低沉而有力地说道:“伯苍,真是上天赐给我的财富!”

武元衡十分正式地双膝跪下,拱手说道:“大人,薛存诚说得对。纵然有一天,大人要被皇帝与朝廷治罪——元衡也会慷慨大笑,陪大人共赴黄泉!现如今,我西川已经没有选择了!战吧——与吐蕃决一死战!无论成败,我等皆可在大齐的苍穹之下放声大笑,既慨而慷!”

萧云鹤深吸了一口气,弯下身来,拉着武元衡站了起来。他的声音,已经变得有些深沉,徐徐说道:“其实,只有伯苍是最了解我的。至从走出国都大门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再没有顾忌过我自己的生死荣辱了。为了我们的宏图与信念,更为了华夏民族的荣辱——我只能与吐蕃决一死战!伯苍,我要谢谢你!这一刻,所幸有你在我身边!”

武元衡拱手长拜:“这也是元衡的荣幸与骄傲!”

萧云鹤长吁了一口气,舒心的笑了起来,不停的拍着武元衡的肩膀。

正在这时,大厅的门却被敲响了。

萧云鹤眉头轻轻一皱:门口的侍卫是干什么的?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敢来敲门?

不等萧云鹤发问,门外一人说道:“大人,是我。”

“墨衣?”萧云鹤微微一惊,看向武元衡,“你……先去忙吧。”

武元衡拱手拜了拜,走上前去开了门。墨衣一身盛装的站在门外,满脸的微笑。武元衡立在一旁拱手给她拜了一礼,正欲走开。墨衣却轻声说了句:“武先生,我谢谢你。”

武元衡微微一愣,拱手一拜走了。

声音很轻,但萧云鹤却刚好听到了。他心里也明白,刚刚他与武元衡说的一些话,墨衣在门外肯定也是听到了。那几个侍卫,自然也是不好阻拦她的。

萧云鹤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冲墨衣招了招手:“进来坐吧,墨衣。今天怎么打扮得这么正式?这是你那天出嫁的时候穿着盛装吧,遇到什么大喜事了吗?”

墨衣微微一笑,走进屋来反身关上了门。走近几步后,她双膝跪下,头挨着地行了一个大礼,然后说道:“大人,事情我都知dào

了。请你将我送去吐蕃吧。事情因我而起,也应该因我而终。我不能让大齐的子民,因为我这一个女子而罹受战难之苦。不能让数万将士,为了我一个女子而去流血牺牲。”说罢,就长跪到地上,不肯起身了。

萧云鹤略皱了一下眉头:“是宋良臣那个冒失鬼告sù

你的?这厮!……”

“这个不重yào

了。”墨衣的声音很平静,头一直挨着地,徐徐说道,“如果将我送出就能平息一场浩劫和灾难,也请大人不要犹豫和迟疑。更不要因为我,而走上了叛逆之路。这样,我就正的只能一死以谢天下了!”

“墨衣!”萧云鹤有些生气,大声说道,“你糊涂!”

墨衣楚彦身一颤,被萧云鹤突然提高的声调吓住了。她缓缓的抬起头来,脸上却早已是泪痕斑斑。看到她那个样子,萧云鹤也不忍心再高声斥责了,叹了一口气说道:“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就算是没有你,吐蕃人一样会想出别的借口发动这一场战争。你要记住,后宫女流永远不要干预政事。现在,你先退下吧,回去好好休息。王府里的政事,你就不要去过问了……”

墨衣的泪,已经无声的流了下来。行了一礼后,她躬身朝外走去。萧云鹤看着她昔日玲珑娇媚的背影,此时尽显落漠,心中免不了一阵怜悯与叹息。

当真是红颜祸水吗?萧云鹤不由得一笑,想起了武琦云之前说过的那些话来。当时她话里的意思,用在现在太合适不过了。当时她说,总有一些无能之辈,将很多事情的不良后果,推到红颜祸水或是天命鬼神身上。其实,换作是别的人,比如说是老头那种胆懦无能之辈,现在肯定毫不犹豫的将墨衣给送出去了。

但是,萧云鹤不会这样做。他心里非常的清楚,狼子野心的吐蕃人,永远能找出这样或那样的借口,发动战争。就算是没有借口,他们明目张胆的侵略还少吗?我萧云鹤要是将自己的女人拱手送出,就算是能够平息这一场战争,我活着又还有什么意义?

冒天下韪,行逆天路;为万人屠,为知己死——来吧,吐蕃!

重生之后,再世为人。萧云鹤第一次有了主宰大事决断苍生的机会。他发xiàn

,这种感觉是如此的美妙。虽然有可能会要面对一个很恶劣的结果,他也义无反顾!

就如同战场上的刀剑箭雨,唯有迎头而上,才能真zhèng

领略到淋漓尽致的快感。萧云鹤,十分迷恋这种感觉。

这个时候,他反而变得轻松起来。回头看了一眼那张被自己一拳砸碎的矮几,微微一笑,信步走出了门外。

恰在此时,王府的门口走来了很大一批人。武将文官,大约是六七十人之多。这些人,以薛存诚和高固领头,分成两拔十分正式的走了进来。看到萧云鹤之后,齐齐跪倒在大厅前面,齐声呼道:“汉王!-

不用他们开口,萧云鹤已经清楚他们的来意了。看来薛存诚这个衰人,全没有把武元衡的叮嘱放在眼里。出门之后马大将消息散播,并纠集了许多的人来请战。尽管有点可恨。可萧云鹤反而有点感激起薛存诚来:越多的人这样造势,做出一番强逼汉王做出抗旨的决定,效果就越好。汉王,就越能得到更多的人支持。

萧云鹤不清楚,薛存诚是否是想通了这一点,而故yì

而为。不过,事实上就是。圣旨地事情一定已经在西川境内疯传开了。将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知dào

这个消息。

萧云鹤故作平静,还带有一些愠怒的说道:“薛存诚,高固,你们这是干什么?”

宋良臣永远学不会什么叫矜持和安静,大声的叫道:“大人。抗旨吧!那鸟圣旨有什么好遵的!跟他吐蕃干了!狠狠的干,杀光那帮撮鸟!”

“放肆!”萧云鹤大怒,宋良臣这个蛮夫,居然公然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不是自己找打么?“来人、来人!将宋良臣给我拖下去。重打五十军棍,关入大牢!”

众人一阵哗然,薛存诚却是在一旁袖手旁观。还略自冷笑。宋良臣一听要他打,反而是出去了,跳起身来大声吼道:“打就打,关就关,就是割了我这颗黑头,我仍然要讲——那鸟圣旨,有什么好遵地?!自己的婆娘都要送出去,这还是男人干的事情么?大人。俺自从跟了你的那天起,就从来没有把这条性命当成一回事了!如果要上阵杀敌,俺就那个什么马皮什么裹着回来;如果俺犯了忤逆大罪,你现在就砍了俺,俺也无话可说!俺只是想不通。大人以前是那么血性刚胆的好男儿,现在怎么就像个孬种了!——来呀。绑了俺,去打、去关!只要不打死俺,俺就要不歇气地说!”

薛存诚在一旁有些阴阳怪气的说道:“宋良臣将军,那句话是这样说的:马革裹尸还。”

“关你鸟事,臭酸腐。你又不是不是俺的先生!”宋良臣瞪大了眼睛嚷道,“怎么还不来人,将俺逮下去啊!”

几个甲兵在一旁犹豫不决,有些胆战心惊。毕竟宋良臣是剑川军中英勇无匹的象征,是个杀人如麻地大魔头式的人物。

萧云鹤沉声一喝:“还愣着干什么,拖下去!五十军棍,若有一棍打得轻了,你们与他同罪!”

那几个甲兵这才将宋良臣带走了,却没有一个人敢去给他套绳索,仍由他这样大步走去。一边走,宋良臣仍在一边大声叫嚷:“打就打,打死俺也要说——这鸟圣旨,有啥可遵的!”

不久,就传来了一阵军棍闷响。宋良臣狠咬着牙,就是不改口,仍然在恨恨地叫嚷。

高固等人听不下去了,上前几处跪倒在萧云鹤面前,说道:“大人,我们都是追随大人出生入死的人,从来没有把生死当回事。你要打,就连我们一起打吧!不过,我们仍然要和宋良臣将军说一样的话:抗旨与吐蕃一战吧!”

那些平常看起来文弱的文臣们,也跪成了一片:“大人,抗旨与吐蕃一战吧!”

“你们都反了吗?!”萧云鹤故作大怒,一拂袖,气愤的走了。

法不则众,汉王是不可能将这所有人都抽打一阵然后关起来的。萧云鹤,他也更加清楚,戏演这份上就足够了。打了一个出头鸟宋良臣,足以将声势造起来了。

可怜了这个号称香帅和黑神的家伙,要受这顿皮肉之苦了。稍后让他的小师妹,去牢里好好安慰他吧。

萧云鹤居然有些忍不住想笑起来。想起宋良臣地那副模样,心中又有了一些愧疚与不忍。但是没办法,如果不用出一些苦肉计,怎么能获得更多的民意支持呢?

萧云鹤走后,薛存诚头一个站起身来,看着萧云鹤的背影,暗自冷笑。一旁高固看到他这副样子,本来就对他不甚感冒,这时有些忿然的说道:“薛大人,这个时候,你居然还笑得出来?宋良臣在被毒打,汉王主意未定。你就这样在一旁看冷吗?你身为端王傅,汉王的事情多半要问你——你还不去劝谏!”

薛存诚冷笑不声,不屑地道:“你知dào

什么!宋良臣的这顿板子,肯定不会白挨地。我们现在这些人要做的,就是将圣旨地事情最大范围的传播开去。最好是让蜀中的每一个百姓都知dào

情况。到时候,百万人请命,我看他汉王还能不能拒绝。别愣在这里了。你们都是带兵的,去把消息在军队里传下去。”

高固微微一愣,心里突然想到了一些端倪,但又无法想得完全清楚。看着薛存诚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高固突然感觉。这个家伙,的确是有几份谋略,值得信任。

“好,我们马上去办!”高固马上带着一群武将,离开了汉王府。

薛存诚又对汉王府和节度使治下的那群文僚们说道:“你们也是。将圣旨地事情最大程度的宣扬下去。一定要让西川境内的每一个人知dào

。但是,不能以官府的名义发布布告。具体怎么做,你们自己参详去。快去。都去办事吧!”

那些人也都不迟疑,纷纷去办事了。

一旁的侧院里,还传来宋良臣地高声叫嚷与棍棒抽打的声音。薛存诚快步走到侧院,对那几个施刑的甲兵沉声喝道:“住手!还打什么打,汉王早走了!”

那几个甲兵连忙住手,就要拉宋良臣站起来。宋良臣却像是耍泼一样将前来拉他的推开了,大声叫道:“老子不要你可怜!大人说打多少,就一下不能少。薛存诚。你有时间就去劝汉王,别在老子这里穷耗——还愣着干什么,你们这几个猴子,再给我打!”

那几个甲兵苦笑的看了薛存诚一眼,只得又抡起棒子抽打起来。打得宋良臣地屁股都要开花了。一阵血肉模糊。宋良臣愣是不喊一声疼,只在大声嚷道:“这鸟圣旨。有啥可遵的!”

薛存诚愕然一愣,只得摇摇头走了。此刻,他的脸色也变得有些凝重起来,略带悲怆而感慨地喃喃自语道:“果然是物以类聚……汉王的麾下,极多这种精忠耿直之辈。一个粗蛮的莽夫,也是这样的肝胆赤诚舍身相报。汉王啊汉王,你若不成大事,真是天理难容啊!回到后院的萧云鹤,心中自然也是不能平静。实jì

上,他比谁都更加的不安与焦虑。他知dào

,自己的人生转折点,已经出现了。这件大事处理得如何,将决定他的人生,甚至决定眼下大齐地国运!现在,他的任何一个决定,都将牵涉到数万人的生死。巨大的压力,已经压在了他的双肩之上。摆在自己面前地,是吐蕃与皇帝这两座难以逾越的大山。他却要挑着沉重地压力,一步一步去攀越、去征服。

可萧云鹤就是这样奇怪的人。越是强dà

的压力,越是巨大的挑zhàn

,他反而更加信心百倍,斗志昂扬。此刻的他,胸中已经燃起了熊熊战火。满腔的豪情壮志,就等着抒发的那一刻了。

墨衣至从在议事厅出现过一下以后,就一直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肯见。她现在的处境很是有些尴尬,这样做或许能避嫌。总会有一些人,会将矛头指向她的。如果真的到了无法收拾的时候,她也会一死以谢天下。她不想因为自己,而让汉王背负一个贪恋美色而置江山社稷于不顾的罪名。但她心里也想得更加清楚,汉王是一个有着雄才大略的人,是一个值得她托负终生的人。不管他做出怎样的决定,自己都义无反顾的去支持他。萧云鹤也没有去惊忧墨衣,就让她一个人安静。这个时候,其实不需yào

太多的安慰之辞。他心里清楚墨衣的为人和禀性。她不是那种柔弱和无知的女子。从某种意义上讲,她这样一个为了族人和国家,肯忍辱负重不惜牺牲自己的女子,比许多男人更加的坚强和勇敢。他相信墨衣,一定能够调整好自己的心情的。

接下来,萧云鹤并没有急于发表什么意见或是调兵谴将,而是将自己关在汉王府里,寸步不出。

可是西川境内,除了唯一安静得异常的汉王府,已经都要沸腾了!

从军队,到官府,再到民间巷陌、田间乡壤,几乎每一个人都放下了手边的正事,在讨论圣旨的事情。

不出所料,数百万蜀民中间,爆fā

出了压倒性的呐喊——“与吐蕃决一死战!”

“誓死不能割让维州!”

“誓死不能送回王妃!”

短短的两天之内,这样汹涌澎湃的呐喊,迅速传遍了蜀中,传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群山、河流,几乎就要在这样的呼喊声中战栗、发抖!

人的力量,真的是可怕的!

久居于蜀中的许多老官员,都被眼前发生的事情所惊骇住了。他们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蜀人。之前总是一副懒洋洋、慢吞吞模样的蜀人,现在居然个个情绪激昂,更是前所未有的团结了起来。无论是男女老幼,还是仕人平民,每天都在十分激动的议论着这件大事。成都府的街道上,每天都有千万人汇成人浪,聚在汉王府前大声呼喊,让汉王做出决战的命令。

民意如潮、民意如狂!

越来越多的人涌向了成都。青壮自带粮食军器,非要投身于军中。老弱妇孺们则是执手合力,都在踊跃的捐赠钱粮衣物。

正如薛存诚所说,这不是汉王一个人与吐蕃的战斗,而是华夏民族与吐蕃的战争!

蜀中爆fā

的民意,迅速传遍了千里江山大江南北。全国上下,迅速响起一片嘹亮的呼喊——誓死吐蕃决一死战!

在凤翔、在泾原、在朔方,接到圣旨后正在懊恼不己准bèi

上京面圣的楚彦等人,这时候都不约而同的按捺了下来,止住了行程。因为这些地方,民意也瞬间爆fā



如同狂涌而来的怒涛,袭卷了大齐江山每寸土!

短短的十天之内,一场巨大的民潮风暴袭卷了大齐天下。从直接面对吐蕃的西川、凤翔等地,到朝廷中央所在的关内国都,再到山南、江南甚至是正在闹叛乱的淮西、河北等地。只要是大齐的子民,此刻都在讨论同一个话题——与吐蕃,是战是和。当然,所谓的和,其实是蒙受羞辱的屈膝退让。

西川成为了举国注目的焦点,汉王成了全天下人都在翘首观望的核心。

这个时候的萧云鹤,却在汉王府后院的凉亭里,轻拂筝琴,安之若素。他微闭着眼睛,不急不徐的拔动筝弦,让一曲《高山流水》倾泄而出。墨衣在一旁奏箫合鸣,音如天籁。吴月琳在一旁静静的倾听,苏菲儿静静的伺候,侍奉茶水。

一切看起来,都十分的悠闲。与外界的狂热与激烈,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和对比。

一曲终了,吴月琳轻轻的鼓声掌来,说道:“大人与独孤姐姐的合奏,果然出神入化。令人佩服!”

萧云鹤微微一笑:“哪比得上你的舞姿优美。说起来,已经有些日子没有看你跳舞了。今日难得如此悠闲,不如舞一曲来看看?”

吴月琳略看了墨衣一眼,说道:“大人……你当真,一点也不急吗?”

萧云鹤笑了一笑:“有些事情,急是急不来的。只有等火候到了,事情自然会水到渠成。那些公事,你们就不要过问了。平常是什么样子,现在也应该是什么样子。要是我自己的家人都惊慌的乱了起来,汉王府还怎么能镇得住阵角?”

墨衣虽然心乱如麻,这时也强作镇定,说道:“大人说得是。月儿妹妹,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伺候好大人,别的不要去过问了。大人其实压力很大,心中已经郁结成一片了。回到家中,就让他舒坦一些吧。没必要让他又想起那些事情。”

吴月琳也是聪明伶俐之人,这时幡然醒悟,说道:“姐姐说得是。好吧,我去更衣。今日就为大人和姐姐献上一舞。”说罢,就回房更换舞服去了。

萧云鹤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看向墨衣:“谢谢你。”

墨衣坐到他身边来:“何以言谢?要说谢,我整个人都是你救回来的,岂不是要一天谢到晚了?”

正在这时。俱文珍跑了进来,说武元衡和薛存诚求见。

萧云鹤微一省神,心中激荡了一下,想道:他们二人,有一阵子没来过了。相信应该是有大事发生了才是。

“请他们到我书房。”萧云鹤拍了一下墨衣的手。“你和月琳就在这里歇着。我去办些事情。”

墨衣点了点头,心里却是一阵突突地跳。她知dào

,虽然这十天以来。汉王都深藏在王府里没有出过门,但是外面却一刻也没有安静过。元衡和薛存诚这两个最重yào

的幕僚这时候来访,肯定是与吐蕃的事情到了决断的时刻了。

不管事情最终会演变成什么样子,墨衣都清楚,自己将被推到风口浪尖,暴露在大齐所有人的眼前。不管汉王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她都会有一种拖累了汉王的感觉。这种感觉曾一度让他差点崩溃。好在汉王和吴月琳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旁边劝慰安抚她。才让她安静了下来。也就是在这时候,她自己心中也有了一些想法和念头,觉得不应该自暴自弃,要积极地去帮汉王一些什么才对。

萧云鹤到了书房,武元衡和薛存诚已经在此等候。

“什么事情?”萧云鹤单刀直入的问。他看得出。二人今天的神色也略有一些紧张。

薛存诚上前一步说道:“大人,应该是时机到了。现在。蜀中的抗战情绪极度高涨。仕人百姓们全都自发的团结了起来,强烈支持汉王大人抗旨,与吐蕃一战。青壮们自带军器粮草,踊跃参军。各州县地军镇衙门,全都人满为患,军营里根本容纳不下了。老弱妇孺都自发的为军队做起了后勤,搬运粮草缝制军服军被。不管是仕人百姓,都在慷慨的捐献钱粮。十天以来,成都府里聚集了十几万外地涌来的百姓,全是声援大人并来请战的。成都地大街小巷上,每天都有不少于二十批次群情激昂的人潮在奔涌。为了防止引发混乱,成都尹韦皋只得下令暂时关闭了成都大门,并派出了近万名官兵在城内维护治安。就算如此,成都城外,现在也聚集了近十万人。仕人百姓们在城外扎下了临时帐篷,每天都在城下高喊,要大人抗旨与吐蕃一战。”

萧云鹤略微点了点头:“这是我们西川自己的情况。其实,就算是所有地蜀人全都团结成了一块,也是拗不过朝廷的。毕竟,西川只是大齐版图上的很小一块。如果仅仅是发动西川就能与吐蕃一战,我早就不会安坐在府中不动弹了。伯苍,是不是有外面的消息到了?”

武元衡一拱手:“大人英明!今日,臣下收到了三个军镇送来的密信,大人请看。”

萧云鹤心中一激动:“好!”

展开信笺来看,果然是李晟、楚彦、李怀光等三人送来的密信。信中,他们说在凤翔、泾原以及朔方这些地方,军民群情如潮,反战情绪极度高涨。他们说,只要汉王肯挺身而出抗旨迎击吐蕃,他们三人都会舍弃一切,誓死追随汉王,与吐蕃决一死战!

萧云鹤一掌重重拍在桌上:“实在是太好了!有了这三员大将相助,从旁牵制或是威胁吐蕃,我西川的胜算将大增!”

“不仅如此!”武元衡也略有些激动,又拿出了一叠折子,说道:“以山南西道节度使严震为首,剑南道、山南道、关内道甚至包括江南道的二十余位节度使、观察使、团练,全都发来了帖子。他们都表示,会暗中支持汉王与吐蕃决一死战。以严震为例,他就慷慨表示。宁原蒙受朝廷与皇帝地重处,也要强力支持汉王。现在,他已派大将马勋整点好了二万人马,带足了粮食辎重,整装待发。只要汉王振臂一呼,山南西道节度,将会竭尽全力的帮zhù

大人抗击吐蕃。”

薛存诚连忙补充道:“还有其他的许多节度使。虽然没有像严震那样明确表示会派兵相助,但都愿意资助粮草军器。相信到了必要的时候,他们也会派兵马前来。只不过远近不同,这些不能作为真zhèng

的依靠。重yào

地是,这一次汉王如果真的抗旨而行。也至少可以得到最大地舆论支持。真的是人心所向,民心不可违啊!我远远没有想到,这一次居然在整个大齐境内,都掀起了一股如此强烈的抗战风潮。据闻,连远在淮西和河北的那些叛王。都已经表示如果大齐真的要跟吐蕃决战,他们也会自去王号,重归大齐。现在看来。这已经不是一场简单地战争了。而是真的演变成了华夏民族抗击外辱的一场生死决战。”

“还有这种事情?连李希烈那些叛将,都声称表示支持我与吐蕃一战了?”萧云鹤愕然一惊,寻思了半晌说道,“看来这一次的事情,已经是闹得足够大了。大到已经让皇帝下不了台阶。同样,我也再没了选择和后退的余地。”

“既然没了后退地余地,那就绝对反击吧!”薛存诚颇有几分激动的说道,“圣旨。相对于整个民族的利益来说,已经算不得什么了!大人这时候,正是斩获天下人心的大好时机!”

武元衡却是一如既往的冷静,他说道:“大人刚刚那句话,说得有道理。事情闹得越大。皇帝越没了台阶可下。既然他没了台阶,大人何不给他一个?”

萧云鹤微眯着眼睛。目光一阵闪烁。寻思了片刻,说道:“言之有理。不管怎么样,不能让大齐陷入无朝廷或是反朝廷状态。全国上下民意如潮,皇帝没理由不知dào

。这个时候,我不如再次上书一回,请求皇帝收回成命,下令让我与吐蕃决一死战。这样一来,大齐地子民才会更有凝聚力。而我,也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得到更多人的支持了。无论如何,天下大局地安定才是最重yào

的。纵然我可以抗旨逆行,而且还能收获大量的人心。但是,与此同时也会让仕人百姓对皇帝和朝廷失去信任。看到没有,李希烈等人其实也是在借这件事情大做文章。如果我真的鲁莽的抗旨胡来,就会给这些叛臣们可趁之机。到时候,外敌未除,我大齐自己肯定会乱成一团。眼下朝廷虽然黯弱,但我们还需yào

他的给的一面旗号,以号令天下。名正则言顺,这对我们才会更加有利。”

武元衡与薛存诚各自思索了一下,齐声说道:“言之有理!”

“事不宜迟,我即刻修书!”萧云鹤坐了下来,马上挥动了笔墨。一边写,一边说道,“下令:让韦皋一定要安抚好成都府的百姓。越是战乱,越不能荒废了民生。疏散集中在成都地百姓,让他们各归家园操持生活。就算是要打起仗来,我们也还需yào

百姓们提供后续供给。所以,民生不可荒废。”

武元衡与薛存诚也坐了下来,将萧云鹤说的话全都拿笔记下。

“再令:剑南西川节度治下所有军镇,即日起进入紧急备战状态。与此同时,各州县衙门要加强治安、安抚百姓,严防有歹人趁机作乱,防止发出民变和大规模的百姓恐慌。”

“资明,你以汉王的名义,回书给李晟、楚彦、李怀光与严震等节度使。让他们全都稍安勿躁,静等半月。在此之前,不要有任何的异常举动。如果我所料不错地话,这一回皇帝和朝廷,肯定会准了我的请求。所以,让他们按捺下来,静候佳音。”

“伯苍,你今天就可以去维州了,接替代理刺史高固,掌维州刺史之职,统辖汉、维二州地所有军政民生。时间过得很快,吐蕃人要纠集三十万大军然后从高原杀扑过来,相信也用不了两个月的时间。之前我们定下的军事作战计划,现在可以渐渐的暗中执行了。记住,不要让汉、维二地,出现什么流言说本王已经抗旨,决定与吐蕃一战了。”

书信写完,萧云鹤放下笔下吁了一口气,说道:“这份奏折,事关重大。六百里加急,直递国都。务必在最短的时间之内,让皇帝看到。”

武元衡与薛存诚一起领命,各自忙碌去了。

书房里,萧云鹤独自一人坐在那里,却忍不住一阵热血沸腾。时候,终于到了。从一场突变的维州战事,到引发大齐与吐蕃全面一战……不得不说,的确是有些点意wài

。但是,也正是从这点意wài

之中,萧云鹤看到了大齐的希望。

不管大齐已经是如何的衰败了,但华夏民族的魂魄,仍然坚强、仍然挺立。在遭受外敌欺辱的时候,大齐的子民们空前的团结了起来。众志成城,一致对外。果真是多难兴国。大齐繁荣富庶了数十年,百姓子民们都有些难免耽于享乐,没了危机意识。现在,江山残败社稷蒙尘,世人又都幡然警醒,开始了绝地反击。

唯一可恨的是,连番的失败和战乱,已经将老头为代表的那些皇族贵戚,吓破了胆。他们害pà

战争、不敢抗争,只想着堪受凌辱的苟且偷生,以保住他们的荣华富贵和安逸生活。

萧云鹤深吸了一口气,徐徐吐出,喃喃自语道:“老头,为了天下大局和保住李氏王朝的威仪,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台阶,为你挽救颜面了。希望你……能体会到我的苦心。说得不好听一点,如果你还想在皇位上多呆几天,就不要再犯傻了。”

老头一点也不傻。

他坐在深宫之上,却对外面的事情了如指掌。当他看到全国上下突然爆fā

出强烈的抗战情绪的时候,不由得有些惊呆了。在他看来,无论如何,平静的日子难道还会比战争难过一些么?他无法理解,为什么那么多的人,宁愿不怕死的与吐蕃蛮子们拼命,也不愿意舍弃一个穷到掉渣的城池和一个蛮族女子,来换取平静的日子。与此同时,在他的心中,对汉王的忌惮已经上升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这个不知所谓的萧云鹤,难道忘了自己的本份么?他现在做的这些事情,就是要凌驾于皇权之上!

当民意越来越沸腾的时候,老头越发的感觉到了焦虑,对汉王的愤恨也更加空前的膨胀起来。要不是这小子惹事生非,我哪里会有这么多麻烦透顶的事情?现在倒好,根本下不来台了!看这架式,大齐天下的人都去支持他萧云鹤,全没有把我这个皇帝和朝廷放在眼里了!

这还了得!

正当老头惊怒参半日夜不得安寝的时候,一匹流星快马从西川狂奔到了京城,将汉王的一封亲笔信递到了他的手上。

这不像是一封奏折,更像是一封家书:“不孝儿臣谊,再拜父皇陛下:李氏不幸,皇纲失统。先有安史乱国,后有四王二帝叛乱。大齐江山,日渐倾颓。然儿臣身负李家血脉,时刻不敢遗忘列祖列宗之遗训。儿臣所想,无非是要报效国家、效忠父皇。先有光复帝都,后有克师风翔。现如今蜀中归于一片宁定,皆赖陛下鸿福天恩所致。儿臣不孝,亲纳胡女,以致与吐蕃生隙。酿出兵祸。然事已至此,不可因儿臣一己之故,而让大齐领土缺失,让蜀地百姓受难,让天下人对大齐失望。一切罪责,皆在儿臣一身,儿臣无可推托。望陛下以大局为重。主倡大齐与吐蕃决一雌雄。如此,方可削减儿臣之罪,让李氏王朝重拾人心。日后惹要治罪,儿臣并无话说。只敢肯求陛下,如今以民意、民心、民生为重。力主抗胡。若如此,他日儿臣愿意背负荆棘,亲赴国都请罪。”

第二百七十九章 战端

老头看完这封奏折,心中不由得一喜:哎哟,还算你识趣。居然主动请罪……这下我可有台阶可下了。在仕人百姓们看来,我之前之所以同意割让维州、送出胡女,是为了帮我的不孝儿子减轻罪孽。不想让天下人诟病。现在倒好,既然你自己主动认罪了,我也可以大公无私的向天下宣bù

你的罪名。嗯,你们非要与吐蕃一战是吗?那就去战吧!反正我是不会上到前线,也不会再给你一兵一卒的。萧云鹤、李晟、楚彦、李怀光,你们四个人,就能对抗如此强dà

的吐蕃吗?到头来,还不是要等着我用和谈再来收拾残局。到那时候。我这个皇帝仍然是天下之主……你们这些哗众取宠的家伙,能成什么气候呢?

想到这里,老头的心情变得好了许多。

第二天上朝,底气十足地老头,突然一改平常的胆懦。十分勇壮的说道:“朕当初之所以答yīng

割让维州并送回汉王妃,其缘由无外乎是出于一种父亲对儿子的溺爱。汉王萧云鹤。为了一个胡女和吐蕃争风吃醋,也实在是太不像话了!朕这个当父亲的,实在不忍心让他被天下人唾骂,于是下旨让他自己去将这些事情抹平。现在看来,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了。吐蕃得理不饶人步步紧逼,大齐天下抗胡情绪日益高涨。民意难违啊,现如今,朕也只好让萧云鹤戴罪立功,去抵抗吐蕃。诸位爱卿,以为朕的想法如何?”

满朝文武,自然没有谁会就这件十足敏感的事情发表什么重大地意见。既然皇帝都决定了,还有什么话可说?于是一起高呼吾皇英明。只是有许多人,心里隐隐感觉,这个当皇帝、当父亲的,居然将什么责任都推到自己的儿子和臣子身上,实在是……

砰的一声响以后,盖着朱红大印的圣旨,再一次飞出了国都大明宫。当它到达西川地时候,萧云鹤已经在成都打理好了一切备战后勤工作,准bèi

亲自赶往维州。圣旨的到来与其中的内容,全在萧云鹤的预料之中。对于老头的为人,萧云鹤已经了如指掌。他肯定会在圣旨里好一顿假装慈眉善目,做出一副溺爱与理解地模样。然后将这所有的责任和担子,一股脑儿的都压在自己身上。

现在看来,果不其然。对此,萧云鹤地表现是微微一笑。除了他自己,没人能理解这种心情——谁让老头是我萧云鹤的子孙呢?不孝子孙软弱无能,也只好我亲自忍气吞声的去帮他解决那些大麻烦了……

从成都通往汉、维二州的官道,有了官军疏通戒严,秩序井然。一车车的粮草辎重,源源不断的朝军镇运去。萧云鹤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bèi

。他清楚,如果吐蕃真的开动三十万大军前来,就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而他自己要做地,就是紧守维州,力保不失。守住,就是胜利。对于吐蕃这样的高原军队来说,急攻进取与游击战才是他们的强项。守关对垒,根本不用怕他。只要自己的后勤做到位,维州的玄武关可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地地方。就这一个关隘,就可以当过十万雄兵。

现在,怕就怕吐蕃走别的弯路子,绕道突袭过来。西川面对吐蕃地边境线并不短。虽然地形复杂山地较多,但也并非是无可逾越。比如说,从东女国绕道过来,爬过两座大山就可以到达防守薄弱的雅州。而且与西川接壤的异邦小国极多,比如说罗女蛮与白狼夷。这些部落的人虽然不多,但如果他们都来帮吐蕃从西川的边境各地渗透,简直就是防不胜防。而这些蛮邦小国,都是与东女国接壤的。另外,南面的南诏国,这些年来已经被吐蕃所奴役。这时候附合着发兵过来一起夹攻,也不是不可能的。

所以,西川的防线,其实很长。如果仅仅是固守,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办法。萧云鹤的脑海中,已经在酝酿着一个十分大胆的军事计划了。

萧云鹤将圣旨允许西川与吐蕃一战的消息,大肆散播了出去。果然,百姓们一阵欢腾,越发的情绪高涨了。现在看来,都不用有抗旨这样的顾忌了。吐蕃人要来,就坚决与之决一死战!这个消息,自然也是飞快的传到了楚彦、李晟、严震等人的耳朵里。这些人也都齐齐的松了一口气,更加坚定了支持西川的决心。

一切准bèi

就绪论,萧云鹤就准bèi

离开成都,前往维州了。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在成都府里处理各项公务,都没有回府。临行之时,他还是打算去和吴月琳、墨衣等人辞别一下的。没想到刚一进府,吴月琳就告sù

了他一个消息:墨衣走了,回了东女国!

萧云鹤愕然的一惊:“她怎么这时候回去了?”

吴月琳满是愧疚的说道:“昨天走的……她说,她不能眼巴巴的坐在这里,什么忙也帮不上。她说她要回东女国,以小宾就的身份,组织起东女国的军队来帮zhù

大人抗击吐蕃。”

“这不是胡闹吗?她一个女流,懂什么打仗!”萧云鹤有些生气,“你为什么不拦着她?”

“我拦过了,拦不住呀……”吴月琳还是头一次见到汉王这样冲她发火,有些惊怕的说道,“而且……武长史的妹妹武琦云,也跟她一起去了。墨衣说,武琦云聪明过人,能在她身边出谋划策……”

“胡闹,全是胡闹!”萧云鹤气得一跺脚,拂袖而走。这样一个变故,让他有些郁闷起来,也懒得在家里多作停留了。披挂上马,带着几个跟班就朝维州而去。

其实回头一想,东女国那里,的确是一个很重yào

的地方。可以说,那里就是西川一个重yào

的缺口。也是大齐与吐蕃之间的一个变数。他萧云鹤自己去那里镇守,显然是不太现实的。除了墨衣,还真的找不出第二个适合的人,代表大齐在那里坐镇。还有那个武琦云。至从汉王娶了吴月琳以后,就一直有意的避着汉王。后来墨衣进了府,她就跟墨衣混熟了。她是一个有谋略有主见的女人,跟着女人一起办事,也才会更加无所顾忌。武琦云跟着墨衣去了东女国,想来也不是什么特别意wài

的事情了。而且有她在一旁相助,说不定东女国到时候真的能充当奇兵,发挥什么奇效。

所以,萧云鹤也忍住了私心的冲动,没有派人去将墨衣叫回来。心里却是暗自祈祷,但愿东女国那边,不会再出什么问题。

维州。百姓已经疏散到了西川内地,只剩下了四万大军和一两万民夫。百姓迁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简直比战争本身还要劳命伤财。如果不出所料的话,这将是一场旷日持久的鏖战。吐蕃人连吃了几个大亏丢尽了颜面,怎么可能不捞个够本。这场战争,无论其结果如何,消耗也是十分巨大的。有韦皋坐镇西川后方,萧云鹤也算是放心。相信他应该可以料理好民生政务,保证前方军队的供给。

州府刺史衙门,成了军镇议事厅。萧云鹤到达这里的时候,武元衡和高固等大小官将,都已经在此恭候了。鼓声擂起,众人都聚集起来,一起议事。

萧云鹤看着堂中众人,心里不禁有些犯忧。唐汉臣坐镇汉州守备第二条防线,石演芬去了朔方还没回来。自己手下能用的大将,仅剩了高固和宋良臣。郭刚其实一直没有什么临敌经验,而且也不好直接上阵搏杀的。其他的一些偏将副将,良莠不齐实在难堪大任。谋臣方面,能议论军事的,也仅有武元衡一人而已。其他的一些文臣,顶多能筹一筹粮草,搞一搞后勤。说实话,现在的蜀地,实在难以挖掘出足以堪用的大将与能臣。与吐蕃的这一场大战,看来萧云鹤又要身先士卒的上阵搏杀了。

众官将把维州近段时间的情况汇报了一下。军事方面,维州现在有了四万大军。其中新兵有一万人。飞龙骑一万人,一般虞侯轻骑一万人,其余过半全是步兵。军器马匹都装备完善了,粮草足以支持半年。按照汉王与武元衡之前议定的策略,沿着维州以北大金川的南岸一带,布下了暗岗三十余处,密切监视吐蕃大军的动向。据最新消息探明,近两日来偶尔能看到十余人一队的吐蕃游骑。在大金川北岸游弋。估计吐蕃的大军,不久以后也会要开挺过来了。

将这些情况了解清楚后,萧云鹤给诸官将分派了任务。宋良臣统领步兵,高固统领轻骑,萧云鹤自己亲率飞龙骑。武元衡坐守维州州城,总督粮草。严令斥侯,密切注意吐蕃人的动向。每个时辰都要有人回报消息。与此同时。严密盘查汉、维二州过往的商旅行人,密切监视吐蕃派来地奸细。非常时期,严禁茶叶运出蜀地。因为吐蕃人常年吃肉喝奶,要靠喝酥油茶排解油腻和躁热。现在有了战事,所有茶马商道都禁止通行。蜀地的茶叶一概不许运出本境。一来是怕奸细往来走动,二来这对吐蕃也是一个有力的遏制。蜀地是中原茶叶的发源地之一。每年都有近万斤茶叶运出蜀地,通过数条茶马商道,运入吐蕃。现在没了这里的茶叶供给,吐蕃的日子将会比较难过。

各项事宜分派下去后。萧云鹤又把武元衡单独叫到了一起。二人拿出地图来,细作商议。这份地图,是攻陷维州后。武元衡带着附近乡民亲自走访,然后绘制下来的山川地形图。维州附近大小地山脉河流,全都标注得清清楚楚。而且何处可以伏笔,哪里要重点防守,武元衡都十分细致的做下了记号。

维州北去到大金川一带,地形比较平坦。吐蕃人如果要进兵来攻伐,也应该是走这一处地方才是。大金川是大渡水的上游,虽然是到了冬季枯水季节。水流仍然比较汹涌。这条大河,就是维州与东女国的一道天然屏障。

萧云鹤寻思了许久,说道:“如果我是赤松德赞,肯定让吐蕃大军翻越了积石山、渡过黄河以后,直接从大金川东岸开挺过来。这样一来。大金川这道大屏障,就会失去意义。到时候。吐蕃的铁骑,就能直接面对赤裸裸地维州和东女国。尤其是东女国,根本就连坚固的城池也没有。虽然我之前曾派出工匠和民夫,帮zhù

他们建起了一些防御工事。但短短的一点时间内,实在是难以建出什么像样的东西。如果东女国这道薄弱的防线被撕裂,吐蕃人就会以那边作为重大缺口,长驱直入杀到雅州,直接深入到西川腹地。这样一来,维、汉二州完全被隔离,西川就会瞬间崩塌。”

武元衡也有些忧虑地说道:“其实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这一次吐蕃如果真的出动大军来攻打西川,一定会还会联合南诏等一些西南蛮小国一起出兵。到时候,从维州往西到雅州,以东女国为主的这一带,将会成为危险地带。这些地方山峦众多地形复杂,那些西南蛮又习惯了在山林沼泽中行军打仗,渗透破坏。我们简直就是防不胜防。”

萧云鹤眉头微微皱起,说道:“其实,我有一个十分大胆地军事计划,就是以攻代守,主动出击。在大金川一带伏击吐蕃,先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可是,我又担心东女国这边出问题。到时候,不仅仅是我们维州的大军要被断了供给,甚至连整个西川都要完蛋。想一个什么法子,让东女国那边万无一失呢?”

武元衡想了一想,说道:“既然守是肯定守不住了,不如弃之。”

“弃?”萧云鹤眉头一凛,想了一想摇头说道,“东女国虽然只是一个蛮荒小国,但人口也有四五万人。弃了本土,能让他们去哪里?他们都是习惯了住在山林之中,住的是建造在山壁间的碉楼,有自己的文化和生活习惯。要让他们迁徙,将会比维州百姓迁徙困难许多倍。”

武元衡眉头紧锁,思考了许久说道:“的确很难……但是,也唯有东女国内迁,还有可能让维州没有后顾之忧。大人你看,雅州到大渡水一带,我们的防守十分的严密。军镇和路口卡哨,建立得十分妥当。如果东女国放qì

了本土而退入雅州,这条数百公里地大防线,就被缩减了去了。到时候,西川与东女国,共同依靠天险大渡水来防守,就不会有什么大的顾忌了。雅州、嘉州一带。我们布防的兵力还是很强的。各路军镇彼此呼应救援,十分的稳固。”

萧云鹤想了一想,说道:“想法是不错。将那几百里长地防线自行放qì

,退守雅州。可是……难哪!东女国的人,毕竟不是我们大齐地子民。而且,现在才动手去办,来得及吗?”

“我看……”武元衡突然露出了一个微笑。“或许用不着大人去下令办这些事情了。”

“什么意思?”

武元衡无奈的摇头笑了笑:“其实,这个退守百里放qì

东女国本土的大胆计划,不是我想出来的。是我那个宝贝妹子。早在数日前,我在画这些地图的时候,她在一旁看见了。就说出了这些想法。我当时深思熟虑了许久,认为还是可行地。可当时大人在成都府衙办事,来不及向你禀报。于是……臣下私自找到了独孤王妃,向她说起了这些事情。孤独王妃认同了我的想法,于是马上动身赶往了东女国。与此同时。将我妹妹也带去了……这一次,我没有阻止云儿;这件大事,我也没有事先向大人通报。还请恕罪!”武元衡说完。已经拜倒了下来。

萧云鹤大大的一惊:“怎么,墨衣带着武琦云回东女国,居然是听了你的主意?”

武元衡惶恐的磕起头来:“是地……臣下有罪!”

萧云鹤长吁了一口气,摇头叹道:“我还能怪你什么呢?事情紧急,如果你找我商议后再下决断,这件事情肯定就被耽误下来了。而且我知dào

,肯定是墨衣不让你将这件事情告sù

我的,对么?他怕我不让她回去。不管怎么样。我仍然要感激你。如果不是你料敌先机早早做出了部署,我到维州之后肯定会一阵手忙脚乱。”

武元衡仍然在磕头请罪:“臣下擅做主张,有违人臣之道,请大人一定要治罪责罚!”

萧云鹤摇头叹息,笑了一笑说道:“罢了。起来吧。我不是早早将汉维二州的军政大事托付给你,给你临机专断之权么?这其实也是你份内之事罢了。墨衣虽然是我的王妃。但也是大齐的子民,应该屡行义务受你指派,去做这些事情地。你也算不得有违人臣之道。重yào

的是,这样一件重yào

的大事,你都事先给我安排好了,我感觉你还来不及呢。这件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我们还是来商议一下排兵布阵吧。既然东女国那边不会有什么大地担忧了,我也可以放心大胆的主动出击了。”

武元衡谢过了汉王,站起来说道:“大人,剑川军实力不济,主动出击是不是太冒险了一点?死守玄门关,吐蕃人是难以攻下的。”

“这一点我当然知dào

。”萧云鹤自信的笑了一笑,说道,“与此同时,吐蕃人估计也预料不到,我们居然敢主动出击。死守玄门关固然是一个法子,但这只是下下之策。再牢固的城池的关隘,也都是可以被攻破的。然而,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吐蕃人想不到我们胆敢出动出击,不正好利用他们思想上地这上麻痹,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么?”

武元衡想了一想,点头道:“出奇不意,看来也是可行。但务必以稳妥为主。毕竟,我们现在对吐蕃人的动向还不甚了解。“这样吧。”萧云鹤说道,“现在,我们二人一起了城向北,花两天的时间将大金川东岸一带的地形,再次摸索得清清楚楚。每一片树林每一条河流,都要做到了如指掌。只有这样,才能活灵多变的用兵。以少打多以寡击众,要想取胜也不是没有可能地。前提就是,我们要最大程度的发挥天时地利人和地作用。现如今马上就要到隆冬了,马匹缺乏草料,天降雨水也会减少。吐蕃人肯定会依傍大金川进军。这样他们取水就会方便许多。而大金川附近的山林,肯定也是他们重yào

的栖息之地。又是水,又是山——伯苍,你想到了什么吗?”

武元衡惊喜的一击掌:“昔日在岐山击败吐蕃收复凤翔时,水火并用打得他们大败——大人,你是想故技重施吗?”

“有什么不行的?”萧云鹤呵呵的笑了起来,“水火无情,这也是最利害的武器。虽然大金川不能被我们当作天险屏障了,但那河里的水、河边的树木,都是可以用来当作武器的。多说无益,我们二人现在马上出发,将那一带的地形,再做一次详细的堪查。到时候,再来安排排兵布阵。”

“是!”

二人略作收拾,正准bèi

带着几个侍从出门。宋良臣愣愣的跑来了。萧云鹤看他样子,好像还有点事情,于是说道:“你不在军营里,这时候跑来做甚?”

宋良臣拱手一拜,说道:“大人,俺是不想来,可是有人求俺来。他说有重yào

的事情要报之大人。”

“谁?”

“史敬奉,你进来!”宋良臣朝后面挥了一下手。身裁矮小长得尖嘴猴腮的史敬奉,快步跑了进来,拜倒在萧云鹤身前。

萧云鹤让他站起身来,说道:“史敬奉,你找本王有什么事情?”

史敬奉人虽然长得矮小面相也有些猥琐,但神色还是很尊重,也有几分气势的。他拱手一拜,说道:“大人,末将前来请战!请大人给末将二百悍卒,从一条废弃的茶马商道翻越到吐蕃腹地,在他后方袭扰。”

“两百人?走废弃的茶马商道?”萧云鹤略微一惊,说道,“你知dào

吐蕃人这次会来多少兵马吗?”

史敬奉沉声说道:“知dào

——但末将不怕。末将有把握,搅得他吐蕃人的后方天翻地覆不得安寝!”

积石山南麓,黄河北岸。

徐舍人骑在马上,看着大队的吐蕃军队正在渡河。他的心里很不好受。

前番去东女国迎亲,没想到却遭遇了汉王亲率的剑川军。在他的印象里,近十年来唐军还没有什么主动出击的历史,大多只是在固守城关。而且,他也从来没有见识过有着这样强dà

战斗力的蜀军。在他的记忆里,剑川一带就是吐蕃的活粮仓,每次去侵略夺取,没有不满载而归的。那些老弱残兵就如同一盘散沙,在吐蕃的铁骑面前就如同纸糊的墙壁一样不堪一击。可这一次的经lì

,几乎让他蒙受了灭顶之灾。不仅仅是没有迎回末蒙,还丢了维州、损失了万余兵马。

所有的事情,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发生。徐舍人也从最受器重的外姓大将,变成了最受人鄙视的窝囊废。回国之后,他的家人都在面前挂上了狐狸尾巴,所有男丁都沦为了奴隶。要不是徐家跟吐蕃大相尚结赞等人关系还算不错,他徐舍人恐怕早就要被活活烧死了。

徐舍人看着奔流的黄河水,拧紧了眉头暗自长叹了一口气:这恐怕是我最后一次翻身的机会了。赞普让我带着三万大军充当开路先锋,直抵维州……徐家的先人,你们在天之灵会有什么感觉呢?曾经是大齐的重勋,子孙却带着兵马来攻略大齐了。世事难料,身不由己啊……汉王萧云鹤,为什么剑川一带会多了这么一个人物呢?之前他根本就是名不见经传,却能在岐山一役将尚结赞和论莽罗打得铩羽而归;这一次更是诡异的攻下了坚不可摧的维州,还急袭东女国……你究竟是什么来头?

吐蕃人用牦牛皮筏,依次渡河。冬季枯水季节,黄河的水流并不湍急。渡河的进程也还算顺利。徐舍人心里盘算着,只要过了黄河,按照赞普和大相尚结赞定下的行军计划。应该沿着大金川向维州挺进。这样一来,大金川对于西川来说就会失去天险的作用。

“再过两天,三万大军就可以完全开过黄河了。大金川!……”徐舍人深吸了一口气,“好吧,汉王萧云鹤!我不管你是什么来头,这次让我们正面的较量一个高低吧!”

正在这时,身后有几骑跑来。徐舍人回头一看。是尚图尔悉。此人是吐蕃三大尚氏大族里,年轻一代中比较有名地人物。由于很受尚息东赞和尚赞磨这两个宰相器重,尚图尔悉一直都心高气傲,尤其看不起身负汉人血统的徐舍人。

徐舍人的眉头轻轻皱起:“这家伙,这时候来干什么?”

“徐舍人!”尚图尔悉策马跑到徐舍人面前。扬着马鞭哟喝道,“给我安排皮筏,我要先过河。”

徐舍人脸皮略微抽动了一下。这个尚图尔悉,真是典型的无礼蛮子。居然当着我的士兵直呼我的姓名……他不动声色的说道:“你过河去干什么?”

尚图尔悉三十出头年纪,却长得粗蛮虬髯满面。看上去像有四五十岁了。他冷哼一声说道:“这你就不要问了。我们家族地人要办事,莫非还要给你解释清楚么?赞普派我去有要事去办。你别耽搁了,不然到时候你吃罪不起的。”

徐舍人本能的一下握紧了手中的刀柄。眼睛微微眯起瞟了他一眼,沉声说道:“来人,给尚图尔悉安排皮筏渡河。”

尚图尔悉拍着马,悠然自得的从徐舍人身边经过,轻飘飘地说道:“但愿你这一次能够好运。不然,你们徐家就会全被烧死在桑耶寺前。还有,忘记你身上流着的血吧,不然在战斗中。你会放不开手脚的。”说罢,尚图尔悉轻狂的大笑起来,策马朝河边奔去。

徐舍人身上轻轻的发起抖来,牙齿咬得一阵骨骨作响。

这个时候,萧云鹤与武元衡。带着几个卫士,已经到了大金川中游地一个峡谷边。这两天来。二人沿着大金川河岸朔流而上,细致的考察地形。

峡谷里的河水奔腾怒号倾泄而下,震耳欲聋。阴寒地水汽四下飞溢,一片迷蒙。萧云鹤与武元衡离得极近,说话也要大声才能听得清楚。

武元衡指着地图,大声说道:“大人,这处地方,我在地图上作了详细标记了。臣下认为,此处特别适合打一个伏击战。”

“什么?伏击战?”萧云鹤有一点没听清楚,重复问了一句。武元衡点头确认。

噪音实在太大,二人只好离开了峡谷,往东走了几里。萧云鹤细下观察了一阵,发xiàn

这处地方地形果然十分的险峻。大峡谷是由两座山夹起来的,河水的落差很大。而离峡谷最近的一条路,虽然地形比较平坦可以行军,但地势与水流低处差不多,而且十分的狭窄。

武元衡说道:“如果吐蕃人沿着大金川朝维州进军,这处险隘就是他们的必经之路。他们肯定是无法走水路顺流而下的,吐蕃人也从来不擅长水战。唯一地可能,就是从这处狭长的谷口进来。我军只要择险而守,然后在狭谷两边的山坳上埋伏弓箭手,不难获得胜利。”

萧云鹤想了一想,说道:“这个地方,地形是足够险峻。不过,也正是由于太过于险峻了,吐蕃人肯定会提高警惕。他们霸占了维州多年,常年从高原运送补给过来,没理由不对一路上的险阻了如指掌。而且,有了上一次岐山之战的例子,他们肯定会严防我们地伏击。我估计,如果我军在此设伏,会被容易被他们识破。如果我是吐蕃大将,识破了这里的伏击之后,干脆绕道从东面多走一段路,抄路截击我军后方。这样一来,我们设下地埋伏圈,反而会变成自己的坟墓。”

武元衡点头说道:“大人言之有理。其实臣下也想到了这一点。但是,如果我们对这一块地方不闻不问,又是不是做得太过明显了?其实臣下想说的是。昨天傍晚我们经过的乌蒙山,倒是可以作为一个好的战场。那里山林茂密,水流平缓。相比于这处大峡谷,地形平和了许多。但是,也正因如此,吐蕃人过了这一次险阻以后,才容易掉以轻心。如果我们在大峡谷这里假设埋伏让他们识破。再在乌蒙山设下真zhèng

的伏击圈。大人……这样,是不是更容易成功一些?”

“妙、妙啊!”萧云鹤哈哈地大笑,“看来伯苍与我,真是想到一起了。我也正是这样设想的。正如你所说,如果我们在这样一处险阻的地方视而不见。也未免做得太过明显了。与其这样,不如干脆在这里布下一道防线。和他吐蕃人在这里纠缠一下,做出死守的模样。他们如果强攻,我们就败退,吸引他们进入乌蒙山包围圈;他们如果绕道。我们就在乌蒙山以逸待劳。杀他个人仰马翻!”

武元衡也呵呵的笑了起来,心中总算是略微放松了一些。这两天来,为了选择伏击战的地点。他们这些人可谓是餐风宿露,变得跟野人一样的在山间摸爬滚打。

接下来,二人又在峡谷一带细致地考察了一番。在可以设下防御工事的地方,用砖石做下了记号。然后沿着来路折回,又将乌蒙山一带的地形,详细的做了一番考察。

回到维州后,萧云鹤马上擂鼓聚将,召唤众人前来议事。也就是在这时。前方探子回报,吐蕃大军正在抢渡黄河,估计最多三天的时间,大军就能完全开抵到维州来。

时间紧急,萧云鹤马上下令:宋良臣率领一万步兵。埋伏到乌蒙山一带地山林上。多准bèi

引火之物与弓箭。高固率领五千轻骑,在乌蒙山以南二十里的山坳中埋伏。只带干粮不许升火。随时准bèi

接应宋良臣的大军,打好伏击战。萧云鹤自己,则是率领五千飞龙骑,星夜出发火速开往大峡谷,构建起防御工事。剩下的兵马,全都交给了武元衡,让他坐守州城,随时准bèi

接应前面三方大军。

玄门关大开,飞龙骑策马奔出。萧云鹤心里清楚,时间紧迫,吐蕃人比想象中的来得要快。如果慢上片刻,这个计划就很有可能泡汤。现在还不清楚吐蕃地大军的具体情况和动向。但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有时候时间就是生命。

三千骑一夜狂奔,马匹都要累得虚脱了。终于在天亮时,赶到了大金川峡谷。略作休息之后,萧云鹤不敢拖延。马上亲自带领士兵们,开始砍伐树木筑起营寨城防。忙碌了整整一天,三千人几乎都要累到发晕了,才将一个横亘在峡谷间的防御工事构建完毕。这个时候,维州也派民夫送来了一些防守器械和粮草。防御工事上大张旗鼓,做出了一副死守不退地架式。

好在时间赶得够早,萧云鹤手下的这三千飞龙骑,获得了一天一夜的宝贵休整时间。接下来,前方埋伏的暗岗暗哨,不停的送来消息。说吐蕃近三万大军已经完全渡过了黄河,正在南岸集结待命,准bèi

向维州挺进。峡谷防御工事前方,也时时可以看到吐蕃的游骑在游弋探路。萧云鹤故yì

放过了这些斥侯,好让他们将这里的消息透露给后面吐蕃大军。

这天清晨,峡谷关哨前,来了几名骑兵。这一次很奇怪,他们不是打探了消息就仓皇逃走,而是径直朝关哨前走了过来。

萧云鹤亲自上了关哨前的箭楼,朝下面观望。

来地几骑,明显都是吐蕃人。他们走到关哨前,听到一阵弓弩拉起了声响停住了脚步。其中一人用十分坳口的汉话喊道:“我是吐蕃赞普派来的使臣,有重yào

的事情要见剑南西川节度使萧云鹤!”

“放肆!”守在城头最前的一名副将大声吼道,“汉王地名讳,是你这个蛮子能够直呼的吗?报上名来,你是什么鸟!”

那人被吼得一愣,大概听不太懂这个副将话里地意思,回喊道:“我不是鸟!我是尚图尔悉,是赤松赞普派来的使臣!”

几个唐军士兵忍不住嘻哈的笑了起来。那名副将马上跑回来将消息报gào

给汉王。

萧云鹤冷笑了几声,说道:“让那几个蛮子进关来吧。本王在中军帐见他。”

弓弩收起,栅栏打开。几个吐蕃人犹豫了一阵,骑着马走了进来。几名唐军士兵挺起长枪拦住他们:“大齐军营里,不许策马奔腾。都下马来!”

尚图尔悉有些恼怒的叫道:“我是吐蕃来的使臣,是上国来的贵客,我应该有特权!”

“下马,否则杀无赦!”那几名飞龙骑士兵可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一扬铁枪,怒声喝骂起来。

尚图尔悉被吓得一震,只得气愤的下了马,连兵器都被收剿了起来。然后,几个人徒步朝中军帐走去。

萧云鹤大马金刀的坐在中军帅帐里,面无表情的看着那几个趾高气扬走过来的吐蕃人。"奇-_-書——*——网-QISuu.cOm”

尚图尔悉走到帅帐里,四下扫视了一眼,颇有几分倨傲的说道:“我是赤松赞普派出的使者尚图尔悉,要去成都见你们的汉王。请问将军如何称呼?”

萧云鹤漠然的瞟了这个蛮子一眼,说道:“我就是大齐汉王,你所说的那个萧云鹤。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尚图尔悉明显的一惊:“你就是汉王萧云鹤?这么年轻!……”

第二百八十章 大金川

萧云鹤身旁的近侍中侯怒声喝道:“大胆蛮子!居然敢再次直呼汉王大人名讳!还不跪下行礼!”

尚图尔悉被唬得一愣,随即冷笑道:“用你们的汉话来讲,上国使臣,不拜下国之君。更何况只是一个小小的汉王。”

萧云鹤不动声色的冷笑一声,轻扬了一下手,说道:“来人,将他的膝盖给我拆下来。我倒要看看,所谓的上国使臣这膝盖是不是长得特别一些。”

“是!”几名士兵齐声一吼,就要上前动手。

尚图尔悉这下被吓住了,惊慌的叫道:“住手!住手!你们汉人们自己常说,两国交战,不宰来使!”

萧云鹤忍不住笑了起来:“尚图尔悉是吧?你的汉话,真是说得狗屁不如,简直就是对汉文的污辱。不过,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对于你这种蛮子,用杀或斩都有些不帖切。用宰,再合适不过了。现在,本王就想先宰了你的膝盖,你自己看着办吧!”

尚图尔悉隐约听明白了萧云鹤话里的意思,气得脸都一阵发白了。在吐蕃国内,除了那些中原人,他尚图尔悉一直算得上是很有才华的了,至少能将汉话说得清楚。要不然,赤松德赞也不会派他来当使者。这下倒好,一开腔居然被人挖苦了一阵,被比作了牲畜。

几名士兵大声喝道:“跪下!”

尚图尔悉脸上一阵抽搐,极不甘心的跪倒了下去,一手抚胸行礼说道:“吐蕃使者尚图尔悉,拜见汉王。”

萧云鹤冷笑:“起来吧。来人,为使者看座。”

尚图尔悉郁闷的站起身来,愤然的拍了拍膝盖上的泥土,大声说道:“我们不习惯坐唐军的马札。给我软毡,我要坐到地上。”

萧云鹤看着这个骄傲而轻浮的吐蕃人。忍不住笑了起来:“那要不要再给你准bèi

一壶青稞酒或是酥油茶,再叫弹上一曲马头琴呢?”

尚图尔悉一愣,马上明白过来,汉王这是明显的在挖苦他,恨恨地道:“那我就站着说话——我们的赞普派我来,有话跟汉王讲。”

萧云鹤漠然的看着他:“说吧。希望你能将后面的话,说得清楚流利一点。不然我宁愿你说蕃语。我们军中有翻译官。”

尚图尔悉又被挖苦了一阵,脸上已经有些涨红了。他咆哮一般的嚷道:“赞普让我来传话:吐蕃与大齐,本是舅甥之国。赞普也不想两国交兵,生灵……涂上一层油漆。只要李……汉王送回东女国末蒙和维州,并补偿之前抢夺我们的马匹一万匹。赔偿我们五百万贯钱。我们吐蕃就不会来兴师问罪。不然的话三十万大军杀过来,不管是东女国还是西川,肯定会生灵……涂上一层油漆!”

等他吼完,帅帐中包括萧云鹤在内地所有人,几乎都哄堂大笑起来。弄得尚图尔悉又迷糊又愤nù

。大声嚷道:“你们笑什么——我说的是认真的!这是我们的赤松赞普说的!”

萧云鹤好不容易忍住了笑,说道:“看来你们地赤松赞普,身上那一半汉人的血脉也是白流了。敢情你们吐蕃人。都喜欢往身上涂油漆来吓唬人的。不过,虽然你这话说得不清楚,我算是听明白了。现在,我的答复只有一句话,请你转告给赤松德赞。”

“是赤松赞普!赞普!”尚图尔悉很是恼怒的说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萧云鹤站起身来,走到尚图尔悉面前。盯着他地眼睛说道:“癞蛤蟆打哈欠,就是我对赤松德赞的评价和回答。”

尚图尔悉迷惑的皱起眉头:“这是什么意思?”

萧云鹤笑道:“没什么意思。这就是我地回答。如果你听不懂,就将我的原话回报给赤松德赞吧。相信吐蕃国内,总会有人听得懂的。”

尚图尔悉突然一醒神:“你、你居然污辱我们的赞普!你会后悔的!我们的赞普不是癞蛤蟆,是高原上的神明法萧云鹤等人又笑了起来。尚图尔悉则是接近抓狂的边缘。萧云鹤说道:“尚图尔悉,跟你说话可真累。本王现在没什么兴趣跟你瞎扯了。如果没有别地事情。你现在就可以滚蛋了。滚蛋,听得懂么?”

“听得懂!”尚图尔悉气急败坏的喝道,“但我不会打滚,我会骑上我的战马回去!污辱高贵的使者,污辱我们的赞普,你会后悔地!”

中军帐中的士兵们齐声怒喝:“滚!”

尚图尔悉等人齐齐一震,恼怒不堪却又无可奈何地出了帅帐。萧云鹤也没想怎么为难他们,还正想拜托他们将这里的详细消息,传递给吐蕃大军呢。所以,当尚图尔悉等人走在军营里右顾右盼窥视的时候,唐军将士也没怎么阻拦。而是让他们顺利的出了关哨。

尚图尔悉气鼓鼓的像一只青蛙了,拍马就跑出了关哨。一路上不停的喊叫道:“你们会后悔的,一定会后悔的——三十万大军,要将你们全都杀光!”

站在箭楼上的唐军将士们则是哈哈大笑,其中一人高声回喊道:“癞蛤蟆不打哈欠,朝天放屁啦!”

羞辱了这个轻浮的尚图尔悉一顿,一直有些紧张的军营里,气氛轻松活跃了许多。萧云鹤不敢掉以轻心,下令众将士不可轻敌,严阵以待。

此时徐舍人的三万大军,已经开挺到大金川上游的山脉盆地附近。正在整军待发,准bèi

朝维州挺进。刚准bèi

出发的时候,迎头碰上了负气而归的尚图尔悉。

徐舍人看到,尚图尔悉就像是被人抽了耳刮子一样,气急败坏,脸都要绿了。他冲进军帐里,大声咆哮道:“徐舍人,我命令你马上出兵。前去攻打萧云鹤坐镇的关哨!”

“命令?”徐舍人冷笑,“你好像并不是军政大臣,赞普也没有跟我说,要听你的命令行事。”

尚图尔悉凑到徐舍人身边,咬着牙恨恨的低声说道:“但是你也别忘了,三大尚族的宰相,都是我的亲叔叔或是师父。你能保得住一条命。全是我们尚家在保你。现在是你立功赎罪地好机会。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萧云鹤,居然只带着几千残兵败卒驻守在大金川峡谷。防御工事也是临时搭建的,根本不堪一击。你要是听我的,保证你能一举击溃这道防线,生擒萧云鹤!”

徐舍人微微一怔。满是怀疑的看着轻浮的尚图尔悉。他清楚,尚图尔悉虽然是一个很令人讨厌的吐蕃纨绔子弟,但是在三大尚氏豪门中,地确是很受恩宠。看现在这情形,刚才他肯定是从唐军军营里回来的……这么说。这个自以为了不起的浪荡玩艺儿,是去唐军军营里当了使臣,然后碰了一鼻子灰回来的?

尚图尔悉见徐舍人一副怀疑的样子。急急地叫道:“你还犹豫什么?莫非你还在临阵退缩,甚至是想要投敌叛国吗?你祖上本来就是汉人,之前在维州的时候你释fàng

了一千多名汉奴回去,这件事情赞普都还没有跟你算账。现在,明明有大好的战机,你居然迟迟不肯进兵。徐舍人,我问你——你究竟想干什么?!”

徐舍人也有点火了,大声说道:“行军打仗。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战场之中瞬息万变,稍有不慎就会蒙受灭顶之灾!汉王萧云鹤,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没用。此人用兵如神极有韬略,连尚结赞大相与论莽罗大将军,都不是他地对手。足以见得。此人非同一般。他敢率几千残卒驻守险要,肯定就是有极深的用意。维州到大金川一带的地形。我比你熟。大金川峡谷那里,地形极其险要易守难攻,可以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你不懂军事在这里一顿瞎指挥,要是打了败仗,你承担得起吗?!”

“好啊,你、你!”尚图尔悉惊怒地大吼起来,“你看看你说了什么!你一直在对萧云鹤那臭小子歌功颂德!你是不是想带着这三万大军,去投靠唐军了?你等着,我马上回报赞普和尚结赞,让他们罢了你的兵权!”说罢,转身就要走。

徐舍人一惊,顺手一把将他扯住:“站住!”

尚图尔悉怒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徐舍人将一股怨怒之气生生的吞进肚子里,勉强着自己和颜悦色的说道:“你……先别急。我只说大峡谷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也没说不去攻打啊。赞普让我当开路先锋,扫清路上的障碍就是我的责任。现在,你先跟我详细说说萧云鹤设下的关哨的详细情况。我们再想一个妥善地法子,去攻击大峡谷。”

尚图尔悉冷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三天以后,半夜三更。

关哨前的箭楼上,铜锣突然敲响,砰砰砰的声响极大。萧云鹤刚刚和衣睡下,这时候翻身而起,快步跑出了帅帐。

“怎么回事?”萧云鹤大声喝问。语音刚毕,正在关哨上值哨的小卒跑上前来答道:“报汉王,前方发xiàn

大队吐蕃军队!”

萧云鹤精神一凛,大声说道:“传令,随时做好战斗准bèi

!”

三千精锐部队,瞬间紧急而有序的集结起来。关哨上弓弩林立,严阵以待。

黑夜之中,远远可以看到一片黑影在移动,也可以听到马地嘶鸣声。果然是吐蕃的兵马来了。可是他们在临关哨二百多步地地方停住,看似在迟疑不决。

徐舍人骑马走在最前,朝关哨上眺望。黑夜之中,看得不是太清楚。唐军也十分狡猾的熄灭了大部份的***,他们虽然在暗处,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尚图尔悉见徐舍人没有下令,在一旁冷嘲热讽道:“害pà

了?”

徐舍人瞟了他一眼,说道:“黑夜之中,敌方情形不明。贸然攻击,只会让我军蒙受巨大的损失。你所说的这个黑夜突袭的计策,看来根本就没用。唐军的警惕性太强了,深更半夜也有哨兵值哨。说不定我们一路过来的时候,一切行踪就早早暴露在萧云鹤的面前了。”

尚图尔悉冷笑起来:“如此胆小,如何用兵!萧云鹤再厉害,终究只有三四千人马。关隘再危险,也不过是一些树桩临时搭建起来的木堆。三万高原铁骑,还冲不垮这一层薄薄的阻碍吗?”

徐舍人有些愤nù

的说道:“打仗不是拼的人多,更不是蛮勇就可以解决问题的。你根本不懂军事,别在这里多嘴多舌了——传令下去,大军后撤十里,到开阔的地带扎营休息,天亮以后再看情况!”

尚图尔悉又羞又怒,恨恨的啐了一口:“胆小怕死之辈!鼠辈!黑夜之中,吐蕃大军徐徐后退了。

萧云鹤站在关哨之前,疑惑的皱起了眉头,暗自寻思道:奇怪了,吐蕃人大半夜的奔来,按照他们的习惯,这时候不正好发动奇袭吗?看来敌军统帅比我想像的要谨慎多了。要是他们这样经常袭扰又不正面进攻,我军还会有点麻烦呢……敌方大将,不是乏乏之辈呀!

看到吐蕃人撤tuì

,胆大心细的萧云鹤当即下令,将士回营歇息。只留下按例该值哨的巡哨兵。

果然一夜平安,直到了天亮。刚刚吃完早餐,关哨前果然出现了大批的吐蕃兵马。峡谷有些窄小,吐蕃人只能一排五六骑的走过来。但是朝他们后方看去,黑压压的一片,几乎看不到头。

关哨上的弓弩已经全部架了起来,萧云鹤亲登箭楼朝前观望。吐蕃人很狡猾的在弓箭射程之外停住了。整顿阵形,看似准bèi

攻关。大量的马匹在峡谷里鱼贯出入,居然一点也不混乱。很快,在唐军关哨前,吐蕃排出了一个锥形冲阵,这正是他们惯用的奔射阵形。

萧云鹤细下看了一阵,心里暗自揪紧了:看对方的来势,不急不躁,进退有序。对方的统兵将领的确是个人物,而且是成竹在胸。不管怎么样,如果对方来强攻,一定要狠狠的跟他们较量一下,做出真打的样子!

萧云鹤大声喝道:“吹起号角,全军做好战斗准bèi

!”

长长的号角吹起,震荡了峡谷。崖壁上成群的鸟儿惊慌的飞起,气氛越发的显得紧张。

看着黑压压一片的吐蕃骑兵,飞龙骑的将士们也有些心里犯窘了:敌方人数,至少是我军十倍!

徐舍人却是不急不忙,策马上前了几步,观望起唐军的关哨来。正如尚图尔悉所说,这个防御工事的确搭建得很匆忙,根本难以抵挡三万大军的强攻。但是……以汉王的本事,为什么要在这样一处地方设下关隘,以卵击石的阻挡我军呢?徐舍人疑惑不解,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

尚图尔悉拍马走到他身边来,说道:“现在你自己也看清楚了。唐军的防御工事根本就是不堪一击。生擒萧云鹤立下大功,就在此时,你还在观望什么?”

徐舍人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仿佛自言自语一般的喃喃说道:“别急……我感觉,对方肯定有大的阴谋和后招。岐山之战与维州、东女国之战已经充分说明了,汉王不是等闲之辈。现在他屯兵于此,肯定不是阻挡我军那么简单。”

尚图尔悉冷哼一声:“你不用再为你的胆小怯懦和无能找借口了。唐军跟我们吐蕃大军相拼,什么时候占得过便宜?偶尔被他萧云鹤捡了便宜赢了一次。就把你们这些带兵的将军吓破了胆吗?不管他有什么阴谋和后招,现在萧云鹤就站在关哨上,生擒他就是大好的机会。你要是不肯攻关,就分拨一彪人马给我。我去攻打!”

“你?”徐舍人瞟了他一眼,冷笑道,“你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不用过招就会败在他手上,这是毫无悬念地事情。我怎么能把将士们交给你。让你带去送死?我现在所想的,根本不是攻下这个关隘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不要添乱了。”

“添乱?!”尚图尔悉怒不可遏,“徐舍人,我对你的傲慢和无礼已经忍耐了很久,而且再也忍不下去了!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一。给我一万兵马,让我去攻关;二,交出兵权,回到高原上等候赞普的制裁。”

徐舍人眯起眼睛恨恨的看着这个尚图尔悉,心中无奈的叹了一声。说道:“给你三千人马,去攻一次。不管成败,听我后方号令行事。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毕竟,我才是赞普任命地统军大将!”

“三千就三千!”尚图尔悉恨道,“你就在这里看着吧,看我怎么将萧云鹤绑了送给赞普去请功!”

萧云鹤站在关哨上,一手叉腰,一手握着剑柄,平静的看着眼前的吐蕃大军。只是很奇怪,一向以急攻进取见长的吐蕃大军。今天都已经将战阵布置好了,居然也一直迟迟没有行动。

正在这时,吐蕃大军中响起一阵牛角声,一声呐喊呼啸而起。最前方的一队兵马,大约有五六百人。朝关哨前猛冲而来!

“来了!”萧云鹤精神一震,大声说道。“擂鼓,准bèi

战斗!”

唐军地战鼓也擂响了,峡谷里顿时响成了一片。这数百吐蕃骑兵,看来也是卯足了劲,这时候奔腾起来,气势汹汹,大声的叫唤。离关哨尚远时,一轮箭雨就扫射了上来。

建这个关哨的时候,萧云鹤是特意亲自从旁指挥的。砍来的树木,被砍成了高短不同地两种。面前敌人的方向,搭起了较高的一排,可以抵挡箭矢。然后后面再挨着建一排木栅,高矮不一地两排木墙之间,再水平搭上一排木排,留出了下面的厢房一样的空地。这就是典型防守用的唐军营寨。军士可以站在木排上放箭射击敌人,下面的厢房里也可以留出空隙让弓箭手放箭,十分类似于碉堡。关哨的两侧,还各有一个高大的箭楼。一来可以预警值哨,二来可以照管到木排弓箭手的射击盲区。

吐蕃人冲来地时候,从木排、厢房和箭楼上,三轮箭雨倾泄而来。形成了一个立体的箭网,人马都无所遁形!反观吐蕃人的箭雨,则是大部队射在了前面一排高大的木排上,对唐军构成的威胁并不是太大!

萧云鹤就站在木排上,神色自若地亲自指挥战斗。吐蕃人仗着自己骑射厉害,但是在这个比较狭小的空间里,难以组织起大规模地冲射。这一轮冲锋下来,他们跑了一个回来自己却扔下了一百多具尸体。木排栅栏上留下了横七竖八的一堆箭矢。受伤或阵亡的唐军将士,被很快的撤了下来。

可以说,吐蕃这一轮看似凶狠的冲击,对唐军的防御工事没有造成多大的破坏性。

奔回去的吐蕃骑兵们有些惶然的叫唤了起来,都喊道唐军的弓箭实在太密集、太厉害了!

尚图尔悉听到这些人说的话,顿时大怒,恨恨的骂道:“你们都想在面前挂起狐狸尾巴吗?吹起牛角来,再次冲锋!这次二队冲阵,另一队直接去撞击他们的寨门!”

徐舍人怒道:“你这是不顾人命的打法!唐军的这个防御工事虽然建得简陋,但是却占尽了地利,能发挥令人意想不到的强dà

威力!我早就说过了,萧云鹤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徐舍人,萧云鹤究竟是你什么人?!”尚图尔悉恼怒不堪的大骂起来,然后不由分说的令人吹起了号角,下令再次冲锋!

地皮都被颤动了。这一回吐蕃人来得更多了!

左右各有一队骑兵冲射,掩护着中间一队长枪骑兵,往寨门边冲击而来。

萧云鹤心头一震,暗自想道:真是不要命地打法!

“两厢与箭楼,只管放箭!”萧云鹤下令道,“弩车与枪阵,摆到寨门前来!”

飞龙骑将士训liàn

有素。马上依令而行。十驾大弩车被推到了寨门前。三百余名手执长枪专门捅马肚子的长枪兵,也排列到了弩车后面。这是萧云鹤到了剑南以后,特意为飞龙骑设计的、对付吐蕃时守寨用的法子。由于骑兵不太方便配备陌刀,所以就用上了枪阵。这种枪,实jì

上是特制加长了的铁马槊。不管马上的人,只平直的戳出杀马。数十人站成一排,齐齐捅出,就如同铁壁一样能让骑兵望而生畏。再加上一排弩车,防守能力极强。尤其是在这种狭窄地峡谷地带。

吐蕃人这一次的确冲得够猛。看来都有些害pà

回去后被脸上挂狐狸尾巴。大约有二千多人,一起冲了上来。唐军密集的箭雨攻击之下,虽然杀死了一批。但其他的人根本就不退缩,直接冲到了关哨前!

营寨的寨门反而还建得稀疏一些,吐蕃人也就是瞅到了这里地一处破绽。一队提着刀的吐蕃人,哇哇大叫的冲到了寨门边,就要砍倒鹿角冲杀进来了。

在萧云鹤的一声怒喝之中,十辆弩车一起发难,就从寨门的缝隙里射出了一排长弩。势大力沉地长弩,甚至贯穿了马匹透体而过。吐蕃人传来一阵阵惨叫。人仰马翻血撒满天。与此同时,站在木排上的唐军,则是挺着长枪从上面猛刺,专戳吐蕃人的头胪。而吐蕃两翼地骑兵,也使命的放起箭来掩护攻关的骑兵。一时间。唐军也有了一批死伤。

长弩发射的空隙里,吐蕃的骑兵狠狠的撞到了寨门前。大刀砍下。木屑乱飞,眼看着连大门都要被撞倒了。

萧云鹤骑上了马,扬起手中的马槊大声喝道:“枪阵上前!”

一排军士约有五十人,挺着近两人长的粗大铁槊,沉声怒吼齐步冲上前去——冷硬地长铁槊,将冲在最前的一批吐蕃骑兵,人马都贯穿了!

那一排枪阵冲刺结束后,迅速朝两边闪退。因为这种长铁槊十分的沉重,如果不冲刺起来是无法发挥巨大威力的,根本不能拿在手上跟人硬拼。第一排枪阵将士撤下,间不容发的一瞬间,后面一排枪阵又杀了上来。硬生生地将正在攻打寨门的吐蕃人节节击退。留下一大片尸首和鲜血在寨门前。

十排枪阵,五百人,生生不息地轮转冲击。训liàn

的时候萧云鹤就有严令,只要军令下达,不管是什么样的情况,都只能向前。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脚下踩的是自己的父亲兄弟,也不准有片刻的迟滞。这是一种十分要求配合严密的局部战法,稍有一处地方留出破绽,就有可能影响整个战阵的顺利运转。

现在看来,化成步兵了的飞龙骑将士,把握得恰到好处。守寨枪阵加上弩车这样一套秘密武器的出现,明显让吐蕃人有些猝不及防。关哨前,瞬间就留下了三四百具人马的尸体。与此同时,关哨两旁的箭楼上,唐军的损失也比较惨重。驻守在箭楼的将士,相对于躲在木排后面的唐军少了一层保护,时时有人中箭,惨叫着跌下箭楼来。

峡谷中,喊杀之声震荡数十里之远。不过百步宽长的关哨前,已经堆积了数百具尸体。唐军的营寨,处处插上了箭矢,好些地方被砍出了缺口,好几次都险些被吐蕃人突pò

进来。

惊心动魄!萧云鹤自己也有了这种感觉。吐蕃的军人,的确是十分的勇悍擅战。怪不得近年来吐蕃不断堀起,这与他们的战士悍不怕死、彪悍勇猛脱不了干系。那些人,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同胞被长枪洞穿,也丝毫不为所动,依旧勇猛的冲杀。就如同是野性的狼一样,经常都是踩着同伴的尸体去搏斗。

战斗足足持续了近一个时辰。唐军关哨,有五六次面临被冲翻的危险。萧云鹤带着一队约三百人的骑兵,已经齐齐上马整装待发,随时做好了近战的准bèi

。如果有必要,这处关哨也随时可以放qì

。所有的将士,都是配备了马匹的。到时候要逃跑并不太难。后方的逃跑路线,早就堪定好了。

他一直就想得十分的清楚。想要固守这处关哨挡住吐蕃人的攻击,几乎是不可能的。现在要做的,就是做出一副死打硬拼的模样,然后败退。勾引吐蕃大军进入后方乌蒙山的包围圈。

就在这时,吐蕃后方响起了一阵铮角声响。正在猛攻营寨的吐蕃人,如同退潮一样飞快的朝后闪去。营寨前,已经留下了一千多余挺尸体。

尚图尔悉已经一阵冷汗直流,不停的挥袖擦着额头。徐舍人目露寒光,恨恨的说道:“现在你高兴了吗?一千多人就这样送了命,唐军的关哨却是纹丝不动!”

尚图尔悉吞了一口唾沫,第一次无言以对。他心里一阵惶然的想道:那种乱七八糟的营寨,居然有这么强的防御力,真是……怪事!

“撤tuì

十里,扎营建寨!”徐舍人下达了命令。再不理会尚图尔悉,独自骑马走了。

萧云鹤站在木排上看着退去的吐蕃人,非但没有欢喜眉头还拧了起来:吐蕃人,这一次居然这么谨慎了。刚才他们再派上一轮人马猛攻半个时辰,我可能就要撤tuì

了的。敌方大将,究竟是何方神圣?!

吐蕃大将的谨小慎微,让萧云鹤感觉有些不安了。由于大金川峡谷里已经开战,之前派出的暗岗与暗哨,无法再及时的将消息送到萧云鹤的手上。按照之前送来的消息来判断,这一支吐蕃兵马,大约有三万人。与吐蕃自己号称的“三十万大军”相去甚远。以萧云鹤的经验来判断,这应该是一支先锋部队。

如果不能将这一支先锋部队诱入乌蒙山包围圈吃掉,等到敌军大部队来,到时候可能就会有些麻烦了。倒不是害pà

敌人的人数众多,乌蒙山的包围圈本来就是为大队兵马所设计的。怕就怕,敌军是识破了唐军的计策,会采取某些措施躲过包围圈。毕竟吐蕃人占据维州的日子不短,对大金川一带的地形应该是十分的熟悉。

其实这个诱敌深入的计策,本身就有几分危险。所以萧云鹤才亲自带队到了大金川来下饵。大金川峡谷这里,就是这一带最险峻的地形。要在这里做出一个拒险而阻的架式,让敌军攻破这里以后松一口气,思想上有些麻痹大意才算是达成了目的。所以,这是一个精细活儿。如何将戏演得逼真到位,远比这一个局部战场的胜败更重yào

。必要的时候……这三千飞龙骑,也都是可以牺牲的。

但是,怕就怕,牺牲了这三千飞龙骑,也无法将敌军顺利的诱入包围圈。因为吐蕃大将,远比想像中的要谨慎小心得多了。这多少有些让萧云鹤感觉到意wài

了。一直以为,吐蕃的军队都是以彪悍、粗野而着称,根本谈不上什么计谋和策略。可是这一支军队不同。就算是占据了绝对的人数优势,也仅仅是试探性的攻击了一下。并没有凭借蛮勇来拼命。很明显,这一次带兵前来的吐蕃大将,很有几分谋略。

飞龙骑战士在打退了吐蕃人的攻势之后,迅速的打理了战场。修缮了受损地关哨。萧云鹤却坐到帅帐里,暗自拧紧了眉头。看着这一方的详细地图,独自沉思。

不久以后,小校进来通报了一下伤亡情况。三千人马,阵亡了二百余人,轻、重伤四百余。损失还是蛮大的。萧云鹤派了一支小队人马,将伤员载上了车儿。送回维州。现在,防守这里的飞龙骑将士,只剩了二千余人。

光是干等着吐蕃人来攻打然后诈败,不是最佳的诱敌方法啊……萧云鹤又陷入了沉思。

与此同时,吐蕃阵营里。也并不是波澜不惊安稳平常。

徐舍人很清楚,这是他最后一次翻身的机会了。由于之前失却维州、损失兵马,而且还被夺走了东女国的末蒙,徐家几乎就要万劫不复。其实要说起来,赤松赞普已经很厚待他徐家了。要知dào

。吐蕃可不像开放包容地大齐这样,宽待异族。在吐蕃,有许多的汉人。但绝大多数。只是低贱如畜牲的奴隶。有技能、有学识的一些人,勉强可以当上一些豪门的僚僚,其地位也不过是与吐蕃地平民平起平坐。能像他徐舍人这样做到统兵大将的,真的可以说是凤毛麟角。其实徐家的人,早就忘记了祖上是什么大齐的名将。早在数十年前,徐敬业被女皇武氏诛杀地时候,他们就对大齐没了什么感情。现在,他们想得最多的是。如何在吐蕃生存下去。

要生存,就要杀汉人。杀得越多,徐家的地位就越稳固……每逢想起这些,徐舍人就免不得一阵心酸和苦笑。

徐舍人拿着一盏油灯,眉头紧锁地扑在一张地图上细细观摩。有一件事情他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唐军明明知dào

无法阻挡吐蕃大军。还要在大金川峡谷这里设下一关卡哨。虽然只有三千人,但对西川来说已经不少了。更何况。还是萧云鹤亲自统率的。今天,他经不过尚图尔悉的连番挑唆,让他带着几千人去攻打了一回。结果不出他的所料,只知dào

蠢打蛮干的尚图尔悉,当然无法冲破萧云鹤的防线。可徐舍人关心的,并不是战局的本身。通过这一次试探,他也更加确定了一点:萧云鹤,是在真打,是要死守大金川峡谷。

“可是他这样做,是出于一个什么目地呢?难道,一道临时的防御工事,会比维州的玄门关更加牢实吗?虽然这里是一夫当关的天险……”徐舍人迷惑不解,喃喃自语。

正在这时,尚图尔悉进到了毡帐里。看得出,他有些沮丧。但神情仍然有些据傲。

徐舍人瞟了他一眼,继xù

看着地图,随口说了一句:“坐吧。”

尚图尔悉尴尬的干咳了一声,堂而皇之地坐了下来。他瞟了一眼地图,瓮声说道:“你在看什么?”

“跟你有关系吗?”徐舍人没好气的回了他一句,“我已经说过了,你不懂军事,就不要瞎指挥来添乱。今天事实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一千多名将士就这样白白地牺牲了,这是一个巨大的损失你知dào

吗?”

“是,我承认,我的确是不擅长行军打仗。”尚图尔悉有些恼怒的说道,“但是,我很了解汉人,甚至比你更了解。我知dào

,汉人的将领都在学习并信奉一种兵法,叫孙子兵法。很巧的是,我能将这部兵书背诵出来。”

徐舍人哭笑不得的说道:“你能背书,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要是背上一遍书就能击退敌人,那还要我们这些将士们干什么?你还是早点回高原向赞普回报消息吧。别在这里给我添乱了。”

尚图尔悉脸都涨红了,恨恨的道:“徐舍人,你别在这里装疯卖傻。你明明知dào

我说的是什么意思。我的意思是指……萧云鹤在大金川峡谷这里设下卡哨阻挡我军,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为他调兵谴将争取时间。你想一想,凭借三千人,怎么样可能阻挡我三万大军。他萧云鹤莫非就真的不怕死吗?”

徐舍人看了尚图尔悉一阵,说道:“拖延时间……好吧,就算你说得有道理。你又想干什么?”

“这还用说吗?”尚图尔悉叫道,“当然是粉碎他的阴谋!用最快的速度冲垮大金川防线。让他措手不及!”

徐舍人鼻子里长哼了一声,说道:“如果萧云鹤的用意,真的如你说地那样简单就好了。我总有一种感觉,他一定有巨大的阴谋在后面。不然……无论如何,他犯不着亲自到峡谷这里来冒险。他越是表现得这样认真,就越表示,他后面的伏笔很重yào

。大金川这里。很有可能只不过是个诱饵,你明白吗?”

“诱饵?”尚图尔悉一愣,呆呆的看着徐舍人,“萧云鹤亲自来做诱饵,这不大可能吗?”

徐舍人有些不屑的瞟了尚图尔悉一眼。说道:“战场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事情。萧云鹤,包括这三千唐军,都有可能是诱饵。虽然我还不清楚,他后面有什么后招。但我能确定的是,我军不能鲁莽地中了他的计策。我们有三万大军,他只有三千人。该着急该害pà

的是他们。我急什么!所以,你也别再在我面前乱吼乱叫瞎指挥了。眼下看似平静,其实暗流汹涌十分的凶险。任何一个决定,都可能葬送三万大军。你明白吗?”

第二百八十一章 凯歌

尚图尔悉被唬得一愣一愣。自知在军事方面才能浅薄的他,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由于之前在唐军军营里被狠狠地羞辱了一番,他这始终都想着要报了这一箭之仇。现在看来,想要亲手带兵去实现这个愿望,似乎是不那么现实了……

看到徐舍人不再搭理他。尚图尔悉自讨没趣,悻悻的离开了毡帐。

也就在这时,前方突然冒出了冲天的大火。吐蕃的军士们都惊慌的叫了起来。尚图尔悉吃了一惊,爬到高处朝前观望——失火地地方,不正是萧云鹤设立关哨的所在吗?!

尚图尔悉心里飞快的盘算开了:怪了怪了。我军死攻,他死守……现在。又自己放火烧了关哨营寨,是想干什么呢?

正在这时,徐舍人也跑了出来,问清缘由后也是一阵迷惑不解。尚图尔悉心里突然一动,飞快地跑到了徐舍人的面前:“徐舍人,马上出兵!”

“为什么?!”徐舍人对于这个喜欢大呼小叫的纨绔子弟已经十分的不满了,粗声喝问。

尚图尔悉大声说道:“事情已经非常的明显了——萧云鹤驻守在大峡谷,是为了拖延时间!今天我军的那一场攻击,让他损失惨重,同时认识到了我军的厉害。他自己知dào

再也守不下去了,或者说拖延时间已经达到了目的,于是就在山谷里放了一把火,然后逃命!这个时候不去追赶他,以后再要追赶,可就迟了!”

徐舍人眉头皱起,细细思索起来。不得不承认,尚图尔悉说地话,的确是有几分道理……萧云鹤自烧关哨然后撤tuì

,唯一的解释,就是希望这一把大火能够为自己逃命争取一点时间。要不然,他大可以悄无声息的退走。从这把大火,足以看出,他萧云鹤——心虚!

可是,萧云鹤的目地,真的只是尚图尔悉所说地那么简单吗?……徐舍人仍然感觉有些不安,心中十分的矛盾。

“徐舍人,立功的大好机会,正在你犹豫的时候一分分失去!”尚图尔悉冲到徐舍人面前,大声咆哮道,“你要是害pà

中计,就让我带兵去追赶!这一次要是不把他萧云鹤生擒过来,我就自己提着脑袋去赞普那里领罪!你还在犹豫什么?!”

徐舍人眼睛一瞪,大声说道:“好,就给你一万铁骑,前去灭火追击萧云鹤!”

“好!”尚图尔悉大喜过望,正准bèi

转身就走,突然就转过身来疑惑的道:“那你呢?”

徐舍人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我是统军大将。我的军事计划,没必要向你全盘透露。你只要办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哼!”尚图尔悉高傲的冷笑一阵,就去点兵点将了。徐舍人却是回到了毡帐里,再次细细的揣摩了一阵地图,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大声道:“来人,吹起号角,升毡点兵!”

吐蕃的大军寨里,全盘动了起来。

萧云鹤站在高高的峡谷上,将眼底下的吐蕃人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他总算是吁了一口气,露出了一抹微笑。

“传令下去,诱敌成功。各部做好伏击准bèi

。”萧云鹤对身后的十几个近侍信号兵说道,“告sù

宋良臣和高固。吐蕃人分成了两部。一路从峡谷追来,一路绕道东面,绕过了峡谷要去奇袭我军身后。”

“是!”十余骑隐藏行踪,飘然而去。萧云鹤轻轻的吁了一口气,暗自道:不错嘛,吐蕃也有用兵如此谨慎的人物。害我多费了许多心机,才将你勾引出来。不过,你再如何奸滑,也终究是在我的算计之中。任你们想破脑袋也想不通,我萧云鹤自烧营寨,只不过是将诱饵涂上了一层香油罢了。看到这一场大火,我就不信你们还忍得住!

山谷里,吐蕃的人马明显分成了两部份。一路骑兵飞快的朝大峡谷防御工事突击而去,还都带了灭火的器械。另一路,则是向北面的反方向狂奔。在北面余里的地方,有一个向东的缺口,绕道五十里,可以到达大峡谷的身后。

萧云鹤冷笑一声:“来吧!等你多时了!”

萧云鹤带着身边的二千余骑,静静的躲在峡谷高处的山峦上。看到吐蕃人大呼小叫的挪开了熊熊燃烧着的木桩,然后快马朝前奔去。

萧云鹤和身边的将校们都呵呵的笑了起来。其中一人说道:“大人,你这计策真是神了!吐蕃人死也想不到,我们自烧了营寨,却躲在了他们身边,等着以后抄他们的屁股。”

萧云鹤点头笑了笑,说道:“其实敌军也很不简单了。敌方大将的谨小慎微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要不然,我根本用不着使出火烧营寨这样的苦肉计。现在,他们肯定以为我是在心虚的逃跑了,于是开始了拼命的追赶。追吧,追得越急,你们就死得越快。传令下去,半个时辰之后,我们出发。沿着大金川向维州方向进军。堵住这一撮吐蕃人的后路。”

“是!”

半个时辰后,萧云鹤居高而望。吐蕃的营寨里已经一人不剩了,撤走得干干净净。算一算时辰,从正路追击的吐蕃骑兵,应该快要出了大峡谷进入乌蒙山地界了。而绕走东面的那一批吐蕃兵马,此时也应该差不多到了转道的地方,正在朝包围圈里冲杀。

时机差不多了。萧云鹤带着众将士,从山腰上走了下来。排列好了阵势,不急不忙以逸待营的朝维州挺进。这条峡谷,是进出维州的必经之路之一。吐蕃兵马要败退,势必从此经过。堵在这里,正好守株待兔。

尚图尔悉死命的拍着马,还想显示一下自己精湛的骑术,始终跑在最前方。一个多时辰过去了,还是没有看到丝毫萧云鹤的影子。他不以为意,继xù

催促大军一路急追。渐渐的,已经出了峡谷。一片平坦的灌木草地。两旁是并不太险峻的山峦。

此时已经是深夜子时,一轮圆月高挂。两旁的丛林影影绰绰。寒风吹起,树枝也发出一阵阵嗡响,颇有几分骇人。

尚图尔悉心里没来由地发了一下颤,心中暗自道:怎么有点不好的预感?这两座山,看着就像是要闹鬼了一样……

身边的小将问道:“将军,还要追赶吗?”

“追。当然追!”其实尚图尔悉对这一带的地形根本一点也不熟悉,全凭一股怨气在支撑。这时又不点不甘心,大声喊道:“兄弟们,加把劲!追上萧云鹤将他碎尸万段,回去到赞普面前领功了!”

吐蕃人哇呜的叫嚷了起来。都拍着马奋勇向前。仿佛就看到了萧云鹤在前束手待毙,等候着他们去抓捕一样。

两旁的山林里,埋伏的一万唐军步兵纹丝不动。因为之前曾有严令下达,如果不见半空中放起哨箭,是不许任何一人出击地。高固正领着一队骑兵。在前方二十里的山口边等着他们。要是不等吐蕃人全部进入伏击圈,是不会轻易的发难的。

尚图尔悉全然不知已经落入了一个巨大的圈套中,还在死命地往高固刀口上撞去。

乌蒙山东边山脚下。宋良臣带着一万步兵也等得有点不耐烦了。好不容易得到了汉王派人送来的指令,说吐蕃人兵分两路,正在进入包围圈。宋良臣心中大喜,不停的嘟嚷道:“神了、神了!大人把这些蛮子当成牛马一样,牵着鼻子四处转悠。来吧,猴子们,爷爷都要等不急了!”

徐舍人依旧十分的冷静小心。虽然他也预料萧云鹤的确有可能是在心虚地逃亡,也没有让全部兵马从正面开始追击。而是不惜绕道数十里。分两路向维州冲杀。他想,就算唐军在大峡谷那里是个诱饵,也没理由在乌蒙山以东这片开阔的地带设伏。在这里打埋伏,无论如何也不如在大金川附近的峡谷中理想。既然大峡谷那边,萧云鹤都在撤tuì

了……那么可以断定。他们知dào

自己地伏击战难以成功,正要退守维州。

虽然有了这样的料想。徐舍人仍然不敢大意。他给了那个令人生厌的尚图尔悉一万人马,让他去追萧云鹤。成也好,败也罢,反正自己都不必去关心了。这样绕道去围攻维州,就算萧云鹤在外面设置了埋伏,对自己也要完全失效。而且,自己可以将萧云鹤的兵马隔离在维州以外。到时候,趁虚攻下维州,萧云鹤也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罢了,还有何可虑!

想通这一些,徐舍人心中信心顿时大足,不停的催促大军向维州急攻。他要趁萧云鹤回过神来之前打他个措手不及!至于尚图尔悉?他中了埋伏倒好!在萧云鹤设下的埋伏圈中拖住萧云鹤,这样自己就更有时间更有胜算去趁虚拿下维州。

“可恨的蛮子,这一次你倒是当了我徐某人的诱饵!”徐舍人牵动嘴角,露出了一个冷笑。

乌蒙山以东地地面,远比大金川沿岸峡谷一带要平坦得多了,特别适合骑兵奔袭。其实,要不是为了用水、取用马匹草料的方便,徐舍人根本就不愿意走大金川这条线。那条路道路崎岖天险极多,特别容易中埋伏。尚图尔悉这个蠢货,却不知死的主动要求从这条路去追击萧云鹤……真是头大不打伞!

丑时末刻,天还很黑。而且极其寒冷。埋伏在乌蒙山上的唐军,好多人都冻得脸色发青手脚发僵了,但硬是没有一个人吱声,也没有谁动弹一下。

也就是在这时,绕道远了数十里的徐舍人两万大军,居然和尚图尔悉率领地一万大军在乌蒙山南山山麓下碰头了。

听到旁边大批兵马传来的响动,徐舍人和尚图尔悉都吃了一惊,提高了警惕。后来才清楚,原来是自己人。二人自己都有些惊愕不已。

徐舍人暗自感觉有些不妙,大声说道:“尚图尔悉,你一路上都没有追到萧云鹤吗?”

“没有!”尚图尔悉也有些惶然,说道,“别说是追到萧云鹤,连一个唐军地影子都没有看到。而且一路上来,没有遇到任何阻挡。我们出了峡谷以后。狂奔了半个时辰,就在这里遇到了你。”

徐舍人心里腾腾的一跳,细下看了看这一处的地势:并不险峻的乌蒙山,就像一个矛头一样的正指着维州方向。他们两只军队,就是从乌蒙山的西麓、东麓冲过来的。而乌蒙山地正南方向,除了一片开阔的平原,就是两座山。夹成了一个葫芦般的路口。

“不好,这是兵家死地!”徐舍人大惊失色的咬牙说道,“乌蒙山就像一柄矛,而前方的谷口,就是死穴葫芦口!”

尚图尔悉根本不懂这方面的学问。惊乍乍的说道:“没这么邪门吧?你们汉人,都喜欢迷信这种鬼神风水之说吗?”

“不是鬼神风水,这是排兵布阵上地常识!”徐舍人惊怒参半的说道,“如果敌军把住前方的葫芦口,又从乌蒙山上放火放箭下来。我们往哪里逃跑?难道都跳到大金川里去吗?”

“那、那撤吧!”尚图尔悉心惊胆战,就差拔腿逃跑。

“别慌!”徐舍人强作震定,咽了一口唾沫说道。“我看萧云鹤,未必会高明到这种程度。放qì

大金川峡谷那么好的险峻关口不设伏,却在这里弄出大手笔。现在,我们三万大军已经差不多全部进入到了这一地带了,退走肯定是来不及也不现实的。不如干脆朝葫芦口突击。要是萧云鹤没有在那里设伏,就证明我是多虑了。突pò

了葫芦口,也就是打破了绝地这一说。到时候,就能直接面对维州!”

“到底要怎么样才好?全是你说地!”尚图尔悉又急又闷。急急的嚷了起来。

就在这时,葫芦口那边,突然有十余道火光腾空,而且发出了尖锐的啸响。

“唐军的哨箭——不好,果然有埋伏!”徐舍人大惊失色。“快撤!”

尚图尔悉吓得哇声一叫,险些坠下马来。拔马就朝后方逃去。三万吐蕃兵马。黑夜之中堆挤成了一团,听到撤tuì

的号令,一阵混乱。葫芦口那边,突然传出了惊天地喊杀声与马蹄响——高固放完了哨箭,率领着一万轻骑从葫芦口杀出来了!

随着这一阵哨箭飞响和喊杀声腾起,乌蒙山中突然射出了如同雨点般密集的火箭。还有巨大的檑木滚石和着了火地草团滚落下来。吐蕃人心惊胆裂的大声叫唤,四下奔逃。

徐舍人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歇斯底里的叫道:“不要惊慌、不要惊慌!从山脚东麓向北面撤tuì

!”

到了这时候,他还是保留着一丝难得的冷静。乌蒙山东麓,是一片比较平坦的地带,适合他们吐蕃骑兵逃命。而尚图尔悉那个蠢货,则是带着一批人,慌不折路的朝大金川峡谷那边跑去了。见了大火,尚图尔悉本能的感觉,靠近大金川那边地水域,应该会安全一些才是。

宋良臣站在半山腰上,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哈哈大笑:“蛮子们,终于知dào

爷爷的厉害了吧——放箭、放火,射死他们,烧死他们!”

埋伏在乌蒙山东麓和西麓山腰的唐军们,将积攒了许久的力qì

都一起使了出来。本来被冻得够呛了,现在不仅能升火取暖,还能活动一下筋骨,众人都忙得不亦乐乎。

乌蒙山山脚边地吐蕃人,则是成了待宰的羔羊一般,仓皇地四下逃命。现在他们面对的,不是执枪用刀的唐军,而是无情的烈火!对于这种东西,是人都会产生本能的恐惧。这个时候,谁还顾得上会不会在脸前挂起狐狸尾巴——逃命才要紧!

徐舍人再如何撕破喉咙的大声叫喊,也无济无事了。吐蕃的大军,已经完全混乱不堪。而唐军的火箭还在没命的射。从葫芦口那边赶来的一批骑兵,骑射工夫也极是强悍,而且看来对这里的对形十分的熟悉。他们奔腾起来朝天放箭,箭雨都落在了吐蕃人的身上,激起一阵阵惨叫。

高固立马站在葫芦口边,握着刀呵呵的笑了起来,对身边的郭钢说道:“这仗,赢了。”

郭钢年轻的脸庞上,尽是兴奋的神采,啧啧的赞道:“上次在岐山,我就见识过大人神乎其技的韬略了。这一回的设关于大峡谷然后又火烧营寨,虚虚实实搞得吐蕃人晕头转向,比上次还要精彩。汉王大人,真是神人啊!”

“飞龙骑,也出击吧。不过,你留下。”高固从来都是惜字如金的,他不由分说的说道,“要近战收网了,我亲自上。”

郭钢有些不悦的皱起了眉头:“为什么?为什么大人和你们,从来都不肯让我正面上阵搏杀?难道我从军两年,还不如普通的士卒有资格上阵吗?”

高固看了他一眼,静静的说道:“军令,是用来服从的。你在这里,看守鼓铮旗号。”说罢,朝后面扬了一下刀:“飞龙骑,随本将出击!”

七千飞龙骑,黑夜之中如同魔神一样的狂奔开来。震震的马蹄,飘扬的黑斗篷,嘶鸣的骏马,让吐蕃人一阵心慌。这批吐蕃兵马,还没有正式和飞龙骑交过锋,尤其是在夜间交锋。那些人,个个墨甲黑袍手提森寒的长刀,仿佛身上都发着寒气一般。尤其是在月色之下,更显得几分狰狞。这些骑士,都不习惯大吼大叫,都是默然的挥着刀,冲进敌群里就开始斩杀。就如同冷酷的冥界死神,不管是杀戮还是被杀戮,都不会激起一点情绪的变化。

高手无言。久历沙场的吐蕃老兵们知dào

,现在出场的,就是唐军最精锐的部队了。

一阵阵彻骨的寒意,在吐蕃人的心中升了起来。

高固就像一只冷峻的苍鹰,匍匐在马背上。黑夜之中,只见他挥动手中的钢刀,身边一阵阵惨叫响起,血光漫道。这一年多来,高固已经成了飞龙骑实jì

意义上的统兵大将。每天的训liàn

工作,都由他来完成。与此同时,由于学习了许多汉王密籍上的武功,高固的个人武功,突飞猛进的增长。现在,在一万飞龙骑当中,高固的声望颇高,早已经远远超越了宋良臣与唐汉臣、郭钢等人。成了汉王手下最器重的亲率大将。

飞龙骑在他的率领之下,如同乘风破浪的飞舟,在一阵混乱的吐蕃人阵营里往来冲杀,所向披靡。一路轻骑,一路飞龙骑,按照事先的安排,分别朝乌蒙山东麓与西麓追击而去。吐蕃人的兵马,在乌蒙山下如同潮水,分成了两股朝两旁退去。

剑川军骑兵已经开始突击,埋伏在山上的步兵也停止了射箭,大声喊杀的冲刺了下来。居高临下,山势又不并陡峭。唐军步兵就如同水银落地的从山上冲刺下来,声势赫然。

黑夜之中,吐蕃人也不知dào

唐军究竟有多少人,只听到四面八方都传来惊天动地的喊杀声,越发的混乱。好些人在火堆里慌不折路的乱撞,反而冲进了唐军的包围圈里。反观唐军,由于之前部署得十分周密,对这一处的地形也了如指掌,行动十分有序。几支部队就如同长在一只手上几根指头一样,彼此配合得天衣无缝。给吐蕃人送上了一个铁桶般的包围圈。

宋良臣憋得够久了,这时候终于等到了上阵的机会。按照汉王事先给他定下的计策,宋良臣亲率了一支三千人的陌刀队,在乌蒙山东麓的山脚下,围堵败退的吐蕃人。其他的步兵,则是从山上朝两麓杀下来,形成合围。

一个天网。铺天盖地地罩到了吐蕃人的头上。

徐舍人的喉咙都要喊破了,也没能止住吐蕃大军的混乱。他失望透顶的长叹了一声,拍马朝北面退去。四周飞散的火星落到了他的皮裘衣甲上,差点将头发都烧燃了。徐舍人狼狈地拍熄了火,带着吐蕃人朝北面逃遁。

“东麓这边是比较开阔的平原,至少可以容易逃掉一些吧……”事到如今,徐舍人也只能这样想了。

可是奔出不到十里地。前方正在死使逃跑的吐蕃前军,速度又慢了下来。而且传来一阵骚乱。

徐舍人一阵心惊肉跳:“怎么回事?”

“将军,前方有唐军埋伏阻挡!”吐蕃小校惊慌的回报,“弓箭如雨,根本无法通过!”

小校的话音刚落。从两旁地山林中又射出了一排箭雨。徐舍人狼狈不堪的卧在了马背上,总算是躲了过去。身边的好几个小卒,却是惨叫的落下马来。

眼看着四面被围,几乎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徐舍人拔出刀来。大声厉喝道:“兄弟们!奋勇向前,杀出一条血路!”

吐蕃人正在一阵混乱当中,彼此冲撞乱成了一团。到徐舍人的喊叫。根本无动于衷。徐舍人大怒,挥刀砍翻了身边一个正在惊慌逃蹿地小卒,厉声喝道:“听我号令——只管向前!想活命的,就与本将冲出一条血路来。违令者斩!”

这一嗓子吼下去,还是略有点收效。吐蕃人勉强的镇定了下来,开始死命地朝前冲击。

宋良臣嘿嘿的冷笑,往自己双手上各啐了一口,嚷嚷道:“来吧。爷爷都等得要急死了——兄弟们,把箭射完,陌刀上阵!”

“吼!——”一阵更密集的箭雨,又朝吐蕃人倾泄而下。正在朝前猛冲的吐蕃骑兵群赶时髦,一阵人仰马翻。惨叫四起。

眼看着近了,宋良臣这才跳上马来。雷声巨吼道:“兄弟们,杀啊——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杀——”三千陌刀手,加上两侧山谷里埋伏的步兵,一起冲杀了出来。

宋良臣抡着顺手的大铁棒,发出野兽一般的怒吼,咆哮如雷的冲杀了出来!

徐舍人冲地位置比较靠前,冷不丁的听到了宋良臣的巨吼。转眼一看,一个如同魔尊般的怪物,正朝自己迎面扑来。一根巨大的铁棒,在吐蕃人群里横七竖八地一阵乱砸,打得脑浆鲜血一阵飞溅。本来就心存惧意的吐蕃人,这时哪里还有什么心思迎战,避之如同瘟疫,惊慌地四下躲闪。

徐舍人心里升起一阵恶寒:这是什么怪物?!

“敌军大将何在?出来跟俺大战三百回合!”宋良臣将铁棒抡得如同飞舞,狂傲的大叫,“躲起来的是孬种!”

徐舍人一听,心头就冒火了。身边的几个小卒,也一齐看向了他。

宋良臣带着的是步兵,唯有自己偷懒骑了一匹马。这时单身一骑冲在最前,完全陷在此吐蕃人堆里。可是偏偏就是这一个人,居然无人可挡。他身后的一群陌刀手,眼看着主将如此神勇,都大发神威,奋勇拼杀。一阵阵寒光四射,大陌刀将许多的吐蕃人马都要砍成了碎片。半空中一阵血雾肢体飞扬。

宋良臣正在敌军丛中杀得性起,一轮铁棒下去,吐蕃人的刀枪都碎成了一片。只要沾上大棒的,不管是人是马,瞬间如同汽球一般的炸裂“哈哈哈——谁敢与我决一死战!”宋良臣哈哈的大笑起来,一时兴起,又头碍事的头盔甩了,“他娘的,痛快啊!好久没有这么痛快过了!”

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徐舍人身上已经绷紧了,而且忍不住颤抖起来。兵败如山倒,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莫大的羞耻!那个蛮牛一般的家伙,也实在是太过狂妄了!

这时候,徐舍人也顾不得自己的性命了,爆声怒喝道:“敌将休得猖狂,大将在此!”

说罢。挥起一柄长刀,朝宋良臣杀去。

宋良臣一抡大棒扫开了正朝自己杀来的一群人,一眼瞟到了朝自己冲来的徐舍人,大声嚷道:“你是什么撮鸟?敢自称大将!”

徐舍人怒目而瞪,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吐蕃大将徐舍人是也!来取你狗命!”

“徐舍人?吐蕃人的名字跟俺地名字一样奇怪。”宋良臣居然还有心情拿他的名字取笑了一下了,哈哈的笑道:“你是姓徐,还是姓徐舍啊?”

“放肆——受死!”徐舍人暴怒。一刀就挥砍了下来。

宋良臣轻蔑的单臂挥棒迎了上去。一声铮然巨响,火星四射!

徐舍人手中的刀,都险些震落在地,心中惊道:这个蛮牛,好大的力qì



宋良臣也心中一惊。不再轻视眼前这个家伙了。因为这个家伙,力qì

居然极大!

“来,来,杀啊!”宋良臣被惹起了兴头,哇哇大叫的和徐舍人拼杀了起来。

徐舍人地刀法。十分凌厉。而且他聪明的不再和宋良臣硬拼了,凭借着敏捷的身手四处躲闪。宋良臣一棒棒击空,好不恼怒。气急败坏的哇哇大叫。

徐舍人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因为那个蛮牛一样的家伙,虽然长得粗蛮,身手却是十分地敏捷。而且看似毫无章法的一阵乱棍,其实使得极其精妙,破绽极少。他唯有先求自保,然后伺机反击。

唐军陌刀阵,正在将包围圈逐渐的缩小。吐蕃人被限制在了一块比较狭窄的地带。处处受制。后方传来的喊杀声越来越近,徐舍人知dào

,这是唐军地精锐骑兵,在追杀后方来不及逃跑的吐蕃军队。眼看着就要追上来了……现在,却被这个怪物堵在了这里。进退不由!

徐舍人又急又恼,手中的刀法也越发地急骤起来。同时也显得散乱了几分。宋良臣虽然是个粗暴的急性子,但是打起架来却是很有几分聪明,而且经验十分的丰富。这个时候他心中一阵暗喜:蛮子心急了,哈哈!

宋良臣这时候,反倒是不急了。就像是猫玩老鼠一样,跟徐舍人忽悠着对打。反正自己大棒又长又沉又重,可以说是占尽了便宜。

徐舍人心中焦急,咬紧牙关,瞅了一个空门,不顾被大棒砸死的危险,奋身朝前刺出一宋良臣一惊,来不及细想,急急抽棒回来防守。他虽然不怕死,但还从来不想这样毫无价值的蠢死。都已经胜券在握了,有必要和他同归于尽吗?

咣——哧!徐舍人的大刀撞上宋良臣的大棒上,居然像水蛇一样,沿着他的大棒朝他地手砍来。

宋良臣心中又是一惊:他娘的,虚招啊——是要来夺我兵器的!

宋良臣身手也不弱,反应极快撤出了一手,另一只手飞快的将铁棒单抡了起来。近百斤重的大铁棒,在他手中就如同草叶一样轻松地旋了起来,将徐舍人这一招极有威胁的刀势,给化解了去。

“奶奶地,可恨的蛮子!”宋良臣遇了一险,心中大怒。巨声一吼,双手抡棒猛然砸了下来。

徐舍人大惊失色,急忙抽身后闪。宋良臣才不管那么多,扑头盖脸的一棒砸了下来。徐舍人闪得够快,可他的马就没那么好运了。宋良臣这一棒,直接砸在了马头上。只听一声闷响,徐舍人跨下的马都没来得及叫一声,脑袋就开了花。整个朝前猛然跪趴,倒了下来。徐舍人终究是反应不及,被狼狈的掀下了马来。半空中被掀了个跟头,狠摔到了宋良臣马前。

“去死!”宋良臣抡起大棒,就要一棒打下来。

正在这时,前方突击的飞龙骑赶到了。一骑如同电光火石一般出现在了宋良臣身边,只听咣当一声响,宋良臣正要挥下的一棒,被一柄长刀架住了。

高固依旧是那副不愠不火的样子:“要活的。”

宋良臣瞟了高固一眼,从马上弯下身来,一把将徐舍人提到了自己的马鞍上:“老子抓的!”

相比于如火如荼的东线战场,乌蒙山的西麓,则就平静得多了。

尚图尔悉几乎就要跪下来感觉吐蕃的神明了,在这黑夜之中、在唐军的包围之中,指给了他一条逃生的道路。因为这一路来奔跑了近二三十里,沿途居然没有遇到一个唐军的阻截。若不是神明庇佐,怎么可能会如此好运?

当初惊吓得差点崩溃的尚图尔悉,这时候又有些沾沾自喜起来:还是我聪明啊!

大金川峡谷的路不是太好走,可尚图尔悉才不管这么多,拍着马死命的跑。许多吐蕃骑兵的马匹,都被石头磕得折断了,然后狠摔在地听着脑后的喊杀声越来越远,尚图尔悉暗自吁着长气,擦着额头冷汗。跨下的马儿奔跑了一夜,都要口吐白沫了。许多吐蕃将士都请求休息一下。尚图尔悉无奈,也只得答yīng



残剩的几千人马都下了马来,一阵怨声载道,苦叫连天。尚图尔悉跳下马来,感觉楚彦身都在发软,腿都要麻了。

正在这时,前方突然出现了一点火把。在黑夜之中,极其醒目。吐蕃人如同惊弓之鸟,大声惊叫起来。

紧接着,第二点,第三点,无数火把亮了起来,将这一方峡谷都照得透亮了。

尚图尔悉绝望的大叫起来:“是谁?”

萧云鹤骑在马上,拿着一杆镔铁马槊,拍着马儿徐徐上前,朗声说道:“别来无恙啊,尚图尔悉。本王在这里,可是恭候多时了。”

黑夜之中,他背对着火光,巨大的身影刚好印在了尚图尔悉等人的眼前。

“你是——”尚图尔悉楚彦身一软,几乎就要瘫倒下来,“萧云鹤!!!”

“第三次了。”萧云鹤不动身色,徐徐的朝吐蕃残兵们靠近,“你居然敢第三次直呼本王名讳。那便再也饶你不得!”

萧云鹤的声音,不愠不火,如同流水一般的在夜空之中倾泄而下。却像炸雷一样的在吐蕃人的脑海里响起。吐蕃人都惊慌的乱成了一片,都在往马上爬。

萧云鹤带着身后的二千余骑飞龙骑,不急不忙的步步紧逼。以逸待劳据险而守的飞龙骑,对付几千仓皇逃命心衰力竭的吐蕃残兵,可以说是稳操胜券了。萧云鹤一点也不着急。

尚图尔悉手忙脚乱的爬上了马,瞪圆了眼睛咽了一口口水:“你、你要干什么?!”

萧云鹤忍不住哈哈的大笑起来:“你说呢?!”

“你、你不要过来!”尚图尔悉提着马,一步步后退,“我还有五六千兵马!你这么一点人,是打不过我的!”

“呵!”萧云鹤不屑的大笑起来:“像你这样的废物,就算有五六十万兵马,本王也不会放在眼里。说,你想怎么死。”说罢,一扬手中铁枪,指向了尚图尔悉。

尚图尔悉听到凌空那一声啸响,险些坠下马来,惊慌的嚷道:“上、上!跟他拼了,杀呀!”

他的声音中,满是惊恐与惧怕。听到这个声音的吐蕃人,不由自主的从心里泛起一阵阵寒意,居然没有一个人上前。

萧云鹤依旧在缓步上前,朗声说道:“将怯则兵懦。尚图尔悉,连你这样的废物都能带兵上阵了,吐蕃的大将都死光了么?我还以为吐蕃的领兵大将是你。现在看来,你根本就不够格。告sù

我,这一支吐蕃大军的统兵将领,是什么人?”

“徐、徐舍人。”尚图尔悉也不知dào

。为什么自己就这样乖乖的回答了他的问题。这个时候,他只感觉自己脑海里传来一阵阵嗡响,仿佛就嗅到了死亡的气息。他地思想他的动作,好像都要不受自己控zhì

了。

原来……这就是临死的感觉!

死并不可怕,可怕是知dào

自己什么时候死。

很显然,尚图尔悉现在就有了这样的感觉。这种感觉,几乎就要让他歇斯底里的大哭。甚至大小便失禁。

而且,他的这种情绪,给了身边的吐蕃将士们带来了极坏地影响。原本那些曾经浴血奋战的吐蕃战士还不像他这么害pà

,现在都像是感染了瘟疫一样,都变得惶恐不安的惊怕起来。

萧云鹤听到徐舍人三个字。不由得略感惊疑,心中暗自道:徐舍人,居然是他……懋公的后人!上次在东女国和他打了一场遭遇战,倒是没感觉出来他有什么出彩的地方。从这一次来看,此人是个将才啊!

第二百八十二章 诡战

想到这里。萧云鹤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尚图尔悉,本王可以不杀你。”萧云鹤放下了枪来。

尚图尔悉顿时如蒙大赦,几乎是出于本能一般地惊喜喊道:“真的?”刚说出这两个字。他又十分的后悔了:天哪,我疯了么?我有五六千人,面对他这么一小撮部队,居然!……

“本王没心情跟你开玩笑。”萧云鹤沉声说道,“你有两个选择。放马过来一战,或者下民投降。本王说完这句话,开始计时。半炷香的时间以后,凡是没有下马弃械投降的。一律杀无赦!”

也就在这时,唐军追击地轻骑,从尚图尔悉的后背掩杀了过来。震震的马蹄声,让整个峡谷都要震动了。

尚图尔悉几乎第一时间就滚落下马来。可他旁边两个吐蕃将校,发出一声哇哇大叫。不顾不一切地就朝前冲了过来。紧跟着,又有一批人不怕死的朝前冲去。

宋良臣双眉一拧。按枪取弓,飞快的射出了三箭。

三声弦响,三声惨叫,三人落马而死!

身后的飞龙骑传来一阵欢呼:“哦!哦!——”

震荡了峡谷。正在朝前冲的一撮吐蕃人,生生的停住。

“还有不怕死的,只管上来!”萧云鹤又架起了弓,瞄准了尚图尔悉。

尚图尔悉哇声一叫,翻身下马就跪到了地上:“我投降!投降!”

飞龙骑齐声大吼:“下马投降!”

成批的吐蕃人,都接近了崩溃地边缘。这时见到主将投降,纷纷落下马来,跪倒在地。

前面,还有几名吐蕃人死咬牙关,不肯投降。而且跃跃欲试,想对萧云鹤放冷箭。萧云鹤眼疾手快,飞速射出一箭,正中一人喉间。那人咯咯的怪叫几声,重重的摔落到了马下。几名飞龙骑骑士快步上前,支起弓弩大声喝道:“再不下马,杀无赦!”

一阵弓弦响起。在在深深的峡谷中,如同索命幡一样让吐蕃人心惊胆裂。仅剩的几个想负隅顽抗地吐蕃人,也落下马来。

“很好!”萧云鹤挑起嘴角,冷笑。

乌蒙山东麓,则比大峡谷这边惨烈多了。虽然徐舍人被生擒了,但这片开阔的战场之上,残余地吐蕃人仍然在死死顽抗。步兵阵和飞龙骑,合成了几道封锁线,将吐蕃残兵分割成一片片的,分批剿杀。

吐蕃人早就在气势上输了一大截,这时候陷入了无休止的混乱之中,只知dào

各自为战的逃命。只里是进退有序配合默契的唐军的对手。这一路吐蕃兵马,有近两万人。在葫芦口与南麓被火攻与弓箭伏击后,足足还有一万多人。可这时候,根本感觉不出他们有这么多的人马。一万多兵马,被唐军生生的分割开来,不管在哪一个局部,都处于被剿杀的不利局面。

宋良臣兴高采烈,扯下自己的绦甲带着徐舍人给绑了个结实,死死按在马上不肯放他下来。徐舍人被硌在马背上,嘴里还被塞上宋良臣的头巾。几乎就要折断了骨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简直痛苦不堪。而且,他还要眼睁睁的看着这个怪物,在无比凶悍的残杀吐蕃将士。一个个头胪在自己眼前炸裂,一声声惨叫在自己耳边响起。徐舍人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终于明白——自己彻底完蛋了!

三万大军,完蛋了;徐家。完蛋了……

当萧云鹤带着身边的二千飞龙骑,从峡谷赶到东麓的时候,战斗终于接近了尾声。尚图尔悉等一干俘虏,萧云鹤都懒得去关心了,都交给了后面赶来的轻骑去收拾。他自己则是赶到了东麓来督战。

看到战局一切顺利都在掌握之中。萧云鹤总算是长吁了一口气。郭钢带着铮鼓旗号赶了过来,立在了他的身边唐字大旗与李字大旗迎风飞扬,猎猎作响。

萧云鹤沉喝道:“擂鼓,对吐蕃残兵发动最后一击!”

数十面军鼓轰隆隆的敲响。正在厮杀之中的唐军大受鼓舞,又奋起神威狠命地厮杀了起来。拼杀了一夜几近崩溃的吐蕃残兵。听到这样惊天动地的鼓声,再也无力坚持。好多人终于下马投降了。

高固率领着飞龙骑,在吐蕃阵营中也不知dào

冲杀了多少个来回了。作为唐军中难得的强力机动部队。他们的责任都是四下驰援封堵,改变一些局部战场地力量对比。现在看来,他的任务完成得相当出色。只要是飞龙骑出现了的地方,对吐蕃人的剿杀速度明显加快,战局就朝一方倒。

近百里长的大战场上,吐蕃被杀得星落云散,分片倒下。乌蒙山东麓,除了还残剩地烟火。入眼所见都是触目惊心的鲜血残骸。

宋良臣像个疯子一样,也不和谁搭伴,独自骑着马在阵中往来冲突。这时听到了鼓声,顿时欢天喜地的拍马朝帅旗奔来。

萧云鹤远远地看得清楚,宋良臣的马鞍上。居然还负载着一个人。他心中不由得一阵惊喜:这个卤汉,抓了个活的?看来应该是重yào

人物了!

“大人、大人。哈哈!”宋良臣远远的就嚷开了,“俺抓了个活的,吐蕃大将——徐舍人!”他还强调道——“俺亲自逮到的!”

徐舍人被横在马上抖了半宿,这时已经差点晕厥。被宋良臣这几嗓子吵醒后,他心里一阵绝望起来:哎,又落到萧云鹤手里了。上次在东女国被他放过,现在我哪里还有脸站在他面前……

萧云鹤心中却是一阵惊喜:太好了,居然活捉了徐舍人!

宋良臣骑马跑过来,几个小卒上前,将横在他马背上的徐舍人拖了下来。徐舍人落地后,全身酸痛双腿发软,都站不稳了险些跌倒在地。

萧云鹤头一次认真的打量了他一眼。徐舍人,虽然一副吐蕃人地打扮,扎着鞭子穿着羊皮大袄。但从长相可以明显的可以看出,他是个汉人,比一般的吐蕃人长得秀气多了。年纪大约三十出头,体格健壮,其实还是很年轻的。不过在吐蕃,十岁的孩子就能骑马射箭去打猎了,三十岁当大将也不太奇怪。

徐舍人被推到了萧云鹤面前,朝一边犟着头,不肯正眼去看汉王。

萧云鹤笑道:“真是巧得很哪,徐舍人。这么快我们又见面了。”

徐舍人仍然被绑缚着双手,闭起眼睛说道:“要杀就杀,不必嗦。我徐某人虽然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也由不得你来污辱。”

“不错,有点胆气。”萧云鹤点头赞道,“有几分徐懋公地影子。”

徐舍人微微一惊,转过头来看向了汉王。

萧云鹤扬了扬手:“松绑。”

徐舍人皱起眉头看向萧云鹤:“为什么不现在杀了我?”

“为什么要杀了你?”萧云鹤反问,而且呵呵的笑了起来,“你是一个不错地将军,是本王在沙场上难得的对手。这样杀了你,岂不是可惜啊?”

“那你放我回去!”徐舍人被解开了绳索,甩了几下酸麻的胳膊,粗声说道,“我们再来较个高低!”

“放你回去,也不是不可以。”萧云鹤面带微笑,不急不徐的说道,“怕就怕,回去后赤松德赞和吐蕃人饶不了你。我想再在沙场上遇到你,可就不那么容易了。吐蕃人的规矩,你比我清楚。我想,不必我多作解释吧?”

徐舍人猛然一怔,突然一下就想起了自己还在吐蕃的家人。要是赤松赞普知dào

,他徐舍人又兵败损失了三万大军……一切都要完蛋了!

想到这里,徐舍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眼神中流露出一股恐惧。

“怎么样,被我说中了吧?”萧云鹤冷笑一声,说道,“吐蕃人蛮荒不开化,刑罚太过惨无人道。尤其是对于战败的人。一般的将士打了败仗回去,轻则在面前挂起狐狸尾巴,全家老幼充作奴隶;重则被砍去手脚,受尽凌辱而死。当然,那些贵族豪门除外。像你这样的汉人将军,赤松德赞能饶过你一次再让你带兵,已经是奇迹了。你还指望,你能有第二次机会吗?”

徐舍人听到汉王这些话,眼前几乎就看到自己的家人在纷纷人头落地,忍不住长叹了一声,萎顿的坐到了地上。

萧云鹤牵动嘴角,微微一笑:“来人,请徐将军下去休息。好好伺候,不得怠慢。”

“是!”几名小卒上前来,架起徐舍人朝一旁走去。徐舍人仿佛大梦方醒一般,突然歇斯底里的叫道:“萧云鹤,你这个凶手,你是杀我全家的凶手!”那几个小卒怒声斥喝起来,架着他走了。

萧云鹤却是暗自笑了一笑,全然不作理会。心想为万人屠这样的事情我都干过不止一次了,还在乎当一回凶手吗?

“传令,开始最后的战场清理。拒不投降的吐蕃人,一律格杀勿论!”萧云鹤面色一沉,大声下令道,“两个时辰后,班师回维州!”

十八尊一人多长的铮铁号角架到了将士的肩头,呜呜的吹响。重云飞遁,大地颤抖,唐军开始了最后一轮的大剿杀。

拒不肯投降的吐蕃人,绝望的倒在了血泊里。乌蒙山脚下,响起了惊天彻地的欢呼声。

三万吐蕃大军,全被剿灭得干干净净了!

萧云鹤骑在马上,迎着清晨猎猎的寒风,听着耳边战旗作响,露出了一抹笑容。他扬起手:“收兵。”

唐军的金铮敲响,伴随着满山谷的欢呼声,凯旋开向维州城。

徐舍人被那几个小卒带到了后面,严密看管。唐军没有对他动粗,也没有刀枪相向,已经算是很优待了。不过,徐舍人此刻已经是心如死灰,信念都要崩塌了。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目光都是呆滞的。

高固、宋良臣等将,陆续向萧云鹤报gào

了大致的战斗情况。三万吐蕃大军,几乎无一漏网。击毙近两万人,另有一万人成了俘虏。剿获马匹二万余匹,粮草辎重不计其数。四万唐军将士,正在将这些战利品,搬向维州城。

这真是一场辉煌的胜利啊!

萧云鹤自己都忍不住有些高兴了。虽然只是击败了吐蕃的一支先头部队,但从战果来看,无疑于是给了吐蕃人当头一棒。三万大军就这样被生吞了——吐番可没有多少个三万大军!

唐军始终在欢呼雀跃,一路向维州开进。军中的好酒全都搬了出来,众将士一边行军,一边用大碗猛喝猛灌,欢庆胜利。萧云鹤也头一次的没有禁止将士们这样放荡不羁一回。毕竟这一场胜利,来得太辛苦、太及时了。对军队、对剑南西川甚至是整个大齐,都是一个莫大的鼓舞。其实萧云鹤心里清楚,虽然眼下大齐国内。群情激昂都在支持抗战。但在许多人的心中,一直存zài

这样的疑虑——信心是一码事,可是大齐的军队,打得过吐蕃人吗?

现在,终于可以打消这些疑虑了。一夜之间,剑川军连骨头渣都没剩的侵吞了三万吐蕃大军!这一战,甚至比岐山之战打得还要干净利落。凭此一战地功绩。足以向大齐天下宣告——唐军,无畏吐蕃铁骑!

所以,萧云鹤的心情,也变得异常的好了。

高固是个细心的人,早早派了快骑向维州通报战果。唐军押着俘虏战利品赶回维州城的时候。城外已经是人山人海。剩下的万余唐军和民夫们,都聚集到了城外。他们拿出了所有的战鼓和长角,放起了鞭炮,大肆地欢庆这一场巨大的胜利。整个维州城,迎来了数十年来最盛大的庆典。

萧云鹤高兴归高兴。终究不会得yì

忘形。大军开进维州城后,他马上召集了众将来议事。将重组军队、收编俘虏、安排布防与哨探的事情,统一做了安排和调停。经过一场欢庆后的维州城。迅速冷静下来,又变得紧张而又有序了。唐军受伤地伤员,都被转移送往成都府治疗。俘虏的吐蕃人和马匹,暂时分批安置在维州城内,由专人看管看押。

此外,萧云鹤还下达了一份军令:不许虐待被俘的吐蕃人。受伤的吐蕃将士,给予治疗。阵亡的吐蕃人,予以统一地火化安葬。

这种事情。这个时候,就是体现泱泱大国的风范和礼仪之邦的风度地最佳时机。相对于吐蕃对于战俘和自己战败将士的苛刻刑罚,萧云鹤的这些举动,无疑让他赢得了许多的人心。其实,大多数的吐蕃士兵。都只是贫苦的百姓。为了吐蕃赞普和豪门贵族们的利益,不得不入军当兵。在许多人的心目中。活下去才是最重yào

地。带兵打仗多年的萧云鹤,自然明白这个中的道理.

等到时机,收伏了这些吐蕃的人心,将他们招降到自己麾下,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前世征战四方,收剿对方地兵力这种事情,干过不止一次了。对于这方面,萧云鹤颇有心得。

只要是以德服人,不管是有着多强怨念的敌人,都是有可能被收伏地。当年平定了蛮人,贞观大齐平添了许多的蛮人将领和士兵,就是极佳的明证。这批吐蕃人,个个身体强健,是天生的优良骑手。如果不加以利用就这样砍掉,也未免太可惜了。

不过在收伏士兵之前,收伏他们的将领,是非常有必要的。尚图尔悉?那个废物除了一点点利用价值,没什么别的用了。萧云鹤从来没想过要收罗这样的废物。

徐舍人,倒是个人物!

当晚,萧云鹤就带着武元衡和高固、宋良臣,顺带着捎上了尚图尔悉,一起去见徐舍人。

此时的徐舍人,正枯坐在一间净室里,闭着眼睛,脑海里一片空白。此时他已经吃饱了肚子洗去了脸上的烟尘,被大火烧糊了的衣服也换了下来。不过,他拒绝穿上唐人的长袍,服侍他的小卒们无奈,只得给他取来了一套干净的吐蕃士兵的衣物。

只有两个小卒看在门外,防守并不严密。以徐舍人的身手,想要逃走其实是挺容易的。不过,他一点逃走的心思也没有。因为他知dào

,就算自己能够逃出维州回到吐蕃,所面对的也只能是自己被砍头的亲人,和赤松普赞的一纸诛杀令。左右都是死,不如泰然的坐在这里,等着唐军挥刀子。

萧云鹤带着众人到了屋外,守护在这里的小卒们慌忙行礼。徐舍人听到屋外的说话声,心中微微一惊:萧云鹤居然来了!……

门吱吖一响,被推开了。萧云鹤抬脚走了进来,看到徐舍人坐在那里的背影。宋良臣就叫了起来:“你这厮,好生无礼!一个俘虏,我家大人来看你,居然都不起身跪拜!”

“罢了。”萧云鹤轻扬了一下手,朝徐舍人走了过来。

徐舍人端坐在那里纹丝不动,闭着眼睛。高固推着尚图尔悉。几乎是将他扔了进来。尚图尔悉惊乍乍的叫了几声,徐舍人才回头看了一眼,惊声道:“尚图尔悉,你也被俘了?”

尚图尔悉低压着头瞟了徐舍人了一眼,叹了一口气,不说话。

萧云鹤走到徐舍人身边,说道:“尚图尔悉往大金川峡谷里逃跑。本王以逸待劳堵住了他。五千余吐蕃士兵,都跟着他投降了。”

徐舍人冷哼一声:“那种废物,本该阵亡在阵中。”

尚图尔悉惊怒道:“徐舍人,你又是什么东西!现在我们都是阶下囚,你有什么资格数落我?”

“哼!”徐舍人不屑的冷笑道。“我这个汉人将军,至少还力战不降,技不如人被生擒了。你呢?身边有五千余将士,居然也屈膝投降。真不知dào

那几个尚氏宰相,知dào

消息后会怎么想。我承认。我带兵打仗的能力是不如某些人。但是,要是没有你这个败类,一直在我耳边大呼小叫指手划脚。我徐某人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完败!”

“你、你!……”尚图尔悉又羞又怒,都不知dào

该说什么了。

眼看着二人就要吵起来。萧云鹤突然一挥手,拔出剑来。啷光一声吟响,让二人都安静了下来。屋内的气氛抖然紧张。

尚图尔悉已经吓得眼睛瞪圆,楚彦身发抖。因为萧云鹤的那柄剑,已经架到了他地脖子上。

“怕死吗?”萧云鹤脸上带着微笑,颇有几分戏谑的说道。

“怕……”尚图尔悉额头冷汗直流。

徐舍人恨恨的啐了一口:“败类,你这个败类!”

萧云鹤用剑拍了拍尚图尔悉的脸。说道:“不过,本王却没兴趣杀你。因为你这样的败类,会污了我的宝剑。现在,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什么?”尚图尔悉紧急地追问,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

萧云鹤说道:“写下一封书信。在俘虏中选派两个你信得过的人,送回吐蕃。给赤松德赞。就说你尚图尔悉被我生擒了,危在旦夕。要想救回你的性命,唯有拿徐舍人的家小来交换。”

“是、是!我写!”尚图尔悉毫不犹豫的就答yīng

了下来,心中一阵狂喜。

徐舍人却是惊讶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满是疑惑和惊愕的看着萧云鹤:“你……”

萧云鹤微微一笑,收起剑来,扬手说道:“高固,带尚图尔悉下去写信。这件事情交给你来处理了。”

高固应了一声,将尚图尔悉推了出来。高固办事,萧云鹤放得心。以他的精细,尚图尔悉想在书信中做什么手脚,几乎是不可能的了。现在战事刚刚打完,吐蕃人很有可能还不知dào

消息。要想救回徐舍人的一家老小,这件事情就得尽快。

萧云鹤招了一下手,让宋良臣过来,然后对徐舍人说道:“是他在战阵中生擒了,你心服吗?”

徐舍人看了宋良臣一眼,撇嘴冷笑,说道:“这位将军地武艺的确高明过人。不过,我还谈不上什么心服。当时那种情况下,就算没遇到他,我也知dào

,被俘或被杀就是我的下场。”

宋良臣嘟嚷道:“你这蛮子,口气倒是不小。要不咱再来比试一场?俺这回不用大铁棒了,空手跟你打,他娘地!”

徐舍人瞟了他一眼,闷不做声,脸上只是冷笑。

萧云鹤笑了一笑:“宋良臣,你先出去。”

“坐吧。”萧云鹤先坐了下来,让武元衡和徐舍人也坐下。徐舍人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坐了下来。

“徐舍人,本王知dào

,你是一个有勇有谋的人。”萧云鹤说道,“而且你血管里,终究流着汉人的血。虽然在几十年前,你们徐家就被迫离开的汉土,到了吐蕃躲难。但是落叶归根,你有想过回归大齐吗?”

“回归大齐……”徐舍人抬眼,怔怔的看着萧云鹤。

“是啊,回归大齐。”萧云鹤说道,“这有什么不好吗?只要你肯回来。本王保证,一定不计前嫌的重用你。大齐的开放与包容,是吐蕃那种荒蛮国度所不能比拟的。你有勇力,有军事才能,也是汉人地血脉。更何况,你地先人——徐懋公,还是大齐的开国重勋。一代名将。不管出于任何一个理由,你都该回归大齐。徐家历代,在大齐留下了许多的痕迹。不管是好的名声,还是坏地事迹,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要想地。是你自己。你这一辈子,难道就甘心在这一刻终结吗?你才三十出头吧?你这样地人才,正是建功立业闯下名头的时候。为了吐蕃那样无信无义的荒蛮之国卖命,而且还要屠杀汉人,值得吗?相信你的祖先徐懋公在天之灵。也要扼腕叹息了。”

徐舍人眼神中流露出许多的彷徨和希冀,怔怔地看着萧云鹤,一声不吭。

武元衡微微一笑。说道:“徐将军,或许你对汉王大人还不甚了解。大人胸怀如海,求贤若渴。就算你曾在阵前与他拼死相搏,他仍然十分的器重你,并且既往不就的重用你。汉王回来后,曾在我面前数次提起你,对你赞不绝口。我还从来没有听汉王,在背后如此夸赞一个人。”

徐舍人有些惊讶的看着武元衡。拱起手来喃喃道:“这位是……”

“卑职武元衡。现任汉王府长史。”武元衡拱手回了一礼,说道,“徐将军,卑职也劝你能够弃暗投明,追随汉王。立下真zhèng

的不世之勋!”

徐舍人转头看向萧云鹤,又看着武元衡。仍然在犹豫不决。

萧云鹤微笑道:“我知dào

,你心中还有最后一丝犹豫。你担心你地家人,会在吐蕃罹难,对么?这个你放心吧。尚图尔悉这个人,我了解得清楚了。此人是吐蕃几大尚族这一辈中难得的宝贝疙瘩。赤松德赞一定会同意本王的建议,拿他换回你地家眷的。另外,本王还答yīng

,送回一批吐蕃俘虏。这样,赤松德赞就更没有拒绝的余地了。”

“这……”徐舍人既惶恐,又惊讶,喃喃道,“汉王为了我一人,做出这样大的牺牲,值得吗?”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萧云鹤朗声说道,“尚图尔悉那样的废物,杀了他就如同屠猪杀狗一样,没有什么区别。吐蕃大军的俘虏,本王也从来没想过要将他们处决。彼不仁,我不会无义。被俘的近万吐蕃将士,愿意投诚的,本王悉心接纳;受伤致残地,会妥善安置;拒不肯降的,本王也想过在战后将他们送回家园。现在正好,拿来交换你的亲眷。”

“汉王!……”徐舍人终于感激涕零,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纳头就拜倒在地,“败军之将,何德何能蒙受大人如此厚恩——徐舍人,愿意归降汉王大人,从此牵马坠蹬,愿效犬马之劳!”

“好、好啊!”萧云鹤呵呵的笑了起来,将徐舍人扶起。拉着他的手说道:“徐将军肯归顺,真是我大齐、西川莫大地福气!从今以后,徐将军就跟我们是一家人了!”

“多谢汉王、多谢汉王!”徐舍人连连拱手拜礼,激动万分。

武元衡在一旁微笑拱手:“恭喜汉王大人,又得一员良将!”

萧云鹤哈哈的大笑,徐舍人也释怀地笑了起来。

武元衡说道:“其实汉王大人除了看中徐将军的武艺人才,更是欣赏将军的赤子仁德之心。当初你在维州释fàng

一千余名汉人奴隶的时候,汉王就对你留意了。徐将军,虽然你祖辈数十年前就迁居到了吐蕃,难得你还心念大齐的骨血啊!”

“惭愧、惭愧!”徐舍人连连说道,“其实末将从懂事起,就知dào

了祖上曾有一名大英雄,曾是大齐有名的将军。可惜啊,现如今我们徐家,却是寄生于吐蕃。家父为我取名舍人,就是向吐蕃人表示,我们徐家会安心当他们的奴隶,供其驱使。其实这些年来,我们徐家在吐蕃,都是过着被人歧视、被人羞辱的日子。虽然我凭着武勇与军功,当了将军,仍然要被尚图尔悉那样的小人仗势欺压。我的心中,其实也想回归中土,回归大齐。可惜啊……由于徐家在吐蕃已经住了数十年,所有亲眷都陷在高原上,我一直心有顾忌。现如今,舍人得逢明主,更蒙汉王搭救,能解救家人一起回归大齐——纵然是天雷降下要劈翻舍人,舍人也要横了这条心,誓死追随汉王、报效大齐了!吐蕃对于舍人来说,已是旧事。从今天起,末将改名为战,字克之。但愿徐战的这一点点微末本事,能追随汉王做出一些有用的事情来。一来抵赎末将曾经犯下的罪孽,二来报效汉王、报效大齐,重振祖上的威名!”

积石山,黄河北岸。朔风劲烈,尘沙飞扬。

数十里宽长的黄河浅滩沿岸,正在渡河的吐蕃士兵一眼看不到头,人潮比水流还要汹涌。南岸向阳的一处山坡上,建起了一座数间毳帐连接在一起的大毡帐,足以容纳下数百人。吐蕃人称这种毳帐为拂庐。

而眼前的这间,就是吐蕃赞普的居所,称为大拂庐。

庐外寒风凛凛,里面却是升着很大的一堆炭火,暖如春日。吐蕃赞普赤松德赞,此时正坐在榻边,手里拿着一本书漫不经心的翻看。巨大的毡帐里,除了他之外只有一个人。那人静静的垂手侍立在一旁,一声不吭。

赤松德赞也就四十出头的年纪,体态微胖,骨骼粗大十分的强壮。与其他吐蕃人不同的是,他长得颇有几分英俊和秀气。两撇小胡子,颌下也只有短须。不像一般的吐蕃人那样,满面虬髯。而且,从他脸上,也依稀可以看到一些汉人的影子。

片刻后,赤松德赞终究是静不下心来。他将书扔到了身前的矮几上,对身边问道:“尚结赞,徐舍人那边还没有消息来吗?”

“回赞普,没有。”侍立在一旁的尚结赞十分谦恭的说道,都不敢正眼去看赤松德赞。

赤松德赞欠了欠身子,让自己靠得舒服了一些,说道:“大军渡河的情况怎么样?”

尚结赞依旧低着头,恭声说道:“论悉诺正在亲自指挥大军渡河。十八万大军,现在已经渡了差不多一半了。相信到明天这时候,就可以全部渡河完毕。”

赤松德赞眯着眼睛,有些懒洋洋的瞟了尚结赞一眼,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至从上次岐山兵败后,尚结赞,这个最受赤松德赞欣赏和得用的大相。已经变得低调老实了许多,至少在他赤松德赞面前是如此。

赤松德赞多看了几眼那个长着一双鹰鹫眼睛的干瘦老头,说道:“大相,你今天怎么总是垂着头?你有心事吗?”

尚结赞微微一颤,弯腰说道:“回赞普,老臣没有心事……老臣,是在为之前岐山之败感觉到耻辱。在英明神武的赞普面前抬不起头来。”

“我不是说过,那些事情都过去了吗?你为什么还要耿耿于怀。”赤松德赞微微笑了一笑,宽慰他说道,“这一次,我亲自率领二十万兵马。前来一雪前耻。你说,要是生擒了萧云鹤那小子,你最想割下他身上哪一块肉?”

尚结赞如同一道缝一般的眼睛里,迸射出凛冽地寒光,咬牙说道:“每一块。”

“你的胸中仍然有怨气。有怒意。这是为将者最大的忌讳,知dào

吗?”赤松德赞仍然是那副轻松自得的样子,悠悠然的说道。“你是不是想不通,为什么我总是在看汉人的书?现在我可以告sù

你。汉人的书里,总是有很多地学问。他们的智慧精华,都浓缩在书里。所以,从我五岁起,就从未间断过看书。要想击败你的敌人,就要先了解你的敌人。用汉人的话来说,就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可惜啊,我们吐蕃国,却很少有人愿意去做这样地事情。这就是我为什么,近年来不断推广文化、兴办教育、提倡佛学的原因。最厉害的武器,不是杀人的钢刀。而是高明的智慧。”

“是、是……赞普深谋远虑,令人敬佩。在你地领导之下。吐蕃国国力蒸蒸日上,才有了眼前的盛况。”尚结赞除了拍马屁,也不敢说别的什么了。因为他知dào

,赤松赞普表面上是在说一些无关轻重地事情,实jì

上是在对他冷嘲热讽,更胜过了怒骂。一直以来,他都是赞普最亲信的大臣。可是他的一些习惯的论调,也曾让赞普很反感。这其中就包括,反对吐蕃人学习中原的文化、抵制佛教。这一次自己的岐山惨败于萧云鹤,赞普居然没有降下任何的处罚。而是屡屡利用他这种心虚、感恩的心理,在打消他政治立场上地一些反抗情绪。

对于这个年轻的赞普,尚结赞除了佩服和惧怕,再也无话可说了。

赤松德赞也没想对这个老臣连番说教。他扬了扬手:“去催一催论悉诺,让他快一点。我估计,现在徐舍人应该已经兵围维州了,正等着我们去增援。”

“是……”尚结赞恭身行了一礼,却没有退去。有些犹豫的说道:“赞普,老臣有些话,不知dào

当讲不当讲。”

“说吧。”

尚结赞说道:“赞普,徐舍人,他终究是汉人。上次在维州,他假借赞普的旨意释fàng

了近千名汉奴。而且,之前他曾兵败于萧云鹤,是萧云鹤的手下败将。老臣也曾败给过萧云鹤,深知此人不是一般地汉人将军所能比拟的。老臣是在担心,徐舍人……会不会再次败给萧云鹤,或者是……”

“或者是投降萧云鹤是吗?”赤松德赞冷笑一声,“你太过虑了。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地。”

尚结赞微微抬头,正迎上了赤松德赞如同刀锋一般的眼神,又迅速低下了头去。再也不敢多话,慢慢朝外面退去。正当他走到毡帐门口时,外面外来一声大喝——“报!”

尚结赞顺势掀起帘帐走到外面,对侍卫说道:“什么事情?”

“前军徐舍人先锋军,有消息了。”

赤松德赞从榻上站了起来:“让他进来说话。”

一名大拂庐近侍小卒走了进来,拜倒说道:“赞普,刚刚有两名前军士兵,送来了徐舍人先锋部队的消息。目前人正在外面。”

赤松德赞将那两人叫了进来。看到他们时,赤松德赞与尚结赞都吃了一惊:这两人,怎么神情慌张,衣衫如此凌乱?二人对视一眼,一股不好的预感升了起来。

“说,什么情况?”尚结赞开始追问。

那两个小卒惊慌的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赞普。大相……徐舍人将军的三万大军,全被唐军歼灭了!”

“啊!!”赤松德赞与尚结赞齐声惊呼,“怎么会这样?”

两个小卒吓得魂不附体,你一言我一语,将战争的经过大致的说了一遍。尚结赞还没有听完,就气愤得当场锤起拳头来,赤松德赞则是双眉紧锁,脸上一阵杀气充盈,一脸阴郁之气让两个小卒子都不敢往下说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坚壁清野

“那你们两个。又是如何逃出来的?”尚结赞怒声斥问。

小卒拿出了尚图尔悉写的书信,双手发抖地递了出来。尚结赞拿过书信递给赤松德赞。赤松德赞殿开书信看了一遍,顿时勃然大怒:“无礼,猖狂!”说罢,愤nù

的将书信揉成了一团。扔到一边。两个小卒吓得跪趴到了地上,头都不敢抬。

尚结赞疑惑不解,又不敢问,只得愣在当场。

赤松德赞眼睛里几乎要冒火,心中一股腾腾怒气无处发泄。瞟到跪在眼前的两个小卒。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这时,他悍然一下拔出刀来,就要将这两个小卒砍了。尚结赞顾不得许多了。慌忙挡在前面握住了赤松德赞的手腕:“赞普,杀不得、杀不得呀!要了解萧云鹤和维州城唐军的情况,还要从他们口中问消息。”

“哼!”赤松德赞怒斥道,“让他们滚出去,和牛马关在一起,额前挂起狐狸尾巴!”

两个小卒听说不用死了,一边谢恩一边连滚带爬的出去了。赤松德赞忿忿的坐到了榻边,拿一杯青稞酒一饮而尽。尚结赞不动声色地捡起赤松德赞扔掉的书信。细细看了一遍,自己也愕然的惊道:“这……”

“看到了吧,你的好侄儿,替萧云鹤来下战书了!”赤松德赞怒意盎然的瞪着尚结赞,“二十多年来。还从来没有人敢跟我讲条件,要挟我。萧云鹤。可是头一个。”

尚结赞心头一阵发寒,额头冷汗直下。他没想到,徐舍人地三万大军居然这样轻易的被打败了。更为可恶的是,自己的宝贝侄儿尚图尔悉和徐舍人一起被俘。现在想要救回尚图尔悉,唯有拿徐舍人的家人去交换。很明显,徐舍人肯定是投降唐军了……可是赞普刚才还大言不惭地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目睹君王在自己面前出丑,可是大忌。可是很不幸,他尚结赞遇到了。所以,这时候他都不敢出声求赞普去救自己的宝贝侄儿……而是想着,如何不被赞普记仇,保住自己地性命。

赤松德赞看着尚结赞一副惶然的样子,居然笑了起来。

尚结赞只能低头站在一边。

“大相,你马上派人去格尔木,取回徐舍人的一家老小。”盛怒之后的赤松德赞,非常迅速的冷静了下来,又回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赞普,你居然……答yīng

萧云鹤?”

“是。我答yīng

了。”赤松德赞平静的说道,“相比于尚图尔悉和那些被俘的勇士,一个徐舍人算得了什么。他要投降大齐,就让他投降去好了,这样地人,我一点也不觉得可惜。他日攻破维州,再将他一家老小剥皮拆骨也不迟。更何况,尚图尔悉还是大相的侄儿,是我派出的使者。而且……我突然很有兴趣,想要亲自见一见那个人。”

尚结赞惊愕不已:“赞普要见——萧云鹤?”“没错!”赤松德赞一扬嘴角,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派出使者回信给萧云鹤。就说,我三十万大军,不日将开抵维州,欢迎他在路上设伏截击。如果他没能在路大将我截杀的话,汉历地腊月十五,我会在维州城外二十里设下大拂庐,邀请他和徐舍人来赴宴,同时交换俘虏。信中不妨告sù

他,我不会带任何兵马过去。”

“赞普,这……”尚结赞愕然道,“萧云鹤他会来么?再说,赞普不带兵马前往,是不是太危险了一点?如果萧云鹤耍什么花样要对付赞普,我吐番国……”

赤松德赞转过头来,目光微寒的看着尚结赞:“办事去吧。”

“是……”尚结赞将嘴边地话咽了下来,恭身退了出去。

赤松德赞独自微笑起来:“这肯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与此同时,维州城内。

萧云鹤与武元衡、徐舍人、高固等人,围坐在议事厅的烤火炉边,一起商议事情。

武元衡说道:“大人,接前方探子来报,吐蕃大军已经在渡河了。据悉,这一回居然是赤松德赞御驾亲征。”

徐战(徐舍人)接口道:“如果是赤松赞普亲征,那统兵大将一定是论悉诺,先锋一定是论莽罗!”

“嗯?”萧云鹤有些疑惑,“论莽罗不是在岐山被李晟活捉了吗?还有这个论悉诺,是什么人物?”

“大人!”徐战拱手一拜,说道,“凤翔一战后,大齐的皇帝将吐蕃的所有俘虏,都送了回来,以示盟好。论莽罗也被释fàng

了。大人不熟悉论悉诺这个名字,但一定听过他的汉人名字——马重英”

“是他!”萧云鹤和武元衡等人,一起惊呼出声来。

二十年前,正是这个论悉诺(马重英),率领吐蕃、回纥、党项等国的二十万联军,趁大齐安史之乱一举攻下了国都,并扶植广武王李承宏为伪帝。

徐战点头道:“没错,就是他!他是吐蕃军中的战神,战无不胜。论莽罗更是勇冠三军的大将。赤松赞普要亲征,肯定会钦点这两个人的。另外,他最亲信的大相尚结赞,肯定也会随行一起来。尚结赞,就像高原上的野狼一样,残忍、狡诈,诡计百出,极难对付。我出征之前,军中就有传言。说赞普会亲率二十万大军,来征西萧云鹤听完,却是微微一笑:“来了好啊!省得我们在这里天天盼着,还不知dào

他什么时候来。二十万,不是早就号称三十万吗?看来,他还是有些看不起我呀!”

三天以后。

正在维州北门玄门关检查布防情况的萧云鹤,正好遇到了前来送信的吐蕃使者。

看完赤松德赞写来的信后,萧云鹤暗自发起笑来。对身边的小卒说道:“去,将武长史和徐战徐将军请来。”小卒马上去了,没多久就将二人请了来。

萧云鹤将信递给武元衡:“看看吧。有意思了。赤松德赞写来的信。”

武元衡和徐战各自惊疑了一阵,一起看了信。徐战马上惊声道:“大人,万万不可前去!”

萧云鹤微笑道:“为什么?”

“赤松德赞是个枭雄!此人心狠手辣,什么样的事情都干得出来的。”徐战惊慌的说道,“只要是对他稍有忤逆的人,他就能将人生剜心肝,或是割舌挖眼。吐蕃国内,只要是犯下罪过的人,就要被藏在二三丈深不见天日的地下,二三年才能出来。大人万金之躯,岂能亲身犯险去见那样的人?”

萧云鹤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对武元衡说道:“伯苍,你的意思呢?”

武元衡略作思索,说道:“赤松德赞,是一国之君。但现在两国交战,大人对他的邀请不予理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臣下估计,此行虽然凶险,但只要准bèi

充分,大人也并非是不能去的。赤松德赞大言不惭让大人沿路设伏去截击他,还在维州以北二十里设下大拂庐,那里可是我剑川军的实力范围。飞龙骑瞬间就能冲杀到那里。赤松德赞……很狂妄啊!”

萧云鹤牵动嘴角笑了一笑,说道:“赤松德赞,的确是个大枭雄,有一股子狂劲。但本王也不能输给他。要不然,就表示我剑川军向他吐蕃示弱了。”

“大人!……”徐战还想阻止,萧云鹤扬起手来:“克之。不用说了。我意已决。其实,我也很早就想见一见赤松德赞这个高原枭雄了。我要看一看,统率吐蕃日渐强dà

、雄据万里的赤松赞普,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敢来维州以北二十里设下大拂庐,本王莫非还不敢出城与他一见吗?”

徐战轻叹了一口气,拱手拜道:“是……只是,为了末将的家眷。让大人这样亲身涉险,末将……实在惶恐不安。”

稍后,萧云鹤和武元衡出城看了看,将附近的地形做了一番了解。维州二十里以外,是一马平川的大平原。已是隆冬。草木尽衰,连以往地灌木丛都难以看到了。想要在这附近二十里以内埋下伏兵,可以说是不大可能的事情。

寒风吹起,萧云鹤身后半蓬飞扬。想起赤松德赞书信中说的那些话,胸中一阵豪气油然而起。他说道:“伯苍。我们来这里堪察地形了,可他赤松德赞可没有堪查过。他都敢在这里设下大拂庐,我又有什么不敢来的?他很狂。真的很狂。这样的人物,只能勾起了我的战意和兴趣。决定了,这次不管如何地凶险,也必当亲自前来赴他的邀请。”

武元衡感慨道:“不得不承认,赤松德赞的确是一个很有胆气的大枭雄。在这方面,他跟大人十分的想像。我理解大人地心情。这几年来,大人也还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能与你匹敌的对手。大人心中,肯定是有一种英雄遇英雄的感慨。不过……臣下还是要劝一劝汉王。为了大局着想,不要太过涉险。毕竟,现在你是西川的屏障与支柱。汉王要是有什么闪失,一切休矣!”

“放心,我心里有数的。”萧云鹤轻吐了一句。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地微笑。

三天以后,打了一层霜。西川这地方。雪不多,霜比较常见。干枯的树枝像缚上了一层白凌,地面上也是一层细白的粉末。

天气干冷。

清晨时分,玄门关前出现了一队吐蕃地人马。领头的一员小将用拗口的汉话喊道:“奉赤松赞普之令,前来送信给大齐汉王!”

来了!

片刻后,玄门关大门打开。萧云鹤金甲红袍,带着徐战、尚图尔悉和五六个甲兵,策马行了出来。吐蕃的使者细细的打量了几眼,收敛起眼中仇恨的神色,行了一礼说道:“阁下就是汉王。”

“是。”萧云鹤面无表情,淡然说道,“赤松赞普何在?”

“维州城北二十里外,赞普在大拂庐中等候汉王大人。”吐蕃的使者出奇的有礼貌,恭声说道,“汉王大人,请吧!”

“走!”萧云鹤扬了一下马鞭,带着徐战等人,快马朝前奔去。

玄门关城头上,武元衡浓眉紧锁,看着汉王一行人地背影消失在远方。半晌后,一旁的高固才说道:“长史大人,大人为什么要去呢?恕末将妄言,这是不是太冒险了一点?”

“是很冒险。但却是有惊无险。”武元衡说道,“而且,以汉王的脾性,这一次如果不去,他会抱憾终生的。”

“为什么?”高固疑惑不解。

“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英雄会英雄。”武元衡说道,“这种心境,我们是体会不到的。赤松德赞,是主宰吐蕃国地赞普;汉王……”说到这里,武元衡停住,没有说话了。而是露出了一个标志性的微笑。

高固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只在心里暗自沉吟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英雄会英雄……

二十里,对于脚力强健地好马来说,实在是微不足道。

空旷的平原上,一顶高大宽阔的毡帐极为醒目。毡帐外,还围起了一个栅栏。里面有十余匹骏马和二十多头牦牛在往来奔腾。没有看到大批的军队,仅有五六个小卒站在毡帐外巡哨。几个做牧民打扮的人,正在栅栏里扬着长长的马鞭,驱赶马匹和牦牛。

萧云鹤等人,策马在毡帐外百步的地方停住,将四周扫视了一眼。

很典型的游牧人家园的景象。

“请吧,大人。”吐蕃使者的声音里。多了一丝轻蔑。

萧云鹤眼角瞟了他一眼,拍马一喝:“驾!”

青骓马飞奔到毡帐外长嘶一声人立而起,萧云鹤畅声道:“赤松赞普,本王来了!”

没有人回声。那几个侍立在帐外地小卒就像是木偶一样,纹丝不动。

正在这时,栅栏中传来一个声音,是十分标准的汉话:“是汉王么?到这里来吧!”

萧云鹤侧头一看。宽长的栅栏中,一人骑在马上正在朝他招手。远远看他的着装打扮,根本就是普通的牧民。

“赤松德赞?”萧云鹤轻声惊咦。一旁的徐战长吸了一口气:“是他!”

一旁的小卒木然地走到栅栏边,拉开了一方木门,朝里面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你们在这里候着。”萧云鹤对身后的徐战等人扔了一句。扬扬马鞭,朝栅栏里走去。

赤松德赞也拍着马朝萧云鹤缓缓走近。

最终,二人的马头并到了一起。萧云鹤微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相貌不凡神光内敛的男人。

“你来了?”赤松德赞眼神如刀,但声音就像跟老朋友打招呼一样。“你就是大齐汉“是。”萧云鹤回以一个微笑,“你就是吐蕃地赞普?”

“你是汉王,我就是赞普。”赤松德赞一语双关。

二人都忍不住一起哈哈大笑起来。两匹骏马头并在一起。却像有些仇视一样的彼此打着响鼻,马掌轻轻刨着地面。

不远处的徐战等人,则是心里一阵惊颤:这两个本该是死敌的男人,怎么还一起放声大笑了?

“知dào

我为什么在这里吗?”赤松德赞的声音依旧很柔和,几乎给人一种错觉,他是汉王离散多年地好友。

“堂堂的赞普,穿上牧民的服饰在这里驱赶牛羊,地确很奇怪。”萧云鹤的声音也很淡然。“在我们吐蕃。有这样的习俗。贵客来了,会请他到主人的牧草,亲自射杀牛羊来宰杀待客。”赤松德赞说道,“我曾听说,汉王有好箭法。昔日在奉天时。曾在百步之外一箭射杀叛臣姚令言。那么现在,请吧。”说罢。就从马鞍上取下一柄精致的雕弓,递到萧云鹤的面前。

萧云鹤微微一笑:“赞普很好客。本王也就却之不恭了。”

栅栏外的几个吐蕃人,都把心提到嗓子眼了。萧云鹤接过了弓箭,要是一箭射杀赞普,怎么办?!

萧云鹤拿过了赤松德赞递过的弓箭,盯着他地眼睛看了一眼,微微一笑:“好弓。”

“请吧!尊贵的客人!”赤松德赞大气的一扬手。

“驾!——”萧云鹤一夹马腹,青骓马奋起矫蹄,冲进了牛马群中。

萧云鹤将身子半匍在马背上,眼睛就如同猎鹰一样的敏锐的查看着四周情况。

没有一个伏兵,没有一柄暗箭——“赤松德赞,你地确够狂,也够大气!”

四周尽是往来奔驰的马匹与牦牛,赤松德赞驻马站在一旁,表情淡然。萧云鹤远远看着他,眼神中露出一抹杀机:要是我这时候将他一箭射杀……情况将会怎样?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但马上,萧云鹤将心中这个念头粉碎了:就算杀了赤松赞普,吐蕃仍然还是吐蕃,数十万大军也不会减少一个。而且,吐蕃也将会有另一个赞普来领导他们;而吐蕃与大齐地仇恨,将会永远也无法化解。更何况,这种卑劣的行径,不是我萧云鹤该干的!

“嗖”的一声啸响,一枚箭矢朝赤松德赞飞来!

瞬间,空气似乎都被撕裂了。一股凌厉的杀气朝赤松德赞迎面袭来。一旁的吐蕃人本能的发出了一阵惊叫。

赤松德赞的眼睛迅速眯起,瞳孔里清晰的印着那枚飞驰而来的箭矢。

这一箭,来得很诡异,很快很猛。但以赤松德赞的身手,这么远射来的一箭,他还是可以轻松躲开的。

可他居然没动。脸上依旧挂着自信到狂妄的微笑。

一声尖锐的啸响,那枚箭矢插着赤松德赞耳边飞过。几乎是在同时,他身后传来一声凄惨的哞叫。一头牦牛被这支箭射穿了右眼,整支箭几乎就要没根透过它的头胪。

牦牛惨叫了几声,挣扎着跑了几步,终于倒在地上抽搐起来。

“好箭法!”赤松德赞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嘴角迸出这几个字来。

萧云鹤拍马走到他的身边,将弓递到他的面前:“多谢赞普的好弓。”

“喜欢么?”赤松德赞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这是我的七宝雕弓。生平除了我以外,你是第一个用它射箭的人。”

萧云鹤报之以微笑。

“汉人常说,宝剑赠英雄。”赤松德赞再次将弓递到萧云鹤面前,“送给你当见面礼。”

萧云鹤挑嘴一笑,一手接过弓来跨到身上:“那便多谢赞普了。”

“请吧。”赤松德赞扬起马鞭,指向大拂庐。

萧云鹤和赤松德赞二人并马而行,走出了栅栏,到了毡帐边。尚图尔悉远远看到赤松德赞,早就趴跪了下来,楚彦身发抖。徐战也有意识的偏过头去,不敢正眼去看赤松德赞。

赤松德赞斜眼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尚图尔悉,说道:“去乌蒙山吧。你的好叔叔,正在那里等你。你的父亲和母亲,恐怕都要急得从格尔木跑到这里来了。”

尚图尔悉大肆谢恩,连滚带爬的奔走了。

赤松德赞又扬了一下手,大拂庐旁边的小卒掀起了一间毳帐的闱帘。众人朝里面看了一眼,徐战顿时失声叫了出来:“父亲、母亲!”里面马上传出一阵惊呼。看来,徐家的家人,都在里面。

“徐舍人,带着你的家人,走吧。但愿你在大齐,比在吐蕃要过得好。”赤松德赞语音平平,不动声色的说道,“你有权选择你的道路。这一次看在汉王的面子上,我成全你。不过,希望你以后不要再遇到我。”

徐战一咬牙,双膝朝赤松德赞一跪:“赞普,容末将最后拜你一次吧——从今往后,徐战生是大齐的人,死是大齐的鬼。战场上碰到了赞普,绝不容情。”说罢,砰砰砰的连磕了三个响头。

赤松德赞漾起嘴角微微一笑:“呵,连名字都改了。罢了,去吧。追随你的汉王,好好建立你的功勋。我倒是很希望,有一天能在战场上遇到你。”

萧云鹤在一旁面无表情的静静立着,一言不发。徐战站起身来,朝赤松德赞和萧云鹤各拱手拜了一拜,然后跑进了毳帐里将家人都请了出来。赤松德赞想得倒是很周到,居然还给他们准bèi

了马车和马匹。

徐战心中一阵挣扎般的矛盾。最后看了一眼大拂庐和赤松德赞,长叹一口气,赶着马车带着家人。朝维州的方向走去。车厢里,徐家的人都轻轻的哭泣了起来。徐战隐约听到老父在车里呜呜的哭诉:“大齐啊,我梦里地大齐!我们终于能回家了!”

赤松德赞和萧云鹤骑在马上,看着徐家的马车渐渐消失在视线里。

赤松德赞微笑道:“汉人有句话说得好,君子成人之美。虽然我很恨你,也很恨徐舍人。恨到想将你们剥皮拆骨剜胆剖心。但此刻,我却感觉到有一些高兴。很奇怪。不是吗?”

“人么,总是很复杂的。有些事情该做的,却未必会去做;有些事情明明不该做的,却做得无怨无悔。”萧云鹤淡然说道,“就好比。我刚才射出那一箭。”

赤松德赞转头看向萧云鹤,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呵呵的笑了起来:“你真是一个很有趣的人。我从来没遇到过像你这样地人。告sù

我,如果今天我把你杀掉或是囚禁起来带回吐蕃,你会怎么想?”

“这是你应该做的。”萧云鹤挑起嘴角。露出一个充满自信的微笑回报赤松德赞挑衅的眼神。然后接着说道:“就如同,我也想在这里埋伏两千弓箭手,将你射成马蜂窝。”

赤松德赞哈哈的大笑:“但是。我们都不会这样做。”

萧云鹤微笑:“难说。至少我不保证。”

“你不会地。你肯定不会的。”赤松德赞十足的自信,大声说道,“我从来不会看错人。虽然我见到你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但我敢肯定,你不会干出这种事情。”

萧云鹤哈哈的大笑起来。他头一次感觉,赤松德赞这样地人,才配当自己的劲敌。和这样的人当对手,远比当朋友要有趣得多了!

“请进吧。汉王。我地大拂庐,从来只招待值得招待的贵客。”赤松德赞跳下马来,率先朝大拂庐里走去。他扬起一手,头也不回的对身后说道,“很明显。你就是这样的贵客。”

“那我真是感到荣幸了。”萧云鹤也跳下马来,跟着走进了大拂庐。站立在闱帘边的吐蕃士兵。面无表情纹丝不动。萧云鹤走过他们身边的时候,特意放慢了一下脚步,盯着他们的脸上看。那些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就像是木雕的一样。

萧云鹤心中暗自沉吟:看来赤松德赞,地确是个御下极严,而且很有办法的君王。他手下的一个小卒子,也是这样的守规矩……

进了毡帐,萧云鹤发xiàn

,里面居然一共只有两个人。而且按照在原的习惯,在一个大火炉边摆了两张矮几,置下了坐蒲。赤松德赞已经大喇喇地坐到了一张矮几边,伸手指着自己对面的矮几说道:“请坐。”他地身边,站着一个枯瘦而略有点佝偻的老者,正用他鹰鹫一般的眼睛,斜瞟着萧云鹤。

萧云鹤分明感觉出,那个老者的眼神中,流露出许多的恨意和杀气。萧云鹤看了他一眼,神情自若的坐到了矮几边。

赤松德赞指了指那个老者,说道:“尚结赞。我们吐蕃的大相。上次在岐山被你打得丢盔卸甲的那个。”

尚结赞的身子微微一震,朝萧云鹤拱了拱手:“久违了,汉王大人。”

萧云鹤回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也拱了拱手:“原来是尚大相,真是久仰,久仰。”

尚结赞脸皮微微抽搐了一下,眼神里迸射出凌厉的杀气。但他不敢有任何的造次,只能恭身退到了一边。

“请吧!大齐有名的剑南烧春。”尚结赞一扬手,拿起手中的酒杯,“我曾听闻,大齐最有名的大诗人李太白,都曾卖掉自己的貂裘,换取剑南烧春的美酒。相必,定当是不凡了。”

“看来赞普,对我大齐不是一般的了解了。”萧云鹤也拿起酒杯,说道,“李太白解貂赎酒的故事,在剑南是家喻户晓,传为一时趣话。这剑南烧春产于绵竹,是最有名的大齐宫廷御酒之一。”

“御酒?”赤松德赞呵呵一笑。“看来大齐皇帝的享shòu

,也不过如此么!”说罢就一仰脖,喝尽了一杯。

萧云鹤也喝完了一杯,放下杯子说道:“唐以仁孝治天下,与百姓同甘苦。虽然剑南烧春是御酒,却未必只有皇帝一人能喝到。剑南的百姓,就时常饮用。不像吐蕃。普天之下,也只有赞普一人独享。古曾有云,独乐不如众乐。以赞普的博学,肯定知dào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一旁地尚结赞几乎要就发作,一句话就顶到了喉咙边差点吼了出来。不料。倒是赤松德赞笑呵呵的先替他说道:“按汉王这么说,大齐皇帝是仁君,而我是暴君了?”

萧云鹤倒也不否认:“赞普要这么认为,也未尝不可。”

“我知dào

。在你们汉人的眼里,我们高原上的民族始终是荒蛮人种。无法与你们这些高贵的文明人相提并论。”赤松德赞淡然说道,“我们的刑罚严苛,作风粗莽、残忍、霸道。这都被你们深为不耻。但是。我们同样也看不起软弱的汉人。披着自以为文雅地一张皮,虚伪,狡诈。从某种意义上讲,你们的骨子里比我们更加残忍和阴险。”

“所以,我们之间就有战争。”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彼此都看对方不顺眼,而且又有了利益上的冲突。战争就变得无可避免。”

赤松德赞哈哈的大笑:“可是,大齐面对我们吐蕃,总是败多胜少。尤其是最近二十年。看看吧,你们曾经引以为豪的都城,被我地铁蹄践踏过;你们曾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李氏皇族。被我诛杀了无数人;你们曾经最繁华的丝稠之路,如今被我像枯木一样的掐断;曾经标志着盛唐至强武力的安西四镇。如今都是我地牧民在放牛牧马。南诏,吐谷楚彦,林邑国,婆利国,盘盘国,包括东女国。以前都是臣服于大齐的,近年来也对我俯首称臣。你知dào

这些说明了什么吗?”

萧云鹤不动声色的摇头:“不知dào

。”

“这说明了,大齐地日渐衰落,而我吐蕃,在日益强dà

。”赤松德赞大声说道,“终有一天,我的铁蹄会踏入肥沃的中原。慵懒而散漫的中原人,从此全部成为我的奴隶。大齐繁荣昌盛了一百年,气数已经尽了。再加上大齐朝廷上,坐着一个沐猴而冠的胆小鼠辈。只要有他在,我就有信心,迟早一天马踏中原,放牧九州天下。”

萧云鹤听完,一点也不恼怒,反倒是呵呵的笑了起来:“赞普,人人都有理想。你的雄心壮志,更是比天还高。不过,我们中原历经千年,虽历经各种战乱和痛苦,终究能够屹立不倒。反观诸领胡邦,从来没有百年国运。这个事实,你又知dào

说明了什么吗?”

赤松德赞脸色微微一沉,但马上恢复了平静,说道:“什么?”

萧云鹤微笑道:“这说明了,胡虏虽强,终究拆不断中华地脊梁;华夏虽弱,一股浩然之气却永远在九州大地上盈盈盘旋。你有强兵,我有不朽的意志。你用铁腕与酷刑,驱使百万大军前来攻伐中原;我中原也有亿万的热血百姓,誓与国共存亡。知dào

吗,就拿眼前的这一场战争来说。这已经不是我萧云鹤、我西川与你的战争。而是华夏民族,与你地战争。九州上下,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团结过。我知dào

,你有数十万铁骑,我或许的确不是你地对手。于是,你才这样肆无忌惮在维州城北二十设下大拂庐,请我来赴宴。因为你心中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够击破维州,生擒我李某人。于是你才摆出了这样的高姿态,显示你的无限君仪和狂妄的霸气。”

尚结赞抽身一动,几乎就要拔出刀来。赤松德赞也眼神一凛,露出了几分怒意。但他伸出手来止住了尚结赞,久久的看着萧云鹤。

萧云鹤毫不回避的看着赤松德赞,脸上挂着似有非有的冷笑。

“你比我想像中的,还要狡诈和冷静。”半晌以后,赤松德赞才开始说道,“好吧,我不否认你的猜测。我就是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攻陷维州、血洗剑南,生擒你——汉王萧云鹤。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我能有这样的把握,你有吗?你们汉人,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情,就是逞口舌之能。明明被人打得痛苦呻吟毫无反手之力,还要口口声声的喊着什么信念、精神。那么好吧,就请你凭借信念与精神这两把武器,来对抗我的三十万大军吧!”

“哈哈哈!”萧云鹤放声的大笑起来,“一个没有精神和信念的民族,是可悲的!纵然无比强dà

,也只是铁打的木偶一般,总有一天要绣死,要烂掉。赤松赞普,你是很了不起,我萧云鹤私底下,也十分的佩服你。同时,你也是我最好的敌人。虽然你我之间的胜败,现在还不好说。但有一件事情我敢肯定:终有一天,貌似强dà

的吐蕃,就要臣服在中华的脚下的!是心甘情愿、无怨无悔的永远臣服!”

赤松德赞也哈哈的大笑起来:“汉人,就是天生喜欢做梦胡吹!这就是你的遗言吗?真是不怎么动听。”

“如果你能攻破维州并生擒我,就算是吧。”萧云鹤站起身来,定定的看着赤松德赞,“如果你不能,这就是一个预言。或许十年,二十年,甚至是我萧云鹤也看不到那一天。但是我敢肯定,这一天迟早是会来的。如果你愿意,请将这几句话记到你们吐蕃国的史书中。等着吧,会有那一天的——感谢赞普的盛情款待,本王告辞!”

赤松德赞的脸皮微微颤抖了一下,牙缝中迸出几个字来:“战场上见!”

在赤松德赞与尚结赞的目光逼视之下,萧云鹤昂首走出了大拂庐。

尚结赞恨得牙痒痒,咬牙切齿的说道:“赞普,就这样让他走了?”

“让他去吧。”赤松德赞伸手摸了摸嘴角的小胡子,颇有几分不屑的冷笑道:“现在杀了他,毫无意义。我要在战场上,扑灭他最后的一丝骄傲。正如他所说,现在这场战争,已经不是我与他之间的对决了。而是吐蕃与汉人的战争。可以想像,他现在成了汉人的精神领袖。我这样将他拿下,汉人是不会心服口服的。唯有在战场上彻底的击败他,才能让汉人打从心眼里对我们产生敬服和畏惧。”

“可是……”尚结赞仍然有些不死心,“如果现在将他拿下,剑南西川,就等于是失败了一半。机不可失呀,赞普!”

“你不用再多说了。这一次,我心意已决。”赤松德赞站起身来,长吐了一口气,说道,“这种感觉你不会明白的。当我看到他射出的一箭对我扑面而来的时候,我就确定了我的相法。一定要与这个人决策于疆场,放手一搏以决雌雄。不然,就算最终我能平定大齐九州,也会留下最大的遗憾。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像他那样激发我的斗志。这些年来,大齐能打的将军本来就不多了。李晟、楚彦、李怀光、马燧,就是大齐最强的四员战将。可他们都是只能统率一军驻守一方,顶多就是独挡一面。而萧云鹤这个人不同。且不论他的军事才能比这四个人要强,心术谋略更是他们无可企及的。他这样年轻的一个人,却在短短的几年之内,两次大败我的精锐大军。尚结赞,你也是在他手上吃过败仗的人,你莫非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

“有是有一点……”尚结赞有些惶然,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赤松赞普像今天这样兴奋。有些嗫嚅地说道,“他的确与李晟那些将军不同。李晟等人,固然骁勇擅战,但老臣等人尚有能力与之周旋,真打起来也会互有胜负。可是萧云鹤这个人……说实话,上次岐山之败,老臣感觉完全被他牵着鼻子在打。到最后惨败。还没能明白为什么会中了他的计。可谓是,输得不明不白。”

第二百八十四章 对手

“哼,输得不明不白,就表示你应该心服口服。”赤松德赞微眯眼睛,瞟了尚结赞一眼。说道,“他的特别,就在于和你们这些将军、大臣所站的高度全不相同。今天短短的这一点会面的时间,我就感觉出了,他身上地气质。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小小的亲王。而是……比唐朝大明宫里的那个懦夫,更像一个皇帝!这种东西,你们是感觉不出来的。我却能。他的身上。全没有作为一个臣子地本份。这样的人,要么是天生的霸者,要么是个野心的狂徒。可是他偏偏还有与他的年龄和身份极不相符地特殊气质。尚结赞,亏你还是和他打过仗的人,居然对他全无了解。真是可悲啊!我越来越怀疑,你是不是实在太老了?”

尚结赞周身一震,慌忙跪倒下来:“老臣糊涂、是老臣糊涂!”

“行了,起来吧!”赤松德赞不痛不痒的训斥了尚结赞一顿。语调又变得平和了。好言对尚结赞说道:“一时糊涂,也是可以理解和原谅地。但是,总不能一直糊涂。从现在起,包括我在内,任何人都不能再小看萧云鹤这个人。之前我曾料定。凭这二十万大军,几乎可以将蜀人的胆吓破。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席卷西川。现在看来,事情不会如同我之前想象的那么容易。尚结赞,逻些城和南诏等国的兵马,都出发了吗?”

尚结赞站起身来,头都不敢抬起的说道:“回赞普。我们在格尔木整顿兵马的时候,已经将向逻些城和南诏等国发出了号令。相信这时候,这些大军都该已经出发了。逻些城会由尚息东赞或是尚赞磨统领五万大军,途经波窝、金沙江畔,联合南诏等国的联军,一起攻打东女国。估计兵马总人数,不下十万人。赞普,这几乎是我吐蕃,历年来最大地军事行动了。”

“你是想说,为了一个小小的西川、区区的萧云鹤,不值得,对吗?”赤松德赞冷笑一声,说道:“你心里一直有着这个想法,只是不肯说出来罢了。”

尚结赞将头压得更低:“老臣不敢。”

“算了,在我面前就不用这么虚伪客套了。做了就是做了,还有什么敢与不敢的?”赤松德赞说道:“我也没有要怪你的意思。你是做臣子地,对我的事情提出反对意见,也是你地本份。我一直很仰慕大齐的太宗皇帝。当年,他手下就有魏征等一批敢言敢谏的忠臣。贞观的大齐,是何等的强盛。连我们伟大的法王赞普(松赞干布)都不得不与之和亲修好。可惜啊,太宗皇帝的子孙,实在是太无能了。就拿当今皇帝老头来说——呵呵,这个窝囊废。有他在,我就永远不必担心,大齐会有战胜我们的一天。也就只有萧云鹤,还勉强算个人物。可惜啊可惜……大齐的门阀制度实在是太森严了。萧云鹤这个旁系的小亲王,就算他再有才能,这辈子也休想登上皇位。这就是他们所谓的文明!呵呵,很可笑,不是吗?一个窝囊废,再没用也应该是皇帝;一个明明很有才能的人,再如何英明神武,也只能忍气吞生的对那个窝囊废磕头作揖。”

尚结赞听着这些话,心里直打鼓。脑海里只在回忆着,当年年轻的赤松赞普执掌王位时,雷厉风行心狠手辣的清除异己。吐蕃只崇尚武力,强者称王。赤松赞普,无疑就是吐蕃的最强者。就算他尚结赞是得力最受器重的大臣,在赞普面前,也是渺小不值一提的。

“我突然有点可怜萧云鹤了。”赤松德赞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挑起嘴角,笑了。

萧云鹤回到了维州,徐战的老父带着一家人跪在城门边。高呼谢恩磕头作揖。萧云鹤下了马,将徐父扶起,叫其他人也都站了起来。

徐父白发苍苍,看来至少有六十多岁了。他的眼睛因为流泪而变得更加楚彦浊,激动的说道:“汉王大人,老汉有生之年,还是第一次踏上大齐地国土。奇-書∧網庆幸啊庆幸。我们徐家,终于能够落叶归根了!汉王大人的大恩大德,徐家世代为奴,也能报万一啊!”

“徐老太公,就不必这么客气了。”萧云鹤拍了拍他的手。说道:“既然回家了,就好好过日子吧。你们一家人的生活,本王会交待专人,替你们安排好的。克之是个孝子,老太公有福气呀!”

徐父连连点头。激动的老泪横流:“犬子的名字改得好。名战,字克之。但愿他能跟随在汉王麾下,多打胜仗。多立功勋。以抵赎我们徐家地罪孽呀!”

萧云鹤又抚慰了他们几句,众人一起进了城。

没多久,武元衡找到了他。看到汉王平安无恙的归来,武元衡等人都欣喜异常。

萧云鹤稍事休息后,武元衡就回报了两个重yào

的消息。一是,山南西道节度使严震,派大将马勋统领两万大军,押送粮草十万石。已经抵达了成都府。等候调谴。二是,东女国那边派人送过信来。是独孤王妃的亲笔信。武元衡不敢拆看,专等汉王来了查阅。

萧云鹤拆开了信阅看了一遍,眉头就皱了起来。

武元衡疑惑道:“大人,发生了什么事情?”

“东女国那边。南诏、罗女蛮、白狼夷率众举兵来犯,屯兵于边界。随时准bèi

攻击。东女国令用了七天时间举族内迁,放qì

了本土,迁入了大齐雅州。”萧云鹤有些抑郁的说道:“南诏等国,来地兵马人数不下五万。墨衣告sù

我,这些蛮兵之所以没有行动,看来还是等着吐蕃的主力兵马。伯苍,看来赤松德赞,这一次还真是没有骗我。他自己亲率二十万人马,加上南诏等蛮邦的五万,已有二十五万人。逻些城那边,肯定还会有吐蕃兵马杀过来。到时候,还真是不会少于三十万了。”

“三十万……”武元衡沉吟了一声,神色也有些肃然了。他说道:“东女国内迁,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了。吐蕃、南诏等国的兵马远来,补给将是一个大问题。有几万人口地东女国,就是他们的活粮仓。东女国坚壁清野举族内迁,一来可以缩短和加强我们的防线,二来也可以制约蛮兵联军地补给。只不过,几万东女国的人内迁,工程浩大,今后吃饭也是一个巨大问题了。这对西川来说,也将是一个十分沉重的负担。”

“战争就是这样的。打的就是钱粮。”萧云鹤叹了一口气,说道:“现在只希望,西川的百姓们能在韦皋的带领下,搞好生产,保证军队的供给。伯苍,我想将严震地兵马,调到雅州去,帮zhù

东女国镇守雅州这个重yào

的据点防线。你意下如何?”

“甚好。臣下也是这个意思。”武元衡说道:“现在看来,我们当初的估计还是很准确的。吐蕃的确是想把东女国那边,当作一个重yào

地突pò

口。东女国举族内迁以后,雅州大渡水一带,就成了直接面对蛮兵联军的重yào

军镇。那里,就是我西川南面地咽喉了。可是东女国只有一万兵马,雅州军镇的剑川军,也只有两万人左右,而且大部分是新兵。山南道来的这一支大军,应该是骁勇擅战的正规军,正好是一个极佳的补充力量。我曾听闻,山南西道节度使严震,历来忠君爱国,治军有方御下极严。他麾下的大将马勋,也以通谋着称。”

“那便好。”萧云鹤将墨衣的信递给武元衡,说道:“我那王妃,居然写信来找我要兵权了。她说,她要当雅州兵马使。你说……一个女流,也能带兵么?我真是有些哭笑不得。”

武元衡看了信,也微笑起来:“大人不如……就答yīng

她吧。独孤王妃率领着她的族人举族内迁了,这也是一个巨大的牺牲。而且雅州那边的防务,将会以东女国的人为主了。必要的时候,他们会全民皆兵。更何况,任何人去了雅州,也不敢支使王妃呀!独孤王妃写来这封信请求要兵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或许,她也预料到了,以自己的身份,没人敢指挥她。倒不如索性统领雅州,再任用得力的助手了。”

萧云鹤看着武元衡,笑了一笑说道:“墨衣生长在东女国,虽然冰雪聪明,但对我们大齐的风土人情和政治习俗,并不是太了解的。我估计呀,又是你那个妹子在旁边给他建言了。好吧,这一次本王就破例,任命孤独墨衣为雅州军镇兵马使;大将马勋,暂时代理军镇副兵马使。回封信给成都韦皋,让他好好款待马勋等人。人家远道而来帮zhù

我们御敌,不仅是客人,也是友军。可千万不能怠慢了。墨衣那边,我会亲自写信给她的。毕竟是女流啊,挂个名领头就行了……”话说到这里,萧云鹤也打住了,对着武元衡呵呵的笑了起来。

武元衡也笑:“汉王自己斟酌吧。这些家事,臣下就不多嘴了。”

腊月十六,月圆如盘。清冷的月光倾泄而下,洒在玄门关的城头。

满腹心事的萧云鹤睡不安稳,索性出了房间,独自一人走上了城头。这里,就是于今大齐天下最为紧要的一处关隘了。仅仅是一两里长的城关,将要承shòu吐蕃近二十万大军的冲撞。萧云鹤走到城阙女墙边,用手拍了拍冰凉的石块。一股彻骨的凉意传来,让他有些纷乱的心情也冷静了一些。

正在这时,一队巡哨的兵卒从他身旁经过,一起抱拳行军礼,齐声呼道:“汉王!”

“嗯,辛苦了。你们继xù

吧。”萧云鹤面带微笑的对他们扬了扬手,这队士兵从他面前走了过去。萧云鹤看着这些军人们的背影,突然有了一股无法抑止的感怀涌上心头。

这就是大齐的军人。从隋末、武德,到贞观,再如今百余年后的贞元。任何一个时间,他与军人打的交道都不算少了。在他萧云鹤的心中,军人从来都是最值得敬佩和尊敬的。虽然他也是一个喜好歌赋曲艺、诗辞书画的刘伶子弟,但十六岁从军的经lì

,让他对军人有着特别浓厚和特殊的感情。

只有从军上过了战场的人,才知dào

生命是多么的宝贵。生活当中,值得珍惜的东西原来是这样的多。就拿刚才从自己眼前走过的这一队士兵来说。他们大多就是二十多岁,正当人生最美好的年龄。有的人,家中还有娇妻幼子,父母兄弟。可是,谁又能料到,再过两天,他们还能活生生的站在这里吗?

上了战场,没有人能预料到。自己还有没有明天。尤其是……面对一场没有把握的战争。死其实并不可怕,萧云鹤就死过一回。生命离开身体的一瞬间,其实人真的就是超脱了。什么功名富贵,都没有在想。只是冥冥中知dào

,自己死了。但一想到,自己的死将给那些爱着自己地人,带来许多的伤痛。心里就会很难过。

这种难过,将远胜于对于死亡的恐惧。

这或许……就是生命的意义吧!为了自己爱的人和爱自己的人而活着。

玄门关,相对于大齐万里江山来说,实在是微不足道的弹丸之地。可是从这一刻起,它已经承载了亿万人地精神寄托。他萧云鹤的几尺凡躯。肩头上也挑起了亿万人的爱恨和期盼。

玄门不倒,华夏不死!汉王不倒,大齐不死!

“玄门关!”萧云鹤深吸了一口气,凝眉看向北方吐蕃的屯兵之地,胸中油然想起自己以前作过的一首诗。忍不住长声吟诵起来:“慨然抚长剑,济世岂邀名。星旗纷电举,日羽肃天行。遍野屯万骑。临原驻五营。登山麾武节,背水纵神兵。在昔戎戈动,今来宇宙平。”

“好诗!”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这首太宗皇帝地《还陕述怀》,臣下也是十分的喜欢。”

萧云鹤转过头来,微微笑了一笑:“伯苍也睡不着吗?”

武元衡拱手略施了一礼:“大战在即,难免有些焦虑。汉王,其实臣下一直在想一个小问题。”

“什么问题?”

武元衡说道:“汉王还记得。史敬奉和那二百死士吗?我真的感觉有点惊奇,汉王当时怎么就答yīng

他了。”

“为什么不答yīng

呢?”萧云鹤轻笑了一声,面色沉寂的看着北方,说道,“二百人。相对于二十万吐蕃大军来说,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剑川军。多这二百人不多,少他们也不少。如果史敬奉真的能像他自己所说地那样,用这二百人就将吐蕃人的后方搅得天翻地覆,那无疑是最划算的了。”

“汉王相信他们能成功?”

“相信。”萧云鹤露出了一丝略带悲壮地微笑,“或者说,是宁愿相信。”

武元衡微微的怔了一怔,随即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原来,这就是战争,这就是战场。以前看书的时候,臣下也时常被许多热血奋勇的男儿,感动得黯然涕下。却从来没有想到,这单薄苍瘦的笔墨之后,真zhèng

的军人与战争,更令人感慨万千。死士,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从我们这些坐谈的仕子文人嘴里说出来,多么轻松。可是……真zhèng

地死士,他们都是先把自己处死了,再去做一些该做的事情。这种精神,是绝大多数人所不能理解和体会的。”

“如果说男人是一块铁,那战场就是最凶猛的烈火。”萧云鹤说道,“烈火能粹出好钢,战场也最能检验和磨练一个男人。在生死的面前,人地一切本性,都会暴露无疑。站在战场的边缘,可以看到近乎赤裸地众生之相。如果有人被吓得尿了裤子,你千万不要笑话他。因为,这几乎是一种本能。会有人害pà

到大哭,会有人变得凶猛异常,也会有人躲到别人的身后,拿不起刀枪,甚至是拔腿就跑。这些,都是深埋在内心深处的一个人的真实秉性。”

武元衡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静了片刻,然后说道:“我现在能理解,当年太宗皇帝为什么要建起凌烟阁了。”

萧云鹤心中微微一颤:“为什么?”

“就因为,一个情字。”武元衡说道,“正如大人所说,在战场,面对生死,人的一切本性都将暴露出来。而战场上的交情,也是最牢固的过命交情。有的时候,甚至更胜过了亲情。太宗皇帝少年从军,征伐天下数十年,终于天下呈平四海拱伏。可当他坐上龙椅之后,与以前身边的谋臣将军们,都有了距离。曾经生死相依的人,渐渐的有了隔阂。这种感觉,肯定很让晚年的太宗皇帝难受。于是,他建起了凌烟阁。臣下认为,汉王在这方面跟太宗皇帝极像,都是性情中人。虽然你从来不说,也不表示。但我从你的眼神和不经意中的动作中看出。你很爱这些大齐的将士们。”

萧云鹤看了几眼武元衡,转过头去呵呵的笑了几声。武元衡地这几句,无疑是说进了他心坎里去了。

有的时候,一些情感是不需yào

表达,也无法表达的。就好比,他萧云鹤对于大齐军人的这种特殊感情。

静了半晌后,萧云鹤说道:“伯苍。如果这一次,我们西川能胜,你我都能活下来。你最想做的一件事情,是什么?”

武元衡思索了一下,然后露出了标志性的微笑:“把我妹妹叫回来。关在屋里骂一天。”

萧云鹤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武元衡也跟着哈哈的大笑。两个男人莫明其妙地大笑,在静夜之中传得极远。笑声中,有豪气,有悲壮。更有一种对生活的热爱和对亲人的无比眷恋。

银月皎皎,万籁俱静。

这或许,是西川最后一个平静的夜晚了。

雅州。卢山县。

今夜,这里同样有两个无法入睡的人。

墨衣用一杆笔蘸上油墨,给手中地面具涂上了最后一笔。她轻手搁上笔,将面具捧在手中细细看了几眼,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一旁武琦云凑过来看了几眼,开心的笑道:“终于完成了,快戴上看看吧!”

“还是等明天再戴吧,油墨干了再说。”墨衣将面具放到了窗台边。打开了窗户,好让油墨干得更快一些。

隆冬的冷风贯了进来,武琦云有些单薄的身子轻轻打了个颤。

“好妹妹,回去歇着吧。”墨衣走到她身边,抚着她的肩膀说道。“这些日子以来,让你跟着我地族人们一起颠簸受累。真是辛苦你了。”

“我没事的。”武琦云微微笑了一笑,握住了墨衣冰冷的手,说道:“你还不是一样,手指冰凉。你贵为女王和王妃都不在意,我又怕什么呢?或许就是这一两天,吐蕃和南诏地蛮兵联军就要攻来了。我们想要再聚在一起聊天,恐怕都没那么容易了。”

墨衣笑了一笑,拉着武琦云在床边坐了下来,说道:“你说实话。你害pà

么?”

武琦云嘿嘿的笑了一笑:“是有一点……长这么大,我还是头一次亲眼看到真zhèng

的战争。我也头一次的感觉,战争原来真的很可恨。那么多的人,都要死在战场上。他们的亲人,难道都不会感觉到悲痛欲绝吗?”

“是啊……”墨衣微微笑了一笑,说道,“战争是可恨。可是,要制止战争,却又要通过战争来实现。所以,当战争降临到我们头上的时候,回避是没有用地,只有奋起反抗。其实,如果不是汉王大人……我此刻恐怕已经到了千里之外的高原上,成了吐番赞普的末蒙。哪里还能和你在这儿执手叙话呢?云儿妹妹,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也很喜欢汉王?”

“啊?……”武琦云有些意wài

的吃了一惊,随即有些惊慌的大摇其头,“没、我没有!”

“呵呵,你别骗自己了。”墨衣像大姐一样地看着武琦云,微笑说道,“女人的感觉,总是最敏锐地。你跟我到东女国来做这些事情,就是想让汉王对你多加注意,不是吗?”

武琦云的心砰砰的跳了起来,咬着嘴唇,低下了头。“汉王那样的男子,是女人都会喜欢的。就算他不是汉王,只是一个平民男子,也是一样。”墨衣依旧微笑,拉着武琦云的手,说道,“我们东女国的人,是从来不隐藏自己的情感的。是自己喜欢的,就要去争取。只有争取了,就会无怨无悔。女人这辈子,难得遇到一个自己真zhèng

喜欢的如意郎君。我是不介yì

和你这样的好姐妹分一半枕头的。”

“别说了,羞死人了!”武琦云的脸都红了,急急的摇着墨衣的手,“都要打仗了,亏你还有心思说这些。”

“越是面临生死,人的感情就会变得更加真实。你会明白的。”墨衣拍着武琦云的手,说道,“当年,我和汉王被一剑贯穿。从那一刻我就明白了。汉王,就是我这辈子最深爱的男人。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付出,包括我的生命。男人的心中有天下,有兄弟,有霸业;可我们女人心中,唯有深爱的男人就是一切。云儿妹妹,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一切的。虽然我是东女国的小宾就,可我也一样是女人。当我的心有了依靠,一切对我来说都不重yào

了。只要心中有他,我就永远不会放qì

,永远不会妥协。从他将战袍披到我身上的那刻起……我就明白,我这一生,只属于他了武琦云脸上一片菲红,伸出一手轻轻抚摸着折在床头的那领腥红战袍,说道:“就是……这个吗?”

“是啊……”墨衣的脸也有些红了,她想起了自己当初赤身裸体被汉王抱起的样子,自嘲的笑了笑,说道,“当时我正在姻缘湖里沐浴,就准bèi

要嫁到吐蕃去了。是汉王,用这领战袍将我抱了回来。从此,我只属于他,属于大齐。”

武琦云将战袍拿到膝盖上,用手轻轻抚摸着:“我真羡慕你……”

“傻妹妹……”墨衣吁了一口气,说道,“不说这些了。说来,我要感谢你给我出了这个主意。戴上一个狰狞的面具上战场,肯定会有奇效。”

“我也是效仿古人罢了。”武琦云笑了笑,说道,“北齐的兰陵王,骁勇无dí

。但因为长得太柔美,军士和敌人都不怕他。他于是做了一个狰狞恐惧的面具戴起来上战场,从此令敌人闻声丧胆。独孤姐姐长得太过漂亮,军士和敌人见了都欣赏美色去了,哪里还会记得你是个将军?不过还是姐姐的手艺好,画的这个面具真是漂亮!再配上这身火红的明光战甲和猩红战袍,整个人就像烈火凤凰!”

“凤凰就罢了。烈火还不错。”墨衣笑道,“从今往后,我就是唐军中的烈火将军。我要让唐军将士们,忘记我的真实身份。只记得烈火!”

腊月十八,晴,大风。

赤松德赞骑在马上,看着近在咫迟的维州城。

玄门关上,一面巨大的唐字红旗在飘扬。唐军华丽的战甲和锋利的刀枪,折射着日光,让他感觉有点耀眼。

劲风吹鼓,吐蕃的皮袍上的毛絮一阵飞扬。

十八万大军!十八万吐蕃最精锐的铁骑!

执掌赞普之位已经二十多年了,赤松德赞还是头一次亲率这么庞大的军队来亲征。看着身边雄壮如熊虎的将士们,赤松德赞的小胡子轻轻扬起,露出了一个微笑。

在他的身边,就是吐蕃最有权势的几个臣子大将。大相尚结赞,大将论悉诺。所有人都静静的骑在马上一声不吭。他们都在等待着至高无上的赞普,无比霸道的扬起那一支马鞭来,指向维州城。

可是许久,赤松德赞依旧没有动作,只是面带微笑的看着玄门关。

尚结赞忍不住低声道:“赞普,什么时候发起攻击。”

“不急。”赤松德赞露出一个自信而满足的微笑,说道,“最高明的猎人,从来不会只为收获野兽而感到满足。他享shòu

的,是这个猎取的过程。看着野兽在自己的面前慌张、惶恐、发抖,是一件很享shòu

的事情。现在,我就要让萧云鹤多感受一下这种心情。设身处地的为他想一想,我就感觉十分的满足。”

尚结赞无言以对,只在心里说道:赞普早已是智珠在握胸有成竹,就像猫玩耗子一样的在玩弄萧云鹤。跟这样的男人作对,实在太可怕了……被打倒也便罢了,还要被他彻底的击败,彻底的捉弄和凌辱……

玄门关上,萧云鹤昂然挺立,站在大旗旁。他的身上。披上了一领崭新的腥红战袍,铠甲也擦得发亮。成了玄门关上最耀眼地一点。

他的脸上,只有沉静。

看着眼前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吐蕃大军,萧云鹤心静如水。一手握着剑柄,一手叉着腰,定定的看着玄门关前的一切。在他的身边,十几个异常粗壮的鼓手。大冬天地将上身剥了个赤条条的。双手抓着鼓锤,就等着汉王一声令下就要擂响战鼓。城阙边,前后五队士兵,共计一万人,站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个人动弹。

几乎每个人,都在屏住呼吸。可是心脏,却在腾腾的跳跃,几乎就要从嗓子里面跳出来。他们当中,几乎没有一个人。见到过这样庞大的敌军。也从来没有经lì

过这样巨大的战役。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方圆数十里内,只听到凛冽的北风肆意的呼啸。一层层黄沙飞舞到半空,卷起残败的落叶。形成一个个漩涡。

吐蕃人有恃无恐,个个胸有成竹跃跃欲试。唐军则是归于一片沉寂。没有人说话,可是没个人心里都清楚——今日一战,凶多吉少。能活着从玄门关下去的人,还不知dào

能有几个。

萧云鹤静站了许久,轻车熟路地疏理着自己的心情。身经百战的他,很顺利地让自己保持着局外人一般的冷静。因为他清楚,不管战事将会如何继xù

如何演变。他这个统帅也必须有纵观全局的眼光,成为所有人信念的支撑。可是他也清楚,将士们终究是血肉之躯的人。在这种生死对决惨烈厮杀之前,发自内心的恐惧,会让每一个人身体发软、神情恍惚甚至是歇斯底里。

“鼓乐!”萧云鹤突然大声厉喝一声。将城头的唐军都骇了一跳。所有人都如同醍醐灌顶一般的打了一个寒颤。刚刚几乎就要魂游太虚地将士们,此刻又将魂儿收到了身体内。

萧云鹤身后。早早布置在这里的三十多名乐手,敲起了编钟打起了鼓,奏出一首曲子。

“兄弟们,唱吧!”萧云鹤大声说道,“将你们心里压抑的恐惧和紧张,用最大的声音唱出来。这首曲子,是我们唐军的军歌,已历百年之久。相信所有人都应该会唱!”

高固离萧云鹤最近,这时大声地领头唱道:“岂早无衣,与子同袍!”

他的声音很粗,很高亢,还带着一种几乎撕裂了喉咙地沙一点也不好听。

可是,在萧云鹤和所有将士们听来,却是全天下最动听的声音!

马上,许多的将士跟着一起大唱起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萧云鹤也扬着手臂,跟所有的将士们一起将这首《秦风.衣》的军歌唱完。

许多的唐军将士,唱着唱着不由自主的就挥舞起了刀枪,像喝了烈酒一样,个个脸涨得通红。所有的情感,都在这首歌中发泄了出来。恐惧也好,眷恋也罢,唱完这一曲,眼前就会只剩下你死我活的战斗!

吐蕃人惊奇的看到,原本平静如常的玄门关上,所有的唐军都挥舞起了刀枪,大声的唱起了歌了。而且很明显的可以看出,之前紧张得几乎崩溃的唐军们,此时都焕发出了空前的活力。个个就像是从沉睡中苏醒了一样,与之前判若两人。赤松德赞眉头微拧,暗自嘀咕道:萧云鹤还真是个经验丰富的统帅……行军打仗,讲究的是天时地利人和。这人和,其实也是最容易被忽视的。许多的将军,都习惯把将士当成木偶和牲畜,不会考lǜ

到他们的情感。只有经验丰富的统帅,才知dào

临战之时,尤其是面临劣势的情况下,将士的心里是最复杂的。所有人都会本能的产生恐惧。一但开战,就会变得麻木不仁,甚至陷入疯狂,让将领无法指挥。唱上一支歌,倒是可以将情感发泄出来。放松被绷得紧紧的心情。

尚结赞眯起他鹰鹫一般地眼睛扫视着玄门关上,冷哼一声说道:“唐军这是在为自己唱葬曲吗?”

“你要这样认为,倒也可以。”出乎尚结赞的意料之外,赤松德赞居然听到了并搭上了话,“你或许还不知dào

,这是唐军的军歌。歌辞取自《秦风。衣》。其中的意思,很大程度上就是说。将士们生死相依,不离不弃,视死如归。看得出,萧云鹤的准bèi

很充分。虽然他们人少,可是气势上一点也没有落到下风。”

尚结赞微微一惊。然后愕然说道:“赞普真是……博学多才!看来老臣以后,也要多多阅览汉人的曲籍,了解一点他们的文化了。赞普说得对,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明白就好。”赤松德赞瞟了他一眼。露出一个满yì

地微笑,然后说道,“让他们唱吧。我们不着急。关在笼子里的野兽,再如何张牙舞牙也是吓不到猎人的。等他们自己折腾的累了,我们再去以逸待劳的收拾他们。”

“赞普高明!”旁边地尚结赞一些官将,一起拍起马屁来。

萧云鹤看着玄门关下的吐蕃人马,居然纹丝不动,心里就寻思开了:这个赤松德赞,也太狂妄无理了,他这是在玩猫拿耗子么?

“传令。偃旗息鼓,所有人坐下原地休息。”萧云鹤大声下令道,“鼓乐队,奏几首喜庆一点的乐曲来。越大声越好!”

尽管有些愕然不解,但所有人都瞬间执行了军令。

顿时间。玄门关上林立的刀枪剑戟不见了,所有的唐军都坐了下来。城关上。更是传出了巨大而喧闹地鼓乐声。

赤松德赞见了也是愕然一愣:“唐军,居然奏起了娶嫁乐?这……呵呵!萧云鹤,你还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吐蕃人都一阵大笑起来。

与此同时,玄门关上的唐军们听到这熟悉地乐曲,自己也忍俊不禁的一阵大笑。

这下倒好,明明是要生死对决的大战场,两方人马居然都一阵笑了起来。

这一笑,所有人的心情居然都得到了放松。之前空气中几乎就要凝固的那种肃杀气氛,顿时少去不少。

笑归笑,萧云鹤还是密切的注意着吐蕃大军的动向。

赤松德赞扬了扬手,止住了大军的笑声和喧哗,说道:“论莽罗,带一万人缓步前进。记住,是缓步。”

“是!”长得极其粗蛮地论莽罗沉声一应,策马跑到方阵一旁清点了人马,走出了阵来。

一万吐蕃骑兵,排着锥形的冲击阵,缓步朝玄门关走近。

玄门关中,不知是谁大声的惊慌叫了一声:“来了,吐蕃人来了!”这一声喊,就像在所有人心中丢下了一枚炸弹,传出一阵哄叫声,好多人都忍不住站了起来。

“大胆!谁喊的,又是谁让你们站起来的!”萧云鹤怒声训斥,大声道,“所有人,必须依令行事,违令都斩!谁敢再犯,绝不姑息!”

顿时,所有地唐军又都乖乖的坐了下来,没有一个人敢吭声了。

赤松德赞看着玄门关上,不由得又皱了一下眉头,暗自思忖道:这个萧云鹤,还真是沉得住气,地确是个棋鼓相当的对手!

第二百八十五章 决战

他摸了摸小胡子,不禁有些兴奋了起来。

在前带兵行进的论莽罗,咬着牙根,恨不得飞上城头将萧云鹤等人撕成碎片。不久前在岐山的时候,他被狠狠的戏耍了一番。不仅打了大败仗折损了几万人马,还失去了最亲的弟弟,后来自己精疲力竭,居然被李晟一枪撂倒生擒过去。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而仇人现在就在眼前!

要不是赞普有令,他现在就要带着这一万铁骑飞奔而上,用吐蕃精骑最拿手的骑射,先把萧云鹤射成马蜂窝再说。

可就在这时,后方居然传来号令——“停!”

论莽罗有些恼羞成怒,但也只得勒住马止住了大军,心中暗自不满:这赞普,今天是想玩什么?!这打仗都像小孩子玩游戏了!

一万吐蕃骑兵,在离玄门关一箭之地的地方,停了下来。玄门关上的唐军,依旧没有一个人露头。

赤松德赞忍不住呵呵的笑了起来:“有意思,很有意思。我还从来没有打过,这么有意思的仗。”

一直在旁边没有出声的论悉诺,有些郁闷的说道:“赞普,十八万大军要摧翻这个玄门关,并不是太难。赞普为何?……”

赤松德赞面带微笑的看着这个吐蕃的战神,说道:“老将军,你别心急。现在看似平和,其实,是我在和萧云鹤斗智,比拼耐心。谁先沉不住气了,谁就会让对方占有一点心理优势。萧云鹤,是个人物啊,不错不错,不枉我亲征一场。”

虽然年岁已逾五旬,可论悉诺的身板依旧十分的粗壮强健。略带点灰白的长胡须,也让他更添了几分威严和庄重。他就是赤松德赞最倚重的心腹大将,吐蕃人心目中的军神。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在二十年前(广德元年),他率军攻破了号称天下第一城的国都城。从此,他还为自己取了一个汉名:马重英。

论悉诺摸着灰白的胡须,哈哈的笑了起来:“赞普,我知dào

你是在玩弄他,享shòu

一下猎手的快感。不过,老臣可是有些憋不住了。老臣现在就想冲上玄门关,将萧云鹤小儿手到擒来,献给赞普!”

“老将军,你是要亲自上前吗?”赤松德赞看着论悉诺,意味深长的微笑道,“那就请吧!我吐蕃的军神请战,我哪里还有不准的?请老将军带上一万人攻城队,加上论莽多的一万骑射手——开始攻城吧!”

“是!”论悉诺心中大喜,用他苍老粗重的声音吼道,“儿郎们,拿出高原雄狮的勇气来,冲垮玄门关!”

吐蕃大军中,传出一阵惊天巨吼!

萧云鹤眼睛一眯,眼神中寒气四射:终于来了!

常年在海上飘泊滚打的人,都会惊服于大海无量。那滚滚的怒涛和惊天的骇浪,足以摧毁一切。西川的将士们,远在内地,很少有人见过海。

可是,他们今天亲眼目睹了一回汹涌澎湃的人潮黑压压的一片骑兵,如同滚滚怒涛袭卷而来;除了比海涛巨响更恐怖的喊杀声,还有无数刀枪剑戟在翻滚。

声浪,杀气,几乎化成了肉眼可见的气浪,朝玄门关前冲涌而来。生性粗悍的吐蕃人,骑着他们同样彪悍烈性的战马,宛如魔兽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了怒吼,用可以撕破天地的利獠,蛮横无匹的杀了过来!

“迎战!”萧云鹤挥展手臂,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怒喝!

这一声喊,就如同晴天霹雳,将所有唐军将士的心神,瞬间凝聚到了一点。

一箭之地的距离——瞬间消失。吐蕃人,已经冲到了玄门关下!站在高逾三丈的玄门关上,几乎可以看见吐蕃人握着钢刀的手青筋暴露;听到他们的吼声,如同野兽一般歇斯底里!

最先赶到城门边的,是论莽罗的骑兵。这些人早已集攒了太多的力qì

在手臂上。这个时候,他们手中的弓箭,已经全都拉到了满月。铺天盖地一般的箭矢,已经朝玄门关城头射上来。

玄门关上,墙阙边最靠前的一排将士,支起了一人高的大铁盾,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铁墙。吐蕃的人箭雨,七成以上射到了铁盾墙上,发出劈里叭拉的巨响。偶有几支箭从缝隙里钻透过去,就会有唐军将士惨叫着倒地,非死即伤。

在飞骑的掩护下。论番诺率领的一万攻城部队,已杀到了玄门关前。三十多架云梯迅速搭上了城头。悍勇地吐蕃人,手咬钢刀开始飞快的朝上面攀爬起来。

“弩车!”萧云鹤亲自拿着不同颜色的旗帜,大声怒喝的指挥各个部队协同作战。

喊音刚毕,一排唐军将士推着弩车,从举着铁盾的唐军兄弟们中间冲上前去。城阙边,出来了若干露出的孔洞。唐军的弩车精准地从洞口中射了出来。有近三尺长的硬弩长箭。发出尖锐的呼啸声,朝吐蕃人扑面射去。

玄门关下,一阵惨叫四起!

正朝前冲涌的吐蕃骑兵,迎头撞下势大力沉的飞弩,好多人和马匹都被生生地射穿了。更有甚者。被飞弩洞穿之后,身体还被钉到了地上。临死前还在拼命的挣扎,却不能移动半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血在一阵飞溅,染红了玄门关下的土地。

吐蕃人惯用地锥形冲射阵,从前到后人马渐多。前方迎到痛击。后面的人可以从更宽广的地方绕过,不会被前军绊倒,也不容易踩到伤者或死者。所以。弩车虽然迎头痛击了一批冲在最前地吐蕃弓骑手,但并没有减慢他们的攻势。天盖地的箭雨仍然不停的朝城头上射来。迅猛霸道的箭矢,甚至可以飞越城头之后穿透唐军的铁甲,将人致伤致死。玄门关城头的守城军舍的板壁上,已经插满了箭矢,变得如同刺猥一般。萧云鹤所站地地方,四个铁盾手举着看牌誓死护着他,四周散落一地的箭矢。萧云鹤却是毫发未伤。依旧拿着旗帜指挥城头御敌——

“弓箭!”

弩车十分迅速的后退,装配箭矢。弓弩手飞快上前,卯足了力qì

的唐军将士们,恨不能一瞬间将手中的箭矢射光,个个大声怒喝着疯狂射击。

想比于吐蕃地骑射手。这一批唐军守城将士的弓箭本事要差上一截。但好在居高临下借了一分力道,而且吐蕃人个个直接暴露在射程之下。更容易诛杀!

玄门关上,一场并不逊色地箭雨,也朝吐蕃人扑了过来。这一回,穿着简易皮袍木甲的吐蕃人,算是吃了一点苦头。二千名弓箭手一起发射,在这仅仅一两里宽的玄门关前,还是颇具威力的。奔腾在最前的吐蕃射手们,发出一阵阵惨叫,人仰马翻。许多马匹被射中后,一下失了重心就朝前栽倒在地。直接将座上的骑兵掀飞,狠狠砸到地上活活摔死、踩死,或是被翻滚倒下的马匹压成了肉酱。

吐蕃骑兵的冲射,受到了强有力的遏制。城头上的唐军明显感觉,射来的弓箭雨变得稀薄了许多。可是仍然不断有唐军中箭倒地,惨叫毙命。一枚枚冰冷梆硬的铁箭头,插进了唐军的血肉之躯里。扎破皮肤直达腑脏,甚至是贯穿了头胪。

玄门关上,也是一阵血雾四溅,惨叫四起。

可是,只要有人倒下了,马上就有人顶上他的空缺。不管是执掌盾牌的团牌手,还是射箭的弓箭手,前方面对敌人的唐军,从来就没见减少过。一万人,被萧云鹤分成了五队。后面专门备有一队替补,以接替前面战死的兄弟。守城战就是这样的,不能出现缺口。一但有了缺口,就容易被敌人突pò

。而城墙被突pò

了一点,也就将意味着,很有可能全线崩溃。

论悉诺率领的吐蕃攻城部队,已经爬上了一半城楼。执掌质牌的唐军将士,未免有些惊慌起来。但是想到,汉王曾有叮嘱,战斗之时一切听号令——相信汉王,肯定会有主意和安排的!

萧云鹤何尝不明白,守城战真zhèng

的要害,就在于击杀敌人云梯和攀城的人马。可他也清楚,如果现在贸然出击,吐蕃人还只爬到一半,无法给他们造成更大的伤害。而且,现在也正是吐蕃骑射最厉害的时候。撤去盾牌开始城头大战,自己的损失也会变得极大!

于是,第一批开始登楼的吐蕃人,几乎没有受到什么大的阻力,就快要爬到了三丈高的城头上。

萧云鹤扬起手中绿旗,大声喝道:“枪阵!”

“吼——吼吼!”枪阵队特有的整齐呼声,在玄门关上响起。弓箭手迅速后退。二千名枪手飞步上前。也就是在这时,盾牌手配合十分默契的将盾牌拉斜,露出了一道一人多宽地缝隙,让枪兵从那里突刺。

眼看着就要登上城关的吐蕃人,正在心中一阵狂喜,突然一排铁枪迎头刺来,让他们发出了一阵惊呼和惨叫。铁枪很粗很长。借助了从后面冲上几步的冲击力,足以将一架云梯都捅倒。有些吐蕃人刚刚一手搭上了城头正要挥刀砍杀,却发xiàn

眼前除了铁盾,只有寒光四射的枪头朝自己胸口捅来!

顿时,许多刚刚在城头冒头的吐蕃人。被粗长而霸道的长枪,瞬间洞穿了身体,惨叫着往下跌落。也有一些云梯,被长枪捅中朝后翻倒。这一冲杀来的力道太强,而且云梯比较软。下面护梯地吐蕃人根本把持不住。半空之中,抓着云梯往下掉落的吐蕃人发出绝望的大叫,然后惨落到地上摔得粉身碎骨。正有一些中了枪掉落下去的吐蕃人。将下面的自己兄弟砸翻在地。一百多斤重地东西,从三丈高的地方重重砸下来,力道何等的足。将人活活砸死,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攻城,往往要比野战付出十倍以上的代价!其中会有三成以上地人,死于自己人的尸体!——久经战阵的人,都会了解这个!

不远处,赤松德赞眯着眼睛。平静地看着眼前的攻城景象,啧啧的道:“萧云鹤啊萧云鹤,想不到你居然将一个守城战,也搞得这样的有章法。真是看不出,你年纪轻轻。居然这么有经验。看来,我还是低估你了。”

一旁尚结赞总算有些不服气了。低声说道:“赞普一直对萧云鹤赞不绝口——岂不是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放肆!”赤松德赞几乎是用吟诗的语调,说出了这两个字,然后目光微寒的说道,“了解并尊重你的对手,才是获胜的前提。尚结赞,虽然你是老臣,也永远不要忘记了自己地身份!”

尚结赞楚彦身一颤,几乎就要落下马来。这是赞普第一次这样严厉的训斥他——虽然语调柔和,可是这些字眼,足以杀死人!

尚结赞马上闭嘴,乖乖的俯首谢罪。

赤松德赞冷哼了一声,说道:“加派一万人给论悉诺和论莽罗。单凭这两万人,恐怕还不足以攻陷玄门关。”

“是!”这一回,尚结赞不敢有丝毫的嗦,马上拍着马亲自去传令了。

赤松德赞露出一个冷冽的微笑,自言自语道:“我可不是大齐地皇帝老头。我的身边,是绝不可能出现狂傲不羁不听话地臣子的。”

又一波人浪,涌向了玄门关。吐蕃人,增兵了。

玄门关下,打得更加惨烈。吐蕃的骑射,果然精准而又凌厉,挡在最前的盾牌手,死了一批又一批。后面的后备将士,几乎都要全部顶上去了。与此同时,受伤的唐军将士,也被飞快的疏散,被高固带着人拖下了城头,送进城里抢救医治了。

玄门关上的战事,虽然紧急而又血腥,但一直都井然有序。在吐番一万多人的攒射之下,唐军的伤亡虽然比较惨重,但战斗力一直没有受到很大折损。弓箭手与枪阵轮番上阵,力保城头不失。

也就是在这时,更多的云梯搭上了玄门门城头。由于云梯变得十分的密集,吐蕃人几乎是接踵摩肩的往上爬。

萧云鹤当即力断,挥起白旗大喝道:“泼油,砸木!”

枪兵们舍弃了长枪,抬起巨大的木头和石块,朝下砸去。搬起了烧得滚烫的火油,朝吐蕃人迎头淋去。

这一次的惨叫,比以往任何一次还要来得猛烈!巨大沉重的滚木檑石砸下去,常常一下砸死数人,砸翻几架云梯。落到地上,一阵鲜血像榨汁一样的喷溅出来。滚烫的火油,已经可以炸熟油条了。这个时候落到吐蕃的身上,发出一阵阵黑烟和声,刺鼻的焦臭味传来,吐蕃人皮开肉绽,死相极惨。就算是好运没有被淋死的,只要头脸上沾上一点,也会钻心的疼。而且这种疼,不比亢奋这下还能忍受的刀剑之伤。滚落的火油落到头脸上,会一直朝肉里面翻烧,直到见骨!就是那种层层吞噬、不断加剧让人痛到骨子里的剧痛!

吐蕃人发出一阵巨大的惨叫,听得人毛骨悚然。战场上,也开始弥漫起一股糊焦味和黑烟。

“点火!”萧云鹤再次摇旗,将士们依令而行。搭上了城头的云梯,腾的一下燃烧了起来。一些悍不畏死仍然在攀爬的吐蕃人,发出一阵惊惧的大叫,不顾有多高就只顾往下跳去。大火顺着云梯顺迅往下引燃,将那些凡是沾上了火油的地面连同吐蕃人马,全都烧着了!

腾腾的大火,在玄门关前喷涌而起。吐蕃人如同落到了阿鼻地狱,疯狂的挣扎。

“小子,够狠!”赤松德赞的脸皮,也微微抽动了一下,十分果duàn

的下令道,“借火势,投柴物,烧城门!”

几乎是在同时,萧云鹤扬起旗来:“下沙!”

他早有准bèi

了!这样的火油倒下去烧起来,哪能不影响到自己的城门?!

一袋袋湿润的河沙,沿着城门上方倾倒下去。吐蕃人有意识的往这边引来的一点火物,瞬间又被铺下的沙子掩没了。而且,城门边从来都是弓箭手的重点防守对象。两侧的岗亭箭楼上的弓箭手,别的事都不干,专门朝这地方放箭。吐蕃人白白惨死了一批想要来烧城门的人,结果又是无功而返。

正在指挥作战的论悉诺气得哇哇大叫:“攻、攻!给我死命的攻!只要还剩一个人,也一定要攻上城头!!”

这一次,就连萧云鹤也体会到了,什么才是吐蕃人真zhèng

的疯狂与彪悍。虽然之前也和他们打过几场仗,但都是用过了计策在跟他们左右周旋。这一次面对面的硬碰硬,才真zhèng

体现了他们野兽一般的风格。

吐蕃的士兵们,冒着头顶雨淋般的箭雨,踩着同伴的尸体,哇哇大叫的就朝城头前的火堆里冲进来。好多人身上的毛裘都着了火,但几乎没有人一个人后退。更多的云梯搭上了城头,悍不畏死的吐蕃人,没命的往上冲。与此同时,他们的骑射也越发的凶猛了。玄门的城头上,密密麻麻的已经插满了箭矢。就连唐军的大铁盾,也被射出了好多孔洞,变成了筛子一般。

城头下,尸集成山,血流成河。更有一股刺鼻的焦臭味。横七竖八的尸体,散落四周。可是吐蕃人一但面对战争,就没有丝毫的人道可言。他们甚至拿同伴的尸体顶在前面阻挡箭矢。更有甚者,将阵亡将士的尸体扎成了堆,当成了云梯的根基和人肉软垫。

有些唐军,还是头一次上战场。这个时候,整个人都变得麻木了。入眼可见的尸体、鲜血、残肢、内脏,让他们忍不住恶心恶胆的吐了起来。

萧云鹤清楚,这几乎是人的本能反应,也不能怪这些人胆小。就算不见到尸体,好多人闻到这种皮肉烧灼的气味,都要恶心得大吐特吐。

城头上的一万唐军守兵,损失也很惨重。已经有二千多人战死或重伤的人,被抬下了城头。战争已经持续了一两个时辰,吐蕃人的攻势丝毫不见减弱。与此同时,唐军的防守能力,也不见得被削弱了多少。萧云鹤将他们分成了小队来轮流冲击,大大的节约了体能,让所有人都有喘息的机会。

好在玄门关地势极为险要。而且,仅有一两里宽长,两旁都是险峻陡峻的悬崖。萧云鹤之所有安全出这种轮番冲阵地战术,也主要就是利用了这个难得的地理优势。

与此同时,经验丰富而且老谋深算的赤松德赞,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心中暗自想道:我们纵然有十八万人。可是玄门关的地形决定了,我们能直接面对玄门关的人,绝对不可能太多。也就是说,从玄门关这个局部来讲,我们的人数优势根本发挥不出来。看那玄门头城头。唐军顶多不过一万人。而且萧云鹤居然还将他们分队分批的来与我们较量。不管我们地战士什么时候杀上城头,所面对的都是体力充沛的唐军……萧云鹤,你的确不错。居然用少数人跟我的三万攻城大军,打成了僵持战。虽然你占尽了地利,但不得不承认。这一场守城战你干得不错。

赤松德赞仰头看了看天,正当午时。攻城战到现在,几乎已经经lì

了二个时辰。他皱了一下眉头。扬起手:“鸣金,收兵。”

铛铛铛——吐蕃军中,响起了一阵鸣金声。正在前方指挥作战地论悉诺和论莽罗一阵愕然,但不得不大吼下令,让正在攻城的吐蕃将士都往后撤。

论悉诺气鼓鼓的拍着马跑到赤松德赞面前,行了一礼说道:“赞普,再打一会儿就能攻下玄门关了。赞普为何鸣金收兵?”

赤松德赞面色柔和的看着他的老将军,说道:“老将军。这一会儿,会是多久呢?一天一夜,还是三年五载?再打下去,我军地伤亡会更大。而且,玄门关看来并不像我们想像中的那么容易攻取。回到我的大拂庐里。一起再商议对策吧!”

论番诺一脸涨得通红,虽然很是不服气。但身在战斗第一线地他也明白。赞普的话很有道理。于是他也只能恨恨的唉了几声,乖乖的跟着赤松德赞退兵了。

玄门关上的唐军,则是爆fā

出一阵欢呼。巨大的战鼓擂得山响,一片旗帜招展飞扬。

赤松德赞回头看了一眼,冷笑道:“怎么唐军像是打了胜仗一样?”

“就是。”尚结赞不失时机的为自己的主子挽回面子,说道,“我们现在,只是不屑与他们厮斗下去罢了。”

“呵……”赤松德赞轻笑了一声,瞟了尚结赞一眼,拍马走了。

玄门关上地萧云鹤,轻吁了一口气。看着吐蕃大队人马朝后撤走,他心中丝毫没有那些将士们的喜悦感,反而有些担心:赤松德赞不是莽夫。他在战局僵持不下的时候撤兵,根本就不是示弱,而是想采取策略了……

防守战,守城好守,计策难防。鬼知dào

他会耍出什么怪主意来?当年吐蕃人攻陷维州的法子——借用妇人肚皮,就已经有够荒谬了!

“传令下去。让宋良臣带着他的人马上来。今日参加守城战地将士,由高固统领,全部回营休息。”萧云鹤下令道,“撤tuì

之前,清理战场。”

欢呼了一阵的唐军将士们,终于感觉到了一阵虚脱和后怕。好多人几乎都要站不稳了。要不是有严格地军令约束,许多人几乎就要撒腿跑下城头。尤其是那一批新兵。

萧云鹤倒是并不担心士气和军心的问题。他清楚,经过了这一场大战后幸存下来的将士,才可以称得上是真zhèng

的军人。就如同一块好铁经过了烈火的淬炼,算是有了成材的希望。

号令下达后,维州城中正在待命的第二方阵军队,快步朝玄门关前开来。他们接替了刚刚参加战斗的唐军,接手了玄门关防务。

同样是一万人。维州城中的剑川军,总计四万人。被萧云鹤分成了四军,由高固、宋良臣、徐战和从汉州调来的唐汉臣,分任统兵将领。轮转值哨守城的计划,也是由他自己一手设计的。

宋良臣就像是攒了八辈子力qì

没地方使的蛮牛,第一个冲上了城头,大声叫唤道:“兄弟们,打得好。打得漂亮啊!杀光这群吐蕃撮鸟!!”不料,那些正在撤tuì

的唐军,个个都像被抽空了力qì

一样,耷拉着头,几乎没人搭理他。

宋良臣一愣,顿时感觉自己像个小丑一样,不禁有些懊恼。他一手拍上了一名小卒的头盔。忿忿的骂道:“怎么个个都像死了爹一样?我们明明打了胜仗!”那个小卒抬眼瞅了他一眼,脸上一阵怒气闪过,但马上低着头走了。

“宋良臣,过来。”萧云鹤出声将他叫到了声边。

“大人。俺带人上来守城了。”宋良臣兴高采烈地说道,“俺手下的人。全是爷们。一直守在这里,就不用撤换休息了。”“那你的意思是说,高固手下的人就是孬种了?”萧云鹤讪笑了几声,拉着他走到城头,说道。“良辅兄弟,人和人,是不尽相同的。你威猛无dí

什么也不怕。并不表示天下人都跟你一样了。将士们也是人。在一场生死大战后,会虚脱、会后怕,甚至有些人会从此有些害pà

上战场。这其实都是正常的。如果让一批人始终守在城头,只会让他们心中集攒太多的压力,就是崩溃了也有可能。就这是我为什么,将剑川军分成了四军,轮流来上阵地原因。明白了吗?始终保持最佳状态和敌人对战,这才是最合理的。

宋良臣听得一愣一愣。眨巴着眼睛点了点头:“好像是明白了一点。就像俺以前在山寨里的时候,也只能隔三岔五的出去捞一票。要是连着打杀好几天,我那些兄弟就会少了许多杀气,不够凶猛了。大概是会累吧……”

“呵呵,你要这么认为。也可以。”萧云鹤拍着他的背,走到了城墙边。指着下面说:“你看看。”

宋良臣伸头朝下看去,不由得惊咦了一声:“呃哟,烧胡了一堆。有够恶心地。”

“偶尔看一眼就会这么恶心,要是一天到晚、连着几天甚至是长期的和这些东西相处。这人还受得了吗?”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上阵打仗,体力上累是固然的。可是心里上受的刺激,才是最恐怖也最难解决的。你现在身为统兵大将,不比以前当山贼了。更多地时候,要学会体恤你手下的士卒。举个例子,你听说过营啸吗?”

宋良臣愕然的摇头。

“营啸,就是突然之间,军营里地将士们全都像发狂了一样,乱吼乱叫甚至提刀杀人。”萧云鹤面色有些严峻的说道,“出现这种状况,任由谁也无法制止。只能让那些几乎发疯了的将士,自己发泄完毕后安静下来。”

“呀,还有这种事情?”宋良臣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

“当然有!”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二人回头一看,是武元衡。

武元衡一边拱手行礼的走过来,一边说道:“我曾记得,在某本书上看到过关于营啸的记载,那是东汉对西羌的一场战争。那一场打得太久,两方僵持不下,死伤惨重。某天夜间,就发生了大批士兵的夜惊,也就是大人所说的营啸。将领无法制止,最后几乎自己也跟着崩溃发狂了。”

宋良臣惊声道:“可是,他们都不怕军纪军法了吗?”

“怕,当然怕。就是因为太怕了,所以才会有营啸地发生。”萧云鹤说道,“将士们生活在军营里,受十八条六十四斩刑罚约束,精神每时每刻都很紧张。再加上面对生死的战斗,亲眼看到自己熟悉认识的人死在自己眼前。心中就会集压下太多的紧张。集压到一定程度,这种怨念和恐惧就会爆fā

出来。尤其是在梦中,容易惊叫着醒来,然后就歇斯底里的发狂。只要有一人发狂,就容易带动其他地人也发狂。武德七年,太宗皇帝就曾亲身历过一场营啸。只不过当时并不严重,估计史书中就没有记载。只是我要告sù

你们,战争讲究的天时地利人和,最重yào

也是最容易被忽视地,往往就是人和。所以,我们剑川军的将帅们,一定要体恤士卒。尤其是你,宋良臣。你性子粗,所以我今天才特意跟你说了这些。希望你以后小心注意一点,不要对普通的将士们太粗野了。”

“哦,俺知dào

了。俺今天,还真是长了见识了。”宋良臣连连点头说道,“其实我一直对自己的兄弟们都很好的。只是这性子……有时总是按捺不住,要发作。俺以后会改。”

“嗯,好。”萧云鹤点头笑了笑,“安排你的人去城头布防吧。”宋良臣拱手一拜,大步走了。萧云鹤终于长吁了一口气,抬眼看向前方一片烟尘飞扬的地方。吐蕃人正在朝后大范围的撤tuì



武元衡走到他身边,说道:“大人。你在城头也辛苦了半天了,回去歇歇吧?若有战事,臣下再派人紧急通知你。”

“不用回去休息了。我就在这守城舍里歇一会儿。”萧云鹤回头看了看玄门关上建的那栋小屋,不由得呵呵笑了起来,“看,都射成刺猬一样了。伯苍,城中的情况怎么样?外面有没有什么消息送过来?”

“城中一切都井然有序,没有问题。”武元衡说道,“只是……成都那边,还没有送来任何消息。不知dào

李晟、李怀光、楚彦他们,还有雅州独孤王妃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萧云鹤皱起了眉头,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赤松德赞,不简单。不是普通的莽夫,不容易对付。其实刚刚两军正在僵持不下,他不顾虚名的主动先撤了。我就在担心,他会耍出什么诡计来。明枪好躲,暗箭难防。我们,也要好好的筹划筹划了。”

贺兰山,冰封之下无法逾越的贺兰山。

阴风怒号,千里雪飘。地上的积雪已足有一尺厚,一脚踏上去,几乎就能淹到膝盖。

李怀光脸色阴沉,身披甲胄厚袍,在帅帐里焦燥的来回走动。石演芬和其他十余名将军,齐齐将眼神定格在他身上,视线跟着他一起晃动。

“他娘的,不等了——发兵!”李怀光突然粗声暴喝起来,一马鞭甩到了身前的矮几上,“这贼老天,搞什么玩艺!一场大雪下了足足十天,这还没完了!”

石演芬连忙上前道:“父帅,大雪封山,贺兰山阙无法行军。我朔方军的补给,更是一个大问题。这时候仓促起兵,恐怕……于军不利呀!”

“住口!你这个黄口小儿,懂得什么!”李怀光大声喝骂起来,“这一次,几乎是我大齐数十年来最大规模的一场战役,整个西线全部打响。我们朔方军已经龟缩得太久了,再等下去,天下人都要笑话我们是孬种!——大雪封山咋滴,全部弃马,步行行军!每人带足十天干粮,务必在五天之内杀到会州城下!”

众将一阵愕然:步行行军,五天杀到会州……三百多里呀,而且是步兵!这可能么?!

“怎么,都成孬种了么?”李怀光看着身边众将,大声喝斥道,“你们想想,汉王现在正在西川,和三十万吐蕃人拼命。我们这样急行军一场,又不会死人,你们就怕了?!别忘了,我们是大齐的精锐边军,守卫朔方十年未尝一败的王牌铁军!”

“是!”石演芬等众将,齐声应诺,大声吼了起来。

“出发!!”李怀光大声一吼。率先跑出了帅帐。

一望无垠的大雪地里,两万唐军举着赤红的唐字旗号,一走一歪的开出了军营。

与此同时,泾原节度的李晟,却已经开战了。天公作美,原州这里并没有下大雪,只是出奇的寒冷。泾原军兵发仅一日。就突击到了并不太远地原州城前。这里,就是泾原节度的死敌、吐蕃人占据的大齐原州。

李晟微眯着眼睛,看着原州城头上林立的弓箭手,对身边李说道:“儿,看来吐蕃人早有准bèi

了。我们的奇袭。没有多大效果。”

李还略带一点稚气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自信满满的微笑,说道:“父帅,就算未能奇袭,也可以强攻得下。末将愿意冲阵。夺下原州城头,当成送给父帅大寿地贺礼!”

“呵呵,我儿有这样的心意。为父就已经很高兴了。”李晟抚髯大笑,说道,“可是这一战,实在是事关重大。胜败倒是其次,我们一定要打出威风打出成效来,为西川汉王减轻压力。所以,这一战,还是为父先上。你押住后军阵角。在后观战。”说罢,他又朝后面招了一下手,一员小将骑着马跑上前来,拱手一拜:“父帅!”

“嗯,慈儿。”李晟说道。“这是你第一次上阵吧?好好呆在你师兄身边,看为师用兵。”

“是!”房慈拱手抱拳大声应合。房慈长高了许多。身披盔甲腰悬长剑,颇有了几分将门虎子的味道。他的脸上,带着一股与年龄不合的沉稳与大气。这一两年来,他跟在李晟身边学习武艺韬略,与李日日相处,几乎就要成了亲兄弟一般。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李晟在他心目中,就如同遥不可及地天神与和蔼可亲的父亲。于是他也像李一样,尊称李晟为父帅。

两员小将并马凑到了一起,各自有些兴奋的看着正在提马缓缓前行的李晟。

李晟右臂上扬枪指苍穹,大声喝道:“兄弟们,杀啊!”

一阵雷鸣般的巨吼冲天而起,唐军如同出匣猛虎,朝前原州城门冲杀而去。

这个时候,渭州城外三十里处,楚彦则是在破口大骂:“狗日地吐蕃蛮子,居然将渭水用树杆石头挡住!”他忿然的站在船头跳脚骂了一阵,然后下令道:“全军下船,向渭州突击。吐蕃蛮子这么害pà

要堵河了,肯定是兵力不济。我们趁时机,抢攻渭州!”

“吼!——”二万余名凤翔大军,发出一阵巨吼,都利索的跳下船来。瞬间集结之后,楚彦翻身上马,拔出大刀来朝前挥指——“突击!”

第二百八十六章 危险人物

剑川军和吐蕃军,就如同两只凶狠厮斗后的野兽,各自蹲到了一角。一边舔试着伤口,一边虎视眈眈的密切注意着对方的动向。

维州州府衙门里,萧云鹤拿着一封信,正颇有些为难的皱起了眉头。他差人将正在城中安抚伤员地武元衡请了过来。

“伯苍,你来得正好。快来看看。”萧云鹤将信递给了武元衡。

武元衡接过信来展下一看,也颇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是啊!”萧云鹤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严震地爱将马勋,带着二万山南西道的兵马来给我们助战。不仅仅是难得的盟军,更是我们的朋友和恩人。他写来这封信。请求调到维州前线来。我答yīng

也不是,不答yīng

也不是。真是为难。”

武元衡略略思索了一下,微微一笑,说道:“大人,其实……你应该可以想得透,马勋为什么这样做。”

萧云鹤自己也苦笑了一声:“自然想到了一些。马勋那样的一方大将,去了雅州。却要屈居于墨衣这样一个女流之下。马勋可不是我们的熟人,对墨衣和东女国不甚了解。以一般大齐男子地性格来讲,无论如何是会有些别扭的。之前我曾料想,既然雅州那边是以东女国的人为主力在镇守,好歹给墨衣一个空头虚衔好让东女国的人安心。到时候再让马勋去主理军务。现在看来,墨衣却是要假戏真做了。我听送信来的小卒说,她每天身披大红战甲战袍,戴着一个恐怖狰狞的魔怪面具,号称什么烈火将军。在军队里指挥训liàn

和布防。东女国的男人几乎全部充了军,雅州那边地兵马,总数已经多达六万余人。全由墨衣统领。马勋带来的两万人,也必须要统一听从调谴。这还真是出乎我的预料之外。我没有想到,墨衣居然真的想自己一肩将雅州那边扛起来。马勋去了肯定会感觉憋屈,而且感觉自己被架空了。这才措辞委婉的来给我写信,请求调到维州来。”

武元衡微微一笑:“看来,大人已经洞悉其中地缘由了,臣下也是这样来猜想的。不过,依臣下看来。独孤王妃巾帼不让须眉,还真的有这个能力将雅州扛下来。只不过……马勋那边,的确是要谨慎处理。毕竟他们不是我们自己人。人家仗义而来,可不能让他们受了委屈。”

萧云鹤连连摇头苦知:“我自然知dào

这个道理。可是……难办哪!撤换墨衣吗?东女国的人肯定会有些不痛快;真将马勋调到这里来?那没多大矛盾地,也会让人感觉马勋跟墨衣闹不和出走了。不予理会。显然又是最不礼貌最不合理的。雅州是西川的另一个门户和咽喉。如果那里将帅不和,整个蜀地就都岌岌可危了。所以。这件事情我还真是感觉挺棘手。”

武元衡思索了一阵,突然呵呵地笑了起来。萧云鹤疑惑道:“你笑什么?”

“我在笑,大人从来识人如炬,却对自己所爱不甚了解。”

萧云鹤愕然一惊:“这话怎讲?”

武元衡笑道:“在大人的眼里,独孤王妃终究只是你的女人,你就从来没有把她也当成是人才来看待。其实,独孤王妃武艺超群、机智过人,远胜一般的男儿。更何况,他从小在女人为尊的东女国长大,又是一国之女王,从来不缺乏一个领导者应有的眼光、谋略和心术。请恕臣下直言:昔日汉王与王妃相识之初,还不是险些被她算计了吗?孤独王妃都有胆略和智慧与汉王周旋,又怎么可能治理不好军队、抵御不了心怀鬼胎一盘散沙样的蛮兵联军,又怎么可能对付不了一个马勋呢?”

萧云鹤连连眨起眼睛:“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那么一回事……虽然我知dào

,墨衣是个不输男儿的巾帼英雄,但在我地心里,毕竟只是我的王妃。她的一些特质,我倒是忽略了。伯苍,你的意思是说……马勋的事情,墨衣那边能自己处理得好?”

“大人对自己地王妃,就那么没有信心吗?”武元衡呵呵的笑了起来,“虽然我一直坚持女流不得干政,但我却是从来不敢小看女人地。尤其是现在非常时期,独孤王妃这样的非常身份,一定要充份的利用起来。别的不说,大人任命她为雅州兵马使,瞬间就让雅州军镇多了二三万兵马!这难道不是意wài

的收获吗?而且……呵呵,并非是臣下自夸。马勋虽然也是个有勇有谋的兴元府名将,但说到玩心眼,还不是独孤王妃……和我那个妹子的对手。相信她们,自有办法让马勋服服帖帖的呆在雅州。”

“这……”萧云鹤有些哭笑不得起来,“伯苍,我可是头一次听你夸起女人来。可是,我们总不能无动于衷,全让他们自己解决吧?毕竟,我们的态度,很关键。”

“那是自然。”武元衡微笑道,“马勋那边,可以这样给他回信。就说,眼下维州战事紧张物资吃紧,暂时无法安排出马勋大军的驻地和粮草供给。请他稍安勿躁多等几日,会有将他征调到维州参加决战大反击的时候。”

“决战大反击?”萧云鹤听武元衡特意强调了这几个字,也跟着重复了一遍,然后呵呵的笑了起来,“不错的主意。这样一来,马勋就感觉自己当真是十分的重yào

了。他会发xiàn

,他那支人马,原来是留有大用的。”

“大人说得对。我们就是要让马勋感觉自己很重yào

。”武元衡说道,“至于这个决战大反击会不会有;就算是有,又在什么时候,可就连我们自己也说不准了。可他马勋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我们是想先将他稳住。我们所要做的,就是给独孤王妃争取时间。相信只要那边一打响,身为军人的马勋,会对独孤王妃及其统率下的东女国军队,刮目相看。到时候,一切矛盾自然而然的迎刃而解。同时,大人还是有必要给独孤王妃写上一封亲笔信的。不妨隐约提及一下马勋的情绪问题,让她做到心里有数。”

萧云鹤仍然在连连摇头的苦笑,最后哭笑不得的说道:“这么说,我也只能依了你这个馊主意了?”

武元衡呵呵的笑了起来:“主意虽然是馊了一点,却未必会没有效果。不管怎么样,好歹能将马勋暂时安抚下来,不是么?至于最终的效果如何,我们一起拭目以待,看烈火将军的好戏吧!”

一场严寒大雪,袭卷了西川。也许是天公震怒,蜀地是很少下这么大的雪的。可是这一回,天际一片乌黑,北风呼啸雪花飞舞,让吐蕃人有了一种回到了高原的错觉。

虽然吐蕃人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天气,可是对于出征在外的军队来说,可就有点苦不堪言了。骡马容易冻死,将士们也无法在雪地里正常的训liàn

、巡哨,更不用说是征战了。无奈之下,赤松德赞只得下令,全军暂时安扎下来,紧守营寨。等过了风雪天再说。

维州城里的唐军,准bèi

还是很充分的。各种物资储备充分,御寒措施采取得有效而及时。这一场大雪,对唐军来说十分的有利。毕竟他们是据城而守,补给容易。吐蕃人遥征千里,过长的补给线让他们有了后顾之忧。

萧云鹤穿着厚厚的皮裘站在维州城头上,听着耳边呼啸的北风,露出了一些笑容来。他对身边的武元衡说道:“伯苍,这一场大雪,还来得真是时候。给了我们一个极佳的喘息机会。多耗一天,吐蕃人就多一层负担。我们都坚壁清野了,他们想要补给,将会十分的困难。只要我们能够坚守得住,到时他们面临断粮的危机,我们就有机可趁了。”

武元衡点了点头,说道:“话虽如此,但是也不能掉以轻心。赤松德赞既然敢在隆冬之际率军亲征,必然作了许多的准bèi

。赤松德赞的大军,是从吐谷楚彦、格尔木一带集结来的。昆仑山脉一带,是他们最重yào

的草场和农牧地带。这支大军的补给,主要是从那一片地方开过来。虽然大雪会有些影响,但是他们的补给线上几乎不会受到什么大的阻力,还是很通畅地。如果仅仅指望着他们断粮自退,显然有些消极了。”

“我知dào

的。我也没有天真到。会相信赤松德赞会轻易的主动撤兵。这将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僵持战。”萧云鹤突然一下想起了一件事情,说道,“伯苍,你还记得史敬奉和那二百名死士么?他们出发也快有一个月了。不知dào

……现在情况怎么样。”

武元衡说道:“不容乐观。当初史敬奉也没有说,具体会从哪里穿插到吐蕃人的腹地。只是隐约提了一下,是走废弃的茶马古道,翻越紫山直达扎陵湖和鄂陵湖。那个地方是吐蕃最重yào

的畜牧地和农田草场。”

萧云鹤微微一惊。说道:“这么一说,他们走地路线,恰好是与赤松德赞的大军擦肩而过了?过了紫山,就是黄河与积石山。那就真的要到吐蕃腹地了。”“是的。”武元衡的脸色有些严峻,说道。“我甚至在想,他们……是不是早已全军覆没了?”

萧云鹤无言以对,静静地看着眼前飞扬的雪花,暗自轻叹了一口气。

深夜,泼水成冰。鄂陵湖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

一群如同鬼魅一般的人影,飞快的梭行在湖面上。渐渐地,前方出现了***。也隐约听到了人声。其中一人猛一扬手,身后众人都蹲下身来,提起脚步轻轻的朝湖岸边靠近。很快,这群人集结到了一起。

史敬奉扯下了蒙住嘴鼻的棉布吐出了一股热气,三角眼里一阵寒光闪烁。

“兄弟们,怕死吗?”他地声音很低,很沉,就如同夜半鬼哭。凑成一团的唐军将士们个个咬牙轻声道:“怕死就不会来当死士了!将军。该怎么干,你下令吧!”

“很好!”史敬奉扬了一下拳头,给快要冻僵了的将士们鼓了一把劲,然后指向一片黑黝黝的地方说道,“看到那边没有?小山一样堆起的一片。那就是吐蕃人的粮仓。当年我跟叛茶的商人到过这里。扎陵湖和鄂陵湖。就是吐蕃人在吐谷楚彦一带最大的粮仓。现在他们地赞普亲征了,大批的粮草都会屯扎在这里准bèi

运往前线。今晚。我们就给他一锅煮了!”

“好!”众将士都一阵惊喜的轻声叫了起来。史敬奉连忙挥手,示意大家噤声,然后说道:“吐蕃蛮子有个习惯。一遇大雪,就什么事情都不干了。只会躲在毡帐里唱歌喝酒玩女人。要不然以这里的守备力量,我们很难下手。这场大雪,还来得真是时候。大家都检查一下身上带的火熠子和引火之物。等他们玩得最高兴、喝得快醉了地时候,我们就行动。记住,行动一定要隐秘。每人烧一屯粮,先到的别急着点火,等后面地兄弟也到位了再约定一起点火。听我号令,到时候我学三声狼号,你们就一起点火。只要火烧起来了,别的就都不管了,一起朝北面撤tuì

。那边有一座小山,就是扎陵湖与鄂陵湖的分界地。我们在山上再集合。”

“是!”

史敬奉挨个的拍过每个将士的肩膀,说道:“小心为上,全都活下来,一个都不能少!”

一群人,像幽灵一样不露形迹的朝吐蕃人的粮仓摸了过去。

地处吐蕃腹地,这里的吐蕃将士们,多少有些放松懈怠。再加上大雪落下,高原人习惯在这样的夜晚休息玩乐。史敬奉等人,很轻松的就摸到了粮仓附近。细细一数,大毡帐二三百余顶,每顶毡帐里面可以存放近千石粮食,足有二三十万石粮草!相信这批粮草,就是赶着要给赤松德赞的大军送去的,遇到大雪才被迫耽搁了下来。

不远处,大片连在一起的吐蕃毡帐里,传来一阵巨大的喧哗声。吐蕃人正个个玩得热情高涨,烤羊烤牛喝酒吃肉,搂在怀里的女人也大多快要被剥光了衣物,正发出惊恐的尖叫或妖媚的浪笑。

几个吐蕃哨兵,正在粮仓边蹲在一角躲避风雪,心不在蔫满肚子怨怒的彼此聊着天。史敬奉冷静就像是高原上的一匹孤狼,镇定自若的指挥着手下二百人,分配到各个毡帐。发xiàn

那几个哨兵以后,史敬奉先是微微吃了一惊。然后摸出两柄短刀,悄悄的朝他们靠近。

寒光闪,一阵血影飘飞。那几个吐蕃人几乎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居然就在一瞬间被史敬奉击毙。二人断喉,一人穿胸。史敬奉将短刀在他们地皮裘上轻轻擦了擦,重生收回腰间的刀鞘里。然后,学了几声狼号。

吐蕃人对于狼。倒是一点也不陌生了。这样的风雪夜晚听到几声狼叫,根本没什么值得注意的。所以,他们继xù

寻乐子,继xù

喝酒吃肉玩女人。

硫磺、哨石,堆放到了每个毡帐最中央的粮包中间。听到狼号后。每个唐军将士点燃了火熠子,放起火来。火势稍稍稳定,就迅速的撤tuì

,朝北面狂奔。史敬奉眼看着每个粮仓中燃起了火来,最后才朝外撤tuì

。正当他快要退出粮仓的时候。突然传来两声狗叫。

他顿时心中一寒:“蕃狗!”

几乎在他刚刚反应过来地时候,两条硕大的黑影朝他猛扑过来。和史敬奉走得较近的一名唐军将士,根本不知dào

这种蕃狗的厉害。劈刀就朝这两条狗迎了上去。史敬奉大惊失色,咬牙低喝道:“快走!”

话音刚落,那个唐军将士突然发出一声惨叫。原来他已经被那两条和雄狮一般强壮的黑毛蕃狗,扑倒在地。

史敬奉心中一阵酸痛,一咬牙撒腿就跑。他来过吐蕃几次,深知这种蕃狗地厉害。就是三五匹狼,有时也根本不是一条蕃狗的对手。被它扑倒,除非有主人来招架。否则就是一个死。好在那两条狗,当初可能是跟主人在一起离这里挺远,刚刚才被狼号声吸引了过来。要不然,这一次的行动还真是玄了!(注:其实,蕃狗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藏獒。)

被扑倒的唐军绝望地大叫。无力的在这两条蕃狗嘴下挣扎。这时,粮仓中已经烧起了一片大火。吐蕃人纷纷惊叫的从毡帐里冲了出来。滚滚地黑烟,熊熊的大火,借着北风一阵猖狂的飞舞。吐蕃人几乎就要傻了眼。湖水结冰取水困难,他们只能奋力的搬起雪块来灭火。

这个时候,史敬奉等人已经逃得够远了。那两条蕃狗倒也没有追来。

前方一座小山,居然也有一批毡帐在。史敬奉观察了一阵,断定这是一批湖边的牧民,正在这里躲避风雪。恰好阻断了自己要前进的道路。大约有十余顶毡帐。

史敬奉来不及给那个惨死于蕃狗的将士做点什么,面色阴沉的下令道:“最快地速度,解决他们。”

“一个不留!”他冷哼一声,咬牙切齿。

一场血腥的屠杀,悄然降临。二百名唐军,如同死神突然无声的降临,挥舞刀剑,将这些毡帐里的吐蕃人在极短的时间内杀了个干净。又冻又饿地将士们,真想在这个毡帐里稍作停留休息一下。但史敬奉的命令是:抢夺肉干和酒水。翻过山,向格尔木进军!

唐军将士又扔下了十几具同伴地尸首,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茫茫雪夜里。

史敬奉等人,在大雪之前攀爬过了陡峭险峻的紫山绝地,从阻塞废弃的茶马道切入到了吐蕃腹地。一场大雪严寒,反倒让他们轻松的渡过了鄂陵湖,穿越了黄河。从这一刻起,吐蕃人的腹地大后方,再也没了安宁。

千里独行取粮于敌,杀人不留痕……剑川军的孤胆英雄,还在继xù

挑zhàn

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数日之后,大金川河畔的吐蕃行营大拂庐里。

大雪仍然未停,这本就让赤松德赞很有些恼火了。可是刚刚听到的这几个消息,让他怒火中烧的咆哮如雷。

“传令,将看守鄂陵湖粮仓的人,全部格杀!”赤松德赞咬牙切齿的怒道,“让格尔木一带的军队,全力捕剿那一撮唐“赞普、赞普!”尚结赞慌忙上前来谏道,“鄂陵湖守军,有五千人之多,全部杀了,会不会太过了一点?依老臣之见,处决几个该当负责的将军和官员就可以了。其他的将士们,让他们戴罪立功,去围捕那些唐军吧?”

赤松德赞余怒未消,重重的吁了一口气,说道:“这样也罢。将押粮官都给我斩了,全家没为奴隶。那一撮唐军,我要看到他们所有人的人头!”

“是……”尚结赞小心的退了下来。

论悉诺有些气闷的说道:“赞普,大雪一直不停,我军无法攻城。现在粮草又被人一把火烧了,我军前途堪忧啊!再加上李怀光、李晟、楚彦等人,居然一齐发兵来攻打我陇右诸地,来势极其凶猛。陇右和吐谷楚彦一带的兵马,大半被赞普抽调来了西川,防守薄弱。要是唐军趁机攻下了会州、原州和渭州。我们可就得不偿失了。”

赤松德赞闷哼了一声,说道:“李晟等人会来趁火打劫,倒是我预料之中的事情。我们的城池,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攻陷的。他们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给萧云鹤围城打援罢了,不足为惧。我就不信,几只蚂蚁能啃翻一头雄狮。从青海、大非川到渭水、洮水一带,我设有十余个军镇,仍然留有近十万人马。李晟等人有可能全部吞下么?那边我倒是不太担心。我恨的是,那一撮不知dào

从哪里冒出来的唐军,居然都骚扰到鄂陵湖去了。要是被他们摸到格尔木,我们在昆仑山一带的牧民百姓和粮仓畜场,都要遭殃。没想到,看似正人君子的萧云鹤,居然也会使出这种阴险无耻的下流招数!真是可恨!”

西线全面开战的消息,迅速传入了西川,传到了正在前线的萧云鹤等人耳中。

这的确是一个令人欢欣鼓舞的好消息!守在城中的唐军们,就如同过节一样,个个拍手相庆。

年三十的这一天,大雪停住了。一直没有放松警惕的唐军,却在这个华夏最重yào

的节日里,更加加强了防备,根本没有任何的喜庆和放松。因为萧云鹤清楚,吐蕃人极有可能趁这时候来偷袭。

连日来的大雪,让维州两旁的苍翠山和苍笼山,铺上了一层厚厚的银妆。大雪封山,几乎没了人迹。可就是在这样一个绝地一般的地方,唐汉臣与徐战从一开战的时候,就各自率领三千人马驻守在了险要地带。哪怕是大雪期间,也没有一人下山。吐蕃人曾派出多股探路的小队来两座山上寻找路径,全都横尸于山上。赤松德赞也就不得已的放qì

了从两旁的山上找路突pò

的计划。到了年三十,萧云鹤派高固和宋良臣,各自带人上山,将二将的人马撤换了下来,继xù

严密防守。

整个维州城一带的防守,可以说是密不透风滴水不漏。让赤松德赞感觉有些无计可施了。他曾想过从几里外挖地道通向城内,可萧云鹤早就在玄门关下安置下了地听。远远听到传来响动,他火速派人在玄门关前挖出了一道深沟。吐蕃人挖到这里全部暴露,白白浪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赤松德赞要在玄门关前筑起土城箭楼,消除唐军的高度优势。不料玄门关上居然架起了投石车,一阵乱石从天而降的砸来,别说筑起土城,就是想保命也难。

现在看来,吐蕃人除了强攻硬取,似乎没有太多的办法能够拿下维州了。赤松德赞颇有些苦闷。与此同时。由于最近的一批粮草在鄂陵湖被烧毁了。想要再征集粮草并运送过来,不管是从逻些城还是格尔木,至少都要两三个月的时间。而他们现在手边的粮草,最多只能撑一个多月了。

当初那种稳操胜券悠闲自得地心态,渐渐逝去。赤松德赞的心里,有了一些焦虑。眼看着积雪融化得极慢,仓中的粮草也越来越少。他不得不将希望,寄托到了东女国那一边的战线上。他早就听说,东女国举族内迁坚壁清野,和唐军汇合到了一处全力退守雅州。雅州的地形比维州还复杂,全是高山大川。他曾下令让那边的将领谨慎小心。等大雪过后再去攻打雅州。可是现在,他实在没有耐心了。一封加快军令递到了在东女国一带统兵的吐蕃大将,尚息东赞与尚赞磨手上。催促他们火速进军,趁唐军过年松懈,一举攻下雅州。打开一个突pò

口!

而此时地萧云鹤,心中也未必就是静如芷水。赤松德赞能够想得到强攻雅州寻求突pò

口,他也同样在担心那个地方。虽然雅州现在。兵马多达五六万,甚至比维州还要多。可是雅州那里没有玄门关这样的险关。最北面直接面对蛮兵联军威胁的地界,就是卢山县。而卢山县的地形,最为复杂。县北多是层峦叠障的山峰,路径极多,防守难度很大。虽然武元衡跟他解释说明过一回,要相信墨衣等人地能力,但萧云鹤心中。还是有些忐忑不安。毕竟东女国的士兵,都是一些蛮荒土人,装备差、训liàn

差,战斗力不行。驻扎在那里的剑川军,也多是新兵;马勋的部队战斗力强。是主力。但他又有可能会对墨衣很不服气……他的心中,时时为雅州捏了一把汗。恨不能亲自去那个地方督阵。但现在维州这里,战局不明,赤松德赞地动机叵测,他又不敢轻易擅离,所有甚是有些苦闷。

事实证明,萧云鹤的担心,不无道理。这个时候的墨衣,也有同样地困扰。

深夜,雅州卢山县的一间平宅里。

墨衣摘掉了在脸上戴了一整天的面具头盔,重重的坐到了榻边,叹了一口气。武琦云走上前来递给他一杯热茶,轻声道:“累了么?”

“连日训liàn

,倒也习惯了,谈不上累。只是……有些事情,心里堵得慌。”墨衣喝了一口热茶,秀眉轻颦的说道,“马勋一直对我不服气。今天又在军帐中,联合了一批唐军将领,向我请战。要求主动出击。我苦口婆心劝说了许久,到最后不得已搬出汉王来,才勉强将他们镇住。其实我心里也清楚。我们东女国的军队,人数虽然多,可是战斗力低下。要守住雅州,还是得靠马勋那批人。可那些男人,就是看不起我这个女人,左右不服气。”

“算了,别往心里去。男人么,总是这样的。尤其是大齐的男人,可跟东女国地不同。他们习惯了做主的。”武琦云劝道,“现在最重yào

的,是稳住大局。我们要以守代攻,先保雅州不失再说。仓促出击,只会正中敌军下怀。吐蕃的兵马从千里之外的逻些城赶来,补给困难。巴不得我们跟他们早早决战,怎么能遂了他们地心愿?等到他们焦躁不安的打过来,我们就再以逸待劳地对付他们,就可以事半功倍了。”

墨衣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要是那些男人,都有妹子这般的见识,也不至于这么难办事了。他们哪,都是立功心切。或者说,对我这个女将产生了逆反心理。反正我要坚持的事情,他们就要反对。否则就体现不了他们的男子气概和见地。真是令人气闷!”

“算了算了,消消气。”武琦云轻笑的劝她,“你不是说,为了他什么都愿意付出吗?就算是死也不在乎,又何必在乎受一点怨气呢?时间会证明一切的。等你率军打上几个漂亮的大胜仗,他们自然就要服你了。”

“嗯……”墨衣也终于露出了一个微笑,说道,“虽然压力巨大,但我还是感觉很有意义。其实很多年来,我们东女国早就想要反抗了。而我,也一直幻想有一天。能够率领我的族人与吐蕃人一战。如今机会来了,我心里更多的是激动和兴奋。不说了,早早睡觉,明天还有重yào

的军事要处理!”

她话音刚落,一侧的窗户突然无风自开。墨衣警觉的一惊,朝这边看了过来。一道黑影就轻如柳絮一般地飘了进来。武琦云已经吓得惊叫出声:“什么人?!”

来人如同鬼魅一般闪到了二女面前,手中一把长剑已经隔到了武琦云的喉间——“不许出声。不然杀了你!”

“大哥!”墨衣惊声唤道,“你怎么来了这里?!你快将剑放下,云儿妹妹是我最好的朋友!”

来人,居然是终南古道的守护者——独孤凡!

依旧戴着那个青铜面具的独孤凡,楚彦身上下都泛出一阵死人般的冷气。这时。他将剑缓缓的放了下来,定睛看了武琦云一眼,然后看向墨衣,突兀地说道:“你嫁给他了?”

武琦云惊惧的退到了墨衣身边,摸着残留着冰凉感觉的喉间。惊魂未定。墨衣伸出一臂将她揽住,咬着嘴唇点了点头:“是。”

这一次,独孤凡明显比以前冷静了许多。他踱了几下步子。在一张椅子上坐下,说道:“我今天刚到的雅州。”

墨衣疑惑的道:“你来干什么?”

“墨衣……”这几乎是独孤凡第一次用这么轻柔地语调说话,“你还在怪我么?”

“没有……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墨衣轻轻的摇头,“我明白你的苦衷。这些年来,为了独孤家,你吃尽了苦。你把你的使命看得比性命还要重yào

。汉王的出现,让你极度惶恐不安。你本能地认为,他将是你最大的敌人。于是才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来。其实……若不是拜你所赐。我也没那么容易跟汉王到一起。说来,你那一剑,还真是媒人之剑。至于那些事情,你或许真地是误会了;或者说,是太过于偏执了。你若是愿意。我可以慢慢的解释给你听。”

“罢了。”独孤凡几乎没有一丁点情感波动的说道,“那些事情。先不要去提。这一次我到西川来,只为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保你不死!”独孤凡用他冰冷的声音说道,“这边发生的一些事情,我多半都知dào

了。不管怎么样,你是我独孤家这一代的家主。在许多大事没有处理完之前,你不能死。所以,从现在起,我会时刻跟在你身边,严加保护。不管是谁,只要他敢伤害你——一律去死!”

武琦云听到这些话,心里大约明白了过来,这就是那个,一剑将汉王与独孤王妃刺穿了的怪人!武功绝顶的怪人!

她本能地感觉:这是一个危险的家伙;而且,他似乎对女人特别的反感!

可是这个怪人,当晚就留在了独孤王妃那里,不肯走了。他抱着一柄剑,坐在了门口。双腿盘坐,身上裹着一领厚实的毛裘。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可是那个泛着寒光地青铜面具告sù

所有人,这个乞丐,恐怕不是那么好惹。在这里护卫的东女国武士,也被他赶得远远地,到外院巡哨站岗去了。墨衣要给他安排房间住,他死活不要。说这些年来,从来就没有住房子、睡卧榻的习惯。虽然现在是寒冬,但比起终南古道里的寒气来说,还差远了。

第二天,墨衣百般推托不掉,只得将独孤凡带着一起进了军营。自然是引起了一场不小的轰动。今天有重yào

的军事要商议,擂过一遍鼓后,马勋等一批将领,迅速到了军中帐里。众人看到持剑站在在墨衣身后的那个青铜面具人,都有些惊笑参半:一个鬼脸女人,找个青铜面具的男人站在身边……这军营里,什么时候成了戏台一样了?

“据探子来报。吐蕃与南诏的南军,已经开过了东女国的国境,正朝卢山县而来。”墨衣迎着马勋等人异样的眼光,正色说道,“现在,就请诸将商议一下退敌之策。”

“王妃。”马勋抱拳拜了一拜,颇有些轻蔑的说道,“末将请缨,率领本部人马前去狙击敌军。不劳王妃大驾,末将一定将敌军打得土崩瓦解溃不成墨衣透过面具的眼洞,看着这个满脸骄傲的男人,心中一阵郁闷。她说道:“马将军请缨,还请说明战术。如若妥当,才能答yīng

。”

马勋挑起嘴角,露出一个冷笑:“正兵攻之,决战于疆场,仅此而已。吐蕃与南诏的联军,貌合神离,一盘散沙。哪里是我兴元府精锐大军的对手?末将打算北出卢关,在章卢山麓的平原地带,与敌军决一死战。正大光明的打得他们丢盔弃甲,以振我大齐国威!”

“对,振我国威!”许多大将跟着一起吼了起来,纷纷跟着一起请缨。

墨衣缓缓站起身来,扫视了众人一眼,说道:“正兵?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纵然是胜了,也是极不划算的。我们明明占有地利,为何不加以利用?马将军所说的正兵决战,我认为不太妥当。所以,不能答yīng

你的请缨。这一回,由我亲自率领东女国的军队,在卢关一带迎敌。”

“你!……”马勋的脸瞬时涨红了。这个三十多岁的厮杀汉子,脾气很是急躁,大声吼道,“虽然你是王妃,但从来没有领军打过仗;末将虽然地位卑贱,但好歹也是沙场宿将。事关数万人生死和西川存亡,末将要写信给汉王,请他来裁决:究竟该由谁来领军打这一仗!”

他话音刚落,眼前突然一道黑影闪现,一柄寒气透骨的长剑就搁到了他喉间。

独孤凡毫无温度的声音响起:“安静一点,乖乖听话。再敢对我妹子放肆,休怪我割下你的人头!”

第二百八十七章 大逆转

独孤凡的这一莽撞举动,让帅帐里的气氛变得斗然紧张。许多同马勋一起从兴元府来的将军,齐齐拔出剑来怒喝道:“你想干什么?”

墨衣嚯然一下站起身来:“独孤凡,还不住手?!”

独孤凡不屑的瞟了那些将军们一眼,悻悻的收起了剑。马勋也摆了摆手,示意那些人收起兵器来。表情虽然平静,但眼神中已然有了许多的怒气。

“你先出去。”墨衣忍着怒气,对独孤凡说道。

独孤凡和马勋面对面的瞪视了几眼,走出了帐外。

墨衣舒缓了一下脸色,说道:“马将军勿怪。我这位堂兄,脾气有些古怪。我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马勋也收敛起自己的眼神,抱了一拳说道:“王妃太客气了。我们这些厮杀汉子,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了。不过,末将还是坚持意见,要写信给汉王,请他来定夺。”

“那你就写信吧。不过,在汉王的指令下达之前,我会坚持这个决定。因为吐蕃人的联军,已经离雅州不远了。”墨衣心平气和的说道,“马将军,你的部队战斗力强,是雅州军的主力。我希望你这一次,能够与我紧密配合参加战斗。其实,我已经规划好了战斗计划。章卢山是一个极佳的伏击地点。我们东女国的军士,都是天生的好猎手,特别适合在丛林里狙击。但是,仅此还不够。我还需yào

马将军手下的猛将强兵,配合我的后续军事行动。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取得彻底的胜利。”

马勋微微一怔,一时被勾起了兴趣:“末将,愿听一听王妃的详细军事计划。”

“马将军,诸将。请!”墨衣将众人带到了一份大地图前,开始详细的讲解起这一次战斗的详细计划来。

而此刻,远在维州的萧云鹤,也几乎每时每刻都在考lǜ

着雅州地问题。经过连续多日的仔细思索以后,他得出了一个重yào

的结论,而且做出了一个非常大胆的决定。

“伯苍,我决定了。我要亲率一支飞龙骑。前往雅州。”萧云鹤对武元衡说道,“雅州这里的防务,就全盘交给你来处理。”

“这……”武元衡感觉颇有些意wài

,说道,“汉王何以突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不是突然。是深思熟虑后作出的决定。”萧云鹤说道。“你没有发xiàn

,我们与吐蕃人地这一场战争,核心和重点已经悄然发生了偏转吗?赤松德赞,明显是拿我这个玄门关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他劳师千里远征,当然会想要速战速决。和我在玄门关这里僵持,是他所不愿意的。如果我是赤松德赞,绝对会寻找突pò

口。之前他就派人在维州的苍翠山和苍笼山寻找突pò

的小径。结果都被我们地人打了回去。既然维州这里滴水不漏,那么,雅州那边,就是他唯一可以动脑筋的地方了。现在,表面上看,吐蕃的主力大军仍然驻扎在维州城外,可是这一场战争的核心,已经转移到了雅州那边。”

武元衡思索了一番。说道:“汉王所虑,不无道理。可是,维州这里始终是重中之重。”

萧云鹤拍了一下武元衡的肩膀:“你行地。有你在,我就能放心。相比于维州,雅州那边的情况更为复杂。那边来攻的是联军。我们防守地人也是联军。虽然你对我说,要充分相信墨衣等人的能力。但是我还是不敢掉以轻心。这样吧,维州城头,还是打着我的旗号。我离开的事情,尽量保密。飞龙骑在这一次守城战中亮相不多,损失不大。我只带五千人前去,也不是很现形。维州这边的事情,就都交给你了。”

“既然如此,汉王就放心的去吧。”武元衡拱手一拜,正色道,“武元衡,誓与玄门关共存亡。雅州事大,的确不容忽视。而且,那边对于吐蕃人来说是个突pò

口,对我军来讲,也未尝不是一个转折点。墨衣等人,固守可能问题不大。大人如若前往,说不定能扭转局势,从雅州那里寻求胜利的契机。”

“对!伯苍所言,正与我心中所想不谋而合!”萧云鹤连声赞道,“维州这边,赤松德赞拿我没办法,我同样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与其这样苦苦僵持一事无事,我还不如转道雅州,从那里寻求一个突pò

口。或许,还能够扭转这一战地局势。高固、宋良臣、唐汉臣我都留给你。我只带徐战前去。他与吐蕃人比较的熟悉,或许能对我有些帮zhù

。”

“事不宜迟,大人尽快动身便是。”

萧云鹤马上就将徐战找了来,二人来到飞龙骑营寨,不作张扬的清点了五千飞龙骑。所有人只带了几天的干粮,连夜低调隐伏的出了维州城,朝西南突进。

从维州到雅州,沿途尽是高山大川,天险重重。骑兵更本无法通行。萧云鹤等人只得取道成都,但没有进城,绕走了一个大弯道。飞龙骑训liàn

有素,行军速度极快。仅仅只用了三四天地时间,就已经到达了雅州附近。

令萧云鹤感到万分惊愕的是,远远数十里地地方,居然一阵浓烟滚滚,直达天际!他心中骇然想道:莫非雅州发生了不测?!

雅州州城,防备极其森严。萧云鹤亮明身份,才被迎进了城中。守城将慌忙前来拜迎。

萧云鹤闲话不提,开门见山说道:“前方浓烟滚滚,是怎么回事?”

“回汉王!”守城小将说道,“两日前,独孤王妃与兴元府马勋将军,率领大军从卢山县出击,迎战吐蕃联军。现在冒出浓烟的方向,正是卢山县以北的障卢山!”

“打起来了?”萧云鹤眉头一凛,沉声喝道,“走!”

五千飞龙骑瞬时来了精神,跟随着萧云鹤火速朝卢山县突击而去。

等得萧云鹤等人到达卢山县的时候,只看到留守在这里的一批唐军新兵。东女国的军人与兴元府马勋的人马。一个不见。而远处的障卢山上,烟焰弥漫喊杀声震天!

“这是怎么回事?”萧云鹤找来这里地领军大将,连声发问。不料那个将军居然一问三不知,全然不知dào

障卢山上的详情。萧云鹤颇有些恼怒,正欲责怪这个将军,他慌忙说道:“汉王,独孤王妃与马勋将军等人议定的计谋。末将实在不知。不过,独孤王妃临行时,让末将镇守卢关,并委派了一名女军师给末将。相信那个女军师,断然知dào

这其中的缘由!”

“女军师?”萧云鹤心中疑惑道。“武琦云吗?——领本王去卢关!”

卢关,可以说是雅州唯一可以称得上是险阻的地方。这里是一处天然的悬崖险隘,并没有筑起多大的城关来,但是防守很容易。出了卢关,北面就是群山——障卢山。

萧云鹤等人到了卢关见到了那个女军师。果然是武琦云。武琦云见到汉王居然前来,显然是分外地惊喜,连忙将这里发生的事情。向他说了个清楚。

原来,吐蕃与南诏的十万联军,派了大批前军来袭,墨衣早就定好了伏击的计策。她让东女国的猎手军士们,在卢关以北面积宽广地障卢山上,设下了无数捕猎的圈套,分散埋伏下了许多的弓箭手。用游击战术,在障卢山里和吐蕃联军捉起了迷藏。吐蕃人被牵着鼻子在群山里晃荡了两天。不明不白的损失了许多的兵马。然后,他们索性不再理睬埋伏在山林中地的人,径直朝前挺进。就在障庐山南麓,遇到了马勋主力大军的拦腰阻击。与此同时,东女国地武士们又在山上四处放火。搅得吐蕃联军们一阵大乱。

现在,正当战事进行到了高潮。数万吐蕃联军。被迫分散在了障庐山各个山头,面对着大火、弓箭、圈套的威胁,和马勋主力大军的剿杀!萧云鹤不由得大声笑道:“这倒是有意思了,打仗打得跟捉迷藏似的!东女国的男人,对障卢山这一带实在是太过于熟悉了。他们常年就在这一带的山上打猎,可以说哪里有个老鼠洞都了如指掌。吐蕃人从平坦的高原地带赶过来,在丛林里打游击战,哪里会是东女国那些猎手们的对手?这一仗,还真是打出了东女国地特色了!”

武琦云只顾掩着嘴偷偷的笑。

萧云鹤心中轻松了许多,看到武琦云这副表情,心里已经明白了大半,说道:“这场战事的安排,其中又有你出的许多馊主意吧?我是不会相信,我们的唐军将士会想出这种古怪计策地。”

“古怪也好,正统也罢。只要能打胜仗,就是好计策。”武琦云笑着说道,“马勋等人,倒是想要在卢关外与吐蕃联军决一死战。这不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么?东女国的人虽然战斗力不如唐军主力,但是他们擅长在山林里面搞鬼呀!先把吐蕃人搞得晕头转向怒气冲天,然后再让马勋地主力上去收拾残局。想必,这一场大战就快有结果了。”

“呵呵!”萧云鹤摇头笑了起来,心中暗道:看来,武元衡所料倒还真是不差。这两个女人,完全有能力镇住雅州。

“走,出关看看。”萧云鹤带着飞龙骑,走出了卢关。走过一道狭长窄小的峡谷,前方就看到了一片巍巍山峦。大量的浓烟,从山峦各处冲涌而起,偶尔还能看到几处地方,燃起熊熊大火。好在是大雪过后,火势并不太大。不然,整座群山都有烧了起来的可能。不过,这些火也烧得挺有讲究。可以明显的看到,起火的地方,都是分断山峦的重yào

所在。也就是说,这些火,将整座群山分割成了一片一片。这样一来,残留在山上的吐蕃联军,就被打散分离了开来。

而在前方不到十五里的地方,就是一处大战场。惊天动地的喊杀声正从那边传过来。不用猜,那里就是马勋迎击吐蕃联军的主战场了!

萧云鹤扬起手中长枪:“兄弟们,前去助战!”

“杀!——”飞龙骑瞬时冲腾起来,朝那一片大战场突进。

战阵之中,二万兴元府唐军,与两万余吐蕃、南诏的联军,正在进行残死搏斗。这一批蛮兵联军好不容易走出了障卢山,却不料马上被断了后路,而且迎头遇到了痛击。墨衣安排自己东女国的武士,全部埋伏到了障卢山上,然后让马勋在这里实施阻击,痛打落水狗。

这样的游击战术,将蛮兵联军完全打瞢了,而且兵力也被彻底的分散开来而此时的墨衣,也和马勋一样,身先士卒的在阵中往来冲杀。

马勋骁勇异常,一柄大刀在敌军丛中纵横百阖,几乎无人能挡。可让他感到万分惊异的是,那个看似柔弱如柳的女人,居然比冥府夜叉还要凶狠!

火红战甲,火红的战袍,霎雪银枪,狰狞鬼面——此时的墨衣,哪里还有那副端庄大方、媚惑柔美的样子!

头盔与鬼面之后,长发如蛇魔飞舞。一柄银枪,正如闪电飞驰,让一个个敌军的喉间、胸前绽出血团雾气。

“呀——嗬!”一声娇斥,墨衣手中的银枪,又将一名吐蕃士兵穿胸而过。她飞速拔回枪来,抡起一个圆弧朝马后蜻蜓点水般的刺出一枪,一名南诏步兵惨叫着倒地。但见他喉间鲜血喷涌,手脚一阵抽搐,将手中的大刀都扔出了一丈多远。

头一次上战场,墨衣感觉自己有些迷失了。激动之下,仿佛这副身躯都不是自己在控zhì

了一般。楚彦身上下发出的力量,简直超乎了自己的想象。

萧云鹤远远就看到了战阵中,最为引人注目的那个烈火将军,心中忍不住既惊又喜。

一个楚彦身穿着黑衣黑斗篷、脸上戴着青铜面具的怪人,提着一柄剑,闲庭信步一般的跟着烈火将军身边。但凡有敌人逼近,他简直就没把对方放在眼里,根本不躲也不闪。墨衣反倒是急转银枪,左刺右挑忙得不亦乐乎。偶尔有那么一两个人想偷袭,黑衣人这才闪身而动。飞快的动作几乎让人眼花缭乱,一阵剑光闪起,就只看到头胪落地鲜血喷溅。然后,他又恢复了那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继xù

慢悠悠的跟在墨衣马边。抱着他的剑,对身旁的一切无动于衷。

战场上,还真是头一次出现这样的怪物!他从不主动出击去杀谁,但只要有人敢来偷袭墨衣,他必然出手,而且是一击必杀!

一红一黑,一骑一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战阵中极为醒目。而且他们二人所到之处,一条枪一柄剑,几乎没人可以阻挡。

萧云鹤远远看见,不由得心中一动:是独孤凡!这个怪人,怎么离开终南古道,来到西川了?看他那架式,分明就是在保护妹妹。以他超凡入圣一般的身手,这些杂兵哪里是他的对手?墨衣的武艺本来就不俗了,若论单打独斗未必会比我差。再加上这个怪老兄,不大杀四方才怪!

正在这时,一轮箭雨朝墨衣劈头射来。独孤凡诡异的一下朝前跃起,手中的长剑舞成了一道光屏,所有箭矢无一例外的全部落地。然后,他如同大鹏展翅一般,飞跃一步跳进了那堆放箭的吐蕃骑兵中间,顿时一阵惨叫四起人仰马翻。断的头胪、肢体甚至是马脖子马腿,四处飞扬。

几乎是举手投足间。十余人惨毙于独孤凡的剑下。他飞剑入鞘,快奔了几步又回到了墨衣身边,双手抱着剑,恢复了那副漠然的样子。

墨衣显然也被自己大哥地这副身手惊吓住了,喃喃道:“多谢大哥。”

“不用谢我。”独孤凡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我也不是故yì

要帮你。只是,凡是现在要你死的人。我都不会放过。仅此而已。”

战阵中,拼斗依旧如火如荼。宽逾十数里的战场上,近四万人马彼此厮斗,鏖战不休。墨衣一袭红袍在阵中往来奔腾冲杀,所到之处无不披靡。镔铁银枪晃出一道死亡的光影。无数人在她枪下葬送了亡魂。现在,她全身衣甲包括马匹,都像是染了血一样。再加上她脸上本来就戴着一个狰狞恐怖的面具,让吐蕃人和南诏人打从心底里升起莫大恐惧。更何况,她身边的那个跟班。根本就像是鬼一样地身手狠辣凶猛,几乎没人能在他手中走过一招。不知dào

从什么时候开始,蛮兵联军中有人开始惊恐的喊起来:“魔鬼将军!唐军中有魔鬼将军!”

魔鬼将军带着一队。之前萧云鹤派来保护她的飞龙骑近卫骑兵,在大战场上如入无人之境的大冲杀,将蛮兵联军的阵角冲得一阵大乱。杆银枪下,也不知dào

结果了多少人地性命。红色的枪头缨丝,挥洒起来的时候都能撒出一阵血花了。

马勋离得墨衣较近,眼见这样的情景,心中一阵阵震动:好厉害!想不到,一个娘们居然能有这样的身手!他那个大哥。更是武艺超绝,强得恐怖——之前还真是小看他们了!

萧云鹤率领着飞龙骑,如神龙入海一般突然降临。原来还有些胶着地战阵,顿时发生了巨大的偏转。萧云鹤所率领的这支飞龙骑,堪称剑川军最强武力。眼下又是生力军。卜一投入战斗,马上收到到了立竿见影了效果!

由于雅州这里骑兵并不是太多。就连马勋所带来地骑兵也不过四五千人。虽然形成了包围圈占了一定优势,但一时还没有完全转化为胜势。吐蕃人的骑兵,战斗力还是很彪悍的。纵然是被围困剿杀,也不是那么容易束手待毙。可是萧云鹤率领的这支飞龙骑一来,他们马上就蔫了。五千铁骑,冲击力超强,战斗力极强。一对一的与吐蕃骑兵较量,飞龙骑的单兵作战能力也丝毫不落下风。由于装备更好,甚至还要占优。

由于汉王亲自率军赶到,唐军士气顿时大振。蛮兵联军则是陷入了一片恐慌,越发的落到了下风。其实,这里的作战主力,是马勋地大军。对于墨衣的指挥,多少会有些置若罔闻。所以,之前唐军虽然占据了一定优势,但由于指挥上有了一些混乱,彼此配合并不是很紧密,这才一直苦战没能将敌人拿下。身经百战的萧云鹤,此时已经发xiàn

了唐军自己阵中存zài

许多的疏漏,并没有将包围圈的威力发挥到最大。他马上大声呼道:“汉王在此,众军听我号令!”飞龙骑将士们马大将跟着一起大喊:“听汉王号令!”

马勋、墨衣等人杀到了战阵核心,远远看到一彪铁骑杀来,心中暗自狂喜。但还不知dào

,是哪一方地人马跑来助阵了。这时听到那些骑兵们高喊听汉王号令,这才明白来者居然是汉王亲率的飞龙骑!

墨衣一颗芳心顿时突突地狂跳起来,拍马就朝汉王那边飞奔而去。独孤凡则是停住了脚步,双臂抱着剑慢吞吞的散起步来,嘴里自言自语的说道:“来了便好。我倒是省事了。”突然间,两名吐蕃骑兵朝他猛冲砍杀而来。独孤凡不屑的冷哼一声,突然朝旁边一闪身让过了冲击过来的马匹。擦身而过的一瞬间,他腾的一下跳起,居然将马上的两名骑士一齐踢下马来,满地打滚。

独孤凡瞟了落地的二人几眼,继xù

慢吞吞的自顾走了。那两个吐蕃骑兵差点活活摔死,心中惧怕到了极点。但见这个黑衣人又自顾走了,更加疑惑不解。

战阵中间,萧云鹤连声大呼,对各军各队下达了十余条指令。马勋离得较近。已经拍马到了他身边,帮着汉王将这些指令飞快的传达了下去。

马上,墨衣和马勋各自率领的军队,开始了一个大运转。十余里大战场上,唐军的包围圈变得更加密不透风。每个被围在中央的吐蕃人和南诏人,感觉自己都在和十几个人同时交手,异常地吃力。唐军的步兵陌刀阵。将包围圈围得更加合理,威力抖然爆涨。骑兵则是组织有序的往来冲刺,将蛮兵联军的阵角冲了个稀乱,分割成一块一块的,赶进了陌刀阵包围圈中。

对于战场大局观。萧云鹤几乎是出于本能一般的敏锐。虽然马勋带兵打仗的能力也不差,墨衣也有勇有谋。但二人毕竟有隙,配合并不默契。现在有了汉王登高一呼统一指挥,唐军马上焕发出了惊人地力量,以摧枯拉朽之势。开始了真zhèng

的大剿杀。

墨衣心中激动万分,快马朝萧云鹤这边奔来。萧云鹤正手提马槊,在连声大喝的指挥若定。墨衣远远看到他。一颗芳心兀自颤抖,几乎就要忍不住大声呼喊起来,然后扑到他的怀里。

直到现在,她才知dào

。原来汉王已经成了她最大的精神支柱和寄托。离开了他,墨衣才发xiàn

自己真地很无助,很累,很需yào

一个肩膀来让自己靠靠。现在,那个男人就在自己眼前。而且和自己身处同一个战场!

指令下达完毕,萧云鹤一扬铁枪,策马朝前奔来。他也早早就看到了正朝自己奔来的那个烈火将军了。

二人快要相遇到了一起,齐齐勒住马。两匹马同时抬起前蹄人立而起,发出了骄傲的长嘶。

“墨衣!”

“汉王!”

二人提转缰绳。并马站到了一起。墨衣一把掀去脸上的鬼面,眼睛里已是一阵泪花闪烁:“我没给你丢人。我成功了。”

“好。”除了这个字。萧云鹤也不知dào

该说什么了。他长吸了一口气,奋力一挥手中铁枪,大声说道,“来,我们并肩作战一回!我这一生,还从来没有跟跟自己的女人一起上过阵、杀过敌!”

“是!”墨衣激动地应了一声,连声调都有些变了。

两匹骏马再次发出一声长咴,风驰电掣一般的在战阵中冲杀起来。一金一红两道光影,一白一黑两匹神骏,一刚一柔两柄银枪,在战阵中杀人如麻,无人可挡。悍勇的飞龙骑近卫,跟在这两骑后面,就如同一条神龙在纵横百阖,挡之无不粉身碎骨。

一场大战,泾渭顿分。蛮兵联军在气势上,输了大大地一截。再加上他们本来就是临时拼凑的组合军队,指挥不力又陷入了包围,颇有些混乱的个自为战。哪里打得过组织有序合力而战的唐军。萧云鹤的到来,就如同一支催化剂,让这场大战提前有了结果,并大大的加快了战斗的进程。

马勋正率领着自己手下的骑兵在阵中冲杀,并下达着汉王地各项指令。他惊奇的发xiàn

,这些看似简单的命令,自己完全可想得到的。可是当时偏偏就没有去做。也就是这些看似简单的命令,让他所率地兴元府大军,战斗效率提升了两倍不止。

这……就是我和汉王之间的差距吗?他心中不禁有了这样地想法。转眼看一看阵中,汉王和王妃,这一对夫妻将军居然齐头并进的在杀敌了。那一队飞龙骑在他们二人的率领之下,就如同天兵天将一般无人可敌甚至是无人敢战。马勋不由得暗自叹了一口气:真是令人嫉妒!

独孤凡一声不吭,居然走到了一处小土丘上坐了下来。透过面具孔洞,他看到了阵中汉王和自己的妹子,正在并马作战。不由得暗自冷笑了几声,索性躺了下去,打起盹来。反正那些蛮子们,是没人敢去惹他了。

几乎过了一个多时辰,墨衣亢奋过后有些气喘吁吁起来。萧云鹤带着她杀出了一方战阵,呵呵笑道:“怎么,究竟还是乏力了吧?”

墨衣抬臂擦了一把脸上的汗,露出了笑容来:“没事,能顶得住。我们再去冲杀一个回合吧?”

“罢了。这场战斗,已经快要结束了。我们当主将的,该考lǜ

下一步行动了。最后的围剿工作,交给下面的将军吧。”萧云鹤提着马靠到她身边,抬起一手朝她脸上抹去,轻声道,“看你,脸上都是血,还用手来擦。红糊糊的一片,这下真成了夜叉一样了。”

周围的飞龙骑将士,十分识趣的退后十余步,而且调转了马头。

墨衣左右看了一眼,突然一下就将萧云鹤死死抱住,脸上露出了一个沉醉般的笑容,喃喃道:“想死你了……”

萧云鹤拍了拍她的背,笑呵呵的轻声道:“好了,小心从马上摔下来。当着这么多人也敢亲热,你这东女国的女王,还真是风格迥异。”

墨衣一把推开他,羞赧的抱怨道:“真是不解风情!东女国的人怎么了?我们就是敢爱敢恨,率性真实。”

萧云鹤哈哈的笑了起来:“好了,别生气了。要解风情,等打完了仗回到房里再说,好么?现在我们可是在杀人,也有人想着杀我们。这个当口,你居然还想着亲热。我真是服了你了。”

墨衣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说道:“你来了,我这心头的大石也算是放下了。这场大战,我们应该是能胜利的。不过,蛮兵联军好像并没有全部开过来。来的大半是南诏、白狼夷等小国的蛮兵,人数也只有三万人左右。吐蕃人来得不多,而且没见到吐蕃主将。”

“预料之中的事情。”萧云鹤挑嘴一笑,说道,“吐蕃人肯定会让那些南诏人先来探路送死了。不过,这一场胜利来得相当的重yào

。或许,这就是整个西川战事的一个大逆转!”

大战进入到了收官阶段。萧云鹤带着墨衣、马勋,登到了高处。大齐的国旗旁,李字帅旗高高的飘扬了起来了。巨大的军鼓声震荡百里,唐军大受鼓舞。

萧云鹤拿着七色彩旗,登到了一处临时搭建的将台上,指挥七军配合zuò

战。十余里大战场上,各路唐军兵马尽皆按令而行,井然有条。萧云鹤的一条手臂,就如同有了魔力一般,让方圆十余里的大战场,随着自己的意念不停变幻着格局。训liàn

有素的唐军们,在他的指引之下左出右入章法井然,打得蛮兵联军晕头转向,毫无还手之力。

一场围歼收官战,居然也进行了二个多时辰。当最后一批蛮兵将士放下兵器投降时,漫山遍野响起了巨大的欢呼声。放眼看去,从障卢山的山峰到山脚平原,到处都是唐军的旗号在招展飞舞。欢庆胜利的长角呜呜的吹起,震落了一片片的积雪。隐约还可以听到,许多人在高声欢呼汉王无dí

、王妃无dí



墨衣的脸都红了,掩着嘴嘻嘻的笑了起来。一直都惊异不已的马勋,这时候也放qì

了矜持,下了马来拜倒在墨衣面前说道:“王妃在上,请受末将一拜!末将之前多有腹诽,看不起王妃。现如今,末将对王妃的韬略武艺,心服口服,甘败下风!”墨衣惊了一惊,连忙跳下马来走到马勋面前:“马将军请起。这场大战的胜利,其实更大的功劳应该归算在你的头上。若不是有骁勇善战的马将军和兴元府大军,我们是无论如何也打不了胜仗的!”

萧云鹤在一旁哈哈的大笑:“马将军,快起来吧。你可千万别这么夸她,不然她可就要得yì

飘飘了。”

马勋站起身来,放声的大笑,拱手拜了一下萧云鹤,然后说道:“汉王。王妃。贤伉俪便是末将见过地最厉害的角色了。之前末将曾多有耳闻,说汉王如何的用兵如神骁勇善战。今日亲眼所见,方知传言非虚。末将对汉王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令人没有想到的是,王妃虽为女流,却丝毫不输男儿,也不由得人不肃然起敬哪!”

“呵呵,彼此恭维的话就不要说了。还有更大的仗。在后面等着我们呢!”萧云鹤说道,“传令下去,清点战场,撤回雅州!”

“是!”马勋等众将,大声应诺领命。

墨衣翻身上了马。看着马勋等人离开,轻吁了一口气说道:“还是你来了好一些,能镇住一切。我们这才像是有了主心骨一样。之前你写信告sù

我,马勋或许会闹一些情绪。后来我才知dào

,何止是一些。简直就是快要跟我翻脸了。”

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你莫非忘了,他可是大齐的男人。而且是颇有名气地将军。屈尊于一个女人之下,总会有些不自在。不过现在好了。你用事实向他说明了,你并不比男人差,是一个值得人尊敬的统率。州这边有你,一切可保无虞。”

“我哪里有这么大的能耐?要不是有云儿妹妹从中帮我出谋划策,我也会困窘不堪了。”墨衣意味深长的微笑起来,“你在卢关,见过云儿妹妹了吧?”

“云儿妹妹?怎么叫得这么亲热。你跟她才认识几天。”萧云鹤眼神灼灼的看着墨衣,说道,“你们两个,看来还挺臭味相投地嘛!”

“什么叫臭味相投嘛,这叫志同道合!”墨衣嗔笑着说道。“这个丫头,跟我真是投缘。就像是天生的姐妹一样。我们有什么心事,都会坦承相告。来了大齐,她可算是我第一个朋友。”

萧云鹤一笑:“那我算什么?”

“你呀……”墨衣笑了起来,“你是我的甲依呀!甲依是亲人,朋友怎么能相比?”

看着墨衣媚眼如丝,萧云鹤心里轻轻的悸动了一下,心想,可是有些日子没近过女色了……

墨衣也品读出了汉王眼神中的那丝暧昧,捂着嘴吃吃地笑了起来,脸上泛起一阵阵羞涩的红晕。她只得岔开话题说道:“既然你说,雅州这边有我,你能放心。为什么自己又来了?”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萧云鹤微笑道,“你不会是认为,我在说好话哄你开心吧?其实我来,一个重yào

的目地,就是想从这里打开一个突pò

口,扭转整个战局的局面。现在看来,你干得非常不错。打了一个很有价值的大胜仗,为我奠定了一个坚实的基础。接下来,我想来一次大反攻,将这一撮蛮兵联军彻底的吃了,削去赤松德赞的这一条臂膀。然后,从东女国那边,侧翼向他的主力大军发起冲击。这样一来,整个局势就会对我们相当的有利了。剑川军也将由战略防守,转入到战略进攻。要是这个大战略能够成功,你——孤独墨衣,本王地王妃,可就是这一场大战中最大的功臣!”

“想不到我误打误撞,还能得来这么大的夸赞,嘻嘻!”墨衣又笑了起来,粉琢一般的面庞更加玲珑娇艳了,“那你,打算怎么赏我呢?”

“侍寝。”萧云鹤故作严肃,一本正经的说道。

“去你地,不知羞!”墨衣皱了一下鼻子,娇怯的嗔骂起来。

片刻后,刚刚去了战阵中清点战场地马勋,兴高采烈的跑了过来,远远的就大声嚷道:“汉王,王妃!大好消息、大好消息啊!”

萧云鹤心头一喜:“马将军,什么好消息?”

马勋快马加鞭奔了过来,勒马停住拱手一拜,欢喜说道:“想不到,我们这一网,居然网到了一条大鱼!在障卢山上,东女国的猎手,生擒了南诏国的国王——异牟寻!”

“什么?!”萧云鹤与墨衣同声惊呼,异常惊喜的同声说道,“人呢?”

马勋也是异常欢喜。说道:“末将得到消息后,命人前去收押,正朝这边押来!”

“好,好极了!”萧云鹤一击掌,欢声大笑,“传令下去,好生看待。切不可怠慢!收兵回营,将异牟寻带到雅州来!”

“是!”马勋高声一应,欢喜的拍马去了。

萧云鹤在喜过望,忍不住一下抱住墨衣,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我的王妃。你可真是一员福将呀!”

唐军载胜而归,欢天喜地的回了雅州城。清点战果,击毙了蛮兵联军万余人,生擒俘虏了一万余人,七成以上是南诏兵。其余的一些。爬着山路四下奔逃了。来地四万蛮兵联军,其中有三万人是南诏兵,其他的万余才是吐蕃与白狼夷联军。这股貌似强dà

的联军。被东女国的散兵猎手在山上打了个晕头转向,然后被唐军一顿堵击围剿,溃不成军灰头土脸。他们完全败给了这种游击然后聚歼的非常规战术。

第二百八十八章 反击

雅州的州府衙门里,萧云鹤大马金刀的高坐于台上,屏退了闲人只留下了墨衣和马勋二人,然后让人将南诏国王异牟寻请了进来。

异牟寻一脸死灰地走了进来,抬眼看了台上的萧云鹤一眼,然后迅速的将头低了下来。看着自己的脚尖。愣愣的站在那里,不吱声。

萧云鹤看着这个头戴彩鸡雉尾帽、三十余岁地蛮人,露出了一个冷笑,说道:“坐吧,云南王。虽然你们臣服了吐蕃。你还得了个什么赞普钟和东帝的名号。但我大齐并不承认。所以,我依旧称呼你为云南王。你不会介yì

吧?”

异牟寻又抬眼看了一下萧云鹤。依旧静默不语。萧云鹤疑惑了一番,说道:“你不懂汉话?”

“懂。”异牟寻开腔说话了,“只是无话可说罢了。要如何处置,随你下令。”

“你认为我会如何处置你呢?”萧云鹤冷笑一声,走下台来,走到了异牟寻身边,说道,“天宝年间,我们的玄宗皇帝助你祖父云南王统一了六诏,建立了南诏国。按理说,你们应该矢志不渝的与我大齐睦邻友好,互为唇齿。这才过了多少年,你就带着大军来攻打我西川了?现在你大败亏赢,身为一国之君居然被本王的王妃所生擒。啧啧,南诏啊南诏,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异牟寻面如死灰,喃喃地道:“这些年来,吐蕃与大齐争斗不断。我南诏小国无力自保,自然只能臣服于强dà

的一方。吐蕃在我南诏国内设立军镇、抽抓壮丁、强征赋税,我们早已是苦不堪言。却也无奈,只得臣服于他强dà

的武力,不然就会有灭族之虞。我祖父曾立下一块《德化碑》,上面就说明了,南诏归于吐蕃实在情非得已。若不是大齐因安史之乱迅速衰落,吐蕃又趁机前来欺压,我们怎么可能背弃先盟,反叛大齐?现如今,我一败涂地,什么都没有了。三四万大军败了个彻底,连我本人都被生擒。汉王要如何法办,悉听尊便就是。我无话可说。”

听到异牟寻这些话,萧云鹤心头暗喜。其实南诏那边地情况,的确是比较特殊,跟东女国很是有些相似。他们之前,都是臣服于大齐的附庸国,南诏国更是拜玄宗李隆基相帮,才统一了六诏建立了国家。只不过由于这些年来,大齐不断衰落连自己都有些难保了,自然无法去照顾这些小国。同时,吐蕃不断强dà

,凭借着武力征服了这些小国,让他们成为了自己的奴邦。其实,吐蕃人毕竟是蛮荒民族,只能用武力让人屈服,然后无理的索理、压迫,待之如奴隶。哪里会像大齐这样,凭借着辉煌的文明和宽阔的胸怀,以德服人,互尊互利。

也就是说,这些蛮邦,打从心眼里还是愿意跟随于大齐的。他们不过是因为自己实力弱小,不得不屈服于吐蕃地淫威。这一点,萧云鹤算是心中有数。要想收服这些蛮邦,并不是太难。

想通这些,萧云鹤和颜悦色的说道:“请坐吧,云南王。你的苦衷,本王何尝不知dào

。这一场大战,在所难免,就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西川与南诏这一战,互有死伤,损失惨重。坐在一旁偷笑看热闹的,自然是吐蕃人。这一点,我想根本不用我多说。你们南诏大军被派为先锋前来送死,他吐蕃才跟着来了几个人?这就足以说明,吐蕃根本没有把你们当成是兄弟国,所谓的赞普钟(意:兄弟赞普),不过是忽弄你罢了。他们只是想让你们来探路,来送死,如同驱赶奴隶和牛羊一样。”

“哎……”异牟寻颇为悔恨恼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还是被萧云鹤劝得坐了下来。

萧云鹤继xù

说道:“南诏,东女国,包括现在仍然和吐蕃混在一起的白狼夷、罗女蛮,都曾臣服于吐蕃地武力。如果我仅凭三寸不乱之舌来游说,就算能够说得你们重新归顺大齐,你们心中也不会服气,也会有顾虑。这一回,本王却要用最实在的东西,让你们回心转意——云南王异牟寻,你相不相信,本王这一次,倒是要狠狠的教xùn

他赤松德赞一回?”

“这……”异牟寻愕然的抬起头来,惊惶的看着萧云鹤,“这可能么?吐蕃的骑兵,凶悍无比。赤松德赞手下,强将如林,他本人更是绝世枭雄。目前正有二十余万大军枕戈待旦……”

“呵呵!”萧云鹤背剪着手,大声笑了起来,“那好。那就让我们走着瞧吧!我不想多说什么了。南诏国的命运,掌握在你的手中。经此一战,九州西南这一带,谁是真zhèng

的霸主,高下立判。我希望你现在,能够谨慎的做出选择——是否愿意归顺大齐?”

异牟寻的眼神中流露出许多的惶然,更多的是不可思议,他喃喃的道:“我、我……”

“罢了,我不逼你。你也不用急着做出决定。”萧云鹤有些倨傲的踱着步子,重新坐回了位子上说道,“这些年来,大齐对于一些番邦失去了控zhì

力。与此同时,你们也就忘记了大齐曾经施予你们的恩惠,和对你们的宽容和帮zhù

。你们把大齐的仁慈与博爱,当作了软弱与无能。其实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是否我们大齐对你们实行的政策,是该换上一换了。换得跟吐蕃一样,用绝对的武力与高压政策来让你们屈服!因为你们是那样的不懂得感恩,只会以怨报德。你们只认识刀剑、只信奉绝对武力吗?那很好!今天就让你这个云南王,代表南诏六诏的数十万百姓,跟在本王身边亲眼目睹接下来的战争。到时候,你会明白一切,也会更容易做出决定的。”

异牟寻楚彦身一阵阵惊颤,额角流下了一股冷汗,几乎无言以对。

萧云鹤漠然的冷笑了两声,说道:“来人,请云南王下去休息,好生款待。”

几个小卒进来,将异牟寻带了下去。临出门的时候,异牟寻回头看了萧云鹤几眼看似有话要讲,但终究只是叹了几口气,颓丧的走了。

马勋憋了一肚子的话要讲,看到异牟寻离开了,再也忍不住,抱拳说道:“大人,这个异牟寻明明有意要归降大齐了,你为何还要这样威吓于他呢?”

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他的心思,我何尝不知dào

。其实,西南这块地方,许多蛮邦小国。都是更加倾向于投效大齐的。王妃,我说得没错吧?”

“是的。”墨衣点了点头,说道,“就我们东女国而言,虽然这些年来也曾做出一些反复无常之举,但其实也是迫于无奈。在吐蕃人强dà

的武力威压之下,我们不屈服。就有可能面临灭族的危机。他们的暴力与残忍,让我们十分的怀念大齐。当年大齐强盛地时候,万国拱伏皆相朝拜。大齐却没有仗势欺负过我们这样的小国,相反,还将自己优秀的文化和技术。传授给我们。我们这些蛮邦的子民,蒙受大齐恩惠,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安逸日子。直到吐蕃雄起,大齐因安史之乱逐渐衰弱……我们的好日子,也就过到头了。别的不说。单论我们东女国……吐蕃人强制我们进献金沙、香料、茶叶,甚至包括女人。可他们,对我们没有提供过任何地帮zhù

。哪怕是我们蒙受了天灾的时候,也一粒粮食都没有支援过,仍然强制剥削。相比之下,谁都会愿意跟随大齐了。”

马勋疑惑不解:“既然如此,那大人刚才,为什么还频频威吓于异牟寻?这个时候劝诱一下,不是很容易就能让南诏国投诚吗?”

“是很容易。”萧云鹤说道,“其实不用我利诱劝说。只要我放他异牟寻回去,他也会主动的上表请求,再次归附大齐。但是这样,根本不能解决问题的核心部份。西南这边,真zhèng

决定诸邦小国的态度立场地是什么?是绝对武力!跟着大齐比跟着吐蕃好。这样的道理,他们都懂。可是为了自己的生存。他们又不得不臣服于吐蕃,屈服于现实。想通过劝说、外交手段让西南的这些小国,转投大齐,不是没有可能。可是,如果没有强dà

的军事力量做为后盾,如果没有一场能够改变西南格局地大胜利作为诱因,任何唇舌都将是白费。就算南诏等国会心服口服的来投效大齐,可是用不了多久。现实,就会让他们再次背反大齐。所以,我们除了用强dà

的武力击败吐蕃、震慑诸邦让他们彻底地改变立场,已经没有了任何的选择。如今的天下,尤其是在西南这个邦国林立、局势复杂的地方,需yào

的是有实力的军阀,而不是口若悬河的说客。谁的刀够锋利,谁地铁骑够彪悍,谁就有发言权。异牟寻,我会让他跟在我身边,亲眼见识这一场战争的。我除了要让他心服口服的投效大齐,更要打消他心中所有的顾虑,从此死心塌地的臣服于大齐。臣服于我们地仁德、文明与绝对武力!”

“原来如此!”马勋恍然大悟道,“釜底抽薪,更胜扬汤止沸!汉王高明!”

“呵呵,没什么高明不高明的。我只是据实办事,不喜欢搞那些虚地。”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马将军,这一次多亏你从兴元府带兵来助,本王的感激之情,真是无以表达。稍后,还有更大的战役,需yào

你来帮忙。还请多多费心了!”

马勋拱手一拜,说道:“汉王太过客气了!严公敬佩汉王赤子慷慨之心,才派末将前来尽上绵薄之力。汉王是末将等人最值得尊敬的皇子,与最值得佩服的元帅。跟在汉王麾下办事,末将等人心悦臣服。日后但有驱策,汉王尽管开口,末将与麾下将士,万死不辞!”

“好!”萧云鹤站起身来,点头赞道,“严公与马将军,都是我大齐的赤子义士,令人敬佩。连日激战,马将军也累了,就请回去好好休息吧!”

“末将告退!”马勋敬了一礼,恭身退下。

墨衣轻轻的吁了一口气,轻声道:“再烈的马儿,到了你手上,也服帖得像绵羊一样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对付烈马,你就要比他更烈。这样才能驾驭。像马勋这样的刚烈将军,你就要在战场上表现出你的实力来,才能让他们对你肃然起敬。否则,就算我空有皇子的名头,他们也是口服心不服,打从心眼里瞧不起我。”

四下已经无人,墨衣双手轻搭到了他的肩头,微仰起头巧笑倩兮的看着他:“那,如果是女人呢?”

萧云鹤伸出双手抚住了她婀娜的腰肢,不怀好意的笑道:“那……就要在床上征服她!”

墨衣的心一下就突突的跳了起来,脸上霎时菲红。但她毫不退避地迎上了萧云鹤挑衅的目光。轻咬了一下嘴唇呢喃道:“我要是一直不服呢?”

“那本王就一直征服!”

二人之间的温度火热上升,萧云鹤将墨衣紧紧抱住,使了几分暗力,几乎就要让她喘不过气来。墨衣呼吸加促脸上涨得通红,闭上了眼睛仰面向上。萧云鹤十足粗蛮的一下吻上了她的红唇,双臂抱得更紧了。墨衣激动的回吻,双手在他背后用力的合抱。甚至还掐了几下。

“先沐浴!”

一个巨大地澡桶,热汽氤氲。密闭的小房间里,尽驱严冬的寒意,如春暖降临。萧云鹤慵懒的躺在了澡桶里,双臂扶着桶壁。感受着热水浸泡时那种放松的惬意。

出征这么长地日子了,他还从来没有这样认真的洗过一个澡。军中一切从简,顶多就是偶尔用热水擦拭一下。身上有些酸臭不说,肌肉更是绷得紧紧,从来就没有一刻放松过。此刻泡进了浴桶。洗去了那种油腻酸臭的味道。四肢百骸都放松了下来,如同重生了一样焕发出勃勃的生机。

又一桶热水倒进来,送水的小卒子关好门。再也不进来了。萧云鹤连着吁了好几口气,透过水汽,看着那个婷婷走进来地女人。

穿着铠甲,别有一番飒爽的英姿。墨衣,无论如何打扮,总是那样的撩人心魄,美得绝伦。

“来,一起洗。水温很舒服。”萧云鹤扬了一下毛巾。冲墨衣招手。

墨衣小心地关上门,嘻嘻偷笑的跑到了澡桶边,反蹲下身子:“给我解开绦甲带。”

萧云鹤欠了下身子,伸手帮她解开了背后寄住铠甲的绦角带。墨衣颇有些急不可待的甩下了铠甲,砸在地上一阵砰当作响。一整副火红的明光甲。被她像退壳一样的扔到了地方。整个人,只剩了一套白素的内衣。

她的脸。已经红透,眼睛时时瞟着澡桶里地汉王,眼神中的春意似乎就要流溢出来。

数日不见,她突然感觉有些害羞。然后背转过身去,十指葱葱,徐徐的解着衣物。

娇人徐解衣,香肩斜坦,玉乳半呈……这样的画面,就算是修行九世的佛陀,也要心猿意马。正常地男人,则会陷入痴狂!

“来吧!”萧云鹤一下从澡桶里蹿起,冷不防的从后面一把抱住了正在徐徐解衣、极尽诱惑之能事地墨衣,将她抱进了水桶里。

墨衣轻声的惊叫,全身已经落水。大澡桶里的水,顿时满溢出来,流了一满屋子,叭叭的作响。一阵热汽蒸腾起来,让整间小屋如同人间仙境。

萧云鹤呵呵的坏笑,将墨衣抱得正了,坐在自己大腿上。墨衣被惊吓了一番。恨恨的拧着他的胸膊:“坏死了!全身都湿透了!”

“洗澡哪有打湿身的?”萧云鹤一边笑,一边在她背后轻轻的抚摩,“什么时候,给我生个世子呢?”

墨衣漾起嘴角,百般诱惑的媚笑起来:“这种事情,又不是我一个人能做得了主的。还得你这个当爹的,多多努力……”

薄薄的内衣,已然湿透。墨衣胸前高高隆起的胸膊,原形毕露。露过水纹,隐约可以看到粉红的激凸两点。偏偏就是这样半藏半露,更惹人喷血。萧云鹤感觉,一股热流正从自己小腹缓缓上升。他伸出手,轻轻抚到了墨衣昂然挺立的乳房上,如同观摩一件稀世的玉珍宝器一样,细心的抚摩。

墨衣的呼吸轻轻加促,咬着嘴唇喃喃道:“亲我!……”

萧云鹤一扬手,束缚在墨衣胸前的窄窄胸衣被撕成了两半,飘扬到了澡桶边。墨衣的一对酥胸,几乎是萧云鹤所见过的最美的。洁白如玉、丰盈有致;粉红娇俏,嫩如荷尖。

二人的唇,已经火热的吻到了一起。粗重的呼吸声,本能的传出。墨衣一手抓着桶壁,一手揽着萧云鹤的脖子,将自己的身子牢牢帖在了他的身上,几乎就想嵌进他的骨子里。萧云鹤的一双手,则是极不老实的上下游走。从人间最美的酥胸,到平滑如缎的玉背,再到丰腴爽手的美臀……随着萧云鹤的动作,墨衣痴狂轻轻娇喘,呼吸越来越急促。身上的皮肤在热水浸泡之下本就有些发红,现在越来越红了,几乎就像要燃烧了起来。

此刻,她几乎就要迷醉了。她还从来没有如此痴狂的和汉王缠绵过。不知dào

是为什么,从今天第一眼看到汉王起,她就很想很想……兴许是离开了太长的日子,思念已在她心中泛滥成灾;兴许是连日来实在太过紧张压力太大,让她有了渲泄的欲望;又或许,汉王的一举手一投足之间,实在有不容女人绝拒的魔力!

反正,她是彻底的痴狂了!

当男人雄壮的身体,进入到她体内的时候,她忍不住仰起脖子,从喉间发出了一声近似于呐喊般的销魂之声。

与此同时,萧云鹤也是激情博发。二人在温水潺潺的澡桶里,用最原始、最直接、最强烈的方式,倾叙着各自的心声。

澡桶中的热水,如同洪灾一般泛滥流出,几乎要将这间小屋淹没。墨衣坐在萧云鹤大腿上癫狂的舞动,似乎永远也不知疲倦。一阵阵令人骨头酥软的呻吟声,此起彼伏。萧云鹤的肩头,几乎就要被她抓绿了几块。

若不是热水迅速降温,这场鏖战还不知dào

要进行到什么时候。时已入夜,二人总算是洗完了澡,各自穿上衣物享用了晚宴。

半夜三更,寝居之中仍然传来二人的窃窃私语:“服了吗?”

“才没有!”

“那本王重振旗鼓,再战沙场!”

一夜缠绵,也挥霍不完萧云鹤与墨衣的满胸激情。

第二天起来,二人都发xiàn

,居然都是一阵神清气爽,楚彦身上下都力如泉涌。之前紧张的神经和肌肉,全都放松了下来。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焕然一新。

二人吃过了早点,一起到了州府衙门,商议重yào

的军事。马勋等大小数十员将军都已经到场了,齐齐拱手参拜。萧云鹤早有交待,今日辰时要商议要事,所有将东女国的宾就汤氏,以及被俘的南诏王异牟寻也都请了来。

萧云鹤与汤氏宾就坐定下来,也给俘虏异牟寻设了个座儿,其他人则是站立在两旁。汤氏宾就双手合十,说道:“我代表东女国子民,由衷感谢汉王大人为我们所做的一切。同时,恭贺大人打了大胜仗。我不懂军事,汉王请与诸将商议,我从旁倾听便是。如果要需yào

我们东女国办事的地方,就请孤独王妃来定夺。”

萧云鹤点头微笑:“多谢宾就。”然后,他有意无意的看了异牟寻两眼,发xiàn

他正紧皱眉头暗自沉思,看似心事颇重。

萧云鹤心中暗自笑了笑,开腔说道:“马勋,将昨日清点战事的结果,汇报一下。”

“是!”马勋一晃身,站出班列来,大声说道,“昨日障卢山一战,我军共歼灭蛮兵联军一万六千余人,俘虏一万四千余人。其中,有近一万人是南诏的士兵。其他少数,则是吐蕃、白狼夷的人。共计剿获战马八千余匹,劫获粮草一万余石。刀剑军器,六百余车。现在俘虏已经在押,不日就将押往成都。”

“很好。”萧云鹤点头赞了一声,眼睛余光瞟向异牟寻。发xiàn

他神情颇是有些紧张。看来,他是有些担心自己手下的这一万多俘虏的生死了。

终于。异牟寻总算是鼓起了勇气,站起身来走到堂中,对萧云鹤拱手拜了一拜,说道:“汉王,罪臣昨日一宿没睡,将一些事情想了个通透。我们南诏,的确是不该跟着吐蕃。背弃前盟来跟大齐作对。罪臣如今是阶下囚,说出这样的话来恐怕会引人非议。但罪臣,的确是诚心悔悟。如若汉王信得过罪臣,就请让罪臣出面,去招抚那些南诏地俘兵。还有数千甚至近万南诏兵马。攀爬山路四下逃逸了。但只要罪臣发出号令,他们其中的大半人马,还是都会回来的。罪臣愿意将这些兵马献给汉王,助汉王与吐蕃一战。”

此言一出,满堂的将军们都发出了一阵不小的惊呼声。萧云鹤自然也是心头一阵欢喜。但表面上仍然不动声色,淡然说道:“云南王,你做出这样的决定。足以见得你的诚意。南诏若能即时弃暗投明,不失为大齐与南诏两国人民地幸事。本王会禀明朝廷,说明此事的。但是,本王短日内就要采取大的军事行动了。你有把握,在极短的时间内招抚并组织好你南诏的军队吗?”

“一天,我只要一天!”异牟寻十分肯定地说道,“一天之内,我就能将那些将士们都劝服。因为大多数南诏的子民。和我心中的想法是一致的。我们心中都还是念着大齐,尽管被迫臣服于吐蕃的淫威,也是迫不得已。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我们南诏也是时候悬崖勒马了。请大人一定要相信我地诚意!”

萧云鹤微眯着眼睛看着异牟寻,缓缓站起身来。郑重说道:“好,我答yīng

你!”

异牟寻大喜过望。抱拳一拜:“罪臣多谢汉王!汉王胸襟如海,罪臣佩服得五体投地!”

“马勋。”萧云鹤下令道,“带云南王去南诏俘兵的监营里。将收剿的军器马匹以及粮草,都还给他。”

“是……”尽管满口答yīng

,但马勋还是显出了一些犹豫。他用眼神示意汉王:真地难相信他么?要是南诏人来个窝里反,我军就要遭殃了!

萧云鹤何曾不知dào

他的心意,加重语气说了一句;“去吧!”

“是!”马勋重重的应了一声,“请吧,云南王。”

异牟寻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抱拳拜了一下萧云鹤:“罪臣去了!”

异牟寻走后,墨衣轻拧了一下眉头,低声道:“大人,南诏人反复无常,真的值得信任么?”

一旁的东女国汤氏宾就呵呵的笑了几声,说道:“墨衣,汉王这样做,肯定有他的道理。我看得出,那个异牟寻是个聪明人,没理由看不清眼下的形势与利害关系。他值不值得信任,其实并不重yào

。重yào

地是,眼下汉王的确有自如的驾驭南诏人的能力。这才是最关键的。汉王艺高人胆大,实力出众,更兼以德服人,我看,不会有什么问题。”

萧云鹤呵呵地笑了起来:“还是宾就的眼光独到,心思细密。王妃,你还要多学着点。”

墨衣浅浅地笑了笑,轻轻的偎到了汤氏宾就的身边,脸上的神情就像个孩子一样。

“诸将!”萧云鹤站起身来,大声道,“大反击的时刻到了!这一场大战,我剑川军始终处于防守与被动挨打的地步。现如今,我们就要扭转这个不利局面,主动出击,狠狠的教xùn

一下吐蕃人!”

“好!——”众将高声应诺,群情激昂。

萧云鹤扬了一下手,几个侍从搬出了一面巨大的地图。他走到地图前,指着上面的标示的山川河流说道:“昨日我们突审蛮兵联军的俘虏,得知了敌军的大致屯兵情况。吐蕃人自己屯兵于康延川,也就是曾经东女国宾就们居住的地方。而南诏的大军,已经全部被他们驱到前方,被我国击溃了。现在,吐蕃的五万大军,就驻扎在东女国境内的核心地带。在他们前方,有白狼夷与罗女蛮的万余杂兵,屯扎在姻缘湖附近,充当挡箭牌与替死鬼。东女国本王曾经去过。那里的山势不如雅州这边险峻。也有十分通畅的道路,我们地骑兵基本可以冲腾起来。但是,这一次我们将以步兵为主战部队。毕竟,那里山地居多。”

墨衣走上前来,拱手一拜说道:“汉王,要是吐蕃人驻扎在康延川,末将倒是可以提供一条突袭到他们内部的办法。如果能够从内部将他们搅得混乱。不失为一个有用的法子。”

“嗯?快说来听听。”

墨衣抱了一下拳,指着地图说道:“我们东女国是一条比较狭长的地带,多山。宾就所居住的康延川,两旁皆是陡峭的山崖。我们的碉楼,就建在山壁上。从地形上看。这处地方是易守难攻地。但是,也只有我们东女国宾就等少数人知dào

,只要打开九重与八重碉楼的屋顶暗格,可以攀爬到山崖的顶峰。上了顶峰,就是茂密的树林。是可以走人的。一直可以走出东女国地界。当年我们地早几辈宾就建起碉楼的时候,就是担心哪一天我们会蒙受灾难,就可以从这里逃生。现在。我们也大可以反走这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从宾就所居的碉楼渗入吐蕃人的内部,将他们地阵角打乱。然后再配合汉王的大军正面冲击,或许会多几成胜算。”

萧云鹤大大的一惊,低声道:“昨晚你怎么没跟我提起这事?”

墨衣也轻声道:“那时候,谁还提这些?”

萧云鹤无奈地摇头了笑了笑,大声说道:“诸将,谁敢领接这个差事?首先说明。这将会十分的危险。吐蕃人虽然习惯了住帐篷,但不排除他们也有人住在碉楼里的可能性。毕竟现在是严冬,住在房子里比外面暖和多了。这一支奇兵进去,最好是能够烧了他们的粮草,将他们圈养的马匹、牛羊驱赶出来。最好是让他们受一点惊然后制造大混乱。”

“我去”“末将愿往!”七八个将军,一起出了班。大声的吼了起来,都要来争抢这个差事。

墨衣也一晃身站到了萧云鹤身前,拱手一拜正色道:“还是末将去吧!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这条路,也没有人比我更熟悉碉楼和康延川的情况。末将只带一百余东女国的猎手,去完成这项任务!”

“你?!”萧云鹤轻轻地拧起眉头来,颇有些责怪的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胡闹。可墨衣根本视而不见,大声说道:“末将——雅州兵马使孤独墨衣,愿立军令状!”

身后的众将都不吱声了,乖乖的退了下去。

萧云鹤皱着眉头死死盯着低着头的墨衣,似乎找不出不答yīng

她地理由。她都反复在强调自己是雅州兵马使孤独墨衣了……

萧云鹤回头看了看汤氏宾就,只见她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微笑,就是不点头,也不摇头。根本不发表意见。

正在这时,议事厅外传来一个阴阳怪气地声音:“有我陪着他,你就放心吧!”

众人一阵惊愕,四下找寻,就是看不到人。

萧云鹤也是楚彦然不知声音从何而来,细细捕捉一下,似乎是屋顶上……

墨衣面露窘色,轻声道:“是我大哥……至从他到了雅州后,就一直与我形影不离。这会儿,肯定是在屋顶上躺着了……”

独孤凡?萧云鹤心中暗自怔了一怔:若是有他这个绝顶高手从旁保护,墨衣的安全至少会有一点保障。萧云鹤颇有些担忧的多看了墨衣几眼,终于点头道:“好吧,本王答yīng

你的请战要求。你自行挑选一百名东女国最好的武士,陪你一同前往。记住,不可鲁莽,不可蛮干。”

“是!”墨衣喜不自胜,抱拳高声一应。

萧云鹤拧着眉头眼神灼灼的多看了她几眼,然后转移话题,继xù

给众将吩咐其他的事宜了。

整整一个上午,萧云鹤已经将数万大军的组备、出征及粮草配备,分配的井然有条。众人各自回去用餐,下午就要开始整点兵马准bèi

出征了。雅州现在共计有二万余唐军,三万余东女国的土兵。萧云鹤抽调了三万人马,混编成了一支骑步混合军队,全部装备了马匹。兵贵神速,昨日蛮兵联军大败,今天肯定会做出一些反应,也会将消息递到东面战线告知赤松德赞。要是赤松德赞得知他的军队在雅州这里吃了大亏,同时得知汉王也亲自到了雅州,估计也会采取一些行动。到时候,维州的压力肯定会斗然增大。所以,萧云鹤打算来个闪电袭击,趁赤松德赞还来不及做出多大反应,就将屯扎在东女国的这一支吐蕃兵马——吃掉!

如果这一战能够获胜,整个大齐西线的战局将发生巨大的逆转。剑川军,完全可以由战略防守,转入战略进攻的姿态。再加上李晟、李怀光、楚彦等人,在陇右一带频频施压,这一场大战役,也不是没有大胜的可能!

这一场大战在即,萧云鹤心中也有了一股少有的兴奋和激动。但是墨衣突然闹的这一出,让他多少有些担心。中午吃饭的时候,萧云鹤也不知dào

该说她什么好,只是反复的叮嘱她,一定要小心从事。

墨衣自己也知dào

,这样唐突的请战,让汉王有些不舒坦了。她宽慰了萧云鹤许久,最后说道:“其实,我只是想多做一点有用的事情,来帮你。你这么累,担子这么重,我是你是亲人呀,怎么能袖手旁观而不分担一点呢?不用担心我了,我一定会没事的。再说了,还有我大哥陪我一起去嘛!”

萧云鹤轻叹了一口气,看了看盘坐在屋外闭目养神一动不动的独孤凡,只得点了点头。心中暗自寻思道:这个怪人,见了我就像从来不认识一样。他不远千里从终南山来到雅州,目的就是为了给墨衣当一个保镖护卫么?

今夜,对萧云鹤来说注定难眠。

数万大军的整备,还需yào

一些时间。所以只好明日清晨再点将发兵。而墨衣的这一小撮人马,则是提前出发,步行绕走险僻的小路,摸到东女国康延墨衣又换了那副火红的战甲,头发束了起来,潇洒而又利落。离别之时,二人也不知dào

该说些什么。只是紧紧的拥bào

了一下,然后墨衣转身就走。她将鬼面戴了起来,就怕让那些将士们看到自己有些发红的眼圈和难过的表情。

一百名精壮的东女国猎手,配备了唐军的横刀和上好弓箭,带上了绳索干粮,出发了。他们要在墨衣的带领下,通宵疾行,赶在唐军大部以前进入东女国境内。独孤凡像个无声无息的影子,静悄悄的跟在墨衣不远处,几乎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zài



深夜,萧云鹤一人无法成眠。披起棉袍走到了屋外。一股彻骨的严寒袭来,让刚刚从被窝里爬出的他打了个寒战。转念一想,这样恶劣的天气,墨衣等人还要晓夜行军赶路,他心头又莫名有些不舒坦了。

此时的雅州城里,并不安静。军屯里点头无数火把,照得如同白昼。大小的将军都在清点人马粮草,准bèi

清晨的出征。一阵人喊马嘶,热闹非凡。萧云鹤索性是没有睡意,干脆披挂上了战甲,来到了军营里。

大元帅亲临,众将士自然是既惊又喜,忙得更有劲头了。马勋正在进行最后的人员清点工作,分配将旗。这时看到汉王到来,慌忙上前迎到:“大人怎么深夜来了?这些事情,有末将等人办理就可以。”

第二百八十九章 败寇

萧云鹤扬了扬手:“我只是来随便走走,你继xù

忙吧。对了,云南王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还算顺利。”马勋说道。“一万余名南诏的俘虏,差不多全部都归降了。末将刚刚清点了他们的人马,正准bèi

点配马匹军器和粮草给他们。”

“南诏多是步兵吧?”萧云鹤边走边说道,“你领路,带我去见一见南诏国王。”

二人快步在军营里走动,没多久来到了一处新设的军营旁。异牟寻正带着他的几个将军,喝令手下的士兵们编排队列。

萧云鹤走上前去唤了一声云南王。异牟寻等人吃了一惊,慌忙都拜倒下来。

“免礼。”萧云鹤拉着异牟寻站了起来,面带微笑地说道:“你是堂堂的云南王,更是一国之君,根本不用拜我。”

异牟寻抱着拳。正色说道:“汉王对罪臣恩同再造,如何能够不拜?我南诏国,从此都将为汉王大人设立生祠,世代供奉。从今日起,南诏永顺大齐。绝不背弃!”

“呵呵,云南王太过言重了。”萧云鹤笑了一笑,岔开话题说道。“看来事情进展得还算顺利。”

“嗯!”异牟寻点了一下头,说道,“这里是一万人的大军,已经集结整点完毕,只等马将军为我们分派粮草军器。汉王大人,罪臣有个不情之请!”

“云南王请讲!”

异牟寻突然抱着拳单膝一拜,行了一个很正式的唐军军礼,说道:“罪臣为表达南诏国归顺大齐的诚意。愿作为前部先锋,率先兵发东女国!”

一旁的马勋微微吃了一惊,说道:“云南王,这一次汉王大人安排的是快速奔袭。你们南诏国九成是步兵,如何能够突击得上去打先锋?”

异牟寻急道:“汉王明鉴!我南诏军士虽然大部份是步兵。但是在山地地行军速度,绝不比骑兵慢!大人此行带去的兵马。多配马匹。要想快速行军就必须在各个山脚绕道。我南诏步兵则可以走直线直接攀越山丘。算起来,也并不会慢多少!而且,我军之前曾驻扎在姻缘湖一带,对那里的地形了如指掌。吐蕃人将白狼夷与罗女蛮的联军安置在前方,用作挡箭牌。虽然我们的步兵面对吐蕃大部地骑兵可能会有些吃亏,但是对付这两个小国的虾兵蟹将,还是绰绰有余!罪臣愿意先为大人扫清路上的些许障碍,以保大军畅通无阻,到时就能有十成的精力与吐蕃人决一雌雄!”

萧云鹤心中飞快的寻思了一阵,果duàn

地点头,大声道:“好吧!云南王拳拳之心,本王还有什么理由绝拒呢?!云南王先请起来,本王就请你亲率南诏一万步兵作为开路先锋,兵发东女国。马勋,火速为云南王所部,安排军器粮草出征事宜!”

“是!”马勋大声应诺,就和南诏的几个将军快步走了。

异牟寻站起身来,表情总算有了一些安慰,连连拱手道:“多谢汉王!”

萧云鹤和异牟寻闲聊了一阵,异牟寻始终是一副感恩戴德受宠若惊的模样,弄得萧云鹤心中一阵暗笑。稍后他离了南诏军营,心情一阵大好。这个异牟寻,自己主动请缨要当开路先锋,哪里还有不同意地道理?首先,他是绝对不会再有临阵反叛的由头了,这点萧云鹤有绝对的把握;其次,让这些蛮国人自己拼杀内耗,简直就是最上乘的战术!不管南诏与白狼夷、罗女蛮这些小国谁胜谁败,总之就是会有消耗和损失。他们每消耗一分力量,大齐在西南就会多一分驾驭的把握。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多了这一支南诏大军,此次出征的人马已多达四万余人。马勋的办事效率极高,很快就给南诏人配齐了军械粮草。不等鸡鸣,异牟寻就雷急火急地带着他的人马出发了。而此时唐军也整备完毕,只待一声令下就能出发。萧云鹤却不太着急,下令全军吃上一顿饱饭,再开始急行军。

毕竟这一路上去,地形比较复杂。虽然沿途都有唐军的暗哨巡视,也难保吐蕃不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设下埋伏圈。南诏人在前面开路,当然要最大限度的让他们发挥作用。

卯时三刻,萧云鹤才披挂上马。搞了一个简单地誓师大会,亲率三万大军从雅州出发了。由于步兵都装备了驮马,唐军的行军速度极快。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到了卢山县卢关。出了卢关,就是障卢山这一片茫茫山野。武琦云这个女军师仍然还在卢关,这时已经到了关边恭迎。一个弱小女子带着一群大头兵在参拜,颇有几分滑稽。萧云鹤将她叫到一边,说道:“我率大军出击了。这里没了你什么事情。你快快回成都去。”

武琦云大摇其头:“我可是王妃亲点地卢关守城将,怎么能擅离职守?虽然我是一介女流,可是卢关的这些将士们,都是很服我地。你就放心吧,不会有事。倒是你和王妃。要多加小萧云鹤无奈的摇头笑了起来,拿这个鬼灵精怪的丫头也没什么别的好办法,只得任由她去了。她和墨衣这一对人,还真是挺合拍,天生的好搭档。

大军不作停留。离了卢关开进了茫茫山野之中。障卢山的山地面积虽然十分庞大,但好在地形并不是特别险峻。山脚下还是有路可以通行的,只是要绕走数十里才能到达东女国。三万唐军将士马不停蹄风驰电掣一般地赶路。开始了一场真zhèng

的闪电袭击。估算一下时间,从卢关出发绕走山路,大约有一百四十多里。南诏的步兵攀越山峰,则要近好几十里。他们提前几个时辰出发,的确是有可能比唐军主力更先到达东女国。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是日暮西沉。

墨衣等人鸷伏在悬崖顶上,静静的看着康延川山谷中地一切。悬崖有十余丈高,居高向下看去。吐蕃人密密麻麻的一大堆,正围在一团团的毡帐周围,升起火烤肉吃。山谷腹地靠西北方向,有一大批牦牛山羊圈养在那里,旁边有一大片连绵毡帐并没有升火。看来肯定就是吐蕃人屯扎青稞的地方。在墨衣等人身下不远的地方,就是东女国宾就地九重碉楼和墨衣自己的八重碉楼。里面空空如也。好像并没有人来居住。看来吐蕃人,还是更习惯睡毡帐一些。

墨衣不急不忙,耐心的等着天黑。独孤凡则是如同一尊佛像一样,抱着剑盘腿坐在离她身后不远地地方,一动也不动。

夜色慢慢降临,天气变得极其寒冷。之前赶路倒是不觉得,现在墨衣发xiàn

,之前出了汗,现在身上冷得彻骨,忍不住有些微微发起抖来。反观那些东女国的武士,也大多是这样的反应。大部份手脚僵直,有些人连嘴唇都有些发紫了。

独孤凡默默的站起身,将身上那袭黑斗篷取了下来扔给了墨衣,然后又默默的坐回去,盘腿坐下。墨衣愕然的惊了一惊,看到独孤凡身上仅剩下一套露出胳膊肘儿的粗布内衣,心中忍不住一阵感激。她想把斗篷还给独孤凡让他再披上,可是仍然将它裹到了身上,感觉一阵温暖。她知dào

,独孤凡那样乖张的性格,做什么事情从来都是率性而为不容人家跟他讨价还价地。与其伤脑筋的跟他推来推去,还不如索性领了他的情。毕竟,很少见到他发一次善心。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心如寒铁的怪人,心里也还是有柔软的一块地方地……

夜色愈深,康延川山谷中吐蕃人的声音弱了下去,许多地篝火也熄灭了,四周一片暗淡。看来,吐蕃人已经陆续回了毡帐去休息了。

墨衣一咬牙,轻扬了一下手:“行动!”

众人心中一震,纷纷开始活动僵硬的手脚,准bèi

拉起绳索下到碉楼。就在这时,碉楼里突然传出了人声,惊得众人一弹。墨衣双手一扬示意大家不要乱动,静静的倾听着下面的人说话。

墨衣生长在曾长年臣服附庸于吐蕃的东女国,对吐蕃的语言并不陌生。她清楚的听到下面两个醉酒了的男人在高声喊叫:“尚息东赞,我听说你的好侄儿尚徒儿悉,在维州当了俘虏。不知dào

赞普会不会让他挂起狐狸尾巴呢?”

“闭上你的臭嘴,尚赞磨!他是我的侄儿,莫非就不是你的徒儿吗?我们到时联合尚结赞,一起向赞普求情好了。”

“嘿嘿,如果你今天晚上能给我找来一个东女国的娘们陪我睡,我就帮你去求情。我听说东女国的女人都极其风骚,能有无数个丈夫随便跟男人睡觉。哎呀,来了这么久,却连母鸡也没有见到一只,东女国的那些娘们都死光了么?!”

“睡觉、睡觉,别吵!这可是他们的女王住的碉楼,比毡帐里暖和多了。你就幻想着你在抱着他们的女王睡觉吧!”

墨衣在上面听得一阵牙痒痒,恨不能现在飞身下去将他们切成八瓣。同时,她心中又有了一些惊喜:这两个吐蕃蛮子,居然是吐蕃逻些城大军的统率、吐蕃有名的两个宰相尚赞磨与尚息东赞!

又等了许久,两个大男人的说话声渐渐没了,传来了一阵震耳欲聋的鼾声。墨衣再细细观察了一下康廷川山谷中的情况,果duàn

的一扬手:“上!”

为了不弄出大的响动,他们没有直接跳下来。数十根绳索从山崖上放了下来,落到了碉楼顶上。东女国的武士小心翼翼的顺绳而下,陆续都到了碉楼顶上。墨衣也顺着绳子溜了下来,独孤凡就像一只雕鹏从上面一跃而下,落地无声。

墨衣凭着记忆,摸到了碉楼顶部的那块密石。打开暗扣用上暗力一拉,露出了一个能容人出入的孔洞。透过孔洞下去,就是宾就的房间!独孤凡率先动身,像一个狸猫一样的就飞落了进去。

“什、什么人!……啊呀!”只听里面传来两声惨叫,马上又寂静无声了。

墨衣心中一急马上跳了下来,看到独孤凡双手抱剑站在那里。两个粗壮的吐蕃人,已经横倒在了地上。不等墨衣开问,独孤凡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放心,只是晕了。”

几乎是在这同时,康廷川峡谷的南面,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喊杀声。无数火把,照亮了那一方天际。碉楼下的吐蕃兵马,瞬时轰动,全都从毡帐里跑了出来。一时间,火把点起人喊马嘶,就像是炸开了锅一样。

“汉王动手了!”墨衣凛神低喝。她还不知dào

,这还是南诏先锋与白狼夷、罗女蛮的军队开战了。那两个被独孤凡敲晕的吐蕃人,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却发xiàn

自己已经被绑得严严实实,身边一批拿着刀剑的勇士正怒气冲冲的围着他们。

墨衣走到他们面前,将剑架到了其中一人的脖子上,声音冷冷的说道:“我就是东女国小宾就!想不到吧,二位宰相,今日居然落到了我的手中尚赞磨与尚悉东赞惊愕的看着戴着鬼面的墨衣,显然被吓坏了。二人惊慌的叫道:“你、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墨衣冷笑:“这你们就管不着了。现在,大齐的大军已经攻到了康延川。你们的死期到了!”

正在这时,一群吐蕃兵卒慌张的朝碉楼上跑了上来,看样子是想来通报消息。墨衣抓住尚赞磨将他提到了楼梯边,用蕃语对下面的吐蕃士兵们大喝道:“站住!不然我马上要他人头落地!”

尚赞磨地脖间,已经被墨衣的剑硌出了血来,这时大气都不敢出。那群吐蕃士兵见宰相被俘。都有些投鼠忌器不敢上前。握着刀枪在楼梯边徘徊。

“让他们滚下去!”墨衣咬牙的低声喝道。

尚赞磨紧张的吞了一口唾沫:“下去,下去!”

那群吐蕃士兵犹豫不决,最终还是一起跑下了碉楼。

“将他们两个,带上碉楼屋顶!”眼见着偷袭无望了,墨衣只得这样决定。擒贼擒王,抓住了尚赞磨与尚悉东赞,吐蕃人就是群龙无首。这也未尝不是一个意wài

的收获。

墨衣等人。警惕的上到了碉楼顶上,严密的看押着二个俘虏。碉楼下,已经点亮了数千个火把,一群弓箭手都将弓箭朝上面瞄准。与此同时,峡谷南面地喊杀声。却是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了。

墨衣倒也不担心自己的脱身问题。翻过屋顶的绳索,就可以很轻松的从上面的密径逃走。而且碉楼高达十余丈,又有尚赞磨与尚悉东赞这两个挡箭牌,吐蕃人地弓箭也不敢乱放。她唯一有些不甘心的是,没能制造更大的混乱。也没有烧掉他们的粮草。

尚悉东赞年岁较高,站在四下无凭的碉楼顶上有些害pà

地双腿发颤。他紧张而小心的说道:“你们……想干什么?有条件可以提出来,凡事好商量。下面有我五万大军。你们如果伤害了我们,自己也活不了。”

“老贼!”墨衣恨恨的骂了起来。刚才就是这个老贼,还嚷嚷着要和东女国地女王睡觉。墨衣不由得恨恨的一剑柄砸到了他胸脯上,打得他一阵趔趄差点摔下去。尚悉东赞惊慌的大叫,下面的吐蕃士兵也发出了一阵惊呼。

墨衣心中一动:原来那些吐蕃蛮子,还挺在乎这两个老鬼的生死的?

她灵机一动,说道:“尚悉东赞,想活命不是没有机会。你现在对着下面大声的喊话。让你的士兵将圈养地牛羊全部放出来,然后将它们都赶得飞跑。”

“啊?”尚悉东赞大大的一愣,“你究竟想干什么?我还从来没有听过这么荒谬的要求!”

“少废话,想活命就照做!”墨衣又把剑往他脖子上重压了几分。

尚悉东赞紧张了一阵,开始扯着喉咙朝下面大声的喊话。碉楼下的吐蕃士兵自然认得这是尚悉东赞地声音。开始还有点犹豫。后来渐渐的有了一批尚悉东赞地亲信,跑到了屯粮的牲畜圈那里。将牦牛和山羊都放了出来。甩起马鞭,对这些牲畜们一阵猛抽。牦牛和山羊受了惊,放开蹄子就一阵乱跑起来。康延川峡谷地形窄小狭长,这群牲畜一阵冲腾起来,弄得吐蕃人的帐篷、队列一阵大乱。

“尚悉东赞,你疯了!他们是要搅乱我军的阵角!要是让赞普知dào

你为了活命干出这样的事情,会比死还惨!”一旁的尚赞磨大声的嚷叫起来。独孤凡在他旁边听得极不耐烦了,一扬拳头,狠狠打在了他嘴上。尚赞磨的口鼻中顿时鲜血迸飞,惨叫一声痛苦得差点晕厥过去。一张嘴,吐出满口碎牙和鲜血。

看到这副惨状,尚悉东赞自然是吓得两股战战,喃喃的道:“女、女王,还有什么要求。只要你答yīng

放了我,我一定照办!”

“很好。你很识相。”墨衣声如寒冷,“现在,让你的将士们将所有的帐篷都点起火来。”

“这……这如何能够办到!”尚悉东赞十分紧张为难的说道,“虽然士兵们都听我的话,但是这里可是几万人。要他们这样一处狭窄的地方放火烧自己的帐篷,跟处死他们有什么区别?他们肯定不会听了!”

墨衣一听,这话也有道理。要是弄得过头,就会让吐蕃的士兵们对这两个人不在乎了,到时候反而没法拿他们要挟吐蕃大军了。

这个时候,山谷南面的喊杀声越来越大,而且正在不断的逼近。碉楼下的吐蕃士兵们越发的惶恐混乱。尚赞磨见到这副状况,豁出去一般的大叫道:“勇士们。放箭!别管我们,放箭!拿起刀枪,前去御敌!”

独孤凡恼怒地骂道:“吵死人了!”一脚就踢上了尚赞磨的屁股。尚赞磨发出一阵惨烈的大叫,从十余丈高的碉楼上狠狠摔到了下面。

一声轰然巨响,惨叫声停住,下面的吐蕃将士则是一阵惊叫的混乱。

墨衣始料不及,这时不禁不皱眉:“大哥。你太鲁莽了!就这样杀了尚赞磨,我们就少了一份希望。”

“不是还有一个么。”独孤凡不急不徐,不温不火的说道,“那厮声音太大,乱七八糟地胡嚷嚷。吵得我心烦。”

尚悉东赞早已经吓得两腿发软,几乎就要瘫坐下来,不停的求饶道:“女王、壮士,饶命啊!”

尚赞磨的那一声喊,倒是让许多的吐蕃人醒了神。已经有大批的吐蕃士兵正在前南面涌去。仍然有一批弓箭手不死心地围在碉楼下。举着弓箭虎视眈眈。

墨衣眉头皱起,自言自语的遗憾道:“看来,我们也只能做到这些了。带上尚悉东赞。准bèi

撤tuì

吧!”

独孤凡偏了一下头,冷冷说道:“不就是想要放几把火烧起来么?哪里用得着那么麻烦。先撤吧,放火的事情交给我就行了。”

“你一个人?”墨衣颇有些担心。

“足够。”

墨衣让东女国的武士们,押着尚悉东赞撤tuì

了。吐蕃的士兵见他们手上还有自己地一个宰相,不敢放箭,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走掉。独孤凡戴回了他的黑斗篷,悄然上了山壁然后摸到了另一栋碉楼边,轻飘飘地落了下去。

喊杀声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南诏人打得非常的凶猛。顶在最前的白狼夷与罗女蛮,本来就各怀鬼胎心思不坚定,再加上白狼夷还和南诏一样经lì

过障卢山之败,这时根本就兵无战心。守在康廷川谷口的这一万多人马,就像是一盘散沙一样。根本没有做出多大的抵抗,就四下奔逃了。一批吐蕃的骑兵慌慌张张的从峡谷里面冲了出来。好歹将南诏的大军抵挡在了姻缘湖附近。吐蕃地骑兵战斗力强悍,虽然现在士气大打折扣也有些群龙无首,却凭借着超强的单兵作战能力,与南诏的大军打了个不相上下。而且,越来越多的吐蕃骑兵从里面冲杀了出来。

异牟寻远远看着战阵中的情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没想到白狼夷与罗女蛮地人这么不堪一击,早早的就引出了吐蕃人……奇怪地是,他们怎么这么混乱?根本就毫无组织与章法。要不是这样,我们哪里是他们的铁骑的对手?……汉王啊汉王,你可要早点来才好!我这里可是顶得很辛苦啊!

墨衣等人押着尚悉东赞,已然消失在了山崖上,朝密林深处躲藏了起来。独孤凡则是不露形迹的从另一侧的碉楼摸了下来,紧收着黑斗篷藏身于暗角,看着一头头牦牛与山羊从自己眼前闪过。吐蕃的军士们则是在一阵惊慌的驱赶。他不由得心中暗笑,如同山猫一般,轻飘飘的在黑暗的角落里移动,一步步靠近吐蕃人的粮仓。

正在这时,南面传来一阵更大的喊杀之声和震震的马蹄响。唐军特有的那种大金角呜呜的吹响,整个山谷里都回荡起了让心魄发颤的回声。

萧云鹤驻马站在帅旗之下,扬起手中的长枪,厉声喝道:“全军突击!”

“杀啊!——”徐战身先士卒的率领着飞龙骑,最先杀到了姻缘湖畔的战阵中。步兵下马,操起大陌刀,如同排山倒海一般的朝姻缘湖袭卷而来。

异牟寻激动的大叫:“唐军主力来了!汉王来了!”

康廷川峡谷中,群龙无首的吐蕃人越加的混乱。几个偏将好不容易组织起人马出去迎战,却被从外面逃回的自己人一阵冲散。偏偏这个时候,营帐粮仓那里,又冒出了火苗,有人惊声大叫起来:“失火啦!”

火苗腾腾的冒起,吐蕃人惊惧的大叫,慌忙赶来救火。独孤凡悄然的闪避开来,从其中一个营寨里摸到了几坛吐蕃人喝的御寨烈酒,满处的洒了起来。一头受惊的牦牛向他疾冲而来,独孤凡眼疾身快,索性一跃身骑到了牦牛身上,将手中的烈酒就朝其他牦牛的山羊的身上洒去。随处可见举着火把的吐蕃士气,独孤凡信手出剑击毙数人取来了火把,就朝那些牦牛身上扔。

这下倒好,一群火牛、火羊发出阵阵惨叫,发疯似的到处冲腾。将吐蕃人的兵马、帐篷全都冲了个稀巴烂,火势越来越烈。他们彼此践踏、冲撞,乱成了一团。康廷川山谷中,火势越来越大,烧得一阵惨叫连天。

许多吐蕃的士兵都发xiàn

了独孤凡这个罪魁祸首,但无论是放箭来是冲砍,就是伤不到他。这个人就像是鬼一样,身手诡异飘乎。后来,独孤凡骑的那头牦牛也着了火,他索性跳了下来飞快的攀上了碉楼。一阵箭雨落在了他身边,可就是无一命中。独孤凡站在碉楼顶上看着下面的大火,冷笑了几声,飘然而去。

姻缘湖这边,心中惶惶的吐蕃兵队兵马各自为战,哪里是飞龙骑与陌刀阵的对手!南诏人见大齐的援军到来,也越发的表现得英勇了。哇哇大叫的跟着一起围杀吐蕃人,发泄着长年积累在心中的怒气。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吐蕃人大康廷川杀了出来,姻缘湖湖畔,正式成了一片大战场。

萧云鹤找到了异牟寻,二人一起驻马停在一处较高的地方观战。他们同时惊异的发xiàn

,那些赶来助战的吐蕃兵马,看起来倒还更像是逃出来的,比陷入了围剿的吐蕃人还要慌张。

正在这时候,更大的一群吐蕃人哇哇大叫的跑了出来,还有好些人的马匹或是身上着了火。在他们身后,一群火牛、火羊紧追不舍,场面极度壮观。与此同时,一阵滚滚的黑烟从山谷中滚卷出来,就如同妖怪要现身了!

大批着火的牛羊,没命的朝姻缘湖里冲去。吐蕃人慌乱不堪的四下躲闪,全然无心战斗。一两万人乱七八糟的左冲右突只顾逃命,倒让唐军和南诏军都有些迷糊了。好多身上沾上了火的吐蕃人,也不顾一切的就朝湖水里跳。

“大人,康廷川中肯定是起了大火了!”异牟寻异常惊喜的叫道,“吐蕃人的兵马,从来没有像这样混乱无章过。他们现在只顾着逃命了,哪里还像是能战斗的军队?!”

萧云鹤何尝没有意识到这一点,马上下令道:“擂起战鼓,趁势追击剿杀!”

漫山遍野的战鼓声隆隆响起,群龙无首的吐蕃人更加混乱,这一回能躲藏的地方和后退的退路都没有了。刚刚还能勉强的个自为战抵挡一番,现在根本就是军无战心,陷入了彻底的混乱与惶恐。

这时,康廷川山谷中的大火,已经隔得极远就能看得清楚了。熊熊的大火,将那一方天际都给烧红了。整个姻缘湖畔,就如同白昼一样的通明。湖水映着赤红的火光一阵泛动,落水的牲畜和人马都在发出一阵阵惨叫。

战阵中的唐军和南诏军,面对这状况的吐蕃兵马,个个信心倍增越战越勇。吐蕃人则是完全丧失了信心。眼看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好些人都放下了刀枪投降了。

萧云鹤即刻下令,降者免死。众军都一起大喊起来。幸存地吐蕃人纷纷投降,再不作任何抵抗了。萧云鹤叫众军看好俘虏,同时也十分人道的派人去救落水的人马牲畜。

这一场大战,就如同夏天的雷雨风暴一样,来得猛烈。去得迅速。一场大火,让失去了主帅调度的吐蕃人迅速崩溃。清点俘虏人数,居然多达三万多人,几乎就与唐军的人数相当!好些牛羊几乎就是烧熟了,萧云鹤下令就地宰杀烤了来吃。

清点战俘的时候。始终不见吐蕃兵马地统帅。让懂得蕃语的将士找俘虏问话,才知dào

吐蕃的大将尚赞磨与尚悉东赞,这二人之前早就被一股奇怪的人给制住了。后来尚赞磨被扔下了九重碉楼摔得粉碎,尚悉东赞则是被这批奇怪的人奇怪地带走,消失在了十多丈高的碉楼上。

萧云鹤心中马上明白了过来:还能有谁?肯定是墨衣他们干的了!

唯一没有想到是。他们干得实在是太漂亮了一点,简直就间接主宰了这一场本该是十分巨大的战役!

近十万人的大战啊,居然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结束了。吐蕃还有三四万人马,全部请降!

想到这一切,萧云鹤自己也暗自咋舌,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是真实的。

这样大批量地俘虏,要处理也是一个大问题。萧云鹤不敢拖延,迅速下令将这些吐蕃人都绑了起来,结成一串一串的,派了一万名唐军和所有南诏兵。押着俘虏和劫获的马匹军资星夜前往雅州。这批吐蕃人极度的沮丧,个个都没了什么斗志。一路上就听到他们此起彼伏的连连叹气。

还剩下二万唐军人马,全都是骑兵了。萧云鹤下令清理战场,然后全军扎下行军营帐略作休息。

这些事情刚刚忙完,萧云鹤也刚刚在帅帐中坐下来。墨衣就兴冲冲的跑了进来。她将所有人挡在了外面独自一人跑进来。然后飞扑一般的扎进了萧云鹤的怀里,连连锤着他用胸甲说道:“我成功了、成功了!”

“好、好!安然回来就好。刚刚康廷川里那么大火。我还一直在担心里。”萧云鹤也紧紧地抱住她,细心安慰道,“回来就好。以后,再也不许你去干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墨衣身上满是灰土,脸也有些冻红了,身上轻轻的发抖。萧云鹤紧紧的抱着她,让她打从心眼里感觉到了一阵塌实。半晌以后,她才有些不舍的从他怀里钻出来,颇有些羞赧地说道:“外面还等着一批人呢。我抓了个大俘虏,你猜猜是谁?”

“呵呵,我怎么猜得到。”萧云鹤眯着眼睛笑了起来。看着墨衣这么兴奋,萧云鹤也特意配合的装了一下傻,好让她多高兴几分。

“尚悉东赞!吐蕃地四大宰相之一、尚悉东赞呀!”墨衣几乎是跳了起来欢声的说道,“被我活捉了!”

“那快带进来!”萧云鹤也兴奋的了点了点头,坐到了帅位上。墨衣欢快的跳到他身边站定,大声唤道:“将俘虏带进来!”

几名东女国的武士推攘着绑得结实的尚悉东赞走了进来。萧云鹤定睛看了看,是一个五十多岁体态有些肥胖的老头。此时他面如死灰一般,垂头丧气,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墨衣凑到萧云鹤耳边说道:“他不会说汉话。不过,我可以给你传话。我会蕃语。”

萧云鹤仰头看了墨衣几眼,不由得笑了起来:“想不到,我的王妃还这么多才多艺呀!从小长在东女国,既会汉语也会蕃语……啧啧,我真是自愧不如了!”

墨衣自豪的眯起眼睛笑了起来,然后正了正颜色:“开始吧,大人。”

萧云鹤回头看向尚悉东赞,说道:“你是吐蕃的宰相尚悉东赞?”墨衣自然是从旁翻译。

尚悉东赞看了萧云鹤和墨衣一点,点了点头,又低下去了。

“来人,松绑。看座。”几个小卒进来,给尚悉东赞松了绑,放了个座位。尚悉东赞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坐了下来,活动着酸麻的双臂,但仍然不敢正眼去看萧云鹤。

萧云鹤等他一个人折腾了半晌,才说道:“你知dào

吗?你的五万大军和一万联军,此刻已经全被我击溃了。”

“知dào

。”尚悉东赞重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不甘心哪!这一场仗,败得太过诡异、太过突然了!”

萧云鹤冷笑了一声,说道:“那不如让时光倒流回去,我们再来打过一次?”

“好!”刚听这句话。尚悉东赞几乎是本能的吼了出来,随即又恼怒的瞪了墨衣一眼,还以为她故yì

错翻戏弄他。墨衣说道:“这可是汉王说地原话,我可没有自己瞎编。”尚悉东赞皱起眉头看向萧云鹤,表情十分的郁闷。

萧云鹤却是呵呵的笑了起来:“战场上本来就是很诡异的。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一个小小的疏忽,也会铸成大错让满盘皆输。你既然身为统帅,就该明白。两军对恃。获胜的往往不是做得更对的一方,而是犯错犯得最少地一方。”

“那我犯什么错了?!我谨遵赞普的旨令,屯兵于康廷川让南诏等国的兵力当前部,先去攻打雅州。等你们气力耗尽了,我们吐蕃再以逸待劳的一鼓攻下。”尚悉东赞满不服气的嚷道,“赞普地法子很正确,我们也一直执行得很妥当!”

萧云鹤哈哈的笑了起来:“你错就错在,不该睡到九重碉楼上!那是什么地方?人家宾就睡的!连本王都只能睡到八重碉楼。你才算老几呀?哈哈!”墨衣脸一红,都不知dào

该怎么去翻译这几句话。思索了半天实在找不出可以替代的语句,只得照实翻译了。尚悉东赞的脖子都气粗了,喃喃地嘟嚷道:“成王败寇,随便你怎么说了!要杀就杀。别想再羞辱我!”

墨衣也轻声道:“大人,你这理由也说得……太荒涎不经了。”

萧云鹤忍不住又呵呵的笑了一阵。这才说道:“尚悉东赞,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东女国与南诏,都无法堪受你们的残暴统治,转而投效大齐了。南诏更是临阵倒戈,助本王击败了你地挡箭牌、替死鬼——也就是白狼夷与罗女蛮。这两个小国,我也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任凭他们的军队逃走了。相信用不了多久,这两个小国也会来投效大齐。你们吐蕃在九州西南一带只手遮天的日子,将永远成为过去。”

“你别太狂妄了……”尚悉东赞想怒斥,但生性有些胆懦的他迎上萧云鹤凌厉的目光,硬是将这句话说成了哀求一般,“我们的赞普,会狠狠教xùn

你的……”

“是,赤松德赞一直都想狠狠的教xùn

我。但是,这一直都只是个想法,从来没有付诸过实施。”萧云鹤颇有些狂傲地笑着走到尚悉东赞面前,声音沉了一沉说道:“告sù

我,赤松德赞曾对你下过的每一道命令,以及你所知dào

的关于赤松德赞大军的任何事情。”

第二百九十章 魔心

详加询间,原来是吐蕃原本在鄂陵湖一带储备了二三十万石粮草。不料一撮行踪诡异的唐军将这些粮草在一夜之间几乎烧了个精光。赤松德赞因此大怒,险些处死了五六千守粮兵士。后来,这撮唐军更是渗入到了昆仑山脉一带,将吐蕃的格尔木等地的一些牧场、农田搅得一片混乱。这些人神出鬼没四处杀人放火,稍不留神就被他们捅个篓子。昆仑山一带吐蕃派出了近万人马四处追剿,硬是摸不到一点他们的影子。

萧云鹤心中一阵狂喜:这肯定是史敬奉和那两百名死士干的好事了!没有想到,这一批在自己计划中早该是死去了的人,却做出了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他们不仅仅将吐蕃后方搅得鸡犬不宁,更是烧掉了赤松德赞的口粮,让他十八万大军在雪地里面临着饿肚子的大麻烦!

赤松德赞要断粮了!——这简直是萧云鹤重生之后,所听到的最好的一个消息!

现如今,东女国这边的近十万蛮兵大军,数日之内悄无声息的烟消云散。之前强壮如牛的赤松德赞,如今不仅仅是饿着肚子,还被生生的撕断了一条臂膀!

这一场大战役,胜机就要到来了!

萧云鹤强力的按捺着心头的喜悦,轻扬了扬手:“将尚悉东赞带下去,好生看管。”几个近侍小卒将人带走,十分识趣的站到了帐外十步远的地方。

这时,萧云鹤突然一把将墨衣抱了起来,在她脸上一阵狂吻。墨衣被搞得莫名其妙,只得压低着声音咯咯的笑。

“我的王妃!你简直是大齐百年来最伟大的福将!”萧云鹤一下将她扑倒在了行军卧榻上,十足激动的说道,“这一场大战役,我们有赢的希望了!”

“真的吗?”墨衣还从来没有看到汉王这样激动欣喜过,自己也十分的开心起来。她伸出双臂吊着汉王的脖子,嘟起嘴来媚惑的喃喃道:“那你征服我吧!狠狠的征服我,就当是给我的奖赏!”

“呵呵,这里可是军营。”萧云鹤笑了起来,在她红唇上亲了一口,然后说道,“等打完了仗,我征服你十天八夜!”

大金川畔,积雪开始缓缓的消融。但太阳仍然躲在厚厚的重云之后不肯露头。雪后融化比下雪时更冷,习惯了高原生活的吐蕃人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于是,他们出于本能的变得有些慵懒和懈怠。因为以往每逢这时候,他们都是躲在毡帐里升起炉火喝酒享乐的。

赤松德赞的心情有些说不出的郁结。因为就是刚才,他收到了障卢山一战的消息。以南诏大军为主的四万先锋部队几乎全军覆没——败给了一个女人。而且,萧云鹤居然也到了雅州亲自督战。

这一个战果是他没有预料到的。在他的预计当中,西川的主要防守力量应该是集中在维州面对自己亲率的十八万大军。雅州那里没有玄门关这样的天险阻隔,应该是很容易攻取的。虽然南诏、白狼夷等国的军队战斗力平庸,但仍然有自己的五万逻些城大军押阵。攻下一个雅州怎么说也应该问题不大。没有想到,预计当中本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发生了重大偏转。

赤松德赞的心中,隐隐感觉有些不妙。他火速下令,让驻守在东女国康廷川的尚赞磨与尚悉东赞加强防备,严防萧云鹤的大军突袭反击。

快使走后,赤松德赞心中仍然感觉有些不踏实。倒不是对自己的宰相和大军没有信心,只是萧云鹤突然出现在雅州,让他没来由的就感觉心里有些发慌。经过这一两个月来的交锋,赤松德赞深深的明白了一件事情:萧云鹤,绝非等闲之辈!如果雅州仅仅是一些普通将帅在坐镇,赤松德赞大可以放心,相信自己的大军可以攻破那里。可是现在,萧云鹤过去了,一切又都充满了变数。这个人,心术极深用兵诡异莫测。连赤松德赞自己也未必有十成的把握能胜得了……尚赞磨与尚悉东赞,能胜得过吗?

心中焦虑,赤松德赞感觉有些坐立不安。他将尚结赞与论悉诺都叫了来。

二人也刚刚知悉了障卢山一战的情况,心情也都有些压抑。仰看赤松德赞时,眼神中都多了一股惧怯。他们都跟随赤松德赞近二十年了。这么长的时间里,吐蕃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连番失败,他们也从来没有见过赤松赞普像如今这样地焦虑与烦躁。毕竟。从少年时代起,赤松赞普就是雄冠高原,几乎没人能够阻挡他。

赤松德赞脸色沉峻的站在大地图前,指着雅州一带的山林说道:“南诏先锋惨败,几乎全军覆没。萧云鹤亲自去了雅州。西南战线。出现了重大的危机。你们说说,有什么法子没有?”

论悉诺重重的一抱拳,沉声说道:“赞普,让老臣带五千铁骑去东女国康廷川吧!南诏的废物们打不过萧云鹤的飞龙骑,老臣却丝毫不怕他。障卢山之耻。老臣去亲自讨回!”

赤松德赞拧了一下眉头,说道:“老将军,你还没有明白我地意思。州那边。不是谁去带兵就能解决问题的。很明显,萧云鹤将他的战略重心转移到了雅州。他从维州带了多少人马过去,我们还未能知晓。从整体大局上看,我们失去了一个十分有利的先机,反而让萧云鹤占据了主动。雅州有了他亲自坐镇,尚赞磨与尚悉东赞都难以有什么大的作为了。老将军就算赶去,也不能解决根本地问题。我们要采取一个有效的办法,挽回这一场大战役所失去的不利局面。现在。我们数十万大军简直就是被他萧云鹤在牵着鼻子走。这实在太窝囊、太被动了。”

尚结赞眯着三角眼寻思了一阵,阴声说道:“赞普,依老臣看,萧云鹤他是想避实就虚,从侧面对我大军进行打击。汉人常用一招田忌赛马。我看他现在就用上了这种手段。赞普亲率的十八万大军,显然是他无法憾动的。于是。他大胆地舍弃了维州,亲自带着精锐部队重点突击雅州,妄图从这里打消我军的辅助势力,用各个击破的方式削弱我军庞大地力量。假如……他真的得逞,我军可就危急了。面前是玄门关天险,身旁随时要面对萧云鹤的包抄,而且我们自己也正面临缺粮的可能。但是,东女国那边有尚赞磨与尚悉东赞,他萧云鹤也未必就能轻松获胜。我们不如将计就计,趁他维州城空虚,猛攻维州!若能拿下维州,萧云鹤在雅州一带再如何得胜,终究要失掉老巢与根本。这最后的胜利,还是掌握在我们的手中!”

赤松德赞心中微微一怔,飞快的盘算起尚结赞的话来,然后说道:“言之有理。不管萧云鹤取得了什么样地局部胜利,我们始终抓住根本不放就行了。猛攻维州,的确不失为一个解决根本问题的好法子。不过,玄门关天险,并非是那样容易逾越的。如果在我们攻下玄门关之前,萧云鹤从东女国一带突袭卷杀而来,我们就要面临夹击的危险。而且,我们地粮草,已经不够半个月使用了。要在半月内攻下玄门关……这可是一个险招啊!”

论悉诺大声道:“赞普,请给老臣两万兵马。老臣率领这批人驻扎在西南要道。就算萧云鹤等人从这里攻过来,也要踩着老臣的尸首才能杀到维州。这样,赞普就能够专心地攻打玄门关!”

“老将军此计十分的合理,但也不用太过急躁和悲观。”尚结赞嘿嘿的一笑,说道,“现在,萧云鹤还未必就能突pò

尚赞磨与尚悉东赞的防线,我们是在做最坏的打算罢了。其实,老臣这里还有两条妙计说给赞普听。或许,这两条计策比十万大军更加管用!”

赤松德赞心中一喜:“快说来听听!”

“嘿嘿!”尚结赞笑得就像一只专食腐尸的鹰鹫,阳恻恻的说道,“汉人最大的缺点,就在于多情,而且多疑。我建议赞普,将与大军同来的汉奴,拖到玄门关前一一的斩杀。借此来刺激玄门关的守城唐军。眼看着汉人被一个个屠杀,他们就会发狂、发疯。狂乱的汉人冲动起来。哪里还会听什么指挥?更何况,现在玄门关可没有萧云鹤这个精神支柱了。谁还能镇得住阵角呢?只要他们失去平常心就会自乱阵角。到时候我军地攻伐就会变得容易许多。”

赤松德赞一皱眉:“借大屠杀来刺激唐军,让他们自乱阵角?计策本身没有什么不好。但是……罢了,你再说第二条计策。”

“这第二条计策,比第一条来得缓,并不能帮zhù

我们的大军攻陷玄门关。但却是釜底抽薪。”尚结赞笑得越发阴森了,“汉人多疑。而且是越有权、越在高位的越多疑。他们最喜欢内斗、排挤与猜忌。其实老臣一直想说一句话,萧云鹤并非是赞普合适的对手。”

“这话怎么讲?”赤松德赞与论悉诺异口同声的道。

“并非是他萧云鹤的能力不行。而是……身份不配!”尚结赞满脸阴险的说道,“他只是一个旁系地亲王,如何配得上与赞普对抗?赞普的对手,应该是大齐的皇帝。那个软弱无能的老头!赞普只要击败了老头,又何必跟萧云鹤这样的小角色缠斗不休呢?老头是什么人物,赞普想必比老臣更加了解。此人小肚鸡肠志大才疏,对能力卓着、功高震主地萧云鹤十分的忌惮。当年奉天保卫战与国都收复战结束后,老头马上开始着手削弱萧云鹤的力量。后来更是将他放逐出了国都。现如今,萧云鹤这样一个被他深深忌惮、被逐出了的亲王,居然在号令天下、统率整个大齐与我吐蕃作战了。赞普想一想。老头他能坐得住么?赞普只要略施手段在国都散播出一些消息,最好是派出细作买通一些跟大齐皇帝走得很近的贪官,让他们在老头面前扇一扇阴风……就说他萧云鹤是在收买人心,想占据西川摆脱朝廷自立为帝……呵呵!汉人可是最注重名份、最讲究忠君地。只要老头发难,萧云鹤必定会左右为难。到时候,我们可就有机可趁了。所以,我们的十万援军,不在高原。而在……国都的大明宫里!”

赤松德赞地眼睛迅速眯起,细细思索了一番后,咬牙切齿的说道:“甚好!论悉诺,你就率领二万铁骑驻守在西南五十里,用尽一切办法阻挡可能出现的萧云鹤大军。明日。押三千汉奴到玄门关前,一个个的砍给唐军来看。然后我军开始猛攻玄门关。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打下来。另外,国都那边的事情,尚结赞,你亲自处理,务必要做得漂亮谨慎。这是一条大计,完成得好了足以让大齐自己全盘乱起来,到时候我们就能趁机取事,开始袭卷整个内乱的中原!——哼!他萧云鹤能卑鄙无耻的派人奇袭我身后,也就休怪我采取一些非常手段了!”

这个时候,萧云鹤正在康廷川十万火急的整点兵马,准bèi

发动一场大奔袭之战。前去押送俘虏地唐军与南诏大军也都回来了,重归到萧云鹤的帐前。与此同时,之前失散奔逃的南诏士兵们,听闻了自己的国王已经投诚大齐并与唐军合并一处,都陆续归来。南诏兵马增加到了一万五千人。萧云鹤更是大胆的将雅州地兵马又抽调了一批出来,仅留了五千人守备州城。他手上的兵马,已经多达六万人。其中二万唐军,二万五千东女国地土兵,一万五千南诏国的士兵。六万人马的整点配备,颇费时间。唐军军营里昼夜忙碌,萧云鹤等人更是通霄达旦不眠不休的下达着着各项指令。眼看着五万大军就要整点完毕,白狼夷与罗女蛮的国王也派了使臣来见汉王,递上了降表,声称誓死效忠。而且各自献上了五千兵马与大批的粮草,以表诚意。

对于这个意wài

的惊喜,萧云鹤当然是来者不拒的收下了。之前隶属于赤松德赞的蛮兵联军,如今全部转投到了他的麾下。萧云鹤将白狼夷与罗女蛮的军队,编制到了南诏王异牟寻的麾下。这样一来,他手上即将投入战斗的人马多达七万之众!虽然战斗力有点参差不齐,但毕竟人多势众,大家都多了几分胆气。

深夜,双眼布满血丝的萧云鹤仍然坐在帅帐中,细细参量着行军地图。马勋、徐战、墨衣、异牟寻与其他一些蛮将,都围在他身边。

半晌以后,萧云鹤吁了一口气,说道:“看来,我们的行军路线要临时作个更改。”

众将一起疑惑不解。这条行军路线是连日来细细商榷之后才定下的。汉王居然要在临出征之时做出改变。

萧云鹤看了众人一眼,从他们的眼神表情中品读出了他们的不解,十分耐心的说道:“相信现在,赤松德赞肯定已然得知了雅州与东女国之边战事的消息。如果我是赤松德赞,为了不让自己的大军被包围夹击,肯定会在大军身前设下一道防线。也就是我们袭往维州的必经之路上设下防线。如果我们在他布下的防线上苦苦纠缠,对我们来讲是十分不利的。所以我决定,本王亲率飞龙骑、徐战率领唐军轻骑,仍然走大路奔袭。如果遇到了阻挡,就与之死战分散赤松德赞的注意力。而云南王与马勋,则率领大齐、东女国与南诏等国的联军步兵,绕走西南茂密险峻的山林,直插到维州玄门关前。”

异牟寻愕然的一惊,说道:“大人,你的意思是,由大人亲自诱敌,然后让我们奇袭到维州?”

“不错!”萧云鹤肯定的说道,“除非我亲自出现,否则赤松德赞和吐蕃人都不会相信他已经阻挡了我们的大军。现在情况万分紧急,吐蕃人失去了西南战线,随时可能狗急跳墙的强攻维州玄门关。如果维州有失,西川休矣!所以,云南王与马将军,你们的责任异常重大。维州安危,就靠你们二位了。同时,沿途行军多在崇山峻岭,道途异常的崎岖坎坷。我也希望你们能排除困难,争取早一点到达维州增援。你们越早一刻到达,维州就越多一份保住的希望。”

马勋的脸皮微微颤抖了一下,啪的一声抱起了拳,沉声道:“大人尽管放心!末将就是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也要用最快的速度翻越险境,死保维州!”

异牟寻也抱起拳来,正色说道:“臣下本是戴罪之人,深蒙汉王大人不弃委以如此重任。臣下以南诏的神明的名义起誓,誓必竭尽全力驰援维州!”

萧云鹤拱起手来郑重的回了一礼,然后用力握住他们的拳头:“有劳二位了,请尽早出发吧!”

“是!”马勋与异牟寻,接过了萧云鹤给的兵符印信,大踏步的出了帅帐。军营里,顿时响起了巨大的战鼓声。唐军擂鼓聚将,点阵发兵了。数万步兵整装出发,朝面前巍然屹立的群山跋涉而去。

萧云鹤也带着墨衣和徐战出了帅帐,站到了点将台前。

这将是大齐数十年来最大规模的一场战役。萧云鹤心中也有些悸荡不平。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的二万铁骑,奋然扬起手臂大声说道:“勇士们,我大齐的英雄们!”

“最后决战的时刻到来了!”

他有些声音嘶哑——“我们是无愧于祖先、无愧于大齐社稷、无愧于华夏民族的铁血王师!”

“今天,就用我们的刀剑与利矛。杀开一条生死血路!”

“与赤松德赞地吐蕃大军,做最后的决一死战!”

萧云鹤很少在将士们面前如此的激动。唐军将士们,都被深深的感染了。全部扬起刀枪大声呼喊——决一战死!

巨大的声浪,群情激昂。战马也感觉一阵躁热,彼此打着响鼻发出阵阵长嘶。场面变得极度的热烈,充满激情。

萧云鹤拿起一碗酒举到身前,大声说道:“兄弟们。喝下这碗酒!朗朗乾坤之下,天地有神明。他们会见证我们的英勇与不屈,会保佑骁勇无惧地我们!如果有谁不幸阵亡了,请记得:这一刻有两万兄弟为你送行!黄泉路上,我们永不独行!——干!”萧云鹤一仰脖。将整碗酒都喝了下去,然后,重得的一把将碗摔到地上,碎片四裂。

所有的唐军将士们,齐声一巨吼——“永不独行!——干!”一阵咕噜噜的声响传来。后。所有人摔碎了手中的酒碗,开始大声呼喊:“大齐必胜!大齐必胜!”

墨衣一直静静地站在萧云鹤身边,这时也喝下了整整一碗酒。险些被呛到。她的眼睛里已经有了一些泪花在闪烁。不知dào

是被酒给呛的,还是被眼前这种属于男人的悲壮与豪气所震撼了。与此同时,她越发的感觉那个搂着自己无限温柔地男人,胸怀之中居然有如此汹涌澎湃的力量,能震撼到每一个人的心灵!这种无比强dà

地精神力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估量,也无法用任何东西与之相比较。她感觉,如果将一支男人组成的军队比作一个人。那汉王就是这个人的精神与感知。没有汉王,这支军队就会是一个空壳子行尸走肉;有了他的强力支撑与精神鼓舞,这支军队就能忘却生死荣辱、狂热的爆fā

出超乎极限的惊人力量。

墨衣深深的呼吸,却感觉自己有些情不自禁的发抖,她在想。究竟是一种什么样地特质,让汉王这样的卓尔不凡?论武艺。他远比不上独孤凡;论才智,武元衡兄妹或许都不输他;论用兵打仗的韬略本事,赤松德赞与李晟这些人或许都不比他差。可是,汉王的身上,就是有一股那些人所没有的精气神!这种精神,能将所有人凝聚到一起,并激发出最强地斗志与最大的潜能——男人,这个魅力奇特、神奇而伟大地男人,百万人中难得一遇的奇怪男人!

萧云鹤接过小卒递来的铁槊长枪翻身上马,朝东北方向长长遥指:“出发!”

两万唐军铁骑一起奔腾起来。滚滚惊雷一般巨响,开始袭卷所到之处的一草一木。天地颤抖,河川沸腾。天地苍穹间,一股无形的巨大力量,几乎就要让风云突变,万物失色。

维州的玄门关前,吐蕃的大军近一个月来首次正式亮相。武元衡剑眉紧锁,白衣胜雪的站在城头,看着吐蕃茫茫无边的兵马一步步推进过来。一股沉重的压力扑面而来,玄门关城头的唐军将士,本能的发出一阵阵沉重的喘息声,呼吸加促。高固与宋良臣站在武元衡的两旁,神色各自严峻异常。他们握着兵器的手骨骨作响,手心里正在冒出一层层的热汗。

所有人都明白,吐蕃这是要发动最大规模的强攻了。就在数日前雅州的战事情报传来以后,武元衡马上预料到了这一个状况的出现,他已经作了最严密的部署要死守玄门关。今天,维州城中唐军都在想着一件事情:关在人在,关失人亡!

“只要还有一个人,也要拼尽全力阻止吐蕃人踏入维州城半步!”——这是那个弱不禁风的白衣书生,当着数万唐军将士说的一句话。这句话,就像是烙铁一样,深深的刻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中。

吐蕃人的兵马徐徐朝玄门关前推进。齐步踏进的攻城步兵与傲慢的铁蹄,发出了一阵骇人心魄地脚步巨响,几乎让整个玄门关都颤抖起来。放眼看去,吐蕃人的兵马一眼看不到头。林立的旌旗漫山遍野一齐猎猎作响。发出鼓鼓的风声。

武元衡深深的呼吸着,让自己的心情尽量平静。虽然有千万斤的重担压在肩头,可此刻他地心中反而变得纯粹而又简单。唯一想着的事情,就是死守维州不失。

吐蕃的兵马在离玄门关前一箭之地的距离停了下来。一彪铁骑举着旗帜,站得整整齐齐。大军阵中如同潮涌般的让开了一条道儿,赤松德赞骑着一匹宣花黄马头一次出现在了玄门关唐军地眼前。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这个绝世枭雄。

赤松德赞拿着一根马鞭在手中轻拍,仰头看了看高不可攀的玄门头。露出了一个冷笑。跟在他旁边的尚结赞嚣张的扬了一下手。一批吐蕃刀手押着一群汉奴走出了阵来。

武元衡愕然一下睁大了眼睛,其他的唐军将士同样惊讶不已,不知dào

吐蕃人这是要干些什么。

只见那群刀手,将整整一排数百名汉奴踢翻在地跪倒下来。一阵惨号和惊呼大声响起,此起彼伏地救命声传入到了玄门关唐军的耳中!

他们全是汉人!

赤松德赞露出了十足冷峻的微笑。轻轻地扬了一下手。尚结赞尖锐的声音响起:“斩!”

“咔嚓嚓——”一声声脆响传来,几乎震碎了所有唐军的耳膜!

那一颗颗滚落在地的人头、那流满一地的鲜血、那一具具歪倒下去的残躯!——将所有唐军的灵魂顿时震骇!

玄门头上,响起一阵愤nù

的惊呼声。宋良臣更是跳起脚来,冲到城阙边大声怒骂:“狗日地杂种们!来跟爷爷决一战死,别杀那些无辜的百姓!来呀!来呀!——你来呀!”宋良臣巨大的嗓门几乎就要吼得嘶哑。他发狂一般的猛锤着城头,近乎于疯狂!

唐军将士也全都愤nù

的狂吼起来,有地还拿起了弓箭要射。却又害pà

射到下面的同胞,又怒又急,简直就是抓狂。

武元衡心中一阵惊骇:这是吐蕃地诡计,想激怒我们,然后趁乱来攻城!

武元衡急忙对一向冷静的高固说道:“快去将宋良臣拉回来!传我严令:所有人严守岗位,不得发出任何声音!违令者,军法严惩!告知将士们,吐蕃人这是在故yì

挑衅激怒我们。好让我们失去章法不攻自乱。不要中了他们的奸计!”

高固其实也是怒气填胸快要控zhì

不住了,这时听到武元衡一席话才幡然醒悟,迅速的冷静了下来。他叫上两个近侍小卒,死命的将正要狂暴了的宋良臣拖了回来。然后传下了武元衡下达的严令。

宋良臣虽然是个十足的粗人,从来只要直来直去的发泄自己的情感。但现在。他也死死的将自己的脾气按捺了下来,没有再发作了。

武元衡大声的说道:“将士们。吐蕃人杀我们的同胞,我们绝饶不了他!但是,现在我们必须保持冷静,否则不但报不了仇,还会中了敌人奸计被他们杀死、被夺去玄门关!”

好多唐军听了军令,又听了武元衡这样的喊话,顿时安静了许多。

赤松德赞远远的看到了城头发生的一阵骚乱,脸上一阵阵冷笑。又扬起了手来。

之前被砍翻的一批汉奴,尸体像麻袋一样的拖了下去扔在了道旁。又一批人被拖了出来。有老人,有女人,也有孩子。这些人呼天怆地的悲惨呼喊,阵阵的声音传到玄门关上,几乎让所有唐军的心都要碎了。

又是一阵刀光闪起,血柱喷洒,人头滚落。玄门关前的土地,被染成了一片赤红。触目惊心的鲜血、人头和残肢,深深的印入到了每一个唐军将士的眼中、心中!

悲伤和痛苦几乎撕裂了唐军将士的心;无穷的怒火在他们的血管里燃烧!

“畜牲!——”宋良臣又忍不住了,冲到城头发出了一阵狂号。其他的唐军将士也几乎跟着一起喊了起来。高固紧咬着牙大声呼喊道:“严守军令!来人,将宋良臣拿下!”唐军将士们这时又从狂暴的边缘醒过了神了,纷纷喘着粗气,努力的平静着自己的情绪。

一群小卒犹豫不决,高固只得亲自带着他们上前,将正在狂吼狂骂的宋良臣死活拖下了城头。武元衡徐徐的吐了一口气,说道:“先让宋良臣安静一下也好。再传我严令,任何人不得擅离岗哨,不得发出任何声音!违令者,斩!”

从这一刻起,所有唐军将士的心,都在理智与情感的水深火热之中,开始了歇斯底里一般的挣扎!

又是一群汉人被推了出来跪倒在地。吐蕃刽子手的大刀扬起,人头滚落,赤眼的鲜血满天飞扬。

站在城头的唐军将士个个瞪圆了眼睛楚彦身绷得紧紧,几乎使出了全身的力qì

紧握着刀枪。

没有一个人动。

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城头上,唯有猎猎的旗帜飘响。

但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了泪痕;每个人的眼睛里,几乎都要喷出火焰与鲜血。

血与泪,在唐军将士们的心中疯狂的翻腾。悲痛与仇恨化作了熊熊的烈火,在每个人的血管里开始疯狂的燃烧!

武元衡双手背负在身后,衣袂飘飘。乍一看来,他仍然是那样的潇洒自如。可是,他的嘴角已经流出血来。牙齿,深深的咬进了嘴唇里。

三千人,分十批斩完……

每一个唐军的心灵,都经受了一次酷刑。

可是,他们没有动,没有呼喊。冷静得如同雕塑,全然不为所动。只不过,玄门关的上空,一股无形的强dà

力量正在不断喷涌,如风起云涌。

血在烧!——

那是唐军的血液在燃烧!

来决一死战吧!来迎战华夏的愤nù



赤松德赞依旧悠然自得的把玩着手里的马鞭,遥遥看着玄门关上。他瞟了一眼身前的大一摊血渍,对尚结赞说道:“我的大相。你的计策,好像并不太管用。唐军根本不为所动。”

尚结赞冷笑一声说道:“他们只是在强作镇定罢了。赞普,开始攻城吧!唐军的信心已经动摇,他们已经被鲜血和人头气晕了,甚至是吓坏了。”

“好吧。但愿你是对的。”赤松德赞点了一下头,说道,“没有萧云鹤的玄门头,应该容易攻取一些了。下令,开始攻城!”

吐蕃人吹起了号角,发起了攻势。

武元衡的情感也在这一刻喷发。这个弱不禁风的书生怒声咆哮:“擂鼓,迎战!”

他的声音颤抖了、扭曲了!其中还有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狂味道。

三十二名光着帮子的大汉,发出了一阵野兽般的巨吼,将所有的愤nù

和力量都发泄到了战鼓上!

“咚咚咚——咚咚咚!”震耳欲聋的鼓声响起。玄门关上,所有的愤nù

在这一刻爆fā

出来。

唐军将士都发出了一阵阵疯狂的吼叫,楚彦然忘我的开始了血债血偿的大复仇!

那种灵魂深处喷出的无穷怒意,让人狂热,让人忘记了生死!

如同雨点般地箭矢铺天盖地而下,每个弓箭手射箭的频率几乎都比平常高了两倍。原本要两个人才能搬起的擂木炮石,在咬牙切齿的怒吼声中,被一名唐军将士高高举起砸了下来。

吐蕃人有赞普在后面亲自督战。同样杀得异常凶猛。近百架云梯搭了上来,野狼一般的吐蕃人开始攀城攻打。城头下,数批骑射手来回的奔腾。玄门关的空中,如同下起了一阵箭雨。

武元衡眉头紧锁,依旧是那样昂然地站立在城头。他的手中,拿着汉王交给他的各色旗帜,指挥着守城大军的每一个动作。

这个时候。成败生死已经被所有人抛到了脑后。无边的仇恨让每一个人都接近了狂暴地边缘。

血债血偿!仇人就在眼前!

每一名唐军将士都疯狂了!

哪怕是刀枪插进了自己的身体,也要怒吼着抱着敌人一同掉下楼头!

哪怕是被弓箭穿透了胸膛,也要从城阙边落下,拖翻一架吐蕃人的云梯!

“我要是阵亡了,就把我的尸体当成炮石砸下去!”

“拔下我身上的箭矢。射回给吐蕃地畜牲!”

“别拖我下城头!我还有一条左臂可以挥刀、我的身体可以为兄弟们挡箭!”——

无法分辩,这些话语出自谁之口。也许就是一个最平凡最不起眼的唐军小兵。

没有谁还记得昔日地理想,没有谁还念着家中的亲人。狂热的信念与无边的仇恨,让所有人从灵魂深处爆fā

出无畏无惧的强dà

力量。

此刻,平凡而伟大的大齐军人。正在向苍穹神明诠释——什么是英雄!

赤松德赞端坐在马背上静静的看着眼前的战事。他地眉头渐渐的拧了起来,忍不住瞪向一旁的尚结赞,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声:“蠢货!”

尚结赞一愣。只得缩起了头,都不敢迎向赤松德赞凌厉的眼神。他也看到了,之前仿佛是吓呆了地唐军,此刻居然爆fā

出惊人的战斗力。吐蕃大军地强攻,显然并不是太奏效,死伤极其惨重。狂暴的唐军,简直比进攻的吐蕃人士气更加高昂,而且是爆棚一般的高昂!

血与火。在玄门关热烈蒸腾。生死的大战,震撼天际寰宇。

维州西南五十里处,萧云鹤率领着二万骑兵,风卷残云一般的奔袭而来。

“报!——前方发xiàn

吐蕃大队兵马阻挡!”

萧云鹤一扬铁枪:“迎上去,与之决一死战!”

“杀啊!”唐将健儿誓死如归的朝吐蕃兵马迎击而去。

与此同时。吐蕃大将论悉诺也扬起了手中的大刀,苍老粗重的声音响起:“勇士们。与唐军誓死一战,冲啊!”

雪冻后的大平原上,两股兵马迎头撞击,开始了生死大战。

这是一场,面对面的强力对撼!

没有花招,没有诡计,就是生与死、血与肉的搏杀!

萧云鹤心中十分的清楚。既然这里真的有吐蕃人设下的阻碍,那就证明,他们是真的在强攻维州了!

除了踩着他们的尸体踏过去,再没有别的捷径可寻!

除非是自己战死,或者是吐蕃人败亡,除此之外,不会有第三种结果!

第二百九十一章 血洗

“杀!——”萧云鹤纵马跃起,青骓马嘶声狂啸。冲在最前的萧云鹤,率先展开了杀机。冷铁银枪带着无穷怒意与杀气,将一名吐蕃骑兵当胸穿透。一阵血雾从吐蕃士兵的口中喷出,正好喷在了萧云鹤的头盔上。二马相交一枪穿胸,萧云鹤还不及将枪后撤拔出,索性抡起手中千斤之力,将那具尸体狠狠的摔了出去。沉重的力道将那具尸体横甩出去,砸翻了两个正在猛冲的吐蕃骑兵。他们惨叫着落下马来,顿时被后面赶上的骑兵踩成了肉酱。

墨衣紧紧跟在汉王身后,一柄红缨铁枪舞弄得飞花乱影,如同蜻蜓点水一般只在吐蕃人的咽喉间招呼。相对于男人蛮横霸道的砍杀,她显得更加的有技巧。时常就是四两拨千斤,灵巧地将敌人击杀。独孤凡依旧跟在她的左右。也难得他这一次也拔出了三尺青锋,如同鬼魅一般就在萧云鹤与墨衣身边飘乎。凌厉的剑光不断飞起。一阵阵血雾和肢体在他身边飞扬。

徐战率领着一撮骑兵,也突杀到了战阵核心。他本该是心情极为复杂的。与他战斗的吐蕃人中,甚至有不少是认识到的。有的当初还在一个毡帐里喝过酒、聊过天。可此刻,他甚至没有心思去想任何地问题。除了杀戮,再没有其他的想法。

萧云鹤的枪法霸道凌厉,声声巨吼从他喉间暴发出来。这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役持续到了今天,他心中压抑着的所有感情全部喷发。

绝不容情。冷血屠杀!

一枪刺出,正中一人肩膀。那人一声惨叫,顺势一刀就朝萧云鹤地胳膊砍了下来。一旁的墨衣一声娇斥横刺里一枪挑来,正将那名吐蕃人从腰间穿透。萧云鹤顺势用了几分力道,将那个惨叫吐血的吐蕃人掀落下马。也就在这时。两柄寒刀一起罩向了墨衣,险相环生。萧云鹤来不及细想,一把抽出腰间的承影宝剑飞射了出来,十分准bèi

的将其中一人当中穿过。

墨衣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多危险,不由得出了一阵冷汗。独孤凡飞身而上。身体一阵飞旋地从那名骑兵身边掠过。一道光影暴闪,那人的头胪就此飞上了天。他落天地上一把拔出承影剑,居然还道了一声“好剑”!然后。又顺手扔回给了萧云鹤。

萧云鹤手脚麻利的接过飞剑重新插回剑鞘,对墨衣大吼了一句:“不要分心!”

“是!”墨衣大声地应了一声,发出阵阵娇斥,杀得越发勇猛。

生死一线间,她越发的感觉那个男人,比自己的性命还重yào

。同样的,在他的心中,我也是如此的重yào



这就足够了!

戴着鬼面的墨衣。用她手中的铁枪,如同狰狞地夜叉开始了一场生命的大收割。青铜面具之下的独孤凡,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狂乱的杀戮过。这两个在吐蕃人看来是鬼一般的人,身手最为诡异高超而且配合默契,显然比任何人杀人都要利索。

势均力敌地大战。看似永远也无法结束……残留着白雪的平原上,迅速被染得通红。无数地灵魂争抢着飞上天空。生命飞速的消失。

论悉论快要五十岁了。终他一生,也没有遇到过这么凶猛擅战的唐军。当年,他用马重英这个名字,将唐军打得丢盔弃甲一败涂地,甚至一路拿下了国都城。从此,他成了高原的战神。可是今天,他惊愕的发xiàn

,这一股唐军简直就像是脱胎换骨不像汉人了!

他们比吐蕃的骑兵更加凶狠!更加不怕死!更加拼死顽强!他们那个年轻的统帅,身先士卒的杀在最前,几乎无人可挡!

论悉诺不由得恨恨的喘起了粗气,大喝一声:“跟我上!”

这员老将,也亲自挥舞起宝刀,带着身边的近侍兵卒杀进阵来。而且,特意朝萧云鹤这边的战阵突击。

四万人的大会战,喊杀声如雷。战场的每一个角落里,都杀机四伏。论悉诺不愧是老道的统帅,轻易的带着人撕开了一道口子,扑到了萧云鹤等人的身前。

萧云鹤龙目如炬,也早早发xiàn

了这一撮专为自己而来的人。看来人的衣饰和气度,肯定是一员大将!小娃娃,你就是萧云鹤?”论悉诺曾常年混迹于国都、与汉人打交道,汉话说得极为流利。他用苍老的声音粗重的吼道,“认得老夫吗?”

萧云鹤一枪拍翻一个想来偷袭的吐蕃蛮兵,一边沉声喝道:“来将通名!”

“老夫就是吐蕃大将论悉诺!”论悉诺大声吼道,“也就是你们汉人听说的那个马重英”

“马重英?!”萧云鹤一听,心中的怒火烧得更加旺盛了,怒声喝道,“你就是那个攻破了国都、杀我李家王亲与大齐百姓的老贼?!”

“哈哈,正是老夫!”论悉诺有一群强兵近卒挡在身前,肆无忌惮大笑道,“来吧小娃娃!你不是要报仇吗?来与老夫决一死战!”

“老匹夫,受死!”萧云鹤怒声暴喝,勒马就朝论悉诺杀来!

他的确是暴怒了!

就是这个马重英,杀了他萧云鹤无数的龙子龙孙,血洗过国都,夺走了无数的财富,立过伪帝霸占过龙廷!

这简直是萧云鹤莫大的耻辱!

“呀!——杀!”不远处的墨衣,被汉王的这一声变调的巨吼惊吓住了。她还从来没有见过一向从容有度的汉王,如此狂怒过!眼见着他杀进了一群人的刀枪阵中,墨衣不禁有些花容失色,一枪扫开了身边围攻的蛮兵,也勒马朝那边杀了过去。论悉诺身边的十余个近侍,功夫也都不差。萧云鹤单枪匹刀一般的冲杀进去,虽然气势如虹,可是一时也讨不到多大便宜。好在一旁不远的唐军将士也有意的朝这边靠拢。萧云鹤身边的压力顿时斗然降低,得以专心的与论悉诺对决!

论悉诺征战一身,吐蕃战神的称号可不是仅仅是指他擅长统兵。马上的功夫,也十分的出众。一柄老刀在他手上翻花飞影,与萧云鹤的铁枪打了个不分上下。众人听见半空中刀枪相接火星四射,乒乓的的声响阵阵荡出。

墨衣提马杀进来,却也被数名吐蕃骑兵给围住了。独孤凡依旧像鬼一样的四下飘乎,在吐蕃的刀光剑影中翻滚,从旁保护着墨衣。

转眼间,萧云鹤与论悉诺已经在马上厮斗了三四十个回合。他心中不由得暗自惊异:这个老头子,果然有些本事!一柄刀使得水泼不进毫无破绽!

玄门关前的战斗,已经进行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吐蕃人铁了心要攻上城头,甚至不惜踩着自己人的尸体向上爬。玄门关城头下,已经尸堆如山血流成河。唐军的士气依旧高昂得恐怖。尽管唐军的伤亡也很惨重,可是他们今天都像是疯狂了一样,全都不顾生死的在城头与吐蕃人做生死的大决战。

眼看着快近黄昏。攻城战居然进行了三个多时辰了。仍然没有一名吐蕃士兵成功的登上了玄门关城头。

高固提着刀站在武元衡的身边,面色沉静得如同古井。他头一次的发xiàn

,原来那个文弱不堪的武元衡,其实有一个很强dà

的魂。从开战到现在,他丝毫没有表示出过一丝的怯意。雨点一般的箭矢从他身边插身而过,他几乎纹丝不动眉头都不皱一下。更重yào

的是,这个书生指挥守城战颇得汉王的真传。城头防务在他的指挥下,有条不紊滴水不漏。

守城的唐军已经补充了无数拨进来。阵亡伤残的将士,被迅速拖下了城头。玄门关的大门,这几寸宽的一处地方,埋葬了无数的冤魂。

赤松德赞心情抑闷的深了一口气。看着大军死伤如此惨重,他几乎就想要退兵。可是他更加清楚,如果此刻还不强攻拿下维州,今后就更难没有机会了。他狠咬牙关下令道:“吹起号角,发起更猛的攻击!”

吐蕃的人潮如同蚁群一般更加汹涌澎湃。玄门关上的唐军仍然是怒气满胸杀气冲天,毫不退缩的与他们决一死战。

宋良臣被拖下了城头还险些被绑了起来,这时候好不容易揍翻了几个守兵冲到了城门边,大声的嚷叫道:“打开城门!老子要出去杀光那群畜牲!”

“将军,你疯了!”死死护在城门边的守城小将也顾不得许多了,对宋良臣大骂起来,“所有的兄弟们拼了性命要守住这个城门,你却要将它打开!”

宋良臣重重的唉了一声跺起脚来。又冲到了城头上。不由分说地搬起大石头就往下砸了起来。

战局,仍然胶着……死伤极度惨烈!

大平原上,唐军与吐蕃人的骑兵较量,也同样难分雌雄。战阵中,萧云鹤与论悉诺多次交马杀到了一起,都无法将彼此击倒。他们二人,都开始有意识的朝对方砍杀。因为他们心中都在想同一个问题:如果能将对方主将击杀。将会赢得一半的胜利!

这一场荒野的大决战,简直就要将天际的重云飞鸟都震落下来。血腥战斗了三个多时辰,仍然未能分出胜负。好多马匹开始口吐白沫,将士们也些手脚发麻。一直在沉声怒吼的嗓门,也变得嘶哑。

可是。就是没有一方有任何要撤tuì

地迹象!

战阵中,萧云鹤与论悉诺又一次的杀到了一起。

也许是拜上天所赐,萧云鹤重生后的这副身躯,大大的异于常人。力量强dà

无匹不说,体力也是十分的惊人。相反地。论悉诺虽然也是沙场悍将十分的老道,毕竟年纪上吃亏,有些力衰了。他心中清楚自己的体力情况。可是也不能后撤。因为他清楚,拖得越久一分,赞普那边就多一成胜算!

死战,直到战死,就是他的宿命与责任!

“吼!——杀!”论悉诺如同老牛发威,奋起最后一丝力量朝萧云鹤奋勇杀来。萧云鹤沉声厉喝,挺枪迎上了论悉诺的这沉重一击。

虎口发麻!

间不容发之间,萧云鹤将铁枪抡了一个圆弧。使出了李靖枪法中地那招南雁北归,枪尾诡异的迅速击出,不偏不倚,正中论悉诺腰间软肋!

论悉诺发出一声惨叫,腰间的剧痛几乎让他拿不稳刀翻身落马。萧云鹤趁胜追击。斗然一下从马鞍上侧踢一脚出来,却仍然凭借着高超地马术掌握着身体的平衡。一脚正中论悉诺的头部!

“砰”的一声响,论悉诺重重的落到了地上。萧云鹤迅速落回马鞍狠一提马缰,青骓马发出一声嘶鸣奋然抬起前蹄,狠狠的朝下踩去!

论悉诺眼见头顶一个黑影踏来,心中大叫不好,飞快的一个翻身居然躲了过来。可是,他几乎还没有停稳身体,凌空一枪击来,将他从胸腹间穿过,死死的插到地上!

萧云鹤拔剑在手,喘着粗气居高临下地看着论悉诺。论悉诺喉间发出野兽一般的厉号,使劲的扭动着身体,双手去拔枪……无奈,这一枪扎下来势道实在太沉,不仅仅贯穿了他的身体,更是深深的扎入了泥土之中!

“给你个痛快!”萧云鹤策马奔来,扭款狼腰一剑划下!

一道寒光暴闪,论悉诺地喉间出现了一道血痕。他的所有动作也瞬间定格。地震在马蹄地踩踏之下不停的颤抖。他那颗人头突然朝旁边一翻,与脖颈生生的分离开来。

目睹论悉诺被杀的吐蕃人,都惊声大叫起来,纷纷朝萧云鹤死命冲来报仇。萧云鹤策马而起拔出了插在论悉诺身上的铁枪,毫不畏惧的又冲杀起来。与此同时,唐军将士们则是一阵大喊:“汉王诛杀了敌军主帅!”

这个声音越来越大,让疲惫不堪的唐军将士们大受鼓舞。众将士奋起余威,又爆fā

出一阵令人惊怕的潜能,继xù

与吐蕃人殊死决战!与此同时,由于主帅阵亡,吐蕃的将士们除了震怒,更多的是感觉到了一阵惶恐与茫然。他们的信心受到了极大的挫折,士气也不断的跌落下来。

与此同时,数万唐军步兵正在离维州不远的险峻山林上艰苦攀越。他们已经能够听到玄门关传来的巨大喊杀声。可是他们,也几乎接近体力耗尽的边缘了。没有一个人的衣衫还是完整的。甚至有许多人,摔断了手脚,中途滞留了下来。

“下了这个山头,就可以到达维州玄门关了。”马勋重重的喘了一口气,大声说道,“兄弟们。我们就要到了!生死大战就要临头,打起精神来!从山坡上猛冲下去,将吐蕃人冲杀得七零八落!”

“吼!——”这些将士们几乎就嗅到了玄门关前决战的气息,提起一股气,加快了脚程。

吐蕃人地军阵中,不知是谁大声吼叫了一句:“看,那边山上!”

那边山上。一股人马正如同瀑布倾泄而下,冲涌而来!

与此同时,玄门关上的唐军也发xiàn

了这个异样,爆fā

出了一阵吹呼声:“援军来了!”

武元衡、高固、宋良臣,赤松德赞、尚结赞。这些人的眼光,顿时朝那个方向定格。

“赞普……唐军援军!”尚结赞紧张的有点哆嗦,“怎么会从那里出现?他们会飞吗?!”

赤松德赞心中也抽了一口凉气,看那股大军的来势,人数不下四万人!此时自己的大军与守城唐军已经打得精疲力竭。再被这一股大军冲杀一阵的话……

他几乎是有始以来第一次从心中泛起了一股凉意!

玄门头上,宋良臣大步跳到武元衡身前,雷吼道:“长史。让末将出击吧!”

武元衡身躯一颤,眉头紧拧不动声色。宋良臣急躁地大吼起来:“让末将出击!出击!”

“别吵!”高固大力一把将宋良臣拉到一边,沉声道,“此时万分紧急。出击这样的决定,不能鲁莽断下!让武长史自己决定!”

武元衡深吸了一口气:“不急。继xù

守城!”

宋良臣恨恨的锤了一下拳头,又去搬石头砸了。

马勋与异牟寻手下的人马,已经猛冲到了山脚下,迎头与吐蕃人的侧翼大军杀到了一起。与此同时。吐蕃人攻城地攻势,无可避免的弱了下来。从后方侧翼传来的一阵骚乱与喊杀,让每个吐蕃人心中都有了一丝惶然。

“传令,中军全力迎上这股唐军,死战拖住他们。”赤松德赞恢复了冷静。下令道,“前军继xù

攻城。如不攻下维州,誓死不回吐蕃大军明显分成了两股,从中间分散开来。一股与马勋等人的大军冲杀到了一起,另一股仍然死命的攻城。

又过了半个时辰……

几乎所有人都有些声嘶力衰了。

赤松德赞骑在马上,也感觉双腿有些灌铅了一般地沉重和麻木。由此可见,那些正在拼命砍杀的人,累成了什么样子。

两方战局,却仍然僵持不下。无数尸体,横七竖八的摆满地整片土地。可是赤松德赞,仍然没想过要后撤。他也没有了选择。如果不能现在攻下维州,一切都要完了。他甚至摸到了腰间的长刀,想要亲自参预战斗。

夜幕几乎就低垂下来的时候……

西南方向的山间大道上,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大的吼声,伴随着滚滚的马蹄响,震耳欲聋!

唐军的铁骑,在黑夜之中如同地狱来的魔神,袭卷冲杀而来!他们每一个人地身上,几乎没了一寸干净的地方。

血、汗、灰、土,混和到了一起;所有的马匹,口吐白沫体力近乎于耗尽。

可是,就是这样一股残兵,却爆fā

出惊人的士气,汹涌的冲杀而来。

萧云鹤手握那挺诛杀了论悉诺地铁枪,嘶声吼道:“将士们,决一死战!”

唐军的骑兵将士们,几乎个个都接近了虚脱地边缘。可是这时候,偏偏又都爆fā

出恐怖的潜能,楚彦然忘我的开始疯狂冲击吐蕃的侧翼!

身后传来一阵巨大的骚乱,赤松德赞不由得心惊的朝后面观望而去。只见一股唐军铁骑,正如同疯狂的箭矢一样,狠狠扎到了自己身后大军的腹地!

强dà

的冲击力,让吐蕃后军一阵大混乱。立地站立的吐蕃军士们,猝不及防的仓促迎战,顿时被这批舍生忘死的骑兵冲得七零八落,星落云散。

赤松德赞惶然的大惊失色,喝问道:“怎么回事?”尚结赞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来急报:“赞普!萧云鹤亲率一股唐军,杀到我军后翼!”

“萧云鹤?!”赤松德赞的声调斗升,“他是骑兵,怎么到了里?论悉诺没能挡住他吗?!”

尚结赞嘴唇有些发抖:“看、看来是的!唐军的骑兵显然是经过了一场大的厮杀,每个人的身上都带着血。他们几乎体力耗尽了,可是却异常的凶猛,我军、我军无可抵挡!”

赤松德赞的额头,不禁流出了一滴冷汗。他紧紧拽着自己的刀柄,心中两股念头开始疯狂的挣扎——战,还是腿?!

马勋与异牟寻率领的步兵,在吐蕃的骑兵面前讨不到什么便宜。虽然他们从侧翼的突袭占据了一些地势与心理上的优势,可仍然陷入了苦战。可是这时候,萧云鹤亲率的近万铁骑从旁展开了猛攻,吐蕃人陷入了一片混乱。马勋等人顿时感觉压力大减,奋起余勇疯狂的拼杀起来。

与此同时,吐蕃人浩荡的阵形被冲散,被分割成了几片。维州城前,惊天动地的喊杀声震动云霄,令天地变色!

赤松德赞咬得牙齿骨骨作响,万分不甘的一挥手:“撤兵!撤tuì

!”

一阵鸣金声响起,前方正在攻城的吐蕃人如同潮水一般的退去。守城唐军则是爆fā

出雷鸣一般的欢呼声。

城头上的武元衡,清楚的看到了黄昏夕阳下那股奔腾而来的骑兵。

那是汉王的铁骑!

武元衡的身体顿时有些发抖起来。一向斯文如水的他大声怒吼道:“宋良臣、高固!率领所有飞龙骑出击!”

“让吐蕃人彻底的见识——我华夏的愤nù

!”

那扇门——那扇紧闭了数月、吐蕃做梦都在觊觎的维州大门,轰然打开!

厚重的大铁门,三十余人才奋力的推了开来,因为门旁塞满了尸体。

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华夏的愤nù

从这个门洞里,如同惊涛骇浪一般的奔泄出来。

宋良臣嫌铠甲太过碍手碍脚,早就将它从身上卸了下来。这时,他又稀里哗啦的扯碎了身上的衣服,露出楚彦身的伤疤和黑铁一般的肌肉。他手提一根巨大的铁棒,头一个猛冲了出来。

“杂碎们!爷爷来报仇了!”从冲出门的那一刻起,宋良臣就感觉脑子里一阵嗡嗡作响,全然陷入了疯狂。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顾不着了。

他匹马单枪冲在最前,飞快的赶上了正在撤tuì

的吐蕃残兵。那一根重逾百斤的大铁棒蛮横无匹的就当空砸了下去。

谁可抵挡?!

不管是人头、肢体还是马匹,在那根大铁棒下,都如同泡沫一般的粉碎。刀枪剑戟,就像纸糊的一样尽皆寸断!

“杀、杀杀杀!——”宋良臣狠咬牙根连声巨吼,宛如出关的猛兽,疯狂的杀戮。他身后率领的一队飞龙骑,同样狂暴的开始了本能的杀戮。长枪铁剑,毫无怜悯、肆无忌惮的疯狂飞舞。喷薄的怒气,让每一个唐军将士几乎都变成了恶魔,开始了一场血腥的大屠杀。

别提仁德,此刻我就是一个屠夫!

别说道义,现在我心中只剩下仇恨!

三千颗平民的人头,三千腔无辜的鲜血,注定要用十倍、百倍的代价来偿还!

连平常最为沉稳老练的高固,此刻也忘情的怒吼起来。这一次,他提上了许久未曾用过的狼牙棒。紧跟在宋良臣身后,率领一队飞龙骑冲杀了出来。

二万飞龙骑!二万张勾魂地夺命幡!

无需顾忌,没有怜悯,此刻只需yào

鲜血与杀戮,来平息无边的痛苦与愤nù



按照武元衡的安排,飞龙骑没有直接参预守城战,此刻个个体力充沛斗志昂扬。血性与愤nù

已经在他们心中积压成灾。剑川军最精锐的战士们。身披墨甲黑袍,从轰然洞开的玄门关大门里冲杀出来。在吐蕃人的身后,发出了一阵宛如九天龙吟的长啸,开始了绝情大屠杀!

心惊胆裂!

刚刚还在拼死攻城地吐蕃步兵,此时个个连滚带爬。信念完全崩塌。在被怒火烧红了眼睛的飞龙骑面前,他们就如同土鸡瓦犬那样不堪一击!

洞穿!粉碎!撕裂!贱踏!

全部都要死!

玄门关前,出现了人间最惨烈的一场大屠杀。训liàn

有素斗志爆棚的飞龙骑,摇身一变成了地狱来的刽子手,疯狂而又霸道地杀戮着吐蕃败军;他们胸中的愤nù

。一路看中文网首发更是化成了诛仙灭神的利刃,将吐蕃人一向引以为豪的骄傲与狂妄,撕裂成了碎片。散落在了肢体与鲜血堆积的黑红土地上。

玄门关地上空,一股几乎肉眼可见的杀气、怒气、怨气,冲天而起。一阵狂风啸响,飞龙骑将士们的黑色斗篷傲然飘扬,每个吐蕃人地心中,泛起了一股彻骨的寒意。他们的双腿开始哆嗦,心中的信念逐渐变得颓丧,连握着刀枪的手也似乎有些不稳。

赤松德赞完全相信。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瘦死的骆驼,永远比马要大。虽然现在他的大军面临围击夹攻,但这毕竟是十八万精锐铁骑。无论如何至少可以与唐军战个平分秋色。

可是他没有想到,完全没想到!

从那个白衣书生怒喝出声、玄门关大门开启的那一刻开始,从那一撮衣甲怪外地铁骑飞奔出来开始——每一个唐军的心中。都燃起了近乎于疯狂的斗志。[奇Qisuu.com书]愤nù

,让他们忘却了生死;愤nù

。让他们无惧伤亡!连那些翻山越岭而来、个个衣甲残破的蛮兵联军,也被这种愤nù

所感染,变得极其骁勇;萧云鹤亲率而来的那批接近虚脱边缘地疲惫之师,也仿佛浴火重生了一般,重生焕发出了惊人的斗志与力量。

在这股惊人地气势威压之下,吐蕃的每一个人,都开始变得胆怯,毫无战心。庞大的十八万大军的巨大军阵,被萧云鹤的部队与玄门关杀出的骑兵冲散,分割成了数块。统一的军令无法下达,吐蕃大军陷入了混乱的各自为战。

尚结赞跟在赤松德赞身边,不停的惊声大叫抱头鼠蹿。赤松德赞气得楚彦身发抖,在身边数百铁卫的保护之下朝东北方向急撤。看到尚结赞这个样子,赤松德赞越发的怒不可遏。他扬起马鞭愤nù

的抽在了尚结赞的头脸上:“你这个蠢货!有史以来最大的蠢货!”尚结赞哇哇的大叫,慌忙策马躲到了一边,离赤松德赞远远的。

抽了几鞭发泄了一下怒气,赤松德赞算是冷静了一些。其实在他心中,更多的是在埋怨自己。他怪自己,一时不察听信了尚结赞这个蠢货的意见,当着唐军的面斩杀汉奴。的确,正如尚结赞所料,唐军的确疯狂了。但是,他们并没有疯狂的失去理智,仍然个个坚守在岗位。而且,他们将愤nù

化成了力量,将愤nù

化成了攻无不克、无坚不摧的斗志!

对于一支军队来说,还有什么比士气、斗志更重yào

?!

赤松德赞心中,深深的懊悔——这简直是他数十年来做出的最愚蠢的一个决定!

一直以来,他都在研究汉学,试图最大程度的了解汉人。汉人,体质上跟吐蕃人相差太多,软弱太多。他们就像温驯的绵羊与慢吞吞的家畜。他们张口经典闭口诗辞,个个花里胡哨摇头晃脑,喜欢口若悬河唾沫飞溅的空谈国事。可是……汉人有一种很奇怪的特质。那就是,当他们面临欺压、面临羞辱被激怒以后,就会化作一团铁融成一团钢。温驯的绵羊也会变成怒吼的雄狮,手无缚鸡之力地书生。也能抱着必死之心与敌人同归于尽!

他们温文而雅慢条斯礼,可是血管里有一股比高原上强壮的吐蕃人更狂热、更野蛮的东西!

赤松德赞深吸了一口气,有些微微的发抖。心中暗自沉吟道:汉人,把这种狂热与野蛮,称之为信念中原几千年的历史几经沉浮,唯有这种信念残留在了每一个汉人的血管里。这种信念,因为愤nù

而变成了疯狂……太可怕了!

夜幕低垂。星月无光。唯有阴风怒号,重云飞遁。数十里大战场上,浓厚的血腥味让人闻之作呕。无休止地大厮杀,丝毫没有任何停顿的迹象。

萧云鹤率领着这批唐军骑军,急袭数十里。杀败了论悉诺的二万大军阻截,没有作任何休息与整顿,又投入了这一个大战场。

从清晨起兵到现在,每一个人的身体都要虚脱了,每一个人的精神都要麻木了。在鲜血与生命地缝隙里穿行。他们全都变成了地狱来的凶神。

萧云鹤的楚彦身上下,几乎没了一丝干爽的地方。铠甲上全是新旧的血迹,伤缺累累。腥红地战袍也变成了酱紫色。几乎就要破碎成了乱布条。他的身上,也负了几处小伤,被流矢和冷枪伤破了皮肉流出血来。可他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只知dào

忘我的厮杀。墨衣有独孤凡这个绝顶高手从旁保护,居然毫发无伤,但却早就体力耗尽了,几乎就要在马上坐不稳。可她仍然死死地跟在汉王身后,紧咬银牙拼死搏斗。看到汉王身上的伤痕与血迹。她芳心如绞,誓死也不让独孤凡将她拖离战场。

四五万蛮兵,二万飞龙骑,再加上萧云鹤激战后残剩的近万骑兵,一共七万余人。与吐蕃败军开始了生死大较量。

七万人,一半以上都是疲惫之卒。可是。一股强dà

的精神力量支撑着他们,爆fā

出了空前的战斗力,将吐蕃人打得丢盔卸甲狼狈不堪。

宋良臣就像是一头被烈火烧红了眼睛的狂兽,挥舞着大铁棒就杀进了吐蕃军的核心人丛中。高大的身躯、残忍地杀手锏,让吐蕃人闻风丧胆避之犹恐不及。他率领的一队飞龙骑,表现也最为彪悍。就如同一枚烧红的铁箭头深深的扎进了雪堆里,所向披靡。反观高固,则比他稳妥谨慎。他率领大部份的飞龙骑,有意识地朝汉王那一方阵角靠近。因为他清楚,汉王这一路人马肯定是身衰力竭了,全凭意志在支撑,处境颇为凶险。

终于,高固率领飞龙骑,顺利的在战阵中找到了那一面飞扬地李字帅旗,与萧云鹤合兵到了一处。

墨衣几乎喜极而泣:“高将军,快请大人进城!他负了几处伤了!”

高固心中一紧,慌忙上前扯住萧云鹤的马头:“大人,快请进城!”

“放手!”萧云鹤怒目圆瞪,大声喝道,“本王誓与将士同生死、共存亡!不击溃吐蕃人,誓不回城!”

高固愕然的一愣,这几乎是他头一次听到汉王这样对他毫不客气的咆哮如雷。他惊呆了一般的看向墨衣,柞立当场不知所措。

墨衣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咬着嘴唇寻思了一下,转头对身边的独孤凡轻声道:“大哥,求你了……将汉王请进维州城好吗?”

独孤凡也在喘着粗气了,这时哼了一声“容易”,飞身就朝萧云鹤扑来。萧云鹤何尝不知dào

他想干什么。这个精通点穴之术的高手,可以轻松的将自己制服,然后拖进维州城。

可是此刻,他真的不愿意离开这片战场!

哧啦一声,萧云鹤怒划长枪,将独孤凡生生的逼退连衣服撕裂了一片。然后他大声喝道:“墨衣、高固,你们要是再敢阻挡于我,以违抗军令之罪,斩立决!独孤凡,你纵然是天下第一高手,也休想在本王身上胡来!今日,唯战而已!”

三人愕然的呆立当场,就连一向冷漠不近人情的独孤凡,也像是从来都没有认识过萧云鹤一样惊愕地望着他,而墨衣则几乎就要哭出声来。

萧云鹤对此视而不见,大喝一声:“休作儿女之态——杀敌!”

高固一咬牙:“杀敌!——兄弟们,跟随汉王,击杀吐蕃残兵!”

墨衣楚彦身惊颤,又紧紧握住了手中银枪,发出阵阵娇斥追上了萧云鹤,死死跟在他的身后。

唐旗飘扬,喊杀如雷。萧云鹤率领着高固与墨衣,三人组成了一个品字形的锋矢,朝吐蕃人的战阵核心冲杀而去。

玄门关城头,武元衡提着千斤重的脚步,缓缓走到了城头前。他背剪着手,双眉紧锁衣袂飘飘,看似十分的平静。突然,他的身体朝前倒去伸手扶住了墙阙,猛然吐出了一口鲜血!

殷红的血迹落在了胜雪的白衣上,触目惊心。

身旁的小卒惊声大叫,都跑到他的身边将他扶住。武元衡摆了摆手让这些人走开自己站了起来,抽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又昂然的站得直了。就在刚才,他眼前一阵金星乱冒险些晕厥了过去。但吐出那口鲜血之后,心神反而安宁了许多。此刻,他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像宋良臣、高固那样亲提刀枪,上阵斩杀那些吐蕃仇人。

那些屠杀无辜汉人同胞的仇人!——从那一刻起,这一股鲜血就在他的胸膛里郁积,汹涌澎湃。

眼看着将士们英勇无畏的杀戮仇人,武元衡的心中的热血再度沸腾,终于忍捺不住吐出血来。他脸上露出了标志性的微笑,暗自嘲笑自己: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乌蒙山脚下,赤松德赞的手握着刀柄骨骨作响。他真的很强翻身回去,和唐军决一死战。可是理智与现实告sù

他,现在必须撤tuì

。他忍不住愤nù

的仰天长啸:“今日之耻,他日必当百倍讨还!”

第二百九十二章 未完

十八万吐蕃大军,被冲杀而来的飞龙骑明显分割成了两部分。之前投入攻城战的前军,自然是无法逃脱。赤松德赞跑得够快,在唐军形成合围分割之前就已经跑到了后军。他带着十余万人紧急朝东北方向撤tuì

。吐蕃人的营寨长达数十里,后军蒙受的冲击还不是很大。其实,以吐蕃人现在的兵力状况,要翻身再战反扑,也不是完全没有胜算。只不过久经沙场老谋深算的赤松德赞,明白一个道理。现在,吐蕃大军的气势完全落了下风,想要生硬的扳回战局,必定要付出数倍的代价,这是极不划算的。而且最重yào

的一个原因,是他的军粮不多了。顶得了现在一时,但绝对无法长久的支撑。维州无法拿下已经成了既定的事实,现在他最想要做到的是,最大程度的保存实力。

所以,战场上出现了颇为诡异的一幕:七八万疲惫不堪的唐军,将十余万吐蕃人打跑了。而且,他们还留下了一支尾巴——约有四五万吐蕃残兵陷落在唐军的包围圈里。

赤松德赞使了一招壁虎惯用的手段——断尾逃生。舍弃了四五万大军拖住凶猛的唐军,为大部撤离赢取时间。

维州以北到乌蒙山一带,数十里的大战场上鏖战不休。陷落在包围圈中的吐蕃人,绝望的做出了最后的抵抗。飞龙骑这支生力军,飞快的抢先完成了合围,将这四五万人马圈了起来,只待剿杀。萧云鹤给高固下令,让他与宋良臣一定要严防死堵大金川峡谷与乌蒙南麓的缺口,绝不能让一个吐蕃人再从这里逃走。与此同时。马勋与异牟寻率领的步兵联军,快速地赶杀了过来。四五万柄大刀,开始了一场大屠杀。

战局基本稳定,萧云鹤这才没有亲自冲锋陷陷阵了。他已经到了乌蒙山的半山腰,居高凭下的审视着整个大战场。

方圆数十里的大战场上,没有一个火把。因为所有人都是天黑之前开始战斗,根本没有作出夜战的准bèi

。半空中重云密布阴风怒号。星月无光。在半山腰上,也看不清什么状况。萧云鹤只得连连派出身边的斥侯哨探,不断打探战阵中的消息。

已是深夜时分,乌蒙山中寒气逼人。冲杀了一整天,所有地衣襟都被汗透了好几次。萧云鹤站在那里不禁时时的哆嗦。在他身旁。墨衣早已是冻得嘴唇发紫紧紧的裹住了战袍。萧云鹤让人升起了几处大火堆,这才好歹暖和了一些。这个时候,他身上负的几处伤又有些发疼了。检视一下身上,胸前、腹间有明光胸甲保护,要害未尝受伤。可是肩膀、手臂、大腿和背后。都留下了或大或小的十几处伤疤。背后更是还有一根箭簇穿透了铠甲插在肉里。好在有战袍和铠甲挡去了大半力道,只是没入了一部份,并没伤及筋脉骨骼。厮杀冲动地时候倒没感觉这些伤有多疼。这时平静下来才感觉有些疼痛难忍。一路看中文网萧云鹤艰难的卸下了铠甲,找来了军中的军医,将伤口做了一下临时包扎处理。也是万幸,那些刀箭并没有粹毒,也没有伤及到任何要害。大大小小的包扎了十几处,感觉整个人那被捆成了棕子一般。墨衣早就就泪流满面几乎成了一个泪人,可她又不敢哭出声来,更不敢亲眼去看汉王身上的伤口。只能躲到了一边悄悄地掉泪。

不久以后。派出去的各路斥侯回报消息说,赤松德赞率领大部分吐蕃兵马,已经沿乌蒙山东麓急速撤tuì

,任何粮草辎重都没有携带,走得极快。被包围在阵中的吐蕃兵马。约有五万人。

收到这个消息,萧云鹤不由得就皱起也眉头:赤松德赞。还真是个心狠手辣地大枭雄!他居然置自己的五万大军于不顾,率领大部份人逃命去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现在仍然有十万大军。要是让他回到吐谷楚彦一带休整好了兵马,到时候仍然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可是萧云鹤也很清楚,仗打到这份上,已经是能够堪称奇迹了!唐军用不怕死不要命的打法,跟赤松德赞火拼了一场,赢了一场不可能赢得的惨烈胜利。现在,唐军已经是身衰力竭强弩之末。要再转追击百里去踢赤松德赞的屁股,显然是不明智的。

萧云鹤重新披上了战甲,让斥侯去传令各军,尽快剿灭包围圈中的吐蕃兵马,然后撤回维州。

胜是胜了,可这是一场代价极大地惨胜。典型的杀敌一千自伤八百。这一战后,赤松德赞固然是颜面尽失大伤元气,唐军也同样是伤筋动骨,并不见得比他好过多少。

大战仍在进行。阵中的所有人,几乎都已经到了虚脱的边缘。连生猛的飞龙骑,在激战了二个多时辰以后也纷纷气喘如牛。吐蕃人被剿杀过半,仍然还有二三万人在负隅顽抗。而赤松德赞,则是已经逃到了数十里开外,完全摆脱了唐军地攻击范围。

正当战局胶着时,又一股唐军大吼着冲杀了进来。武元衡大胆的将维州城中地一两万守城步兵,抽调了大半出来参加围歼战。这一万多人可就来得及时了。他们全是体力充沛的生力军,对付崩溃边缘的吐蕃残兵,简直可以以一挡十。

得到援军到来的消息,萧云鹤暗自吁了一口气。虽然这场围歼战没了什么大的悬念,但是越快越早的完成,自己就能越少一些损失。武元衡的确是一个冷静而又有胆气的人,这样一个看似简单的决定,其实也不是那么容易决断下来的。毕竟现在战局还不是太明朗,维州的防务仍然重yào



天露微明,凌晨时分。这一场大战终于落下了帷幕。

几万具残骸,横尸战场。最后的近万名吐蕃士兵,在精神崩溃之下无奈投降。

大金川地怒涛。完全变成了赤红色。无数的尸体被扔到了河里,几乎就要阻断了水流。乌蒙山的每一寸草木土地,全被鲜血浸染。半空中,浓厚的血腥味笼罩一切。风吹起来,几乎就能看到半空都是一阵蒙蒙的血汽在蒸腾。

没有人欢呼。因为只要是参加了这一场大战的人,几乎都已经是麻木。胜败已经无足轻重。入眼所见,都是仇人与兄弟的尸体。死亡与血腥。让每个人地精神都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天色终于大亮,一轮红日从东方跃出,撒下万道金光。朝阳的光辉映到了萧云鹤残缺的黄金战甲之上,折射出凌厉与耀眼的光芒。

这是一场得之不易、梦寐以求地巨大胜利。可是萧云鹤,几乎没有感觉到一丝的欢喜。

几万具尸体。冰冷的躺在他的眼前,他的脚下。放眼望去,数十里大战场上,死气沉沉,血海尸山。每个人地心头。都像是被一场大石板给压住了,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来。

萧云鹤深吸了一口气,平缓着自己的心情。毕竟是身经百战。他清楚,现在绝大多数人,都已经虚脱、盲目和麻木。对死亡的本能恐惧,会让更多幸存下来地人从此心有余悸。但与此同时,凡是经lì

了这场巨大战役的战士,从体格到胆魄,都经lì

了一场生与死的烈火粹炼。

成了真zhèng

合格的军人与勇士。

剑川军,浴火重生。从此成了真zhèng

的铁血悍师!

青骓马休息了整整半夜,总算是回复了一些精气神。萧云鹤又翻身骑上了他,重披那领支离破碎的战袍,打着同样残破、凌乱、满是血污的李字帅旗,走下了乌蒙山半山腰。出现在了战阵中。

一万多余吐蕃俘虏,全被绑了个结实。圈在了一起。他们个个瘫坐在地上,低压着头,比死人还要死气沉沉。

最后赶来的参战地维州城步兵,正在清理战场,救助伤员。飞龙骑、蛮兵联军与萧云鹤手下的兵马,则是完全虚脱,正在缓步朝维州城撤离。

那些挺着长枪、提着大刀年押俘虏的唐军,个个脸上怒气充盈。萧云鹤刚刚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时候,历来军纪肃严的唐军居然集休狂怒地吼叫:“大人,下令吧!”

“杀光这群杂碎!”

巨大的声浪层层袭卷而来。正在撤tuì

地唐军将士们纷纷惊愕的看向这边。他们心中的愤nù

,再次被勾起——玄门关前,被无辜斩杀的三千汉人的鲜血,重新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许多拄着刀枪缓步艰难行走的唐军,瞬间又有了莫可名状的力量。他们大步奔了回来,将战俘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一齐大声呼喊“杀光他们!杀了他们!”

萧云鹤面色冷峻,骑在马上静静的看着群情激昂的士兵。他清楚的知dào

,连续数月的战役,数万人丧命的大决战,让所有人的心中积压了太多的压力。这种压力,足以让人崩溃与狂暴。谁也不能保证,今天所谓的凯旋之后,军中会不会发生营啸。因为愤nù

与对死亡的本能恐惧,已经积压得太深太深,而且从来没有发泄出来过。

要宣泄这种压力与恐惧,方法无外乎几种。一是请军妓来帮忙,让这些男人舒缓压力放松神经。就现在这种情况来看,这显然是难以办到的。虽然唐军军中默认可以狎妓,但自从萧云鹤入蜀后,大力打击花酒猥妓的靡靡风气,剑川军中也明令禁止了这一做法,蜀中妓子也变得极少了。另外一个法子,就是杀戮……用杀戮与掠夺,来让战士们缓解压力与愤nù



怒吼声越来越大,排山倒海。将萧云鹤身边的那一面残破的李字帅旗,都吹得鼓动飞扬起来。

宋良臣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楚彦身上下鲜血横流,插了六七根断箭在身上。新旧的鲜血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同颜色的残渍,连头发都因淋满了鲜血而变得根根竖起。

乍眼一眼,简直就是一个血池里冲出来的吃人怪兽!

宋良臣跳下马来,扔了铁棒就跑到萧云鹤马前。这个粗莽如牛的汉子,冲着萧云鹤的马就跪倒了下去,声如巨雷的号哭道:“大人,下令吧!杀了这群***,为无辜被屠的汉人百姓报仇哇!”说罢,就用他的大黑头在地上砰砰砰的磕起头来。

所有唐军,全部跪下,一起磕头——

“大人,下令吧!”

萧云鹤跳落下马来,将宋良臣扶住,拉了起来。

看着他身上仍然在流着鲜血的伤口和插在皮肉里的残箭,听着数万唐军将士震耳欲聋的狂吼声,萧云鹤的心都在惊颤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猛然扬起手来:“杀!!!——”

“杀!!!——所有人同时欢呼一般的怒吼起来。

被圈在人群人的吐蕃俘虏,发出了一阵歇斯底里的惨叫!

无数的刀枪箭矢,朝他们扑面而去。

狂暴的唐军将士,开始了近乎于惨无人道的大屠杀……

宋良臣眼泪横流,赤手空拳的冲进了俘虏堆里。将一名吐蕃俘虏生生的举过了头顶,大声怒吼的从半空中狠狠砸了下来。

脑浆迸裂、粉身碎骨!

那名吐蕃俘虏惨烈的大叫、疯狂的抽搐。宋良臣大步上前,对着他的头胪死命的连连踩踏,几乎就要将那颗人头踩成了面饼。

墨衣终于忍不住,跑到一边恶心恶胆的呕吐起来。

萧云鹤的眼角也是一阵抽搐,感觉一阵触目惊心。现在的唐军,哪里还像是纪律严明的王师……简直都成了患上失心疯的暴徒、狂人!

这,就是战争。

两天以后,艳阳高照,日上三竿。

萧云鹤睡了个饱足,缓缓睁开了眼睛。入眼就看到墨衣坐在自己的榻边,秀眉微颦面容愁苦。二人眼神相对,墨衣露出了一个微笑:“醒啦?睡得好么?”

“很好。几个月没有睡过这样的好觉了。”萧云鹤伸起懒腰,却感觉身上传来一阵皮肉撕疼,原来是扯动了包扎着的伤口。他哎哟哟的叫唤了几声,惊得墨衣一阵花枝乱颤般的将他扶住了,连声急道:“别动、别动!”

萧云鹤坐起身来,冷不防的在墨衣脸上亲了一口,呵呵的笑道:“没事。吓唬你的。”

墨衣满副担忧的瞪了他一眼,将他身上的衣服褪了下来看了几眼,说道:“该换药了。幸好这两天休息得还算好,伤口都结痂了。不过等下换药的时候会有点疼,你可得忍着点。”

“嗯,来吧。”萧云鹤咬着牙,任凭墨衣慢慢的揭开身上的十几条绑带。大小的伤口,已经结上了血痂,撕绷带的时候还真的挺疼。当时在战阵中厮杀的时候,仿佛都没有这样明显的感觉。这两天来,从虚脱边缘走回来的萧云鹤,在服用了安神剂后,猛睡了二天好觉。总算将亏虚的体力补回来了一些。至于那些皮外伤,倒还不是很严重。也幸好现在天气比较凉,没有那么容易贯脓溃烂。外服内敷了一些药物后,恢复得还算不错。

墨衣细心的给他身上十几处伤口换上了药,又重新打上了绷带,然后披上了衣服。萧云鹤感觉自己又被绑成了一个棕子一般,体态动作都变得僵硬。

墨衣取来了饭食,二人坐下来一起享用。连续多日和战士们一起吃粗茶淡饭啃干粮,现在居然能喝上一盅鸡汤,萧云鹤顿时感觉食指大动。和墨衣二人将一只清炖的老母鸡吃得连汤都不剩了。看到汉王这副样子。墨衣露出了宛如慈母一般的微笑,十分的满足。这两天来她一直衣不解带的从旁伺候,见到他身上的伤疤可没少掉泪珠子。现在那个男人又变得生龙活虎了,她心里暗自舒心。

萧云鹤略自活动了一下,感觉身上的伤并无大碍,于是打算去州府衙门议事厅走走。这两天来,由于汉王负伤不轻。大部分地事情都是武元衡在一手操办。偶尔有一些重大的事情难以决断,才到汉王病榻前来询问一二。对于武元衡这个最为得力的臂膀贤才,从汉王到普通的小卒,都已经对他毫无保留的表示认同了。尤其是前两天的维州保卫战中,一向以文弱书生形象示人的武元衡。也在所有人面前表面出了男儿热血与铮铮铁骨地一面。虽然他从来没有亲提过刀剑,但是唐军的每一个将士,都对这个在城头吐出热血的武长史,由衷的感动与敬佩。

墨衣拗不过萧云鹤,只好小心的陪着他。一起出了门。萧云鹤还想骑马,墨衣这可就死活不依了。安排了一张马车,载着二人一起到了州府衙门。

议事厅里。武元衡召集了高固、徐战、宋良臣、马勋以及异牟寻等一干蛮将,在紧急地商议处理战后事宜。萧云鹤的突然出现,让所有人都惊喜了一番。看到汉王伤无大碍,大家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各自吁了一口气。

萧云鹤示意武元衡继xù

议事,自己只要旁听。武元衡推托了一番,也就不再矫情了,坐到主位开始宣bù

一些事情:“两日来。我军的伤亡情况已经统计出来了。现在,维州城中已经有了近一万名重伤员。其中唐军五千余人,南诏军三千余人,白狼夷与罗女蛮联军,约一两千人。这些人。许多都有可能要残废,甚至现在仍然面临死亡的威胁。维州城中地医药储备有了重大危机。所以。我打算将一部份伤员转送到汉州、成都府救治;轻伤的,由维州军中的军医救治。不管是唐军还是南诏、白狼夷与罗女蛮地士兵,我们都是竭会救治。同时,云南王等人的伤兵只管放心安置在我们这里安排医治。一直到将伤治得好了,再请回家园。云南王,你们以为如何?”

异牟寻连连点头赞道:“甚好、甚好!武长史的这个决定和安排,足以体现泱泱大国的风范与气度。我等深表感激与佩服。”

武元衡面带微笑的拱手回了一礼:“云南王太客气了。南诏等国与我大齐互为唇齿兄弟之邦。兄弟之间相互救助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是可惜,现如今有许多的盟友将士已经阵亡了……元衡代表大齐,深表惋惜和悲痛。稍后,我们会再度细细点查盟友们阵亡的士兵人数,按我大齐士兵地标准,补偿抚恤金。”

异牟寻与众多蛮将一起发出了惊讶的欢呼声,拍手称快。这么多年来,他们可还从来没有遇到过从异邦领到抚恤金这种事情。这个极度体现人性化的决定,让他们顿时喜出望外,颇感心热。其实,他们也未必就是看上了这些钱。只不过大齐与汉王的这种诚意与细心,着实让他们感动了一番。

武元衡面带微笑的看向萧云鹤,眼神中满是欣慰与感激。因为这个决定,是昨天萧云鹤在病榻上做出,然后吩咐武元衡去办地。萧云鹤回了他一个微笑,示意他继xù



此刻,武元衡只在心中暗自叹服:汉王,上马为帅驰骋沙场;下马治民安抚人心……若不是有超乎常人的冷静与胆略,怎么可能将各项军政要务处理得如此恰到好处?维州战役后,九州西南方面地格局将发生重大的转变。吐蕃大败而回,可以说是元气大伤。从此,再也不敢小觑大齐西川,也不敢轻易的向这一带伸出触手。大齐制霸西南统率众蛮,已经成了既定的事实。这个时候,汉王用上了怀柔与安抚,与吐蕃的高压强力态势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西南诸蛮,拱手臣服于大齐。指日可待!

异牟寻等人听到的是武元衡说出的消息,但是也没敢忘了歪坐在一边静听地汉王。这些蛮王、蛮将,纷纷起了身来,对萧云鹤行起了跪拜大礼。

萧云鹤歪坐在椅子上连连笑道:“云南王,诸位,快快请起。本王身负病疮连坐都坐不直,实在是有失礼数了。诸位也就不要对我行大礼了。”

众蛮将站了起来,异牟寻拱手正色道:“汉王治军有方,武力强横,我等早已是心悦诚服。在我们的眼中,汉王就是天下第一勇士!今日得见汉王的胸襟气度。我等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从此再无异心。我异牟寻代表南诏国起誓:只要有我异牟寻有生在世之日,南诏永不背反大齐!有渝此盟,天诛地灭,人神共弃!”

其他蛮王、蛮将也纷纷激昂的大声喊起。声称从此誓死追随大齐,永不背盟。

萧云鹤脸上,露出了微笑来。对这些人一一拱手回礼,说道:“大齐一直视诸邦为唇齿兄弟。从即日起,但愿我们能够和平相处,共享安乐。不过,本王也要提醒诸位一声。若是涉及二国邦交的大事,还请派出使者前往国都,在大齐的皇帝陛下面前说明此事。到时,皇帝陛下必有赏赐赐下。”

“大齐皇帝?”几个蛮将轻声念叨了一声。露出了一个不屑的冷笑。更有人轻声嘟嚷道,“我等只认得汉王,谁理会那个没用地皇帝?”

萧云鹤装作没有听到,继xù

面带微笑的说道:“诸位连日征战,极其辛苦。现在战事已经略告一段落。也是时候感谢一下诸位的舍身相助了。今晚,本王就摆起庆功宴。有请诸位前来小酌一杯。还请都来赏脸。”

异牟寻等人都哈哈的大笑起来:“汉王相请,我等安敢不来?”

萧云鹤也呵呵的笑了笑,示意武元衡继xù

议事。众蛮将也都坐了回去,各自一脸地欢喜与激动。

接下来,武元衡又说了一些分配粮草与驻地,以及安排接下来的城池布防一些事情。毕竟战事刚刚过去一两天,赤松德赞的大军虽然退去,但也难保他不会再卷土重来。一切还不能掉以轻心。维州城中的人马,包括伤员与民夫,已有十余万人,其中有近三分之一的是蛮兵。武元衡也没有说马上就请他们各自回国,而是盛情地留他们在这里安歇数日整顿兵马。一来他们也的确是打得惨、打得累了;二来,如果再有战事,他们也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而且,让他们在维州多留数日与唐军相处,也有益于增进一些感情。对于西南地长治久安,有着深远的意义。

大约一个时辰以后,议事结束。诸项大事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众人各自去忙活份内的事情了。

武元衡从上座走下来到了萧云鹤身边,伸手搀着他站起,说道:“汉王,臣下刚刚说的这些事情,可曾合理?”

“很好,很合理。”萧云鹤呵呵的笑了一笑,说道,“你办事,我就放心。不然,我哪里会那么安心的在家养伤不出?你就放手做吧,不要有什么顾忌。遇到的确难以决断的事情,来找我商量一下就行了。我这伤虽然不是太重,但要完全康复可能还要一些时间。这些日子,你可就要忙碌一下了。另外,我听说你曾经吐血,有没有请军医看过,是什么问题?”

武元衡微微地笑了一笑:“多谢汉王关心。臣下请军医看过了,并没有大碍。只是当时……目睹汉人同胞被屠,气血翻涌郁积到了心头。吐出那口淤血反而没事了。汉王就请安心养伤吧,维州的事情,臣下一定悉心打理。”

“嗯……”萧云鹤点了点头,说道,“近日有没有再收到赤松德赞的消息?”

“已派出多轮斥候刺探消息,暂时还没有回报。”武元衡说道,“臣下看过了地图,做出了一些猜想。赤松德赞率领十万大军沿乌蒙山向东北方向撤tuì

,看来很有可能会到原来的吐谷楚彦一带的州县停留整顿。往东北一带而去,在羌水与黄河有一带,有他地好几个重大军镇。看来他还没有死心啊,打算随时卷土重来。”

“嗯,有可能。这两天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萧云鹤扬了一下手指向议事厅边上放的大地图,示意过去看看。他指着地图说道,“黄河与积石山一带,以及羌水流域,都是以前吐谷楚彦地军事要地。赤松德赞仿效我大齐,在这一带设立了多个军镇,在河西与我大齐对恃。再加上洮水、渭水一带的会州、原州、渭州等地,吐蕃人在河西的军镇多达十余个,兵马近十万人。这也是为什么,赤松德赞敢有恃无恐的来攻打我西川了。他大可以相信,李晟、楚彦与李怀光等人,无法突pò

他在河西布下的天罗地网,袭取到大非川与青海一带,骚扰他身后。如果让赤松德赞在那一带养好了伤口恢复了力量,的确随时可能卷土重来。所以,这一场战争,还没有结束啊!”

“是啊!所以臣下,也没有急着请异牟寻等人回国。”武元衡说道,“虽然他们几万人留在这里将是一个极其沉重的负担,但更是我们得力的帮手。如果赤松德赞卷土重来,仅凭元气大伤的剑川军来抵挡,将会十分的吃力。”

萧云鹤的眉头微微皱起,又陷入了沉思。

渭水河畔。

春来乍暖,积雪已经在陆续消融。河水渐渐变得湍急,两岸的山林也开始抽出绿色来。

楚彦练过了一阵把式,将大刀归鞘,接过小卒递来的毛巾擦了一把汗,信口问道:“人来了吗?”

“回大帅,还没有。”小卒回了一句,接过毛巾恭身退下。

楚彦皱了皱收头,骂咧咧的道:“老蒜头和铁猪搞什么玩艺儿?军情如火,这也该来了。”

正在这时,军营门口快步跑来一个小卒,远远喊道:“大帅,来了、来了!”

楚彦心中大喜连忙抽身朝军营走去——“总算是来了!”

军营门口,李晟和李怀光各带着几个人站在那里,远远的就呵呵大笑和楚彦打起了招呼。

李怀光的嗓门最粗,大声喊道:“大老粗,老朋友来了,居然挡着不让进,这是什么待客之道啊?”

李晟则是在一旁呵呵的笑:“这不是废话么?你也是带兵的人。军令如山,军营里岂能乱闯。”

楚彦哈哈大笑的迎了上来:“对不住、对不住,有失远迎了!快请进来吧——咦,老蒜头,你怎么还带着两个小娃娃?”

不等李晟开口,李上前一步拱手一道:“小侄李,见过楚彦大帅!”

“哦,原来是三公子?”楚彦呵呵的笑,“还真像你老爹脱的壳儿,长得一模一样啊。那这位是……”

房慈也上前一步拱手拜了拜:“小侄房慈,见过楚彦大帅!”

李晟说道:“这位房小侄,是我的徒儿。你可别小看他,他可是贞观名相房玄龄的后人,是汉王亲自交到我手上的。”

“哟,这两个小娃娃。都是大有来头啊!”楚彦笑了起来,将这些人往军帐里领,沿路说道,“小娃娃们年纪轻轻,却都有虎将之风啊。我们这些家伙,都要老喽!”

李怀光性子最急,大声就说道:“大老粗。我们老远赶来可不是听你闲聊扯淡的。二万大军就在渭州城外枕戈待旦。你的粮草准bèi

得怎么样了?”

楚彦也正了正颜色,说道:“粮草没有问题。我把凤翔和渭州二地地粮草军资,差不多全都抽调来了。只等你们二位领兵前来,就一起渡过渭水向西南突进。只是……其实我一直有些忧虑。虽然我们成功的打下了会州、原州和渭州,让吐蕃人吃了一些暗亏。可是与此同时。我们的防线也被迫拉长,面临更大的压力。我们要想南下与汉王呼应形成合围,就必须要分兵守备这三州之地。分力分散,对我们多少有些不利……更重yào

的是,我们这样做。事先可没有遵得皇帝与朝廷的首肯。到时候会不会有麻烦?”

李怀光粗声道:“有什么好请示的?一来一回,少说要个把月。到时候什么战机都丢光了。再说了,朝中那群软蛋还不一定会同意。按他们地办法来搞。就是一事无成的下场。我看你人长得粗大,胆子却比鸡鸭的还小。怕个卵,咱们是去夺回失地报效大齐,又不是造反!”

李晟和楚彦等人都一阵苦笑起来,李怀光却仍然急躁的说道:“少说废话了。我们还是快点整兵出战吧!”

“不忙。”李晟摆了摆手,示意二人进帐内说话。楚彦与李怀光知dào

李晟一向足智多谋,也一直都很听他的。于是一起走了进去。

三人坐定下来,李晟说道:“这一次。我们趁虚而入夺下了会、原、渭三个失落多年地城池,也算是为将者一生的幸事。不过,我们的功劳可是建立在汉王的悲惨和痛苦之上的啊!他在西川面对吐蕃地数十万大军,一定打得很苦。所以,我才会约二位。一起发兵南下,袭击吐谷楚彦一带的军镇。而不是固守三州或是继xù

向大非川一带推进。按照常例,吐蕃人肯定以为我们会继xù

向大非川、青海一带攻伐,直指格尔木与昆仑山一带。这一次我们反其道而行,转向西南剑指羌水,攻击岷州、叠州一带。只有这样,才能更有效的减轻汉王地压力。虽然我们未必就能攻下这些重大的军镇城池,但只要我们出兵了,就会让赤松德赞首尾难以相顾,西川压力大减。现在我唯一困扰的是,由于蜀道艰难,我们还无法得知目前西川的具体战况。不知dào

汉王,与赤松德赞打成什么样子了?”

李怀光急道:“不管打成了什么样子,我们这样去夺袭羌水一带,总能帮上一点忙。现在我们各带了一半的兵马前来,会、原、渭州的防备就会显得有点空虚。我们就越要加快速度,不能再作任何的拖延。吐蕃的蛮子有多狠,相信不用我再多说了。三十万大军摧残西川那一块地方……悬哪!说实话,老子是日夜都睡不好觉。要是汉王有什么闪失,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心了。”

李晟与楚彦纷纷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即刻发兵!”

众人都站起身来,李怀光说道:“三支兵马合到一处,共有三万余人。我们不能各自为战,要有统一地指挥。老蒜头,我们这些人当中,就你最足智多谋。这一次老子以大局为重,愿意听你的号令行事,尊你为主帅。大老粗,你有意见么?”

楚彦呵呵的笑了起来:“铁猪都愿意听老蒜头的了,我还能有什么意见?不如就让我打先锋吧!良器当主帅,李兄总督后军与粮草。我认为比较合理。”

李晟也有些惭愧的笑了起来,正准bèi

说话,一旁李急忙跳了出来:“父帅,二位叔父!这一次,就让小侄来打先锋吧?小侄只要三千铁骑,保证所向披靡、大军畅通无阻!”

楚彦与李怀光齐齐瞪圆了眼睛:“你……三千人?!你个小娃娃!”

维州,玄门关。

休养了数日地萧云鹤,重披战甲出现在了城头。

城墙下。一片酱紫色的血迹犹未散去。城头上还残留着许多插在城阙上地残箭,随处可见被刀剑砍缺的细小缺口。数日前那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犹在眼前。城头上数队兵卒往来的巡视,一些民夫兵卒正在紧急地修补工事,搬运守城用的各种器械。

萧云鹤和武元衡、徐战、马勋几人走在城头,四下视察。六七日过去了,虽然赤松德赞没有什么大的动作再来侵袭。可是萧云鹤仍然不敢掉以轻心。毕竟吐蕃人的铁骑,战斗力实在是彪悍了一点。赤松德赞仍有十万大军,什么样的事情都还有可能发生。

萧云鹤一边走,一边对身边诸将询问各项事宜的进展情况。这几天来,伤病员都得到了很好的安置和处理。这是最重yào

地一件大事了。成都的韦皋不仅及时的送来了六万石粮草,更派来了八千多辆马车,专程装载伤员回成都医治。后方有了这个能干的韦皋主事,萧云鹤也是大感欣慰。与此同时,之前在雅州俘虏的三四万吐蕃降卒。也被陆续押解到了成都府治下各个监狱牢房里,暂作管押。这一战下来,收获地马匹军资极多。仅维州这一带。就先后剿获了近三万匹上好的战马。雅州那里战事中马匹损失较大,仅收获了一万余匹。四万匹上好的战马,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天赐宝物。赤松德赞这一回,可真是损失惨重,元气大伤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将在外

几人就快要下了城头,玄门关前突然跑来了几匹飞骑。武元衡远远看见,略有些惊喜的道:“我们地斥候回来了!”

萧云鹤也是心中一动:“快问消息!”

几名斥候飞马进城,急忙回报道:“赤松德赞率领十万残卒。屯兵于羌水一带。叠州、宕州、扶州一带,各有驻屯。目前,他正在向吐谷楚彦一带的各大军镇征调钱粮休整兵马。”

众人各自醒神:看来赤松德赞,还真是没有死心!

萧云鹤拧起眉头寻思了一阵,说道:“羌水一带。是吐谷楚彦最重yào

的军镇和咽喉。赤松德赞屯兵在这里,无外乎两个用意。其一。进可攻,退可守。如果我们想反攻吐蕃,他大可以随时袭我身后,或是占拒那几个城池固守;其二,防备李晟、楚彦与李怀光地大军,南下支持我西川。渭水、洮水、羌水一带,百余年来一直是我大齐与吐蕃兵家必争之地。而吐蕃人占据这些地方数年之久,自然更不敢掉以轻心。赤松德赞,不愧是个行军打仗的大行家。换作是一般人,兵败之后肯定是先求自保,早早退回黄河与积石山,回昆仑山一带养伤去了。现在他不急不忙的在离我们几百里的地方停了下来,其用意颇深哪!”

武元衡点了点头,说道:“汉王深思熟虑,分析得非常合理。羌水一带,就是原来吐谷楚彦的咽喉。吐蕃人在这里设下多个军镇严防死守,而且不时袭扰凤翔府与西川,对我大齐形成最直接的威胁。相反,如果我们能够拿下羌水一带的这些州县城池,就可以在西线这一带占据极其有利的局面。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与吐蕃隔河而治,直逼积石山与大非川,重夺河西诸州甚至威胁到他地本土。所以,羌水一带,是大齐与吐蕃战略上最重yào

的一处地方。”

萧云鹤眉头微微一皱:“照你这么说,是想主动出击,拿下羌水一带?”

马勋与徐战都说道:“可是赤松德赞有十万大军据险而守,我们只有几万疲惫之卒,如何办到?”

武元衡微微笑了一笑:“我也只是就事论事罢了。以目前西川的情况,固守是上上稳妥之策。要想出击,没有绝对的把握最好不要尝试。毕竟远途奔袭,剑川军并不占优。”

萧云鹤眉头紧锁缓缓的点了点头:“没错。想收复羌水一带地城池,将是一个比西川保卫战更重大的战役。不能操之过急、好高骛远。赤松德赞不是一般人,他这一次吃了大亏,肯定会变得更加谨慎小心,难以对付了。在更加清楚地了解敌人的动向之前,我们暂且以不变应万变,先紧守维州再说。伯苍,多派几轮斥候出去打深消息。最好是积石山以西与大金川以西的地方,都去刺探一下。我要全盘掌握吐蕃人的任何一个动向。”

“是!”武元衡拱手应命。

正在这时,玄门头上传来一阵士卒的惊呼声。萧云鹤疑惑的道:“将士们什么没见过,还能有什么事情发出这样大的惊呼声?”

正在这时,城头一员小校跑来急报道:“汉王!玄门关下出现了一队人,个个像逃荒的灾民。可他们都手拿兵器身披残破的甲仗,说是唐军!”

“唐军?!”萧云鹤等人急忙登上了城头,朝下观看。

果然,城头之下站立着一队人,大约有五六十人。这些人,个个衣衫零乱瘦弱不堪,好多人身上都带着伤绑着流血的绷带。可他们个个站得笔直整齐,手握刀枪神情肃然。

一阵风吹过,领头一员身裁瘦小的将军,从怀里掏出一面血红的大旗来。他用一柄长枪将大旗唐支住高高举起,拿在手中摇动起来。

“唐”字战旗!

一面血红鲜艳、完好无损、猎猎飘扬、刺人眼球的唐字战旗!

也就是在这时,那群士兵齐声喊道:“大齐必胜!汉王无dí

!”

萧云鹤总算将城头下的人看了个清楚,骇然的一惊,大声激动的道:“是史敬奉!是史敬奉和他的人回来了——快开城门!”

所有人顿时大声惊呼喜出望外!

这一批残卒,居然是史敬奉率领的二百死士归来了!

除了那一面唐字战旗完好无损、光鲜艳丽,进城来的五十多个士卒,没有一处干净完好的地方。这些人的身上,比乞丐还要脏臭百倍。许多伤口已经流脓溃烂,每一个人的脸上、手上,都被冻成了浮肿的红紫色。破烂成了布条的军服搭在他们身上,隐约露出黑色的肌肉。没有一个人脚上的鞋子还存zài

的。许多人都只在脚上绑了一层布里面裹着草,个个步履蹒跚。还有几个人,已经完全昏迷,是被抬进来的。

萧云鹤和武元衡等人站在城门边,迎着史敬奉等人进了城。越来越多的唐军战士,闻讯赶了过来。将玄门关城门,挤得水泄不通。

史敬奉举着战旗,一步三晃的走进了玄门关。他一抬眼看到了汉王和众官将都站在城门边,慌忙一下跪倒下来,声音嘶哑的说道:“末将史敬奉,回来覆命!”他身后的士卒一起跟着跪了下来。

萧云鹤心中狠一抽动,心魂悸荡。他快步上前弯下腰去,拉着史敬奉的手让他站了起来:“兄弟们,都请起来吧!”

五十多名残卒,纷纷站起身来。

萧云鹤从史敬奉手中拿过那面唐字战旗,久久的仰视。半晌以后,他将战旗高高举起,大声说道:“这是我见过的最壮丽、最伟大的战旗!史敬奉漆黑的脸微微抽动了一下,怔怔的看着汉王,喃喃的道:“大人……”

“传本王令,全体列队,欢迎史敬奉等人回城!”萧云鹤一把抓住史敬奉的手,将战旗递给了他,大声说道,“欢迎你们回家。英雄们!”

在玄门关前围观的唐军飞快的站成了两个队列,大声高呼:“欢迎英雄们回家!”

史敬奉和那些士卒们,顿时个个泪流满面。史敬奉拿着那面战旗,更是激动得哽咽住了,无法说出话来。他鼓足了一口气,用他嘶哑的嗓子大声说道:“兄弟们,回家了!”

“是!”五十多名残卒。也不知dào

从哪里突然得来了一丝力qì

。个个站得笔直,举起刀枪,大步朝城内走去。

玄门关前的欢呼声,经久不息,响彻重云。

萧云鹤让宋良臣亲自负责安排史敬奉等人地善后工作。这一批死士。二百人出征,在外面转战了两个多月,深入吐蕃腹地近千里直达格尔木,完成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任务。现在回来的这五十人,没有一个是完好无损的。就算身上没有刀剑疮上。体力的极度透支与冻伤,也让他们只剩了半条命。能够活下来的,绝对就是勇士中的勇士。

史敬奉等人地归来。在唐军中引起了轰动。起初甚至还有人,不知dào

有这么一撮人的存zài

。萧云鹤下令,让军中的军医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将这些人治得完损如初。因为,这些人的存zài

,就是唐军中的一个传奇。尤其是史敬奉,这个其貌不扬、出身低贱地小人物,他身上的那种坚韧与顽强。着实让萧云鹤深深的感动了一番。像这样的人才,绝对就是军中的瑰宝,足堪大用。

五十名残卒被迅速地安顿了下来。这些人在外面流浪了两个多月,最大的愿望就是吃一顿热饭、睡一个囫囵觉。

隔日,萧云鹤亲自去看史敬奉。

史敬奉饱吃了一顿睡了一天一夜。算是恢复了一点精神头。头脸被洗了干净,身上全是绷带上着药。几乎都无法起身。萧云鹤让他不必多礼,坐到了他的榻边。

“感觉怎么样?”萧云鹤面带微笑地问。

“多谢大人关心,末将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史敬奉的声音仍有些嘶哑,面带惶恐万分感激的说道,“大人万金贵躯,怎么能屈尊来看末将?”

“别这么说。军中的每一名将士,都是本王的兄弟手足。更何况,你还是我军的大功臣、大英雄。”萧云鹤安抚了他一阵,说道,“我听吐蕃的战俘说,你们在鄂陵湖烧掉了赤松德赞的粮草,后来又辗转到了格尔木与昆仑山一带?快给我说说,事情地经过和吐蕃人后方的动向。”

“是……”史敬奉神情变得有些肃然了,徐徐的说起了一路上奇袭转战的经过。每一名将士牺牲时的情景,他都清楚地记得。每逢说起,情绪总是有些激动,甚至还流出了眼泪。看得出,这二百人一路同时出发,期间结下了生死相依不离不弃的深厚感情。每失去一个战友,都让他们每一个人痛彻心扉。

“其实,我们当初从来不没想过还要再回来。”史敬奉静静地说道,“如果战争一直打下去,我们就一直流浪在格尔木与昆仑山一带,不停的骚扰。直到那天,我们又摸回了鄂陵湖,俘虏了几个吐蕃军中的小校。听他们说,维州一战,赤松德赞大败已经退出了维州。我们欣喜若狂,这才打算回来。”史敬奉突然一下提高了声音,说道:“大人,赤松德赞并没有死心。他在格尔木紧急调征兵马、筹备粮草。已经聚集了七八万大军和数十万石粮草,看来是想要卷土重来。这些兵马和粮草,正在紧急运往鄂陵湖一带,用不了一个月的时间就能送到羌水附近的叠州。赤松德赞的大军正屯扎在那里。到那时,他元气恢复,肯定会再来袭取西川,或是北上突袭凤翔府与泾原节度等地。”

萧云鹤眉头一拧:“很好,这是一个十分重yào

的消息。史敬奉,这一次你立下了难以估量的巨大的功勋。你好好静养,到时本王必定予以提拔重用与重赏。”

史敬奉感激涕零:“末将不求封赏,但愿能尽一分力,做一些有用的事情罢了。”

萧云鹤劝慰了史敬奉几句,快步离开了军营,找来了武元衡和马勋等将。

“史敬奉带来的消息,赤松德赞正的要卷土重来了。”萧云鹤将这些人带到了大地图边,指着鄂陵湖一带说道,“七八万大军。数十万石粮草,正在向鄂陵湖一带快速集结。有了这一个强力支援,赤松德赞必定会再弄出大的动作。”

武元衡指着地图细细的观看了一阵,说道:“兵马粮草到了鄂陵湖,就能轻松的运过积石山脉,运到羌水一带的叠州、洮州。要是赤松德赞得到了这一批兵马与粮草,之前损失地元气就能瞬间恢复。本身。他带着逃走的那批将士,就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底子仍然十分的雄厚。现在看来,时局又发生了重大变化啊。”

徐战与马勋都皱起了眉头,纷纷说道:“维州一战。我军惨胜。虽然赶跑了赤松德赞,可是我军伤亡也十分的巨大,而且将士们都十分的疲惫了。如果赤松德赞卷土重来,我军的元气尚未恢复。到时候……可就真地有些难办了!”

萧云鹤眉头紧锁,慢慢的踱起了步子。

所有人。都将眼神定格在他的身上,屏气凝神。

半晌后,萧云鹤突然一下睁大了眼睛。快步走到地图前,死死盯住了鄂陵湖与积石山一带。终于,他说出了一句话-

“以攻代守,主动出击!”

众人大惊失色,都被一时吓住了,不敢吱声。

萧云鹤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说道:“当务之急,我们必须切断这一批援军与粮草。与赤松德赞的联系。只有这样,才能阻止他卷土重来。”

武元衡愕然道:“大人是想……孤军深入,直捣鄂陵湖?”

“没错!”萧云鹤沉声说道,“除此之外,再无他法。否则。西川又将面临一场巨大的浩劫。我打算亲率飞龙骑,翻越紫山急袭鄂陵湖。”

“大人!”徐战惊声急道。“大人切不可亲身前往!上一次史敬奉烧了那里地粮草,这回吐蕃人一定严加戒备。而且这一次,他们有六七万大军随行,此行将会万分凶险!末将对鄂陵湖一带的地形了如指掌,就让末将去吧!”

武元衡也说道:“臣下也认为,此行实在太过凶险。孤军深入鄂陵湖,随时有可能陷入吐蕃人的包围之中,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大人,是不是再考lǜ

一下。”

“我已经考lǜ

得很久了。”萧云鹤神情坚定的说道,“两军交战,不用奇兵、不用险招,只是正面拼杀是难取大胜的。今日地这个局面,让我想起了昔日东汉末年,曹操与袁绍的官渡之战。若不是曹操奇袭乌巢,哪有可能取得官渡之战的胜利?今天,本五就效仿一次古人,也来一次急袭鄂陵湖。”

武元衡仍在坚持:“赤松德赞绝世枭雄,不是袁本初那种人可以比拟地。更何况,吐蕃人之前曾在鄂陵湖吃过一次亏,肯定会严加戒备。”

“正因如此,吐蕃人也多半料想不到,我会再次奇袭鄂陵湖。”萧云鹤说道,“这样,或许正可以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如果坐等赤松德赞得到这一批兵马与粮草恢复了元气,到时候一切悔之晚矣。克之,这一次你与本王同行。我们率领一万飞龙骑,急攻进取,打一个长途奔袭战。与此同时,马勋与云南王,率领三万联军,做势主动出击详攻叠州,以分散赤松德赞的注意力。伯苍,你与高固、宋良臣,紧守维州。不管我们遇到多么凶险的状况,也不许弃城出击!”

众人一阵愕然……这一次的军事计划,也实在太过大胆了一点!

徐战正色说道:“大人,你身为帝胄万金之躯,更是西川的掣天支柱与万民寄托,万不能亲身犯险。末将虽然本领低微,但好在对吐蕃无比熟悉。请大人允许末将单独率军出击吧!大人只需坐镇维州、统筹一切即可!”

“不行。”萧云鹤眼神炯炯的看着徐战,认真说道,“并不是我信不过克之的能力。只是这一战……除了凶险,更难的是要做到进退有序。何时该进,何时该退,难于把握。你是将军,举手投足之间总会有些难于取舍。到时候时局不利,说不定你就舍身报国与敌决一死战了。可是,这一次地奇袭并不是去拼命送死。重yào

的是达成目的,临机应变颇为复杂。我是主帅,到了前方才能及时的做出相应的决定。所以,你也不要坚持了。诸位,也不要有什么疑惑了。本王自己知dào

,孰轻孰重。当日曹孟德手下何尝没有大将能人?可他还是亲自率人奇袭了乌巢。与我们今日地情形,颇为相似。”

武元衡轻叹了一口气,拱手说道:“既然大人主意已定,我等也不好再说什么。就请大人即刻升帐议事,将军令下达给众将吧。另外,大人身上的伤势仍然没有痊愈,还是要一切小心才是……”

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放维州军营里即刻升帐点兵。

萧云鹤让马勋与异牟寻清点了三万兵马,准bèi

北上详攻叠州。自己则是在飞龙骑当中,挑选了一万名身强体健没有受伤地精锐,每人只带了十日干粮,准bèi

出征。

墨衣自然免不了一阵忧心忡忡,但也不敢出声阻止。只得等到汉王忙完一切准bèi

出征时,才找到了他。

萧云鹤自然知dào

墨衣的心思,免不得安慰了她一阵。墨衣也倒也没表现出什么。至从上次维州一战后,她知dào

汉王不喜欢女人期期艾艾的。只不过,她坚持让萧云鹤,带上独孤凡一起前往。

“独孤凡?”萧云鹤看了看屋外那个盘腿坐在那里的怪人,说道,“他会愿意跟我一起?”

“会。”墨衣肯定的说道,“大人以后会更了解他的。其实……我大哥,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

“那好吧。”萧云鹤微微一笑。心想,这样或许会让你安心一些。

翌日清晨,数万兵马整装待发。

萧云鹤反复叮嘱马勋与异牟寻,他们此行只是详攻,切不可与吐蕃人发生大规模的战斗。因为现在蛮兵联军与唐军,都还没有摆脱疲惫不堪的状态。与养精蓄锐的吐蕃人打起来,肯定要吃大亏。

一万名最精装的飞龙骑将士被清点了出来。誓师大会搞得隆重而悲壮。毕竟是同一次主动出击,而且是孤军深入面对数倍于己的强敌,没有人知dào

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萧云鹤站在点头台上,举起一碗酒,敬给所有的飞龙骑将士。所有人喝下这一海碗上好的剑南烧春,激情已被点燃。“大齐必胜”的呼声响彻全城。

正当萧云鹤准bèi

拔出宝剑挥指前方的时候,突然见到辕门边有一骑飞奔过来。到了辕门滚落下马快速朝点将台这边跑来。看样子,是个快使。

快使奔到点将台前跪拜下来,大声说道:“报汉王大人!成都府尹韦大人,派小人前来送上急信——朝廷使者已经到了前往维州的路上。请大人务必亲自接旨!”

“圣旨?!”所有人都微微吃了一惊。仗打了二三个月了,皇帝还是头一次露头。这一回,能有什么重大指示?

萧云鹤心中略有些不快。临出征时遇到了这样的波折,将士们好不容易被鼓动的激情可要受到一些影响了。可是圣旨又是非接不可的……萧云鹤心中暗自有些恼怒:这个老头,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尽添乱!

无奈,萧云鹤也只得将兵马暂时按住。为了节省时间,他带着快使与武元衡,一起出城远迎圣使。

三人纵马快行,在离维州城以南三十里的地方,遇到了一队亮黄旗号的皇帝钦差。这些人懒洋洋、慢吞吞。宛如游山玩水。萧云鹤等人飞骑在挡在前面迎上,还将他们惊了一惊。

“天使何在?本王亲来迎旨!”萧云鹤翻身下马,也算是客气的拱手报了一拳。

马车的闱帘被掀起,一个满脸谄笑的太监急忙忙地走下马车来,对着萧云鹤就长身拜倒下去:“汉王大人别来无恙?小人奉皇帝陛下之命,来给大人传旨来了。”

“窦文场,是你?”萧云鹤冷哼了一声。对这个奴颜婢膝的宦官。他一点也不陌生了。当日他要请命出征凤翔府去见皇帝时,就被他挡驾在中和殿前。当时,窦文场可是没给萧云鹤多少好脸色看,典型的狗仗人势。现如今,这个深受皇帝器重的主管大宦官居然亲自来宣旨……足以见得。老头的这份圣旨,还的确是很重yào

。窦文场继xù

一脸谄笑:“多日不见,汉王大人容光焕发,小人见了真是打从心眼里高兴。皇帝陛下他人家也时时叨念着汉王,临行时多次嘱托小人。要小人仔仔细细的看一看汉王。回去后,好给他老人家细细描绘……”

“多蒙圣恩挂怀。”萧云鹤面色沉寂地朝北方拱了拱手,有些不耐烦的说道。“窦大人,还是请宣旨吧。”

窦文场一愣:“就……在这里?”

“对,就在这里。”萧云鹤说道,“本王现在正有紧急军务要处理。要不然也不会出城三十里来迎旨。实事紧急,窦大人就在此地宣旨吧。本王听了圣旨,还要即刻奔回维州办事。”

“如此……也好。”窦文场无奈,只得拿出了圣旨宣读。

圣旨写得极长,扬扬洒洒二三千余字。听来更像是一份歌功颂德的诗文。其中,将汉王及其属下的所有官将,都海天胡地的大肆赞赏了一番。自然又少不了一番赏赐与褒奖。

萧云鹤与武元衡静静倾听,各自心中有些郁闷。如果仅仅是一份来表彰地圣旨,也未免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圣旨读到最后。窦文场的声音顿了一顿,有意识的瞟了一眼跪在眼前的汉王。萧云鹤心中微微一惊:看来。要说到核心的问题了!

“连番征战,国库空虚百姓苦不堪言。虽连获大胜,然大齐已不堪重负。近日有吐蕃贵使前来请和。朕联合朝中众臣商议,决定同意吐蕃请和之举。两国盟好同罢刀兵,实乃天下之幸!……”

后面地话,无外乎是就是在高呼和平,然后反复劝汉王要规劝手下众将,不要再与吐蕃闹出事端。然后,这一次西川保卫战中俘虏的吐蕃宰相尚悉东赞,与数万将士以及马匹,都要送回吐蕃。与此同时,吐蕃会进献给大齐朝廷多少金银云云。

圣旨听到这里,萧云鹤心中的一团怒火几乎就要燃烧起来了!

老头,这个混蛋!

大齐数十年对吐蕃不胜,这一次数十万将士百姓浴血奋战,好不容易打个大胜仗。又要将胜果拱手让人!吐蕃用一些不起眼地金银财宝,就要换回一个宰相与几万兵马。然后他们再用这些兵马再次侵略大齐……混账东西!

萧云鹤几乎就要当场发作。好在一旁武元衡轻轻递给他一个眼神,萧云鹤才勉强按捺了下来,接了圣旨。窦文场看到汉王脸色不善,心里一阵惶然,什么底气都没了。他一路来可是对西川这一带的情况看在了眼里。现在西川这地方,可不比皇城里。就算他窦文场是皇帝跟前最得宠的宦官,到了这里连什么也不是。一个守城的小卒也不会将他放在眼里。假如惹怒了汉王……

所以,窦文场像个孙子那样小心谨慎。

萧云鹤也没有怎么为难这个跑腿的家伙,轻描淡写的说道:“窦大人远来传旨辛苦。就请在成都府小住几日,休息一下。”

窦文场一见汉王并没有发作,顿时满心欢喜的谢恩:“多谢汉王!多谢汉王!”

传旨车驾调转了马头,重新往成都府而去。萧云鹤暗中叮嘱那个来传信的快使,让他回告韦皋,务必将窦文场一行人留下来。好吃好喝好脸色地供着,不妨再塞点好处给他们。

韦皋是个聪明人。应付官场上的这种事情,肯定不会有差错。

看着窦文场一行人的车驾消失在前方转角地山路边,萧云鹤和武元衡同时吁叹了一口气。

武元衡摇了摇头道:“无奈。实在是无奈。”

萧云鹤沉默不语,眉头紧锁看着前方。

武元衡看了看他的脸色,心中略有些惊悸:“汉王,你……”

萧云鹤眉角一扬:“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武元衡愕然地一惊:“这!……”

“伯苍。你想一想。”萧云鹤有些愤然的说道,“很明显,这是赤松德赞地奸计。他一面向大齐朝廷请和,一面在大肆调集兵马,准bèi

军事行动。如果我们真的应了皇帝了圣旨与吐蕃和盟。送回俘虏与马匹……简直就是给敌人滋涨力量,将自己把火坑里推。而且,这其中肯定还有猫腻。皇帝对我深深忌惮,这几乎是公开的秘密。这一次地西川大战,让我出尽了风头。他怎么可能坐得住?要是再不对我加以管制任由我自由发挥,说不定事态就会脱离他的掌控。他这个当皇帝的,想得更多的是如何坐稳自己的位子。可没有见到我们边疆这些人,是一个什么情况。”

武元衡也皱了皱眉头,说道:“那大人地意思是……仍然坚持发兵?”

“对!”萧云鹤沉哼了一声,说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现在,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到时候皇帝要降罪,就任由他降罪吧。我绝不能坐视赤松德赞的阴谋得逞。另外。我让韦皋将窦文场一行人留住,到时或许也能找到一些托辞来搪塞一时。假如皇帝真的要跟我翻脸,其实并不需yào

太多的借口。到时候我给彼此留个台阶,他愿意下就下,不愿意……”

武元衡精神一震:“如何?”

萧云鹤眼神中露出一股杀气:“到时再说吧!先回维州。出兵!”他心中暗自恨道:老头,我已经对你失去了最后的信心与耐心了。别逼我!

武元衡跟着萧云鹤调转了马头。一齐朝维州奔去。他心中免不得一阵忐忑不安:终于到了这一刻么?

二人回了维州城。数万将士仍然在这里待命。萧云鹤将圣旨地事情隐晦不提,重点大军悍然出征了!

一万飞龙骑与四万联军,在乌蒙山北麓分了手。马勋与异牟寻大张旗鼓朝北方挺进,萧云鹤等人则是在徐战的带领之下,专挑小路静路隐伏疾行。

两日以后。叠州城中。

赤松德赞有些慵懒的靠坐在卧榻上翻看着一本书,斜眼瞟了一下站在一旁地尚结赞,心中免不得暗笑了几声。尚结赞脸上的马鞭抽痕,依然那么清楚。

“尚结赞,有鄂陵湖来的消息么?”赤松德赞知dào

,虽然自己有一百个理由要杀了这个成事不足出馊主意的大相,但最好还是继xù

任用他。一来尚族是吐蕃最有势力的门阀,二来尚结赞也只不过是好心办了坏事,也不能全怪他。

尚结赞低眉顺目十分的小心:“赞普,刚刚接到那边的快使送来消息。六万兵马与三十万石粮草,在明后两天就可以完全整备完毕,一起运到叠州来。”

“很好。”赤松德赞摸了摸小胡子,有些恨恨的说道,“这一次,我一定要一血前耻,狠狠地教xùn

一下萧云鹤那个混尚结赞心中一阵惊颤,心中就回想起那一场大败后被赤松德赞抽鞭子的情景。

“去国都办事的人,有消息回来了吗?”赤松德赞又问。

“有。”尚结赞急忙说道,“老臣刚刚就准bèi

将此事回报给赞普的。去国都办事的人昨夜刚刚回来。他们说,大齐地皇帝已经同意了我们的请和,并给萧云鹤、李晟、楚彦等人发出了圣旨。让他们归还俘虏与马匹,与我修好。”

“呵呵,老头啊老头,果然是我吐蕃地福星。”赤松德赞蔑然的笑了起来,“有他帮忙,我何愁灭不了萧云鹤小儿!李晟他们居然还敢孤军深入来袭我羌水流域,看样子是想给西川打援。结果被我早就安顿在那里的三万大军死死挡在,寸步难进。再过一阵子,我大非川调集的四万大军就要主动出击,去收复会、原、渭三州。到时首尾难相顾,我看他李晟等人怎么办。”

尚结赞十足谄媚的笑了起来:“赞普高明!”

赤松德赞意味深长的笑了一笑,说道:“还是我的大相计谋高明哪!要不是你想出那个釜底抽薪的妙计,我现在的处境一定堪忧。李晟与萧云鹤两路大军来夹攻羌水,我本该是捉襟见肘才对。他们怎么会想到,我早已安排下数十万援军从国都出发,哈哈!”

尚结赞也跟着一起嘿嘿的得yì

起来。

赤松德赞脸色突然一变提高了声音:“饶是如此,也不能掉以轻心。萧云鹤是个非常之人,说不定就会有什么非常的举动。这一次,可不能再出现任何的差错了!”

尚结赞楚彦然的一惊:“是!”

羌水以北的唐军营寨里,李晟眉头紧锁。一旁楚彦也正有些郁闷的说道:“连日战之不胜,后方又传来哨警。眼下居然又收到这样的圣旨!”

李怀光大声咆哮:“老蒜头,你倒是说句话啊!这都要急死人了!”

李晟看了他们二人一眼,恨恨的挥了一下拳头,重叹了一口气:“哎!!!”

深夜,紫山北麓。

一处矮林中,萧云鹤等人正在蛰伏待机。

其实,他们已经在这里埋伏了近一天一夜了。上了高原,可不比在平地。萧云鹤特意将部队埋伏在这里,让所有人适应一下高原。许多人都感觉呼吸不畅,头晕耳鸣。经过了一天多的时间适应调理,情况总算是有些好转。好在对于这一切都有所准bèi

。徐战与史敬奉,都反复的向他提过这个问题。所以,在挑选将士的时候,都是选的身强体壮、最好是能适应高原作战的。马匹,也大多选用的从吐蕃劫来的。

连萧云鹤自己,也有一点头昏、胸闷的感觉。现在正值春季,天气又还有些寒冷。他的手、脸都冻出了紫色。在吐蕃生活多年的徐战,自然能够轻易的适应这种状况。而且,他很早就建议汉王,让每个参加奇袭的飞龙骑将士,连日服用红景天、茯苓、黄芪熬制的汤药,以缓解高原反应。这些物资,在剿获的战利品中比较容易找到。也多亏了徐战的这些建议,大部分飞龙骑将士们总算是勉强的适应了过来。

黑夜之中,几名小卒快步的朝这边跑来。萧云鹤和徐战连忙上去问话:“打探清楚了吗?”

“打探清楚了!”小卒喘着粗气,有些艰难的说道,“鄂陵湖那里,真的有大批的毡帐,连绵二十多里。”另外两个小卒,还忍不住趴到一边就呕吐起来。看来高原反应还挺厉害。

徐战连连皱着眉头,说道:“大人。看来我们的士兵……还有许多一时无法适应高原。我们转战了四百多里,深入这片高原地带,本来就极为疲劳了。如果又不能适应高原,根本就无法奋力的冲杀。这可就有点棘手了。”

萧云鹤的表情也有些严峻,说道:“当初我就料想过这一层了。尽量挑选的强壮的士兵。没有想到,还是有一部份人难以适应。说实话。真的有点够呛。我的身体算好地了,这两天也有点气短、胸闷。先不说这个了,你把鄂陵湖的地形说给我听听。”

“是。”徐战说道,“扎陵湖和鄂陵湖,又称为柏海。黄河从卡日曲和古宗列曲发源后,经星宿海流到了这里,被巴颜郎玛山和错尔朵则山所阻。形成了黄河源头第一个巨大的湖泊——扎陵湖。黄河在扎陵湖中经过回旋喘息之后,从湖东南的草滩上散乱地流出,中间又经过一条长约四十里,宽约三百多步的黄河峡谷,分九股注入第二个湖泊——鄂陵湖。吐蕃兵马。就习惯驻扎在水草比较丰美的鄂陵湖西北,也就是与扎陵湖交界的那一处地方。那里地势比较平坦,也适合扎营。”

第二百九十四章 岂曰无衣

萧云鹤说道:“那如果我们要奇袭,走哪里比较适应?”

徐战答道:“就从扎陵湖与鄂陵湖交界地黄河峡谷杀过去。那里地势陵峻,吐蕃人一般不太设防。但是。那里行军极为困难,尤其是骑兵。当中有一处极为陵峻的天险窄路,仅能容得一人一马通过。时候,必须下马牵着马匹走。那也就是史敬奉所说的废弃的茶马道。当时西川的商人,就是从这里走商贩卖茶叶。后掉落崖底死地人太多,连商队都不愿意铤而走险了。”

“撤tuì

的路线呢?”

徐战拧起眉头,摇了摇头:“要撤tuì

,很难。当时史敬奉等人,是趁严冬湖面结冰,捡了个大便宜摸过去的。现在春暖时分河面的冰层变薄。走人都困难,更不说是走骑兵了。如果沿原路黄河大峡谷返回,则很容易被追杀。如果我们能够成功,到时候唯有躲进积石山一带,看看能不能趁机渡过黄河撤tuì

。可是那里。一直是吐蕃的兵马必经之路,很容易暴露。”

萧云鹤心头紧了一紧。低声道:“也就是说……我们基本上是没有退路了?”

徐战地脸色沉沉的点了点头:“差不多。所以……当时末将就力劝汉王,不要亲自带兵前来。此行就算是成功了,也可以说是……九死一生。”

萧云鹤狠狠一咬牙:“事到如今,没有退缩的理由了,只能向前。形势万分险峻,如果再没有冒死一拼地劲头,就只能坐等失败。既然已经没了后路,我们唯有拼死向前。这里地势如此险要,吐蕃人难免会有些掉以轻心,这也难怪史敬奉等人当时能够偷袭得手。吐蕃人就算有所戒备了,也顶多就是还在防史敬奉那一股齐军的骚扰。他们万万料不到,我会亲率万余人走险僻悬崖来奇袭。但愿这一次,我们能够一击成功!传令下去,让所有将士们再好好休息一夜,多喝一点汤药尽快适应高原。明日清晨时,大军动身前去翻越黄河大峡谷,到日落时刚好趁夜急袭吐蕃人的大营寨!”

“是!”徐战声音低沉的应了一声,凝重的多看了萧云鹤几眼,下去传令了。

萧云鹤缓缓的吁了一口长气,自言自语的道:“九死一生么?……”

叠州城里,尚结赞站在赤松德赞的卧榻前,有些两股战战。

赤松德赞却是不急不忙,摸了摸小胡子,神情悠然地说道:“你是说,萧云鹤派了四五万人马来攻打叠州?而且,羌水北面的李晟等人,也没有撤tuì

,反而打得更凶了?”

“是的……”尚结赞低声回道。至从挨过马鞭后,每逢和这个赞普说话,他都感觉心里一阵惊颤。

赤松德赞一直在摸着两撇小胡子,眼睛里一阵星芒闪烁。半晌以后,他突然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悠然的说道:“好极了。真是好极了!”

尚结赞愕然地一愕,不知dào

赤松德赞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赤松德赞站起身来,神情悠闲的踱了几下步子,有些傲慢地说道:“想不明白吗,我的大相?”

“是……老臣愚鲁。”尚结赞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是齐军两方人马来夹攻羌水了,赤松赞普怎么还有心思笑得出来?

“那就让我,再来告sù

你为什么吧。”赤松德赞冷笑了两声。说道,“萧云鹤与李晟,之所以不退反进,就是因为心虚。他们的皇帝让他们撤tuì

与我修好。但是,他们又担心我提兵突袭。于是,只好以攻代守先将我吓唬一场。他们现在这样地攻击,就像是绵羊在张牙舞爪要威胁虎狼一样。自暴其短。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精疲力竭的撤tuì

的。而且,他们犯了一个大忌。居然不听大齐皇帝的旨令行事。看来,萧云鹤在西边的影响力,是远超皇帝了呀!不过。这也正是我最开心的地方。”

“为什么?”尚结赞更加不解了。

“呵,很简单。”赤松德赞背剪着一手只,另一只手摸着小胡子,满面诡异微笑的说道,“汉人就是这样。当有外敌侵略时。他们就会团结一致,共同对敌。可是,一但关起门来。又最喜欢内斗。看着吧,萧云鹤与那个窝囊废皇帝地争斗,就要进行到最精彩的时刻了。而他们争斗的缘头,就是因为我屯扎在羌水的这十万大军的威胁。窝囊废相信我是诚心和盟,而萧云鹤却是打死也不会相信地。于是,他们出现了分歧,出现了与圣旨相矛盾的行动。这才是我最愿意看到的。”

尚结赞满面疑惑:“可是他们的兵马威胁……就近在眼前。”

赤松德赞轻蔑的一笑:“萧云鹤派兵北上,是典型地以攻代守。想趁我元气未恢复先将我钳制。可他们是疲惫之卒,根本不足为虑。只要我鄂陵湖的援兵与粮划一到,就能将他撕裂得粉碎;而李晟等人,显然是知dào

了剑川的行动,才咬着牙死撑力战。想最后帮萧云鹤一把。但他们可没有萧云鹤地身份、名望与胆气,是撑不了多久就会自行撤去的。大齐西线的这一边。已经全盘乱了,他们的皇帝和朝廷根本无法掌控。乱吧,越乱越好。汉人有句话说得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当萧云鹤率领着他的亲信心腹与大齐的皇帝背着干的时候,老头那个窝囊废,是不会放过他们的。到时候,就是我们地大好时机来了。哼!剑川一战,我出动了近三十万人马,居然铩羽而归。这一次……只要他们自己乱起来,我就要再动倾国之兵,一举踏平西线,入主中原!”

尚结赞恍然大悟:“赞普洞悉天机……果然高明!!!”

“哼……”赤松德赞冷哼的笑了一声,说道,“快马去催一催论世勒,他的动作实在是太慢了。鄂陵湖那里的兵马粮草,要尽早运过来。”

“是,老臣马上就去办!”

大峡谷下,湍急汹涌的河水发出怒吼一般地轰鸣声。仅仅一步见宽的小石道上湿漉漉地,十分溜滑。萧云鹤让所有人放qì

了辎重,下马来牵马而走。仅仅三百多步长的大峡谷,走了一个时辰还没有到头。眼看着咫尺的距离,却不能一步到达,而且凶险万兵。就在刚才,萧云鹤身前的一名开路小卒,就和马匹一起掉下了悬崖,落在了滚滚的怒涛之中。

清晨动身,到了傍晚,一万人马总算是开过了大峡谷。站在河泾边缘回头眺望,一眼可以看到距离,却有种天地相隔的感觉。一百多人葬身在峡谷河底,永远也回不去了。滚滚的怒涛声中,似乎还能听到他们落下时的惨叫。

剩下的飞龙骑将士,个个喘着粗气,却没有一个人说话。他们都已经清楚,此行必然是九死一生了。可当他们看到那个金甲红袍神情刚毅的男人时,心里又莫名的变得安宁和坚决起来。

有汉王在,就有精神的支柱。汉王都不怕死,我们又有什么可怕的?!

重云之后,太阳缓缓下山。

徐战说道:“大人,往北十五里左右,就是吐蕃人的大营寨所在。我在高原上生活了三十多年,还是头一次走过这条茶马道。吐蕃人,绝对想不到我们的大军会从在他们的腰腹间突然出现。毕竟,现在积雪消融,鄂陵湖上的冰层也融化了。”

“很好。”萧云鹤最后看了一眼大峡谷下奔腾的怒涛,转头看向了北面,沉沉说道,“全军整肃,做好战斗准bèi

。饱饮饱食,准bèi

引火之物。一个时辰以后,发动突击!”

“是!”众将校,齐声应命。

萧云鹤勒马回来,面对着涛声雷动的大峡谷,拔剑上指:“为死难的兄弟们,送行!”

所有齐军将士,齐齐拔出佩刀上指,静默无语。涛声滚滚,飞散的水汽中弥漫着悲壮与绝决。

鄂陵湖西北沿岸,一间大毡帐中。

身裁粗大长得像虎豹一样的论世勒,正将一个衣衫半裸的汉人女子压在身下,像猪一样的拱着嘴在她身上一阵猛亲。那名女子心慌的尖叫,而其他的吐蕃将领则是发出一阵猥亵的大笑。

“大将军,你醉了!”几个将军一起笑话起来。

论世勒在那个女人的胸前狠抓了几把一下推开,哈哈的大笑道:“都说汉人女子有多水灵风骚,我看还不如高原上的女人有意思。这些女人就跟小鸟一样,太娇脆了,折腾起来根本没意思嘛,哈哈!来来,喝酒,吃肉!”

“大将军,明天我们能启程了吗?”

论世勒一边撕着肉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急什么!还有一些粮草与士兵没有赶到。大概再等二三天就可以出发了。这些时日里,我们只要好好戒备,然后好好的享shòu

美人与酒肉就可以了。鄂陵湖上的冰已经融化了。除非齐军都变成了会飞的鸟人,否则我们绝不可能会遇到敌人。所以,我们大可以安枕无忧,哈哈!”

“那我们沾将军的光,跟着一起享福啦!”众吐蕃将校一起大笑起来。

夜幕低垂,寒风凛冽。

萧云鹤感觉,自己脸上都快要结冰了一样,刀割一般的疼。劲烈的大风,几乎都要吹走了鼻间的空气,呼吸变得越发的困难。

前方,点点火光隐约闪现。那是吐蕃人在毡帐中升起的火堆。已经几乎可以闻到一股烤肉味和青稞酒的味道。

很近了。吐蕃人居然还没有发觉。看来他们,还真的是有恃无恐。

萧云鹤的心脏有力的砰砰快跳起来。身边的将士,个个屏气凝神,握紧了刀枪。

一阵大风刮起,毡帐旗帜发出猎猎响动。也就是在这时,萧云鹤猛然扬起手中铁枪,大声呼喊道:“出击!”

瞬时间,万马奔腾!

二三里的距离,实在太近。马匹刚刚奔腾起来,吐蕃的军营里就炸开了锅。一阵慌乱的惊叫四下响起,马匹的嘶鸣声也阵阵传来。

论世勒惶然的大惊失色,嚯然一下站起身来:“怎么回事?!”所有将校一齐惊愕不已的大叫起来。

帐外一名小校四脚乱爬一般的跑了进来,惊慌道:“将、将军!有齐军来偷袭!”

“别慌!”论世勒用力扬了一下手,大声说道,“估计又是之前流蹿在格尔木与昆仑山一带的小股齐军,没什么可慌的。众人这才纷纷吁了一口气,那名小校却更加惊慌的道:“不、不是啊将军!这一次来的人马极多,少说也有万人!”

“啊?!”这下论世勒也惊呆了,“这、这怎么可能?!汉人,莫非都会飞了么?!”

“将军,还是快快御敌吧!”其他的将校都慌乱的喊了起来。

论世勒的眼珠子飞快的转动了几下,大声说道:“本将率人去保护粮草。你们各自回营,抵御敌军!”

“是!”所有将校一起冲出了毡帐。四下奔走。这时他们才看到,就在西南方向,果然有大批的兵马袭卷奔腾而来。黑夜之中看不清楚,也不知dào

对方有多少人。只见无数人马一起攒动,滚滚地马蹄声震震作响,眼看着就要冲到面前来!

论世勒一把绰起大刀出了毡帐,翻身上马大声喝道:“随我来!”匆忙集结的一队中军兵马。跟着论世勒朝西北方向的粮仓奔腾而去。

与此同时,萧云鹤与徐战、独孤凡三骑当先,已经杀进了吐蕃营中。大部份的吐蕃人甚至还在睡梦中,刚刚惊慌的冲出毡帐,迎头就撞上了一阵刀枪箭雨。惨叫毙命。连绵二三十里长的吐蕃大营寨里,顿时喊杀声如雷,人潮汹涌,火把通明。

萧云鹤等人都没有点起火把,腾出双手来狠命的厮杀。这一场突然而来地急袭。显然让吐蕃人全盘乱了套。而且飞龙骑突击的地方,恰是吐蕃人的中军,将前后二军从中间生生的撕裂开来。混乱更加的彻底。

夜战之中,一队人打着火把,朝西北方向疾行。黑夜之中看得十分有明显,就如同一条火龙一般。萧云鹤一边厮杀一边冷静地思忖:这边混战厮杀,那队人却朝西北急撤……莫非,那边有着极为重yào

的东西?——粮草辎重?!

“传令,向西北方向猛冲!”萧云鹤飞快的下令道,“不必恋战。也不许管身后身边的任何情况——只向西北奔杀!”

军令下达,他嘶声一怒吼,挺枪跃马朝西北方向杀去。这一口气吸下去,反而感觉胸口沉闷不堪,身上也有些软绵绵的。他抖擞了一下精神。奋起十成地力量,拼命冲杀起来。要不是他这副身体天赋异秉。换作是前世的萧云鹤,也难以保持现在这样的骁勇。飞龙骑将士们地战斗力,也被打了个折扣。但好在黑夜奇袭占了很大的便宜,被冲击的吐蕃军寨一片混乱,偶尔有些吐蕃士兵勉强对抗,也纷纷惨毙在了飞龙骑将士的刀枪之下。

萧云鹤心中清楚:这是一场,不能拖得太久的战斗。飞龙骑将士,毕竟无法与天公对抗,抗不过高原上的恶劣环境。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烧掉敌人粮草,然后撤tuì

!否则,就算是大齐最精锐的铁骑,今天在这里全军覆没了也极有可能!

黑夜之中突然降临地飞龙骑,宛如天兵天将,将吐蕃人吓了个魂不附体。他们甚至还不知dào

,这一撮齐军是从哪里杀过来的!

萧云鹤率领着飞龙骑,目的十分明确的朝西北突进。吐蕃人的兵马也好似回过了神来,迅速有组织地朝中间剿杀。可毕竟是黑夜之中遭到突袭,准bèi

不足的吐蕃人无法传达统一地军令,组织上仍然十分的混乱。常常是一自己人一阵乱冲乱撞,将自己的阵形撞得稀乱。

萧云鹤带着飞龙骑冲在最前,全然不顾身旁和身后的任何情况,只管向前。居高临下的往下看去,二三十里长的吐蕃营寨里,数条火龙慌乱的向中间地带挤冲。当中一条黑龙在暗夜之中急速向西北突进,那些火龙挤冲过来齐齐扑空,然后又尾随在黑龙之后,一起向西北冲杀。

萧云鹤紧咬牙关,几乎都不回头去看。他清楚,自己的身后,也不知dào

有多少吐蕃人在死命的追杀。每一刻,每一个人都在与死神赛跑!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前方出现了一大批火把,一队兵马严阵以待等在那里论世勒提刀跃马出现在阵前,大声喝道:“哪里来的无名小卒,竟敢偷袭本将营寨?!”

萧云鹤听不太懂吐蕃语,一旁的徐战大声回喝道:“尔等小将,快来送死!”说罢,从萧云鹤身边快马加鞭,猛冲上前!

“徐舍人,是你这个叛徒!”论世勒大怒,雷声巨吼道,“快来送死!”说罢。拍马上前,带着身后的一队兵卒就冲杀上来。

徐战也是勃然大怒,挺枪就冲了上去。当空一声砰然巨响,二人的刀枪交手了一回合。论世勒勒马回来不屑的大笑道:“我曾听闻军中夸说,徐舍人武艺如何精妙不凡。看来也不过如此而已!来吧,本将送你这个叛徒上黄泉!”他心中不禁有些释然:原来是徐舍人这个不怕死的来夜袭了,不过如此而已!

徐战大喝一声。翻马再战论世勒。大批的吐蕃兵马迎头冲了过来,萧云鹤也无心理会论世勒这个匹夫,任由徐战带着一批人与他厮斗去了。自己却和独孤凡率领一部份将士,继xù

朝西北突击。

正在与徐战大砍大杀的论世勒,看到齐军大半地人马仍然继xù

向西北突击不由得吃了一惊。心中暗忖道:怪了,我都挡住了他们的主将,齐军怎么还朝那边突击?看来他们的意图很明显,就是冲着粮草来的!

想到此处,论世勒连连大吼数声猛然挥刀砍出。将徐战逼退了几分,大喝道:“徐舍人,你想干什么?!”

徐战咬牙切齿:“杀你!”说罢。根本不容论世勒喘息,挺枪就杀了过来。他身后的飞龙骑将士们,何尝不明白徐战的意图。他就是要死战拖住论世勒分散吐蕃人的注意力,为汉王争取时间!

这一批齐军士兵,也抱定了必死地决心,与论世勒所率的人马死战起来。从后面赶杀而来的吐蕃人越来越多,徐战等人明显陷入了包围圈。可他们誓死不退,像激流中的一颗顽石。死死挺在那里。

这时候,萧云鹤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心中默念:“徐战,保重……”

“杀!——”萧云鹤嘶声怒吼,眼睛中几乎就要迸出血来。青骓马也奋然发出了一声长嘶跳跃起来。载着他向前方阻挡的吐蕃杂兵冲腾杀去。

哧啦一声响,一柄吐蕃人地长刀掠过了萧云鹤的肩头。将那一块兽头披肩甲都生生的削了下来。不幸中的万幸,居然没有伤及皮肉。萧云鹤愤然的大喝一声,横挺一枪将那人胸间穿透,然后迅速回枪回扫一枪,将逼到身前地几个杂兵扫荡开去。独孤凡显然有些不适应骑马拼杀,这时索性跳下了马来,就在萧云鹤的马匹四周游弋。有了这个绝顶高手从旁协助,萧云鹤顿时大感轻松。一柄枪挥洒得更加自如,所到之处再也无人敢挡。

这一拨飞龙骑在萧云鹤的率领之下,急冲突进,深入到了吐蕃大军营寨地腹地深处。终于,在踩着一条血路推进了二里多路以后,前方出现了连绵一片的大毡帐。

“吐蕃人的粮草——上,烧光它们!”萧云鹤奋然大喝,率先冲了上去。他扯下自己身后残破的战袍披风,拿出腰间的一包引火之物包起。然后夺过了火把点燃,奋力扔到了毡帐中。飞龙骑的将士们,也开始四处劫掠火把,有的干脆用火把将吐蕃死卒点燃,推进了毡帐中。

熊熊的大火在黑夜之中冲天飞起,吐蕃人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萧云鹤率领着人,四面八方的朝粮草堆中冲去,到处放火。很快,滔天的火势烧红了一方天际,吐蕃人一阵鬼哭狼号。

论世勒见到火光,几乎吓得屁滚尿流,大声惊呼道:“救火!快救火!”说罢还要拍马跃出战圈,朝那一方奔去。

徐战沉声大喝的赶上,奋力刺出数枪将他挡住:“匹夫休走,来与某决一死战!”

“去死!”论世勒大怒,连连劈出数刀,直逼徐战的命门。徐战不退反进,誓死也要将他缠住。顿时间,二人各自发出惨叫,徐战肩头中刀,深可见骨;论世勒被一枪挑中大腿,枪头都差点拔不出来,鲜血迸溅。

伤与血,让两个男人越发地大怒不堪,纷纷沉声怒吼的又嘶杀到了一起。与此同时,和徐战一起垫后地齐军将士们,也将所有的余威都发挥了出来,誓与吐蕃人同归于尽。

二三十万石粮草,装载在三百多个毡帐里。萧云鹤等人一面厮杀,一面奋力点火。火势逐渐蔓延,将这一方毡帐全都烧着了。吐蕃人四面八方的赶过来,仓皇的救火。萧云鹤趁乱又是一阵冲杀,枪下又添数条亡魂。同时,他自己身上又多了几处新伤。

偶尔间歇间,他举目朝西南方向眺望。那里,正有三四千飞龙骑将士,在用他们的生命做最后的搏斗。

“徐战!”……萧云鹤心中不禁一阵酸楚。

眼看着火势渐大,来救火的吐蕃人也越来越多。萧云鹤狠咬牙,大声道:“撤tuì

!飞龙骑,跟我来!”

战阵之中,徐战最后一次递出长枪,狠狠扎在了论世勒的脖下胸口间。然后他猛一瞪眼,口吐鲜血的大声笑道:“匹夫,不过如此!”

论世勒怒眼圆瞪,极不甘心的咯咯叫了几声,翻然落马眼皮颤抖的看着那一方火光,露出了一抹笑来,喃喃道:“大人,我……们,来世再见了!”

生冷的铁枪抽回,徐战大叫一声,翻落下马……

按照徐战事先告知的路线,萧云鹤率领着身后的飞龙骑,快速撤tuì

。与此同时,徐战所率的那一支人马,在吐蕃人的层层包围圈中,怒吼、厮杀。

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一匹匹战马,拖着空落落的马鞍,惊慌的四下奔腾。

滔天的大火,越烧越烈。

萧云鹤等人的心魂,与鄂陵湖的湖水,一起悸荡。

主将阵亡,大火突起,吐蕃大营寨里越发的混乱。一批前来追击的吐蕃人追赶了一阵后,也有些心慌的回撤去救火了。

烈马奔腾,恍然回首。熊熊的烈火之中……

萧云鹤仿佛看到,无数齐军的英魂,正在翩然飞天……

三天以后,维州城头。

武元衡背剪着手站在玄门关上,眉头深锁。

已经过去六七天了,前方还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传来。马勋与异牟寻按照之前的部署,提兵推进到了离叠州城一百多里的地方止步,偶尔做些骚扰。而吐蕃人也像是识破了齐军意图一样,根本没有任何的理睬和动作,只是闭门不出。

最让他挂心的,是汉王亲率的那一支飞龙骑。这么些日子过去了,他们是生是死?一万人走险道孤军深入敌人突袭,这本就是舍命一赌的打法。他们全都只带了几天的干粮,在高原上就算能打胜仗,也要被活活的折磨……

武元衡轻叹了一口气,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时,城下来了快马使者,看来应该是马勋派回来的。武元衡急忙亲自下城问消息。让他失望的是,依旧没有什么令人惊喜的回报。马勋只是按例每天派个斥候回报前军状况,一切与平常无异。汉王,仍然没有消息。

宋良臣和高固带着人在玄门关和城中巡逻,这时也一起围了过来。听闻没有汉王消息,各自眉头不展。也就是在这时,南门军士回报,说朱雀关那里,皇帝使者要进城来。

武元衡眉头一皱:窦文场,他不是去了成都吗,怎么又回来了?莫非是知dào

了维州了出兵的事情来问罪了?若大的军事行动,他要知dào

倒也并不太意wài

……

“有请。”武元衡暂时也不想和窦文场将关系闹得太僵,只得先请他进来再说。到时候再见招拆招了。

窦文场似乎是知dào

汉王并不在城中,这时变得底气十足趾高气扬了。他大摇大摆了进了城,直接找到武元衡咆哮道:“武长史,汉王大人呢?”

武元衡脸色波澜不惊,平声静气道:“汉王有军务繁忙,此时不方便见你。”

窦文场冷哼一声:“好了。你别蒙我了!我早就听到了消息,说汉王点起数万大军,北伐叠州去了!”

武元衡微微一笑,盯着窦文场说道:“既然知dào

,窦大人又何必再问?”

“你!……”窦文场像被噎住了一样,一时说不出话来。他闷哼了几声说道:“我就是知dào

了,才来过问的!汉王明明接到了皇帝圣旨。令他送回俘虏马匹,与吐蕃和盟罢兵。他为何还要一意孤行兴起干戈?如此有悖圣意之举,本官身为朝廷委派的观察使,总该有权过问吧?”

“是有。”武元衡也不急不忙,徐徐说道。“那窦大人就在维州等着。等大人回来了,亲口问他是怎么一回事吧。汉王的事情,我们这些做臣下的也未必就全然清楚。所以,也不敢乱言。”

“武元衡,你这分明就是巧言推搪!”窦文场有些恼怒的喝叫道。“汉王出征,将守城的大事交给你。你怎么可能不知dào

其中地详情?我劝你早早将事情给我说清楚,容本官回报皇帝陛下。或许能讨得皇帝宽恕,从轻发落。如若事情演变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到时候你百死莫赎!”

武元衡眼中闪过一道少有的寒光,脸色却是依旧不变,徐徐说道:“照窦大人这么说,汉王似乎已经是戴罪之人了?敢问窦大人,你有何权利、又是依据什么律法,给汉王大人定的罪?”

武元衡此言一出。站在一旁的宋良臣、高固和一群将士都齐齐一哼,朝前迈了一步。

窦文场吓得楚彦身一弹,惊慌道:“你、你们干什么?你们要造反?!”

“哼!”武元衡冷哼一声,“边关军情,瞬息万变。汉王做事。自有他的道理。你远道而来不熟悉这里的情况,更兼不懂军事。凭什么就信口雌黄地污蔑汉王是在违逆圣旨?我数十万将士死守边关达数月之久。历经血战力保西川不失。你不明就理横加指责,岂不是要让数十万将士寒心、让全西川的百姓寒心?!”

窦文场额角一阵冷汗流了下来,武元衡这顶帽子可就扣得有点大了。明明是自己抓住了萧云鹤的小鞭子,却反被武元衡趁势反咬了一口,他心里可就真的憋屈上了。

窦文场又急又恨的结巴了一阵,大声说道:“本官只知dào

忠于皇帝,唯皇命是从。圣旨摆在这里,汉王擅自出兵就是抗旨不遵!武长史,你废话少说,速速传令到前方,让汉王将所有兵马都调回来。在造成大祸之前,一切还有挽回地余地。如果因为汉王的一己之私而坏了两国邦交,到时候……就算他是皇子,也吃罪不起!”

“放你娘的狗屁!”宋良臣按捺不住,怒气腾腾的跳脚就骂了起来,“汉王要是想着一己之私,哪里还有他皇帝四平八稳的坐在龙庭?你们这群白眼狼,有种上上战场看看,咱们地将士是怎么浴血厮杀的!你们这群撮鸟,只知dào

躲在家里吃香喝辣瞎扯淡!你们才是只知dào

一己之私!”

窦文场愤然的大叫起来:“反了、反了!居然敢当众辱骂圣上!来人,给我拿下!”

“你敢!!!”宋良臣跳起身来,几乎就要上前一把将窦文场拿下。

与窦文场同来地十几个皇宫卫士动弹了一下,见宋良臣周围的一批将士们个个怒眼圆瞪,又都不敢动了。

“宋良臣,还不退下?”武元衡轻飘飘的扔了一句,依旧面带微笑的对窦文场说道,“窦大人息怒。我们这些将军,都是杀人不眨眼死人堆里钻出来的。都是粗人,说话有些过头了。要不,你在就在维州城里等等,待卑职去请示汉王,请他罢兵回城?”

窦文场看了看四周怒气腾腾的齐军将士,只得忍气吞声的道:“如此……也好。”

“来人。”武元衡莫测高深的笑了一笑,“请窦大人一行,下去休息。好好伺候。”

“是!”数十个齐军将士沉声一喝。反倒将窦文场吓了一跳。这些人一齐围上来,就要请窦文场等人下去休息。

看到这副架式,窦文场心中算是明白了:这哪里是伺候,分明就是拘禁。自己可算是陷在萧云鹤地手中了。

窦文场一行人被请了下去,宋良臣余怒未消的嚷道:“长史大人,咋就不砍了那撮鸟算了?这厮回去,还能不在皇帝面前嚼舌头。专说汉王大人的坏话?”

“休得吵闹。你也切不可再滋事了。”武元衡轻轻地吁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此事,我自有主张。”

积石山,极多红岩石。树木并不太多,山势也比较平缓。黄河流经这里陡然向西北急转,形成了黄河九曲的第一曲。萧云鹤骑在青骓马上,感觉楚彦身有些发软。他率领着这一队飞龙骑突围出来,已经在积石山中走了三四天了。可是。一直没有发xiàn

能够渡过黄河地渡口。此前他只是知dào

,积石山的沿河岸一带,曾是吐蕃大军渡河地重yào

渡口。就算没有渡桥。也该有船支才是。现在看来,河岸并不是太宽,水流也并不太急。但河底的沙土很松软,很容易陷进去。所以,他也不敢贸然让骑兵徒步过河。

就这样沿河走了三四天,所有人都被高原气候折腾得有气无力了。而且,所带的干粮已经快要吃完了,许多将士深受高原气候所害。身上开始水肿,体力差到了极点。如果还不早点渡河南下,全军覆地可能性会越来越高。

青骓马也似乎有些蹄子发软,相比以往少了许多的活力。萧云鹤骑在马上,分明感觉到它四脚无力。行动迟缓。他舔了舔被高原冷风吹得干裂出血的嘴唇,策马走到了一处小坡上。入眼所见。尽是一片赤红。在太阳光的反射之下,灼得眼睛都要生疼。不远处,总算看到了一片绿林草地。萧云鹤下令大军开拔过去稍事休息,好歹让马匹吃点绿草。

在小树林中,萧云鹤清点了一下人数。二千一百五十五人。

突围出来的时候,还有三千人。这三四天来,许多人因为负伤无法医治,中途毙命了。在行军途中,常常是走着走着,就会有一个人翻倒下马。上去一看,已然停止了呼吸。并不太适应高原地汉人,能在厮杀之中挺过这么多天,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再负伤,加上呼吸不畅饮食困难,阵亡率开始变得极高。连日来,也经常遇到吐蕃人的往来剿杀。

萧云鹤下了马来坐到一块岩石上,眉头紧锁的思索起来。军士取来了河水,萧云鹤空着肚子饮下一壶,感觉凉及心肺。好在这黄河上游的水,沙子并不多,只是凉得透心。

过了一会儿,军士们将最后一点干粮集中了起来。点算一下,只剩下四张半面饼。

“大人,你吃吧。”一批军士围在萧云鹤身边,将面饼递到了他的眼前。

萧云鹤仰起头,看着个个面如死灰、神情疲倦到了极致地将士们。他站起身来,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兄弟们,一起分了吃吧。”

“四张饼,分两千人……谁也吃不饱。”其中有一个小卒舔了一下嘴唇,说道,“到时候,就有可能都要死。大齐可以没有我们这些小卒,可是不能没有汉王。”“是啊,汉王!你就吃了吧!”众将士一起坚持的说道。

第二百九十五章 归来

萧云鹤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他走上前去拍了拍那个士兵的肩膀,说道:“我们都是出生入死地兄弟。这个时候,只有兄弟,没有汉王和小卒。如果我一个人将面饼吃了,就算最后能活下来,我也没脸再面对你们,面对那些阵亡的将士们了。这样吧,杀马!”

众将士齐声惊呼:“杀马?!”

马,可是剑川军中至高无上的财富。就算是平常普通骑兵操练上马、下马,都是用的木马代替。可以说,马匹在军队里,地位和价值甚至比一般的小卒还要高。

“对,杀马。”萧云鹤吁了一口气,说道,“与我们一起突围出来的兄弟,已经有一些阵亡在了积石山里。可他们的马匹仍然跟着我们……事到如今,我们只有对不住他们,将他们的马匹宰杀了。我们必须要活下来,这是每一个人都要坚持地最重yào

的事情。就算吃光了所有的马匹,只要能有一个人渡过黄河回到维州,都是我们的胜利,知dào

吗?空着肚子是没法行军的,更不用说要对抗时刻都有可能出现地吐蕃军队了。”

将士们都极不情愿的点了点头,神情凝重而有些悲怆。马匹,对他们这些飞龙骑将士们来说,就是最亲密地战友与兄弟。现在,居然要亲手将它们宰杀并吃掉……

树林中,一阵悲惨的嘶鸣声传来。十余匹战马被放翻在地,割喉放血。许多人都忍不住轻声的抽泣起来。

萧云鹤提着有些沉重的步子走到了一处小土坡上,四下观望。入眼所见,都是一片赤红的山峦,和横亘在身前的滔滔黄河水。三四天来,他们已经接连击退了十几股前来剿杀的吐蕃人马。好在积石山面积宽广山坳较多,他们灵活的四处游弋躲藏,今天还没有遇到过吐蕃人。可是谁也说不清楚,他们什么时候会被吐蕃军队堵在一处绝地……

他深吸了一口气,暗自说道:“天无绝人之路!我就不信,我萧云鹤居然要被活活困死在积石山!”

赤松德赞一脸铁青,拳头捏得骨骨作响。尚结赞等一班儿臣子将军,个个心惊胆颤,没一个人敢抬起头来。

就在刚才,鄂陵湖送来了消息。不是报gào

粮草与援兵到来的日子,而是……上报赞普,鄂陵湖突遭一股天降奇兵的突袭,粮草几乎全被烧毁!

“鄂陵湖,为什么又是鄂陵湖!”赤松德赞恼羞成怒的一掌拍到了身前的矮几上,“论世勒那个蠢货呢?!”

前来送信的小将楚彦身哆嗦的说道:“已、已经阵亡了!论将军与齐军将领徐战死战一场,同归于尽。”

“将他全家老幼抓起为投入大牢!”赤松德赞余怒未消的大声厉喝。随即又恍然一怔,“你是说,徐战也死在了鄂陵湖?”

“是……”

赤松德赞咬牙切齿的闷哼一声:“这个叛徒,死得好!居然领军来奇袭我鄂陵湖后方粮草……他在吐蕃生活了三十多年,就学会了这样的本事!”

尚结赞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一阵,说道:“赞普,老臣刚刚问过了话。据鄂陵湖的将士们说,这一次领军而来的齐军将领,似乎不止徐战一人。徐战死战断后,另一名将军率人烧了粮草以后,朝西南方向突围而出。目前,齐军大概还有二三千残军骑兵,躲藏在积石山中。鄂陵湖曾派出十余队兵马前去剿杀,但都失败而回。据说,这一支齐军骑兵战斗力,极其彪悍!很有可能就是剑川军中的精锐——飞龙骑!”

“什么?”赤松德赞精神一凛眉头皱起。他迅速的冷静了下来,喃喃自忖道:一个能让徐战甘心为之断后的将领,会是什么人呢?莫非……是他?!

“论资尔柯,你马上亲率一万铁骑,沿黄河沿岸西进。密切搜索齐军的任何一个痕迹!”赤松德赞飞快的下令道。“尤其是积石山摩云渡附近,加强兵力严防死守,绝不能让一只苍蝇飞过了黄河!”

“是!”站立在一旁的吐蕃大将论资尔柯大声应诺,快步奔走。

尚结赞有些迷惑的说道:“赞普,你……想到了什么?”

赤松德赞眼睛微眯,露出了一个险狠地冷笑,说道:“我嗅到他的味道了!”

“谁?”

“还能有谁?——萧云鹤!”赤松德赞冷哼一声。说道,“飞龙一直是剑川军的精锐部队,是萧云鹤的压箱之宝。这一次他们出动了万余人参加这场奇袭,肯定是萧云鹤亲自率领。更何况,连徐战那样的大战都甘心战死断后。试问,还有谁值得他那样做?只有萧云鹤!想不到啊想不到,萧云鹤居然大胆到这种程度,亲自前来参预这一次奇袭。现在看来,我们当初都被他所迷惑了。他根本是在详攻叠州,实取我身后!现在,萧云鹤带着二三千残兵。正在苦苦寻找渡过黄河的渡口。好在徐战死了,他没那么容易找到摩云渡。”

尚结赞说道:“摩云渡,是我吐蕃大军渡河的渡口,水流平缓,更有数千张皮筏和木排。怪不得赞普让论资尔柯去了摩云渡,原来是要追堵萧云鹤!”

“不错!”赤松德赞脸上一阵寒气笼罩,“萧云鹤想全身而退,没那么容易!积石山和摩云渡。就是他地葬身之地!那里本来就有我五千兵马驻防,再加上论资尔柯带去的一万铁骑——我就不信,他萧云鹤真的成神仙了!二三千人马,能击败了一两万人然后过河。别忘了,他们可是习惯生活在平原的汉人。到了高原上。每个人都只剩了一半的力qì

!这一次一定要击败萧云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尚结赞心慌慌地说道:“赞普。话说回来……眼下我十万大军困守羌水一带,本来就盼望着鄂陵湖送来援军和粮草。可是现在,粮草全被烧了,我们……”

“慌什么!”赤松德赞重喝一声,说道,“羌水一带有我们四五个军镇,好歹有数十万百姓。传令下去,将百姓的粮草全部征集起来,先渡过眼前危机再说。”

尚结赞鄂然道:“赞普,之前我们已经征过一次了!”

“那就再征一次!”赤松德赞说道,“反正这里大部分是汉人的百姓,饿死几个,也不必心疼。萧云鹤想断我粮草然后将我围困在羌水,没那么容易!如果吃完了粮草,我就要杀汉人来烤了充饥!格尔木那边,继xù

给我筹办粮草,尽快运过来。尚结赞,这一次你亲自去负责。我可不希望,再有任何的闪失出现!在粮草运达之前,羌水这里,是无论如何也要坚持下去的。只要坚持,事情一定会有转机!我就不信,大齐地皇帝能无视他这样嚣张的行为。”

“是!……”尚结赞心里一阵突突的跳了起来:赞普疯了吗?杀人烤了来吃……

赤松德赞眼睛里一阵寒光闪烁:萧云鹤,算你够狠!居然亲自率人走天险而来,奇袭我身后。可是,你却没那么容易回去了。待我生擒了你……哼!

羌水北岸,齐军军营帅帐中。

李晟眉头紧锁,郁闷不堪地来回踱着步子。

就在刚才,朝廷又派来了一名使者,十分强硬的喝令李晟等人,马上退兵。否则,就以谋反之罪论处。楚彦与李怀光都有些垂头丧气,只在一旁借酒浇愁。

正在这时,小将李进了帐来。见到三名主将都有些郁闷,原本有些兴奋的李也正了正颜色,走到李晟身边说道:“父师,刚刚斥候回报消息。说叠州城中出动了万余铁骑,朝西面黄河沿线突击而去。”

李晟心中一动:“叠州出兵?往西?”

“是的。”李点头应了一声,欲言又止。

李晟看了他一眼:“三郎,想说什么,就说吧。”

“是!”李拱手拜了一礼,说道,“末将在想……叠州眼下四面受敌,吐蕃人却派出这样一支大军向西南出击。肯定是那边出了大状况。据我们了解的地理情况来说,往西沿着黄河上游而去,有鄂陵湖与扎陵湖。那里是吐蕃人最重yào

的粮仓。刚刚末将鲁莽,匹马单枪生擒了一个吐番斥候过来。问到的消息是:鄂陵湖在数日前,被一股从天而降的齐军,把粮草烧了个干净。而这股从天而降地齐军,很有可能是汉王麾下的精锐铁骑——飞龙骑!”

“什么?!”李晟、楚彦、李怀光齐声惊呼。都站了起来,围到李地身边。

“三郎,你再把话说清楚一点,将那名俘虏带来!”李晟不敢大意,果duàn

说道。

“是!”李大踏步而出。

李晟等人各自相视了几眼。心中同时想到:出大事了!

三天以后,积石山南麓,离黄河三里多远的一处小山坳里。

精疲力竭的萧云鹤等人正全都蜷缩着休息,远远传来了一阵马蹄响。众人一起惊醒,巡哨地士兵迅速回报:“大人。前去探消息的兄弟们回来了!”

萧云鹤一醒神,从地上爬起身来快步迎了上去:“怎么样?”

几个远远奔来地士兵,看来已经是疲惫不堪。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殿、大人,那几个吐蕃牧民没敢骗我们!前方,真地有一个渡口,名叫摩云渡。那里水流缓慢河岸平坦,有数千张皮筏和木排!”

乍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人几乎同时发出了一个欢呼。萧云鹤也是心中暗自欢喜:徐战早就跟我说过这个摩云渡了,但一直无法准bèi

的形容出它的位置。好在抓了几个当地的吐蕃牧民,问清了所在。在这积石山里生不如死的摸爬了数日。总算是寻到一线生机了!

“但是,那里至少有五六千人马在布防!”刺探消息地士兵说出的第二个消息,让所有人的兴奋迅速冷却了下来。

“五六千人?!”萧云鹤暗吸了一口气凉气,回身看了看身边的这些将士。尽管是最精锐的飞龙骑,经过这么多天地折磨。已经个个不成人形。如果仅仅是高原气候不适应,倒也还罢了。偏偏还缺粮少物。而且时常遭受到吐蕃骑兵的侵扰剿杀。现在活下来的这些人,就算精神没有崩溃,体力也接近了耗近地边缘。

如果是在平时,二千多名飞龙骑,断然不会怕了五六千吐蕃士兵。可是现在……

萧云鹤愁眉不展,心情郁结成了一块。

飞龙骑将士们,不约而同的围拢了过来,围在了萧云鹤的身边。

每个人的神情,都很凝重。

“下令吧,大人!”不知是谁最先吼道,“与其这样躲躲藏藏不知dào

怎么个死法,倒不如干干脆脆的拼杀一场!”

“是啊,大人!”众军士一起喊了起来,“下令吧!抢渡摩云渡!”

“成功了捡条性命!战死了也得个痛快!”

“好!”萧云鹤也是狠一咬牙,恨恨的扬了扬拳头,“就跟他们拼了!——再宰杀一批马匹,大家饱吃一顿,好好休息。天黑之后,抢夺摩云渡!”

一直很少说话的独孤凡,这时在萧云鹤身边瓮声说道:“如果不是这批士兵拖累,我带你过河是很轻松的事情。最多只要几根木桩。”

萧云鹤瞟了他一眼,扔了一句:“你不会明白地。”

独孤凡看了他一眼,继xù

静坐在那里,纹丝不动了。

入夜之后,气温斗降。寒风吹过光秃秃的积石山,发出一阵啸响,卷起一阵尘土。

摩云渡是一片很开阔的河滩,地势平坦。黄河经流这里,水流缓慢。驻扎在这里的五千名吐蕃士兵,至从听到鄂陵湖被奇袭的消息后,就没有一天安稳过,每天都是严阵以待。因为他们清楚,齐军想要渡河逃命,这里是最重yào

地一处地点。

所以,尽管已是半夜时分,摩云渡的吐蕃军营里依旧***通亮,往来巡哨地兵卒络绎不绝。

萧云鹤等人鸷伏在远方等了许久,仍然不见吐蕃人有丝毫的松懈。眼看着夜已入深,每个人都在冻得满脸青紫楚彦身发抖了。萧云鹤一咬牙:“不等了,发动攻击!”

拔剑,挥指——“杀啊!”二千多名残卒,奋起最后一丝力量发出了巨吼,视死如归的冲向了吐蕃军营!

与此同时,吐蕃营中喊杀声大声,一阵锣鼓震响。无数兵马瞬间集结,朝萧云鹤等人迎头杀来。

敌人,果然准bèi

充份!这一场夜间突袭,已经转化为遭遇战了!

既然没能偷机,只好与之死战了!

萧云鹤紧咬牙关,大声喝道:“兄弟们,没有退路了!决一死战!!”

第一个飞龙骑将士,都将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qì

挤了出来,挥舞起刀枪,悍不畏死的杀上前去。

以逸待劳养精蓄锐的吐蕃人,表现出了他们的生猛与彪悍。曾经是最精锐的飞龙骑,此时与他们拼杀起来,也显得势单力薄,居然落到了下风。

萧云鹤心中一阵悲怆:难道,真的是天要绝我?!

眼看着一个个飞龙骑将士惨叫落马,他的心中不停的揪疼。想奋起全身力qì

厮杀,却总有点力不从心的感觉。连独孤凡也有了一些力衰的迹象,只能死死护在萧云鹤身边,让二人图个自保。

五千余名吐蕃士兵,倾巢而出,气势汹汹的杀了过来。飞龙骑尽管视死如归的与之缠斗,终究难讨到什么便宜,被完全阻挡住了。

正当两军厮杀得难解难分之进,东北方向传来一阵马蹄骤响,长长的铮角呜呜的吹响起来。

萧云鹤心中一喜:居然是齐军冲锋的号角!

谁来了?!

东北方向飞奔而来的那一彪铁骑,声势极其迅猛,人数不少如五千人。在一阵阵激昂澎湃的号角声中,马蹄震震,直朝战阵中杀奔而来。

萧云鹤大声疾呼:“兄弟们,援军来了,杀啊!!”

每一个飞龙骑战士都认得齐军特有的冲锋号角之声,顿时大受鼓舞。他们嘶哑的喉咙里喷发出阵阵怒吼,血管里最后一丝力量疯狂的燃烧起来。凛冽的刀枪再度焕发出层层杀气,博尽全力与吐蕃人厮杀起来。

那一拨新来的齐军铁骑,已经如同三叉战戟一般狠狠插入了战阵核心地带。领先一员将军夜色之中看不出面目。只见他白马银铠,使一杆雪亮的银枪,连声怒喝如同猛虎出关,冲杀在最前。敢与之交锋的吐蕃人无不惨叫落马。那一身如雪的银铠白袍,瞬间被鲜血喷洒得麻麻点点。马匹的清啸长嘶声中,那一员骁将如入无人之境,左冲右挑,楚彦身上下舞起团团梨花般的光影,令人眼花缭乱。

“好精妙的枪法!”征战一生见识过无数猛将的萧云鹤,也不由得暗自惊叹。

厮杀之中再细看两眼,来将的枪法却是那样的眼熟!

萧云鹤不由得心中一阵大喜,大声呼道:“莫非是良器么?!”

阵阵的厮杀怒吼声淹没了萧云鹤的声音,阵中那员骁将完全没有听见。却可以清楚的看出,他领着身后的一队骑兵,打着赤红的唐字旗号,在阵中往来冲刺突杀,也像是有目的在寻找什么。找寻了半晌,看似没有什么结果,却将吐蕃人的战阵冲得七零八落。敌阵之中,几乎还没有出现可以与之交马战上一回合的战将。那一杆雪花银枪。也不知dào

已经结果了多少人的性命。

“汉王!!——”杀来地那队骑兵,大声呼喊起来。

看来,他们的目的就是在找寻汉王!

萧云鹤身边的一些飞龙骑将士大声呼喊:“汉王在此!”

白马骁将终于听了个清楚,长啸一声驾,勒马就朝萧云鹤战团这边杀了过来。一杆银枪就如同烧红的烙铁在穿插豆腐,所到之处人仰马翻无人可挡。一条生生的血路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汉王何在?!”白马骁将猛一勒马,那匹白马人立而起。发出生声嘶啸。夜间月色之下,白袍银甲发出耀眼地光晕,宛如天神下凡。

“本王在此!”萧云鹤连连刺出数枪逼退了几名前来围攻的吐蕃人,大声回应。

“末将李,前来救驾!”白马骁将的声音中。居然还透出一股稚气,却十分老道的率领着身后一彪铁骑,飞速朝萧云鹤战团中掩杀进来。

白马银枪所到之处,吐蕃人有些心惊胆战,居然有些人一哄而散。不战自溃。李取下鞍上宝弓,连发十余箭,正在围攻萧云鹤的吐蕃人无不应弦而倒。

顿时间。萧云鹤所在地战团里,方圆三丈内没了敌人!

李飞马而入奔到萧云鹤面前,有力的一抱拳,浓眉一凛大声道:“汉王在上!末将李,奉父帅李晟之命,前来救驾!”

“李?!”萧云鹤这才将眼前这员骁将看清楚——原来是年方十五岁的小将李!

怪不得跟李晟的枪法、身姿如此相同。年纪轻轻,勇猛胆略,却是一点也不输给沙场老将。大有李晟的风范哪!

“贤侄来得甚好,快快杀敌!”萧云鹤也没空去想太多。有了李这支生力军,这场战斗就大有胜算。

“是!”李大声应了一声,然后说道,“还请汉王到阵后歇息。有末将来冲阵即可!”

萧云鹤呵呵地一笑:“无妨!并肩作战吧!”

李稍事犹豫了一下。随即兴奋的大声应了一声是,奋起神威就跟在萧云鹤身边冲杀起来。

正被围困在战阵核心的萧云鹤和飞龙骑。得了李这一支威猛地生力军,顿时爆fā

出排山倒海一般的力量,瞬间扭转了不利局面。

李带来的,可都是跟随李晟多年、征战能力极强的神策军精锐铁骑。可以说,这些人战斗力毫不输给飞龙骑,而且战斗经验更加的丰富。虽然是在黑夜之中,但他们也彼此的配合也十分的默契,迅速将局部的人数优势,转化成了全面地胜势。而且他们体力充沛斗志旺盛,更在士气和心理上占据了更大的优势,将吐蕃打得节节败退。

摩云渡边的喊杀声越来越猛烈,李带来的人马全部投入的战斗。五千吐蕃人苦苦支持,眼看着就要无法抵挡。最终,他们知dào

已经无法挽回败局,所剩地一些残兵朝西北方向逃遁而去。

战斗落下帷幕,摩云渡滩头落下了几千具尸体,喊杀声止住。一屡屡鲜血汇成细流落入黄河之中,几乎就要将它变成红河。

萧云鹤双腿如同灌铅,十分吃力的爬下马来,几乎就要站不稳。

他还从来没将体力透支成这样子地感觉。整个人都像被抽空了一样,站着都能睡过去。

李却是依旧龙精虎猛,好似还没有杀够一样,楚彦身上下都是精气神。他翻身跳下马,带着几个偏将副将龙行虎步的走到了萧云鹤面前,一丝不苟的行过了大礼。

萧云鹤的身上凌乱不堪,脸上更是灰土遮面,颇有几分狼狈。这时呵呵的笑了笑,说道:“贤侄,就不用这么多礼了。这一次,多亏你即时率兵赶到。不然……本王这条性命,就要交待在这里了。快说说,你……是怎么带兵到了这里的?”

李咧着牙一脸阳光的笑了几声,说道:“父帅与楚彦楚彦大帅、李怀光李大帅提兵攻击羌水,一直没能突pò

。数日前,我们得知了吐蕃鄂陵湖粮草被突袭的消息。就在二三天前,末将抓了个吐蕃斥候,又得知了他们正在积石山中剿杀飞龙骑。父帅等人就猜测。率领飞龙骑突袭鄂陵湖的,肯定是汉王大人。本来,父帅等人是要亲自提兵来寻救汉王大人的。可是……朝廷连派了三个使臣来宣旨,强令父帅退兵与吐蕃休好,实在不敢明目张胆的大肆兴兵前往积石山。父帅等人商议,只能暗中派偏将率领几千兵马,前来积石山中暗寻汉王。于是末将连番请战。父帅实在拗不过,就让我带兵来了。现在,父帅和楚彦大帅等人的兵马,不得已退回了渭、会、原三州,撤离了羌水。末将也是蒙上天指引。幸不辱命,终于在三天之后才在摩云渡这里,找到了汉王大人!”

萧云鹤摇头自嘲地笑了笑,长吁了一口气说道:“悬哪,真悬!你是再晚来哪怕是半个时辰。恐怕都只能为我收尸了。这一回,本王的性命,可是蒙你搭救了。”

李虽然还是一副孩子脸。却长得牛高马大比他父亲李晟还要强壮了。他自己也有几分开心的笑道:“末将第一次带兵出征,没将事情办砸……回去也就不怕父帅骂了。万幸之幸,汉王大人安然无恙,不然末将一辈子也不会安心了。大人,摩云渡是吐蕃人在黄河边最重yào

的渡口。有大量牛皮筏和可以渡马的大木排。要不,我们及早渡河吧?据我们打探的消息,吐蕃人也从叠州派了一万骑兵朝西北方向突袭而来。只不过他们被黄河阻隔要远一些,我们从羌水以北绕了近路。才比他们先到。说不定,他们也快要到摩云渡了。”

“好。”萧云鹤重吸了一口气,点头道,“传令下去,马匹伤员先渡河。辎重战利品。就不要了。即刻收拾船支,渡河!”

“汉王和飞龙骑的兄弟都累坏了。就请歇着吧。”李抱了一拳,说道,“这些琐事,让末将来打理!”说罢,就带着身后地众将大步走了。军中也瞬时忙活了起来。无数的牛皮筏子和大木排被推进了水中,马匹和伤员最先被弄上了木排,朝南岸渡去。

萧云鹤有些瘫软的坐在一处大河石上,看着精力充沛的李小跑的四下奔忙,不由自主地呵呵笑了起来。

这个李,还真是将门虎子,少年老成哪。年仅十五岁,就能统率一军独挡一面了。而且对军中的各项事宜轻车熟路,一点也不陌生。如果不看他的脸庞,绝想不到这是一个只有十五岁的少年郎,都会认为这是个纵横沙场数十年了的老将萧云鹤坐在那里,全身都有种虚脱了地感觉。也许是刚刚逃得了大难,稍一放松下来,人就想睡觉。正当他有些朦朦胧胧之际,一个细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汉王……”

萧云鹤回过神来转头朝旁边看了一眼。只见一个半大小子,正穿着一身盔甲站在自己身边。迎上自己的眼神后,那个半大小子双膝一弯就拜倒下来,只顾在地上磕头:“小仨儿拜见汉王大人,千岁、千岁、千千岁!”

“你……是小仨儿?!房慈?!”萧云鹤顿时惊喜过望,“你怎么也来了?”

房慈连磕了七八个响头才被萧云鹤拉住站了起来,满脸欣喜地笑容,欢快说道:“小仨儿听说师兄要出兵来寻找汉王,就去找父帅请命,跟着来了。师兄嫌我年幼本事不行,就让我跟在队伍的最后面。刚刚找了好久,才找到汉王——大人,你没事啊?太好啦!小仨儿好开心!终于又见到汉王了!”

小仨儿本性淳厚老实,这时说着说着,就要流出泪来。虽然穿着一身威武的铠甲,却仍然掩不去一副慈弱与善良。

萧云鹤呵呵的笑了起来,拍拍他的肩头的狮蛮护甲,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满yì

的点头道:“不错,身板儿挺结实,个头也长高了不少,居然跟我差不多高了。两年不见,我几乎就要认不出你来了。这两年来,你还好吧?”

“好。小仨儿很好。”房慈连连点头,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然后低声说道,“自从娘过世后,小仨儿以为,世上再没有亲人了。没想到,汉王待我就像亲人,父帅和师兄也对我很好,就像家人一样。小仨儿跟他们生活在一起,很开心。每天练武读书,过得很好。只是……心里很想念汉王。这次……这次终于又难见到汉王了。我、我真的很开心!”

“好、好!”萧云鹤大声畅笑,拍着房慈结实地肩头说道,“看得出,你很成器,我也就放心了。你多大,十二了吧?再过个几年,大齐又添一员良将了!”

房慈有些满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起来,眼睛却还是湿的,摸着头憨笑道:“小仨儿的本事……还及不上师兄的一半呢……”正在这时,李快步走了过来,对萧云鹤拱手一拜说道:“汉王,诸事已经打理好。按汉王地吩咐,伤病员最先上了木排正在渡河。末将来请汉王渡河!”

“好。”萧云鹤面带微笑的点头,扬了一下手走上前去,“走吧,渡河了。”房慈连忙上前来,牵上了他地青骓马。

李落后两步和房慈走到了一起,满是兴奋的凑到房慈耳边说道:“小仨儿,我今天与汉王并肩作战哪!——哇,你可感觉不到,真是太刺激了!父帅早就说过,汉王气度不凡枪法精妙,今天我可是亲眼见识到了。啧啧,你可是错过了大好机会喽!”

房慈皱起眉头埋怨道:“这不是怨你?”

李有些得yì

的嘿嘿笑了起来。

萧云鹤听到身后两个孩子咬耳根子,不由得笑了起来。

几千张牛皮筏子和大木排,足够堪用了。没多久,数千人马过了黄河,踩上了黄河南岸的土地。

萧云鹤长吁了一口气:终于……回来了!

中午时分,武元衡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回到了自己房间里。关上门来坐到椅子上,他按了按有些肿胀的太阳穴,真有点焦头烂额的感觉。汉王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大小的政务军事,全压到了他的肩上。这倒也还罢了。偏偏皇帝使者窦文场等人连日来频频施压,而且汉王连日不归,维州城中军心也有了一些不稳。

武元衡长吁了一口气,眉头不展。

门被敲响,武元衡应了一声请进,墨衣和武琦云走了进来。武元衡慌忙起身行礼:“见过王妃!……云儿,你回来了?”

“哥!”武琦云有些欢喜的上前,吊住了武元衡的胳膊肘墨衣微微笑了一笑:“武先生免礼吧——汉王,还没有消息吗?”

武元衡摇了摇头。墨衣脸上一阵愁云笼罩,郁郁不乐。武琦云也皱起了眉头:“还没有消息呀……”

正在这时,院子里传来宋良臣的怪叫:“先生、先生!这他娘的还没完了!”没有旁人时,宋良臣总是称呼武元衡为先生。话音未落,他高大的身躯就闯进了屋内。卜一眼见到墨衣,他愕然一愣马上收敛起来行了一礼:“王妃在此……末将无礼了。”

“没事。”墨衣笑容苍白,摆了摆手说道,“出什么事了?”

宋良臣面带怒容看似又要大骂出口,好不容易调整了口径,说道:“王妃,长史,那皇帝又派了使者来给汉王宣旨,正嚣张得要死的堵在刺府衙门那里,非要见到汉王不可。窦文场那厮这下神气了,正在刺史衙门里胡说八道。末将气不过。险些将他的嘴给撕了。高固将俺撵了出来,请长史回去应付。”

武元衡眉头一皱:“又有朝廷使者来了?……”

墨衣轻哼了一声:“武长史,我陪你一起去刺史府。”

武元衡微微愣了一愣:“是……王妃先请。”

一行众人到了刺史府,远远就看到近百名红甲黄袍的御林军卫士,在府外站成了队列,有些不怀好意气势汹汹。窦文场则是昂然的站在刺史府堂中,背剪着手来回的踱着步子。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在他旁边,站着几个面生的宦官,其中一人手里高捧着一面金黄地圣旨。看来应该就是刚刚赶到维州的朝廷使者。

宋良臣在一旁低声嘟嚷道:“俺就是看不惯这群阉狗的混账模样!敢情是咱们没有给他们多少好处,一直在处处为难我们。维州这里刚刚添了几万张嘴要吃饭,哪里还有闲钱来喂养这些杂碎?”

“噤声。”武元衡摆了摆手。大步走上前去。对着窦文场和那几个宦官拱手行了行礼,说道:“不知窦大人和几位贵使,今日前来有何公干?”

“哼,武元衡,你好大胆子!”窦文场不无嚣张的说道。“连日来,你一直推说汉王正在赶回维州的路上。都要过去半个月了,还不见人影。现在。皇帝又派了使者过来了,专请汉王来接旨。我看你这次如何推搪。

武元衡不动声色,平声静气说道:“汉王身为剑川军统帅,军务十分的繁忙。他外出办事,我等做臣下的如何料定他地行踪?贵使既然前来,就请在维州小住几日。等汉王归来,自有分晓。”

那个拿着圣旨的宦官上前一步,面色阴沉的尖声喝道:“本使奉皇帝陛下之命。专为汉王宣旨而来。普天之下,还未见过避旨不接的臣子!武元衡,限你在明日此时之前,将汉王请来接旨。否则,本使即刻回报皇帝陛下。就说剑川节度使汉王避旨不接;属下官将合力搪塞,阻挠软禁天使。意图不轨!”

“放你娘的鸟屁!”宋良臣按捺不住,老拳挥起就要冲上前去。窦文场身边地那些御林军士个个厉喝一声拔出一半刀来。厅中的剑川军将士也齐身而动,看似就要火并一场了。

墨衣走进了议事厅,一扬手娇斥道:“慢着——宋良臣将军,还不退下。”

宋良臣和剑川军将士见到汉王妃出声,自然是乖乖的退了下去。那些御林军将士则是个个感觉眼前一亮,眼神就像被磁石吸引住了一样,再也难以移开。一身盛装惊艳绝伦的墨衣,几乎让他们个个呆立当场。

窦文场和那几个宦官,却是表情极其复杂的瞟了墨衣几眼,各自移开了眼神。对于女人,尤其是漂亮地女人,他们总是特别的反感,甚至还有那么一点仇视。

窦文场有些不甘心的哈了哈腰拱起手来:“见过王妃。”那些宦官和军士一听说是王妃,纷纷行礼不迭。

“免了。”墨衣拿出了当女王时地那种仪容姿态,颇有些傲慢的扬了一下手,说道,“窦大人,诸位贵使。汉王大人军务繁忙,一时不在维州城中。若不能及时接旨,我在这里代他向诸位赔罪,也请皇帝陛下体谅。诸位若是不嫌弃维州穷苦,我这个汉王妃待客无道,就请在维州城中少住几日,等大人回来再宣旨又有何妨?”

第二百九十六章 不妥协

宋良臣怪眼怒瞪,几乎就要上前几刀劈了这几个阴人。正在此时,西北方向传来了一阵号炮惊响,更有阵阵吼声传来。

众人齐齐一惊:“有战事?!”

武元衡等人正欲快步奔向玄门关,一队马卒正奔到了刺史府门前。翻身滚落下马大声疾呼道:“汉王大人回府!”

“啊?!——”一时间,呼声四起。欢喜、惊愕,不一而足。墨衣更是不顾形象地翻身骑上了来使的快马。众人只看到一身王妃盛装地墨衣。骑着一匹大黑马如一团彩云般直朝玄门关奔去。

武元衡的脸色终于舒展开来,转身对着呆愣当场的窦文场等人徐徐说道:“诸位,汉王大人回来了。请准bèi

宣旨吧。”

“哦……是、是……”窦文场等人就像是泄了底气一般,顿时没了丝毫威风。

玄门关前,已是人山人海。萧云鹤换了一副鲜亮的衣甲,骑着擦洗得干干净净的青骓马,左右带着李与马勋,昂然走进了城中。眼看着消失了半月之久地汉王去而复返安然无恙。齐军将士发出了阵阵欢呼,城头上放起了号炮,如同欢庆胜利。

拥挤的人群之中,一团彩云如同排浪开涌一般的奔来,众人齐齐给她让路。萧云鹤远远看到。不由得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墨衣……

“汉王!——”远隔数十步远,墨衣就忍不住大声呼喊起来。眼睛不由自主的就湿润了。齐军将士对于这个女中豪杰本就早早有了认同,这时跟着一起起哄地欢呼道:“汉王、王妃!”

墨衣策马奔到萧云鹤马前,早已是泪眼婆娑。萧云鹤也颇为开心的哈哈一笑,拉住她一只手,另一手托住了腰,用力一把将她提了过来,二人同乘一骑。齐军的欢呼声更大了。墨衣也全然不顾人多,蜷缩在萧云鹤的怀里,双手紧紧抱住了他的双臂。

玄门关前,越发地热闹。以至于队伍进城的速度变得极慢。不久武元衡等人赶来维持了一下轶序,才让汉王等人迅速的进了城来。

武元衡、高固和宋良臣等将,一一前来参拜。萧云鹤见了这些人,自然也是高兴。又听闻窦文场连番在维州大闹,而且朝廷又派了使者过来,不由得心中一阵冷笑:“走,去瞧瞧他们。”

窦文场等人恭身垂手站立在议事厅外,各自一脸谄笑地对萧云鹤拱手行礼:“见过汉王大人。”

“免了。”萧云鹤信步不停看都没多看他们一眼,径直走到了议事厅中。

窦文场等人心里一阵打鼓,怯怯的跟了进去。

“汉、汉王大人,请接旨。”宣旨宦官像做了贼一样,胆气不足。

萧云鹤漠然的冷笑了一声:“臣接旨。”

第二份圣旨与第一份对旨的内容出入并不太大,也是催促汉王早早罢兵,与吐蕃修好。并尽早送回俘虏与马匹。而且,这份圣旨的言辞激烈了许多。虽然没有明说,却大有责怪他再次出兵、违备圣意的意思。

萧云鹤满不在乎,接过了圣旨。

宣旨宦官有些胆懦的低声道:“小人……胆敢请汉王大人,移一步贵步说话。”

“请。”萧云鹤就依着他,和他走到了一边。

宣旨宦官眼神闪烁,颇有几分紧张的说道:“其实……陛下还有一份口喻在此,让小人问大人一句话。”

“讲吧。”

“那就是……汉王大人明明接了皇帝旨意,为何还要执意出兵?为此,朝廷上出现了许多地风言***,说大人……拥兵自重,意图不轨。为此,皇帝陛下深感忧虑。但他人家还是相信汉王大人的,因此并没有听信谣言。只是让小人带回汉王一句话,好止住朝上的流言蜚语。”

萧云鹤心中飞快的盘算了一下,几乎是信口说道:“这就怪了!本王身为剑南西川节度使,操练一下麾下的兵马,也要背上拥兵自重,意图不轨地罪名吗?兵是出了,可这跟抗旨有什么关系?”

“呃?这……”宣旨宦官眼睛滴溜溜转了一阵,好似一下还没回过神来。

萧云鹤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本王不过是出城操练了一下兵马,并没有和吐蕃人去正面冲突,没有抗旨。这就是实情。你回报皇帝陛下,这些流言蜚语,肯定是吐蕃人散播地谣言,试图离间我大齐的君臣关系。”

“哦,对,对对!”宣旨宦官顿时醒神,马上唯唯诺诺道,“汉王所言极是,所言极是。”

萧云鹤走到窦文场等人面前:“诸位,如果没有要事,维州这个军镇可不堪待客,就请回成都府小住几日歇息吧。本王会交待成都尹韦皋,好生款待诸位的。”

窦文场等人再没了什么脾气,只得齐齐拱手谢恩,忙不迭的退了下去。

萧云鹤也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急忙对身边的墨衣说道:“快给我弄点肉汤来——我这肚子里,这就要清淡如流水了!”

萧云鹤拍了拍有些圆鼓的肚皮,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叹道:“这一下,我算是感受到了。能在家里吃一顿安稳的热饭,真是天下头一等的美事。”

宋良臣和高固这些将军们都乐得笑了起来。武元衡从旁说道:“汉王大人此行,九死一生,总算是安然归来。我们西川数百万军民百姓,也可以安下心来了。”

墨衣心甘情愿的坐在萧云鹤的旁边,像使女丫鬟一样递上了热乎的毛巾,给他抹了嘴擦了手。乖巧得就如同一只百依百顺的鸟儿,眼神里毫不隐藏的表露着浓浓的眷恋之情。

萧云鹤摸着肚子站起身来,踱了几下步子略微活动了一下。众人都要起身,萧云鹤摆摆手,示意他们继xù

饮宴。

萧云鹤拿起一杯酒走到马勋和异牟寻身边,对他们说道:“云南王与马将军二位,就是我西川最大的恩人。这一次若不是二位奋力相帮,维州肯定早早失陷于赤松德赞之手了。也就是在数日之前,如果不是你们带兵在摩云渡南岸接应,本王这条性命,也要交待在蕃将论资尔柯的手里。大恩不言谢,本王仅以一杯酒水,聊表心意。”

马勋和异牟寻都慌忙站了起来,说道:“汉王大人实在言重了。”

异牟寻正色道:“罪臣本是戴罪之人,承shòu汉王大人不弃,给了罪臣和南诏子民一条正路可走。罪臣与南诏子民,感谢汉王大人还来不及,又何来颜面枉受大人的谢意?”

萧云鹤呵呵的笑:“云南王,今后再不要提起以前的事情。本王早早说过了,大齐与南诏,本来就是兄弟睦邻之邦,和平互助就是应该的。日后云南王回了南诏,还请多多劝导南诏六诏子民。消除他们心中的顾虑和怀疑,把大齐看成是真zhèng

的朋友和兄弟。”

“应该的、应该地。”异牟寻诚惶诚恐,感激不尽。

马勋则是凛然说道:“汉王大人,末将只是一介匹夫,眼里只认得比末将还能拼命、还要勇猛的人。汉王不仅是个勇冠三军打得起硬仗的大将军,更是睿智高明的大元帅。大人肝胆照人胸怀如海,末将等人是万分佩服。末将这一回。能从远在数百里之外的兴元府赶来与大人并肩作战一场,也不枉此生了!待末将回去后,会将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转告严公(严震)和山南道的所有军民百姓。让他们都知dào

,汉王大人是个义薄云天气吞万里地大英雄!”

“过誉啦!”萧云鹤呵呵的笑道。“你我出身入死一场,何必说这些客气话。当时听闻马勋马将军率领山南西道大军来援,本王兴奋得几夜没有睡好。严公与马将军的恩情义气,本王势必永世牢记心中。数月以来,马将军率领麾下勇士。出生入死历经大小数战,立下了赫赫战功。前不久,又在黄河岸边救了本王性命……本王都不知dào

该如何来感谢了。来。请满饮此杯!”

“等一下!”出乎萧云鹤的意料之外,马勋急忙说道,“汉王大人非要称谢,可不能忘记了另外一人。若不是有武长史武大人,派人送急书给云南王和末将,我等又哪里想得到,暗中挥兵西进,在黄河沿岸和紫山附近寻找、接应汉王!”

武元衡无奈的摇摇头:“马将军。不是说……不让你提及此事地吗?我一个酸腐书生,哪里懂得什么行军打仗。当时只是妄自猜度罢了。我还一直担心,因为擅做主张调动兵马,回来汉王大人要骂我呢。这下倒好,全被你说穿了。哎!”

“哈哈,伯苍。你这可就有点矫情了。”萧云鹤哈哈的大笑起来,“当时我手下飞龙骑只剩下不到二千人;李带来的骑兵,也仅剩四千人左右。我们六千余兵马正当疲惫不堪,而且刚刚渡过黄河到达南岸,立足不稳。不料吐蕃大将论资尔柯率领一万铁骑突然杀到!当时的情况,真是万分危急。若不是有马勋将军率领万余骑兵赶到,我们很有可能就要葬身在摩云渡南岸了。赤松德赞的确是个厉害地角色,他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还敢派兵出来,在最紧要的关口围剿我。不过,我西川也有神机妙算的武伯苍,和骁勇无dí

地马勋么!——哈哈,来,二位都请斟满美酒,畅饮此杯!”

武元衡呵呵的笑着,拿起一杯酒站起身来,说道:“若说感谢,我西川的数十万军民百姓,和在座的各位将军、同僚,都是英雄。卑职厚颜借花献佛,就以此杯,敬所有在座的诸位!”

“好!”萧云鹤畅声欢笑道,“诸位,一起来吧!西川好不容易赢得了最后的胜利,一起畅饮这杯庆功之酒!”

“请!”所有人一齐起身,室中美酒荡漾,欢声四起。

这场酒宴,一直进行到夜半方休。萧云鹤被众人灌得酩酊大醉,几乎是被抬进了房间。墨衣替他去了衣服,看到他身上的处处伤痕,忍不住一阵阵心疼。她打来热水给他全身擦拭了一遍,又唤来两个丫鬟帮忙,才费力的给他换了一套干爽地新衣裳。正要将他推进被子里睡觉,正在沉醉中的萧云鹤一个翻身就将他压倒,两手一阵乱摸乱抓起来。

墨衣被折腾得又疼又痒,心里却又有些七上八下了。可惜这个男人,实在醉得像烂泥一样了。她不由得轻叹了一声,费力的将他拉得睡好,然后轻轻拥着他睡到了床上。

萧云鹤鼾声如雷,墨衣始终是一夜无眠。整夜的时间,她都紧紧的抱着他,生怕他再从身边溜走,回到那狰狞可怖地战场之上。

翌日清晨,萧云鹤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尽管头很疼,嘴也很干,可满心放松地他像是从恶梦中醒来一样,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说道:“终于——打完了!”

墨衣刚刚朦朦胧胧的睡着一会儿。这时被惊醒,揉着眼睛说道:“睡醒了吗?我去给你取水来喝。”

萧云鹤楚彦身轻松,笑呵呵的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我的王妃,你可真是细心。知dào

宿醉醒来之后,最要喝水。”

墨衣嗔怪地白了他一眼:“臭死了!……别扯着我,我去给你倒水。”她披了一件衣服起了床,娉娉婷婷的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回到榻边拿给萧云鹤喝。漫妙绝伦的身段与妖冶无双的面容,在刚刚从血腥战场上回来的萧云鹤看来,就如同梦幻般的不真实。

萧云鹤喝过了水,看到墨衣脸上微有些哀怨的神情,不由得笑了起来。低声说道:“昨天晚上没睡好吧?”

“还说呢……那么大地鼾声,谁能睡得着?”墨衣放回了茶杯,又缩回了床上。萧云鹤毫不客气的一把将她搂到怀里,不怀好意的笑道:“真的只是这个原因吗?”

墨衣脸色微微笑红,越发娇艳迷人的笑道:“那你认为呢?”

“我资质这么鲁钝。哪里猜得到。不如,你就说个清楚吧。”

“哼,别装蒜了!你看你。都坏起来了,嘻嘻!”

“那就来吧,我最亲爱地王妃!”

日上三竿时,二人才庸懒的爬起了身来。萧云鹤对护院的小卒说,让他给武元衡等人递个信过去,就说汉王今天不理事,只作休息。然后,萧云鹤带着墨衣。二人一起到了徐战府上。

徐战的一家人,还被临时安顿在维州城里居住。昨天大军班师回城时,萧云鹤清楚的在人群中见到了徐战地老父和妻儿,心中忍不住酸痛了好一阵子。

徐战,就带着那么几千人。陷在了数万吐蕃大军丛中,还能有活命的机会么?……每逢想到这里。萧云鹤心中总是感觉十分的遗憾和伤心。一来,徐战完全是为了掩护自己而陷入了绝境;二来,他也是个不可多得地将才,而且更为难得的是,对吐蕃无比的熟悉。像这样的人才,可是不多见了。

徐府里正挂起了白孝白帆,徐家的人将徐战的衣冠放入了棺中,做成了一个衣冠冢。萧云鹤进去的时候,徐家的人顿时痛哭起来,无比哀痛。

萧云鹤强忍着伤感,劝慰了徐家地人好一阵子。徐父虽然也是一辈子生活在吐蕃,骨子里却有一股汉人仕子特有的骨气,他既伤心又有些自豪的说道:“犬子没有给徐家丢人。为将者马革裹尸还,正得其所。只是可惜啊……小老儿在军中打听了一番,犬子多半是阵亡了。我们却不能见到他的尸首,只能建个衣冠冢,遥遥凭吊。就算是有马革……也不知将裹何物啊!”

萧云鹤也颇有些伤感的长叹了几声,眼圈儿都有些红了。他对徐父说道:“老太公别心忧。徐战如果真地是战死了……本王会用俘虏的吐蕃宰相尚悉东赞,去交换他地遗骸。从今往后,你们徐家的人,由我汉王府一力资助供给用度,保证你们一家老幼,衣食无忧。不知dào

……徐战生前,有几个孩徐父顿时激动得老泪纵横,招手让三个孩子走了过来,说道:“汉王大人,犬子有三个孩子。长子徐韬,今年年方十二岁。小的两个是闺女,分别是九岁和六岁。”

萧云鹤看了看徐韬,长得跟他爹极其相似,颇有几分天生武者之相。他心中一动,说道:“老太公,不如就让徐韬进我汉王府吧?我府上也正有一名孩童,跟他年纪相当,名叫房慈,也是忠烈之后。本王愿意将徐韬收在身边视为己出,好生抚养教导,让他成为出类拔萃的人物。也不枉他父亲,对他寄予一番厚望。”

徐父顿时惊喜不己的说道:“韬儿,还不快给汉王大人磕头!”徐韬虽然年仅十二岁,从小也是生在吐蕃,好在从小都是受的汉族文化的熏陶。身体体格颇像吐蕃人,言谈举指却是地道的汉人。小小年纪的徐韬,毫不含糊一板一眼的给萧云鹤磕起头来。见到徐韬这么懂事有礼,众人都从他的身上看到了徐战的影子。徐父等人又忍不住一阵唏嘘哀痛起来。

离了徐家,萧云鹤就给几个军士交待了一下。让他们在徐家办完丧事后,将徐韬接过来。另外,他又派人去见了一次武元衡,让他安排用尚悉东赞交换徐战尸首的事情。

办完这些事情,萧云鹤仍然无心去军中或是刺史衙门。他带上墨衣,出了维州南门朱雀关。

两人都换上了平服,骑着马儿,到了维州城南的大平原上散大半天的时间里,墨衣一直静静的跟在萧云鹤的身边,沉默不语。她看得出,汉王至从回来后,虽然表现得很放松、很随意,可是心里却充斥着很多的伤感和压抑。

二人策马徐徐而行走了许久,萧云鹤才自言自语的道:“长达大半年的鏖战,西川之地战火不休,平添了数万冤魂。赤松德赞,你也该收一收手了。”

墨衣见他开口说话了,居然松了一口气,接过话来说道:“西川虽然损失惨重,可是吐蕃人受的损失更大。这一次,赤松德赞可以说是元气大伤。短时间内,怕是不会再来滋事了。”

“但愿如此吧。”萧云鹤轻吁了一口气,凝眉说道,“这一次,要不是朝廷下达严旨,让我和李晟等人撤兵,说不定连羌水一带都给他夺回来了,甚至有可能收回吐谷楚彦故地。不过,大齐,尤其是西川,也的确是再也打不起,经不起战争的消耗了。我只希望,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不管是谁,包括我……都不要再生出打仗的心思就好。”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成了名副其实的疗伤时间。

李晟等人的联军,撤回了会、原、渭州等地,据地而守。萧云鹤麾下的剑川军,全盘退守到维州城中,只做休整。赤松德赞在羌水一带恼火了好一阵,也颇有些无奈的撤走,越过黄河回了逻些城和格尔木。

西南一带的战事,正式告一段落。西川的军民百姓终于将绷紧了数月之久的神经,放松了下来。以成都一带为中心,整个蜀地开始了各种各样的欢庆胜利的活动。汉王的声名,也达到了如日中天的地步。在蜀地这块地方,他的名头简直就可以与神相提并论了。许多地方的百姓,尤其是蕃邦蛮族的人,都给给他创立了生祠,与神佛一起享shòu

供奉。

马勋和异牟寻等人的大军,看到战事终于结束,也纷纷告辞,回了旧地。萧云鹤竭尽所能,对这些军队赠送了大批的粮草金帛以示谢意。马勋等人自然是感恩戴德,满yì

而归。

一场浩世大战之后,大齐与吐蕃都像是打得累到半死了的斗士,各自歇息,高挂起免战牌。萧云鹤将高固留在维州主理州事整备军队,带着武元衡等人,回到了成都。

一路上,百姓夹道欢呼,汉王千岁的呼声喊彻百里不绝,震荡山谷河流。时近春暖花开,沿途林野苍翠百花竟放,一副升平安乐的景象。

可是萧云鹤自己心里清楚得很。这一场大战下来,所消耗的人力物力,足以让西川一两年喘不过气来。打仗,拼的就是钱粮;更何况,又损失了那么多的精壮劳力。虽然这一场大战西川可以说是取得了令人吃惊的辉煌胜利,但自己所受的内伤也并不轻。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堰武修文,尽快恢复西川地元气。农田水利。畜牧农桑,将成为接下来一段时间内,西川的首要任务。当然,与此同时最重yào

的,就是不要再兴起什么战事。

回到成都,朝廷钦差李景略和成都府尹韦皋,率领成都府治下的官将拜道欢迎。萧云鹤对主理后方的韦皋和李景略大加赞赏了一番。要不是他们将西川的民生政务打理得井井有条。粮草军械供给也按部就班。这一场大战役是没有那么容易获胜的。幕后地英雄们,所做出的贡献也并不见得就比在前线冲锋献阵的将士们,少了多少。

萧云鹤也曾是治国经邦的皇帝,对于战争的本质,还是把握得很清楚地。如果没有坚强的后勤保障。谈何胜利?所以,对于韦皋等人,萧云鹤也是由衷的赞诩和感激。原本韦皋等人还多少有些担心,这一场大战役后,跟随在汉王身边一起征战的官将会大受重用。而让他们这些人受些冷遇。现在,他们终于打消了这个顾虑,心中各自惊叹。汉王的确是难得地明主。

由于韦皋和李景略的勤政和能干,成都府各项事宜都有条不紊,全没有战后的混乱和积压地政事。而且,官员百姓比以前更加的团结效命,西川境内虽然损失不轻,但风气一派大好。萧云鹤略作了一番察看,就放心的回了汉王府休养。

数月不见的王妃吴月琳,早早听闻汉王已经回了成都。已经站在门旁远远等候。接到汉王时,她几乎像个孩子一般的喜极而泣。还有汉王傅薛存诚、侍女苏菲儿以及宦官俱文珍,全都喜不自胜。汉王府里,已经比大过年的还要喜庆了。李带兵营救汉王,立下了大功。被请到了汉王府来做客。房慈与徐韬,自然也一并接了过来。

汉王府里。人丁兴旺,热闹非凡。萧云鹤悬在半空的一颗心,在回家之后也总算是回到了胸腔里。踏踏实实的享shòu

了一段美好地时光。

数日以后,李告辞,要回去向父帅覆命。房慈与他依依惜别,一直送出了成都府。萧云鹤对这个将门虎子也是尤其的喜爱,赠送了一批名甲好马,留作纪念。

在经过了一场翻天覆地的大战役后,西川之地,总算是迎来了一片安宁。正值春耕农忙,马上又到夏桑收茶的时节,民生政务全盘忙活了起来。战争过后,百姓军民们都体会到了和平的可贵,以更加充足饱满地精力投入了生产。西川境内,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就如同是凤凰涅盘重生,越发地精神抖擞,形势喜人。

而萧云鹤,则开始着手办理另外一项重yào

的工作——吐蕃的俘虏。

连番大战下来,共计俘虏了近四万吐蕃人。尤其是在东女国康廷川的那一场大战,一战就俘虏了近三万人。

这四万张嘴眼下都在牢房里,光说吃饭就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无疑就像是给西川压上了一个大包袱。与此同时,萧云鹤也有些眼馋这些天生的骑手。如果能将他们招安到自己麾下,无疑能让西川的骑兵力量,斗然上升一个档次。这一场大战下来,西川的精锐铁骑飞龙骑,损失也颇为惨重,几乎减员过半。

萧云鹤派出了许多能言会道的使者,前往成都治下的各州县,专司抚抚这些俘虏。虽然大齐与吐蕃是世仇,但这些普通的士兵,多半都是苦命的农奴。还是有许多人,愿意归降大齐的。一两个月下来,成功招降的吐蕃士兵超过了二万人。萧云鹤将这些投诚的俘虏,分批安排在了西川各个州县的军镇,这样更容易让他们被同化,被融合。而后他再从中挑选了一万名精壮,编入了自己的飞龙骑当中。从吐蕃剿获来的战马,无疑是这一场重大战役中最大的收获。西川历来缺马,可是现在,马匹空前的多了起来,军中几乎可以人手一骑。蒙受了重创的飞龙骑,在短短的二个月时间内迅速重新崛起,人数达到了三万之众。飞龙骑的马匹,精挑细选最为优良。而且全是剑川军中最勇猛的将士,和最优秀的吐蕃骑手组成。战斗力。再次上了一个档次。

只有战场,才是煅炼军队地最好地方。经过这一场大战的洗礼,剑川军整个换了个精气神。而且蜀地刮起了一阵尚武之风,所有男儿都以能够参军为荣。飞龙骑,更是成了西川的标志,人人提起这三个字,无不大声赞叹。引以为豪。

时近初夏,天气宜人。刚刚入夜,萧云鹤带着府里的一些人,在家中后院悠闲的听曲赏月,吟诗作对。

萧云鹤和武元衡今天的兴致都颇高。频频吟出上佳的诗句,令众人拍手叫好。吴月琳这个王妃,也在墨衣地琴铮伴奏之下跳起了好舞,赢得一片喝彩之声。

众人玩乐得正起劲头,俱文珍小跑过来。在萧云鹤耳边说道:“大人,成都府韦皋派人送来急信。说有吐蕃使者,已到成都。”

萧云鹤寻思了一下。不由得微微一笑,对武元衡和薛存诚说道:“伯苍,资明,吐蕃人来找我要东西了。”

薛存诚老气横秋的冷笑一声:“他要就给他好了。还有二万多俘虏誓死不降,关在牢里天天吃喝拉撒,也难于伺候。”

武元衡想了一想,说道:“怕是没这么简单。吐蕃人除了要俘虏,肯定还会要马匹军资这些东西。之前朝廷曾下过旨令。大齐与吐蕃盟好,要归还俘虏与马匹的,他们自然是打蛇上棍,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赤松德赞想要,至于给不给。就得我说了算了。”萧云鹤傲然的说道,“俘虏可以拿去。但必须有等同人数地汉奴来交换。马匹?一根马毛也别想要去。这一次我大齐打的是胜仗,没叫他赤松德赞赔点好处,算是给了极大的面子了。”

武元衡微微皱眉:“话虽如此……就怕赤松德赞避实就虚,通过皇帝给大人施压。据我所知,李晟等人迫于皇帝的压力,已经不得不释fàng

了会、原、渭三州的俘虏,送回了大部份地马匹,甚至还给还了一些粮草和金帛。这三地的百姓军民,怨气冲天。”

萧云鹤挑起嘴角笑了一笑,说道:“李晟他们这样做,也是没办法了的事情。可我跟他们不同。朝廷地圣旨,来了就接。可具体怎么做,还得要根据我们这里的实jì

情况,做些变通。有些事情,朝廷非要横加干涉,我也会置之不理。”

薛存诚惊咦了一声,急忙道:“这么说,大人是要公然和皇帝撕破脸了?”

萧云鹤冷哼一声:“我是不会主动去撕的。他非要闹决裂,我也不回避。这一次的西川战役,皇帝与朝廷屡出昏招,已是大失民心。他们一些错误的决定,我怎么能盲目的苟同?皇帝不顾民意,我莫非也要跟着一起犯错吗?”

武元衡摇了摇头,说道:“的确……朝廷在这一次的西川大战前后,做出了许多错误地决定。若不是汉王力挽狂澜击败了吐蕃人,相信这一次,大齐就要蒙受灭顶之灾,仕人百姓再也信不过朝廷了。恕臣说句大不敬的话……现在大齐的天下,汉王的信望,远比皇帝和朝廷还要高。所以,皇帝也必然会死死盯着汉王的一举一动,深深忌惮。大人,也该小心谨慎才是,不要主动去挑起争端,以免再生战事。”

“我自有分寸。”萧云鹤拿起一个酒杯,在手中慢慢地把玩,眼神中星芒闪烁。

第二天,萧云鹤可没有去成都府衙见什么吐蕃使者,而是让人将他传到了汉王府来。吐蕃使者,还挺眼熟。正是那个被送回吐蕃,换回了徐战尸首的吐蕃宰相尚悉东赞。

尚悉东赞见了萧云鹤,自然是胆气不足,连大气都不敢出。他照本宣科地说完了赤松赞普的原话,就站在那里不多话了。

萧云鹤端坐在上位,不停的冷笑,然后说道:“尚悉东赞,看来你们的赞普是有意要惩罚你呀,居然让你来担任使者。他以为,本王肯定会对你大加羞辱对吗?呵,本王偏偏对你礼尚有佳——来人,看座,上酒宴。”

尚结赞惶惶的行礼道:“多谢汉王。”

萧云鹤拿过赤松德赞的手书看了几眼,说道:“尚悉东赞,赤松赞普实在是个有趣的人。两国和盟,他没有表示任何一点东西,只在张手向我要俘虏、要马匹还要钱要粮。怎么,把我萧云鹤当成傻子么?”

尚悉东赞低声下气的说道:“临行时赞普曾言,大齐的皇帝已有圣旨下达,让汉王大人如此做事……其他的,老臣也知悉不多。”

“哼!”萧云鹤提高了一点声音,说道,“两国战后和盟,历来都是战败一方赔偿对方的损失。从来没听说过,打输了还厚着脸皮来要东西。更何况,这一次的和盟,根本就是你们吐蕃主动提出的。眼下,却是一点诚意也没有。赤松德赞,也太小觑大齐,小觑我萧云鹤了!尚悉东赞,请回复赤松赞普。马匹,没有;粮草钱帛,我自己也手紧,一个铜板也不会给。俘虏,可以送回一部分。但前提是,一名吐蕃俘虏,必须有一名汉奴来交换。而且,只算男丁。与此同时,男丁的家属妻儿,必须同时送回。少一个条件,我也不答yīng

。半年之内,吐蕃没来交换俘虏,我就将那些天天吃闲饭的俘虏,像砍瓜切菜一样的宰了,节约粮食。”

尚悉东赞已是满头大汗,连连咋舌道:“这、这……”

萧云鹤站起身来:“没有这或那了。这就是本王给赤松德赞的回答!你好吃好喝的休息吧,本王不奉陪了。告辞!”

尚悉东赞来了一趟西川,虽然颇受礼偶,但回去的时候却比死了亲爹还要伤心郁闷。他真的不敢想象,将萧云鹤的答复告sù

赞普时,将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与此同时,汉王身边的官将军民们,都大感扬眉吐气。这么多年来,大齐在面对吐蕃的时候,不管是政治外交还是军事战争,从来就没有像这样大获全胜过。汉王决不妥协,力抗赤松德赞的消息不胫而走,瞬间风传整个西川境内。蜀中百姓个个欢欣鼓舞。就连在田间劳作时,也不忘了唠叨几句汉王如何的威风,如何给大齐长了脸面。

汉王的名声和形象,在蜀中已经上升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以至于在许多地方,人人都闭口不谈皇帝与朝廷,只认得汉王与西川节度。

可以毫不讳言的说,剑南西川节度,俨然已经可以号令一方,代替朝廷行事了。

同样的,汉王的这一个外交决断,很快也让大齐天下的百姓都知悉了。自从上一次西川大战开始之际起,天下人本就密切注意着西川的一举一动。连番大胜到最后的捷报,可没少让大齐的天下百姓激动万分。仕子文人们,更是写下了数以万篇的诗词来歌颂赞叹汉王统领的这一场西川保卫战。更有一些戏苑曲坊,将这些诗词编成了歌曲在席间吟唱,渐渐的传遍了天下。汉王战西川的故事一度被戏曲化、神化,传遍了大江南北。自然而然,汉王的名声响彻天下。还有些说书,还把汉王形容成某某星君或是神佛转世,说他身长一丈、有天眼、三头六臂与身外化身云云,说得神乎其神。这些,本是一些好事者聊以自娱的谈资说辞,却无形之中把汉王的名声与形象。在广大百姓之中广为流传了下去。渐渐的,汉王这样一个肉体凡胎的皇子,居然成了神砥一般的象征。西南蛮邦地人自然更不肯落后,在给他建立了生祠的基础上,更把他的种种事迹加以讹传神化,简直就把他也与自己邦国供奉的神明相提并论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攘外安内

整个大齐国内,掀起了一股诡异神奇又令人啼笑皆非的偶像崇拜。以至于有些异邦使臣或是游人商旅听闻了那些传闻。都有心不远千里远涉蜀道,要到成都府来拜见一下汉对于这些事情,萧云鹤自然是有些哭笑不得。但同时,更多的是暗自欢欣。他太了解声望与影响力的重yào

性了。

这个时候,已经回到吐蕃逻些城地赤松德赞。却是日夜寝食难安,接近抓狂的边缘。

当了这么多年的赞普了,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一个小小的西川,三十万大军没有攻下,反而大败而回。处理战后事宜地时候。还遇到这样无理的款待。若不是所有吐蕃豪门氏族的人一致反对,他真想再起倾国之兵,踏平西川再说。

其实赤松德赞心里也清楚得很。这一次的西川大战,吐蕃可谓是元气大伤。短时间内要想再与唐廷争锋,是极不明智的。如果将大部份兵力再投入到西川地战场之上,吐蕃将对大部份疆域失去强有力的控zhì

。南诏等西南蛮小国不受控zhì

了已经是既定的事实,可是还有南面地天竺、北面的回鹘与西边葱岭外的大食国虎视眈眈。为了一个小小的西川而让吐蕃全盘皆乱,是极不划算了。

只是,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最后,几经暴怒后的赤松德赞。头一次委曲求全的做出了一个决定——就按萧云鹤所说的条件,与西川交换俘虏,缔结和盟之约。

消息传来,整个大齐都沸腾了;西川,更是要疯了……

二万名被吐蕃掳去的汉人男丁。拖儿带口来到了西川,人口总数多达近十万人。这些人当中。大部份是被抢去充作奴隶地穷苦百姓,其中也不乏工匠和有学识的仕人。拿两万名吃闲饭的俘虏与之交换,绝对是顶划算的事情。这是继西川保卫战之中,大齐发生的第二件震惊全国地大事。十万汉人子民的回归,按大齐仕子文人们地说法,足以告慰历代先烈了,这是大齐对吐蕃最大的一场胜利。大齐全国上下,包括叛变的淮西与河北诸地,不管是军阀官将,还是普通的白丁百姓,都啧啧称奇。汉王萧云鹤的名声,如日中天。

而这个时候的萧云鹤,却全然没功夫理会这些事情了。西川的事情,几乎就要让他焦头烂额。

送走二万俘虏,迎回二万户百姓,近十万人!……同时,东女国的人之前举族内迁到了雅州,现在数万人又要迁回东女国境地。十余万人的大迁徙与民生安置,简直就像给西川来了个洗筋伐髓。而农忙与秋收,又进行到了最紧张的关头。这样的忙碌,其惨烈程度可丝毫不亚于战争。萧云鹤每天只能睡二个时辰,几乎全天泡在成都府里。他与武元衡、韦皋、李景略和薛存诚等人,日夜忙碌。西川节度治下的数万大军,也投入了这一场没有刀枪箭雨的战争,日夜奔忙。

东女国的康廷川,被一场大火烧成了瓦砾焦土,要给他们重建碉楼,设立城池岗哨。那里,始终是西南的一道重yào

屏障。借着这个机会,萧云鹤派了墨衣和宋良臣率领二万大军过去,顺道帮zhù

东女国训liàn

军队,并且进一步加强了对东女国、罗女蛮和白狼夷等蛮邦的强力控zhì

。西川节度,十分顺利的在这些小邦国内建立了都督府衙门,一来可以恩威并济的加以控zhì

与镇劾,二来万一再有战事,也能统为一体的进行防御,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表现得手足无措。

二万户汉人子民的大回归,更是在西川境内掀起了一股狂热的潮流。汉人百姓们,从来都是渴望落叶归根、认祖归宗的。这些被奴役的吐蕃汉奴回到西川,个个感动得痛哭流涕。西川的百姓,则是表现出了十足的亲善与大度,整个蜀地都空前地凝聚起来。每个百姓。都拿出了十二分的热情,乐于接待这些回归大齐的汉人。有了百姓们的热心帮zhù

,萧云鹤办起事来可就容易多了。他一面出动军队帮zhù

这些百姓建造房屋、发散农具与生活用品,一面鼓励百姓们自相帮zhù

,彼此接济。蜀地原有的百姓自然是兴高采烈的予以配合,纷纷慷慨解囊资助那些回归的汉奴。这给西川节度节约了十分可观地开支。接下来,就是划分农田。安排这十万人的生计。蜀地的地域还是蛮广阔的,农桑茶业也一直开展得不错,正缺劳力。十万人虽说是一个极大的负担,但同时也给西川带来了勃勃地生机。这些回归大齐的汉奴,比蜀地的百姓更加珍惜眼前的生活。他们做起事情来。就跟玩命一样。

这些日子以来,萧云鹤等人虽然苦,虽然累,但都乐此不疲,每天都过得很开心。整个西川。都充满了勃勃生机。蜀地的百姓们,仿佛又嗅到了那种久违地盛世大齐的味道。民间风气,已经完全发生了本质的改变。就连当初最懒散、最冷漠地人。也开始热情洋溢的开始做一些有用的事情。作奸犯科之徒陡然锐减,治安变得十分的良好。虽然还没有像贞观时那样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清平景象,但一片忙碌之下的蜀地,却是人人安居乐业,每天都过得充实和踏实。

西川,在一阵浴火重生之后,爆fā

出令人惊叹的蓬勃生机。身为西川之主的萧云鹤,也终于有了一种自豪感和成就感。跟当初缔造贞观盛世地那种感觉。极为想似。

忙碌之中,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年底。

这一年,可能是西川近百年来最多事的一年,同样也是这里的百姓发生最大转变的一年。这段时间之内,每一个西川的百姓。都像经lì

了一场人生然后重生一样,从内到外都发生了巨大地改变。而这些改变的诱因。全是因为一个人、那个如今如同神佛一样被人膜拜地人——汉王萧云鹤。

与西川之地的忙碌与充实形成鲜明对比,国都的朝廷之上,却是静如死水。皇宫的最深处,皇帝老头每日坐立不安。按理说,收到战胜的捷报和西川的种种喜人事迹,他本该是高兴才是。可每逢接到这样的消息,他偏偏会一阵不由自主的心惊肉跳。

老头开始后悔自己当初那个十足愚蠢的决定了——放萧云鹤去西川!

但他心里更清楚……如果将萧云鹤留在京城,指不定现在还会要发生更大的事情——养虎在畔与放虎归山,都不是什么好事。萧云鹤啊萧云鹤,终归不是池中之物!要想根除祸患,除非!……

想到这里,老头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早逝的皇弟李邈的脸庞,浮现在了他的眼前。他不禁叹道:我早逝的皇弟,当初我怎么就……因为思念你,而将你这个虎狼一般的儿子给过继来了呢?早知如此,我让他当个郡王远远送到千里之外的地方,让他自生自灭,也是眼不见心不烦正巧此时,太子李诵求见。父子二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各自从对方眼神中品读出了那种不安。

“父皇,儿臣前来请安。”李诵依旧是那副慈弱的样子,十分温顺的拜了礼,然后说道,“儿臣刚刚去了一趟阁部,看到了各地节度献上来的年俸……”

老头有些心不在蔫的说道:“有空,是要多了解一些这种事情,早些学到本事。”

“父皇。”李诵神色有些异样,说道,“儿臣看了那些折子清单,发xiàn

……”

“发xiàn

什么?”

李诵眉头皱起:“发xiàn

,所献年俸最少的,居然是剑南西川节度。”

“哦?”老头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喃喃道:他刚刚打了大胜仗,让他归还吐蕃人东西也不给。今年蜀中大熟,无论是稻黍还是茶桑,都该堆积如山才是。居然只给朕献这么点东西?

李诵不动声色的看着父亲的脸色,静静的在一旁说道:“众所周知,蜀地天府之国,历来献给朝廷的供奉都没少过,从来都是诸节度的前三名以内。今年西川保卫战大胜,光战利品就让他富得流油了。居然……”

老头有些愤然的扬了一下手,闷哼一声说道:“看来,他是有些尾大不掉,越来越不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了。朝廷上本来颇多流言,说他有反意。朕还不愿意相信,也一直认为这是吐蕃人的离间之辞。现在种种迹象表明,他还真是有些不安分了。”

李诵低下头闷不作声,嘴角却是轻轻扬起,露出了一个阴冷的微笑。

老头用指甲敲着桌子寻思了一阵,说道:“命阁部下旨,让剑南西川节度资助三百万贯钱、五十万石粮草和十万匹绢、一万匹马。告sù

汉王萧云鹤,武力收复淮西势在必行,朝廷缺乏军资,让他多为国事出力。”

“是!”李诵拱手一拜,恭身退了下去。

老头闷闷的吁了一口气,暗自道:跟朕耍扣门玩心眼,你似乎还嫩了一点……这笔钱,不管你给还是不给,都不会有好结果。

朕是真命天子,是大齐唯一至高无上的皇帝。任何人,也不能凌驾于朕之上!

瑞雪纷飘,北风怒号。

今年的雪,比以往都来得要早一些,也猛一些。西川大地上被铺上了一层白皑,百姓们窝在家里守在炉火边,美酒好菜的准bèi

过年,享shòu

着一年来的劳动成果。

汉王府的庭院里,却被扫出了一块空地来。房慈与徐韬,正在大雪中练习拳术与射击,每人身上都是一阵热气直冒。结实而年轻的身体,在严寒的考验之下变得更加强健。

萧云鹤披着一领华丽的紫色貂皮大袍,站在门口看着两个小子生死活虎,时时的点头赞许。高固则成了他们的老师,十分严格的在一旁监督指导。从大清早到现在,师徒三人已经在雪地里练习了二三个时辰了。

内堂中,墨衣和吴月琳围坐在旺旺的炉火边闲话家常,武琦云与苏菲儿也被她们拉着坐在了一起。四个女人时而低声窃语,时而发出一阵银铃般的欢笑。仆人丫鬟们也是个个轻松喜庆的样子,往来穿梭的往侧厅餐桌上上菜,神龛上也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供品。

今天是腊月初八,也是蜀地习俗中一个比较重yào

的节日。每逢今天,蜀地的百姓都要祭神、祭祖、逐疫和欢庆丰收。今年是西川最具有特别意义的一年。不仅仅是取得了西川保卫战的重大胜利,而且大战之年大丰收,的确是双喜临门。蜀地的百姓们早早就盼着这个节日大肆庆祝一场了。汉王府里,自然也是不能免俗。大清早的就祭过了门神、户神、宅神、灶神和井神,府里大肆热闹了一阵。祭门神的时候,萧云鹤看着画得失真的秦叔宝和尉迟敬德就想笑,同时也勾起了许多的回忆,不禁一阵唏嘘感叹。

一切看来,都是十分的祥和安宁。再世为人这么多日子了,萧云鹤也终于渡过了一段难忘的宁静岁月。

菜上得差不多了。十几张矮几摆了个满。吴月琳便来叫汉王,准bèi

用膳。高固和房慈等人也停止了练习,打来热水洗浴一番,准bèi

享shòu

过节的美食了。

正在这时,一停马车顶着风雪进了汉王府,去成都府衙办事地武元衡回来了。与之同来的,还有一起被邀请来的韦皋和李景略。众人乐呵呵的见过了礼打了招呼。一起步入席间,各自坐了下来。

今天的人来得比较齐。连在外地公干的武将唐汉臣、宋良臣,成都府的韦皋和李景略,本就在汉王府里地武元衡和薛存诚、郭钢等人,再加上萧云鹤自己一家子。十来个人热热闹闹的围在了一起。

至从西川大战以来,众人还从来没有这样齐整的聚在一起过。大家彼此都十分的开心,萧云鹤也破例请来了几个歌舞艺伎舞上一曲,为大家助兴。

萧云鹤带着两个王妃居于上位,三人频频给在座的诸位敬酒。席间地气氛融洽而热烈。不知不觉时间就悄悄的流逝了。

隔避的一间侧室里,武琦云和苏菲儿,带着府里的下人们也在过节用餐。苏菲儿不停的看向武琦云。眼神闪烁。

“怎么了,菲儿?”武琦云问道。

“没什么……”苏菲儿摇了摇头,微笑说道,“只是……让小姐陪我和这些下人们一起用餐,太委屈了……”

“说什么呢?”武琦云略微嗔怪地瞪了她一眼,“除了王妃,其他的女眷都是不能上正席的。我不和你们一起过节,难道要我冷冷清清地一个人呆在房子里么?”

“其实……”苏菲儿欲言又止。脸色有些微微发红,轻声说道,“武先生早该给你提亲了么……”

“什么、什么?”武琦云睁大了眼睛怔怔的看着苏菲儿。

“就是嘛……你那么喜欢汉王,汉王也挺喜欢你的……”苏菲儿越说越小声,渐渐的都没声音了。

武琦云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伸出一手就来挠她的痒痒:“菲儿,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坏了?!你是自己想嫁人了吧不料苏菲儿一点儿也没有笑。她摇了摇头,甚是有些落寞的说道:“我才没有呢,我哪有什么资格嫁……人。我只希望一辈子在汉王身边服侍,不被嫌弃就可以了。”

武琦云微微一怔,暗自道:菲儿……这是怎么回事呢?哦,她是认为,自己地身份太过卑微了吧?……

正厅里,酒席正进行到了最热烈的时候。众人都乐得兴起,连萧云鹤都下了席,到中间跳起舞来。曲乐也换成了萧云鹤最为熟悉的《秦王破阵乐》,高固和宋良臣等一批武将,跟着跳起了齐军的军舞,惹得众人一阵乐哈哈的大笑。

酒正香,曲正盎,众人都一敞心扉,尽情玩乐。唯有武元衡,仍是平常那副面带微笑波澜不惊地样子,静静坐在一旁浅酌。

萧云鹤看在眼里,心中暗自留意。

二个多时辰以后,酒宴方散,大家尽兴而归。薛存诚和武元衡就住在汉王府里,萧云鹤将他们二人请住,一起喝茶解酒。

寒暄了一阵后,武元衡终于说起了正事:“大人,今日过节,臣下本不该提起这事来扫兴。不过……兹事体大,也不得不告知大人了。”

萧云鹤早有预料,说道:“刚刚我见你就有些闷闷不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武元衡拿出一份黄皮书笺递给萧云鹤,说道:“这是朝廷刚刚下发给剑南西川节度的令诰。今天我去成都府时,韦皋交给我地,也还只有臣下一人拆看了。”

萧云鹤眉头微皱接了过来,展笺看了一眼,不由得呵呵的笑了起来:“我当是什么事情——不就是皇帝和朝廷找我要钱要粮么?预料之中的事情罢了!”

“预料之中?”武元衡眉头皱起,以示不解。

薛存诚接过去看了看,顿时就呲笑起来:“这也太不近人情了一点吧?狮子大开口啊,简直就是想把西川生吞了!——三百万贯钱、五十万石粮草和十万匹绢、一万匹马,用以资助朝廷平定淮西。朝廷把我西川当成什么了?”

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至从朱之乱后,皇帝开始疯狂的敛财。严令各个节度每年必须上缴年俸。而年俸的多少,又没有一个定数,全凭朝廷上的那些人,凭着自己的印象揣度。之前我已经献了二十万贯钱、十万石粮草和五千匹绢了。这下倒好,翻了好几倍再来找我勒索这些东西。我要是按朝廷所说的这个量上交年俸,西川地百姓吃什么呀?”

“就是!”薛存诚有些怒怨的说道,“朝廷不顾民生死活。也不让我西川顾上一顾么?大人一来西川,就废除了不近人道的间架税和除陌税,减轻了茶税、粮税和若干劳役。百姓们这才有了喘息的机会,好不容易才迎来了一个丰收之年。现在倒好,朝廷看不得谁的日子好过。非要让我们也变得跟他们一样,扮起恶人去搜刮民脂民膏。大人,这样的事情千万干不得!”

萧云鹤面带微笑的看着薛存诚:“我固然知dào

这样地事情干不得……可是,又该如何回复朝廷呢?你要知dào

,资助朝廷平叛。这可是善举和义举。如果我拒绝,可是会授人以柄,大失人心的。”

“这……”薛存诚有些郁闷的皱起了眉头。摇摇头道,“的确有些难办。这贡奉,交也不是,不交也不是,两难一旁武元衡面带微笑,静默不语。萧云鹤看了他几眼,说道:“伯苍似乎成竹在胸?”

“臣下和资明兄一样,也是一筹莫展。”武元衡微笑道。“不过臣下知dào

,既然汉王认为此事是预料之中,必定会有解决之法了。所以,既然汉王已经成竹在胸,臣下倒是不着急。”

“呵呵!还是伯苍了解我呀!”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你们二位。都不是外人,我不妨对你们推心置腑的说话。历来,皇帝就对我深深忌惮,要不然,我也不会出走国都,来到西川。这二三年来,我先是打了个岐山大捷收复了凤翔,然后又与吐蕃大战了一场,取得了巨大地胜利。让大齐在西川奠定了无可动摇的霸主地位,诸多蛮邦主动请求归附。这些人到了国都见到皇帝,会说些什么呢?这个我固然不得而之。但可以想像的是,皇帝肯定又坐不住了。因为我名声太大,出的风头太多了。尤其是在西川保卫战之前的立场问题上,朝廷颇受诟病,而我却赢得了巨大地民意的支持。之后的胜利与对赤松德赞地外交对决,更让我赢得了许多让皇帝心慌的声望。我了解皇帝的个性。他是不会无视我坐大的。他肯定要做点什么,来打压一下我的势头,削弱我的实力。既然现在不能明目张胆的提兵来兴师问罪,就只好在钱粮上做文章,拿道义王法来逼我就范了。”

武元衡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在皇帝和朝廷那些人看来,我西川肯定是富得冒油了。打了大胜仗得了无数战利品,今年蜀中又大熟丰收。可他们哪里知dào

,光是安顿那十万回归大齐的吐蕃汉奴,我们就几乎将仓禀倒了个干净。那个时候,朝廷可是没有拨来一个铜板或是一粒粮食,全凭我们自己节衣缩食奋力拼搏,才堪堪地挺了过来。现在好不容易能喘上一口气,皇帝就急忙忙的给我们设锁下套了,还真是……哎!”

薛存诚冷笑一声说道:“我说伯苍,你还真是幼稚。这么多年了,你早该将一些事情看穿了。可你现在居然还在报怨朝廷没能洞察民意体恤下情……要是朝廷真能洞察民意体恤下情,至于让大齐闹到今天这步境地么?”

萧云鹤笑了笑,摆摆手示意薛存诚不要说了,然后说道:“现在说这些,是没什么意义。皇帝要出招,那我也只能接招了。针对皇帝来要钱要粮这件事,我早已拟好了急中缓三个法子。不妨都说出来给你们听听,请你们帮我参谋一下,出出主意。”

“汉王请讲。”武元衡和薛存诚都一下来了精神,异口同声的道。

萧云鹤徐徐说道:“三条对策,缓急侧重各不相同,其结果肯定也是不相同的。我自己也在一直权衡思量,你们也要想清楚了答复我。”

“这第一条对策么,是为缓策,也是最柔和的。这两日来,我在一直都呆在成都府衙,亲自清点了一下府库和粮仓,以及各类物资地帐薄。其实朝廷要的东西,我们还是给得起地。只不过我要是给了,势必影响来年的春耕和水利农桑建设,军队的装备的训liàn

也会停滞下来。可以说,如果行缓策,我们又会像打了一场西川保卫战一样,半年缓不过气来。”

“第二条对策,是为中策。我可以把西川这一年的收支情况,报给朝廷。当然,我绝不会告sù

他们,我府库里的真实情况。我要让皇帝知dào

,西川这一年其实过得有多苦,百姓军民费了多大力qì

才勉强能过上平实的生活。同时,安置那十万百姓的时候,按理说朝廷是应该给予资助安排的,可他们没有。这时候,我还可以倒搭一耙,跟朝廷算算帐。也就是说,中策,就是跟皇帝讨价还价。贡奉肯定是会给的,但绝不会给得太多,不会让我自己伤了元气。毕竟,如果朝廷真要平淮西,也是一件大事。理当相助。”

武元衡和薛存诚齐声道:“那急策呢?”

“这急策嘛……”萧云鹤悠然的笑了一笑,慢条斯礼的说道,“在说之前,我们不妨先理清一下当前的头绪。从大的局势上看,大齐的朝廷,的确是江河日下,一天不如一天了。虽然百姓们心中还是对它抱有希望,但这种希望也在逐渐的变成失望。朝廷对地方诸镇节度失去了控zhì

力,对外的表现也是软弱无能,朝堂之上也是一天天的腐败堕落,不见一丝起色。照此下去,大齐总有一天会走到尽头。”

薛存诚惶然一怔,压低声音道:“你、你不会是想反了,取而代之吧?!”

“别急!”萧云鹤一扬手,说道,“听我把话说完!——不管大齐的朝廷如何的不堪,在天下万民的心目中,仍然是正统。不管是谁想打它的主意反叛,不管是出于任何一个理由,都会成为万人唾骂的叛国贼子,这是肯定的。所以,不管我现在声望如何卓著,朝廷如何的大失人心,我也绝对不会主动起事谋叛。这样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干的。就算最后我能成功,也是坐不稳位子,会被天下人唾弃和憎恨的。”

薛存诚轻吁了一口气:“汉王能想明白这一点,殊属天下之大幸事……嗯,大人接着说。”

萧云鹤说道:“现在的朝廷,就像一个怨妇。眼看着手中的权力和威望一点点失去,既伤心、无奈又愤nù

。先有淮西和河北叛乱,后有朱霸占了龙廷,现在,我这个西川又成了皇帝的眼中砂肉中刺。朱已经完了。淮西与河北是公然的称王叛变,朝廷打不过,所以只好忍气吞生。那么,皇帝等人的眼神,只会眼巴巴的瞅向我这里了。其实也未必就是当今皇帝这样。换作是任何一个皇帝,也不会让谁凌驾于自己之上的。眼看着西川一天天坐大,皇帝肯定不会坐视不管。于是,他首先对我用上了打压手段,让我交出钱粮。如果我应承了他,下次说不定就是要兵马。直到最后,把我这个节度使掏成空壳子。或者干脆把我废了也有可能。所以,急策就是,绝对不答yīng

朝廷的这一无理要求,一个铜板也不给他。”

武元衡眉头微皱,说道:“我明白大人的意思。你是想……将皇帝逼急。让他用上非常手段。到时候再……顺势而上?”

萧云鹤眼神炯炯:“正是。”

薛存诚愕然道:“可是……如果天下人知dào

,西川节度对圣旨置若罔闻,不支持朝廷平叛,也会让大人信望尽失地!而且,就算到时候朝廷真的用上了非常手段。给汉王扣上一个不臣的罪名前来平剿,汉王又该如何应付?到那时候,朝廷的兵马就师出有名。响应的人也就多了。”

武元衡说道:“如果只算实力,西川的确是具备了和朝廷叫板的能耐。李晟、楚彦、李怀光,西线地三大元帅,统率了大齐朝廷三分之一的兵马。这些人,与汉王是生死之交,历来也对朝廷甚是不满。西川境内,只要汉王振臂一挥,十万精锐瞬间云集。再加上汉王和三大元帅用兵打仗的能力。单从军事上讲,打败朝廷绝对没有问题。只不过,正如汉王所说,就算最终能胜,也是极不划算的。毕竟。我大齐关起门来内斗,在一旁偷笑着看好戏的。是吐蕃人。当我们打得两败俱伤地时候,吐蕃人就有机可趁了。所以,臣下认为,急策不可行。顶多只能算是不得已的下下之策。万一皇帝不顾一切的豁出去了,非要自己先走上这条路,我们西川才被迫与之周旋。”

“我也同意伯苍这个观点。”薛存诚说道,“不管怎么样,战争,尤其是内战,始终都是下下之策。现在,西川刚刚缓过劲来,也正需yào

堰武修文休养生息。现在,汉王要尽lì

先稳住皇帝,稳住朝廷,让他们也不往这条路上走来是为上佳。”

“嗯……”萧云鹤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说道,“其实,我比你们都不想看到这一幕。但是作为统帅者,我们也不得不做好这一手的准bèi

。从感情上讲,我是绝对不愿意在大齐内部掀起战争的。不管最后胜负如何,大齐都会蒙受重创。但是从现实上看,最后出现这样地局面,也未必就没有可能。当我们和朝廷的矛盾再也无法调和,战争,就会势在必行。当然,在这之前,我会尽lì

做好自己的本份,尽量避免战争地出现。其实我心中,更倾向于中策,通过一些政治手腕,与朝廷斡旋较量。不就范,不主动,不回避——这就是我自己心中所划定的原则和底线。”

武元衡顿时点头赞道:“好一个不就范,不主动,不回避,正是汉王大人三条策略的核心所在。大人刚刚所说的缓策,臣下认为也不可行。原因就是正如大人所说——不就范。如果我们低眉顺目的顺从朝廷这一次的请求,难保下一次他们又要来要兵马,甚至其他更过分的请求。皇帝要掏空汉王,其用意昭然若揭。对于汉王的观点,我深表赞同。我同意用一些委婉地手段,与皇帝讨价还价,先让国内的局势稳定再说。毕竟,外有吐蕃人虎视眈眈,内有淮西和河北心怀不轨。如果我们这边和朝廷公然闹矛盾了,这两方人马,就会顺势而起的作乱。到那时候,汉王就会成为始作俑者,为天下万民和子孙后代所唾弃。几乎就与当年的安碌山、史思明无异了。”

“是啊……”薛存诚也说道,“不就范,不主动,不回避,的确是一个比较合理地态度。无论如何,汉王不能让九州大地上,再生战乱,让我们自己内乱起来。朝廷再如何不堪,可汉王也不能沦为反贼。用政治手段与朝廷斡旋,我看可行。至于具体该怎么办,我想……凭汉王的才华和能力,肯定不输与皇帝。只要西川能赢得喘息之机。大齐避免战争不生内乱,就是上上之策。”

“嗯,看来,我们地意见还比较统一的。”萧云鹤说道,“那就先这样办吧。过年以后,我先送上十万贯钱,五万石粮。五千匹绢。再向朝廷说明原委和苦衷。事情后续如何,也就看皇帝的意思了。如果他非要把我往死里逼……哎,先不说这个。但愿,一切都会向好的方面发展。无论如何,我是不想看到大齐天下的汉人子民。自相残杀的。”

武元衡和薛存诚都默然地点了点头,心中同时想到:希望皇帝,也会想得和汉王一样……

薛存诚酒量较浅,这时先告辞回房休息去了。萧云鹤和武元衡仍然坐在火炉边,各自静静的想着心思。一言不发。

过了许久,武元衡才开口说道:“大人,你心中仍有顾虑?”

“嗯……”萧云鹤轻轻点了点头。面色沉寂。

武元衡说道:“其实,臣下心中,也想到了一些事情。”

“说来听听?”萧云鹤抬起头来,看着武元衡。

“是这样的……”武元衡说道,“刚刚大人召我们议事的时候,所说的情况,都是比较理想的状态,也就是说。有些一厢情愿的忽视了许多重yào

地客观因素。”

“嗯,接着说。”

武元衡说道:“比如说,吐蕃的存zài

。我总感觉,吐蕃人在这一次的事件中,扮演了一个重yào

的角色。战事是他们挑起的。和盟也是他们提出地。现在,吐蕃人龟缩到高原上不露形迹了。朝廷马上开始对西川施压。这其中,难度没有他们的动作吗?现在,汉王对赤松德赞来说,就是眼中刺、肉中钉、刻骨的仇人。他无法通过武力来战胜你,在外交上又吃了大亏……如果我是赤松德赞,肯定会想到,通过大齐的朝廷来削弱你的力量。如果能让大齐地朝廷与西川内乱起来,得到最大好处的,就是吐蕃人。所以我猜想,吐蕃其实一直都没有放qì

要针对西川。之前用的是金戈铁马,现在用地是阴谋诡计。”

萧云鹤深以为然的赞道:“不愧是武伯苍啊,和我想到一起去了。我也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赤松德赞的三十万大军杀来了,我根本就不怕他。可是现在他耍上了这样的阴谋……我就算明知dào

这是他的阴谋,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接招,真是无奈啊!我只是恨……为什么皇帝就不明白这个人的道理?或者说,就算是明白了,还非要这样做呢?”

武元衡平静的看着萧云鹤,淡然说道:“大人刚刚自己也说了,也未必就是当今皇帝会这样……换作是任何一个皇帝,也许都会这样做。”

萧云鹤无奈的摇头苦笑:“或许是吧……”心中叹道:帝王地心思,帝王之术啊!……老头,你实在学得太差了一点。手下的确是不能有盖过自己的臣子出现。可是,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最重yào

的永远是天下大局。不然,不管你这个皇帝的位子如何稳固,也是一个差劲地皇帝!而且眼前的一切矛盾和问题,都是直接或间接由你这个皇帝引起地。大齐天下一天天沉沦,你要负最大的责任!

武元衡说道:“大人,还有一件事情,臣下有异议。”

第二百九十八章 圣旨

“嗯,讲。”

武元衡说道:“刚刚大人所说,要在过年之后再给皇帝献贡奉。臣下以为,最好是马上动手,在过年前给皇帝送去。”

萧云鹤眉头微皱,说道:“理由呢?我这样稍事拖一拖,是为了表现得更加困难手头紧。”

武元衡说道:“现在,表诚意,比表困难重yào

一些。如果拖到了明年,那时候皇帝的怒气已经郁结了有些日子了。再送去东西,他根本视而不见,只记得你的抗旨无理。如果早一点出发早一点送到,他或许还会有稍稍舒坦一点。大人想要拖,可以。但不是现在。下次朝廷再来张口催促了,就可以拖了。因为那时候,我们就可以说,春耕农忙等等,让府库亏空……现在刚刚年底有了收成,如果就说府库空虚,也没什么人相信。这样也就做得太过明显了一点。圣旨一到,西川马上献上一批东西,这样皇帝就认为,你还是很在乎朝廷,很听他这个皇帝的话的。或许他真想要的,并不是多少钱粮,而是试探你的心思。这样一来,不是更容易稳住他么?臣下以为目前最重yào

的,是稳定。”

萧云鹤略作寻思,点头道:“说得对。这一处,倒是我疏忽了。稳住皇帝,现在的确比什么事情都重yào

。如果战事真的无法避免,能拖一天,我们也多一分好处。毕竟,西川也要时间喘息。好吧,明天我们就去一趟成都府。马上清点起这批物资,给皇帝送去。”

武元衡拱手拜道:“汉王英明!这点小事,就让臣下与韦大人代劳吧,不必汉王亲力亲为了。”

萧云鹤点了点头,心中只在冷笑:不肖子孙,这批钱粮,就当是老祖宗给你过年发的压岁钱!

第二天,武元衡就到了成都府,用汉王谕令打开了府库。他清点了一批物资,派出了一队人马,在风雪之中送往了北方。看着大队的民夫走在雪地里,赶着骡马艰难前行,武元衡暗自叹道:蜀道难哪……但愿他们能在二十天之内,抵达国都。皇帝呀皇帝,你可要稳着点,别再逼汉王了!

小知识压岁钱,始见于汉朝,那时称为厌胜钱。唐时过年,官廷之中的人开始喜欢往来拜节(在春节,也就是唐时所说的立春日)。拜节时,彼此赠送钱银和避邪的压祟护身符。祟,音同岁,是一种小妖。因此,这种赠钱也称为压岁钱。当时民间并没有这一习俗,到了宋元才开始在民间兴起。

雪域高原,冰封万里。

雅鲁藏布江北岸的扎玛山麓,桑耶寺的一间静室中。赤松德赞身着一身佛衣,手捧佛珠,正在闭目颂经。在他身旁,就是刚刚剃度驻寺的七名贵族子弟,和吐蕃佛教的大师、主持修建桑耶寺的大僧人莲花生。

室内清烟袅袅,佛声朗朗。一副安详肃穆的样子。

自从上次兵败而回后,赤松德赞就经常栖身在这座他亲手建造的寺院里,修心养性,平息内心的愤nù

和暴躁。除非有十分重yào

的事情,否则一般没什么人敢来打扰他。

可是今天,却有一人前来,专程求见赞普。

慈严庄正的大师莲花生,睁开眼睛看了看正在闭目养神的赤松德赞,说道:“赞普,去吧。雪域高原上,可能又要发生大事了。”

赤松德赞稽首行了一礼,站起身来。睁开的眼睛中,一阵凛冽的光芒突闪。几名僧人上前来,给他更换上赞普的服饰行头,然后走出了静室。

“赞普……”尚结赞的腰几乎就要弯得挨着了地,行了一个大礼。

“起来。”赤松德赞言语平和,淡然说道,“什么事情?”

尚结赞的眼神中也是一线星芒闪现:“唐廷,将出大事!”

赤松德赞精神一凛,沉声道:“西川?!”

“正是!”

萧云鹤伸了一个懒腰,一条手臂仍然被墨衣压着,感觉有些发麻。他轻拍了拍墨衣光滑的脊背,说道:“日上三竿,该起床啦!”

“不嘛,再睡会儿。”墨衣伸手赤溜溜的光洁手臂环到他胸前,身子也紧紧的挨了上来,柔声说道。“大过年的,你就不能多歇一会儿吗?这又不会有什么事情忙了。”

萧云鹤笑了一笑,将墨衣抱得紧了一些。至从打完仗回成都后,墨衣就不能像以前在军队里时享shòu

专宠了,要与吴月琳分抢枕头。每逢他进房,墨衣总是十分的不舍。而萧云鹤,也有意识的平衡着对待两个女人的态度。没有厚此薄彼。相比以往,墨衣自然感觉受到了一些冷落。好在吴月琳和墨衣都是心宽娴雅之人,汉王府里还从来没有出现过争风吃醋地情况。墨衣与吴月琳,也亲如姐妹一般的在相处,获得了汉王府内所有人的一致赞叹。

墨衣均匀的呼吸声在萧云鹤耳边轻响。一支素手却有些不安份的在他胸前、腹间来回的游走拨弄,而且作势要往下滑走。

“干什么?”萧云鹤轻掐了她一下。

“你要当爹了……”墨衣的声音轻如蚊蚋。

“什么?”萧云鹤心头一震,但有些没听清楚,马上急急地追问。

墨衣嘻嘻的笑了一笑,将头深深埋在他的臂弯里。声音提高了一些:“你要当爹了!”

“真的?!”乍听到这个消息,萧云鹤惊喜过望。她将墨衣紧紧抱住大声道,“你可是没有骗我?!”

“哎哟。疼啦!”墨衣轻轻的挣扎了一上,萧云鹤慌忙松手。她凑到萧云鹤耳边,面带红霞地低声说道:“是真的啦!天葵月余没来,我心里就怀疑了。后来找了医士把脉……说我害喜了。”

“真的?是真的!哈哈哈!”萧云鹤大声笑了起来,激动的抱着墨衣说道,“我终于要当爹了!”

重生之后地萧云鹤,在发xiàn

自己能像年轻人一样身强体健、有男性能力以后,没少高兴。可是这几年来。墨衣和吴月琳的肚子一直没动静,也没少让他心中忐忑——莫非我重生之后,空有体魄,却无生育能力?

现在好了,一切阴云散去——墨衣怀孕了!

这的确是一个让萧云鹤极度兴奋地好消息。

墨衣看着汉王这么兴奋。自己也跟着高兴。她的脸上,也浮现出特有的媚态。轻轻拨弄着萧云鹤的鼻尖说道:“怀胎十月,很辛苦的哦……你要怎么感激和补偿我呢?”萧云鹤握住她的手,极尽温柔的说道:“放心……我会比以前更好的待你。从今天起,你身边加派四名丫鬟和一名医士,我再专门派个厨子给你。你不是喜欢大齐江南地小吃吗?我派人去江南给你请师傅来。”

“嗯——”墨衣厥起嘴来,有些调皮的轻轻摇头,“这些都无所谓。我要你——陪我!每天都来陪我,直到孩子出生!”

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那月琳那边,怎么办?”

“哎呀,我可没有那么霸道。”墨衣说道,“我又没请你每天过来睡……只是,每天都让我看到你一眼,说上几句话就行了。月琳妹儿那里,你也要多去陪陪,别厚此薄彼了。人家也是大家闺秀名媒正娶嫁过来的呢,可别委屈了她。再说了,你这个英名神武的汉王大人,怎么能只有我这一个女人给你怀子嗣呢?你加把劲,让月琳妹妹的肚子也涨起来,嘻!”

萧云鹤呵呵地笑了起来:“东女国的女王,果然不同凡响哪!也幸好你不是醋坛子,不然我可就难做了。”

“不会、不会。”墨衣嫣然笑道,“我非但不习惯吃醋这种事情,而且我清楚,要当汉人、尤其是大齐皇族地媳妇,最先要做到的就是淡泊名利,不要弄权争宠。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家事麻烦的。不管是月琳妹妹,还是以后再过门的妾室,我都能和她们好好的相处,当个安份的王妃。我只要你每天都让我看到一眼,说上几句话,就能很满足了。怕就怕,你像上次出征鄂陵湖那样,一去月余不见人影……害人担心死了!”

萧云鹤开心的笑了起来,内心也是轻吁了一口气:墨衣,的确是个难得的佳人。其实像她这样文武双全不输男儿的女子,换作是任何一个皇族子弟娶了她。也会有些心中忐忑。当然,我萧云鹤不会。现在看来,也根本不用。她就是一个绝色美人和贤妻良母。这个冰雪聪明的女子,显然很明白,自己应该站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那个武媚娘,要是我当初没有暴毙而是多活了几年……哼!

“喂。你在想什么?这种时候,都在走神……”墨衣有些嗔怨地拨弄起他的胡茬儿来。

“好,不走神了。”萧云鹤一个翻身将墨衣压倒下来,坏笑几声说道,“那我们专心办事?”

“办什么事呀?”墨衣故作迷惑。装出一副不懂事的小丫头的懵懂模样。

萧云鹤也故作一本正经,正色说道:“爱妃为本王怀了喜胎,本王特意赏赐你一件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快拿来哟!”墨衣忍俊不禁,嘻嘻哈哈的坏笑起来。一只手却是沿着他的小腹,不停往下移。

“哇,这是什么怪东西。好巨大哟!”

这个年,过得很舒心,很安逸,当然也十足的喜庆。

独孤王妃怀喜地消息,让整个汉王府的人都喜上眉梢。其实众人不说,可都在心中疑惑汉王是否无法生育。现在好了,眼看着汉王后继有人,众人都跟着高兴。别看吴月琳是个大家闺秀。可是针线女红活儿,也很出色。听到消息后,她马上动手,开始亲手给墨衣怀的孩子裁绣襁褓衣袍了,乐得就像自己要生了一样。看到吴月琳这副样子。萧云鹤对这个温柔如水的女子,也多生出了几分喜爱。于是也开始十分努力想让吴月琳也给自己怀上。到时候双喜临门。才是好事呢。

正月里来,人人喜笑颜开。走门窜户的同僚好友,将汉王府地门槛都要踩烂了。汉王妃怀孕的消息,也不胫而走。西川治下的百姓,也都跟着一起高兴。汉王有后,在他们看来也是大好的事情。

一阵春风吹拂,冰雪消融,万物复苏。空气中,也平添了一丝暖意。寒冽的溪水也暖和了三分。瑞雪早已预兆了丰年,此时万物欣荣,生机蓬然。西川地每个人,都打从骨子里有了一些喜气,生活安详又美满。

墨衣的肚子已经小有了一些规模。经常可以看到汉王带着几个小丫鬟,扶着她在庭院里散步。吴月琳也幸不辱命,喜结珠胎怀上了汉王的血脉。

这一天,两个王妃正聚在一起说闷头悄悄话,时时发出一阵欢喜地窃笑。

墨衣掩嘴低语,边笑边说:“琳儿妹妹要问紫笛那丫头啊?其实我也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她了。那姑娘,野得很,连她娘也管束不住。其实……嘻嘻!你还不知dào

吧!早在西川保卫战的时候,她就悄悄躲进了齐军军营里,混在宋良臣将军的手下当了一名近侍小卒。”

“呀,她也太大胆了吧!”吴月琳半惊半笑的说道,“这么说……这丫头,还看上宋良臣了?”

“可不是么!”墨衣忍俊不禁的笑道,“用西川百姓一句俗话说道,紫笛这疯丫头和宋良臣那个莽男人,是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你猜那丫头喊宋良臣喊什么?告sù

你肯定笑死!”

“什么?”吴月琳掩着嘴,作势就要笑。

“香帅宝宝,嘻嘻!”墨衣说完就大笑。吴月琳也跟着一阵大笑起来。

两个女子,都笑得有些直不起腰来。旁边的丫鬟们也都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来。

“喂,这事可不能让汉王知dào

。不然……混入军营,可是大罪哟!”墨衣笑了一阵,又在吴月琳耳边叮嘱起来。吴月琳边笑边点头:“放心,我不会说的。紫笛那丫头,当真可爱得紧……我才不会出卖她呢!”

“出卖谁呀?”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倒把吴月琳吓了一跳。二女慌忙起身见礼:“大人……”

萧云鹤笑吟吟的走了过来:“你们身子不方便,以后就不用这么多礼了。唔,刚才你们说地,我可是听了个清楚哦!”

墨衣吐了吐舌头,心中暗自道:坏了!

萧云鹤一手搭上一个美人的香肩,扶着她们慢慢散步,然后低声说道:“这事,其实我早就知dào

了。宋良臣是什么人?一天不犯事就不安静的主。他犯的事,砍十八次脑袋都够了。我要是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他还能活下去么?紫笛的事情,我不追问。不过墨衣,以后见了她,可要叮嘱几句。小小过错可以不予追究,可是大事面前,她可不能乱来。混进军营这种事情,不可再犯喽!”

墨衣长吁了一口气:“多谢大人!我一定好好管束紫笛。”

萧云鹤笑道:“怕是轮不到你怎么管教了。这丫头,还不迟早是宋良臣地人么?”

墨衣和吴月琳都笑了起来:“说得也是。”

三人在花蕊飘香的庭院小径中散了一阵步子,汉王府主管宦官俱文珍,急急地跑了过来,对萧云鹤说道:“大人,成都府韦皋韦大人,亲自到了府上来求见大人!”

“哦,韦皋来了。”萧云鹤对两个妃子笑了笑说道,“有正事要办,不能陪你们了。你们再逛一会儿就休息,别累着。”

“大人去忙吧。”二女微笑嫣然,目送汉王离开。

议事厅里,韦皋脸色有些严峻,正有些坐立不安。萧云鹤进来后,韦皋慌忙就迎了上来,跪下就行礼。

“起来。说说,有什么事?”萧云鹤看到韦皋这副情景,心中也暗自提了提神。

“大人,圣旨到了!”韦皋沉声说道。

萧云鹤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料也无妨。无非就是又来要钱要粮了。”

“这一回,恐怕不是。”韦皋神色肃然,低声说道,“臣下私下找宣旨宦官打听了一下。他们说……好像是,皇帝要召大人——入京!”

“什么?!”

萧云鹤倒是没有想到,皇帝会突然出这么一个怪招。这根本就是一个蛮不讲理、违反规则的搞法。

萧云鹤也没有急着去成都府接旨。他将武元衡和薛存诚都叫了来,将消息告sù

了他们。二人都有些愕然,都没有想到,皇帝居然会用上这么一手。

“也不知dào

,皇帝将用一个什么理由,请大人入京。”薛存诚说道,“可是,不管是什么样的理由,大人此去京城,必然凶多吉少。就算皇帝碍于情面和舆论不敢对你下黑手,也至少会将你软禁,让你回不了西武元衡赞同的说道:“是啊,理由怎么样,并不重yào

。皇帝这要做,目的实在太过明显了。大人一定要深思熟虑,想清楚要不要去西川。”

萧云鹤说道:“这么说,你们都是在劝我,不要去国都?”

武元衡和薛存诚都点了点头。韦皋也说道:“眼下的情形谁都明白,皇帝是不放心让大人长期呆在西川了。大人如果应旨赴京,肯定再也回不来了。”

萧云鹤眉头微微皱起寻思了一阵,突然露出一丝微笑来,淡然说道:“那么,先去接旨。”说罢,抬脚就走了出去,让俱文珍备车。

武元衡等人见到汉王这样胸有成竹无所畏惧,都有些心中疑惑和忐忑,跟着一起走了出来。

一行众人到了成都府,宣旨宦官宣读了圣旨。原来,皇帝是想在今年清明时,在法门寺搞一次大的祭祀活动。除了要迎奉佛指舍利,还要祭奠在朱之乱中丧生的李家王亲,和列祖列宗。汉王萧云鹤早逝的父亲和罹难的亲人,其中也不在少数。所以皇帝要请汉王赴京,参加这一重大皇家活动。

法门寺。一直是大齐十分重yào

的佛门重地。从他萧云鹤的儿子高宗时起,历代大齐皇帝都迎奉了释迦牟尼的舍利在此供奉。每隔三十一年,就要举行一次重大地祭祀活动。

单从这件事情上讲,皇帝的确是有十分充足的理由,让身为李家皇室的汉王回京。更何况,祭礼之中还要祭奠他萧云鹤的父亲——昭靖太子李邈,和在朱之乱中死去的王妃子女。

虽然萧云鹤对这些人。没有任何的印象和感情。可是从道义上讲,是非去不可地。

接过了圣旨,所有人心中都笼罩上了一层阴云。皇帝的这一个怪招,倒是使得既狠又妙。他的心思,现在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可是现在,他拿出了礼义仁孝作为条件来逼迫汉王,就算明知是陷阱,仿佛也一时没有什么好的计策可以应对。众人除了在心中把皇帝鄙视一番,也实在没了别的什么法子。

萧云鹤却是神情泰然。没有丝毫地紧张。看到众人的表情,他也知dào

,这些人多半一筹莫展。于是让他们各自回去办自己的事情。单把武元衡叫到了自己的书房里。

门关上的一刹那,萧云鹤激动地双手摊开圣旨,反复的品读,并且读出了声来。武元衡愕然的发xiàn

,神情激动地汉王,眼神中流露出一股诡异的兴奋色彩。

“大人,你怎么……”武元衡自然是大惑不解。明明是皇帝下了一个死套给汉王,他怎么还会表现得如此兴奋?

“伯苍。快坐下来。”萧云鹤将圣旨叠好放到一边,颇有几分高兴的说道,“外人都以为,我这一回必中皇帝圈套,被他所图了。难道你也这么认为么?”

“这?……”武元衡愕然的愣了一愣。脑子里飞快的寻思。半晌后,他近乎于惊叫的说道。“大人,你是想……逆来顺受,然后让皇帝将你逼反?!”

萧云鹤挑起嘴角,有几分邪异的一笑,低声说道:“不要说得这么难听。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反。皇帝要召我入京,那我入京便是。无论如何,他是不敢动我的,顶多就是软禁。那好,那就软禁好了。到时候,天下万民地都看在眼里,他这个皇帝又该如何下台?他用礼义仁孝迫我就范,但只要他敢对我有什么异样的举动,就会失去全天下的人心。皇帝的意图,如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我此去国都,就如同当年文王被困朝歌……虽然我会失去一些自由,但却能赢得大片的人心。”

“可是!”武元衡骇然地道,“你就不怕皇帝狠下心来突施杀手,将你彻底根除?”

“不会的!”萧云鹤站起身来,十分肯定地说道,“我了解皇帝这个人。他虽然心胸狭隘嫉贤妒能,但做起事来畏手畏脚优柔寡断。他要是敢对我不利,势必让天下人都对他失望透顶——毕竟我萧云鹤所做的,都是违护大齐的事情,建立了许多的功勋。他有什么理由,来处决我呢?所以我此去国都,看似凶险,实则如履平地。就算是虎穴狼窝,我也能安然无恙。其实,皇帝所忌惮的,只是一个手握重兵能力卓著的汉王。与此同时,他其实也是一个很看重亲情的人。只要我到了京城,手无寸铁毫无威胁,他也会有些不忍心对我下手。当然,我可没有将希望全寄托在他的心软上。形势,才是决定我生死的最大因素。”

武元衡的表情仍然困惑又惶然:“大人……你这是不是太有些一厢情愿了?万一你此去国都,十年不回怎么办?或者二十年、三十年都有可能!再说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人心难测,万一皇帝心一发狠,将你!……”

“伯苍!”萧云鹤提高了一些声音,说道,“还记得当初在雍州时,我和你说的那些话吗?我要逆天而行,就算与天下为敌,也不在乎。如果不肯冒一些风险,谈什么成功?我窝在西川,就算将西川经营得无比强dà

了。也永远是个出不了头的草头王。大齐眼看着一天天沉沦,我不能不铤而走险,走几步险棋了。我就是要让皇帝将我逼得走投无路,让天下人都对他失望,都支持我汉王的举动——到那时候,一切顺理成章,才有成功的可能。你也知dào

。凭我现在的实力,要揭竿而起重立王朝,要打败皇帝并不是难事。可是为什么我一直要隐忍对皇帝俯首称臣?就是因为一个原因——名声!我这样起兵叛之,名不正言不顺,天下人只把我当成叛贼。与朱无异。当年西周有三分之二天下仍称臣于商,就是这个道理。可到了那一天,商纣失望于天下,所有人都支持西周了,情况就截然不同了。”

萧云鹤侃侃说道:“现在的大齐。江河日下风雨飘摇。偏偏皇帝还容不下能干的人。其实,如果皇帝是个有肚量地英主,我未必就会有那些大逆不道的心思。如果大齐天下安宁四海呈平。我愿意当个安分的亲王,尽到我的职责维护大齐的江山。可是,他不行。我不能坐视大齐毁在他的手里。就算我自私也好,贪恋王权也罢,总之,他不配做皇帝,不配领袖九州天下群伦。大齐就如同一个患了重病的人,再不下点猛药医治。迟早死于非命。现在看来,不是没有机会。关键就在于,我们敢不敢挺身而出,承担起责任。我明白,如果我最终取而代之。总会有人对我提出诟病。但我不在乎!真地!——只要能让大齐起死回生,能让天下万民从水深火热之中走出来。我愿意在青史上被人痛骂,愿意承担起千夫所指的骂名。就拿这一次事件来说。所有人都只看到皇帝的用心和其中的凶险。但我却看到了危险之中的机会。人人都以为我汉王肯定会找出各种各样地理由,羁留在西川不敢赴京,我偏偏泰然自若的亲赴国都,让皇帝得逞!”

一席话,听得武元衡目瞪口呆。半晌后,他才喃喃的道:“汉王……你大智大勇眼光敏锐。可是……这件事情终究是太过重大。要不,还是再仔细寻思他法解决问题?”

“你别急,我细细的给你解释清楚。”萧云鹤坐了下来,心平气和的说道,“这一次,皇帝是用礼义仁孝逼迫我就范,让我入京,对吗?”

武元衡点头:“对。”

“那我谨遵圣旨入了京,旁人自己也就无话可说。我萧云鹤,自然也是信奉了礼义仁孝地,对不对?”

“正是。”武元衡再次点头。

“好。”萧云鹤点了一下头,说道,“等我回到国都,祭礼结束,皇帝又该怎么办?放我回来,自然是他不愿意的;不放我走,天下人又该如何认为?”

“这……”武元衡眉头紧锁思索了一下,说道,“天下万民,自然认为汉王礼义仁孝;而皇帝,却是小肚鸡肠小人行径。”

萧云鹤挑嘴一笑:“这不就对了?我的妻儿老小还在西川,皇帝要将我留住不让我与他们相聚,岂不是乱了伦理纲常?到时候,西川地百姓自然也是盼着我回来的,呼声与谴责一定少不了。只要皇帝敢留住我,他就要背负越来越沉重的压力,面对越来越多的指责。到那个时候,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武元衡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可是……问题的核心在于,你又如何能够脱身?!”

萧云鹤眯起眼睛微笑道:“都说了这是一步险棋,就没有十拿九稳的走法。至于其他的问题,就要靠我临场发挥了。生与死,成与败,或许就在那一线之间。现在,我又如何能够说得清楚?”

武元衡慨然叹了一口气:“太大胆、太冒险了!”

“但是值得!”萧云鹤眼神炯炯。墨衣和吴月琳花容失色,一起惊叫出声来。萧云鹤连忙将他们劝住,让她们别激动伤了胎气。

“别急,听我说。”萧云鹤脸上地笑容自信而又温和,淡然说道,“法门寺要迎奉佛家舍利,又要祭祀和超渡李家的列祖列宗和故去的亲人,我要是不去,岂不是成了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可是……”对汉王的一些事情知之一二的墨衣,满是担忧地说道,“皇帝会再让你安然回来吗?”

“放心,会的。”萧云鹤说得十分肯定。吴月琳算是稍稍放了一点心,可墨衣何尝不知dào

,他这纯粹是在安抚人心。她心中暗自焦急,却又有些一筹莫展。而且,她也不想干涉到这种大事里面去。因为她清楚,后宫妇人干政,一直是大齐皇室十分忌惮地。

于是,墨衣也就没再说什么。

当晚,萧云鹤有些辗转难眠。墨衣心中也担忧成了一片,睡不着觉。二人肩并着肩靠在床上,都睁着眼睛看着床顶。

“汉王……”墨衣咬了咬嘴唇,说道,“你这一次,要去多久?”

“不知dào

……”萧云鹤无奈的笑了笑。

“其实,你心里也有点没底,是么?”墨衣担心的说道,“你一直在劝我们安心而已。”

“放心,不会有事的。”萧云鹤摸了摸她的脸庞,劝慰。

静了半晌,墨衣拉着他的手说道:“你前几天还答yīng

我的,每天都要陪我……现在,就要离开家门,到国都去了。而且,还不知dào

什么时候能回来。到时候孩子出生了,万一睁眼看不到他爹,我都不知dào

该怎么办……你可要早点回来!”

“放心吧。”萧云鹤依旧面带微笑的劝道,“皇帝爷爷,不会让孩子他爹老是留在国都,会让我回来看儿子的。”

墨衣凤眼微瞪一咬嘴唇:“他要是敢不放你回来,我就……率十万铁骑去国都要人!”

萧云鹤骇然一愣,呆呆的看着墨衣:不是吧!

第二天早晨,萧云鹤正在自己书访里清点一些文书和书籍,做出行的准bèi

。既然主意已定,也是时候做做准bèi

了。自己离开以后,西川这里可不能乱了套。圣旨中说了,让汉王自己挑选节度使留后的人选,也算是给了几分薄面。这个人选,自然是武元衡莫属。再加上薛存诚、韦皋和高固、唐汉臣等人从旁辅佐,也不用太担心什么。现在首要的问题,就是要做好盘算和设计,自己去了国都如何在惊涛骇浪中保得平常,然后全身而退。

他清点了几本书放到一边,准bèi

带到路上看看。正忙活着,一向很少看到人影的独孤凡居然进来了。

在整个汉王府里,独孤凡绝对是个异数。很少有人看见他和什么交谈,甚至没怎么发xiàn

他的踪影。萧云鹤虽然给他安排了一间布置得不错的房间,也派了丫鬟和仆役伺候,但时常连那些人都搞不清楚他去了哪里。

今天,他去奇怪的出现在了汉王的书房里。

萧云鹤甚感疑惑的看着这个怪人,说道:“有事吗,独孤凡?”

独孤凡依旧戴着那个面具,不过身上没穿那种邋遢而又凌乱的黑斗蓬了,而是换上了一身胡服,头发也梳理得还算干净。

“你要去国都?”独孤凡的声音平静而冷漠。

“是的。”萧云鹤说道,“墨衣告sù

你的?”

“我和你一起去。”独孤凡说话,就是这样直来直去。

萧云鹤愕然的愣了一愣,点头道:“好。”

独孤凡转过身来就准bèi

走。萧云鹤说道:“你……为什么跟在我身边?还有,你之前不是还要杀我么?”

“你不能死。你就是殇帝宝库。”独孤凡转过身来,用他空洞的面具对着萧云鹤,说道,“虽然我一直怀疑你怎么会知dào

这么多。但是我知dào

。要想履行我的职责,就要跟着你。因为我根本信不过你。万一你哪天动了主意要去窃取殇帝宝库里的东西,我就会杀了你。但是,你又不能死。因为你现在,已经是我妹子的男人,和我外甥的父亲。”

说罢,独孤凡又转过身来。准bèi

走。这一次,他自己走到门边停了下来,头也不回地说道:“谢谢你。”

萧云鹤愕然道:“谢我什么?”

“谢谢你照顾了我妹子。”独孤凡平静的说道,“还有,帮我治好了寒毒。”

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不客气。你也帮了我许多。那一场康廷川大战。如果不是你,不会这么容易胜利。”

独孤凡头也不回的走了。

萧云鹤看着他的背影,暗自微笑的摇头叹息:这真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虽然性格有一点偏激认死理,但难得的是还懂得好歹和感恩。其实在他心里,也是很看重感情地吧?墨衣这个堂妹。其实他也是看得很重的。一路看小说网嗯,寒毒治好了,他不必再受那些苦。再坚持治疗下去。说不定也能回复生育能力……怎么说也是我的一个大舅子,良加诱导,也不失为一个人才……

武琦云坐在窗边,愁云深锁。武元衡走到他身后,搭上她的双肩,轻言道:“何必呢?”

武琦云颇有几分幽怨的说道:“为什么不让我去……我只是要回老家看看么。”

“云儿,别太任性了。”武元衡拍了拍她地肩膀,说道。“在大哥面前,还要玩这样把戏么?这几天你就乖乖的呆在房子里,哪里也不要去。你就别想跟着汉王一起去国都了。汉王此行十分凶险。你跟着去,只会添乱。”

“你们就是看不起我。”武琦云眉头又皱得深了几分,低声说道。“哥,你从小都是最疼我的。我要什么,你都会给。可是你现在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要阻止你的妹妹,去追求她自己喜欢的男人?”

“云儿……”武元衡轻叹了气,说道,“汉王不是一般地男人。你不能和他沾到一起。你可以喜欢他,可以爱慕他。可是,就是不能和他在一起,成为他的妃子。”

“为什么?”武琦云仰起头来,疑惑而又有些恼怒的看着武元衡。

“因为……我们姓武。”武元衡微微笑了一笑,说道,“是圣后地后人。”

第二百九十九章 命运之眸

“住口!”武元衡轻声训斥起来,“你看你,说到哪里去了?哥哥是这样自私而小心眼的人么?”

“对不起……大哥。”武琦云低下头来,咬着嘴唇,几乎就要流出泪来。“可是,我真的……很喜欢汉王。在我的眼中,除了他,再也看不进别地男子。”

武元衡也有些落寞的皱起眉头,抚着妹妹的双肩说道:“委屈你了,云儿……但请你一定要相信大哥。我是不会害你的。我从来就没有阻止你去喜欢汉王,我也不知dào

,这是不是太娇惯你了。打从一开始,你就不该有这种心思的。”

“可是大哥,我不明白……”武琦云抬起头来,眼睛里已经有些朦胧泪花。

“以后会明白地。”武元衡轻吁了一口气露出一个微笑来,“现在,你好好休息。大哥从来不要求你做什么。但是这次,你一定要听话。千万不能私自逃走,追着汉王去国都。”

武琦云略有些恼怒的坐下身去:“知dào

了!”心中想道:这点心思,又被他发xiàn

了。

武元衡微笑着摇了摇头,离开了武琦云地房间。关上门时,他轻叹了一口气,暗自道:我可怜的妹子,你为什么就偏偏喜欢上了汉王呢?汉王是什么人,绝非池中之物的异数。要么大凶。要么大吉。大凶之下,我武元衡陪汉王殉勋葬也就罢了,可千万不能搭上你;若是大吉,以你的能耐也必能成为长孙皇后之类的人物……长孙一脉在圣君太宗的身边,可谓是风光一时,长孙无忌也在高宗朝支手遮天。可是长孙家地人结局呢?……我的好妹妹,你必须离汉王远一点!我们武家的出身来历本来就有些敏感。你绝不能再成为汉王的女人,让武家成为大齐的第二个长孙氏!

书房里,婢女苏菲儿跪在萧云鹤的面前,眼泪长流。她苦苦哀求汉王,一定要将她带在身边。一来要好好服侍汉王。二来,他父兄遗骸的事这么些年地也没消息。现在好不容易回关内,她也想跟着去打听一下消息。

萧云鹤拗她不过,也只得答yīng

了。小丫头欢天喜地的谢了恩,马上跑回房间就背起了一个小包袱。将一旁的武琦云嫉妒得眼睛都要发红了。

没过一会儿。汉王府里的几个将军、士卒,也纷纷到了汉王书房里。一起请命,要跟着去国都。最先跟在萧云鹤身边的汉王府铁血十三。经过连番血战后居然一个不少,全都健在。高固和宋良臣已经成为了大将军,分别坐领维州和东女国康廷川,镇守一方。其他地人,也都晋升成了将军、队长,在剑川军中混得风声水起。萧云鹤将这些人全都骂得退了,说自己自有主张,要带谁不要带谁。这些人都悻悻的离开了书房。

俱文珍一直跟在汉王身边。一边帮他清点物什,一边絮絮叨叨的说道:“大人,咱们离开国都三年多,现在又能回去了。”

“就是不知dào

,皇帝会不会使出什么阴招儿啊?”

“国都十六王宅那里的汉王府。这么些日子没人打理,也不知dào

还能不能住人?”

萧云鹤烦闷的敲了他地头一下:“住口!你还真是嗦啊!”

俱文珍嘿嘿的笑了一笑。继xù

手中不停的帮他把一摞书包了起来。

萧云鹤走出书房看向外面,汉王府里地所有人,都静静的站在庭院里。二个王妃,武元衡薛存诚等人,再加上那一干儿将军、小卒、丫鬟、仆役,足有数百人。个个神情肃重,静静的看着萧云鹤。

“干什么?搞得像决别一样。”萧云鹤轻松的笑了一笑,走上前去扶着两个大肚子的王妃,说道,“只是上京一趟,不久就会回来。你们去各忙各的,别堵在这里。”

众人这才散去。萧云鹤陪着两个王妃在院里小逛了一会儿,出行的车马已经备好。墨衣和吴月琳都满是担忧,又忍不住流出了眼泪。

三五张车子,俱文珍、苏菲儿再加上十一个随行的铁血十三卫士,一行人,出发了。

萧云鹤担心打张旗鼓地出行会引发一些不必要骚乱,于是特意只是置办了几辆平民出行的车子,并不显眼的出了成都府。

回头看看青葱群山和高大巍峨的成都城,萧云鹤心中暗自叹息道:人生无常啊!成都,我什么时候能再回来呢?

一路自然免不得餐风宿露。蜀道有些难走,速度并不太快。数日以后,车马才到达剑州,在西川咽喉雄关——剑阁,停宿小憩。

“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萧云鹤站在雄伟的剑阁城楼朝下俯视,忍不住吟颂起李白地诗来。剑阁,的确是险峻万分易守难攻。身为剑川地咽喉与门户,萧云鹤也曾多次亲自到这里来视察和安排布防,对此地毫不陌生。每一次来,都会为这里的险峻与雄伟而惊叹。

现在的剑阁,却是大门洞开,往来行人如流商旅如鲫。西川的茶叶与绵匹,从来都是最有名的,不乏商人不远千里来采购。

萧云鹤放眼下去随意的观看,却看到人群之人一人快马奔来,险些就要撞倒行人。守门军士大声喝斥让那人下马,看似还要将这个慌不择路的行人抓起来。

萧云鹤站在城头,听下面那人大声急道:“速速带我去见汉王大人——我有万分紧急之事要回报!稍有迟误,谁也吃罪不起!”

那几个小卒明显被惊住了,有些不知所措。那人跺脚急道:“还不快放了我!否则,就要出大事了!”

周围的百姓纷纷围观过来,萧云鹤眉头一皱,心中道:“是什么人?”

“来人——将关下那人,给我请上来!”

片刻以后,刚刚快马闯关的那人被带了上来。萧云鹤远远的瞧着这个满身灰土、憔悴疲惫不堪的人打量了半晌,这才认出人来,不由得顿进就惊愕住了:“杜黄裳——是他?!”

“汉王!汉王大人!”杜黄裳远远的就大声呼喊,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朝萧云鹤这边跑来。萧云鹤也快步迎上几步,杜黄裳倒地就跪。

“遵素,你不是在国都为官么?身为兵部侍郎,怎么单身到此?”萧云鹤让他站起身来,疑惑不解的道。

杜黄裳喘着粗气四下看了一眼,低声说道:“大人,人多眼杂——请借一步说话!”

萧云鹤狐疑的点了点头:“也好。”于是将他带到了驿馆房间里。

“遵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人,你万万不可以现在进京!”杜黄裳神情紧张,十分惶然的说道,“否则,必定死于非命,身败名裂!”

“什么?”萧云鹤愕然一惊站起身来,“这怎么可能?”

杜黄裳喝了一口茶水润润喉咙:“卑职知dào

,大人智勇足备从不缺乏胆略,很有可能会慨然进京。其实,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些事情,大人也肯定能在虎口安生,有惊无险。不过现在,可是情况突变——出大事了!”

“大事?!”萧云鹤剑眉深锁看着满副惊慌的杜黄裳,心中也揪得紧了。杜黄裳之前曾是颜诗章引见给自己的门生之一。虽然比不上像高固武元衡那样铁胆忠心,但也还算靠得住。他在国都好好的当着官,却只身跑到了西川来,足以见得,事情是何等的重大。

“大人,是这样的。”杜黄裳有些紧张的咽了一口唾沫,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认真说道,“上次大人在维州与吐蕃大战时,朝上就出现了一些流言。说是大人意欲割据称帝,无视皇帝与朝廷。当时皇帝没有听信这些谣言,还主动出面辟谣。”

“嗯,这我知dào

。”萧云鹤说道,“这很有可能是吐蕃人用的离间计。”

“可是后来,皇帝不是派了大宦官窦文场到西川来颁旨么?”杜黄裳说道,“其实颁个圣旨,何必动用窦文场?他与霍仙鸣,现在可是皇帝跟前的大红人,比宰相还要位高权重。大人当时就没觉得,事情有些异样?”

萧云鹤微微一惊:“你这么一说,我当时还真的没想太多。没有想到时隔二三年,窦文场混得这样风声水起了。”

“当时皇帝的意图,就是让他这个心腹到西川走一趟,探探虚实。毕竟,他还是不放心大人的。”杜黄裳说道,“当时窦文场回去后,本来也没说什么。我也以为,此事也就此平息了。可是没有想到,就在不久以前,窦文场居然联合李向皇帝献了密报……说大人在西川私造龙袍、备下车辇龙驾,准bèi

称帝!”

“什么?!”萧云鹤顿时又惊又怒,大声喝道,“这个阉竖,竟胆敢如此污蔑我?那个李。又是什么人?!”

杜黄裳答道:“李是皇家宗室。此人近年来颇受皇帝重用。他贿赂窦文场、霍仙鸣等人,先后谋得了润州刺史、浙西观察使、盐铁转运使等职。然后他利用职务之便,收集了许多奇珍异宝献给皇帝。由此大受器重。现在,天下的槽运盐铁与往来税收征募,都由他把持。现如今,他骄横跋扈,谁都不放在眼里。由于汉王在西川经营得有声有色。税收钱粮却又收不到他手上,于是此人对大人早已是心生妒恨和怒怨。”

萧云鹤忿然道:“皇帝……居然也就相信了他们的话?”

杜黄裳苦笑:“皇帝为人……自然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想必,窦文场与李等人也是没这么大胆子,要栽害大人的。贵人有什么人在指使或撑腰。还不得而知。或许其中,又有吐蕃人的收买和指使。但是这一回,皇帝仿佛是动了真怒了。他暗中下旨让京畿兵马大元帅马燧,调动人手准bèi

在汉王回国都后,就将你拿下。然后他又听了窦文场的毒计。以法门寺祭祀大典的籍口,宣大人入京。本来此事办得极为机密,知dào

的人绝对不多。卑职因为在兵部供职。隐约听到了一些由头。好在他们似乎并不太清楚我与大人地关系,于是没有对我多作提防。职费尽周折暗中打探,终于将事情弄了个清楚。于是卑职弃了一家妻儿老小星夜从国都出发,赶来给大人报信!——大人,国都,万不可去啊!”

“原来是这样!原来,我为大齐天下浴血奋战九死一生,还顶不住两个奸人的一句毁谤!”萧云鹤盛怒不堪。一掌狠狠拍到了桌子。

顿时,桌板迸裂木屑乱飞,茶碗也跳到了地下,摔成了碎片。盈盈飞绕的水汽,就如同萧云鹤胸中的怒焰。翻腾不休。

杜黄裳被骇了一跳愕然当场,喃喃道:“大人……”

萧云鹤怒眼圆瞪。双手拳头捏得骨骨作响。他心中想道,不管是什么人在幕后指使,只要他提供了一些假造的所谓证据,窦文场与李那些看不我不顺眼的奸人,自然是乐得向皇帝汇报的。皇帝正愁没有把柄,得到这样地东西,自然也会理直气壮借坡下驴的将我除掉。现在看来,形势已经发展到了十分极端的地步!皇帝想的,可能就不是什么软禁,而是借着这个莫须有的罪名,将我诛杀!好——你终于要触到底线,将我逼得走投无路了!

想到此处,萧云鹤咬牙切齿道:“遵素,本王要郑重地感谢你。若不是你舍身为我报信,相信我这次肯定是凶多吉少了。皇帝信不信这个谣言本身不重yào

。他缺的只是一个借口,一个可以向天下人昭示、杀我的借口!事到如今,事情已经演变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也就休怪我行大逆不道之事了!”

杜黄裳骇然的站起身来,惊颤地道:“大人,你要!……”

萧云鹤一扬手,眼中杀气迸射:“闲话休说,随本王调转马头——回成都!”

杜黄裳的脑子里顿时一阵嗡嗡炸响:天哪……这下,要发生更大的事了!

话虽如此,可萧云鹤毕竟是冷静与老道地人。他还没有鲁莽到,只听信杜黄裳一人之言,就做出这样重大的决定。当晚,他将杜黄裳安顿下来以后,叫了几个心腹小卒过来。其中有三个人,改扮成了商旅前往国都,打探此事的详情。另外三个人,带着汉王的亲笔书信,去见李晟、楚彦和李怀光,将发生的这些事情,详细的告知了他们。然后,萧云鹤又在剑州驿派出了一名使者前往国都,奉上自己的亲笔书信。说汉王正在赶路前往国都。但在剑阁时突患风寒卧床不起,可能要耽搁数日,晚几天到京。这样一来,如果杜黄裳所报之事并不切实,事情也还有回缓的余地。倒也不是萧云鹤信不过杜黄裳这个人,但是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过重大,个中情由曲折,务必要弄个清楚才好办事。

安排下这些事情,萧云鹤带着杜黄裳等人,转身朝成都府而去。苏菲儿与俱文珍不明就理,自由是惊愕不已。但见汉王脸上时常有怒气隐隐露现。又有些惶然不敢去追问。

也好在是坐地平民马车,一行人不露形迹的回到了成都府。当萧云鹤突然出现在汉王府时,站在门口的仆役还一时愣住了,忘了行礼问安。

萧云鹤带着杜黄裳,风风火火的冲进了汉王府。叫两个小卒,让他去唤武元衡等人前来。墨衣、吴月琳和武琦云听闻汉王去而复返,既惊又喜的前来见他。都被挡在了书房外面,不得入内。

众人心中都惶然想道:必是发生大事了!

少时过后,武元衡、薛存诚与韦皋三人都来了。他们看到汉王,自然也是惊愕不已。武元衡与杜黄裳在国都时有过交情,这时看到他心中就明白了大半。惊骇道:“遵素兄,你居然来了西川——发生了什么大事?!”

萧云鹤冷哼一声:“听他告sù

你们吧!”

杜黄裳将事情原委详细地对武元衡等人说了一遍。三人齐声骇然道:“什么?有这种事情?!”

“不错,就是有这种事情。而且,还发生在我地身上!”萧云鹤愤nù

地道,“皇帝已经决定。对我痛下杀手了。事到如今,他连最后的一块遮羞布也不想要了!”

武元衡后怕的说道:“幸好有遵素兄前来报信,不然……汉王岂不危矣?!”

薛存诚也愤然道:“想不到啊想不到。皇帝……居然就听信了这样的谣言,要对汉王大人痛下杀手!这种简单而又荒谬的栽赃骗术,他莫非就识不破吗?”

韦皋叹了一口气,说道:“他不是识不破,而是不愿意识破。卑职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种栽赃的事情,还指不定就是皇帝亲自策划指使地!”

“呸,他哪里是什么君子!”薛存诚怒声喝道,“我薛某人读了半世书。从来都想着忠君效国。现在,我从来没有像恨他这样恨过一个人!如此小人行径的卑劣之徒,也配尊于帝位么?!”

“罢了,别吵。叫你们来,不是来吵架骂人的。”萧云鹤说道。事情已然发生,我在剑州时。已派了密使与三大元帅联系。如果皇帝知dào

我不来国都了,必定会干出大事,做出一些非常的举动。到时候,就是引兵来征讨我也有可能。我不能坐以待毙,得想个法子,与之周旋。另外,虽然皇帝那边是一个威胁,此刻我想得最多的,却仍然是高原上地赤松德赞。如果我西川与朝廷开战,赤松德赞再来夹攻,到时候就是灭顶之灾!”

“大人所虑甚是!”武元衡拱手一拜,说道,“臣下心中,也正在思量这个问题。快有一年的时间过去了,赤松德赞败回高原后没有任何的动静。这一次的离间计,很有可能是出自他的手笔。如果事情是这样,那么,吐蕃人一定就蹲伏在暗处,随时准bèi

给我们致命一击!”

“不错……”薛存诚等人也点头表示赞同。

房间里一时安静了下来,众人都直直地看着汉王。萧云鹤捏了几下拳头,骨骨作响。他寻思了片刻,一扬手臂,大声说道:“事到如今,没有回避的退路了——你们马上传令下去,让剑南西川节度治下凡五品以上官员将军,于三日后到成都府议事!”

“是!”众人齐齐拱手一应,各自奔忙去了。

杜黄裳一口气提在嗓子眼儿,始终憋闷着。待众人走后,他才惊怕参半的说道:“大人,你真地打算……与朝廷武力对抗?”

“除此之外,我已没有选择!”萧云鹤的话语,掷地有声。

汉王去而复返,汉王府里顿时又热闹了起来。不过,萧云鹤却一直将自己关在书房里,谁也不见。

几年过去了,这一天终于到来。

是期盼?是无奈?是愤nù

?是心酸?

或许都有。

当这一刻快要来临时,他只想一个人静静的呆一会儿,让自己的心境变得平和一点。

命运,就是这样的无趣。而且,每一次他都是那样没有选择地余地。命运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死,或者奋起反抗。现如今,大齐王朝与天下万民的现状,也不容他有做出别的选择。

这就是命运……萧云鹤慨然长叹,闭上了眼睛,将绷得紧紧的身体,朝后面靠了靠。

书房内极为安静,只昨到蜡烛燃烧时发出地劈叭声响。萧云鹤闭着眼睛发呆,几乎都搞不清自己是否睡着,是否仍在梦中。师父远去时那模糊的背影;记忆中那张从不曾改变过的笑颜;奉天县的那个雨夜;国都城下射出地一箭血书;终南古道、凌烟阁、朱的人头;奉命彻查粮价飞涨案,从此看清皇帝嘴脸;出走国都岐山大捷,然后治西川收维州战吐蕃、平诸蛮远袭鄂陵湖……一桩桩一幕幕,接连在他脑海里浮现。

他已经有些分不清,这些事情究竟是真实,还是梦境。

原来这一切,终究都要有个了断。所有的恩怨曲折,最终要在他,与当今皇帝之间做个决断。

萧云鹤不由自主的牵动嘴角,露出一个苦笑,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你就不能做个好皇帝?为什么,你们都要这样逼我?……为什么、为什么!”

他猛然一下睁开眼睛,轰然一拳砸到桌上,愤nù

的低声咆哮道:“这——都是你逼我的!”

大明宫紫宸殿御书房里,老头紧紧捏着拳头,脸色就像被人刷了几耳刮子那么难看。

“是谁,是谁走漏了消息?”老头咬牙切齿的低声怒喝。

李绮、窦文场和霍仙鸣战战兢兢,丝毫不敢动弹。半响后,李绮才呐呐的道:“陛下……当年萧云鹤在国都经营多时,指不定就有什么心腹埋伏在朝中四处。这人多嘴杂的,说不定就……”

“住口!你除了会放些马后炮,还会干什么?当初我交待你们办事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老头有些歇斯底里,大声喝骂了几句,自己也懒得发火了。因为他清楚,这时候对这些人发火,实在是没什么意义。半晌后,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现在事情都给挑明了,我们也失去了先机。你们倒是给朕出个主意,这该如何是好?”

身形干瘦脸上无肉的李绮眼角寒光一闪,阴恻恻的说道:“陛下,事已至此,也不能再姑息萧云鹤那个逆臣了。既然他都公然抗旨不入国都了,就表示反迹已露。现如今,陛下可以更加名正言顺的去征讨他了。只要陛下政令一出,天下必当响应号召前去平定西川,将萧云鹤生擒入京,听由陛下发落!”

“陛下、陛下!”窦文场急忙打断李说道,“李大人所说的,并非没有道理。小人曾经去过西川,对萧云鹤或多或少会有些了解。有些话,也想说一说。”

“讲,别慢条斯礼的。”老头有些不耐烦。

“遵旨!”窦文场拜了一拜,装腔用势十分认真的说道,“萧云鹤素有野心。他到西川之后,苦心经营广收人心。在西川一带,包括东女国、南诏国等西南蛮邦。都对他惟命是从。陛下如果打算武力征讨他,很有可能就等同于是征讨整个九州西南。到时候,那些蛮邦肯定会帮忙。萧云鹤能够在极度劣势的情况之下,击败强dà

的吐蕃人三十万大军,足以见得此人在军事上很有几分能耐。而且,他手中的军队经过那一场大战,变得极其骁勇。更何况。他又占据了地利的优势。所以,征讨起来,会变得十分的困难。”

老头眉头一皱:“那你地意思呢?”

窦文场冷哼一声,说道:“人小的建议是……蛇打七寸。萧云鹤所仰仗的,无非是人心和名望。可是陛下。大可以传檄天下,历数他萧云鹤的罪状,说他拥兵自重意欲谋逆。到时候,他什么样的人心也要失去。只要失去了人心和帮zhù

,就算他萧云鹤自己手中有多少能征善战的兵马。也将不足为虑。”

“嗯,说得好。朕也是这样打算的。”老头有些扬眉吐气地说道,“他先是私造龙袍。现在又公然抗旨,种种迹象都表明,此人必反。只要我向天下昭示,他就会变成臭名昭著的国贼!”

“还有,陛下!”窦文场又说道,“西川大战的时候,西线的李晟、楚彦、李怀光等人,可是竭尽全力来帮zhù

萧云鹤的。果陛下要武力征蜀。这些人……也不得不防啊!”

老头恍然一醒神,喃喃道:对啊……

“可是,李晟等人把守大齐西面门户,朕如果将他们地兵权削去,难保会让那些地方出现问题。”老头又有些为难。“再说了,万一以后吐蕃来犯。朕还指望着他们把守大门呢!”

一旁的李生怕被抢光了风头,急忙道:“陛下,臣倒是有个主意。陛下不妨下一道旨,将这三人调回京城,就说是要慰劳褒奖,将他们暂时留在国都,不放回节度。等他们入了京,再发兵征讨西川。到时候有他们在手上,那些节度的人也不敢造次。为防止吐蕃来犯,可临时推选节度使留后,暂时统领节度。这样一来,他们兵权职务仍在,人心不会浮动,大局是稳定的。只待征讨完西川,再放他们回去就是了。到时候萧云鹤已除,这三个人也闹不出什么异样来了。”老头寻思了片刻,突然眼睛一亮:“如此,甚好!——将马燧唤来!”

李晟将手中的书信反复翻看了一阵,眉头越锁越紧。军帐外,传来李地连声呼吼。小伙子,正骑在马上与军士比试武艺。五六个壮汉围着他厮杀,居然沾不到一点便宜。李晟心中有些烦闷,走到了军帐外。

“父帅!”李颇有几分得yì

和兴奋的策马跑了过来,下马拜道,“请父帅指点末将的武艺!”

李晟却是看着他静了半晌,微微一笑:“随为父进帐来,有话同你讲。”

李微微一愣,噢了一声,跟着进了进来。

“三郎。我今天有重yào

地事情要交待给你,你一定要记得清楚。”李晟的表情很是严肃,郑重说道,“过阵子,为父可能会被调去国都。”

“父帅要去国都?收到圣旨了么?”

“还没有。”李晟神情严峻的摇了摇头,“不过我相信,圣旨应该就快到了。我要叮嘱你的是……不管发生什么大事,你都必须做到冷静、沉着,切不可鲁莽冲动!”

“父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李隐约感觉,事情可能有些不妙,急声道,“莫非……父帅会有什么麻烦?”

李晟长叹了一声,负手长身而立,徐徐说道:“为父倒是希望,不要发生什么大事。我倒是不会遇到什么大的麻烦,只是……罢了!接下来,我叮嘱的事情无比重yào

。你要牢牢记在心中。而且,不能再让第二个人知dào

!”

“是!”李不敢含糊,郑重的抱拳一应。向后方飞移而去。

赤松德赞策马停在一处山石上,用他鹰隼一般的眼睛,俯视着眼前地千军万马。这一年多的时间,几乎是他这一生中最难熬的时光。西川战败之耻,几乎让他陷入了疯狂。若不是在桑耶寺修习了一场佛法。他还真担心自己会做出一些冲动的举动。

尚结赞骑在马上跟在他身边,一直不敢多说话。这时见赞普的表情还算平和,才出声说道:“赞普,大军已经全部渡过了牦牛河。往前推进,就是紫山山脉地域。沿着黄河南下,我们可以沿着大金川切入西川,直接威胁维州。十五万大军带着辎重粮草。行军速度虽然慢了一点,但是也可以很轻松地在一个月之内,杀奔到维州玄门关面前。”

“不能只求速度,时机是关键。”赤松德赞平静的说道,“萧云鹤这个人。几场交道打下来,我算是对他有了一些了解了。在我们看来,越是稳操胜券成竹在胸地事情,他就越会努力去改变这一现状。他是一个神奇的人,从来不按常规来办事。所以。我们的眼光也要放得长远一点,思考的东西,也要多一点。其实这一次。我们最好是能够奇袭维州。趁萧云鹤与大齐皇帝打得不可开胶的时候,来个混水摸鱼。正面强攻这种事情我不太愿意干了。尤其是……对象是萧云鹤。”

“赞普英明!”尚结赞忙不迭地拍马屁。心中却暗自道:雪域高原上的不世雄主……难道就因为一场惨败,而磨去了雄心和霸气么?之前那一战的失败,只能说是太意wài

了。萧云鹤赢得侥幸,赞普输得yì

wài

。我可不相信,一个区区的萧云鹤,能再次击败赞普!

成都府衙议事厅,正堂。

萧云鹤端坐在上位。静静的听几个人汇报完了情况。这几人,就是汉王地铁血十三的人,之前他在剑阁派往国都的密探。

这些人说完话,座下坐着的一些人,马上炸开了锅。大声议论起来。

萧云鹤双手一扬:“安静!”

顿时,全场肃静。

萧云鹤站起身来。缓步踱到堂中,平静的说道:“现在看来,一切都已经能够确定了。皇帝,地确是要对我痛下杀手。而且,现在正在国都调集兵马,准bèi

前来征讨。十余万大军编入神策军麾下,隶属于大元帅马燧统领,不日就要杀奔西川而来。”

“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席间一人愤nù

的咆哮,奋然站起身来吼道,“皇帝,他眼中还有天下黎民苍生么?!仅凭一面之辞与小人栽害,就要谋害忠勇功臣;一言不和,就要整肃兵马前来厮杀!他可曾知dào

,一场战争下来,累累白骨填塞四野,生灵百遗一,千里无鸡鸣!这本是一场小人挑唆栽害的闹剧,可皇帝偏偏揪住不放,就是要致汉王于死地、致西川万民百姓于死地。如此昏君,真是天怒人怨,人人得而诛之!”

一席话慷慨激昂,骂得酣畅淋漓。众人不禁拍手叫好。

能说出这样话来地,除了性格火烈直耿又极富才学的薛存诚,还有何人?!

萧云鹤扬了扬手:“资明,你先坐下。不要太过激动。越是这样的情况,我们越要冷静。不然,轻辄万人丧生,重辄国家倾覆。”

“哼!”薛存诚余怒未消,愤然的坐了下去。

薛存诚刚刚坐下,议事厅外远远传来雷鸣般的巨吼:“大人、大人!俺又回来了!啥时候发兵打他娘的,俺要当先锋!”话音刚落,一个黑蛮粗壮的巨汉就闯了进来,满副兴奋的神采。

“宋良臣,你竟敢无视本王钧令,还没有动身去东女国?!”萧云鹤拧眉喝道,“还不快给我出去!”

“啊?!”宋良臣大大地一愣,“好,俺马上就走。小妖精要和独孤王妃话别,让俺多等她一会儿……不过大人,真要是打起来了,俺可是一定要当先锋!那个混账皇帝,俺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这次他派来的撮鸟,俺见一个砍一个,见两个砍一萧云鹤怒声喝道:“满口胡言,滚!”

“好,俺滚!”宋良臣嘿嘿一笑,大咧咧的跑了出去。

众人都忍俊不禁有些想笑。这个宋良臣当着许多官将的面,张口一个小妖精,闭口一个皇帝撮鸟,也的确是太没体统了。

稍事安静了一会儿后,武元衡出声说道:“大人,这一次西川境内地民心也会受到一些很大的影响。毕竟这一次,是皇帝和朝廷前来兴师问罪。如何稳定人心,将是重中之中,这远比将要到来地战争,更为重yào

。”

“说得不错。”萧云鹤说道,“皇帝的为人我了解。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些所谓的借口,肯定会大做文章。到时候,大齐全天下都会听到他大骂我不孝、谋逆。不过,我倒是不太担心。因为种种事实总是摆在眼前,谣言止于智者。西川的百姓这几年来,早已明白本王的为人。要想凭借一些流言就将我中伤,也不是那么容易。更何况,我们还有一个大帮手,他会来帮zhù

我们平息流言。”

“帮手?”众人齐声惊道。

“是啊!大帮手——赤松德赞!”萧云鹤微微一笑,说道,“我敢断定,他是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来攻伐西川报仇雪恨的。皇帝口口声声说我萧云鹤造反,可那根本就是一面之辞。以他目前的威信和信誉,和之前发生的许多事实摆在眼前,还不一定有多少人会相信。而且之后大家所看到的,是我在抵御外寇,而他却派兵来攻打西川问罪。皇帝联合外敌,攻打一个皇子,这将成何体统了?天下人,又该如何评说?我想,到时候一切谣言必将不攻自破。皇帝,就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所以,我们根本不必担心流言,也不必担心丧失民心。表面上看,皇帝显得正气凛然堂而皇之;可实jì

上,他却是做贼心虚,底气不足!”

第三百章 天下之大不韪

萧云鹤这一番话说出来,许多人心中暗自释然了许多。毕竟在大多数人的心目中,与朝廷对抗这样的事情,还是有些提心吊胆的。就算现在大齐朝廷威望无存令人失望,但是在许多人的心中,“忠君爱国”的思想还是根深蒂锢。或者说,潜意识里仍然对皇帝和朝廷有些忌惮。说得不好听一点,汉王现在有点像是造反了。造反,在任何朝代任何时刻,都绝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是与主流思想背道而驰的。

萧云鹤心中,又何尝不知dào

这一点。他清楚,眼下最重yào

的,不是在军事上做出如何精密的部署,而是打消众人心中的顾虑,最大程度的稳住人心。皇帝和朝廷,那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再如何不堪,毕竟有大齐百余年的声望和基业作为后盾。不得不承认,他们在人心上或许会占据一些主动和优势。而萧云鹤要做的,就是不与其正面争锋,将这一场争斗的性质模糊。至少要做到,让西川的人认为,汉王这可不是在跟皇帝叫板、不是在背反朝廷。而是那个昏君无理取闹非要来问罪。而这个时候,汉王也无心与皇帝争权夺利,还要一门心思抵御外敌。

这样一来,皇帝再如何为自己造势,西川这边的仕人百姓们也不会买账了。因为事实明摆着,汉王可是什么也没有干,更别说谋反了;可你皇帝偏偏要来征讨剿杀;而且,外敌寇关杀来的时候,皇帝和朝廷可是什么也没有干,全是汉王在浴血奋战。现在吐蕃人又要来了,你非但不帮忙,还要在后院放火!

萧云鹤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盼望赤松德赞的大军杀来。只要他一来,西川万民从感情上。就再也饶不了老头那个混球了。这一场战争,拼的根本就不是刀枪剑戟,而是人心与诚信。

接下来,萧云鹤将整片西川大地上的军事、民政事宜,布置了一个滴水不漏。春耕农忙在即,剑南西川节度的首要任务,仍然是重视民生。萧云鹤下了命令。这一次不管出现什么样的艰苦局面,坚持不抽壮丁、不向百姓征粮、保证百姓春耕所需的骡马供给。与此同时,治安刑罚全部加倍。胆敢在这时候作奸犯科地,一律从严从重处判。各府、州、县地方,不许抽调一名捕快或衙役投入军事。必须让他们维持地方治安。与此同时,严肃军纪。但有妄取百姓一针一线、欺压百姓者,一律军法从严判处。

这些措施,都是为了维护地方的安宁和稳定。与此同时,军事上的部署。也做得很充分。经过上一次的西川大战以后,剑川军已经变得十分的强dà

与成熟。三万飞龙骑,三万轻骑。再加上三万步兵,十万大军时刻枕戈待旦,成为了蜀地强dà

的屏障。现在,正是他们发挥自己的威力地时刻了!

“本王令!”萧云鹤端坐正台,正式宣bù

道,“汉王府长史武元衡,为西南诸蛮都督府都督,统领东女国康廷川都督府与南诏、白狼夷、乌女蛮都督府。全面负责西南战线的战事。宋良臣率领二万齐军,进驻康廷川,联合东女国等诸邦大军,严阵以待,防备吐蕃来袭。本王授武元衡临机专断之权。胆敢违令不遵者,斩!”

“本王令:高固为维州都督。率领二万骑兵、二万步兵共计四万大军,坐镇维州,防备吐蕃。汉州刺史唐汉臣,麾下配备一万骑兵与一万步兵,随时在后方驰援。”

“韦皋、薛存诚、李景略、杜黄裳,你们四人坐守成都。本王给你们一万兵卒,以保证前方军队的供给,维护地方治安。如果后方出现任何纰漏,本王唯你们是问!”

“其他各州刺史与各县县令,你们的任务是竭尽全力维护地方治安,稳定民心,保证农牧生产的进行。哪个地方出现了谣言、民变或是其他重大状况,你们就自己提头来见我,不必多言!”百余名官将齐齐离座站起身来,走到堂中齐声拱手喝道:“得令!”

萧云鹤自己也站起身来,面色严峻地看了众了人一眼,继xù

说道:“郭钢、徐韬、房慈,你们三人跟随本王,率领三万飞龙骑,前往镇守剑阁。诸位!永远记住这一点,我们不是要背反朝廷,而是朝廷听信谗言、无视蜀地百民生死,无理挑起战事。事到如今,我们的宗旨仍然是,尽量避免战争,不让它给我大齐带来灾难。但是——我们从不主动寻衅,但也绝不回避挑zhàn

!正义与公理,永远站在西川这一边!”

“汉王必胜!西川必胜!”众人齐声大喝。

萧云鹤拱手手来,环视诸人拜了一圈,说道:“本王感谢诸位、拜托诸位,让我们齐心协力,不要让大齐的百姓、蜀地的百姓,再饱受战难之苦!”

一切敲定,西川已经全面整肃,以待强敌。

回到汉王府,萧云鹤又和武元衡单独呆在了一起。

二人都沉默了许久,仿佛有许多的话要讲,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有许多地话,萧云鹤是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提起过的,唯独武元衡一人知晓。一些微妙的事情,也只有他一人能够体会。

此刻,武元衡心中地感觉甚是复杂。

“伯苍……”萧云鹤悠悠说道,“这一刻,终于来临了。成败在此一举,我也不多说什么。只希望你……保重!”

“大人也要保重。”武元衡说道,“从一开始,大人就是在走一条不归之路。除了臣下,没有人能体会你心中真切的感受。我知dào

,此刻你背负了太多的压力和包袱。但我想说的是……顺其自然,一切自有公论,天理自会昭然。”

“放心,我没事。”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说道,“当着众官将的面。我只能说得慷慨激昂一点,鼓舞他们的士气,打消他们的顾虑。也只有才你知dào

,我心中其实是多么的无奈。皇帝,屡屡做出昏庸之举,我一再地隐忍姑息,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现如今。他终于触碰到了底线,要置我于死地……于公于私,我绝不能再妥协下去。他太令我失望了!如果他真的不配当这个皇帝、也不想当这个皇帝了,我只好逆天而上,将他拉下宝座来。这是一场豪赌。我们很有可能会万劫不复没有明天。但是,我真的不后悔。从作出这个决定的那一天起,我就没有想过要退缩。只是难为你了……要陪我一起走上这条不归之路。”

“大人……”武元衡拱手长身拜了下去,说道,“臣下是个微末的书生。蒙大人不弃,予以器重与厚待,心中感佩。已不是言语所能表述。更重yào

地是,大人才是大齐天下的真zhèng

英主。纵然这是一条通往黄泉地不归路,纵然是让天下人所弃,纵然是背负万世骂名,武元衡也誓死不改的永远追随大人,一直走下去。武元衡的心中,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无论什么时候。大人心中都永远记得两个字:王道!臣下,也就死而无怨了!”

“我会记得的。”萧云鹤点了点头,握住武元衡的手重重地捏了捏,说道,“此去康廷川。你责任重大。从今天起,你就是九州西南的屏障与支柱。你要挺住。要保重。这不是一场普通的战争,而是与朝廷、与吐蕃斗智斗勇比拼王道与军事的全面较量。我的身边,也唯有你能挑起这个大任。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臣下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武元衡说道,“不过……臣下心中有个疑问。”

“讲。”

武元衡说道,“本来臣下以为,大人肯定会亲自驻守维州,或是前往康廷川。可是为什么,你要前往剑阁,直接去面对朝廷地征讨大军?此事本来就极为敏感,大人为何还不避嫌的主动迎上去?”

“问得好。”萧云鹤说道,“就因为敏感,我才更要主动迎上去。因为我根本没有做贼,不必心虚。皇帝栽赃于我,让天下人都将矛头指向我。我却偏偏不作任何回避,永往直前的迎上去。而且,整件大事地核心,不是如何击败朝廷的征讨大军,如何抵御吐蕃人的攻袭。而是在这一场矛盾争斗中,争取人心与名望。朝廷的征讨大军前来,我并不怕他。不管是谁挂帅,我都有把握让他的大军在剑阁面前寸步难行,甚至丢盔弃甲。但这绝非是上上之策。到时候,我要随机应变的做许多事情,来主导这一场大事的大局。剑阁,将是整场大战的核心与焦点。我将竭尽所能,让事态往好地方面发展。毕竟,我大齐内斗,会让吐蕃人坐收渔利。”

武元衡恍然大悟,点头说道:“明白了。大人是想努力平息这一场战争?”

“不错。”萧云鹤说道,“不战而屈人之兵,上上之策。毕竟是同饮一江水的血肉同胞,我真的不想和朝廷的兵马杀个你死我活。更何况,此刻还有一个强敌隐伏在暗自,虎视眈眈。不过话说回来,虽然我有这个愿望,但对方未必会领情。剑阁是为西蜀咽喉门户,万不能丢。而且那里,是蜀地与山南节度、凤翔节度、临泾节度等军事重yào

的枢纽要道。到时候,会有许多重yào

地事情要做。我进驻那里,自然是最为合适。”

“大人英明,是臣下多虑了。”武元衡说道,“不过这一次……我有个感觉。似乎不能像上次西川保卫战那样,指望有多少盟军来相助了。毕竟此事极为敏感,朝廷政令下达,天下皆知。像山南西道的严震这种人,历来忠君爱国,这时候肯定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来帮zhù

汉王大人。说不定,他还会起兵帮zhù

朝廷前来征剿。还有西线地李晟等三大元帅……虽然他们与汉王是出生入死的肝胆之交,这时候也会有些投鼠忌器,不知所措。臣下甚至在怀疑,皇帝也会早一步动手,先解除他们的兵权。西南蛮诸中,东女国固然是铁杆支持汉王大人的。而南诏、白狼夷这些地方的人,或许会有些像墙头草,到时候免不得风吹二面倒。他们的立场,不会太坚定。所以这一次,我们西川几乎是完全的独力奋战,力抗吐蕃与朝廷。压力,不可谓不大。”

萧云鹤看着武元衡,牵动嘴角,露出了一个自信、狂傲的微笑,淡然说道:“成霸业者,不惜与天下为敌!行王道者,不怕孤身走上不归之路。纵然是全天下都将矛头对准我一人,我也悍然无惧!伯苍,你说的这些,其实我都有心理准bèi

了。我非但没有指望严震、李晟他们来帮zhù

我,甚至还做好了与之决战疆场的准bèi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不是由自己的感情所能决定的。事世无常,我们往往会做出一些自己不愿意的违心之举。我永远不会去怪谁。如果我与他们在疆场上相遇,也只会慷慨一笑聊述数语,然后与之决一死战!”

武元衡拱起手来,长身拜了下去:“大人,保重。臣下,告辞了!”

萧云鹤看了武元衡几眼:“伯苍也保重。但愿我们,能一起看到最后的胜利。”

武元衡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的心中,一直在回荡着汉王的那句话:不惜与天下为敌!

剑阁,剑门关。峭壁千仞,两岸奇峰倚天如剑。从中生出一条栈道,就是历史悠久有名的剑门蜀道,也被称为金牛道。这条大道,是秦惠文帝所开创,后世又多次加以修缮完工,才得以让蜀地有了方便的交通。剑门关则是横亘在这条大道之上的雄关险阻,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萧云鹤站在剑关城头,仰望两旁的苍翠山野和巍峨峰林。商旅行人已经断绝,剑门关合闭不许通行。这里的地势,比维州玄门关更加险峻千百倍,从来都是蜀地最重yào

的关哨。

郭钢站在萧云鹤身后,出声说道:“大人。其实,只要我们烧毁栈道,就是百万雄师也杀不进来。”

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这就好比,害pà

被人杀害,而自己自杀了。剑门蜀道是西川最重yào

的道路。断绝了这条大道,蜀地的百姓就与世隔绝成了蛮荒野民了。历经千百年来,但凡贤者智士,都只在想着要修路。当年蜀相诸葛亮,明知蜀弱而魏强,也要修缮蜀道为百姓造福而不是灭道自守。我如果拆毁了道路,就算是抵挡住了攻击,又与暴徒何异?”

“大人说得是……末将糊涂了。”郭钢点头认可。

萧云鹤看了郭钢一眼,说道:“你郭家一门忠烈,世代流芳,是朝中的名门望族。现在你却跟在我这个逆臣身边,不觉得憋屈吗?”

“不!末将一点也不憋屈,反而感觉十分的荣幸!”郭钢急忙说道,“皇纲失统,帝王不肖,大齐朝廷已经越来越令人失望了。唯有汉王才是救世的英主,是大齐天下真zhèng

的主人!末将跟随汉王,正得其所。相信我祖父老令公在世。也不会反对我这个决定。”

“是吗?……”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心中暗自道:其实郭子仪当年所面对的,也是现在这样的朝廷,或许比现在还要不堪。可他却一门心思的死力辅佐,不生二心。可事实也证明了,就算郭子仪再如何能干,也无法力挽狂澜扭转大齐天下的不利局势。顶多只能勉强保住不失。要想从根本上解决大齐地这些根源问题,还是要从皇权上入手。这样的事情,郭子仪自然是办不到。我,能。

正在这时,房慈和徐韬两员小将。也登上了城头。萧云鹤回看了他们一眼,说道:“你们两个,从军队里回来了?”

“回大人话,我们回来了。”房慈和徐韬都颇有几分兴奋。

萧云鹤看着他们,笑了一笑说道:“怎么样?”

“飞龙骑。简直太、太……”房慈口拙,一时不知dào

该怎么说了。连着口吃了一阵,惹得众人笑了起来。徐韬接过来说道:“末将早就听父亲说起过。汉王亲率的飞龙骑。就是全天下最彪悍、最善战的军队。刚刚末将和房慈一起跟着训liàn

了一回,果然名不虚传——飞龙骑,果然厉害啊!”

萧云鹤呵呵的笑了笑:“比吐蕃的铁骑还厉害么?”

徐韬深以为然的边连点头:“末将从小在吐蕃长大,七岁学骑马,八岁就能打猎了。蕃人以马为家,骑术和箭术固然更加精妙一些。可是飞龙骑整体战斗力更强,军令严明配合默契,而且。装备也是一等一地。再加上汉王府的高固将军、宋良臣将军他们传授的那些武艺,飞龙骑的个人战斗能力,也不会比吐蕃骑兵的差。”

“呵,你小小年纪,倒也说得头头是道。”萧云鹤笑道。“从今天起,你们两个就跟着飞龙骑一起训liàn

。你们在汉王府有些日子了。跟着高固学了些武艺本事。但是要想成为合格地军人和将军,还得在军队里励练才是。飞龙骑的将军,每一个都是血火河山里走过来的,是真zhèng

的沙场猛虎。你们要学的,不光是他们如何布阵、如何配合。更重yào

地,是理会他们那种精神,感受一下什么才是真zhèng

的战争“是!”两名小将拱手一拜,楚彦身上下激情四射。

郭钢在一旁,感觉有些酸溜溜的。待两个小将走了以后,他对萧云鹤说道:“大人,末将有一事不明……”

“说吧。”

郭钢犹豫了一下,说道:“末将跟着大人,也有几年了。可是这些年来,从来没有正式地参战,委以过重任。末将不明白……大人为什么要这样做?莫非末将,就那样不堪用吗?”

“呵呵!”萧云鹤笑了起来,说道,“谁说我没有重用你了?一直以来,你都是飞龙骑的大将军,是我亲率大军的统帅,是离我最近的卫队长。这还不是重用吗?”

“可是……”郭钢说道,“末将更想,像宋良臣将军那样冲锋陷阵,杀敌立功!可每次飞龙骑有任务的时候,不是大人亲率出征,就是高固将军带队。末将只在后方摇旗呐喊……甚是憋屈。”

萧云鹤看着他,微笑说道:“武元衡从来都没有提过剑。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人各不同,我不会把武元衡,当成宋良臣来使。同样,也不会把郭钢,当成高固来用。”

郭钢心头一喜,这才释怀笑了起来,拱手道:“大人说得是,末将真是……心急了。”

萧云鹤笑了一笑,心中暗自道:你这宝贝疙瘩,怎么能上阵?万一有个闪失,我怎么向郭家的人交待?到时候,我可要失去在国都最重yào

的一个根基了。

这时,一名小卒快步奔上城头,跑到萧云鹤面前拜道:“报大人!刚刚探子来报,朝廷十五万征剿大军,正朝剑阁推进。统军大元帅,正是马燧!大军离剑阁尚有六十余里,正在停下整休。”

郭钢急道:“大人,敌军远来疲惫,飞龙骑擅长突击奔袭,是不是让末将率领一些人。先去打他个措手不及?”

“不!”萧云鹤扬起一手,说道,“传我将令。所有兵马就地整肃,任何人不得擅离职守。没有本王地命令,不许擂鼓,不许射出一矢。违令者,斩!”

郭钢愕然的一愣。拱手应道:“末将遵命!”

剑阁以北六十里,一处山坳里。十余万大军原地整休,正在埋锅造饭。一阵阵炊烟升起,整座山林都笼罩在了一层青色烟雾之中。

帅帐里,窦文场瘫坐在榻上。让两个小卒帮他锤腿,还时不是的发出哎哟的呻吟声。留着三尺灰须、身板粗壮的大将军马燧,端坐在帅位看一些书笺,时不时地朝窦文场这边投来鄙夷的目光。

“窦大人,行军地滋味不好受吧?”马燧抚着灰须笑道。“哪里比得上在皇宫里养尊处优。你又何苦来哉,接上这么一个差事。”

“哎哟……马大帅,你以为我愿意啊?皇帝金口一开让我来当监军。我敢推脱吗?”窦文场满脸苦笑的直哼哼,极不耐烦的将那两个给他锤腿的军士踢开了:“滚!笨手笨脚,越锤我越疼!”

马燧哈哈的大笑起来:“他们都是战场厮杀五大三粗的汉子,当然不如皇帝里的宫女宦官那样心灵手巧。窦大人,你就将就点吧。”

窦文场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僵硬酸疼地身子,恨恨的道:“都是那萧云鹤害的!等马大帅平定了西川活捉这小子,本官一定要狠狠治治他,绝饶不了他。”

马燧眉头微皱了一下。抚着灰须若有所思的道:“据我所说,这个萧云鹤可不是脓包。他能击败赤松德赞的三十万大军,足以见得能力非凡。这一次我们去征剿,他肯定不会束手待毙。我倒要见识一下,蜀地地军队。能有多么骁勇擅战。”说罢,他脸上浮现出一些蔑视的微笑。

窦文场连忙不失时机的拍上了马屁:“马大帅能征惯战。是我大齐的第一将帅,萧云鹤遇到你,肯定只能束手就擒了。剑川军再如何骁勇擅战,也是山匪一路,哪里比得上马大帅亲率的神策军精锐呢!”“呵呵!”马燧抚着长须发笑,不置可否。

窦文场感觉有点冷场自讨没趣了,连忙转移话题说道:“山南西道节度使严震,这个老鬼历来号称什么忠君爱国。可这一回他收到朝廷政令后,居然只派了一个马勋,率领五千残兵来相助,送来一些粮草慰军了事。等本官回了朝堂,一定狠狠参他一本!”

马燧瞟了他一眼,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地寒意,平声静气的说道:“严震与萧云鹤,私交甚厚。当年西川保卫战时,他派大将马勋统领二万大军助萧云鹤一臂之力,立下赫赫战功。这一次朝廷要去征剿萧云鹤,他能献粮助兵就不错了。毕竟,他派太多军队前来,我们还未必会信得过他,担心他窝里反。严震,也挺难办的。窦大人,你高居庙堂,要懂得体谅下面官员地难处。”

窦文场微微愣了一愣,点头道:“马大帅教xùn

的是……本官,是有些糊涂了。”

马燧不理会他了,拿起书来继xù

翻看,说道:“离剑阁只有六十里了,大军会就地整休一段时间。窦大人好好休息吧。”

窦文场点了点头,突然转念一想又说道:“马大帅,萧云鹤用兵诡计多端,曾多次奇袭赤松德赞身后,打得他灰头土脸。你就不担心,萧云鹤率军前来人偷袭你营寨吗?”

马燧自信满满的露出微笑来:“放心,他肯定不会。”

剑阁城关里,一点也没有如临大敌的迹象。士兵像往常一样操练休息,一切有条不紊。几天过去了,朝廷的征讨大军还从来没有在剑阁前冒过影子。倒有些让剑川军的军士们,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萧云鹤每天都会站上城头亲自观望,心中思忖不停。

这个马燧,算是什么意思?大军远来攻伐,最宜急攻进取。他这样迁廷下去,岂不是对自己不利?

莫非,他是在等?

可问题是,等什么呢?!

又过了几天,仍然没有丝毫的动静。武元衡、高固、唐汉臣依次从西南边疆发来了消息。说西南一带,偶尔会见到吐蕃的斥候。据探子探来地消息,赤松德赞的十五万大军,驻扎在维州以北二百多里,靠近大金川的地方,也一直没有大的动作。

萧云鹤心中不由得想到:莫非马燧也料到了赤松德赞会派兵前来滋扰?他现在,就是在等我西南打响,等我首尾不得相顾,再趁乱来攻我咽喉?而赤松德赞,也和马燧一样,同样是在观望,想要到最后再来趁火打劫?

萧云鹤心中暗笑:这两拨人,心中各怀鬼胎!

与此同时,朝廷征剿西川汉王的消息,已然传遍了天下。大齐天下一片哗然,顿时间议论纷纷。由于之前汉王地名头实在太过响亮,现在变得更加富有争议。天下舆论明显的分成了两派,一派赞成皇帝伐蜀,相信汉王确有反意。这一批人当中,以朝廷官员、皇亲国戚和一些仕人为主。他们历来都是愚忠于朝廷、追随于皇帝地。而另一派论调,则是斥责朝廷的这一不义、不智的行为,对皇帝深感失望,而且支持汉王强力反抗朝廷,不要委曲求全。而一批人,则是以西南一带的百姓和普通市井平民为主,其中也包括许多地方的节度使。他们,可是早早都对朝廷失望透顶了的一批人。

战事尚未打响,大齐九州天下的舌枪唇战,却已是闹得不可开交。

萧云鹤却如同置身事外一般,对这些充耳不闻。眼下他想得最多的,就是如何力挽狂澜,解决眼前的战事争端……

又过了几天。离萧云鹤率军开抵剑阁,已逾半月,马燧的大军驻扎在城关以北六十里以外,仍然是没有丝毫的动静。杜黄裳从成都押送了一批粮草过来,顺道将内地的一些情况汇报给了汉王。由于之前上达了死命令,现在西川境内各地的官将没一个敢懈怠,都在全力保证后方的安宁。这半个月来,西川境内的治安极好,作奸犯科的人比平常还要少了一批。农桑畜牧的事情也没有耽搁下来。

萧云鹤暗自舒心。同时心中想到,押运粮草,本来不是杜黄裳该做的事情。可这次他是自行请缨前来,莫非还有别的事情?来得也正好,我还正有事要问你。

二人聚到了一起,几乎是不约而同的说起了同一个话题:马燧。

萧云鹤回忆起之前在国都的时候,曾与马燧见过几次面,但对此人不甚了解。唯一知dào

是,他曾率领神策军在河北平叛,立来赫赫战功。几场巨大的胜利,打得河北叛王田悦丢盔弃甲,声名大震。萧云鹤还隐约记得,李晟等人在他面前也多次提起此人。说他的勇猛不在楚彦之下,智谋也未必会输给李晟。而且由于他的一个侄女嫁给了太子李诵,跟皇帝、太子的关系也十分的密切,深受器重。从某种意义上讲,他已经超过了三大元帅,跃居大齐第一将的地位。现如今,马燧就统领京畿兵马,负责整个帝都的安危。若不是深受皇帝信任的大将军,怎么可能受此重用?

“遵素,你在国都的日子久,想必对马燧此为极为熟悉?”萧云鹤说道,“不如跟我说说,马燧其人如何?”

“卑职此来。专为马燧。”杜黄裳也不嗦,单刀直入的说道。

萧云鹤心中一醒神:“此人如何?”

杜黄裳说道:“卑职在国都时,与马燧也有些私交,对他略微了解一些。此人是难得的将帅之才,若说起带兵打仗的能力,绝不输与楚彦、李怀光,甚至不在李晟之下。马燧年近六旬。老而持重,为人处事十分地老练稳妥。此人,堪称大人的对手!”

“嗯……”萧云鹤点了点头,“你接着说。”

杜黄裳思索了一番,说道:“马燧的一个侄女嫁给了太子李诵。颇受宠爱。因此,马燧与太子的关系也极为密切。卑职了解到,由于汉王威名太盛影响到了太子的地位,马燧私底下对汉王也是颇为忌惮和反感的。但此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公私分明、恩怨分明。虽然他对汉王大人有些反感。但卑职也曾在酒后,亲耳听到他说出赞扬汉王大人地话来。他说大人胸怀经天纬地之才,只是有些生不逢时。”

萧云鹤挑起嘴角笑了一笑:“此人倒也还有些意思。”

“要说公私分明。职还真是挺佩服马燧为人。”杜黄裳说道,“他马家有许多的子侄,都想通过他的路子走上仕途攀得高位。但马燧宁愿举荐素不相识的有能之人,也不给无能的族人子侄开方便之门。而且在公事上,就算是亲朋友好友,他也从不刻意讨好;就算是有仇隙地人,也从不刻意刁难,总是秉公而办。不将私人的感情搀杂进去。也正因如此,朝中人物都对他很是敬佩。但马燧还有一个特点:骄傲,就跟三国时关云长一样。他从不欺凌弱小,专门找强者的麻烦,谁也不服。汉王名传天下威风盖世。马燧心中早就想着要与汉王一争高低,比个长短了。这一次朝廷让他领兵而来。正中他下怀。”

萧云鹤呵呵的笑了起来:“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这个马燧有几分可爱,是个人物了。朝廷里难得再有他这样的人才,皇帝也真是八辈子修来地福气。”

杜黄裳微微怔了一怔:“汉王似乎……对此人有些不以为意?”

“没有。不管对手是谁,我都会足够的重视。”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我从来就没有轻敌的习惯。更何况,来将还是名传天下地马燧。”

杜黄裳这才略作放心的点了点头,说道:“如果汉王能够击败马燧,朝廷之上肯定一片震惊。如果连马燧都拿大人没奈何,那皇帝就真的再派不出人来了。”

萧云鹤呵呵一笑,说道:“你的意思是,催促我早早与马燧较个高低是么?”

杜黄裳疑惑道:“汉王莫非不是这样想的?这场战事迁延得越久,对我西川越为不利。西面还有吐蕃人虎视眈眈。照此消耗下去,西川迟早被掏成空壳子,被这两路人马推倒。”

萧云鹤说道:“这种事情,是急不得的。你注意到眼下局势了没有?三方势力彼此仇视,都在等待时机。我西川面临吐蕃和朝廷两路人马的夹攻,其他两路又何尝不是?马燧他就能高枕无忧吗?他如果莽撞与我开战,赤松德赞就会有机可趁,袭取我后方,或是直接叩关攻打凤翔一带威胁国都去。不管吐蕃人是占领了西川还是突pò

了西线,马燧都是吃罪不起的。同样地,赤松德赞提一支军旅孤军深入到了大金川,他的边防线同样脆弱,也担心着凤翔那边发力攻打他羌水一带,或是马燧改道西进,对他形成合围。现在的战局,是一个僵持的平衡状态。谁也没有胆量率先打破这个平衡,不然就有可能糟殃。我想,赤松德赞和马燧肯定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这才各自按兵不动。他们两方,可不是盟军,而是各怀换胎前来地。他们都不想让对方占了便宜,于是,就都在等。”

杜黄裳恍然大悟,连连道:“汉王大人果然是眼光独到,洞悉天机。可是……就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啊?毕竟我西川是主战场。长此以往,人心惶惶民心凋敝是必然的。一直耗下去,也是我西川所蒙受地灾害最大。”

萧云鹤长哼了一声。说道:“所以我在离开成都之前,才颂下严令让各州县维持地方治安,保证农牧生产。我们自己不能被吓坏了阵角,乱了方寸。其实单从军事力量上讲,我西川足以能力与其中的任何一支力量抗衡而不落下风。可是……同时两线开战,的确是吃紧了一点。当务之急,我不能遂了他们的心愿。他们想打,我就要想尽办法,让这仗打不起来,这才是上上之策。所以现在,我只会竭尽的维护这个平衡,不会去主动挑起战事。”

杜黄裳缓缓的点了点头,心中若有所思。半晌后。他恍然一醒神,说道:“刚刚大人地话,倒是让卑职茅塞顿开,想到了一件事情!”

“什么?”

“当前,西川、朝廷、吐蕃的情况,与东汉末年的魏、蜀、吴的情况,倒是有那么几分相似。”杜黄裳说道,“三方势利,各相并存和制衡。除非像魏晋那样到了最后有绝对优势,谁也不敢大举攻伐。诸葛亮六出岐山、姜维九伐中原,均是寸功未建。可是,如果要摆脱己国的危机,最好的办法,则是联合另一国,合力对抗第三国。三国之时,合纵连横和盟邦交的事情,屡见不鲜。魏蜀吴之间地和战关系,几经变换,直接影响到了各自的命运。”

第三百零一章 入虎穴

萧云鹤也是一醒神:“你的意思是……让我联合一方,去共同对付另一方?”

“是。卑职正是想到了这一点,但并没有成熟的方略。”杜黄裳说道。“让大人去联合赤松德赞,这显然是不行的。这样一来。大人就会变成臭句昭著地卖国贼了!唯有可行的,就是……联合马燧!”

“联合马燧?”萧云鹤心头一震,双眉紧锁的摇了摇头,“这可行么?你刚刚也说过了,马燧一直以来就对我抱有成见,而且他与太子、皇帝的关系非比寻常。这一次他背负皇命专程前来征讨于我,又怎么可能与我和解,一起对付赤松德赞?”

“卑职也正是有这样的疑虑……看来,这也只能是一个想法,无法付诸实施了。”杜黄裳不无遗憾地摇了摇头。

“慢着!”萧云鹤突然提高了一下声音,倒是将杜黄裳吓了一跳。

“你刚才曾说……马燧历来公事公办,决不掺杂私人感情?”萧云鹤目露神光,炯炯有神的盯着杜黄裳。

杜黄裳愕然愣道:“绝大多数时候,是这样的……”

萧云鹤双眉紧锁地思索起来,缓缓踱了几下步子,说道:“你再跟我说说,马燧的为人如何?尤其是在忠诚方面。”

“绝对一等一的忠臣良将。”杜黄裳连声赞道,“此人心中,从来只装着朝廷,只念着皇帝。要让他做出背反朝廷和皇帝的事情来,几乎是不可能!”

“忠臣么?好!”萧云鹤心中一喜,脸上就露出了微笑来。

杜黄裳惶然道:“大人,你想干什么?”

萧云鹤牵动嘴角,脸上的笑意变得自信而有些高深莫测:“本王决定,去见一见马燧!”

“什么?!”杜黄裳惊骇得几乎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这可如何使得?阵前对战、生死宿敌。大人去见马燧,不等于是送羊入虎口么?”

“未必!”萧云鹤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浓了,徐徐说道,“如你所说,马燧是一个有古人名仕之风、有大将胸怀风度的人。像他那样骄傲地人,绝不会贪图这种小便宜,顺势将我拿下去请功的。他心中所想的,是要与我决策疆场分个高低。而且,越是光明磊落的忠臣,就越会不齿做出这样的事情。我去见他,大义凛然决不瑟缩。他也只能以礼相待,不敢生出别地心思。否则,他马燧的一世威名,很有可能就要毁得一干二净了。”

“可、可是!……”杜黄裳仍然大不放心,惶恐不安地说道,“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一点?汉王万金之躯,涉险亲入敌营,万一有个什么闪失……要不这样吧!卑职在国都时,曾与马燧有过一些私交。就让卑职先去见见他,也好为大人探探路?”

“不必了,遵素。”萧云鹤微笑的看着杜黄裳,说道,“你不远千里舍生忘死来给我报信,已是我的恩人和贵客。眼下,却成了朝廷的罪人。马燧不会为难我,倒是有可能将你绑了送回国都。再说了,我去见马燧,先要体现出一点诚意才是。毕竟此行前去,不是宣战,而是商谈大事。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许正的如你所说,能将他拉笼到我这一方来。纵然失败,也显得我萧云鹤磊落大方。”

杜黄裳心中一阵惶然,连连道:“都怪罪臣该死!没来由的提起这种事情,让汉王去涉险……”

“不怪你。本王要感谢你,都还来不及。”萧云鹤呵呵的笑道,“想那马燧的军营,也不比赤松德赞的毳帐凶险。赤松德赞邀我前去叙话我尚且来去自如,更何况是去我大齐的军队中走一趟?遵素,你可真是本王、是西川的一员福将。这一次如果没有你,事情还真不知dào

会演变成什么样子。这样吧,我们现在开始做准bèi

,去神策军军营中见他马燧。在这之前,你先给我详细的说说,你所了解的马燧,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杜黄裳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拱手应道:“是……”

萧云鹤却是哈哈的大笑:“别紧张,放心!我肯定不会有事的。你细想慢说,我要先对这个马燧,有个比较深入的了解才行。”

翌日清晨,凉风习习,百鸟恋巢。剑阁关哨两旁的山峰,还笼罩在一层薄雾之中。天地万物,仿佛都还没有苏醒。

剑门关的大门,在一阵嘎嘎声中徐徐开启。萧云鹤一身金甲红袍,头上戴一顶紫金三梁冠,英武潇洒的从大门中策马而出。他的身边,跟着一身胡服长袍、面戴青铜面具的孤独凡。身后,杜黄裳、郭钢等人心怀忐忑的跟送了出来。

“遵素,郭刚,你们都回去吧。”萧云鹤勒马加缰,对他们说道,“本王离开剑门关的事情,暂时不要公开。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你们紧守城池,不可放一兵一卒过来。”

“是……”杜黄裳等人无奈的应了一声,拱手拜礼与汉王辞别。

萧云鹤回给他们一个自信的微笑:“回去,我不会有事的。少一两日,多则三五日,我必定能够回来——驾!”

二骑在晨蔼之中绝尘而去。杜黄裳看着萧云鹤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暗自叹息。

郭钢心中也颇为忧郁,这时看到杜黄裳这等表情,不禁问道:“黄大人……你说,大人此去,当真是有惊无险么?”

“不知dào

……”杜黄裳茫然的摇头,“就我对马燧的了解来说,大人此行,倒是有可能全身而退。只不过……马燧胆敢背负起阵前放走大敌的罪名吗?还有,皇帝不可能不派监军随军而行。而监军,往往又是由皇帝亲信的宦官来担任。我不知dào

大人此去,究竟会遭遇到什么事情。只是隐隐感觉,会十分的凶险。”

郭钢心头一震,有些骇然的说道:“那黄大人可有对大人说些这一层?要不,末将现在前去,将大人追回?”

“不……大人决定了的事情。你我都无法更改。”杜黄裳轻叹了一口气,说道,“监军的事情,我早就对汉王大人提过了。他却只是付之一笑,不以为意。用他的话来说,此等肖小,不足以与英雄论事。也不会主宰到大局。汉王大人,当真是豪气干云,楚彦身都是胆哪!”

郭钢心中一阵阵惊怕,连连咋舌,只得说道:“但愿……汉王此行。能够一帆风顺,全身而退。不然……西川就真地完了!”

杜黄裳拧紧眉头,凝重的说道:“不只是西川吧……罢了,回城再说。我等站在这里,只会让军士生疑。记住。汉王出关的消息,不可散播出去,以免引起恐慌。”

一行众人转身进了剑阁城关。大门再次轰然关上。

晨曦之中,萧云鹤和孤独凡二骑,已然在十里开外了。一路上人迹清绝,唯有飞鸟走兽在悬崖峭壁之间翩飞腾跃。这里,就是蜀道最为险峻崎岖的一段。所谓的道路,只是在山壁上凿开了坑洞打上木桩,而铺设的木板桥梁。萧云鹤骑术精湛,青骓马灵巧聪颖。这一骑在险道上飞奔。却丝毫不比在平地上差。反倒是独孤凡不擅骑术,时常远远落在了后方。一路看中文网首发萧云鹤不得不停下来等他。

奔到一个山坡转角,独孤凡又落在了后面。萧云鹤勒住马,停在这里凭高而望。四方险峻青绕的山色尽收眼里,雾里江山巍峨鸿博。峰高千尺。野猿呼鸣。重云翻滚,飞鸟疾行。这样地一处景致。越发让他心中生出一股豪情。触景生情,他不禁吟弄起诗句来:“移步出词林,停舆欣武宴。雕弓写明月,骏马疑流电。惊雁落虚弦,啼猿悲急箭。阅赏诚多美,于兹乃忘倦。”

孤独凡策马赶上恰巧听到,有几分疑惑的说道:“你居然还吟得好诗?”

“没听过么?”萧云鹤微微笑了笑,说道,“这是太宗皇帝,吟诵帝都国都的诗句。此情此景,我却想起了国都来。”

“有关系么?”孤独凡不解。

“当然有关系。”萧云鹤长吁了一口气,目尽极远的眺望,悠悠说道,“同是大齐江山!”

孤独凡躲在青铜面具之下,让人永远看不到他的表情。此时静静说道:“我不懂诗。我只知dào

,你此行九死一生。如果你心中还念着我妹子和未出世地小外甥,现在要调转马头还来得及。”

“你害pà

了?”萧云鹤一笑。

“是,我是害pà

了。”独孤凡说道,“我怕此去神策军军营,连我也保不了你不死。我怕我妹子变成寡妇,怕我外甥刚出生就没了父亲。”

“想不到,连你也会有害pà

的时候。”萧云鹤呵呵一笑,扬起马鞭抽到了马臀上,大声说道,“走吧,死不了!”

孤独凡郁闷的长哼一声,大喝一声驾,策马跟上了去。

临近午牌时分,神策军军营里,正升起炊烟来。训liàn

结束,大军开始准bèi

午休进餐。在军寨外巡哨的一批骑兵,有些慵懒的骑在马背上往来晃荡。就快要开饭了,他们可不想逛得太远打探什么消息。要是错过了时间,稍后回去等待他们地就只有残茶剩饭。

突然间,前方群山山坳里,出现一个红点,正快速朝军寨这边奔来。紧跟在红点之后的,还有一个黑点。看样子,是两个骑着马飞奔的人。

众军士顿时醒了一下神,迅速集结了队形挡在道路中央。前排地几个人,更是搭弓上箭严阵以待。

等那二骑奔到近前,这些兵卒才看了一个清楚。跑在最前的那个红点,是一个二三十岁的青年。他一袭金黄亮甲,一身火红战袍,头戴紫金冠,腰悬三尺剑,脸上的表情更是淡定而从容,隐隐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站住!”众军士齐声发喊,其中领头的上校更是大声喝道,“来者何人?军营重地,擅闯者格杀勿论!”

红袍青年一勒马。那匹雪亮的白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在疾驰之中堪堪的停住,楚彦身毛发铮亮飘舞。

“好马!”众人忍不住心中惊叹。

身后不远,那个黑点也近到前来。众军士心中一阵愕然:好诡外地家伙,脸上戴着一个平板的青铜面具。而且他身上,隐隐散发出一阵寒意……

红袍青年拍着马,缓缓朝前走了几步。脸上露出一个冷漠而骄傲地微笑来。

众军士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中刀枪,弓弦更是拉得一阵咂咂作响。

“去回报马燧马大元帅。就说……”红袍青年嘴角略挑,有几分戏谑的说道,“他地仇人来访。”

“仇人?”众军士先是愕然,然后仿佛被戏弄了一样有些发怒了。领头小校怒声道:“快说。你是什么人?!否则乱箭射杀!”

萧云鹤再度策马上前几步,剑眉一挑大声说道:“汉王——萧云鹤!”

“什么?!”一阵惊呼,随即刀枪弓弩声一阵大响,众军士如临大敌。

孤独凡上前几步,不屑的冷笑:“一群废物!”

“你!……”小校气岔。几乎就要拔刀相向。独孤凡却如同鬼魅一样率先抽身而动,一柄剑已经诡外地搁在了他的喉间。

“有兴趣跟我比试一番么?”独孤凡地声音,如同地狱来声。冷得没有温度。

“你、你们究竟想干什么?”小校心中一阵骇然。但不是有多害pà

这柄搁在喉间的利刃,只是这个黑衣的家伙,身手也太快、太诡异了,简直就不像人!

“放下剑,孤独凡。我们不是来寻仇的。”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说道,“我来的目地很简单——见马燧。你们是出来巡哨的吧?正好,在前引路。”

小校正加骇然的看了萧云鹤一眼。咬牙说道:“你、你疯了么?你就不怕一脚踏进这军营,马上粉骨碎身?!”

“少废话,带路吧!”萧云鹤一扬马鞭指向军营,平静的说道,“会不会粉骨碎身。是本王的事情,用不着你来操心。我只知dào

你如果不带我去见马燧。肯定会有大麻烦。”

小校摸了摸还有些冰凉感觉地喉间,恼怒的瞪了孤独凡一眼,恨恨说道:“那你就请吧!”

一行人收起刀枪分列道旁,将萧云鹤和孤独凡夹在其中,一起朝军寨里走去。

此时,马燧正坐在帅帐里,沏了一壶好茶,慢慢品尝。窦文场坐在一旁,也卖弄风雅的啧啧赞道:“好茶,真是好茶啊!马大帅,果然是一个懂得享shòu

之人。这蜀地地新安茶,清明前后采摘,用秘法炮制,滋味就是不凡。之前在皇宫中试用过一两回,倒也不如蜀地新产的鲜茶味道绝美。”

马燧只是微微笑了一笑,没有搭话。手里拿着一些军中的卷籍,慢慢的翻看批阅。

正在此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哗然和惊呼。马燧眉头一拧:“发生什么事情?何事惊慌?!”

帐外小吏慌忙进帐来报道:“报大帅——寨前军士抓到两名细作!”

马燧冷哼一声:“两名细作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让军士审问一番再来回报。”

“是!”帐吏刚刚离开,马上又有一名小卒跑到帐外,大声报道:“报大帅——前军将士抓到两名细作。来人自称是汉王萧云鹤,另一人则是他的随从!”什么?!”马燧和窦文场同时嚯然站起身来,面面相觑。几乎是同时说道:“你认识萧云鹤么?”

二人一起点头,马燧说道:“当年在国都时,本帅与他也有数面之缘。虽然没有交情,人总是不会认错。”

窦文场也有些惶然的说道:“下官与他打的交道可就多了去了,他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只是不知dào

,这萧云鹤怎么会跑到神策军军营里来,莫非是嫌命太长了么?!”

马燧浓眉紧锁,抚着胡须沉吟了一阵,说道:“来人,将他带上来。”说罢,转眼看向窦文场。

窦文场假装不知马燧正在看向他,泰然地坐在那里,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

马燧的心中不由得有些恼火,心中暗自思忖:你这狗腿,莫非信任不过老夫,时刻都要从旁监视么?简直就像是苍蝇一样,令人生厌!

辕门前,萧云鹤下了马来,将马鞭信手扔给一旁的军士,对他笑道:“本王的宝马,可是矜贵得很。你要用上好地草料,细心喂养。”说罢,呵呵笑了几声,背剪起手,昂然朝前走去。

从辕门到帅帐,短短的百余步,两旁地军士却多达千人。一排刀斧手,一排弓弩手,一排骑兵,布成了一个过道,杀气腾腾的等着萧云鹤和独孤凡。

萧云鹤昂首阔步从过道中徐徐而过,眼睛也毫不回避的迎上那些军士凶狠的目光。那些军士眼中明明很凶悍的杀气,在萧云鹤的逼视之下却有些消散和颓然,有几个还不由自主的眨了眨眼睛,移开了眼神。

萧云鹤不禁哈哈的放声大笑起来:“神策军!本王当年也曾率领你们出生入死。时隔多日,你们仍像当初一样那么威武雄壮。马燧,果然是将帅之才!”

“那本帅,就多谢汉王大人夸赞了!”马燧掀起闱帘从帅帐里走了出来,一脸冷笑的看着萧云鹤,侃侃的说道:“大人远来,不会只为了拍老夫的马屁吧?本帅帐前刀斧刚刚磨砺一新,正缺有人来试试刀锋。”

萧云鹤嘴角一挑露出一个微笑,瞟了马燧一眼,就走到一旁的红衣刀斧手身边。他伸出一根手指在锋利的行刑大刀上弹了一下,两声砰砰的铮响。那个红衣刽子手惊愕的看了萧云鹤一眼,局促惶然得不知所措。

“不错,的确是好刀。”萧云鹤转过身来,正视着马燧说道,“大齐,从来就不缺好刀。只是缺一些,用刀的好手。”

窦文场一脸阴沉,有些瑟缩的躲在马燧身后,咬牙切齿的低声说道:“敌猷当前,大罪人束手就擒。你还不令人将他拿下,更待何时?!”

萧云鹤恰巧听到,冷笑一声说道:“哟,这不是窦文场窦大人吗?敢情你上次去西川本王是没有招待好你了,临走时却还没忘了捎带走一些东西。其实你要东西何苦干那些鸡鸣狗盗的事情呢?直接跟本王说,还能不给你吗?”

窦文场顿时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壮起胆子跳出来骂道:“本官何时盗窃你东西了?你莫要含血喷人!”

“那就怪了。”萧云鹤呵呵的笑了起来,“窦大人若是没有盗本王的东西。那么……你拿去献给皇帝的伪帝龙袍这些东西,又从何而来呢?莫非,是你自己私造的?”

“你、你!……”窦文场一时语塞,脸色变得极度难看。他吞吐了几声,冲着马燧大声嚷道:“马大帅,你还在等什么!大逆贼就在眼前,你还不将其拿下,押往国都交予皇帝?!”

马燧猛然一下转过头来,有几分愠怒的瞪着窦文场,低声喝道:“在神策军中,没有人敢对我这样大呼小叫。该如何办理,是本帅的事情,用不着你来教!”

萧云鹤心中暗自一笑:任谁也受不了窦文场这种小人的颐指气使。马燧倒也是条汉子。

窦文场吃了个鳖,生生的愣住不插言了。他心里清楚,虽然他自己是皇帝委派的监军,可是除了监督,他也没能力干别的什么。马燧这人历来心高气傲,眼下又位高权重深受皇帝器重,还是不要沾惹他的好。毕竟,他也没胆子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马燧与萧云鹤。二人四目相对,久久逼视,然后各自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意。看得旁边的人一头雾水。

“请吧,汉王大人。”马燧扬了一下手,指向另一边,“本帅早已为你备好了囚车,一路从国都运送过来。你看。就在那边。”

众人遁着他指地方向看去,一输马车正徐徐朝帅帐这边驶来。马车外面,铺了一层紫貂闱布,末尾垂着大象饰物,居然还是一辆亲王出行专用的象辂车。

“马大帅。倒也想得周到。”萧云鹤傲然的笑了笑走到车前,伸手敲了敲车门板壁,铿锵作响。居然是铁制的。

马燧冷笑的看着萧云鹤:“怎么样,不错吧?”

“不错,很不错。”萧云鹤转过身来负手而立。环视了周围一眼,哈哈大笑道,“那么。本王就谢谢马大帅美意了。”说罢,一跃身跳上了车辕,掀起车闱就走了进去。独孤凡亦步亦趋紧紧跟随,也进了车里。

二人刚刚进到车中,一声巨响,从马车顶部落下一块铁板,将整个马车封得死死的。

独孤凡急忙伸手摸了摸四周,严丝合缝。绝不可能击破逃出。他恨恨的瞪了萧云鹤两眼,咬牙道:“你真地疯了!”

萧云鹤泰然的坐在车中的蒲团榻坐上,悠然说道:“你若是后悔,我让他们放你出去。竟他们要的是我,对你没兴趣。”

“哼!”独孤凡冷哼一声。恨恨的抱着剑盘腿坐了下去,用背对着萧云鹤。

正在这时。车厢旁边传来一声刷响,一道铁匣门被打开,露出了星孔地小洞。马燧在外面说道:“我这一疏忽险些犯下大错。要是汉王在里面被憋死了,我的罪可就大了。怎么样,感觉还不错吧?”

“还行。”萧云鹤拿起矮几上一壶酒,冲着马燧摇了摇,“还有美酒可饮,锦榻也很软,一点都不像是铁牢。”

“哼,那你就慢慢享shòu

吧!”马燧有些恼怒的一抖战袍,转身走回了帅帐里。

萧云鹤脸上一直挂着微笑,慢条斯礼的自斟自饮。他还对独孤凡说道:“酒不错,来两杯吧?”

“我从不喝酒。”独孤凡的声音冷如寒冰。“那你真是少了人生一大乐趣。”萧云鹤继xù

自斟自饮。

独孤凡冷言回道:“除了履行责任,我从来就没感觉人生会有什么样地乐趣。”

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何必活得这么累呢?我以北衣客的名义,宣bù

从此不要你们独孤家履行什么责任了。因为……他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告sù

了我,也将责任交给了我。从今天起,你没必要背负这个使命了。”

“你继xù

胡说吧。反正我是不会相信你地。”

萧云鹤心中一动,说道:“怕死吗?”

“你说呢?”

“这是一壶毒酒,剧毒无比。”萧云鹤说道,“敢喝么?”

独孤凡冷笑一声,说道:“人的好奇心真是害人。你不就是想看看面具下的我,是个什么样子么?为什么不直说?”

“这只是一个原因。”萧云鹤微笑道,“一人独饮,很无趣。”

独孤凡蓦然一下转过身来,伸出一手拿起酒壶,另一只手,探到了青铜面具之上。然后,徐徐的说道:“希望你……不要吃惊!”

青铜面具缓缓落下,萧云鹤的眼睛慢慢睁大,终于惊咦了一声:“哦?!”

独孤凡却是一仰脖,咕咕咕的喝起酒来,然后狠狠的呛了几口,模糊的说道:“现在你知dào

,我为什么总是戴着一个青铜面具,而且从来不近女色了吧?”

“知dào

了……”萧云鹤愕然地点头。

这个独孤凡,居然长着一张无比漂亮的脸!

对,是漂亮,如女人一般的漂亮。而且,跟墨衣极其的相似。这样的一张脸,如果稍加修饰打扮,其容颜绝对不输给墨衣!

独孤凡漾起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有时候,太美了未必是好事。从我十五六岁起。所有人见了我都要惊呼,因为我长得比绝世美人还要好kàn

、还要更像女人。而且,我地堂妹独孤墨衣,跟我长得有八分相像。我们小时候在一起玩,人家都认为我们是姐妹俩。所有的女人在我面前都会疑惑不解,都会自卑郁闷。所以,也没有人愿意嫁我。从此。我就戴上了这个面具,常年躲在终南山地密道中。”

萧云鹤点头道:“这也就难怪,你为什么……有些恨女人。但是,又对墨衣十分地照顾。”

独孤凡扬起酒壶:“喝完了。没死。”

萧云鹤砰砰的拍响铁板车厢:“送酒来,本王的酒喝完了!稍时迟一点。本王就自杀给你们看!”

独孤凡又将面具戴起,冷冷道:“想到不,你也会耍无赖。”

萧云鹤呵呵的笑,拿起一块水果扔进嘴里:“生活,本该就是丰富多彩的。没必要总是那么一本正经。多累!”

帅帐里,窦文场高兴得有些手舞足蹈,乐哈哈的尖笑道:“太好了、太好了!这仗不用打了。萧云鹤居然自投罗网。什么大事都解决了!——马大帅,赶快班师回朝,向皇帝陛下覆命吧!”

马燧冷笑一声:“好啊,要不窦大人先回吧。本帅还要坐镇这里,继xù

征讨西川。”

“呃?……”窦文场一愣,说道:“罪魁都已生擒到手,这西川……想必不攻自破了吧?没了萧云鹤,西川的那班人不过是乌合之众。朝廷一纸圣旨下达,就能让他们认罪伏法乖乖地归顺。兵法不是有云,不战而屈人之兵,上上之策么?”

“呵!窦大人,还真是有些学识。想必为了当这监军。临时读了不少兵书吧?”马燧嘲讽的道,“兵无常势。水无常情。眼前所见,不一定就是真实的。萧云鹤是非常之人,你以为他会那么愚蠢到自己送上门来么?窦大人,萧云鹤的事情,就不劳你挂心了。本帅自有区处。而且这西川该怎么打,还得要我说了算。不然……倘若到时兵败,本帅可是不负责了。”

窦文场又惊又怒的瞪了马燧几眼,又拿他没奈何,只得恨恨地一抖袍,离开了帅帐。

马燧独自站在帅帐中,眼中流露出许多蔑然的眼神。心中的思绪,却是翻花乱滚,不得平息。

大军始终没有任何动作,仍然就地整休。窦文场心中有些恼火,但又拿那个又臭又硬的马燧没了法子,只得独自一个躲在自己的帐中生闷气。

萧云鹤酒足饭饱,早已睡了一个好觉醒来。独孤凡头一次饮酒,却不知dào

自己地酒量,此时已经醉得半死,瘫在车厢里都不会动了。

萧云鹤看着独孤凡呵呵的笑:“跟我拼酒?怕是十分独孤凡也不够。”

“那——本帅如何呢?”车厢外响起了马燧的声音。

萧云鹤透过小星孔朝外面看去,马燧就站在开车,抚着灰须,有些洋洋得yì

地看着他。

“你可以试试。本王在酒桌之上,已经有好些年没有遇到对手了。”萧云鹤淡然的微笑答道。

“好,本帅今天就来试上一试。”马燧扬了一下手,“来人,开锁,打开车门。”

一阵咂咂的声音响起,闱帘前那道铁板缓缓上升。刚刚露出一个容人钻过的缝隙,片刻前还瘫睡在车板上的独孤凡,如同一只狸猫一般飞快蹿出了车厢。

铮的一声,一柄寒剑撂在了马燧的脖子上。

马燧瞬时惊骇了一下,但马上镇定了下来。他看着独孤凡的奇特面具啧啧赞道:“好身手。汉王麾下,果然奇人异士极多。”

萧云鹤施施然地从车上走了下来,还整理了一下有些坐皱的衣物,说道:“放下剑来,独孤凡。本王早就说过了,今天不是来寻仇拼命的。”

独孤凡冷哼一声:“这一次,恐怕我不会听你的了。如果不拿住这个老家伙,你就会没命。所以,我坚持。”

萧云鹤笑了一笑:“你错了。就算拿住马燧,我们照样可能没命。你现在收起剑来,我们活命的机会反而会大一些。”

马燧回了一个冷笑:“聪明人。”

独孤凡犹豫了一下,这才收起剑来。

萧云鹤提步走到马燧面前,轻扬了一下手说道:“请吧,马大帅。虽然刚刚本王已经喝下了两壶剑南烧春,但睡了一觉酒已经醒了。你也没必要以为,你占了多大便宜。”

马燧盯着萧云鹤看了几眼,突然放声哈哈大笑,一边提步朝帅帐走去一边说道:“有意思!你果然是个有意思地人!——请吧!”

萧云鹤走到帅帐前,小卒却将独孤凡拦住了。萧云鹤对他说道:“在这里等我。”独孤凡看了他几眼,转过身来淡淡说道:“希望你别横着出来。”

萧云鹤却是笑了起来:“放心,我绝不会输给马燧这个糟老头子的。他喝一壶我喝两壶,也不会输。”

独孤凡冷哼一声,暗自骂道:“无药可救!”

马燧坐在正位,指着面前矮几上地酒壶说道:“请吧,汉王。刚刚老夫可是听得清楚,你说,你喝两壶我喝一壶。好吧,我们就按这个规则来比酒。你可别以为,我是个有便宜不占的白痴。”

萧云鹤信步走到矮几前对着马燧坐下,拿起一壶酒闻了一下,呵呵笑道:“好酒,还是剑南烧春最对我胃口——马大帅,你这么喜欢占便宜,倒不如直接将我送到国都。这么巨大的一个便宜摆在眼前,你何还在犹豫不决呢?”

马燧眯着眼睛看着萧云鹤,冷笑说道:“你怎么知dào

我犹豫不决了?我还能找出理由拒绝这样天大的好事吗?”

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理由?如果我说有,你肯定不会相信。”

马燧也笑,笑中藏刀的笑:“我为什么不信?”

“很简单。”萧云鹤喝了一口酒,吁上一口气,说道,“因为……你不敢去相信。”

马燧换了一副表情,饶有兴味的看着萧云鹤,戏谑的说道:“如果不是对你的事迹听到耳朵发茧,此刻我只会认为你是一个心神不正常、喜欢胡闹的纨绔子弟。你不要妄想对我用什么激将法,更不要指望能够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来说服我。没有用的。老夫活了几十年,什么样的人都见识过了,什么样的事情也都经lì

过了。你那点小伎俩,对我没有用。”

说罢,马燧有些得yì

的微笑,举杯饮下一杯酒。

这个马燧,还真是老辣……看来不是那么容易上钩的人物。萧云鹤心中暗自寻思,脸上的表情却是不变。

马燧眼神犀利的看着萧云鹤:“你在想什么?”

萧云鹤扬了一下眉毛:“我在想,如果我活到你这般年纪,肯定不会像你这样的固执和自以为是。”

马燧的脸皮轻轻抽动了一下,显然有些不快,但他很好的控zhì

了自己的脾气,冷笑回道:“何以见得?”

萧云鹤呵呵的笑了笑:“因为,我比你聪明。”

马燧也哈哈的笑了起来:“聪明到自投罗网来送死么?”

“是啊,这其中的大智慧,岂是一般的凡夫愚子能理解的。”萧云鹤颇有些狂傲的冷笑了一阵,扔掉酒壶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马燧说道:“罢了,这酒喝着也没什么意思。马大帅,送本王再入牢笼吧。在牢里,比在这里舒坦。”

说罢,萧云鹤抬脚就要走。

马燧的脸上,明显露出了一丝怒意——这个萧云鹤,也小看于我,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站住!”马燧站起身来,沉声厉喝。

萧云鹤转过身来。冷脸看着他:“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命令。你也没资格命令我。”

马燧针锋相对的回以一个冷笑:“那好吧,本帅邀请汉王,再坐下来小饮一酌。”

萧云鹤摇头笑了一笑,显得甚是无奈的又坐了下来。马燧盯着他看了一眼,拿起酒壶给他倒上酒。

“汉王大人。”马燧的声音中仍然只有戏谑,全无尊重可言。他慢条斯礼的道:“刚刚你说,你自投罗网这件事。其中还有大智慧。本帅倒是想听一听,是什么大智慧。常言道,朝闻道夕死可矣。我这个老头子,今天倒是想让你个青年人,不吝指教一二。”

“好啊!”萧云鹤故作轻佻的说道。“只不过,在说起我的大智慧之前,我想先问马大帅一个问题。”

“说吧。”马燧语气谈谈,“不过,我不一定会回答。”

萧云鹤不以为意地微微笑了笑。说道:“我的问题就是:马大帅背负皇命提兵远来,却将大军停扎在剑阁以北六十里,半月来寸步未进。什么?”

第三百零二章 囚徒的反击

“你很狡猾。”马燧饶有深意的冷笑。

“或者说……”李世民话音一转。“你在等什么?”

“事关军国机密,你认为我会回答么?”马燧笑得很狡黠。

“呵,这也配称机密!”李世民不以为意的笑了一声,说道:“你不想回答,那我就来自问自答好了。你在等赤松德赞。只要他行动了,你就会有机可趁。到时候西川背腹受敌,对你会大为有利。于是,你一直都在等。”

马燧不动声色盯着李世民。示意他继xù

说下去。

李世民娓娓说道:“很可惜,你等了半个月都快要没了耐心了,这个时机也一直没有到来。因为,赤松德赞和你一样,也在等你先动手。于是。你们两方人马一齐按兵不动,战局呈现出一个僵持的状态。”

马燧满不在乎的冷笑道:“好吧。就算你说的是真地。那跟你的所谓大智慧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李世民马上回道,“你们两方兵马都虎视眈眈不肯走,长此以往僵持下去,西川怎么耗得起?总有一天,西川要倒下。千万百姓从此被荼毒。朝廷不是要拿我吗?那我就自己来伏法好了。损失我一个人,而救千万人,这莫非不是一种大智慧么?”

“呵,巧言令色。”马燧鄙夷的冷笑一阵,说道,“你不用给你自己找这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我知dào

你这一次就是来当说客的。很可惜,你这个说客马上就要被押往长安,成为千夫所指地叛国贼,从此遗臭万年。”

李世民反唇相讥道:“而你马燧,也会成为大英雄,名垂千古么?”

“当然。”

“你错了!”李世民抬高了声音,大声喝道,“你才会成为千古罪人,被万世唾骂!”

马燧依旧悠然自得:“我才不这么认为。你叫得多大声也没用。”

“那你现在听好了,我来告sù

你为什么。”李世民的表情变得冷峻起来,“至从本王到了西川以后,先后几次与赤松德赞交锋,连番获胜。从此,也就与赤松德赞结下了生死之仇。说句狂妄的话,西川只要有我在,赤松德赞绝没有可能踏进西川境内半步。现如今,马燧,马大元帅,却将本王拿下要押往长安了。这对赤松德赞来说,就是巨大的好消息。西川缺了主心骨,安能不乱?赤松德赞势必一鼓作气攻下西川,长驱直入直捣中原。我知dào

你马燧带兵打仗的能力强。但你能够做到在极短地时间内全盘接手西川,再抵御赤松德赞的疯狂攻击吗?不是我小看你,你绝对办不到!”

“继xù

说,看你能说出什么来。”马燧脸上冷笑不减。

李世民也就毫不客气的继xù

说道:“这一场战争,三方人马本来就是互相制衡,谁先出错,谁就要败亡。西川要是少了本王,就是毁灭性地灾难。到时候,自然再也挡不住你马燧的攻击,当然也抵挡不了赤松德赞。如果顺利的话。你一路长驱进入杀到了成都,可那时候,赤松德赞很有可能也到了成都,占据了半个西川。然后你再与他在西川的土地上生死对决。到时候,受苦受难的只会是千万的蜀地百姓。马大元帅,你抓了本王回京领赏,皇帝固然是龙颜大悦。可是。你无形之中也是帮了赤松德赞地大忙,与卖国贼何异?你能逃脱得了蜀地千万百姓指着你的脊梁骨大骂么?你能不让天下仕人百姓和后世子孙对你唾骂不绝么?你不成罪人,那就真是没天理了。”说罢,李世民悠然自得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喝了下去。

马燧的表情发生了变化。他甚是有些恼怒的瞪着李世民。咬牙切齿的低喝道:“这也是为什么,你敢孤身进我军营的原因吧?你认为我根本不敢把你怎么样,对不对?”

“实话实说……”李世民傲然道,“还就是!没有人敢背负卖国汉贼地名声!你马燧也不敢。到时候皇帝能饶你,天下人饶不了你。”

“你未必也太托大自己了!”马燧有些愠怒的喝骂起来。心中却是暗自道:这人。好厉害地心术!

“冷静一点,现实一点吧,马大元帅!”李世民高声说道。“我肯亲冒生死到军营里来与你相会,不是为了送死,更不是为了听你的咒骂。”

马燧很不甘心的瞪着李世民看了半晌,长吁了一口气,说道:“你赢了。你说得没错。窦文场无数次催促我班师回朝,把你献给皇帝去领赏覆命,可我没有。我知dào

,只要我将你带走。蜀地必乱。到时候,赤松德赞能够轻松地击破西川荼毒万民,从而开始席卷中原。虽然为将者只要履行自己的使命就行,不该去管其他的事情。可是我马燧,自问也是一个血性肝胆的汉人。我不想看到大唐的了民。蒙受这样地灾难。什么唾骂与名声,我倒是不太在乎。我只是……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我一直认为。马大帅是个十足的聪明人。”李世民心中一喜,对马燧赞道,“如果你仅仅是个头脑简单地武夫,今天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马燧却是毫不领情的冷笑道:“话虽如此,可我却从来没有对你有过什么好感,更没有想过要放你回去。只能说,我的想法与你不谋而合。我承认你是一个出色的统帅,头脑冷静眼光敏锐。但是,你还无法主宰我的想法。在我的眼里,你仍然是那个不臣的叛贼。捉你问罪,是我的职责所在。”

李世民无奈地笑了一笑:“你居然相信,本王要谋反?”

“这不是我考lǜ

的问题。”马燧耍起了官腔,“皇帝说你要反,那你便是要反。我不会去思考其他的东西。”

李世民不由得呵呵笑了起来:“这么说……你至少也是半个头脑简单的武夫了。说吧,你既不想押我去长安,也不想放我走。你打算怎么办?你何德何能,能够挽救眼下的西

马燧傲然地冷笑一声,说道:“挟汉王以令西川,蜀地谁敢不从?!”

“不错的想法。”李世民回之一个微笑,说道,“不得不说,这地确是一个很合理的办法。只要我在你手上,蜀地的确是会望风而降。不过,马大元帅可曾记得,三国时钟会的事情?”

“记得又如何?”

李世民微笑道:“钟会伐蜀,眼看就要成功。可他生出了异心,想要挟刘禅而令蜀地,自立为主。结果却是与姜维一起死于非命。”

“可我不是钟会。我不会想要自立,更不会生出任何的异

李世民哈哈的大笑:“你说不想自立,人家就相信你不想么?你说没有异心,皇帝就相信你没有异心么?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本王。你是聪明人,不用我说太多。你可以认为我是在挑拨离间,但这偏偏就是事实——本王从来就没有过任何异举,更不用谈什么私造龙袍想要自立了。这只是一个很简单很蹩脚的诈术,皇帝却深信不疑。想知dào

理由吗?很简单!那就是因为我李谊立下的功劳太大、名望太高了。皇帝害pà

,胆怯,于是就寻了个理由要把我灭掉。只要你马燧敢干出挟汉王以令西川的事情来,无论你成功与否——你的死期也就不远了!你的身上,甚至没有本王的李家血脉。要除你,比除本王要容易得多了!”

“你!——奸险小人,居然挑拨君臣!”马燧愤然的站起身来,哗的一声拔出刀来指向李世民。

李世民毫不退缩的也站起身来,就迎着他的刀锋,朗朗说道:“冷静一点,聪明一点。你明明知dào

,我说的不是瞎话,只是不愿意相信。或者说……正如我当初所讲的那样,你是不敢相信!”

马燧的脸都有些涨红了,灰须颤抖,刀尖也在颤抖。

二人就这样对峙了半晌,马燧突然放声哈哈大笑起来,收刀回鞘。

“你果然狡猾!本帅差点就中了你的激将法!”马燧哈哈大笑的坐下身来,抚了抚灰须自顾喝着酒,平静的说道,“事到如今,我真的有点佩服你的胆量和口才了。不过……很遗憾,你仍然没有说服我。我马燧终此一生,也只会忠君爱国,绝不会与你这样的叛臣为伍。”

“你错了。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与你为伍。有道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李世民也坐下了下来,悠然的说道,“我此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我们共同的利益——抗击外敌,打赢这一场战争,为大唐天下减灾去祸,为百姓万民求福求寿。你心中明明清楚,这是一场完全可避免的战争和灾难!大唐命运已是多舛,我们为什么还要内斗不休、让外敌有机可伺呢?我不想成为华夏和历史的罪人。与此同时,我也不愿意相信马燧大元帅是一个为了自己的虚荣和私利,而置天下生灵不顾的恶徒。你明白我在说什么的,对么?”

马燧双眼如炬,两道刀锋一般的眼神直直投到了李世民的脸上,平静的说道:“你终于说出你的真实意图了?”

李世民不动声色的答道:“是。我此行的真zhèng

目的,就是为了约会你一起对付赤松德赞。他才是我们华夏真zhèng

的敌人。而我与皇帝、与朝廷之间的误会,完全可以通过其他途径来解决。我之所以中途转道回了西川没有去长安,坦承的说,我的确是知dào

了皇帝要拿我的消息。我也是人,也怕死。而且我不想这么死得不明不白。更重yào

的是,我料想到了赤松德赞肯定会趁这个时机来袭取西川。到后来,我的料想完全得到了证实。这足以证明,皇帝对我采取的这些行动,与吐蕃人脱不了干系。要不然赤松德赞怎么会行动得那么快?这么明显的事情,我想不用我多作解释你也能明白。皇帝是铁了心要灭我,不给我任何解释的机会。我也就毫无选择余地的只能奋起反抗——因为我不能就这样毫无价值的死去。至少在这之前,我有责任保住西川的安宁。”

马燧的表情依旧淡定,徐徐说道:“这才是你最心底的声音对么?不管你表现得多么乖张不羁荒诞无稽,你始终还是把握着大局地那个人。老夫不得不承认,你的确比所有人都站得要高,看得更远。可是你想过没有。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理会你的良苦用心。你的这些行为,让你如履薄冰,随时都有可能轻易的送掉性命,从而前功尽弃。如此冒险,值得么?”

“有道是,宝贵险中求。”李世民自嘲的笑了一笑,说道。“我这个人,天生好胜。如果只求不败,我有不少于十个法子。但要求胜,就唯有铤而走险。没有风险,哪里来的收获。”

“这也就是你连番取胜地要领么?”马燧说道。“你跟我说句实话。如果我真的率军攻打剑阁,你有几成把握力守不失,或是击败于我?”李世民呵呵的笑了几声,静了半晌,然后认真的说道:“如果你一定要听实话。那我也不妨直说。你十五万大军,的确声势很大,神策军地战斗力我也是知根知底。如果你正面强攻想打下剑阁……不是我夸口。虽然我只有三万人,你却毫无机会。但是我若想杀出城关力挽战局反过来将你击败,也很不容易。顶多只有三成胜算。”

马燧有些不服气的冷笑起来:“说你能守住剑阁天险,这我倒是能够相信。是你仅有三万人马,却夸口说能击败我十五万大军……这未免有些骇人听闻了。”

李世民自信的微笑:“昔日统领三十万大军气势汹汹涌而来的赤松德赞,也不相信。可我的确是办到了。战场之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地。关键就在于……不仅要相信奇迹,也要懂得珍惜机会去创造奇迹。我永远都不会说。我没有胜算。不管面对什么样的逆境和绝境,我都永远相信会有三成胜算。守卫奉天时如此,收复长安时如此,打下岐山如此,击退赤松德赞和再度面对你们的夹击时。一样如此。身为统帅,无论何时何地也不能失去了信心。不然。对我所统领地军队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想不到……”马燧摇了摇头,抚着灰须说道,“我为将一生年近六旬,还被你这个青年人教xùn

了一次。我早就知dào

不能够把你当作等闲之辈。现在看来,我仍然是有些低估你了。倒不是低估了你排兵布阵的能力,而是没有想到,你不仅仅是一个出色的统帅,更有纵观大局的眼光,和超乎常人的胸襟和胆魄。看来,汉王倔起,不是偶然。皇帝的猜忌和忌惮,也情有可原了……你文韬武略胸襟城府,远超皇帝和太子。这样的人存zài

于世,怎么可能不受到一点非常待遇?”

“我地事情,现在没必要多作讨论了。我是忠是奸,自有公论。皇帝那边,我也会有个交待。”李世民转移了话题说道,“言归正传,还是说一说我此来的目的吧。相信你已经想通了,现在既不能把我押往长安,也不能挟汉王已令西川。你只能把我放回去。所以,你还不如回头考lǜ

一下我的提议。让神策军与剑川军和盟,一起夹攻赤松德赞,抗击外辱。只有这样,才能真zhèng

解决眼下的危机。不是西川地危机,更不是我李谊一个人的危机。而是华夏名族和大唐王朝地危机。至于你此行目的,我想等到解决了赤松德赞,自然会有一个解决的办法。”

“会有什么解决的办法?”马燧冷笑一声,说道,“到时候,你会乖乖的跟我回长安么?到头来,我只是被你利用了一把,却还要摊上一个与反贼共谋的罪名。整件事情按你说的法子折腾下来,我落不到一丝的好处,还要被你拖下水。你说,我马燧真的会傻到发了疯,跟你干这样的事情么?”

“真金白银升官发财这样的好处,自然是没有。不过,站在华夏民族和大唐帝国的立场上考lǜ

,我们都能收获巨大的好处。”李世民用意颇深的微微笑了一笑,说道,“我的话,说完了。孰轻孰重孰是孰非,我想你马大帅自己能区分得清楚。该如何取舍。你也能自己拿主意。你我都是聪明人,更是明白人。有些话想必不用挑得太明。该怎么做,你自己决定吧。这酒喝得差不多了,本王也该回牢笼里睡觉去了。”

李世民喝完了最后一杯酒站起身来,缓步朝帐外走去。马燧眼睁睁的看着他,这一次却没有阻止。

汉王走了,马燧呆坐在帅位上。纹丝不动。油盏里的灯油已经快要烧干,一线***摇摇曳曳。马燧古铜色地脸上,表情变化莫测,浓眉深锁。

夜已入深,军营里已敲过了几阵梆子。士卒们都安歇了,唯有一些巡哨的兵卒在营地里走来走去。马燧仍然独自在帅帐中,背剪着手来回的踱着步子。

许久……

他仰起头来,不见青天,只有灰暗的帅帐帐顶。伸出一手轻抚灰白的长须。喃喃自语了一句:“为了……大唐?!……”

翌日清晨,铁马车的车厢被打开。唰的一声巨响,将正在宿醉沉睡地李世民吵了醒来。

“汉王殿下。大帅有请!”小卒居然彬彬有礼。而且洗漱用具都搬到了马车前。

李世民伸了一个懒腰扯了一个哈欠,呵呵笑了几声说道:“马大帅还真是好客。”

洗漱罢了,李世民跟着小卒来到了帅帐。

马燧依旧大马金刀的端坐在帅位上,可脸色明显很是憔悴,双眼也布满了血丝。看得出,肯定是熬夜了。

“殿下请坐。”马燧一手支腰一手指向马札,示意李世民入座。这是唐军军中惯用的礼数。就算是皇帝来了,为将为帅者。一般也只这样见礼算数。

李世民抱拳回了一礼端坐下去。

“我想了一夜。”马燧的声音有些嘶哑。毕竟是年近六旬的人了,熬了一个夜,明显有些老态毕露。

“嗯。”李世民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在倾听。

“虽然我主观上仍然很难对你产生认同,也很难接受你这个盟友身份。但是……”马燧眉头一拧,下定决心地说道。“我答yīng

你!”

李世民心中一阵悸荡和狂喜,脸上表情却是依旧淡定:“多谢。”

“不过!”马燧话锋一转,大声说道,“你必须要给我一个承诺。假如我们能够联合击败赤松德赞,到最后,你该如何给皇帝一个交待?你不得不承认,我是在帮你。而最后我却有可能被你拖下水。这样不厚道的事情,不应该是名震天下的汉王该干的。”

李世民面色沉寂的看着马燧:“你想我给你一个什么样地承诺?”

马燧冷峻的盯着李世民,一字一顿的说道:“事成之后,跟我回长安。”

李世民眉头一拧,也眼神然地看向了马燧。二人四目相对各不相让,如同两道闪电在拼斗。

半晌以后,李世民嘴唇翕动,徐徐说道:“好,我答yīng

你!”

“痛快!”马燧重重的一巴掌拍到了帅桌上,大声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算是有约定了!汉王,我马燧生平从不服人,现在你算是半个。希望到最后,你能够坚守承诺。我希望能与顶天立地的英雄汉王共事一场,而不是助长了欺世盗名的奸诈小人。”

李世民缓慢而郑重的点了点头:“如你所愿。”

“话说到这份上,应该足够了。”马燧盯着李世民点了点头,话锋一转说道,“好吧,来跟我说说你具体的行军计划。”

“好!”

二人一起到了大地图前。

李世民将早已成竹在胸的行军计划,对马燧全盘说出:“赤松德赞最大的软肋和要害,就在于羌水一带。那里是吐谷浑旧地最重yào

地所在。也是他最忌惮出问题的后方。如果你能取道文州,在崇山峻岭之间来个急行军袭杀到叠州,一切都能成功了。”

马燧说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奇袭?”

“不错!”李世民说道,“尽选精锐,轻装上阵来一场奇袭。与此同时,你不妨详攻剑门关。看到我剑阁打响,赤松德赞肯定也会行动,来攻打维州。他怎么也想不到,我们两方会达成默契袭他身后。只要你能拿下叠州就可以一举占据整个羌水流域。赤松德赞就会成为无根飘萍。这一场大战,高下立判。”

马燧心头一震,抚着灰须点头赞道:“不错,很不错……的确是一个出人意料的奇计、险计。如你所说,我亲率五万精锐轻兵,转道北上绕走文州,急袭叠州。与此同时,剑阁这里也要大造声势做出一派生死厮斗地样子。”

“不错!”

马燧笑了一笑,有些狡黠的看着李世民说道:“可是,你就不怕我真打,当真攻下你地剑阁么?或者说,你又会不会趁我空虚,趁势对我来个大反攻,把我的老巢和根基给端了?”

李世民正色看着马燧:“这就是一个诚信与大局观的问题。我想,我们都不是鼠目寸光而不顾大局的人。”

“那么……”马燧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而庄重,“我答yīng

你!”

“击掌为誓!”李世民伸出了手来。马燧也扬起一手,二人重重的连击三掌。

“你、你们干什么?!”窦文场突然一下闯入,恰好见到二人击掌。

李世民不屑的瞟了他一眼,转头对马燧说道:“马大帅,事关重大,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马燧也全然无视窦文场的存zài

,目光炯炯的看着李世民,点头说道:“一言为定!”

“马燧!”窦文场几乎跳了起来,“你想跟着李谊造反?!”

“来人!”马燧大声怒喝,“窦文场咆哮军营污蔑主帅,给我拉出去,绑了!”

窦文场连声惊叫、怒骂、扎挣不休,还是被几个强壮如牛的卫士横拖了出去。

李世民瞟了他一眼,说道:“毕竟是皇帝的人,别太过分了。”

“放心,本帅心里有数。这等小人,不会让他坏了事的。”马燧停顿了一下,说道,“用过餐点,汉王就请早归剑阁吧。你我的大事,可片刻迟误不得。明日,我就令副将点起一批兵马,来详攻剑阁。同时,本帅亲自点起精兵远袭叠州。希望殿下能紧密配合。”

“放心,一定。”李世民点头应诺。二人眼睛相对,中间却多了一层惺惺相惜的味道。二人就在帅帐里吃了一顿简单的饭食,李世民就请告辞离开。

小卒牵来了青骓马,李世民翻身而上,对马燧回身说道:“马大帅,本王告辞了。他日凯旋之时,再与你一醉方休。到那时候,我们可以同等对饮。原来你酒量也是那么好,本王在你面前可不敢再托大了。”言下之意很明显,马燧就是汉王旗鼓相当的对手。

马燧虽然没有笑,可眼神中多了一丝善意。他抱拳拜了一礼说道:“如此,本帅就期待那一天了。殿下好走!”

“请!”李世民一扬马鞭,青骓马负痛长嘶一声,朝军营外疾奔而去。独孤凡一直沉默不语,静静的骑马跟在他旁边。

二人出了神策军军营,回身远眺。

“我真不知dào

,你究竟是圣人还是疯子。”独孤凡一向平静的语气里,透出许多不可思议,“这样的事情,居然都被你办到了。”

李世民微微笑了一笑,说道:“其实许多的事情,只要静下心来仔细的思索。就不难看出一些端倪。所有人都认为我此行凶险,只身前来无异于是送死。可一但看出了问题的核心,就不难明白此行并非没有成功的可能。关键就在于一定要说中马燧的心事,吸引他朝我想地这个方向过来。”

“我如果是马燧,先一刀把你宰了,一了百了。”独孤凡显然有些说气话。这两天来,他一直有些提心吊胆。现在全然脱困了。不禁有些恼懊。亏得自己还一直担扰他的安全,他却早已是胸有成竹安之若素。

李世民呵呵的笑了笑:“走吧,我们也有大事要办了!”

二骑奋起马蹄,朝剑阁飞奔而去。马燧自然是在军营里忙活了起来。十余万兵马全盘而动,只等明天就要开始行动了。

杜黄裳和郭钢等人站在剑门剑城头。个个心焦如焚,度日如年。汉王去了一天一夜了,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这要是有个什么差池,西川还不完蛋了?

二骑远远奔来,一红一白十分醒目。杜黄裳盯着那处地方眼睛都要发酸了。这时惊喜的叫道:“汉王!是汉王殿下回来了——快,快开城门!”

城头的军士们顿时欢欣鼓舞,爆fā

出了一阵欢呼声。门很快被打开。李世民策马不停,和独孤凡一起奔了进来。杜黄裳等人惊喜的迎了上去,拜倒一片。

“都起来吧。”李世民说道,“事情紧急,没时间扯闲话了。你们都跟我来!”

杜黄裳等人愕然的愣了一愣,都跟在汉王地马后面,跑到了议事厅。李世民飞身下马进了议事厅,先叫人将军籍典册搬了出来。等杜黄裳等人来了以后。开门见山就说道:“现在,我叮嘱你们几件重yào

的事情。”

杜黄裳等人还有些措手不及,只得纷纷茫然的点头。

“遵素,从今天起,你就是剑阁兵马使。”李世民说道。“马上,本王就会带领二万飞龙骑回蜀中。这里就全交给你了。明天。马燧会派人来攻打剑阁,到时候,你要力守城池。”

“啊?”杜黄裳愕然呆愣,嘴都张大了。

“你别急,先记住我说的话。”李世民说道,“我与马燧早已有了约定。到时候,他只会详攻,当然,你也不能与之死拼力敌。尽量将声势造大就行了。但是不要闹出伤亡来,更不许打开城门与神策军拼命。意思就是说,只要做做表面功夫就行了。就如同家中请来的歌伎,唱歌跳舞图热闹一般。”

“啊?!”杜黄裳再次愕然,嘴张得更大了。

“还不明白?”李世民有些为耐烦地皱起了眉头。

“明白了……”杜黄裳这才恍然回神的点头,“只是,消息来得太过突然,卑职一下没回过神来。殿下,你居然……真的办到了?马燧答yīng

与我军合盟,共同对付赤松德赞?”

“是的!”李世民站起身来,说道,“所以,战争的核心,马上又转变到了维州。我必须马上到维州去主持大局。倒不是操心高固抵挡不住赤松德赞地攻势,万一到时候马燧成功的夺下了叠州,我怕高固茫然不知所措,错过绝佳战机。或是与马燧的大军发生不必要地误会。所以,我必须亲自前往。郭钢,你留下来统领剩下的万余飞龙骑和剑阁守军。记住,一切以稳妥为上,不可立功心切的与神策军发生冲突和磨擦。此事极其重大,事关我西川的命运。你一定不可掉以轻

“是!”郭钢十足认真的抱拳应诺,心中大感舒畅:总算是被委以重用了!虽然只是作作戏,也算是独挡一面了吧!

“遵素,郭钢,剑阁就交给你们了。”李世民说道,“事不宜迟,本王马上出发,赶奔维州而去。相信明天这边一闹起来,赤松德赞那边很快就能收到消息,他也就要行动了。我必须尽早赶到维州才行。本王言尽如此,诸位自行斟酌多多保重,后会有期!”

“汉王殿下保重,后会有期!”许多人都还有些恍然没有回过神来,刚刚进府的汉王,又飞快的消失了。房慈与徐韬两员小将,也被他一并带走。

等李世民走了半晌。杜黄裳才木然的眨了一下眼睛看向郭钢,讷讷地道:“郭将军,我……不是做梦吧?马燧那个老倔头,居然答yīng

了和汉王合zuò

?”

“不奇怪吧?”郭钢呵呵的笑道,“我跟随汉王几年,这样的事情,也算是见得多了。如果不干些出人意料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来。那他也就不是汉王了。只要有汉王在,一切神奇地事情都有发生地可能。杜先生,日子一久,你就会明白了。”

“是么?……”杜黄裳似是而非的愕然点了点头,独自一人踱着步子慢慢地走了。一边走。还一边拧着眉头冥思苦想,嘴里嘟嚷着这不可能呀、太诡异了……

与此同时,二万名飞龙铁骑,已经跟随着汉王飞奔在了蜀道之上。山林间卷起飞扬的尘土,宛如飓风降临。大队人马昼夜兼程。以最快的速度奔向了成都。

翌日清晨,剑阁前出现了万余神策军兵马。他们擂着巨鼓大声呐喊,对剑阁发动了大的冲击。与此同时。剑阁守关地唐军也将战鼓擂起,回以一阵巨大的吼声。两方人马在剑阁城关此你擂我吼,就是没人爬上云梯攻城,也没有一人放出箭矢。搞了半天,唐军将士们自己忍不住都要发笑了。

这真是他们参预过的最滑稽的战争了。

到了半夜,刚刚安歇了片刻,一大片火把又出现在了剑阁间。神策军还搞起了夜袭。夜间的吼声与鼓声更加吓人,远在数十里以外都能清楚地听到。这个时候。神策军也在数十里以内进行了大戒严,谨防有吐蕃奸细近观看到战局情况。

剑阁连日鼓声震天,喊杀不绝。剑阁开战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四处风传开去。

李世民等人的马蹄也没有一刻停歇,没几日已达成都。他们来不及休息。李世民也没空回汉王府去见一下身怀六甲的两个王妃。二万大军稍事补给和整修,又马不停蹄的朝维州疾奔而去。成都众人见汉王突然归来。还以为剑阁失守汉王退回成都了。李世民也没给他们多作解释,只叫他们像往常一样地过日子。然后,运往剑阁的粮草减少一部分,维州那边多送一些过去。

韦皋等人虽然有些迷惑不解,但也没有追问太多。一切照办。

金川江畔,赤松德赞的大拂庐正在被拆除。巨大地毳帐缓缓落下,然后被集中收卷起来。赤松德赞骑在了马上,有些踌躇满志朝西南方向远远眺望。

尚结赞自然没想放过这种拍马屁的大好机会,兴高采烈的说道:“还是赞普最是高明,也最耐得住性子。苦等二十天,终于等到马燧先动手了。李谊首尾难相顾,赞普坐收渔人之利了!”

赤松德赞轻轻摸了摸嘴角的小胡子,也有些得yì

的冷笑道:“这一回,一定要报上次的一箭之仇,一举拿下维州,血洗西川。眼下李谊身在剑阁与马燧周旋,维州只有一些虾兵蟹将在负隅顽抗——传令下去,朝维州急行军!务必在三日之内杀到玄门关前,一鼓作气冲其攻下!”

“是!”尚结赞仿佛就已经得到了胜利的捷报,十足的兴奋。

十五万吐蕃大军,风卷残云一般地朝维州杀奔来来。“殿下,你怎么到了维州?!”高固接到汉王和他所率的二万大军,惊愕不解。

李世民一扬手,直接朝玄门关走去:“没时间解释了。赤松德赞马上就要杀来,你的准bèi

工作做得如何?”

高固愕然呆愣了片刻,答道:“守城章法都是按殿下吩咐来办的,丝毫不差。断然没有问题。”

“这便好。”李世民顿了一顿,说道:“取笔墨纸砚来。我要给东女国康廷川的武元衡写一封信去。稍后,你派出快马六百里加急送去,越早让他收到越好。”

“是……”高固越发地糊涂了。

李世民坐了下来,一封急信挥笔而就。玄门关洞开,几匹快马朝东女国方向飞奔而去。

做完这一切,李世民才算是吁了一口大气。好在自己赶得够快,在维州开战以前赶了回来。这个时候,他才向高固略作了解释,高固顿时恍然大悟,伴之以万分的惊喜。

第三百零三章 剿杀

维州城中,也因为汉王地突然驾到而军心斗然凝聚,士气大涨。新添了两万生猛的飞龙骑,更是让众人多了几分底气和信心。

第二天晴晨,薄幕初启时分,玄门关前就出现了大批的吐蕃军队。他们像一年前出现时的那样,排着整齐的方队推进而来,漫天遍野都飞扬着他们的旗帜。马蹄的骤响,几乎让城楼颤动。

玄门关上,高固统领齐军将士们严阵以待。

“报赞普,据探子刚刚从玄门头回报的消息说,维州守城大将,是齐军将领高固。”尚结赞向赤松德赞回报了一个十足的“好消息”。

“哼,无名小卒!”赤松德赞冷笑一声,哗的拔出剑来指向玄门关——“攻城!”

吐蕃大军像野狼一样发出长啸,潮水般的涌向了玄门关城头。

萧云鹤泰然的坐在维州州府衙门里,处理着各项军务。有高固在城头固守,再加上眼下齐军士气高涨信心爆棚,要抵住这一时的攻击,并不是问题。他现在所想的,也并不仅仅是守住玄门关这么简单,而是在构思一个更为庞大的军事计划。

稍停,搁笔。萧云鹤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赤松德赞,真zhèng

的较量,现在才刚刚开始!”

马燧踩着鲜血淋漓的石板,踏上了叠州的城头。举目望去,城内四处都是血迹和尸体。城墙上插满了残断的箭簇,吐蕃的旗帜已经被推倒,换上了鲜红的唐字大旗。

马燧长吁了一口气,习惯性的伸手抚着灰须。却感觉手中有些粘滑。细下一看,胡须上居然都沾上了血。

“报大帅!”一名小卒快速奔来,“马勋将军派人送来信,他已趁虚拿下了宕州和扶州。整个羌水流域,已在我军控zhì

之下。仅余羌水北岸万余吐蕃残兵驻守在兵寨里。”

“嗯。”马燧满yì

的点了点头,“马勋的确是一员良将。传令下去,大军迅速开始整休,不必理会羌水以北的那群吐蕃人。他们已是无根浮萍,不值得我们去在乎了。明日卯时初刻,大军向南方推进——夹击赤松德赞!”

“是!”

报信小卒刚走,马上又有一名斥侯飞马奔来,甚是有些惊慌。

“大帅,羌水以北,探得重大敌情!”

马燧精神一震:“发生了什么事情?!”

高固喘着粗气,从维州城头撤了下来。就在刚才,他率人击退了吐蕃又一次的进攻狂潮。战局稍歇,吐蕃人也打得累了,回营暂避。维州城中,兵马往来熙攘,人喊马嘶,紧张而又忙碌。高固派人将一批伤员送回了军营,恰巧在这里碰到了汉王。

萧云鹤看到高固满身是血疲惫不堪的样子,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辛苦你了。”

“份内之事,何言辛苦?”高固笑了一笑,但马上有些担忧的说道,“这一次吐蕃人打得很凶,很猛。比一年前的来势还要凶悍。看来赤松德赞是志在必得,非要报一箭之仇了。大人。虽然我们有了六万大军守在维州,可一直这样苦守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别急,肯定会有转机的。”萧云鹤自信的笑了一笑,说道,“你没有看到,我都在调集兵马准bèi

反击之战了么?”

高固皱了皱眉头。轻声道:“其实……末将一直有一个心结郁闷于胸。”

“是什么?不妨说来听听吧。”

“就是……”高固犹豫了一下,说道,“如果马燧无法顺利的打下叠州控zhì

羌水,那么……我军势单力薄,就要独自面对赤松德赞与之死拼硬磕了。虽然我们未必怕他。可是这一场硬仗打下来,我们耗不起啊!”

“你地担忧,很有道理。”萧云鹤点头称赞了他一句,说道,“不过。你担心的事情,我其实也早就想到,而且也做下了一些安排。虽然我习惯兵行险招。但也不太喜欢打一些无把握之仗。放心,这一回赤松德赞是必败无疑,胜利迟早是我们的。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坚持。”

“做下了……安排?”高固愕然的看了汉王一阵,犹豫不决的点头道,“末将知dào

了……”

高固带着人走了,萧云鹤环视军营中一眼,众人忙碌而又有序。在积极准bèi

一场奔袭反击战。

萧云鹤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自信而又兴奋地神色,暗自道:“赤松德赞,是时候分个高下了!上次被你在乌蒙山逃脱了,这一次你可要放机灵点。可别被我一根麻绳给绑了!”

第二天恰好是五月初五,端午节。汉州的百姓们。自发给维州的将士们送来了大批棕子慰军。可是维州的将士们似乎没怎么领情,大批的棕子被堆放在军营里,没几个人来领吃。更不用说什么庆典活动了。

因为玄门关那里,正打到了最惨烈地境地。

赤松德赞脸色铁青,亲自在阵前督战。不怕死的吐蕃人如同蝗虫一般,疯狂的扑向玄门关城头。守城的齐军将士,射箭射到手软,砍人砍到刀断。玄门关城头下,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成河。

战局胶着,双方死伤惨重。

赤松德赞的牙咬得骨骨作响,连声怒喝:“攻、死命地攻!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下玄门关!”

尚结赞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惊乍乍的说道:“没有萧云鹤地维州,也这般难缠。齐军个个像恶魔一样,太凶悍了!”

赤松德赞也深吐了一口气,心中郁闷的想道:至从上次维州一战后,齐军几乎来了个脱胎换骨的转变。如果说上次我战败实属意wài

,那时候的齐军也像个嫩雏。那现在,他们是已经有了和我正面抗衡的能力。而在此之前,剑川军对于吐蕃来讲,根本就是虎口之羊。短短的几年时间,萧云鹤就能让西川这块地方发生如此巨大的转变,真是令人吃惊!

赤松德赞死死的盯着维州城头,眼睛里看似就要冒出火来。

蓦然间!

城头之上,出现了一个红点——紧接着,那个红点逐渐放大而清晰,已然能够看个清楚。

金甲红袍,手执令旗——那不是萧云鹤吗?!

齐军阵中,已然传出了高呼:“汉王千岁!齐军必胜!”

赤松德赞骑在马上,楚彦身一阵惊颤:“萧云鹤——他怎么在维州?!”

尚结赞显然也是看到了,顿时如同见鬼一样地惊呼到:“赞普,萧云鹤!那是萧云鹤!!”

“别嚷!”赤松德赞有些恼怒的瞪了他一眼,喝道,“萧云鹤又如何?照样猛攻,一定不惜一切代价打下玄门关——他来了倒好,将其生擒,然后剥皮拆骨一泄我心头之恨!”

尚结赞愕然的战栗了一阵,不再说话了。可他明显的听出,赤松赞普的强硬地话语里,也透出了许多的惊惶和担忧。他这是在强作镇定哪!

萧云鹤站在城头,如同上次维州大战时一样,手执令旗,指挥作战。

因为汉王地驾临,守城齐军们士气大振。阵阵怒吼此起彼伏,将正在攻城的吐蕃人打了个魂不附体。刚刚掀起了一个进攻狂潮,被迅速打退了下去。

高固气喘吁吁地跑到萧云鹤身前,说道:“大人,你怎么到了城头了?这里危险,有末将主持就够了!”

“无妨!”萧云鹤说道,“本王来此。是因为……时候到了!”

“时候到了?”高固疑惑不解的道,“什么时候?”

萧云鹤高深莫测的微微笑了一笑:“你马上就会知dào

了。你一直在城头组织布防,已经很辛苦了。现在,你下城头去休息。飞龙骑已经整装待命,稍后。还要你带他们出击的!”

“出击?!”高固又惊又喜,“大人,是不是反攻的时候到了?!”

“快去吧!”

“是!”高固顿时楚彦身上下都来了劲,快步跑下了城头吐蕃人如同潮水一般的败退回去了,赤松德赞也有些没奈何。这一次的强攻劲取。让他地部队新添了数千伤亡,损失极其惨重。更要命的是,齐军的士气空前爆涨。这时候再死命强攻,就太不划算了。

“暂退,歇息一日,明日再攻。”赤松德赞只得无奈的下令。

吐蕃人蜂拥而退,玄门关上的齐军再次欢呼。

萧云鹤看着退去地人群,暗自道:“时间上算起来,也该是差不多了……”

深夜。

吐蕃人的军营里火把通明,往来巡哨的兵丁不绝。时不时的听到伤兵传来的阵阵哀号。这一次用兵,赤松德赞比上次谨慎了许多,戒备十分地森严。

大拂庐里,赤松德赞仍然点头灯没有入睡。萧云鹤的突然出现,让他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他苦思冥想。仍然想不透为什么明明在剑阁与马燧周旋的萧云鹤,会出现在了维州。

心中仿佛有一道火星闪过。赤松德赞愕然地自己惊了一惊,眉头皱起。虽然一时还没有想透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一股危机感已经油然而升。

正在这时,大拂庐外远远传来一阵惨呼,赤松德赞正准bèi

怒声斥责一下,已经有人连滚带爬的闯了进来。“放肆!”赤松德赞大怒骂了起来。不管是谁,也不该如此肆无忌惮的闯进他的大拂庐里。

来人也顾不得许多了,哭号一般的喊道:“赞普、赞普!大事不妙了!”

“论资尔柯,你!……”赤松德赞显然也大大的吃了一惊,全然忘了来人擅闯大拂庐的事情,“你不在叠州好好守城,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衣甲残破楚彦身泥土血污的论资尔柯,悲怆而又惊慌地叫道:“赞普,出大事了!三日前,一股齐军突然从天而降,奇袭了叠州。末将率人死战一日一夜,终究是没能守住。叠州、叠州……失陷了!”

“什么?!”赤松德赞雷霆大怒,上前一步提起论资尔柯的衣襟吼道,“怎么会这样?叠州有羌水阻隔,更与宕州、扶州形成了犄角之势,易守难攻。哪里有可能出现齐军?难道他们真的会飞,是从天而降吗?!”

论资尔柯已经是吓得魂不附体,惊慌道:“如果末将没有看错的话,来将是、是……就是马燧啊!他们从剑阁转道北上,肯定是从崇山峻岭之间摸过来的。叠州尽管严加戒备,可实在是抗不住齐军地凶猛攻击啊!马燧这个老贼,手下的神策军能征擅战,攻起城来玩命一样,末将也是实在守不住了,才只身逃出城来给赞普报信。”“废物!”赤松德赞大怒,狠狠一脚将论资尔柯踹翻在地。余怒未消,他哗地一声拔出剑来,狠狠扎在了论资尔柯的胸膛中。

论资尔柯惨叫几声,口吐鲜血倒地而亡。临死眼睛也睁得许大,直直的瞪着上方。

看着论资尔柯流着鲜血的尸体,赤松德赞冷静了下来又有些后悔。但是现在,他更多的是感觉到一阵惶然。

一种从未有过的惊慌在他心中升了起来。现在他才算是明白,自己当初担心的事情是什么了。正如此前的情况,萧云鹤之所以出现在了维州,肯定就是剑阁那边已无大碍。这么一推算起来……马燧,肯定是与萧云鹤达成了某种默契,虚晃一枪,然后奇袭自己身后!

赤松德赞楚彦身打了一个寒战,大声道:“来人!”

几乎是与此同时,维州玄门大门砰然一声打开。萧云鹤与高固领头,率先冲出了城来。黑衣墨甲的飞龙骑,在月夜之下闪现出诡异而又凌厉的杀气。

“大人,这一次一定要生擒赤松德赞,再不让他逃脱了。”高固兴奋的高声道,“就让末将率领飞龙骑,去打个头阵吧!”

“不着急。”萧云鹤说道,“等西面武元衡的军队到了再说!”

“是!”

飞龙骑朝北面突进,吐蕃人的大寨就扎在维州城北四十里的地方。月色之下放眼望去,连绵数十里。

西北方向,一彪大军也正火速朝这个方向集结而来。宋良臣依旧光着帮子大汗淋漓,骑在马上楚彦身发亮,宛如一尊魔神下凡。

二路兵马眼看着就要在吐蕃人的军寨前汇合,却发xiàn

吐蕃的军寨里正在一阵翻腾不休,人马正朝东北方向急撤。

萧云鹤眉头一皱:“看来赤松德赞已经知dào

危险了——传令,全军突击,活捉赤松德赞!”

“是!”高固楚彦身的血液顿时沸腾,高声吼道:“全军突击,活捉赤松德赞!”

飞龙骑将士跟着一起大吼:“活捉赤松德赞!”

阵阵的雷吼声传得极远,宋良臣那边早已听了个清楚。他顿时像头怪兽一般的兴奋起来,大声叫道:“兄弟们,冲啊杀啊!活捉赤松德赞!”在他率领之下的二万齐军与一万东女国土兵联军,共计三万人,齐声大吼朝吐蕃营寨猛扑杀了过来。

萧云鹤闷哼了一声:“赤松德赞,看你往哪里逃!”

由于吐蕃人已经开始逃遁,方圆百里之内都成了战场。吐蕃人分成了两拨,一拨从乌蒙山东麓的平原地带向北急逃,另一拨朝靠近大金川峡谷的方向远遁。看来赤松德赞的意图也很明显。一路走着大金川峡谷,是想沿着大金川再进入紫山一带,从而向西北奔逃;另一路则是抱着一些幻想,还想去收复叠州。

可是,幻想毕竟只是幻想。

当乌蒙山东麓的这一路兵马朝北面突袭了数十里以后,迎头就遭遇到了一股齐军凶猛攻击。率先杀来的,是神策军铁骑。他们以逸待劳,可是在这里等了一段时间了。马燧亲自坐镇,率领着三万余齐军在这里设下伏击,专等吐蕃人从这里路过。

一场血腥惨烈的大战,就此开始。

马燧征战一生,用兵布阵极为老道。当初在河北时,数次将叛王田悦打得丢盔弃甲狼狈不堪。这一次面对仓皇失措的吐蕃人,神策军越发的表现得勇猛擅战。

与此同时,高固和宋良臣率领着三四万骑兵,也从背后掩杀了过来。二处兵马前后夹击,将七八万吐蕃兵马像是关在了一个罐子里,一顿痛击。正宗的瓮中捉鳖关门打狗。

乌蒙山半山腰上,一面唐字红旗招展。马燧站在战旗之下,一手叉腰,一手抚须,面色沉寂浓眉深锁。

“萧云鹤,的确是一个鬼才……”情不自禁的,马燧居然自言自语说出了这样一句话。看着从西南方向杀奔而来形成合围之势的剑川军,马燧着实感觉很是痛快。他已经很久没有打过这么痛快的仗了。看着吐蕃人被困在核心自相践踏慌乱不堪,久经战阵的马燧非常清楚,这场战事,大局已定了。虽然对方的人数不见得比齐军少,甚至还要多那么一点。可他们完全丧失了战机,士气上也处于绝对的弱势。

“以小击大,以弱攻强。守则坚如磐石,攻则狂如骤风……”马燧暗自啧啧地惊叹,摇了摇头叹道,“如果老夫真的与萧云鹤正面打一场,胜负也是难料啊!没有想到。短短几年的时间,素以脓包窝囊出名的西南剑川军,转眼成了一支彪悍之师。谁还敢轻视蜀地,谁还敢小看汉王?皇帝他是看不到眼前的景象的。不然……他绝对不会轻易言战……”

战阵之中,宋良臣永远是最为醒目的。光着一个帮子。楚彦身浴血地他,就如同血池里冲出来的怪兽。凡是有他到了的地方,一根铁棒横扫开来,方圆一丈之内都会没有人。由于上一次的维州之战,宋良臣早已是名声在外。素来崇拜英雄与武勇之人的吐蕃人。在军队里广为流传着宋良臣地名字。渐渐的,宋良臣这个凶猛异常的怪人,俨然已经成了吐蕃军士心目中最为忌惮的一个名字。

现在。他就活生生的在战场之上厮杀了。吐蕃人地惊骇,已是情理之中。

“哈哈哈,痛快啊!”宋良臣就是个为杀而生的人,连番冲杀搏击之后,已经不知dào

有多少人在他的铁棒之下粉碎完蛋。一路看文学网“是黑神!”神策军中,不知是谁高声嚷了一句。顿时,将许多人地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黑神?这名字好熟哇,哈哈哈!”宋良臣狂声大笑。之前在收复国都之战中。他曾得了这么一个绰号,可知dào

的只有神策军中的一些人。现在来了西川,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他这个名字了。卜一听到这个称呼,宋良臣自然是既兴奋又骄傲,杀得越狠了。

相比之下。高固可就沉稳了许多。一柄长刀在他手中挥洒如雨,片片刀光闪现之下。血肉挥洒惨叫四起。飞龙骑也紧跟在他身后,奋力的奔腾冲杀,冲击力极强。

马燧站在高处看得清楚,轻轻的惊咦了一声:“那就是剑川军的飞龙骑吧?久闻大名……果然骁勇啊!看来,一点也不比神策军的铁骑差,而且冲击力仿佛更强一些。”眼看这样的情景,为将一生马燧也感觉身上有些躁热了,暗自笑了一笑:看他们杀得兴起,老夫都想去试试身手了!对了,据说汉王武艺也是不凡,怎么不见他亲自前来?莫非他带着人,去了大金川峡谷围堵?

马燧预料得没有错。萧云鹤率领着一半地飞龙骑和步兵,已经在大金川峡谷里拼命厮杀了。在他的料想之中,赤松德赞如果要逃走,肯定会亲自走大金川峡谷这一带。这条路近,险僻,而且有那只大部队走乌蒙山东麓分散注意力,他更容易从这里脱逃到紫山,再进入吐蕃境内。

“那有那么便宜的事情!”萧云鹤这回可是铁了心要活捉赤松德赞。如果能将他抓住……吐蕃与大齐之间的力量对比,就会发生质的转变。那可就不是一场胜仗所能相比地了。

时值夏季,大金川里的水奔流得比较汹涌。在齐军地追击之上,许多吐蕃人慌不择路就跳进了江中,很快就被淹没了。人喊马嘶,方圆数十里以内一片大混乱。也不知dào

赤松德赞跑到了哪里,都不见他的旗号。

萧云鹤没有办法,只能带着人大海捞针一样的在战场上搜寻。飞龙骑开道,步兵陌刀阵摧枯拉朽的大收剿,吐蕃人却根本无心抵抗,只想着逃命。

萧云鹤一面厮杀一面心中思忖:马燧应该按我所说的,在大金川北面谷口安排了封堵吧?不然的话赤松德赞可是很轻松的就能逃脱了!

追赶厮杀之中,时间过得极快。从子时出兵急袭。夏日天亮得较早,转眼到现在已经是东方露出了晨曦。天亮以后,厮杀起来就更方便了。吐蕃大军已经四下奔逃,完全没了有组织的抵抗。萧云鹤带着人在大金川畔苦苦找了半夜,杀敌数量虽然可观,却也仍然没有擒获到赤松德赞。

“莫非,赤松德赞早已溜之大吉了?”萧云鹤心中不禁有些懊恼。追击了一夜,吐蕃人只顾着逃跑。

又追击了一阵。已是人困马乏。许多吐蕃人干脆是跪地请降,懒得抵抗了。正在这时,前方看到一阵滚滚浓烟,仿佛是山林着火。萧云鹤连忙令人打探,回报消息说,前方大峡谷最窄小的地方,也就是萧云鹤之前在那里设下营寨抵挡过徐战的那里。被推放了许多的柴草树木,放起了大火。正在奔逃的吐蕃人,大部分被堵在了那里。半山顶上,一批齐军正在用弓箭进行大剿杀。

萧云鹤心中一阵大喜:看来马燧,的确是在这里设了伏啊。太好了!这样一来,整个包围圈已是密不透风,看他赤松德赞能从哪里逃走!

“传本王令,擂起战鼓吹响号角,全军开始最后的大突击!”萧云鹤大声下令。然后挥起铁枪,率领飞龙骑亲自杀进了战团中。

这半夜来,他虽然也是在冲阵。但还没有真zhèng

地和敌人厮杀过。就是要节省体力,等着这一刻活捉赤松德赞!

有一些吐蕃人四下奔逃到了大金川畔和乌蒙山中,正在被齐军四处追杀剿灭。眼下被堵在这里了,肯定都是最先拔腿逃跑的。人数不下二万人,正被大火堵住了去路。

萧云鹤亲率飞龙骑冲杀了进来,吐蕃人一阵惶恐和慌乱,仓皇迎战。关口那边的齐军放了一阵箭,也吹响了号角从半山腰冲杀下来。形成了一个合围之圈。

那一批齐军当中,一员将军白马、白袍、白铠,极为醒目。看他使的那一杆银枪,凌厉而又霸道,所到之处几乎没有一人能在他手下走过一个回合。很快。这员骁将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萧云鹤定睛看了一阵,不禁惊喜道:“李!”

来将。居然是李晟之子、泾原节度使留后李!

萧云鹤心中一阵大喜:李晟不愧是李晟啊!他收到我的信后,肯定预料到了西川会遭受到吐蕃的夹击,当真派李来奇袭羌水了。我是不好在信中明言让他这么做地,毕竟有可能会受到朝廷的追查。可他还是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李晟啊李晟,如果马燧没能答yīng

与我合盟,你就是我的救命稻草。现在看来,李却是帮着马燧来了一个锦上添花!

李骁勇无dí

,率领着一支铁骑已经在吐蕃人军阵之中杀了一个通透。那一杆银枪宛如飞龙,胆敢阻挡者无不人仰马翻。与此同时,萧云鹤也不是脓包。飞龙骑在他的亲自统领之下,士气与信心都已经是空前爆涨,杀人如麻,气势无双。

两个人,都很着很明显地目的在吐蕃人的阵中往来冲杀——搜捕赤松德赞!

与此同时,乌蒙山东麓那边的战场上,也是如火如荼。老将军马燧,也几乎忍不住要亲自操刀上阵了。包括他在内,还有马勋、宋良臣和高固,都在搜捕赤松德赞。战圈不断的缩小,赤松德赞却人影杳无,众心都有些不耐烦了。

李眼尖,远远瞅到关卡一角地一个石坡道边,火势较弱的地方,有一撮吐蕃人正护着几个人想从这里攀越而走。他调转马头拈弓上箭,连连射出数箭。例无虚发,几人惨叫毙命。那些正在攀岩逃走的吐蕃人大声惊叫。

李跳下马来插住长枪,提着一柄刀就飞身冲了上去。几名吐蕃战士挥刀拼命抵抗了几下,纷纷惨死在李凌厉地刀锋之下。

最后,他将刀架在了一个看似应该是高官厚爵的老头身上,拧眉怒喝道:“报上名来!”

那人惊慌得楚彦身发抖,喃喃道:“尚、尚结赞!吐蕃宰相。”

“你就是尚结赞?!”对于他的大名,年幼的李也一点都不陌生。此人可是臭名昭著的吐蕃大相啊,之前曾无数次算计大齐侵略边疆,但凡戍边的汉人,没有不对他咬牙切齿痛恨的。

“是……”尚结赞朝后仰着头,生怕一不小心就被割去了头胪。

“下来!”李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将他从石坡上拽了下来,“你地汉话倒是说得不错。快讲,赤松德赞在哪里?”

“这、这……老夫不知dào

。”尚结赞眼角瞟了李一眼,惊慌的又低下了头。

李还带有几分稚气的脸上闪现一丝怒气,一挥刀,寒光闪现之下尚结赞的一根手指搬了家,痛得他杀猪一般的大叫。

“快说,否则下一次割下地,就是你的头!”李怒喝。

“逃了,早就逃了!”尚结赞一边歇斯底里地大叫,一边绝望的喊道,“昨天半夜的时候论资尔柯来报信说叠州失守,赞普就将大军分成了两拨,分别朝乌蒙山东麓和大金川峡谷中逃遁。他自己则是带了数名近卫亲信,率先乘坐牛皮筏渡过了大金川,此刻怕是早已经踏上了返回逻些城的道路了!”

“什么?真是岂有此理!”李大怒,挥起刀来就要砍了尚结赞。只听砰的一声,他挥起的刀却被挡住了。

“好大的力道!”李愕然的仰头一看,一人金甲红袍端坐在马上,挺出的一杆长枪正好架住了自己的刀。

“汉王!”李喜不自胜,连忙拜倒见礼。

“快起来。”萧云鹤插住枪跳下马来,将李扶起。他瞟了一眼尚结赞,说道:“赤松德赞果然是奸雄,居然不顾大军自己逃命了。想必,他也是料到了我会布下天罗地网在等他。也罢,逃了便逃了吧。也许他还气数未尽。”

尚结赞捂着流血的指头站在一旁,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一场辉煌的胜利如期而至。

天色大亮时,乌蒙山方圆百里的东西山麓间,齐军的欢呼声响彻云霄。大批的俘虏和马匹被押往维州,四路兵马一齐朝维州城推进。

一路上,马燧的心中久久不能平静。看着齐军欢庆胜利的场景,他几乎都还有一些没回过神来。

“汉王的手笔,实在是太大了!”马燧心中不停的惊叹。且不论他自己带来的这五万奇袭叠州的人马,另外三路大军,也多达十万之众。李从泾原直奔而下,清一色的铁骑。途经凤翔时,那里虽然没有直接出兵相助,但也资助了大批粮草军械和五千骑兵,他所带来的兵马多达二万人。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居然就能独挡一面成为出色的将帅了,马燧心中真是惊叹不止。另外,维州城中杀出了近五万人,还有三万大军从东女国长途奔袭而来。

四支大军,或奇袭,或长途奔袭,或以逸待劳就地反击,一起合构成了这一场巨大的歼灭战。虽然马燧也曾经lì

过不少的大仗、硬仗,但参预这样重大的集团军大规模配合zuò

战,几乎还是头一次。

一切看似简单,但是每一个细小的环节都要考lǜ

周到,否则一定出问题。举个简单的例子,要是宋良臣带来的军队或是李的人晚到半天,维州城中的人马却又杀了出来。彼此少了呼应,肯定坏事。四方人马,几乎同时杀到了赤松德赞的跟前。也幸好赤松德赞的嗅觉有够灵敏,不然肯定在这一场巨大的歼击战中被生擒。

“奇才、奇才呀!”马燧不停的啧啧称奇。

十余万齐军,押着几万俘虏,浩浩荡荡的向维州挺进。不久以后,四方大将都聚到了一起,彼此欢欣鼓舞。异常的高萧云鹤仍然有些不死心,派出了近万铁骑和步刀,在乌蒙山和大金川一带继xù

去搜寻赤松德赞的下落。结果,还是杳无音信,众人都大呼遗憾。没能将赤松德赞生擒,真是这一场精心布置地战役的唯一遗憾。

一直到了入夜时分,十余万兵马才算在维州城中安顿了下来。清点俘虏。居然多达六万余人。其中还不乏像尚结赞这样的吐蕃高官大将。可以说,这一次战役的打击,比上一次维维州之战的更大。毕竟上一次赤松德赞只是丢了半数兵马,元气虽然受损,骨架仍在。这一次。他的大半幕僚和将军,几乎都被生擒俘虏。连赤松德赞自己也狼狈逃窜,若不是跑得够快,也险些被一根麻绳给绑了。

这一下,吐蕃可真是说得上的伤筋动骨。元气巨损了。羌水一带地城池,也尽数被马燧与李拿下。原吐谷楚彦故地最为重yào

的一块地方,从此纳入大齐版图。从今以后。大齐西线整个全部向西推进了数百里,而且进可攻,退可守,占据了绝对有利的地形。整个大齐帝国与吐蕃之间的军事对比与攻防关系,也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数十年来,大齐面对吐蕃时还从来没有取得过这样重大地胜利。从安史之乱河西、陇右的丧失,到如今夺回了会、原、渭三州和羌水一带的叠州等地,曾经失落于吐蕃之手的千里江山。终于重回大齐了!

这样的消息传开去,足以令天下人振奋不已!如果再加一把劲,大齐想收复河西、陇右诸地,甚至是恢复对安西四镇与西域地控zhì

权,也似乎有了一线希望。

这一场战役。仿佛让人们重新感觉到了盛世大齐的荣光,感觉到了大齐中兴的一丝楔机。

维州城里。数十万人已经是在载歌载舞欢庆胜利。整个城中成了一片欢乐地海洋。战事突起后被安顿到了汉州百姓们,也全都回归了家园。他们拿出了家中最珍贵的食物,犒劳英勇的齐军将士们。

整个维州城中,人人喜笑颜开。烟花爆竹不绝不耳,欢呼之声此起彼伏。从来都是军机要地、凶险所在的玄门关,今日破天荒的在城头摆开了一桌宴席。因为立功的将军实在太多,州府衙门里实在摆不开庆功宴了。于是萧云鹤索性将宴席开到了玄门关上。一来此地高绝,可以一览全城,方便看烟花;二来这个地方,也特别具有象征意义。

马燧坐在席间,看着眼前城中这番欢庆的景象,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老头子,也忍不住呵呵地笑了起来。

萧云鹤举起一杯酒:“马大帅,请!”

“哦,汉王请!末将何德何能,劳驾大人敬酒?”马燧对汉王的态度,发生了巨大的转变。至少,他再也不在汉王面前自称本帅,而是谦称末将了。

“马大帅何必客气。”萧云鹤微笑道,“你用兵有方,是少见的将帅之才。本王对你,是真的十分佩服。”

“太客气、太客气了!”马燧自谦地呵呵笑道,“老夫活了快六十岁,今日才算是开了眼界。原来,世间还有用兵如此厉害的人物——汉王大人,不是老夫自夸。这数十年来,老夫生平从来不服任何一人!现如今半入黄土之际,却对汉王大人佩服得五体投地了。来来,大人如若不弃,老夫敬大人一杯,请满饮!”

“哈哈,马大帅太过誉了——请!”二人一齐喝下一杯,各呼痛快。

高固、宋良臣、马勋等一些将军坐在一旁地桌上,已经是拼酒划拳,闹得不亦乐意。宋良臣的嗓门最大,不停的骂高固赖皮躲酒,惹得众人一阵轰笑。李终究是年幼一些,跟这些五大三粗的汉王们混不到一起,于是就和房慈、徐韬这两个同龄人坐了一桌,正在兴奋的谈论着战场上的见闻。房慈二人这一回没有亲上战场,对李的经lì

是既嫉妒又佩服。三个少年围坐在一起,聊得热火朝天。

第二百零四章 入京

整个玄门关城头上,放眼望去全在高声笑语推杯换盏,个个欢喜得不亦乐乎。

萧云鹤与马燧坐在一起。已经各自喝了一两壶好酒。马燧毕竟年纪大了,拼酒哪里是怪胎一般的萧云鹤的对手,这时已经有了几份醉意。

虽然是醉了,可马燧却感觉心中仿佛更加的清醒。有一件事情汉王虽然绝口不提,但他清楚,汉王此刻,肯定在思考这个问题。

那就是……之前约定地。战胜后汉王与他一起回到国都。

马燧心中暗自思忖:以汉王现在的名望、势头和实力,就是想一鼓作气推平关内、袭卷国都,也不是难事。他当真会乖乖的跟我回国都吗?话说回来,就算汉王是个重信守诺的好男儿,他愿意跟我去……他手下的十万大军和西川的千万百姓。会答yīng

么?

马燧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这酒越喝下去,反而感觉越苦了。

萧云鹤心思何等地细密,早已觉查到了马燧神色有些异样。他趁着换盏之际微笑说道:“马大帅,似乎有了心事?你我已是同生死过命的交情。不管有什么话,直讲何妨?”

马燧微微的怔了一征,看了看四周。大家正玩得兴起似乎没人注意到这边,这才低声说道:“不瞒大人,末将……确实在想一些事情。”

萧云鹤爽朗的呵呵笑了一笑:“你在想……我会不会跟你回国都,对么?”

马燧心头一震,眼睛突然睁大的看了汉王一眼,随即又恢复了平静,点了点头。

“马大帅……”萧云鹤微笑说道,“莫非你以为。本王是那种言而无信、过河拆桥地小人吗?这一场战役取得了胜利,无异于就是救了千千万万的蜀地百姓。如果没有你义薄云天的慷慨相助,西川怎么可能赢得这场胜利?马大帅是西川万民的恩人,更是本王的恩人。且不说言而有信,就是知恩图报。本王也必当跟随马大帅,往国都一行。绝不让你受累!”说罢,萧云鹤大气地举起了酒杯:“来,马大帅,我再敬你一杯!”“这……”马燧拿起了酒杯,却有些犹豫。

刚刚汉王的那几句话,却是恰好说中了他的心事。当初二人约定地时候,马燧是怕事成之后没法向皇帝交差,才让汉王答yīng

他一起上国都。现在汉王不顾自己的性命,慷慨答yīng

赴京,不就是为了自己去祸吗?一个略显自私,一个慷慨大义,两相对比,马燧感觉十分的难堪。仿佛于情于理,都有些过不去了。

“汉王,等一下!……”马燧缩了一下酒杯,犹豫不决的说道,“大人当真是要……随末将一起进京?”

“对呀!”萧云鹤惊咦道,“这不是我们当初一起约定好了的么?”

巧不巧的是,宋良臣这个楚彦人,恰好这时候过来敬酒。一片嘈杂声中,喝得半醉的他别的没听清楚,却将汉王与马燧这句对话听了个明白。

宋良臣顿时勃然大怒,叭地一声就将酒瓮摔到了地上,雷声巨吼道:“大人,你干嘛跟这个老家伙进京?他几万人马有啥了不起!惹毛了咱,一并给他一锅端了!”

一声吼下去,所有人顿时安静了下来,全都齐刷刷的看向了宋良臣。

马燧更是惶然的仰头看着宋良臣,尴尬之极,简直有些不知所措。

萧云鹤大怒不堪的嚯然站起:“宋良臣,你一喝酒就走性,谁让你胡说八道了?还不给我滚!”

不料一向听话的宋良臣,这一回却像是发犟了地驴子,愣在原地又吼叫了起来:“这一回,你就是砍了俺的脑袋,俺也要柞在这里把话说完——汉王一心护着西川,专干好事。这倒好,专干好事地人,反倒要被抓到京城治罪!这他娘的是什么鸟天下、鸟皇帝!依着俺的性子,十万大军……唔、唔!”不容宋良臣再叫嚣下去,高固和马勋等人,已经像拖猪一样的将他捂着嘴横拖了下去。

萧云鹤大怒的咬牙骂道:“这黑驴,喝酒就乱来——马大帅,此人粗卤惯了,口不择言,心却没有坏心,你千万不要在意!酒后无好话,不便议事,我们继xù

喝酒吧。”

马燧刚刚从一阵惶然中回过神来,这时尴尬的干笑了几声说道:“宋良臣将军真是耿直率性之人,呵呵!末将从军数十年,这样的汉子也算是见多了,断然不会在意的。大人,请再饮此杯!”

马燧也是聪明人。宋良臣这样小小的闹腾了一下,就已经充分证明了他心的料想——就算汉王同意北上国都,他手下的这些将军,也绝不会同意!

二人继xù

喝酒,都默契的不再提起回京的事情。

宴席直到半夜方散,马燧都有七八分醉了。萧云鹤带着几个人,亲自送马燧回军帐安歇。

马燧躺了下来,旁人退下。萧云鹤走到他榻边,亲自给他盖上了一床被褥。

“汉王……”刚刚还在沉醉之中的马燧,突然又睁开了眼睛,还说话了。

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马大帅喝多了,早些歇着吧。”

“不……末将没有多喝。而且,心中反而更加清楚了。”马燧躺在塌上想起身,萧云鹤按了他一起,示意他不用起来。

“末将想得极为清楚了……”马燧连连重复着这句话,最后说道,“大人,还是不要跟末将回京了!”

“什么?”萧云鹤愕然惊道,“你怎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马燧的表情顿时变得十足的复杂。似苦笑、似欣慰、似释然、似开心。

他郑重的说道:“因为末将看清了一件事情——汉王大人,是英主。西川的百姓和剑川军的兄弟们,都离不开汉王。更重yào

的是,大齐的天下可以没有垂垂老矣的马燧——但是,绝对不能没有汉王!”

萧云鹤正要说几句话,帐外传来一阵厮杀声,然后听到两声闷哼和惨叫,以及有人被摔到地上砸得砰砰作响的声音。

“什么人如此大胆,胆敢半夜来闹军营?”萧云鹤怒声一斥,帐外传来一声愣头愣脑的惊呼声。

萧云鹤眉头一拧:“宋良臣,你这个楚彦球!给我进来!”

闱帐被掀起,宋良臣将大黑头探进来瞟了一眼,惊叫一声咦呀,又想逃走。缩了一阵,瑟缩的蹩了进来。

萧云鹤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干了什么?”

“没、没什么!”宋良臣嘿嘿的干笑,“那两个小猴子挡在帐外不让我来见马大帅,就被俺……扔到一边凉快了,凉快了,哈哈!”乍一看到萧云鹤面带怒气,他干笑了一阵又打住了,尴尬的柞在那里,手足无措。

马燧笑呵呵的站了起来,打着圆场说道:“今天帐外来伺候的是新来的两个小卒,不懂事,肯定是挡了大将军的驾了。宋良臣夤夜来访,肯定是有要事。他们挡了你的驾,吃点苦头也没啥。大家都是厮杀汉子,又不是斯斯文文的读书人,不用讲那么多规矩。”

宋良臣嘿嘿的笑:“多谢马大帅宽恕!”

萧云鹤何尝不清楚,这个宋良臣大半夜的来找马燧。肯定没什么好事。只是他没有想到汉王居然在马燧地帐中,这才冒冒失失的闯了进来。那两个守在帐外的小卒今天肯定惨了,指不定就被他打晕,或是远远的扔走了。

萧云鹤瞟了宋良臣几眼,说道:“你来干什么?”

“我,这……”宋良臣虽然出身草莽,但却是个憨厚耿直的人。不会说谎。吞吐了半天,好不容易想出个借口——“我来找马大元帅喝酒的!”

萧云鹤又好气又好笑:“马大帅已经喝多了,本王送他回来歇息的。今晚不喝酒了,你回去。记着,自己去领三十军棍。夜闹军营打伤士卒。成何体统?!”

“唉,唉!——”马燧连忙挡到萧云鹤面前,呵呵笑着说道,“宋良臣兄弟是一员难得地虎将,老夫对他是极为推崇。难得他来找我喝酒。虽然犯下小错,大人看在老夫薄面上,就请饶了他这一回吧?宋良臣兄弟。你还不快给汉王磕头认错?”

宋良臣自然是借坡下驴就要磕头省了这一顿打,萧云鹤一扬手:“罢了,你就别在我面前做戏了。你伤的是马大帅的卒子,既然他都不计较了还给你求情,本王还能说什么?不过,你如果再不约束一下你的行为,迟早砍了你这颗黑头!”

宋良臣一愣,随即欢喜的笑了起来:“多谢大人!多谢马大帅!”

马燧也呵呵地笑了一笑。说道:“宋良臣兄弟,我知dào

你是一个耿直的人。这么大半夜的来找老夫,肯定不是为了跟我拼酒。我知dào

,你是要我别把汉王带回国都,是么?”

“呃……”宋良臣愕然的愣了一愣。有些犹豫不决的看了萧云鹤几眼,然后点了一下头说道。“是地!马大帅,你别让汉王去国都哪!”

马燧微笑道:“为什么呢?”

宋良臣死心眼一般直言快口的说道:“皇帝一直看汉王大人不顺眼,就想除之而后快。汉王这一去国都,还能活命吗?汉王没得活命了,西川的百姓就没有照料了。剑川军十几万人又会变成熊样,吐蕃地蛮子来报仇,肯定会将蜀地的人都杀光的……我、我也说不清其他许多!反正,汉王就是不能去国都!”

萧云鹤和马燧都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你们笑啥?”宋良臣愣住了,“俺说得不对么?”

“你说的没什么不对。”马燧像哄孩子一般的玩笑说道,“老夫也已经决定,不请汉王进京了。”

“真的?!”宋良臣大喜,顿时满面红光乐不可吱,居然扑通一声冲着马燧跪了下来,连连磕着头,“马大帅,马大爷!你就俺的再生爷娘,俺给你磕头了,回家给你烧高香!”

砰砰砰地一阵响,宋良臣硕大的头胪在地上连连磕了七八下,震震作响。马燧顿时骇然的上前扶住他:“宋良臣将军,你这是做什么?快请起来!”

萧云鹤也顿时感觉既难堪又感动,只在一旁暗自叹息。

宋良臣磕了一阵头,反而欢喜的嚷道:“马大帅,你可是没唬俺啊?真的不要大人进京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老夫从来不干那种言而无信地事情!”马燧正色的说道。

“大人!大人!听到没有,你不用进京了!”宋良臣大喜过望,甚至高兴得快要流出眼泪来,“你真地不用进京了!!”

萧云鹤微微点头笑了一笑,对马燧拱手说道:“多谢马大帅美意。只不过……本王是否进京这件事情,事关重大。今日我等都喝多了一些酒,还是明白再作细商吧?”

“大人,你!……”宋良臣愕然的惊呼出声来,却被萧云鹤扬手止住。

马燧略作思索,也拱手回了一礼:“就依大人的,明日再作细商。”

“马大帅好好歇息,我等告辞!”说罢,萧云鹤就带着宋良臣一起走了出来。

马燧又躺回了榻上,吁了一口气。暗自沉吟叹道:“西川有如此将帅,难怪逢战皆胜哪!老夫从军数十年,又何时遇到过宋良臣这样的汉子?汉王,真是好福气。老夫嫉妒、嫉妒啊!”

出了帐外,宋良臣就急急的道:“大人,刚刚老头子都说不让你进京了,你怎么又还推搪起来?”

萧云鹤拍了拍他的背。微笑说道:“事情挺复杂的,我一时跟你说不清楚。你先安心回去歇着,别瞎闹腾了。我知dào

你刚才就准bèi

来吓唬马燧的,是吧?”

“呵、呵呵!”宋良臣只能干笑。

“回去吧,别添乱了。”萧云鹤笑道。“你地好意思,我算是心领了。但这件事情,容本王细作思量,你别坏了我的大事。”

“嗯,俺知dào

了。”宋良臣拱手拜了一拜。告辞而走。

萧云鹤一人慢慢踱着步子,朝州府衙门而去,心里也在细细寻思着这件事情。途经武元衡的房间的时候。房门打开,武元衡走了出来见了一礼:“大人,这么晚了还没有休息?”

“伯苍也没有睡吗?正好,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说说。”

“大人快请!”

二人进了屋,坐到桌边。

“是关于,我进京的事情。”萧云鹤开门见山,将与马燧之间的约定的事情,跟他说了个清楚。

武元衡细心地听完。思索了一番,然后说道:“这么说,大人当初答yīng

马燧,并不只是权宜之计先要稳住他了?”

“也有一点这个意图吧。但是,如果真的要进京。也并非断不可行。”萧云鹤说道,“要不然。我也不会那么轻率的就答yīng

他了。”

武元衡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皇帝对大人深深忌惮,天下人人皆知。大人如果进京,会有好结果么?”

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说道:“当初还没有开战的时候,我对进京也并不是太害pà

。就算我进了京城,也有五成以上的把握可以安然无恙。现在打了个大胜仗,彻底粉碎了赤松德赞地阴谋,我就更加不怕了。有尚结赞那些俘虏们在,还怕说不清楚他们栽赃害我的事情么?”

“的确。刚刚下午,臣下审问了一尚结赞等人,他们也招认了,的确是他们在国都活动,试图栽害汉王大人。”武元衡话锋一转,双眉紧锁,“可是大人你也知dào

……这只是皇帝的一个借口罢了。”

“是,我是知dào

。”萧云鹤说道,“所以,我更要给彼此一个台阶下。不然,大齐内部就真地会全面爆fā

内战。你想一想,皇帝派马燧来征剿我,他却倒帮了我一把,一起击退了赤松德赞。现在到了揭破阴谋的时候,我如果逃避不进京……皇帝固然不会放过马燧,而且,到时候口说无凭没有对证,朝堂上的那些人,又如何会相信之前只是尚结赞等人地阴谋?只有我亲自进京了,才有可能保住马燧,彻底揭穿赤松德赞挑拨离间的阴谋,和皇帝在大齐天下人面前毁我名誉的险恶用心,从而避免大齐全面开战内战。”

武元衡深深的思索了一阵,点点头说道:“有道理。汉王大人,是整件事情的核心。不管旁人如何作证,总抵不过汉王亲自赴京一趟,来澄清这许多的事情。这一次的事情,闹得太大了。朝廷出兵征剿地方节度使,看那情形就像是把汉王也当成是淮西、河北叛王一样同等对待了。李希烈那些叛王们可以不在乎天下人怎么看他们,汉王却是不能。所以,澄清这一次事件的真相挽回名节,倒是显得很重yào

。还有,就是如大人所说地,保住马燧,避免内战。大齐真的是再也经不起内战的折腾了。可是……话说回来。大人一厢情愿的要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皇帝却未必会顺着你地意思来。你他的眼中,你就是最大地祸患。淮西那些人再怎么闹,也只能是一方土霸王,成不了大气候。而大人身负李家皇帝的正统血脉,德望日隆……是能跟他争江山的!”

萧云鹤深吸了一口气,点头说道:“是的。我明白,皇帝肯定不会轻易的放过我。其实从形势、舆论上讲,皇帝没有任何理由对我不利。但是……人心难测,皇帝这个人的心胸又颇为狭隘,指不定随时就能做出一个决定,将我废了。所以,现在的一切变数,都只在皇帝一人的身上。”

武元衡也冥思苦想许久,才犹豫不决的说道:“大人……有把握将马燧完全拉笼过来吗?他统领关内禁军,是整个大齐朝廷的武力屏障。如果有他的竭力相助,大人倒是有可能安然的在国都走一趟。”

“没有把握。”萧云鹤摇头,“马燧是一个忠勇之人。虽然他与我一见如故彼此仰慕,但要他为了我抚逆皇帝对着干,我却没有丝毫的把握。而且,李刚刚告sù

我,皇帝此前就已经将李晟、李怀光和楚彦等人都召回了京城。说是回京犒劳封赏,实则就是卸了他们的兵权并扣为人质。现在,李怀光的义子石演芬暂时统领朔方军,充为节度使留后;李留守泾原。而凤翔节度留后,则是猛将郝。”

“郝?”

“是的。”萧云鹤说道,“此人我也不熟。但据李讲来,似乎是李晟和楚彦一起提拔起来的一员猛将,曾经也是神策军中的人物,英勇无dí

不输宋良臣和高固。据说他生擒了吐蕃士兵后,就会将人活活剐死只剩骨架,然后放在马上送回吐蕃。因此吐蕃人对他极为痛恨和害pà

。赤松德赞甚至还悬赏和郝等同重量的一名金人,买他的脑袋。足以见得此人是何等的凶悍。不过,他与李晟和楚彦的交情都极深。李带兵从凤翔经过时,他虽然没有直接参战,也送了大批的粮草军资和三千兵马,让他带着一起来急袭羌水驰援西川。”

“这么说,郝倒也是个靠得住的人了?”可马上武元衡又有些忧虑的说道,“可是,现在连李晟、李怀光和楚彦那些人,都被扣在了国都。李、石演芬和郝他们,也是不敢乱来啊!”

“可不是么!”萧云鹤闷哼了一声,颇有些烦闷。

武元衡是何等聪明的人,看到汉王这般表现,就差不多揣透了一些他的心思。于是说道:“看来,大人更倾向于——进京?”

“嗯……”萧云鹤也不否认,“其实我一直都是在坚持一个原则,不能让大齐爆fā

内乱。无论获胜的是哪一方,最终都将面对一个乱摊子。就算能够废掉皇帝坐上龙椅又能如何?收拾残局,会比夺位本身这件事情更令人头疼。我不想做第二个朱,更不想再让大齐蒙受什么灾难。要不然,凭我现在的实力,一顿乱砍乱杀拼掉朝廷,也不是不可能的。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我要是这样做了,还不如当初收复国都的时候,一口气废掉皇帝自己篡位算了,又何必兜这样的***?”

“是的。”武元衡深表赞同的说道,“当初,汉王虽然收复国都立下奇功,可毕竟人微言轻,也缺乏声望、实力和帮手。可现如今,这一切都不同了。大人声名卓著,手中有了实打实的兵权,仕人百姓对大人也有了很高的期望。更难得的是,连皇帝最亲信的人,也开始对大人表示认可了。国都那边,最大的豪门仕族郭家,也会对大人比较支持,这都是极为有利的。与此同时,这也是一把双刃剑。大人得到的越多,皇帝对大人就越忌惮,越想除去你。所以,国都一行,比千军万马矢石交攻的战场更加凶险,一定要慎之又慎。其实,臣下这些日子以来,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我感觉,大人入京,最核心的问题就是——如何保障安全。而这件事情,只能着落在一个的身上。”

萧云鹤心中一动:“你是指,马燧?”

“不错。”武元衡说道。“马燧是个义薄云天的忠勇之人,为人最讲信用,也很有正义感。他统领国都禁军,是皇帝最信任的将军,也是权力最大的统帅。如果由他来保护大人,可以一切无忧。虽然凶险,却也是有惊无险。与此同时。国都是一切矛盾的核心。皇帝不会轻易放过大人,自然会百般刁难,甚至伺机要除掉你。大人只要小心从事保得自身周全……其实不难在凶险之中,觅得良机!”说到这里,武元衡的话斗然停住。

良机?忍无可忍,被皇帝逼反的良机么?!国都,皇宫,是离皇帝最近的地方……如果在那里闹起来,远比征派数十万精兵。武力征讨要容易得多、所造成的损失也要小许多了——萧云鹤的心中,本能的就想到了这些。

二人四目相对,心照不宣。“可是……”武元衡调转话锋。说道,“最大的忧虑,就是不知dào

这个所谓地良机会在什么时候出现。一年?十年?二十年?除非大人想办法诱发它,否则,一切就都只能——等。这也太被动了一点。”

听完这席话,萧云鹤心中暗自赞道:武元衡,果然心思细密,聪明过人。任何一个细微末节都考lǜ

到了。良机。主动诱发……他没有直接说明该如何去做,而是旁敲侧击的提醒,做得很聪明。毕竟……这种事情太过敏感,很容易就会让汉王和他武元衡自己背上一个阴谋造反的罪名。而且,就算最后事情能够成功。汉王成为上位者,这种事情。也是不能见光的。

聪明人,武元衡!

萧云鹤似是而非的点了点,也不表态。武元衡自然也不再详述下去。他清楚,以汉王地智慧和谋略,肯定已经领会了其中的意思。该怎么做,根本用不着他武元衡再去教。

入京,最核心的两件事情,二人已经商议了一个大概:一个是安全,一个是目的。

“汉王,臣下想去见一见马燧。”武元衡平静的说道,“想和他谈一谈。”

“嗯……明天吧。他今天已经睡了。”萧云鹤感激地笑了一笑,“伯苍也请早点歇着,时候不早了。”

二人又小述了几句,各自回房歇息。

萧云鹤的心中,却是久久不能平静。他越来越感觉,武元衡真是上天赐给他的一笔财富。有些话,他是不好和马燧直接说起地。而武元衡却能。偏偏武元衡又聪明过人,总能准确的表达汉王想表达、却又不好表达的意思。总能看清一些事情的核心与要害,从旁提醒一些关键的问题,却又不会说得十分露骨。从而给汉王一个思考和发挥的空间,给彼此一定的距离感,以及,安全感。

这就是上位者与臣子之间,最为默契与和谐的关系。曾经当过一回皇帝地萧云鹤,手下走过的人不计其数。聪明能干并不比武元衡差的人,也有不少。但将分寸把握得这样恰到好处的,还真是不多。

萧云鹤感觉,武元衡真是越来越像长孙无忌了。而且,气度与智慧,更加胜之!

马燧也是一夜无眠。

第二天清晨,军营里刚刚吹响训liàn

号角不久,武元衡一身淡素白衣,步行来到了马燧的帅帐前。

“卑职汉王府长史武元衡,求见马大元帅,烦请通报。”武元衡彬彬有礼,对帐前小卒拱手施礼。小卒愕然一愣:“大人请稍候,小地马上去通报!”

“不用通报了,快请武长史进来!”马燧在里面听了个清楚,声音宏亮的大声发了话。

武元衡走了进来,面带微笑长身拱手行礼:“卑职拜见大元帅!”

“呵呵,原来是武长史大驾光临,快快免礼,请坐!”马燧表现得颇为热情。

武元衡谢过坐了下来,拱手道:“大元帅在维州城中,休息得可好?敝处简陋,怠慢大元帅了,真是死罪、死罪!”

“武长史这是哪里地话?”马燧呵呵的笑道,“老夫从军一生。粗鲁惯了,可不习惯这么斯文客套。话说回来,老夫也不是来游玩享乐的。汉王赤诚相待,已经让老夫宾至如归了。至于吃什么喝什么,全没在意。能与汉王大人以及武长史这样的俊才相处一场,老夫也甚感荣幸呀!”

“大元帅太客气了。”武元衡面带微笑,“其实卑职此来。是有些话……想对大元帅讲。不知dào

大元帅,现在是否忙碌?”

“不忙。长史有话,但说无妨。”马燧正了正色,认真的看着武元衡。他心里清楚,武元衡就是汉王的第一幕僚。名声在外。他特意前来,肯定也是为了重yào

的事情。

“其实……”武元衡微微一笑,“就为了汉王大人入京地事情。”

“哦?”马燧并不惊愕,微笑道,“长史大人。也是来劝老夫不要请汉王进京的,对么?”

“不。”武元衡一笑,“恰恰相反。卑职。支持马大元帅,请汉王进京。”

“哦?”这一下,马燧就吃惊了,“理由呢?”

“三个理由。”武元衡言简意赅,“其一,为了澄清事实,洗脱汉王大人之前被人栽赃嫁祸的罪名。卑职已经审过了尚结赞等一些俘虏。他们已经招认,正是吐蕃在国都活动。施下了反间计。既然已经有了证据,要澄清事实就比较容易了。而且,最佳人选与唯一人选,只能是汉王自己。”

马燧点头深表赞同:“说得不错。”

“其二。”武元衡接着道,“为了名节和避免内战。不管事实真相如何。汉王的名誉和声望,已经在这一次事件中受损。朝廷都已经发兵征剿西川了……这样的事情。在天下人看来都不是什么好事。毕竟知dào

内情的人不多,许多人都会认为,汉王真的有不臣之心。所以,除非汉王上京一趟,才能证明他问心无愧,才能重新挽回失却地名节,才能打消皇帝的猜忌之心,从而避免矛盾升级演变为内战。”

“有道理。”马燧再度点头。

“其三……”武元衡停顿了一下,微微一笑,“为了承诺。”

马燧自然是愕然一愣:“这!……”

“汉王,已经将之前的事情都告之卑职了。”武元衡说道,“马大帅义薄云天舍生取义,不顾自己的得失而在阵前反戈帮zhù

了西川。这份气概、这份胸襟、这股正气,令卑职万分的敬仰。汉王大人,也是无比感激和佩服。也正是因为如此,汉王大人绝对不想再陷马大帅于不忠不义,从而为大元帅招来祸窜。如果大人不与大元帅入京,皇帝肯定会问罪于大元帅……这个,显然是大人最不愿意见到地。”

“这、这……老夫不会有事的。”马燧急忙道,“皇帝对老夫颇为信任,加之这一回又打了大胜仗,而且有太子作保,断然不会有事!请大人,一定不要以老夫为念!”

“你错了,马大帅。”武元衡笑容不变,淡淡说道,“大元帅自讨,比之汉王、李晟、楚彦、李怀光四人加起来如何?”

“这……”马燧愣了一愣,心中思索道,这四个人,都是眼下大齐天下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也都是立过大功的人。自己跟其中一人比起来,可能稍逊于汉王而不输于其他三人。可是跟他们四人加起来相比,可就有多远差多远了。现如今,这四个人已经有三个被扣在了国都,另一个正面临皇帝的征讨。而且……这四个人,当初何尝不是和自己一样地深受信任和重用。而且,汉王还是皇帝的长子血脉,曾经最受信任和器重之人。

马燧太明白武元衡的言下之意地——所谓的皇帝的信任,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马燧看着这个笑容谈定的书生,忽然有了一种寻求帮zhù

的冲动,急忙说道:“那依武先生的意思,老夫该如何做?”

武元衡连忙拱手行了一礼:“卑职何德何能,敢教大元帅做事?卑职只知dào

,汉王是个性情中人,也是个勇谋俱佳的大英雄。他承诺和决定了地事情,肯定是不会改变的。所以,大人的国都之行,势在必行。”

马燧也是聪明人,知dào

眼前这个书生肯定是有了想法了。于是站了起来正色对武元衡抱拳行了一礼:“请武先生教教老夫,该如何来办?”

武元衡慌忙站起来还礼,然后走近一些,说道:“大元帅义薄云天帮zhù

了汉王和西川,汉王信守承诺慷慨赴京,其中也有报恩于大元帅的意思。你们二人……英雄相惜,全为一个义字。卑职不敢教大元帅如何来做,只是希望……不管汉王大人国都之行吉凶如何,都能——平安。”马燧微微皱起眉头思索了片刻,嘴里喃喃念道:“平安?……”

“是的,平安。”武元衡微笑道,“我想,是人都会有生存地权力和欲望,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亲人和朋友。汉王不仅仅是汉王,也是卑职这些臣下之人的良师挚友,是两个女人地丈夫,是两个胎中孩儿的父亲,是十万剑川军将士的统帅和兄弟,更是西川数万百姓的精神支柱。我们都希望,汉王大人能够——平安。这就足够了!”

马燧眼中闪过一亮亮犀利的光芒,缓缓点头道:“老夫明白了……老夫知dào

该怎么做了。多谢武先生点拨!”

武元衡面带感激,对马燧拱手弯腰的行了一个大礼:“卑职代所有人,谢过大元帅的大恩大德!”

狂热之中渐渐的恢复过来。一切又回复到了正常。大军也差不多整休完毕。宋良臣带着部队要返回东女国了,临行之时,又眼巴巴的来看了汉王一阵,想说话,却又不些不敢开口,只得哎声叹声的走了。这一路兵马走后,马燧、李朔也准bèi

带着人马撤离维州,各自回去。

为了避免在剑川中引起不必要哗然,萧云鹤暂还没有把进京的消息发布出来。于是他将高固、史敬奉留在了维州驻守,自己和武元衡以送行的名义,一路将马燧和李朔的人马,送出了蜀了。

途经成都。

武元衡来问汉王,是否在成都停留几天,汉王也好回去看一看两位身怀六甲的王妃。推算一下日子,再过不久,墨衣就要临产了。

萧云鹤想了一想,把心一横,说道:“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我回一趟家,她们知dào

我的事情以后,免不得又会要一阵伤感。到时候期期艾艾的,不免有些烦人。倒还不如残忍一点,就这么走了的好。反正……总有一天会再见面的。”

武元衡轻叹了一声,说道:“大人决意要去国都,是为大局着想。不过……两个王妃,从此就会有些苦了。待世子出生,睁眼却见不到父亲。也无人取名。”

第二百零五章 忠厚门神

“孩子?……”萧云鹤心中微微悸荡了一下,“现在还不知dào

是男孩还是女孩。等他们出生以后,再来取名吧。他们生在我家里,从一出生起,就要习惯和接受这种多舛的命运。这就是他们的命!”

武元衡无言以对,只得默然。

数日以后。到了剑阁。正值盛夏,烈日高照天地蒸腾,山林之间闷热无比。将士马匹都有许多中暑迹象,苦不堪言。萧云鹤和马燧等人决定,在剑阁稍事休息一下,避一避暑气。

其实马燧心里仍然有些嘀咕,要当着剑川军和蜀地百姓的面。将汉王带走,毕竟是一件挺有风险的事情。因为将来,汉王的安全问题,就全靠他来保障了。但是……这些日子以来,他左思右想。发xiàn

之前在自己心目中神圣无比的皇帝,似乎并不是那么完美。汉王到了国都,照情形来看,的确是什么样地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唯一最安全的法子……就是汉王不入京!

时到今日,一切都反过来了。当初最想将汉王带入京城的人。现在倒是不愿意汉王这样做。相反,汉王自己,却是已经做下了决定。要往国都走一遭。

还没过几天,朝廷的使者倒是来了。没什么别的事情,就是催马燧速速回京交旨。

对此,马燧颇为无奈。皇帝和朝堂上的那些人,哪里知dào

军人的苦。蜀道本来就艰难,现在大战之后伤员颇多,在剑阁略作休养,也是为了这些伤员地性命着想。暑之中。这些伤员哪里还经得起什么颠簸。皇帝这么着急的催他回去,无非就是有些担心他和汉王混在一起日子久了,也生出什么异心来。

对此,马燧也只能苦笑,并按照圣旨所说的去办。

大军开拔。汉王同行。

和上次决定赴京时一样。萧云鹤带上了苏菲儿、俱文珍和独孤凡三人,以及十一个汉王府铁卫。之前就已经将西川的事情做过安顿了。这一次走,也没什么值得挂念和担心的。有武元衡那些人在,西川肯定不会再出现什么大地问题。吐蕃已经彻底被打痛了,短时间内肯定不敢再有什么动作。至少,他们也要顾及着五六万俘虏的性命。吐蕃的人口也就那么几百万,就算全民皆兵,数量也是有限的。五六万人对他们来说,已经不是一个小数目了。途经山南西道兴元府,节度使严震亲自出来迎接。

年近七旬的严震,身板依旧很硬。一席青袍白须飘飘,颇有几分神采。老头子带着三千铁甲在兴元府城南三十里相迎,铮鼓齐鸣彩旗飞舞,一个欢迎仪式搞得颇为热闹。

对于交情不多地严震,萧云鹤还是非常感激的。之前第一次剑川保卫战中,严震派马勋率领二万生力军前来相助,成了剑川军中一支极其重yào

的力量。二人之间也因为那一次地剑川保卫战,开始了神交。而且,交情一天天深厚。

大军被请进了兴元府略作整顿。马勋所率领的三千兵马,也算是交了差,回归了兴元军中。

入夜时分,一场揭风宴方告结束。严震很热情,年已七旬了仍然亲自陪酒。萧云鹤与马燧这些人,可都是海量,将老头子灌了个七晕八素。萧云鹤刚刚回到安排的馆驿里,马上就有人来访。

不是别人,还正是刚刚喝得酩酊大醉、被人搀扶着退下酒宴的严震。现在看来,老头子哪里有半分醉意,清醒得很。

“汉王大人!”严震拱手长身而拜见,一丝不苟。

“严公快快免礼!”对于严震这种敦厚长者,萧云鹤一向十分的尊敬。

二人分宾主坐了下来。严震抚着亮白的胡须,表情有些严峻。

“严公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赐教?”看到严震这副表情,萧云鹤自然认为他是有要事前来。

“其实……臣下也不知dào

这话该如何来讲。”严震摇了摇头,说道,“臣下与汉王的恩师颜老太师,有四十年的交情,几乎不分彼此。所以,早在数年之前汉王还在国都时,臣下就对汉王十分地熟悉了。颜老太师曾给臣下写过几封信,说起过大人的事情……时到今日,老朽已经明白了一件事情。大人就是颜老太师在信中所说的,真的是那个难得的英主。可是大人……老朽有一事。一直梗怀于胸。当初皇帝将你赶出国都,大人好不容易才在西川立足,打下了一片天地。可是为什么,现如今你又不顾生死地答yīng

上京呢?如果……老朽只是说如果,到时候有个什么闪失。大人这一生就要化作了飞灰,大齐,也要失去了希望啊!”

萧云鹤呵呵的笑了笑。说道:“多谢严公器重,有劳老人家担心了。其实……不会有什么问题。”说罢,萧云鹤就将进京地一些理由,和自己所做一些安排跟严震了说了个清楚。

严震听得仔细认真,时不时的还打断一下发表意见。萧云鹤也将一些最为凶险的地方。轻描淡写了一番,不想让老头子有多担忧。

最后,严震总算是吁了一口气,放下心来。静了半晌,说道:“大人。其实老朽还有一件消息告sù

你。”

“什么?”

“就在六日前,颜老太师……仙逝了。”严震的声音很是低沉,透出无尽的伤感。

“什么?老太师他……”乍听到这个消息。萧云鹤也颇感震惊。

颜诗章去世了!

“是地……”严震的声音有些嘶哑,伤感的说道,“老太师八旬高龄,仍然老骥伏励,志在千里。近一两年来,大人的事情在大齐天下闹得沸沸扬扬。老太师身患重病,也四处为大人奔走。实不相瞒,如果不是老太师亲自来过一趟兴元府。之前的西川保卫战,老朽还未必就会发兵帮zhù

大人。可惜啊,这么好地一个人,就这么去了!”

萧云鹤听到这番话,心中也忍不住有些酸楚和难过。连连摇头道:“的确是很可惜。失去了一个值得尊敬的人。老太师仙去,对大齐来说也是一个重大的损失啊!”

“哎……”严震长叹一声。“我与老太师,相识相知数十年,还从来没有看到他这样过。为了一个人,不顾自己老迈将死,亲自到兴元府来游说我。其实……他只要写一封信来说说,完全就可以了。可是,老太师就是这样的人。做什么事情都一丝不苟。他怕信在路上出问题。而且……用他自己地话说,这么重大的事情要请我帮忙,如果不亲自来,不能体现出诚意。诚意、诚意啊!现在,还有多少人在乎这东西呢?”

“我在乎。”萧云鹤淡然的说道,“人无信不立。我从来都是最在乎诚意地。”

“大人,不是老朽罗唆……”严震不无担心的说道,“皇帝对你的忌惮,几乎是天下皆知。你有诚意赴京和解、洗脱误会。他却未必有诚意会相信你。所以,你此行必然会万分的凶险。你……你可以作好准bèi

啊!”

“严公不用担心,没事的。”萧云鹤自信的微笑。

严震略略点了点头:“大人歇着吧,老朽告辞了。他日到了国都……烦请大人在老太师的坟头,替老朽多烧一柱香啊!就说……用不了多久,老朽就来陪他了。上次他来兴元府,我们的棋还没有下完呢!”

“嗯,一定!”

看着严震苍瘦地背影,萧云鹤感觉到一种莫名的伤感。

颜诗章,严震这些人,都是大齐天下的名仕、能人。可是这些人,终其一生,也没有焕发出多大的光彩。现在死的死,老地老,真是一种巨大的损失。

天下从来不乏千里马,缺地只是伯乐!

萧云鹤的眼中,精光流溢。

第二天,萧云鹤与马燧不顾严震的力劝,离了兴元府,坚持起程了。出了山南道,路就好走一些了。大概再行军半月,可到国都。

离国都越近,萧云鹤心中就越发的感觉有一股特别的思绪要涌起。

国都……几年前离开这里的时候,何尝想过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回来?

真是苍海诡谲,世事难料!

与此同时,马燧的心里也有些七上八下。这一次皇帝可是派他出去征讨西川的,没想到却反过来和被征讨对象合zuò

了一把。也不知dào

,皇帝对这样的事情会怎么理解、怎么看待。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样的事情到头来,就是“君”心里不痛快。

众人各怀心思,一路到了关内。国都,已经近在咫尺。几乎就可以嗅到国都城中特有的那种奢靡味道。清晨的薄雾之中,巍然磅薄的国都城,俨然如同沉睡了的巨人,纹丝不动。远远看去,巨大的城池仿佛就屹立在天地的尽头,脚踏沃土头顶苍穹,透出一股雄楚彦与大气。

每每看到国都城,萧云鹤心中都会忍不住想起自己在这里发经lì

的一切事情。无论是前世身为秦王还是皇帝,仰或是今生在这里的点点滴滴,都会涌上心头来。

国都啊……我又来到你的眼前了!苍天厚土,这一回我又会经lì

什么样的是非和命运?!

十余万大军集结整队,准bèi

扎下营寨,听候圣旨行事。

萧云鹤和马燧策马立在高处,展目看向国都。

“大人……到国都了。”马燧长吸了一口气,低声说道,“你还有最后的机会现在折回。放心,没有人会知dào

,你曾跟随大军到了关内。末将只是不想,大人将来会后悔。”

“放心,我不会后悔的。”萧云鹤脸上泛起自信的微笑,“我这人,有一个习惯。就是不太喜欢后悔。既然是自己的选择,就没什么可后悔的。马大帅——送本王入京吧!”

国都的街头,一如往日的热闹非凡。岿然屹立的城头高高在上,比平日多了一倍的士兵们执戈立戟,一脸肃然。

原本熙熙攘攘的街头,因为一拨人的到来而突然变得气氛有些紧张。

“那是汉王么?”

“不知dào

,应该是吧……几年没见,变化不大。我曾经见过两眼的。”

“他真的回京了啊?是马燧抓来的吗?”

“别乱说话,小心……”

低声的议论不绝于耳,形成了一片轰鸣声。其实并没有铁甲军士开道,但大批的民众自发的站在街道两旁,都对走过城门的这一队人行注目礼。

萧云鹤换上了紫色亲王袍服,头戴一顶三梁金顶冠,骑在大白马上昂然走上了朱雀大街。马燧等人从旁跟随,落后半个马身。

他在努力的控zhì

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表现出任何的激动和感慨。可是内心汹涌澎湃的感情,仿佛就要突pò

胸腔破体而出。

三年了……弹指间,离开这座与他命脉相惜的帝都,已经过了三年。这三年对于苍海万年来说,实在不算是什么。可是对一个人来讲,却是可以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很显然,现在的他,就发生了这样的转变。当初在国都时,又何时想过自己会以这样一个方式重回帝都?眼下看似平静的一切,又有几个人能看得出平波下的汹涌暗流。

这一次,至从第一脚踏上国都的城砖开始,萧云鹤就清楚的知dào

,自己真的是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从这一刻开始。他与皇帝之间地较量,除非有一方败退或是倒下……否则,谁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萧云鹤,也在让自己的心慢慢变得冷、硬起来。

唯有这样,才能生存,才能取胜。

很无奈,很残酷。

但这就是生存的法则。

一行人走过朱雀大街。途经汉王府。府门前和往日一样的,朱红大漆门,两座石狻猊。但是,比以前多了一队严阵以待的甲兵。

“末将拜见汉王大人!”一名小校模样的人小跑到萧云鹤面前拜道,“奉皇帝陛下御旨。恭迎汉王一行入住汉王府。”

“哦,有劳你了。”萧云鹤也没有说什么,对后面的车驾招了一下手。一行人在小校地带领下,进了汉王府。

汉王府还是和往日一样,几乎没有什么改变。俱文珍和苏菲儿下了车子。马上开始忙活开来。皇帝还真是想得周到。汉王府里已经安排了十几个丫环仆人,只等汉王一到,就可以伺候人了。

可心思细密的萧云鹤清楚得很。这些人恐怕都不是一般的仆役。要不然。哪里会有这样姿色出众的丫环,和专业的仆役?这些人,肯定是宫里地宫女和杂役,经过严格选拔的——皇帝心腹。

在宫中住过数十的年的萧云鹤,几乎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破绽。

皇帝地用心,昭然若揭。萧云鹤暗自冷笑。

马燧也跟着一起进了汉王府,跟着一起忙活了一阵帮了一些小忙。自己心中更是忐忑不安。终于到了最后的交锋时刻了,皇帝与汉王之间。究竟会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见面,然后开始对决呢?

萧云鹤地心里反而变得宁静起来。越是面临大敌和重大事件,他反而出奇的冷静,这几乎成了他本能的习惯。既来之则安之,皇帝会出招的。等着见招拆招好了。这样的战争,是没有既定的套路和格局的。任何时刻都有可以发生任何事情。

傍晚时分。萧云鹤一行人等刚刚吃过了早餐,皇宫里就来人了。

预料之中,皇帝单请汉王进宫见驾。

所有人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萧云鹤将衣装略作整点,不作迟疑地跟皇宫来使往大明宫而去。

皇宫几乎没有什么改变。只是每一个人看汉王的眼神,都有些异样。萧云鹤满不在乎,昂首挺胸朝大明宫紫辰殿而去。

皇帝就在书房。

第一脚踏进去的时候,萧云鹤感觉房间里比较暗。侍立在一旁的窦文场和另外几个宦官,脸上都仿佛笼罩着一层阴气。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萧云鹤心如止水,表情波澜不惊;老头微微扬起了一些眉毛眼睛里闪过了道厉芒,马上又泛起了笑意。

“儿……臣萧云鹤,拜见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萧云鹤跪了下去。时隔三年,他感觉这一次地一跪,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违心,都要让他郁闷。

“云鹤快免礼!”老头笑容可掬,“窦文场,快给汉王看座!”

一张锦锈圆敦的小座椅被搬了来,萧云鹤规规矩矩地坐了下去,不正眼看老头,就和着他发话。

“嗯……三年不见,变化不大。云鹤还是那个云鹤。呵呵呵!”老头仿佛笑得很爽朗,如拉家常一般的说道,“这一路来辛苦了吧?蜀道艰难,天气又炎热。看看你,都晒得黑了。”

萧云鹤拱起手来面露微笑:“托陛下鸿福,儿臣一切都还安好。”

“嗯,那便好。”老头随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朕已经派人将你的汉王府打点了一番。怎么样样,还满yì

吧?”

“回陛下话,非常满yì

!多谢陛下费心。”

“嗯……爷俩就不必说客气话了。”老头摆了一下手示意窦文场等人退下去。等了片刻才说道:“你离开国都,一去三年。这三年里,发生的事情可真是多。朕也非常的想念你。兴许有些奸人挑拨让我们父子之间出现了隔阂,但朕已经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云鹤,你也不要往心里去呀!家和万事兴,朕还需yào

你这个能干的儿子,替朕打理江山做许多的事情呢!”

萧云鹤面色不心的站起身来。拱手拜了一拜说道:“父皇明鉴!先前的误会,就是吐蕃人地离间诡计。现如今,儿臣已经将吐蕃大相尚结赞一行人等拘押到了国都,从他的嘴里,可以得知一切事实的真相。儿臣也想将之前的语会澄清,已还儿臣清白,让大齐的天下不再生出内乱来。”

“嗯。好,很好。”老头笑眯眯的点头微笑,“这件事情,你做得非常之好。朕得知了西川大胜的消息后,惊喜万分。于是马上派人到西川宣旨。让你与马燧快快回京来——朕要对你们二人大加封赏!”

萧云鹤面露微笑:“多谢陛下!儿臣只是做了份内之事,不敢奢求封赏。倒是马燧和许多地官将士卒立下了大功,陛下理应对其封赏。”

“呵呵,你果然很识得大体。”老头笑道,“封赏的事情。朕已经下令让阁部会同礼部商议了。对了,清明的时候你没赶得及回京参加祭祀,朕亲自在列祖列宗面前给你烧了香。解释了原由。稍后,你有时间自己去一趟太庙吧。可不能惹了老祖宗们误会和生气哦!”

“是!”萧云鹤拱手应了下来。心里却是骂开了:我这个楚彦球,是在对我含沙射影么?你已经惹了你的老祖宗生气了!

老头还是和以前一样,有什么事情从不正面说清楚。眼下,他只拉着萧云鹤扯家常,一副敦厚长者的样子。可是二人之间地空气里,仿佛都已经弥散了一股紧张的味道,让人分明感觉出二人是貌合神离。勾心斗角。

“对了。”老头仿佛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说道,“太子很想念你这个皇兄。等下你离了御书房,就去一趟东宫吧。还有小文安,他听说你要回京。高兴得手舞足蹈,天天在东宫那边。缠着太子要去你府上等你,呵呵!”

“嗯。儿臣稍后就去拜见太子大人。”萧云鹤也没说太多。老头这是在大打亲情攻势,顺着他好了,看又能玩出什么花样。

老头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说道:“太子早在东宫给你收拾出了一个房间,等着邀请你去小住几天。你难得回一趟京,也别这么急着回去。就应了太子的心意,在东宫住些日子吧。汉王府里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大事,朕派窦文场每天去照料照料就行了。你们兄弟一向感情比较好,现在正好在一起叙叙么!”

萧云鹤心头一震: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让我住在东宫,软禁么?!

“怎么,你不愿意?”老头故作疑惑状。

“哦,不!”萧云鹤说道,“儿臣也很想念太子。只是……儿臣怕给太子添了麻烦。多谢陛下的关心照顾,汉王府住着也还很舒服。而且,儿臣带来地几个随从,都是战场上横行惯了的粗人,不太懂规矩。如果没有我从旁管束,我怕他们在国都闹出乱子来。”

“哦,这有什么关系?”老头释然的说道,“你们是兄弟嘛!兄弟之间还讲这种客气么?你从西川带来地随从没多少人吧?朕将他们安排进皇宫里,临时担任东宫戌卫好了。等你要走的时候,就再带走。这样你就能将他们带在身边管束了。另外,你的侍婢和宦官估计也是用得顺手了,也一并带在身边吧——多和太子相处相处,你们兄弟二人,彼此应该好好的相处的,以作天下概模嘛!”

“是……”萧云鹤拱手应了下来,表情淡然,也没表示什么。心想好歹将自己的几个人要到了身边。

他知dào

,这已经是老头所能想到的,最为缓和的手段了。姑且不妨顺着他地藤摸上去,看看到底能摘到什么瓜。

“嗯,好、好……”老头连着好了好几声,也不知dào

究竟是什么好。过了一会儿他说道:“朕今日有些累了,你赶路也很辛苦,早些回去歇着吧。既然你准bèi

和入住东宫了,就明天再去会太子吧。明天,朕会让窦文场带人去汉王府接你。你回去后,做做准bèi

。好了,你且先退下。”

“儿臣告退。”萧云鹤拱着手,退了出来。

门口,窦文场半阴不阳的对着萧云鹤拱手哈腰的行礼:“汉王大人千岁,千千岁。”

“窦大人也别来无恙?”萧云鹤瞟了他一眼,自顾昂扬走了。

窦文场看着萧云鹤的背影,冷哼一声,露出一个冷笑。

萧云鹤缓步走出了紫辰殿,看着夜幕之中的大明宫,心中反而出奇地宁静。老头还是那个老头,当着面绝对不会表现出什么不满或是敌意。他的一些手段,处处透着小人心态,很让人恶心和厌烦。他这样单独将自己叫了去,却只是闲拉家常,对发生地大事只字不提。无非就是为了表现自己心胸宽广。可是他越是这样,越是欲盖弥障。这个心胸狭隘的小人,说不定已经在心中把汉王处死了一千次、一万次。一个目光短浅、智术更短浅的窝囊废!

可是这样的一个人,偏偏就是皇帝。

萧云鹤闷闷的长哼了一声:“来吧……我早就说过,不会再退让,也不会再给你机会了!如果我们之间一定要分个胜负死活,那么,倒下的那个,肯定是你!”

“什么?绝对不行!”独孤凡显然有些生气了,很是忿然。

萧云鹤在一旁笑道:“我知dào

这的确有些为难。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了。你就委屈一下吧!”

“可我是男人!”独孤凡压低了声音怒吼,“你居然让我扮成丫环和你一起住进东宫!我简直就是污辱!”

萧云鹤耐心的说道:“你戴上青铜面具的装扮,实在是太特立独行引人注目了。皇宫里不比别的地方,越显眼,就越能招来祸患。现在我们时刻如履薄冰,不能不小心。现在,你是我身边最重的一个帮手。如果你都不肯帮我,我还能靠谁呢?”

独孤凡呆了半响,恨恨的道:“那好吧,就依你的。不过,我可不想在东宫里多住一天,你最好想办法早早离开那个鬼地方!”

“好!”萧云鹤呵呵的笑道,“苏菲儿,快来……帮独孤凡化妆打扮!”

独孤凡心里像十几条毛虫在爬一样,郁闷极了。

随行的兵丁们简单的准bèi

了一下,只等汉王出发了。

过了一会儿,独孤凡房间里传出了苏菲儿的一声惊呼“呀-

萧云鹤上前敲门:“怎么回事?”

“没、没什么。”苏菲儿连忙回道,“大人稍等,马上就好了。”片刻后,苏菲儿上前来打开了门,表情很是有些惊异。

“倒底怎么了?”萧云鹤问。

“没什么呢!”苏菲儿有些惊讶和害羞的说道,“我只是没有想到,独孤公子长得……和王妃好像。化了妆穿上女儿妆,比谁都漂亮。”

萧云鹤摇头苦笑,扬了扬手:“你先退下。”

进到房里,独孤凡正郁闷的坐在铜镜前一动不动。

“你满yì

了?”独孤凡转过头来。一脸的怒气。

萧云鹤仔细一看,乖乖不得了——果然是个大美人!虽然只是穿着普通丫环的服饰,可是任谁来看这都是一个极为标致的美人。萧云鹤忍不住哑然失笑:“不错,很不错。只是……你少一点抛头露面吧。不然,以你的这个长相,实在是……惊艳,招摇了一点。”

“哼!”独孤凡郁闷不堪。“我虽是长着女人脸,却是男儿声。除非我扮哑巴,否则瞬间露馅。”

“行,那你就扮哑巴吧。”萧云鹤说道,“我就说。你是独孤王妃的一个姐妹,天生哑巴,是我地帖身侍婢。”

“随你。”独孤凡说道,“要不是为了我妹子,我怎么会忍气吞声忍受这种窝囊事。你最好是不要又玩什么险计。保住小命再说。皇宫那种地方,再高的高手,也没把握杀出一条血路逃出生天来。到了情非得已的时候。你就躲到凌烟阁地道里去。”

“我知dào

的。一路看文学网放心,不会有事。”

太子李诵倒是表现得很热情,已经派了自己东宫詹事府的人,来汉王府迎接汉王一行人。六七辆紫色的绍车已经摆在了汉王府前。

萧云鹤一行人上了车,径直进了皇宫,直到东宫。

李诵也亲自到了东宫容德殿前,迎接汉王。几年不见,李诵的变化比萧云鹤地大。面相看上去,明显成熟了许多。颌下有了一些黑须,脸色表情也深沉了一些。他穿着一身皇储黄袍,头戴金梁冠,看来装束还挺正式。

萧云鹤下了车。李诵已经迎了上来。

“拜见太子!”萧云鹤拱手先行了一礼。李诵也慌忙回礼:“皇兄远来,愚弟有失迎讶。还请恕罪、恕罪!”

“太子太过客气了。”萧云鹤笑容可掬,“打从今天起,微臣就要在东宫叨扰你了。”

“皇兄这是哪里话?”李诵还是那副憨厚老实的样子,笑呵呵的说道,“皇兄远在西蜀,是请都请不来的贵客。这一次一定要多住几天才行。来人,快给汉王大人一行搬取行礼,安排客房——啊,这一位是?……”

李诵的眼神,完全定格在了独孤凡地身上。

独孤凡感觉到了这个男人的眼光,心里一阵犯窘,脸上就快要露出了怒气。没办法,只得忍耐。他学着女人的样子,款款行了一礼。一旁的苏菲儿险些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

萧云鹤连忙解释道:“这是我地小姨子——独孤王妃的一个姐姐。天生不能言语,无法给大人问安,还请恕罪。”

李诵脸上的表情,瞬间千变万化。他盯着独孤凡看了半响,才勉强挤出一丝笑来,说道:“原来是皇兄地宝眷,愚弟真是唐突了。皇兄快请,宴席已经备好了。愚弟为皇兄揭风洗尘。”

“太子先请!”一行人朝容德殿走去。

这样一个小小的插曲,自然是让独孤凡心里一阵恼火郁闷。萧云鹤心里也想了起来,当初墨衣在国都的时候,太子可是将她请过去做过客。要说太子对墨衣没有企图,绝对是瞎话。像墨衣那样的女人,对于男人来讲,然是人见人爱。可惜后来墨衣在汉王府穿了帮,不得不离开了国都。为此,李诵肯定没少郁闷。后来又听闻墨衣在西川嫁给了汉王,难保就要打翻了醋坛子。也难怪他刚刚看到和墨衣有几分相似的独孤凡时,做出那种表情了。

对于太子李诵,萧云鹤并不是太了解。只是在印象里,感觉这个人比皇帝要厚道一点,但也绝非像表面看起来那样的敦厚老实。他的心术城府,比皇帝要厉害多了。至于在男女之事方面气度如何,还真的不太清楚。他会不会因为墨衣地事情,而在心里对汉王耿耿于怀呢?也许除了李诵自己,谁也不清楚。

酒席间,李诵表现得很是热情和客气,做足了一个弟弟的样子。只不过他的酒量似乎并不太好,没喝几杯就有些舌头哆嗦了。不过他的自控能力挺强的。知dào

酒量不行也就没有逞强和汉王这样地海量人仕舍命相陪。酒至半酣以后,他却是有些控zhì

不住自己地眼神,不停地朝独孤凡的身上瞟。

独孤凡侍立在萧云鹤身后伺候,早就感觉到了太子暖昧奇怪的眼神,心里一阵恼火和郁闷,恨不得飞身而起一剑就削了这个家伙。

酒席散后,萧云鹤一行人等。自然是回客房安歇。东宫可就不比一般的亲王府了。这里有东宫六率的皇家卫队,人数不下五六千人,全是太子自己的私人武装。东宫地官属僚属设置,也十分的完备充分,俨然就是一个小朝廷和小皇宫。东宫六率的人专职保护太子戒备东宫。将这里戒备得宛如铁桶。、不得不说,皇帝和太子针对如何对付汉王,还真是动了一些脑筋的。关进大牢?显然是不合理的。汉王立功归来面见皇帝,是积极主动地要讲和。皇帝如果这样做肯定做招致全天下人的反对。如果将汉王放任不管,显然又不会放心。鬼知dào

他会在国都城里干出什么事情来呢?李晟、李怀光那些将军现在也在国都。仕族之中他与郭家的关系也不错。

左右算将起来,将汉王留在东宫软禁,是最合适不过的办法了。

一路走来。萧云鹤看到东宫里是三步一亭五步一岗,自己一行人所住的院落,更是防备森严。汉王自己所带来地那十一个卫士,也被安排在了汉王旁边的客房里居住,当成了客人来看待。负责守卫的卫士则全是东宫六率地人,人数极多,明显比其他地方的守备禁严多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明白,这哪里是什么款待。根本就是软禁。萧云鹤看在眼里也不发作,只在心中冷笑。言行举指却是悠然自得,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紧张和不满。

入夜之后,萧云鹤正准bèi

安歇,太子倒是来亲自拜访了。走巧走到门口时碰到担着洗脚水离开的苏菲儿。李诵特意多看了几眼,啧啧的赞了几句。说汉王身边的侍婢都这么漂亮。弄得苏菲儿小脸通红,羞急的走了。

“皇兄对这里可曾满yì

?”李诵笑容可掬十分的热情,“愚弟怕手下人手脚笨伺候不好皇兄,特意前来看看。皇兄有什么不满yì

地,只管跟我说。那些蠢笨的下人,只管打骂就是,不必客气。”

“不,很好,我很满yì

。”萧云鹤微笑道,“太子手下的人都很能干,将这里打理得非常不错。我住在这里,感觉十分的舒服和安全。”不轻不重的,萧云鹤将李诵挖苦了一阵,暗指他派了那么多地兵在外面看着。

李诵却是装傻充愣的呵呵笑道:“皇兄满yì

就好,满yì

就好。”

萧云鹤眉头微皱:“太子……什么事情吗?”

“呃?咳!……”李诵尴尬地干咳了一声,“大事是没有,有些小事想同皇兄说说。”

“那就说吧。”萧云鹤心中冷笑:还能有什么事情?皇族子弟之间这样凑到了一起,不聊公事私下里还有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声色犬马这种事儿。看李诵这副尴尬的表情,难道他又一眼瞅上了独孤凡?

那可就有点意思了……

“皇兄……”李诵的脸上挂起了暖昧的笑,压低了一些声音说道,“你身边的侍婢,果然个个天姿国色呀!”

萧云鹤回之一个暖昧的笑:“怎么,有你看上的么?兄弟之间别客气,有话就直说吧。”

“嘿嘿……皇兄果然是直爽人。”李诵一副憨态的贼笑,表情显得很是古怪,“愚弟想知dào

,那个独孤氏……也就是皇兄的姨姐,跟皇兄是什么关系?”

第二百零六章 痴情难付

接下来的日子里,李诵将软禁的工作,进行得有条不紊滴水不漏。汉王一行人住在容德殿后厢房里,表面上看还是很自由,但是要离开东宫,可就难了。就连去一趟太庙祭祖,也由太子带着几百铁甲亲自作陪。萧云鹤也曾故yì

试探的走到东宫重明门,那里的守卒们顿时如临大敌。

萧云鹤心暗自冷笑,自然知dào

这些人是什么意思,也没必要故yì

与他们冲撞发生冲突,于是又调转往回走。

汉王一行人就这样每天锦衣玉食的留在了东宫里,几乎与世隔绝。李晟、楚彦、李怀光这些人比汉王的情形稍稍好一点,但是也勒令不能离开国都城。他们三人好几次想要进东宫见一见汉王,都被直接挡在了皇宫之外,甚是苦恼。吴仲孺也想了许多法子要进宫见一见自己的女婿,无奈东宫的人就是软硬不吃,不给他放行。这些人也只能在皇宫外干着急,没了什么法子。

就这样,萧云鹤几乎和外界完全断绝了关系。

日子一天天过去,萧云鹤身边的那些人,渐渐有些焦躁沉不住气了。那些侍卫们甚至还想死保汉王杀出东宫去。被萧云鹤好一顿臭骂。

“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要沉住气。”萧云鹤对他们说道,“现在他们就愁没有借口对我们下手,你们就着急的要授人以柄么?”

无奈,众人又只得按捺了下来。

李诵还是每天都来看望汉王一次。不过萧云鹤清楚,他更多的是想来看独孤凡。独孤凡恨得牙痒痒,就差忍不住要动手废了李诵了。每次他来的时候,独孤凡都躲得远远的,根本找不到人。李诵几乎每一次都悻悻而归。

汉王被软禁在东宫的消息,几乎成了国都城里公开的秘密。人们偷偷的窃窃私语,对这件事情议论纷纷。渐渐的。参预议论地人越来越多,消息也越传越广。一两个月的时间之内,几乎大齐天下的每一个人,都知dào

了这个消息。汉王,再一次成了所有人瞩目的焦点。

消息传到西川,自然是引起了一阵轰动和哗然。军队里的那些将军们以宋良臣为首,马上就炸了窝。吵嚷嚷的要提兵上京解救汉王。百姓们的呼声也很大,反感朝廷和皇帝地情绪,几乎达到了巅峰。好在武元衡早有准bèi

,费尽心力的做了一番工作,才将蜀地的人们安抚了下来。由于两个王妃都待产。武元衡下令封名锁了消息没让他们知dào

,以免影响到了她们的心情。

其实这个时候,全天下最忧心烦闷的一个人,绝对是马燧。立功后归来地马燧,被皇帝封赏了许多东西。已经完全超越了李晟等人成为了大齐第一将军。可是他一点也不见开心,每天将自己关在府里任何人也不愿意见。汉王在东宫里安之若素的每天吃喝玩乐,他却是愁白了头。生怕汉王会出什么大问题。每天费尽了心力托人打探东宫中汉王的消息,却很少知dào

有用的东西。这让他无比忧心寝食不安。汉王的事情传来越来越广,人们议论地时候,也常常带上马燧。隐隐已经有人说,马燧只为了自己的前途和赏赐,根本不顾天下大义就将汉王强行带到了国都。原本是民族英雄一般的马燧,现在形象和名声渐渐陨落,这更让他忧心忡忡。短短地一两个月时间。原本老而弥坚的马燧,几乎老去了十岁,这下真的成了一个老头子了。

其实萧云鹤在东宫,也未必就是过得不好。软禁归软禁,可是待遇还是相当优厚的。每天衣食无忧无所事事。萧云鹤就带着自己手下的那些人玩蹴鞠、唱茶听曲、饮酒作乐。这个时候,仿佛几年前那个纨绔子弟萧云鹤又回来了。

看到汉王这副样子。皇帝和太子自然是暗自舒心,各自得yì



时间过得很快。夏日已逝,秋天来临。萧云鹤依旧每天吃喝玩乐,什么事也不管。可是他心里,有一件事情却是越来越让他牵肠挂肚。那就是,墨衣应该快要临盆了。再世为人,再世为人父,萧云鹤无法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和渴望,真想插上一双翅膀现在就飞到西川,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来到人世。亲手抱一抱他,给他送上来到人世的第一份见面礼。

可是这一切,现在看来已是不可能了。他心中有了一股很强烈地失落感,同时,对皇帝等人的怨怒和憎恨,又加深了一层。

这一天傍晚,汉王府里已经是忙成了一团。一个女人,成了西川千万百姓牵挂的焦点。

墨衣正痛苦的在床榻上哀号呻吟——她的孩子,终于要来到人世了。

武元衡和薛存诚以及汉王最重yào

地幕僚将军们,全都在议事厅内静坐、等待。没有一个人说话出声,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仿佛即将出生地都是他们自己的孩子一般。他们心里都清楚的得,汉王世子的出生,不仅仅是汉王续后这么简单……这对汉王的命运和西川乃至整个大齐,都将产生巨大的影响。其影响力,甚至不亚于之前的两场重大战争。

“生了、生了!”稳婆激动万分的跑到议事厅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叫道,“汉王千岁,祖宗神明眷顾——是个世子,汉王有后了!”

“啊——好!”所有人顿时大松一口气,紧绷了许久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武元衡沉寂了一天的脸色,终于放出晴色。他重重的打赏了稳婆等人,并将照顾独孤王妃的事情全盘安排了下来。

“众位同僚。”武元衡对西川众官将们说道,“汉王被软禁在国都,无法亲眼见到刚刚出生的世子。但是,取名字的事情,还是得要汉王亲自来。派人往国都送去消息,请汉王为世子取名。”

数十匹快马,连同汉王得嗣的消息,如同一道烈火一般。飞龙闪电一般的涌向了国都。武元衡特意作下了安排,将世子出生的事情大肆宣扬了出去,大造声势,争取要闹得沸沸扬扬,让全天下人都知dào



因为这件事本身是件喜事,倒只是原因之一。更重yào

的……是汉王曾与他密切商议过,定下了这条策略。舆论和人心。在国都这个地方太重yào

了。人伦和道义,也是衡量君王与臣子的一道标尺。当这一杆标尺挥出地时候,既可以让人变得伟大和强dà

,也可以像刀剑一样,砍去一个人的头胪。

汉王得嗣的消息。就是这样的一杆标尺。

消息传到国都时,果然一阵哗然。几乎是一夜之间,国都百万民众人人皆知。这段时间以来,汉王的事情本来就在街头巷尾传个没完。这一下,人们更加讨论得凶了。要知dào

。皇家长子得嗣(哪怕他不是太子),对于皇室、对于整个天下来说,都是十分重大的事情。更何况。汉王还是众多亲王(包括太子)这些人当中,最为引人注目、最被人期待的一个。他有了后,对大齐来说都是一件大事。

这个时候,皇宫里地老头可就有些坐不住了。他将李诵唤了到了书房,忿然的说道:“萧云鹤生了个儿子,怎么比朕当初生了你还要引起轰动?这些人是怎么了,都患了失心疯么?!”

“父皇……”李诵平静的说道,“汉王现在名望实在太大了。他的一举一动。天下人都在注意着。早在之前,国都的街头巷尾就一直有人在议论,说父皇将汉王软禁了不让他回西川。现在汉王得子地消息传得这么厉害,肯定是西川的那些人在故yì

造声势,无非就是要搅起舆论来。让父皇放汉王回西川见一见王妃和刚刚出生的世子,让他们一家人团聚。因为从人伦道义上讲。父皇似乎必须这么做?”

“人伦道义?……”老头微微一愣,随即冷哼了一声,面如寒霜的不说话了。

这个时候的萧云鹤,却在东宫里每天望眼欲穿等着西川来地消息,却是没有一个人告sù

他。渐渐的,内心那种思念、牵挂和无奈、愤nù

,已经越来越强烈。要不是他非常擅长控zhì

自己的情绪,怕是早就干出什么出格地事情了。

这一天的早朝,气氛明显和以往有些不同。

马燧、李晟、楚彦、李怀光,四个大将军齐齐的站了出来,同时向皇帝提出了一个请求:送汉王回西川,与刚刚临产的王妃和刚则出世的世子,团聚!

老头的脸色很难看。

李晟等人这么做,他倒是不奇怪,自己也早想好了应对之策。他没有想到,一向对自己耿耿忠心的马燧,这一次居然也会和李晟这些人站到了一起。

而且,马燧的声音最大:“陛下!自古以为,道义伦常就是经国济世之本。汉王立下赫赫战功进京受赏,现在却仍然一直羁留在国都没能回家与家人团聚。独孤王妃为李氏又添血脉,汉王得嗣,这是天大地喜事。这个时候,汉王理应回到西川,与家人团聚一叙人伦之情。”

老头面色铁青,居高临下的看着马燧说道:“马燧,我李家有多少皇子皇孙,每年新添的血脉又有多少,这个你知dào

吗?汉王得了一个子嗣你就激动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陛下!”李晟上前一步,大声说道,“汉王少年英雄,为大齐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战功。早年在朱之乱中,汉王的妻妾子嗣全部丧失了。如今再添骨血,却与一般的皇家添丁意义不同。更何况,汉王被羁留在国都,天下人已经议论纷纷,说陛下软禁了汉王,不放他入川。如今独孤王妃为汉王新添了骨血,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陛下都理当放汉王回川,与家人团聚。一来以成全汉王人伦之美,二来也可以平息一些风言***,实在是一举多得!”

楚彦与李怀光没有李晟这么能说会道,这时候自然是跟着一阵附和。

老头气得胡子都要吹得翘起来了。看着自己地四个大元帅一起跟自己对着干,他心里一股怒火已是无法平息。马燧与李晟等人的声音越来越大,这四个人加起来,其威力可不是一般地朝臣所能相抗衡的。所以,一些有心帮皇帝说话的朝臣们,也都有些惶然不敢不出声,躲着风头不说话。

“够了!”老头一拍龙桌,大声喝道,“这是朕的家事,不用你们指责朕,告sù

朕该怎么做。朕留汉王在国都,另有深意,你们是不会知dào

的。如果一定要汉王与家人团聚,朕可以将他的家人全部接到国都来就是了。你们这样吵吵嚷嚷的,莫非别有用心?!”

四大元帅赫然一愣,马燧更是忍无可忍,大声说道:“陛下!汉王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当初因为吐蕃的挑拨陛下发兵征讨西川,汉王忍辱负重以大局为重,击退了阴谋巅覆西川的吐蕃人。然后,又光明磊落的随微臣进京,消除与陛下之间的误会,令大齐天下的局势稳定。于公于私于情于理,汉王都对得起陛下、对得起大齐、对得起华夏万民!微臣斗胆问一声:陛下将汉王软禁在东宫不放他入川,莫非是担心他有反意?微臣要说的是,如果汉王要反,早就反了!微臣当初带去的十五万人马,在剑川军和汉王的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马燧,你太放肆了!”老头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没想到一向听话的马燧,这一回居然挺着脖子豁出去了:“微臣不敬,请陛下治臣死罪!但微臣仍然要说——陛下必须要放汉王回西川!如果不这样做,陛下将会大失信望,令天下人寒心!微臣句句肺腑之言,全是为了陛下和朝廷着想。请陛下三思啊!”

老头气得一脸通红,怒拍龙桌:“来人,将大逆不道的马燧,给朕拿下!”

老头,那样一个从来不在旁人面前大发雷霆的皇帝,今天居然动了真怒!

“将马燧拿下”——这几个字吼出来的时候,满朝臣工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马燧本人自然也是惶然一惊。这个时候,几个宫庭侍卫已经从门口跑了进来。

皇帝的这一举动,让李晟、楚彦和李怀光这三人,有了一种同仇敌忾的味道。李晟稳妥冷静,还是很好的控zhì

了自己的情绪没有发作。眼看着楚彦和李怀光二人也按捺不住了,李晟慌忙给二人递眼色。楚彦离得近一些,被他从旁拉了一下袍袖回过了神来。李怀光的性子本来就烈,被扣在国都这些日子以来,早就满肚子怒气了,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了许多。

“皇帝陛下!”李怀光上前一步踏到马燧面前,大声喝道,“你听不进忠言,居然还要将马大帅给抓了!这样下去,迟早众叛亲离!汉王什么地方得罪你了?他不就是能干了一点、忠心了一点么?你身为皇帝,能有这么能干的皇子应该感到庆幸!没想到,你却是嫉贤妒能,处处为难汉王!大齐天下,就是因为你这个心胸狭隘的皇帝,一天不如一天!”

“放肆!放肆!”老头暴跳如雷,将龙桌拍得啪啪作响,“反了!反了!来人,将李怀光也给朕拿下!连同马燧一起,投入天牢!”

“啊——”满朝文武百官顿时一片哗然。

七八个宫庭侍卫已然跑到了李怀光和马燧面前,就要拿人。

李怀光也正到了气头上,猛然转过身来怒目瞪着那些侍卫:“谁敢动我?!”

众侍卫惶然一惊,居然都愣住了,不敢动弹。

马燧长叹了一声,对李怀光说道:“李兄……我们做臣子的,不要坏了做臣子的本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罢了。你我就在黄泉路上,做个伴吧!”说罢,他转过身来,对着皇帝恭恭敬敬的跪下,叩了几个响头。然后对那些侍卫们说道:“带老夫下去吧。”

几个侍卫犹豫不决的上前,将马燧架住。

李怀光恨恨的瞪了皇帝几眼,粗声道:“照这样下去。大齐迟早完蛋!——混小子们,带老子去天牢吧!”

二人被侍卫们架走。

满朝文武百官,噤若寒蝉,没一个再出声。

场面安静得出奇。

老头红着脸喘了一阵粗气,半晌才冷静下来。这个时候。他仿佛又有点后悔了。可是眼下,他已经全然没了台阶可下,只得赤裸裸的面对自己一手弄成的这个局面。

李晟与楚彦,悄然地退到了一边,不说话了。老头尴尬极了。

过了许久。太子才站出身来打破了场面的沉寂,说道:“父皇,儿臣有话要讲。”

“说吧。”老头暗自吁了一口气。放松了一下自己,坐到了龙椅上。

“儿臣以为……马燧等人的提议,虽然言辞过于激烈,但也有采纳的价值。”李诵不急不徐的说道,“夫妻父子团聚,的确是人伦之情。但是眼下,汉王留在国都还有十分重yào

的事情要办。不如……陛下下旨,将汉王一家宝眷。请到国都来住进汉王府,一家人团聚。”

老头心中一动:还是我那孩儿聪明……萧云鹤不能去西川,可他地夫人孩子却是可以来国都嘛!而且李诵刚才隐晦的说到,住进汉王府,看来是暗示我。暂时将萧云鹤从东宫放出来……这样也好,至少可以平息一下眼前汹涌澎湃的舆论。

想通了这些。老头马上说道:“太子言之有理。这样吧,传朕旨令,宣汉王妃独孤氏与世子进京,即日请汉王重回汉王府。待王妃与世子到达国都后,朕再给他们封赏赐爵,汉王一家团聚。”

满朝的臣工们,包括李晟和楚彦,都没有再说什么。皇帝的用意已经十分地明显了,死活就是不放汉王回川。谁敢再上前触霉头,马燧与李怀光,就是榜样!

散朝之后,老头余怒未消,独自在书房中生起了闷气。李诵求见,父子二人聚到了一起。

“父皇……”李诵皱着眉头说道,“刚刚的早朝上,父皇是不是太冲动了一点?再怎么样,也不该将马燧投入大牢的。这样恐怕……”

“我知dào

的。我自有分寸。”老头死鸭子嘴硬,说道,“马燧是我们自己人,打几下骂几下,不会有什么问题。朕就是要拿他开刀,达到杀一儆百的效果。稍后再去安抚他一下就行了。你没有看到,朕拿下了马燧和李怀光以后,连李晟和楚彦,也不敢造次了么?”

李诵仍然忧心忡忡:“李怀光雄踞朔方十余年,数万朔方军对他死命效忠……儿臣恐怕,会生出什么变故。马燧被投进了大牢,儿臣会去亲自抚慰,但愿不会出什么问题。”

李诵心里惊了一惊,面上却没有什么表现,摆了摆手:“马燧地事情,交给你了。李怀光……先关几天再说。朕累了,你且先退下。”

李诵满是担扰的看了老头几眼,无奈,只得拱手退下。

李晟与楚彦,自从散朝后就各自径直回了家,没跟任何人打照面。他们的府院外,也增加了百余名侍卫——当然是皇帝派来地跟班和随从。名为保护,实则监视。

朝堂之上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幽居在东宫里的汉王,却是楚彦然不觉。

太子今天来访的时候,表情神态显得极为轻松。

“皇兄,近段日子以来,过得可好?”李诵一如往日的问候。

“托太子鸿福,微臣一直过得很好。”萧云鹤微笑的回话。他注意着李诵的表情,隐约感觉,他今天似乎有些异样。

“愚弟今日前来,是有好消息要告sù

皇兄。”李诵好不容易做出了一副兴奋的样子。高兴地说道,“皇兄听了,可别太过高兴。”

“是什么?你快讲!”萧云鹤心中一个悸荡,马上就想起了自己远在西川的女人和孩子。

“恭喜皇兄,贺喜皇兄!”李诵连连拱手拜道,“皇兄有后了——独孤王妃,为皇兄生了一个世子!”

“啊?!——太好了!”萧云鹤兴奋得一跺脚。连连搓着手问道,“他们,母子可曾平安?是哪一天出生地?!”

这种兴奋与快乐,可不是详装出来的。李诵看到汉王这副表情,心中也暗自有些愧疚。详细的一一作答。

萧云鹤连声说好,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终于有后了!——这对他来说,可是天下最好地消息!

“看到皇兄这么同举,愚弟也跟着高兴。”李诵说道,“父皇已经下旨。请汉王妃独孤氏与汉王世子,一起进京来,与汉王团聚。愚弟虽然希望皇兄在东宫里能多住些日子。与愚弟一叙兄弟之情。但是,也不能冷落了王妃和世子呀!因此,愚弟也就不敢再留皇兄住在东宫了。皇兄作做准bèi

,随时都可以搬入汉王府居住。”

“哦?……”萧云鹤的心中顿时翻腾出千百个念头,此时也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拱了拱手说道:“微臣打扰了太子这么长的时间,真是过意不去。改日太子有时间,一定要到敝府上小住几日。让微臣一尽地主之谊。”

“一定,一定。”李诵客套地笑了笑。

二人闲聊了几句,李诵便请告辞。

萧云鹤紧紧攥起拳头来在半空中扬了几下,心中自言自语道:我的儿子!你出生得太是时候了!墨衣呀墨衣,你真是我萧云鹤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独孤凡不知dào

什么时候又出现在了萧云鹤的房中。声如冰块的静静说道:“皇帝要把我妹子和外甥搬到国都来,你还有心情高兴成这样?你莫非真地是疯了?”

萧云鹤将手指放在唇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先离开东宫再说——让其他人准bèi

一下。我们今天就回汉王府。皇帝,已经不敢再将我软禁在东宫了。我们的机会,来了!”

“机会……么?”独孤凡愣了一愣,随即咬牙切齿的说道,“我最先要宰了那个李诵!”

“别胡说!”萧云鹤脸色一沉,“我所说的机会,可不是你理解地那种机会。”

“有区别么?”独孤凡冷哼一声,将头偏向一边。

汉王一行人,在天黑之前,又搬回了汉王府。

表面上看来,汉王还真的是在东宫享shòu

了一顿好招待,做了一回客然后回来了。可是现在的汉王府,从内到外布了六七层岗哨和侍卫,全是皇宫近卫,戒备得如同铁桶一般。看到这般情形,是人都会明白,皇帝只不过是将软禁地地点,换在了汉王府罢了。

这个时候,萧云鹤也终于知dào

了朝堂之上发生的事情。一些念头,在他心中飞快的盘算了开来。

入夜之后,萧云鹤以侍候入寝为名,将苏菲儿和仍然做女装打扮的独孤凡叫到房里。也只有这样,那些侍卫们才不会怀疑什么——汉王要享用女人,这可是谁也管不着。

苏菲儿帮萧云鹤洗脚,独孤凡自然是静静站在一旁,一声不吭。门外,就有几个侍卫贼头贼脑的朝里面张望。萧云鹤朝门口瞟了一眼,故yì

大声说道:“你们二人,上床来。给本王侍寝。”

苏菲儿不明就理,顿时脸红作一片,一阵手忙脚乱。独孤凡自然明白他想干什么,上前扯了苏菲儿一把,二女顺从的爬上了床,将床帘放下。

门外传来一阵低低的窃笑。

萧云鹤将被子拉过来将三人罩住,苏菲儿甚至还低声的惊叫了一声。萧云鹤也没管那么多了,苏菲儿这样惊叫一下,或许还逼真一些。他低声说道:“独孤凡,本王要你做一件很重yào

地事情!”

“说吧。”

苏菲儿这才明白了汉王的用意,一颗七上八下的芳心,算是渐渐安定了下来。

“行刺我!”

“什么?!”苏菲儿和独孤凡异口同声的惊呼。

“想不明白么?”萧云鹤说道,“现在,局势已经到了蓄势待发、无可收拾的地步。这个时候,最需yào

一颗药引子,引发所有地事情。而你,就是这一颗最重yào

的药引子。”

独孤凡也是聪明人,寻思了一阵,说道:“明白了。你说吧,想受什么程度地伤?”

“不比上次那一剑差。”萧云鹤说道,“而且,你在人越多的地方下手,效果就越好。过几天,我会邀太子来东宫做客。你就这个时候动手好了。”

“你这不是欲盖弥障么?”独孤凡说道,“谁会相信太子会用这样的手段对付你?他要杀你,直接让门外的几个侍卫动手不就得了?”

“我就是要将水搅楚彦。”萧云鹤说道,“这一次,不成功,就成仁。个中的详细缘由,你没必要知dào

得太清楚。你只要记得,一定要将行刺做得逼真,而且不要怕伤了我。明白么?”

“我可从来没有怕过伤害你。其实,我还很乐意。”独孤凡的声音冷冷的。

不过萧云鹤清楚,他答yīng

了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得很漂亮。这就足够了。

萧云鹤吁了一口气:“可以了。睡觉吧。”

“就这样睡?”二人异口同声质疑。

“那当然!”

独孤凡马上转身,背对着汉王睡了过去。苏菲儿则是瑟缩起身子,不敢去挨近汉王的身体。那个男人的体温从身边袭来,让她一颗心如同小鹿乱撞,不得安宁。

萧云鹤被夹在中间,却全无心思在乎这些琐事,只是想道:要把我不足百天的孩子和刚刚生产的女人抓到京城来一起软禁,你也实在是太没有人性了。既然这样,我用上什么样的手段,也就合情合理了!

皇帝与汉王之间的矛盾,因为马燧等人在朝堂上的这么一闹,已经成了国都城里公开的秘密。汉王的一举一动与任何遭遇,也成了人们注目的焦点。街头巷尾茶余饭后,人们几乎三句不离汉王。关注和讨论关于他的事情,几乎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如果不是因为汉王府前有五百铁甲围得泼水不进,还不知dào

有多少好事者会聚集到十六王宅前,亲自去打探汉王府里的任何动向。

虽然回了汉王府,可是萧云鹤等人并没有任何回家的感觉。相反,比以前更加的拘禁了。因为汉王府比东宫实在是小了太多。他们没有多余的地方可逛,也不能离开王府,走来走去就是那一小块地方。每天,皇帝派来的卫队长和士兵们,就会将生活所需的物资运进来,保证汉王一府的人衣食无忧。

除此之外,他们几乎与囚徒无异。

深夜。守卫的小卒们也许发xiàn

,这样站在门外偷窥汉王实在是太过失礼了,于是都自觉的站得很远,在附近巡哨。

汉王的卧室里,一身女装的独孤凡用一块鹿皮,在擦拭着自己的长剑。

“确定他会来了么?”独孤凡问。

“肯定。”萧云鹤说道,“我对那些小卒们说了,明天是本王的寿诞,要请太子、本王的岳丈以及李晟等一些好友们前来热闹一场。这样的事情,于情于理太子都应该前来。到时候,你知dào

该怎么做了。”

“知dào

。”独孤凡眼角闪过一道星芒。瞟了一眼放在床头的黑色斗篷,那是他以前习惯的行头。

咚咚咚,门被敲响。

“大人,是我。婢子苏菲“进来吧。”萧云鹤扬了一下手,示意独孤凡将剑和斗蓬收起来。

苏菲儿推开门走了进来,转身合上门。脸上满是忧郁和担心。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焦虑。

“大人,婢子……有事要求大人。”苏菲儿跪了下来,头帖在了地上。

萧云鹤微皱了一下眉头:“有什么事情,站起来说话。”

“大人若是不答yīng

,婢子就跪死在这里,永远也不起来。”一向温驯如小猫的苏菲儿。居然变得如此倔强。

萧云鹤和独孤凡对视了一眼,眼神中各自流露出惊讶来。

“你先说来听听。”

“大人……”苏菲儿抬起脸来,居然已是泪流满面,凄然的说道,“明天……大人可不可以不受伤?就让独孤公子。将婢子一剑刺死吧!这样一来,行刺的目地也能达到了。二人楚彦然一惊,一齐瞪向了苏菲儿。

苏菲儿惊颤的打了个寒战,低下头来说道:“上一次……婢子亲眼目睹大人受了伤。我、我再也不想看到大人受到任何伤害了!大人,婢子的命贱。就让婢子为你挡一次剑吧!你不能再受伤害了.孤王妃、吴王妃和世子,都在千里之外的蜀地祈求你的平安。你可不能辜负了他们呀!”

萧云鹤上前,不容抗拒的将苏菲儿扶了起来。独孤凡眉头皱起。瓮声说道:“想死还不容易?就怕死得毫无价值。杀一个婢女,还不及挑破汉王的一件衣服有意义。”

“独孤凡,别说了。你先出去吧。”萧云鹤有些不满地瞪了独孤凡一眼,摆手示意他先退下。

独孤凡也没表示什么,表情漠然的走了。

“菲儿……”萧云鹤轻轻按在苏菲儿的肩头,认真的说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正如独孤凡所说。这一次地事情非常重大,否则我也不会想出这样的苦肉计来。虽然他的话说得很难听,但道理是正确的。你就算是为我挡剑而亡……也不会有什么效果。你知dào

么?”

苏菲儿仰头,用她贮满泪水的大眼睛看着汉王,怔怔地说道:“我知dào

……婢子的性命。还不如一匹马值钱。可是……婢子实在不忍心再看到汉王受到伤害。不如……就在汉王受伤之前,将婢子也一剑穿死吧——就像当年。汉王和独孤王妃穿在一起一样。不过,我希望独孤公子,能一剑穿透我的心脏。那样,心就不会再疼了。也就不会再担心了。”

萧云鹤心中轻轻地抽搐了一下,无奈的摇头:“你傻么?……你这么死,有什么意义呢?我若是受了伤要人照顾,谁来给我担茶送水炖鸡汤?所以,你还是好好的活着,就当什么事情也不知dào

,明白么?”

“我、我怕我做不到!”苏菲儿有些激动起来,楚彦身发抖。

几乎是在苏菲儿的话刚刚落音,独孤凡如同鬼魅一样的出现在了她身后。萧云鹤的眼睛瞬时睁大——因为独孤凡一指,就戳到了苏菲儿的脖颈间。

苏菲儿顿时楚彦身发软,若不是萧云鹤将她抱住,就要软塌塌的倒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萧云鹤地话里有了一些怒气。

“让她睡着了。没五六个时辰醒不了。这样痴缠下去,没完没了,迟早坏了大事。”独孤凡语气淡淡的说着,然后转过身来朝门口走去。到了门边时,他回头看了萧云鹤一眼,说道:“这个苏菲儿,居然就情愿这样为你去死。你还真是有女人缘。我不管你将来会有多少个女人,但是,你最好不要冷落了我妹子。否则,剑下无情。”

门被关上,人已消失。

萧云鹤怀中抱着苏菲儿,却只能无奈的苦笑摇头。这个独孤凡,自从寒毒在他体内慢慢驱除后,他的性格也发生了较大的转变。之前完全冷血与蛮不讲理地一个人,也渐渐的有了一些人情味。但是,他地行为处事仍然是硬梆梆的。明明是一番好心,也非要表现得像个混蛋。

萧云鹤将苏菲儿抱到了床上放下,盖上了被子。看着她粉雕玉琢一般地面庞和恬静入睡的样子,心里的滋味还真是挺复杂。

苏菲儿对自己的感情。已经毋庸置疑。可是萧云鹤自己的心中,也清楚得很——他这个王爷,跟苏菲儿这样的女子,恐怕很难有什么结果。门第和身份的差异,是他们永远也难以逾越的鸿沟。

可是眼下,在这种关键时刻,萧云鹤也没有太多的时间供自己去考lǜ

这些儿女私情。他狠了狠心,没有再去管苏菲儿,嘱托下人们照顾着昏睡的她,就前去安排明日寿诞的事情了。

第二百零七章 长安乱

天亮了。

汉王府的门外,已经有了许多车马络绎不绝。朱雀大街上。人潮渐渐汹涌起来。

汉王的岳丈吴仲孺,头一个赶到了汉王府前。这个女婿,太让他牵挂了。至从他回京后,还没有打上一次照面。

吴仲孺带上了整车的礼物,分发给了在汉王府前守卫的小将士们。终于获得了进府地机会。

萧云鹤迎到老岳父,自然也是高兴。二人坐在桌边畅谈了许久。说了许多关于吴月琳的事情。吴仲孺自然是既担忧又开心,毕竟自己的女人,跟着汉王过得很不错。担忧的事自然不必说,眼下是人都知dào

,汉王遇到了大麻烦。

没过多久,李晟、楚彦和李勉、郭、郭暖,和之前颜诗章的一些与汉王有交情地门生故吏,这一些人都陆续前来。由于汉王请了太子,那些将士们肯定也是得到了授意,在详细搜查了一番后,放了这些人进来。

老友相聚,自然是感慨万千,酒逢知己千杯少。

可是萧云鹤,这时候没有多大的心思要叙旧,他在等那个重yào

人物地出现。汉王府里的宾客,已经多达数十人。所有人也都在默契的等着他的出现。

终于……时近午牌时分,太子李诵才乘着车驾姗姗来迟。

萧云鹤前自在府门前迎接。

“皇兄寿诞,愚弟来迟,勿怪、勿怪!”在人群面前,李诵永远是那副彬彬有礼敦厚可亲的样子。

“太子光临,微臣蓬荜生辉。快请!”萧云鹤热情的迎了上去,请李诵一行人入内。

李诵居然还带了十几个贴身侍卫。看样子,都是身手不弱的高手。萧云鹤的心中,倒是没怎么忧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独孤凡,肯定有他的办法,将事情办好。

众将官陪着汉王,一起恭迎太子。众人一行,朝正堂走去。那里,大好的宴席正在不断呈上来,酒肉飘香。

萧云鹤若无其事的和太子等人客套,心中却在盘算着,独孤凡将会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动手。

可让他感觉奇怪的是,所有人都已入座,酒宴进行了过半的时候,仍然没有任何的动静。

酒宴进行得还是很热闹。所有人都在努力忘记眼下的不愉快,尽lì

装作开心快乐的样子。推杯换盏,莺歌燕舞,一派天下太平的靡靡景象。

歌舞换了几轮,酒食上了数桌,依旧一切如常。

萧云鹤心中暗自道:常年独自在终南古道里独处,独孤凡,还真是练就了常人所没有的冷静和耐心。都这么久了,还不见他动手。他肯定也是一眼就瞧出了太子身边,那些人的身手不凡。再加上在座的楚彦和李晟都是高手,他要动手,肯定难以成功。

李诵酒量不佳,一直刻意的控zhì

。可是这么长的时间下来,也喝下了不少。那些侍卫们见一直安然无常,警惕心慢慢降低。

太子与汉王,就坐在同一桌。李诵挪动了一下,对萧云鹤轻声道:“皇兄,去更衣么?”

萧云鹤心中一喜,知dào

李诵酒量不行,这是要上茅厕了。于是点了点头:“好。微臣给太子领路。”

两个酒宴的主角起了身,众人看了一眼,都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也就没去在意了。紧跟在太子身边的几个侍卫,仍然寸步不离的跟了出来。

二人离了正堂,出了侧门,朝茅厕的方向走去。

萧云鹤也装作脚下有些飘乎的样子,陪着李诵慢慢朝前走。心中却是暗自揪得紧了——这可是最佳机会!

转过一个小走廊,有一个比较暗的过道。

几乎是在眨眼一逝的瞬间,萧云鹤和李诵都感觉迎头一阵凌厉的寒风扑面而来——一柄阴森的长剑,正朝二人刺来!

那几个侍卫的反应极快,迅速架起刀来冲上前去。萧云鹤拉着李诵朝旁边飞闪,大声呼喊:“有刺客!”

极其逼真!

独孤凡将毕生所学的剑术,在这一瞬间发挥得淋漓尽致。三招之间,四名高手护卫手中的长刀全部落地——他们的手腕,已在喷血,发出惨叫。独孤凡聪明的没有取他们性命,而是将剑直指汉王!

李诵大惊失色,酒已经醒了大半,忍不住惊声的大叫。

萧云鹤身上无剑,只得艰难的躲闪。李诵历来体弱手无缚鸡之力,只得本能的在汉王身后躲避。

“受死!”哧啦一声,不及躲闪的汉王,被一箭当胸穿过。

独孤凡的眼神之准手法之狠,还真是绝无仅有——那一箭,离心脏要害仅差半分,生生的扎了进去。

顿时,血流如注。

李诵顿时被吓傻了眼,只顾惊慌的大叫,撒腿就跑。独孤凡眼角露出一丝冷笑,翩然一个翻身,完全消失得没了影踪。那几个侍卫则是完全瞢了。所有的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他们根本无力反抗,做出什么有用的反应。

汉王,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捂着胸口,缩成了一团,楚彦身抽搐。

疼、钻心的疼!整个人,仿佛都要被撕裂了,根本无法抗拒这样的剧痛。

听到远处传来李晟等人的惊呼声,萧云鹤的嘴角露出一抹旁人无法察觉的残忍微笑,终于疼得晕了过去。

太子李诵如同被鬼吓了一般,像无头苍蝇一般的乱撞,一头撞在了楚彦如同虎熊一般的身躯上,险些倒摔在地。

“太子大人,发生了什么事情?!”楚彦声如洪钟,大声喝问。“刺、刺客!”李诵的脸几乎已经被吓白,楚彦身哆嗦的指着汉王。

“汉王!”李晟惊声大呼,快步跑了过来。俯身下去细察了一下伤口,马上大声叫道:“快、快去叫医师前来!”一边大喊,一边早已撕破了自己的袍服,将汉王的伤口包扎了起来,替他止血。

楚彦看到这般情况,也是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快步跑了过来,惊声大呼。吴仲孺更是吓得魂飞天外,险些瘫倒在地。

所有的宾客和仆人、侍卫一起聚集了过来,将这个小院落围得水泄不通。

李诵呆了半晌楚彦身仍然在发抖,可是神志已经清醒了过来,不停的喃喃自语道:“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楚彦心头一股热血已然压抑不住。他拨开人群冲到李诵面前,大声喝问道:“太子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李诵已经全然没了一个皇储的威严与气度,被楚彦地大声喝问吓得一愣,惶然的说道:“我、我怎么知dào

!我和汉王一起去更衣如厕,半路里就杀出一个刺客要行刺。他的速度极快,穿着一身黑斗篷。我们都还没有看清来人是什么模样……汉王就、就倒下了!”

楚彦疑惑的寻思了片刻,冷哼一声说道:“就是这么简单么?那为什么刺客只伤了汉王,太子却是毫发未损?那连几个侍卫也一点事都没有?试问,以汉王大人的身手,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被击倒!太子大人从未习武。却能安然逃脱?!”

李诵顿时楚彦身打了一个寒颤:“楚彦将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你以为,是我派人行刺了汉王?!”

“哼!末将可是没有这么说。”楚彦的怒气已经全部写在了脸上。“太子大人,自己心中有数!整个汉王府里,几乎全是你的人。你想做任何事情,旁人都无法阻挡。”

“楚彦,你不要含血喷人!”刚刚还是一脸煞白地李诵,已是满面通红,大声辩解道,“我怎么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今日是汉王寿诞。我是来给他贺寿的!”

“你当然有理由干出这样的事情了!”楚彦怒不可遏,全然不顾太子身边那些侍卫们敌视的眼神和蠢蠢欲动地架式,大声说道,“你嫉妒汉王的才干和名望,怕他影响到你东宫位置的稳固!是的。所有人都认为,你太子不会那么傻在汉王府里行刺汉王授人以柄。于是你才特意反其道而行。偏偏挑了这么个时机和地点,对汉王下手!你好卑鄙!”

“我、我没有!”李诵简直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今天前来的,可都是与汉王交情不浅地人物。眼下也没有什么人愿意站出来为他说话。相反,好像还都很赞同楚彦的话,纷纷对他投来敌视和憎恨的眼神。

李诵感觉,自己仿佛就要被这些人地眼神凌迟处死了!

还是李晟最为冷静。他带着几个汉王府的侍卫丫鬟,已经将汉王搬到了卧房里做急救。医师也很快赶来,下药治伤忙得不亦乐乎。

李晟亲耳听医师说了未尝伤及要害,性命应当无碍之后,才吁了一口气,离开了房间来到院落之中。

那里,太子和他带来的十来个贴身侍卫,已经被楚彦等数十个宾客围在核心,一阵质问。

李晟心里飞快的寻思,拿定了主意。

他走到人群中间,先是将楚彦拉开,然后走到了核心,对太子李诵拱手一拜,说道:“太子大人。眼下最重yào

的,不是辩解和争论。汉王命在旦夕,凶手却毫无综迹。太子大人是不是先下令在汉王府中搜寻凶手,再来做那些毫无意义的辩解?”

李诵顿时被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楚彦身发抖的说道:“什么叫毫无意义的辩解?你地意思是说,当真是我派人行刺了汉王?”

李晟冷笑,表情动作却是谦恭:“如果不是,那么,就请太子派人在汉王府里找出凶手来。小小的一个汉王府,有五百铁甲守备。凶手必定是插翅难飞,仍然还在府中。太子大人如果想证明自己是无辜的,只有一个办法——找出真zhèng

的凶手!”

李诵恨恨的咬了一下嘴唇:“好!传令下去,汉王府全盘戒备,搜寻凶手!任何一个角落和可疑地人也不要放过——就是挖地三尺,也要将凶手给我找出来!”

“是!”众人马上行动,分头忙活去了。

早已换作女儿妆的独孤凡,已然在汉王地榻前伺候着了。听到屋外传进来的这些声音,他心中暗自冷笑:这个李晟,倒是个人物。不轻不重不露形迹的。就把太子带进了笼子里。莫非他已经看透了这个中地玄机?太子再怎么钻,也无法从这个笼子里钻出来了。他这一回,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五百铁甲,几乎将汉王府翻了个底朝天,可是连凶手的一根毛都没有发xiàn

。那套用来伪装的黑斗蓬,早已被独孤凡藏在了汉王现在所躺的榻下。这个时候,这里就是唯一没有人来翻动的地方。那柄剑。也是极其普通的一把饰剑,汉王的卧室书房里也不知dào

有多少把挂着。擦拭一番,根本无法辨认。自然而然,也没有人会怀疑那个凶手,正在汉王地榻前给医师当帮手。救治汉王。独孤凡甚至点了自己的穴位,让自己眼中也和苏菲儿一样的流出了泪来。

逼真极了。

汉王府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萧云鹤这个大导演,却是当真陷入了昏迷,什么也不知dào



李诵垂头丧气的坐在汉王卧室门外。心里憋屈成了一团。其实他也不笨,心中也想到了这也许是汉王的苦肉计。可是……眼下最苦地,就是没有丝毫的证据去证明这一点。如果自己鲁莽的将这些臆测说出来。指不定还要被人痛骂一番,说太子实在是卑鄙无耻到了极点。

他隐约感觉……这一回,真的要坏大事了!

心中冒起这个念头的时候,李诵身上楚彦身一个激灵醒过神来:对、对!要马大将这个重大消息封锁起来,然后尽快报gào

给父皇!

封锁,已经是绝对不可能了。

汉王府里大乱地事情,朱雀大街上的人都亲眼所见了。汉王府本来就面朝朱雀大街,再加上这里现在正是全国都最受关注的地方。汉王遇刺地消息。早已是不胫而走。

“完了、完了!这下要坏大事了!”李诵心中不停叫苦,慌忙差人将这个重大消息,送进了皇宫,报之皇帝。

老头正在大明宫后花园里陪着几个妃子,悠闲自得的赏花玩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口茶就喷了出来,楚彦身顿时紧绷。

“什么。汉王被刺?!”老头惊叫出声来。脑海里也和李诵一样,本能的涌出一个念头:这下要坏事了!哪个混蛋居然敢在这时候,对汉王下手?莫非是李诵?不会!他肯定不会干出这种蠢货干的事情。那、那会是谁呢?!

与此同时,整个皇宫,几乎都发出了一阵颤抖。汉王被刺的消息,已经传遍宫中——包括御史台的监牢之中,传到了马燧和李怀光的耳朵里。

李怀光顿时暴跳如雷,奋起楚彦身地力qì

狠狠冲撞着监牢的木柱:“你们这群混蛋,放我出来!皇帝,你居然敢暗杀汉王,实在是太卑鄙了!我李怀光,誓要与你不共戴天!”

马燧早已是紧闭双眼,如同枯木一样的呆坐在墙角,慨然长叹:“汉王……老夫终究是食言了……没能保住你!”

“你号什么号,汉王不会死的!”李怀光拎起马燧来,把他死命的摇晃,“都是你这个老贼,为了自家地荣华富贵将汉王抓来京城!现在你高兴了!你效忠的那个糊涂皇帝,已经对汉王下手了!你是不是该去陪葬?!”

“是,老夫是该去陪葬。”马燧面如死灰,喃喃地道,“李大帅,你就给老夫一个痛快——一掌毙了我吧!”

“我呸!老子才不跟你动手,免得脏了我的手!”李怀光扔了马燧,转身继xù

去踢撞牢门,大声叫骂:“狗皇帝,放老子出来!再不放老子出来,老子的十万朔方军,就要杀进国都血洗皇宫!!!”

恐怕,当年造反的朱,也没有喊出这样猖獗至极的话来。

身为大齐忠臣勇将的马燧,听到这样的话,居然毫无反应。只是木然的呆坐在那里,面如死灰。

御史台的狱卒,哪里敢沾惹有着魔王名头的李怀光,和身为当朝第一将帅的马燧。都远远的躲了开去,眼不见为净,装作什么也没有听到。

马燧睁开眼睛,缓缓抬头看了李怀光一眼。突然一下蹿起来,昂头朝石墙上狠狠撞去。

李怀光被骇了一大跳。好在他身手敏捷,飞身上前一把将马燧拉了回来:“老家伙,你疯了!”

“老夫,再也无脸活下去了!”马燧脸上老泪纵横,呜咽道,“当初,老夫许下重诺,一定力保汉王无事。现如今,汉王受难命在旦夕,老夫还有何面目,去面对天下人?!”

“呸,懦夫!”李怀光忿然的恨恨跺了跺脚,一把将马燧推倒在地,恨恨的咬牙说道,“汉王还没死呢,你就做出这副熊样!国都可是你的地盘。老子要是你,早就、就……”

马燧楚彦然一惊:“就如何?!”

李怀光把眼一瞪:“老子怎么知dào

?!反正,我若是马燧,汉王肯定死不了,谁也伤不了他。守备国都的十万大军全是你出生入死的兄弟,你要是这点事情都办不到,那你这几十年的仗真是白打了,还不如天天在家搂着婆娘睡大觉。”

马燧楚彦身惊颤了抖了一抖,怔怔的看着牢门,说道:“可是老夫,眼下自己也是身陷囹囫……”

“要出去还不容易?”李怀光怪笑一声,拿起手链就朝马燧头上砸去。马燧悴不及防,额角顿时被砸了个鲜血迸流,大声惨叫。

李怀光幸灾乐祸的大叫:“混蛋们,你们听好了!你们再不来,老子就活活砸死这头老驴,为汉王报仇!”

狱卒们这才惊慌的跑了进来,见状大声惊叫:“快、快将李怀光拿下——救马大帅出来!”

李怀光看到狱卒们前来,反而砸得更欢了,可把马燧整得够苦。七八个狱卒打开牢门,手执棍棒将李怀光赶开,把马燧从监牢里拖了出来。

李怀光狂傲的用脚踢那些卒子们:“你们这些虾兵蟹将,给老子滚远点!皇帝都不敢动我,你们有什么资格。滚、滚!”

狱卒们敢怒不敢言,只得忍气吞生的退了出来,将牢门锁上。

马燧已经是满头流血,几乎就要晕厥了过去。

“这、这可怎么办?”几个狱卒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他们都清楚,像马燧这样的人,虽然一时被投进了狱里,可是他们终究是呼风唤雨的大人物,随时又能重回原位。所以,马燧与李怀光进了监牢后,从来就没有受到什么刑罚和虐待。

“还能怎么办?快去请医师来啊!”另一个狱卒惊慌的道,“马大帅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们如何担待得起?”

马燧虽然头被砸伤,可心神还是清醒冷静的。他伸手扯住了那个要跑去请医师的小卒,说道:“这位小哥,老夫无恙。国都城中发生了大事,请上告皇帝,老夫要求见。”

“啊?”众人一惊,“马大帅,你都这样了,还要求见皇帝?”

李怀光在不远处听得清楚,气得直跺脚:“你这个大呆驴!这个时候了还对你的糊涂皇帝抱着幻想!老子刚才真该把你砸死了!”

“快去啊!就说老臣,要求见皇帝!”马燧不理会李怀光,催促狱卒。狱卒犹豫了一下,快步奔走。

皇帝正在大明宫里,急得上蹿下跳手足无措。太子仍然在汉王府没有回来,国都城里已是谣言四起人心惶惶,皇宫之中更是燥动不安。狱卒将马燧求见的消息报gào

了上去。却被宦官窦文场给挡了下来。窦文场心里可是对马燧恨得牙痒痒,恨不得他老死在监牢里,哪里还会帮他给皇帝报信?

马燧一颗拳拳忠君之心,由此泥牛如海。

可是他在狱中要撞墙自杀、负伤求见皇帝未果的事情,却是被马燧在御史台交情不错的人,传了出来。

自然不会传到别的地方——关内十万神策御林军的大营里!

帅帐之中,一员将军拍案而起。拔剑斩断了矮几一角,大声喝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再等,马大帅就要没命,大齐也要全乱了!众将军,有愿意随本将一起进城解求马大帅的。一起拔出剑来。如果不愿意地,现在退出帐中,本将绝不勉强!”

“愿意追随段将军!”众将齐齐拔剑斩断身前的矮几,群情激昂。

“好!听我将令!”段将军大声喝道,“即刻擂起鼓来。十万大军向前推进全面包围国都城,只许进,不许出。中军三千铁甲。随本将进城,闯进御史台,硬夺马大帅!”

“是!——”

国都的天空,顿时风起云涌宛如怒涛翻滚。镇守关内的十万神策御林军,在十声炮响之后,如同开闸的怒涛向巍巍帝都席卷而来。国都九门的守城将士顿时心惊胆颤,但看清楚是他们自己人以后,都松了一口大气。将三千铁甲全部放进了城来。

三千铁甲军气势汹汹的直奔皇城。国都里中地百姓惊慌失措,四下奔逃。朱雀大街下乱成了一团,人仰马翻车倒货散,仿佛几年前朱之乱再度出现。

段将军匹马当先跑到朱雀门前,对着城头大声喊话:“我乃马大帅麾下、神策行营大将军段佐!听闻皇城有变。特意进宫护驾!”

城头的守城将士其实也是神策军自己人,这时并未作怀疑。大开城门,放了段佐与三千铁甲进到皇宫。

皇宫之内,从此全盘混乱了起来。

段佐这一行人,在皇宫里横冲进撞,直接撞到了御史台前。御史台的一些衙役狱卒,哪里敢跟这些在战场上饮血的猛汗较劲,一声惊呼就作鸟兽散了。段佐本来就生得极其威猛,这时提着一杆大刀,押着一个狱吏就打开了监牢大门。

“大帅!马大帅!你在哪里?末将段佐来了!”段佐大声的呼喊。

马燧在监牢里听得清楚,大声地回喊:“老夫在此!”

砰的一声,厚重的大门居然被段佐这个威猛的汉子一脚踹倒,马燧骇然的站起身来:“段佐,你们干什么?”

“大帅!”一行十余名将军全部拜倒在地,“汉王遇刺,国都大乱。末将听闻大帅在狱中地遭遇,特意前来营救,请大帅出狱主持大局!”

“啊?!”马燧明白,肯定是自己在御史台的好友,将消息报到了军营之中,大声惊道,“老夫不是派人去求见皇帝了么?为何迟迟不见回应?你们这样,岂是为臣之道?你们这可是与造反无异啊!”

“反便的了,打什么鸟紧!”身后监牢中地李怀光大声喊道,“皇帝不肖,我等当效伊尹、霍光,为江山社稷着想!”

“是李大帅,快开门!”李怀光也被放了出来。那些狱卒早就跑得没了踪影。

李怀光出了监牢,顿时楚彦身轻松,哈哈大笑道:“你小子就是段佐?老子看得起你,是条汉子!马燧,你如果还是男人,现在就该率领段佐他们,前去镇住国都城中的一切,誓死护住汉王府。你别忘了你的承诺!”

“老夫从来就没有忘记承诺!”马燧激动得胡须飞舞,虎目圆瞪的说道,“只是,老夫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背反皇帝,做一个不忠不义之人!”

“我呸!那样的皇帝,也配与忠义相提并论!”李怀光不屑的大骂,“彼不仁。则我不义。你忠于那样的皇帝,就是愚忠,就是对不起全天下大多数的人。也罢也罢,老子现在不跟你提什么忠与不忠地事情。你现在让段佐他们去护住汉王府,也总该没关系吧?汉王现在命在旦夕,如果旁边没有人保护,就是俎上鱼肉任人宰割。皇帝的心术无比阴狠。他随时可能做出令人发指地决定灭掉汉王。我只想告sù

你,马燧老儿——要是汉王出了什么事情,我李怀光的朔方军,一辈子跟你没完!到时候,要么是你全军覆没。要么是俺李怀光的朔方军一人不剩!你自己看着办!!”

段佐等人也急道:“大帅,你就下令吧!末将等人,誓死追随大帅左右!”

马燧闭起眼睛,无比愁畅地仰天长叹了数声,说道:“传我帅令:段佐率领三千铁甲。死保汉王府。任何人等,除非有本帅钧令,否则不许靠近汉王府半步——违者。一概格杀!”

“是!”段佐等人重重抱拳应诺,全都大踏步的冲了出去。

三千铁甲,宛如虎狼朝汉王府直扑而去。

皇宫之内,已然乱成了一团。对朱之乱心有余悸地那些宫人官员们,见到大批兵甲往来冲突,早已是吓得魂飞魄散只顾逃命。皇帝老头听说了御史台中发生的事情,吓得楚彦身发抖,急急调动手边为数不多地皇城御林军。接连下达各种指令。

汉王府前,东宫太子仍然没有离开。五百铁甲死死包围着汉王府,任何人不得靠近。

朱雀大门边,三千铁甲齐步奔来,守在汉王府边的皇城御林军顿时一阵惶然。步步退缩。太子李诵得知了状况,吓得楚彦身发抖。勉强镇定住心神来到了汉王府门前。

“段佐,你们干什么?莫非想造反?!”李诵强提底气,大声喝问。

段佐生得浓眉大眼五大三粗,骑在马上拱手一拜:“太子大人容禀——末将奉马大帅将令,前来接手汉王府防务。大帅的军令是:除有本帅钧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汉王府。否则,格杀勿论!太子大人,请速速带你的人离开!”

“你、你们!反了、反了!”李诵几乎抓狂。

前方十余名将军齐声大喝:“请太子大人速速离开!”

李诵与那五百铁甲被吓得齐齐一震,惶然失措。

“请太子大人速速离开!”再一次大吼,却是三千人齐声厉喝。太子等人吓得楚彦身战栗,顿时全然没了风度,仓皇逃走。

段佐一挥手:“包围汉王府,不许出也不许进——违令者,格杀勿论!”

“是!”三千铁甲迅速的将汉王府包围了个严严实实。

此时此刻,汉王府卧室之中,独孤凡正在汉王地耳边,细声的说着外面的事情。独孤凡自己下手刺的剑,自己心里有数。这一剑下去,绝对只伤皮肉无伤筋骨内脏。少则一日多则三天,必然醒来。以汉王的强健体魄,这时虽然没有睁开眼睛,心神肯定是清楚地。

苏菲儿只在一旁悄悄的抹着泪。

李晟与楚彦,包括吴仲孺等人,都在门外恭候,心中是又焦急又惊诧,百感夹杂。

段佐带着十余名将军,大踏步的进到了汉王府,来到汉王卧室前。

“末将段佐,拜见李大帅、楚彦大帅!”段佐等人自然是先给二位元帅见礼。

李晟心中一动激动,连连点头道:“好、好!段将军来得极好!让你地人,严密保卫汉王府!”

“是!”段佐拱手一拜,大声应诺。然后说道:“末将也正是奉了马大帅军令,前来接手汉王府防务。马大帅十分牵挂汉王大人的伤势,不知dào

……汉王伤情如何?”

李晟与楚彦对视一眼,各自皱着眉头摇了摇头:“未可知也!”

段佐闷闷的哼了一声,拱手道:“末将去将马大帅与李怀光李大帅请来,与二位元帅商议大事,主持大局。”

“好!”李晟与楚彦对视一眼,激动的点头。

众人心中一齐激起了汹涌的波澜,激动不已。

萧云鹤仍然安静的躺上床上,一动不动。

李晟与楚彦二人轻轻的推开了门,来到了汉王榻前。独孤凡与苏菲儿都退到了一边。二人询问了一下汉王的伤势情况,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各自躬身坐到了汉王的榻前。

“汉王大人……国都城中全盘大乱。你就快快清醒过来,主持一切大局吧!”李晟的声音很低,但仍然无法掩饰声音中的激动和渴望,“大齐……大齐终于到了万分紧要的关头了。这个时候,汉王大人可千万不能倒下,一定要强硬地站起来,支撑整个大齐的江山哪!”

楚彦与汉王地感情也是极为深厚,这时眼睛中已是有了泪花,不无激动的说道:“汉王大人,你为国为民九死一生,却落得这样的下场。大齐已经不是昔日之大齐了。我们需yào

你来率领,需yào

你来指引。你快清醒过来吧!”

也就是在这时,众人一起看到,汉王的眼球轻轻的翻滚了一下。

然后,嘴唇微微张开了一些。

众人激动不已,李晟大声说道:“快、快给大人喝下温热的参汤!”

汉王的手,已经轻轻的扬了起来:“不……用……了!”

“汉王醒了!——汉王醒了!”巨大的欢呼声,从卧室之中传了出来。守在屋外的吴仲孺等人拍额相庆,激动万分。

李晟与楚彦,十分小心的将汉王扶得半坐起来。

萧云鹤,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看了周围一眼,露出了一个惨白的笑容:“良器……是你们啊。真是……辛苦你们了!”

“不、不辛苦!”李晟也是喜极而泣,连连点头激动的说道,“只要汉王无恙,一切都好!”

“这、这可怎么办?朕没有将军可用了!”老头独自在书房里焦躁的来回踱着步子,险些将自己的头挠破。

“父皇!——”李诵略带一点凄厉的惊呼在门外响起,然后整个人跌跌撞撞的就闯了进来。

“啊——诵儿!你不是在汉王府么,怎么回来了?”老头接到李诵,万分惊愕。

“大事不妙了!”李诵无比惊恐的叫道,“马燧派大将段佐率领三千铁甲,抢夺了汉王府!儿臣手下的五百士兵全部被赶了回来。看样子、看样子,他们是要反哪!”

“啊、啊!!——”老头吓得跳了起来,连声惊叫。他的脸已经变成了刷白,楚彦身上下不停的发抖。

朱叛乱时的景象瞬间浮现在他的脑海里。满地的鲜血与尸体,混乱无比的皇宫,仓皇出逃时的狼狈,在奉天时的种种遭遇,以及夭折的女儿唐安公主——全都一齐涌上了他的心头。

老头楚彦身筛糠似的发抖,嘴唇都吓得青了,喃喃自语道:“怎、怎么办?怎么办?萧云鹤可比朱还要厉害。马燧也要反了……朕的十万大军可都在他手上啊!”

“父、父皇……”李诵也是连连哆嗦,狠咽了一口唾沫说道,“为今之际,就是要擒贼擒王。没了领头之人,一切局势就都好控zhì

了。皇宫之内还有近万神策御林军,儿臣的东宫六率也有六千余铁甲。不如……我们将全部兵马都调集起来,前去围剿汉王府。只要将萧云鹤和马燧等人拿下,他们群龙无首,就再也无法造次了!”

老头心头一震,眼中闪过一道骇然和凶悍的神色,一扬拳头狠狠说道:“也好!于今之际,只能先发制人了——涌儿。朕命你为御前兵马大元帅,统率皇宫一万五千兵马,前去踏平汉王府,剿灭汉王和马燧一党。如有敢反抗者,一律格杀勿论!”

“啊?!——”李诵一下就头大了,惊慌道,“可是。儿臣不会领兵打仗啊!”

老头郁闷的皱起了眉头瞪了李诵一眼,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说道:“罢了!窦文场、王希迁,你们进来!”

两个宦官屁颠颠的跑了进来,跪倒在地。

“你们二人。是朕的心腹重臣,更是神策军左右兵马使。”老头说得义正言辞,“朕现在就命你们率领神策军与东宫六率,前去征剿叛逆的汉王一干人等。如有反抗不管是谁,一律格杀!”

“啊?……是、是!”窦文场与王希迁满心叫苦。无奈只得硬着头皮领了圣旨,前去点兵发将了。

老头仍然坐立不安,连连喝干了几杯茶水平静自己地心情。李诵站在一旁。神情很是沮丧。

老头看着李诵那副样子,脑海里又想起萧云鹤来,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他对李诵招了招手,说道:“涌儿,过来。们父子俩……好好说说话。”

第二百零八章 宿命之血

汉王府中。

萧云鹤半闭着眼睛斜躺在榻上,尽量避免扯动伤口。

李晟、楚彦和李怀光,三人已经跪倒在了榻前。马燧呆呆的站在三人旁边,头上包扎着一块渗着血渍的布带。神情很是落寞和伤感。

“大人,时间不多了,你就赶快下令吧!”李晟的话语掷地有声,朗朗说道,“社稷不幸。皇纲失统。上位者不肖,我等当仿伊尹、霍光之故事。扶正乾坤另立新君。皇帝已经翻脸不认人,点起兵马要来征讨了。此情此景,于公于私,汉王大人都要当即立断,力挽狂澜!”

李怀光大声吼道:“大人,你就下令吧!末将身边现在虽然没有一兵一卒,但仍然能够匹马单枪杀开一条血路!皇帝不认你了,你也没必要再想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乱世之中,本来就没必要讲究太多的规矩和道理。谁有实力,谁就往上爬。一味的妇人之仁姑息他人,就是对自己地残忍!”

楚彦也大声道:“大人,末将全听你的。你如果认为末将是叛贼,只要扔出一句话来,末将马上自剔当场!否则,请大人尽快做决定。不然,一切都来不及了,一切都要完了!大齐,就没有希望了!”

马燧呆呆的站在那里,听着自己三个同僚的震震话语,情不自禁的闭上了眼睛。

两行老泪,从他地眼中流了出来。

他从来没有想过,事情会演变成这个样子。皇帝与汉王之间的矛盾,现在已经无法调和,居然要用武力来解决……事情,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萧云鹤微微睁开眼睛,看了四人一眼,轻轻扬了一下手:“都起来。”

李晟等人互相看了一眼,犹豫不决的站了起来。

“扶我起来。”四人上前,将汉王小心的从榻上扶得站了起来。期间不免又扯动了新伤的伤口,萧云鹤疼得脸上一阵抽搐。

站稳身形后,萧云鹤轻轻推开了身边地人,独自走到了一面墙边。

那里,用支架架着一副金黄的铠甲,墙壁上悬着一柄剑。

萧云鹤缓缓伸出手,慢慢的抚摩着盔甲上大小地伤痕。墙上剑也被他取了下来,缓缓的从剑鞘中抽离。

剑如秋水,寒气自溢。

“剑名承影,皇帝所赐。”萧云鹤轻抚剑身,喃喃自语道,“这副盔甲,也是太子当年所赠。”

李晟等人静静的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他们赠我剑,赠我甲,是用来杀敌和保护自己的。”萧云鹤苍白如纸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谁又能想到,我却会在今天,用这样的盔甲与刀剑,与他们阵前敌对。”

四人静默无语。他们还从来没有见过汉王这样的低靡和消沉。

“你们……帮我穿上盔甲!”萧云鹤一扬剑,归鞘。铮然作响。

“汉王……”四人犹豫不决。

“动手!”萧云鹤的声音斗然提高厉声大喝,然后忍不住连连咳嗽起来。伤口传来阵阵剧痛,他不得不扶住了墙。

李晟等人慌忙上前,替他看治伤口,然后极为小心地穿上了那副黄金战甲,披上了腥红战袍。

萧云鹤双手拿起头盔,缓缓套到了头上。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当年玄武门的一幕幕,全部浮现在了眼前。

心,传来一阵绞疼。

他地身体一阵摇晃,险些摔倒。李晟慌忙上前将他扶住:“大人……不必亲自上阵。有末将等人在此,一切都有照料。”

萧云鹤摇了摇头。将李晟推开。他将剑小心的悬在了腰上,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有些事情,既然是无法回避的,就该坦然去面对。我自己地事情。终究要自己来完成,不会只让你们去出面。”

就在这时,刚刚紧闭的朱雀大门轰然打开。万余兵马发出海呼山啸地大吼。直朝汉王府扑杀而来。

汉王府的卧室中,这个声音听得十分地清楚。

“来了!”李晟等人的心神瞬时紧绷。

大将军段佐冲到汉王卧室外,大声说道:“报汉王大人!皇帝派窦文场与王希迁,率领万余兵马,正朝汉王府杀来——他们大喊收剿汉王与马燧叛党,反抗者格杀勿论!”

“叛、叛党马燧……”马燧愕然的喃喃自语了几句,无奈的闭上了眼睛,恍然失神。

“大人!下令吧!”李晟等人再度跪下。

萧云鹤身上的那副盔甲。从来没有感觉像现在这样地沉重。他挪着步子,缓缓朝门口靠近,推开了门。

段佐和吴仲孺等数十人,齐齐退后,跪倒下来。

萧云鹤扶着门框。吃力的说道:“都起来罢……”

众人站起,齐齐的看着汉一个明明很虚弱的男人。脸上的神情却让人感觉到无比地刚毅与沉着。这样的一个人,似乎永远也不会被击倒,永远也不会被打败。“诸位……”萧云鹤声音低沉的说道,“今天发生地事情,想必大家都清楚,也不用我多说什么了。”

府外,喊杀声已起。三千铁甲与皇帝派来的围剿大军,已经厮杀在了一起。段佐带着身边数名近卫,也快步跑出了汉王府,去参加战斗了。

“我不想解释,也不想多说什么。”萧云鹤仍然扶着门框,眼睛环视着众人,平静的说道,“一切因我而起,也会因我而结束。皇帝与我之间,已经不是简单的误会二字可以说得清楚。”

“他想要我的命……而我,却始终对他抱有幻想,希望我们父子和兄弟之间,不要以这样的方式来结局。”

“事实证明,我错了,错得很厉害。”

“我高估了亲情的作用,高估了皇帝的仁慈与大义。”

“到如今。我已经没了退路。大齐,不能如此消亡。”

“我——李漠!”萧云鹤大声地喊道,“以身上流淌的太宗皇帝之血起誓!”

“定要重振大齐,光复盛世!”

众人心中楚彦然一惊:李漠!

那是汉王萧云鹤之前的名字!当汉王过继给当今皇帝、并被封为将军大人以后,才被皇帝改名为萧云鹤。他现在说自己是李漠……意思相当明确了!他不再认皇帝那个父亲!他要放开手脚,做自己想做的、该做的事情!

所有人都激动万分,情不能自已,却又不知dào

该说什么。

府门外地喊杀声越来越大。远远的,更传来一阵马蹄骤响,似乎有千军万军席卷而来。

马燧恍然如痴地喃喃道:“是老夫……的神策大军主力,开进国都城来了。”

萧云鹤的手离开了门框,如一杆枪一般标标直直的站在门前,双眉深锁,神情刚果。

“马燧……”萧云鹤转头,对马燧说话了。

马燧怔了一怔,转身走到萧云鹤面前,单膝一拜跪了下去:“罪臣马燧,听候汉王大人调谴!”

“让你的人……平定眼下汉王府的骚乱。记住,尽量少杀人。他们,都是我大齐的军人和同胞。另外,请你借我一千铁甲来用。”萧云鹤的声音很轻柔,不像是下军令,倒像是在和朋友叙话。

马燧慨然长叹一声,连连摇头,说道:“罪臣……从来没有想过,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子。事以至此,罪臣也再无选择和退路。罪臣手下的十万大军,悉数交给汉王——汉王大人,就尽管下令吧!”说罢,就将军令符和印信掏了出来,递到了萧云鹤身前。

李晟等人也在这时跪在身前,齐声道:“汉王大人,就请下令吧!”

萧云鹤的手有些哆嗦和发抖,缓缓向前拿起了令牌和印信,长长的吸了一口气。

“传本王令:马燧麾下神策军,即刻全部开进国都,镇守国都九门,戒严国都城中各里坊街道。令,李怀光率领左营二万人马,平定汉王府的混乱,不许滥杀一人;楚彦率领右营二万人马,接手国都九门防务;马燧与段佐等将,率领前后二营的二万人马,负责城中治安。如有人趁乱打劫,一概格杀!”

一切都不用再猜测,也不必再犹豫和怀疑。汉王已经十分已经做出了十分坚决的决定。

“是!”三将大声应诺,上前接过了汉王分发的兵符。

“良器……”萧云鹤对李晟说道,“你与本王,率领其他人马……反攻皇宫!”

“是……”李晟眉头重拧,郑重的拱手应诺。

“记住……我们不是朱。”萧云鹤对四将叮嘱道,“传严令下去。不许任何人骚扰、残害百姓,滥杀无辜。否则,军令严惩定斩不饶!皇帝派来的兵马,没有大将统领,肯定是不堪一击的。将他们击散,也就罢了,不必追杀和狠打。”

萧云鹤顿了一顿,最后说道:“还有一条,是最重yào

的——任何人,不许伤害皇帝与太子。不管是谁伤害了他们二人当中的任何一人,本王也誓必亲手杀之。如果皇帝与太子有任何异恙,本王也绝不独活,会以命相殉。”

“是!”四大元帅,齐声拱手应诺。

萧云鹤重吸一口气,扬手:“去吧!”

马燧、楚彦、李怀光,各自奔去。

萧云鹤看着吴仲孺等人,说道:“岳父大人,你与其他人,就在汉王府中歇息,别到外面来。不管发生什么样的重大事情,都不要出来。”“嗯……好。”吴仲孺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汉王大人……你、你可要千万保重啊!”

郭和郭暖一直一言不发,这时也各自摇头叹息了一阵,说道:“汉王大人,我等亲眼见到发生的这些事情。郭家世代都是大齐忠烈,本不该生出这样的心态……可是,眼下我们,也支持大人效伊尹、霍光之事。为大齐清理门户。大人就放心大胆的去做吧!我们郭家,全力支持大人的一切举动!”

“多谢二位了……”萧云鹤郑重的拱手谢过了二人,仍然对身边的十一名汉王府铁血护卫说道:“牵马来!”

李晟惶然一惊,连忙阻止道:“大人刚刚身负重伤,怎么能骑马冲杀?还是……由末将暂时代劳吧。待一切稳定后,大人再出面主持大局。”

“不。”萧云鹤坚决地摇头,“我说过了……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必须要有我自己亲自去面对和承担一切后果。不用多说了,牵马来!”

青骓马被牵了来。它仿佛也知dào

此刻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时刻,昂首挺胸不停的刨着蹄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在李晟的帮zhù

之下,萧云鹤艰难的爬上了马背。喘了一阵粗气后。他一扬马鞭对李晟和十一名铁卫说道:“走吧,出汉王府!”汉王府外地朱雀大街上,已经变成了一个大战场。宦官窦文场和王希迁,点派了一万多名皇城御林军前来剿杀。本来汉王府前驻守的三千铁甲还抵挡得有些吃力,可是马燧的主力大军近十万人。就在这时候从国都九门的各个地方,全部开进了城来。窦文场与王希迁根本不是会用兵打仗的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他们吓得哇呜怪叫。自己就先逃跑了。

与他们同来地万余皇城御林军,早已是士气涣散兵无斗志,再加上他们与马燧手下的神策军本来就是一路的人,这时都纷纷弃械投降。

马燧下达严令,不得虐待和杀害任何一名投降的士兵。

汉王府前的战事,在萧云鹤走到大门边时,已经全部宣告结束。按照汉王地安排,马燧将十万大军分拨成四股。分别听候汉王、李怀光和楚彦的调谴。他自己则是带着一支兵马,前去镇守国都九门了。李怀光与楚彦也马上行动,开始在城中维持治安、收编降卒。

还剩下近二万兵马,停在汉王府前听候汉王亲自调谴。

宽逾一百五十丈的朱雀大街上,已经没有了一个行人百姓。到处散落着残碎地马车和货物。以及鲜血和尸体。

二万将士,都静静的看着那个骑在白马上的汉王。

李晟环视了这些将士们一眼。拱手对萧云鹤说道:“汉王大人,皇帝派来的军队已经被打散了。窦文场等人带着为数不多的残卒,已经退回皇宫,死守朱雀门。接下来该怎么办,请汉王大人下令。”

“嗯……”萧云鹤点头应了一声,胸口的伤势还是比较严重,很疼,人也没什么精神。他强吸了一口气,鼓足中气大声说道:“将士们,听我将令——大军分作三队。第一队由李晟率领,正面攻打朱雀门。第二队由本王亲自率领,前去攻打青龙门;第三队由本王王府的十一名近卫将军率领,前去攻打白虎门。我们的原则是,降者免死,善待俘虏,绝不许滥杀一人。尤其是皇帝与太子及其家眷,更不能有任何人伤害他们。否则,以叛国弑君之罪论处!大家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众将士齐声呼喊。训liàn

有素地神策军瞬间变阵,集结成了三队。

李晟绰枪上马,疑惑的看着汉王,低声说道:“大人,还有……玄武门呢?”

“空着……”萧云鹤不动声色,轻轻的扔了两个字出来。然后不再理睬李晟,拔出剑来朝前挥指——“出发!”

朱雀门城头的窦文场和王希迁听到巨大的喊杀声迎面而来,险些吓得尿了裤子,手忙脚乱地就朝城下跑去,只顾逃命。

李晟带着一拨兵马朝朱雀门正面突击,脑海里却仍然回荡着汉王刚才的那两个字:“空着!”

汉王,这是要网开一面……

李晟心头地感觉,复杂极了。从形势上说,四面围攻皇城,以汉王现如今的实力,完全可以将皇帝与太子及其一干人等,一网打尽。可是汉王……却做出了空放玄武门不攻的决定。现在才明白,难怪汉王为什么在重伤之下。仍然坚持亲自主持回攻皇宫的大事。

原来……时至今日,他仍然报有一丝仁念,不想将皇帝赶尽杀绝!

萧云鹤骑在马上,青骓马每奔腾一步,他的伤口就阵痛一回。可是,皮肉的伤痛,远远不如心中的刺痛来得强烈。

重生为人。转眼这么多年已经过去了。从一开始,自己就矢志要匡扶这个危急地大齐。而要做到这一点,势必迟早一天会与皇帝发生冲突。

虽然他对这个无能的子孙没有任何的好感……可是,前世玄武门的血,依旧还在眼前。

无论当初李元吉与李建成是如何的心狠手辣不顾亲情。也不管后世对他萧云鹤是如何评说……唯有萧云鹤自己心里清楚,那一次的玄武门事变,是他心中永远也抹不去的伤痛。

沧海轮回,莫非到了这一次,还要再来一次玄武门、再一次手刃自己地亲人么?!

老头、李诵。你们的能耐还比不上李建成和李元吉。既然大局已定,我愿意饶你们一命。也算是……报答你们之前对我这副躯壳的各种恩情。

仁至义尽,只能这样了。如果不是因为玄武门心结。你们又如何能够活到今日?……

滚滚的铁蹄,震碎了百年古都的清静之梦。数百万百姓心惊胆颤,全部躲在家里不敢出门。萧云鹤带人杀到青龙门地时候,这里的皇城守兵早已将大门打开,全部跪地恭迎汉王进宫。

进到城中,看到官员、宦官和宫女杂役们,密密麻麻的跪了一地。一起在哀声喊道:“汉王饶命!”

萧云鹤让手下军士不得伤害其中任何一人,对那些跪地的人说道:“都起来吧。本来不是来残害生灵。是来为大齐清理门户的。你们都是无罪之人,没必要担心自己地生命安危。即刻起,你们各归原职,不必担心任何问题。皇城之中,一切轶序照旧。”

“多谢汉王!”这些人感激涕零。连连跪地叩头作揖。

“谁来告sù

我,皇帝在哪里?”萧云鹤平静的说道。“本王……想见他。但是你们放心,本王绝对不会伤害他。”

众人犹豫了一阵,其中一名宦官爬上前几步,惊乍乍的说道:“小人曾是皇帝跟前地近侍宦官……大约半个时辰前,皇帝和太子,带着后妃家眷,在五六百名皇城御林军的保护之下,朝大明宫玄武门去了。”

萧云鹤的眉头轻轻皱起:又放qì

了龙阙皇城不要,独自逃命了……

“罢了,本王知dào

了。”萧云鹤让那些跪着人各自散去,然后对手下的将士们下令道,“严格封锁皇城,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保护城中一切财产和物资,敢有擅动者,格杀无论!”

此时,李晟和汉王府的铁卫们,也分别从朱雀门、白虎门杀了进来。

三拨人马,在西内苑会合,已经直接面对大明宫了。

李晟说道:“大人,末将刚刚已经派人搜查了东宫,没有发xiàn

太子一家人等。东宫里,仅剩一些宫女和宦官了,没有兵甲,府库里也几乎被搬空。看来,太子已经带着家眷逃走了。”

“我知dào

。”萧云鹤淡然的说道,“皇帝和太子,已经带着一些军队和自己的家眷,从大明宫玄武门逃走了。”

李晟默然无语。

“前去清扫大明宫吧。记住,尽量不要杀人。”萧云鹤语气淡淡的对李晟下令,“所有人,不得踏出大明宫玄武门半步,不许追赶皇帝。违令者——斩!”

“是!”李晟一挥枪,带着所有兵马冲出了西内苑,开始向大明宫中突击。

萧云鹤地身边,仅剩了汉王府的那十一名铁卫。

他勒转马头来,回头看。

西内苑的南面,就是太极宫玄武门。也就是当年,成就了太宗皇帝的那个玄武门。

萧云鹤缓缓的策马前行,走到了玄武门宫墙之下。

皇城保养得很好。城砖依旧结实而又华丽,城墙高大威严,似乎看不出什么岁月地痕迹。空荡荡的西内苑中,仅有他们十余人。

可萧云鹤仿佛看到,当年那一场惊心动魄地剧变正在眼前上演。往来飞奔的铁骑,空中乱舞的刀枪和飞翔的箭矢。以及,声声惨叫,和漫天的鲜血。

时隔百年,太极宫玄武门的血,似乎已经干涸或是被擦去。可是隐埋在了它华丽外表之下的血腥味道,仿佛仍然能够清晰的闻到。百余年后,大明宫的玄武门,成了一道生与死的分水岭。

皇帝等人想要活命,唯有在李晟的大军席卷大明宫之前,逃出那一条线。

萧云鹤轻扬嘴角露出一丝苦笑:“玄武门……宿命!”两次人生,两次兵变。上一次是突发事件,参预玄武门之变的人数并不太多。但是,战斗却是十分的惨烈,结局也相当的悲惨。这一次,却是有十万兵马全面投入战斗。现在的萧云鹤,已经是手握绝对的优势——但是,他却没有赶尽杀绝。过程虽然比玄武门之变要宏大和惊人,但是结局,肯定不会像那样惨烈。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取你们的性命……我只想要我应得的东西,这就够了。”萧云鹤轻手抚在墙砖上,喃喃自语,“为什么,你们这些人总是要逼我做一些,我并不愿意做的事情?你们莫非不知dào

,等事情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时……我们彼此,都不会好过……”

李晟率领的兵马,宛如怒涛在大明宫中席卷而过。

玄武门前,落日的余辉洒在城头,将萧云鹤的身影,拉得很长……

夕阳独照。大明宫北面皇城禁苑里的树木,如同披上了一层血色彩妆,炫烂而又夺目。一场风起,卷起轻淡的沙尘,将几乎凝固的空气吹得飘散开来。

老头喘着粗气,楚彦身发抖的看着前方正在缓缓靠近的大批兵卒。

大约有三四千人,个个手执长枪大刀,骑着马布成了一个大扇形,正在一步步逼近。

“父、父皇,是马燧的神策军!”李诵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了。他身边的一些皇帝和太子的妃嫱们,更是吓得一阵惊叫哭泣,乱作了一团。

“别哭,别乱!”老头歇斯底里的吼叫了起来,可是他自己的声音里,也满是惊恐和惶然。护在他身边的仅有的四五百皇城御林铁甲,已经是个个心底发怵,没了什么斗志。

包围圈越来越小。老头几乎就能看见对方骑兵身上铠甲的纹路了。

气氛斗然变得紧张,空气里都满是肃然的味道。

正在此时,那一队马兵从中间涌开了一条道儿。“马”字帅旗下,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将军,拍着马走上前来。

“马燧!你这个叛贼!”老头怒火攻心,忍不住指着马燧大骂。

马燧眉头紧锁满面愁苦,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翻身下马,拜倒在地。

“罪臣……马燧,奉汉王大人之命守备国都城外。在此已经恭候皇帝陛下多时矣!”马燧依旧如同往日那样,谦恭而又卑微。

“萧云鹤!萧云鹤!”老头仿佛患了失心疯一般的仰天大叫,“你终究还是不肯放过朕!”

保护老头的兵卒们看到皇帝这个样子,个个感觉大势已去,已然全没了斗志。有些人甚至扔了刀枪撒腿就跑。

跪倒在地的马燧眼角闪过一道寒芒,怒声斥道:“危急时刻弃主而走,是为不义——乱箭射杀!”

铁甲骑兵手中的弓箭顿时如同漫天飞蝗,朝那些逃跑的兵卒射去。

一阵惨叫四起。倒下了一片。余下的人胆战心惊的大叫,再也不敢逃走。

李诵已经吓得楚彦身发抖几乎就要魂飞天外。但他毕竟与马燧关系密切,强提了胆气上前几步,说道:“马大帅,父皇与我都未尝亏待过你。虽然有过些许不愉快,但父皇也是念在你是自己人,以为你不会介yì

。我们……我们之间。更多地只是因为误会!时到今日,父皇与我已是穷途末路……马大帅素以忠义闻名,就忍心将我父子擒去交给萧云鹤请功么?”

马燧仍然跪倒在地,伤心的长叹了几声,娓娓说道:“太子大人……老臣从来没有想过要背反皇帝。背反太子。真是时局造化、造化弄人啊!现如今,老臣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放皇帝陛下与太子大人逃走——逃得远远的,从此不要再回来!老臣愿意以一死,换皇帝陛下与太子大人逃出生天——事不宜迟。你们快走吧!”

身后的副将大惊失色:“大帅,不可!”

马燧嚯然站起身来:“少嗦,本帅心意已决。速让出道来。给皇帝陛下一行人让路——违令者,立斩!”

众副将和军士都默然无语,让出了一条道来。

老头愕然的看了马燧几眼,顿时又触动衷肠忍不住大声痛哭起来:“马燧……是朕糊涂,朕无能,朕对不起你和这泱泱大齐啊!!”

“陛下……”马燧再度跪下,老泪纵横的哽咽道,“这一切都是天意。天意啊!汉王注定要成为大齐之主,这是任谁也改变不了地事情。老臣为陛下效忠了一辈子,没想到快到死了的时候,却成了叛贼……陛下,你就快走吧!这是老臣最后一次为你效忠了!”

“马燧!……”老头泣不成声。被李诵和身边侍卫们横拖竖拉走了。

“窦文场、王希迁,你们留下!”马燧猛然怒声暴喝。

这两个宦官本来躲在皇帝身侧想悄悄的溜走。这时吓得魂飞天外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马大帅饶命——陛下,救我啊!”

老头也愕然道:“马燧……这两个不过是伺候朕的宦官,你连朕都放过了,为何独独不肯放过这两个无足轻重的人?”

马燧已然是怒不可遏,上前擒住窦文场地衣襟将他提了起来:“窦文场你这狗贼,老夫听闻剧变在狱中寻死求见陛下,你为何隐匿不报?”

“我、我没有!”窦文场狡辩。

“还不承认!”马燧大怒,挥起大巴掌就刷起了耳光,一边抽一边大骂道,“如果不是你这狗贼蒙蔽圣听专出馊主意,汉王怎么可能被逼反?就算到了最后时刻,如果不是你这个小人从中作祟,老夫还有可能挽救一切局面——陛下,事到如今你居然还不醒悟!你的身边,实在太多奸险小人!正是这样的小人,让你段送了江山,走上了不归之路!”

窦文场被打得一阵惨叫,满嘴吐血。老头这时才算是恍然回神,仰天长叹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

李诵也是满心失望和伤感,拖着自己的父亲快步走了。

马燧刷了一阵耳光仍不解恨,拔出大刀来,将窦文场和王希迁的头胪砍下,并令军士将二人地尸体砍成了肉酱。

看着皇帝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前方终南山麓转角处,马燧才悠长的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结束了。一切都已成定局了……回去向汉王请罪吧!”

大明宫中。

李晟搀扶着萧云鹤,缓步走在含元殿的龙尾道上。一步一步,朝向征最高皇权的金銮殿走去。

神策兵铁甲卫士,整齐而威严的站在龙尾道两旁,威风凛凛。汉白玉石雕琢的龙尾道梯石,萧云鹤前世也不知dào

走过多少了。哪一次不是步履轻盈龙行虎步。

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走得吃力过。

五百多级龙尾道阶梯走完,二人终于来到了含元殿前的石方坪上。左边翔銮阁,右边栖凤阁。那是皇帝接见阁部众臣和文武百官的会议室。面南而望,东朝堂和西朝堂的房舍极为雄伟和华丽。那是大齐最重yào

地文武官员们,在上朝之前临时聚集和休息的场所。再稍远一点,就是钟楼和鼓楼。每当钟鼓楼的声音响起,就标志着大齐又有重大的事情发生了。

“大人……累了就进含元殿里歇一会吧?”李晟轻声的说道。

“不。”萧云鹤地眼睛平视前方,淡然说道,“除了皇帝。任何人不得擅入含元殿正堂,更不许擅自接近金銮宝殿。违令者,以谋反罪论处。传我将令,即刻封闭含元殿以及一切宫殿、府库和后宫府院。任何人不得擅闯。”

“是!……”李晟不敢多言,郑重的拱手应了下来。然后飞快地传下了军令。

萧云鹤伸着手扶着汉白玉栏杆,看着他熟悉的大明宫。

一百多年了,大明宫中建起了大多的新宫殿,许多的遗址已无法搜寻。这座宏伟而又博大的宫殿,见证了大齐一百多年地沧海变幻。

萧云鹤的脑海中。无数的记忆和感慨一起翻涌了上来,不由得一时入了神。

“大人……”

“嗯,良器。”萧云鹤回过神来。“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末将有一事不明。”李晟轻声说道,“大人宅心仁厚网开一面,放了皇帝与太子出宫……可是,他们却未必会感激大人的好意。皇帝与太子只要在一天,就永远都最大的祸患。说不定,还随时会再掀起内战。”

“你说得没错。”萧云鹤地眉头微微皱起,淡然说道,“这件事情。也曾让我十分的矛盾,思考了许久。我得出的结论是——于公于私,我都不能对皇帝不利。”

李晟疑惑地拱手一拜:“末将鲁钝,请大人明示?”

萧云鹤牵动嘴角,微微的苦笑了一下说道:“良器。其实你应该是想得清楚的,又何必我多说呢?本晟小心的说道:“末将……是想到了一些。可是。仍然很迷惑。如果大人不愿意讲,那末将也就不再问起了。”

“其实也没什么。”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说道:“不管皇帝如何不堪,他终究是天下人公认的皇帝。我们的理由不管如何站得住脚,但我们终究是臣子。现在做出这样的事情,是有违为臣之道的。这个,不必我多作解释吧?”

“是地。可是,这也是时局所逼。”李晟说道,“如果汉王不绝地反击,那么……汉王和我们这些人,都必死无疑。到时候,西川要乱,大齐的边防要乱,整个天下也要乱。大齐会很快的走向衰败和灭亡。”

“那些坐谈客和不明就理的百姓,可不管这些。”萧云鹤苦笑一声,说道,“所以,无论如何,我们不能伤害皇帝。既不能杀,也不能抓。只能网开一面,让他逃走。这样一来,至少不会落下一个弑君叛国的罪名。这很重yào

,你明白么?”

李晟眉头紧锁寻思了一阵,缓缓点头道:“明白了……大人是将眼光放得更加长远,为了大齐地长治久安?”其实他心中还有一句话,由于实在是太过犯忌了没敢说出来:汉王想要顺利的登上皇位取代当今皇帝,还必须要借助皇帝地帮zhù

或者说,是——利用他!

“是的……”萧云鹤缓缓的点头。从李晟的话中,他已经明白过来,李晟肯定是明白个中的道理了。这种事情,心照不宣就行,没必要点破。他继xù

说道:“皇帝像当年遇到朱时一样,放qì

皇城不要独自逃命了。这是他主动放qì

大齐和都城,怨不得别人。所有人都看到了,本王虽然拿下了皇宫,但是并没有滥杀一人、滥取一物。皇帝被奸人所蒙蔽,不顾社稷安稳痛下杀手要杀害忠臣和功臣,我们所做的,是清君侧,除小人。皇帝自己心虚要逃走,怨不得我们。这也是我为什么,要网开一面放qì

玄武门不攻的原因。我的目的,就是为了表明,我并不是要致皇帝于死地……而是,想给李唐的江山,来一次大清洗。洗去不该存zài

的毒瘤,还大齐一个朗朗乾坤。至于皇帝……他自甘放qì

一切最后落得众叛亲离,怨不得别人。”

李晟点了点头,默然不语。心中暗自唏嘘道:汉王,好厉害的帝王心术!身为皇帝的老头其人,哪里是他的对手!……

萧云鹤看着远方,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至于私底下……说实话,我对皇帝的失望和恨意,已经多过了亲情。但是,无论如何,他终归是我的亲人。我不想在皇城之内,再次出现亲人自相残杀的悲惨局面。良器,当年太宗皇帝历经玄武门一役,成功登上了帝位。可是谁又能知dào

,玄武门之事,给他一生带来了多大的痛苦?你们只会在心中议论这件事情的本身。可是我却能理解,太宗皇帝当时心中莫大的痛苦。不管他后来成了一个多么伟大的帝王,也不管后世对这件事情如何的评价——玄武门,始终是他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和剧痛。当时,他是在没有选择的余地下,才被迫狠下了心来。可是现在,我却有把握用非流血的手段,解决我和皇帝之间的一切问题。所以,我选择了放他们走。等他冷静下来、看清了一切之后,我再找他回来。到时候,我会用一个最妥善的办法,处理这一切的事情。”

“大人英明!”李晟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但转念说道,“可是……皇帝这一去,杳无音讯,又如何能找得到?”

萧云鹤面露微笑:“放心吧,他走不远的。他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坚强和有志气;他身边的人,也没有你认为的那样忠心会一直陪着他。不出五天,皇帝会再度出现在我们眼前的。”

第二百零九章 剑出

入夜。

惊魂未定的国都城中,异常的安静,安静得诡异。仕人百姓们全都躲在家里,几乎没有人敢出门。若大的国都城已经如同死城。昔日的繁华与热闹杳无踪影,百姓们甚至连***也不敢点起,个个噤若寒蝉的躲在家里。

偶有一队骑兵在里坊街道间奔过,铮铮的铁蹄声如同就敲打在的心头,让人们不自觉的心惊胆颤。

乱世。国都的百姓,已经见多了这样的情形。当年朱霸占国都的时候,兵乱四起。当兵的不分青红皂白看到不顺眼的就是一阵毒打,看到喜欢的东西就私下霸占,看到顺眼的女人当即就地推倒……这才过去几年,朱之乱的阴影尚未散去,国都城中马上又发生了更大的兵变。更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一次兵变的主角,居然是传说中的大齐英雄、之前击败朱的那个人——汉王。很显然,汉王的威力和能耐比朱要大了不知dào

多少倍。他霸占国都之后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没有人知dào



所以,国都的三百多万人,现是都是一种惶惶不可终日心态。

汉王府里,***通明,铁甲刀枪熠熠生辉。

萧云鹤上身赤裸的斜躺在榻上,半闭着眼睛紧咬牙关,让一名医师在给自己的伤口换药清洗。豆大的汗珠不停的从额头流下来,身下的锦榻几乎也要湿透了。

李晟、楚彦、李怀光三名元帅站在一旁,心揪成了一片,眉头紧锁。汉王的伤口仅仅是经过了简单的处理,由于整个一下午都在奔波甚至还骑了马颠簸,现在伤势好像又有些恶化了。看到汉王咬牙攒拳头死忍剧痛的样子,李晟等人心里一阵阵骇然。

就在榻前,还跪倒了一片人。萧云鹤不全认识。但听李晟介shào

,大概都是朝中和国都府四品以上的大员,以及宫中职份重yào

的宦官和宫官。

这些人前来,没有别的意图,就是来表忠心地。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他们最是懂得。现在皇帝都逃出京城了,汉王全盘掌控了一切。要想活命。要想继xù

在大齐的朝廷上混迹下去,就必须弯下自己的腰来,给汉王磕头。

于是,砰砰叭叭的声音响作一片,众人七嘴八舌的吼着口气。表达着对汉王的无比敬仰和誓死效忠之意。

萧云鹤心中暗自冷笑。

物以类聚,上梁不正下梁歪。皇帝老头地身边,太多这样风吹墙头草和阿谀奉承之人。可是眼下,偏偏又还离不开这个人。没有了他们,大齐的朝廷将会全盘陷入瘫痪。那才是真zhèng

致命的灾难。想要改变这些人,或是改变大齐朝廷的状况和风气,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萧云鹤心中。很清楚这样地道理。

于是,萧云鹤对这些前来投诚的官僚将军们,好言抚慰,让他们尽忠职守,做好自己本份的事情。并且,还郑重向他们表达了一个重yào

的信息:当今皇帝只是暂离国都,不久后必当重回龙阙。

这个信息,表达得相当重yào

。虽然人人都清楚。这是汉王的冠冕之辞,但有时候这样东西就是必须地。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汉王和朱最本质的区别。朱暴乱之后将皇帝赶出了国都,自己马上迫不及待的称王称帝,于是马上成了全天下矛头所指地核心。他不完蛋。那是没天理。汉王却是做得聪明多了——仍然承认皇帝的正统地位,并宣称尽lì

寻回皇帝解除误会。这样一来。心怀叵测的各路节度使想要趁机做乱,心里也会犹豫几分——万一汉王真的找回了皇帝,到时候自己可就是公然叛国了!

这样的手段,是必不可少的。最微妙的人心要稳定下来,也是极不容易的事情。

整个晚上,前前后后来了十几拨人,连李晟等人都有些烦不可耐了。汉王却是不顾自己地伤势,一一耐心的接待。而且,什么样的人做出的什么样的表现,他都牢牢记在心中,自己有了一本帐。每到这样地重大时刻,就是最考验一个人的品德情操地。

伤口清洗完毕,萧云鹤穿好衣物,和李晟等人共用晚餐。他环视了一圈屋里,疑惑道:“马燧呢?”

李晟摇头:“不知dào

。他负责镇守国都九门,现在相必在城门边忙碌吧。大人要不要末将去请他来?”

“也好。”萧云鹤点头道,“我们碰一下头,商议一下今后的事情。这很重yào

。”

众人走出汉王卧室来到庭院里,却看到月光火把之下,一人蹒跚的走了过来。细下一看,居然是马燧。

老头子的头发胡须都是血亮的,比较醒目。此时,他已经脱去了全身的铠甲,只穿着白色的内袍。楚彦身上下却被麻绳绑得严严实实,面如死灰。

“马大帅……你这是做什么?”萧云鹤迎上前去,愕然的打量着马燧。

马燧的脸皮微微抽动了一下,眼神平静的看了汉王几眼,扑通一声双膝跪倒下去。

“末将特来请死,请汉王大人下令,以军法处治末将!”马燧的头压得低低的。

“马大帅,先请起来——来人,快快松绑!谁如此大胆,敢绑缚马大帅?!”萧云鹤连声喝斥。

“大人,不用了!”马燧倔强的摇头,大声说道,“是末将让人绑了我的!末将违抗了军令,在皇城禁苑私放了皇帝——特来请死!”

“什么?”李晟等人顿时惊呼出声来。

“大人!”马燧大声说道,“末将别无所求,特意很晚才来覆命,就是为了想让皇帝逃得远一些。大人军令在前: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国都。现在末将已违军令,大人就将末将处斩,以严明号令吧!”

萧云鹤的眉头,深深皱起。

他伸出手来,拉住马燧的肩膀。郑重的说道:“马大帅,你拳拳忠君之心,何罪之有?本王发布的军令,又如何能限制得了皇帝?马大帅义薄云天侠肝义胆,本王真是佩服之至!实话实说,本王若是当真要抓住皇帝或是对他不利,马大帅又哪里来的机会。在皇城禁苑放他走?镇守国都九门的重任本王不交给他人,唯独交给你……你莫非,就没有理会我的用意么?”

“汉、汉王!……”马燧激动地说道,“莫非你……你也是有意要放走皇帝?!”

李晟上前一步来,凑在马燧身边低声说道:“反攻皇宫时。大人下令,围攻三门,弃玄武门不攻。就是有意网开一面放皇帝逃走。汉王大人,从来就没有想过真的要伤害皇帝。他心中念着的,是骨肉亲情和大齐的长治久安。洵美兄。你实在是太过虑了——来,我帮你解除绳索。汉王大人一向以诚待人,从不为难自己人的。”

马燧痴呆的看着汉王。任凭李晟解着身上的绳索。半晌后,马燧轰然一下跪倒下去,老泪纵横地连连磕头:“汉王大人在上,请受老夫重礼!”

“起来、起来!”萧云鹤连忙将马燧拉了起来,拉着他的手连声赞赏道,“马大帅,真是英烈忠臣,我等之楷模。天下之楷模啊!皇帝身边有你这样的臣子却不懂得珍惜,只知dào

听信身边小人之言——要不然,也不会闹到今天的局面了。”

“大人说得是!老夫对那些奸险小人,也是万分痛恨!”马燧怒声咆哮了几句,对后面一扬手。“将礼品献上来!”

几名小卒各自提着一个布包上前来。马燧亲自上前解开布包,说道:“大人请看——皇帝身边最大的两个奸人——宦官窦文场与王希迁。人头已经在此,是老夫亲自割下!特意拿来献给大人!”

“好,杀得好!”萧云鹤看着那两个血淋淋地人头,畅声笑道,“就用这两个奸贼的人头,传示天下,以儆效尤!”

众人一起畅声大笑。

一桌酒宴摆了上来。汉王加上四大元帅,另外还有郭、郭暖和吴仲孺,以及国都城最重yào

的几个官员、仕绅,一起出席。其实只是一顿简单的便饭,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顿饭的意义非同寻常。

如果不出意wài

地话……在座的这些人,将来都会另有一个不同的人生——在汉王地率领之下,走上另外一条不同的道路。

酒席过半,言笑生欢。萧云鹤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对身边的李晟问道:“良器,怎么今天一直不见宰相陆贽?”

李晟也是微微一愣,低声咬耳说道:“大人不说,末将倒是忽略了。末将遍观朝中,还只认为这个陆贽是个人物。他早年还曾获得重用,可后来皇帝只听信窦文场和王希迁等人,却将他冷落。这两年来,他越来越失意,虽然位居宰相,却是没什么大的作为了。”

“多可惜啊……”萧云鹤啧啧的摇头。当年自己还在国都时,对这个陆势可是印象深刻。在扳倒霍仙鸣和卢朽的时候,陆贽的正直、钢硬和睿智,都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可惜,越是这样地人才,皇帝越不会重用。

马燧在一旁听到,问道;“大人和良器,在聊说谁呢?”

“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陆贽。”李晟答道。

“陆九啊?”马燧也是啧啧摇头,“他跟着皇帝,一起出逃了。在皇宫禁苑的时候,老夫曾看到他两眼。”

萧云鹤欣慰的点点头:“传我将令,陆贽在国都的家人,好生抚慰。由军队供给粮米和用度,一定要保证他们的平安和稳定生活。”

“是。”

萧云鹤心中暗自道:千里马,何其之多。可惜,老头,你真地不是一个伯乐,而且只喜欢骑劣驴。

席间人多嘴杂,也不好商议什么重大的事情。无非只能是沟通一下感情。虽然大豪门郭家和吴仲孺跟汉王地关系比较铁杆,但是国都众多的门阀仕绅们,跟汉王的交情并不深厚。在关内、帝都这样的地方要立足,首要就是和贵族豪门打理好关系。这些门阀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甚为复杂,就算是皇帝,也未必有绝对的把握能够驾驭所有人。除了有绝对的权力和实力,还需yào

很高妙的技艺和心术。

办起这些事情来,萧云鹤比老头要高明无数倍了。今天这一场酒宴之后,国都城中最重yào

的一些门阀仕绅,都会很容易的投靠到汉王这一边来。毕竟,现在他手握国都城所有兵马,对任何人都执有生杀大权——这是汉王最有说明力的资本!

酒席散后,萧云鹤顾不得劳累和伤病,将四大元帅留了下来,商议重大的举措。

萧云鹤说道:“我们不能只是眼睁睁的盯着国都这一隅之地。帝都发生如此重大的事情,难免九州各地也会要乱起来。在找回皇帝之前,我们要全力保证关内和国都城的绝对安定。淮西李希烈和河北的那些叛王,包括国外的吐蕃那些敌对势力和其他未露形迹、却是心怀叵测的军阀节度使,都有可能这时候来闹事。”

“所以,我们要集中兵力,拱卫国都,以防有变——皇帝是走不远的,下达本王令,在关内寻找皇帝救驾,迎帝回京议事。让天下人都要知dào

,本王绝不会对皇帝不利!”

“汉王高见!”四大元帅一起拱手称赞。

“现在!”萧云鹤说道,“除了稳定民心和争取信望,更重yào

的是要拿出令人信服的实力来——将我们的虎狼之师,调到国都来吧!”

“得令!”

萧云鹤坐了下来,一边抚着伤口,一边说道:“这一次的事情爆fā

得比较突然,估计西川、朔方、凤翔、泾原,都还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皇帝先前已经下旨,让本王的妃子和刚出生的世子到国都来。相信消息一传到国都,肯定会引发很大的骚乱。不过临行时,本王曾郑重告诫他们要冷静从事,将主要的精力放在稳定民生和防备外敌之上。相信西川虽然会舆论民意沸腾,却不会出现什么大的问题。所以,我们在征调兵马的时候,也要秉承这个原则:稳定民生,抗击外敌。不能因为军队内调,而误了我们本职的要事。”

“末将明白了。”李晟说道,“末将即刻写下亲笔书信,差人六百里加急送到泾原犬子李的手上。让他派副将率领二万人马,前来关内。犬子自己,仍然坐守泾原。大人以为如何?”

“很好。”萧云鹤点头。

李怀光和楚彦也相继写下了亲笔书信,各调二万人马入京。

萧云鹤也执起笔来,大军挥就的写道:“本王令:剑南西川节度使留后武元衡,即刻率大将宋良臣、高固、郭钢,统领五万大军奔赴国都保卫帝都。成都府尹韦皋暂摄节度使一职,全盘接领剑南西川军政要务。薛存诚、杜黄裳同赴国都,唐汉臣为维州刺史、史敬奉为汉州刺史,与其他官将,共同辅佐韦皋。此令!”

四份军令放到了一起,各派专人送到了西川、泾原、凤翔和朔方。萧云鹤还另外写了一封信,递给兴元府的山南西道节度使严震,请他也派兵马前来镇守国都。

不出意wài

的话。用不了半个月,十余万大军就会云聚国都。汉王,将牢牢掌控关内的一切——莫敢谁何!

忙活了一阵,众人将调兵的事情才算办完。各自吁了一口气。其实大家心中都不言自喻。汉王包括李晟等三大元帅,这一次都胜得极为侥幸。如果不是马燧临时倒戈相助,哪里会有胜果可尝?说不定现在四人都早已做鬼了。这四人进了国都,手中没有自己的一兵一卒。这可是很危险的。现在四方兵马齐入国都,马燧的兵权又全权交给了汉王……二十余万兵马一齐拽到了汉王手里,谁还敢跟他叫板?心怀叵测地淮西李希烈等人,就算胆敢造次胡来,也根本不用怕他了。

实力!这种时候。实力才是决定一切的关键!不管你有多么高的声望、有多少百姓仕人的拥护,手中没有实力,那都只是个笑话!

做完这些事情,萧云鹤一直悬着的一颗心,也才算是放了下来。李晟等人也不约而同的露出会心的微笑。

等四方兵马齐聚国都。这一切地大事……才算是尘埃落定、汉王才算是取得了真zhèng

的胜利。

“不出问题的话,我们能够牢牢控zhì

关内和帝都了。”萧云鹤说道,“这个时候。稳定民心是我们的首要大事。关内和帝都不能乱,否则大齐全盘都要乱。而想要稳定民心,最重yào

的就是……寻回皇帝。”

马燧惭愧将头扭开,叹了一口气。

“马大帅不必自责。”萧云鹤微笑道,“当初那种情形下,我们是不能留下皇帝地。现在,却可以再去找他回来。这样做的意义是不相同的。”

马燧轻叹了一声:“末将知dào

。末将愿意挑起这个责职来,前去寻找皇帝。”

李晟等人各自相视了一眼。纷纷点头道:“我等也赞成马兄去寻找皇帝。皇帝对他最为信任,由他前去,皇帝也不会生疑。”

“也好。马大帅……这件事情,就先交给你来办理。”萧云鹤说道,“不过。本王还有一个要求。在找到皇帝后,第一时间来通知我。我要亲自劝说皇帝。重回帝都。”

马燧愕然的看了汉王几眼,拱起手来郑重说道:“是!”

国都城门,半夜洞开。数匹快马,如同流星追月飞奔向各地。

这几匹快马,就如同炸药包的导火索,所到之处,无不引发巨大地震动。

朔方。石演芬摊开一封信札,当着众多将军大声念着:“军令:朔方节度使留后石演芬,即刻整点二万大军,进京镇守国都。石演芬亲自镇守朔方防备外寇、整肃民生,不得有误!”

众将顿时热血沸腾,大声拱手应诺:“得令!”

石演芬也是激动得双手颤抖,喃喃道:“终于、终于到时候了!”

与此同时,泾原李、凤翔郝,都宣读了军令,整点起兵马来。

蜀道难,流星快马晚了好几日才到达成都府。这个时候的西川,民怨沸腾军心哗然——皇帝的圣旨刚刚到达西川,非旦不放汉王回蜀,还要调王妃和世子入京!

这样一个无理地要求,让蜀地的军民怒不可遏。

宋良臣大怒难休,不顾众将的劝阻,点起麾下的二万兵马就要挥师北上,找皇帝理论。武元衡费尽心力,刚刚将他劝说回头。不料,汉王府里又爆出更让他头疼的事情。

刚刚产子还未坐满月子的汉王妃独孤氏,居然穿上了一身戎装戴上了鬼面,要点起十万大军进京寻夫这下可把武元衡吓得够呛了。他联合薛存诚、韦皋等一些要员,死死跪挡在汉王府前,不让汉王妃出府。墨衣又怒又急,几乎就要挥刀将这些人赶开了。

正在此时,一袭快马奔到了汉王府前。送信的信使声嘶力竭的大喊:“汉王令!汉王令!”

“啊?!——”众人齐声惊呼,喜出望外。

武元衡快步上前接过信令,大声宣读,众人一阵欢呼!

墨衣马上摘掉了鬼面。喜极而泣。她将世子抱到了怀里,吻着孩子肉都都地脸庞,哽咽无语。

武元衡心中也是激动万分,大声说道:“将汉王令传示蜀中——传我令,蜀中但凡五品以上官将,即刻会聚成都府商议要事,不得有误!”

“是!——”

大齐天下。顿时间风起云涌,全盘皆动。帝都国都,成了九州之地关注的核心——汉王,成了天下人关注的核心。

而此时的萧云鹤,则是在独孤凡的陪同下。驻足凌烟阁。

他依次走过长孙无忌等人地阵像前,沉默不语,暗自感慨。

独孤凡难得开启了一下嘴唇,说道:“看得出,你对这些人很有感情。”

“是么?”萧云鹤不置可否。

“真是奇怪。”独孤凡说道。“长孙无忌等人,死了近百年了。你为什么对他们那么感兴趣?郭子仪的画像也在这里,现今地一些人。对他更为熟悉。你地相反,只是看了一眼,并未多作留意。我曾听闻,郭子仪病重时你还去探过病。相对而言,你应该对他多一些怀念才对吧?”

“有什么奇怪的。”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根本不正面回答独孤凡的问题。独孤凡讨了个没趣,静静的站在一旁不吭声了。

萧云鹤依次看过凌烟阁二十四忠臣的画像,停在了最后一位秦叔宝地画像前。恍然如痴的入了神。

这真是……宿命!

此时时刻,他也不知dào

自己心里在想些什么。太多太多的事情一齐涌上心头,太多的感慨也无从抒发。最终只能归纳于两个字——宿命!

“你要当皇帝了么?”旁若无人,独孤凡的声音很突兀。

萧云鹤地身体微微震动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独孤凡。又转过了头来,并不答话。

“你一直想当皇帝。”独孤凡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

萧云鹤仍然不说话。“皇帝究竟有什么好。”独孤凡并不是发表疑惑。而是平静的阐述,“就算能享尽天下荣华富贵,掌握所有人的命运——却唯独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这有什么意思。”

萧云鹤牵动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淡然地说道:“因为责任和宿命。只有当过皇帝的人,才明白当皇帝是什么样的滋味。表面看来地确是享尽了天下最美好的生活,可实jì

上,却是全天下最苦最累压力最大的一个差事。当然,前提是……自己想当一个好皇帝。”

“说得好像你当过皇帝一样。”独孤凡冷笑。

萧云鹤呵呵的笑了一笑,抚摸着秦叔宝的画像,不再回话了。

傍晚时分,二人才从凌烟阁出来。刚刚从皇宫回到汉王府,马燧派来快马回报——“找到皇帝了!”

萧云鹤周身一震,马上下令:“封锁消息——备下车马,隐伏潜行,本王前去迎驾!”

在汉王府十一名铁卫的护送之下,负伤在身的萧云鹤,坐上了马车出了国都,直奔终南山。

前来送信的小卒一路指引,在崎岖弯折地山路间走了好几个时辰,到了大半夜,才在一处山坳间停下。

“大人!前方火把通明的地方,就是皇帝的临时行辕。马大帅在那里侍奉皇帝“停车。”萧云鹤走下了车来,步行向前。

四方茂林密布,一个不太显眼的山坳。一队兵卒举着火把站立在道旁,神情肃然。过道的深处,支起了几个行军帐蓬,里面正有火光和人影跳动。

“就在此帐之中。”小卒指着一个帐蓬,轻声地说道。

萧云鹤走上前去,对着帐蓬闱帘拜道:“儿臣李漠,前来迎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哼!迎驾!你是来刺驾的吧!”里面传来老头地声音,怒气盎然。马上又听到马燧的声音:“陛下……请不要这样!汉王大人,是真心诚意的要迎陛下回京!”

“鬼扯!”老头仍然大怒未消,“他将朕赶出了国都还险些要了朕的命,这时又假惺惺的来作态,莫非以为,朕是三岁孩童么?!”

萧云鹤静静的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答话。

帐蓬帘子被掀起,李诵走了出来,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皇兄……别来无恙?”

“太子安好?”萧云鹤静静的回话。

“皇兄的伤……如何?”李诵的神情很落寞,但一如往日的彬彬有礼。

“多劳挂怀,已经无恙了。”

老头在里面可能是听到了太子和汉王的对话,重重的哼一声,厉声道:“你就进来吧!”

“多谢陛下!”李诵领着汉王,二人一起走了进去。

帐蓬里,包括萧云鹤,也只有四人。皇帝、太子,马燧。

看得出来,离开国都这么些日子,皇帝过得很是落魄。头发凌乱,脸上好像有些日子没洗过了。一身黄袍满是泥污,正怒气腾腾的坐在正位。

萧云鹤拜倒下去,高呼万岁见过了礼。

“起来!别在这里假惺惺的作态了。朕看得恶心!”

萧云鹤压抑着心中的怒火站起身来,眼神如刀的看着皇帝。老头迎上萧云鹤的眼神,忍不住楚彦身一激灵,顿时底气尽失,不自觉的避开了他凌厉的眼神。

“太子、马大帅……”萧云鹤淡然的说道,“我想和皇帝,单独谈谈。”

老头这时候也不想失了皇帝的身份,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的说道:“那尔等就先退下吧。萧云鹤……哦,朕现在应该叫你李漠了!你还有什么话可对朕讲的,现在就讲个清楚吧。我落到了你手上,也没想过会有什么好结局。临死之时,倒也很想将你的狼子野心看个清楚!到了地下见到列祖列宗,他们问起话来,朕也好有个应对。”

老头的声音很大,帐外听得十分清楚。马燧将太子请到旁边,然后对士卒们喝令道:“所有人退出到十丈开外。不许交头结耳,不许回身观望!”

帐篷外,已经没了一个闲杂人等。

萧云鹤静静的站在那里,表情平静的看着情绪激动的老头,一言不发。

老头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着萧云鹤,有些恼怒的喝道:“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无言以对无话可说?”

萧云鹤淡然的说道:“我在等你发完火,然后冷静下来。很显然,我不是来和你争吵的。这个时候的争吵,毫无意义。我们不是市井泼妇,而是决定一个王朝命运的人。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感情用事,我是没兴趣奉陪的。要不,我等你生完了闷气再来说话?我可以等的。”

“哼……”老头被挖苦了一阵,脸都要绿了。这下换成了他无话可说。

“不发火了么?”萧云鹤挑起嘴角,露出一丝颇有玩味的微笑。

“有话就说!”老头很恼怒。感觉自己这个皇帝,像个孩子一样被人愚弄了。

萧云鹤轻叹了一声:“回国都吧!”

老头周身微微一震,愕然的看着萧云鹤:“回去干什么?看你炫耀你的狐朋党羽有多么忠心,你的军队爪牙有多么彪悍么?”

“你是没脸回去吧。”萧云鹤露出了冷笑。很不客气的冷笑。

“你……你放肆!”老头忍不住嚯然站起了身来,楚彦身发抖的指着萧云鹤。

帐外的马燧眉头一皱:“再退出十丈之外!”

萧云鹤脸上就挂着那种漠然的冷笑,静静的看着皇帝。

老头怒气蒸腾的激动了一阵,又无奈的坐了下来。

“几年前,你被朱赶出了国都。”萧云鹤说道,“那个时候,理由近乎荒谬。人家泾原军千里迢迢赶来勤王,你非但不兑现已经允诺地赏赐。还克扣人家的军粮供给。你是没有钱么?你为自己的九个女儿——甚至包括还只有几岁的小公主置办了嫁妆!你莫非就真的是不懂一点人情世故么?你这样做,让人多寒心知dào

么?其实那些当兵的人,提着脑袋走上战场图个什么?无非就是一日三餐,然后挣几个铜板养活家人。你不懂得体恤他人的苦难,不懂得设身处地地为他人着想。所以,你注定了要接受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泾卒哗变,看似偶然。实则是必然。当一个人做事太过分太不顾他人感受,就会众叛亲离,就会失去一切——就像你现在这样。”

“用不着你来数落朕!”老头忿然的瞪着萧云鹤,大声喝道,“你无非就是小人得志阴谋得逞。知如此。朕当初就该狠下心来将你斩草除根!”

“荒谬!”萧云鹤冷哼一声,说道,“如果不是你太不济、太令人失望,我又怎么可能干出这些事情来?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我也想在明君的领导之下。当一个出色地臣子。可是,你根本不给我这个机会。收复帝都之后,王朝衰落百废待兴。你没有任人为贤的处理危机,却是忙着排除异己聚敛私财。那个时候,我顶多就是对大齐王朝感到心忧,对你还是抱有一线希望。可是……你以为我不知dào

么?关内粮价飞涨,就是你联合几名皇亲设置的阴谋和圈套。一来就是为了囤积居奇暴敛私财,二来就是给我设圈下套,好让我四面竖敌举步维艰。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对你彻底的失望了!”

“你、你胡说!”老头惊骇不己。强作镇定的指着萧云鹤怒喝。

“别不承认,你自己心里有数!”萧云鹤也提高了一些声音,说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当时。我在武元衡和吴仲孺等人地帮zhù

之下,不仅识破了你的阴谋。也将粮食危机勉强解除。你肯定很失望,于是再想办法削弱我的力量。你将李晟等人全部调出了京城前去戍边。这本来也是为了大齐地大局出发,是他们的职责所在,我无话可说。李晟等人到了边关,连战连胜,将吐蕃人打得狼狈不堪。于是,他们又功高震主了。吐蕃人那么明显的阴谋要来和盟,你不加详察就慷慨应允,导致最后的平凉败盟凤翔陷落。这个时候说你有私心,或许是有些过分了。但是……你无法否认你的无能和软弱!如果仅仅是一个人的缺陷倒也还罢了,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可你是皇帝,你是肩负天下兴亡的皇帝!你的任何一个想法和决定,将直接决定整个王朝地安危和亿万子民的生死。平凉败盟肯定也不是你愿意看到的。但是,你的无能和软弱,直接导致了这一场败局的出现。从那时候开始,我不仅仅是对你地性格秉性彻底失望,对你的能力也不再抱有幻想。”

“你、你太过分了!”老头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怒气冲冲地说道,“朕是皇帝,你怎么能这么数落朕?天下无不是之父母,朕还是你的父亲!”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个皇帝和父亲,除了显示威风和享shòu

孝敬,应该为别人做些什么?”萧云鹤冷冷的看着老头,说道,“我已经最大程度的把你当作是我的父亲了。要不然,也不会今天还在这里,和你剖心一谈。现在这时候,我们不需yào

冠冕堂皇的托辞,而是用血淋淋的刀锋将我们彼此都剖开,看一看自己的心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或许,连我们自己也未必清楚,它是个什么样子!”

“朕承认,的确是对你很忌惮!”老头理亏,但仍然很气粗的说道,“至从奉天保卫战之后,朕就发xiàn

,你完全变了。变成了一个朕一点也不熟悉的那个人。之前只知dào

花天酒天的纨绔子弟,瞬间变成了一个文韬武略的大英雄!当初,朕不过是思念你亡去的父亲。才牵爱于你将你过继过来。这么些年来,你虽然腹内草莽一事无成,但好在还本份、孝顺。朕对你也一直疼爱有加。没有想到,你却在一夜之间发生了剧变,狼子野心暴露无疑!你自己说说,你一直隐藏得这么深,用心该有多险恶、心术城府该有多么阴“也就是说……你只许身边的人无能软弱而又死心蹋地地对你忠心了?”萧云鹤讥讽的冷笑。“所以,你身边更多的是阴险的小人和奴颜媚骨的废物。这些人更懂得如何巴结奉诚你哄你开心,于是你对他们深信不疑委以重任。对有能力有见识、经常提出反对意见不听话的人,你满心厌弃甚至恨之入骨。只是可惜。往往后者才是真zhèng

有能力有见识而且忠心耿耿的人。举个简单地例子:马燧,他的忠勇可谓是天下概模吧?可是这样的人。却还被你扔进大狱蒙受屈辱。你自己有反思过么?为什么你自己的身边,会变成小人聚集地,而贤能之辈不得不离你越来越远?”

第二百一十章 命运之择

老头又惊又怒的瞪着萧云鹤,张了几下嘴,说不出话来。

萧云鹤露出了一丝微笑:“这些总不是我强辞夺理信口胡说吧?颜诗章和李勉那样德高望重地忠义之人。在你手上也得不到重用。那个时候,你宁愿听信蓝脸鬼陆升的一面之辞,对颜、李这样的忠直之人也视而不见。结果最后事实证明了。陆升是奸人是祸害。可你仍然没有回心转意来重用颜、李之辈。这说明了什么?你非但没有识人的本事,更没有用人的韬略和自我反省地胸襟。皇城禁苑的时候你应该清醒一些了——尤其是当马燧亲手挥刀将窦文场与王希迁斩杀的时候,你就该明白过来。或许你会怪这两个奸人在你眼前作祟蒙敝了圣听——可是你自己回头想一想,为什么太宗皇帝就没有被这样地小人蒙敝呢?”

“你、你还有脸提太宗皇帝!”老头死犟嘴,忿忿然的骂道,“你欺压君父谋反叛国,列祖列宗岂能饶你?!”

“你志大才疏、不学无术、嫉贤妒能、听信小人、祸害忠良、荼毒子民、祸害社稷、断送江山!”萧云鹤义正言辞的怒声喝斥,“列祖列宗饶不了的。是你才对!”

萧云鹤的每一个字眼,都像一棒巨锤一样的狠狠砸在了老头心头,让他楚彦身一阵阵惊颤。待萧云鹤喝骂完了这一句,老头居然呆立当场,瞪大了眼睛看着萧云鹤。说不出话来。

“从来没有人敢在你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从来没有人敢去点醒你。”萧云鹤紧皱双眉目光如刀的看着老头。语气平静地说道,“你自己,也从来没有反省过自己。所以,你一天天错下来,一步步错下来,最终就会要断送整个大齐的江山。大齐在你的手上,只会积重难返。你胸无大志得过且过,明明有更好的局面却不去争取。你这样的思想和行为,不配忝居帝位。为帝者,就当创不世之基业,造福当代恩泽千秋。你没有这样地志向也没有这样的能力。你只想着自己当着皇帝一天,大齐没有灭亡就算是能向列祖列宗交待了。试问:太宗皇帝,会放过你这样不肖地子孙么?他若是在天有灵,肯定会想一剑将你斩杀,以慰那些为了开创大齐盛世而埋骨青山的英烈!”

“你……你信口雌黄!”老头额头流下汗来,理屈辞穷的强犟嘴。

“你很害pà

,对么?”萧云鹤微微冷笑,平静的说道,“你没有想到,有人会比你自己更了解你。说实话,你这样的人若是生在太平盛世,当个因旧守成的平庸帝王,还勉强够格。可是很不幸,大齐经lì

了安史之乱后,割据藩镇已然形成,大齐王朝分崩离析日渐衰落。你偏偏在这时候登上了帝位。内忧外患,没有一个是你能解决得了的。当初你也曾踌躇满志的要振兴大齐。可是一番努力遇到失败之后,你马上就灰心丧气自报自弃了。没有人是为胜利而生的。没有失败,怎么可能会迎来成功?你的性格和秉性决定了,你不能在当今乱世当好皇帝。大齐在你手上,非但无法振兴,反而只会病入膏肓积重难返。一遇到危机,你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逃。朱之乱的时候,哗变的士卒仅有数千人。国都可是有数百万百姓,那可都是你的子民!你放qì

了几百万人被几千人吓跑——试问,百姓凭什么还要继xù

信任你、尊重你?这一次,你又跑了。我围攻三门放玄武门不攻,就是有意要网开一面。要不然,你以为你能出得了皇城吗?你以为,义薄云天的马燧在皇城禁苑放你走,真的是巧合吗?我若是派李怀光镇守那里,结局会当如何?——你没有想过这些!完全没有想过!你只想着你是皇帝,你是君仪天下威猛无比的皇帝,人人都要对你俯首帖耳惟命是从。你没有把别人也当作是人;你没有想过,人人都是有感情的。你从来不懂得什么叫感恩什么叫体恤他人。你无能又自私,薄情又自大——人人对你恩至义尽,你却仍然在嗔怒别人的不忠不义!——我说的这些,你有想过吗?!!”

“朕、朕……”面对萧云鹤连珠炮似的疯狂轰炸,老头显然是呆愣住了,宛如痴呆了一般。

“一个人格有缺陷、性格有缺陷、能力又不济的人,就算在市井之中,也会被人所摒弃。”萧云鹤摇头冷笑,“又如何能当得好皇帝?”

老头已是头昏脑胀心寒胆怯,心中喃喃想道:怎么感觉,他成我爹了?!

这一番话骂了出来,压抑在萧云鹤心头许久的怨怒也宣泄得差不多了,感觉一阵痛快。时局决定心态,要不是自己现在胜利在望掌握了一切,哪里敢这样对着皇帝直言不讳?老头的脸色也是一阵青一阵红千变万化,难堪到了极点。虽然他这个皇帝威武不足,但这么多年来,还真是没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话。

李诵被马燧拉着走开了许多,已经听不太清楚帐蓬里的说话声。这个时候,帐蓬里冷了场却是明显的感觉得到。他有些担忧朝帐蓬走近。马燧想拉住他,转念一想这毕竟是人家皇族的人在处理家事。太子去旁听一下,也是在情在理……

半晌过后,老头干咽了一口唾沫,狼狈不堪的怒视着萧云鹤说道:“既然朕在你心目中是那样的不堪,那你杀了朕好了!杀了朕,你取而代之。一了百了,岂不痛快?!”

“如果杀了你就能解决一切问题,就能让大齐从此振兴,我的确是早就做了,根本不用等到今天。”萧云鹤毫不客气的说道,“直到现在,我也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杀死你。要不然,玄武门不可能畅通无阻,皇城禁苑那里也能成为你的葬身之地。我不是朱,不会只顾着眼前的微末利益就不顾一切。更何况,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不想让皇城之中再上演骨肉相残的惨剧。亲情,对于皇族来说最为淡漠的东西,在我心中却是占据着一块很重yào

的地方。”

“笑话!虚伪!”老头连连冷笑,不停的摇头。

“我没让你相信,也没想过博取你的理解和同情。”萧云鹤冷静的回击道,“我只想让你看清眼下的形势,做出聪明的选择。一个对你自己、对所有人、对大齐天下都有利地选择。这才是一切事件的核心。时至今日,我希望你能够像个真zhèng

的皇帝一样,站在更高一点的地方。为大局着想一次。你能不能抛开成见和私念,将是决定一切的关键所在。”

老头眼珠子转动了一阵,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哈哈,朕明白了!你根本就不敢杀朕!你害pà

天下仕人不放过你,害pà

大齐的子民群起反对你!你这个虚伪的野心之徒,将一切从我地手上夺走了,最后还要利用朕。还要朕站出来为你正名——休想!”

萧云鹤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摇头:“没办法,你就是这样一个心如针眼的人。我是不该奢望你做出立足于大局的决定的。看来我做地这一切,都是白费了。你根本不会理解我的苦心,也没有想过这个大齐的天下全局。你实在是太令我失望了!失望!透顶的失望!”说罢。萧云鹤就准bèi

抬脚就走,来个欲擒故纵。

“皇兄……请等一下!”李诵掀开闱帘突然闯了进来,将萧云鹤挡住。

“诵儿……”

“太子?”

“父皇,刚刚你和皇兄的谈话,儿臣都听到了。”李诵面色沉寂。十分认真地说道,“儿臣以为……皇兄的话,很有道理。父皇似乎。应该详加斟酌才是。毕竟这不仅仅是我们的家事,更是事关大齐全局安危地重大决定。这个时候,我们应该抛开一些私人的恩怨和成见,站在天下的立场去看待和思考眼下的问题。我们是李家的子孙,身上流淌着太宗皇帝的血脉。大齐闹到今天变成这副局面,我们都应该感到惭愧和自责,不能再让大齐蒙受灾难、让百姓子民蒙受灾难了。到了今天,父皇……请你老人家也放眼看一看大局吧!”

“李、李诵!连你来帮着他指责和数落朕?”老头还真是有些始料不及。既惊又怒的说道,“你疯了么?他是要将为父赶下皇座、将我们父子赶尽杀绝啊!”

萧云鹤无奈的冷笑一声,站在一旁静默不语。

老头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相信皇兄……不会干这样地事情的。要不然,父皇与儿臣。还怎么可能活到今天?父皇以为,马燧真的有那个能耐将汉王擒入国都么?据儿臣所知。马燧当时被汉王的忠勇与气概所折服,曾私下里决定不要汉王入京了。可是当时,汉王放眼于天下、为了不给大齐带来内战损耗,而强力坚持奋不顾死的随马燧入京。这份胸襟和胆魄,儿臣着实还是很佩服地。与他相比,我们父子俩是不是眼光太过短浅、胸襟太过狭隘了?我们只想着维护自己的地位,没有考lǜ

太多大齐地整体利益。而且,我们的目光和心胸,还在不断的变浅、变窄。众叛亲离,一步错,全局乱。时至今日,父皇,我们实在没有颜面再忝居皇帝与储君之位了。不是汉王与天下人负我们……是我们先负了所有人哪!”

萧云鹤有些愕然的睁大了眼睛,怔怔的看着那个平常沉默寡言不苟言笑、满副老实巴交模样的李诵。

看来,他的确是比皇帝高明、冷静多了。

老头也如同见鬼一般,颤抖的手指指着李诵,喃喃道:“诵、诵儿,你被鬼上身了么?你怎么能对朕说出这样的话来?你疯了?!你让朕不当皇帝、自己不当太子了,全都让给这个野心小人么?将来到了地下,我们如何向列祖列宗交待?”

李诵摇了摇头,露出一丝苦笑:“对列祖列宗交待的事情,就交给汉王去办吧!父皇,扪心自问,我们父子俩的确是没有经纶天下、开疆拓土的胆魄和能力。父皇当皇帝也有好些年了,可是真zhèng

干出了什么能够告慰李家祖先的政绩了么?没有!淮西叛党的势力日渐雄厚,河北四镇乖张不服,天下那么多的节度使,谁在心里还把大让的朝廷摆在第一位?更不用说吐蕃、回鹘那些蛮族了。这些年来,父皇是闻吐蕃之名而心寒,见到吐蕃的使者都要失掉三分底气。可是汉王却在西川连败吐蕃,打得高原枭雄赤松德赞丢盔弃甲险些丧命。西南诸蛮从此归附于大齐不敢再生二心,吐蕃人退居高原只敢养伤。大齐重夺丧失数十年的西南霸主之位……父皇。在忌惮功高震主的汉王的同时,我们应该感到惭愧、无地自容!汉王,当时是被父皇流放出去的啊!剑南西川节度,局势混乱战事频仍,谁也不愿意接手那里。可是汉王到了以后,不仅仅迅速地稳定了局势击退了外辱,还让西川在短短的几年之内。成为大齐天下最富有的地域之一。父皇,这种文武双全经济天下的才能,我们没有、没有啊!”

老头张着嘴,怔怔的看着李诵,无言以对。萧云鹤也负手站在一旁。平静的看着情绪激动的李诵,心中感慨万千。

“父皇……”李诵接着说道,“假如、我只是说假如,这一次我们成功了,除掉了汉王……又能怎么样?只要汉王一死。大齐地天下会比我们预料的更乱、更不可收拾。就算马燧到最后仍不忍心站出来反对父皇,以他的义气和慷慨,必然一死以谢天下。我们唯一可以仰仗的人从此丧失。其他的李晟等三大元帅。就算自身回不了节度,他们地人也是饶不了我们的。西川……西川就更不用说了。那里,除了十余万全天下最精锐的虎狼之师,还有千万的百姓会要给汉王报仇!父皇,儿臣现在很庆幸你知dào

么?我很庆幸汉王是成功的一方!因为他必须成功!只有他成功了,才能换来大齐地安宁和希望!这皇帝和太子再当下去,还有什么意思么?父皇陛下!我们非但不能给天下人造福,还成了大齐最大的毒瘤和负担啊!”

“疯了、疯了。你真的是疯了……”老头呆住了,喃喃地自言自语。

萧云鹤的表情仍然很平静,心中却是唏嘘道:李诵,还有一点智慧和良知。他比皇帝更明白成王败寇的规则,更有为寇者的觉悟……很可惜啊。李诵。或许等你登了基,会比老头强许多。但是。我不能等,大齐也不能等了。这样的事情,我更加愿意相信我自己,而不是天真的寄希望于你。如果不是立场天生敌对,李诵,或许我们真的能成为好兄弟。毕竟,你还能理解我的一番苦心。从这方面讲,你倒是我地一个知己。虽然我还不知dào

,你现在说出的这番话是真情还是假意。

李诵似乎也说到了动情处,说到了内心最深处的东西。他缓缓的度着步子,旁若无人一般的说道:“其实……儿臣真地一直都很嫉妒汉王。嫉妒他可以带着军队杀戮敌匪,嫉妒他可以大刀阔斧的在边疆文武用志。儿臣,却做不到这样地事情。虽然我也痛心于眼下大齐的各种现状,也有满副的雄心壮志要重振大齐……可是,儿臣必须先要跟随在父皇的麾下经营一切,按照父皇的指引做所有的事情。儿臣,真的是很矛盾、很矛盾。从立场和利益上讲,儿臣与汉王似乎是天生的对头,只能敌对。可是,儿臣甚至想和他并肩作战,一起对抗吐蕃、一起经营民生、一起震慑诸蛮。可惜,儿臣永远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汉王做出一项项惊人之举,创下无数的丰功伟业。与他相比,儿臣除了这个储君的头衔,还剩什么?我为大齐做了什么?什么也没有!我只能跟着父皇做一些小人得志的事情,算计为天下做出了卓越贡献了的汉王!父皇,我们真的错了,错得很厉害。皇权之中,从来都不缺少勾心斗角。但是历来,不管如何内斗,都不能触动了底线——这个底线就是,不能祸害天下。算计汉王,就是祸害天下。所以,我们注定了要众叛亲离一败涂地。对于眼下的大齐来说,汉王,比我们父子俩更加重yào

。说一个最简单的——汉王若死,派谁去经营西川?儿臣么?!父皇自己亲自去么?谁去也办不到!岂不说西川的子民们不答yīng

,就是南诏、东女国那些蛮国也会再乱起来。吐蕃就更不用说了,有汉王在,赤松德赞绝不敢再造次正眼小觑西川。可是,只要汉王一灭,他就会肆无忌惮!到时候,谁能阻挡?儿臣么?父皇自己么?!恐怕,我们只能割地求和——就用这样的办法,偏安一隅苟延残喘下去么?!我们就用这样的功绩,去地下面对李家的列祖列宗么?!”

老头面如死灰不停的发抖,喃喃的道:“想不到……朕在你的心目中,也是那样的无能!”

李诵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有些不忍的说道:“实话实说,相对于汉王,我们父子俩的确是太过无能了。盛世立长,乱世立贤。汉王,就是为了眼下的大齐而生的。父皇,我们……还是顺应天命,做出正确的选择吧。与其鱼死网破让彼此都得不到好处,让大齐的天下越发的不可收拾……还不如,明智一点,退位让贤。这样,或许是我们唯一为大齐做出的好事。究竟汉王是不是比我们更胜任这个主宰乾坤的重责,到时自有公论。如果他不行,天下万民和后世子孙自然饶不了他这个叛国逼宫的反贼;如果他比我们强,的确做得很好……父皇,我们还能赢得一些清名。毕竟,我们立足于大齐的天下,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老头全身僵硬,脸上露出了苦笑:“其实……我们已经没了选择,对么?”

李诵和老头,一起看向静立在一旁的汉王。

萧云鹤轻轻抽动了一下嘴角:“我不逼你们。”

老头冷笑:“你还要怎么逼?拿一柄剑搁在朕的脖子上,才算是逼吗?!”

萧云鹤不动声色的淡然道:“时局如此罢了。”

老头既恼怒,又无奈。汉王摆出的那个胜利者的姿态,让他颇感愤懑。但是,他却又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其实他并不傻,只是有些不甘心。他总认为,自己是意wài

的栽在了汉王的阴谋诡计之中。

“别不服气。”萧云鹤牵动嘴角,平静的说道,“你的下场注定如此。与其让外人蚕食掉大齐的江山、让李家就此沉沦,还不如让我来重振一下李唐的声威。不管怎么样,你都不会做赔本的买卖。其实,这个皇帝你当得并不开心。除了关内这块地方,哪里还把你这个皇帝真zhèng

放在眼里?这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你骗谁都可以,唯独骗不了自己。你在皇位上,每日如坐针毡骑虎难下。与其这样,还不如安安稳稳的享shòu

太上皇的安逸生活,将这一堆的麻烦事,交给我来处理。正如太子所说,处理得不好,骂名是我的;处理得好,你还要获得清名。何乐而不为?”

“你真的是很虚伪,也很奸诈。”老头的脸上怒气充盈,“朕这个皇帝就是当得再如何不开心,也轮不到你来篡位。你这是无耻的抢夺!”

一旁李诵接过了话头:“父皇……儿臣虽然有志向重振大齐,却自认没有那个能耐真的去做到。既然皇兄有这个胆魄和能耐,就让他来好了。儿臣是真的愿意拱手相让。大齐的江山,现在真的像是一个烫手的山竽。儿臣……怕是接不过来。父皇又何苦将它紧紧拽在手里不肯放手?”

老头的眼睛微微眯起,死死地盯着汉王。萧云鹤也毫不退缩的迎上了他的眼神,寸步不让。

二人的眼神,在虚空之中凌厉的冲突相撞。就像在进行一场殊死的战斗。

过了许久,老头眨了几下眼睛,转移了视线。

萧云鹤心中暗自冷笑。

老头终于叹了一口气,说道:“罢了……罢了!天命如此,朕再也无话可说。萧云鹤……哦不,朕现在要叫你李漠了!你不再愿意用朕给你改的名字了,是吧?李漠。希望你真地如你自己所说,能够将大齐经营得有声有色。不然,我们李家就要多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朕会眼睁睁的看着你做这一切事情的,天下人也会死死的盯着你的一举一动。你最好不要幻想做一个暴君或是昏君。不然,谁也饶不了你。”

萧云鹤心头一震。眼睛里一道星芒闪现。但他依旧平静,淡然说道:“放心吧,我会尽lì

地。”

“哎!——”萧云鹤狠狠的锤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摇头长叹。他耷拉着头懊恼了半晌,然后抬起头来。徐徐的说道:“唯一庆幸的是……大齐地江山,还没有旁落到他姓之手。李漠啊李漠,你毕竟是李家的人。别忘了李家先祖创业之艰辛。朕这一生……的确是没有做过什么对大齐真zhèng

有益地事情来。临末,只好成全你一次,来一次豪赌。如你所愿,朕愿意将江山顺禅给你,让皇权平稳的过渡。这样一来,大齐的天下或许会少几分波折,多一份安宁。也难得你搞清楚了一点,不管朕是如何的软弱无能。在天下仕人和百姓心中,仍然是不可取代的帝尊正统。我明白,眼下一切大局已定,不管我怎么做,你登基称帝是迟早的事情。你能在这时候还顾全着天下大局、顾及着那一丝丝的骨肉亲情。朕还是要感激你的。回国都吧!回了国都,我们一步步来。帝都生乱。淮西李希烈和河北四王,包括虎视眈眈地吐蕃人,肯定会趁势造乱了。我听马燧说,你将十余万大军齐调入京,看来也是做出了准bèi

。不管怎么样,在面对外敌的时候,我们李家的人终归是一家人。回京之后,朕会另立太子,让你入主东宫。等淮西、河北等地的纷乱暂时平息之后……朕,就将帝位禅让于你。”

萧云鹤和李诵同时郑重的拜倒下来:“陛下英明!”

“英明也好,糊涂也罢……事已至此,不必多说了。”老头面如死灰,颓丧地摆了摆手,“朕累了,想一个人静静的休息。你们都退下吧。”

萧云鹤和李诵拱手退下。二人出了帐蓬,居然不约而同地吁了一口气。

然后,二人四目相对,各自露出了一丝颇有玩味的微笑。

夜已经很深了,马燧等人退得老远,四周极其安静。帐蓬上倒映着老头的身影,摇摇晃晃。看来,他仍然在枯坐,并没有入睡。

二人缓缓的踱着步子,各自满怀心事,又不知dào

该说些什么。

“皇兄……”李诵先打破了沉默,“我们兄弟,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在一起安静的相处了。”

“是的……”萧云鹤轻轻的点了点头,“至从我离开京城入川以后,就再没有过。”

“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很无奈!”李诵摇头苦笑,“成王败寇,这样的结局或许是最好的。至少,比我预料中的要好。”

“预料?”萧云鹤微微皱眉。

“是啊……”李诵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说道,“至从第一次西川大捷的消息传来以后,我就预料到,你会是胜利的一方。而我和父皇,迟早要败在你的手上。于是,我们父子俩,无可救药的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那就是,除掉你。”

“不归之路么……”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心中暗自道:原来,不只是我一个人走上了这条路。造化弄人,时局决定人生。也许至从我重生的那一刻起,我们就都走上了不归之路了。或许我们之间。并没有谁对谁错,只有谁胜谁负而已。这就是我们的命运!

李诵继xù

平静的说道:“可是越到后来,我越感觉,我们注定要失败。父皇和我已经渐渐的众叛亲离,而你则是在一天天的壮大,大齐地子民对人寄予了厚望。这样的一个局面,让我害pà

、让我胆怯、让我慌乱。我曾不止一次的下定决心。要劝父皇放qì

与你的争夺……主动将皇位顺禅给你。可是,我没有。因为我了解父皇,他是撇不下这个脸面的。更不能容忍,自己这样轻易的就接受失败。”

萧云鹤笑了一笑:“皇帝很好强,很好胜。但是。却总是找不到取胜的法门。所以,他经常恼羞成怒。其实,他也是一个可怜地人。”

“是啊!父皇,其实真的很可怜。”老头的神情中,露出许多的凄怆和怜悯。淡淡的说道,“除了我,没有人知dào

他每天过得有多痛苦。其实在我小地时候。那时父皇还刚刚登基。那时候的父皇,踌躇满志要振兴大齐,也付出了许多的努力。可是迎接他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渐渐地,他开始变得灰心丧气,失去斗志。整个人,也开始变了。最初,他也是信任大臣任人为贤的。可是朱之乱。对他的打击很大。那时候,满朝文武不是逃就是降,让他既伤心又恼怒。当时,护着他从皇宫里逃出地,就是霍仙鸣、窦文场等等这些宦官。于是从那以后。他开始不太信任大臣,转而信任宦官。再后来的事情你也知dào

了。在奉天时。缺粮少物,唐安公主也因无药医治而夭折了……从此,父皇变得贪婪而怪癖,一心敛财。同时,对什么人都不太信任……因为,前来救驾的李怀光,也能反叛。其实,父皇真的是很可怜。一个人经lì

了这么多的事情,怎么可能还不崩溃?他能强提着一口气坚持到今天,已经很不容易了。所以……皇兄!”

蓦然间,李诵双膝冲着萧云鹤跪了下去。

萧云鹤骇然一惊,连忙伸手想将李诵拉起来:“太子快起来,这是做什么?!”

“不!”李诵倔强的摇头,仰头认真的盯着萧云鹤,一字一顿的说道,“皇兄一定要答yīng

我一个请求。否则,我今天就跪死在这里,永远也不起来。”

萧云鹤无奈地扔头,叹道:“你说吧。”

李诵满副期望的看着萧云鹤,说道:“求皇兄……让父皇陛下能够终老此生,安度晚年!”

萧云鹤心头微微的抽动了一下,点头:“不用你说,我也会这样做的。快起来吧!你是国储这样给我下跪,成何体统?”

李诵站了起来,神情颇为激动,声音也有些颤抖了起来:“皇兄……真的会答yīng

我这个请求么?”

“会。”萧云鹤真诚地看着李诵,认真的说道,“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之前对皇帝说地话,是真心的。我不想让皇城之中再出现骨肉相残的惨剧。同时,皇帝对于我来说,就是一笔无形的巨大财富,我怎么可能丧心病狂的对他不利?你放心吧!其实,如果我与皇帝之间没有了利益冲突,或许能成为真zhèng

的父子,相知相依。只是……这需yào

时间。需yào

时间来让皇帝化解心中的心结。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因为,我是真的很有诚意。我会把他当成我真zhèng

的父亲来对待。”

“好……好!”李诵的眼睛里,就这样涌出了泪花。嘴唇不停的发抖。

也许是太过尴尬了,他蓦然转过身来,长吸了一口气平稳自己的语气,然后淡然说道:“回京之后,就请皇兄收拾打点东宫,早一点搬进去住吧。承恩殿旁的柳荷池,要派人清理淤泥了。夏秋过后,荷叶枯死,味道会很难闻。崇文殿里,先前正在翻修,因为太过老旧了,一到冬天就寒气逼人。那里,是读书的好地方。崇文馆里的学士们,还是有许多有才华的。皇兄可以……择人用度。”

“嗯……谢谢。”萧云鹤点了点头。突然感觉,心里有一点酸。

“陆贽、王丕、王叔文这些人,都是忠臣,也是良才。”李诵的声音里,已经有些哽咽,“这一次,他们也跟随我,陪着父皇一起流落了出来。我会劝他们转而效忠皇兄的。请皇兄……善待、善用这些人。”

“你放心,我会的。”萧云鹤的声音也很轻,生怕惊动了李诵心中最柔弱的那根神经。

“这样……我也就无怨无恨了。”李诵仰起头来,想止住奔流而出的泪水。二人静静的站在那里,呆立了半晌。

许久以后,萧云鹤说道:“你想去哪里?”

“西川。”出乎萧云鹤的预料之外,李诵回答的十分干脆。新立太子,旧太子定然是被流放、软禁的结局。这样的一个潜规则,是无需再作阐述的。萧云鹤和李诵,都默契的没有直接提起。

“哦?”萧云鹤微微惊咦。

李诵背对着萧云鹤,露出了一抹自嘲的微笑:“我想去皇兄的旧地看一看。在那里,我想我会更加明白,皇兄究竟出色在哪里,我们的差距,究竟在哪里。更何况,西川天府之国,有皇兄的天威垂临,那里也将是大齐天下最安宁的一处地方。你会答yīng

我么?”

“我已经答yīng

你了。”萧云鹤心中轻叹了一声:李诵,谢谢你!你自己选择了一处,最让我放心的地方。把你流放到西川去软禁……在那里,你将获得最好的善待和礼遇。

夜已极深,萧云鹤也就打算在这处小山坳里先过一夜,明早再请马燧一起护送皇帝回京。由于部队只是出巡,并没有带太多的辎重,皇帝和太子等人住的帐蓬还是临时回军营里取来的。大部份人,都只能露宿。萧云鹤有伤在身,自己回了马车中安歇。

刚刚进到马车准bèi

休息,听到外面自己随行的汉王府侍卫大声喝斥:“什么人?站住!”

“是我!文安公主!”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萧云鹤心中微微一动:是文安啊……

他掀开了车窗的帐帘对外面说道:“让她过来——文安,快来。皇兄在这里。”

黑夜的火把之中,一个身材高挑穿着粉红宫妆的少女,慢慢的走了过来。萧云鹤远远的看着不觉暗自惊异:几年不见,文安长成大人了……身裁相貌,都挺出众呢!

文安走到了马车前,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文安见过皇兄……”

“呃……起来。”萧云鹤愕然的愣了一愣:这还是当初在奉天时,那个往自己怀里钻然后玩弄盔甲帽缨的女孩儿么?我那早夭的宝贝儿兕子,长大成人以后,也会是这副模样么?

文安公主的出现,不经意的触动了萧云鹤心中最柔软的一处地方。

“谢谢皇兄。”文安站起了身来,仰头看了萧云鹤一眼,大眼睛扑闪了几下看似有满腹的话要话,却又低下了头来。

“来,进马车里来,和皇兄说说话。”萧云鹤对文安伸出了手。

文安公主犹豫了一下,咬一咬嘴唇,伸出手来被萧云鹤牵住,登上了马车。

马车里很宽阔。装饰得虽然简单却是十分的舒服。文安公主就跪坐在萧云鹤对面,低低的垂着头,一言不发。

“怎么了,文安?”萧云鹤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柔,“你以前跟皇兄在一起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的。今天怎么这么拘禁呢?”

“你会杀我吗?”文安公主突然一下仰起头来,惊惧而又有些愠怒的看着萧云鹤。

萧云鹤微微惊了一惊:“怎么会呢?你怎么要这么问?”

“那你会杀父皇和太子哥哥吗?”文安连珠炮似地发问。

萧云鹤轻叹了一口气:“也不会。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伤害他们。”

“可是你已经伤害他们了!”文安稚嫩的声音里,有些嗔怨,“刚刚……父皇和太子哥哥,抱头哭了。哭得好伤心。我还从来没有见他们哭得这么伤心过。”

第二百一十一章 人主

萧云鹤无奈的摇了摇头,苦笑道:“文安。你还小。许多的事情……你不会明白的。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想过要伤害父皇和太子。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一家人,就要这样彼此伤害呢?”文安公主又耷下了头来,痛苦而又凄婉的说道。“我多想再像以前一样,叫你一声小漠哥哥。可是不知dào

为什么,我叫不出来了。今天看到你这个样子。我感觉……你完全变了。不是我认识地那个小漠哥哥了。你不再疼我了,你回京这么久,都没有主动来看过我。你还要跟父皇和太子拼命,拼得你死我活……我们是一家人么,为什么要这样呢?难道就不能平安的在一起生活吗?”

萧云鹤只能无奈的摇头苦笑:“对不起,文安。我也不想这样。其实……事情比你想像的复杂,你不要伤心了。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会。永远都不会好起来了。你别把我当成小孩子。我知dào

地。”文安公主满是伤心,淡淡的说道,“太子哥哥就要让出东宫,让你住进去了。父皇过不久,也要退位。你马上就要是皇帝了。天下不能有两个皇帝。所以。父皇和太子哥哥,肯定不会有好运……我们这一家人。就要开始自相残杀了。”

“不会的。”萧云鹤怜悯而又愧疚的看着文安。

“过几天……”文安的声音变得越来越低,“我就去修道出家,当道姑。我不想看着小漠哥哥,和父皇、太子哥哥他们自相残杀。”

“我说了,不会地!”萧云鹤的声音提高了许多。

“小漠哥哥……”文安抬起头来,眼睛里已经满是泪水,幽怨的说道,“我今天,是来向你辞行地。其实我不应该来的……我多么希望,小漠哥哥在文安的心目中,永远都是以前那个样子。我可以扑进你怀里撒娇,让你抱着我在御花园里抓蝴蝶。可是……这样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文安长大了,小漠哥哥也要当皇帝了。皇帝,是不能陪别人玩的。皇帝喜欢杀人……还会杀亲人。文安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小漠哥哥的身上。所以……文安要走,走得远远的。从此再也不回国都来。”

“文安,你不要这样……”萧云鹤头一次地感觉,自己如簧的巧舌,居然不知dào

该说什么了。面对这样一个柔弱如柳的小女子,他居然不知dào

该如何去说服对方。其实,越是平常柔弱的人,一旦做出了决定,就越难更改。

文安已经轻轻的抽泣起来,还弯下腰去给萧云鹤作了几个揖,哽咽地说道:“小漠哥哥,你自己要保重……你不要伤害父皇和太子哥哥。其实,他们都很可怜、很可怜……还有,请小漠哥哥,代我向房慈告别。他还欠我的七只纸鹤,我不要他还了……我、我走了。”

文安站起身来,就要出马车。萧云鹤伸出手想要拉住她,可是……自己实在想不出,用一个什么样地理由,将她留下。

文安,兕子,留给了萧云鹤一个奔跑的背影,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半晌过后。萧云鹤仍然没有回过神来。

他呆呆的坐在马车里,突然有了一种失落感。

是不是……在争取一些东西的时候,也会失去别的东西?构建皇权与霸业的同时,总是免不了要伤害一些人,失去一些真挚的感情。文安,岂不说她长得像兕子构起了自己内心深处地父爱情结,就是她这份真挚而又单纯的感觉。着实也令人感动。她与房慈……当年曾在汉王府里做过一阵玩伴。莫非小姑娘的心,已经情窦初开?

萧云鹤感觉,自己真的很残忍,很冷酷。

他的嘴角轻轻的抽动了一下,轻叹一声。喃喃自语道:继xù

冷酷,继xù

残忍吧!……我一个人失去再多东西,也无所谓,我本就是一个连性命都没有了的人。我只要大齐——重振雄风,这就足够了!!

皇权与霸业。从来不相信眼泪!

天明,拂晓。

萧云鹤在马车里昏昏沉沉,整夜都没有睡着。马车外已经传来士兵们走动时铠甲地声响。众人已经开始忙碌了。可是没有人来打扰他。

萧云鹤从马车里走了出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查看了一下伤口,幸无大碍。

“汉王大人,昨晚可曾休息得好?”马燧带着几名将军迎了上来。

“还行。马大帅辛苦了。”萧云鹤对他点头微笑。看得出,马燧一夜没睡,眼睛通红神情疲惫。

马燧微微的苦笑:“当今天下最重yào

的人,全在这里了。末将不敢大意,只好亲自巡了一夜的哨。大人,刚刚国都汉王府里,有人送来了消息。说西川武元衡,已经率领了五万人马到达国都。驻扎在国都西面十里军屯,等候大人军令行事。”

萧云鹤心中微微一动:武元衡来了。好快啊!我自己地人,终于到国都了。加上先前就已经赶到国都的李晟、李怀光、楚彦和严震的四支大军,和马燧手下的十万大军,关内军队数量已经达到二十三万之多。而这兵权,将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中。

“传本王令……让武元衡地部将宋良臣率领剑川军飞龙骑,加上李晟、李怀光、楚彦、严震四军的所有正规骑兵,前来终南山迎驾。”萧云鹤说道,“午时之前,务必布好三十里马军大阵,恭迎陛下回京。”

“是!”马燧拱手应诺,带着身边的将军们去传令办事了。

萧云鹤朝皇帝和太子地帐蓬走去。老头和李诵的一些妃子和子女,都聚集在不远处的一个帐蓬里,掀开了闱帘,远远的打量着汉王,没有一个人说话。萧云鹤朝那边看了一眼,众人眼神中一阵惊惧,闱帘马上放了下来。

萧云鹤微微苦笑了一声,站到了帐蓬外,拱手拜道:“陛下,儿臣李漠求见。”

过了半晌,才听到里面传来老头疲惫而苍老的声音:“进来罢。”

萧云鹤走了进去,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吃了一惊。

老头,似乎一夜之间老了二十岁!

其实他现年还不到五十岁,之前一直都保养得还算可以,看起来顶多三十五六。可是现在……他甚至比马燧还要显老。脸上毫无光彩,眼神黯淡,举止痴呆迟钝,甚至连头发也变得灰白了一层。

老头轮动了一下眼球,神情木然的看了萧云鹤一眼,自言自语一般声音枯涩的说道:“文安走了。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萧云鹤地脸皮轻轻抽动,静默无语。

老头双手支在榻上,无奈的摇头苦笑:“朕真的是太没有用了,根本就不配当皇帝。唐安重病,朕居然都不能给她治病;文安要出走,朕也留不住她。朕连两个女儿的父亲都当不好,又如何能当好天下人的父母?”

萧云鹤静静地站在那里,无言以对。

这个时候的老头,哪里还是之前那个让自己厌弃地不肖皇帝。他只是……一位父亲。一位接连失去了女儿、然后被儿子背叛的父亲。

“父皇……我们,回京吧。”过了许久,萧云鹤才拉开了话匣,静静的说道,“十万铁骑,前来终南山迎驾了。”

“有必要么?”老头呆愣在那里,痴痴的说道。“一根麻绳就能请朕回京了。你这是在向关内的皇族仕人,显示你的绝对武力、向天下人炫耀你地威风吧?”

萧云鹤铁冷着心:“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你知dào

的,现在,没有比绝对武力更能让关内帝都安宁的法子了。只有关内平稳,我们才可能抵御外寇。”

老头苦笑了一声,轻轻的摆了摆手:“那好吧。走吧。你出去,朕要更衣。为了照顾你的颜面和威风,朕也要顾一顾自己的颜面。”萧云鹤转过身来,准bèi

朝外走。

背后,传来老头枯涩而低沉的声音:“你地冷酷和绝情。真的是令人发指!”

萧云鹤周身微微一震停顿了一下脚步,又大步的走了出来。

冷酷?绝情?

这也许就是我萧云鹤,与你的区别所在。

有些事,有些时候,这心肠该硬的。就得要硬起来。我地眼里,我的心中,永远比你装着更多的大局和天下。我之所以不杀你和太子。更重yào

的原因是时局需yào

,顺带着兼顾了一下私情。

要想做大事,又不肯牺牲自己的感情,那是绝不可能地。

没人能懂得我的心。你们不懂萧云鹤,也不懂现在的李漠。人人都在说,天下是皇帝地。其实……皇帝,也是天下的,他并不该只属于自己。他注定了要迷失,要做出旁人无法想像和理解的牺牲。

要想专心的去当这个皇帝……就要先用冷酷这把利刃——将自己的感情阉割!

大齐贞元三年(公元787年),年仅二十七岁的太子李诵,以身患风疾重症为由,自呈上表请求退出东宫,外出乞闲养病。请皇帝另立储君,以延国运。

消息传出,举国震惊。

之前发生的汉王兵变之事,已经让大齐的江山为之颤抖了几回。现在,皇帝与太子已经回了帝都,一切看起来又要恢复了平静。可是,太子突然爆出这样一个猛料,着实让天下仕人和百姓,大大的吃了一惊。

虽然明眼人都清楚,这是汉王兵变之后的一个必然结局……但就如同闪电之后听到惊雷一样,还是忍不住被骇了一跳。

帝都关内,顿时沸腾。

皇帝和萧云鹤看到民意反应如此强烈,也没有急于做下决断。而是招集众臣僚,每日在朝上慢吞吞的商议这件事情。目的,就是给大家一个回神的时间。

与此同时,从剑川、山南、朔方、泾原、凤翔等地开来的十余万大军,加上马燧的人马,已经将国都围得像铁桶,牢牢的掌握了一切局势。有个别不满汉王的皇族想要硬着脖子闯上朝廷闹事,也被这二十余万大军的震势完全吓得没了胆。再加上郭家、吴家和颜诗章、李勉的一些门生僚属,帮汉王造势活动,眼看着就要乱成一团的国都城,又慢慢的安静了下来。

在绝对的武力镇劾与十分清楚的事实面前,不管是心甘情愿还是不得已,国都的贵族仕人和百姓们,都默认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皇帝也就顺应民意地同意了太子的请求——废太子李诵为贤王。太子妃为贤王妃,举家迁徙到剑南西川节度治下的资州养闲治病。赐封食邑百户,仆役三十人,由朝廷委派成都府负责贤王一家的一切开支用度,按亲王标准赐养终生。

老头坐在龙椅上,听着宣旨宦官念着自己颁布的这一道圣旨,面如死灰。

朝堂之上。也是安安静静的。

太子告病,汉王站在百官之首。在他身后,就是宰相陆贽、裴延龄、窦参、王丕、王叔文等人和其他朝中官员。武元衡现在还只是汉王府长史,都没资格上朝。在另一行武将班列中,则依次是马燧、李怀光、李晟、楚彦。从这边可以看出。汉王的势力是占据了绝对优势。虽然在文官仕人那一边,汉王地人数并不太多,但是现在,太子自己不再争夺自己退出了,所以。他也没了什么竞争对手。那几个宰相虽然对汉王都谈不上有什么好感甚至是还有些反感,但经由太子的亲自劝说,他们也改变了一些观念。同时。二十余万大军和明摆在眼前的事实,也让这些人没了什么选择。

朝廷之上所谓的议事,其实已经没什么可议的了。皇帝老头颁下地最后一道圣旨,就是改立汉王为太子储君,即刻入主东宫。

一切看来,都是顺其自然的事情了。

大明宫里,举行了盛大的冠冕之礼。萧云鹤脱去了身上的紫色鹿龙袍,换上了黄色衮冕服。一系列的祭天拜祖活动层出不穷。足足折腾了好几天。

历来,重立储君这样地事情,可是一个王朝最为忌讳的事情。储君是国之根基,将它根换了,无异于将整个国家都来了一次洗筋伐髓的剧变。对于有可能发出地一切变故。萧云鹤都做好的心理准bèi

,随时准bèi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是就目前来看,至少关内一带在二十大军的镇劾之下,还算安稳。

一君立,一君废,自古皆然。李诵带上了家眷,准bèi

离开国都了。为了不扩大影响引起骚乱,他特别挑了个时间,在半夜离开国都城。守备国都九门的马燧,自然破例在半夜为他开启城门。

国都城开远门外,十里道亭边。

马燧亲自护送着太子,送到了这里。陆贽、王丕和王叔文和其他一些东宫的旧僚,也跟着送出了十里,依依不舍,泪染衣襟。李诵与他们执手相别,也颇有几分伤感。

“马大帅,陆先生,你们都回去吧。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李诵面带微笑,对这些人说道,“小王感觉你们的一腔好意,自当铭记一生。”

陆贽浓眉紧锁黑须轻扬,凝重的拱手拜道:“太子……一路保重!”

“我已经不是太子了,是贤王。”李诵依旧面带微笑,说道:“陆先生,从今天起,你们要竭尽所能,辅佐我太子皇兄。他是英主,也是任人为贤的智者。相信你们在他地麾下,能立下更多功勋,不枉此生。马大帅,二位王先生,你们也要好好的效忠太子皇兄,为大齐尽到你们的职责。”

马燧等人纷纷拱起手来,与太子拜别。

正在此时,众人身后传来一片马蹄声响。回头望去,一彪黑衣墨甲的铁骑奔腾而来。领头的,是一个穿着亮白胡服地青年——居然是新任太子!

“皇兄……”李诵愣住了。

萧云鹤没有穿黄袍,一来是怕招摇,二来也是不想有炫耀刺激李诵的意思。他落下马来走到李诵身前,看了众人一眼,说道:“贤王就不把我当兄弟了么?大半夜地悄悄离开,也不派人通知一声。”

李诵拱起手来,说道:“皇兄有伤在身,再加上新进入主东宫,事务繁忙……臣弟,不敢打扰。半夜出城,也是怕引起不必要的骚乱。还请皇兄恕罪。”

“嗯……”萧云鹤轻轻的点了点头,看了旁边众人一眼。马燧等人十分自觉的退后了许多步。

“李诵……”这是萧云鹤第一次直呼他的姓名。

李诵轻轻的怔了一怔,慌忙拱手道:“皇兄有何训诫?”

“此去西川,路途艰险关山阻隔,你一定要保重身体。到了西川,就写信来报个平安。我带来了一百名飞龙骑。他们都是在蜀道险地上驰骋惯了的人。我让他们护送你一家入蜀,也好有个向导和护卫。”萧云鹤说着,将自己披在肩头的锦袍披风取了下来,说道,“蜀地湿气重,我们北方人去了,容易惹上湿气。这领锦袍。是我在成都地时候,汉王妃用东女国的手艺亲手为我裁制的,穿着很舒服,也很适用。今天,送给你。”

“这……万万不可。这是皇嫂送给皇兄的东西呀!”李诵连连摆手拒绝。

“来。穿上。”萧云鹤坚持的亲手为他披在了肩头,并且系好了绦带。看了几眼,笑道:“很合体。我们兄弟二人,身裁还真是差不多。”

李诵略有些激动的说道:“愚弟……怎么能夺皇兄所爱之物?”

“没关系。你那皇嫂知dào

我是把东西送给了你,也不会说什么。大不了再为我裁制一领就是了。”萧云鹤微笑说道。

李诵心中微微发怔。暗自想道:他明明知dào

,我对独孤氏的女人……有特殊地感情,还将这领袍子送给我。不得不说。你的确是有着非凡的器量和胸怀……唉,在这一点上,我是远远不如你的。你越是这样大度弘雅,我越不好意思再惦记着那个女人了。

“多谢皇兄。”李诵郑重的拱起手来,说道,“请代愚弟问候皇嫂和世子,祝他们一世平安。皇兄留步,愚弟就请告辞了。”

马燧等人看到李诵转身朝车上走去。也纷纷走上前来,拱手拜别:“贤王一路平安!”

“多谢诸位,请回吧!”李诵站在马车地车辕边,朝他们大声说道,“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一百名飞龙骑勇士。护送着李诵一家人的车驾,缓缓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马燧等人。有些尴尬的站在那里。萧云鹤对他们笑了一笑,说道:“我们也都回去吧。别这么看着我,你以为我会怪你们么?恰恰相反,你们不忘故恩前来十里相送,我很佩服你们的忠义诚实。你们也不要担心贤王什么了。他到了蜀地,肯定会过得很好。”

马燧等人稍事松了一口气,拱手拜了下来:“多谢太子大人!”

太子大人?萧云鹤心中轻轻微笑了一声:听着还真是有些不太习惯了。

众人起身返回国都。萧云鹤和独孤凡二骑走在前面,马燧等人跟在后方。

独孤凡现在已经是太子的帖身护卫了。为了照顾他地习惯,萧云鹤请将作监的匠人,专为他量身打造了一副盔甲。其中最特殊的,莫于是头盔了。原本明光甲头盔露出地面部皮肤就不太多,他那一副在面门上还盖了一层暗金色的薄甲,将面部遮挡了起来。虽然看上去依旧是冷漠的金属表情,但远不如以前那个青铜面具看上去那么冷酷和阴森了。每逢陪同太子出门,独孤凡就会穿上这一副铠甲从旁护卫。搞得现在整个国都城里的人,都把这个铁面将军当成了新任太子的标志物。

待离得众人稍远了一些,独孤凡瓮声说道:“你怎么不告sù

李诵,他之前看上的那个独孤氏,也就是汉王妃的姐姐,其实是个男的?”

“有必要么?”萧云鹤笑了一笑,“就让他心里留个念想好了,虽然只是毫无意义地念想。我要是说破,他就太难堪了。有时候,善良的谎言,也未尝不是好事。至少比告sù

他残酷的事情,要有用一些。”

“你还真是无聊。”独孤凡没好气的顶了一句。他可没有因为眼前这个人的身份改变,而改变了自己地态度。依旧还是那副不冷不冷硬梆梆的样子。

萧云鹤呵呵地笑了一声,拍马朝前奔去。独孤凡那一剑并没有伤到要害。加上他体格异于常人,这些日子下来,身体已经基本无恙。现在骑起马来,也没有了什么伤痛感。

径入国都,直到皇城。数道大门为他依次而开。东宫重明门前,新任东宫六率的大都督宋良臣,像一尊黑神一样的矗立在大门边,雷声巨吼:“恭迎太子大人回宫!”在他身后,数百名在此戍卫的飞龙骑将士,跟着一起大吼迎驾。

“辛苦了,宋良臣。”萧云鹤面带微笑,“还习惯这个差事么?”

宋良臣呲牙裂齿的笑道:“能跟太子大人在一起,什么样的差事都能习惯。东宫是个好地方哇,又大又漂亮,哈哈!”

萧云鹤也呵呵的笑了几声,就准bèi

骑马往里走。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将宋良臣招手叫到了一边,说道:“你的小妖精呢?”

“呃……”宋良臣顿时发窘了,嘿嘿笑了几声,说道:“太子也知dào

咱们的事儿啊?”

“少废话,快说啊?”萧云鹤忍俊不禁想笑。

“带到国都了哩!”宋良臣嘿嘿的低声笑道,“就在俺军营里。俺准bèi

娶她过门儿了。”

“行。稍后我让武元衡替你们挑了日子,把事情给办了。”萧云鹤笑道,“再赐你一栋宅子。怎么说,也是当大将军的人了么!”

“哈哈,多谢太子、多谢太子!”宋良臣大喜过望,趴到地上就磕起头来。

“行了,起来吧。我们之间就不用讲这种客套了。”萧云鹤说道,“继xù

去忙你的事情。”

“是,俺去了!”宋良臣爬起身来,欢天喜地的跑到了城门边,对那些大头兵大声吼道,“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大人回宫了,小心伺候!”

“是!”众军士精神抖擞,吼声几乎震落了瓦片。宋良臣开心的嘿嘿发笑。

李诵退位让贤,朝廷的实权,毫无悬念的都落在了萧云鹤的手中。

尽管如此,萧云鹤也感觉有些举步维艰,处处棘手。原因很简单,因为他还从来没有正式的主理过朝务。离京几年,朝堂之上人员变化较大。几乎没有几个是他所熟悉的人。

这是一个致命的问题。

要治国治民,首当其冲的就是要与仕人搞好关系。通过仕来帮忙。现在,萧云鹤身边几乎聚集了当今大齐天下最优秀和最有实力的将军。可是文人仕子,却是寥寥可数。造成这样一个局面的重yào

原因,就是这些年来,他更多的是在征战中度过。在西川时倒是网罗了一些仕子,但特别出色的也就只有韦皋、薛存诚二人。韦皋留守西川,薛存诚与武元衡一起进了京。与之同来的,仅有杜黄裳和李景略二人。

对于这个现状,萧云鹤感觉有些头疼。老头随时可以退位让太子监国,但前提是,萧云鹤自己可以挑起这个担子来。就目前的情况看来,还有难道。遥想当年,秦王府里十八学士,房玄龄、杜如晦这样的精英栋梁,都位列其中,组成为了秦王最出色的智囊团。现如今,人丁的确是略显单薄了一点。

萧云鹤,将眼光投向了前太子李诵留下来的太子崇文馆。

翰林院中的大学士们,是皇帝的智囊参谋团;而崇文馆,则是太子专用的人才幕僚储备中心了。

看来,李诵也是特别注重了这个方面。崇文馆里的人,不在少数。

萧云鹤约齐了德高望重的李勉,和武元衡、薛存诚、杜黄裳、李景略等人,对崇文馆里的人,逐一比对考察。

李勉已经八十高寿,身体状况大不如前几年。但他在朝中多年加上又是李氏皇亲。至颜诗章过后世,成了当仁不让的朝中泰斗,人皆仰望。萧云鹤很庆幸,总算还有这样一个老师来帮zhù

他。再加上曾在帝都当过仕官的杜黄裳和李景略,萧云鹤要通过这些人详细了解崇文馆地这些人,倒是一点也不难了。

崇文馆里的学士,多达六十余人。良莠不齐。经过几天的比对考察,萧云鹤会同李勉等人,挑选出了最为出色的一些人。

王丕与王叔文自然是不必说了。虽然外界对这二人评价不一,但他们都是前太子李诵最忠实的幕僚,能力与才华也不差。于公于私。萧云鹤都没有将这二人弃之门外。再加上王叔文的棋艺出众,王丕写得一手好字,这都挺对萧云鹤的胃口。这两个人,最先加入了新任太子地幕僚团。然后二人又一致举荐了韦执宜,一起加入。萧云鹤自然是多多益善来者不拒。更何况。韦执宜也是个很有政治主见和能耐的人。

在所有崇文馆学士中,名望最为卓著的,无疑是竹溪六逸之一的孔巢父。此人是孔子的后代。博学多才最擅长辩论,为人儒雅而忠直,也颇得萧云鹤地好感。本来这姓孔的老头子对于挤走了李诵的新任太子,并无好感甚至还托病不出,但萧云鹤对他以礼相待亲自上门讨教,终于用一番诚意和自己腹中的韬略才学感化了孔巢父,让他答yīng

了重新出仕。孔巢父身份地位特殊,他的出仕让天下仕人对太子地风评。顿时好了许多。国都城里的官员贵族们,也对他刮目相看。

在其他的一些人当中,能力水平就有些参差不齐了。但是,在地理方面特长突出地两个人,特别引起了萧云鹤的注意和兴趣。其中一个是贾耽。现年五十余岁。此人对地理颇有研究,喜爱钻研前人的地理著作。从四年前开始。就在着手画一副当今天下最为详尽的地图——《海内华夷图》。地图不仅仅包括大齐的诸道州县,甚至还远至日本、回鹘、西域和南诏。另外还在编者与地图配套的《古今郡国县道四夷述》。这两样东西如果能够完成,将是一项壮举。且不说对天下的风土人情都会有个了解,今后行军用兵,也会大大受益。毕竟天时地利人和,一项也不可缺。而李吉甫所做的,与贾耽有异曲同工之妙,二人也是莫逆之交。李吉甫喜欢研究水利、气候与地理,对大齐国内地各州县都作了许多考察和比对。包括风土人情水利天候甚至是兵力马匹部署,都做了详尽的考察和记载。

这样的人,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可都是巨大的财富。萧云鹤对贾耽和李吉甫大加赞赏和鼓励,将这两个特殊的人才也网罗到了自己身边。与此同时,崇文馆中三教九流地人物,不在少数。从历法到医学,从军事到农桑,都有涉及。虽然这些人的能力水平可能还有待提高,但至少现在已经具备了良好地基础。

所以,对于李诵留下来的崇文馆学士,萧云鹤的做法是:照单全收。绝不让他们有人走茶、凉树倒猢狲散的感觉。与此同时,张榜结文招贤纳仕,但凡有一技之长或是学识出众,无论出身贵贱,都可以来东宫自荐。与此同时,萧云鹤也鼓励自己身边的人,多为自己举荐贤能之人,多多益善。举荐得好,必当赏赐;就算举荐不得当,也没有任何的惩罚。

东宫崇文馆,就像是一颗逐渐变亮的星辰,将太子的光芒撒向了华夏大地。从国都开始,天下的仕人学子和有志能人,如同过江之鲫向太子身边靠拢而去。

其实李诵当年,也曾费尽心力招揽名士能人。可他这个太子,完全没有萧云鹤的霸道和胆魄。李诵虽然是老头的长子,但是他也不敢在自己的父皇面前做得太过明显了,不敢做出什么大的动作。就算招纳幕僚,也是谨小慎微生怕惹了自己那个多疑的父亲不高兴。现在萧云鹤可就不同了,根本不必顾忌任何人的感受——只管狮子大开口无比贪婪的招贤纳仕就是。招得越多,天下仕人对太子的评价就越好,自己地地位就越稳固,实力就越雄厚。他日登基之后。根基就越牢靠。

打天下要靠军马和将军,治天下和稳根基,还得是文人仕子们来。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萧云鹤不仅仅是马上得天下的皇帝,对理国治世更是轻车熟路。他清楚的知dào

,现在是该和读书人搞好关系的时候了。

话说回来,不管崇文馆里的人和太子身边的亲近慕僚变得如何再多,武元衡与薛存诚。永远都是他最铁杆地心腹。许多的重大事件,萧云鹤都是先找这二人商议。

入主东宫十天以后,萧云鹤自己拟定了一份上表,拿出来请德高望重的李勉裁夺。

李勉虽然老态龙钟行动都不方便了,可是脑子还是很好使。眼睛看不清楚。萧云鹤就亲自念给他听。

“什么,你让老夫当太子太师?”李逸听到一处地方,出声打断了萧云鹤,连连摆手说道,“不行。老夫绝对不能堪当此任。至从颜老太师之后。朝中再无人敢担当此任。”

萧云鹤以为李勉是在谦虚,笑道:“玄卿公,你本来就是我的恩师……这太子太师之职你不能胜任。那天底下就再没人能胜任了。”

“有。”出乎萧云鹤的意料之外,李勉居然说得十分地肯定。

“谁?”萧云鹤自然是有些疑惑。

“太子可曾听说过——白衣宰相李泌?”李勉看着萧云鹤,昏黄的眼睛里却是精光闪耀。

“有!”萧云鹤说道,“我曾多次听说过此人。但是至从奉天之战后,他就隐匿不出了。此人堪称本朝第一奇人。从安史之乱起,数次鼎力相助,以大智慧定策平贼,居功甚伟。几位先帝与当今圣上。都对他恩宠有加,奉为师友,亲密之极,是名符其实的帝王之师。他如果想要一般人梦里也想的高官厚禄,那简直是唾手可得。但他却身在朝堂。心在山川,天下稍有安定。就退步抽身,远走隐退。据说让次奉天保卫之战稍停之后,隐匿了多时的李泌曾出现在皇帝面前,对他说起了一些事情。可是后来,再没见他地人了。有人说,他已经得道升仙,或是隐居在名山大川之中不问世事。”

李勉却是呵呵的笑了起来:“这个老神棍,年龄比我还小一些,哪里会那么容易飞仙得道?李泌最聪明的地方,就在于不贪恋权势,总是激流涌退。这也是为什么这数十年来,任何一位皇帝都对他恩待有加地重yào

原因。更重yào

的是,此人绝对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说得最简单的,也是大人最熟悉的——此人在军事上的才能,就非同一般。当年安史之乱爆fā

时,他就放出了南风一扫胡尘净的豪言,并且真的对朝廷提出了剿灭安史叛军地战略和战术。郭子仪等人也正是听了他的计谋,屡战屡胜最终才会成功。关于他为何在奉天之战后再不出现……还有一段密闻,知dào

的人并不是太多。当时,圣上担心身边无人可与大人抗衡,无论如何也不许李泌再度辞隐。于是,下旨强令身在道门的李泌吃肉、娶妻。没多久,李泌就借死而遁。”

萧云鹤大感惊异:“恩师又是如何知dào

这些事情的?”李勉呵呵地大笑:“当然是那个死道友自己告sù

我的!”

“啊?”萧云鹤惊喜过望,“这么说,恩师知dào

李泌现在身在何处?”

李勉拄着拐仗,抚着长须呵呵地长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萧云鹤听到此话,顿时大喜过望。心下一寻思,莫非李泌就在李勉家中?!

正要往旁边的侧厅里搜寻一番,突然就听到书房侧堂的雅室里,传来一阵爽朗而苍劲的大笑:“玄卿公啊玄卿公,想不到你清善一世,临死了也要出卖我这个朋友!”

第二百一十二章 仙人

语音未必,雅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了萧云鹤的面前。

这人,想必就是李泌了?萧云鹤心中暗自惊叹:果然是修道之人,有神仙之态啊!

但见这人,头上束一领长冠,须发皆白,面色红润饱满。眼睛清澈眼神睿智,神色悠闲而又飘逸。身上穿着一袭白衣道袍,手执一根青烟拂尘,正施施然的朝萧云鹤和李勉走来。

“贫道李泌,见过太子大人千岁。”李泌轻扬拂尘拱手施礼,不卑不亢。

萧云鹤连忙道:“先生快快免礼!请坐!”

李勉在一旁呵呵的笑道:“太子,称呼他先生恐怕略有不妥。他现在可是名符其实的南岳道士,这一次云游到了帝都,我好不容易才留下来的。就差动用麻绳将他捆住了。”

三人都呵呵的笑了起来。

一番畅谈下来,萧云鹤感觉这个李泌,果然是个非常之人,神思敏捷学识渊搏,温文而雅字字珠矶,果然是个有大智慧的人。

谈到深处,萧云鹤也忍不住问起了李泌这个问题:“敢问先生,当年为何要辞别皇帝,隐居世外?”

“呵呵——”李泌失声长笑,看着李勉说道,“玄卿公,你写了八封信力劝我回来……就是为了回答当今太子的这个问题么?”

“那你就回答吧。”李勉笑容可掬,也有些兴灾乐祸的看着李泌。

萧云鹤兴致勃勃的洗耳恭听,李泌却是笑呵呵的抚弄着亮白的长须,闭口不言。

李勉看到这个状况,在一旁打破了僵局,笑着说道:“不知腐鼠成滋味,猜忌竟未休。当时皇帝力邀李大仙人留下来,可他清楚的知dào

,朝堂之上的那些人诸如陆升之流,是容不下他的。更何况,他就是这样的性子,功成拂衣去,归入武陵源。在劝说了皇帝一番言语之后,便翩然离去。虽然皇帝也知dào

他是借死而遁,也没敢去为难他。毕竟,四朝皇帝以来,他一直都是这样,谁也留他不得。”

李泌呵呵的笑了起来:“事情没有你所说的那么严重。当时我就是害pà

皇帝逼我吃肉娶妻罢了。”

三人都笑了起来。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毕竟当今皇帝还没有退位呢。事关一些皇帝颜面的事情,还是不要提起的好。其实之前李勉就有说到过一些了,那就是皇帝担心自己身边没有能够匹敌汉王的人物,想强留李泌。可李泌似乎没什么兴趣帮皇帝干这样的事情,于是拂袖而去了。

萧云鹤的心中,自然对这个奇人生出了好感来。看得出,李勉也是想在自己归天之前,介shào

一个好先生给太子。而这个最佳人选,非李泌莫属。

可问题是……这个神仙样的人物,愿意么?

萧云鹤静静的看着李泌,眼神中流露出些许期待。

李勉是条老人精,这时候不失时机的说道:“李大仙人,你看看太子的眼神……是不是伯乐遇到了良马的那副样子呢?”

李泌也不尴尬,呵呵一笑说道:“贫道不过是白衣山人罢了,可不是什么良马。太子大人身边,如武元衡、薛存诚这样出类拔萃的青年才俊,也不在少数了。贫道也没必要来沾什么荤腥。”

萧云鹤听到这话。未必略微有些失望,但他没想就如此放qì

,趁热打铁的说道:“先生腹蕴良谋智吐天机,岂是我等这些凡夫俗子所能比拟的?现今天下未定民生不乐,先生难道忍心袖手旁观吗?请先生一定要为我指点迷津!”

“呵呵,太子大人实在是太过谦虚了。”李泌笑呵呵地说道,“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对太子大人细心的观察。如果贫道这双楚彦花老眼没有看错的话……太子大人,是千年难得一遇的明君英主。大人文韬武略智珠在握,胸怀天下志比天高,早晚必当成就大业。其功绩,或许不会输给本朝太宗皇帝呀!”

萧云鹤心中微微一笑。拱手道:“先生太过谬赞了!”他心里清楚,像李泌这样的人,虽然隐身化外,但一直有一颗报国的拳拳赤子之心。要不然,这数十年来历经四朝。他也不会频繁的为大齐出谋划策殚精竭虑了。他这次在自己入主东宫之后来到国都,肯定是有深意。

不出萧云鹤地预料,闲聊客套了一阵以后。李泌话锋一转,说道:“眼下大齐虽然沉疴在身顽疾深重,但也并非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以大人的雄才伟略,只要用人得法、制事得策,也不难重振大齐声威,光复往日辉煌气象。

萧云鹤屏气凝神认真的拱手说道:“请先生点拨教诲,学生洗耳恭听。”

“呵呵,太子实在是太过谦虚了。贫道何德何能。敢当太子大人的先生?”李泌谦虚了一阵,也不矫情了,娓娓说道:“贫道想问一问太子,大人以为如今之大齐,最大的症结在于哪里?”

萧云鹤略作思索。说道:“皇权弱势,各地方节度拥兵自重不服朝廷。土地兼并太过严重。因此引发了若干地问题。”

“大人说得很好。”李泌深以为然,点头赞许道,“方今大齐,最大的也是最根源的问题,就在于土地兼并太过严重。大齐从开元起,进入了鼎盛时期。也就是从那时候起,皇族贵戚和有功的将军、官员,都被大肆封赏土地。与此同时,乡绅豪吏也凭借着钱权,开始霸占农民的土地。均田制已经是形同虚设,广大百姓流离失所。由此而引发地各类问题,可就层出不穷了。百姓失去了土地,就会变成流民。这些人当中,安分一点的,只好给富户豪门当雇工和奴仆,或是经商、做苦力。不安分的,就成了流民无赖甚至是土匪盗贼。与此同时,由于土地地丧失,府兵制也被破坏。府兵制的核心,本就是立足于土地的。百姓们忙时务农,闲时服军役,而且能够自备粮食甚至是军器驮马。可当他们失去了土地以后,连生活都成了问题,谁还服兵役呢?所以,到了府兵上番时,地方兵府就出现了交不出足够兵丁的情况。长此以往,府兵制崩溃,朝廷不得不推行佣兵制。”

萧云鹤接道:“是的,佣兵制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所构成的隐患,就是最难以控zhì

地方割据的形成。当朝廷力量强dà

的时候,尚可以控zhì

稳定。可是一旦危机暴发,那些受雇于地方节度使军阀地军士们,可不会响应朝廷的号召,只会听主宰他们生存的节度使的。与此同时,节度使的权力和私欲也不断膨胀,逐渐变得尾大不掉无视朝廷。这个时候,对朝廷忠心地节度使,或许可以继xù

为国为民效力;可是,人的私欲一膨胀起来,那就什么样地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了。现在的淮西和河北诸镇,就是典型的代表。这些人,根本就没有把朝廷放在眼里。还有天下那么多的节度,就算现在表面看来是忠于朝廷的,可是这种忠心也很靠不住。就算目前靠得住,到了他们的儿子、孙子,也没有人能担保能否靠得住。所以,节度使是本朝最大的内患问题。而要从根源上解决节度使问题,就必须要从土地上下功夫,继而改变兵制,改变节度使制度。”

“嗯,很好!大人果然是慧眼独具。将问题看得入木三分!”李泌不于惊讶的点头赞叹,说道,“不过,这将是一个长期而又艰巨的任务。放权容易,收权难哪!想让天下的皇族贵戚和军阀豪门放出手中的土地和权力,这会比杀了他们还难。所以,这件事情说来容易。办起来可就难了。大人可有什么好法子没有?”

萧云鹤微微一笑,心中想道我就是有法子,也没必要这时候说出来吧?先听听你的高见,多好!于是说道:“学生愚鲁只会纸上谈兵,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李泌摇头呵呵地笑。说道:“大人不必跟贫道这么客气和见外。以太子大人的眼光和才学,怎么可能心中没有想法?不过,贫道倒是不介yì

在大人面门班门弄斧一回。依贫道所见,大人可以在牢牢控zhì

了一切局势的部份地方,先行推广土地改革与兵制改革。比喻。国都、关内、西川和泾原、凤翔等地。这些地方,大人的名望和势力无人可比莫敢谁和,只要拿出胆魄来。恩威并济,倒是可以先试验一回。虽然阻力也会很大、会有一些皇族贵戚站出来反对,但我相信大人的这个做法,是会获得广大百姓和仕人的赞同的。到时候,只要大人能够顶住来自皇族贵戚地压力,就不难推行下去。”

“皇族贵戚的压力么?……”萧云鹤陷入了沉思略微点头,心中暗自思索道:关内这块地方,抬头随眼一看。就是一个王公贵戚。要是将他们全部得罪光了,皇权也会就此陷落。要推行这件事情,看来没有惊人的胆魄还真是难以办到。以李泌的为人,当时肯定也向老头提出过这样的意见。可老头那样地人,怎么可能采纳?

李泌的脸色也变得严峻一些。郑重的说道:“关内的皇族贵戚,是皇权的根基。同时也是皇权地毒瘤。该如何治理这些毒瘤又不伤了根基,将是一个精细活,同时也会比较危险,要有勇有谋慢慢来才行。假以时日如果大人真的能够成功,就可以在大齐的天下做出土地改革和官制、兵制改革地典范。到那时候,就可以理直气壮的慢慢的向全天下推广了。这将是一个把整个大齐洗筋伐髓的巨大动作,大人如果没有十足的魄力和实力,切忌不可以随意伸手去试。”

萧云鹤嘴角略挑露出一丝自信的微笑,说道:“先生放心,学生谨记先生教诲,一定将这件事关国运的大事,办得妥当。而且,办,是一定会办的。到时候,还请先生一定要从旁指点。”

李泌地眼睛里也露出了一抹欣喜的眼神,点头道:“大人有如此胆魄,贫道非常的高兴。但是,目前摆在大人眼前的,却不是急于去进行土地改革这些事情。而是……马上就要出现的军事危机。”

萧云鹤眉头微皱,说道:“先生是说,淮西李希烈等人,将会有大地动作?”

“不错。”李泌十分肯定的说道,“李希烈地为人,贫道十分的清楚。此人狼子野心从不安分。现在关内发生了这么重大的事情,他没有理由不趁机取乱。当初泾卒哗变时,河北出现了四王自立的局面。魏博节度田悦、卢龙节度朱滔、平卢淄青节度李纳、恒冀节度王武俊,这些人几乎占据了整个黄河以北,割据自立。好在后来怀州刺史李抱真,劝服了王武俊归顺大齐,使反王的势力削弱了不少。但是,河北仍有三镇不服朝廷,是为大患。加上实力强劲的李希烈,这四股势力合并起来,其实力要远比当今朝廷还要强dà

。既然手中有实力,李希烈这样的野心小人势必不会安于现状。现今朝廷生乱,正是他谋反闹事的大好时机。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李希烈起兵叩关的消息传来。不知dào

太子大人,可有做下应对?”

“嗯……”萧云鹤点了点头,说道,“这种时候,是表明朝廷立场、赢得百姓支持的重yào

时期,我也做出了十分详尽的安排和部署。我打算,让李晟率领五万兵马,前去镇守东都洛阳。只要李希烈敢来,就阻他于虎牢关之外,死战顽敌,力求胜果。马燧曾在河北征讨叛王田悦,战功卓越声望极高。我打算让他率领本部十万大军,前去抵御有可能兴兵来犯的河北三镇。与此同时,传檄天下,号召天下义师帮zhù

朝廷平叛。我相信,必会有忠义之士积极响应。”

“嗯,不错。”李泌说道,“只要朝廷的态度强硬立场坚决,天下必当有人响应的。别的不说,安州刺史伊慎骁勇擅战历来忠于朝廷,必会在汴州、安州等地筑起防线,奋起反抗李希烈的入侵。与此同时,许州刺史、大将曲环也会从旁侧对李希烈形成牵制。再加上万人敌李晟亲自领兵前往,李希烈这一路可以不必太过担忧了。问题就在于……河北三镇那边,形势复杂压力强dà

,大人却派马燧前去……而不是派大人最亲信的楚彦或是李怀光前往。大人这样做,是不是有失偏颇?”

萧云鹤呵呵的笑了起来:“先生不必试探于我了。我向来就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马燧肝胆照人与我是生死莫逆之交。虽然他是废太子的人,但我对他却是深信不疑绝不猜忌。十万大军交给他,就跟拿在我自己手上一样,没什么区别。”

李泌哈哈的大笑起来:“大人果然是非凡之人,胸怀气度,非等闲可比。大齐的天下有了大人,从此就有希望了。”

李泌的出现,无疑让萧云鹤十足的惊喜,同时也在心里多了几分底气。原因很简单,数十年来,李泌从来只是在大齐出了重大状况的时候出现。而且只要他出现,形势都能好转。民间传说他是仙人一路,现在看来,就算不是仙人,也是百年难遇的奇才!

再加上李泌在大齐特殊的、独一无二的影响力,如果能够得到他从旁辅助,自己这个太子之位只是更加的稳固。更何况,就连武元衡、薛存诚等人在内,所有的仕子文人都对李泌推崇有佳。这样的人物留在身边,可以当自己和每一个人的师友。

李泌,就是一笔无与伦比的财富!

萧云鹤与李勉二人,费尽了唇舌使出楚彦身解数,要将这个白衣仙人留下来。李泌婉言谢绝了一阵,也没有过多的娇情推辞,只是坚持不愿意背负具体的官职,更不愿意当上高官。萧云鹤想聘他为太子太子,李泌无论如何也不肯受。就连加封他为崇文馆大学士,李泌也不肯,坚持要将那个大字给去掉。

萧云鹤没办法,只得聘李泌为崇文馆学士,加检校太子太师。李泌这才勉强接受了下来。太子太师本来就只是二品虚职,从来只任命给德高望重之人,用作褒奖罢了。现在又加上了检校二字,就更没实权可言。崇文馆学士,意思也就是,他是太子的私人幕僚,在朝堂之上完全没有任何的实权和发言权。

其实,以李泌的名头和影响力,萧云鹤把他推到阁部担任当朝首辅宰相,就连皇帝也不会有任何的意见。但人各有志,萧云鹤也不好怎么勉强他了。话说回来。能将这样的奇人留了下来,已经算是意wài

的惊喜了。李勉这个当先生的,可是给萧云鹤送上了一份厚厚地大礼。

当天,萧云鹤就请李泌住进东宫,但他并不愿意,要留在李勉府上与之对弈演琴。萧云鹤不好勉强,只好任由这两个老头子去了。心想我要是有了麻烦事情处决不下。再来找你提问就是了。

回到东宫以后,萧云鹤将崇文馆的名单做了一番整理,又听取了武元衡等人的一番意见,做出了这样的人事安排:聘李泌为检校太子太师,李勉为太子太保。孔巢父为太子太傅。三个老头子,足以为汉王在天下仕人面前,张起一面巨大的招牌了。另外,废太子李诵留下来的三个人王丕、王叔文和韦执宜,分别聘为太子少师、少傅和少保。虽然也是虚职。也等于就是向天下人宣bù

,新太子没有摒弃旧太子的幕僚并委以了重用。这样,最有利于安抚国都仕人地人心了。原本掌管汉王府的长史武元衡。随着萧云鹤位置的升迁,成了东宫詹事府的三品詹事,直接掌管东宫的一切要务,统领三寺十率府之政令。一路看小说网薛存诚为少詹事,成了武元衡地副手。这两个人,掌握了东宫的实权,直接成为萧云鹤的左右臂膀。杜黄裳、李景略、贾耽、李吉甫四人被任命为四品太子宾客,负责劝谏和辅助太子。

另外。原本在朝堂之上有供职的陆贽,也被加封东宫左春坊的四品左庶子。原本他就是三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加上这个官职后仍然是三品宰相,也不会负责什么具体地事务。但意义就在于,他也成了太子身边负责劝谏和规劝礼仪的重yào

一员了。远在西川的韦皋。萧云鹤也没忘了他。任命他为检校东宫右庶子。

这样一来,整个东宫地重yào

文职。都有了着落。东宫崇文馆里,人才济济。孔巢父、李勉、陆贽、王丕、王叔文、韦执宜、武元衡、薛存诚、贾耽、李吉甫,成了新的崇文馆十大学士。就连普通的学士之中,也有李泌这样的泰斗人物存zài

。其实李泌不肯当大学士,着实让十大学士恐慌了一阵——连李泌都不敢当,谁还敢当?萧云鹤费了好大力qì

,才劝服了众人。怎么说,东宫崇文馆里也不能少了大学士呀!

就这样,萧云鹤的身边,出现了一套崭亲的班底。既有震烁天下的名仕泰斗和文豪硕儒,也有当朝宰相和李诵留下来的旧僚,更有武元衡这样地青年才俊。十大学士再加上李泌这个世外高人,组成了他最亲密的智囊团。

在武将的任命上,就显得轻松许多了。在唐初的时候东宫六率的职能是分开地,演变到现在,职能已经楚彦为了一谈,就是为了保护太子。原本六率的武将长官率与副率,也失去了实jì

地意义。宋良臣当仁不让的成了东宫六率都督,统领起了萧云鹤身边护卫的大军——飞龙骑。原汉王府的铁血十三卫的另外十一个人,再加上郭刚,正好十二人。分别担任了六率的率与副率,听令于宋良臣。小将房慈和徐战,也被安排在六率之下担任了七、八品的小官,算是从此开始了戎马生涯。

武元衡从西川带来了二万余飞龙骑,这些人马,现在就组成了东宫新的六率,成了萧云鹤贴身的护卫。这些黑衣墨甲满副神mì

的飞龙骑,成了国都城里最引人注目的焦点所在。再加上飞龙骑在西川打下的赫赫名声,现在简直就成了大齐武力的代表,高高在上供人仰视。其余的剑川军部队,则由高固统领着,作为野战部队在卫戍国都,与马燧等人的人马混编到了一起。

国都城外的二十万大军,也面临重组和编制。马燧、李晟、李怀光和楚彦,四大元帅现在是各镇一方,一起拱卫国都的安全防务。萧云鹤就琢磨着,也是时候防患于未燃,向东都和河东派兵镇守了,防备李希烈和河北三镇前来闹事。

接下来的几天里,整个东宫都异常的忙碌。由于东宫换主,所有的事情都要从头再来。从人员的安排到兵马的布置,甚至是一个小小的丫鬟和仆役地安排。都要重新做起。东宫每天进出的车马和跑过的人,几乎就要将殿堂的地砖踩裂踏碎。

皇帝还是每天上朝,却是难开金口不发表什么意见。有什么事情,都让人呈上折子来,然后将萧云鹤叫到书房,听他的意见了再下笔批奏。萧云鹤也很给皇帝面子,从来不在朝堂之上出声做什么决断。皇帝就是主动问起,他也只是推说一切请皇帝陛下做主。老头到了现在,也算是识趣了,并没有把太子说的这句便宜话当真。他清楚的知dào

,自己现在虽然是坐在这副龙椅之上。可是天下已经不是他地了。满朝臣子,也没有人真zhèng

会听他的……而是都眼的看着太子的眼光行事。

老头已经跟萧云鹤说过了多次,要自己仡病休息,住到大明宫里不出来理事。可萧云鹤并不着急。眼下繁琐的事情太多,自己东宫里地家事都没有料理完毕。朝堂之上。还是得要这个皇帝先撑着门面。更重yào

的是,刚刚赶走了废太子皇帝就退位让太子监国,国都的仕人们恐怕一时还适应不过来。不着急。给他们一段缓冲适应的时间,更为合理。趁这段时间,先稳固自己的东宫完善人员搭配再说。

就这样,朝堂上地所有事情,几乎全都压在了萧云鹤的肩头;东宫里的麻烦事也成堆;驻扎在国都城外地二十万大军,事情也不少。虽然朝堂之上有宰相、东宫里能帮忙的人也不少,但萧云鹤仍然感觉忙得有些焦头烂额。一天恨不得掰成两天来用。每天除了吃饭和小睡片刻,其他的时间都在忙碌。连走路都是打小跑。

忙是忙了点,也很累人,但大齐的这台国家机器,在萧云鹤等人的辛苦经营修理这下,渐渐的回复了活力。终于正常运转了起来。

朱雀门的大门,终于又在每天卯时初刻打开了。文武官员。开始每天按时进宫述职供事,处理公务。钟鼓楼上的钟鼓,每天按时敲响。神策军将士们排成了整齐地阵列站在龙尾道旁,文武百官按列上殿,觐见皇帝开始早朝。皇宫之内,一切秩序终于恢复了正常。原本紧张而惶恐不安的气氛,开始慢慢淡去。

与此同时,皇宫的安宁也开始影响到国都城内的百姓。躲在家中多日不敢出门的百姓们,在听到多次朝廷放榜说明事情以后,开始犹豫不决地走出了家门,开始营生。当他们发xiàn

真的安全时,又马上忘记了之前发生地兵乱,将热情投入到的生活之中。

百姓,本来就是这样容易满足和健忘的,国都的大门如同往日一样的开放了,擦干了血迹的朱雀大街上出现了久违的车马行人。西市上的商旅又多了起来,叫卖喧闹声此起彼伏,又变得热闹了。动乱之后,人们仿佛更加珍惜眼前的平静与安宁。生活的热情反而比当初还高涨了一些。更何况,他们发xiàn

西市上没有了宫市的宦官和横行霸道的兵痞。往来巡视的齐军将士们,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还要安分。除了抓捕流寇和不法之徒,甚至看不到他们骑着马横冲直撞了。偶尔,还会帮zhù

一下百姓做一些小事。

百姓们突然发xiàn

,国都里中的气氛,变得比以往更加和谐了。城外就是二十万狼之师,听命于太子的虎狼之师——从此也不必担心国都再出现什么重大状况。

国都的三百万百姓,打从心眼里感觉到了平安和安宁的可贵。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慢慢流逝,国都城中,潜移默化的改变也在进行之中。萧云鹤眼看着这些改变的发生,心中暗自欣慰。因为他清楚,没有什么,比摆在眼前的事实更具有说服力了。现在由太子统领帝都,一些都十分的安宁和谐——皇帝,也可以安安心心的回后宫休息去了!

湛绿的玉玺,摆在老头的书桌之上,压着一层耀眼的黄布。老头轻摆了摆手,有气无力的说道:“太子,将玺印拿去吧。朕已经很累了,要休息了。从明天起,由你来监国。朕就到玄武殿休养去。没有特别重yào

的事情,任何人都不要来烦朕。”

萧云鹤接过了玉玺,用盒子细心的装好,拱手谢过了老头。

“太子监国,你们要悉心辅佐。”老头摆了摆手,对陆贽等一些宰相和大臣们说道,“就这样吧,你们都退下。朕累了,要休息。”

萧云鹤和陆贽等人,都恭身从老头的书房中退了出来。

身后,有几个人在窃窃私语,议论皇帝为什么不在朝会上当众宣bù

这个重大的决定。陆贽冷笑了一声,说道:“皇帝陛下的心已经冷了,没兴趣搞这种场面功夫。移交了玺印就足够了,莫非还要当着众人的面,让皇帝陛下再受凌辱么?”

萧云鹤微微一愣,回头看了看陆贽一眼。

陆贽却像是眼角里没有他这个太子一样,抖了抖袖,昂然的走了。

萧云鹤微微皱了皱眉头,暗自寻思道:这么多天来,陆贽就从来没肯怎么搭理我。从寻回皇帝与太子开始,他对我都一直是冷眼相待如同仇人。聘他为东宫左庶子时,也是万般不情愿。看来,他心中还是念着皇帝和李诵。相比于王丕那些人,陆贽倒是显得有血性、重情义多了……往往,越是有才干和懂得忠诚的人,才会表现得像他这样。

过了两天,是宋良臣大婚的日子。由于新任太子的缘故,他这个东宫六率的大都督,面子可就有点大了。朝中文武大臣都来道贺,马燧和李晟等人自然也不例外。婚礼办得挺热闹,汤紫笛也终于如愿以偿当上了大齐的新娘,满心欢喜异常的活跃。全然没有中原女子出嫁时的那种羞涩,穿着一身大红的喜欢袍,大喇喇的和男人们拼酒玩乐。宋良臣这个新郎官更是乐得合不拢嘴,早已被众人灌了个七晕八素,最后被抬进了洞房。

东宫里热闹了一阵,入夜之后也渐渐的安宁了下来。婚礼在皇宫之中操办,虽然热闹,却是一切从简。皇宫是庄重之地戒备森严是一个原因,另一个重yào

的原因……是萧云鹤发xiàn

,自己这个新上任的太子爷,居然一穷二白。连办个婚礼,钱也要省着点花。

这让他很郁闷,同时也很焦急。

四大元帅在婚宴后也都来拜见太子,看来都有话要讲。其实他们不来,萧云鹤也要托人去请他们了。其原因很简单,现在要防备淮西李希烈等人的来犯了。

马燧与李晟等人,也正是要说起这件事情。

李晟说道:“太子大人,帝都生乱然后太子入主东宫,已经快有十来天了。这么长的日子里,足够李希烈准bèi

充份然后发生来袭。估计最近这两天,东都一带就会传来哨警。我们是不是该做出一些准bèi

了?”

马燧也道:“是啊!河北三镇的那些叛王,也肯定不会安分,会跟着李希烈一起作乱。四路兵马,到时候不会少于二十万人来犯。如果不早做准bèi

,肯定会捉襟见肘。”

李怀光与楚彦,也表示对这件事情有些担忧。

萧云鹤说道:“我也早就琢磨着,该把你们请来,商议一下这件大事了。按理说。我们在关内也有二十万人马,不怕害pà

什么李希烈和河北三镇来捣蛋。可是现在有两个大问题。一是,帝都初定,人心不稳。我是肯定不能离开国都的,而且,国都城至少需yào

五万以上的人马驻守。也就只说,我只最多只能派出十五万兵马出御敌。”

“这么多兵马也够了。大人的确不能在这时候离开国都。就让我们带兵前往吧。”李晟等人说道。

“兵马数量是够了……”萧云鹤眉头皱起,说道,“可是,这第二个问题又来了。我们的粮食——供不起了。”

李晟等人并不吃惊,只是担忧的说道:“我们也在一直担心这个问题。快一个月了。二十多万大军吃起来,朝廷的太仓早该被吃空了,我们心里也有数。现在要再点起兵马出去御敌,没有三五个月地粮草是动不了身的。看来,朝廷的底子。都是空的了,再耗不起了啊!”

马燧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二三年来。一路看中文网首发西线战争不断,朝廷早就被打空了。虽说西川那边没有要朝廷支援什么……可是许多的地方节度,都去支持西川而对朝廷的减少了贡奉。这也就等同于是在掏朝廷的府库。更何况,凤翔、泾原这些帝都地门户军镇,一直都是靠朝廷供给军需的。打起仗来,消耗极其的巨大。经过朱之乱后,朝廷的底子本来就虚到了极点。再加上这么折腾几次,简直就快要垮掉了。前不久。陛下命末将率领十二万大军征讨西川。末将清楚的记得,当时真是七拼八凑弄齐了粮饷军资,勉强才出了征。二十万大军拱卫国都,太仓还能支撑一个月,已经是奇迹了!”

“太仓早就空了。”萧云鹤有些郁闷地说道。“在兵变发生的时候我刚刚接掌府库,清点太仓。就只剩下了几百石粮食。这么点东西,还不够宫里的那些人吃的。当时要不是我请我的岳父吴仲孺帮忙拼凑粮食,还不知dào

要饿死多少人,生出多少乱子了。到现在,吴仲孺也有些束手无策了。远水解不了近渴啊!要他帮忙再转运粮食,时间上肯定是来不及了。而且,总不能让我大齐一直吃他吴仲孺一个人啊!这要是吃死了可怎么办?”

李晟等人也深感觉忧郁:“是啊……二十多万人哪,吃起来也太恐怖了。吴仲孺地家私太庞大雄厚,也会有吃干的一天的。眼下秋收还早,关内刚刚蒙生了剧变,百姓们还都有些心里发怵不敢安心耕种。今年地收成如何,还真是不好说。要是不想个长远之计解决问题,别说是这次出征会有大问题,就是大齐政权的稳固,也会出现危机啊!”

萧云鹤心里这就堵上了,不停的摸着额头犯愁。寻思了一阵,他对李晟说道:“走,进宫去看看府库。”他带着四人,直接直了皇宫,找到了现在掌管皇宫内苑监的宦官俱文珍。至从窦文场和王希迁被马燧诛杀以后,皇宫内苑监总管的职务,理所当然的落到了汉王府总管俱文珍的手上。俱文珍鸡犬升天的来了个咸鱼翻身,一跃成了皇宫中炙手可热地大人物了。所有掖庭的宫女杂役,和服侍宫中的宦官,都要归他管。与此同时,府库因为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也暂时交由他管理。

俱文珍见了萧云鹤,自然是满心欢喜乐不可吱。没能在太子身边伺候反而被别人伺候了,他还很有些不适应。见了太子前来,比见了自己的亲爹还要亲热。

“俱文珍,打开府库。”

俱文珍地脸顿时就变色了,犹豫不决的嘟嚷道:“大人……这时候来查看府库啊?”

“少废话,打开啊!”

第二百一十三章 屠刀立

俱文珍额头上已经有冷汗流了下来:“是……”

巨大地铁门被打开,里面阴暗成了一片。俱文珍带着几个小宦官点燃了灯烛照明,领着萧云鹤等人走了进来。

“嗯,钱箱呢?”萧云鹤惊愕道,“怎么只有一口箱子?”

“只、只有这么多了……”俱文珍吞吐的说道,“小人接管府库的时候,查点数量,就只剩了这么一点儿东西。账面上还剩下黄金六千多两。可是,帐库里却真的只有这么一点点东西——啊,大人明鉴啦!小人可不敢私贪国库里的东西!”

李晟等人大吃了一惊,齐声道:“国库居然如此空虚?!”

萧云鹤大步上前,一把掀开了那一张孤零零的箱子。入眼所见,只有箱里一层黄金存放在那里。清点一下,最多不超过三百两。

“国库。只剩下三百两黄金!”萧云鹤吸了一口凉气,沉声说道,“这太可怕了!”

李晟等人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一个国家,只剩了三百两黄金的储备,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大齐地天下。有多少个道、州、县,有多少百姓子民。三百两黄金换算成铜钱,也不过是二百多万文。就只算整个国都的人口,平均也划不到一人一文钱!

完全可以说,大齐的家底。已经空了。整个皇权,也只是一个空壳子!

萧云鹤心中又惊又怒,暗自寻思道:我当了二十多年的皇帝。就是在登基最初最艰苦的时候,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状况。国库中仅剩的六千两黄金,也被窦文场那些奸人贪掉了。就算是有六千两,这个家底也穷得实在是太可怕了。恐怕,国都一个普通地富户家里,也不只这么一点钱。这样的一个家底,老头这些年来究竟是怎么经营的?他不是喜欢敛财么,巧立名目弄出的宫市、间架税、除陌税。收的这些钱又去了哪里?!

想到这里,萧云鹤对俱文珍说道:“皇帝地私缗,现在由谁掌管?”

俱文珍摇了摇头:“这件事情……小人当初也去过问过了。按理说,应该是由皇宫内苑监的大总管——也就是小人来掌管的。可是小人上任之后,皇帝并没有交任何东西给我。小人去问过一次。皇帝根本就不愿意见小人。所以……也就没敢再打听了。”

萧云鹤等人心里算是明白了。皇帝的私缗,绝对比国库要富裕。他敛来的钱财。恐怕更多地是收进了自己的腰包,以备不时之需。窦文场等人都是忠实的走狗,为了讨好皇帝,什么样地馊主意也会出的。这其中肯定就包括,将国库里的公款,转到皇帝的私缗中去。与此同时,他们再利用职务之便中饱私囊。那些皇帝亲信的宦官们,在掌管国库的时候贪污了多少东西,还真是难以估量。

马燧这时说道:“末将杀了窦文场和王希迁以后,曾奉太子令彻查了地人的家底。发xiàn

,他们虽然有贪污,但大部分的钱已经没了踪影,无法查证。可能是拿去行贿,也有可能是买田置地地挥霍了。不过,末将当时发xiàn

了一个重yào

的线索——掌管国库的,名义上是窦文场和王希迁,可是实jì

上,皇帝可能也有些信不过这些人。而是将职权,交给了户部侍郎判度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裴延龄。”

“你说是,宰相裴延龄?”萧云鹤眉头一皱。

“是的。”

俱文珍缩到了一边,不说话了。跟了太子这么多年,他养成了一个好习惯。就是没有把握的事情,千万不要拿出来嚼舌根,别装作一副栽害他人地小人嘴脸。

萧云鹤注意到了俱文珍的神色,有些严厉地说道:“你知dào

什么,都说出来!”

俱文珍哆嗦了一下,低声说道:“小人也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就是刚刚按手国库的时候,听在这里掌事的小宦官们说起过。似乎……裴延龄裴大人,的确是有国库的钥匙。就在大人在国都兵变的时候,他还来过国库,说是奉皇命取走了国库大部份的黄金。”

“这个贪官!”萧云鹤有些愠怒的喝道,“那个时候,皇帝自己都逃出大明宫了,怎么还会给他下令,让他来取国库里的黄金?!混水摸鱼乱发国难财,简直就是找死——来人,将御史中丞李景略给我请到这里来!”

马燧等太子怒气发过了一阵以后,低声说道:“太子大人……现在就算是揪出了大蛀虫,也一时半会儿掏不出多少东西来。就算能查出一个巨贪,也解决不了现在的粮食和军饷危机。大人是不是,另寻良策?裴延龄,交给御史台去查办就可以了。太子大人,还是先办最要紧的事情吧!”

“嗯……”萧云鹤长吁了一口气,平缓了一下心情,说道,“既然国库如此空虚,也不能做什么指望了。皇帝的私缗中,可能有点东西。可是现在是一个敏感时期,我也不能蛮不讲理的去找他伸手要钱。其实,军饷的事情,我倒是可以想办法解决。就是这粮食……不太好办。”

李晟思索了一阵,说道:“大人不如……下令征粮?”

“找百姓征粮么?”萧云鹤想了一想,大摇其头,“不行。首先,我刚刚登上太子之位恩信未立,可不能去得罪百姓们。再者,向百姓征粮,这家三斗那家五斗,光是收粮就要十天半月的,还一定能凑够数量。长此延误下去,战机尽失啊!”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李晟果duàn

的说道,“找关内的皇族贵戚和富户征粮。就当是借的他们的,答yīng

今后连本带息还给他们就是了。无论如何,将士们是绝对不能没了饭吃呀!”

“皇族贵戚与富户?!……”萧云鹤沉吟了一声,眼角闪现一道寒光,双手背剪在后,也紧紧的捏在了一起。

一行人走出了府库,俱文珍将大门落了锁,咣当作响。正在沉思中的萧云鹤回过了神来,发xiàn

李晟等人,都在看着自己。

“这样吧……”一时间,萧云鹤也无法做出十分果duàn

的决定,说道,“关于征粮这件事情,我再细细斟酌一下。军饷的问题,我倒是可以想办法解决。现在,粮食比钱要难弄一些。就算是有钱,一时也没地方去买那么多的粮食,挺棘手的。你们回去以后,尽量安抚士卒,先不要生出乱子来。七天之内,我想办法筹出粮食来。”

“七天?”李晟等人异口同声,十分的惊讶。显然,他们不太相信太子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筹到足够二十万人用的粮食。

“嗯,七天。”萧云鹤点头,十分肯定的说道,“相信大军之中,七天的粮食总该还是有吧?”

李晟等人面面相觑的疑惑了一阵,纷纷说道:“省着点吃,三餐改两顿,应该能吃个半月左右的。”

“不用省。一定要让将士们吃饱。”萧云鹤说道,“平常怎么吃的,现在照样怎么吃。不要让将士们有缺粮的心里负担,这会严重的影响到士气和帝都的安稳。记住,现在没有比人心稳定更重yào

的事情了。”

“是!”李晟等四大元帅,明白了太子的用心,大声拱手应诺。

四大元帅走后,萧云鹤仍然在府库那里等着李景略,一边冥思解决的办法。其实,他说出五天这个期限,更大程度的是在稳定李晟等人的心。自己心中,其实还没有切实可行的法子。帅不稳,则将不稳,然后是兵不稳、军心不稳。只有先让李晟等人也相信他的确能在七天之内筹到粮。他们才有底气去劝说那些将士们。

可是现在,一副巨大的担子,也压到了自己的肩上。

没过多久,李景略来了。至从御史大夫颜诗章过世以后,御史大夫一职一直只有检校虚职,没有人上任。李景略和另外两个御史中丞,完全接手了御史台地事情。

萧云鹤将府库出现亏漏的事情跟他说了。让他一定要严查此事。不管涉及到什么人,一定要铁面无私的严办、严治。如果出现了棘手的状况,就来东宫搬救兵。

李景略也意识到了问题的重大——国库都有人改盗用,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他郑重的接过了使命,办差去了。

御史台负责监控朝廷检点百官。也要监视地方的官僚,从来都是大齐最重yào

地一个监督机构。萧云鹤也是有意培养李景略的威望和能力,希望有朝一日,他能将御史台这一块给挑起来。要整顿现今大齐官场的不良风气,御史台的职责十分重大。当时在西川的时候整顿官场作风。李景略可是发挥了极大地作用的,也很有经验。萧云鹤对他的品行、能力和魄力,十分的信任。更重yào

的是。现在是他自己竖立威信地时候。当初皇帝身边多小人,也几乎是普天之下人人都清楚的事实。如果不揪出几个人来法办,何以体现他这个新上任的太子地决心和能耐?

所以,大齐朝廷上,有一些人马上就要开始倒霉了。他们,将成为太子的第一批垫脚石。

回到东宫,夜已深。萧云鹤没敢耽搁,将武元衡和薛存诚都叫了来。商议征粮助军的事情。

了解了事情的始末之后,武元衡和薛存诚二人的意见,惊人的统一:“绝不能向平民百姓征粮;普通的富户与豪绅,也不能动。只能将目标对准皇族王公。因为这些人,向来都是蒙皇恩厚赐才发了横财。现在国家有难。也是他们反哺报恩的时候了。”

萧云鹤深以为然,点头赞道:“我也是这样想地。无论如何。现在不能让百姓们伤筋动骨。我这个太子刚刚上位,外界风评不一,可不能在仕人百姓当中落下口实。皇族贵戚们,得罪几个倒是不打紧。虽然他们位高权重影响力重大,但再怎么说,是我们李家自己的家事。外人就是想评述,也无从下口。那些吃了亏的皇族贵戚们,在道理上也是站不住脚的。国家有难,他们焉能袖手旁观?我这样找他们开口索粮,似乎应该是理直气壮才是。再说了,今后有了粮食,再还他们就是了。”

薛存诚眉头皱起,摇头说道:“道理是这样,可是……这自己的东西要无偿地拿出来,是人都会心里有疙瘩。再说了,太子这样闹了一回入主东宫……在那些皇族贵戚们看来,可不是什么好事。不管怎么样,你都是犯上作乱了。他们对你,铁定没有什么好感。这件事情要推行下来,应该会有很大阻力才是。”

“呵!”萧云鹤笑了起来,“我才不要他们的好感,只要他们地粮食就行了。这个时候,粮食比感情重yào

。就算他们因为这件事情对我恨之入骨,也只好由得他们了。毕竟,现在的粮食危机比任何事情都重yào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们不明白这样的道理,我就会想个法子,让他们去明白。”

武元衡忙道:“大人是想……强制下令?”

萧云鹤微微一笑:“先礼后兵。”

“这!……”武元衡和薛存诚,都愣住了。

萧云鹤说道:“我知dào

,这肯定会得罪一片人,包括我的那些深受皇帝喜爱和照顾的皇叔们。他们这些人,地位显赫经营多年,门生故吏不计其数,财产田地更是富可敌国,在关内具有十分庞大的影响力。但是,我这个行为,是能够得到广大的仕人百姓和军人们的支持的。和千千万万的仕人平民和军士们相比,我这些皇亲们,也就显得微不足道了。更何况,我们毕竟是一家人。今后我找机会弥补他们就是了。要挽回他们,比挽回大片的民心和军心,可是要容易得多了。权衡利弊,我还是决定。向皇族贵戚们开口借粮。”

武元衡思索了一阵,说道:“既然大人想得这么清楚,想必此事也是可行的。不过,大人毕竟刚刚入主东宫,根基并不牢靠。虽然那些皇族贵戚们手中没有实打实的兵马,也没有在朝中掌握实权……可是,他们地影响力。还是十分巨大的。大人还是三思而行,有了妥善的法子,再行动比较好。至少,可以尊求一下太师和玄卿公的意思。他们二老在朝中多年,对朝堂之上的人情世故了如指掌。有他们出谋划策。相信会更加妥当。”

“也好。”萧云鹤说道,“我们现在,就去玄卿公府上,问问这二老的意思。”

李泌和李勉这两个老头子,人老不缺睡。很晚也还没有睡觉。听闻太子求见,连忙叫请了进来。

萧云鹤将事情的经过和设想对他们二人说了说,静静地等着他们的回复。

李泌和李勉各自思索了片刻。一齐点头道:“还是可行的。”

李泌更是说道:“玄卿公身为李家族亲,虽然不是直系血亲,但是在皇族之内辈份极高,历来也很受尊敬。这件事情,我劝大人一开始没必要动真格的,让玄卿公以族长元老的身份,出面去求那些皇族贵戚们慷慨解囊。与此同时,太子也承诺。日后必当连本带息还给那些人。这样一来,至少给了那些人地台阶可下,事情的一开始,也不会弄得剑拔弩张。毕竟,是自愿的。如果这样能筹到大军所需的粮草。当然是最好。以和为贵,将是最好的结局。如果万一还是不行。太子再通过圣旨或是东宫制令地形式,向皇族贵戚们借粮,直到数量足够。如果实在还不行……那么,圣旨下达即是国家法度,先礼后兵也就理所当然了。”

萧云鹤和武元衡等人都欣喜的说道:“还是太师高明!”

“呵呵,没什么高明的。人情世故,不过如此罢了。”李泌笑道,“要想别人尊重自己,就要最先懂得尊重别人。先礼后兵,给足对方颜面再说。如果他们非要逼你出手,那也就怨不得别人么,不是么?对付皇族贵戚,就该用这样地法子。首先不失和气不伤亲情,其次该办的事情,还是一定要办下来的。至于他们自己要选哪一条路子,就在于他们自己了。玄卿公,你可曾愿意为了太子,卖一卖你这张老脸啊?”

李勉呵呵的笑道:“我都是快要入黄土的人了,这张老脸再不拿出来卖卖,更待何时啊?”

众人都笑了起来。

李泌又对李勉说道:“其实……玄卿公在出面劝说那些皇族贵戚的时候,不妨泄露一些天机。就说……现在是在低声下气的请求,是为了给足皇族贵戚们颜面。稍后,会有圣旨或是东宫制令们强制下达。那些人都不笨,自己知dào

该怎么选择了。玄卿公这样做做道场,收效也会更加的好。你说呢?”

李勉大笑起来:“你这老道,在山中修liàn

得像狐狸一样了,果然奸滑无比呀!行,老夫就依了你地法子去办事。太子大人,你要老夫什么时候去办这些事情?”

萧云鹤乐道:“皇族贵戚们,有田有财的都没在国都。十六王宅里住的,都是像我这样的皇侄皇孙。那些有田有财的皇叔们,都在东都、雍州一带。先生今夜好好休息,明日学生派郭钢率领一支飞龙骑,护送先生去雍州吧?”

“呵呵,飞龙骑就不用了。现在还不是太子出面地时候。”李勉笑道,“给我派几个使唤的小厮就行。明日,老夫就把这把老骨头扔到雍州去。那些皇亲国戚们,这下可就巴不得我早点死了,呵呵!”

萧云鹤心中欣喜,谢过了李泌和李勉,告辞而回。

出了李勉地宅府,薛存诚就啧啧的赞道:“太师和玄卿公,果然是高明之人哪!比我们这些后生晚辈,高明太多了!”

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人情达练,他们这些年混在大齐的朝堂之上,可不是白混的。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现今的局势,也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那些皇亲贵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么!”

薛存诚愕然道:“大人不也是李家皇亲么,难道对那些皇叔们,也不熟?”

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那些皇叔,几年都难得见一次,的确是不太熟。”心中却暗自道:我对那些龙子龙孙,熟悉的还真是没几个。就算是耳闻目睹的,也极少。要不然,对付自家人,又何需劳驾李泌和李勉出马?

武元衡听着二人聊天,却是直不太说话。萧云鹤疑惑道:“伯苍,你怎么好像有点闷闷不乐?”

“不是闷闷不乐。相反,还有点幸灾乐祸。”武元衡居然笑了起来。

“这话怎么讲?”萧云鹤和薛存诚异口同声。

武元衡神mì

的笑了一笑,说道:“雍州关内,论财产和田地,最富有的莫过于嘉王和韶王。这两个王爷的名字,大人是不是应该很耳熟啊?”

“哦?!”经武元衡这么一提点,萧云鹤心中也是幡然醒神,心中暗自道:那不是当初受了老头密令,制造关内粮价飞涨案、并设计栽害自己和武元衡的元凶罪魁么?

呵,这可真是山不转水转,狭路相逢哪!

萧云鹤也对着武元衡神mì

一笑:“我明白你是什么意思了!”

回到东宫,夜已入深。萧云鹤让武元衡和薛存诚都各自去休息了,然后将独孤凡找了来。

卧室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萧云鹤的手中把玩着一个翡翠龙头班指,对独孤凡说道:“你不是一直都想找我要这个东西么?”

独孤凡冷冷的道:“你都要当皇帝了,我还要来干什么?本来,这就是北衣客留给他子孙的东西。你要是成了皇帝,这批东西正好落到实在。”

“你倒是一个实在人。”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现在,我就要动用殇帝宝库里的东西了。国库空虚得令人害pà

,军饷也要发不出来了。二万大军没了军饷,大齐也就要就此完蛋了。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交给我吧。”独孤凡说道,“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

“嗯,拿去。”萧云鹤信手就将班指递给了独孤凡,说道,“在终南古道的大厅里,就是那一面日月星辰河海图上,你连续按下十一个橙色和黄色的按钮,就会出来一个钥匙孔。然后,就用这个龙玉班指套进去,可以打开星辰图后面的机关暗道。地里,就是存放殇帝宝库的地方。”

独孤凡接过了班指详细看了半晌,说道:“难怪这么多年来,没有任何人发xiàn

真zhèng

的殇帝宝库是在哪里。原来,你并没有将它转移走,而是就地藏在了终南古道里?越危险的地方反而越安全,你还真是别有匠心。”

萧云鹤说道:“十三铁卫都是去过终南古道的,他们是我最值得信任的人。你将他们带上。宋良臣和高固就不用了。你带上另外十一个人,从凌烟阁进去,给我取八箱黄金出来。”

独孤凡疑惑道:“八箱黄金?你居然对殇帝宝库那么清楚?你怎么就知dào

黄金是用箱装的而不是散落其中?而且,八箱黄金就够你用了么?你怎么知dào

一箱黄金有多少份量?”

萧云鹤呵呵的笑了起来:“我都说过了,太宗皇帝托梦于我,将这些事情全部都详细的告sù

了我。你还不信。打开暗道后,会有三重门。第一重门进去,里面是一些殇帝给女人们准bèi

的首饰玩物;第二重门里,是大量地铜钱、白银以及一些玉器珍玩。那些东西,我们暂时没必要去动。第三重门中,是黄金,全用箱子装着的。你给我清点八箱取出来。一共是……四万两黄金!”

“四万两!……”独孤凡不由得抽了一口凉气:这八箱还不是全部!谁要是得到这笔财富。真的是富可敌国了!

“你就这么信得过我?”独孤凡挑衅的说道,“你就不怕我杀了那十一个人,带着财宝远走高飞?你要知dào

,不管是谁得到了这样巨大的财富,都可以和一个国家抗衡了。”

“你不会的。”萧云鹤微笑道。“废话不必说了。趁着天黑,你们快去办事吧。从凌烟阁进去。八箱黄金,异常的沉重。你们要带上工具想尽办法,早一点运来给我。明天地这个时候,我会亲自在凌烟阁那边等你们。”

独孤凡也不做声。转身无声无息的就走了出去。

萧云鹤轻轻的吁了一口气,暗自道:四万两黄金,按目前的市价价值近四十万贯钱……除了应付二十万大军的军饷。还能有一点点节余来填补一下见底了地国库。但是,这只是权宜之计,总不能只抱着这个宝库坐吃山空。再说了……如此庞大的财富,也不能全部一下投入到市面上来。不然,大齐的经济会受不住冲击,面临混乱和崩溃。最好的办法,就是拿这笔财富,去跟异邦的人做交yì

……嗯。回鹘人地马匹,是个不错的选择!好像除了剑川军的飞龙骑和神策军地骑兵,包括马燧的大军在内的其他部队,骑兵组建得都不是很好啊……

萧云鹤一边独自寻思,一边朝卧室走去。忙碌了一天。感觉还真是很累了。回到房里,萧云鹤习惯的唤了一声:“苏菲儿。打水来洗脚。”刚刚喊完,自己才回过神来,原来苏菲儿早在两天前,已经在几个侍卫的陪同下去了东都。寻找父兄的遗骸了。想到这件事情,萧云鹤还挺有些内疚的。苏菲儿跟着自己好几年了,一直尽心尽lì

的在身边服侍毫无怨言。可她就那么一点点愿望,自己也一直没机会帮她达成。一直到今天时隔几年之后,自己入主东宫监管国家了,才下了一道指令,让东都地官员帮zhù

苏菲儿寻找父兄遗骸。

“但愿她能够如愿以偿吧!”萧云鹤自言自语了一句,倒到了榻上,心中暗自寻思着:我那儿子,该叫个什么名字好呢?算起来,也已经满月,该取名字了。等到孩子满百天以后,也该把墨衣接到国都来了……还有吴月琳,也快要生产了啊!我这个当丈夫和当爹的,都没能陪在他们身边……

第二日清晨,萧云鹤起得很早。

这是他监国之后,第一次正式的主持朝会。所以,也特意的整点了一下自己的衣装。宽袖黄衮服,白袜沙皮靴,束翠玉腰带。与皇帝地服饰略不相同的,就是黄袍上地纹饰,和头上的帽子。皇帝上朝是十二帘珠冠,而他是三梁进贤束发冠。梳洗整装罢了,他站在铜镜前自己检视了一番,还算满yì

。门外,宋良臣带着一队飞龙骑,护着金络车已经在等候了。一行人吃过了早餐,就朝太极宫而去。

钟鼓楼上的大鼓敲过了一通,文武百官各自从左右朝堂里鱼贯而出,排成了两列走上了龙尾道,直上太极殿。本来这数十年来,大齐的皇帝基本都是在大明宫处理朝务了。但现在老头退隐住在大明宫里,萧云鹤为了照顾他的情绪,将上朝的地点改在了太极宫太极殿。其实对于太极宫,萧云鹤还更加熟悉一些,也有某些怀旧的情感。

金络车走到了龙尾道前停下。宋良臣递上椅梯从旁侍车,萧云鹤走下了车来。龙尾道旁的神策军将士们已经换了一拨。全是当年跟随他和李晟攻下国都的那些人了,也算是亲信心腹。这些将士们也容光焕发,个个精神抖擞。

萧云鹤沿着龙尾道向上走。太极殿里,文武百官已在恭候。萧云鹤踏入太极宫大门时,众臣子一齐朝北面拜倒,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萧云鹤抬着脚,从这些人当中走过。一人步道。众皆跪迎,这样的事情他也不知dào

经lì

过多少次了。但是这一次,仿佛有点特别地感觉。

走到了金銮殿前,萧云鹤转过身来,说道:“诸位平身!”

“谢太子!”众臣僚都站了起来。

既然还没有登基只是监国。萧云鹤也就还不能坐到那一张龙椅之上,只站在金銮殿前主持朝会,离众大臣们很近。左手下,是陆贽等一帮儿文臣;右手下,是马燧等一班武将。今天是太子监国后第一次上朝。人也来得很齐整,约有二百余人。

萧云鹤放眼看了一下这些人,心中暗自寻思道:三省六部的要员和重yào

的大将军。就有二百多人?这其中有多少检校官和员外官呢?看来,精简一下大齐的中央机构,也是势在必行了。现在,官制太过混乱,动不动就封王封侯。弄得大齐的官都有点不值钱了。而且,人多不一定就能办好事。相互推诿躲懒懈怠的事情,只会层出不穷。朝廷没了活力和效率,一个国家也就没什么前途可言了。

寻思了一阵。萧云鹤将心思放回了当前。说道:“皇帝陛下身体欠恙,下令让……我监国理事。诸位若有事情,就请早早奏来。”此情此景,还真太熟悉了一点。萧云鹤差点就不自觉的用上了朕这个自称。

连日来,宫中地事情都比较繁多。之前都是皇帝坐朝。太子与众宰相理事。现在皇帝没了,萧云鹤要直接处理的事情就更多了。各府、院、台、衙。将大小的事情都报了上来,林林总总,还真是不在少数。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自然就是宰相裴延龄被御史台拘禁监押,调查贪污国库一案了。李景略将折子递上来的时候,朝中引起了一场不小地轰动。裴延龄的为人,其实众人皆知。贪而不智,欺上辱下,在朝中口碑极差。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皇帝老头居然对他深信不疑还委以重任。而且,裴延龄擅长钻营交际,在朝中的亲信党羽,人数也不少。因为萧云鹤发xiàn

,李景略递交此事的时候,许多的朝臣露出了惊恐之色。

萧云鹤细看了一遍奏折,大声说道:“好个大胆地裴延龄,国家有难之时,竟然不思报国还偷窃国库!此等奸险恶毒之人,一定要彻查严办!李景略,你尽管放开手脚去办,谁敢阻拦你,与裴延龄同罪,定不轻饶!”

“是!”李景略沉声应诺,底气十足。

朝堂之上,变得静悄悄的。众人都在心中暗自道:这个新上台的太子爷,还真是挺狠地。一开始就要拿宰相开刀。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敢干的?

陆贽一直没有吭声,在一旁冷眼旁观。萧云鹤也早就注意到他了,故yì

说道:“陆贽,裴延龄是阁部要员位居宰相,要办他的案子,少不得阁部的人领头。那么,就由你来主审裴延龄的案子吧。”

陆贽微微一愣,随即出了班来,说道:“臣遵命。”

萧云鹤对着陆贽微微笑了一笑,示意他站回班列之中。自己心中暗自道:久闻陆贽反对皇帝重用裴延龄,我这样安排,也算是遂了你的心愿吧?陆贽,我可是有心器重你这个人才,也希望你早点回心转意才是。

一堆大小的事务处理得差不多了,萧云鹤朝李晟、马燧等人递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开始今天的重头大戏。

李晟和马燧心领神会地站出身来,将大军缺粮的状况,当着满朝大臣们的面说了出来。果然,引起了一场不小的骚动。朝廷太仓亏空大军缺粮,这可是一场不小的灾难。二十万人地口粮,可是一个大问题啊!

萧云鹤说道:“诸位。二十万大军拱卫京城防御外敌,现在却没了饭可以吃。这是整个国家的重大危机。大家议一议,有什么办法,解决当下地重大危机呢?”

一时间,原本有些吵嚷的朝会,顿时安静了下来。二百余人安安静静,居然没人敢说话。

萧云鹤心中暗自冷笑:老头,这就是你留给我的大臣!个个看来都是满腹才学,真zhèng

到了处理问题的时候,却没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话。

过了半晌,陆贽闪身站了出来,说道:“太子大人,臣有个办法。为今之际,只好由朝廷开口,向皇族贵戚们借粮!”

萧云鹤清楚的看到,陆贽的眼神中,颇有几分挑衅的味道。很明显,想到这一点的人,绝对不止陆贽一个人。但是,敢先说出来的,却只有陆贽。因为大家都清楚,谁要是出了这个点子,就等于是与整个关内的皇族们敌对。这种大不韪的事情,当然没什么人愿意干。

萧云鹤心中暗自道:陆贽,还真是个敢说敢做的另类之人。不过,你这是在挑衅我么?认为我不敢这么做,对不对?

“陆贽的想法,恰恰与我不谋而合。”萧云鹤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陆贽明显的睁大了眼睛,满脸愕然。

萧云鹤此言一出,果然满堂哗然。

看着满朝臣子哗然心慌的样子,萧云鹤心中不由得有些恼怒:出谋划策你们不行,起哄拆台个个都在行。看来这个朝廷,真是要大换血、严整风气了!这些庸官,现在就是一个原则:无过便是功。这种不作为的官场作风,就是一个国家衰败的重yào

原因!

李晟等人看到这种状况,心中自然也是气恼。四人相互递了一个眼色,一起站了出来。四大元帅齐声呼道:“大人英明!我等也赞同此策!”

四个刚猛硬气的汉子这一吼,朝堂之上顿时安静了许多。许多人都低下了头,或许是害pà

,或许是惭愧。

萧云鹤目光微寒的扫视了堂中一眼,说道:“诸位,还有什么不同意见么?”

朝堂之中有些人摆了摆头,交换了一下眼色,看来有许多人有话要讲。但是,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话。

萧云鹤冷哼了一声,说道:“既然诸位没有别的意见,那这件事情就这么办了。军情紧急,也容不得拖延耽误。具体实施的方案,由我亲自负责安排。马燧、李晟、楚彦、李怀光,你们四人回到军营之后,要努力安抚士卒,让他们不必担心军饷和粮草的问题。今日朝会,就此散罢。诸位皆回岗位各司其责。”

文武百官齐齐退出太极殿。唯有陆贽还留在那里。

萧云鹤看了陆贽一眼,走上前去,对他说道:“陆先生为何还不退朝?”

陆贽抬眼看了萧云鹤一眼,拱手说道:“大人……关于征粮一事,还请不要鲁莽义气用事。”

“哦?”萧云鹤这下感觉就有点意思了,“刚才不正是你提出的,要向皇族贵戚借粮么?”

第二百一十四章 请君入瓮

陆贽面色冷淡的笑了一笑,说道:“的确是臣提出的这个意见。可是……如此行事。弊病甚多。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大乱。大人刚刚入主东宫,恩威未立信望不足。如果现在就向盘踞在关内的皇族贵戚们下刀,唯恐引发一些危机呀!毕竟,他们在关内根深蒂固,门生故吏遍布朝堂。刚刚大人也看到了,臣刚刚说出向他们借粮的点子。立马就引发了一阵骚乱。这些人,就是那些皇族贵戚们的亲密心腹。”

萧云鹤故作不知地惶然睁大了眼睛:“你既然早就知dào

,为什么还要提出来呢?这不是害我吗?真是的!”

陆贽这下茫然了:“大人……是当真不知么?大人自己也身为皇室血脉,怎么……”说到这里,陆贽幡然醒悟:不对呀。他这是在戏弄我吧?

萧云鹤呵呵的笑了起来:“陆先生,多谢你的善意提醒。关于征粮之事,我自有办法。满朝文武大臣,也唯有你敢说敢当,真zhèng

为朝廷做想。这件事情。到时自有分晓。陆先生就放心大胆的去彻查裴延龄贪污一案吧!”说吧,萧云鹤对陆贽轻轻拱了拱手,扬长而去。

陆贽疑惑不解的看着萧云鹤的背影。轻轻地摇了摇头,叹道:朝堂之上,将要发生重大的事件了……太子,果然有非常人的胸襟和胆魄。大齐的江山,马上就要经lì

一场洗筋伐髓的剧变!

散朝之后,萧云鹤叫上了宋良臣和那几个亲随,直奔国都城外,到了马燧军中。亲自查点军粮地情况。果然不太乐观。按照他吩咐的,军中尽管粮草不多了,便仍然没有减少一餐一顿的饮食。照这样计算,顶多还可以支持六七天。

马燧十分的担忧,说道:“大人。这些将士们出生入死,什么样的事情都不怕。可是。是人就得要吃饭。如果没了粮饷,任谁也无法安抚他们,也无法调动他们地热情。时间紧迫啊!”

“我知dào

。”萧云鹤眉头轻锁,说道,“这样吧。国库里还有一些黄金,我私人也还有一点钱。稍后,我让俱文珍带着这些钱,先在国都市集中买些粮食来送到你军营里,就当是让那些将士们安一安心也好。马燧心中感激,连连拱手说道:“多谢大人……可是,国库就那么一点东西垫底了,还要大人私下掏钱,这……实在是太过意不去了。”

萧云鹤微微一笑:“没关系的。都是为了大齐的大局着想么。国库和我这边地事情,你就不要担心了。你只管安心操练士卒就好。等过了这几天,我要请你亲率本部十万人马,移师镇守河东,对抗田悦等河北三镇。你可是重任在肩啊!”

马燧心头一喜,重重一抱拳:“就交给末将吧!”

“嗯!”萧云鹤点头,对马燧投去赞赏的眼神,说道,“有你在,一切都安心了。”

马燧心头热乎乎的,感激的说道:“多谢太子大人信任器重!”

萧云鹤又在军营里安抚了一阵士卒,这才驱车离开。宋良臣大为不解的说道:“大人,你干嘛专程跑来,和马燧这个老倌儿说这些。我听着怎么感觉全是废话啊!”

萧云鹤呵呵的笑了一笑,说道:“越是废话,往往越是不可缺少,你知dào

么?马燧不是我的旧将亲信。现在面临危机了,难免会有些疑虑。一来担心我会偏袒其他的部队,二来怕我褫夺他地兵权。他的疑虑将直接影响到部队的士气和战斗力。我说过了,现在没有比人心稳定更重yào

的东西了。明白了么?”

宋良臣愣愣的摇了摇头:“俺还是不太明白。不过,大人无论怎么做,那肯定都是对地,嘿嘿!”

萧云鹤呵呵的笑了起来。

“大人,现在咱们该去哪里?”宋良臣发问了。

“回东宫。”萧云鹤说道,“今天到明天咱们哪里也不去了。就坐在东宫,等着陆贽和李景略审问裴延龄地消息。”另外,独孤凡去了终南古道取黄金,今天晚上也要去接应一下了么!

裴延龄一案,在朝堂之上早就引起了轰动了。当朝宰相,就这么被太子一根麻绳扔进了大狱。也在国都城里造成了极大的影响。这等于就是说,皇帝还没有退位,太子就在清扫他留下了的人马了。宰相,那可是皇帝最亲近的大臣呀!

陆贽和李景略,在御史台不眠不休的对付裴延龄。裴延龄抵死不招,还时时搬出皇帝来压陆、李二人。萧云鹤听到消息后,也不急不忙。他相信陆贽和李景略二人的能力。只要能找出确凿的证据来。不怕裴延龄不招认。另外,现在裴延龄不招认地一个重yào

原因,或许就是还对皇帝抱有幻想,想让皇帝来搭救他。再或者,他背后仍然牵扯到许多的高官巨僚。甚至是皇亲国戚。牵一发而动全身,裴延龄现在也是心惊胆战。

入夜之后,皇城里安静了下来。唯有御史台仍然是***通明剑拔弩张。萧云鹤让宋良臣点起一队飞龙骑,作势在皇城里巡起哨来。东宫与太极宫本来就只有一墙之隔,十分顺利的就清理出一条无人的僻静之道来。然后。萧云鹤让宋良臣把那些飞龙骑的将士们也支开了,只留了一大片无人的空地。

凌烟阁静悄悄的。萧云鹤拿着钥匙,将门打开。然后钻了进去。敲一敲地板砖。安静如常。他掀开地板找到机关打开了顶盖,闪身走了进去。

铁屋子里,燃着几个火把。独孤凡等人个个气喘如牛,正在那里等候。

“都弄来了么?”萧云鹤看了一眼四周,好些个朱漆厚板地大箱子,已然摆在了那里。看来,他们是用滚木一路拖来的。想必肯定是费了很大的力qì



“八箱。一箱不少。”独孤凡回道。

“很好。都辛苦了。”对于这些铁杆死士,萧云鹤没有任何怀疑的理由。他掏出一柄利刃砍开了箱子上的铁锁。顿时间。黄澄澄地金块,发出了耀眼的光芒,几乎刺伤了人的眼球。

萧云鹤拿起几个金块,对众人说道:“这一些,全是属于大齐的东西。我们任何人。包括我在内,都不能私藏一分。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我不会让大家白忙活的。来,每人一块金砖,留着自己慢慢用。稍后,我会用自己地钱将这些金砖补进去的。”

独孤凡冷冷的摇了摇头:“我就不必了。对我来说,这些东西跟泥土没什么区别。”

其他地士卒们也纷纷道:“我等跟着大人出生入死,早就视钱财如粪土了。再说了,大人一直以来对我等赏赐极厚,就是子孙两三代也花不完。这些钱是属于大齐王朝、是大人用来重振大齐的,我们不能要。”

“没关系,拿着!”萧云鹤不由分说,每人塞了一块金砖给他们。士卒们无奈,只得收下。

“现在,我们将这些黄金一箱箱的拖到凌烟阁上面去。”萧云鹤说道,“太过沉重了,只好化整为零。这样吧,先把箱子里的黄金倒一半出来,这样才有可能直接搬出去。其他的残余部分,只好用衣服包裹着运上去,再放入箱中。我已经在外面准bèi

了车子。你们速度要快!”

“是!”这些个彪形大汉刚刚得了重赏,现在是个个干劲十足,马上就忙活了开来。萧云鹤出了凌烟阁,亲自在外面把风。宋良臣带着一队后卒远远的在巡哨,任何闲杂人等也无法接近这一块地方,所以,十分的安静。

到了寅时末刻,总算将八大箱黄金都拖了出来,装载上了二辆结实的大车子。众人都已经累得气喘如牛大汗淋漓。趁着时间还早天未大亮,萧云鹤赶紧让这些人运着黄金进了东宫。

一切十分地顺利。他自己也吁了一口大气。只要等到天一亮,就让宋良臣带着人,将这笔黄金押入到国库就行了。到时候,一切顺理成章——这就成了太子动用私才填充国库么!毕竟太子也曾是雄踞西川的一方军阀,接连打过大胜仗的。他真zhèng

有多少钱,知dào

的人还真是不多。只是在众人包括皇帝等人的眼里,太子是十分富裕地。

到了早朝的时候,萧云鹤就慷慨大义地宣bù

,自己将损赠四万两黄金用以填充国库。以解决当下的军饷和大臣们薪饷的危机。这一举措,自然是震惊四座,同时让所有人感激涕零。毕竟,谁不知dào

现在国库空虚见底了呢?太子的这一义举,也带了个好头。许多的大臣和国都的富商们,也纷纷前来损赠钱物。再加上李勉已经四下活动开了,一些开了窍的皇族贵戚们,这时候也不好再冷眼旁观,只好纷纷的捐起了钱粮。

太子自己以身作责,这向皇族们借粮的事情,就更好办了。

一天的时间下来,国都城内的富商、大户位,以郭家、吴家为首,捐出了银钱十万贯,粮草七千余石。虽然这点粮食对于二十万大军的需求量来说还远远不够(奇。书。网-整。理。提。供)。但是这一举动,无疑在国都城内掀起了一阵热潮。国难当头人人有责,市井百姓们,也开始陆续为国出力,捐钱捐物了。

这件事情,萧云鹤还真是有些始料未及。空虚的国库和太仓,速度的填充了起来。

形势喜人!

萧云鹤兑现承诺,马上为二十万大军和满朝臣工分发了饷银。而且,让俱文珍带着真金白银到了市集上采办粮食,先给马燧送去一部分。商人们惊喜的发xiàn

,现在的宫市非但但是给现钱,而且不苛克少价了。他们都十分积极的配合宫里的人,做起了买卖。

但是,要真zhèng

解决大军的吃饭问题,国都城内的粮食还远远不够。时间也已经过去了两天,萧云鹤焦急的等着李勉那边,传来消息。

到了第二天中午,去了雍州的李勉总算派快马送来了消息。整体来说,效果还算不错。关内的皇族们,普遍还是答yīng

“借”粮给朝廷。虽然多少不一,还是都表了态。李勉做了一个初步统计,总共收集到了一万石左右的粮食。

“才一万石?这哪里顶用!”萧云鹤对武元衡和薛存诚说道,“我的这些皇叔皇姑们……还真是为富不仁啊!”

武元衡接过了萧云鹤手中的单据看了看,不由得笑了起来,说道:“嘉王五百石,韶王四百五十石。还都写明了要算一成的利息,看来是商量好了的。”

这两个老贼!萧云鹤心中暗自怒骂,说是借,你们还当真了?这么一点点东西,也亏得你们好意思要跟我算利息!看来,不狠狠的治一治你们,还不知dào

朝廷是干什么吃的!

“伯苍,我们去一趟雍州。”萧云鹤的面色有些不善。

武元衡也不多话了,拱手拜了一拜:“是!”

“点起三千飞龙骑,一起去。”萧云鹤重声补充了一句,但把一旁的薛存诚吓了一跳。薛存诚惶然道:“大人……还是不要跟皇族动粗吧?”

“动什么粗!我这是派人去搬粮食的!”

武元衡暗自笑了一笑,对薛存诚说道:“放心吧,资明。这种事情,大人心中自然有数。”

三千飞龙骑,簇拥着萧云鹤和武元衡,声势震震出了国都奔雍州而去。

萧云鹤和武元衡,私下里都清楚一件事情,只是不用说出来罢了。嘉王和韶王是皇帝的铁杆兄弟,历来对李漠没有什么好感。现在李漠挤走了李诵入主东宫,这两个老家伙肯定是心中有气的,只是不敢说出来罢了。长此以往。他们二人就会成为皇族当中的一大反派,处处跟太子作对。这样的事情,如何容得?再说了,这两个王爷霸占了雍州关内五成以上的土地,甚至还控zhì

了东都河岸的几个公仓挪为私用,完全掌控了东都一带的粮食市场。今后要推行土地改革,这两个人也是一个巨大障碍。

萧云鹤心中暗自冷笑:明明和我有过节。霸占那么多地土地和粮食,这时候还不识趣一点主动给我献出来,活该你们倒霉了!皇叔又怎么地?我连皇帝都制住了,还能怕了你们这两个家伙,真是给脸不要脸!

一路风驰电掣。冲锋陷阵惯了的宝马速度极快。到了傍晚,已达雍州。三千余铁骑一起奔来,足以将沿途的百姓惊吓坏了。许多人仓皇的四下奔逃,还不知dào

发生了什么大事。

雍州的城门已经关闭,守城的将卒看到奔来的这一队黑衣墨甲地铁骑。有些心惊胆战。城头上一名小将问到:“何方兵马?!”

武元衡中气十足的大声喝道:“当今太子驾到,还不打开城门,令刺史亲自前来迎驾!”

“啊。太子!”守城将连滚带爬下了城头,迅速打开了城门。城门口边已经跪倒了一片,高呼千岁。

只穿了一身白色胡服的萧云鹤,骑着马走进了城门,对那些将士们说道:“速传刺史,前来见我!”

“是!……”几个小卒快步跑了。

萧云鹤一扬手:“进城!”三千兵甲,就这样涌进了城内。按规矩,若是没有特殊情况。大齐的兵马都是要驻扎在城门之外,不得进城扰民的。但皇城御率除外。像这样一次带三千人马出巡地事例,也算是少见了。雍州城里顿时沸腾了起来,百姓们对太子的这一举动纷纷猜测,不知dào

雍州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萧云鹤等人进城走了没几步。前面一行人就快步的跑了过来,慌忙跪倒在道前:“卑、卑职雍州刺史刘德海。率雍州辖下官将,拜见太子大人,千岁千岁千千岁!”

“呵,刘刺史啊,别来无恙吧?”萧云鹤看着发胖了的刘德海笑道,“当日一别,不觉有期。看来刘刺史这官当得挺滋润的,也发福了。”

“托、托太子大人鸿福,卑职是过得很好。”刘德海额头上地冷汗,不自觉的就流了下来。当年在华原县的一幕幕,就浮现在了他地眼前。当时化身百姓的汉王,在华原突然出现,差点没把他活活吓死。还有……后来捉了那个武元衡!……

刘德海有些疑虑的抬了抬头朝上看,猛然一下看见端坐在马背上的武元衡,忍不住轻声惊叫了起来:“啊?!”

萧云鹤冷笑:“这一位,刘刺史想必是认识的,就不必我来介shào

了吧?”

刘德海的舌头顿时就打结了:“是、是认识,武、武、武……”他不知dào

武元衡现在位居何职,又不敢直呼姓名,一时居然口吃了。

武元衡却是面带微笑的骑在马上,朝他略施了一礼:“刘大人别来无恙?”

“武大人好!武大人好!”刘德海好不容易捡了个阶梯下来,连连施礼。心里暗自想道:完了完了,这小白脸咸鱼翻身了,还不活活治死我?!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要死不死地,得罪了李漠,人家现在偏偏又成了太子……怕是那两个老王爷,都保不住我了!

萧云鹤不由得笑道:“刘刺史,酷暑已过,你怎么额头上还不停的冒汗呢?”

“呃……”刘德海吞吐了一阵,谄媚的笑道,“迎接大人,卑职心中热情如火……故而,故而流汗。”

“行了,都起来。领我去刺史府!”

刘德海等一帮儿官将都站起了身来,在前引路,带这三千多人往刺史府而去。沿途极多百姓围观,议论纷纷。

“那就是当今太子啊?果然威风啊!怪不得能在西川打那么多的胜仗!”

“这就是飞龙骑吧?!据说是大齐最彪悍的军队了!”

“啧啧!果然威猛!平日里作威作福地刺史老爷们,见了太子都像是丢了魂变成蔫菜了。”

到了刺史府,刘德海忙前忙后,安排府里的衙役捕快们,去安顿那三千铁甲地食宿问题了。大校场上扎起了行军帐蓬。三千人被妥善的安顿了下来。那结衙役捕快平常也是制霸一方的人物。但面对飞龙骑这些沙场猛虎,就跟小羊羔见了虎狮一样,底气全无低声下气。三千铁骑地身上,仿佛都带着一种不怒而威的杀气和战场上特有的血腥味,让他们不寒而栗。刘德海等人伺候在太子身边,何尝又不是心神不宁两股战战,生怕做错了什么事情。就被一手拿下法办了。毕竟自己可是有前科啊,而且曾经栽害过武元衡。

“刘刺史,我问你。”萧云鹤端坐在正堂大椅上,喝着一盏茶漫不经心的说道,“我的恩师玄卿公。前些日子来过雍州没有?”

“来过、来过。”刘德海急忙说道,“卑职派了十余个丫鬟仆役伺候着呢,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啧!”萧云鹤不耐烦的道,“问你话,直接回答就是。不要说废话。告sù

我,玄卿公现在在哪里?”

“是……”刘德海惊慌了一阵,说道。“现在,应该是在嘉王府上做客。”

“应该?!”

“啊——是在嘉王府上!昨日傍晚,本来住在雍州客馆地玄卿公,被嘉王派人请了去,至今未归。”刘德海急道,“玄卿公克勤奉俭,不肯住在卑职为他腾出的刺史府上,执意要住在客馆。卑职也是没有办法。还请太子大人恕罪、恕罪!”

“哦,是这样啊……”萧云鹤慢吞吞的踱起了步子,说道,“玄卿公是来替我办事的。他找雍州皇亲国戚借粮的事情,想必你是清楚地吧?”

“是。卑职知dào

。”

“嗯。”萧云鹤点了点头,“那你捐了钱粮没有呢?”

“捐、捐了!”刘德海急忙道。“为国出力,此乃义举,也是卑职份内之事——卑职捐了二、二十……”

“二十石黄金?”萧云鹤故作惊喜的看着刘德海。

刘德海大大的一愣:“是……二十石粮食。卑职何来二千两黄金可捐……”

“二十石粮食啊?”萧云鹤失望的啧啧摇头,“这么一点儿东西,你也好意思拿出手……罢了,派个府里的人,给我当向导。我要去拜访一下嘉刘德海被唬得一愣一愣地,也不知dào

该说什么了,只得拱手拜道:“是!”

“伯苍,你就不必陪我去了,今日就在刺史府休息吧。”萧云鹤回头对刘德海说道,“刘刺史,你可要小心伺候着。武先生现在可是东宫总管,二品詹事——二品啊!”萧云鹤故作夸张的冲着刘德海,竖起了二个指头还一摇一晃。

“啊?——是、是!卑职一定小心伺候!”刘德海惊乍乍的给武元衡作起了揖来。武元衡看到太子这副样子,只想笑。这摆明了就是在作弄这个刘刺史嘛!

刘德海派了一个刺史府地衙役当向导,萧云鹤也只带了五六名亲随,就启程去嘉王府里了。嘉王府离刺史府并不是太远,骑上马一炷香的时间就能到了。虽然天色渐晚,也能在天黑之前赶到他府上。

武元衡已经被刘德海请到了主位上端坐,一群府里的官僚们围在他身边献殷情:“武大人,晚上吃点什么好呢?刺史府里的厨子,曾经在皇宫干过的,手艺很不错。只要武大人能点出来的菜,他们都能做。”

“凉伴豆腐,加个粉丝汤,炒个青菜。”

“……是、是,武大人喜欢清淡的,就做清淡的。武大人,要不要请几个伎子来献几曲歌舞,或是请一班儿杂耍来助助酒兴呢?”

“出门公干,不得饮酒。在西川数年,早已不习惯席间有歌舞伎献艺。”

武元衡一副不食人间烟火地样子,让刘德海等人既恼怒又无奈。献了半天殷情,却感觉是热脸帖上了冷屁股,这些人心里都清楚:这小白脸,这回是铁了心要来找麻烦了。

完了,死定了!

没过多久,萧云鹤已经在向导的带领之下,到了嘉王府。

嘉王府的宅子,占地宽广富丽堂皇。光是门儋前的石狮子,想必就造价不菲了。二人多高的朱红大漆门,上面地铜铆钉闪闪发亮。嘉王府三个大字更是张扬。门口站了几个府吏小卒,萧云鹤带着人朝门口而去。

“站住,什么人!”小卒们居然凶神恶煞。那个带路的衙役似乎是认识这几个站哨地,频频朝他们递着眼色。

萧云鹤上前一步,背剪着手昂然道:“李漠!”

“李漠?谁啊?”那只个小卒子面面相觑。衙役急得直跳脚,低声说道:“还不下跪——太子大人亲临!”

“啊!——”小卒大惊失色,纷纷跪倒在地就磕起头来认罪了。

“罢了,都起来。”萧云鹤抬脚就往里走,“嘉王在哪里?”

“就在正堂——小人去给大人通报!”

“无需通报了!”萧云鹤已经走了进去,那几个飞龙骑将士毫不客气将小卒挡在身后,纷纷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那一阵如同有实质的杀气,险些将小卒吓得惊叫起来。

端王府里,也是装点得精心别致。细石过道,林荫漫布。两旁的花圃里,尽是奇花异草,几乎就能与皇宫御花园相媲美了。一栋巨大的雕梁斗拱大房,气派非凡。屋前一大片平坦的阶石也是用汉白玉彻成,造价定当奇高。

萧云鹤边走边摇头,啧啧的道:“我这皇叔,当真是巨富呀!这宅子弄得,几乎跟皇宫一个档次了!”

萧云鹤到达正厅的时候,那里正***通明,一桌酒席刚刚摆到了桌案上。看样子,还丰富得很。嘉王正殷情的亲自扶着李勉,从侧厅茶室里走出来,准bèi

用膳。卜一眼见到萧云鹤,嘉王惊愕的瞪大了眼睛,脱口道:“李!……”幸好及时改口:“太子大人!”

李勉也有些惊异:“哦,太子大人也来了?”

萧云鹤笑眯眯的上前,对二人略略拱了拱手:“十三叔,玄卿公,冒昧打扰,没扰了你们的雅兴吧?”

“啊……不敢、不敢!”嘉王这时才回过神来,慌忙上前来迎拜,“臣李暹,拜见太子大人千岁!有失远迎,还大人恕罪、恕罪!”

“唉,十三叔快快免礼。”萧云鹤笑容可掬的道,“现在又不是在朝堂之上,家人一本么!哪里有叔叔拜侄儿的道理。小侄李漠,给十三叔见礼了!”说罢,还了他一礼。

李漠顿时笑了,连忙摆手道:“太子是储君,君臣有别,哪能给臣行礼呢?玄卿公,你说是这个理不?”

李勉在一旁意味深长的笑了一笑:“既然都是自己人,就不必那么拘礼了吧。太子大人想必是远来辛苦,王爷还不请大人入座饮宴?”

“哦?是的、是的!”嘉王连连拍着额头,说道,“你看我这记性!大人快请上座用膳——同来的侍卫们,也请到侧堂,臣派府里的官家亲自作陪,好好招待。”

萧云鹤也不推搪,顺着嘉王的指引坐到了主位:“那便叨扰十三叔了。”

嘉王显得十分的热情还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招呼府里的人,尽快给太子的随从准bèi

上好的酒饭。然后叫人去请来了几个色艺双全地舞伎,丝竹响起。歌舞奉上。好一顿奢华的晚宴。

萧云鹤拿起酒杯尝了一口,啧啧的道:“此等好酒,也只有在十三叔的府上才能喝到了。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这可是皇宫里密不外传的酿法造出来的酒啊!酒名翠涛,在贞观初年由擅长治酒地宰相魏征所创。太宗皇帝曾称赞此酒千日醉不醒,十年味不败。由此,此酒成了皇宫中最出色的佳酿。千金难求。想不到,十三叔的府上,居然有此等绝品,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啊!”

嘉王顿时面露惊喜之色,拍着巴掌啧啧赞道:“妙、妙啊!太子大人。果然是酒中的大行家!实不相瞒太子大人,这酒是宫中绝品佳酿,现在配方几近失传,就是宫中最高明的酿酒师也难以酿造出来了。臣也是受了皇恩,早在数年前由皇帝赏赐下了一些。今日若不是太子与玄卿公这两位贵客临门。我还真有点舍不得拿出来喝呢!”

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那就多谢十三叔厚意款待了。”

李逸在一旁微笑不语,心中暗自道:嘉王,你眼看着可就要入了太子地圈套了。一路看中文网还这般高兴,呵呵!

嘉王年纪不到四十,身板挺结实,看来也是个好酒之人。听闻太子对酒如此识货,也有了几分得yì

和高兴。不停的劝萧云鹤饮酒。萧云鹤心中暗自冷笑,我可是千杯不醉的量。你这么一点宝贝存货,我今天非得给你喝干净了,看你会不会心疼。

喝到后来。萧云鹤也来了劲,这酒还的确是不错。于是索性将那个大瓮取到了身边,换成了大碗一顿牛饮。嘉王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我的爷!这一杯酒,足以换同等大小地黄金了,你可是给我省着点喝啊!

萧云鹤却是故作不知。一边喝还一边哈哈笑道:“这酒……当真好喝!十三叔你可别怪罪啊!我在军中摸爬滚打了几年,实在是不习惯这样小杯小盏的喝了。若不是有二位长辈在此。我怕是早就拖起酒瓮来豪饮了——来,十三叔,玄卿公,我们再干!”

嘉王心里直叫苦,无奈也只得跟着喝了。看着一碗碗的美酒流入了太子地喉咙,那感觉就像是自己手中的黄金被人生生的抢走了一样。心中不断的惊道:这李漠,什么时候有这等酒量了?早些年不是三杯就倒地的么?完了完了,我的翠涛佳酿啊!

萧云鹤一边喝一边心里好笑:看你那德性,像抢了你老婆似的。喝你死,叫你为富不仁!

整整三坛好酒下肚,萧云鹤全无醉意。嘉王的整张脸,已经变成了苦瓜样——小心翼翼藏了几年地三瓮好酒,全让太子像喝水一样的糟蹋了!

萧云鹤满足的啧了啧嘴打了个饱嗝:“呃——好酒!果然是好酒!十三叔,还有没有?明天让我捎两坛回去啊!”

“没了,全让你喝光了。”嘉王敢怒不敢言,只得一脸苦笑。

李勉在一旁看得直想笑,他对太子何等的了解,何尝不知dào

太子这故yì

在捉弄嘉王。而且太子远来雍州,肯定也是有重yào

的事情要办,绝不会只为了喝这两坛子酒。既然皇家地人要处理家事,自己这个老头子还是回避一下的好。

李勉借口说不胜酒力要睡觉了,就退了席。嘉王派人好生伺候他去了客房,自己再留下来陪太子饮宴。他心里也一直在打鼓,在猜测太子为何而来。早在几年前,他暗底里听了皇帝地计谋弄出了粮价飞涨案,然后又设计抓了武元衡要栽害于他……不知dào

这些事情,他有没有了解到实情呢?

萧云鹤对嘉王查颜观色,心里也慢慢的琢磨着先对这个家伙来个敲山震虎。看嘉王那面相和刚刚酒宴中的表现,这人比老头要奸滑凶狠得多了。也难怪当初老头会找了他来办那些奸险的事情,看来还是看中了他的一技之长“十、十三叔啊!”萧云鹤装作有点醉了的样子,坐在榻上招着手,说道,“你、你坐过来一点。”

“是。”嘉王可没有喝多少酒,这时候清醒着呢。他连忙身挪了个座,和萧云鹤并排坐到了一起。

“啊、哈哈,真是好酒呢!可惜一下就喝光了。”萧云鹤故作癫狂。手舞足蹈。

“大人、大人……”嘉王试探的低声说道,“你喝醉啦!要不,臣扶你下去休息?派几个美娇娘来给你松松骨、揉揉背?”

“嘿嘿!”萧云鹤醉眼惺忪的笑了,“十三叔家里的歌伎都不错哦!不过,小侄哪里敢夺十三叔所爱呢?再说了,我今日前来,本来是有重yào

的事情要办地。谁知dào

遇上了美酒。一不小心就多喝了两杯。”

嘉王心里一动,低声问道:“大人此来,有什么重yào

的事情呢?”

“哎!”萧云鹤大咧咧的摆了一下手,满不耐烦的说道,“还不是因为借粮的事情嘛?马燧、李晟那些人。天天围着我催,说军中马上就要揭不开锅了,军士们恐怕会哗变。我都要烦死了!这不,搬请了玄卿公来当说客,请关内的皇族们资助一下。可是这好几过去了。才筹到一点点粮食,才够二十万大军吃几天的!这耗下去不是办法哪,所以。我只好亲自来了。到时候就算筹不到粮,我也算是尽lì

了不是?”

“哦,是这样……”嘉王地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暗自寻思道:看来他也只是来走个过场的……当年粮食案和武元衡的事情,他想必还有些不明就理吧?那就好办多了。

嘉王暗自吁了一口气。

正在这时,萧云鹤突然一下装作清醒的样子,凑到嘉王身边说道:“十三叔,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今日早上我在东宫。收到了关内有人写信举报你。说你霸占公仓牟取私利,要告发你呢!这不是反了吗,连王爷都敢告了!咱们可是一家人哪,让我查出是谁写的信,非废了他不可!”

嘉王吓得身上一弹。但马上恢复了冷静,陪着笑说道:“太子英明!自古皆道疏不间亲。现在居然有人敢告本王了,那还不是要反了去了?!”

“就是!”萧云鹤也故作愤慨,大声说道,“你可不知dào

那信写得有多穿凿附会、言辞灼灼,就跟真地似的。信中说什么,十三叔里强占了含嘉仓和洛口仓这两个东都附近最大的公仓,挪为己用。不仅如此,雍州与东都附近的州县上缴的皇粮,也要被你贪污过半。含嘉仓那可是东都第一仓啊!始建于前隋大业年间地,一直是大齐最重yào

的粮仓之一。只不过近几年来由于兵乱,一直没有发挥多大用处了。可那仍是大齐朝廷的东西,谁敢侵占?十三叔身为皇叔,肯定也是不会干这种事情地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雷霆之击

嘉王心里一阵突突的跳了起来:哪个王八蛋居然写信告发我这种事情,难道是我身边的人?不然谁会知dào

得这么清楚?!口中却只是敷衍的跟着一起发怒:“真是贪血喷人!大人,一定要彻查此人!”

“那是自然!”萧云鹤大声的附合,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说道,“朝廷的公仓,一个仓窑就可以装七八万斤粮食,一个仓禀中有一百到三百个仓窑不等。谁家私下里用得着这么大的仓禀,这不是说笑话么!据我所知,光是含嘉仓一处就可以存放二十万石粮食,还不算洛口仓。十三叔,你说……你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粮食嘛!”

“就、就是啊!”嘉王十分愤慨地说道,“我一个穷僻的王爷又没有掌握实权,哪里会有那么多的粮食?!”

“所以我说了,现在这小人呀,还真是多。唯恐天下不乱。”萧云鹤气鼓鼓的说道,“我们李家的人,怎么可能会欺占公物损公肥私嘛!天下都是我们李家地,还贪那么一点东西干嘛呢?”

“可不是么!”嘉王可没听出来,萧云鹤这是在讽刺他,义愤填膺的说道,“天下都是我们李家地,我们有必要干那种事情么?听闻大人要向皇族借粮,不等玄卿公开口,我马上捐出了粮仓中仅有的五百石粮食!所做的这些,全都是为了我们大齐的江山哪!”

“那是、那是!”萧云鹤点头赞叹,心中却骂道:你这老贼驴,说谎吹牛还真是脸都不红呢!过不了多久,你就知dào

欺上压下要付出什么代价了。

这时候,萧云鹤还装作十分关心的样子,拉着嘉王的手,说道:“十三叔,小侄真的很谢谢你呀。你将家中仅有的一点存粮捐出来了,自己可还有食粮么?”

“这个……臣自己会另想办法。多谢太子大人关心了。”嘉王心中就乐上了:这回可是蒙过去了。

萧云鹤仍然是一副醉酒的样子:“想来今年关内肯定是歉收了啊!十三叔二百多顷永业田,居然也只存下了这么一点点粮食!唉,早知dào

会发生这种状况,当初我离蜀的时候就该调他个二三十万石粮食进京嘛!蜀中大熟,粮食都要撑破仓禀了。”

嘉王听得眼珠子一阵滴溜溜的转:李漠这小子,这话是什么意思?按大齐律亲王永业田不得超过六十顷的……他对我的底细查得这么清楚,难道是有备而来,正在对我敲山震虎?前面又说了永嘉仓和洛口仓……不对呀,这小子要对我下黑招?!

萧云鹤一副醉样,眼神却是犀利得很,就盯着嘉王的神色。看到他一阵狐疑的样子,心中就暗自笑上了:老狐狸,被我一唬一咋,要沉不住气了吧?你光是永业田就有二百顷,这还不算你侵吞的百姓们的田产和侵占的往来粮税。要是手中随时没有个几十万石的粮食,几年前你有那能耐在关内这处地方掀起粮价飞涨么?识相一点,别逼我下狠手啦,自己乖乖的就范吧!

嘉王心里一阵犯嘀咕,琢磨不透。萧云鹤心里一阵暗笑,摇着身子站了起来说道:“多谢十三叔的盛情款待。今日多喝了两杯,看来也办不了什么正事了。我这就回刺史府去歇着。”

“咦!大人说这话可就见外了。”嘉王急忙挽留,“到了臣府上,哪里还有回刺史府歇息的道理?臣为大人好好安排,今晚就在敝府下榻吧?”

“那不行、不行!”萧云鹤一本正经的摆手说道,“我随行的还有三千铁甲飞龙骑呢!这伙人平常杀人不眨眼横行霸道惯了。要是没有我在旁边看着,指不定要闹出什么大事。军中可不能没了大将,我一定要回去。十三叔,改日我再来叨扰。告辞!”

“那……太子好走,臣送送大人。”嘉王的心里一阵发虚了:三、三千铁甲飞龙骑!他想干什么?打仗啊?!

萧云鹤叫上了随行的那几个卫士,一起离了嘉王府。回刺史府的路上,不停的发笑,心想这下嘉王是无论如何也坐不住了。要么老老实实的交粮食出来,要么露出狐狸尾巴让自己逮个正着。

等太子走后,嘉王急匆匆的就跑到了李勉的房间外,敲响了门。

“谁啊?老夫已经睡了。”

“玄卿公,是小王!”在辈份极高的李勉面前,嘉王也只敢自称小王了。

“哦,是王爷,那便请进吧。”

嘉王推开门走了进去,李勉正在榻上整理着衣冠。他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了,急急跑到李勉榻前,紧张的说道:“玄卿公,这一回……你可要救我啊!”

李勉眉头一拧,疑惑道:“王爷有话慢慢说。发生了什么大事了?”

嘉王焦急的说道:“玄卿公认为。太子大人此行是来干什么的?”

李勉说道:“他不是自己说了吗?来催粮呀!”

“不是!”嘉王惊乍乍的道,“他就是来专程对付我的!”

“何以见得?”李勉不解的问。

“他、他刚才跟我说,关内有人举报我侵占公仓贪污皇粮。”嘉王说道,“他口上说是不相信,可是……却带了三千铁甲飞龙骑来呀!我的娘啊,那玩艺都出现在雍州了,那是来好玩地么?那可是三千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啊!”

“飞龙骑?!”李勉也赫然一下睁大了眼睛。故作惶然的说道,“这可是他经营多年、战斗力极其彪悍的铁骑啊!这一次居然带到了身边出巡。看来……事情的确是蛮重大的。但是,王爷又何以认定,他一定是要来对付你呢?”

“哎!——”嘉王长叹了一声,压低了嗓门说道。“其实……小王和太子之间,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节。这段过节,我们之间甚至都没有拆穿过。但是小王清楚地知dào

,大人肯定是对那件事情耿耿于怀,现在是要报复的来了。他现在贵为太子。一国之储君,而且又在监国。已经就是实jì

上的皇帝了,我哪里还敢跟他斗啊?早知dào

今日。当初我就不……唉,往事不堪回首!时至今日,小王只敢肯求玄卿公,一定要出出主意救我啊!你是太子的恩师,而且大人对你恩重有嘉,一定会听你的。”

“这样啊……”李勉眉头紧锁作沉思状,心里却是乐开了:嘉王啊嘉王,你果然中了太子大人地敲山震虎之计!三千铁甲什么都还没干。就把你的魂儿吓没了。

“玄卿公可有了办法?”嘉王急不可待眼巴巴的看着玄卿公。

“唉……其实,我也没什么好的办法。”李勉叹了一口气说道,“太子大人虽然称我一声先生,可但凡大事,都是他自己做主的。这么多年来。他文韬武略早已远胜我千百倍。论智谋论权术,我哪里是他地对手?所以。如果要跟他较心眼……我劝嘉王,趁早死了这份心。斗心眼不过是肯定的;就算偶尔斗过了,这胳膊肘儿也是拧不过大腿的。三千铁甲铁蹄一踏,就是赤松德赞地高原铁骑也要乖乖的俯首称臣,更不用说我们这些人了。所以我劝嘉王……最好是顺着太子大人的意思去办事情。只有伺候得他高兴了,或许能逃过一劫。”

“顺着他?如何顺?”嘉王愕然不解。

“这不是很明显了么?”李勉微微笑了一笑,说道,“太子大人明说了,是来关内催粮的。可是却带来了三千铁甲。之前我也曾向嘉王透露过消息:在老夫卖完这张老脸之后,会有东宫令或是圣旨下达,命令皇族献出粮食。这一切都太明显不过啦!太子对粮食,是势在必得。只不过在最开始,是要给皇族的亲戚们一个台阶可下。这粮食是一定要交出来的,至于该怎么交,以一个什么样的方式到太子的手中,这区别可就大了。如果是自愿献出来地,那就是于国有功的功臣;如果是太子下达严令后收上来,甚至是动了武力才剿上来的,那可就是为富不仁囤积居奇了。这两种做法的结果,也是截然不同的。”

嘉王猛一醒神,骇然道:“这么说……太子今天来我府上,根本就是敲山震虎,让我主动献粮食地?”

“应该是。”李勉肯定的点头,“太子大人聪明过人,权术手段炉火纯青。他绝对不会干一些没有意义也没有把握地事情。”

嘉王的背脊上一阵阵冷汗直冒,喃喃的说道:“是的、是的……他刚刚对我说,有人检举了我霸占永嘉仓和洛口仓,而且对我占有二百顷永业田也一清二楚。看来,是早就对我盘查清楚了才来出招的啊!”

李勉呵呵的笑了起来:“那王爷有没有干这些事情呢?”

“啊?……这!”嘉王哑口无言,然后嘿嘿的干笑了一阵,说道,“我们这些当王爷的,不求田不求财了,还能干什么呢?这些年来,皇帝赏赐极厚。所以嘛……唉,这些先不说了。玄卿公,你倒是说说,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很简单。”李勉说道,“负荆请罪,然后献出粮食恕罪。大人的二十万大军现在正缺粮。如果王爷能资助这二十万大军的军粮,无疑就是立下了大功。也帮了太子大人的大忙。王爷毕竟是太子地亲叔叔,他不看僧面看佛面,肯定会对你既往不咎的。到时候,老夫再到太子面前替王爷美言几句……这事,就成了。”

“二、二十万大军啊!”嘉王的眼睛都瞪大了。

“不错。”李勉平静的说道。“这其中还不包括大人亲率的飞龙骑,以及随军的民夫。其实,按三十万人马计算,才确切一些。”

“三十万!”嘉王倒吸了一口凉气,“我的天。那得要多少粮食?!那些当兵地肚子里没油水,个个都能吃。没准一天能吃两斤,三十万人一天就是六十万斤!简单算一下。一个月可就要将近二十万石粮食啊!”

李勉呵呵的笑了起来:“怎么,王爷心疼了?”

嘉王无奈的摇头,叹了一口气道:“说实话……这些年来,我也就这么一点资财了。要是都献了出去,我怎么活啊?”

“王爷糊涂了。”李勉摇头笑道,“王爷自己想一想……你现在之所以有这么大的家业,还不都是靠皇恩浩荡吗?你的数百顷永业田和那几个大公仓,每年要给你带来多少收益?要说你富可敌国。那还是小觑你了。所谓树大招风,你这样地家业,没理由不让人嫉妒和怀疑。太子找到你头上,也是理所当然的。再说了……现如今,皇帝乞闲太子监国。用不了多久,太子肯定是要顺应登基的。王爷。一朝天子一朝臣哪!这当头了,你还想不明白?你还不敢紧讨好一下太子,将来……他大笔一挥,你这满眼的荣华富贵,还不顷刻之间灰飞烟灭?!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你舍得眼下的这一点粮食,却换得长久地太平和安逸,何失之有?孰轻孰重,王爷可一定要掂量清楚啊!”“啊、啊!”嘉王茅塞顿开,连连拍着额头大声喊道,“我、我糊涂啊!真糊涂!若不是玄卿公一顿当头棒喝,我几乎就要一失足成千古恨了!多谢玄卿公、多谢玄卿公的大恩大德啊!”

“呵呵,不必谢我。”李勉笑呵呵的说道,“同是李家血脉,老夫也是为了宗室之内以和为贵。更何况,若不是太子大人仁厚,老夫也没机会在王爷面前说这番话了。其实,以他雷霆万钧地办事习惯和处事作风,可是已经先给足了王爷台阶可下的。王爷,你可得瞅准时机,千万别错过了。”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嘉王连连拱手,对李勉作揖。又客套感激了一阵,嘉王急忙忙的离开了李勉的房间。

李勉笑眯眯的躺倒了下来,喃喃自语道:“事办成喽!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啊!”

这个时候,萧云鹤已然回到了刺史府,住在了刺史正院。房间里,他和武元衡正在交谈,夜幕已然降临。飞龙骑的将士如同往常行军时一样,在刺史府正院前巡逻戒严,个个持枪立戟,威风凛凛。

黑夜之中,正院的拱门前快步跑来一个人影。飞龙骑将士如临大敌,竖起刀枪大声喝道:“站住,什么人!再敢擅闯,格杀勿论!”

嘉王吓得一跳:“是、是本!嘉王要求见太子大人,烦请将军通报。”

“哦,是嘉王啊。”飞龙骑的将士们收起刀枪,“王爷请稍候,末将前去通报。”

嘉王不经意地抹了一下额头,喃喃自语道:“动不动就是砍啊杀的,果然是一群魔王啊,咱可是真是惹不起……”

萧云鹤和武元衡早已听到院外的动静,相视一笑:“果然来了。”

武元衡笑道:“大人这一唬一诈的,全都击在了嘉王的软肋之上。他哪里还有理由坐得住?再加上有玄卿公在那里,一番诱导劝说,也不难让嘉王开窍了。”

“开窍了便好。”萧云鹤冷笑道,“皇族之内,也是以和为上上之策。我这个叔叔,人虽然奸滑,但是并不傻。但愿他能识趣一点。”

武元衡微笑地点头:“那微臣就先行退下了。”

“去吧。”萧云鹤点头允诺,然后对屋外将士说道,“有请嘉王。”

嘉王快步跑到萧云鹤房间里,不等关上大门,一膝就拜倒了下去:“罪臣李暹,肯求太子大人降罪责罚!”

萧云鹤作惊愕状大步上前,扯着嘉王站了起来说道:“十三叔快快请起,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嘉王满面惶恐,长叹了一口气说道:“罪臣……真的是有罪啊!刚刚太子移驾以后,罪臣左思右想,认为还是前来主动认罪地好。那个写信状告罪臣的……所说,都是实情。”

“哦?!”萧云鹤重重的惊咦了一声,说道,“这么说,十三叔当真是霸占了永嘉仓和洛口仓,并且侵吞的东都一带上缴的皇粮?”

嘉王哭丧着脸:“所以……罪臣幡然醒悟之后,才来大人身前请罪的啊!”

萧云鹤的脸色瞬间急变,目露寒光的看着嘉王:“你还真的干了这种事情?!”

“是的……”嘉王连连叹气,也不敢迎上萧云鹤凌厉的眼神了,将头扭向一边说道,“是罪臣糊涂、糊涂啊!这些年来无人管束,私欲膨胀贪得无厌。抱着皇帝赏赐的二百顷永业田还不知足,还动用各种官场上的关系,占用了永嘉公仓和洛口公仓。这两个仓口,是东都一带最大的公仓。交通便利管理妥善,特别方便在漕运码头做往来交yì

。我贪图方便,就……就挪作己用了。”

“原来还是真的!”萧云鹤故作惊怒的瞪着嘉王,大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大声责骂道,“你让那些仓口的民夫为你做事,却让朝廷为他们付薪饷,这不也是贪污了么?!进了永嘉仓和洛口仓的粮食,先要让你自己赚得杯满钵满,再象征性的交一点到国库。是不是这样?”

“是的、是的……”嘉王额头冷汗直流,惶恐不安的点头道,“太子大人果然是……明察秋毫。罪臣惭愧,罪臣有罪啊!”

萧云鹤故作气愤的来回踱了一阵步子,然后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愠怒的说道:“既然你自知有罪,为什么还一直这么做?现在东窗事发,你要我如何保你?!”

卜一听到如何保你这四个字,嘉王心中一阵大喜:看来他没想把我弄死啊!这个台阶,赶紧下!

“大人英明!罪臣自知贪污国家物款罪孽深重,今后绝不再犯了!”嘉王作出一副大义凛然知错就改的样子,郑重的说道,“于今之际国家有难,罪臣愿意倾尽家资捐赠给国家,以助大齐渡过眼下的危机,为太子大人尽一点绵薄之力!”

萧云鹤心头窃喜。却是十分平静的说道:“那你要怎么做?”

“这样罢!”嘉王见太子怒火渐渐消减了下去,心头暗喜,赶紧加快了讨好攻势,说道,“罪臣的永嘉仓中,有三十万石粮食;洛口仓中,有二十万石粮食。再加上罪臣在永业田一带自行修建的私仓中的十余万石。总计是六十万石粮食!这六十万石,罪臣全部捐给大齐国库!”

“六十万石!”这一下,萧云鹤当真被骇了一跳,瞪大了眼睛看着嘉王,“你居然有这么多粮食?!”

“啊?太子嫌少?!”嘉王骇然地道。“要不,罪臣再去约上十四弟韶王,让他也来捐献粮食?其实……他的家底也不比我差多少啊!多的不敢说,五十万石是肯定有的。我们二人,合计可以捐出一百万石粮食!”

“一百万!”萧云鹤当真是抽了一口凉气。心中暗自道:大齐的天下,居然有私占了如此巨额粮食的大蛀虫存zài

!也难怪大齐的江山一天天衰弱了。光是这两条蛀虫,就足以让朝廷地国库亏空一个巨大的坑洞出来。这还不算其他的大贪小贪……如果全部揪出来。那该要抄查出多少东西?!

简直难以想象!

嘉王看着太子一副惊愕愠怒的样子,心里一阵慌张,胆战心惊的低声道:“太子大人……以为如何?”

萧云鹤恢复了冷静,淡淡地说道:“东西都捐光了,你们自己怎么办?”

“不要紧!不要紧!”嘉王连连摆手说道,“这些年来承蒙皇帝陛下厚恩,我们兄弟二人攒下了一些积蓄。现在我们也是知足长乐么,重yào

的是太子大人能带领大齐渡过眼下的危机!虽然捐出了粮食。可是我们自己无论如何还是活得下去的。怎么说,也还有皇帝赐下的二百顷永业田么!没多久就要秋收了,我们……就又能起死回生了。”

事情到了这份上,萧云鹤也是痛打落水狗,不给他喘息地机会。冷面寒霜的说道:“大齐律法明文规定,亲王永业田不得超过六十顷。连我这个太子。现在也只有百顷永业田。十三叔,你是瞒着皇上,才得了这二百顷永业田吧?要不然,皇帝怎么可能法外开恩赐你那么多田产?另外,关内有许多人检举你,倚仗皇权庇护,霸占他人田产达数百顷之多。粗略估计一下,你的实jì

田产已经不少于五百顷!再加上韶王,二人共计千顷田产!一千顷!关内总共有多少田亩?还不被你们二人占光了!关内地数百万百姓,哪里还是大齐的子民,分明就是你嘉王和韶王的家丁了!”其实萧云鹤也是摆明了鸡蛋里挑骨头。律法归律法,可这些年来,早就失去了既有的约束力了。大齐天下遍地都是王爷公侯,谁还会多看一眼律法上规定的这种事情呢?个个都在狮子大开口的狂占田产的。

“啊!——”嘉王却是大惊失色,扑通一膝就跪倒了下来,“太子大人,饶命啊!罪臣愿意归还田产就是!归还田产就是!只要太子大人给一条活路,罪臣什么也愿意干!”心中却不停叫苦:苦也!都说法不责众,现在他偏偏就瞅准了我这个冤大头!

萧云鹤长叹了一声,托着嘉王的手臂让他站了起来,语重心长地说道:“十三叔,再如何,你也是我的亲叔叔。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咱们皇家的人自己的家丑,也就不要外扬了。这样吧,如你所说,你去约上韶王,二人合力捐出粮食来。我在大齐地功劳薄上,为你们二人先记上一本。至于你们的罪过,就刚好与这件功绩相抵了。不赏亦不罚。只是以后,你们要好自为之,不要当我这个当侄儿地,难办了。”

“是是是,多谢太子大人!”嘉王两腿发软,连连作揖谢恩。

“至于田产么……”萧云鹤略作沉思,然后说道,“现在是个非常时期,我暂时不想处理这个问题。也不想让这个问题浮出水面,让太多的人将矛头对准我们李家的人。这对皇权来说,是一个不小的冲击。眼下朝廷最需yào

的,是赢得世人的认可和百姓的信任。所以。田产你们先管着,好好经营。所收的粮草,你们自己看着办,尽量多多上交国库。秋收以后,你们收地粮食入了国库,到时候再清算起来,人家也无法诟病什么。到那时候。我再来清算你们手中的田产,也好让它们以一个比较体面的方式,重新回到大齐的公帐上来,然后再行分配。这样一来,你们也可以逃身事外不会成为众矢之的了。十三叔。我这个法子,你以为如何?”

“很好,十分妥当!一切就全依太子大人的了!”嘉王连连作揖,心中暗自道:好狠、好狠的角色啊!难怪皇帝怎么也治不死他,我们这些人合起来也算计不了他。我和十四弟这么多年来经营地家当。敢情全是为他准bèi

的了!这下可真是打断了牙齿往肚子里吞,哑巴吃了黄连啊!“哎,十三叔啊!”萧云鹤认真的说道。“其实只要大齐的国家好了,我们李家的人位置稳了,皇亲国戚们还愁没有好日子过么?与其贪得无厌地敛尽私财,还不如站在国家的立场上,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敛成天下首富,可是国家倾颓了,又有什么意思呢?所谓覆巢这下无有完卵,这样的道理太明显不过了。你们这样损公肥私弃国家利益于不顾。非但是让天下人寒心,也会对国家带来巨大的损害呢。长此以往,人人如此,大齐还能长久么?”

“是地、是的……”嘉王只顾着像小鸡啄一样的点头了,心中暗自恨道:居然让一个晚辈教xùn

了!真是虎落平阳啊。算了。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谁让我们没了靠山。他马上又要走上主位了呢?能讨得一条性命,一切都忍了!

萧云鹤又苦口婆心地给嘉王上了一通政治课,这才放他离开。走出刺史府院门,嘉王发xiàn

自己的衣襟都湿透了,两腿也有些发软,就跟上了一次死刑台又逃生了回来的感觉一样。他摇头喃喃道:这小子,咱惹不起……惹不起啊!

萧云鹤已经和武元衡坐在屋里,放声大笑起来。

武元衡笑道:“大人这一手,端的是玩得漂亮。嘉王也挺识时务的,事情看来,比我们想象的要顺利。”

“嗯,还算顺利。”萧云鹤也在笑,说道,“其实他们只是掩耳盗铃罢了。关内的人,谁不知dào

嘉王和韶王家里,囤粮如山富可敌国。我没有和他们清算上一次的粮食案,就已经是网开一面了。好在他们也算训趣,知dào

顺阶下梯。不然,这一次我还真是打算黑着脸,动一次真格地。毕竟二十万大军事关大齐天下的安危,为了这个大局,我可是什么也会干得出来的。现在这个结局,算是好的。他们主动献粮,而且为我今后推行土地整改埋下了一个有利的伏笔。伯苍,我们此行收获颇丰啊!”

武元衡呵呵地笑道:“一切都是时也,命也。大局如此,嘉王和韶王也不敢逆鳞而上了,也算是识时务之俊杰吧。遥想当年,大人明知嘉王与韶王受了皇帝密计在栽害大人,却只能忍气吞声详装不知,现在也算是出了当年一口恶气了。”

萧云鹤哈哈大笑了一阵,然后说道:“要说我出了这口恶气,你当年在雍州监牢里受的那一顿子窝囊气,又该找谁清算呢?”

武元衡微微一笑:“微臣这一点点小委曲,就无足挂齿了。只要大齐江山地大局安宁,我这一点委曲又算得了什么?现在大人刚刚和平解决了粮食的事情,不好再造次生乱,让嘉王和韶王生出多余的疑心来。雍州刺史刘德海这些人,就暂且饶过他们不予理会吧。免得因小而失大。当务之急,是要先将粮食拿到手。以治这些贪官污吏,以后还有的是时间。”

萧云鹤呵呵笑道:“伯苍永远都有这么好的大局观,我甚感欣慰。来日收粮食,还少不得要刘德海等人出力,就让他们先戴罪立功吧。其实他们现在,已经是如坐针毡日夜不得安宁。我先不治他们的罪,让他们戴罪立功办事去,他们肯定效死力卖命了。”

武元衡点头赞道:“太宗皇帝当年,就经常用到这样的谋略——使功不如使过。太子大人,现在是越来越有太宗皇帝的风范了!”

“哈哈,是么!”萧云鹤笑了一阵,言归正传说道,“现在,马上派出几匹快使去国都。让高固将三万剑川军余部,与李晟的泾原兵合并一处,交由李晟带领开拔到国都来。同时,让马燧率领本部人马,也开来。一起来东都领取粮草。战事在即,我们没时间耽搁了。让他们领了粮草,各奔各地。另外,让他们来的时候带上所有的民夫,将余下的粮食悉数运往国都,入库太仓。从今往后,太仓和国库要派最信得过的人专管,我们也要多长个心眼。绝不能再让太仓和国库,被一些蛀虫们吞噬了。”

“是,我马上就去办。”武元衡拱手拜了一揖,退出了房间就去办事了。

萧云鹤独自坐在房间里,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总算是将大事办成了。粮食没了危机,战局上就没必要怕李希烈和河北三镇的那些人。只要能够防过这一波的动乱再将关内局势稳定住,我就可以登基称帝了。

整整六年啊……苦苦经营了六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两天以后,萧云鹤亲率着两千铁骑,在自己的两个好叔叔嘉王和韶王的陪同之下,来到了东都。武元衡则是被留在了雍州,陪同他的还有一千名飞龙骑将士。他会带领着这些军士,监督雍州刺史刘德海等人,接收嘉王和韶王在雍州私仓里的粮食。等整装完了,就会运往国都直接装进朝廷的太仓之中。刘德海等人本来就胆战心惊了,现在好不容易得了一个将功补过讨好武元衡的机会,个个拼了性命的努力办差,忙得不亦乐乎。所以,雍州那边的事情,萧云鹤完全不必担心了。本来武元衡办事,也是极为稳妥的。

含嘉仓,已然不是萧云鹤熟悉的那个样子了。百余年过去了,含嘉仓的规模几乎翻了个倍,占地极广。用来储粮的粮窑,也比以前多了二倍不止。各式大小的粮窑,最大的有六丈口径,深达二三丈。窑壁用火烘干,然后铺上稻草、木板等一些隔潮之物。等粮入了窑,再用泥土密封以防雨水。放眼看去,泥土封实的粮窑,数不胜数密密麻麻。据嘉王介shào

,这里囤积着从苏州、徐州、楚州、润州、滁州、隋州、冀州、德州、濮州、魏州和关内收来的绝大部份粮税,有糙米、粟、豆、麦等好几种。

萧云鹤不由得啧啧惊叹:百余年的时间过去了,大齐还是进步了许多的。人口翻了数倍,物产也丰富了许多。像眼前的含嘉仓的这种盛况,以前国都的太仓也比不了。

接下来,萧云鹤等人又去了洛口仓和韶王占据的另外几个仓口。所见的情况相差不大,大批的粮食,被封存zài

粮窑里,真的有近百万石之巨。萧云鹤感觉自己,还真是一夜暴富,捡了个天大地便宜了。嘉王和韶王这两个人。人品怎么样姑且不说,敛财的确是非常的在行!

检视完几大粮仓,天色已晚。萧云鹤就带着这些人,进了东都洛阳过夜。东都这里的状况,就不能跟国都相比了。主要是最近几年,受淮西李希烈的冲击比较大,人心惶惶轶序治安也有些混乱。商旅也少了许多。国都虽然变乱频仍,但好歹还保留着一丝繁荣气象。东都这里虽然城郭巨大建筑完整不输给国都多少,但安定与人气,则是完全不能相比。

萧云鹤看在眼里,心中自然是大为不满。心想这个留守东都的人。究竟办了一些什么事情?

刚刚进到洛阳,东都留守大将韩全义慌忙迎了出来,带着一批人就拜倒在萧云鹤而前。

“你就是东都留守?姓什名谁?”萧云鹤的话语可是没怎么客气。

韩全义久闻新上任地太子是个惹不起的人物,现在见了他身边带着的这一彪铁骑更是有些惶然,慌忙回话道:“回太子大人话……末将韩全义。奉皇命留守东都已有三年。”

“三年了?”萧云鹤冷哼一声,“这三年里,东都可是没遭什么天灾兵祸。何以如此萧条冷清?城市街道也是混乱不堪,刚刚我进城之时,居然还看到了有人在大街上公然打架,也无人前来管理。你这个留守,留的什么守?守着城头几块砖不丢就算是万事大吉了么?!”

“这……这!”韩全义惶然的抬头看了一眼,只见嘉王和韶王也在这个年轻地太子爷身边也是大气都不敢出,心中更加惶然,嗫嚅道。“是末将失职!不过,东都如此现状,原因甚多,末将一时也无法解释得清楚。请大人先进城中安歇下来,末将再慢慢解释如何?”

“哼。就依你。”萧云鹤扬了扬马鞭,策马进了城中。韩全义抹了一把额头冷汗。抬头看向从自己身边骑马而过的嘉王。嘉王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低声咒骂道:“看什么看!本王自己都被他收拾了。没空保你!”

韩全义瑟瑟缩缩,不敢正眼去看萧云鹤。萧云鹤却偏偏把他揪到了自己跟前,狠狠训了一顿。其实他也没打算现在就废了他这个东都留守。东都这里随时都有可能面临战事,可不能因为治安混乱民生不济,而拖了战场的后腿。这样给他敲一敲警钟,或许会有点效果。现在要马上找出一个合适地人选来接任他这个东都留守,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韩全义被训得晕头转向,连连俯首认错。好在一直没有听说这个太子说要马上废了他,心中大呼庆幸。

第二百一十六章 胜券在握

训够了话以后,萧云鹤对他问道:“前些日子,有没有一个叫苏菲儿的女子,带着我的信笺来求你办事?”

“啊?末将想想……好像没有啊!”韩全义一头雾水。

“没有?!”萧云鹤眉头一凛,“你想想清楚好了。她身边跟着的,可是东宫的几个侍卫,没理由你不知dào

。而且她手中揣着的,可是我东宫开发的公文,让你东都留守帮着办事地。你居然说没有见到?”

“啊?有有有!”韩全义终于起来了,急忙说道,“很久了!很长日子了。是有个姑娘家来东都府来求人办事。当时我还以为……是何方刁民,不想见她。没想到那几个东宫侍卫脾气可大了,差点一路打了进来。后来末将看了她的文书,急忙派专人陪同她去办事了。好像是……找好几年前的两具烈士遗骸吧?”

“那是她父兄。”萧云鹤也算是稍稍安心了,说道,“她去了哪里?”

“数年前东都秋防军战死将士的遗骸,分埋在东都城外好几处地方。”韩全义摇头道,“末将也不知dào

,她现在去了哪里……”

“行了,你去吧。”萧云鹤有些不耐烦的摆手,让他退下。他心里还真是有点想念好些日子没见了地苏菲儿了。这些年来。习惯了这个丫头在自己身边伺候,尤其是让她洗脚的时候,真地很舒服。这都快要养成怪癖了——苏菲儿不在,他就不习惯洗脚。

反正在东都可能还要呆上两天,萧云鹤派了身边的几个认识苏菲儿地亲近铁卫,各带了一队人出城找找苏菲儿,看能不能找得到。

隔了一天。李晟和楚彦,率领着十五万大军和数万民夫,浩浩荡荡的开到了东都城外。萧云鹤和嘉王等人出了城和大军汇合,带着人马一起到了含嘉仓等几个粮仓里。

厚厚的泥封被打开,堆积如山的粮食展现在了众人的眼前。军士民夫们爆fā

出海呼山啸一般的欢呼声。开始大肆搬运粮草。

李晟和马燧二人,自然是既欢喜又惊讶,完全想不通太子是如何这样轻易的就弄到了近百万石粮食。但看到嘉王和韶王颓废而又伤心地神色时,二人又各自心知肚明了,只在心中暗自发笑。

四五个公仓里的粮食。光是取出来就花了近三天的时间。这时候,东都以外的汴州,已经传来了告急文书。说李希烈率领十万大军。正朝汴州开挺进犯而来。隋州刺史伊慎报急朝廷请求援助,并率领本部二万人马,苦守汴州以防李希烈。

听闻急报,萧云鹤果duàn

命令李晟马上率领五万剑川和泾原兵马的混合部队,即刻出征,东出虎牢关,联合伊慎抵御李希烈。并务必将李希烈挡在虎牢关之外,以防关内震动。引发不必要地骚乱。

“良器,祝你旗开得胜!”点将台上,萧云鹤郑重的将帅交给了他,说道,“你麾下的泾原军。和我亲自调教出来的剑川军,战斗力都不俗。伊慎也是一员良将。你们二人联合。没理由输给李希烈那个草头王。但是谨记一个原则:穷寇莫追。现在,还不是和李希烈秋后算账的时候。”“大人放心,末将一定拼死力战,以保汴州不失、东都无虞!”李晟神色肃然地接过了帅旗,目光深沉的看了萧云鹤几眼,点头说道,“大人也要多多保重。末将与马燧带走了十五万人马……关内若有变故,到时将恐难应付。但是,只要大人一纸文书飞抵泾原,犬子李就会亲率大军,驰援关内。只是……大人为何不许末将狠击李希烈,而只是防御?”

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低声说道:“朝廷屡生剧变,连连征战……现在是人生惶惶,这仗也快要打不起了。总之,只要能将李希烈暂时击退,目的就达到了。到时候,你等我命令行事。”

李晟何等聪明之人,心中马上就明白了过来:只要打退了李希烈,太子就要登基了!

“末将明白!”李晟也流露出兴奋地神色,慨然的抱拳一应,翻身就骑上了马——“出发”!

五万彪悍之师,朝东面飞奔而去。

有李晟和伊慎镇守东线,萧云鹤倒是完全可以放心了。马燧这一路,变数较多,河北三镇的实力加起来,也远强于李希烈。而且河北的局势,也更为复杂。其实萧云鹤真的很想亲征河北,可他清楚,现在不是时机。为今之际,只有寄希望于马燧了。

过了两天,马燧的十万大军的粮草也配备齐了,人马整装待发。萧云鹤将帅旗交给他,郑重叮嘱道:“洵美,河北之地、大齐的半壁江山,我就交给你了。”

马燧愕然一愣:“大人这是何意?末将曾记得,李晟出征地时候,你只让他击退李希烈即可。末将是不是,也如此办事?”

“不。你不同。”萧云鹤说道,“河北之地,局势远比淮西要复杂。李希烈只要败退,就会孤立无援退守淮西不出。河北三镇互为犄角很耐打,就算再败几次,也会屡屡挑衅不会善罢干休。而且一直以来,他们就藐视朝廷,没把大齐的军队放在眼里。上一次你数次大败田悦,打得他闻风丧胆。可是现在,他又敢卷土重来了。究其原因,就是因为他们三方人马合并谋叛,以为我们拿他根本没有办法。如果你像李晟一样,只是击退他们一轮攻击就撤回。你还没到关内,他们又闹事了。所以,你去了以后,联合李抱真的昭义军和王武俊的兵马,给我狠狠的打,打几个漂亮仗出来。然后,兵马镇守河北,不得我将令,不必撤回来。我至少要河北在五年之内,再也闹不起大事来。你能办到么?”

“五年?——如果末将能活到那时候,就能办到!”马燧奋然地领命,接过了将旗。

“好!痛快!”萧云鹤拿起一碗酒来,敬给马燧,说道,“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大齐在河北的擎天之柱!洵美,请满饮此杯!”

“谢大人!”马燧激动地接过大碗,将一碗酒一饮而尽,感慨的说道,“大人对末将如此深信不疑……末将唯有肝脑涂地,以报大人的知遇之恩!太子大人,末将会牢牢记住今日的五年之约。这五年里,但凡河北出现了任何大问题,我就提自己的头来见你!”

“保重!”萧云鹤抱拳,为马燧送行。

“将士们——出发!”马燧苍老雄劲的声音响起,十万大军开动了。看着遮天蔽日的旌旗刀枪,萧云鹤心中暗自道:马燧,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五年的时间,足够让我给大齐来个洗筋伐髓了。你如果能够镇住河北,就是最大的功臣!

马燧和李晟都走了。喧闹了好几天的东都洛阳,瞬时又变得冷清了起来。数十万人云集东都,这样的盛况已经有些年头没有出现过了。百姓们除了诧异,更多的是惊惧。他们以为洛阳又要爆fā

战争了,一阵人心惶惶。萧云鹤让韩全义张榜结文安抚百姓,并亲自出面与洛阳的百姓们面对面交谈,安抚他们的情绪。洛阳是关内最重yào

的一处所在,这里也是豪门仕族云聚的地方。萧云鹤在这里根基浅薄,所以也特意多逗留了几天。结识了一些仕子文人,接见了许多豪门大户,也算是跟这些混了个脸熟有了初步的了解。

含嘉仓等地的粮草,有近百万石之巨,装载起来也极费时间。萧云鹤留了其中的洛口仓做为东都的储粮公仓没有动,让韩全义随时供应前方李晟和伊慎所需的粮草。其他几个仓口中的粮草,被李晟和马燧带走了近六十万石。除开留在东都的,要运往国都的粮食仍然多达二十万石。再加上武元衡在雍州可能收集到的粮食,这一次能带回国都的估计在四十万石左右。光是运粮食的民夫,就将近六万人,车辆二万余辆。有了这批粮食,国都就可以迅速的安定下来。萧云鹤心中也是暗自吁了一口气。

这一天,萧云鹤出城到郊野察看民情安抚百姓以后,正从城外赶回上阳宫。在洛阳城门边时,恰巧遇到了之前派出寻找苏菲儿的一队人。苏菲儿换了一身素净的麻服,头上也结着白孝,眼睛红肿红肿的。萧云鹤看到,她的手中抱着两个瓦罐,紧紧的搂着不肯松手。分别多日,苏菲儿见了太子也是分外的有些高兴,准bèi

放下瓦罐行礼时,萧云鹤将她制止住了。

“找到了么?”萧云鹤关切的问。

“嗯。”苏菲儿点了点头。眼神中满是感激和忧伤,轻声说道,“找了七年……终于找到了。”

“好好抱着别摔了。亡者为大,也不必对我行礼了。”萧云鹤看着娇楚可怜地苏菲儿,心中也是一阵怜悯,说道,“你来东都一个多月。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也黑了。快跟我回国都,好好调理一下。”

“大人……婢子有事求你……”苏菲儿咬着嘴唇,有些犹豫的说道。

“说呀?”

“婢子……”苏菲儿低下了头,怯怯的说道。“想侍奉父兄的骨灰,回徐州安葬。落叶归根,我不想父兄在外做孤魂野鬼。等安葬了他们,我要在他们的坟头守孝三年。我们苏家已经没有别人了,我就是唯一的女儿。坟茔冷清。父兄会不高兴的“三年啊……”萧云鹤心中有些不悦,但也找不出理由拒绝苏菲儿要去尽孝悌之心地理由,只好说道。“好吧。这也许,是你这一生中最希望做的事情。除了成全你,我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但是有一件事情你要弄清楚。一路看小说网现在徐州是在李希烈的控zhì

之下,朝廷的令文也下达不到那里。我也帮不了你什么地。最多只能派几个东宫侍卫,护送你一路到达徐州。”

苏菲儿的大眼睛圈变得红红的了。她放下了两罐骨灰,就在地上磕起头来,哽咽的说道:“婢子能遇到太子大人,真是天地垂怜、神明庇佑。婢子守孝三年后。必定回来。终此一生为太子大人做牛做马偿还大人的大恩大德。”

“好了,快起来。”萧云鹤上前扶住苏菲儿,让她站了起来,微笑说道,“你跟了我也有五六年了。这么多年来。你一直不求回报地悉心伺候我,应该我感激你才是。现在你终于达成了心愿。我也跟着一起高兴——汪振南,王大虎,石头,铁老四,你们四个过来。”

四人上前来,齐齐拱手一拜。

萧云鹤看了他们一眼,满yì

的点头:“你们四个,是我身边最信得过、也是最有能耐的铁血十三。今天,我就交给你们一个任务——将苏菲儿安全护送到达徐州。”

四人面面相觑了一眼,纷纷有些不悦地拱手领命。

萧云鹤知dào

他们这些习惯了铁血厮杀的汉子,不喜欢这样的差事,于是说道:“你们别以为,这只是寻常的小事。苏菲儿孝悌动天,是我所遇到的最令人敬佩的女子。他日,苏菲儿的事迹必当传遍天下,为天下人敬仰。你们四个人所做的事情,也是十分地重yào

,丝毫不比阵前杀敌轻松和简单。明白了么?要不然,我也不会派你们四个人前去了,现在我身边可是用人之际。”

四人这才恍然大悟,高兴的领了命。苏菲儿羞愧困窘的说道:“大人……你让四个将军护送我一个平民女子,这成何体统?还是不要了……婢子一个人绕走小道,只是慢一点,总会到家的。”

“汴州那边就要开战了,一路上兵荒马乱,我可不想你到时候又遇上什么麻烦。”萧云鹤的脸色变得柔和了,轻声说道,“你要是出了什么事,谁给我洗脚啊?”

苏菲儿瘦俏地小脸蛋儿轻轻的颤抖了一下,仰头看着萧云鹤英武地面庞,喃喃道:“大人……我会回来的。回来替你洗一辈子的脚。”

萧云鹤呵呵的笑了笑,轻轻拍了一下苏菲儿瘦削的肩头,说道:“好了,你和汪振南他们去吧。记着,一路上小心谨慎不要暴露身份,绕走小道尽量避开兵马部队。三年之后,我说不定就已经平定淮西了。到时候,我派人来徐州接你。”

“嗯!”苏菲儿激动的点头,豆大的眼泪已经从眼睑里流了出来。汪振南等人弄来了两辆马车,将苏菲儿请上了车子。

“大人,保重呀!”苏菲儿的小手,从车窗里伸出来,不停的对萧云鹤摇动。直到马车转了道,消失在了视线中。

萧云鹤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轻轻的微笑了一下,暗自想道:身边。又少了一个真心关心我的人了。像苏菲儿那样纯真、简单又善良的人,很难再寻第二个了……我会想念你的。

两天以后,要运往国都地粮食终于装载好了,几大公仓里的事务,也料理完毕。萧云鹤下令即刻启程,前往国都。离开国都有七八天的日子了,现在局势动荡。他可不想在外面停留太多的时间。

一路平安无事,几日以后,粮队抵达国都。太仓之中终于有了存粟,浮动的人心安定了下来,军民百姓们一起欢庆。

所幸离开的这些日子里。没有发生什么大事。陆贽、薛存诚等人,在李泌的指导之下,将朝上地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李怀光与楚彦统领大军镇劾国都,任何宵小也不敢作乱。萧云鹤这才放下了心来。武元衡按押的粮草,也几乎与萧云鹤同时到达国都。一起交割到了太仓之中。

太子回朝,却远比皇帝归朝还要引人注目。朝堂百官和国都的百姓,都各自安了心。

陆贽与李景略审理裴延龄贪污一案。有了重大进展。萧云鹤刚刚回到东宫,二人就向他汇报了一个重大情况:另外一名宰相窦参,可能也涉案其中。只不过太子不在的时候,皇帝将二人传去训了话。说看在皇帝面上,裴延龄一案就模糊处理罢了,不要造成过于恶劣的影响。

对于老头地这个态度和做法,萧云鹤几乎是预料之中。裴延龄和窦参,包括之前被马燧诛杀的窦文场和王希迁。那都是皇帝最为亲近和信任的人。太子这样狠办这些人,无异于就是当着众人的面,在抽皇帝的耳刮子。

很显然,由于有了皇帝地介入,之前干劲十足无所顾忌的陆贽和李景略。也有了一些犹豫不决。毕竟,损了皇帝的颜面。对谁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案情虽然有了重大进展,却又一度耽搁了下来。皇帝这块大石头,挡在了萧云鹤等人地面前。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萧云鹤自然想到了去征询两个老智者的意见。

李勉和李泌似乎早就料到太子会来找他们问起这件事情。二人默契的微笑了一阵,李泌说道:“太子大人处理完粮草的事情后,又来亲自过问裴延龄一案。如此勤于政务,正是大齐的福份。大人,请恕老朽直言——大人自己心中,想要如何处理裴延龄及其共案党羽?”

萧云鹤轻扬嘴角,斩钉截铁的吐出了两个字:“除之!”

李泌和李勉相视一笑,欣慰之情溢于言表。李勉说道:“大人决心如果果duàn

,是好事。可是现在,天下仕人的眼神,都凝聚在你的身上。裴延龄与窦参,都是皇帝最亲信地宰相。你这样大刀阔斧的剪除异己,就不怕遭人诟病么?”

李泌也说道:“而且,皇帝都亲自出面求情了,太子大人就更不能无视他的颜面。其实有一件事情,我们都是心知肚明,不必多说。既然裴延龄与窦参是皇帝的亲信……那么,他们所犯的案子,会不会直接牵涉到皇帝呢?如果追查下去,会不会抖出皇帝地隐私,让天下人心寒呢?这件事情,太子大人可要想清楚了。”

萧云鹤轻皱着眉头,背剪双手来回的踱了起了步子。深思熟虑了许久之后,终于开口说道:“二位先生说地,很有道理。其实陆贽、李景略,包括我自己在内,也都是有这样的顾忌。但是我算是看清了,现在不是一味顾忌颜面的时候。因为天下人,对大齐的朝廷已经丧失了许多的信任。如果我们还要一味的姑息养奸,只会越来越让人失望。为今之际,就是要让天下人,看到眼下朝廷之上的新气象!皇帝如果真的犯了错,我也会将它公之于众,在天下人面前自诉其罪。用这样一种诚恳、本色的态度,去赢取天下人的认可与支持。这样做,或许会被人攻击一时,但是只要我们坚持这样的处事原则——以诚待人,以诚处事,才能从根本上赢得百姓的支持和信任。这远比藏藏掖掖、欺上瞒下有用得多。要想改变整个大齐官场和民间的现状和风气,就必须从自己做起,从我们皇权和朝廷做起,起到标榜的作用。现在,是时候做出一些改变了。”

李泌和李勉哈哈的大笑起来,各自说道:“太子大人,果然有办大事的胸襟和胆魄。当年太宗皇帝执政之后,也是秉承了一个诚字,才让大齐出现了贞观盛世。”

“当时的大齐,的确是诚信至上。要不然,也不会有太宗皇帝放死囚回家过年,然后那些人过完年后又回来受刑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大齐最清廉的时代,也是从贞观之时开始的。那时候天下无贪官员尽忠职守,是何等的清平啊!”

两个老头子,兴奋的讨论起了贞观时的许多事情来。萧云鹤在一旁静静的听着,脸上泛着轻扬的微笑。

过了许久,李泌抚着白须,对萧云鹤说道:“太子大人,其实裴延龄一案刚开始的时候,我就在密切的关注。这不仅仅是处理一个官员那么简单。这对太子来说,是很有重大意义的。如果将裴延龄一案处理得好,无疑会让朝廷来一次脱胎换骨的重大转变,让太子大人竖立至高无上的恩威。这对你将来登基,大有好处。帝都刚刚蒙生的剧变,正是一个破而后立的时候。你可要把握时机了!”

萧云鹤脱口而出:“破而后立?!”

李泌笑呵呵的说道:“没错,就是破而后立。在所有人看来,大齐因为大人的这一次兵变,神形俱毁陷入了瘫痪状态。帝都之内人心惶惶,皇帝原有的一套班子零落不堪,朝廷的各个衙门机构运转得也不是很顺畅。淮西河北闹起了叛乱,关内皇族怨声载道,仕人百姓对太子大人的人品作风,也提出了一些怀疑。乍眼一看,的确是危机重重甚为棘手。可是,对于真zhèng

的霸者和有能力的人来说,危机也未尝不是好事。”

李勉接着说道:“老道友说得有道理。这就如同,一个人经lì

了生死历练,一切从头开始。大人处理危机的能力已经是炉火纯青无庸置疑。但如果能够利用眼前的这些危机,做一些有利于长远的事情来,那才是真zhèng

的高手。相信大人会明白凡事皆有利有弊这样的道理。老道友这些年来一直在朝堂上的刀光剑影中摸爬滚打,看来对于这类事情很有心德。太子可要向他悉心讨教啊!”

萧云鹤甚感兴趣的看着李泌,说道:“愿闻其详,请先生赐教。”

李泌微笑着,不急不徐的说道:“既然朝廷的官员们人心不定,那就干脆给他们来个彻底的清洗,重组班底。谁该走,谁该留;谁该万劫不复,谁该平步青云,相信这些事情在大人自己心中,都已经有了一本帐。与其让那些人闷头闷脑的想着自己的前途命运,但不如来个雷霆万钧的手段,给所有人来个痛快的判决。到那时候,一切尘埃落定,人心自然就会安定下来了。而且太子大人,也将获得一批真zhèng

效忠于自己的能人志士,围绕在自己的身边。清除异己也好,提拔才俊也罢。现在。就是这样一个最好的时机。如果等到大人登基之后,这样地事情反而还没那么好办。因为到那时候,大人身为九五之尊,任何一次微小的变故,可都要由你来负责和承shòu了。现在你还只是太子,大可以放心大胆的去做这些事情。因为,上头还有皇帝给你顶着呢!”

听完这些话。萧云鹤不由得发起笑来:“照先生的意思……就是让皇帝给我背黑锅了?”

“你要这么理解,也未尝不可。”李泌呵呵的笑道,“皇帝的命运已然注定,他也该为自己当初做错的一些事情,负上一些责任。不过。这些责任对他来说,也构不成什么伤害。而且,又能为太子今后铺平道路。因为现在,他已经没有实jì

掌权了,任何地舆论都烦不到他。任何的危机也不会让他头疼。既然这样。他又何乐而不为呢?既能弥补以往的过错,又能为你赢得一些好处。这样两相有利的事情,可不是寻常能够遇到啊!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破而后立的大好时机——就是现在!”

萧云鹤肯定地一点头:“听完了先生这段话,真是让我茅塞顿开。我心中,再无半点犹豫了。明天我就进宫,亲自说服父皇,让他准许我整饬朝廷官员,狠狠查办裴延龄等人。”

李泌呵呵的笑道:“或许……到时候还会有些意想不到的收获哦!”

“意想不到的收获?”萧云鹤疑惑的重复了一声,李泌却是含笑不答了。萧云鹤自己寻思了一阵,仍然不得要领。李泌一副高深莫测地样子。很是让人捉摸不透。

第二天散朝之后,萧云鹤进了大明宫,来到玄武殿求见皇帝。

玄武殿位于大明宫北面,是老头亲自钦点的养闲之处。这里地处幽静,离护国天王寺、跑马楼和斗鸡台很近。平常也没什么人来打扰。景色优雅气氛清闲,倒是个不问世事享shòu

人生的好地方。

老头地样子。较之兵变的时候,好kàn

了许多。神色也不像当初那么颓丧了,精神头好了许多。敢情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还没有真zhèng

享shòu

过这么安逸的日子。再加上萧云鹤并没有残害他身边的亲人,也让他安心了许多。想通了一些事情后,他反而过得心安理得悠哉游哉了。

萧云鹤心中暗自冷笑:本来,他也就是这样胸无大志的人。现在不必承shòu压力只要享福了,对他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老头对他这个养子,也少了许多的敌意。二人见礼寒喧了一阵以后,老头淡淡说道:“太子事务繁忙,今日怎么想到来看看朕了?”

话语之中,仍然有些讥讽的味道。不过比之以前地咆哮怒骂,好了不知dào

多少倍。

“父皇。”萧云鹤也懒得跟他逞口舌之争,开门见山的说道,“儿臣今日前来,是有一件重yào

的事情要征求父皇的意见。”

“哦?说来听听。”萧云鹤有些惊讶。这可是兵变之后,太子第一次来问他重yào

的事情。究竟会有什么事情,还用得着他这个废弃了地傀儡皇帝呢?

“那就是,裴延龄一案。”萧云鹤说道,“裴延龄利用职务之变,贪污国库黄金,人神共愤国法难容。儿臣命宰相陆贽与御史中丞李景略彻查二人,现在案情已有眉目。但儿臣从东都回来以后,听闻父皇曾找二人训过话,让他们从轻发落裴延龄,将此案模糊处理。儿臣以为,这样断不可行。朝廷律法,岂容践踏?所以,就来肯求父皇,容儿臣严办裴延龄一干人等。”

老头的眉头深深皱起,甚是不满地看了萧云鹤一阵,然后哼了一声说道:“既然你都决定了,又来问我做甚?”

萧云鹤微微一笑,说道:“父皇……这里没有外人,有些话,儿臣可就直说了。”

“说吧。”老头有些不耐烦,其实心里已经七上八下了。

萧云鹤说道:“裴延龄与窦参,这二人都是父皇提拔并信任的宰相。这一次的贪污案直接将他们揪了出来,而且涉案的黄金,是国库里的。儿臣想问一问……父皇自己,与此案可曾有关?”

老头骇然一惊:“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云鹤不急不徐的说道:“按理说,证据确凿。裴延龄没理由不招。可是到现在,他却只是招出了共同涉案的窦参一人。而且,也是一位宰相。他这是不是在向我们暗示,他们所做的这些,就是父皇指使地呢?两名宰相一起犯案,这样的事情,可不常见。而且。对于失落的黄金,裴延龄也一直三箴其口不肯实说。如果不是幕后还有重大的隐情,他又何苦这样做呢?”

老头的脸色顿时变得刷白,惊魂不定的看着萧云鹤,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他才又惊又恨的说道:“你果然比一般人都聪明了许多。不错,当初,正是朕下令让裴延龄和窦参,将国库中地黄金转移走。因为朕就要逃离皇宫了,还不知dào

什么时候能回来。这笔黄金对朕来说至关重yào

。朕不想它落在你的手中。裴延龄和窦参,听了我的指令,才转走了黄金。所以。他们二人实jì

上也算不得是怎么贪污了。只是后来……成王败寇,在你的眼里,他就成了罪犯。所以朕才让陆贽和李景略,对他们从轻发落。好了,现在事情已经真相大白,你可以放过他们二人了么?”

萧云鹤微微一笑:“事情如果真的是这么简单,恐怕裴延龄自己早就招认了吧?”

老头像被人踩到了尾巴一样,突然又发起怒来:“你不要逼人太甚了!”

萧云鹤仍然是一脸微笑。淡淡说道:“至从朱之乱后,这些年来你疯狂地敛财。可是敛来的钱财,却丝毫没有进入国库,而是被你收入了私缗之中。其实,裴延龄并不是被你指使去转运黄金的。他就是要偷了这笔黄金独吞。或者是与窦参分赃。而你又心甘情愿的为他们二人背黑锅……那么,我可不可以作这样一个设想?裴延龄和窦参。就是替你掌管私缗的人。你害pà

他们在情急之下,招出你地私缗的事情,让你之前所做的一些事情,在天下人面前暴露颜面尽失?再或者,你害pà

我会抢夺了你地私缗,让你变得一无所有?”

“你、你不要胡乱揣测了!”老头又急又怒的喝道,“哪里有这样的事情!朕所说的,就是实情!”

萧云鹤却是呵呵的大笑起来:“父皇,我早就说过了。今天这没有外人,你没必要这么激动。我所说的是不是实情,你自己心中自然有数。其实,我对你的私缗没什么兴趣。我现在所要做的,是想重组朝堂,将一些奸佞小人清除出去,还朝廷一个朗朗乾坤。你地钱,我分文不要。我要的,是裴延龄和窦参的人头!”

老头楚彦身一颤:“你、你要杀了他们?”

萧云鹤的脸色也变得阴沉了一些,目光中杀气溢溢:“偷盗国库,罪同叛国。这还不够杀他们么?!”

老头干咽了一口唾沫:“等一下!”

萧云鹤静静道:“父皇想到了什么?”

老头犹豫了一阵,压低了声音说道:“如果、朕只是说,如果……他们临死之前,说出了朕的私缗地事情……你会如何处理?”

萧云鹤笑了起来:“这么说,父皇承认了?”

老头既恼怒又有些无奈:“就算是吧!这些年来,朕让裴延龄和窦参替我掌管私缗。朕的家底,他们最是清楚。”

萧云鹤叹了一口气,摇头道:“父皇,你知不知dào

,你真地做错了很多的事情?儿臣本来不想当着你的面这样指责你的。可是时至今日,也不得不说几句了。你让裴延龄和窦参替你掌管私缗,实jì

上就是让他们替你收刮钱财。他们为了完全你交给的皇命,可就是有些不择手段了。只要能收到钱,他们什么都愿意做。于是,谁想升官入爵的,给他们递钱就行;谁犯了事情不想被律法惩治的,找二位宰相行贿一定万事大吉。还有那些节度使,为了少交贡赋或是谎报军力,也来给他们塞钱。到后来,二位宰相的确是让你的私缗里的钱飞速膨胀了,可是大齐的天下,也被他们折腾的更加混乱了。而且与此同时,他们自己落了多少好处,父皇又知dào

么?国库一天比一天空虚,父皇的私缗却一天比一天富有,裴延龄和窦参的腰包,也不断的膨胀了起来。可是,你们三人的巨富,却是以大齐天下的不断废退为代价的!”

老头愕然的瞪大了眼睛:“你、你居然知dào

得这么多?!”

萧云鹤叹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其实知dào

这些事情的人,远不止我一人。朝中许多的官员甚至是国都市中的百姓,都心知肚明,这几乎成了公开的秘密。只是父皇仍然以为,没什么人知dào

,悠然自得的掩耳盗铃泰然处之。时至今日,儿臣想要严办裴延龄和窦参还大齐律法一个公道,你还出面阻拦……儿臣就真的不知dào

,这些事情该如何来办了。莫非真的要让天下人对我们李家完全丧失了信任、大齐江山病入膏肓无可收拾了,父皇才会醒悟么?”

老头的表情,变得十分的难堪起来。虽然他不是什么圣君、明君,但是还没想过要让大齐的江山在自己手中断送。萧云鹤的这一席话,就如同当头棒喝,打得他晕头转向狗血淋头。老头既难堪又惶恐,更多的是恼怒与尴尬的看着萧云鹤,都不知dào

该说什么了。

萧云鹤也不着急,只是面带微笑的看着老头,如同猎人看着探手可得的猎物,胜券在握不急不忙。

第二百一十七章 刀落

过了许久,老头尴尬的干咳了几声,求饶一般的说道:“好了,你不用说了。我知dào

,这一次你是对的。好吧,你就去严查裴延龄和窦参一案,朕不插手了。另外,朕也愿意将私缗贡献出来,捐入国库。明天,你将裴延龄和窦参带来见一见朕。朕要当着面狠狠的骂一骂这两个祸国奸人。朕只是让他们负责收纳各地孝敬的贡奉和贡品,没想到他们却拿着朕给的这个权力,卖官鬻爵贪赃枉法。朕的确是有错,可是这两个奸人,朕也饶不得他们。”

萧云鹤吁了一口气:“父皇英明!”心中暗道:老头开窍了.他可不想被裴延龄和窦参拖下水,变成被人唾骂的千古罪人!

老头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在奉天的时候,唐安公主过世你也是亲眼所见的。朕当时心里又痛又恨。一个没有钱的皇帝,真的是一事无成。从那以后,朕就意识到了钱的重yào

。朕只是想多攒点钱以备不时之需。没有想到,却是闹成了这样的局面……罢了,罢了。朕无论做什么,总是落得一个不好的下场。这天下的事情,朕管不好,也懒得去管了。大齐的天下,连同朕的私缗,都交给你吧。国库虽然空虚,可是朕的私缗却未必就空虚。拿着这些钱,做你想做的事情去吧!朕只在这玄武殿里,修心养性,什么也不想管了。”

“父皇英明!”萧云鹤心头大喜:这就是李泌所说的,意想不到的收获么?老头这个敛财皇帝,究竟弄了多少钱在身边呢?得到他的私缗,这可真是意wài

的惊喜!

老头苦笑:“如果我真的是英明,就不会沦落到今天这般境地了。”

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站到一边不说话了。本来就等着皇帝开口撵自己走了,没想到老头却没有这样做,而是入神的看着自己。

片刻后。老头声音幽沉的唤道:“李漠……”

萧云鹤微微一怔,拱手拜了一拜:“儿臣在。”

老头从来没有这样认真地看过萧云鹤,而且眼神也变得深遂和凝重,其中似乎还有了一股穿透力,想把萧云鹤看穿。萧云鹤感觉很有些不习惯,迎上了老头的眼神,却无法品读出他此刻心中所想。

“或许……我是真的错了。”老头就这样看着萧云鹤。自言自语如拉家常一般的说道,“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把你看清;现在,也仍然没有。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到对你的陌生。你究竟……还是不是我所熟悉的、早逝的二弟地儿子呢?”

萧云鹤不觉婉尔,淡然一笑回道:“当然是。”

“那为什么……”老头的眉头皱起。异常的疑惑,“这几年来,你的变化是如此之大?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二十多年来,你什么时候学过武艺?什么时候学过兵法?又什么时候。有了这样深沉地心机和惊人的城府?这一切,太令人匪夷所思了。我曾经做过无数次的设想,想要弄清楚你为什么会发生这些改变。可是都无法解释眼前所看到的一切……一个楚彦楚彦噩噩不学无术的皇家公子,转瞬间变成了一个文韬武略经天纬地地奇才。这样的事情若不是亲眼所见,谁又会相信?”

萧云鹤除了微笑,也不能做别的什么了。他无法给老头解释,发生这一切地原因。难道要告sù

他,现在李漠的这副躯壳里,装着大齐太宗皇帝的魂魄么?

“只能说……”萧云鹤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父皇是太不了解我了。”

老头摇头苦笑:“早知如此……我何不干脆立你为太子?”

这一句短短的话语。却在萧云鹤的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波澜:老头,居然会想过立我做太子?!

老头继xù

着苦笑的表情,黯然神伤地说道:“不是我要讨好你。其实……至从奉天一战后,看到你和太子之前形成的巨大反差,我真的动过这种心思。要立你为储。因为我知dào

,你终非池中之物。早晚要乘雷上天。你的才能和胆魄,正是现今大齐所需yào

的。可是,正当我刚刚有一点这门心思地时候,有一个人劝退了我这个念头。而这个人,现在就是你身边最重yào

的一个幕僚。”

“谁?”萧云鹤异常惊愕。

老头扬嘴一笑:“李泌。”

“是他!”这一下,萧云鹤当真是十分地惊讶。他想不到,李泌当初在奉天来见一次皇帝说了一些话——居然就是谈论的自己的事情!

“不错,正是李泌。”老头笑了一笑,说道,“想不到吧?李泌,现在被你尊为先生奉为上宾的四朝栋梁、当世奇才,当初特意前来见我,就是专门谈论立储之事。当时我的这个想法,也只跟李泌一个人说了。他的态度相当的坚决,强力反对我重立太子,并要我想办法削弱你的力量,最好是不要放在国都。听了他一番话后,我也就同意了。后来,也照这样做了。唯一遗憾的事,李泌不肯留下来帮我,甚至不惜借借死遁逃了。要不然,现在或许不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明白了……”萧云鹤恍然大悟,点头说道,“以李泌当时的立场来说,他的确没理由支持我。太子是国之储君,是江山根基,不能妄谈废立的。当时,李泌也是在尽人臣之本份。”

“是的……”老头说道,“时隔几年,李泌再度出现,却成了你的幕僚。世事真是无常。当我得知李泌都成了你的幕僚以后,就完全明白了——连他都认可了你这个大齐的主人,那就证明,你是真zhèng

适合管理大齐的人选了。连李泌那样的人物都能弃我而去……我再也无话可说,只能认命了。我一点都不怪李泌。当时在奉天,他慧眼如炬第一时间就看出了你的才能和可能带来的威胁。他激励我励精图治、好好调教太子,不要给你什么机会。可是,我却没有这个能力。只能用一些手段和办法,来打压和削弱你。这显然不是他的初衷。现在,连他都对我彻底地失望了,足以见得,这些年来我的确是干得不怎么样。大齐演变到了今天,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现在这副乱摊子,我是无法收拾了。将它压在了你的肩头。或许你有能力让它起死回生。不管我在你眼里是如何的无能和不堪,但是……有一个想法,是与你相同的。那就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大齐在我眼前覆没、沉沦。我不想回到九泉之下后,无颜面对太宗皇帝和列祖列宗。”

萧云鹤露出了今天最欣慰地一抹笑容。淡然说道:“放心。你能有这样的觉悟,就足以有颜面去面对太宗皇帝了。他也不会怎么责罚你的。”

老头愕然的眨了几下眼睛看着萧云鹤,然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惆怅而又幽长地说道:“李漠,你要当个好皇帝。希望我在有生之年。能看到大齐兴旺起来。”

“会的。”萧云鹤简短的吐出了两个字,看向老头的眼神中,多了几许深沉的意味。

离开大明宫地时候。萧云鹤的心情异常的不同。其实现在局势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地变化。老头这个傀儡皇帝对他的态度如何,不会对局势产生任何的影响。可是,看到老头有这样的心理转变,萧云鹤仍然很是高兴。不仅仅是心理上少了一个包袱的存zài

,今后要办起事来,要取得老头的支持就更加容易了。毕竟他还是天下人公认的皇帝,许多事情有他出面。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还是很有利用价值地。更难得的是……现在居然就这样平白的又得了一笔财富。现如今,钱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重yào

了。终南山那里的东西,毕竟不方便频繁的、大量地取用。有了老头提供的这一笔资金,他可以去办许多想办地事情了。

这还真是如同李泌所说——意想不到的收获!

与此同时。萧云鹤对于李泌这个奇人,又加深了几层认识。也多了几分佩服。在奉天时,李泌的立场也是鲜明的。他要忠于皇帝,为皇帝着想。在当时来说,他提出不另立太子绝对是出于一片赤诚和忠心。现如今,他又挺身而出为自己效力,也是从大局出发,立足于江山社稷的明智之举。而且此人聪明绝顶见知卓越,立足于大局不拘从于小节——这样的一个人才,还真是古今罕有啊!

既然老头的态度已经明确,要想收拾裴延龄一干人等,可就容易得多了。萧云鹤决定:亲审裴延龄与窦参!

在亲审他们之前,萧云鹤将二人带到了大明宫玄武殿,见一回老头。老头是怎么怒骂这两个楚彦人的,萧云鹤不太清楚。因为当时房间里,只剩了他们三个人,连太子也退出了房外。只不过裴延龄和窦参从房间里出来以后,就像是被滚水烫过了的公鸡,死气沉沉都快要崩溃了。看来,老头不知dào

给他们扣了多少屎盆子。这两个可恨又可怜的替罪羊,马上就要成为老头与萧云鹤二人的刀下亡魂了。

见过老头以后,裴延龄和窦参放qì

了一切抵抗,将所有的事情供认不讳。他们二人常年来,利用皇帝赐予的职务之便,疯狂的收受贿赂、聚敛钱财。萧云鹤兵变时,二人非但没有惊慌逃走,反而认为当时是盗取国库的最好时机。于是他们以皇帝的名字,诈开了国库,盗取了黄金六千余两,藏匿了起来。只是他们没有想到,这一次皇帝被赶出了国都,没过几天又被接了回来。眼看着要穿帮了,他们仍然不慌不忙。因为皇帝的私缗,还由他们保管着。他们相信,皇帝要是不想让私缗暴露,就会想办法保住二人。无论如何,有皇帝招架,他们是能够保得性命的。于是裴延龄被逼得急了,又招出了共谋的宰相窦参。他认为,两名保管私缗的宰相一起涉案,皇帝肯定就会不住了,会出面来保他们。

裴延龄的确是够聪明,皇帝真的出面了。可是裴延龄没有想到,太子就连皇帝的面子也没想给,而且反道是将皇帝说服了,主动说出了关于私缗的一切事情。

事到如今,裴延龄和窦参简直就是枉作小人。他们对皇帝失去了价值和意义,在国法律法面前,也成了罪恶滔天的大罪人。

在确凿的证据面前,裴延龄与窦参也放qì

了狡辩。在萧云鹤、陆贽、李景略逼逼利诱之下,出于求生的本能,他们又招供出了许多党羽。这些人,都是这些年来与二人关系密切的朋党,一起贪污受贿、朋比为奸的奸佞之徒。统计名单,居然多达一百六十七人之巨!从五品县令到三品高官,甚至是一些国公、侯伯,都在此类。

与此同时,皇帝的私缗也全部落入了萧云鹤的囊中。清算财物,不算那些珍贵的古玩字画和各国进贡的珍贵宝物,光是真金白银,其价值都多达三百万贯之巨!罚没裴延龄与窦参这两个巨贪的家财,加起来居然也多达二百万贯。这还不算二人侵占私购的田产、房宅和养的那些妻妾、仆役、丫鬟和珍禽异兽名花奇草。

五百万贯的巨额财富,让空荡荡的国库里顿时满积如山。

朝堂之上,眼看着也要掀起狂澜。惊天动地的剧变,爆fā

在即。

第三卷九鼎第299黑面阎君御史台,成了大齐皇城里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太子高坐正台,昔日的高官名爵像过集市一样的被押了上来,接受审问。整个国都城里,如同爆fā

了地震,满城哗然惊呼。就是到了半夜三更,也有许多人家***通明,彻夜议论这件数十年来最为轰动的一件大事。

两名宰相被拘押受审,已经是大事了。现在,一口气揪出了一百多名官员——而且全是掌握实权的京官,这就不得不让人惊叹万分了。

萧云鹤以惊世骇俗的胆量和魄力,亲自主持了这一次的大清洗。满城官员和豪门,个个心惊胆颤惶惶不可终日,许多人狗急跳墙甚至想要集体围攻皇宫,但是看到皇宫里骇人心魄的飞龙骑铁甲,就连腿都酥了。有些想要举家出逃的贪官,根本出不了国都城。李怀光和楚彦将国都围得像铁桶,当真就像是关门打狗。

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风暴,正在袭卷整个大齐的朝廷。它就如同一双巨手,将整个朝廷的官场来了一次重新洗牌。

那个新上任的太子,也几乎成了阎罗王的代言人。这个时候,许多人似乎都曾忘记了他的仁慈和宽厚。暴君、屠夫、刽子手,是那些被拘的贪官们,私底下骂得最多的词眼。

萧云鹤却十分的享shòu

那些贪官们这么骂他。他觉得,这简单比任何歌功颂德还要受用。

“监国太子联合阁部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既御史台联合批文!”萧云鹤义正词严的厉喝下令,“原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宰相裴延龄、窦参,利用职务之便谎称皇命,盗取国库黄金。欺君在先又罪犯叛国,国法难容。现判处裴延龄、窦参绞首之刑,罚没所有家资。家眷子孙有共同谋罪者。按律判惩。余者尽皆流放至岭南,非天子朝廷特敕召唤,不得还京!”

太子话音刚落,御史台堂中顿时如同死一般的安静。裴延龄与窦参早已是接近崩溃的边缘,这时两人齐齐白眼一翻,当场昏死过去翻倒在了一边。连站在萧云鹤身边的陆贽和李景略都暗抽了一口凉气,心中暗自道:好狠辣的手段!

萧云鹤重重一拍惊堂木。大声喝道“来人,将裴延龄、窦参拖下去打入死牢,秋后处斩!”

两个曾经在大齐朝堂之上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大宰相,就这样像两片猪肉一样的被拖了下去,从此万劫不复。与他们共同涉案地一些官员。也纷纷遭殃落马。国都城里,已经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百姓们别的都不愿意干了,就留意着什么时候又有哪一家高官会被太子派出的飞龙骑拖进御史台,从此一去不回。这些官员,平日里贪赃枉法欺压百姓。早已是惹得天怒人怨。百姓们却是敢怒不敢言,因为他们到哪里告状也告不响。当官的官官相互,连皇帝和宰相也只顾着敛贱或是苟且偷安。没人愿意去得罪人,更没人愿意处理这些麻烦事情。现在好了,来了一个铁面阎君太子爷,将这一大批百姓们痛恨的官员们,来了个天火怒烧,一下全清理了个干净。

国都城里,已是人人拍手相庆,欢声雷动。每有一个贪官污吏被带走。势必有大批的百姓围观拍手叫好,甚至还放起了鞭炮庆祝。更有许多被这些官员欺压残害了的百姓,主动向太子派来地抚民官检举揭发、提供证据。查汰整治京城的贪官污吏,已经成了国都三百多万人最关心也最热衷的事情。

一百多名涉案官员,被处斩的有二十多名。被罢官永不录用并流放岭南的,有三十多个;被罢官降职地三十多名。其他一些情节不太严重的。只是降职或是处以罚金,并严重警告。

正当李晟与伊慎,在汴州与李希烈展开一场殊死搏斗的时候,国都城里的战况,也丝毫不比大战场上的差。几乎有一半地京官都栽到了萧云鹤的手里。对于这个军事起家却在百姓仕人当中声望极高的新任太子,所有人都对他加深了一层认识:原来,在对待坏人地时候,他也是这般的心狠手辣绝不容情,简直比在战场上还要绝情霸道。这一场清洗下来,萧云鹤自己感觉是酣畅淋漓;那些涉案官员和他们的家属、朋友、门人,自然是叫苦不迭满胸怒怨;国都城中的百姓平民,拍手相庆激动万分。

一百四十多名涉案官员,每人只算三十个亲朋好友,也有三五千人。再加上在京做官,谁没有一个门第出身,官员和仕族豪门贵族之间的关系,也是盘根错节异常复杂。萧云鹤的这一举动,无疑就是在向国都城中的所有豪门贵族宣战。这其中,甚至不乏和郭家、吴家关系十分密切的人。郭、郭暖和吴仲孺,碍不过情面,也来找萧云鹤为个别人求过情。可是萧云鹤地态度十分的强硬,甚至都不买他们的帐。只不过在言语态度上,表示得比较委婉客气罢了。郭、吴等人无奈,知dào

太子这一回是下了狠心动了真格的了,试过一次以后,也没敢再造次。其他的一些豪门贵族,自然是不敢直接来惹这个黑面阎君一样地太子。则是通过一些关系找到太子身边的人来帮着求情。李勉、武元衡、薛存诚、杜黄裳、李景略、陆贽,包括东宫崇文馆里地那些学士们,都成了他们的门路和关系。但是萧云鹤早就防了这一招。他对身边的人郑重告诫和警告,不得有任何人在这一次的事件中说情、求情循私枉法。否则,与涉案官员同罪!

萧云鹤的这个强硬的态度和凶悍的铁腕,如同九天落雷,将大堂的朝廷官场,砸了个翻天覆地。

那些受了罪吃了苦的人,是敢怒不敢言,打折了的牙齿只敢往肚子里吞。不过,这些人胸中的怨气,却也是越积越深,渐渐的有了喷薄欲出的态势。在大军严密控zhì

之下的国都城。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危机重重。

萧云鹤心中何尝不知dào

这些人想干什么。审完案子后,他每天都在东宫里静观局势,也不做出太大地动作。他知dào

,那些人不会善罢甘休束手待毙的。数十年来大齐已经将这些官员豪绅们惯坏了。他们绝对不会习惯现在的这种高压政策,会干出一些什么。

怨气与怒气在国都城的上空不断凝聚、酝酿。终于打破了沉默爆fā

出来。

这一天萧云鹤带着一队侍卫从东宫里出来,准bèi

去太极宫主持早朝。奇怪的是平日里这时候,皇城的街道上应该已经有了许多官员在行走前往太极殿。可是今天,路上十分的安静,居然一个人也看不到。正当萧云鹤疑惑不解地时候。朱雀门守城将快速奔来,直到太子车驾前落马跪下,高声报道:“报太子大人!五千余名豪绅平民,堵在皇城朱雀门前闹事寻衅,前来应职的朝臣官员。都被赌在了皇城外无法进城。”

“什么?!”萧云鹤横眉竖挑怒声爆喝,“反了他们!”

“宋良臣!”

“末将在!”宋良臣楚彦身来劲精神抖擞。

“命你点起五千飞龙铁甲,前往朱雀门镇压弹劾。”萧云鹤怒声喝道。“将领头的那几个,先给我绑了,尽量不要让任何一个人走脱。行为出格态度恶劣者,杀无赦!”

“是!”宋良臣顿时激动了起来。这种事情,可是他最喜欢干的了!

五千铁骑气势汹汹的从东宫里飞奔而出。铁蹄踩踏着皇城地石板道,发出赫赫的震响骇人心魄。墨甲黑袍的骑士,腰间的刀剑未尝出鞘,也让人感觉到一阵杀气四溢。

萧云鹤则是不急不忙慢悠悠的朝朱雀门步行而走。心中阴冷地想道:来得正好。不杀一批人,不足以震骇国都城中的这股子歪风邪气。敢情这么多年来,你们对皇权和朝廷的绝对权威已然是满不在乎没放在眼里了。很好,现在就让你们知dào

,什么是不容亵渎。什么东西是不能去挑zhàn

地!

朱雀门前,已经是一片混乱。守城将士们心惊胆战不敢开门。来皇城上班述职的官员们。车驾马匹都被挡在了人群之外,甚至是被包围了起来。五千多暴民闹出了汹涌澎湃声浪人潮,不停的漫骂厮打那些被围在了人群中的官员。前面一批在国都城中有头有脸的官绅豪门和仕人名流,则是齐齐的盘坐在朱雀门前,抗议示威。

国都的皇城之前,这样的一幕还当真是闻所未闻。渐渐地,暴民越聚越多。起初还有些害pà

会出事的人,看到现在这样闹也没事,渐渐的也有了胆,都围了过来一起闹事。许多来不及回避的官员的朝服和官袍都被撕碎了,狼狈不堪。

静坐示威地豪门仕绅已经多达二百余人,暴民也接近了万人之多。这些人,都是那些涉案官员的亲属、好友和门生,以及家中养地家奴、仆役,雇佣的打手。

朱雀门仍然紧闭,门前的人潮越闹越凶,围观的百姓们几乎就要将朱雀大道挤得满满。他们都在观望,太子大人该如何处理眼前的危机——法不责众,难道还能将这些人都抓起来投进大狱么?这可是一万人哪!

萧云鹤背剪着手,踩着一级级的石阶梯,不急不徐的走上了朱雀门城头。正在城头急得满头大汗的将士们,看到太子亲临,顿时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个个喜不自胜。

萧云鹤满脸寒霜,缓步走到了城头前,朝下俯视而去。

“看,太子!”不知dào

是谁惊呼了一声。顿时,城门前所有人都朝上看了来。一阵海浪般的呼声也响起“释fàng

官员,从轻发落!”

巨大的吼声,几乎形成了肉眼可见的气浪,将城头的旗帜吹得翻滚起来。

萧云鹤冷眼看着,纹丝不动。等这些人喊了一阵,萧云鹤挥起一手朝下面指去,怒声喝道:“尔等反了么?!”

“反——了——么!”萧云鹤的这一声怒斥,中气十足声浪翻滚,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众人头顶,层层翻滚开去。坐在最前的二百多名豪绅听得最是清楚,忍不住楚彦身一个激灵打了个寒战。

“一炷香的时间之内还不散去,以叛国之罪论处!”萧云鹤怒声大喝道,“国法巍巍,刑律森森,不容任何人践踏与挑zhàn

。尔等自行斟酌,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

说完这两句,萧云鹤抬脚就走,再也不理会这些人。

朱雀门前,一万余人顿时鸦雀无声。可是片刻之后,领头的那些豪绅们仿佛又回过了神来,带头高喊起了释fàng

官员,从轻发落。那些没头脑的暴民们,自然也是跟着一起起哄。

朱雀门内,与这些人只有一门之隔的宋良臣,手里拿着一炷香,牙齿已经咬得骨骨作响。他眼珠子一转,对着香猛吹了起来:“他娘的,快点烧,快点烧!反了他娘的!”

与此同时,国都城的明德门、金光门、春明门三处地方,各有一路兵马飞驰而入。李怀光、楚彦、高固,各领了二千铁骑猛扑而来,杀气腾腾。

萧云鹤不再管朱雀城外会发生什么事情,自己乘上了车子朝皇城里走去,心里暗自想道:没有一点鲜血,是无法洗清这朗朗乾坤之下的满城污秽的!挑zhàn

皇权践踏律法的唯一结果,就是——死!

坐在朱雀门前示威并叫嚣的那些豪绅们,看到太子扔下两句话就走了,越发的肆无忌惮。他们早就想得很清楚了,自古都是法不则众。现在这里可是纠集了近一万人,太子刚刚上台恩威不足,难不成还敢动粗耍横?京城里的豪门何其之多,关系盘根错节。一些豪门树大根深几乎牵动了整个国家的命脉,平常连皇帝也不得不给他们几分面子。一个新上位、还是从外地进京的太子,能奈我何?

于是,朱雀门前的叫嚣声一浪高过一浪。汹涌的人群,看似还想要冲撞朱雀门。许多要赶着去皇城上班的官员,不是被那些豪门雇来的打手们围攻殴打,就是吓得远远的,根本不敢靠近朱雀门。城头的守城将士们,也是没奈何,只能静静的站在那里,宛如木偶。

正当这些人闹得正欢的时候,宽阔的朱雀大道上突然传来一阵阵惊呼。围观的百姓们惊慌的四下躲闪。坐在地上的那些人,感觉地面的石板有些微微的震动,很诡异的震动。然后,站在最后方的一些人,突然就大叫了起来:“有兵马!”

“是大齐的军队!”

这一下,可把这些暴民吓坏了。虽然他们有恃无恐以为不会有事。可是毕竟是做贼心虚,而且像他们这种人,打从心眼里对军队、衙役这些人有着本能的恐惧。眼看着滚滚而来的铁骑,许多人慌乱不堪,就想要逃。坐在最前方的一些豪绅们也惊讶了一阵,飞快的商议了几句,认为这不过是来吓唬人或是维持治安的,大可不必担心。于是他们喝令自己的人,都不要慌乱,更不必逃走。

李怀光、楚彦、高固三人领着六千铁骑。将这一万多人围了个圈,也算是包围了起来。那些暴民们安分了一些,但是他们既不退缩也不躲闪,就站在圈内与这些骑兵对峙。

三员大将碰头到了一起,纷纷疑惑道:“听闻皇城报警,我们特意赶来护驾。没想到……却是民变。这可如何是好?”

楚彦和高固都是办事稳妥之人,计议了一下。得出了一个结论:镇劾、安抚,不要暴发武力冲突。毕竟这些人都是大齐的子民,而且其中还有许多都是京城的名门望族里地人物。伤了谁,朝廷也不好处理。

李怀光怒气冲冲的说道:“是大齐的子民没错,那也要看是暴民还是良民。你看看这些人。居然敢围攻大齐的官员、威逼皇城。这不是反了么?依着我的意思,一顿冲杀过去,砍他几颗狗头,就都不敢闹事了。”

高固平常话不多,这时急忙道:“李大帅。切勿冲动!太子大人刚刚入主东宫,前不久又在朝堂上弄出了大手笔。眼下此事十分的敏感,我们不要给太子大人惹下麻烦。”

楚彦附合道:“是啊。不如。我们就等等太子的军令再作决定?”

李怀光转念一想,也是,于是说道:“就依你们地。一路看小说网不过,也不能容这些人太过放肆了,不然国威军威何存?谁敢冲撞军士的,我可饶不了他。让我们的军士们严加戒备,一个也不让逃走,看太子大人后面如何发落。怎么说。他们也是触犯了律法的。”

“就这么办。”高固和楚彦表示认可。

六千铁骑围成了一个大圈,将万余人包围在核心。马匹吐露的气浪和声响,近在耳边清晰可闻。原本在此围观地国都城百姓,已经吓作鸟兽散了。若大的朱雀大道上,除了甲兵和这些暴民。几乎没了别的人影。

这些暴民虽然凶悍,但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荷枪执戟的军士。昂然打着响鼻地高大战马,足以让他们失了几分底气,心中发怵。可是那些领头的豪绅们,却是在国都城里横行惯了的,哪里会放这区区几个甲兵放在眼里。就是那领头地大将来盘问,他们也未必会将他放在眼里。于是,他们继xù

肆无忌惮的坐在朱雀门前,领着这些暴民们喊着口号。

李怀光气呼呼的恨道:“反了、反了!真他娘的是反了!国都城里,哪里见过这等暴民!”

高固和楚彦急忙劝慰,让他稍安勿躁。

就在这时,几丈高的红漆朱雀门,在一阵阵沉重的嘎嘎声中,缓缓打开。所有人发出一声轻轻的惊咦声,汇合成了巨大的声响。三万多条视线,一齐射向了正在缓缓开启地朱雀门。

“太子终于妥协,要出来见我们了么?”豪绅们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到了这个。

可是,结果却是让他失望了。

率先走出朱雀门的,是一个如同金刚一般的巨汉。他楚彦身穿着黑亮的明光战甲,一袭黑袍,头戴特制的巨型头盔,露出了一对铜铃般地巨眼。那匹大黑马,也是异常的高大雄壮,宛如魔兽。一人一骑缓缓地从朱雀门中走了出来,围坐在城门前的豪绅们,被这个巨汉的气势完全吓住了,不由自主的起了身,朝后面缩着身子。

宋良臣怒容满面的看着前面一排的几个人,粗声喝道:“就是你们这几个撮鸟,要为难咱家太子爷?!”

宋良臣声如巨雷,将这些人吓得齐齐一震。配合他那副凶神般的面容身形,已然让这些色厉内荏的豪绅们,打从胆边升起一股恶寒。

没有人敢搭话。

一向性格急躁粗暴的宋良臣,这一回居然也不性急。他扬起一只手,把手中烧剩了的一支香棍给前面那一排的人看,然后说道:“太子大人之前说了。一炷香之内不撤走,以判国罪论处。现在,这炷香刚好就是烧完了。”说罢,就将香棍扔到了那一排人的面前。

细小的一根棍子扔到身前,那些豪绅们却是像躲避飞箭一样的惊慌后退,挤作一团。有几个面子最大、资格最老的豪绅,勉强壮起胆子上前一步,昂首对宋良臣叫道:“那你还敢将我们全都杀了么?我们这些人。要么是皇帝亲赐的高官名爵,要么祖上是大齐的贵胄功臣,要么是有功名在身的天子门生,再不济也是某个达官贵人王公贵胄地至亲门生。你要是敢动我们……整个国都城都会天翻地覆!”

宋良臣两道黄眉顿时倒竖,双腿一夹马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马上前。看似笨倔实则异常灵巧的一支巨手,飞快的拔出腰间长刀。哗啦一声凌空砍出!

凌厉霸道的寒光,猛然暴闪。一颗大好头胪几乎是在这一刀挥出的同时,朝一旁斜飞而去,如同被踢飞的足球。

“啊!——”这一下,可就真的是炸开了锅了。不仅仅是离这个被杀之人最近地豪绅们。包括后面的那些暴民、甚至是围在外围的骑兵们,几乎是在同时发出了惊呼之声。场面在这一瞬间变得异常混乱。所有的豪绅顿时吓破了胆,不是腿软瘫坐到了地上,就是往人堆里慌不折路的抱头鼠蹿,更有一些年老体弱胆小如鼠地。吓得屎尿齐流当场昏死过去。

第二百一十八章 何为根本

宋良臣猛一勒马,那匹大黑马狂傲的人立而起。

“太子大人的话,就是军令!”宋良臣怒吼道。“你们抗了军令,就都要砍脑袋!——兄弟们,杀!杀光这些暴民!”

吼声刚毕,宋良臣已然如同一头发狂了的猛兽,就朝人堆里冲杀而来。在他身后,一队墨甲黑袍的飞龙骑将士,如同黑龙出海,毫不留情地就扑向了这群人。

李怀光、楚彦、高固三人这时已经几乎石化。都忘记了要干些什么。

“这厮疯了么?!”三人几乎异口同声的说出了这句。

也就是在此时,被围在核心的万余暴民,开始拼命地四下逃蹿,冲撞起了围圈的骑兵。

“想什么呢?!”李怀光大声一喝,“杀人、杀人哪!兄弟们。宰光这群暴民!”

楚彦和高固如同醍醐灌顶恍然回过神来。二人对视一眼,齐声说道:“这应该是太子大人的意思吧?”

“应该……是。”

“那便杀!!”

朱雀门前。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屠杀,瞬时暴发。大齐最精锐的一批骑兵部队,对手无寸铁的京城豪门仕绅和一群暴民,展开了毫不留情的大屠杀。巨大的哀号声和刀剑地挥响声,还有马匹的咴叫声,汇成了一道骇人的声浪,袭卷了整个国都城。

萧云鹤负手站在太极殿龙尾道的尽头,凭高举目朝朱雀门这边眺望。他已经十分清楚的听到了朱雀门那边传来地喊杀惨叫声,表情却是一直平静如水。

被杀的人当中,或许也会有当年跟随我地那些忠臣良将的后代吧……萧云鹤轻轻挑了一下嘴角,暗自想道:没有人敢在我的面前挑zhàn

皇权亵渎律法。任何人,也不行。

一阵风起,空中弥漫的血腥味飘到了太极殿前。在太极殿附近站哨的将士们,也纷纷露出了惊愕的神情。他们远没有想到,一向爱民如子仁爱博怀的太子,居然会对这一批大齐的子民动手……一股寒意,在所有人的心中升了起来。对这个太子的看法和认识,都发生了一些转变。

原来……他不仅仅是仁慈和博爱的。必要的时候,比谁都心狠手辣!

朱雀门前的大屠杀仍在进行。对于这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萧云鹤全无心思追问它的结果。有些战争,开头和过程,有时比结果更加重yào

。就比如,眼下这一场爆fā

在他与京城豪门仕族之间的战争。要想在最短的时间内建立无上的威信和权威,除了心术、策略、实力这三样东西,鲜血也是必不可少的!没有人总是凭着一张笑脸在一团和气之中,走上霸权的巅峰。就算是勉强上了位,也是做不长久的。因为……没有人怕他!臣民的尊敬与害pà

,就是一个王者必须具体的两个要素,缺一不可。

所以,京城这些心怀不轨尾大不掉的豪绅们,注定了就要成为一批牺牲品——萧云鹤重生登上皇权巅峰的牺牲品!

朱雀门那边的声响越来越小,看来战斗已然接近了尾声。就在这时候,一队车辇急匆匆的开了过来。远远看去,杏黄的车盖,居然是皇帝。

“皇帝驾到!”

萧云鹤眉头轻轻一拧:“他这时候来干什么?”

老头急忙忙的坐车上跳了下来,快步朝龙尾道上奔来。萧云鹤迟疑了一下,快步迎了上去。

“父皇的身体可曾好些了么?”萧云鹤迎到老头,说了这么一句。潜台词无非就是:你不在大明宫养病,跑到这里来凑什么热闹老头在大明宫,还是获得了最大权力的自由的。只要不出皇城,一切随便。所以负责保护他的侍卫们,也没有阻挡。

老头爬了几级阶梯,气喘吁吁手指颤抖的指着萧云鹤,咬牙低声骂道:“你疯了么?!”

萧云鹤故作疑惑:“父皇因何气怒?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你你你!”老头气得舌头都要打结了,“你干别的事情,我都不管,你甚至可以将皇宫都拆了,我也不闻不问——可是,你怎么能对京城的豪门仕绅们动手?!他们可是皇权的根基和依靠,这一点你莫非不明白么?”

“是根基和依靠没错。”萧云鹤挑嘴一笑,淡然说道,“可是,当这个根基生出了毒瘤威胁到整颗树的生死存亡的时候,也是有必要对它下一副猛药,来治上一治的。”

萧云鹤微微停顿了一下,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这个道理,我比你想得更加透彻。”

老头撑着腰喘气,被萧云鹤的这一句抢白噎得说不出话来。他既恼怒又无奈的瞪了萧云鹤一眼,然后说道:“罢了。你总有你的歪理邪说。我只是想警告你,最好不要闹出大乱子。任何外患都灭不了大齐,如果帝都里暴发内乱,那可就真的完了。”

“放心,绝对不会的。”萧云鹤自信的微笑,淡然说道,“这一次,我杀的只是一批心怀不轨的逆徒。他们敢胆为那些触犯律法即将受刑的人求情,还公然挑zhàn

皇权亵渎律法,这就是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在天下百姓和仕人的眼中,我也永远站在正义和公理的一方,不怕落下什么口实的。杀伐和暴力,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只是一个手段。非常时期用上非常手段,也是没有办法了的事情。”

萧云鹤愕然的睁大了眼睛眨巴了几下,恍然的点了点头:“原来……他们是为那些贪官污吏示威请愿哪?那……那便杀之无妨了。不过,你下手实在是太狠了一点。一万人哪……啧啧,一万人!”

萧云鹤轻挑嘴角,低声说道:“恐怕……这一次的事件,要杀的还不止这一万人。凡是参预了这一次事件的人,其家小亲族,我要将他们一律驱逐出皇城流放。行为恶劣者,我不惜用上连坐诛刑。乱世当用重典,有些人是不能姑息忍让的。不让他们看看手段,他们就会忘记什么是不容侵犯的皇权。这对一个王朝来说,太为重yào

了。”

老头有些尴尬的咂了几下嘴,嘟嚷道:“我还以为……你只会施行仁政抚民。在西川的时候,全天下都流传着你亲民爱民的美名。没想到……你也会心狠手辣到这种程度。说实话,如果是我面对这样的状况,是绝对不会像你这样痛下杀手的。”

你应该会再一次选择逃跑了。萧云鹤心中暗自笑了一笑,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而是岔开了话题对老头说道:“父皇今日既然前来,就请亲自主持朝会吧。”

“不、不不!”老头连连摆手,“我说了什么都不管,就绝对不会再插手任何朝务。刚刚我只是听闻你在朱雀门大开杀戒,被吓坏了,才跑来看看。现在没事了,我仍然回我的玄武殿。昨日约了几个妃子今天一起去斗鸡台玩耍。我也没空理会你那些事情了。就这样,我去了。你好自为之。”说罢,老头登登登地就朝龙尾道下走去,看那身形,活像一个贪玩的老顽童。哪里还有当初一国之君的影子。

萧云鹤看着老头的背影露出了微笑,心中暗自道:虽然你无才无德,但有时候,也并不是那么令人讨厌么。就比如现在这个样子,就很逗人喜欢。这很好。

过了许久。太极殿前空阔的大石坪上,出现了一队墨甲黑袍的骑兵,正整齐划一的慢跑而来。宋良臣走在最前。高大地身影极为引人注目。

到了龙尾道前,宋良臣翻身下马,快步跑上了阶梯。一路看中文网首发

“报太子大人!朱雀门前闹事的暴民,已尽数诛杀干净。”宋良臣粗声说道,“李怀光、楚彦、高固三位将军,正率领大军在国都城中戒严整顿,收拾残局。被阻挡在城外的文武百官已经进城,就在左右朝堂等候。”

“很好。”萧云鹤扬了一下手。“击响朝鼓——上朝!”

咚咚咚,沉重而悠长的巨鼓声响起,响彻整座皇城。一如往日的肃然与庄重,仿佛今天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什么重大地事情。文武百官排成队列,依次从左右朝堂里走了出来。萧云鹤依然站在太极殿前。看着那些官员鱼贯而来。虽然没有任何人交头结耳,和平常相比也没有什么异样之处。但气氛明显的很是紧张和压抑。每个人都不知觉的低眉顺目,不敢正眼去瞧他这个太子爷。

萧云鹤轻扬嘴角,笑了:很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今日的朝会,并没有十分重yào

地大事。对于朱雀门的暴乱之事,萧云鹤也没想现在就去处理,也就没有提及。那些朝臣们也十分自觉的没有说起。处理了一些芝麻小事之后,朝会散去。萧云鹤却将陆贽单独留了下来,将他请进了太极宫太子书房里。

“敬舆,你有话对我说么?”萧云鹤眼神淡淡看着年轻儒雅地陆贽。

“没有。”陆贽回答得很简单。

“那好,我问你几个问题。”萧云鹤说道,“今日朱雀门一事,你如何看待?”

“回大人话,微臣没有想法。”陆贽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神情也是不卑不亢。

萧云鹤微微一笑:“你这么说,就表示你有想法了。只是,你不屑于跟我说,对么?”

陆贽抬眼看了萧云鹤一眼,淡然说道:“太子大人行为处事,自有自己的道理和理由。我们这些做臣子的,纵然是有想法,说出来又有何意义?所以,但不如节省口舌,不说为妙。”

“呵呵!”萧云鹤并没有生气,反而笑道,“我就知dào

,你心中有很多的想法。在你的眼里,此刻我就成了一名暴君,对么?”

陆贽冷冷一笑,并不回答。

萧云鹤也笑了一笑,说道:“敬舆,我敬重你是人才,更是敢说敢为的人才,所以才对你格外的器重。没有想到,你也有闭口不言地时候。你是担心,说错了话我会连你也一起杀了么?”

“陆敬舆从来就没有怕过死。”陆贽抬起头来,迎着萧云鹤的眼神,认真的说道,“我只是认为,像太子大人这样的人物,是听不进微臣这种人的建议地。与其耗尽唇舌做无意义之事,还不如尽我的本份,做一些实jì

一点地事情。与其这样无意义地死在你的手上,还不如留得有用之身。为社稷百姓多做一点事情。陆敬舆做一天官,就为百姓做一天事情。如果哪一天做不下去了,那也是由不得我。所以,我只是在争取,能多做一天官而已。而要做到这一点,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说不该说的话。不做不该做的事情。因为太子大人的眼中,是揉不进沙子的。”

“呵呵!”萧云鹤又是呵呵一笑,说道,“看来,你对我今日地暴行。很有怨气么!不过,我没想对你解释,更没想过乞求谁的详解。为大事者不拘小节,成功名者不惧毁誉。我和你一样,也是想做最实jì

的事情。对虚名这种东西,看得不是太重。不管外人如何看待如何理解今日朱雀门之事,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是事情的结果。”

陆贽轻轻地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事情的结果,就是从此国都城之内,再无大人的异己。大齐的天下,没有谁再敢亵渎你的威严。你终于可以顺理成章地隆登九鼎攀上帝位了。”

“说得不错。”萧云鹤说道,“这很重yào

,不是么?你可以认为我自私,但这样做。对于一个国家、对于皇权来说,都是很有利的。要想保证国家的稳定和皇权地威信,杀人,是必不可少的。你我都是实在人,没必要说那些虚无的话。我这样做。就是为了大齐的稳定和皇权的威严。现在,是时候挽回大齐失落的威信了。而要做到这一点。不可能不杀人。”

“是。我同意你的观点。”陆贽说道,“不过,这一万人当中,有哪些是该杀哪些是不该杀的,你都弄清楚了么?杀了不该杀地人,就是滥杀无辜。”

“你没有上过战场,不知dào

你死我活是什么滋味,也不知dào

什么叫双刃剑。”萧云鹤说道,“上了战场,如果想活下来,就要杀死你的敌人。这种时候,你还有时间去调查他是不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是不是家中还有嗷嗷待哺的幼子或是垂垂老矣的双亲?他想要你地命,你如果不想死,就要去杀他。这就是战争。朝堂之上的政治斗争,也是战争,而且比战争更加地凶残,更加的残酷。战争是双刃剑,要想不伤到自己,就必须将它挥出去,对付你的敌人。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说,我除了用杀,还可以用别的办法,解决这一次的暴乱。比喻说妥协,比如说安抚。但是,我办不到。皇权不容亵渎,国法不容践踏。这就是我的底线。当他们触到了我的底线,我就只能亮出宝剑,赐其一死。你明白了么?”

陆贽怔怔的看着萧云鹤,恍然的点了点头:“明白了……你真是我所见过的,最复杂的人。原本我还以为,你只是一名能征惯战的将军,一个亲政爱民的父母官。没有想到,你根本就是天生的霸者。帝王之术被你运用得如此娴熟的人,还真是少见。”

“那么,多谢夸奖。”萧云鹤微微一笑,说道,“我说过了。我没想过要解释什么,或是得到谁的谅解。所以,我今天找你来,是有更重yào

的事情。”

陆贽眉头微微一皱:“什么事情?”

萧云鹤说道:“我想让你,出任门下省左谏议大夫一职,专门负责纠核朝臣奏章,复审诏书令赦,纠正我的不当行为和决定。我要让你,成为我身边最重yào

的谏臣。”

“谏议大夫?!”陆贽惊愕的说了一句,呆立当场。

谏议大夫,是门下省重yào

的职官,专门负责给皇帝进谏,纠正皇帝和朝臣的不当行为和决定。当年贞观时,魏征就是最有名的谏议大夫,以敢于直谏而闻名。在敢谏又善谏的魏征的辅佐之下,萧云鹤才得已匡正了许多错误的决定。贞观盛世的出现,跟魏征这样一批敢谏而又善谏的大臣们,有着很直接的重大关系。

可是大齐到了百余年后的今天,三省六部的制度已经是形同虚设,门下省的官职已然失去了原有的意义。所谓的谏议大夫进谏,也成了一个画饼,根本没有再发挥任何作用。朝廷大权,全都落在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等少数几个宰相或是皇帝亲信的手中。整个朝廷,也几乎就要变成了一言堂。分工不明确,机构很臃肿,办事效率差,权利却又极度集中。所以,陆贽卜一听到太子要任命他为左谏议大夫,还以为是要罢他的官免他的职,削去他宰相的实权。

萧云鹤不急不忙,徐徐说道:“你先别急,听我说完。现在,朝堂之上百废待兴,一切都要从头来过。近一半的官员被查办,留下了许多的空缺。所以,我想趁这个机会,重组朝廷机构,精兵简政裁汰冗员。同时,恢复三省六部的制度,明确所有人的责任。而在做这些事情的最初,我要先恢复谏官与史官旁听监督朝政的制度。有了监督,一切才会有条不紊尽量做到合理。我和一些朝臣的过错,才有可能被匡正。大齐,才会向着正确的方面行驶而去。所以,你这个谏议大夫,不再是无所事事的虚衔,你的肩头,将会挑上极为沉重的担子。因为,你要负责,不要再让我犯错。”

陆贽已经愕然呆立,喃喃的道:“精兵简政、重建三省六部……这、这可能么?”

“只要敢出手并努力去做,就没有办不到的事情。”萧云鹤呵呵一笑,说道,“经过查办裴、窦贪污案和朱雀门一事,整个大齐的朝廷都已经是神形俱毁格局全乱。这个时候,不正是重新组建新格局的大好时机么?我有胆量要让一个王朝都来一次浴火重生。你就没胆量,当我的谏议大夫么?”

陆贽咽了一口唾沫,拱手起来重重的应了一声:“敢!”

萧云鹤露出了微笑:“这很好。”

不料陆贽马上话锋一转:“但是话说回来,敢与不敢是一回事,能不能称职,则是另外一回事。”

“你没有信心?”萧云鹤有些疑惑。他相信自己的眼光,陆贽应该完全能够胜任谏议大夫一职。

“有些事情,也不是全凭信心就能办到的。”陆贽不卑不亢的徐徐说道,“比如说,我想要太阳从西边升起。就算我再有信心,但这件事情永远也无法办到。”

萧云鹤恍然明白,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怕……我根本就听不进你的劝谏,对么?”

陆贽微微一笑:“太子大人固然是聪明过人,不必微臣再作详述了。”

萧云鹤也笑了一笑,说道:“你的担心很有道理,没有人会喜欢听逆耳之言。但是,我会最大程度的做到广纳谏言,从善如流。兼听则明么!遥想当年,魏征等人面对太宗皇帝时,甚至直逆龙鳞的怒骂驳斥,太宗皇帝也从来没有为难过魏征什么,相反还冷静客观的对待他们的劝谏。我一直以太宗皇帝为榜样,也希望能做到他那个样子。劝不劝谏,如何来劝,是你该考lǜ

的问题。如果我当真是一个昏庸残暴之人,你随时可以闭上金口。”太子大人说得很好,但愿今后能够言行一致。”陆贽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兴奋和赞许,淡淡说道,“既然太子贵言已出,微臣自当效命出任谏议大夫一职。不过……不知dào

太子大人,能否听纳微臣的第一条劝谏。”

萧云鹤心念微微一动:“讲。”

陆贽拱手抱拳,正色说道:“请太子大人终此一生,也要善待皇帝和贤王。”

萧云鹤呵呵笑了起来:“这条劝谏,我不能答yīng

你。”

“什么?”陆贽愕然一惊。

“因为。就算是你不上这条劝谏,我也会这样做。”萧云鹤说道,“所以,这或许算不上是一条劝谏。因为我还没有做错事情,今后也不会做错这件事情。你这条劝谏,无效。”

陆贽暗自吁了一口气,拱手拜了几拜:“既然如此。微臣再无话可说。多谢太子大人器重提拔,微臣诚惶诚恐,愿意接受你任何的谏议大夫一职。”

“很好。”萧云鹤满yì

的点点头,说道,“三省六部中。门下省的职责十分重yào

。门下省的最高职官侍中,暂时不会任命任何人来担任,而是由左、右谏议大夫,主理门下省的所有政务。你地同僚,也就是另外一名谏议大夫。是跟随我从西川一起入京的名仕薛存诚。此人天生狂傲敢做敢为,为人却是才学横溢而且十分的正直刚毅。相信你和他一起共事,会相处得比较喻快。我也希望你们二人。都能成为魏征第二,履行好这个谏议大夫的职责。”

“薛存诚……”陆贽轻轻吟哦了一声,拱手拜道,“微臣领命。”

“与此同时,你仍然是大齐的宰相。”萧云鹤说道,“左谏议大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你有什么意见么?”

“没有……”陆贽眨了几下眼睛,再一次细细的打量了一阵这位太子爷。心中感觉甚是复杂。

“既然如此,敬舆就请先退下吧。”萧云鹤面带微笑。陆贽拱手拜了一拜,抬眼看了一眼,退了出去。

萧云鹤轻轻的吁了一口气:陆贽这个人,地确是值得我去争取的。除了才智和能力。他的身上有一股少见的楚彦然天成的正气,和仕大夫地死节精神。如果他和薛存诚能够认真的履行职责在我身边监督劝谏。我肯定会少走许多的弯路,少犯许多的错。魏征啊魏征,多希望我这一世,仍然能有像你一样的明镜在我身边,匡正我地言行举措……

办完皇宫里的事情,萧云鹤带着宋良臣和飞龙骑,来到了朱雀门边。楚彦等人的办事效率很高。朱雀门前地残局,已经被收拾干净。参预闹事的豪门仕绅,要么被杀,要么被生擒。每一户人家的家里,都被铁甲包围。国都城中开始了戒严,百姓们噤若寒蝉,都不敢出门。整座巨大的池城显得有些风声鹤唳死气沉沉。

萧云鹤唤来了李怀光、楚彦和高固,略略询问了一下当时的情况,做到了心里有数。参预闹事的仕绅,共有三百多位。已有二百余人被诛杀,余下一些在刀剑之下捡了一条小命,但不是被伤就是被生擒,现已集中关押。那些喽罗打手,则是没几个留得了性命,几乎全部葬生于刀剑之下。

萧云鹤把脸一沉:“还关着干什么?杀!”

这下连李怀光也惶然吃惊了,低声道:“大人……杀鸡儆猴,这样已经足矣……”

“你错了。”萧云鹤正色说道,“我并不是杀鸡儆猴,而是严明国法国纪,重振皇威。这些人都敢冲撞皇城殴打官员践踏律法了,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我若不杀之,他们还以为我有意姑息退让。再说了,同样是参预闹事,何以有些人被杀,有些人却留下了性命?不论官职大小身份高低,一视同仁同罪,绝不偏袒任何一人。所以——全部格杀,一人不留!”

三将齐齐抱拳应诺:“是萧云鹤再度下令:“那些闹事豪绅的家院,即刻全部查封,任何人不得自由出入。我会派御史前来详细调查取证,按律给予判罚。他们那些家属宗族犯有同罪地,一概严惩。若有人敢胡来冲撞官军,杀无赦!”

“是!”

宋良臣在一旁连连轮着眼睛,低声嘟嚷道:“不知dào

的,还以为太子爷又上战场了哩……”

此言一出,众人都看向了宋良臣。宋良臣愕然一愣,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连连摇头。

“行了,都各自办自己的事情去吧。朱雀门这么一闹。国都城中很长一段时间内估计都难得太平。那些豪绅们在国都根深蒂固人缘极广,指不定还有什么动乱发生。到时候,你们只管镇压,一律以判国罪论处。”萧云鹤说道,“宋良臣,我们回宫。”

“是”宋良臣调转了马头,带领飞龙骑护送太子回宫。李怀光、楚彦、高固三人面面相觑。各自在心中想道:这还是我们认识的那个汉王么?原来,他也有这么心狠手辣地时候啊……

回到东宫,萧云鹤准bèi

去丽正殿会见崇文馆的那些学士。每天这时候,都是固定地太子与学士一起交流学习地时间。可刚刚经过明德殿时,一名东宫侍卫急忙迎了上来告sù

萧云鹤。李泌和李勉,已经在殿中等候多时了。

萧云鹤心中暗自一笑:我干出了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两个老头子肯定是坐不住,要来教xùn

一顿的……

果然,两个老头子的脸色都不是太好kàn

。他们都是典型的仁人君子。一向反对杀伐的。李勉说道:“太子大人今日的行为……可能过激了一点。其实,事情或许还可以通过其他地办法来解决的。这样在国都城中酿出血案,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啊。鲜血冤魂会冲突皇气不说。国都的数百万仕人百姓,从此也会在心中留下阴影。太子的形象,也会发生一些质变

萧云鹤并不还嘴,拱起手来谦恭的回道:“玄卿公教xùn

得是……学生知dào

错了。”

李泌眉头微皱,淡然说道:“老夫对太子地行为,不作太过评价。不过正如玄卿公所说,这一次的确是极端了一点。今后,这样的事情最好是少发生、或者是不发生。毕竟都是大齐的骨肉同胞。一家人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和平解决的呢?不过话说回来。过程虽然惨烈了一点,但毕竟已然发生,指责与后悔没太大地意义。为今之际,最重yào

的不是眼睁睁的看着朱雀门那滩血……而是,重振朝纲!”

萧云鹤心中一亮:还是李泌这个老鬼目光远大冷静睿智。他地想法。总是与我不谋而合啊!

“太师说得有理。学生正在琢磨着……要重组三省六部。”萧云鹤说完这句观察了一下二老的神色,发xiàn

他们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自己反倒是感觉有点奇怪了:莫非……他们两个也和我想得一样?

李勉呵呵一笑,说道:“看来,天下高见,多不谋而合啊。老道友也跟我叨唠了有些日子了,想劝大人趁这个机会重建大齐的三省六部,让这些部门真zhèng

的肩负起大齐朝廷的各项职责来。”

李泌抚髯微笑:“看来对于这件事情,我们两个老鬼还有些多虑了。太子大人必然已是成竹在胸。如果三省六部能够顺利的组建起来并发挥职能,大齐的朝廷就会重焕青春,蒸蒸日上。大齐想要回复往日地盛世气象,也就不难指望了。”

“是啊、是啊……”李勉看起来也颇为欣慰。

萧云鹤拱手拜道:“学生也还只有了一些初步的构想。真zhèng

办起事情来,还很棘手,有些力不从心。所以,还要请二位老师多多指点。”

“呵呵呵!”李泌突然放声大笑起来,萧云鹤自然是愕然不解。

李勉微笑说道:“老道友……痼疾又犯了。”“痼疾?”萧云鹤愕然一惊,“玄卿公,你的意思是说,太师又要归隐?”

“正是。”李泌认真的看着萧云鹤,说道,“重组三省六部,这是个精细活,我这个老朽离朝多年,对朝中人物也不熟悉,帮不了你什么了。只要淮西和河北兵退,三省六部组建完毕,国都城内的局势变得明朗安宁,太子大人就可以安然登基隆登九鼎了。这三件事情,对太子大人来说,都不难办,不会有什么麻烦。既然如此,贫道又何苦再赖在这里吃闲饭呢?不如归入青山白云间,与野鹤灵猿为伍,安度晚年。相信大人也是通情达理之人,不会像你地父皇那样强留于我吧?”

“这……”李泌又要隐退了,这一点萧云鹤还当真是有些始料不及。看来他也是看到现在局势明朗只是时间的问题了,又要激流涌退。原本萧云鹤地确是打算让他出任中书令宰相一职的,没有想到,他又要离开。

看着太子有些无奈的样子,李勉呵呵的笑了一笑,说道:“太子大人,老道友终究跟我们不同。人各有志,强求不来的。如果能够劝服于他,我也早就劝了。所以,太子大人不如做个大方人,就放这个老道士回他的道观去吧。”

萧云鹤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那也只能叹我福薄,留不得太师了……只不过,太师可不要一去就无音信哪!时时稍人带封信回来点拨一下学生,或有时间也要来国都看看。”

“嗯,好说,好说。”李泌抚着亮白的胡须,微笑说道:“临走之时,贫道有几句话想赠给太子。不知dào

太子大人,愿意听一听么?”

萧云鹤拱手一拜:“学生洗耳恭听!”

“太子大人的文韬武略和胸怀胆魄,已然是出类拔粹古今罕有。但是,往往圣君与暴君的区别,只在一线之间。历史上有才能的皇帝并不在少数,可真zhèng

成为圣君的,却是寥寥无几。终其原因,就是因为越到后来,他们越好大喜功在乎虚荣,或是麻木懈怠放松了对自己的要求,在名利与懒惰中当中迷失了自己的本性。”李泌悠然的说道,“所以,我想劝大人一句:察纳雅言,与人为善。忠言往往逆耳,但只要大人能够永远做到兼听纳谏,就会成为一代圣君。”

李泌走了。留下了察纳雅言,与人为善八个字,飘然如仙的回到了他的青山白云间。对此,萧云鹤自然是有些遗憾。但他并不太习惯总是沉湎在怀念与遗憾之中,摆在他眼前的任务,还异常艰巨,也没有时间让他开小差。

朱雀门一事以后,整个国都城中的气氛都异常的压抑,仿佛陷入了一片白色恐怖之中。仕人百姓人人自危,大半夜也有人在睡梦中惊叫出声来。对死亡和鲜血本能的恐惧,让所有人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毕竟是近万条生命啊……

接下来的一些日子里,萧云鹤带着朝廷官员们,都在积极处理朱雀门一事留下的后遗症。查抄闹事豪绅,缉拿同党叛逆,出榜安抚百姓。这些事情说来容易,做起来可就千头万绪极度繁琐了。李怀光等人的军队,也至少调了一半进京城,参预办理这些事情。国都城中的一切原有秩序都被打乱了,若不是有军队在强力镇劾,还真不知dào

会发生什么事情。

萧云鹤自己也是忙得焦头烂额,几乎忘了昼夜。虽然眼下局势有些混乱人心惶惶,但他知dào

这是必不可少的一段经lì

。要想在大破灭后浴火重生,本来就该要经lì

一段折磨和混乱。新的秩序要建立,旧有的规则都要去打破。现在,就是旧的东西破灭了、而新的东西还没有建立起来的时候。会有这样短期的混乱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丰富的政治经验,让萧云鹤临危不惧丝毫没有慌乱。在看似一片混乱的局势中,他淡定自若的指挥着大局朝自己理想中的方向,行驶而去。

半个月后,朱雀门前地血腥味似乎渐渐淡去。百姓们也开始从恐慌中回过神来。国都城中,渐渐的恢复了一点生气。

百姓总是健忘的。尤其是当他们自己面临柴米油盐的挑zhàn

的时候,就越容易忘记一些未尝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东西。这么些日子过去了,国都城中的百姓们发xiàn

。那个心狠手辣地太子爷,要除掉的并不是他们这些布衣百姓,而是胆敢挑衅皇权的豪门仕绅。国都城中,其实还是和往常一样的安宁,并没有出现兵荒马乱的景象。没有一名百姓无辜被害,也没有一户人家遭了军士地洗劫。

第二百一十九章 访贤

那些参预了闹事的豪绅家族,从此万劫不复。一些幕后操纵指挥的大官豪绅,被御史台的人捉了起来扔进了监狱,审核完毕后斩立决,比裴延龄、窦参死得还快。他们地家资全部被罚没。有官勋名爵的一概剥夺。子孙亲戚贬为庶民。大部份的人都被贬出了国都流放岭南或是扔到前线成了劳役。

除开那些无足轻重地打手喽罗不算,在这一次朱雀门事件中遭殃的豪绅多达二三百家。国都城中最有影响力的好几个大门阀,几乎被连根拔起从此消失在大齐的政治舞台。现在,国都城中只剩了郭家一家独秀,以及他的旁系吴仲孺。这两家子人。历来都是低调而又忠于朝廷的,更是太子的铁杆心腹,从此更是独领风骚成了国都一枝独秀的豪门巨阀。

这是一场血淋淋地大清洗。仕绅阶层本来是皇权的根基与臂膀。可是正如萧云鹤自己所说。当这个根基和臂膀生出毒瘤要威胁到整体的安危的时候,也是有必要对它下一剂猛药来治上一治的。这一剂猛药,就像是将毒瘤连着皮一起撕了去,露出鲜血淋漓地白肉来,然后再敷上药慢慢康复。一路看中文网对于贵族豪绅,历来执掌皇权的人都是又爱又恨。这些人是皇帝最得力地帮手,是政权的根基和重yào

依靠。可是,往往这一个阶层的人。又都喜欢尾大不掉,认为自己不可或缺,皇帝和朝廷都离不开他们。而且,常常聚众寻衅反对朝廷,最大的武器就是他们自以为的法不则众。没有想到。这一回他们遇上了一个黑面阎君,不管三七二十一杀干净了再说。许多人临死也没有想通。为什么这个新上位的太子,偏偏就敢干出这些连皇帝也不敢干的事情。

不管事情的起因、经lì

如何,结果就是,新任的太子在朱雀门一事后,竖起起了无上的权威,无人敢于侵犯的绝对权威。连与他最亲信的人,也打从心眼里对他生出了几分惧怕。

正当李晟与伊慎,与李希烈在汴州一带打得不可开胶胜负难判的时候,朝廷上的格局也出现了一片混沌状态。破而后立所必须经lì

的一段混沌期,正在此时。

由于许多的官员不是在裴、窦的贪污案中落马,就是在朱雀门一案中被诛,所以朝廷出现了许多职务的空缺,自然有些事情也无人料理。萧云鹤一面整改班底调集人手接手各项事宜,一边紧锣密鼓的要重新组建起大齐的三省六部。

现有的朝廷官员,和东宫崇文馆的十大学士,成了萧云鹤相人的首选。在与武元衡、陆贽、薛存诚和李勉等人连续商议多日,并听取了十大学士众多意见之后,终于将三省六部的人员组合,整理出了一个大概。

中书省,专为皇帝起草诏书与赦令,并负责在旁边身边举荐人才、提供计策,是皇帝最亲密的幕僚团。放眼朝中,除了李勉,没人再能担当起三品中书令这一重yào

职务了。现在大齐的中书省,形同虚设。起草诏书与赦令的职责,全由翰林院学士代笔完成。原中书令李怀光,根本就没在朝中管过什么事情,只是个加衔的虚职。萧云鹤决定,任命李勉为中书令;同时为了照顾李怀光,加他为冠军大将军,同样也是三品的武散官。这样也就不会让他有什么失落感了。另外又在原来皇帝的幕僚团、翰林院学士中挑选出名望卓著的姜公辅,与大儒孔巢父一起担任中书侍郎。东宫崇文馆中,也有几名学士被选入了中书省,出任中书舍人。这些人,将成为萧云鹤身边的智囊团与招引天下仕人的幡匾。只不过。他们的实jì

权力,和另外两个省地官员相比,要弱一下。更多的时候,只是在玩弄书本和笔头。

门下省,这是萧云鹤最为关心的一个部门。门下省最高长官侍中,暂时没有特别适合的人选,于是空缺。由左谏议大夫陆贽、右谏议大夫薛存诚。二人一起主理门下省事务。陆势还另授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出任宰相。王丕与王叔文,也被调入了门下省,出任门下侍郎。这四个人,成了萧云鹤今后最重yào

的四名谏官。细下一观察。这四个人对他,从来都不是低眉顺目十分的顺从。由此也可以见得,萧云鹤就是故yì

找了一些时常跟自己过不去的人,在自己身边当谏官。否则,就很容易失去谏官二字地意义所在。

中书省与门下省。都是与皇帝很亲密的部门。连办事衙门都设在皇宫之内。太极殿两旁,就是中书省和门下省的衙门所在。另外,弘文馆就是宰相们日常议事的地方。就在门下省的旁边。那里,也如同是大齐地大脑,每天处理的事情,都是关乎天下的重大事件。皇帝除了在上朝的时候是在太极殿,其他的许多时候,也是往弘文馆里跑地。

尚书省,就是实jì

执行皇帝和朝廷各项指令的职能部门。六部,也分列于尚书省之下。如果说宰相和中书、门下的那些人是大齐地大脑。那么尚书省,则是中枢神经和四肢了。他们将职能执行得如何,将直接关乎到整个国家的命运。

吏部——暂时可以说,是现今大齐最重yào

的一个职能部门。治民先治吏,现如今朝廷蒙生巨变。官员零落参差不齐。如何任免和选用官员,将是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大齐最重yào

的一件事情。这个吏部尚书的人选,除了武元衡,萧云鹤不再作他想。这个,想必也不需yào

太多的理由,外人也不会有什么异议。当初,长孙无忌也就曾担任吏部尚书一职,由此可见吏部的重yào

性。由于武元衡毕竟还很年轻,刚刚才虚岁三十,资历和名望还有些不足,所以暂时也不好任命他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宰相。待日后在吏部做出了足以服众地成绩以后,宰相之职是少不了的。

兵部,这个地方的官职任命,曾让萧云鹤头疼了好一阵。四大元帅,谁都可以担任此职。但是,任命其中任何一人出任兵部尚书,都有可能会伤害了其他三人的感情。为此了兵部尚书这一个职务的斟酌,萧云鹤可是没少费工夫。他甚至还当面问过李怀光、楚彦二人地意见。二将自然是各自推托,都不肯担任,一力举荐马燧或是李晟来担任。后来,萧云鹤再征询了李勉和名大学士的意见,终于敲定了人选——李晟。用李怀光地话来说,那就是要说打仗,咱四人谁也不怕谁。可是要说担任兵部尚书处理军国大事还要玩弄笔杆子,这个人选非老蒜头莫属。与此同时,马燧自然也是不能怠慢的。萧云鹤想得很清楚了,由于在一百多年前,自己曾亲自挡任过尚书令一职,所以近百年来,这一职务很多时候都是空缺的。现在,老头当皇帝之前担任过,但也是虚职;自己还是汉王时也担任过,也没有管过什么事情。所以,尚书令这一职务,不如就按照惯例将它空缺着。只任命尚书左右仆射,来共同履行尚书令的职能,统率六部。马燧,远在河北自然是无法来朝处理六部的事宜。不过,这个左仆射的职务,也是非他莫属了。这样一来,位居六部尚书以上的马燧,也成了理所当然的宰相。这样的待遇,应该能让马燧和他手下的十万大军满yì

了。至于右仆射一职,暂时只作空缺的好。否则,马燧不在,右仆射就会一家独揽形成一言堂。另外,由于兵部尚书不在朝中,可是兵部的事务却是需yào

人料理的。因此,也只好委屈一下李怀光和楚彦,各自担任起兵部侍郎的职务,暂时挑起兵部的各项责任来。待到李晟得胜归朝,那他就是出将入相了。

吏部和兵部这两个顶重yào

的尚书敲定以后。其他四部的人选就好选定了。杜黄裳曾在刑部和御史台都干过,熟悉大齐律法,而且为人办事也很稳妥。由他来出任刑部尚书一职执掌刑罚,比较合适。

礼部尚书,最主要的职能就主管朝廷中地礼仪、祭祀、宴餐和贡举。要一位熟悉宫庭礼制、出身显赫的人来担任比较合适。韦执宜的家族曾出过十四名宰相,他本人也是学富五车名声在外,是国都很有名气的才子仕人。让他来出任这个文化与教育部长。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工部的人选就更好敲定了。贾耽与李吉甫都精通于地理学。贾耽年近五旬,出身仕族名声显赫,其为人品行和才华颇受朝臣的敬重。由他来出任工部尚书,想必也不会有太多人持有异议。年仅三十岁的李吉甫出任工部侍郎担任他地副手,也有利于学习和培养人才。

户部尚书的人选。曾一度在好几个人选中来回徘徊了一阵。后来,李勉出面给萧云鹤举荐了一个人——王锷。此人在大齐的各个地方出任过不同大小的官职。但无论到哪里,都经营得有声有色,而且极善理财。由他来执掌大齐的国库,为大齐地经济出谋划策精打细算。想来也是十分合适的。李勉提出这个意见后,众人皆无异议。而且萧云鹤相信李勉,是他举荐的人才。定当不会出错。于是,一纸文书让正在担任鸿胪寺少卿的王锷,平步青云做到了户部尚书,成了大齐的管家。

至此,三省六部地主要人选,全部敲定。一个新的政治班子,出现在了萧云鹤的身边。从整体框架上看,有孔巢父这种名传天下地鸿儒。也有李勉这样人皆仰望的泰斗。有武元衡这样的青年才俊,也有贾耽这样的老而持重之辈。有敢作敢为直言不讳的陆贽与薛存诚,也有积极创新追求突pò

的王丕和王叔文。有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王锷,也有出身显示的望族名仕韦执宜。各色人等,各个阶层地人才。搭配得十分合理。

一个暂新朝廷,即将登上大齐的政治舞台。以这些三省六部的主要官员为主。搭配了一些原有的职官仕人,这个新的三省六部,给人耳目一新地感觉。没有人再怀疑这批人只是一些没有实权的虚职散官。其中,左谏议大夫陆贽、兵部尚书李晟,还被任命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与中书令李勉和尚书左仆射马燧一起,出任宰相。明眼人一看就清楚,四个宰相当中,李晟与马燧都不在朝中。李勉年岁已高,也不会处理什么重大事宜。也就是说,曾经一举霸占大齐所有权力地宰相,职权已经被分化了,被三省六部的人所代替。权力分化,各司其责相互监督,这就是萧云鹤想要建立的一个新的朝廷秩序。

其实,他也并不是认为宰相不重yào

。只是自己在朝中的日子尚短,无法组建一个令人信服的宰相班底出来。现如今,除了陆贽和李勉,的确是没有太合适的人选。也许孔巢父的名望够,可他的满腹才学未必就能独当一面济国安邦,也就只能出任一个高级幕僚;武元衡、薛存诚的能力足够,可他们还年轻,资历和名望不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所以,大齐的朝堂之上,出现了大齐数十年来最这罕见的一幕——居然只有两名宰相。其中一位,还是老迈不堪的李勉。实jì

上,只剩了陆贽一名宰相。

这一局面,让九成以上的官员很不适应。只不过萧云鹤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妥。实jì

上,只要三省六部正常的运转了起来,这些办事得力的三省六部官员们,随时可以进到弘文馆里,坐一坐那几把天下人都望眼欲穿的宰相椅。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或是同中书门下三品,在萧云鹤看来更多的只是一个称谓。谁将来有资格担任宰相,谁就算不是宰相,但却在现在做出了宰相应有的贡献,这才是他真zhèng

关心的问题。

现在,对萧云鹤和三省六部的官员们的考验,已经正式开始了。

这一天清晨,萧云鹤如同往日一样,驾车出了东宫前去上朝。可是今天,心情却是格外的不同。像这样上朝,不管是前世作为皇帝,还是今生作为王爷、监国太子,也不知dào

有多少次了。可是这一回,他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兴奋,甚至还有一点激动和不安。

因为今天,就是浴血重生之后的大齐新朝廷,正式开始运转的第一天。朝堂上所站立的,就是自己亲手组建的一个新班底。这个新朝廷,究竟会焕发出怎样的气象;这些人,究竟能不能称职,是萧云鹤心中想得最多的问题。

旭日东升,朝霞万丈。巍然屹立的皇城,披上了万道金光。太极殿的龙尾道上,也铺上的新的红地毯,一尘不染的白玉石过道,仿佛也变得更加光鲜夺目。qisuu奇书com两排威武雄壮的飞龙骑甲兵,站立在龙尾道旁布成了仪仗队列。晨风吹拂,旗帜飞扬。一股庄重而又雄楚彦的气息,隐然凸现。

萧云鹤沿着龙尾道一级级的往前走,身后跟着文武百官,排成了两个队列跟在后方。

虽然还只是监国太子,可是现在,他离皇帝也就只是一个仪式的区别。看着这个自己亲手组建的新朝廷,萧云鹤虽然感觉压力沉重还有些担忧,但更多的是充满了希望和期待,信心十足。

钟鼓楼的巨鼓敲响,整座皇城也从沉睡中苏醒过来,生气勃发。

萧云鹤沿着腥红地毯走到了金銮殿前,蓦然转身。文武百官齐齐拜倒:“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帝圣安!诸位请起!”萧云鹤伸出双手,脸上洋溢着满yì

的笑容。

左边,是以李怀光、楚彦为首的一手批武将;右边,则是李勉、孔巢父为首的文官。武元衡、薛存诚这样陌生的面孔,也身着红袍头一次的出现在了朝堂的班列之中。看得出,他们的眼神中也有几许地兴奋神采。

萧云鹤放眼环视了朝中一眼。开腔朗朗道:“诸位,三省六部组建伊始,万象更新充满生机和希望。希望大家恪尽职守,为重振大齐声威,做出自己应有的贡献。”

简短的开场白之后,萧云鹤马上就切入了正题:“三省六部虽然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构架,但人员配备。还不是十分的齐整。所以,今后请诸位不遗余力的为朝廷举荐人才。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不论出身贵贱与身份来历,只要是真zhèng

的人才,朝廷一定会予以重用。与此同时。但凡举荐人才得力地大臣,朝廷也会予以重赏。与此同时,科举也要加以重视,不能让人才流失。武元衡,韦执宜。你们二人分任吏部和礼部尚书,科举的事情,要多费点心。今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那些考取了进士与进士及第的人,其中肯定有很多到国都的豪门仕绅那里投取行卷,希望得到他们地举荐步入仕途。可是现在他们自己都烟消云散了,那些进士们的命运可想而知。因此,我打算在一个月后,重新进行一次科举选拔。你们两个人,要负起责来。”

武元衡与韦执宜二人出了班列,拱手应诺。

萧云鹤顿了一顿。说道:“今后,但凡进士与进士及第,朝廷要予以更高的重视。常常有许多有真才实学的人,因为在国都没有门第可以投靠,而最终名落孙山被埋没了。因此。礼部今后但凡收到仕人投来的公卷,一定要予以重视。因为往往投公卷地人。是没有门第附荫的,不要埋没了他们。”

韦执宜再次领命。

唐时的科举,就是这样地。本来考取进士或进士及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考上了,也不一定就代表你可以安然踏入仕途。经过了礼部主持的登科考试之后,还有一道坎叫做选试。而这个选试,就相当于现在的面试,由吏部主持。因此,这其中的客观因素就比较多了。如果有名仕达官的强力推荐,自然是容易引起注意也容易通过一点;如果出身寒微,那就要靠真zhèng

的才学和实力来打拼。如果这一关过不了,最多只能到达官贵人的府上去当个幕僚,再辛苦地经营自己的仕途。这些年来,大齐的各项制度不断腐化,仕绅豪门都在极力推荐自己的心腹门人然后方便自己拉帮结派。因此,大齐的官员素质也开始变得良莠不齐。这也是为什么,萧云鹤在整饬了国都地豪门仕绅以后,又对吏部和科举如此重视的原因。他就是想从根源上把好人才这个关口,最大程度地保证朝廷所吸纳的,都是德才兼备的人才。

正说到这事的时候,谏议大夫陆贽站了出来:“太子大人,臣有话讲。”

萧云鹤看了他一眼,心想你终于要献上第一条劝谏了么?

“讲。”

陆贽朗朗说道:“臣以为,大人刚刚所说的要在一个月后重新举行科举选拔,不太妥当。”

萧云鹤眉头微皱:“理由呢?”

陆贽说道:“历来,科举的吏部选试,都在春季进行,故也称春闱。这是天下读书人都密切关注的大事,而且一直都是按例在这时候进京赶考。大人突然宣bù

要在一个月之后举行重新考试……我大齐幅员辽阔,许多远居外地的读书人根本都来不及赶到国都。这对他们来说,极不公平。而且,这也会打乱既有的规则,给天下的读书人带来很大的麻烦。同时,这也是对皇帝陛下之前所付出的努力的一种否定。因此,微臣以为,此事断不可行。”

萧云鹤心中一笑:好家伙,第一天上朝,就给了我当头一棒。

不过他也清楚,这一回的确是自己思虑欠妥了,于是说道:“陆贽的提议,诸位以为如何?”

薛存诚马上站了出来:“臣附议。”

孔巢父与李勉这两个大儒。也一起表示赞同。

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既然如此,我就收回之前的制令,不在一个月后重新举行科举选拔。不过,吏部与礼部,要重新审定进士与进士及第的试卷,尽量不要让任何一名人才流失。”

陆贽弯腰拜道:“如此。臣便没有异议了。”

萧云鹤用略带感激的眼神看了陆贽一眼,对他微微点了点头。陆贽站回了班列中,站得标标直直,目不斜视。

萧云鹤心中暗笑:不错嘛,陆贽。挺称职的。是人都会犯错,我就是想在我犯错的时候,身边有你这样地人提个醒。看来,现在已经开了一个好头。“关于选用人才的事情,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将是朝廷的一项大事。所以,请大家都将此事放在心中,为国分忧。”萧云鹤继xù

说道。“京师连生重大变故,各个重yào

职位出现了空缺。原京兆尹在参预朱雀门暴乱,已然伏诛。现今这个职务空缺,请诸位举荐一个合适的人选。”

此言一出,朝廷之上突然安静了下来。

这可是新朝廷成立后,所做的第一件大事——任命京兆尹。这是帝都的亲民之官,主管数百万百姓,责任可以说是重中之重。丝毫不比统率大军的大元帅职务轻。

李怀光、楚彦与武元衡这些人,都是外调入京地,对国都的情形暂时还并不了解,自然谈不上举荐京兆尹。而其他的一些人,刚刚担任的三省六部的重yào

官员。几乎还没有适应自己地新角色,同时对这个太子的行为处事也持有怀疑。暂时都把持着观望的态度。

萧云鹤早就想到了会是这样一个局面。他转头对李勉说道:“李勉,孔巢父,你们二人主持中书省,为朝廷举荐人才是最重yào

的一个责任。现在,请你们先说一说,心中有谁是合适的人选?”

李勉不动声色地站了出来拜道:“老臣心中的确是有一个人选。不过,此人出身低微名气不大,而且是武官出身。”

“什么人?”萧云鹤问道。同时,所有人都看向了李勉。

李勉侃侃说道:“几年前,马燧在河北大战田悦。当时临城被围,万分危机。临守将张,将心爱的女儿打扮一番,当着将士们地面,准bèi

卖掉女儿,换取钱粮供将士们一日之需。众将士深受感动,尽皆愿效死力,力保城池不失。后来马燧来援,张放出风筝求救。两方人马拼死力战,斩敌首万余级,取得了临大捷。皇帝陛下听闻此事后,深感张之忠义与智德,将他召入朝中准bèi

予以重用。而张此人,也曾在临一带经营民生十分得法,深受百姓爱戴。老臣认为,张就是现今京兆尹的合适人选。”

“张现今人在何处?”

李勉答道:“就在国都。尚未被皇帝接见予以重用,帝都就发生了内乱。现今张带着爱女,潜居于民巷之中。”

二人这一对答结束之后,朝堂之上居然变得更加安静了。所有人都在想一个问题:太子,会如此提拔重用一个深受皇帝喜爱的无名小卒么?

萧云鹤心中却在想道:“李勉,你这可是给我出了一个难题了。京兆尹可是不输宰相的一个重yào

职务,你却给我推荐了这么一个我完全不熟悉的无名小卒,而且还是皇帝想要提拔的人物。难道,你是有意这样考考我,然后让我向满朝文武表明任人唯贤的决心么?你还真是用心良苦……”

萧云鹤也不急于表态,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多谢玄卿公为国举贤。不过,此人我不甚了解,必须在接触之后,再下决断。另外,诸位也可以积极的另举贤能。贤中选贤,是为上上之策。”

李勉退到了一边,面带微笑。他对太子地这个表现,十分的满yì

。既没有当即拍板决定堵住众人之口,更没有武断的一口回绝。这样办事,就会留有回旋的余地,是十分合适的。

果然,李勉发话之后,孔巢父等人也相继举荐了自己心中地人物。萧云鹤令人都记了下来,他日必当一一接见会话,有了了解之后,再拿出来朝议决断。

他这样一个公开、公正的办事方法,无疑解开了朝臣们地一个心结,众人纷纷放下了心中的石头,对眼下这个朝廷,也充满了新的希望。

接下来,还有两个重yào

的职备空缺,需yào

人选。一个是御史大夫,一个是大理寺卿。这两个衙门,一个是监督朝廷和地方文武百官,一直以来都是大齐的重yào

监察机构。而大理寺,则是专门审理重大刑事案件,代表着大齐的律法。这两个部门的人选,在萧云鹤看来也是极其的重yào

。因为将来不久,他登基之后是肯定要重整官场气候、重修并严明律法的。

李景略现在是御史中丞,是太子的旧僚和亲信。自然少不了有人举荐他来担任御史大夫。御史大夫执掌御史台,可以弹劾百官,而且位比宰相。李景略是个低调稳妥的人,他清楚自己虽然深受太子器重和信任,但毕竟在朝中资历尚浅,胜任不了御史大夫这个重yào

的职务,于是自己一力推辞。同时,陆贽和薛存诚这些谏官,也毫不客气的表示反对,根本不怕得罪人。

御史大夫的人选尚未敲定,却已经是时近中午。无奈,萧云鹤只得宣bù

下次再议,让朝臣们去稍事休息。看着文武百官们依次退出太极殿,萧云鹤扬起嘴角来露出了微笑:这样的朝廷,才像个朝廷。

重组新朝廷后的第一次朝会,让萧云鹤甚感满yì

。这种感觉,和他贞观执政时的感觉比较相似。严肃,严谨,而又富有争议、敢于争议,更重yào

的是每一个人都明确了自己的责任,每一件事情都可以明确的找到该负责的人。这就是三省六部制度最大的好处。同时,有了谏官和史官从旁监督,一切公开化、公平化,避免了皇帝或是其他独臣朝纲的大臣因为一己之私或一时冲动,而做出错误的决定。

这样的一个朝廷,才会犯最少的错,做更正确的事情。

散朝之后,萧云鹤将李勉请到了东宫稍坐,找他详细的询问了一个关于张的事情。原来张被皇帝召入京城以后,身体不佳曾有患病,因此也耽搁了一阵没有进宫面圣。后来就是萧云鹤卷起的那一轮兵变狂潮,皇帝就此下台,张的事情也就无人问津了。要不是李勉对这个人特别的注意了几回,想必事到如今也没有人会记得曾经有这么一个人。

萧云鹤暗自庆幸,有李勉这样的人在身边,真是自己的福气。详细打听了一下张的住址后,萧云鹤决定先对他来个微服私访,做个初步的了解再说。

张父女,就住在嘉会坊,国都城的西南方向。萧云鹤换上了普通的锦袍,带上了几个并不显眼的侍卫,骑上马匹出了皇宫,直奔嘉会坊。

去嘉会坊,正好要经过朱雀大街和西市。朱雀门一事后,萧云鹤也是头一回出宫来亲自视察一下城内的情况。换上了平服,他倒是显得不太显眼了。一行人不急不忙的穿行在街市中,看着国都百姓的生活百态。虽然现在还略显萧条,但是整体来说,已经是恢复了宁静。街市上的治安井然,往来的商旅行人都很有秩序。西市大街上的商铺。也九成都开张营业了。虽然看起来还不是太景气,但贵在气氛已经变得祥和了许多。

萧云鹤看在眼里,心中暗自想道:慢慢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连续地兵乱、暴乱,国都城中还能有这样的秩序,已经不容易了。假以时日,我一定要让国都城再现往日的辉煌与繁荣!

穿越了西市大街再转过一个街口。嘉会坊就到了。国都城的格局就如同是一个布局工整的棋盘,居民区都是按方块划分,并修了围墙的。进了嘉会坊,萧云鹤按照李勉的指引,又找这里地居民稍事探问了一下。很容易就找到了张的住宅。

看得出,这是朝廷为他安排的住处。一栋还算齐整的小院,四面有围墙。里面一栋比较高大的瓦房,远远就能看到。估计是某个秩仕地京官留下的住所,朝廷便拿来安置他们父女俩了。

门关着。萧云鹤让人上去叫门。拍了许久的门,才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来了,谁呀?”

门却没有开。可见那个女子还挺敬惕。最近城中发生了这么多事,也就难怪她分外的小心了。

萧云鹤上前一步走到大门边,说道:“我们是玄卿公地朋友,特意前来拜会张大人。”

“玄卿公是谁啊?”女子的声音很脆,带着明显的河北口音,声音里也透出了疑惑和警惕。

萧云鹤暗自笑了一笑:“玄卿公李勉。当朝太子地老师,中书令宰相。”

“噢、噢!”门内少女连忙惊慌的应声,上前来开门了。

吱丫声中。大门被拉开了一道缝儿。那名少女露出了半边身子来,警惕的看着门外的一行人。看到是五六个服饰高贵的男子后,她惊慌的移开了视线,慌忙将门拉得开了,然后矮身到一边低声说道:“几位大人。快请入内。父亲刚刚服了药睡下,民女去唤他起来迎接贵客。”

“你就是张的女儿?”萧云鹤打量了这个女子一眼。身材纤细匀称,一副楚楚可怜弱柳扶风的样子,模样也十分地清秀,算得上是俊俏。

“回大人话,是的……”面对这样几个大男人,少女明显有些窘态,惊慌慌的躲避着萧云鹤的视线,说道,“大人请屋里坐,民女去请父亲起床。”

“不必了。”萧云鹤摆了摆手,“我等就在院中闲逛片刻。你父亲刚刚吃了药睡下,就让他歇着吧。稍后我们再去拜访他。”

“如此……不好吧?”少女抬头看了萧云鹤一眼,又慌忙的低下了头,脸上一片绯红。

萧云鹤呵呵一笑:“无妨。原本我们也没有什么重yào

地事情,只是随意的拜访。不要误了张大人地病情。”

“也好……”少女感激的点了点头。

萧云鹤也就不想让这个少女难堪了,带个几名侍卫,在小院中闲逛了起来。少女自己则是退回到了房中,紧闭起了房门。

身边的侍卫有些不满了,忿忿的低声道:“大人,这个民女好生无礼,还当真将大人拒之门外了?”

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她一个姑娘家,怎么能不小心点?这也是人之常情,别多话了。”

“卑职不是这个意思……”侍卫委屈的说道,“大人身为一国之储君,居然被挡在门外等一个无名小卒睡醒……这也太憋屈了!”

“呵呵!”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这又何妨?我本来就不是以太子的身份来的。要学会尊重他人么。人家有病在身,也不是故yì

的。好了,别说多话了,四处走走,就当是出来郊游放松了。”

张家的院子并不大,几处地方没多久就逛完了。萧云鹤等人又回到了前院,正在此时,恰巧又有人敲门。那名少女急忙忙的迎了出来,在门口问了两句,打开了门。

“薛公子,你来了呀!”听得出,少女的声音中透着愉悦。

萧云鹤等人看过去。只见一个身形高大、面容俊逸的少年公子,正站在门口,手中还拎着几个包。他说道:“令尊大人的病好些了么?这是我替令尊在西市抓来的药,顺道儿还捎带了一些补品。你快拿去。”

少女娇羞的脸都红了,接过了物什低头含笑:“薛公子对我们父女如此照顾,真不知该如何报答。”

那名公子面带微笑:“婷儿妹妹就别这么多礼了,你我两家是世交么……咦。今天还有客人呢?”

第二百二十章 立后

萧云鹤踱着步子走了过去,细细打量了这个公子哥儿一眼。发xiàn

那人不仅生得俊朗潇洒,行为举止也是十分地得体。那名公子也迎了上来,率先拱手一拜:“几位公子,在下薛平有礼了。”

“薛公子客气、客气。”萧云鹤拱手还了一礼。面带微笑的说道,“薛公子与张大人,是故交么?”

薛公子见萧云鹤没有回报姓名,也不以为意,面带微笑的说道:“正是。张大人曾在临当刺史。在下也曾在河北为官,与张家是为世交。”

“哦,薛公子还是公门中人。”萧云鹤微笑道。“敢问薛公子,曾在何地为官?官居何职?”萧云鹤心中暗自有些惊异,看这个薛公子年纪,顶也就是二十出头。这等年纪还真是苦考功名的时候,怎么就已经有为官的经lì

了呢?

面对萧云鹤这种并不太客气的查户口,薛公子倒是一点也没有在意,徐徐说道:“家父曾是相州观察史。在下年仅十二岁时,就被家父任命为磁州刺史。十七岁家父病故。在下被相州军的将军们推举为相州帅。但当时在下将此职让给了叔父,自己奉着先父灵柩回了老家守孝。”

“哦?!”萧云鹤恍然想了起来,一拍巴掌说道,“你就是那个名传河北地神童薛平?哎呀!我还真是一时没有想起来!想不到,今天在这里居然能遇到你。真是太巧了!”

薛平露出一些惊愕:“区区在下名不见经传……公子何以知dào

在下贱名?”

萧云鹤呵呵的笑了起来:“我与大元帅马燧是挚友。他曾跟我说起来,河北有一神童。是名将薛仁贵的玄孙。此人十二岁当刺史,十七岁挂帅,而且都做得十分的称职。堪称我大齐有史以来的一个奇迹。这样地人物,我如何能够不记得?!”

薛平连忙谦虚的拱起手来:“公子太过谬赞。其实当时……在下也是勉为其难,不得已而为之罢了。公子与国之元宿马大元帅是挚友,想必……也是出身不凡了?”

萧云鹤呵呵的笑了一笑,正在思虑要不要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sù

这个薛平。正在此时,正房的大门被打开了。那名少女扶着一个中年男子,从房内走了出来。

薛平朝那边看了一眼,说道:“是张大人。”萧云鹤等人便于一起走了过去。

张年约五十,身材比较高大。原本身板也还算结实,倒此刻病体缠身,看上去有些虚弱,头发胡子也有些凌乱。他身上披着一件衣服,在女儿地搀扶之下快步的迎了上来。远远的就在拱手拜礼:“几位公子……老夫真是失礼、失礼了。”

萧云鹤等人还礼,然后被张迎进了客堂里。少女取来了茶水奉上,然后就悄悄地退了下去。

张一直在细细打量萧云鹤,坐定之后就拱手说道:“这位公子有些面生,不知可否赐下高姓大名?”

“在下是玄卿公的门生,区区贱名,不足挂齿。”萧云鹤拱手还了礼,淡然说道,“在下也是奉了先生之命,前来探视一下张大人的病情。因为我刚刚听闻玄卿公说起,朝廷似乎有意任命张大人担任京官。”

“京官?”张眉头微微一皱,然后笑了一笑说道,“公子真是说笑了。老夫在朝中没有任何的倚靠和附荫,如何做得京官?在京城做官,可不是容易的事情。抬头皆是达官贵戚,我一介武夫,哪里敢得罪他们?”

萧云鹤呵呵的笑了一笑:“现今太子监国,朝廷气象也不比以往。任人唯贤,公正无私才是最重yào

的。当年你不惜卖女以换军资,也要力保大齐的城池不失。就冲这份忠直与义气,也是能够称职地。”

张和薛平听到萧云鹤这样说话,纷纷惊异的看向了他,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道:“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萧云鹤呵呵一笑,自己站起了身来说道:“姓李,单名一个漠字。”

“啊?太子!”二人大惊,慌忙跪拜下来,行礼不迭。

萧云鹤连忙上前将张扶了起来,又对薛平说道:“好了,都起来。今日我是平服出行,是出来交朋友的。”人诚惶诚恐的站了起来。萧云鹤让他们都坐下。

“张,你刚才不是说,在京为官,却没有附荫和倚靠么?”萧云鹤微笑道,“不要有什么顾忌,如果你真地需yào

一个倚靠,那从今日起,我就是你的倚靠,大齐地律法国纪,就是你的倚靠。”

“太子大人……”张慌忙又要拜倒,却忍不住咳嗽起来,萧云鹤连忙让他坐下。然后对他说道:“看来病得不轻。所患何病,没有细心医治么?”

薛平在一旁说道:“张大人在镇守临时日夜劳累,连续七日七夜没有歇息,因此落下了疾病。后来皇帝召他入京,一路餐风宿露来到国都又有些水土不服。刚到国都,正逢兵乱……于是病就耽搁下来了。”

“原来是这样……”萧云鹤点了点头,说道,“稍后我派御医来为你看病,务必让你尽快痊愈。国都京兆尹的官职,可是空缺着等你上任呀!”

“御医?京兆尹?!”张大惊失色,不顾一切的跪倒下来,“太子大人,这如何使得?御医是为专伺候皇族的,而且京兆尹……位高权重职责重大。卑职出身寒微才学不堪,不足以胜任此职。”

萧云鹤将他扶了起来,说道:“你为大齐尽职尽责不惜自己的性命,甚至不惜卖女,这样的忠义之仕,难道还没有资格让御医为你治一下病么?他们那些人,本就是为人治病的,没什么了不起。还有,没有人是一生下来就能做京兆尹的。我对你有信心,你只管放开手脚去做好这个帝都的亲民之官。只要你尽lì

了,那也就行了。我相信,凭你的这份忠直和正义,也就能在王公贵戚遍布的帝都,做好这个官。”

张感激涕零:“多谢太子大人!”

萧云鹤让他坐了下来,又对一旁的薛平说道:“薛平,照你说来,你是刚刚为父守孝期满然后被召入了皇城。那你现居何职?”

薛存诚不卑不亢的拱手回道:“回大人话。在下也是被皇帝召入京城准bèi

授以官职的。不料尚未见到皇帝,帝都就生出了变故,皇帝陛下也乞闲养病了。因此,在下现今仍是白身,住在国都的亲戚家中,就在嘉会坊。这也才得已重遇张大人。”

“白身?”萧云鹤微微一惊:一个十二岁当刺史、十七岁挂帅的神童,现在居然是白身?看来我当初闹的那场兵乱,还真是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啊。要是我当时没有发动兵变,想必现在张和薛平也被皇帝委以重任了。

萧云鹤思索了一阵,对薛平说道:“那么,你愿意先跟我回东宫么?”

薛平尚未表态,一旁的张兴奋的说道:“贤侄,还不拜谢太子大人厚恩?”

薛平却是犹豫不决。拱手说道:“不知太子大人……想要在下做些什么事情?”

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你现年贵庚?”

“回大人话,在下二十有二。”薛平答道。

萧云鹤笑道:“你年仅二十十岁,就有了十年的从政经验,期间还曾挡任过一方之帅。你这样的人才,我怎么可能让你浪费?你先跟我回东宫,在飞龙骑谋一份小差事适应一下。过不了多久。我会对你委以重任。想来你是薛仁贵地子孙,武艺应当不凡?”

张从旁说道:“薛公子自幼学文习武,端的是文武双全,在河北一带人所共知。曾有人言,薛公子大有他祖上薛仁贵和薛讷的遗风。甚至不输这二人!”

“如此甚好!”萧云鹤心中一喜,对薛平说道,“薛公子,你自己可曾愿意?”薛平一抖前袍拜倒下来:“多谢太子大人器重提拔,薛平愿为大齐、愿为太子大人效犬马之劳!”

张在一旁也呵呵的笑了起来:“薛公子今日得遇明主。老夫也为你高兴,小女想必也会异常高兴了。”

萧云鹤何等精细的人,听这话就明白了:这张的女儿。想必是对薛平一见倾心了?我何不做个媒人,促成这棕好事?这也是拉近与他们的距离地一个好办法。

于是萧云鹤说道:“张,我得出,你的女儿对薛平,可是情有独衷。刚刚我们数人来访,她都没有将你叫醒。可是薛平一来,她就马大将你唤醒了。你这个做父亲的,可有想过女儿心事啊?”

张笑道:“太子大人。真是细心……”

薛平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萧云鹤笑道:“薛平,看来你也不是什么浮夸浪子,你对张家小姐,可有心思?”

“这、这……”原本风度翩翩谈吐儒雅地薛平。居然口吃起来,十分的窘迫。

萧云鹤笑呵呵的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男婚女嫁,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看来你对张家小姐,也是很有好感。当年,她肯被自己的父亲卖掉换取军资,也是一个深铭大义地女子,配得上你这个有薛仁贵之风的风流公子。怎么样,你若是有意,我就给你们做个媒人,成全了这棕好事?”

“啊?……”薛平一惊,手足无措额头上都流出了汗了。萧云鹤看着他这个样子,着实是个踏实厚道的人。

张轻声说道:“薛平哪薛平,你与我女儿之间,早已是心知肚明不必点破。现今也是天赐良缘太子做媒,你还不拜谢太子厚恩、再来拜拜我这个老丈人?”

薛平尴尬地笑了起来。事情到了这份上,他也不再矫情了。干脆利落的跪倒了下来,拜谢媒人和丈人。

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透出无边喜庆。

离走时,萧云鹤反复叮嘱薛平,一定要好好对待张氏父女,照顾好张养好了病,再到东宫来报道。到那时,也必然就是张就任京兆尹的时刻。萧云鹤也就打算在这一天,让他们来个三喜临门,让张就任京兆尹、薛平出任飞龙骑将军、薛平娶了张家小姐。

离开张家,萧云鹤感觉分外的轻松。这么些年来,他几乎就练出了火眼金睛,看人识物很少出错。他看得出,张是个踏实本份的人,肯定能胜任京兆尹这个重yào

的职务;薛平少年老成奇才内敛,也是个难得的人才。一口气得了这么两个人才,而且还凑成了一棕美妙的婚姻,这让他地心情一阵大好。其实他心里也清楚,要当京兆尹,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官说来不大不小,却是掌管帝都一切大小民生政务,少不得要得罪许多豪门仕绅。如果畏手畏脚瞻前怕后,那是肯定办不好事的。萧云鹤也是有意要在张就任京兆尹的这一天,为他们操办儿女亲事,然后亲自主婚。借此,来向国都地仕绅们表示自己对张的扶持和器重。这样一来,他就会感觉自己有了强硬地贵人。办起事来不会害pà

什么了。

帝都稳固了,什么事情都好办。萧云鹤觉得自己这样大费周章的寻求一个京兆尹,还是十分值得的。难得地是,还寻获了薛平这样一个神童奇才。张是个厚道人,他说薛平有薛仁贵之遗风,想必薛平也差不到哪里去。而且凭萧云鹤自己的观察,薛平为人真诚爽朗。踏实而又谦虚,有着一股年龄不相符的成熟与内敛。这样的人物,往往就是有着真才实学的。

带着一份好心情,萧云鹤回到了东宫,却听闻有人来访。说是李勉带着一个老头子来了,正在明德殿等候太子。

萧云鹤来到明德殿,远远就看到两个白头发的老者坐在殿中,静静的等候。看到太子来后,李勉起身稍稍行了一礼。另外一个老头子却是快步迎了上来,叭答一声跪倒下去,高声呼道:“老臣张万福。拜见太子大人千岁!”

萧云鹤不由得心中一惊:这么大岁数了,这膝盖狠狠磕下去,就不怕折了腿?于是连忙叫他站了起来。细细打量这人一眼,看上去比李勉还要老,满头地白发十分浓密,胡子也是全白了,长到了腹间。但他的身板看上去却是极为结实,红晕的脸庞十分饱满。整个人看上去都是精神抖擞。而且这个老头子,声音极为洪亮,刚刚拜下来高呼那几声,简直就像是敲响了一面铜锣。

李勉在后面笑道:“太子大人勿怪。张万福戎马出身,声音向来就是如此洪亮。”

萧云鹤笑道:“张将军真是老当益壮。令人敬佩——快请坐吧。”

“谢大人!”张万福也不客气,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十分标准的将军坐姿。

萧云鹤看了一眼张万福地模样,有些想笑,这老头子的确是有点意思。

不等萧云鹤开口发问,李勉说道:“张老将军今日前来,是来毛遂自荐的。”

“哦?这话怎么讲?”萧云鹤有些惊异,这么大岁数了不在家养老,莫非还想上阵杀敌么?

张万福站起身来,郑重的抱拳一拜,声如洪钟的说道:“太子大人容禀!老臣虽然年逾七旬,但身体仍然十分地强健。能开二石之弓,能行千里之路。老臣在几年前因触怒了圣上,因此被疏远而秩仕归家。如今听闻太子大人重组朝廷正当用人之际,老臣涎着这张老脸,举荐自己担任御史大夫一职!”

“御史大夫?!”听到张万福这么一说,萧云鹤当真还有些惊愕了。御史大夫官居三品位比宰相,是朝廷一个最重yào

的职能部门的首脑。为了这个御史大夫地人选,朝廷可是费尽了心思在四处苦寻。这个老头子,居然要自荐担任此职?

萧云鹤也不急于表态,缓缓点头道:“老将军老骥伏励志在千里,令人万分敬佩。然而任命御史大夫是朝廷大事,我也不能马上拍板定案。明日朝堂之上,我会将此事拿出来公议,到时再将结果告知于你。”

张万福倒也是个干脆利落的人,重重的抱拳一拜说道:“多谢太子大人!老臣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再为朝廷做出一点有用的事情。就算不能当御史大夫,给个小官也行,只要不让老臣在家闲着,怎么样都好。如此,老臣便万般拜谢了!太子大人事务繁忙,老臣不敢多作打扰,就此告辞。玄卿公,在下告辞!”

萧云鹤和李勉纷纷点头应允,张万福拜礼之后,大步流星的就朝外走去。看那步伐,简直比年轻人还要矫健。

张万福走后,萧云鹤惊讶的对李勉说道:“玄卿公,这个张万福还当真是个奇人!这么大岁数了,身板居然如此结实,精神如此饱满?”

李勉呵呵的笑道:“这个张万福,之前曾是军中出了名的铁人。从此十七岁从军,征战天下五十年,从未受伤、从不生病。近些年来,他屡立大功,也被皇帝所器重,配图形于凌烟阁。只是在几年前,他因为一件事情而触怒了皇帝陛下,从此被疏远,连图像也被取了下来。现今只得归闲在家,养老秩仕。但此人一腔热诚忠心为国,却是少见地肝胆忠臣。而且,他曾经担任过御史中丞和检校御史大夫,对御史台的事务,十分的熟悉。今天他来到我家中,向我举荐自己要回朝当官做事。我便将他带到了东宫,请太子大人裁夺。”

萧云鹤呵呵的笑了起来:“听起来,这个张万福倒是个有趣的人。只是我有些担心……他从军多年,会不会有些粗枝大叶,处理不好御史台地事务?”

“这个大可不必担心。”李勉说道,“张万福的为人,我很了解。他是个看起来粗莽,实则十分细心地人。而且,此人虽是从军一生,腹内才学也是不凡。更重yào

的是,他的那份耿直与忠义,却是世间难寻。”

“这么说,还当真是个合适的人选了?”萧云鹤心中暗自惊喜:今天是个什么好日子,接连遇到这样的好事!

李勉却是说道:“合不合适,你我说了都不算。还是明日拿到朝堂之上公议吧。另外,张万福刚刚还跟我说,如果要他担任御史大夫,就必须在大理寺放一个合适的人选,与他搭档合zuò

。而且,他心中也有了合适的人选。”

“此人是谁?”

李勉答道:“姓许,名孟容,字公范。此人进士甲科出身,曾任地方节度使幕僚,专司掌管刑律。几年前,皇帝陛下将他召入朝中,任侍御史和礼部员外郎,也曾在大理寺做过少卿。此人以公正严明、睿智果敢和熟悉大齐刑律而闻名。只是这两年来,因为宦官弄权,此人不被重用,一直只担任了一个小官。民间曾有传言,说此人有武周朝时的探案名相狄仁杰的风范,公正无私、擅长探案。他若是与张万福这样的人一起掌管大齐刑律诉讼,想必还真的是挺合适。”

“很好。”萧云鹤满yì

的点头,“明日朝堂之上,专门讨论御史大夫与大理寺卿的人选问题。玄卿公,真是多谢你了!”

一天之内接连发掘了张、薛平这样的人才,又遇到了张万福,听说了许孟容。看起来,这四个人都是可堪大用的人物。萧云鹤的心情一阵大好。

时近傍晚,武元衡也从尚书省回到了东宫。萧云鹤连忙拉着他一起共进晚餐,说一说今天这些值得高兴的事情。

武元衡听完消息,虽然还是一如往常的淡淡微笑,但萧云鹤看得出他也是十分的高兴。待萧云鹤说道,武元衡也道:“大人今日连遇好事,微臣这里也有几个好消息。”

“哦?快说来听听!”萧云鹤顿时兴致大起。

武元衡不急不忙的说道:“微臣在吏部整理官档,查阅了今年的进士与进士及第一些人的试卷。我发xiàn

其中有一名进士,投的是公卷,直接送到了吏部。可见此人出身寒微,在国都没有门第附荫。但我看他文章,才华横溢见识卓著,多针讽时弊。如暗讽宫市与五坊小儿,反对间架与除陌等税,声言民间疾苦。只不过,言辞十分的隐晦,词藻华丽飘洒,颇有古风。”

“哦?那你可把公卷带来了?”萧云鹤急问道。

武元衡微笑道:“微臣知dào

大人肯定会对这样的人感兴趣,于是就将公卷带来了。”说罢,便从袖中取出了一份试卷,交给萧云鹤来看。

萧云鹤细细看阅了一遍,果然正如武元衡所说,言辞华美,却又言之有物。可见此人不仅满腹才学,而且胸中有济世辅国的拳拳之心。

“韩愈,字退之?”萧云鹤眉头微皱,“此人的名字,好生耳熟啊!”

武元衡笑道:“如果薛存诚在这里。大人就不能从他口中,得到更多的一些消息了。资明兄历来关心仕林儒生们的事情,这样一位才华横溢卓尔不凡的学子,他应该是在大人面前提起过。”

“哦,对、对!”萧云鹤一拍额头,惊呼道,“大约是在二个多月前。那时我正好有伤在身,天天卧床养伤,就扯着他给我讲一些儒林里发生的事情。当时他曾对我提过一个叫韩愈的年轻人,今年年方二十岁,却是才华出众震惊儒林。为仕人所推崇。想来,就是投上这笔公卷地进士了?”

“不错,正是他!”武元衡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萧云鹤将手一扬:“没说的,将此人唤到东宫来,我要亲自见他。”

武元衡的眉头却是皱了起来:“可惜……据我刚刚找吏部的旧僚询问情况。此人在今年的春闱中,被淘汰了。因为文章影射的内容太过敏感,他又没有达官显贵地推荐。于是这一次没有让他入围。后来我又找他同期的进士询问的情况,据说此人在两日前离开了国都,好像是要前往徐州,受徐州刺史张建封之邀出任他的宾佐。”

萧云鹤愕然道:“这样一位大才子,出任一个区区刺史的宾佐幕僚?这可真是闹大笑话了!之前朝廷上地那些人,个个都苟且偷安不敢惹事,他们是敢韩愈这样的文章被皇帝看到,然后连着将他们一起治罪。一路看中文网就因为这样。还不知dào

走落了多少,有真才实学又有报国志愿的能人志士。传我令下去,让宋良臣派几个办事稳妥的飞龙骑将士,出城去给我追。才走了两天,相信这时候顶多才到洛阳。汴州正陷入战乱。韩愈肯定是不敢从那边走的,必定走水路绕走商州。跟他们说。要是请不回韩愈,他们自己也就不要回来见我了。”

“是。”武元衡拱手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哎,你坐下。”萧云鹤急忙忙地拉着他坐了下来,笑呵呵的说道,“这里还有这么多的宦官和宫女,传个话让他们去就行了。你现在可是三品尚书,怎么还干这些跑腿地事情?”

武元衡也呵呵的笑了起来:“官职无论大小,都是为大齐办事,为太子大人效力。”

萧云鹤悠然的长叹了一声,说道:“伯苍啊……算起来,你我相识也有五六年了。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高坐华原县衙时的情景么?”

武元衡也笑了起来,甚是怀念的说道:“当时,微臣就是一个楚彦身血气旺盛的初生牛犊,什么也不怕,只知dào

蛮干。若不是太子大人出现,想必微臣这条性命早就葬送在雍州了。”

“这种事情你提它作什么?”萧云鹤笑道,“一晃眼,五六年过去了。我们当时在雍州驿站里说的一番话,到了今天居然都一一印证。这难道……就是天意么?”

武元衡悠然说道:“人不欺天,天不负人。太子大人能走到今天,也是既定地宿命和不懈努力的结果。大齐的天下注定要在你的手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微臣地心中……实则非常的激动。拨开云雾见青天,终于等到这一天,大人和微臣都可以大展手脚,为经营崭新地大齐竭尽全力了。”

“是啊!”萧云鹤也感慨道,“其实从一开始,我们就矢志要匡扶大齐,让它恢复往日的盛世气象。可是,一直以来都是处处掣肘,由不得我们。要想达成我们的理想,就必须要站到最高峰。为了这个目标,这几年来我杀伐万人费尽心机。在旁人的眼里,我或许是个冷血暴徒或是奸险小人。不过,我都不在乎了。我在乎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大齐必须要重振旗鼓,光复往日气象。”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主乾坤者不忌毁誉。”武元衡说道,“太子大人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不管世人现在对你如何评价,将来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说得好。伯苍不愧是我知己。我想,普天之下也只有你,最了解我的心哪!”萧云鹤笑呵呵的和武元衡共饮一杯,然后说道,“薛存诚今天还没回来,是轮到他在弘文馆里当值么?”

“正是。现今朝中只有玄卿公、陆贽两名宰相。弘文馆里人手不够。所以,中书省和门下省的一些官员。也被轮调过去值夜。”武元衡说道,“近日三省六部里的变化与举措极多,弘文馆里的事务异常繁忙。所以资明兄下朝之后就一头扎进了弘文馆,到现在也没出来过。”

“嗯,真是辛苦你们了。”萧云鹤叹了一口气,说道,“朝廷新立万废待兴。正是最辛苦地时候。你们自己,也要多多注意身体。还有,你和薛存诚,现在都是三品大员了,该有自己的宅第。老是住在东宫崇文馆里。也不象话。人家一说起来,还怨我大齐的朝廷,连谏议大夫和尚书的房子都供不起,岂不令人笑话?明天抽个时候,你和薛存诚一起和我到国都城里走走。喜欢哪处的宅子。我给你们办了。”

武元衡慌忙道:“这个……微臣自己想办法就是。这些年来太子大人对我们赏赐极厚。这种事情,就无须劳烦太子让朝廷破费了。”

萧云鹤笑了起来:“你放心,我这个穷太子。现在可没钱给你置宅子。之前朱雀门一事后,不是有许多达官豪绅被彻底清出了国都么?他们的宅子可是富丽堂皇得很。空在那里多浪费啊,我看就将你们安置住进去。”

没想到武元衡一下就拜倒下来,郑重说道:“太子大人这份心意,微臣当真是心领了。只不过,微臣绝对不敢住进这样的豪宅。太过安逸和奢华地生活,会让微臣心生懈怠不思进取。而且,大人用收剿来的房宅赏赐微臣等人。也会落下不好的名声。微臣劝大人,将这批宅第没入国库,将来用来赏赐有功之人,或是卖取钱财后补充国库,这方为上上之策。”

萧云鹤无奈的摇头笑了笑:“好吧。快起来,我依你就是。只希望你那妹子回来后。不要骂你这个犯傻的大哥。”

武元衡微微怔了一怔,说道:“算来……我与家妹分开也有些日子了。太子大人与马燧一同进京,到现在也有很长时间了。仕子与太子妃,现如今都还在西川。吴妃估计现在也已经生产了。太子大人是不是也该为他们做个安排了?”

说到这些,萧云鹤心中也轻轻地酸痛了一下,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以为我不想陪着家人么?至从我到了国都后,局势就没有一天是太平安稳的。将他们接来,我不放心哪!再说了,墨衣给我生了个儿子,至今还没有满百天。这时候长途跋涉,他们母子俩肯定都会受不住。而且我如果只将墨衣母子接来,唯留吴月琳在西川……又显得太过偏心了,这对她也是不公平的。所以,我索性再等过一段时间,让吴月琳生产以后也满了百天,再将她们一起接来。”

“大人果然是已经思虑妥当,是微臣多虑了。”武元衡说道,“可是……现今大人仍没有立太子妃,世子也没有取名字,这倒是有些不妥了。只要淮西和河北的兵乱暂平,大人随时都可以登基。立太子妃与世子的事情,大人也该考lǜ

一下了。”

萧云鹤地眉头皱了起来,缓缓点头道:“其实……这些日子以来,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现在的太子妃,无疑就是将来的皇后。现在地世子,也很有可能就是将来的国储。此事异常的重大,事关我们李家和大齐将来的命运,所以,我一定要慎之又慎,并不急于下决断。至少,也要等到将她们都接到了国都,再细作计较。”

武元衡点了点头:“这是大人家事,微臣也就不多言了。既然大人已经有了安排,那便最好不过。”

萧云鹤偏过头来,眼神灼灼的看着武元衡:“你有话对我讲,对么?”

武元衡微笑:“微臣说过了,这……只是大人家事。”

“既是我的家事,也是国事。”萧云鹤说道,“再说了,你我之间亲如兄弟,我的家事也不就是你的事情么?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武元衡犹豫了一下,说道:“微臣也是一己之见,浅薄之处,还请大人千万不要怪罪。”

“说吧,直言无妨。”

武元衡说道:“大人深爱独孤墨衣,这几乎是世人皆知地事情。独孤王妃天生丽质、聪明过人而且巾帼不让须眉,更兼是东女国女王,出身高贵大方。而且她通情达理对大人千依百顺,足以堪任东宫主母并在将来母仪天下。”

萧云鹤点了点头:“嗯,接着说。”

武元衡说道:“可是……如果让他当太子正妃或是皇后,也有两个弊端。其一,就是她身上的蛮夷血统与出身。虽然大人与我等并不在乎,可是天下仕人百姓就是喜欢拿这种事情当作谈资,这对大人将来执掌天下,或许会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其二,独孤王妃生长在以女为尊的东女国,虽然她跟随了大人已经大为改观,但仍然表现十分的抢眼,风头太盛。这在中原仕大夫一些人地眼中,阴气太盛可是大忌。尤其是当年……武氏出了一个则天圣后以后,这样的忌惮越发地明显。所以,她的强势,也会成为她母仪天下的阻力。”

萧云鹤眉头深锁点头赞道:“说得好。其实我的心里,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立后这件事情,不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事关天下,是要考lǜ

得周全一点。我不否认我对墨衣是有些偏爱……但是,立后这件事情,并不是我个人的私事,我会从大局出发考lǜ

周全再下决断的。那么,照你这么来说,只好立吴月琳为正妃了?”

武元衡不急不忙的说道:“历来都是母以子贵。如果吴妃生下的是男孩,那就比较顺理成章了。一来她是郭子仪的外孙女,出身也比较高贵;二来郭家和吴家,现在也成了国都一枝独秀的豪门巨阀。如果立她为后,对大人会有极大的帮zhù

。况且,吴妃生性温柔处事低调,为人通情达理礼贤待人,也很有母仪天下的风范。微臣以为,如果吴妃诞下麟儿,立她为正,比较合适。”

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现在还不知dào

吴月琳生的是男是女,那就要看她的肚子是否争气了。话说回来,历来皇族立后、立储,都是极为敏感的麻烦的事情。子嗣之间为争得储君之位,也是明争暗夺冷枪暗剑,全没了兄弟骨肉之情。我不想这样的事情再发生在我的身边,一定要想一个周全的法子,让我的后院稳固。伯苍,我的那些皇族兄弟们,都离我很疏远,也就只有你这个兄弟在我身边出谋划策了。你不要有什么顾忌,私下里,你就当是你自己的家事一样,给我多费点心思虑着吧?”

第二百二十一章 人才难得

“微臣自当效力……”武元衡谨小慎微的拱手拜了一拜,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不过……历来大臣干预皇家立储之事,都不是很合适。非但会落下不好名声,将来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所以……还请大人,体谅微臣的一些苦衷。”

萧云鹤点了点头:“我明白的……我尽量不为难你。”武元衡这倒是说了句大实话。不管是多么受器重的臣子,如果牵扯到皇族立储争夺之中太深,的确是难有什么好结果。比如说,假如武元衡拥立长子,而将来又是次子登了基,那么他的命运就可想而知了。长孙无忌当年以舅舅的身份力挺自己的长子李承乾,卷入到了李承乾与李泰、李恪之间的争夺。结果后来李治出人意料地登了基。后来长孙无忌没落得好下场,这与当年的夺嫡之争不无关系。

想到这些事情。萧云鹤的眉头锁得更紧了。立后、立储这件事情,自己有了前世的经验,这一次一定要处理得稳妥一点。他可不想这一次虽然当了圣君,却又不能做一个好父亲、好丈夫。骨肉相残兄弟阋墙的事情,不能让它再发生在自己眼前了。虽然现在长子还不足百天,次子还不知dào

出生了没有,可这件大事。就必须提早做出安排和准bèi

。这不仅仅是关乎到他的家事,更是影响大齐将来命运的重大举措。

武元衡看着太子地表情,知dào

他为这件事情愁上了。刚刚的好心情,也似乎消散不少。于是他转口说道:“太子大人,这件大事。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想通的。不如暂且不提,我们来谈一谈另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

“吐蕃。”武元衡言简意赅,吐出了两个字。

“嗯,不错。”萧云鹤也来了精神,说道。“至从去年我在大金川,联合马燧、李等人与赤松德赞决战一回后,吐蕃人至今没有音信。甚至在我大齐帝都生出剧变的时候。吐蕃也没有任何的举措。可见,经过西川地两次战役,吐蕃人是被打惨了、打痛了。现在,他们盘踞到了高原去养伤,暂时恐怕无力南下侵伐。”

“话虽如此,可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们仍然不能低估了吐蕃人的力量。”武元衡说道,“赤松德赞是个大枭雄。吐蕃在他的统领之下一日百里的精进,而我大齐内乱不休。此消彼涨。从整体上看,大齐现在还是无力与吐蕃整体抗衡的。最初大人统领西川之地,家小业小容易经营。集合西川全力,倒是不难与之抗衡。可是现在,大人要经营全天下了。大齐地家底。大人也十分的清楚,我们现在能应付淮西、河北的叛乱就已经很吃力了。绝对无力再与吐蕃开战。假如吐蕃人这时候大举兴兵来犯……那么,结局可想而知。”“是啊……到那个时候,外忧内患一起爆fā

,大齐可能就要崩溃了。”萧云鹤担忧地说道,“河北、淮西那些地方,手握中原天下近三分之二的兵马。单说这一次针对他们的平叛之战,一次性参战兵力将近五十万。现在我已经从国都调集十五万大军去抵抗,再加上伊慎、曲环、李抱真、王武俊他们投入的兵力,不少于二十万。而淮西与河北的叛军,达三十万之众。五十万人来回的厮杀,将会给大齐带来多大的灾难和损耗?我们几乎无法去计算。长此以往,大齐就算是再如何富有,也是会被打穷、打垮的。更何况,现在我们本来就是一穷二白了。要不是皇帝献出了私缗,我们也查抄了许多地贪官,国库早就要见底。可是类似这样的事情,也不能老是在干。发展大齐经济,恢复生产稳定民生,是将来几年我们最重yào

的工作。”

“大人想得这么清楚,那真是大齐天下之福了。”武元衡说道,“为今之际,大齐最需yào

的就是偃武修文,休养生息。微臣建议,在太子登基之前最好是能与吐蕃和盟,联合回鹘,安抚淮西与河北。一定要让大齐有个喘息之机。”

“不错,说得很好。”萧云鹤赞道,“其实我心里也一直在想,等三省六部组建完毕,各部各属运转正常以后,就开始筹划与吐蕃和盟一事。我两败赤松德赞,打得他丢盔卸甲几乎丧命。这个时候,我们以胜谋和,他没有理由不答yīng

,这对我们彼此来讲,都是一个可下的台阶。我们大齐难受,他赤松德赞也就未必好过。吐蕃地四大家族,在这连续的兵变之后,对赤松德赞地信任肯定是会要产生危机的。更何况,现在他的大相尚结赞都落到了我的手上。尚结赞可是吐蕃第一豪门尚家的当家人物。赤松德赞敢不将他要回去么?再加上西川俘获数万吐蕃俘虏,有这些交yì

的本钱在手上,我不愁他赤松德赞不答yīng

。而且,就算他再如何多诈不守信用,这一次也由不得他不真心诚意地与我和盟了。因为吐蕃的百姓们也是渴望安宁的生活的,他们国内的豪门仕族看到连番的兵败。肯定也会反对他再穷兵窦武的对外征伐。这个时候,就是我们两国和盟地大好时机。”

武元衡激动的一拱手:“原来大人早就筹划于胸!大人英明!”

“呵呵,没什么英明的。时局如此,态势如此。”萧云鹤笑道,“明天下朝后,我们两个一起去见见我们的老朋友——尚结赞。他被软禁在鸿胪寺里好吃好喝的供着,也不知dào

养肥了没有。哈哈第二天地早朝,专议任命京兆尹、御史大夫和大理寺卿的事情。张、张万福和许孟容这三个人,都不是大名鼎鼎的名仕鸿儒。论名气,也顶多只有张万福有点影响力,但他的名气也是仅限于军事上。太子要一下提拔这样的三个人出来主事。引起了很大争议。朝堂之上,唇枪舌战你辩我驳,进行得异常激烈。一整天地时间下来,这三个人选总算是顺利的订了下来。从这一天起,张、张万福和许孟容这三人。注定了要成为重振大齐比较重yào

的三个人物。张万福因为是御史大夫位列九卿,也理所当然地进入了阁部宰相之列,行走弘文馆。

萧云鹤破格提拔了他们。也是有意竖立一个风范:朝廷用人,不拘一格,唯贤是举。这三人将来的成绩如何,自然影响十分的重大。

不过,萧云鹤相信李勉,更相信自己的眼光。只要自己将来领导得法,这三人肯定能在各自的岗位上做得十分的出色。要想打破旧有的格局和竖立新的风气,破格担拔人才是一个最有效地法子。而这样做的前提。就是自己要有识人的能力和用人的胆魄。

汴州和河北仍然没有捷报送来。萧云鹤让东宫崇文馆以自己的名义,给马燧和李晟写去了慰问信,连同弘文馆地起草的皇帝圣旨一起发了过去。李晟和马燧,这两个现今大齐最重yào

地军事统率,纷纷官拜宰相位极人臣。出将入相。这个消息传到前方,相信也能鼓舞一下士气了。

至于与吐蕃和盟一事。萧云鹤暂时还没有拿到朝堂之上公议。下朝之后,他约上武元衡,一起去了鸿胪寺。

尚结赞和另外几个吐蕃大臣俘虏,都从西川被调了来,软禁在鸿胪寺里。当时老头接到这些人,感觉就像是抓到了烫手的山竽不知dào

该如何处理,只能好吃好喝的供着,养在鸿胪寺。这么些日子过去了,还从来没有谁来理会过尚结赞这些人。

所以,萧云鹤和武元衡出现的时候,尚结赞是既激动又害pà

。总算是有几个人来看他们了,可是……来的居然是当今太子和他最亲密的大臣,而且又是在西川时的死敌,莫非是来宣bù

最后的判决的?

尚结赞跪在地上,屁股蹶得老高,一动也不敢动。

“起来吧,尚结赞大相。”萧云鹤端坐在一张大椅上,慢条斯礼的说道,“你也是一国之丞宰,就不用这么多礼了。”

尚结赞难堪的站了起来,一脸已经是憋得通红。被自己最痛恨的人挖苦,这滋味可真是不好受。萧云鹤瞟了一眼尚结赞,冷笑一声说道:“看你那样子,可是对我恨之入骨啊。西川两番大战,吐蕃全都铩羽而归。你们战无不胜的神话,终归是在我的手上破灭了吧?”

尚结赞眯起眼睛露出一股怒意,但又不敢去正视萧云鹤,瓮声瓮气的用他不标准的汉话说道:“成王败寇,无话可说。”

“胜负自有天数,怎么叫无话可说呢?”萧云鹤笑道,“当时你们吐蕃大兵压境,是何等的猖獗和目中无人。当时的西川,在你们眼里几乎是不值一提吹弹可破的。可是结果呢?你们前后两次来犯,数十万大军埋骨于西川,无数的俘虏和牛羊被我收入囊中。连你这个大相,也成了我的俘虏。你难道就没有想过,这其中有什么奥秘?”

“什么奥秘?”尚结赞很是愕然。

萧云鹤说道:“天时地利人和,这三样我全占了。想不胜利,也就都说不过去了。这三件东西,就是我取胜的奥秘。”

“就这些?”尚结赞冷哼一声,嘟嚷道,“我还以为,你有什么秘密武器。”

萧云鹤和武元衡一起哈哈大笑起来。武元衡说道:“尚结赞大相,有这三样莫非还不够么?你们吐蕃师出无名劳师远征,又遇上了用兵如神受人拥戴的太子大人。如何能够不败?当时的西川,可以说是全民皆兵。就算你们能攻破玄门关或是突pò

东女国防线,想要再推进西川的每一寸土地,都是要付出极其昂贵的代价的。”

尚结赞的眼睛滴溜溜转了几下,精神一凛,调转话锋说道:“你们专程跑来,不会是想教我这个敌人如何打仗、如何战胜你们吧?”

“呵,你果然奸狡如狐,想的够多。”萧云鹤笑道,“不过,有些事情我也不想跟人绕***。实话告sù

你,我今天是来放你走的。”

“放我走?”尚结赞既惊又喜,“为什么?”

萧云鹤脸上挂起漠然的笑意,随意的说道:“我要你回到高原告sù

赤松德赞——我代表大齐,正式向他宣战!”

“什么?!”此言一出,尚结赞大惊。武元衡的心里也是咯登一响:大人,怎么说这话?!

看到尚结赞这个反应,萧云鹤心中暗自发笑,心想我若是想要跟吐蕃和盟,还不先把你吃得死死的?

“怎么了尚结赞,你难道不敢去完成这个使命么?”萧云鹤满脸冷笑的说道,“你应该朝夕都想着回到高原吧?那是你的故土,你的一家妻儿老小也都在倚门盼你回去。在高原上,你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角色,怎么也比被软禁在鸿胪寺里强吧?”

“是,我是想回去。没有人不想回到自己的故土。”尚结赞咽了一口唾沫,用他鹰鹫一般的眼睛狠狠的瞪着萧云鹤说道,“可是……你真的想让大齐与吐蕃全面开战么?!”

“呵,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么?国家大事,岂能儿戏。”萧云鹤悠然的说道,“当初我仅有西川弹丸之地,况且不惧你们吐蕃人的倾国之兵前来征伐。现如今整个中原都在我的掌握。试问,我若这时候再不找赤松德赞报当年的欺凌之仇,更待何时?”

武元衡的眉头皱起,心中暗自想道:不对……太子没理由这么快改变了初衷。他这是在给尚结赞使诈吧?

尚结赞的眉头也拧成了一个大疙瘩,缓缓点头喃喃道:“很好、很好……怪不得赤松赞普一直对你心存忌惮,原来你也是个心术极深性格歹毒的大枭雄。为了一己之私怨,不顾全天下人的死活。你是个狂人、疯子!”

“尚结赞,你为什么要说我也是一个大枭雄呢?难道你的意思是,赤松德赞也是这样的人物?”萧云鹤揶揄了尚结赞一句,然后说道,“赤松德赞要夺我王妃、抢我地盘、杀我兄弟,趁我疲弱之时对我落井下石,我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现如今我虽然还没有隆登九鼎,但大齐天下只在我掌握。现在。我终于可以和他平起平坐公平的来一场决斗了。试问,谁会错过一个与仇敌决一生死的机会?”

“可是……”尚结赞眼睛眯起,阴恻恻的说道,“大齐屡生剧变,国内局势一也不稳定。现在你连内忧都解决不了,谈什么与吐蕃全面开战?你这根本就是虚张声势想唬人!”

“呵,说得好像你比我们更了解大齐一样。”萧云鹤大笑起来。说道,“你这个阶下之囚,对大齐的事情能了解多少?没错,淮西河北那边是在闹事,可他们那些小打小闹能成气候么?帝都经过了朱雀门的血地洗礼。如今已是稳如磐石;我与皇帝之间的争夺根本不像你们想像中的那么惨烈,死亡的人数甚至不到千人。数十万大军拱卫国都,固若金汤。现如今,朔方、泾原、凤翔、西川这些地方的兵马全都整装待发,回鹘、南诏、西南等诸多盟国被你们欺压的无法忍受了。也随时准bèi

对我大齐提供强力支援。只要我一声令下,十余路兵马就要席卷天地朝你们杀奔而去。你们吐蕃的铁骑再如何骁勇擅战,赤松德赞再如何神奇伟大。一路看中文网又能抵挡多久?”

“你少唬人了!”尚结赞有些气恼,更多地是心虚的说道,“淮西河北那些地方的兵马,占了大齐天下兵马总数的三分之二。你要应付他们就已经是捉襟见肘,哪里还有本事对外攻伐?再说了,这几年来大齐征战不休内乱不止,你们还敢轻言战争么?!”

“尚结赞,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中原的老话?叫做瘦死地骆驼比马大。”萧云鹤不急不忙的说道。“吐蕃是很强dà

,可再强dà

你们不过数百万人口,强盛也不过数十年的时候。你们顶多就是像是皮骨坚硬的土狼,在逞一时之凶。我大齐虽然是在不断衰落,但泱泱大国的七千万人口和万万里江山。你们能比得了么?当你们还在荒蛮中为了裹腹苦苦挣扎地时候,大齐天下已经是享shòu

文明沐浴蓬勃发展。你以为你们的这几十年。真的能超越中原数千年地繁荣么?大齐的底蕴是你们所无法理解的,正如同你们无法理解为什么赤松德赞会两次败在西川玄门关前。大齐再不济,也顶多就是沉睡了的雄狮。当她忍不可忍怒而奋起的时候,再强壮的土狼也只有夹着尾巴逃跑的命。不是我瞧不起赤松德赞,他就是全民皆兵的杀过来,我也未必怕他。我们就算再打不起、耗不起,但每人省一口粮食、每人捐一枚弓箭,也够跟你们周旋地了。可是你们呢?你们如果无法获得胜利,就要活活饿死。再说了,西川两次战败,赤松德赞损失何其巨大,他还有能力组织起大规模的战役么?土狼咬雄狮子一口,与雄师咬土狼一口,那结局是截然不同的。这个时候,你们吐蕃自己早已是伤及腑内奄奄一息。亏你这个吐蕃大相还在这里大言不惭虚张声势,也不知羞。”

“你、你竟敢藐视我吐蕃?”尚结赞气怒的叫道,“你会付出代价的!吐蕃人地顽强与武勇,是你无法抵挡的!”

“是么?”萧云鹤扬起嘴角,冷笑,“我就是藐视你了,你又能怎么样?吐蕃地顽强与武勇的确是很惊人,不过我所看到的,总是在他们在逃跑和被打败的时候才体现出来。尚结赞,你醒醒吧。你所信奉的吐蕃不败神话,早就变成了一个笑话了。当初在大金川,要不是赤松德赞跑得快,想必他现在都成了我的阶下之囚。如今,你们吐蕃人只配躲在高原上苟延残喘养伤治病,还敢向天下耀武扬威么?你快醒醒吧,别做这种春秋大梦了。事到如今,你还把自己当作是强国上宾,这未免也太可笑了。实话告sù

你,我若不是需yào

一个跑腿的去向赤松德赞宣战,一刀砍了你倒也干脆。”

尚结赞楚彦身一激灵,一句你欺人太甚到了嘴边也没敢说出来,只是惶然而又愤nù

的瞪着萧云鹤。

“行了,收拾你的行装,带上另外那些囚徒,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赶紧离开这里吧。”萧云鹤嘲讽的冷笑。“相信这几个月的中原之行,让你获益良多。毕竟不是随便哪个吐蕃人,都能有机会享shòu

这种游历的。”

尚结赞几乎就要将牙齿咬断,忍气吞声的说道:“你——真的放我走?你就不怕将来会后悔?”

“后悔什么?”萧云鹤笑道,“后悔放过了一个跑腿地小卒么?”

“你!……”尚结赞几乎气得跳了起来,心中怒道:我可是吐蕃大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武元衡在一旁暗笑起来:明白了……太子大人这是用上了激将之法。

尚结赞气恼了一阵。但马上又冷静了下来。他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阵,暗自寻思道:不对呀……这不像是他为人处事的作风。看来,他是想要激怒于我,等我回到吐蕃,当着赞普的面肯定要一力促成这场大战了。吐蕃的国情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三大尚族的人肯定是要反对再兴战事的。再说了……吐蕃对待俘虏的刑罚何其严苛?我这样被李漠羞辱了一顿再放回去宣战。对赤松赞普来说就是本就是一个污辱。如果我再逆着所有人地意志力主挑起战争,肯定不会有好结果。到时候赤松赞普为了平息三大尚族的不满,肯定杀我泄愤或是以儆效尤……这个李漠,好狠的心术!这是要借刀杀人萧云鹤眯着眼睛看着尚结赞,悠然自得的说道:“在想什么呢。大相大人?”

“没什么。”尚结赞额头流下了一滴冷汗,已然回复了平静,静静的看着萧云鹤。说道,“其实……如果大齐和吐蕃和盟,或许对彼此更加地有利。”

“是么?我怎么不这么认为呢?”萧云鹤心中暗自笑了起来,表情却是一如当初的冷漠和轻蔑。

“连连征伐战争不断,两国生灵荼炭损耗巨大。太子也不必在我面前虚张声势了,虽然大齐根基雄厚地大物博,可是现在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更不用说是出兵征讨谁了。”尚结赞恢复了那一副老奸巨滑的样子。阴恻恻的说道,“或许你是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不计后果地与我们一战。可是不论胜败,大齐都会接近崩溃的边缘,从此病入膏肓无可救药。同样的,吐蕃在两次西川之战后也是伤亡惨重急需休养。我们这两个病人、伤员。奈何还非得要杀个你死我活让旁人捡便宜呢?如果大齐与吐蕃当真开战,最后获利地肯定都不是我们其中的任何一方。有可能是回鹘。有可能是南诏,甚至有可能是天竺、大食。等我们两败俱伤奄奄一息的时候,他们可就能出来捡便宜了。”

萧云鹤不动声色:“继xù

说啊。”

尚结赞也不愧是经营吐蕃数十年了的老政客,见识和眼光都是不错了,这时娓娓说道:“对于没有利益可图、没有意义可寻的战争,我不认为太子大人真的会主动发起。现如今,大齐和吐蕃都需yào

一段可贵的和平时光来让自己恢复生机。赤松赞普两次兵败西川,吐蕃的确是损失惨重。可是你们想要在这时候攻上高原粉碎吐蕃,也几乎是不可能地,这一点太子大人也没必要自欺欺人。这些年来,大齐与吐蕃战争不断,各自损耗严重。或许我们可以让彼此以一个和平的方式来相处,相互交流文化开通市集,让两国的人民过上真zhèng

安逸的日子。我想,无论是赤松赞普还是太子大人,都会在心里盼望着这一天的真zhèng

到来。”

“说得多好啊!”萧云鹤笑道,“可是之前你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尚结赞一时语塞,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平凉盟约,就是你尚结赞搞地诡计吧?当时你们以和盟为由,骗取我大齐的信任,然后突施杀手杀我二万兵马侵占了凤翔,连楚彦都险些丧命于你手。”萧云鹤说道,“所以,你现在说要和盟,没什么人愿意相信了。你这个人,太没有诚信了。”

“我并不需yào

太子大人相信我。”尚结赞说道,“你不是要放我回去么?那就让我走吧。到时候事实自会有分晓。”

“我早就说过,你可以走了。”萧云鹤扬了扬手站起身来,对武元衡说道,“伯苍,我们也走吧。别耽误尚结赞大相收拾行装上路了。”

二人走了出来,尚结赞愣在那里许久,脑子里无数地思绪翻来滚去。

出了鸿胪寺,武元衡才说道:“大人,你这手玩的端的是漂亮。”

萧云鹤笑道:“怎么说?”

武元衡也笑道:“像尚结赞那样的人,只能激,不能说。他奸狡如狐又贪生怕死,如果大人对他一味的劝说,他肯定口应心不应。回到吐蕃,又会极力的煽风点火为害大齐。大人这样激他一激,他反而不敢干那样的事情了。”

萧云鹤笑了起来:“看来,你已经理会我深层的用意了。”

“大人高明哪!”武元衡笑道,“你就这样轻易的放过了尚结赞,肯定会出乎赤松德赞等人的意料。如果他回去后再敢挑唆两国兴起战事,那肯定会招致赤松德赞及所有吐蕃豪门的反感,到时候就是一个死字。可是,如果他是以和盟使者的形象出现,那就大不相同了。吐蕃的情况不用想也明白,两次西川大败让他们元气大伤,也需yào

一段很长的时间来养伤和恢复。可是赤松德赞打了败仗,又拉不下脸皮来主动求和。大人这时候放尚结赞回去,他肯定只敢议和不敢言战。到时候,赤松德赞有台阶可下,尚结赞也能保得性命。这一对君臣,肯定就心照不宣了。照这样看来,大齐与吐蕃的和盟,九成可以实现。”

萧云鹤大笑起来:“也唯有伯苍,能理解我的这一番深意了!”

数日以后,张病愈,到国都府走马上任。萧云鹤亲自到府祝hè,国都城里的达官贵人和当朝大臣们,自然也不好落后,纷纷到场祝hè。张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瞬间成了国都城里的风云人物。有一件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那就是太子在打击了国都城里旧有的官僚仕绅集团后,有意扶持自己的一批亲信和党羽。一朝天子一朝臣,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不管是心甘情愿还是被迫无奈,仕人百姓们都开始默认接受大齐的天下从此已经是太子做主,而不是那个幽居在太明宫里的皇帝了。

张上任的当天,还举行了薛仁贵玄孙薛平迎取张爱女的婚礼。太子亲自做媒,李勉当了证婚人,婚礼也进行得很热闹。薛平这个名传河北的神童,也就从这一刻开始在国都名声雀起。倒不是迎取了张的女儿有什么了不起,而是太子当众宣bù

,任命薛平为飞龙骑将军,地位仅次于久随太子的飞龙骑大将军郭钢,一起听命于东宫六率大都督宋良臣。其实东宫六率现在也就全是飞龙骑,萧云鹤任命薛平担任这样一个职务,颇有些授职不授权的味道,因为东宫六率肯定还是听命于宋良臣的统领。薛平与郭钢,都没有什么实权。只不过,这样一个年仅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卜一亮相就被太子如此器重,也着实令人大吃了一惊。人们都在猜测着,这个叫薛平的人,将来究竟会获得怎样的重用,爬到一个什么样的高度。

东宫派出的飞龙骑将士也不辱使命,终于将韩朝中给追了回来。

初入东宫时,韩朝中还有些惶然。他以为自己写的那篇文章针讽了朝廷时弊。要被那个心狠手辣的太子抓来治罪了。因为当初飞龙骑将士出去请他地时候了,也不知dào

太子要这个年轻书生有什么用,反正这些人是粗莽惯了,并没有对他多客气。找到人,验明正身,不由分说的就带了回来。一路上弄得韩朝中心惊肉跳不明就理。

可一见到太子,韩朝中的心就踏实了。因为这个太子爷。全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么凶神恶煞不可一世。相反,还十分的儒雅大方礼贤下士。

“你就是韩朝中?”萧云鹤坐在椅子上,微眯着眼睛打量着他,面带微笑。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白白净净弱不禁风。但眼神中又有一骨刚气在,威武不屈的样子。

“在下正是韩朝中。”韩朝中略微有些紧张,拱手拜了一拜也不敢正眼去瞧太子,说道,“敢问大人。传唤在下所谓何事萧云鹤拿出韩朝中投地那份公卷扔到他的桌前,说道:“这是你写的?”

韩朝中展开来看了一眼,回道:“正是在下应举时所投公卷。”

“为何不投行卷?”行卷。就是投给国都的达官贵人。萧云鹤其实也是故yì

明知故问。

韩朝中自嘲的笑了一笑:“在下一介贫寒书生,在国都一个人也不认识,更不用说是公候豪门了。所以只好投了公卷参加春闱应试。后来落选,只得远走他乡投奔地方豪绅,充一幕僚。”

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说道:“文章写得不错,文辞很华美,我很喜欢。不过。我看你地文章,你似乎对儒家的思想比较推崇,而反对法家与墨家思想?”

韩朝中微微怔了一怔,回道:“在下学的是正统儒学,一直以为墨、法偏废正道。佛家的清净寂灭与神权迷信。也是导人入歧途,不足取信。唯有儒家的仁德。可作为治国之根本。仁义礼智信,历来也是为人处世之要略。”

萧云鹤笑道:“照你这么说,墨、法等家地思想都是错的。那么,为何古往今来的帝王,都深黯法家学术?儒学里提倡人治而反对法治。但你想一想,一个国家要是没了法律,还成体统么?”

“这……”韩朝中愕然道,“法家是帝王专修地学术。帝王心术,也不是平民百姓该了解和学习的。像太子大人这样的人,当众采百家之长。我等仕子平民,当习儒术以修身养性、忠君报国。太子大人博学多才,一览百家长短,在下十分佩服。”

“说得好。但你也不用夸我。我的这点见识都是跟东宫崇文馆里的那些学士们,天天讲学时学来的。”萧云鹤轻挑嘴角微微一笑,说道,“看来,你是一个很懂得本份的人。做臣子的,就要有做臣子地样子。其实习哪家学术,并不重yào

。重yào

的是,所学的东西是否能为国尽忠为民造福,能否落到实处而不是泛泛空谈。空谈,可是误人误己还会要误国的。我看你的试卷,其中有许多处地方,都是针讽当前时弊。比喻讽刺宫市与五坊小儿,暗骂架间税与除陌税,怒斥地方割据与节度使。你写这些,就不怕触怒皇族贵戚,拿你是问么?”

韩朝中听到这些,心中反而没有恐慌了,朗朗说道:“学得文武才,贷与帝王家。在下所想、所写地这些,都是实jì

存zài

的问题与现象。这些问题,将直接影响到大齐地长治久安,也威胁到国家百姓的安危。在下只是希望皇帝陛下能够引起重视,并在将来逐一的解决这些问题,让大齐日渐兴盛起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在下写是写了,会不会被听取,就在于皇帝陛下等人,是否在意我这篇浅显之言。至于要再治罪于我,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事实上人人皆知这些问题,只是大多数的人都只想着回避或是闭口不言。如果人人如此,这些问题和矛盾将永远得不到解决。如果非要有一个人因为提出这些问题而遭殃,那就让在下来充当这第一人。”

萧云鹤哈哈的大笑起来:“想不到这这个年纪轻轻弱不禁风的书生,还有几分风骨。告sù

你吧,你非但不会遭殃,还会得福。从今日起,你就是我东宫崇文馆里的学士。在那里,有诸子百家的学士和有真知酌见的能人。你还是一块璞玉。现在我就给你这个机会,在崇文馆里打磨打磨。让你了解一下想要真zhèng

的为国为民做点事情,应该怎么做。希望你珍惜这个机会,多积累一点真才实学。”

“崇文馆学士?!”韩朝中愕然一惊,怔了半晌慌忙拜道,“多谢太子大人!”

萧云鹤呵呵的笑道:“怎么样,当东宫地宾佐。比当地方刺史的幕僚要强吧?你这个进士,今日也算是入闱了。因为是本太子亲点的你的试卷,准你入闱。”

“多谢大人!”韩朝中惊喜的拜倒跪礼,转念又说道,“太子大人如此礼贤下士。学生也想举荐一人!”韩朝中既然是蒙太子亲点入闱,又入了东宫崇文馆,也就改口自称学生了。

“嗯?说来听听。”萧云鹤来了兴趣。

“学生是河南河阳人,三岁而孤,从兄嫂而长大。自幼结识了一名好友。是河东闻喜人,出身仕族。”韩朝中说道,“此人长我三岁。我以兄事之。今年与我是同科进士,他投的是行卷。但朱雀门一事后,收他行卷的仕族被驱逐出国都,他也因此而名落孙山不被问津,甚至连行卷都没有进入朝廷。无奈只得准bèi

越年再考。此人学识渊博见识卓著,更为难得地是一腔热血正直不阿。在与学生的数年交往中,屡屡说起大齐若要中兴,一定要削平蕃镇收拢权力。在学识与见地上。此人胜过学生百倍不止。”

萧云鹤眉头一拧:“此人姓什名谁?”

“姓裴名度,字中立,河东裴家仕族这一辈中的佼佼者。”韩朝中满是希冀的看着萧云鹤,说道,“太子大人若是信不过学生。可将此人唤到跟前亲与交谈,更可命他当面作文。高下立判。”

第二百二十二章 相见欢

“河东裴家的人?”萧云鹤点了点头,说道,“河东裴家是一个大仕族,数十年来屡出能人,更是宰相辈出。现在拘押在牢中地裴延龄,也是出身于河东裴家。但是清查裴延龄家门时,并没有发xiàn

裴度此人。想来却是同宗不同戚。如你所说,裴度既然是这样的能人,可以请来让我一见。如果此人当真学识见地不凡,也算是你立了一功。”

“多谢太子大人成全!”韩朝中感激不尽。

当天,韩朝中就搬进了东宫,住进了崇文馆里,成了崇文馆里最年轻的学士。萧云鹤马上派出了东宫的人,拿着韩朝中的亲笔书信,去河东裴家找裴度了。

这么些日子以来,萧云鹤越发地感觉,朝廷的多项制度需yào

大力整改。光说这科举一项,其中就存zài

多处弊病。朝廷很难从其中吸收到什么真zhèng

有才能的人,大半都是一些豪门仕绅举荐地门生党羽。韩朝中和裴度这样的人,若不是自己运气好,还不知dào

何年何月才能知遇他们。

百废待兴,真是责任重大。

过了几天,裴度被请了来。第一眼见到此人时,萧云鹤仿佛就是看到了几年前的武元衡一样。体态修长瘦削,面容白净俊朗,谈吐儒雅潇洒自如。和韩朝中相比,年长三岁的裴度显得成熟了许多。在和太子的谈话中,裴度更多的是说一些实jì

的东西,比如讨论当前天下的几个重yào

蕃镇,以及改革当前一些制度地建议和意见。其中有许多的观点,居然与萧云鹤不谋而合。萧云鹤心中暗自惊叹:真是个难得的青年俊才!

萧云鹤本想也将裴度像韩朝中一样的安排在崇文馆进修几年,并亲自提点他入闱进士步入仕途。但裴度却要求能为一方之父母官,从低层开始励炼。他的这一做法,也让萧云鹤颇为欣慰。于是,萧云鹤将他交给了吏部尚书武元衡。让武元衡和吏部地官员量才用度,给裴度安排一个差事。武元衡自然知dào

这是太子有意要磨练提拔这个年轻人,将裴度安排在了京畿华阴县当县令。这样既方便太子随时注意此人,也方便随时再将他调到身边来。

裴度拜谢了太子和武元衡,即刻走马上任。原华阴县仅也因涉嫌参预朱雀门暴乱,被革职查办贬出京都。现在整个县城中的事务已经堆积如山,治下也有些混乱。现今正是京畿状况最差地几个县城之一。裴度刚刚步入仕途,马上就迎来了一个不小的挑zhàn



转眼已是秋天。秋收过后征收粮税,成了朝廷的头等大事。不久前的钱荒尤在眼前。今年关内动荡,粮食的收成还不知dào

怎么样,萧云鹤着实有些心忧。他带着朝廷化作平服走访乡间农田,发xiàn

许多的农田都是荒废的。别说是丰收,百姓们能不能挨过这个冬天都还很难说。现在又还有几十万大军在外征战急需粮草供给,如果没有粮食外调入京,关内一带肯定会暴发饥荒带来动乱。到时候百姓肯定结伴逃荒,治安也会变得一片混乱。切身了解到这个状况以后,萧云鹤对关内的粮食收成不再抱有什么幻想。他马上派人下令到蜀中、山南道这些地方,让他们竭尽所能支援关内,运来粮食,一定要保证关内的粮食不再出现问题。

与此同时,萧云鹤热切的盼望着汴州那边的战事能尽早结束。李晟与伊慎如果能在入冬之前击败李希烈,那么漕运就能开通。江南、淮南一带的粮税才可以送入关内。

萧云鹤暗下决心:一个月之内汴州再无捷报,我就亲率飞龙骑前去支援!

转眼又过了二十多天。秋风吹起的时候,已经有了几分凉意。落叶飘飞稻米入仓的时候到了。不出意料,关内的农田收成不尽如人意,顶多只有往年的六成收成。好在蜀地依旧丰收,韦皋已经派了万名民夫运送大批粮食入京。山南道的严震等节度使,也奉命运来了大批的粮食。国都的太仓里至少可以保证明年一年的供给了。关内的百姓们收割了粮食,正愁交纳粮税和其他杂税以后难以度日,都筹画着是否要去集体逃荒。不料朝廷一纸政令下来,关内各州县免征今年粮税,让关内一片欢腾。

其实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萧云鹤感觉也是很为难的。关内全凭外地接济粮草,这不是一个长久之计。但是眼下关内的局势如此动荡,如果还因为强征粮税让百姓们无法度日了,大批的逃荒肯定会出现。到时候,就是有千万大军镇守帝都,那也是守不住大齐的江山的。百姓都没有了,还谈什么皇朝?于是萧云鹤力排众议,拍板决定坚决不收今年粮税。宁愿皇族的人都勒紧裤带过一年,也不能失去了关内的百姓。因为这样无疑是杀鸡取卵。

与此同时,西川也送来了一个大好的消息:太子妃吴月琳,顺利生下了一个女儿。母女平安。听到这个消息,萧云鹤自然是欢喜异常,同时也有了一些忧虑:看来这立后和立储的事情,又要多一些波折了。吴月琳的肚子并没有争气,生了个女儿……

其实这时候,萧云鹤最关心的仍然是汴州那边的战事。李晟出征已经有二个多月了。他和伊慎加起来有七万人马,据险而守。而淮西李希烈出动了十万大军,攻势也异常凶猛。两方人马在汴州厮杀了二个多月,大小数战,各有胜败。但大的正面战役。还没有打起来过一次。李希烈很狡猾,他似乎是意识到了齐军粮草难以为继,有意的在拖延时间。而李晟等人也打得相对比较保守,并没有大规模的主动出击。因为临行时萧云鹤曾叮嘱过他,只需yào

阻止强敌不犯东都,没必要与之死战杀敌。李晟心里也清楚,他手上地这五万大军。现在就是太子最重yào

的一份家底。要是打得太狠、太凶了,就算能获得大胜,太子的这点家底也要耗得差不多,这是不划算的。

于是汴州的战事,一直处于一种胶着的状态。打了两个多月。双方十七万大军死伤的人数加起来还不足五千人。

时间一天天过去,萧云鹤有些等不及了。这个冬天之前如果还不击败李希烈,那江南和淮南一道地粮税根本就收不上来。而且,冬天征战的话还要例外准bèi

许多的过冬物资,关内的冰天雪地里。粮草转运也会变得极其困难。

萧云鹤叫来了李怀光、楚彦和高固,让他们用心镇守国都。然后自己在东宫六率中清点起了人马,准bèi

带领一万飞龙骑。杀奔汴州去助战。剩下的飞龙骑,就让他们镇守皇城。

几乎就在萧云鹤已经清点好了粮草准bèi

出发地时候,一匹流星快马从东都飞奔而来,报到萧云鹤跟前:“报太子大人,汴州大捷!大元帅李晟与汴州刺史伊慎,于九月二十七出三路夺兵,在丰成山麓合击李希烈前部吴少诚大军,斩首七千余俘虏五千余。取得重大胜利。许州刺史曲环率一万兵马袭击蔡州攻打李希烈身后。李希烈首尾不得相顾粮道断绝,已经挥师退避回援蔡州,十万叛军已经近数撤tuì

不留一人。汴州解围,东都无虞。李晟大元帅上书请旨,请太子大人下令指挥大军动向!”

“好!”萧云鹤和李怀光、楚彦等人顿时齐声欢呼。一起拍起了拳头来。李怀光更是哈哈大笑道:“我早就知dào

,就没有李晟那个老蒜头打不赢的仗。淮西的那群乌合之众在剑川军和泾原军这两股骁勇之师的合击之下。哪里还有不溃败的道理?!”楚彦也大笑道:“李晟自然是不必说。那伊慎也是个人物啊,李大帅可别小看了他。”

李怀光哈哈笑道:“不管怎么样,打赢了就好。汴州解围漕运开通,朝廷可以指望上江南和淮南运来地粮食了。更重yào

的是,只要老蒜头班师回朝,太子大人就能登基了!这才是天大的事情你知dào

么?!”

萧云鹤微笑着摆了摆手:“这话先不要提。让阁部下发圣旨,传令:李晟率本部人马班师回朝,回镇帝都面君受赏;伊慎继xù

镇守汴州,等候朝廷封赏。”

汴州捷报传来,帝都里一片欢腾。最热闹地,自然还是东宫。大家心里都清楚:扫除了眼前的这个兵乱危机,太子大人总算是可以顺利登基了!

萧云鹤心中也免不了有些激动。隆登九鼎,这样的事情可不是谁都能干的,而且一辈子也干不了两次。更为重yào

的是,有许多的事情,还得要自己真zhèng

登基了才能去做。

当晚,萧云鹤就将李勉、武元衡、薛存诚、陆贽这四个人请到了自己的房中,商议下一步的重yào

计划。

李勉地话不多,只说了两点:第一是无论如何要将两名太子妃和世子、郡主请到国都来,太子方能登基;第二,皇帝仍然健在,这是禅位,一定要发一篇令天下人信服的禅位诏书。

对于这两点,众人都没有异议。接下来萧云鹤又与武元衡等人商议了登基大典的各项细则,整整一个通宵没有歇停。从大军的驻防到城内治安,从礼仪的安排到日子地选择,都商议了个草案出来,准bèi

他日在朝堂之上拿出来公议。到时候,还得要李勉和孔巢父、张万福这样的老臣出面,请太子登基,劝皇帝禅位。虽然只是场面工夫,但也要做足了道场。

萧云鹤到大明宫见了一回老头,李治正和几个妃子在玩斗鸡,忙得不亦乐乎。听说了李晟打退了李希烈以后,李治愣愣地回了一句:“打赢了?好啊!那要重赏李晟。”

萧云鹤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老头和那几个妃子玩乐,不肯离去。老头半晌才回过神来,恍然大悟的说道:“哦,对了……李希烈一退,河北三镇的叛王没了援手,估计也不敢造次了吧?叛乱平安,局势安稳。朕也可以禅位给你了。唔……你自己安排个日子,再来通知朕吧。到时候朕传令天下,告sù

天下人你是皇帝了。”

萧云鹤苦笑了一笑:“父皇,儿臣今日专为此事而来的。这里是儿臣与众臣商议的禅位地一些细则,父皇过目一下吧?”

老头这才摆了摆手示意那些妃子们退下。然后接过了萧云鹤手中的黄皮折子看了看,点点头说道:“安排得不错,朕没有什么意见。只是这日子是不是太远了一点?要到明年二月啊?这还有四个月呢!”

“儿臣的妃子和子女,都在西川。大臣们的意思是,最好是将他们请到了帝都。儿臣才好登基。”萧云鹤说道,“再说,新组建的朝廷也需yào

一段时间来磨合。帝都还有许多的事情需yào

安排妥当,人心也需yào

安抚。到时候才好举行这样的大典。如果太过仓促,儿臣担心到时候会有意想不到地麻烦事。”

“哦……那好吧。就依你的。”老头将折子递回给了萧云鹤,然后微皱着眉头,定定的看着他。

萧云鹤疑惑道:“父皇还有什么要叮嘱的?”

“没什么。”老头摇了摇头,说道,“这江山……朕就这样交给你了。将来如何向列祖列宗交待,你自己看着办。短短的两个月时间。地确是让朕看到了你的功夫。你办的这些事情,没有一件是我能办下来的。你有能耐也有魄力。但是有能耐有魄力不等于就能当个好皇帝。当皇帝,比你想像中的难。有时候也是要受许多闷气、闲气地。”

萧云鹤也不答话,轻轻的点了点头。老头有点自嘲的说道:“朕知dào

,你看不起我这个软弱地皇帝。但有件事情。朕还是想说给你听听。你愿意听么?”

萧云鹤拱手拜了一拜:“请父皇赐下。“

老头满yì

的点了点头,说道:“淮西李希烈与河北三镇。短时间之内我们是无法彻底削平他们的。现今大齐已经变成了一副空壳子,已经是打不起仗了,这个想必不用我多说,你是当家人,清楚这个家底。我的意思是,在你登基之前,下一道圣旨——对,是圣旨,就以我的名义去下,安抚淮西李希烈与河北三镇的蕃帅。就说,朝廷对于他们的过错既往不咎,希望他们能够以大齐天下的苍生为念、以和为贵,罢兵免战。如果他们愿意罢兵免战,朝廷愿意赐他们王爵。”

“赐王爵?”萧云鹤眉头一拧。

老头啧了一声,说道:“一个王爵有什么大不了?李晟、楚彦、李怀光、马燧那些人,还不都是郡王吗?用一个虚名换取几年难得地平静,你说这划不划算?要是在几年之内没有战事,你就可以大刀阔斧的去干你想干的事情。和平,对大齐对你来说,实在是太需yào

了。我虽然软弱了这么些年一事无成,但有些时候,隐忍退让一下,或许也是能获得许多意想不到的好处的。图一时血气之勇与敌人拼个死活,但不如养精蓄锐以图他日进取。现在让他,不等于是饶他呀!会有跟他们算账地时候的。”

萧云鹤嘴角漾起了笑意,拱手拜道:“多谢父皇指点,儿臣明白了。”

“好了,你去吧。”老头有些得yì

地摆了摆手,“我继xù

斗鸡玩。记着,有好鸡就给我物色来!”

萧云鹤笑了一笑,拱手拜退。

出了大明宫,萧云鹤越想越忍不住想笑。其实老头并不笨,只是骨子里就生得软弱。只不过愚者千虑也必有一得,老头这一回说的事,还真是挺靠谱。其实老头不提出来,萧云鹤也是打算忍下一口气,先与李希烈与河北三镇的叛王讲和的。现在,大齐的确是再也应付不了战事了。再打下去,这家业迟早打得完蛋。不就是封王么?给他一个王爵世袭罔替就是了。只不过,他们很有可能没有机会让子孙也享shòu

这种王爵的待遇……因为他们注定是要被削平被剿灭的。这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罢了。

十天以后,李晟班师回朝。李怀光、楚彦、高固和许多将军们,都到了国都城外十里道亭,代太子迎接李晟。李晟慌忙下马,步行进了国都城。朱雀城门上,萧云鹤身着皇太子衮冕黄袍,盛装迎接功臣李晟。

李晟走到朱雀门下,和一干将军们拜倒下来高呼千岁。围观的百姓们也跟着一起拜倒下来,高呼太子千岁,声势赫然。

李晟跪了半晌,却发xiàn

没有什么动静。正准bèi

抬头看一看,却发xiàn

眼前多了一双紫金云靴。

太子?!李晟心中一愣,仰头一看,果然是太子已经走到了自己跟前。

“良器快请起来!”萧云鹤伸出手,要扶李晟起来。

“啊?大人快请回城头……降阶之礼,微臣如何敢受?”李晟异常慌乱。降阶之礼,就是君王(或是监国太子)离开龙辇,来到臣子面前来迎接。这一般用来对待国之大臣或是异邦大国的使臣。

“良器功高社稷,受太子阶降之礼有什么不妥?”萧云鹤笑道,“今日就是皇帝陛下在此,也必然会用降阶之礼迎你。别多说了,请起。诸位,也都请起来吧!”

李晟这才站了起来,满面惶恐的拱手而拜。

萧云鹤拉起李晟的手,大步朝朱雀门里走去,大声说道:“良器,请随我一同入宫受赏!”

在外征战了半年,李晟看起来又老了许多。脸上也尽是沧桑与疲惫。但太子的这一番礼遇,让他十分的感动,满身的疲惫早已是抛到了九霄云外。满朝大臣也亲眼目睹了太子对李晟的器重,纷纷心中暗自叹道:李晟出将入相,想来他就要成当朝第一人了.马燧不归朝,谁能与之争锋?!

萧云鹤拉着李晟的手,走在百官之前,径直上了龙尾道,走进了太极宫。文武百官依次而入,钟鼓楼的鼓声敲响,宣告这一场大胜利。

“诸位。”萧云鹤朗朗的当朝说道,“李晟不辱使命,与伊慎一起率领大军,击退了淮西李希烈十万叛军。自此东都无虞关内安稳,皆是二人之功劳。至即日起,李晟归朝,官授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加特进,入阁理事行走弘文馆。”

李晟愕然道:“大人……末将一介武夫,如何做得宰相?”他心中暗自想道:马燧是左仆射宰相,官拜二品;太子加我为特进,也将我的衔级提升为了二品。这个用意……

“你能的。”萧云鹤对着他自信的微笑,说道,“你的文韬武略,早已是世人皆知。你这样的人才若是还不能当宰相,那还有谁能当呢?”

众大臣自然是拱手庆贺李晟,荣升二品官拜宰相。

李晟也是聪明精巧之人,脑中飞快的寻思了一阵,当堂就拜倒下来,大声说道:“太子大人仁怀武德四海称颂,实乃大齐之幸、万民之幸。现今皇帝陛下龙体欠恙无力处理国事,臣恳请太子大人顺天应人。隆登九鼎、继位登基!”

其他的大臣们自然也是不傻,事态都演变到了这份上,还是都做个顺水人情的好。于是所有人一起拜倒下来,高呼道:“请太子大人隆登九鼎、继位登基!”

高亢的呼声连绵不绝,传出了太极殿,传得极远。

萧云鹤看着拜倒的这一众朝臣,轻扬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

太子登基的事情,就这样提上了日程。日子,定在明年二月初八。

消息传出地时候,整个国都城几乎都要沸腾了。虽然这是所有人预料中的事情,但这样的一件盛事传出。还是让许多人津津乐道。

老头仍然每天在玄武殿和斗鸡台玩乐,搂着他的妃子们过着山中不知年月的日子。只等明年二月初八一到,他在天下人面前交出那一顶皇冠,就一切不干他的事情了。现在,他突然很享shòu

这样的生活。无忧无虑衣服无缺。美人美酒取之不尽。既然江山不属于他,能过上这样地生活也就再无所求。渐渐的,老头变得越来越胖。一路看中文网以前的衣服几乎全都不能穿了。

原来心宽真的会体胖,这句话也还是有点道理的。如此滋润地日子享shòu

下来,老头感觉以前过的那种日子简直不堪回首。皇帝又如何?根本不如现在的生活悠闲自在!

国都城外,又有了十余万大军的拱卫。李晟、李怀光和楚彦每天上朝,在三省六部处理各项公务。操练大军的事情,落在了高固和一批副将们地手里。国都城中的治安,也已经变得异常良好。李晟的胜利归来,似乎给所有人都来了一剂强心剂。让这些人变得信心十足,同时几乎就要忘却了这段时间发生地许多动荡和祸乱。

包括萧云鹤在内,所有的人都开始了等待二月初八这个日子。同时,萧云鹤也在盼着远在西川的家人能够早一点平安的到达帝都。

这一个新年注定也是要在一片忙碌中度过。帝都初定,各项事宜都要萧云鹤带着新朝廷去重新安排。江南、淮南等地的粮税和贡赋终于即时的运了来。虽然物资不是异常丰富,也至少能保证明年一年的各项用度。府库与粮仓终于有了一些积蓄。这多少让萧云鹤安心了一些。

新年过后,关内的瑞雪飘起,白茫茫地一片。皇城内无数辉煌巍峨的宫殿,都披上了一层白皑。往日气势磅礴的气象,瞬时多了一股阴柔之美。

萧云鹤站在东宫明德殿前,身披紫金色的貂皮大氅,站在屋檐下伸手接着外面飘落的雪花。入手清凉,丝丝冰意。俱文珍慌忙打了一把伞跑过来,撑在萧云鹤地头顶。

“俱文珍,皇宫内苑监的差事,还干得习惯么?”萧云鹤头都不回,目视前方淡淡地说道。

“回大人话,只要是给大人效力的事情,小人都干得惯。”俱文珍笑嘻嘻的说道,“后宫的那些宫女宦官们,现在都很听话,没有一个人敢乱来的。”

“嗯,这就好。”萧云鹤微微点了点头,说道,“不过,你也别骄傲过头,忘记了自己应有的言行举措。霍仙鸣、窦文场、王希迁等人,可是前车之鉴。”

俱文珍楚彦身轻轻一颤,那伞也晃动了几下。萧云鹤笑道:“冷是么?冷就回屋里歇着去吧,我这里不用伺候。”

“不冷……不冷,嘿嘿!”俱文珍干笑了几声,然后说道,“小人只是大人养的一条狗。大人让小人干什么,小人就干什么。大人说了不许干的事情,小人绝对想都不去想。大人是圣君……圣君的身边,不该出现奸险弄权的宦官……”

“很好。”萧云鹤嘴角轻扬,点头微笑。

俱文珍这才轻轻的吁了一口气,岔开话题说道:“大人爷,独孤凡去了也有二三个月,这年都过了,想来也是要快回京了。这场雪来得不是时候,这都正月里了,怎么还不放晴呢?这不是阻隔太子妃和仕子他们的行程么?惹得大人爷天天站在明德殿前苦盼……”

“你怎么就知dào

我是在盼他们呢?”萧云鹤笑道,“我是看着瓦房上积雪的厚度。猜测今年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年成。关内好不容易才稳定了下来,李希烈败后,河北三镇的兵马也一起撤了去,马燧那边也暂时不会有了什么麻烦。大齐的天下,好不容易换来了片刻的安稳,我真是希望,今年是个大丰之年。”

俱文珍趁势说道:“等大人登了基。上天必当眷顾,今年大齐必然大丰地。李希烈那些人不识时务非要蜉蚍撼树,那就是自寻死路。等咱收了粮食,弄个几十万大步去铲平他们,杀杀杀!”

“你懂什么。满口胡言!”萧云鹤又好气又好笑的骂了起来。

俱文珍嘿嘿一笑,缩到一边不做声了。

正在这时,东宫明德门边的雪地里,有一个人快步的朝殿前奔跑而来。积雪较厚,来人一边跑一边打着趔趄。萧云鹤心中一动。朝前一指:“俱文珍,上前看看是什么事情。”

俱文珍应了一声,放下伞就快步朝阶梯跑去。路面极滑。还险些摔了几跤,脚下却是一点也不敢慢下来。萧云鹤看着他的背影暗自发笑,心中想道:这个小宦官在危难之时跟随了我,也算是患难之交吧。虽然为人点有油滑胆懦,但总体来说办事还算得力,更重yào

的是忠心。在我的手上,就别想再出现什么宦官弄权地事情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俱文珍。也希望你能仔细回想回想,我今天对你说的一些话,并时刻警醒自己,不要犯什么错。否则,该下手的时候。我对你也是不会手软的。

俱文珍连滚带爬地跑下了明德殿阶梯接到门口跑来的那人,询问了几句。顿时兴奋回头喊道:“大人!来了、来了!太子妃她们,来了!”

萧云鹤心头一喜:终于来了!

俱文珍气喘吁吁的又跑了回来,喜不自胜的说道:“宋良臣将军率领二千飞龙骑将士,在国都城南一百六十里的必经之路上,接到了太子妃一行人等地车驾。太子妃等人在山南西道严震派谴的军士护送之下,一路平安无事。因为突逢大雪行程被耽误了。但宋良臣将军让大军在前扫雪开道,一路护送王妃她们已经到达国都城外!”

“很好。”萧云鹤点头,心中一阵热乎。从马燧征蜀自己带兵前往剑门关时算起,他就没再见过墨衣和吴月琳,日子算起来都快有一年了。还有从未见面的儿子和女儿……在帝都孤身一人披荆斩棘地打拼了这一年,虽然获得了不小的胜利很有成就感,可是每当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总感觉有些空虚和孤独。起初还有苏菲儿、独孤凡和武元衡他们陪陪自己。可是后来,武元衡等人每天忙于政务了,苏菲儿回了徐州,连独孤凡也去了西川接妹子。要不是他把俱文珍从宫里叫来,整个东宫里几乎难得找到一个能说话的人。

孤独的杀伤力,对谁来说都是一样的,连雄才伟略的王者也不能例外。

现在家人归来了,萧云鹤打从心底深处感觉到了一股温暖冉冉升起。

国都明德门前,守备城门的兵卒们站在雪地里不停地跺着脚,偶尔哈一口手暖一暖快要冻僵了的手。这么冷的天,往来商旅行人也少了许多,城门边显得有些冷清。

正在这时,前方一个身形极其巨大的莽汉骑着一匹大黑马,威猛的冲了过来。众军士都愕然地看了过去,发xiàn

那人身上穿着一袭黑袍墨甲——这不是东宫飞龙骑将军的服饰吗?

“你们这群呆鸟!”宋良臣飞马冲到城头前,大声吼道,“速速前来帮忙路面清理残雪,恭迎太子妃进城!”

宋良臣吼声如雷,那群兵卒一下都被吓瞢了。这时,他们远远看到,前方地大片雪地里,同样是一队墨甲黑袍的甲士们,个个像农夫一样的在清理路面残雪。而在离他们不远的后方,一队华丽的马车正徐徐驶来。

“还愣着干什么?”宋良臣不耐烦的大叫,“皇城御林军都在清理残雪了,你们还愣着,莫非想躲懒?!”

守城兵卒们不再怀疑,呼朋唤友的都跑了出来,拿着器械开始清理明德门前的残雪。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汇聚了过来,都来帮忙清理雪块。明德门前,突然一下变得热闹起来。正躲在家里闲着没事的百姓们,听到响动也纷纷走出家门,听闻是太子妃一家人到了国都,纷纷兴趣大起,站到朱雀大街旁看起了热闹。

人多力量大,当兵的人干这种事情也是特别的利索。渐渐的,从明德门到朱雀门前,整条朱雀大街都被清扫出一条干净的大道来。残雪被堆积到了路旁,落在了看热闹的国都百姓们身前。

一队马车,在无数人的眼光注视之下徐徐驶进了国都城。

吴月琳手中抱着自己的宝贝女儿,伸出一手轻轻挑开了车帘,然后露出了一个微笑来:“姐姐,我们到国都了。”

墨衣脸上漾起释然的微笑,轻轻拍打着怀里熟睡的孩子,说道:“好长的一段旅行……终于到家了。”

吴月琳看着熟悉的国都城,兴奋之情跃然于脸上。她浅浅的亲了一口怀里的孩子,眷恋的说道:“是呀,终于到家了……孩子们,终于可以见到爹了!”

正在这时,马车突然停住。墨衣和吴月琳正有些惊讶,外面响起了一个她们十分熟悉的声音:“墨衣,月琳,我来接你们来了!”

墨衣透过掀起一角的车帘,看着外面阔别已久的情郎,心一阵扑扑的跳。若不是周围的人实在太多,她几乎忍不住就要跳到车外,扑进那个男人的怀里。看一眼吴月琳,也是小脸儿通红,双眼贮满了绵绵情意。墨衣冲着吴月琳笑道:“很少见到你也会这样笑哦!想必,你那心里也是等不及了。”

吴月琳掩嘴扑赤一笑:“姐姐就知dào

取笑人,敢情你一路上不是心猿意马的。人还在车里,心儿早就飞到国都扑进那个人怀里了。”

“嘻嘻!”马车里传来二个女子的嬉笑声。萧云鹤骑着马就在离车门不远的地方,也露出了一抹微笑来。

太子妃一行人的车马,浩浩荡荡的开进了皇宫。她们的到来,如同给这个大雪冰封的帝都平添了一股生机和春意。现如今太子已经是国都最受关注的人物,太子妃等人进京的消息,也瞬间传遍了街头巷尾。皇家的一些事情,本来就是帝都百姓们最感兴趣的谈资。现在,国都城中的人们都在兴头大起的讨论太子的两个妃子了。一些传说,也就不胫而走。相对而言,国都的人们对于吴月琳还熟悉一点,毕竟她是国都第一富户吴家的大小姐,而且很早就以绝妙的舞姿闻名。可是当有人说起墨衣当初在西川时的一些故事时,人们对这个来历非凡、经lì

精彩的女中豪杰,有了更大的兴趣。

人们总是习惯将一些故事,用想像和夸大的形式将它变成传说甚至是神话。墨衣这个神奇的东女国女王,渐渐的被国都的人们传得神乎其神。除了说她美貌如花艳冠天下,堪称天下第一美女,同时她作为烈火将军的事迹也被人津津乐道。曲乐歌坊间的一些艺人,更是将她地事迹加工、夸大,写了诗辞编成舞曲。或是以说书的形式把她描绘成了美艳不可方物同时又勇冠三军、智谋过人甚至还有某些异术超能的奇女子。

不管外界的传说如何云波诡谲荒诞夸张,对萧云鹤而言,墨衣就只是他的女人而已。现在,这个女人就像所有普通的女人一样,挽着他的一条手臂和他一起哄着大声啼哭地孩子。

萧云鹤抱着自己的儿子,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激动。前世他当父亲也不止一回两回了,每一次面对自己刚出生的骨肉时。心情都是一样的激动和欢喜。时隔百余年后,他居然又有了自己地骨血、有了自己生命的延续,如何能不开心。

“这孩子长得可真是像我啊!”萧云鹤开怀的大笑,在那个白胖胖的小子脸上连亲了几口,开心的说道。“就是这哭起来嗓门实在太大了,要把他爹地耳朵都吵聋了。”

四下已经没了闲人,墨衣摇着萧云鹤的胳膊肘儿撒起了娇:“你才抱一会就嫌他吵得烦了,我可是天天抱着他一刻也没离过呢!”

“知dào

你辛苦了,我也没烦哪?自己的儿子。怎么会烦呢?”萧云鹤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抱着自己地儿子左摇右晃逗他玩,开心得手舞足蹈。

吴月琳在一旁笑了起来:“姐姐。你看他现在哪里还是平常那个样子?难怪我娘以前说过,这男人一当了爹呀,可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朕即江山

“呵呵,吃醋了?”萧云鹤笑着将孩子交给了奶妈,也将吴月琳手中的女儿抱了过来,啧啧的赞道,“月琳啊,这真不愧我们的女儿。将来长大了。肯定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大齐第一美女,非她莫属啦!你瞧她这眼睛这鼻子,几乎跟你一模一样。”

吴月琳恬静的笑了一笑,轻声说道:“我不如姐姐争气,没给你生儿子呢……”

“女儿很好。很好啊!”萧云鹤开心的说道,“女儿温柔懂事。最是懂得心疼爹娘。”

两个小孩子都醒了过来,大概是都饿了,于是都扯着嗓子大哭。东宫明德殿里热闹成了一片。萧云鹤连忙叫来了奶妈去伺候这两个小祖宗了。墨衣和吴月琳一路行程几千里,都有些劳累不堪。初时见面的兴奋过后,二女都感觉有些疲惫。

三人坐到了火炉边,彼此偎依着低叙衷肠。萧云鹤左拥右抱,温香满玉美人在怀,终于找到了那一份久违地温馨。

“大人,儿子都半岁多了,女儿也有三个多月了,到现在还没有名字呢。”墨衣将头靠在萧云鹤肩头,慵懒的说道,“现在他们终于见到爹了,你是不是也该给他们取个名儿呀?”

“放心,我早就准bèi

好了。”萧云鹤满面微笑,眼睛都眯了起来,说道,“儿子是长子,得要个稳重而又大气点的名字。我想了许久,觉得李铎这个名字不错。铎,既是一种乐器,同时也是宣bù

政令法规时用的警音之器。延伸出来的意思,就是警醒、恪守,检点自己地言行举止。你们以为如何?”

墨衣略作寻思,点点头说道:“我没有你这么丰富的学识,但听你说来这个名字地确是不错。身为长子,是要给弟妹做出表率,言行操守最为重yào

了。月琳妹妹,你以为呢?”

吴月琳笑了一笑说道:“大人和姐姐都满yì

,那自然就好。其实要我来说,只要平安健康,就比什么都强。所以,倒不如给世子再取个小名,就叫康儿吧?和我姐姐在西川的时候,也是一直这么叫他的。”

萧云鹤点头应允赞道:“很好。大名李铎,取字子行,将来他自己要另行取字也可以。小名么,就叫康墨衣和吴月琳自然都是欢喜,这儿子终于有名字了。然后又道:“那女儿呢?”

“女儿么?”萧云鹤心中马上闪过了李明达的影子。记得当初将她入敛的时候,萧云鹤在她棺内放了一颗珍贵的夜明珠留作纪念,以寄托自己的哀思。曾几何时,他时常在幻想如果她能再当一回自己的女儿,那该多好?这时他不假思索的说道,“女儿是上天赐给我的一颗宝珠,就叫李珠儿吧。”

“李珠儿?多美地名字啊!”吴月琳满yì

的微笑起来。将萧云鹤的胳膊也抱得更紧了,轻轻说道,“就叫珠儿、珠正当三人情意绵绵谈兴正浓的时候,俱文珍在门外说道:“大人,端王傅吴仲孺携妻求见。”

“父亲和母亲来了!”吴月琳顿时兴奋异常。萧云鹤抚了抚她的背,轻言道:“走,我们一起去迎见他们。想来你父母也十分的思念你了。肯定是刚刚得知了消息,就冒着雪来见你。”

吴仲孺和吴母在明德殿门口焦急的来回走动,一边抖落着头上和肩头地积雪。萧云鹤和二个妃子迎了出来,吴氏夫妇就要下拜。萧云鹤自然是让他们免礼,说家人相聚不必顾忌俗礼。

吴母一眼就看到了几年不见的宝贝女儿。忍不住一下就将她抱进怀里,哽咽着哭了起来。吴月琳也是思念母亲日久,扑在母亲怀里哭得像个孩子。吴仲孺在一旁既激动又嗔怨的责怪吴母:“看看你,不让你跟着来,非得要来。大好的日子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萧云鹤呵呵的笑了一笑:“母女情深。也是人之常情了。岳父岳母,外面天冷快请入殿吧,你们都还没见过你们地外孙女儿珠儿吧?小姑娘长得和她娘像极了。”

“珠儿?好名字呀!”吴家夫妇高兴的拉着吴月琳的手。一起进了明德殿。

墨衣轻轻的跟在萧云鹤身后,沉默不言。萧云鹤回头看了她一眼,揽着她的腰说道:“怎么了?”

“没什么。”墨衣轻轻一笑,说道,“看到月琳妹子和父母团聚,突然有一点点心酸。我地父母都已经离我而去了,故乡更是在千里之外。中原这边,我也只有独孤凡一个堂兄了。”

“你傻了。不是还有我和康儿么?”萧云鹤将她抱得紧了一些,说道,“我们是这世上最亲的亲人了。而且你莫非忘了,汤紫笛可是跟着宋良臣一起溜到了国都,前不久我给他们办了婚事。相信过不了多久她收到了消息。就会跑到东宫来见你了。这样,你不是又多了一个姐妹么?”

“紫笛嫁给了宋良臣呀?”墨衣马上咯咯的笑了起来。“他们两个,还真是看对眼了。对了……本来武琦云妹子一直是陪在我身边地。可是在离国都只有二十几里的时候,她哥哥派了人先把她接了去,没让她和我们一同进京。武元衡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武家妹子既聪明又善良,跟我贴心得很,我非常喜欢她呢。”

萧云鹤略微寻思了一下,微笑道:“他做事,总是有他的理由,你别想太多了。进去吧,今天可是亲人团聚的好日子。”

“嗯!”墨衣婉尔一笑,轻轻的靠在了他的身上。

家人团聚,再加上又多了两个孩子,自然是异常的亲热,气氛也比较热烈。没多久,挺着一个大肚子、足足胖了一圈的紫笛也来了。她见了墨衣就一阵惊喜地大呼小叫。姐妹俩搂成了一团,欢喜异常。

天上白雪仍然在飞飘,东宫里却是一团春意,暖成了一团。丰盛的酒宴摆了上来,一家人享用之余,萧云鹤和墨衣还亲自吹奏起了乐曲助兴。产后许久没有活动了的吴月琳,更是亲自献舞,令众人拍案叫绝。

入夜时分,明德殿里依旧热闹非凡。吴仲孺是个心细的人,不停的催自己地老婆敢紧回家,别留在这里叨扰了。可是吴母很是舍不是自己的宝贝女儿和刚见面地外孙女,她抱着李珠儿不肯松手,一直拉着吴月琳细话家常。萧云鹤自然也不好去催什么,任由她们母女俩尽情倾述。

过了一会儿,吴月琳走到萧云鹤声边,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大人,你能准我今日陪母亲回家住一晚么?”

萧云鹤微微一怔:“可是……我们才刚刚相见?”

吴月琳微微一笑,继xù

低声说道:“晚上,就让墨衣姐姐陪你吧……我想回家,陪陪母亲。明日你派张车儿来吴府接我就是了,我不会耽搁太久的。反正,我家住得近嘛。”

萧云鹤心中恍然明白,感激的看了吴月琳一眼,点头道:“也好。今天你就回家陪陪母亲吧。想来你也有几年没回过国都了,肯定很想家。明天我若有空,就亲自到吴府去接你回来。”

吴月琳面带微笑的矮身拜了一拜,回到了母亲身边。吴母得知太子准了自己的女儿回家,果然是异常的高兴。

萧云鹤看在眼里,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微笑,心中暗自道:吴月琳还真是一个温柔善良、心细如发、胸怀大度的好女子。久别重逢她却要回家,除了是要孝顺母亲,更多的是为了照顾墨衣,并且不让我难做。

今晚,看来是属于我和墨衣二人了……萧云鹤转头看向墨衣,发xiàn

她也是脸色微红,对吴月琳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萧云鹤心中欣慰的想道:你们两个能相处得这么好,倒也是我的福份。放心,都不会亏待你们的。

妻子儿女回到了身边,萧云鹤感觉生活开始变得丰富而多彩。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木偶,一只背负了千斤重担的木偶。每天所面对的都是那些国家大事,每天要办理的都是那些令人焦头烂额的琐事。几乎没有一天,他是在为自己而活。很多时间,忙碌了停歇下来,他会感觉到无边的空虚和寂寞。

原来雄霸天下的王者,也是凡人肉躯。需yào

真zhèng

属于自己的乐趣来调剂生活,需yào

亲情来融化自己的焦虑。亲情,始终都是一种无法取代的神奇力量。老头这个伯父和养父,还有那些皇族的兄弟姐妹阿叔阿婆,在萧云鹤看来都没有什么亲情可言,甚至在面对那些碌碌无为的龙子龙孙的时候,他心中还免不了会有些郁闷和反感。唯有墨衣和吴月琳,以及她们为自己生下的骨肉,才是真zhèng

的亲情。和她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才会感受到什么是真zhèng

的天伦之乐。人生,仿佛这时候才变得完整。

过了几天,天色终于放晴。沉厚的积雪开始渐渐化去,太阳的光芒显得异常的刺眼。被冰封的帝都,开始渐渐恢复生机。百姓军士们,开始清理城中和皇宫里的积雪。朱雀大道上出现了往来的车旅商队,西市的商铺也渐渐变得热闹起来。

东风吹起的时候,人们仿佛都嗅到了空气中弥散的春天的味道。东宫的花园里,已有一些枝条抽出嫩芽。

新的一年,开始了。

萧云鹤在东宫里陪着妻子儿女相处了几天,度过了近一两年以来最惬意的一段时光。天色放晴以后,朝堂的公假也刚好结束了。各省各部的官员,开始按部就班地开始办理公务。太极殿前的钟鼓楼,每天都奏响钟鼓声,指挥着大齐的大脑进行各项工作。

二月初八。日子离得不远了。每一个人的心中,都在默默的等着这一天的到来。从这一天起,大齐的历史就将翻开新地一页。整个王朝将在一个新的国君的领导之下,走上另外一条道路。

萧云鹤的心中,却在思索着一件让他头疼了许久的事情:立后,与立储。

平心而论,从个人感情上讲。萧云鹤绝对愿意孤独墨衣这个女人坐在自己地龙椅边,和自己一起龙御天下。但他也十分的清楚,立后这件事情,不是全凭个人喜好就能决定的。就算他是皇帝,也不能。尤其是。要立墨衣这样一个在国都全无根基、身上带着胡蛮血统、又是在蛮邦出身的女子为后。天下仕人和朝中的仕大夫们,很有理由不赞成他这个做法。现在看来,他身边地这两个女人,倒是吴月琳最有可能被立为皇后。可惜她的肚子不争气,至今没有给他添上儿子。一个没有生出皇子的皇后。也是不能合格地。

所以,他感觉有些棘手。登基的日子一天天挨近,他却一直没有拿定主意。

萧云鹤决定。去见一见李勉。李勉不仅是他的老师,也是李家现今辈份最高的宗亲。听一听他的意见,或许会有些启发。

一个寒冬过去,李勉仿佛老得更厉害了。萧云鹤来看他的时候,李勉几乎不能起身行礼,而只能靠在枕头上以手抹额,象征性的见过了礼。他的身上盖着六七床厚实地棉被,整个房间里也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

“玄卿公。身体可曾康健?”萧云鹤坐到榻边,有些担忧的看着李勉。

李勉瘦削的脸,几乎就可以看出一个骷髅形状,一丝肉也没有。昏黄的眼睛,凌乱地头发。怎么看都像是一个行将就木了的人。

“甚好,甚好。”李勉声音粗重缓慢地说道。“有劳太子大人亲自登门来探望了。老朽已经是油尽灯枯,死活撑着熬过这个冬天,就是等着亲眼看到大人登基。想来,日子也不久了吧?”

“嗯……还有十天左右。”萧云鹤替他掖了掖被子,说道,“玄卿公生了重病,为何也没有派人来通知学生一声?东宫里有的是天天闲散着的御医和大量的名贵药材。稍后我就派几个御医来替玄卿公看看。”

“不必了,不必了。”李勉吃力的摆了摆手,脸上挤出了一丝笑,说道,“谁来了,也瞧不出什么病。人活七十古来稀,我已经七十有二了,老天爷这时候才想到召我回去,也算是给足了颜面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人,终归是要去的。我能活到今天看到大人登基为帝,已经十分幸运了。颜老太师,就没有老朽这样的福份,呵呵!”

萧云鹤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说道:“玄卿公,你可要保重身体。我就算是登基了,还有许多的事情要请教你。眼前,就有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情,让我悬而难决。所以,学生特意想问一问玄卿公的意思。”

李勉昏黄的老眼里略闪过一道星芒,说道:“太子说来听听?”

“就是关于,我登基之后立后与立储的事情。”萧云鹤说道,“皇后母仪天下掌管后宫,储君更是国之根基不可动摇。这两个人选,让我左右为难不好笃定。所以,想请玄卿公说一说你的意见。”

萧云鹤担心自己耳背听不清楚,还特意靠近了许多。待萧云鹤说完以后,他马上又躺倒了下去,连眼睛都闭上了。

良久,李勉一言不发。若不是有轻微的呼吸吹动了他颌下的长须,萧云鹤都要以为他已经归天了。

“玄卿公?……”萧云鹤疑惑的轻声问了一句。

李勉缓缓睁开了眼睛,凝重的看着萧云鹤,说道:“自古以来皆是疏不间亲。太子大人,任何事情我都可以为你出主意。唯独这一件,不能。老朽虽然是行将就木,可是我的儿孙族亲,仍然要生活下去。我不能因为一时失言,而让他们落下祸根。所以。希望你能原谅。”

萧云鹤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点头道:“我明白。我不勉强玄卿公。”他心中想道:自古以来,无论是多么亲近的臣子,也是不敢轻易对这种事情发表意见的。当初武元衡,也是这样的一个态度。李勉会这样,萧云鹤也没感觉有什么奇怪。谁能知dào

几十年后,是谁在坐领江山?如果到时候是李勉所说的那个储君还好一点;如果不是……难说不会有人找他地后人秋后算账。这种事情。在皇家与大臣之间屡见不鲜。这也不是什么一句胆小怕事能概括得清楚的。本来干预皇家的家事,就是为臣子的大忌之一。

李勉仿佛有些累了,又闭上了眼睛歇了半晌,然后低沉的说道:“老朽不能为大人拿什么主意。但是,有一个人却能。这世上。也唯有这一个人,能为大人出主意。”

“是谁?”

“当今皇帝。”李勉说道,“他现在虽然只是一个名义上的皇帝了,但是……像你要立后、立储这种事情,他还是可以给你一些指引的。去大明宫见皇帝吧。或许会有意想不到地收获的。”

萧云鹤似是而非的点了点头:“学生,就听玄卿公的。”

拜别了李勉,萧云鹤有些犹豫的走进了皇城。

真地要去见那个百无一用的老头么?那么一个没主见的人。能为自己拿主意?

也罢,不抱希望去随便走一走好了,就当是表示对李勉的尊重。

过了一个年,老头又胖了许多。他身上顶着一领厚实的皮裘坐在火炉边,满面红光地看着萧云鹤。

“父皇,事情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萧云鹤把立储和立后的事情,以及自己心中的想未能对老头说了一遍。然后,就定定地看着他。

老头轮了几下眼珠子。干咳了一声说道:“你……不是一向很有主见么?这种事情,怎么又想到来问我了?”

萧云鹤苦笑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在我看来,天下的事情都好办,唯有这件事情不太好办。毕竟手背手心都是肉,谁也不好亏待了。你是我的父皇。也唯有指望你能给我指条明路了。”

老头笑了一笑,有些得yì

的抚了抚胡须。然后说道:“如你所说,你自己更加喜欢独孤墨衣那个蛮女;可是,从形势上看,偏偏吴月琳又更适合被立为皇后。但是,这个吴月琳又没给你生儿子……的确是挺麻烦。既然这么麻烦,那索性……都不立好了。”

“不立?”萧云鹤眉头一皱,“既不立后,也不立储?”

“是啊,这有什么大不了?”老头大咧咧的说道,“我的父皇当年就没有立后。我母后还是归天之后才被追谥为皇后的。而我呢,身为皇长子,也在二十四岁那年才被立为国储太子。这不是很正常么?我看就没什么可棘手地。”

萧云鹤恍然一怔:还真是旁观者清!老头这个看似愚笨到了极点的法子,看来还真是挺合适的。大齐一百多年过去了,我还是习惯唐初时的那些做法:即刻立后、尽早立储。到了近些年,这些做法已经发生了变化了……我居然一直忽略这一点!

不立后,后宫四妃平起平坐;不立储,到时候诸皇子也一视同仁。想当初,我也是急着立储,结果立了长子李承乾……后来这个混账东西越来越不争气,居然还要闹起了反叛。要是能晚些时日立储,我是不是能有一些更好的选择呢?这件事情,明显是有利有弊,但其中如何平衡如何取舍,我相信自己应该能处理得好!

老头眨了几下眼睛看着萧云鹤,疑惑道:“怎么了,你认为这样不妥么?那你就立孤独墨衣当皇后好了。反正她也为你生了皇长子。只不过,将来谁也不能保证你这个长子是不是成器,也不能保证这个蛮女会不会被天下仕人百姓所反感。这种大事,你可别全凭一己之好恶来决定。这一回,你不如听我地:暂不立后,暂不立储。等个十几二十年,日久见人心,一切都会顺其自然了。”

“顺其自然,有道理。”萧云鹤连连点头,拱起手来拜了几拜,“多谢父皇提点!”

“嗯,好说、好说。”老头肥胖的大脸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颇有几分得yì

。然后他悠然地说道,“再过几天,就是你登基的大日子了。大典祭奠列祖列宗的时候,我希望你不要心慌。人人都想坐上这把龙椅,可是实jì

上,它却不是那么好坐的。到时候能不能向列祖列宗交待,可就不关我的事情了。从那一刻起,所有的重担都将压到你的肩头。而我,也就彻底的解脱了。”

萧云鹤微微的笑了一笑,说道:“父皇就安心的在大明宫里享福吧。所有的事情,由我来一力承担。我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从来没有想过要后悔。将来到了地下面对列祖列宗的时候,相信我也能理直气壮了。”

“你能做到就最好了。”老头满不在乎的长声说道,“怕就怕,说来容易做来难喽!好了,如果没有别的什么事情,你就自己忙去吧。憋了一整个冬天,我要出去活动活动,打打马球去了。”

萧云鹤离开了大明宫,突然感觉一阵轻松,心中暗自道:原来,有些事情是被我想得复杂了。想要一碗水担平……用用老头的那种笨法子,也不是太难嘛!

十余万大军,从卯时初刻起,就在国都城外排成了整齐的仪仗方阵。铠甲铮亮,刀剑生辉,就连战马身上的鬃毛都是洗刷得干干净净的。威武雄壮的铁血之师,给今天正在经lì

重yào

一刻的帝都平添了勃勃雄姿。春风吹起的时候,成千上万的旌旗猎猎飞扬,战马的铁蹄踏起翻滚的黄沙,雄楚彦而又苍劲的味道,让国都城中的百姓们都能清晰的嗅到。

国都城里,已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所有的人都放qì

了手边的事情,涌到了朱雀大街上。从各个里坊里涌出的人流还在不断增加,人们都惊愕的发xiàn

,原来国都城是这么的大,真的是有三百万人口。原本一百五十步宽(约一百八十米)的朱雀大街,已是人满为患。西市大街上的商铺全部歇业,就连酒肆歌坊也暂时停闭。所有的商铺门前都挂起了红色的彩绸,人们涌上街头,来见识这一场难得的盛世。

太子,终于要登基了。

从黎明时起,国都城中就开始了史无前例的热闹和喧腾。就连在东宫中,也听得十分的清楚。

萧云鹤站在铜镜前,任由墨衣和吴月琳给他细心的穿戴着那一领龙纹衮袍。金黄耀眼的龙袍,丝丝金线清晰可辩,一条五爪金龙昂扬腾飞。腰间一条褚黄缀玉的绦丝腰带,脚上穿着摩云履天靴。细细的金黄丝带从腰际垂了下来,轻轻的左右晃荡。吴月琳细心的用梳子梳理着金丝,就如同护理自己最心爱的秀发。墨衣则是小心的给自己心爱地男人盘着头发,套上一顶三梁束发金冠,然后插上一枚金簪。

二女一起退后看了一眼。然后对视一眼会心一笑:“可以了。”

萧云鹤将双臂伸展开来,看着镜中那个穿着博袖盛袍的自己,露出了一抹微笑:“辛苦你们了。穿这套衣服,居然花了整整二个时辰。”

墨衣和吴月琳一起走到他的身边,看着镜中的三人,都露出了微笑来。她们二人,在子时就起了床。将自己身上的衣妆收拾好了。每人一身紫青黄纹的九树花钿袍,头上戴金花细丝的金翅冠,额上也帖上了形成凤尾地薄金花钿。这一身雍荣华贵之极的太子妃袍服,让这两个女人都像是换了一个人。相比而言,身形丰满高大一些的墨衣。更显得有气魄和派场,举手投足之间透出一股威仪与盛容。原本她以前也是习惯了这样的盛装,在东女国的时候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小地小女王。吴月琳也就显得小巧玲珑了许多,乍一眼看去端庄娴淑温和如水,显得既高贵又亲和。

萧云鹤伸开双臂揽着这两个女人。轻声说道:“你们今天……太漂亮了。将来等你们穿上了皇妃的盛装,将会更加雍容华贵艳丽惊人。”

墨衣笑道:“漂亮是漂亮了,可是这一套衣服穿起来都要花一两个时辰。头上插的大小金簪的薄金饰带多达六十余支;还有项链、胸饰、臂玉环和腰饰这些东西。没有五六个人帮忙我们自己根本穿不上去呢!”

吴月琳也笑眯眯的说道:“姐姐,这种盛装只在朝廷有重大事宜时才要穿地。我们来东宫这么久了,这还不是第一次穿么?虽然大齐宫廷对礼仪服饰十分的讲究,你也不必太担心了。”

墨衣也才放心的吁了一口气:“这还好……要不然,我们一天到晚只要穿衣服就行了。”

萧云鹤也笑了一笑,说道:“月琳说得对。没有比今天更重yào

地日子了。所以,你们要打扮得最漂亮,陪在我身边一起享shòu

这重yào

而又庄重的一刻。”

正在这时。俱文珍跪倒在了门外,恭声说道:“太子大人、二位太子妃,时辰已到,请从明德殿移驾启程。”萧云鹤拍了拍二女的后背:“好,我们走吧。”

二女点了点头。吴月琳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姐姐,你紧张么?我突然一下变得好紧张……”墨衣婉尔一笑:“不怕。我们在一起呢!”

东宫明德殿前,一辆暂新的太子专用的金辂车停在阶梯的尽头。赤红的顶盖,杏黄地车闱。车身上有左龙右凤和许多鸟兽图文,悬挂着八颗銮铃。车辕也是赤红色的,左右各有一颗銮铃。

宋良臣和二百名飞龙骑将士,今天也都穿上了金色的明光甲和赤红的战袍,成了仪仗队。清一色的白马良驹,额前挂起红色地丝带,连马鞍也是红黄相间华丽之极的雕花鞍。

萧云鹤等三人上了车儿,一身华丽戎装地郭钢和薛平左右登上车辕成了侍辇卫士,各自手握宝剑目视前方,神情肃然庄重。

宋良臣翻身上马,扯足了嗓门大声喝道:“上马、启程!护送太子储君前往太极殿!”

东宫里,长长的仪仗号角吹起。二百余架一人多长的号角,要搁放在甲士们的肩头。后面一人奋力吹响。呜呜的长鸣声响彻重云,经久不歇。也就是从这一刻起,大齐的皇城揭开了崭新的一页。萧云鹤也告别了这座居住了半年有余的东宫,从此御临太极宫去了。

出了东宫重明门,仪仗队走上了皇城横街。街道两旁全是装束一新的飞龙骑将士在维持秩序,列队仪仗。一路上,号角声此起彼伏,威严而又庄重。

皇城外的百姓们,远远听到了号角的鸣响,纷纷激动起来:仪式要开始了!

进了太极宫承天门,人就变得极多了。后宫和掖庭的宫女宦官,拜满了左右两边的空地。飞龙骑御林军,列成了一个个方阵,威武而又雄壮。从天空俯瞰下去,空阔而又整齐的太极宫前的方坪上。至少有一万多人排成了整齐的阵列,恭迎太子与太子妃。也就是从萧云鹤地车驾进入承天门开始,太极宫钟鼓楼上的巨鼓和号角,一起毫不停歇的响了起来。震震的声浪几乎席卷了天地,让整个皇城都为之惊颤起来。

二百匹白马在太子金铬车前后左右护送,已经到了太极宫太极门前。这里是中书省、门下省和弘文馆等朝廷核心衙门所在地。文武百官早已在此恭候。卧床已久的李勉,让自己的侄孙们将自己背进了皇城。站在百官之首,神情激动的等着这一刻地到来。当那群白马和金铬车出现的时候,李勉顾不得自己老迈将朽的身躯,第一个拜倒下来。紧接着,李晟、陆贽、武元衡等大小的臣工。一概拜倒。

萧云鹤在车上远远就看到了李勉,这时候站起了一下身,说道:“玄卿公快快请起!”

李勉头也不抬,以头帖地大声说道:“今日此时,老臣一定不能起来。直到太子大人走上龙尾道。老臣方敢起身。要不然,老臣会悔恨一生的!”

萧云鹤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宋良臣。大步前进。”

“是!”二百铁甲整齐的走到了车驾前方,排成一个方阵,稳步向前。

龙尾道上,左右各有八百将士站岗。东风的吹拂之下,赤红的唐字大旗迎风招展。洗刷一新的太极殿,在阳光之下焕发出灼人眼球地刺金光芒。

车驾停住,萧云鹤长吸了一口气,说道:“到了。我们下车。”

萧云鹤下了车来。接过吴月琳的小手的时候,感觉她一阵轻轻地颤抖。吴月琳惭愧的轻笑了一声,说道:“声势实在是太过壮大和庄重了……我、我忍不住就要发抖。”

萧云鹤和墨衣都习惯了这样的场面,于是都微笑起来。

萧云鹤居中,墨衣和吴月琳左右在侧。三人走到了龙尾道前。萧云鹤转过身来,对跪拜在前方的李勉等满朝臣工大声说道:“诸位。免礼平身!”“谢太子大人!”朝臣大声回应,纷纷站起身来。陆贽和李晟上前来,左右搀扶着李勉朝龙尾道前走来。

钟鼓楼上的鼓声和号角声,变幻了一个音调,比之前的更回雄壮和激昂。萧云鹤带站自己的两个女人,领着身后的文武百官,缓步走上太极殿龙尾道。

龙尾道地尽头,太极殿前巨大的方坪上,有一领杏黄罗伞盖。伞盖的下方,坐着一个胖如弥勒了的当今皇帝——老头。在他的身旁,放着一顶十二珠帘衮冕皇冠,一把天子之剑,和一枚传国玉玺。方坪地北方,设置了一个高大的香台和祭台,上面陈列着李家列祖列宗地灵牌,和天地诸神的神位。

此时此刻,除了钟鼓楼的鼓声和号角声,以及数百人缓步走上龙尾道声响,再没有别的什么喧闹之声。老头端坐在杏黄伞盖下,静静的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终于,太子的身影,渐渐出现在了龙尾道的尽头,出现在了老头的身前。萧云鹤带着二个妃子,一起来到老头的身前行过了大礼。

执事宦官的声音响起:“吉时已到,宣读诏书、举行禅位大典!”

一份由孔巢父起草、众翰林院学士参议的退位禅让的诏书,由孔巢父当众宣读。这样一封将要传遍天下的圣旨,言辞固然是华美而又婉约的。但大义无非就是,当今皇帝体弱多病无力料理朝事,情愿尽早让太子登基料理国事,自己退居后宫安度晚年乞闲养病。

最激动人心的一刻,终于到来。

萧云鹤跪倒在了李家列祖列宗的灵牌和天地诸神的神位前,由司仪宦官取下了束在头顶的三梁进贤束发金冠。然后,老头将那一顶十二珠帘的皇冠,缓缓戴到了萧云鹤的头上。

“从今以往,上至于天,下至于地,皆由君命。福尔苍生、滋尔万物,皆耐君力。”老头说出这一句台词的时候,仿佛也就想到了当初自己继位时的情景,心中不禁感慨成千。而萧云鹤仿佛也想起了之前未将征战天下时的种种际遇往事,如今恍若隔世,思潮也是久久不能平息。

萧云鹤系好了衮冕的丝带,缓缓站起身来,走到了龙尾道的尽头。

一眼俯视下去,群臣就在脚下,皇城就在脚下,天下,也就在他的脚下。

他伸开双臂,凝神看向前方。文武百官齐齐拜倒,喊出了藏在心中许久的那一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有将士、宫人一起拜倒,高呼万岁!

皇城之内,所有的街道、角落,所有人,此时全都向北拜倒,高呼万岁!

朱雀门外,国都城中,三百万百姓一起拜倒,高呼万岁!

长城内外,十余万大军全部拜倒,单膝着地行军礼,高呼万岁!

滔滔不绝的呼声,响彻了天地,震荡了乾坤。行云疾走,飞鸟惊绝。固若金汤的大齐帝都,仿佛也发出了颤抖之声。

第二百二十四章 和亲

新皇登基之后,帝都之内七天欢庆。张上任京兆尹之后,各项工作开展得还是不错。现在国都城里已经不需yào

军队来维持治安了,一切井然有条。仕人百姓们在欢庆日热热闹闹玩乐了好几天,也没有发生任何的骚乱和案件。

这几天的时间里,萧云鹤也在太极宫麟德殿里接待各国来的使臣和朝臣皇亲。每日饮宴谢客推杯换盏,着实的当了几天酒肉皇帝。南方的南诏、东女国、骠国,北方的回鹘东面的新罗,都来了使臣。

唯独吐蕃人的使臣未见踪影。算起来,尚结赞也被放回来有几个月了。吐蕃人如果愿意和盟的话,这时候也该派人前来了。

萧云鹤心中暗自有些不满:赤松德赞,莫非你还真是铁了心要跟我耗到底,不顾后果的继xù

争斗下去么?

结果,赤松德赞当然不是那么一个草包而又莽撞的人。到了欢庆的第六天,吐蕃使臣团三十余人,终于抵达了国都,进宫拜见新皇。

麟德殿里,萧云鹤高坐在龙椅之上,左右文武百官侍立在旁。他透过十二珠帘看着走上前来的吐蕃使臣,不由得心中一笑:来的还是个熟人,呵呵!

吐蕃使臣昂首挺胸大步走上了前来,举目向上看了一眼,正好迎到萧云鹤有些凌厉的目光。使臣迅速的低下了头,一手抚胸弯腰行礼:“吐蕃使臣尚悉东赞,奉赤松赞普之命前来恭贺大齐皇帝陛下登基龙御天下。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旁的李晟冷笑一声,说道:“尚悉东赞,你既为外交使臣,理当懂得我大齐的礼节。见了皇帝陛下,为何不拜?”

“这!……”尚悉东赞看了说话的那人一眼,认得是李晟,心里也暗自有些发怵。犹豫了一下。双腿一弯跪倒下来,再次说道:“吐蕃使臣尚悉东赞,奉赤松赞普之命前来恭贺大齐皇帝陛下登基龙御天下。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云鹤微微一笑:“免礼,平身。来人,给尚悉东赞赐座赐酒。”

尚悉东赞这才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弯腰谢道:“多谢皇帝陛下。”

“尚悉东赞,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萧云鹤面带微笑的说道,“赤松赞普最近也还好么?”

尚悉东赞微微怔了一怔,回道:“托皇帝陛下鸿福,微臣向来很好。赤松赞普福比天高,就如同高原上的雄鹰一样强健。”

“那便好。”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至从大金川一别后,我与赤松赞普也有些年头没有打过照面了,心中对他甚是挂念。尚悉东赞,你不远千里来我大齐。一路辛苦了。稍后请你下榻鸿胪寺,我会让他们好生招待你,保证让你宾至如归。”

“多谢皇帝陛下!”尚悉东赞心中有些忐忑不安。一来他曾在第一次西川之战时被眼前这个皇帝生擒过。二来,大齐皇帝有意说起大金川一别,意思就是指第二次西川保卫战的时候赤松德赞弃军逃跑的事情。这两件事情说起来都是吐蕃人地耻辱,尚悉东赞心里感觉有些憋屈,底气也有些不足了。相反,满朝的大齐臣工,则是个个扬眉吐气志得yì

满。

尚悉东赞按捺下心中的不满和郁闷,平静的说道:“赤松赞普派微臣来。一是恭贺皇帝陛下登基为帝,并委派臣送来了献给皇帝陛下、皇妃和皇子、皇女的礼物。请皇帝陛下准许微臣将礼物献上来。”

萧云鹤点一点头:“准。”

尚悉东赞走到麟德殿门口对外面扬了一下手,五个吐蕃随从各自托着一个盒子走了上来。尚悉东赞拿起第一个又长又扁的盒子说道:“皇帝陛下,这是赤松赞普赚送给你的礼物——宝雕弓一把。当年赤松赞普请皇帝陛下在维州城外相会,皇帝陛下地神射让赤松赞普十分的敬佩。在我们吐蕃。宝刀雕弓从来只赚送给真zhèng

的勇士——所以,赤松赞普特意挑选了自己最喜爱的一柄宝雕弓。赚送给大齐的皇帝陛下。”

俱文珍快步走上前来,接过了尚悉东赞手中地盒子并当众打开。果然是一柄制作精良华丽无比的宝石七彩弓,连李晟看了都连连点头称赞:“的确是好弓。”

萧云鹤端坐于龙椅之上微微笑了一笑:“多谢赤松赞普的一番美意。”

尚悉东赞谦恭的弯腰回了一礼,又拿起另外两个盒子,从其中取出了两条光彩夺目地项链,说道:“这是用我们吐蕃特产的玛瑙石和手工打制的金片银丝,做成地项链。下面的这颗宝石坠子,和我们吐蕃王妃的坠子一样的大。在吐蕃,同样这样大的宝石仅此二颗。赤松赞普特意将这两串项链赠送给大齐皇帝陛下的两位爱妃,以表心意。”

众人看着那两串项链,的确是华丽异常,想必肯定是价值连城。项链下的两颗蓝色宝石,通透光亮,定然不是凡品。而且吐蕃人地项链,比中原的要大许多,颇有几分粗犷的气息,别有一番风味。

“多谢。”萧云鹤依旧笑容淡淡,让俱文珍收下了这两份厚礼。

另外给皇子、皇女赠送的礼物,也无外乎是金银珠宝,和一些从吐蕃寺庙里求来的护身符。看得出,赤松德赞为了准bèi

这几份礼物还是费了一些心思地。

萧云鹤心中却在暗自寻思:吐蕃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这几十年来,他们除了不停的向唐廷勒索东西,什么时候主动献过宝?看来这一次,他们是有所求而来。

“尚悉东赞,请回复赤松赞普,朕对他送地礼物非常的喜欢。稍后,朕会派皇宫内苑监的总管俱文珍,给你准bèi

一份回礼,也给赤松赞普及其家人回礼。”萧云鹤说道,“另请回复赤松赞普。但愿我们两国从此能够尽弃前嫌,和平相处。”

尚悉东赞弯腰拜了下来,郑重的说道:“微臣一定将皇帝陛下的言辞转达给赤松赞普。微臣此来的第二个目的,就是为大齐与吐蕃盟好,缔结盟约而来。赤松赞普让微臣转告皇帝陛下,这一次地和盟,我吐蕃很有诚意。希望大齐也能坦承相待。”

“很好。”萧云鹤轻挑嘴角,微微一笑,说道,“两国修好,从此永罢干戈。这是一件利国利民福泽千秋的大事。我们大齐从来都是主倡和平并爱好和平的。对于和盟一事,我们的态度相当明确——十分的赞同。”

“皇帝陛下圣明!”尚悉东赞恭恭敬敬的拜倒下来,宛如朝圣一般双臂摊开,前半身都匍到了地上,口中喊道:“万岁、万岁、万万岁!”

满朝臣工也一起拜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萧云鹤从龙椅上站起身来。伸开双臂让众人起身。待尚悉东赞站起以后,萧云鹤对他说道:“尚悉东赞,关于和盟之事。不能仓促。我们要定下详细的和盟条约,今后对双方也好有个约束和警醒。接下来地几天里,就请你在鸿胪寺小住几日,我会派弘文馆的宰相和大臣们去和你商量和盟细则。不知dào

你意下如何?”

“微臣一切听众皇帝陛下的旨令行事。”尚悉东赞拜了一拜,然后有些犹豫的仰头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皇帝,开口说道:“临行之时,赤松赞普还叮嘱了微臣一件事情,要微臣在商议和盟之时。顺便提上一提。”

萧云鹤眉头微微一皱:“但说无妨。”

尚悉东赞咽了一口唾沫,弯下腰来看着自己地脚尖,说道:“赤松赞普有一子年方十五,尚未婚娶。赤松赞普知悉唐人女子美丽大方,李室皇女更是温情婉约博学多才。现有意向皇帝陛下下聘。请皇帝陛下嫁一宗室女子入吐蕃,作为吐蕃王子正室。”

“和亲?”满朝臣子们几乎同时低声说出了这两个字来。随即引起了一阵轻轻的骚动。

萧云鹤也是眉头一拧,扬了扬手镇定自若的说道:“婚嫁之事,本是儿女家事。但若牵扯到两国外交,就是国之大事。尚悉东赞,这件事情,请容朕下朝之后与太上皇及诸位皇族长者略作商议,才能给你答复。在此之前,你就安心在鸿胪寺歇息着吧,弘文馆的宰相大臣们,也会来找你一起商议和盟细则的。”

尚悉东赞地心里一阵砰砰的跳,这时急忙拜谢下来:“多谢皇帝陛下!”他明白,当今大齐的皇帝,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好欺负地软蛋。皇帝没有当场怒斥拒绝,他已经在心中大呼幸运。这个强势而又霸道的王者,会答yīng

赤松赞普的这个请求吗?两个当世枭雄过招,却把我这个可怜人夹在中间受罪,真是有苦难言……

国事商谈,就此告一段落。麟德殿里摆起了宴席,一阵歌舞升平。尚悉东赞那颗悬着的心,也渐渐回落了下来,安心的欣赏起了歌舞。几个美人献过舞典后,突然换上来一批甲士,个个执刀立戟跳起了军舞。曲调也换成了慷慨激昂的军乐。

尚悉东赞心里一阵阵惊讶,还以为遇上了鸿门宴。正在这时,武元衡上来敬酒。二人喝过了一杯,武元衡说道:“尚悉东赞大人,以为此舞此曲如何?”

“呃,这……雄壮,美妙。颇有军伍气象。”尚悉东赞吞吐而又尴尬的说道,“在下作为使臣,已经来过大齐数次了。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雄壮的歌舞。以前每次来所看到地都是美人慢舞。”

武元衡微笑道:“尚悉东赞大人没有见过,也是情理之中。就连在下,也是头一次见。这是我大齐宫廷中流传甚广的一首舞曲《秦王破阵乐》。天宝年间,此曲被擅长曲谱的玄宗皇帝修改成了阴柔与华美的舞曲,献舞的也是官廷舞女。当今圣上登基之后,亲自谱曲改编舞蹈,让一百二十八名甲士参演《秦王破阵乐》,殿外二千名将士击鼓配乐。这仿佛让人回到了唐初贞观之时啊!”

“这就是真zhèng

地《秦王破阵乐》吗?”尚悉东赞有些惊愕的说道,“相传,这是大齐太宗皇帝传下来地……时隔百余年之后,在下居然能够目睹真zhèng

的《秦王破阵乐》舞曲!皇帝陛下文武双全居然还会谱曲编舞,当真是当世之奇才啊!”

武元衡微笑道:“皇帝陛下的文治武功与诗辞曲画,丝毫不输给任何一人。他的一手飞白书,令当朝鸿儒姜公辅与孔巢父都叹为观止,惊呼颇具太宗皇帝神韵。他与皇妃合奏的琴曲,就连宫廷乐师也暗自惭愧。所以说,当今大齐的皇帝陛下,当真是天纵其才无人可及。尚悉东赞唯唯诺诺的弯腰拜道:“那是、那是……”心中暗自道:想不到这个李漠,还有这些能耐……武元衡跟我说这些,是不是想暗示我最好不要跟李漠横着来或是耍花样?的确,相比于那样出色的一个王者,我这样的角色的确是渺小了一点。或许,只有赤松赞普才能和他面对面的较量……

麟德殿的宴席散后,萧云鹤径直就去了弘文馆。他连夜将李晟、陆贽、薛存诚、武元衡四人召集了来,商议与吐蕃和盟的大事。

“你们都说说,对吐蕃和盟这件事情怎么看。”萧云鹤看了众人一眼,说道,“尤其是,针对和亲这件事情。”

李晟、武元衡、薛存诚与陆贽这四个人当中,唯有李晟的资格最老,品衔也最高。皇帝既然发问了,也自然应该是李晟先站出来说话。

李晟也不推脱,站出来拱手拜了一拜,说道:“陛下,微臣以为,不必答yīng

吐蕃的和亲。”

萧云鹤不动声色,说道:“说说你的理由。”

“是。”李晟说道,“从大齐开国武德年间起,仡今已有百余年。这百余年来,大齐与吐蕃争斗不休,且战且和。这些年来,我大齐嫁入吐蕃的皇族女子与王公大臣们的女儿,已不下百余人。最著名的文成公主,当年也不过给汉蕃两族带来三十年的和平。当今吐蕃的赞普,其生母还是大齐的金城公主。如果和亲真的能缓解矛盾带来和平,那么高原上的铁骑就不会时常欺凌践踏我中原子民了。吐蕃人生性多变没有诚信可言。我大齐汉民受礼仪教化却是一直一厢情愿的相信疏不间亲,以为与吐蕃结成亲家,就可以息事宁人。可事实上,我们尽是干的赔本的买卖。每一次和亲,我们都要带去大量的嫁妆,以显示我泱泱大国的天朝气象。金银珠宝倒也罢了,还有大量的书籍、工匠、技师。我们大汉民族优秀的文化与智慧,全都毫不保留的传授给了他们。结果,吐蕃人却用从我们这里得到了财富武装自己,用从我们这里学到了知识来对付我们。更何况,远嫁到吐蕃高原荒蛮之地的女人,孤身置于千里之外,过的也不是她们想要的生活。虽然女子低贱,但好歹是皇帝陛下的同宗骨血。倘若将来两国再生战事,这些女子的生死祸富无从保障,她们受辱,无疑也会让皇帝陛下脸上无光;倘若吐蕃人以这些女子作为要挟。阵前的将军们也会投鼠忌器左右为难。因此,微臣以为当前这种情况下,我们大可不必答yīng

他们的和亲请求。之前陛下在西川两败赤松德赞,我们完全有底气这么做。”

萧云鹤微微点了点头,也不发表意见,转而看向陆贽和薛存诚:“你们这两个谏议大夫,有什么意见?”

陆贽是宰相。薛存诚自然也不好抢在他前面。于是陆贽先开腔说道:“陛下,微臣以为,和亲一事事关重大,不可感情用事。李相公注:相公,唐时只用来口头尊称宰相。其他皆是误用所言,不无道理。但微臣却认为,当下和亲,是一件很划算也很有利地事情。”

“理由。”萧云鹤静静的看着陆贽。

陆贽侃侃说道:“皇帝陛下新御天下,国力不济百废待兴。眼下最需yào

的。是偃武修文,休养生息。和平的环境,比任何东西都要重yào

。李相公所说的。是大齐近百余年来的现状,道出了和亲之中的许多弊端,微臣也深表赞同。但是,和亲最大地一个好处,却是能够稳固和平。纵然是有百害而唯有此一利,也不妨照此行事一回。取大舍小,顾全大局,方是国君之所为。一些私人的感情。可以暂时放到一边。”

陆贽话音刚落,薛存诚就忍不住开口说道:“陆相公,照你说来,皇帝陛下与李相公,都是在感情用事了?这要算起来。我们大齐子民谁不与吐蕃人有切骨之仇恨?从安史之乱起,吐蕃人欺凌我大齐的事情还少么?他们霸占皇城妄立伪帝。掳我子民占我江山,就在皇帝陛下登基以前,他们的使者甚至敢在朝堂之上,公然咆哮威胁我大齐的皇帝和满朝臣工!要说感情用事,我地态度就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与吐蕃决一死战罢了!但是我们都知dào

,现在大齐打不起仗了,和平难能可贵。不过,我依然反对和亲!理由,与李相公所说相差无几。另外我再加上一条:要是皇帝陛下的姐妹嫁给了赤松德赞的儿子,那皇帝陛下岂不是也成了赤松德赞的晚辈?赤松德赞本来就是大齐公主的儿子,和大齐是舅甥关系。现在又嫁个皇室女给他儿子,有乱伦之嫌。所以,断不可行。”

陆贽有些恼火:“薛资明,我也是就事论事没有针对谁,你为何处处跟我过不去?我们是在商议国家大事,你不要太过儿戏。”

薛存诚也当仁不让地回顶道:“在下也是在就事论事,商议国事,没兴趣跟你陆相公逞口舌之辩。”

“不要吵。”萧云鹤一扬手,二人安静了下来,各自后退了一步,拱手退下。

“武元衡,你的意见呢?”萧云鹤看向武元衡。

武元衡站出身来,拱手拜道:“陛下,微臣赞同陆贽的观点,同意和亲。”

萧云鹤微微一怔,李晟等三人也是略一惊疑,都看向了武元衡。

“理由?”萧云鹤问道。

武元衡答道:“陆相公说得十分明白了:现今最重yào

地就是和平。而和亲,则是巩固和平的有利措施。为了和平,皇帝陛下身先士卒浴血生死,将士们流血牺牲埋骨他乡;皇室的子女,也要忍辱负重做出一些牺牲。为国为民牺牲小我,作为皇家子女,这也是他们既定的宿命。”

萧云鹤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你们四人,两人赞同,两人反对。看来意见还有些分岐。这件事情,我没打算拿到朝堂之上公议,否则满朝臣子肯定会争论不休闹得满城风雨。原本只想听听你们的意见,没想到你们四个人也分成了明显的两股意见。这件事情,容朕细作思量,明日再议。天色已晚,你们都辛苦了,回去歇着吧。”

四人都不再说什么,拱手退后,准bèi

离开御书房。

“良器,你留下来。”萧云鹤说道,“朕找你,还有一些别的事情。”

李晟仰头看向皇帝,发xiàn

地眼神颇有一些凌厉,心中暗自惊异。

“坐吧。”萧云鹤让俱文珍给李晟取来一张椅凳。说道,“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前,良器已是年逾六旬,连胡须都发白了。”

李晟端端正正的坐了下来,拱手回道:“岁月催人老,微臣也是老迈无用了。”

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良器。你我是故交,出生入死也不止一回两回了。虽然我现在贵为国君,在没有旁人的时候,你也不必太过拘礼了。其实我把你留下来,就是想让我们像从前一样。能够放开的聊聊天,不要有什么君臣的顾忌。”

李晟只好回之以微笑,心中暗自思忖:皇帝究竟想说什么呢?

萧云鹤说道:“刚刚武元衡说那些话……良器知dào

他是什么意思么?”

李晟微微一怔,眉头锁起思索了片刻,有些犹豫不决地说道:“按理说……以武伯苍地为人品性。应该是不会赞同和亲地。当时他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微臣也感觉有些惊异。”

萧云鹤轻扬嘴角,微微一笑:“看来良器。也察觉出来了。武元衡与我心肝相知,宛如左膀右臂。他何尝不知dào

,我心中其实也是反对和亲的。可是这时候,他偏偏说出了相反的意见。你认为……他这是何用意?”

“这……”李晟冥思片刻,恍然说道,“武伯苍,这是有意帮zhù

陛下维持朝堂平衡?”

“不错。”萧云鹤赞许的点头,说道。“刚刚这四个人当中,除了陆贽,你们三个都是我的旧僚。而你们则是我现今最倚仗地四人。把其中任何一人孤立了,也不好办事。我登基伊始,最难的就是得到大臣的忠心和信任。如果陆贽感觉到我在孤立和疏远他。事情就会有些难办了。弘文馆里的这些人,个个都十分的重yào

。都是我最亲近地大臣,不能让他们生出任何的猜疑和顾忌。朝廷新立,要稳固人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李晟恍然大悟的连连点头:“我说这武伯苍,今天怎么这么奇怪……若不是对他早就有所了解,我还以为他当今是赞同和亲了。萧云鹤笑了一笑:“武元衡看似文弱,其实骨子里十分的强硬,他怎么可能赞同和亲。”

李晟微微一怔,轻声道:“这么说……陛下也是反对和亲地?”

“从感情上讲,是的。”萧云鹤也不讳言,说道,“之前你那番话,说得很有道理。如果和亲真的能带来和平,那还养这几十万大军做什么?赤松德赞身上还流着一半李家人地血脉,可他什么时候想过对他舅舅客气一点?只不过,陆贽说的那些也不无道理。和亲能够巩固两国和平,能带来一些好处。这个时候做出一点牺牲,也是在所难免的。”

李晟突然眼睛一亮,说道:“陛下!如果和亲真的是有好事,那么……为什么总是我大齐嫁出女儿,而不是他吐蕃嫁女儿到中原呢?”

萧云鹤哂然一笑,呵呵的说道:“吐蕃那地方,能有漂亮的女人么?那里的女人茹毛饮血不加修饰,天生粗蛮后天又不打扮。他们贵族王室的女子,恐怕还没有我们大齐寻常巷陌里地女子好kàn

。要不然吐蕃干嘛每次入侵中原就要抢女人?原因就是他们自己的女人实在是太差劲了。”

李晟也呵呵的笑了起来,说道:“事实虽然如此……可是让他们嫁个女儿进来,也未必就非要恩宠于她,只是做个样子罢了。皇帝陛下既然对吐蕃的女子如此不感兴趣,就可以将他赐给其他人么!”

萧云鹤也感觉心中一动,不由得笑道:“这个主意,倒是不错……让赤松德赞嫁个女儿过来。我那么多皇叔、皇弟,随便赐给哪个去都行,反正我是不会要了。只是怕赤松德赞不会答yīng

啊,哈哈!”

李晟也忍俊不禁的大笑:“那陛也就不必要他赤松德赞地亲生女儿了。同样的请他嫁个宗室女来不就行了?本来皇帝陛下就没有嫡亲地女儿可嫁给他么。这样一来,也算是对等了。他赤松德赞愿意嫁女过来,那就是最好。如果不愿意,那也是他的事情。”

“如此甚好。”萧云鹤笑道,“本来我是想找个借口拒绝他的。现在看来,将这个烫手的山竽扔回给赤松德赞,也是个不错的主意。我只担心,赤松德赞得知我想让他嫁女入中原以后,会感觉有些郁闷……因为他知dào

,我们从来都不喜欢吐蕃女子啊!哈哈!”

二人一起大笑了一阵。萧云鹤说道:“其实和盟是必然的趋势,什么时候再有战争,也不是女人或是一段婚姻就能阻止得了的。赤松德赞是个聪明人,就算我拒绝了和亲,他也不会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同样的,如果我答yīng

送个漂亮的宗室女给他儿子,他也不会感恩戴德从此真的对我大齐友好相待。既然和亲没有什么实jì

的意义,我又何苦将同宗血脉送入火坑?这一回,我是打算拒绝和亲了。看他赤松德赞,能奈我何?”

李晟略有些激动的拱手一拜:“陛下英明!有陛下在,我大齐就绝不会向吐蕃妥协!”

过了一会儿,萧云鹤说道:“其实我把你留下来,是有另外一件重yào

的事情要同你商量。”

李晟正了正颜色,拱手说道:“请陛下赐下。”

“简单来说,是关于淮西与河北的事情。”萧云鹤说道,“至从你出征归来后,我一直于其他的事情没有找你细细的讨论那边的战事和局势。去年年底的时候,太上皇发下了抚谕诏书,安抚淮西李希烈和河北三镇的人。后来由于关内大雪阻隔大路,那边至今没有消息传来。良器,你认为,李希烈等人会接受招抚么?”

李晟眉头轻锁,抚了抚灰白的长须,缓缓的点了点头:“不出意wài

的话,应该会接受。”

萧云鹤略一醒神,说道:“为什么?”

李晟拱手回道:“陛下,当初微臣与伊慎,在汴州与李希烈大战的时候,发xiàn

他内部也并不太平。虽然李希烈绝对的统帅,可是他手下人却在勾心斗角拉帮结派。要不然,我们也不会那么轻易的就找出了他们的漏洞,将他十万大军击退。”

“在李希烈的阵营里,大将陈仙奇和吴少诚,就是两派势力的代表。他们甚至在战场上也各自为战互不妥胁。李希烈败回淮西后,由于自己内部不和,短时间内肯定是无法再图中原了。再说,经汴州一战,李希烈的损失也很大,他也需yào

时间来休养生息。更何况,当初他们是以清君侧为由来举反朝廷。现在,太上皇已经禅位给陛下,天下人都认同了这个结果。他们师出无名,如果再存心作乱,天下人都饶不得他们了。众怒不可犯,相信李希烈也不会蠢到这个份上。”

“所以,微臣以为,李希烈必然会接受招抚。既然淮西愿意归附,河北三镇就会少了在中原的内应,他们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这时候兴风作浪了。原本,他们越过马燧都条线就极难,就指望着李希烈给他们打出突pò

口。现如今淮西没指望了,河北三镇肯定也会拾阶下梯,愿意与朝廷讲和。”

萧云鹤深以为然的点头赞许,说道:“照此说来,安抚淮西与河北三镇,倒是不难。如果吐蕃能与我们和盟,淮西与河北也不再闹事,那就最好不过了。我终于有时间,做我愿意做的事情。”

愿意做的事情?李晟心中喃喃道:那是什么事情?他让其他人都走了,单独将我留下来……莫非,是关于军队的事情?

“良器呀,有一件事情,我想听一听你的意见。”萧云鹤说道。“你今年六十二,马燧还长你一岁,六十三了。你们为大齐征战了一生,谁身上不是伤痕累累,顽疾缠体。到如今年纪大了,身体也再受不了行军打仗这么折腾。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至少最近几年里。大齐应该不会有十分重大的战事发生。我的想法就是,让你们两个都归朝来做宰相,在我身边辅佐我办一些重yào

地事情。不知dào

你意下如何?”

李晟疑惑道:“不知dào

陛下……要办一些什么重yào

的事情?”

萧云鹤微微一笑:“自然是跟军事有关。”

李晟恍然大悟:“陛下要改革军制?”

“不错。”萧云鹤点头说道,“以前我们聊天时也多次说起过。佣兵制对大齐来说,是一个沉重的负担。而且处处埋下隐患。我想趁现在天下安宁没有大事,将兵制做一些改变,消除这个隐忧和负担。”

李晟的眉头深深皱起,担忧的说道:“现今大齐天下,有七八十万大军。而受朝廷直接控zhì

的。不过三十万。有近三分之二的兵马,掌握在河北三镇和淮西那些番镇军阀地手里。陛下要改革兵制,压力和阻力都很大啊!”

“是很麻烦。所以我才要你和马燧,以及李怀光和楚彦一起来帮忙。”萧云鹤说道,“必须有你们这些人帮我一起坐镇,事情才有可能办得下来。别的不说,大齐推行佣兵制的这数十年来,国库一年比一年空虚。一个佣兵,终其一生也要朝廷来养。衣食住行、军械马匹、军饷粮饷本来主不是一笔不菲的开销。受伤战死自然不必说了,诊疗和抚恤金也是一笔极大的开销。如果仅仅是这些。倒也还罢了。可是这些人年老了也一直养在军队里,既打不了仗也干不了事,还要朝廷养着。就是退了役,也享shòu

终生粮饷。这几十年来,已经有三十余万佣兵退役。朝廷至今一直养着他们。要是再过俱几十年、一百年,国家如何负担得起?佣兵。已经成了大齐一个最沉重地包袱。改革,势在必行啊!”

“可是陛下!”李晟说道,“将士们为了国家出生入死,还不就是为了图一日三餐养家糊口么?如果就这样取消了佣兵制,那些将士们的生计如何解决?他们为国家打了一辈子仗侥幸活了下来然后退了役,没有田地没有资产,又该如何生活?解决不好他们的生活问题,那将成为一个更大的难题啊!谁也不能保证那些退役的血性厮杀汉,在没了生活保障以后会干出什么事情。那比普通百姓地骚乱和暴动更加令人不安。”

“说得好。”萧云鹤赞许道,“兵制改革,不能求快,不能太狠,要循序渐进慢慢的来。我的计划地就是,在朝廷掌握的大军中,先行推广试验。现在国都有十余万大军拱卫,加上马燧的十万人马,这些都是我们直接掌控的。另外还有西川、山南、泾原、凤翔、朔方以及关内一些方镇的兵马,要控zhì

下来应该也不成问题。人马总数估计会在三十五万左右。我会先在我最亲信的剑川军中做出整改,做出一个表率来。到时候,也好制令其他的军队。”

“泾原军,绝对没有问题。”李晟拱手,认真的说道,“只要陛下一声令下,我们这些汉子就是往刀山火海里趟也没有二话。可问题就是……陛下和朝廷,也不能太亏待了这些将士们哪!”

“那是肯定地。”萧云鹤说道,“我的想法就是,暂时推行半雇佣、半义务制。剑川军中的情况,你也比较了解。那其中有许多都是在西川失去了土地的贫农、服役多年的职业军人,甚至还有吐蕃地俘虏和其他西南蛮国的勇士。要是一下将他们全部抛下不理他们地死活,肯定是不明智的。我想在剑川军中实行精兵简政。对于西川本土的老迈、伤残或是思乡心切不愿再从军了的士兵,一次性付给一笔盘缠钱,让他们足以回家经营。然后,在地方赐予他们土地,让他们回家以后也可以安居乐业。同时,对于这样退役的军人,地方官府予以扶持和减免赋税、徭役,给与一定的优待措施。对于那些无家可归或是不想归家了的人。朝廷将继xù

聘用他们作为雇佣军。当然,能留下来的肯定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了。这样地雇佣军,才值得起他们的价钱。本事不行却又想要鱼目混珠、混吃混喝赖在军队里的人,一律予以强制辞退。你说,我这个思路可行么?”

李晟愕然的睁大了眼睛,连嘴也张起来了,愣了半晌才说道:“陛下。微臣不得不承认,这个想法和思路十分的新鲜,听起来也十分可行。可问题的核心就是:那些退役的将士,哪里来地土地让他们安居乐业?”

第二百二十五章 收权

萧云鹤一笑:“所以,兵制的改革。势必与土地的改革同时进行。现今大齐的天下,土地兼并太过严重了。举个简单的例子,关内雍州之地,七成以上地土地田产集中的嘉王和韶王两个人的手里。在那个地方,人人都只认得嘉王和韶王。不知dào

朝廷为何物了。这还了得?豪绅巨富们屯集了大批的土地,就会有胆量建起国中之国无视朝廷。长此以往,土地兼并越发的严重。地方土豪尾大不掉无视君纲,大齐迟早是会崩溃地。所以,土地改革也是势在必行。在兵制的改革与土地的改革同时进行,也是一个十分合适地思路。你认为呢?”

“这……压力和阻力会极其巨大!”李晟惊讶又担忧的说道,“陛下,你可千万要三思而后行啊!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天下的豪绅和皇亲国戚,都会群起而抵抗;将士们退役分配土地。谁也难保不会发生什么意wài

。到时候军心哗变、民心生乱、豪绅暴动,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你的担忧很有道理。”萧云鹤说道,“这件事情虽然我想了很久了,但还从来没有跟别的人详细提起过,也就是在心里有这样的担忧。不过现在我算是想清楚了。但凡是利于后代千秋的事情。在当时看来势必损害到许多人地利益,带来一时的危害。万事开头难。我就不行我铁了心要办的这些事情,就真的会办不成。那些豪绅土阀们想闹事,不妨伸出鼻子嗅一嗅朱雀门前的血腥味;只要土地改革地过程当中不出问题,退役将士们的事情就好安排;既然能够安排好他们地后路,他们也没理由不去安居乐业与家人团圆,过安乐清平的日子。这些事情,环环相扣关系密切,将是一件十分浩大的工程和一场艰苦的战役。如果我们一开始就没有必胜的信念,那势必最后落败。”

李晟深吸了一口气,点头说道:“陛下的胆魄……着实是惊人了一些。其实这些问题,许多人都看出来了,可是没有人敢去触动。微臣愿意誓死追随在陛下身边,不管是身先士卒的冲锋陷阵,还是挺身而出扛起若干的压力,也在所不辞!”

“多谢你了,良器。”萧云鹤欣慰的笑道,“我知dào

,你肯定会支持我的。要改革兵制,离不开你们这些扛起了大齐江山的大元帅们的支持。我也是带过兵打过仗的人,要眼睁睁的看着和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离开回家,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可是,这是为了大齐的长治久安着想,不能太顾忌自己的私人情感。我也想剑川军的兄弟们一辈子都陪在我的身边,可是……这又会给国家带来沉重的负担。所以,这种时候我们要割舍一些自己的情感,从大局出发做出一些自己并不情愿的决定。”

“微臣明白的……”李晟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低下头来有些惆怅的说道,“泾原军中,也有许多跟随了微臣数年的将士,甚至有些人,是许多年前与微臣一起投军的。我们比亲生的骨肉兄弟还要亲。到了战场之上,会为了对方而不顾自己的生死。可是只要皇帝陛下一声令下,微臣也会黑着脸、冷着心,让这些老兄弟们都回家种田当良民去!他们有什么怨言、有什么不满,就冲着微臣来吧!”

萧云鹤走上前来,握住李晟的双手:“谢谢你,良器。我代表大齐,真心的感谢你!”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这都是微臣份内之事,陛下何以言谢?”李晟站起身来长身拜了几拜,说道,“如果陛下心意已决,大可以先从泾原军开始改组分编。微臣保证泾原军中不会出现任何的问题。否则,就拿微臣的人头以儆效尤!”

“你太过言重了。”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将士们和我们一起出生入死,就跟自家的血肉兄弟一样。既然是兄弟,什么事情都可商量着办。无论如何,我也是不会妄动杀机去伤害任何一个人的,更不用说是李良器了。李怀光和楚彦,在政治方面不是太敏锐,或许会有些事情想不通。今后有时间你要点拨一下他们。不过,暂时不要泄露什么消息,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至少,我们应该还要等马燧回来再说。京城这片地方的军队情况,马燧比我们都要熟一些。要办这些的大事,离不开他。”

“微臣明白。”李晟拱手应诺,说道,“陛下如果要调马燧回来,势必要一人代替他坐领河北。”

“你有人选么?”萧云鹤问。

李晟想了一想,说道:“陛下何不……让马燧自荐人选?”

萧云鹤呵呵一笑:“有道理,就这么办。”

欢庆日第七天,皇城里已经开始恢复正常的秩序了。各省各部的官员,陆续回到了工作岗位,开始做自己本职的工作。

六天没上朝,也没有料理什么重大国事,萧云鹤心里也一直惦念着。这天午宴过后,他径直就来到了弘文殿,准bèi

视察一番,看最近几天有没有发生什么重大事件。

弘文馆里,正好是御史大夫张万福、刑部尚书杜黄裳、大理寺卿许孟容这三个人在轮值。他们三人之间工作有着紧密的联系,所以轮值的时候也安排他们在同一天。

萧云鹤进来,三人带着弘文馆的一些官吏们都来迎拜。叙罢礼后,萧云鹤走到了自己的书房里。案桌上堆放着一些奏折,都是弘文馆里的宰相们批阅并商议好了的折子,准bèi

逞递给他的。萧云鹤一一批阅,发xiàn

并没有什么大事。唯有一张折子,是御史大夫张万福联合御史中丞李景略等人一起逞上来的,议论当前吏制弊端,以及律法修改的一些事情。萧云鹤详细的看了一阵,发xiàn

说得还是很有道理,于是将张万福唤了进来。

张万福虽然七八十岁了,头发胡须全都白得发亮,可是精神却是十分的饱满,身板儿也挺结实。萧云鹤心中暗自称奇惊叹了一阵,对他说道:“张万福,你上奏的这份折子,朕看过了。折子里说的一些事情,朕认为还是很有道理的。朕其实也早就打算,要整顿一下大齐的吏治。官场气候不佳风气糜烂,贪官太多,污吏、俗吏、庸吏也不在少数。这些人直接影响到了大齐的每一根脉络。如果不加整治,长此以往整个国家都要坏在他们手里。你给朕说一说,具体该要怎么办?”

“老臣遵旨!”张万福声如洪钟的拱手一拜,振振的说道,“自古以来。治国治民首治吏。吏制不整,则天下疲软、朝纲不振。现今的大齐,官场气氛十分的颓败。官员之间官官相护,只顾敛财享shòu

,欺压良民以权谋私、仗势欺人。百姓们苦不堪言,朝廷地政令也无法良好的实施下去。就在关内雍州这种地方,一个小小的八品县丞。也能置下百亩良田、豢养百十家奴、妻妾成群。这些人月俸不过十石,哪里来的钱做出这么大家业?无非就是收受贿赂、贪赃枉法。日前查处窦参、裴延龄的时候,皇帝陛下也是亲眼所在。贪官污吏们,每年该从大齐的国库里抽取多少财产,又该从百姓身上抽取了多少血汗?要是天下没有这些贪官。大齐的国库定当会变得充盈许多,百姓也能过得富足而又安宁。仓禀实而知礼节,只要百姓们能过上安稳地日子了,许多的问题和矛盾,也能容易解决许多。”

“说得好。”萧云鹤赞许道。“御史台专司监察朝廷百官与地方官吏。要查汰官员,是你的本职工作。一路看小说网给朕说说,你有什么具体的办法没有?”

“回陛下。有。”张万福说道,“老臣斗胆建议,取消盐铁转运使、地方与诸节度观察使以及宦官监军这些官职,明确与巩固御史台的职责所在。然后,恢复以往地方御史巡查以及纠察地例制,由御史台左右肃政台,安期派出御史到地方查点吏治,考评地方官吏的德行政绩。”

萧云鹤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恢复御史监察与纠察职能,那是肯定要办的。不过,你刚刚说要取消盐铁转运使、地方与诸节度观察使以及宦官监军这些官职。理由呢?”

“陛下明鉴!”张万福略有些激动,仿佛豁出去了一般的说道,“老臣有些话。可能会犯了一些忌讳,但还是要讲。盐铁转运使。完全把持朝廷盐、铁、粮的运转以及调度。这些物资,都是朝廷掌握地国家重yào

资源。由专人把持以后,空前的暴利就会促使人的私欲急剧膨胀,容易形成巨贪。陛下还记得当初栽害你地那个江淮盐铁转运使李么?”

“嗯,记得。”萧云鹤说道,“此人与窦文场、霍仙鸣等人朋比为奸栽害朕要在西川造反。事泄之后害pà

被追查,携巨款潜逃到了淮西投靠了李希烈。”

“正是此人。”张万福忿然的说道,“他的私财,恐怕比太上皇的私缗还要丰富许多。国丈吴仲孺,受朝廷委派经营销售官盐数十年,只靠抽取薄利与劳务就成了京城第一巨富。但他恐怕也没有李短短几年之内污没的横财雄厚。盐铁粮这些物资事关国家命脉,如果不是由朝廷公开经营把持,就容易形成李这样的巨贪。仅仅是一个李就贪成这样,那么他的下属官僚和其他转运使,又该从国家的血管里抽取了多少好处?这会是一个令人嗔目结舌地巨大数字!所以,老臣肯请陛下尽快取消盐铁转运使,恢复朝廷与地方官府公开经营盐铁粮这些物资的制度。”

“准。”萧云鹤言简意赅当下拍板,说道,“明天上朝,朕就会当朝下旨废除盐铁转运使制度,朝廷和官府从此牢牢把握盐铁粮的转运及经营。朕也在一方为官,知dào

你所说的地方观察使与宦官监军,和盐铁转运使的情况也十分地相似。这些人都是皇帝与朝廷派出的亲信。到了地方或是军队,作威作福大肆收敛贿赂,对地方与军队存zài

地问题却是隐而不报。让大齐以前十分完善的御史监察制度形同虚设。这两个职务,朕也要取消它,改而恢复御史台的职能,让一切事情公开化。”

“陛下英明!”张万福激动的拱手拜了下来,说道,“陛下曾在西川当过节度使,肯定也是知dào

,所谓的地方观察使与军队里的监军,从来都是肥缺。谁要是领到了这个职务,那就表示他要发达了。当一年观察使或是监军,牟取的暴利和收取的贿赂足以令人吃惊。与此同时,一些地方节度与州县的贪官污吏们,也竭尽全力的讨好他们,唯恐他们将实情回报朝廷。观察使不说实话。朝廷就是成了瞎子聋子。长此以往,吏制越来越腐败,贪污之风越来越横行。现在,官场和民间已经形成了这样的恶劣风气:只要有钱,就可通神。没有打不赢地官司,没有躲不掉的灾厄。只要你肯塞钱,多大的事情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吏制腐败直接导致法制混乱。律法被践踏,大齐在百姓们的眼里失去了公信力——这全是由吏制的漏洞所引发的!所以,陛下!整顿吏治势在必行、刻不容缓!”

“嗯,你接着说。”萧云鹤也不激动,不急不忙的说道。“你刚刚只说了取消盐铁转运使恢复御史监察这些事情。要整顿吏治,并靠这些还远远不够吧?”

张万福威凛凛地拱手一拜,大声说道:“陛下!老臣又有一狂言,要斗胆直谏!乱世当用重典。现今大齐的官场,如果没有严苛的律法和切实有效的惩处落实下去。是没办法让它好转的。对于一些态度恶劣情节严重地贪官污吏、称霸乡邻目无法纪的地方豪强、无视朝廷尾大不悼的公侯勋略,就要杀一儆百,以振朝纲。如果没有雷霆万钧的手段。想要温和的改良当前地朝堂与官场格局,那是根本不可能办到的!想必陛下自己也明白,当日若不是血溅朱雀门,陛下今天也不可能安然登基。那些人,也唯有用鲜血来震摄一下才能有用。”

萧云鹤依旧表情温和,徐徐说道:“仅仅是杀么?照你所说,天下官员没有不沾一点荤腥的。全都杀光了,谁来给朕当官。谁来替朕办事?”

“当然不是。”张万福说道,“老臣地设想是,从国都开始,进行一场官场大整风。御史台先下制诰,勒令所有官员主动交待所犯的过错。主动上交所收受的贿赂和牟取的不义之财。如果能够主动交待,可从宽、从轻处理。执迷不悟者。只要御史台清查出来,一概严惩。与此同时,修订律法,加强对官员的管制。并且制订出严格的官员考评制度。定期对朝廷百官和地方官吏进行审查和考评,按政绩与德行决定考评的等级。而这个等级,将是直接影响到升迁与废贬的依据。”

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唐初地时候,太宗皇帝进行吏制整改,也做过这样的尝试。当时的收效还是不错的。尤其是这个官员考评,很值得试行并推广下去。张万福,你说的这些,很有建设性,也很符合现今大齐地情况。只不过,这些事情做起来,工程可是十分的浩大,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地。并且,还需yào

吏部、刑部、大理寺和宗正寺的这些人合zuò

帮忙。”

张万福说道:“老臣年过七十,也算是活够了。就想在入土以前做一些有用的事情出来。老臣也知dào

,这是一个得罪人、不讨好的差事。但老臣不怕得罪人。整顿吏治这件事情,是肯定需yào

有人出来板黑脸、当酷吏的。老臣愿意担当这个任务。”

萧云鹤呵呵一笑:“张万福,你倒是个实在人。你说得不错。整顿吏治,不仅仅需yào

完善律法重建制度,在这过程当中也要有人来担当反面角色。酷吏,是肯定少不了的。但是此酷吏与武周时的彼酷吏不同。当时武后任命的一批酷吏,主要是为了替她私人服wù

。但你这个酷吏,却是为大齐法制服wù

的。朕要给你撑腰,却也是名正言顺正大光明。现在刑部尚书杜黄裳和大理寺卿许孟容都在外面。你将他们叫进来,朕有话问问他们。”

张万福欢喜的拱手一拜,大步走了出去。萧云鹤看着这个老头子心中暗道:这个老家伙,倒是个干实事、干大事的人。御史台,需yào

的就是这种不怕事、敢做事的人来当顶梁柱。整顿吏治,看来也是时机了。

过了一会儿,张万福带着杜黄裳和许孟容,一起进了书房。萧云鹤对他们说道:“刚刚朕已经与张万福谈过了。朝廷马上就要开始严整吏治。你们两个坐领大理寺与刑部,要紧密配合他。另外,你们二人都是与律法直接打交道的。跟朕说说,大齐的律法,现今情况怎么样?”

杜黄裳上前一步,拱手拜道:“回陛下话。现今大齐仍然尚用永微年间编修的《唐律疏议》中整理的律法章程。长孙无忌等人在百年前编定的律法,至今仍然没有过大的修改,这显然是有些不符合现今的实情的了。微臣以为,大齐的律法在许多地方都需yào

修改和重新编订了。尤其是在监督和惩治官吏这一点上,表现得尤其明显。从贞观到永微乃至后来的武周时候,大齐的吏治都是十分清明的,贪官极少。所以当时的律法也更偏向于让官吏自觉、自省,而少了许多严明的约束与管制。方今乱世,当用重典。只有从律法上先明正典型,才有依据去整顿吏治。”

许孟容也说道:“杜大人言之有理。微臣在大理寺坐堂审案,也发xiàn

了律法中许多的不合理之处。常常有些案子,让微臣发xiàn

无律可依、无例可遁。重编律法,势在必行。”

“很好。”萧云鹤微微一笑,说道,“从明天起,由杜黄裳居首,许孟容次之,刑部与大理寺的官员以及翰林院的众学士为辅,开始着手编修新的律法。朕会亲自时时从旁监督。这部律法暂时就命名为《大齐景兴律》。”

“微臣遵旨!”

新帝登基之后的第一天朝会,每个人都抱着一种异样的心情走进了太极殿。虽然太子监国的日子也不短了,但他真zhèng

登基、以皇帝的名义开始处理国家大事,今天还是头一遭。每一个人都感觉到了新气象,心中充满了希冀与期待。

萧云鹤珠帘冠、黄龙袍端坐在龙椅上,听百官山呼万岁罢了,朝会开始。

与吐蕃的使者尚悉东赞商议的和盟条约,已经都弄得清楚了。陆贽将盟约递了上来,并在当朝宣读。大致意义,就是约束两国不再相互侵犯,互市通商。大齐释fàng

在西川的近四万名吐蕃战俘,吐蕃相应的送回之前劫掠的近十万汉民百姓。

萧云鹤拿起皇帝玺印,在两份和盟条约上按下了朱印。尚悉东赞伏拜谢恩,带着大齐皇帝加印的盟约回了吐蕃。只等赤松德赞也加盖宝印,两国的和盟就算正式缔结了。

大齐与吐蕃打了近三十年的仗,现在终于宣告的和平的到来。一时间,满朝欢庆,整个国都城内的百姓都兴奋不已。大大小小的欢庆活动,自发的就举行了起来。民众们对这个新登基的皇帝,有了更多的好感。毕竟,战争给百姓们带来了太多的灾难。这个时候,人心思定,谁都想过几天安稳的日子。

处理了和盟这件大事,朝堂上的气氛也变得活跃和轻松了起来。又议了几件小事以后,御史大夫张万福就站了出来,声音洪亮的说道:“陛下,臣有本要奏。”

“讲。”萧云鹤知dào

,张万福是要说起整顿吏治、严刑律法的事情了。

“遵旨!”张万福手执玉圭拱手一拜,朗朗说道,“方今大齐,吏治腐败律法失度。要想重振大齐。势必要严整吏治、重修律法。臣建议,从即日起废除盐铁转运使、诸镇地方观察使与宦官监军等一些官职,恢复御史台监察与监督的职能。严查严办朝廷与各地方贪赃枉法的官吏。”

张万福话刚落音,整个朝堂突然一下诡异的安静了下来。刚刚才轻松了一点的气氛,瞬间化为乌有。

张万福也感觉有些尴尬,回身看了看自己身边那些同僚,低声说道:“你们……怎么都这副表情?莫非以为老臣是在向皇帝索权、要给你们小鞋穿么?”

萧云鹤听得清楚。但装作没有听到一样,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群臣地反应。

这个时候,陆贽站了出来,先拜过了皇帝。然后对张万福拱手一拜,说道:“张相公说要废除盐铁转运使、诸镇地方观察使与宦官监军等一些官职,以及恢复御史监察制度,卑职都没有什么意见。但是,张相公刚刚还向皇帝进谏。说要严查严办朝廷与各地方贪赃枉法的官吏,请问,是怎么一个严法。怎么一个办法?”

张万福早料到今天的朝会上肯定会有人对他发问,于是也不急不忙,说道:“乱世当用重典。为今之际要想重振朝纲,就要用严刑苛律来制裁那些犯了事的不法之徒。该杀的杀,该贬的贬,该流放的就流放。现今大齐天下,已是人心不古,光是用怀柔地手段。已经无法彻底的解决问题了。唯用有上一些雷霆万钧的手段,方能见到成效。老臣不才,愿意担任一名酷吏,替皇帝陛下惩治天下那些不法之徒,还律法一个公道。”

“好一个该杀的杀。该贬的贬,该流放地就流放”不料。陆贽一声冷笑,大声反驳道,“陛下,朱雀门一事,已经让天下仕人与百姓们心惊胆寒。现如今如果再推行酷吏制度,肯定会带来极坏的影响。仕人百姓们在重压之下惶惶不可终日,就算一时摄于严刑,心中也是不会服气。长此以往,就算能解决一时的隐患,更大的隐患则是会埋藏在所有人的心中。那种恐惧与危机,将会比千军万马还要厉害!眼下各种矛盾已经在不断激化而且愈演愈烈。如果再推行这样地霸道政治,势必令天下策反、民不聊生!微臣身为谏议大夫,严辞驳回御史大夫张万福的疏议!”

陆贽这些话一扔出来,刚刚安静如死水的朝堂一下炸开锅了,众人顿时爆fā

出一阵惊呼,纷纷一起看向了站在朝堂正中地张万福与陆贽。

张万福感觉异常的尴尬,行伍出身的他顿时也就来了火气,厉声说道:“陆九!老臣这样做,也是为效忠朝廷、效忠陛下!你为何如此强辞驳反于我?哦,老臣明白了!当年太上皇在位之时,你才刚刚出仕,位卑言轻。老臣曾有一回对你不甚客气,你至今仍然耿耿于怀!”

陆贽一声冷笑:“卑职眼中、心中只有大齐的江山社稷和朝纲帝君,没地方装你那些鸡零狗碎的事情。关于严刑酷吏这件事情,不管是谁提出来,卑职都会严辞驳回。对事不对人,你要往那些不堪的地方想,那是你的事情!”

张万福气煞,指着陆贽激动的道:“你、你陆九小儿!居然敢如此奚落老夫!”

“放肆——”一声低沉地吟喝从金銮殿上传了下来,就如同滚雷落地炸响在众人心头。正要发作的张万福楚彦身惊颤了一下,拱手弯腰拜倒下来。

萧云鹤龙目如炬的看着台上诸臣,不急不徐的说道:“朝堂议事,有争议是很正常的事情。张万福,你身为御史大夫,心里却装着陈年旧事,岂不令人寒齿?”

张万福慌忙跪倒下来,连连跪头:“陛下教xùn

得是,是老臣糊涂了……老臣戎马一生性直粗鲁,请陛下恕罪、恕罪!”

“罢了。起来。”萧云鹤扬了扬手,说道,“张万福刚刚提出地这些事情,还是切中了当前大齐的一些时弊地。方今大齐天下,贪污腐败严重,这是我们必须解决的问题。至于该如何解决,还要大家集思广益。多献计策。有争论是好事,但不要因己论而废人言,更不要搞什么人生攻击、私下怨恨。同是为国为国办事,谁的法子好,就用谁的。不存zài

谁献出了不好的计策,朕就会贬斥谁。畅所欲言,激烈争辩。这是好事。”

“臣等遵旨!”众臣一起拜服。

“陆贽。”萧云鹤看向他,说道,“刚刚你出言反对张万福,所说地理由是反对酷吏制度、反对严刑峻罚,对么?”

“回陛下。正是。”陆贽说道,“陛下登基仡始,关内初定,人心浮动。河北淮西叛乱未平,天下诸州道节度使都持一个观望态度。天下都还未尝安定。这个时候。安抚人心应该是最为重yào

的。如果在这时候推行酷吏与严刑,势必引发重大骚乱。各地方官吏被逼反,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那你的意思是。这吏制还治不了,也不能治了?”萧云鹤反问。

“治,是肯定要治的。也未必就是非要用这样霸道的法子。”陆贽说道,“臣读史书,闻贞观初年时,大臣封德彝也曾向太宗皇帝提出,以霸道治国。当时朝臣持支持意见的居多。唯有魏征,劝太宗皇帝以王道治国。以诚、以信、以德服人。后来。太宗皇帝最终采纳了魏征地建议,这才有贞观之治的到来。现今的大齐,比贞观初年时更加混乱、更加不稳。再欲推行霸道政策,势必激起各地方的强烈反抗。到时候,滚滚巨涛来袭。陛下在龙椅之上,还能坐得安稳么?”

“陆贽。你太放肆了!”张万福恼羞成怒的喝道,“你居然敢说皇帝陛下会坐不稳江山?!”

陆贽瞟了张万福一眼,并不回应。

这一下,众人都没有出声,而是屏气凝神地等着皇帝将会如何裁决。

萧云鹤平声静气的看了台下二人一眼,说道:“朕刚刚才说了,勿以己论而废人言。但凡忠言,势必逆耳。朕都听得下去,倒是有做臣子的听不下去了。”

张万福又跪了下来:“老臣……知罪……”

“赦你无罪,不可再犯。”萧云鹤说道,“朝堂毕竟不是军队里,不要这样大吼大叫的咆哮。有理不在声高。”

张万福惶恐不安的站了起来,退回站到了班列里。

萧云鹤扫视了朝堂中众人一眼,说道:“刚刚朕说过了。吏治整顿,那是势在必行地。只是究竟如何整顿,还需yào

一个切实妥行的法子。你们,都一一的给朕说一说,你们心中地想法。别告sù

朕你们没有想法。都是做官的人,谁还不明白现今官场上有什么问题么?必须说。”然后,萧云鹤看向了站在武将之首的李晟,说道,“李晟,你先说。”

李晟是二品宰相,现今这朝堂上有实权的官员中,他的品衔最高。自然他先发言。

李晟有些犹豫的站了出来,说道:“陛下……微臣以为,张相公所言,并非没有道理。乱世当用重典,也是有例可循的。当年诸葛武候入蜀为相,也是严明刑罚以律治国;皇帝陛下在西川之时,也是严整吏治、重典律民。这两次,都取得了极佳的效果。所以,微臣同意乱世用重典地措施来整顿吏治。”

楚彦、李怀光和其他一些将军们,都纷纷站出来,表示赞成用严刑律法和酷吏来治吏。

萧云鹤也不急于拍板定案,又说道:“武元衡,你身为吏部尚书,治吏的事情是你的本职所在。你给朕说说,该怎么办?”

武元衡站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将眼神投到了他的身上。这个平常总是一身清爽白衣装扮地书生,穿上了绯色袍服,仍然给人一种清新脱俗的感觉。谁心里都十分地清楚。虽然武元衡现在还只是一个吏部尚书连宰相都不算,可他在皇帝面前是最有发言权,也最受重用和信任的。他的态度如何,将给这件事情的最终定案带来很大的影响。

武元衡拱手拜了一拜,朗朗说道:“回陛下。微臣以为,现今要治吏,唯有以霸道辅之王道,才能推行。但是,王道将是今后长期治吏的一个基本措施。”

萧云鹤心中暗自一笑:不愧是武元衡!总是能在这种时候,出面替朕说出一些朕想说,却又不方便去说的话来。

“说一说你的想法。”萧云鹤的表情却是依旧平静。

“遵旨。”武元衡说道,“如张相公所言,现今大齐的吏治,的确是十分的腐败与堕落。贪污与侈奢之风盛行,官员之间官官相护朋比为奸,已是公开的秘密和官场规则。就算是想当一个清官,也是难以作为,最后只好以不作为的态度苟且偷生,否则就会被大环境所排挤。这样的处境如果再不加整治,定然会让大齐积重难返,走向崩溃。但是,如果用太过霸道的手段去整顿吏治,涉案官员将会何其之多?大齐天下的官员们,难免会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这个时候,人人想的都是如何逃避裁处,而不是弃恶从善改过自新。所以,微臣的建议就是,用霸道的手段治裁一些凶顽成性冥顽不灵的恶绅、巨贪。与此同时,用宽大处理的政策,来安抚天下官员。让他们发溃自省悬崖勒马。攻心为上,以德服人。唯有如此,方能换来长治久安。”

萧云鹤微微一笑:“陆贽、张万福,你们二人以为,武元衡说的话怎么样?”

陆贽和张万福各自犹豫了一下,先后站出来说道:“臣无话可说。”

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说道:“我知dào

你们是什么意思。武元衡把你们的意见综合了提出来,你们自然不好再挑剔什么。武元衡,你也别想投机取巧,说一点有建设性的东西出来。关于整顿吏制,你这个吏部尚书不可能没有想法。当着大家的面,你不妨详细的说一说。”

“是,陛下。”武元衡拱手一拜,然后朗朗的说道,“自古以来,君贵而民亲。从帝王到公侯官吏,再到普通的百姓,地位差异迥然不同。如果一个王朝出了问题,最根源的原因是在朝廷,而不是普通的百姓所能决定得了的。百姓还是那个百姓,只是由于受到朝廷和官吏的影响,才发生了一些改变。至从安史之乱后,大齐的朝廷失去了以往的威信,官场的气候也因此而发生了一些改变。帝王影响朝廷,朝廷影响官吏,官吏再影响百姓。一层层下来,风气逐渐变化。因此,要想整顿吏制重振民风,势必要先从朝廷自身开始。只有先把自己做好,才能有资格去管束地方官吏和百姓。这是最基本的。”

“说得好。”萧云鹤点头赞许,“由彼及此由近及远,不律已无以律人。顿顿吏制,就从朕这个皇帝开始。从今日起,朕的私缗也交由户部来管理。皇宫内苑监的一切帐务,也由户部和宗正寺一起监督。另外,要顿整官场上的奢靡浮夸之风,必须提倡节俭。朕的皇宫里,有四余名名宫女,二千多宦官。朕的家人不过数人,根本用不着这么多人伺候。那些官女自从进了宫,从此无人问津。也没有什么重yào

的事情可做。很多就这样老死在了宫中。朕打算放三千宫女出宫,让她们回到老家结婚生子。一来可以节省后宫开支,二来可以增加人口,三来可以成全人性。另外,那么多的宦官,也裁减去三分之二。愿意归家的,给予盘缠回家;不愿意回家地。送到其实王侯家里去为奴。五年之内,任何地方不许再收纳宦官。”

第二百二十六章 出招

“吾皇英明!”满朝臣子,一起拜倒下来称颂不绝。

萧云鹤让他们平身,接着说道:“节俭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也不是做做场面工夫就可以。从今天起。朕和皇族的所有开支,一律减半,不得铺张浪费。如果没有重大的祭祀和庆典和外国使臣来访,皇宫里不会再大摆宴席。另外,五坊从今日起也可以取消了。朕不再需yào

他们去捕捉什么鸟雀玩物。原本豢养在皇宫北苑以供玩赏的那些珍禽异兽,即日起开始放生。天下诸道诸州和节度,也停止上贡贡品和珍玩。另外。朕如果再做了其他一些奢侈浪费的事情,众爱卿随时可以当面指责。朕今日先下一道旨:凡当面斥责朕铺张浪费的,一律无罪。钦此。”

百官自然又是一阵称颂。刚安静下来没多久,谏议大夫薛存诚站了出来:“陛下既然已民经有旨下达,那微臣就先要参皇帝陛下一本。”

此言一出,众人都惊咦了一声。纷纷在心中思忖:这个薛存诚,还当真要参皇帝了!

萧云鹤不动声色:“你讲。”

“是,陛下。”薛存诚认真地说道。“端王傅吴仲孺,身为国丈,却是铺张浪费得厉害,陛下应该首先查点一下他才是。据臣所知,吴仲孺溺爱吴贵妃。给他进献了无数的珍玩宝物,供她在两仪殿玩耍。据说现在两仪殿。入夜从不点灯,因为吴贵妃不喜欢灯油和蜡烛的烟火味,而是用的十二颗巨硕的夜明珠照明。吴贵妃自幼喜欢闻香,于是吴仲孺不惜斥巨资,从南诏等地长途运来珍惜香料,让她在房中燃点。据说吴贵妃用来烧茶泡饮地燃料,也是珍贵的沉香木。后宫如此奢侈,如何号令朝廷、明令天下?”

薛存诚话刚说完,群臣一阵哗然。连李晟也轻声的责怪:“薛资明,吴仲儒爱女心切,花费的也是私财……你连皇帝的私事都敢参奏,是不是也管得太宽了?”

薛存诚冷笑一声:“李大帅,卑职也是听候皇帝差谴办事。陛下刚刚下旨了,我们这些做臣子地,可以参奏他的私事。”

萧云鹤呵呵的笑了起,一扬手,满朝安静下来。然后说道:“好,朕今日就听取薛存诚地这条纳谏。吴贵妃和吴国丈那边,朕会亲自去将事情弄清楚,然后勒令他们做出相应的改变。虽然吴仲孺是用的私财来讨好女儿,可吴贵妃毕竟是大齐的国母,理应做出表率。不能这么奢侈和浪费。朕今日回宫以后,会让后宫的那些人从此长长记性的。好,这件事情就暂时先按下不表,我们还是接着听武元衡说说他的治吏大计。武元衡,你就继xù

说吧。”

“是。”武元衡说道,“陛下刚刚也说了,由彼及此,由近及远。皇帝陛下都做出了榜样,我们朝堂百官,也要争先表率。先从自己做起,廉洁奉公,勤劳节俭。不仅仅是一时做个样子,而是要长期的坚持下来,养成这样地一个习惯。长此以往,朝堂风气就会慢慢的发生转变。欲正下梁,先正上梁。从朝廷做起,我们才能理直气壮的去要求地方官员们也如此效仿。其实以前几十年里,朝廷也进行过一些吏制改革,也曾提倡过廉洁奉公。但是收效甚微。一个重yào

的原因……就是朝堂之上本身自己的问题都没有解决。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正如皇帝陛下所言,非自律无以律人。所有,整顿吏制、整顿民风,就是要从朝堂之上做起。如果我们做出了表率,地方上地事情就更容易处理了。地方的官吏们看到朝堂之上地风气发生了转变,自然而然的就会有所警醒,悬崖勒马。这个时候,肯定会有许多人主动的弃恶从善。再加上律法的鞭策、辅之御史们的纠察,收效就能大许多了。这个时候,朝廷也就可以理直气壮地用严刑峻罚。处罚那些罪大恶极或是仍然执迷不悟的贪官污吏。到时候,他们也就没什么怨言了。这就是臣所说的,王道为主、霸道为辅。二者相依,双管齐下。”

陆贽在一旁听得清楚,这时候站出来拱手一拜,说道:“陛下,微臣也赞同武伯苍的疏议。如果只用严刑峻法去罚办那些官员。显然是不公平的。谁都知dào

,现今大齐的官场风气不正,谁也会沾上一点。如果因此而严惩他们,有失公允。毕竟,官场风气变成这样。皇族与朝廷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现如今,只有皇族和朝廷先自我反省做出改变,才能去勒令下面地官吏,层层效仿。诚然,臣之前所说的光凭王道去教化他们。也有些行不通。因为不排除有许多用心险恶死不悔改的重犯,会钻空子,从而逍遥法外继xù

为祸。因此。微臣附议武伯苍。”

薛存诚也站了出来:“臣也附议!”

三省六部的许多官员,包括李晟,都一起站出来,表示附议。

萧云鹤将眼神投向了站在一旁的张万福。老头子犹豫了片刻,也站了出来:“陛下,臣附议。”

“很好。看来关于整顿吏制这件事情,从大体策略上已经达成了共识。王道为主,霸道为辅。先从自己做起。然后再去约束他人。我们每一个人,包括朕和朕地家人在内,从此都要严格要求自己。”萧云鹤说道,“治民先治吏。整顿吏治,是一件十分重大的事情。也是一件浩大的工程。急不得,慌不得。朕下旨。由吏部尚书武元衡领头,御史大夫张万福、谏议大夫陆贽为辅。你们三人,从即日起商议出一个整顿吏制的草案出来,给朕看看。草案拟出后,朕会拿出来当朝宣讲,让所有人都来提意见,都做到心中有数。”

“臣等遵旨!”群臣一起拜倒。

“今日朝会就到此吧,诸位各归岗位办事去。”萧云鹤说道,“朕午时二刻会到弘文殿批阅奏折。”

群臣百官一起朝外退去,萧云鹤也走下了金銮殿,进了太极殿书房里。

文武百官走下了龙尾道,偶有几个人走在一起窃窃私语:“几位大人,你们今天可就看到了吧?皇帝陛下可是真了狠工夫,真的要重振大齐了。”

“是啊……其实早该想得到了。从朱雀门一案起,皇帝陛下地决心已经表现得十分的明显了。现在是整顿吏制,谁知dào

过多久又会整顿别的什么?大齐地天下,可要改天换日喽……”

“那个武元衡……一个三品尚书,居然让二个宰相当他的副手。皇帝陛下用意也是十分明显了啊!假以时日,那武元衡就是当朝首辅!”

“是啊!是啊……”

正巧李晟从他们旁边经过,虎眼一瞪,低声斥责道:“捕风捉影信口开河,这就是你们这些朝臣大员们该干的事情么?各司其职办点实在的事情去吧!”

那几个官员惶然的拜了一拜,各自快步闪了开去。

陆贽从后面走了上来,呵呵的笑道:“李相公端的是威风,一下就把这些人吓散了。”

李晟笑了一笑,说道:“老夫就是再威风,也是入了半截黄土的人了,哪里比得上陆相公年轻有为?陆相公才三十出头已是深受皇帝陛下器重,真是令人嫉妒哪!”

陆贽拱手轻轻拜了一拜,笑道:“哪里、哪里……是皇帝陛下心胸宽广,大胆启用我这个智术浅短地东宫旧臣。不过李相公,晚辈一直有一件事情想请教于你,不知dào

相公能否赐教?”

李晟眨了一下眼睛,说道:“我们……弘文馆里去说话吧?”

“请!”陆贽神mì

一笑,和李晟一起走向了弘文殿。其他几个大臣都看在眼里,心中各自想道:这个陆贽,这么快就融进了皇帝陛下的旧臣身边了么?

正值午膳时间,萧云鹤回到了两仪殿。贵妃吴月琳欢喜的接到他,一起享用午宴。用膳过半,萧云鹤说道:“月琳,这皇宫里,住得还习惯么?”

“还好。”吴月琳温柔的说道,“就是太空、太大了一点。还不如以前在汉王府里那么挤在一起的热闹。我要是想和墨衣姐姐说个话,也要摆个驾走小半个时辰才能到她殿里。以后珠儿大了,想找个玩伴也不容易呢。”

萧云鹤笑了一笑:“以后会习惯地。而且今天在朝堂之上,朕已经下旨释fàng

出大部份的宫女,让她们回家了。以后这两仪殿里地人,只怕会更少。”

吴月琳倒是不惊讶,点了点头说道:“臣妾知dào

……朝堂之上,还有人说臣妾父女奢侈无度。臣妾知dào

错了,以后一定会改。”

萧云鹤眉头一皱:“朕都刚刚下朝,这种事情就传到了后宫?谁告sù

你的?”

吴月琳周身轻轻一颤:“这……”

萧云鹤心中一盘算,一眼瞪向了在一旁伺候的俱文珍:“是你?!”

俱文珍吓得扑通一声就跪倒下来:“陛、陛下!小人知错、小人知错了!”

“你太放肆了!”萧云鹤一巴掌拍到了桌子上,厉声说道,“朕已经说过无数次,后宫与宦官,不得干政、不得听政、不得打听和议论任何与朝政有关的事情。收集整理你明知故犯,是想找死么?!”

俱文珍几乎就要被吓哭了,在地上不停的磕头:“陛下,小人也是一时糊涂……陛下饶命、饶命哪!”

吴月琳在一旁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脸都白了。她还从来没有见到皇帝这样当着她的面发过火。

“俱文珍,朕念你是初犯,这一回就饶你不死。”萧云鹤严厉的说道,“去掖庭自领三十廷仗,一有杖打得轻了,朕也重惩不饶。今后若是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你就自己割了脑袋再来见朕!”

萧云鹤几声厉喝下来,俱文珍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乖乖的到掖庭受罚去了。

吴月琳低耷着头站在一边,手足无措噤若寒蝉。

萧云鹤的脸色已经缓和了下来,伸手拉了一下吴月琳,轻声说道:“月琳,来,坐到朕的膝上。”

吴月琳轻轻颤抖了一下,温顺坐到了萧云鹤的腿上。

“吓着你了么?”萧云鹤轻抚着她的香肩,轻声说道。

“没……没有。”吴月琳摇了一下头,尴尬的笑了笑。

萧云鹤呵呵的笑了一笑,说道:“你不要怪朕。现在朕是帝王了,一些言行举止,是要更注意一些的。以前我们在汉王府里,一团和气相处得很随意,那是因为当时我们只是一个小家,没有谁会管到我们家里来。现在不同了。朕坐拥了江山,管束百官和万民。同时,也会受到百官和万民的监督。所以,我们的言行举止,要更加注意一些。俱文珍私自向你回报朝廷上的政议,就是坏了规矩。这样的苗头,朕一定要趁早将它打杀下去。不然,姑息下来还不知dào

演变成什么样子。近些年来,大齐宫廷之内宦官乱权干政的事情屡见不鲜,可是朕却不愿意这样的事情再发生在朕的身上。你明白朕的意思么?”吴月琳也是冰雪聪明的人,眨了几下眼睛,脸上终于露出了释然的微笑:“臣妾明白了……”

“嗯,明白就好。”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自古道,疏不间亲。我们是最亲的亲人,不能因为外人的一些言辞,让我们之间生出隔阂。今天的确是有大臣向朕进谏,说你生活奢侈。但算到底。这只是朕的家事。轮得到他俱文珍在那里嚼舌头么?他不说,朕自然也会告sù

你,没必要隐瞒你什么。他这样私自向你回报消息,自做小人,你说他该不该打?”

“说来,臣妾也是有罪……”吴月琳细声柔语的说道,“当时在汉王府里时。俱文珍就时常在臣妾身边伺候。大小的事情都交给他来办,臣妾也是习惯了,入了皇宫也没有改过来。今后,会注意地。臣妾就只安心的服侍陛下就行了,朝廷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是臣妾该过问的事情。”

萧云鹤笑了起来:“没有什么该与不该。大齐的江山是朕的,你是朕的家人,要过问其实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不过,大齐历来有些反感女流干政,尤其是出了一个则天圣后以后。所以。朕也不愿意和那些仕大夫们因为这种事情去闹别扭、斗嘴皮子。其实朕对这种事情,反道是不怎么在乎。当时在西川时,墨衣和武琦云还不是被朕当成将军和幕僚来用么?而且她们还立下了大功。女人也是人。只要有才华,一样可以发挥作用。说起来,你和墨衣才是朕最亲近地人。有些事情朕无法决定了来问一问你们的意见,也是无可厚非的。只不过,你们不要太过积极的抛头露面,去主动干涉朝堂上的事情就行了。顺其自然,明白么?该知dào

地,朕自然都会告sù

你们。不该知dào

的。就不要去主动打听、探问。”

“顺其自然……臣妾明白了。”吴月琳笑得更坦然了。她轻轻搭上萧云鹤的肩头,在他耳边细声道,“陛下连日劳累,今日就在臣妾这里休息半日吧?陛下可是有好几天没有宠幸臣妾了……”

“哦?呵呵!”萧云鹤哈哈的大笑起来,“最近忙于登基和欢庆。倒是把朕的爱妃冷落了。不过今天下午朕约了宰相们在弘文馆议事,不能不去呀。晚上。朕再到两仪殿来陪你。”

“嗯,多谢陛下……”吴月琳脸儿红扑扑地,将头帖在了萧云鹤的胸口。

午时二刻,萧云鹤如时出现在了弘文殿。李晟和陆贽带着一些官员,正在处理公务。萧云鹤进了御书房,批阅奏折。俱文珍苦着一张脸,在一旁磨墨伺候。

萧云鹤看到俱文珍这副样子,着实想笑,说道:“怎么了,大总管。被打疼了么?”

俱文珍一脸苦笑:“三十大板,每一板都落到了实在,可把小人打残了。不过……小人自己也清楚,这一回的确是小人做错事情,以后再也不敢了。”

“嗯,你明白就好。”萧云鹤说道,“朕也不是有意要整治你。谁让你顶着这个风头干出这样地事情来呢?朕在登基之前就提醒过你,朕的身边是绝对不容许出现窦文场、霍仙鸣之类的宦官。看来你记性不是太好,所以朕这一次就着重的提醒你一下。希望你以后,好自为之。”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俱文珍摸了摸快要被打得开花的屁股,强挤出笑容来。

萧云鹤笑道:“行了,你下去敷药歇着吧,别在这里逞能了。朕用完墨了,稍后要与宰相们议事。”

“多谢陛下……”俱文珍跪倒下来磕了几个头,感恩戴德的退了下去。萧云鹤看着俱文珍有些瘸拐的样子,不由得暗自笑道:掖庭里那么多宫女宦官,朕哪里有空闲去一一管束?这一次把大总管俱文珍打了一顿,我看谁还敢乱来。要整顿大齐的风气,就要先把朕身边地这些人给先整治好。

过了一会儿,陆贽进来求见,手里拿着一本折子。

“敬舆,有事么?”萧云鹤看着陆贽,发xiàn

他神色比较凝重,看似有是重yào

的事情。

“陛下,微臣这里有一份疏议,不知dào

应不应当呈上。”陆贽说道。

“既然是你的疏议,就没有不呈上的道理。拿来给朕。”陆贽呈上了折子,萧云鹤翻看看了一眼,眉头就锁了起来。

“陛下……微臣这份疏议,是不是太过自做小人?”陆贽试探的问。

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将折子折起来放到一边,说道:“身为谏议大夫,这是你地职责所在。朕很高兴你能想到这些。或许这些事情许多人都想到了。可是真zhèng

提出来的,却只有你陆贽一人。”

陆贽不动声色地说道:“那陛下……也想到了这些吗?”

“非但是想到,而且是一直都有些担忧。”萧云鹤说道,“你说得对。朕虽然是登基了,而且在国都的地位稳如磐石。但是,在大齐其他地一些地方,那些仕族豪门却未必就对朕服服帖帖了。人心难收。人心难伏,这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除了关内、西川这些地方,朕对其他的地域都没有什么控zhì

力。一个最重yào

的原因,就是人心不服。朕是用的非常手段登上的帝位,那些地方的仕族豪绅们。难免会对朕颇有微辞,口服心不服。而且正如你所说,太上皇与前太子贤王,经营大齐多年,亲信党羽遍布天下。朕赶走了他们自己登上皇位。也会让他们心存芥蒂,甚至是有些怒怨。朕一直在想一个切实可行地办法去抚慰那些太上皇和前东宫的旧臣。不知dào

敬舆有什么好的建议没有?”

陆贽拱手拜了一拜,微笑道:“陛下不回避这些问题。而且敢于直接面对并想着去解决,就已经是成功了一半。微臣以为,解铃还需系铃人。要想收服太上皇与前东宫的旧臣,让天下归心……唯有让太上皇或是贤王出面。没有比他们更好的说客了。”

萧云鹤眉头微微一皱,定定地看着陆贽,也不答话。陆贽仰起头来迎上皇帝的眼光,并不退缩,反而谈笑自若的道:“陛下莫非有些不放心?让太上皇与贤王出面去招抚他们的旧臣。的确是很有风险。所以微臣刚刚说了,这份疏议,微臣不知dào

应不应当呈上来。”

“天下归心……”萧云鹤微微地点头,喃喃自语道,“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大齐的天下有那么多地门阀仕族。如果没有一个很有力的办法,短时间内的确是难以让他们都对朕俯首帖耳。你说的这个法子。还是可行的。不过……太上皇退居大明宫养病,贤王远在西蜀幽居。朕怎么好去劳动他们二人?”

陆贽呵呵的笑了起来,说道:“如果太上皇和贤王都不好出面,那只好退而求其次。让太上皇与东宫旧臣当中的最为得力和有声望的人,出面招抚。”

“言之有理。”萧云鹤微微一笑,“那么,这个人选也就非你莫属了。”

“微臣倒是愿意接下这个差事。只是不知dào

,陛下和陛下身边地大臣们,能不能放心?”陆贽平静的说道,“微臣是前太子一手提拔起来的,也是太上皇比较信任的宰相。陛下就不担心,微臣到了地方,会鼓动那些仕族豪门朕合起来反抗陛下、复僻旧帝吗?”

萧云鹤微眯着眼睛盯着陆贽,缓缓的站起身来。片刻后,他摇了摇头,说道:“你,陆敬舆,不会干这样地事情的。”

“为什么?”陆贽露出了一丝冷笑。

萧云鹤扬嘴一笑:“因为你不仅仅是太上皇和东宫旧臣,也是社稷之臣。你忠于太上皇忠于前太子,更忠于大齐地社稷和天下。朕不相信,你会干出那些为祸社稷的事情来。所以,朕可以放心大胆的放你出去,招抚太上皇与东宫旧臣。没有人比你更加合适。”

陆贽的脸色微变,凝神一怔,有些呆呆的看着萧云鹤:“陛下……当真信得过陆贽?”

萧云鹤微微一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以为朕敢启用你陆贽当宰相,当真只是为了照顾太上皇和前太子的情面、稳定国都官将们的心吗?朕看中的是你的忠诚、正直和才华。你敢于给朕上这道疏议,也更加证实了你的坦承和磊落。给朕说说,你如果要离京招抚,最先到哪里?”

“并州,太原。”陆贽简短的说出了四个字。

“很好。朕也很想你先去北都。河北现在局势动荡,有你这个招抚使去一趟,朕也才能安心。”萧云鹤说道,“事不宜迟,你马上动身。朕即刻下旨,加封你为监察御史、河北道巡察使,代朕巡牧并州。赐尚方宝剑,所到之处,如朕亲临。另外,王丕和王叔文这两个人,你也一并带去。朕派飞龙骑将军薛平,率二百飞龙骑卫士当你们的钦差卫队。”

陆贽周身一颤,怔怔的看了萧云鹤半晌,双膝一弯拜倒下来,大声说道:“微臣遵旨!谢陛下隆恩!”

萧云鹤面带微笑,心中暗道:陆贽,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天下归心……这比获得千军万马还要重yào

。我在关内帝都这一带的地位固然是无可动摇,可是天下仕族豪门的拥戴,也是必不可少的。就看你的了,陆贽。

陆贽走后,李晟进到了御书房。他犹豫了一下,对皇帝说道:“陛下……准了陆贽的疏议?”

“嗯,准了。”萧云鹤微微一笑,说道,“这件事情,陆贽先和你商议过了?”

“是的。”李晟也不否认,说道,“微臣当时也有些犹豫。让太上皇和贤王出面,这肯定是不现实的。到头来,陛下肯定会让陆贽出面去办这件差事。可是陆贽……他可是太上皇和前太子的亲密心腹,一直对他们二人忠心耿耿。微臣是有些担心,陆贽到了地方,会不会真的去为陛下办事。”

“放心吧,他会的。”萧云鹤十分肯定的微笑,说道,“陆贽是忠臣,是贤才。他忠于太上皇和前太子,可是更忠于大齐的天下。他这样的人才,知dào

什么事情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

“那就好……”李晟吁了一口气,转口说道,“陛下,阁部刚刚收到河北传来的奏折。马燧那边,有重yào

消息传来了。”

“哦?快拿来给朕看看!”

萧云鹤展开奏折来看,没读几行,就有些不痛快了。李晟看着皇帝的脸色有些不悦,惊讶的道:“陛下,马燧在奏折中说了什么?”

“怎么,你都还没有看吗?那拿去看吧。”萧云鹤将奏折递给马燧,脸色有些不好kàn



李晟看了一遍,也愕然的惊道:“马燧……要乞骸骨归田?怎么会这样!”

“这个马燧,跟朕玩起了矫情了!”萧云鹤有些生气的说道,“朕只是想让他归朝做宰相,辅佐朕来进行兵制改革。他肯定是以为朕担心他拥兵在外放不下心,调他回朝是要夺他的兵权。”

“这……”李晟也一时语塞,接着看了奏折,说道,“马燧又举荐了他手下大将李光进、李光颜兄弟二人,统兵镇守河北。他这样做,倒是有点安排后事的味道。”

萧云鹤问道:“李光进和李光颜这两兄弟,你熟悉么?”

“略知一二。”李晟说道,“大哥李光进,今年还不到四十岁;二弟李光颜,比他兄长年少十岁。他们兄弟二人,一直是马燧麾下最为得力的战将。李光进擅于用兵极富谋略;李光颜武艺超群勇冠三军。这兄弟二人在河北军队里的声望极高。军中的将士们称呼李光进为大大夫,李光颜为小大夫。再加上一个段佐,这三人就是马燧最为倚重的三员大将。这些年来,马燧之所以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离不开这三人的鼎力相助。”

萧云鹤眉头轻锁思索了一阵,缓缓点头道:“朕明白马燧是什么意思了。”

“何意?”李晟疑惑不解。

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说道:“马燧和他手下的那一批战将,都是太上皇与前太子的人。虽然在最关键的时候他们倒戈投效了我,但是心中仍然无法割舍对太上皇和贤王的感情。同时,又担心朕会对他们不放心。会削他们的权,甚至是暗中忌惮治办他们。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马燧为了保全部下,愿意自己退出朝堂不问政事。这就是为了向朕表示,他马燧无意在朝堂之上争权夺利。如果没有了他马燧,朕要控zhì

他手下那些大将,就会更容易了。”

“哦。原来如此……”李晟恍然大悟,说道,“可是陛下一直以来都对马燧十分的信任。当初陛下还是太子地时候,就将十万大军和大齐在河北的半壁江山都交给马燧了。事到如今,他为什么还这样疑心忡忡呢?”

“呵呵!”萧云鹤笑道。“良器,你说错了。不是马燧疑心忡忡,而是马燧的部下们,对朕并不完全信任。马燧的这道折子,朕第一眼见了着实有些不舒坦。可是细心一想。又觉得他这道折子上得很聪明。良器,你想一想。既然他马燧都要退位不管事了,为什么还举荐了自己的两个大将来坐领河北?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对呀……”李晟寻思了一阵。突然醒悟,说道,“马燧,这是为了给陛下一个收拾河北将士之心的机会?!”

“说得很好!”萧云鹤称赞道,“马燧上的这道折子,肯定是事先跟部下说明了地。假如朕是一个小肚鸡肠的昏君,肯定会答yīng

让马燧回归田园,并且不会放心让李光进、李光颜兄弟二人坐领河北。马燧却是大胆的反其道而行之。自请辞官,又举荐自己的两名大将。假如朕先重用马燧为相,然后又启用李光进兄弟的话……”

“那李光进、李光颜以及马燧麾下旧部,一定对陛下诚心佩服、誓死效忠!”李晟有些激动地说道,“陛下能有这样的胸襟和气度。他们没理由不折服!”

“说得好。”萧云鹤面露微笑,说道。“让中书省起草一份圣旨。朕正式任命马燧为尚书左仆射,率八万大军回到国都,入朝理事。任命李光进为河北道行军大总管,总摄河北道诸州县兵马;徐光颜为并州大都督,镇守北都。”

“行军大总管?”李晟疑惑道,“陛下,何不任命李光进为并州节度使?行军大总管一职,大齐已经弃用多年。现今,其职务范围已是有些模糊。微臣担心圣旨下达后,李光进与河北诸官将会有些迷惑不解,导致职务混乱。”

“放心吧,不会的。朕会另外下旨给河北其他各州县的官将,让他们的兵马一起听候李光进调谴。”萧云鹤说道,“马燧归朝后,兵制改革势在必行。这个时候,朕怎么还能任命节度使?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地脚么?节度使一职军政大权独揽,朕会逐渐的取缔这一项不合理的制度。”

“取缔节度使?!”李晟眉头皱起,缓缓摇了摇头,“怕是难哪!”

“难,确实是难。可是为什么难呢?就是因为大齐已经被节度使荼毒得病入膏肓、积重难返了。”萧云鹤说道,“每个人都默认了节度使地存zài

,认为它的存zài

是合理的。也没有人想过要怎么去解决这一问题。就像当初朕在西川百对赤松德赞的猛扑一样。悬殊的实力差距让许多人都认为朕是必败无疑。可是结果呢?朕两次击败了赤松德赞,让他丢盔弃甲退回高原。事实证明,越是困难的事情,就越要有信心去面对它。先要让自己确立能够战胜它的决心,才会主动的想出能解决地办法。如果打从一开始就认定了必败无疑,那才是真的会失败。”

“陛下说得是……事在人为。再困难的事情,只要敢面对、肯努力,其实也不是不可能做到的。”李晟说道,“如果要取消节度使制度,那么诸军镇行军大总管一职,就职能明确了。到时候,刺史治民,大都督或是行军大总管治军。职能分工明确,相互监督相互制衡,能很大程度的避免军政大权独揽地局面出现。可是。那些尾大不掉的节度使们,已经习惯了在自己地领地如同帝王一般的生活。他们……会甘愿放qì

这样的权力和地位么?”

“所以,这是一个长期而又艰苦的工作。期间,也少不了流血和战争。”萧云鹤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说道,“良器,等马燧归朝后。再加上你和李怀光、楚彦他们,一起帮朕出谋划策改组当前的兵制。就先从大齐的关内和西线开始。朕是打算先将朔方节度、泾原节度、凤翔节度和剑南西川节度这四个地方的兵力,进行一个重组,先做出一个示范和表率。效果如何,将直接关系到大齐天下的局势。风险很大。所以,朕要请你们竭力相助。”

李晟拱手弯腰拜了下来:“微臣一定竭尽全力!”

“嗯……”萧云鹤点了点头,问道,“李怀光和楚彦,最近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没有?”

“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李晟说道。“楚彦老家就在国都,现在每天除了在兵部当职,就在家中陪伴家小。只是李怀光……微臣曾听说。他有些想念远在朔方地养子和将士们。而且……”

“而且什么?”萧云鹤追问。

李晟犹豫了一下,说道:“微臣之前曾和他在酒后闲聊几句,也曾试探性的提到了一些,将来不久可能会进行军制改革,会有一批人退伍回家种田。李怀光好像很不高兴,说是跟随自己征战了那么多年的老兄弟,还有许多在战场上负伤致残了的兄弟,就算是老死。也要死在一起。他坚决反对裁退老弱残兵……”

萧云鹤眉头微皱点了点头:“朕知dào

了……李怀光是个性情中人。他会有这样的反应,也是预料之中地。这件事情,不要跟别人说起。朕心中已经有数了。”

“微臣明白。”李晟拱手拜了拜,告辞退了下去。

萧云鹤独坐在那里,不由自主的长吁了一口气:革新。就像是一把双刃剑。不管是如何挥动,总会刺痛一批人。兵制改革还没有推行。就已经见到这么大的阻力。将来的吏制和农田改革,所遇到的压力和阻力将会更大!大齐天下积沉日久地弊病和痼疾,看来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祛除的……

从弘文殿出来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办了一下午地事情,萧云鹤还真是感觉有些累乏,肚子也有些饿了。想起了上午曾答yīng

晚上去陪吴月琳,于是摆驾往两仪殿而去。刚到两仪门附近,正遇到淑妃独孤墨衣的车驾。

第二百二十七章 刺杀

墨衣遇到了皇帝,慌忙让车驾回避给皇帝让路。萧云鹤心想也有些日子没和墨衣亲近了,于是让身边宦官去将淑妃请了来。墨衣下了车儿朝皇帝这边走来。身上却是穿着十分工整的贵妃朝服。萧云鹤暗自有些疑惑:墨衣穿得这么正式,又打着这么隆重的排场,是要去哪里?

墨衣见了皇帝自然是十分的高兴。见过礼之后,就被皇帝请到了御车上同座,一起往两仪殿而去。

萧云鹤看着一身端庄盛装的墨衣,问道:“你今天怎么穿戴如此正式?是去办重yào

的事情了么?”

“是呀!”墨衣略有点自豪的说道,“陛下下旨,让宫中裁减宫女和宦官。这样地大事,臣妾怎么能不挑起责任来替陛下分忧呢?臣妾今天一整天都是在掖庭,亲自主持办理那些宫女和宦官出宫的事宜。”

“呵呵,你倒是上心。贵妃好像就没有插手这件事情。”后宫里的事情,本来就是皇后妃子们该管的。现在没有皇后,墨衣出面来管也是职责之内的事情。

墨衣笑了一笑,说道:“陛下可别责怪贵妃娘娘不管宫里地事情。关于辞退宫女和宦官的这件事情呀……贵妃她不好插手。”

“哦?怎么说?”萧云鹤倒是一时没想通。

墨衣掩着嘴吃吃地笑了一笑,凑到萧云鹤耳边轻声说道:“以陛下的智慧和经验,莫非还想不通为什么吗?”

萧云鹤眨了几下眼睛,心中暗自思索了片刻,恍然大悟的笑道:“朕明白了!”

吴月琳是国都望族出身,郭家和吴家在国都甚至是皇宫内,都是人脉极广交情颇多。后宫要清退宫女和宦官,这可是一件大事。对许多的宫女宦官们来说,从此能够离开墙门高耸的皇城,无异就是一次重生为人的机会。所以,肯定会有许多的人家,托关系、讲人情,想要托保出人来。吴月琳这个贵妃牵涉到的人际关系太过广阔,所以谁也不好得罪,谁也不敢应承。与其这样,她索性就不插手。墨衣只是从西南小国进京的陌生人。由她主持这件事情,旁人再想见缝插针,可就不容易了。自然也就容易做到公正、公平。想通这一层,萧云鹤不由得笑了起来:“看来,你们姐妹二人倒是将后宫里的事情,打理得挺清楚。后宫稳固,朕也就可以安心处理朝政了。多谢你们了。”

“为陛下分忧,也是臣妾们份内之事,陛下有什么可谢的?”墨衣浅浅笑道,“臣妾今日,还去看望了一下被陛下毒打的大总管俱文珍呢!”

萧云鹤看了墨衣一眼,只是微笑。

墨衣靠紧到他身边,低声说道:“臣妾赏了俱文珍一些治伤的药膏,又好言抚慰了几句。臣妾告sù

他,正因为他跟陛下亲近,陛下才打他。不是亲近的,还懒得打呢!弄得他又是磕头又是痛哭的。俱文珍跟随陛下多年,虽然有一点油滑,但还是比较能干又忠心的。后宫里的事情,许多都还要他办着呢。陛下用威,臣妾就用恩。保准这个小宦官,从此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志。”

萧云鹤拍了拍墨衣的肩头以示嘉许,心中暗道:看来后宫的事情,的确没有什么值得让我担心的了。

淑妃墨衣也跟着皇帝一起到了两仪殿,倒是出乎了吴月琳的意料之外。第一眼见到时,她的脸颊刷的一下就红了,还以为皇帝有兴趣来一次三人同床。墨衣将她拉到一边,二女嘻嘻哈哈的说了一顿悄悄话,吴月琳这才心中释然,只是感觉更加的尴尬了。

三人一起共进了午餐,墨衣就摆驾去了甘露殿。虽然现在没有立皇后,可是吴月琳的地位还是略高于墨衣的。所居住的宫殿也离太极殿比较近一些。让萧云鹤很庆幸的是,墨衣和吴月琳之间的关系十分的融洽,从西川时起二人就亲如姐妹。后宫里没有过多的争斗与勾心斗角,这让他感觉很舒心。只不过,皇宫内从来就不缺少明争暗斗。现在情况还算好,以后子嗣多了,还会如此平静么?

入夜时分,萧云鹤拥着吴月琳睡上了龙床。二人正要温存一番,突然听到殿外传来俱文珍的声音:“陛下……”

萧云鹤心中不悦眉头皱起,暗自道:这个俱文珍,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识趣了?朕正要和爱妃入寝……难道有重yào

的事情?

萧云鹤扯下了床头的闱帘对外面唤道:“进来说话。”

俱文珍轻轻的推开了门,轻手轻脚的碎着步子走了进来,跪倒在御床前说道:“陛下……刚刚中书令李勉派长子进宫报信,说李勉病重,危在旦夕。”

“什么?”萧云鹤嚯然一下坐起,一把甩开了盖在他和吴月琳身上的薄丝被,急急的就下了床来。吴月琳楚彦身赤裸的一下暴露出来,还吓得惊吓了一声。

“更衣。朕要马上去李勉府上。”俱文珍带着另外两个近侍宦官,飞快的取来了衣冠替萧云鹤换上。很快整理好衣装后,萧云鹤抱歉的回看了吴月琳一眼,大步走出了宫殿之外。

吴月琳幽幽的卧倒在床上,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扯上被子,独自一个人睡去了。

出了两仪殿,皇帝车辇才徐徐地从侧门驶来。萧云鹤心如火焚等不及车驾完备,对俱文珍说道:“将朕的青骓马牵来。朕要骑马飞奔。车驾准bèi

繁琐行动迟缓,朕担心见不着玄卿公最后一面了。”

“是!”俱文珍急忙差人牵来了马,萧云鹤飞身跃上马背,大喝一声驾。匹马单骑朝朱雀门奔去。他身边的侍卫们都有些始料不及慢了半拍,唯有独孤凡一人骑马跟了上来。

肃穆而寂静的皇城之内,萧云鹤和独孤凡二骑的铁蹄踩得青石板笃笃作响。巡哨的士兵们又惊又怒,不知dào

是哪里来的狂徒敢半夜在皇城里策马狂奔。萧云鹤唯恐耽误了时间,一路厉喝:“给朕让路、开门!朕要出城!”

听到这个熟悉而又威严地声音。负责皇城禁卫的飞龙骑将士们再不敢耽搁片刻。一路奔来,皇城之中关门次第大开,御林军将士沿街拜倒。

转瞬间,萧云鹤已经出了皇城,飞奔到了光德坊李勉的宅院前。门前只有一个老汉在看守。并不认得皇帝。他看到二骑飞奔上前,正欲上前询间,萧云鹤却已经大步的从他身边走过。径直入了院中。老汉拦住独孤凡,抬眼一看,是一个脸上戴着金色面具的铁面将军,心中一骇,又闪到了一边。独孤凡快步跟上皇帝,一起进了院中。

院落里,已经有近百人跪在正堂前,没有一人吭声。这些人。大概就是李勉地亲属、门生与故吏。萧云鹤飞快的从这里人中间走过,径直走进了正堂。拜倒在地的这群人只感觉耳旁一阵风过,抬眼看时,只见一道黄色的人影闪过。心中各自惊骇道:黄袍?皇帝来了?!

“玄卿公!”萧云鹤进了正堂就高声呼唤。他看到这里都已经在准bèi

灵堂孝座了,心中又急又忧。

话音刚落。一旁的侧室里闪出一人,见了萧云鹤迎头就跪。萧云鹤看他神色戚然。心想大概李勉就在这间房内,此人也就是李勉地子侄之一。询问一句,果然如此。于是径直进了那间房中。

房内点起了几根粗长的蜡烛,一些近亲子侄跪倒在李勉的榻前。皇帝进来以后,这些人又要转头对他跪礼,萧云鹤叫全免了,快步走到了李勉榻前,坐了下来。

李勉地脸已经有些青灰,嘴唇紧闭,眼睛也是闭合的。唯独还有一丝气息在幽游。看来,的确是要油尽灯枯离开人世了。

萧云鹤握住他的手,凑到他耳边唤道:“玄卿公、率卿公,学生李漠来看你了。”

刚刚还恍如死人的李勉,突然一下就睁开了眼睛,将萧云鹤的手也握得紧的。

在座的人都知dào

,这是他最后地回光返照。

已经有些一女眷,忍不住哭出声来。

李勉用他楚彦黄的眼睛怔怔的看了皇帝一眼,吃力的抬起另外一只手,对自己的家人摆了一下。然后十分吃力地说道:“你们,都退下。我有话,要和皇帝单独讲。”

李勉的家人们,都依依不舍地退出了房门。房间里,唯留下萧云鹤和李勉二人。

“玄卿公……可有话,要对学生叮嘱?”这个时候,萧云鹤也不用说什么安慰话了。

李勉的喉部吃力的滑动了一下,嘴唇也轻轻的发抖,然后低沉而又沙哑的说道:“陛下……老臣,天不假年,不能伺奉陛下了。唯有来世,再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萧云鹤眉头深锁,缓缓的点了点头。

“陛下……老臣听闻,朝廷正要整顿吏治。”李勉很吃力,眼睛都快要闭上了,声音模糊的说道,“老臣以为,要想裁汰官员整治官场,必先……”

“必先……”李勉的声音越来越低,萧云鹤将耳朵帖到了他的嘴边。都难以听清。

终于,李勉将那两个字吐了出来:“削王!”

萧云鹤心中一动:若要治吏,必先削王!

李勉说完这两个字,仿佛是已经用完了楚彦身的力qì

,休息了许久。若不是萧云鹤感觉他还有一丝气息在鼻间,恐怕都要以为他是死人了。

许久后,李勉最后一次睁开了眼睛。怔怔的看着皇帝,说道:“陛下,老臣有一件事情,始终百思不得其解。临终之时,老臣想要弄清楚这件事情。不知dào

陛下……能不能如实相告?”

萧云鹤点了点头:“玄卿公就请问吧。学生一定知无不言。”

李勉露出一丝欣慰的表情,说道:“老臣想不通的是……奉天之后,陛下何以脱胎换骨,与之前地将军大人谊,判若两人?”

萧云鹤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了笑容。他凑到李勉的耳边,轻轻的说了两句话。

李勉听完,突然一睛睁大了眼睛瞪向萧云鹤。惶然的张大了嘴,不知dào

该说什么。

萧云鹤面带微笑的看着他:“这是真的,李勉。”

李勉的呼吸突然加剧,胸膛也开始起伏,嘴唇颤抖地喊出了一个字:“太!……”然后,表情就永远定格了。那一双昏黄的眼睛,也死死的盯着萧云鹤,看似永远也不愿意闭上。

萧云鹤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来拂上他的眼睑,轻言道:“瞑目吧,李勉。我萧云鹤地龙子龙孙中,难得有你这样让我满yì

的人物了。”

再看李勉时,只见他双眼已经闭上。脸上的表情就如同是熟睡了,没有一丝的痛苦。反而还像是带着一丝微笑。

萧云鹤从榻上站起身来。走到门口看着跪在门外的那些李勉地子孙们,说道:“玄卿公,去了。举哀吧。”

满屋子人,顿时哭成了一片,哀乐与鞭炮也顿时响起。

萧云鹤从正堂走了出来,步履有些沉重。李勉的那些亲戚门生们惶然的跪成了一片不敢起身,萧云鹤也忘了跟他们说声平身。直到出了李家院子,萧云鹤才回过一点神来。他回头看着一片哀痛之中地李家院墙,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口气,喃喃道:“失去了一个很可贵的人。”

“走吧,独孤凡。我们回宫。”萧云鹤骑上了马,扬鞭朝皇宫而去。

回到皇城里,萧云鹤再也无法成眠,也不好带着这种心情去和吴月琳相会。于是索性到了武德殿御书房里,掌灯夜读,批阅一些奏折。

独孤凡一直静静的跟在他身边,一言不发。作为皇帝最亲近的心腹侍卫,独孤凡的沉默让所有人都看不懂他。只不过大家不问也清楚,皇帝身边紧紧跟随的那个铁面将军,是一名绝世高手。

萧云鹤看了一阵奏折,始终是有些心中沉重和烦闷。身边又没有别人,于是就将独孤凡唤到了身前。

“独孤凡,你身上的寒毒都排清了么?”索性无事,萧云鹤只是想找一个人聊聊天。

“清了。”在没有旁人的时候,独孤凡对待萧云鹤地态度,仍然和以前一样不温不火。在他的眼中,没有皇帝与平民之分。

“那你……”萧云鹤犹豫了一下,轻笑说道,“可行人道了么?”萧云鹤问得隐晦,意思无非是:你的男性功能恢复了没有。

独孤凡有点恼怒,冷哼一声,不知dào

怎么回答。呆了半晌,说道:“皇宫里,有着外面没有的药材与补品,和最好的医师。妹妹,对我很照顾。”

萧云鹤一笑:“这么说,你也可以娶门亲事了?”

独孤凡漠然地道:“没兴趣。”

“那怎么行。”萧云鹤说道,“现在,你也算是国戚了。堂堂的国戚,怎么能孤身一人?而且,你们独孤家也不能就此绝后。过段时间,朕给你安排几个姑娘让你挑选。若有看得上眼地,你就成个家吧。也好让墨衣安个心。”

“我说了,没兴趣。”独孤凡说完,又有点无奈的摇头,妥协一般的说道,“别逼我。给我一点时间。”

“好吧。”萧云鹤眼神炯炯的看着独孤凡,缓缓点了点头。他看得出,独孤凡仿佛是有了一点心事。

天亮之后,李勉逝世的消息已经四下传遍了。萧云鹤在朝堂之上宣bù

,追封李勉为司徒,吴国公。朝堂为之举哀,废朝三日。然后,萧云鹤身着皇帝隆装,带着文武百官,一起到李勉府上吊唁。翰林院的大学士们,也为李勉写了几份祭文,称颂并怀念这一位当朝泰斗玄卿公。

李勉的葬礼热热闹闹的进行着,萧云鹤毕竟是皇帝,不可能长时间守在那里。于是露了一下面以后,就派俱文珍带着一批宦官宫女们,主持张罗李勉的葬事去了。自己却是回到了皇城之中的武德殿里。

他想一个人静一静。

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李勉临终是对他说的那句话,始终缠绕在他的心头——若要治吏,必先削王。

除了将死的李勉,估计也没有人敢于向他提出这一条进谏。这也可以算是,李勉的唯一政治遗嘱。

其实萧云鹤也很早就想到过这一点。现在,大齐的王,还真是不值钱了,遍地都是。如果仅仅是一个称号也就罢了。但是,只要是封了王,那就得要让他们享shòu

王爵的待遇。不仅要赐予地产田亩,准养私兵奴仆。朝廷不仅收了不他们的税,还要拨钱去养他们。而且现在,除了李家的王亲国戚们,外姓封郡王的也不少见了。比喻说李晟、马燧、李怀光和楚彦,四人都是郡王。

简单的估算一下,养一个郡王,至少比养三千大军还难。而且,这其中还有诸多的隐患。

削王,势在必行。

不过萧云鹤更加清楚,削王所面临的困难是极其巨大的。所以,就连李勉也只敢在临死之前,提出这一条意见。

几天以后,武元衡等人一起商议的整顿吏治的规划,提交了上来。这其中的第一条,就是裁减检校官和员外官。检校官,原本就是荣誉虚衔,拿薪不办事的。老头在位时,为了安抚外地节度使,封了大量的检校官。这些节度使非但不在朝堂上出力办事,还要朝廷拨下薪俸去养他们。员外官的情形和检校官有点类似,大多是破格提拔起来的官员,属于正常编制之外的。甚至有许多受宠的宦官,被任命为了三品吏部员外郎这样的职务。和武元衡同等级别,却是一点公职也不履行,却享shòu

同等的待遇。

裁减掉检校官和员外官,能大大的缩减朝廷开支,精简编制。对于这一点,朝堂上的所有人没有任何疑义,一致通过。

规划中的另外一个重点,却是裁减朝廷三省六部和各司各属正常的编制。以吏部为例,裁减之后仅留下尚书一人,侍郎二人侍中二人,主事二人令吏十五人。另外还有司封郎中、司勋郎中、考功郎中各一人,以及这三个分部下属的部分官员。从整体上看,正常编制的人数,都被裁去了一办。

这个意见一公布,可就立马在朝堂上引发了巨大的争议。正常的编制都被裁去了一半,这也就意味着现在站在朝廷之上的人,有一半要脱下袍服回家去。这些人自然就不乐意了。朝堂上的争论,一时间沸沸扬扬。

萧云鹤冷眼相看,也不急于发作和拍板。看着这些闹情绪的官员,他心中暗自想道:凡是涉及到自己的切身利益,人人都会急于反驳。这些官员们尚且如此,假如我下令要削王,那些王公们还会善罢甘休?

由于皇帝没有出面决断,裁减朝廷正常编制的事情一时搁浅了下来。但是。检校官与员外官却是顺利的裁汰了。仅国都一个地方,就裁汰了三百多名拿钱不办事的员外官。整个大齐的天下,总计要裁去二千多名检校官和员外官。光是用来支付这些人地薪俸,就足以武装起一支万人的军队了。裁官令下达的时候,大齐各地自然有些怨气和不满的声音。但检校官和员外官,毕竟只是对一些人加奖的虚职,这些人或许并不是太在乎。所以。执行下来倒也没有真zhèng

遇到多大的困难。

至于裁减朝廷正常编制的事情,萧云鹤倒是不急于下决断。一步步来,稳打稳扎,不能让当前地局势陷入过大的混乱之中。等员外官和检校官裁汰完毕,大家适应一段时间以后。再办这件事情。

这一天傍晚,萧云鹤刚刚从弘文殿办完公务回到武德殿里。皇城监门将军郭钢来报,说京兆尹张,入宫求见。萧云鹤宣他入见。

萧云鹤在御书房中,接见了张。多日不见。张的身体看来好了许多,精神抖擞的跪拜行过了礼,萧云鹤给这位四品大员赐了座。

张的神情。看来却是有些紧张。他四下看了一眼,说道:“陛下,乞退左右。微臣有要事启奏。”

萧云鹤微微惊疑,让左右伺候地宦官和宫女都退了下去,说道:“有什么重yào

的事情?”

张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拿出了一封奏折,亲自递到了皇帝的御桌上,低声道:“陛下请过目。”

萧云鹤狐疑的拿起折子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低声喝道:“居然有这样的事情!”

张神情凝重:“陛下,这是微臣刚刚接到地密报。微臣以为此事异常重大,于是即刻进京将此事汇报给了陛下。”

“办得不错。”萧云鹤暗吸了一口长气,对张说道,“此事。一定要严守口风,不能让任何人知dào

。回去之后。你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如同往常一样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微臣明白。”张拱手一拜,郑重领命。

“报信之人你带来了么?”“回陛下,带来了。就在武德殿外候召。”

“传他进来。”

张亲自出去,将随行的一人叫了进来。那人年约四十,虽然穿着一身百姓人家的寻常衣物,可本身在军中混得烂熟地萧云鹤,还是一眼就看出此人定是行伍出身,是个军人。

来人叩拜行礼之后,萧云鹤问他:“姓什名谁,官居何职?”

“回陛下。末将董双,乃是东都畿防兵马使路嗣恭路将军帐前的中侯将军。”来人说道,“路将军密派末将化身平民进京,务必将一份密报亲手呈交给京兆尹张大人。”

萧云鹤不动声色的说道:“密报中的事情,你知dào

多少?”

董双回道:“末将是路将军的心腹,对于密报中所言之事也略知一二。”

“很好。”萧云鹤说道,“张,你且先退下。回去之后,将有人向你献上密报之事,一定要严守口风不能泄露。他日,朕会有封赏与你。”

张拜倒:“微臣只求为陛下尽心尽lì

办事,不求封赏。微臣告退。”

张走后,萧云鹤让俱文珍亲自出宫,将李晟请进了武德殿里。密报中的事情,他暂时并不想让太多的人知dào



李晟进了御书房,萧云鹤直接将那份密报给他看了。李晟的反应也是无比惊讶:“居然会有这样地事情!”

“朕也感到很震惊,但现在看来,此事的真实性很大。”萧云鹤说道,“送信之人就在这里,我们不妨听听他是怎么说。董双,把你知dào

的事情,全都说出来。”

“是,陛下。”董双倒是个精细的人,要不然也不会肩负起如此重大的使命了。他不慌不忙地说道:“东都畿防兵马使路嗣恭路将军,与东都留守韩全义是同袍好友。五日前,韩全义秘密的将路将军请进了洛阳,商议大事。路将军回来之后,寝食不安。原来。韩全义请路将军入东都,是为了和另外几位亲王和郡王一起商议谋叛之事!”

李晟恍然一怔:“还有亲王和郡王?!”

萧云鹤面色平静,眼神中却是有了一丝怒意:“这里没有外人。董双,究竟有哪些亲王和郡王参预了此事,你给朕一一道出。”

“是。”董双拱手一拜,说道,“为了安全起见。路将军也没有将参预之人地名单写在奏折中,而是用刀刺在了末将的背上。所以有哪些人,末将自己也不知dào

。敢情这位大人剥掉末将地衣物查看,再报之陛下。”说罢,就自己去解衣物。

李晟上前解到了他的上衣。果然看到他背上,有累累的血痕。萧云鹤也亲自上前来,和李晟一起睁大了眼睛细细辩认,都各自吃了一惊:领头的亲王,居然是隋王李迅和荆王李选。这两人。都是老头的亲弟弟,当今皇帝的亲叔叔。另外还有他们的一些子侄,大约有七八个郡王。

萧云鹤恨得咬牙切齿:“这些混帐东西。都反了!”

李晟急道:“陛下,这也是不幸中地万幸。幸好东都东都畿防兵马使路嗣恭路忠君爱国,将此事密报给了陛下。为今之际,就是趁他们还没有起事谋反,趁早将这一场灾厄平息于无形之中。微臣不才,愿领一支人马进入东都,捉拿隋王李迅和荆王李选以及东都留守韩全义,献与陛下发落。”

萧云鹤眉头一拧心中飞快的思索了一下。摆了摆手说道:“不着急。董双,从今日起,你就留在朕的身边当侍卫,哪里也不要去了。稍后朕会派人来给你一点伤药。你背上的伤痕,自行敷药料理。明白么?”

“末将明白。末将谢陛下隆恩!”董双跪倒下来。磕头谢恩。一个小小的中侯帐吏,瞬间被提升成了皇帝身边地侍卫。可谓是平步青云了。

萧云鹤让董双退了下去,只留了李晟在御书房中。“朕最担心的事情,始终还是发生了。”萧云鹤既怒又恨的说道,“关内的那些皇族们,对朕不满已经由来已久。朕当初还只是汉王的时候,他们就沆瀣一气一起抵制和打压朕。等朕登了基,这些人惶惶不可终日,始终担心朕会和他们秋后算账。现在终于忍不下去要铤而走险了。他们就没有想过事败之后地下场吗?”

李晟小心的说道:“陛下……历来谋叛之人,心中想的都是成功之后地好处。要不然,他们也不会铤而走险了。关内的皇族们,历来对陛下不是很拥戴。在他们看来,陛下可能还是篡逆的不孝子孙……而且,由于他们之前曾为难过陛下,尽管陛下对他们宽容相待不记前仇,可他们却未必会这样想。所以,他们心中一直压抑着恐惧。时间一长忍不住以后,就爆fā

了。”

萧云鹤面带怒容,恨恨的说道:“当年一起栽害朕的皇族贵戚们,肯定是不止嘉王和韶王两个人的。朕在登基之前,为了解决大军的粮荒问题,曾经把嘉王和韶王整治了一回。而且逼他们答yīng

,在日后进行农田革新时,主动交出手中屯集的田亩。这让其他地人心惊胆战。于是,他们就趁朕还没有动手整治皇族与农田之前,想要动手了。看来,朕与关内皇族的这一场战争,已经是无可避免了。”

“无可避免?”李晟愕然的重复了一句。

“是的,无可避免。”萧云鹤说道,“良器也不是外人,朕也不瞒你。玄卿公登仙之时,当面给朕留下了唯一的一条遗嘱:若要治吏,必先削

李晟周身一震,慌忙拜倒下来:“陛下,微臣愿意放qì

王爵,降低食碌!”

萧云鹤上前来扶起李晟,微笑说道:“良器你这是干什么?朕对你说这个,可不是针对你来含沙射影。你功高社稷,享shòu

这个王爵倒是情理之中地事情。朕和玄卿公所针对的,是那些出身皇室,却对江山社稷没有一丝贡献、反而还要平添祸乱地废物们。现在你也看到了,那些废物们守着金山银山穷奢极欲还不够,还要来谋取朕的江山,给天下带来灾难。这样的王爵,我大齐留他何用?”

李晟的额角流下一丝汗渍,拱手道:“陛下英明……不过,微臣也的确是心甘情愿,愿意放qì

王爵。只要能为江山造福为陛下效力,哪怕是一介布衣,微臣也无怨无悔。微臣身上的这个郡王头衔,是太上皇所赐,当时也无非是为了笼络微臣。陛下若有需yào

,随时都可以拿回去。微臣毫无怨言心安理得。”

“这件事情,我们暂时不要提。”萧云鹤面带微笑的说道,“还是先一起想个法子,解决东都那边的问题吧。隋王李迅和荆王李选,联合了七八个子侄郡王,计划在东都谋判,这无异于是让大齐的朝廷在肘腋生患,祸害无穷啊。而且,我们暂时还不知dào

,他们在国都有没有眼线和接应。朕估计,这个可能性也比较大。朕如果是他们,肯定会先想办法控zhì

皇帝,然后在洛阳举事。这样就容易成功多了。”

李晟说道:“可是国都有陛下最忠实的千军万马在拱卫,皇城之内更是戒备森严。他们如何可能成功?”

萧云鹤略微一笑:“假如,他们要针对的是朕一个人,而不是朕的千军万马呢?”

李晟眉头一拧:“陛下的意思是——他们有可能要刺驾?!”

萧云鹤轻扬了一下嘴角,不屑的笑道:“那些人,在国都、关内这些地方,没有什么兵马可以控zhì

。除了使用一些卑鄙无耻的手段来对付朕一个人,还能想出别的什么法子吗?他们都是抱着一种侥幸心理。幻想着如果能刺杀了朕,国都局势必然大乱。到时候他们才能混水摸鱼。”

“陛下!”李晟有点心焦的说道,“既然已经预料到叛臣们会采取非常的手段来刺驾,那就该早做准bèi

才是。即日起,微臣亲自率领侍卫,昼夜保护陛下安全。”

“不,不用。完全不用。”萧云鹤呵呵的笑道,“朕在千军万马刀枪剑雨中尚且来去自如,还会怕那几个宵小刺客吗?朕倒是在想,用一个什么法子来个引蛇出洞,诱使埋伏在朕身边的刺客自己现身。只要拿住了刺客,再顺藤摸瓜,也不难将潜伏在国都幕后的元凶们,都一股脑儿的揪出来。”

“陛下,明枪好躲,暗箭难妨啊!”李晟急道,“敌暗我明,陛下万一有个什么闪失,那可如何是好?微臣还是坚持加强戒备以防万一。然后调集兵马防备关内东都一带的叛乱。”

“敌暗我明防不胜防,索性就不要设防,朕自己提高警惕就行。”萧云鹤轻松的说道,“放心吧,朕命系于天,岂是几个小小的刺客能解决得了的?东都那边的隐患,朕已经想到解决的办法了。”

李晟拱手一拜:“微臣愿闻其详。”

萧云鹤微微一笑,说道:“虽然我们有了路嗣恭的报信和董双背上的名单,可这毕竟是一面之辞。到时候,那些叛臣们大可以抵死不认,或是反咬路嗣恭一口说他诬陷。要想真zhèng

将这些人连根拔起,就要让他们露出反迹来,捉贼捉赃。朕想好了。再过一阵子,就是清明。朕要摆驾太原。前去祭祖扫墓。途经东都,给他们一个动手的机会。”

“这……也太冒险了吧?!”李晟眉头一拧,说道,“潜伏在陛下身边的刺客尚未解决,陛下又这样投羊入虎口,岂不是太不明智了?”

“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的。”萧云鹤信心十足的说道。“朕,会将一切地事情都安排好。朕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说起来,他们要造反要谋逆,其实是迟早的事情。与其一直拖着,现在爆fā

出来了。也好解决这些大问题。朕与那些皇族巨绅们,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他们非要这时候跳出来闹事,倒也给了朕一个收拾他们的借口。朕要让他们明白一个道理:忘记了自己的本份,是非常危机的事情。”

李晟微微怔了一怔,不再多言。萧云鹤又和他闲聊了几句。李晟便退了出来。

离开武德殿以后,李晟突然感觉胸口有一股无形地压力,让自己感觉有些沉闷。今天与皇帝在一起待了个把时辰。感觉和以往任何一次相处都不相同。他隐约感觉,皇帝似乎是变了。皇帝不再是以前那个和他同仇敌忾同袍杀敌的少年英雄,而是一个心术狠辣城府极深、会让人感觉到一丝恐惧的帝王。他要削王、要治吏,要逆着许多人的心意去干许多的大事。为达目地,不折手段。不管是以德服人还是以武力镇压,为了实现他的目的,他不惜踏平挡在他前进方向上的皇族亲人。

李晟轻轻的打了一个寒颤,暗自道:看来。我其实一直都不了解他……他是铁血地帝王、热血的英雄,同时也是冷血的屠夫。大齐有了他,注定要从此发生翻天覆地地剧变!

李晟走后,萧云鹤一个人静静的在御书房里坐了一会儿,挥笔写下了几份密旨。然后将独孤凡叫了进来。

第二百二十八章 真相

“告sù

你一件事情。”萧云鹤和独孤凡之间的谈话,从来都是直来直去。“有人要刺杀朕。或者是朕的皇妃、皇子。”

独孤凡少有的惊咦的一声,说道:“奇怪,居然直到今天才有人来刺杀你。我以为,很早就该来了。”

“连你都意识到,会有许多人要刺杀朕了。”萧云鹤呵呵一笑,说道,“刺客,有可能是皇城里的一个杂役,厨师,或是士兵,甚至是不起眼的宦官和宫女。当然,也有可能是任何一个朕身边地人,或者是想接近朕的人。”

“很难防。”独孤凡说道,“不过,只要细心,问题也不大。我其实更担心墨衣和燕王。他们可能比你更加危险。”

“说得对。所以,从今天起你就不用跟在我身边了。朕会让贵妃和淑妃都住到武德殿里来。”萧云鹤说道,“你带着以前汉王府的那些铁卫们,昼夜保护她们的安全。不得有失。”

“好。”独孤凡说道,“那你呢?”

“朕,自有办法。”萧云鹤微微一笑,神mì

而又自信。

用过晚膳以后,萧云鹤去看了看送信的董双。到他房间地时候,董双正俯卧在床上,背上鲜血淋漓。他见皇帝亲临,慌忙就要下床行礼,萧云鹤止住了他,揭开了盖在他背上的伤布。

原本就用刀划伤了地背上,现在有了越多的伤痕。原本董双已经自己用刀子,将后背划割烂了,以前的字迹已经无法辨认。

“为什么要这样做?”萧云鹤问道。

董双见周围没有旁人,低声说道:“回陛下话……皇族谋叛,毕竟是陛下的家丑,事关陛下声誉。末将背上的东西,不该在存zài

于世上。所以……末将就将它们毁了去。”

“看来,你还挺有觉悟。不错,有前途。”萧云鹤笑了一笑抚慰了他几句,说道,“敷上药好好歇着。等伤好了,朕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多谢陛下!这点皮外伤算不得什么。末将随时都可以为陛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董双说罢就翻身而起,拜倒在前。

“哦,果然是条铁汉。”萧云鹤称赞了一句,说道。“那好吧,你什么时候觉得可以了,就来见朕。在朕的身边当帖身侍卫。”

“多谢陛下!末将现在就可以当差!”董双一边说,一边激动的往身上套着衣服和铠甲。萧云鹤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也不做声。待他穿好衣物,点了点头说道:“看得出来,是个血火河山里趟过来的汉子。好吧。随俱文珍到府库领衣甲刀剑,在朕身边跟随。”

“末将遵旨!有劳俱大人!”董双显是兴奋异常。俱文珍便带着他往府库而去。

萧云鹤眉头轻锁缓步走在皇城里,脑海里寻思着一些事情。不自觉的正走到了太极殿旁边,看到有一人正行色匆匆的朝武德殿而去。萧云鹤细看一眼,居然是去而复返地李晟。

李晟也看到了皇帝。快步迎上来拜过了礼,神色却是有些紧张。

萧云鹤心中疑惑,将身后跟着的一队宦官和甲兵支开了,问李晟道:“良器,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晟压低了声音。说道:“陛下!微臣刚刚回去的时候,脑海里突然想到了一个重yào

的问题!”

萧云鹤不急不忙的说道:“别急。想到了什么,慢慢说来。”

“陛下!”李晟的眼角精光一闪。警惕的说道,“微臣,发xiàn

了一个重大地破绽!”

萧云鹤眼睛一亮,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你是指……他么?”

“正是!”李晟有些惊讶的看向皇帝,用眼神说道:陛下也发xiàn

了?

萧云鹤微微一笑:“看来,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入夜之后,皇宫里虽然***通明。却是十分的安静。偶尔有几队甲兵来回巡视,衣甲发出嚯嚯的声响。

萧云鹤在弘文馆里处理了一阵公务,准bèi

回武德殿就寝。他让随行地俱文珍带着宦官宫女们都回去歇着了,唯独让董双和另外几个侍卫,跟随自己到了御书房。掌起灯烛。他准bèi

连夜再批阅几份重yào

的奏折。侍卫们都在外面站岗,萧云鹤便将董双叫了进来。让他磨墨。

萧云鹤一边看着奏折,一边和董双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从谈话中得知,董双今年三十七岁,是关内人仕,从军已有十四年,一直都是跟随大将路嗣恭。萧云鹤随意的说道:“路嗣恭是我大齐难得的忠臣良将呀。若不是他派你来报信,朕恐怕要葬身于奸人之手了。朕预料,那些叛臣们很有可能会派刺客来刺杀朕。所以,最近这段日子你们要提高一点警惕,注意防范宫中。”

“是,陛下。”董双轻应了一声,继xù

不急不徐地磨着墨。

萧云鹤一边静静的看着奏折,眼角却是留意着董双的一举一动。

很安静,唯听到董双轻轻磨墨地声音。

“董双。”萧云鹤突然唤了一声,董双居然手一颤,险些将墨汁都洒了出来。萧云鹤装作没听见,说道:“你背上有伤,回去歇着好了。另外换个侍卫进来伺候吧。”

“末将不累,就陪着陛下吧。等陛下回去安寝了,末将才回去休息。”董双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表情,声音也比较平静。

“那好,你就伺候着吧。”萧云鹤暗自冷笑了一声,继xù

看奏折。看着看着,不觉得有些困倦,于是支起一只手来,撑着自己的脸颊。过了一会儿,居然打起磕睡来。

董双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皇帝。过了半晌,他轻声唤道:“陛下,是否应该回宫安歇了?”

萧云鹤没有回答,还是保持着那个支肘撑脸的姿势,闭着眼睛。

董双的一只手,已经握到了刀柄上。眼角,也露出了一丝凛冽的杀气。

刀锋,从刀鞘里缓缓地提出,一丝的声音也没有。灯笼里的冷光洒射在冰冷的刀面上,折射出摄人心魄的光芒。

董双缓缓地举起刀,已经对准了萧云鹤的脖间。

几乎就是在这一瞬间!

一声尖锐地啸响——一枚箭矢,如光如电的射穿了董双执刀的右手,透臂而过!

董双本能的发出一声惨叫,撒手扔刀朝一旁跳去。

萧云鹤仍然坐在那里,只不过已经转过头来看着董双,冷笑道:“你还真是有耐性,居然等到这时候才动手。”

董双猛然一下跳到墙角,宛如见鬼一般的瞪着皇帝,怒声道:“你——居然早有防范!”

李晟从一旁的闱帘后走了出来,一手挽着赤松德赞进贡给皇帝的宝弓,另一只手上,提着皇帝的那把承影宝剑。“董双,你这种卑微的苦肉计伎俩,如何蒙骗得了皇帝陛下?”李晟站在了萧云鹤身边,拿剑指着董双,说道,“束手就擒吧,你这点功夫,还不是老夫的对手。”

书房的门被推开,十余名铁卫也瞬时冲了进来,冲董双团团包围在核心。

董双捂着滴血的手臂,牙齿咬得骨骨作响,不停的朝墙角缩去。

萧云鹤站起身来,昂然的负手而立,瞟了董双一眼说道:“朕对你这个杀人工具没有兴趣。你的生死,全在于朕的心情。或许你可以考lǜ

一下,告sù

朕一些朕想知dào

的事情。或许朕可以饶你不死。”

董双又疼又恐惧,额头上冷汗直流,咬牙切齿的道:“呸!我根本就信不过你!早知dào

会这样,我就早该动手,一刀宰了你!”

李晟闻言大怒,厉喝道:“拿下!”

十余名侍卫正要一拥而上,萧云鹤喝道:“慢着——董双,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么现在乖乖的束手就擒、老实交待;否则,就会被当场砍作肉泥,全家老幼不留!”

十余个卫士齐声一喝,挺着长枪向前,将董双逼到了墙角退无可退。

董双捂着流血不止的伤口,喘着粗气胸膛大肆起伏。看那情形,已是十分的紧张。

萧云鹤眯着眼睛仔细观察着董双的一举一动,突然开口说道:“你不是董双。你也不是关内人仕。你究竟是什么人?!”

董双楚彦身一震,突然大叫一声就朝侍卫们的刀剑上扑来。李晟眼疾身快,一个箭步上前一脚就将董双踢翻在地。众侍卫们一齐上前,将董双绑了个结实。

萧云鹤上前来,说道:“今夜发生的事情,任何人不得宣扬出去。如有泄露,今天凡是在场的人皆脱不了干系。”

“是!”众人一起郑重应诺。

“良器。将董双押到密室,朕要亲自审问。”萧云鹤说罢,抬脚先走。李晟先将弓、剑归还给了皇帝,然后亲自押着董双,跟着皇帝身后进了书房旁边的静室里。

董双被绑得结结实实,又被孔武有力的李晟押着,楚彦身都不得动弹。萧云鹤坐在椅子上看了他几眼,说道:“良器,松绑。”

“陛下,此人凶恶无比,这!……”李晟犹豫。

“松绑。”萧云鹤重复了一句,李晟只得照做。松开绑后,站在一旁严阵以待。

萧云鹤看了董双的伤口一眼,说道:“取点棉布药水来,先将他手臂上的血止住。”李晟无奈,只得照办。董双又惊又惶的呆立在那里,始终用一种无法置信的眼神看着皇帝。

“朕说过了。朕对你这个刺客没什么兴趣。”萧云鹤说道,“要杀你,简单比翻翻手掌还要容易。可是朕却不愿意这样做。人的性命都只有一次,让你就这么死了。太没有价值。而且你这样死,也是冤死,是替人受过。朕不想手中再平添一条这样的冤魂。”

董双咬了咬牙,恨恨的道:“你杀的人还少吗?别这样假惺惺地了!”

“朕是杀了很多人,数以万计的人。”萧云鹤声色俱厉的说道,“但是,死在朕死上的人。都是死得有名目,不冤。不管是前来侵略的吐蕃敌人,还是妄图攻击朝廷为祸社稷的歹人凶徒,他们都是死有余辜。包括你董双,朕若是以刺君谋反之罪杀了你。也是名正言顺。不过,这同时也就放任你背后真zhèng

的主使凶徒逍遥法外。”

“我背后没有主使。”董双将头一偏,抵死说道,“就是我要杀你。”

“胡说!荒谬!”萧云鹤冷笑,训斥道。“就凭你一个小小地董双,能想到这样的苦肉计来刺伤朕?能顺利的见到京兆尹张也不露馅?能对军中的建制和兵器都这样熟悉?你以为朕是三岁的孩子好哄吗?从一开始,你就露出了巨大地破绽。朕和李晟。都已经识破了!”

董双一惊,惶然道:“如此天衣无缝的计划,能有什么破绽?!”

正巧李晟取来的棉布和伤药,萧云鹤说道:“良器,你就告sù

这个冒充董双的人,他有什么破绽吧!”

李晟将棉布和伤药扔给董双,在一旁说道:“你的破绽,就是太过完美没有破绽了!按你所说。路嗣恭情急之下派你来京城告密,怎么可能安排得如此井井有条?不仅是写下了工整流畅地上疏,而在你后背刺下了那么整齐的名字。而且,路嗣恭远在洛阳,如何知dào

让你先去见京兆尹张。且不说路嗣恭很有可能不知dào

张是皇帝信任的心腹。而且就算知dào

,他也会担心这件事情知dào

地人太多。也更容易暴露。于是,肯定会叮嘱你直接面见皇帝,只将此事报gào

给皇帝一人。结果你发xiàn

这副打扮要进皇城很困难,于是自作聪明先去见了京兆尹张。初时看来,这一切顺理成章。可是仔细一想,却是最大的破绽。除非指使你的人就是京城的人,否则不可能对张这么放你这个刺客,根本就是假冒的董双!真zhèng

的董双,恐怕早就被你杀掉了吧?!”

“你!……”董双骇然一惊,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萧云鹤冷笑一声,说道:“服气了么?如果服气了,就照实说了吧。指使你的人,对朕和朕身边的人,不是一般地熟悉。张外调入京当上京兆尹才几个月的时间。能知dào

朕对他相当信任的人,人数可不是太多。而且,一定是位高权重的。董双,就算是你不说,朕也能慢慢的查出来。到时候,你就是白白送死。对于这个结局,你可以先认清楚了。”

董双开始还给自己包扎着伤口,这时候已经是满头大汗瞠目结舌,喃喃地道:“太可怕了!你们这些人,真是太可怕了!怪不得他反复叮嘱我,一定要十分的小心,不然就会露出破绽被你们识破。我甚至不惜又用刀划伤了自己,毁掉了后背地字迹才取得你的好感和信任,没想到早在这之前就已经被你识破了!”

萧云鹤扬起嘴角轻轻冷笑一声,说道:“朕当初也有些狐疑不定,拿不定主意。但是,就在看到人划伤背后的字迹以后,朕就确定了,你就是刺客。”

“为什么?!”董双大惊失色,“这些名字,都是皇族人的名字。我毁去它们,无非是为了让你知dào

,我要帮你挽回皇家的声誉!”

“你很聪明,这一招也使得很漂亮。”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不过,你这可真是欲盖弥障。因为联回去再看一眼,就是想看一看那些字。当初我们虽然录下了这些名字,可是朕回头一想,却是对那个笔迹有点眼熟,想回去再看一眼。很不幸,你居然在这时候把它们毁了。就是这样的一个小节,让朕确定了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派你来的,是朕很熟悉的一个人。”

“你……都知dào

了?”董双的眼睛睁得老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

萧云鹤沉声说道:“所以朕劝你,放聪明点。把你知dào

的,都告sù

朕!”

李晟很聪明,这时候对皇帝拱手一拜,说道:“陛下,微臣是否回避一下?”

“不必了。就听着吧。”萧云鹤声音平静的说道,“迟早都是要大白于天下的。早一点让你知dào

。也没什么大不了。董双,朕最后一次问你了:老实交待吧!”

董双周身轻轻一颤,长叹了一口气低下了头来,颓丧地说道:“罢了……我说。”

“指使我来的人……”董双心惊的抬头看了皇帝一眼,又马上低下头去。低声说道:“就是……冠军大将军、朔方节度使,李怀光。”

萧云鹤的身体轻轻一颤,双手一下紧紧抓住了座椅的扶手。李晟顿时失声叫道:“什么?这不可能!你这奸贼,这时候还要含血喷人!”说罢就要上前一脚踹翻董双。

“良器……”萧云鹤出声了,静静的说道。“让他说下去。”

李晟重叹了一声,一跺脚,极不甘心的站到了一边。

董双咽了一口唾沫。紧张地说道:“小人原名叫朱来,是李怀光最亲信的马前卒,跟随他二十多年了。早在数月之前,李怀光就被隋王李迅和荆王李选拉拢了过去,和他们交往甚密。近些日子以来,李怀光感觉自己被皇帝疏远了,而且又听到了要裁军、裁吏和取消节度使的一些传闻。他感觉自己……似乎末日就要到了。他觉得皇帝对他不再信任甚至有可能跟他秋后算账。所以……就被隋王李迅和荆王李选蛊惑了,商议了这一起刺驾事件。”

李晟怒道:“你简直就是信口雌黄!皇帝对马燧、楚彦、李怀光和本官极为信任。以为股肱之臣。当年,皇帝甚至在战场之上救过李怀光的性命、亲口为他吸吮毒血。皇帝与李怀光之间,就如同亲骨肉一般的相互信任毫无猜忌,你!……”

萧云鹤已经是面色青灰,轻轻地摆了一下手:“良器。听下去吧。听一听,他还要说什么。朕不出声。你不要再打断了。”

李晟只得退到一边,双眼如同喷火一般的瞪着朱来。

朱来继xù

说道:“李怀光跟小人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小人也不愿意相信……可是李怀光跟小人说,当年他曾打算追随朱谋反,是被皇帝陛下劝回的。虽然当时他悬崖勒马了,可是毕竟曾经在皇帝面前表露过反意。既然有过这样的前事,所以皇帝就不会再信任于他。更何况,现在皇帝只重用马燧和李晟,早就将他李怀光疏远了。说不定,还在心中深深忌惮,迟早要将他清除掉以绝后患。所以,与其坐等败亡,不如主动求生。正好有隋王李迅和荆王李选前来拉笼,李怀光就顺势和他们勾结到了一起。京城中,有六七个郡王都是隋王李迅和荆王李选地子侄。只有我成功的杀掉了皇帝,他们就会在城中制造混乱。到时候,李怀光会趁乱控zhì

皇宫局势。隋王李迅和荆王李选会联合东都留守韩全义,一起举兵进京,控zhì

国都。”

“只不过,你们也太小看朕了!”萧云鹤勃然大怒的一下站了起来,怒声道,“不是小看朕地武力才智,而是小看朕的心胸。朕从来就没有歧视过李怀光和任何一人。任人为贤各司其职,李晟和马燧适合他们现在的职事,朕自然就安排他们去干这样的事情。李怀光是沙场猛虎为战而生,用不了多久朕就会让他担任朝廷的大将军,统率大军,比在朝为相的李晟和马燧更有兵权。他为什么如此心急、就是信不过朕?!”

朱来低下头来:“小人不知dào

。大人物的心思,小人想不通。小人只是他养的一条狗。他让小人死,小人就必须死。”

“那,朕就偏偏不让你死。”萧云鹤说道,“朱来,你仔细听着。从今天起,你继xù

在朕身边当侍卫,朕再给你机会达成李怀光交给你地使命。不过,如果你敢矢口乱言任意胡为,到时候死的就不止是你一个人。而是包括李怀光在内的几万朔方军!如果你不怕这些兄弟都为你殉葬的话,就尽管胡来。”

“这!……”朱来和李晟都一起怔住了,不知dào

该说什么。

萧云鹤长吸了一口气,平静的说道:“事到如今,李怀光负我,朕仍然不想负他。朱来,你好自为之。这件事情,朕想用一个最合理地方式来解决问题。如果你不想事情朝最坏的一方演变,就安安静静地呆在朕的身边,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要做。你乖乖的活着,就是一件好事。“小人……明白了。”朱来跪倒下来,磕起了头,“陛下……李大帅他也是一时糊涂没有办法了。你千万不要……”

“住口!”李晟已是怒不可遏,“陛下的事情,还容得到你来指手划脚么?早知dào

如此,当初你为何又想要动手?陛下仁爱为怀不杀你,你该知足了!”

“你先退下吧,朱来。朕相信,你是个聪明人。”萧云鹤转过背来,看着桌上的烛光入了神。

朱来呆呆的愣了片刻,磕了几个头,就这样退了出去。

李晟上前几步,低声说道:“陛下……你就不担心朱来会逃走,或是继xù

行刺于你么?”

“他不会的。”萧云鹤肯定的说道,“朕看得出来,他其实是个忠直之人。只不过他忠于的,是李怀光。朕刚才的话,他想必也能听明白了。朕不想杀李怀光,他也不想事泄之后让李怀光死于非命。所以,我们的目的是统一的。这个时候,他会老实听话的。”

李晟沉默了一阵,说道:“微臣……还是不愿意相信李怀光会谋叛。陛下与他,有着过命的交情。他是拥护陛下登基的大功之人,他为什么要……”

“良器。这世间最搞不懂的,就是人心。而且人心,又是最善变的。”萧云鹤的声音有些低沉,说道,“当年侯君集跟随了太宗皇帝三十多年,最后还不是因谋反而被送上了绞刑台?你能理解侯君集的心理么?你又能理解当时太宗皇帝的心情么?一切,都是时局使然。在时局的趋使之下,我们往往都会做一些自己并不愿意做的事情。这就是宿命。”

李晟叹了一口气,说道:“也许朱来说得有道理。当年,是陛下将李怀光劝回来的。你们之间,肯定说了许多不能公之于众的话。现今陛下当了皇帝,李怀光有这些顾虑,也是很自然的事情。他提心陛下不再信任他,也是有理由的。而且……现在在兵部,微臣是尚书,当年位高我一等的李怀光只是个侍郎。尽管有个二品武官虚职,可是实权的旁落,却是让他有些心有不甘。陛下之前又说过,要裁军改组兵制,现在正在治吏削官,不久以后还有可能废除节度使……这一切的一切。都与他李怀光息息相关。他就会以为,皇帝陛下是有意在针对他李怀光。这个时候的他坐立不安最终走上反叛之路,也就可以理解了。”

萧云鹤眉头深锁表情严峻,徐徐的说道:“是朕的错。从入主东宫到登基称帝,朕一直都十分的忙碌。很少跟旧臣和旧将们亲近了。李怀光感觉被疏远了,也是情理之中地事情。各项制度改革,要触动到许多人的利益。这个倒是朕预料之中的事情。只不过朕没有想到,性格火烈的李怀光,竟会走上这样一条逆反的不归之路……哎!朕,其实也不怨他。他有他的理由和初衷。李怀光,就是这样一个性情中人。”

李晟也叹起了气。说道:“陛下……话虽如此。可是李怀光联合皇戚密谋反叛还派人弑君,已是犯了不赦之罪。为今之计,最重yào

的是尽早平息这场叛乱,将灾祸地损失降低到最低。到时候,李怀光所犯的错也就会小一点。陛下要想从轻发落于他……也才能有服众的理由啊!”

萧云鹤摇了摇头。说道:“实话实说,李怀光等人要跟朕斗,还差了那么一点。他们的这一点点阴谋和企图。还对朕构不成什么大的威胁。一路看文学网朕下午就已经写下密旨发出去了。用不了几天,东都那边地反叛势力就会被连根拔起。而皇城这里……朕,想先见一见李怀光。”

李晟愕然道:“陛下,早就洞悉了他们的阴谋做出了安排?”

萧云鹤说道:“你以为朕真的是洞悉天机料事如神么?其实,张比我们想像的要精明得多,他早就看穿了朱来的来历。在进宫面圣地时候,他已经在奏折中夹了一份密信,说出了他的怀疑。要不然。朕也不可能这么早就看穿了朱来的身份。其实,路嗣恭地确是派人来给张送信了。因为路嗣恭与张,是旧交好友,相互之间很信任。只不过,他是派出了三路使者。其中一人背上刺字。另一人手执密奏。最后路嗣恭仍然不放心,派出了自己的儿子扮成商人捎来了口信。前面两人。都被韩全义和李怀光截杀了。而他儿子,成功的告信给了张。正当张准bèi

进宫向朕汇报的时候,又来了一个自称是路嗣恭派出的使者的人。这个人就是假冒的已被杀死的董双,李怀光派出地朱来。张派路嗣恭的儿子暗中辨认发xiàn

有诈,这才向朕上了密报。路嗣恭的谨慎和张的细心,无疑是挽救了朕的性命,也给朝廷挽救了巨大地损失啊!”

李晟长吁了一口气,说道:“原来如此……幸好,幸好。怪不得刚才陛下能够那么准确的对朱来使诈套他地话。原来是早已知悉。”

萧云鹤苦笑一声,说道:“其实朱来交不交待,都不重yào

了。朕只是不愿意相信,李怀光真的会反朕。当这一切被朱来亲口证实以后,朕真的是很伤心,很失望。其实第一眼看到朱来背上的字的时候,朕就认出了,那是出自李怀光之手。那么重yào

的事情,他自然不会让他人代笔,让更多的人知dào

内幕。当时,李怀光肯定也是无法确认路嗣恭究竟派出了多少人出来报信。于是只好将计就计,派人假扮董双,用出卖同伙的苦肉计混到朕的身边,伺机谋害朕。在他看来,隋王李迅和荆王李选既然已经暴露,还不如就利用这一局面,打消朕对这个假董双的戒心。李怀光,原来也是这么聪明的啊……朕真是,哭笑不得!”

“哎!”李晟也是无奈的长叹,说道,“想当初,我们在西线的时候一起出生入死。李怀光为了救助远在西川的陛下,不惜亲率大军涉雪地徒步急行军十三天,险些活活冻死。要不是有他从旁相助,我和楚彦哪里会那么轻松的制钳住河陇一带,为陛下减压?想来,真是世事无常,令人唏嘘啊!”

萧云鹤也是心中幽闷,连连长叹。过了半晌,他说道:“朱来失手的事情,一定要严守机密不可外传。这样李怀光就不会知dào

朕已经识破了他的计谋。明天,朕要在凌烟阁,见一见他。良器,你陪着一起来吧。”

“微臣遵旨……”李晟拜了一拜,弓着身子。缓缓的退了出去。

萧云鹤看着跳跃的烛光,喃喃自语道:又是一个侯君集么?……

第二天,萧云鹤以生病卧床为由,没有上朝。朝臣们议论纷纷,不知dào

皇帝生了什么病,或是遇到了什么重yào

的事情。

西朝堂里,一群武将们也在低声的议论。李晟一直留意着李怀光。发xiàn

他的表情时时变幻,看来心情颇为复杂。李晟心中暗道:李怀光,如果朱来当真刺杀皇帝成功了,你就真地能够舒心么?你好糊涂啊……

到了已牌三刻,李晟从弘文馆回到了尚书省兵部。还未到下职时间。李怀光和楚彦都在。李晟故作轻松的上前,对李怀光说道:“怀光兄,今日难得不用上朝如此清闲,我们不妨在太极宫里略作游历如何?”

李怀光眼睛滴溜溜一转,欢喜的应道:“如此甚好。我也正好想在太极宫里走走看看了。楚彦。你也一起来吧?”

楚彦笑了一笑,说道:“快到午时,我要回家陪妻儿用餐。不能陪你们这两个没带家室的男人一起鬼混。你们寻乐子去吧,我就不奉陪了。”

李晟和李怀光哈哈大笑了一阵,就出了尚书省逛起了太极宫。

一边逛玩,李怀光一边试探的问:“良器,你说这皇帝……从来不缺早朝的。今日却是为何?”

“陛下的事情,我们哪里弄得清楚。兴许是累了吧。”李晟轻描淡写随意地说道。心中却是暗道:莫非你还怀疑,皇帝是被刺客刺杀了么?

二人且聊且走,李晟自然是有目的性的带着李怀光朝凌烟阁而去。到了凌烟阁前。李怀光愕然的发xiàn

皇帝的车驾就摆在这里。而且,那十几个铁卫他都认识,都是以前汉王府地铁血卫士。率领那些卫士们的人,就是那个鼎鼎有名的铁面将军——独孤凡。

李怀光心中暗自惊愕,对李晟说道:“皇帝陛下。居然在这里!”

李晟便道:“既然如此,我等就上前参拜吧。”

二人走到凌烟阁前。发xiàn

阁门开着。正要下拜,独孤凡上前来说道:“陛下旨意。二位将军都请入内,不必参拜了。”

李怀光顿时惶然一惊,惊愕的看向李晟。李晟却是平静如常,说道:“既然陛下有召,那我们就进去吧。或许陛下正在参拜开国名仕们,兴致正浓呢。”

李怀光忐忑不安的随李晟一起进了凌烟阁。

皇帝,就站在一副画像前入神地看着,都没有注意到他们二人进了阁内。

李怀光和李晟走到皇帝身边,一起下拜问安。

萧云鹤没有回声,静了半晌,说道:“李怀光,李晟,你们来了。朕,等你们很久了。”

李怀光周身一颤,心就砰砰的跳了起来。

皇帝仍然没有转过背来,怔怔的看着画像,说道:“你们二人认得,这是谁地画像么?”

二人细下看了一眼,发xiàn

这副画居然被涂黑了一半。历经的年代又久远,一时难以辨认。

萧云鹤轻声的说道:“你们都还没进过凌烟阁吧?这副画上的人,其实就是侯君集。当年侯君集追随太子承乾谋反后,被赐了死罪。太宗皇帝伤心之下,决定从此不再上凌烟阁,并派人要将他的画像涂黑。可是涂到一半的时候,太宗皇帝又亲自制止了。”

李晟静静的站在一旁,看到李怀光的额角已有冷汗流下。

皇帝终于转过了身来,表情很是凝重,也有几分伤心。李怀光迎头遇上了皇帝那种伤感而又凌厉地眼神,一时心慌,居然低下了头来。

“朕理解太宗皇帝当时的那种心情。”萧云鹤的声音很轻,在静谧而空阔的凌烟阁里,却是听得很清楚,“人心都是肉长的。侯君集跟随太宗皇帝三十多年。为了开创大齐盛世,他身先士卒地浴血拼杀,立下了赫赫战功。在追随太宗皇帝征战天下和治理天下时,侯君集一直都是太宗皇帝最信任和最器重的大臣之一。可是最终,侯君集却仍是无可救药地走上反叛之路。要亲手处决自己最信任的大臣、最得力的将军、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太宗皇帝的伤心和失望,可想而知。当他决定涂掉侯君集的画像的时候,却又忍不住制止了。就是挥不去心中对他的感慨和怀念,同时还有失去这样一条臂膀后的伤感和失落。”

李怀光心中惶然,他也已经意识到自己的事情可能败露了。生情粗悍的他这时急道:“陛下召我等入内,就是想说这些吗?”“李怀光……”萧云鹤扬起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朕,想让你见一个人。”说罢,拍了一下手。

朱来被两名铁卫押着,从一旁走了出来。李怀光卜一眼见他,顿时一下矢口惊叫起来:“朱来,你!……”

李晟摇头叹道:“你真的认识他……看来,一切都是真的!”

李怀光听到李晟这样说话,顿时如遭雷击,脸色也变得青灰。嘴唇颤抖的说道:“你、你们,都知dào

了?”

萧云鹤继xù

苦笑:“该知dào

的,都知dào

了。还有一些不该知dào

的,朕也猜到了。”

李怀光骇然的瞪大了眼睛,看看朱来,看看李晟,最后看了一眼皇帝,慨然长叹了一声,说道:“没什么可说的了。陛下,给个痛快吧!”

第二百二十九章 卸甲

萧云鹤突然感觉心中一酸,喃喃的道:“你仍然是叫我陛下……”心中叹道:当年我送侯君集最后一程让他喝下那一碗酒时,他也是这样称呼我的……如此相同,如此相同!

李晟也痛苦不堪的抓住了李怀光的肩膀,使劲的摇晃:“铁猪!你真的是变成猪了吗?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陛下待我们就如同亲人,你莫非感觉不到吗?!你糊涂!太糊涂了!”

李怀光表现得异常冷静,或者说是万念俱灭的那种绝望。他推掉李晟的手,颓然的笑了一笑,说道:“老蒜头。你不是铁猪,你不会明白的。”

李晟愕然的呆立当场,不知dào

该说什么了。

萧云鹤神情复杂的看着李怀光,低沉的说道:“不管你相不相信。朕,真的从来没有忌惮过你,猜忌过你。今后,还会让你担任大元帅,为大齐开疆拓土。你,真的很不应该。”

“我相信。”李怀光苦笑,带着哭腔的苦笑,“至少现在,我是相信了!陛下,李怀光罪该万死——你就给个痛快吧!”

萧云鹤不忍再看到李怀光这个样子,转过身去,说道:“朕不会杀你的。”

“你必须杀我!”李怀光突然暴怒的大吼,就朝皇帝扑去。一双铁掌已经化成了拳头,朝皇帝的头砸去。附近的铁卫早就严加戒备,看到李怀光突然发狂做出这样的举动,还是都大吃了一惊。不过,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反应极快。这个时候,十余柄长*和佩刀,几乎在同时就朝李怀光招呼而去。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李怀光这根本就是在寻死!只要他敢向皇帝出招。这些铁卫们没有理由不将他碎尸万段!

萧云鹤几乎也感觉到了后背传来的这一阵拳风,自然也听到了侍卫们发出的怒吼和兵器啸响。他突然沉声暴喝一声:“住手!”

瞬间,所有人的动作都在这时候定格。

李怀光的铁拳生生的收住,就停在了离皇帝半迟距离地地方。那些侍卫们的刀*,也架在了李怀光的胸口、喉间等几处要害。有两柄刀,已然将他的脖子硌出了血来。

萧云鹤咬牙吐出几个字:“全都退下。”

那些侍卫们在犹豫,李晟背对着皇帝向他们挥了一下手。他们才退下。独孤凡倒是不急不忙,抱着剑就站在皇帝身边也没有出手。而是用他空洞的铁面具孔洞,冷冷的瞅着李怀光。

李怀光愣在那里,眼睛瞪得许大。他呼吸粗重,胸膛不停的起伏。情绪异常地激动。

萧云鹤仍然背对着李怀光等人。徐徐说道:“独孤凡,将李怀光拿下囚于武德殿御书房旁边的静室,严加看守。除朕之外任何人不许见他。另外,也不许让他寻死。他有什么意wài

,你们也就都别活着来见朕了。一路看文学网”

独孤凡淡然道:“知dào

——走吧。李怀光。你的死活本不关我们的事。可是现在,你要好好活着。”

李怀光突然一下像泄了气的皮球,瞬间老了十岁去了似地。他本来攒足了力qì

的拳头。已经松塌塌的放了下来,头了也低了下去。他从腰间摸出兵符朝前李晟递了一递,说道:“拿去吧。两万朔方军的兵权,全在这里了。知dào

这件事情的人,只有徐庭光。”

李晟接过了兵符,慨然长叹了一声,都不忍正眼去看李怀光了。

萧云鹤也不去看李怀光,一抖袍袖。大步走出了凌烟阁。

李怀光茫然而又落寞地看着皇帝的背影,直到目送他消失在凌烟阁外。李晟死死的盯着李怀光看了半晌,摇头,走了出去跟上了皇帝。

萧云鹤出了凌烟阁,并没有坐上皇帝御辇。他对身边地侍辇官郭钢下令。让他牵来青骓马,点上一百飞龙骑护卫。即刻出城。

李晟一直静静的跟在皇帝身边,也不多话。他清楚的知dào

,皇帝虽然心中比谁都更不好过,可是越是这种非常的时候,他往往反而异常的冷静。现在,皇帝肯定是要出城,先去收编李怀光部下的军队。朔方军除了李怀光和另外一个人,谁的帐也不会买。那另外一个人,就是皇帝无疑了。就算是他李晟前去收编军权,恐怕也是办不到。那些长年征战的朔边地骄兵悍将们,除了对他们的统率李怀光心悦诚服,就只对皇帝还给几份薄面。毕竟,当年他们也曾在萧云鹤的统率之下,参预过收复帝都之战。而且在那些将士们看来,皇帝就是李怀光惟一尊敬的人。将领的态度,也将决定一支军队地人心。

可是谁又能知dào

,李怀光现在就对他唯一尊敬的人,要下黑手。

萧云鹤地脸色一直很沉寂。沉寂得就如同一潭千年的古井,波澜不惊。率领一百甲士从青龙门出皇城的时候,那里的守城将士们还以为皇帝突然来了兴致要出城围猎。李晟的心一直很忐忑。他发xiàn

,现在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懂皇帝。皇帝没有将李怀光直接杀死,这倒是不出乎意料。以皇帝的眼光和心术,自然不会干出这么莽撞的事情来。但是,皇帝几乎都没有将李怀光交付有司,送进御史台监狱,这就有一点违备他平常雷厉风行的作风了。

李晟心中是又喜又忧:喜的是皇帝可能真的不会杀李怀光;忧的是,皇帝这样做法,到时候真的能够服众吗?

国都城外以西十五里,临近渭水边,就是朔方军的军屯。

朔方军将士们,意wài

的迎到了皇帝。正要大摆驾式搞个迎驾,萧云鹤已经直入中军帐,端坐在了帅位上。

朔方军大将徐庭光和其他六七名副将、偏将,急忙前来见驾。

皇帝的脸色很平静。跟他们平常看到的样子没有什么不同。

唯有徐庭光,神色异常的慌乱,都站错了班列。

萧云鹤拿出了李怀光交来的兵符,将它砰的一声扔在了帅桌上。

这一声脆响。让帅帐中地气氛斗然变得紧张而又诡异。除了萧云鹤、李晟和徐庭光,其他人都不知dào

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些偏将和副将们,面面相觑不知dào

该怎么办。

萧云鹤环视了帐中众人一眼,然后将眼神定格到了徐庭光的身上,平静的说道:“李怀光今日入宫见朕,突然顽疾暴发吐血晕厥。朕已经令御医在紧急救治,相信性命应当无虞。”

那些将军们顿时惊呼出声。连徐庭光一时也无法辩明真伪,跟着一起惊叫出声来。李晟在一旁道:“肃静。陛下跟前,安得如此吵嚷。”

众人安静了下来。

萧云鹤指了一下那个兵符,说道:“李怀光跟朕说,城外的两万朔方军。不能一日无主帅。他病重期间,务必让一个熟悉朔方军又极富才能与忠心的人,来顶替他管治这批大军。今日朕就亲自来军中走一趟,让你们自己举荐一名副元帅,暂代李怀光统率大军。”

萧云鹤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眼光自然都定格到了徐庭光的身上。

徐庭光感觉如芒在背,又一时无法分辨皇帝地真zhèng

意图,内心猜测不休。但是。想得最多的一件事情就是:难道,李大帅密谋的事情已然败露?!要不然,仅仅是临时任帅这样的小事,皇帝用得着亲自来军中走一趟吗,他下一道圣旨任命我暂领朔方军不就行了?谁不知dào

现在的朔方军,除了李大帅就是我徐庭光最大呢?

众人都没有说话,只是不约而同地看着徐庭光。让他都有些手足无措了。

萧云鹤也静静的看着徐庭光,表情虽然平静。眼神中却有了一丝凌厉的味道。

徐庭光心中不停的挣扎:如果李大帅的事情已然败露,皇帝这就是来打草惊蛇投石问路地。他有胆量孤军进入朔方军中,就肯定是做出了详尽的安排,并不害pà

我徐庭光发难。而且,谋逆的事情。军中地将领们还都不知dào

。我突然发难……估计也没有什么人会在这时候响应。毕竟我还没有李大帅那样巨大的影响力。皇帝这是在试探我吧?我现在还有必要那么傻站出来接过这个兵符吗?那不就是公然表示,我真的想跟着李怀光一起谋叛了?

徐庭光还真是猜测不定。一时拿不定主意了。

萧云鹤在一旁心中冷笑:今日,你若是敢上前来接过这个兵符,也就表示你的死期到了。

徐庭光的鬓角,不自觉的流下了一滴冷汗。他突然感觉,眼前这看似平静的帅帐里,已然是杀机四伏。他自己,也突然间成了孤家寡人。除了自救,没有人能救他。

于是,他拱手一拜,说道:“陛下。既然李大帅身患暴疾一时无法料理军事,那末将就建议,让李相公暂时统领我们朔方军。本来李相公的泾原军就驻扎在渭水便桥南,离朔方军军屯不远。而且李相公德高望重对我们朔方军又很熟悉,由他来暂掌朔方军,末将相信是最为合适地人选。”

萧云鹤也不急于表态,看了其他众将一眼,说道:“你们的意思呢?”

那些将军们可都不傻。皇帝本来就是带着李晟一起来的,这用意不是很明显了吗?再加上最有希望暂掌兵权的徐庭光都主动放qì

了,他们自然也只会跟着顺手推舟。于是都说道:“末将等人没有异议。”

“如此甚好。”萧云鹤拿起兵符递给李晟,说道:“李良器,至今日起,国都的这两万朔方军就由你暂时代为掌理。眼看着渭水地汛期将至,这里已经不再适合屯兵。朕命你将朔方军的军屯迁移一下,移到渭水便桥以南和泾原军驻扎到一起。这样一来方便你理事,二来也为粮草征调转运,节省一些人力物力。”

李晟自然是郑重应诺。徐庭光心中咣当一响:完了!朔方军这下真地一下被全部吞吃了。移师与泾原军到了一起,这还有可能分化出来吗?看来,李大帅的事情真的是败露了。

其他的将领可不知dào

这些事情。他们倒是都认为没有什么不妥。本来朔方军也是时候换防了。驻扎在哪里,还不都是一样?

李晟表面平静,心里却是一直突突的跳,暗自想道:皇帝这一招玩得漂亮。不露形迹的就完全解除了李怀光和徐庭光的兵权。从今往后,京城这地方哪里还会有朔方军的番号?

大事商议已定,萧云鹤又带着徐庭光和那些将军们,详装了解了一下军中的粮草和军备情况。最后,他说道:“李怀光征战一生年岁已高。突生暴疾,恐怕是旧伤复发。你们派个人跟朕进宫,看一看他。顺便将他在军中的一些衣物和习惯用的器具,都给捎带过去。朕会留他在宫中住一段时间,等病好了再回军中。要不,徐庭光你就跟朕进宫吧。”

徐庭光心头一震,可眼下也不敢拒绝皇帝的这个合理要求。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应承了下来。心头却是一直在叫苦:完了,真的是完了!

过了一会儿,徐庭光将李怀光的东西收拾了起来,打上包裹扔上马背,和萧云鹤和那一百名飞龙骑将士一起,朝国都而去。李晟则是留在了朔方军中,开始忙碌大军换防重扎屯营的事情。

回京途中,萧云鹤心中也是暗自思忖:虽然顺利的解决了兵权问题,可是李怀光的事情可不是简单的军事问题,政治上的纠葛还深得很。那些勾引李怀光谋逆的皇族们,朕正愁不好向你们问罪开刀。现在自己撞下来,可就怨不得朕心狠手辣了!

回到太极宫的时候,已经是入夜时分了。萧云鹤马不停蹄的直接进了太极殿,并没有去后宫。

宫殿里四处点起了灯笼,烛火通明。独孤凡和那十几个铁卫,严密看守着御书房旁边的静室。萧云鹤带着徐庭光走了过去,对独孤凡等人说道:“所有人退出三丈开外。”

众人退下。徐庭光在一阵忐忑之中,跟着皇帝进了静室里。

房间里只点了一盏昏黄的油灯。桌几上摆放着几碟菜蔬,一壶酒,但明显没有动过。

背对着房门的方向,一个人的勾着背坐在背光的方向,背影看上去十分的落寞。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那人依然一动不动。

徐庭光已经失声轻唤出来:“大帅?!”手中提着的一个包裹也不自觉的掉到了地上,发出嘭的一声响。

事到如今,事实已经彻底的证实了:李怀光的事情,已然败露。

徐庭光骇然的看了皇帝一眼,发xiàn

他剑眉紧锁表情严肃,眼神十分的复杂。徐庭光不敢再看皇帝,而是踉跄的跑到李怀光身边,惊慌的道:“大帅、大帅!这……究竟是什么怎么回事?”

李怀光依旧耷着头,有气无力的说道:“还能是怎么回事?”

徐庭光周身一震,顿时颓然的瘫坐下来,长叹一声,也耷下了头。

萧云鹤反身关上门,一步步朝二人走近。

徐庭光略微抬头仰视着皇帝,感觉他油灯照射之下的身影,就如同冥府来的使者那样令人恐慌。这个时候,往日和将士们同甘共苦、不分彼此的皇帝,简直就是死亡的象征。

徐庭光的身体,已然在发抖。他看着李怀光,发xiàn

他往日里精光毕露的一双眼睛。已经如同死鱼,只剩一片青灰之色。

萧云鹤走到李怀光背后,到了矮几前,坐下。

“为什么不吃饭?”萧云鹤的声音很低,如拉家常一般地随意。

李怀光声音嘶哑的道:“罪臣没脸再吃饭。陛下,你就敢紧给个痛快吧。罪臣现在这样,生不如死。”

“吃饭。”萧云鹤拿起了筷子。说道,“朕也还没有吃饭。一起吧。”说罢,就夹了一口菜放到嘴里,说道:“还没有凉。”

徐庭光既是惊讶,又是惶恐。在他看来。事情败露那就是必死无疑,而且肯定会死得很惨。不料现在皇帝表现得就像没有事一样。莫非,事情还有一丝转机的余地?

徐庭光轻轻的拉了李怀光一下,说道:“大帅,陛下已然下旨……你就陪陛下用膳吧?”李怀光犹豫了一下。转过身来,正面对着皇帝,略微抬了一下头。但马上又低了下去。

“吃吧。”萧云鹤再次说道。

李怀光的手有些颤抖,拿起了筷子,夹起一片烤得焦黄油嫩的猪肉放到嘴里。

很香,很滑。皇宫里的御厨们,手艺果然出众。

可是李怀光却怎么也无法下咽。那一片肉在他嘴里,就如同生蜡一样,感觉既涩又苦。

“你最喜欢吃地烤肉。”萧云鹤说道,“朕应该没有记错吧?”

听到这一句话。李怀光压抑的感情突然一下爆fā

出来。他脸皮颤抖,双眼流出了眼泪,一把扔到筷子趴到地上磕起头来,大声喊道:“陛下!陛下!罪臣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呀!”

萧云鹤轻轻的叹了一声。说道:“说这些干什么?我们先吃完这顿饭再说吧?就像以前在军队里一样。大块吃肉,大口喝酒。朕。真的很怀念当初和你们在一起征战的时光。那个时候,我们之间只有深厚地兄弟之情。就算是为对方而死,也毫无怨言。”

李怀光像个孩子一样的大声呜咽,将头在地上磕得砰砰作响:“陛下!你别再说了!你就一剑刺死罪臣吧!这样,罪臣心里也会好过一些。”徐庭光以头帖地都不敢抬起,身上轻轻的发抖。

萧云鹤的声音依旧平静,说道:“铁猪,别说没用的话了。来,陪朕把这顿饭吃完。朕,已经很久没有和你们一起吃上一顿饭了。”

李怀光突然一下抬起身来,挥袖擦了一把额头上地血灰和眼泪。重重的抱拳说道:“罪臣遵旨!”

萧云鹤拿起酒杯:“来,干杯!”

李怀光举起杯子,和皇帝的杯子撞到一起,一仰脖喝了下来,大声叫道:“好酒!好酒啊!俺这辈子,还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好喝地酒!”

“那咱们用大碗!”萧云鹤将矮几上的酒盏扔到一边,倒掉了大碗里盛装的米饭,然后开始往大碗里倒酒。

浓香的御酒剑南烧春,四下飘香,溢出了大碗,流到了矮几上。李怀光则是直接托起了一个酒瓮对着皇帝:“陛下,罪臣敬你!”说罢,搬起酒瓮就开始一顿豪饮。

酒水扬扬洒洒进了他的口中,更有许多从他的嘴角流了出来,淋满了全身。

萧云鹤也是张口将一大碗酒水一饮而尽,然后突然一下站起身来将那个大碗摔得粉碎,吼叫一般的说道:“朕也用瓮喝!”

“痛快啊!”静室里,传来二人酣畅淋漓的吼叫。

独孤凡和那些侍卫们远远听见,各自惊愕不已。心中都在想道:还究竟是审犯人,还是在战胜后庆功?

房间里,萧云鹤已经用手扶着酒桌了。李怀光则是抱着那个仍然在溢着酒水地酒瓮歪倒在了一边,嘴里喃喃的喊道:“我还是喝不过你、喝不过你呀……”徐庭光则是依旧趴跪在地上,丝毫都没有动过。

萧云鹤喝了许多的酒,又喝得很急,已然有了几分醉意。可是脑子却是越发的清醒和灵活了。一双精光流溢的眼睛扫视着李怀光和徐庭光,然后说道:“徐庭光,你不是想要杀朕地吗?现在朕已经喝得半醉了,手无寸铁。最近的侍卫也在三丈之外。你联合你地大帅,想要杀死朕简直是易如反掌。”

徐庭光惶然一惊,将头埋得更低了,全身几乎都帖到了地上,不敢搭话。

李怀光却是哈哈的大笑:“陛下!陛下呀!不管你是将军大人、汉王还是隆登九鼎的天子,你身上那股子豪气和霸道,永远都是罪臣最钦佩的!成王败寇。罪臣已然无话可说。事至今日仍然能与天下第一英雄共谋一罪,李怀光死而无憾、死而无憾啊!——哈哈哈!”李怀光一边说一边大笑,声音异常的粗犷。笑着笑着,渐渐的又有了哭腔,后来更是变成了号淘大哭。

萧云鹤却是越发的冷静和清醒了。他知dào

。现在这种时候,除了酒,没有别地东西能让一个人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想法说出来。李怀光醉了,醉到连他自己也法控zhì

自己该做什么,该说什么。这种时候。他看到的就是最真实的李怀光。

萧云鹤走到门口对外面唤道:“所有人,再退出三丈之外。胆敢靠近一步者,杀。”一阵脚步声和兵甲响动。独孤凡等人再度后退。

李怀光抱着酒瓮自顾呜咽和流泪,徐庭光趴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屋子里,已是一片狼藉。

萧云鹤走到李怀光身边坐下,然后就挨着他躺了下来。说道:“铁猪,告sù

我。你为什么要干这样的事情?”

李怀光转了一下头,正对到皇帝地那张脸。他突然一咧嘴,哈哈大笑道:“你真的不怕我们现在杀了你吗?!”

“怕。”萧云鹤苦笑一声,说道。“但我更害pà

,你们在心中恨我恨到死。我虽然活着,却在你们心中已经死了。”

“说得不错。以前的那个汉王,那个英雄盖世义气非凡的汉王,已经死了。”李怀光就这样直直的盯着萧云鹤。说道,“现在。只有威仪天下地大齐皇帝,只有冷血孤傲的皇帝陛下。你会为了你的目地,不惜任何手段。”

萧云鹤闭上了眼睛:“我没有选择。或者说,是大齐没有选择。”

“我知dào

。我们都知dào

。”李怀光说道,“可是,为什么这个人偏偏是你?你难道就不能像太上皇那样坚持以前的一切吗?你要裁官,要废节度使,要削王,要没收国戚贵族手中的土地。这些,我都不介yì

。可是,你为什么要裁军、要改兵制?那些兄弟们,跟随我李怀光出生入死几十年,好多人都因为我残废。好多人的父亲战死在沙场,儿子再来顶替。我答yīng

过那些英魂们的,要让他们一辈子衣食无忧。现在,你却要让他们离开军队,从此沦落为乞丐!我李怀光,办不到!”

“我就知dào

,你是因为这个原因。”萧云鹤闭着眼睛,喃喃的说道,“我只是让李晟去探一下你的口风,没想到,你就变得这样偏激,走上了极端。谁告sù

你裁撤下来的军士,就会变成乞丐?他们会获得退役抚恤金,会有田可种,有饭可吃。李怀光,你把他们当作是出生入死地好兄弟,莫非就一定要将他们带在身边,时刻也不分开吗?你这也是一种自私,你知dào

吗?”

“我不知dào

!李晟也对我说了这些,可是我根本不相信!”李怀光突然一下变得激动起来,跳身而起将手中的酒瓮一下砸到了地上。

一声碎响,酒水四溢。

房间里的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房间外,独孤凡等人也变得异常紧张,想要扑到房间里来护驾。可是皇帝之前可是下过严旨,谁敢近前,那是要送命的。

萧云鹤仍然静静的躺在软榻上,任凭酒水流了自己满身,也没有动弹。李怀光发作了一下,反而变得平静了,又在矮几边坐了下来,用手抓着大块地烤肉,就往嘴里塞。那情形,根本不像是在享shòu

美食,而是一个一心寻死的人,在吞着大把地*。

“说到底,你就是不相信朕。”萧云鹤说道,“你不相信朕能够办到这些事情。你不相信,大齐的许多顽疾能在朕的手上得到彻底的解决。你不相信,朕就算是当了皇帝坐拥了整个天下,心中仍然装着你们这些往日的好兄弟。”

李怀光突然一下停住,看向皇帝,说道:“是的。我是不相信。所以,当那几个王爷来找我的时候,我很容易就被他们说服了。他们答yīng

我,事成之后,我就是天下兵马大元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齐的军队,我说了算。这样,我就可以把所有想留的人,都留在身边。你不会明白的。我打了四十年的仗,和那些将士们是什么样的感情,你是不会明白的!我宁愿自己去死,也不愿意和他们分开、不愿意看到他们没有饭吃没有衣穿。所以,我宁愿被诛灭九族,也愿意冒这个险——杀了你!”

萧云鹤坐起身来,看着李怀光苦笑:“你的旧病,又复发了。这和当年朱引诱你的时候,何等的相似?同样的话,你还要朕再说一次吗?你糊涂、糊涂啊!”

“我是糊涂!”李怀光突然又变得激动起来,吐掉了口中的肉渣,大声说道,“可是,我为了兄弟,连死都不怕!被诛灭九族也不怕——你呢?你的眼中只剩下了皇权和霸业,你还有我们这些出生入死的兄弟吗?”

萧云鹤恍然的怔住了。他直直的看着李怀光,看了半晌。然后站起身来,朝外面走去。到了门边,萧云鹤背对着李怀光说道:“我的心中,不仅有着你们这些兄弟,更多了天下亿万的百姓。那些素昧平生的平民百姓,我尚且放在心中,还用说你们这些和我出生入死的人吗?李怀光,我一直以为你是我的知己。没有想到,你既然是如此的不了解我。我,很失望。但是,我仍然不会杀你。对你而言,所有的解释和劝说都是徒劳。你会善终的。直到你活到那一天,亲眼看到我善待所有的将士们,善待天下万民。到那时候,你就不会再怪我了。”

出了静室,萧云鹤的心情异常的烦闷。他让独孤凡领着侍卫们严密看守李怀光和徐庭光,自己换了套平服,带上几个贴身侍卫出了皇宫。

天色已晚,朱雀门外的西市上,仍然是热闹非凡。心中抑郁寡欢的萧云鹤,就带着人朝热闹的地方走去。西市大街上,各式的摊点小吃都摆了出来。从大江南北涌来的手艺人,带着自己地方的特色小吃在西市大街上叫卖,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这在其他的城市,是极为少见的。从一两文钱一笼的江南小米糕,到西域特产的极品熊掌,应有尽有。青楼的女子们,涂着浓香的脂粉,站在绣楼或是门口边拉着过往的客人。文人骚客或是达官贵人们,鱼贯出入,享shòu

着活色生香的美妙时光。

至从他登基以后,废除宫市、五坊小儿,减免了大量的苛捐杂税,国都的市集已经比以往热闹了许多。再加上治安良好时局也趋于稳定,百姓们在经lì

了之前的一段动荡以后,已经在国都城中安居乐业。

看到这样的情景,萧云鹤一边感慨安宁来之不易,一边又越发的痛恨那些密谋造反的人。尤其是李怀光……心中对他那种又恨又怜的感觉,真是难以言表。

“你们有谁知dào

武元衡住在哪里?”萧云鹤问身边的侍卫们。

“回公子爷话,小人曾经听说,武大人好像就住在离西市不远的怀德坊。”身边的侍卫答道,“不过具体住在哪一街哪一府,却是不清楚。”

“那走吧,去怀德坊。”萧云鹤扬了一下手带着人朝前走去。不巧这一扬手还惹到了在街上拉客的两个青楼女子。这两个浓妆艳抹宛如水蛇般的女人娇媚的挤到了萧云鹤身边,嗲声嗲气的说道:“俊俏公子爷儿,如此良辰美景,不如进来小酌一杯歇息片刻吧?我们楼里的女子。个个琴棋书画无不精通,舞姿超绝媚眼如丝,勾魂得紧呢!”

萧云鹤苦笑了一笑,说道:“本公子今天事忙,改天再说。”说罢就让两个侍卫将拉客地姑娘挡开,大步流星的走了。他心中暗道:这些女人拉客的本事,的确不一般。要不是今日心事繁重。我说不定还真的被拉进去喝杯花酒了。关内这地方,浮华奢靡惯了。稍一安定,男人们就饱暖思*。我这一进去,会碰到多少朝廷的官员和王公贵戚呢?要整顿风气,看来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众人走了一段路。横穿了西市,来到了怀德坊。进了里坊大门,七八条街道横列在眼前,不知dào

走哪一条路才是。萧云鹤派人问了一阵路,居然大部分地人不知dào

武元衡这个朝堂三品大员住在哪里。费了好大力qì

。才找到一间不起眼的小街道里。抬头一看,一块青灰的木板上写着武宅二字。萧云鹤认得,那是武元衡亲笔所题。不由得心中暗笑了一笑:现在当官的人,谁不是门庭风光大加修饰。武元衡的这栋宅子,怎么看也像是个落拓书生地家院。

派人上去敲了敲门,半晌,才听到一个老态龙钟的声音上来应声。门吱吖吖的被打开了,老汉探出一个头来问道:“几位先生,这是要找谁呀?”

萧云鹤上前一步,微微笑了一笑说道:“刘老伯。你还认得我吗?”萧云鹤认得这个老头子。当年在华原县第一次去拜会武元衡时,这老头就在他府上当家丁。这么多年了,这个孤寡老头就从来没有离开过。

“哦?你是……皇帝呀!”刘老头慌忙拉开了门跪到一边就磕起了头。

“起来。”萧云鹤说道,“武元衡在家里吗?”

“先生正在里间读书。老汉去请他来迎驾。”刘老头说着就要往里走,萧云鹤将他拦住。说道,“不用。你去忙你的。朕今日就是来随便走走。”

进了院落里。萧云鹤等人看到,这间面积窄小简陋的院落,虽然有点寒酸,却甚是干净整齐,给人一种很舒服地感觉。夜色笼罩之下,青灰色的过廊小道里点着昏黄的灯笼。两旁简单地花圃里,传来茶花的幽香。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什么装饰。寻常官宦人家常见的假山流水、亭台楼榭与奇花异草,一样也没有。府里的人丁也极少,除了刚才那个老汉,靠西边的仆奴房间也极小,顶多就能容纳三到四人。

侍卫们走了几步,惊叹道:“陛下,这武大人家里,怎的如此寒酸简陋?国都城中,一个小小的六七品官员,家中也比这样阔气得多了。光看这屋子,人家还会以为武大人是个入试不第地穷书生呢!”

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说道:“武元衡从来就是崇尚这样的生活。简单,舒适。不追求浮华与奢侈。”心中却道:他武元衡要大摆排场造房置舍还不容易吗?岂不说我往日对他的赏赐足够丰厚,他现在这个吏部尚书正肩负着朝堂官员重组的重任。想发财,岂不是太容易了一点?武元衡可不是一般的俗吏,我地眼光,不会错的。

正在这时,不远处地一排拱房里,传来一阵孩子们的朗朗读书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大半夜的,居然有认在读书!”众侍卫们低声惊道。萧云鹤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提步朝那边走去。

一栋四间房的拱屋,中间的正堂正亮着光。七八个学生坐在矮几前,手捧书本,跟着堂前的白衣先生们在念书。

白衣先生,自然就是武元衡了。只见他盘腿坐在一张矮几前,神色很是和蔼,手捧一本书,教孩子们一字一句的读着《论语》。那七八个孩子,年龄大小不一,大的应该有十一二岁,小的才五六岁。个个都非常认真,跟着这个朝廷的三品教书先生。认真的读着书。

萧云鹤看了一会儿,越发觉得有意思了。他还不知dào

,武元衡回家以后还干起了这个副业。他走到正堂间,跟着念着一句:“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武元衡和孩子们一齐看向了门口,都惊住了。武元衡更是慌忙起身要来迎驾,萧云鹤轻轻的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吓到了孩子。武元衡醒神,微微笑了一笑,对孩子们说道:“今日就学到这里。回去之后要好好温习,明日酉时,我再来教大家读《论语》。”

孩子们都十分懂事的站起身来。对武元衡弯腰行礼:“多谢先生,学生告退。”

七八孩子们收拾好书本,嘻嘻哈哈地闹腾着进了另一间房间中,却没有离开院落回家。

武元衡这才迎上前来,拜倒在萧云鹤面前:“陛下光临。微臣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第二百三十章 背叛

“伯苍平身。”萧云鹤笑呵呵的说道,“你的日子。倒是比朕过得惬意多了。白天忙于公务,晚上还当上了教书先生。”

武元衡微微笑了一笑,说道:“这些孩子,都是孤儿。现在正被微臣*在家中。”

“哦?”萧云鹤有些惊讶,说道,“这不仅仅是你的学生,还是*来的孤儿?”

“正是。”武元衡说道,“微臣*他们。已经有两三个月了。”

萧云鹤点了点头,感叹道:“朕现在明白,你的房舍为什么如此简陋了。朕赏赐给你的那些钱财,你都拿来赈济穷人、*孤儿了吧?”

武元衡微微地笑了一笑,并不作答。拱手说道:“陛下快请入内安坐。微臣马上让家人准bèi

酒菜伺候。”

“酒就不用了,今天喝了太多。来一壶茶吧。”萧云鹤轻松的走进了武元衡的正堂里间坐了下来。随意的说道,“京城这地方,这会有这么多的孤儿吗?”

武元衡迟疑了一下,说道:“当初朱雀门叛乱时……有许多人家地孩子,成了孤儿。他们的父亲因为被那些达官贵戚们趋使参预了*,后来被诛杀。这些孩子们还没有达到浪放的年龄(十五岁),于是就滞留在国都成了流浪的孤儿。”

萧云鹤愕然的怔了一怔,说道:“原来……是朕造就了这些孤儿?”

武元衡惶然一惊,慌忙跪倒:“陛下,微臣绝没有二心……微臣见他们很可怜,担心他们流浪在市井变坏,于是就*在了家中。哪怕只有一碗冷饭,也比在外面乞讨地强。”

萧云鹤托了一下让他站起来,轻叹了一声说道:“就算你这个二心,朕又会怪你吗?朕杀了他们的父亲,你*这些孩子,无非就是为了让他们消除对朕的仇恨。你这是在帮我抵消罪孽呀!现在,朕也更加明白了。许多地事情,不是光凭杀戮就可以解决问题的。原本以为,朱雀门的血可以吓退天下所有的人。没有想到,马上就又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了。而且这一次,居然就是朕最亲近的人,要站出来反对朕。”

武元衡眉头一皱,轻声说道:“陛下,发生了什么大事?”

萧云鹤摇了摇头,苦笑道:“如果朕告sù

你,李怀光联合几位王爷和郡王谋反,要弑杀朕,你会相信吗?”

“这!……”武元衡惶然一惊,明显的不可置信。谁不知dào

,四大元帅与皇帝的关系,那就跟亲人一样地亲密无间。尤其是李怀光,当初皇帝将他从谋叛的路上劝回来,一起征朱、收国都,在西线的时候,也曾一起并肩抵御赤松德赞。皇帝甚至还亲口为李怀光吸吮过箭毒。天下人几乎都知dào

,生性狂傲的李怀光,谁也不服,只听皇帝一个人的。

没有想到,时至今日,就发生了这样地事情。

萧云鹤轻叹了一声,喝下半杯茶水,说道:“这是真的。朕已经将李怀光拿下,拘押在了武德殿中。”

“武德殿,不是御史台?”武元衡疑惑道。

“是地,武德殿御书房旁边的静室中。”萧云鹤说道,“朕,还没想明白究竟该怎么处置他。不过,朕是绝对不想杀他的。刚刚来你家之前,朕和他痛饮了一场,李怀光也跟朕说了许多心里的话。朕心情烦闷不堪,于是就出来走走,顺道就逛到你家里了。”

“原来是这样……”武元衡表情肃然,明显已经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他说道:“陛下,还有多少人知dào

这件事情?微臣都还没有收到消息,看来事态并没有扩大。”

“是不多。”萧云鹤说道,“李怀光和徐庭光这两个主谋,已经被朕拘押了。报信的张和路嗣恭父子知dào

,另外还有李怀光的一个亲信侍卫,也被朕拿下了。李晟也知dào

,但此刻他正在收编李怀光的军队。另外知dào

这件事的两个人,现在就都在这里了。”

武元衡严肃的说道:“照此说来,陛下应该已经掌握了所有党羽的详细情况了?”

“的确是掌握了。”萧云鹤有些郁闷的说道,“可是,朕这一次,真的不知dào

该怎么处理他们。伯苍,你既是当朝三品,更是朕的知己。你给朕说说,这一次,朕该怎么办?”

武元衡不禁有了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这一次的事件虽然没有爆fā

,可是连皇帝都感觉棘手了,看来定然牵涉及广。虽然他还不知dào

有哪些人参预了这一事件,可是从皇帝的支言片语中了解到,除了李怀光和朔方军,还有皇族的王爷和郡王。这其中的任何一个人,可都是能让大齐天下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人物啊!

事态严重,武元衡沉默了良久,并没有开口说话。萧云鹤倒也不着急,静静的等着武元衡思考。他心里也明白,这样敏感的大事,就算是他武元衡、皇帝最亲近的人,也不好随便发表意见。毕竟现在不同于在西川了。他们的任何一个决定,将给整个大齐江山带来巨大而深刻的影响。

时间一分一秒的滑过,房间里很安静。隔壁房间里,孩子们睡前在轻轻的诵读着书文,清晰可闻。

武元衡的额头上,也有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萧云鹤看到他那副为难而困窘的样子,说道:“伯苍,今日这里,只有兄弟和朋友,没有君臣。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只当是听了一顿兄弟的劝言,而不是臣子的进谏。你放心大胆的说吧,我保证不会有任何的怪罪和记恨。”

武元衡点了点头,说道:“陛下可曾记得……老太师李泌临走时,留给陛下的八字劝谏?”

萧云鹤微微一怔,回想起来说道:“当然记得。李泌临走时说,要朕察纳雅言,与人为善。”

武元衡说道:“陛下。李泌虽然托身于道士,可是一直以来,却是侍奉的儒家经典。这与人为善四个字,可以当作是陛下今后治国的方略。微臣不才,理解这四个字的意思就是:以人为本,善待他人。记得当年太宗皇帝治国时,听取了魏征借《孟子》的一条劝谏: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君,舟也;民,水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只有真心诚意的以民为本,为他人着想,才能真zhèng

的赢得百姓和仕人的尊重的爱戴。帝业。才能稳固发展。”

“说得很好。以人为本,就是贞观之治最重yào

的一项国策。”萧云鹤感叹道,“这些年头以来,朕戎马倥偬似乎是习惯了杀戮。现在也是时候放下屠刀,以仁治国了。逆取而顺治,本来就不容易。朕如果再一味的杀下去,这大齐地江山。迟早要败在朕的手里。”

“陛下英明……”武元衡俯手长身而拜,身体都匍到了地上。

“你免礼吧。朕,明白了。”萧云鹤点点头,意味深长的说道,“看来你的态度。跟朕的比较一致。李怀光和那些皇族的人,都不能再杀了。只不过,他们密谋造反、妄图弑君,这可是十恶罪之首,论罪该当诛连的。朕如果要特赦他们。朝堂上地那些人,能应答吗?现在正是严明律法重振朝纲的时候。朕开这样的特例,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己毁了自己的信誉吗?”

武元衡正色说道:“陛下容禀。李怀光等人,地确是犯下了不赦之罪。但律法也不外乎人情。古往今来,但凡明君圣君,都能在法外开恩照顾到人情。这才是真zhèng

的严明律法。陛下如果特赦李怀光等人,的确是会有自毁信誉的嫌疑。不过,陛下一人之信,是为私信;能照顾着天下大局、做出正确的决定,才是公信。两相对比。孰舍孰弃,一目了然。微臣斗胆,举个反例:倘若陛下杀了李怀光等人,他们固然是其罪当死,可是李怀光地亲信部属和那些皇族的门生故吏们。从此以后还会对陛下忠心耿耿吗?恐怕在他们心中,只剩下了仇恨。反过来。如果陛下能特赦他们不死,就连李怀光等人也要感恩涕零,就更不用说他们的亲密之人了。两相对比,孰得孰失,也是一目了然。与人为善,说来容易,做来地确是很难。这首先,就要尊重人的生命。杀,只会增加仇恨。陛下的威惮之力已经让天下人包括异邦人都见识过了。所竖立的恩信却还不是太多。治国济民,讲究的就是恩威并济。眼下,正是一个竖立恩信的大好机会。陛下,切不可放过。”

萧云鹤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顿时展颜笑道:“朕这一趟没有白来。听君一席话,还真是让朕茅塞顿开。虽然朕打从心眼儿里不想杀李怀光这些人。但是,却一直找不到充分的理由。伯苍,朕要谢谢你。李怀光这些人,也要谢谢你。你这一席话,可是挽救了千万人地性命啊!”

武元衡拱手拜道:“微臣何德何能,敢领这样的殊荣。陛下若不是圣明之君,微臣这番话也是不敢说的。在微臣看来,察纳雅言,比与人为善更难。因为人人都想听好话,不喜欢逆耳之言。当年太宗皇帝纳谏的美名,至今让微臣感佩得五体投地。”

萧云鹤呵呵的笑了一笑,说道:“伯苍,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拐弯抹角了?你先是借李泌地话对李怀光一案提出劝谏,现在又借太宗皇帝的事迹来劝朕纳谏。看来,你现在也是越来越成熟了。”

“微臣不敢。”武元衡也微笑道,“连日来,微臣天天研读《贞观政要》。微臣真地很向往贞观时的那种局面。不管是九王之尊,还是朝堂大臣,都禀承着天下为公,与人为善的宗旨。那种和谐清明的风貌,不知dào

什么时候会再现人间“会有那一天的。”萧云鹤的心情已经变得轻松了许多,呵呵的笑道,“虽然现在还是一片混沌,但只要我们君臣一心一起努力,就不愁没有这一天。话说回来,李怀光参预这一次的事情,朕真的很失望,还有一点伤心。朕是怎么想也没有想到,李怀光会搅进这件事情里。朕一方面痛恨那些皇族的奸狡,另一方面也有些哀其李怀光之不幸,怒李怀光之不争。他的头脑一向比较简单,是个性情中人。由于听说了朕要裁军治兵,触动到了他的感情和利益,被皇族的那些人一挑拨,就头脑发热的铤而走险了。”

武元衡等皇帝说完后,静了半晌,然后说道:“其实……像李怀光这样的人,或许还很多。陛下推出的各项制度改革,都是要触到许多人的利益的。所不同地是。李怀光冲动而且有谋叛的实力,于是他干了。但是其他的许多人,不敢,也没有能力办,于是将这种意念压抑在心中。”

“说得好。”萧云鹤说道,“其实朕也一直想过这些问题。不管是治吏、裁军还是今后的土地革新,都将触及到许多人的利益。伤害到许多人的感情。所以,每一项改革,压力都十分的巨大。朕已经做好了迎接暴风骤雨地准bèi

了。如果没有惊天动地的大变革,大齐想要振兴,那就是白日做梦。我们既然生在这个时代。而且站在了天下之巅,就要有这种责任感。承担起他人无法承担的责任,力挽乾坤,让天下顺着正确的方面行驶而去。现在,正是最困难、最紧张的时候。我们都要直起腰杆。不能趴下。这就跟打仗一样,狭路相逢勇者胜。谁能咬牙坚持到最后,谁就是最后地胜利者。伯苍。朕知dào

你身上的压力也很大。但你不要担心,天榻下来,首先压着的是朕的肩膀。只要朕不倒下,你们就不会有任何问题。放开手脚,在属于你的领域里干出一番轰轰烈烈地大事。总有一天,贞观时的那种景象,会再次出现在我们眼前的。”

听完这席话,武元衡明显地有些激动了。他深深的长吸了几口气。拱手长拜道:“微臣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萧云鹤呵呵的笑了一笑,说道:“好了。你我也难得像这样坐在一起,倾叙一回了。今日的公事,我们就聊到这里。来。给朕再沏壶茶来。我们就对着这一轮圆月,品茗吟诗。轻松轻松。”

“微臣遵旨!”武元衡也是一身轻松,亲自去沏茶了。

萧云鹤透过窗户,看到了外面高挂的一轮圆月,不由得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越是地位显赫的人,越难有真zhèng

的知己。贵为九五之尊地皇帝,更难得有真zhèng

的朋友。能有武元衡这样的贤才俊杰作为知己好友,也算得上是此生的一大幸事了。

正在这时,窗外的回廊里,袅袅走过一个女人地身影。萧云鹤认得那个身影,不由得轻声道:“武琦云?真是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了!”

萧云鹤看到,武琦云手中捧着一个托盘,看来还是给她哥哥送汤茶过来了。看到门口的侍卫,她又犹豫了,返身往回走去。

萧云鹤心中暗道:上次武琦云和墨衣他们同时返京。武元衡却在中途将妹妹接走……看来,他是有意不让武琦云与我太过接近了。

一种复杂地感觉萦绕到了萧云鹤的心头。对于武琦云这个聪明过人的女人,萧云鹤骗不了自己,的确是对她有些好感。不过,武元衡这样做,这有他的正当理由。

武琦云回头朝窗口这边看了一看,背影马上又消失在回廊边。这个时候,萧云鹤仿佛看到了她心中那股失落感。

武元衡沏了茶回来了。看到皇帝正出神的看着窗外,心中已然明白了大半。

萧云鹤回过神来,对着武元衡笑了一笑,并不回避的说道:“好些日子没有看到琦云了。”

武元衡也微微笑了一笑,说道:“托陛下鸿福,家妹一直很好。白天就教这些孩子们读读书,有空就弹弹琴,画两笔画,也算过得轻松自在。”

萧云鹤接过了武元衡沏的茶,笑道:“算起来,琦云也是二十岁的大姑娘了。你这个当哥哥的,是不是该给她相个婆家,安顿一下这个宝贝妹子?你这样将她一直留在身边,可是有点自私了。”

武元衡的手突然轻轻颤抖了一下,然后马上又镇定了下来,尴尬的笑道:“陛下误解微臣了。微臣可是一直劝着妹妹早点找个合适的人家嫁了。可是她自己……性子拗得很,不管是才子名仕还是达官贵人,一个都看不上眼。我也说服不了他。只好听之任之了。”

“看来她的眼光,可不是一般的高啊!”萧云鹤呵呵的笑道,“这也难怪。像她这样出色的才女,一般的人还真是配不上她。要不这样哪,改天朕给她做个媒,挑一个才德兼备的青年才俊,和武琦云结为连理。”

“不要!”武元衡突然一下变得有些惊慌,而且拜倒下来说道,“陛下请恕微臣失礼!陛下千万不要为家妹做媒。全天下,任何人都可以为家妹做媒,唯独陛下,不可以!”

“为什么?”萧云鹤这句话卜一出口,马上就明白了过来:明白了!这个姑娘,一心想嫁的——莫非是朕?!

武元衡自然没敢回答,只是趴跪在那里,都不敢起身。

气氛突然变得很尴尬。

萧云鹤干咳了一声,笑道:“既然如此,我就收回刚才那句戏言。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嘛,今天这里,只有兄弟和朋友,没有君臣。你也不必太当真了。”

“多谢陛下!”武元衡却是毫不含糊的磕了好几个头。

茶水沏上,二人都默契的不再谈公事,也不再聊起武琦云。知己相聚,话题总是很多。从诗辞古画,到陈年旧事,畅谈起来几乎忘了时辰。直到东方吐白时,守在门外的侍卫们才忍不住提醒了一句,说是今日还要早朝呢。

萧云鹤这才告辞离开,武元衡送到了门口。

萧云鹤笑道:“伯苍,你这个手握朝廷实权的三品大员,却住得比普通的小商人还要寒酸,岂不让人都笑话朕这个皇帝和大齐的朝廷?”

武元衡微笑道:“微臣已经是衣食无忧,这就足够了。陛下也知dào

,微臣想要高楼大厦和锦衣玉食并不难。可是在微臣看来,这些都没什么意思。微臣蒙受陛下知遇之恩,还能为天下做出一点有用的事情,这才是微臣最大的快乐。”

当天晚上,在萧云鹤的授意之下,掌握了充份证据的京兆尹张,就联合大理寺卿许孟容,将所有国都的涉案皇族贵戚们,都秘密的抓捕了起来。

大理寺的监狱里,一时间住满了曾经在国都风云一时的人物。仅郡王、国公就多达十余人。其他的涉案人员,另有二十多个。这其中,甚至还有皇城监门的将军。可以想像,要不是路嗣恭提早报信,李怀光等人当真发难了,这一场灾难的后果肯定毁灭性的。

第二天,萧云鹤宣bù

不上早朝。

虽然抓捕是秘密进行的,但只要天一亮,肯定国都城里的人就都能知dào

。这是继朱雀门血案之后,国都城经lì

的又一次重大动荡。只不过这一次,是典型的政治*,暂时还没有重大流血事件发生。自然,国都城中的百姓没有受到太大的惊忧,帝都里的秩序也没有发生大的变化。

只不过朝堂的这些官员们,可就都被震惊到了。国都城里的仕族豪门和王公贵戚们,关系本来就是错综复杂。没有直接涉案被捕的那些官员,之前也少不得跟他们有些往来。现在,那些王公贵戚们都进了大牢,大臣们就免不得有一阵恐慌。

萧云鹤知dào

这些大臣们会这样,朝堂上也会一时间人心惶惶。不过,他并不着急安抚这些人的心。他仍在等。

一连三天,皇帝不早朝,甚至都没有在太极殿、武德殿、弘文殿这些地方出现。只是偶尔将李晟和武元衡叫进后宫,询问一些事情。

三天以后,发生了一件大事。

马燧,率军回京了。皇帝终于再度出现,升朝议事。

三天的时间,对一些大臣们来说。就像是过了三年一样。没有皇帝的旨意下达,大理寺和京兆尹也没有急理审理此案。那些王公贵戚们关在大理寺监狱里都快要闹翻天了,甚至都有人到了大明宫,托太上皇找皇帝求情。萧云鹤的做法是,一概不予理会,连太上皇也不见。

因此,对于这个案件皇帝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一时间猜测纷芸,莫衷一是。

武将之首,换成了马燧,李晟紧随其后。萧云鹤朝那一个方向多看了几眼,李晟的后面就站着楚彦、高固、宋良臣。没了李怀光。他看得出,马燧和李晟等人,也和自己一样,感觉有些不习惯。

马燧自然是最先站出班列来,拜见皇帝。汇报河北的一些事宜。皇帝登基的时候,马燧都没在京师,这时才算是补上了君臣之礼。由于马燧率军在河北打了两个胜仗。顺利地完成了萧云鹤之前交给他的任务,因此马燧所部的将军们,都获得了奖赏和升迁。普通的士兵也追加了二月薪俸,算是奖励。

这些事情虽然也算是朝堂大事,可是所有人都有些心不在蔫。为大家都知dào

,今天可是还有一个重头戏没开始。

马燧的事情办完后,朝堂上果然安静了下来。有些人准bèi

了奏折要上奏一些小事的,都识趣的闭口不言了。等着皇帝发话。

萧云鹤表情冷峻地扫视了朝中众臣一眼,开口说道:“朕三日没有上朝,众位爱卿肯定都对朕有意见。可是你们知不知dào

,朕之所以三日不朝,是为了祭奠一位功高社稷的股肱之臣。朕就是为了他。废朝三日。”

群臣有些愕然不解,但没一个人敢出声来问。因此场面仍然很安静。

萧云鹤不急不忙的从金銮殿龙椅上走下来,踱到了朝堂群臣之间。他慢步缓行,依次从李晟、马燧等一批武将之间走过。

“你们有没有感觉,这里差了一个人?”萧云鹤指着李晟和楚彦之间,表情平静,声音却是有一点沉重的说道,“一位与我们并肩作战的好元帅、大将李晟等人纷纷低下了头。原来,皇帝所祭奠地,是仍然活着的李怀光光。”萧云鹤说道,“三天前,朕亲自将他拿下,囚禁了起来。虽然他还没有死,可是昔日的冠军大将军,已经死了。李怀光,已经不再是那个李怀光。所以朕……才要祭奠他。”

群臣一起拜倒下来,口中低婉的呼道:“陛下……”

萧云鹤看着身边哗啦啦拜倒的一群人,不由得摇头叹道:“朕,很失望,也很伤心。就这样失去了一员最好地将军,最得力的股肱之臣。”说着,他缓步走上了金銮殿,坐到了龙椅上:“众卿,都起来吧。”

众人站起,都有些忐忑的等着皇帝地下文。

萧云鹤看了众人一眼,转头看向马燧,说道:“马燧,将你在洛阳办的事情,说给朕和大伙儿听听。”

“是,陛下。”马燧站出班列来,说道,“三日前,微臣率军回京,刚刚进入关内。当时,微臣接到皇帝密旨,让微臣率军途经洛阳时,顺道办一些事情。当时,微臣不敢怠慢,马上开始部署。途经洛阳时,以进城取要补给为由,当场就秘密将密谋造反的东都留守韩全义拿下。然后,在韩全义的指引之下,顺利抓捕了造反主谋隋王李迅和荆王李选,以及其他参预谋反的郡王、国公、县公、公侯共计三十余人。剿械谋逆军队七千余人,控zhì

了洛阳的各个重yào

关口、粮仓、府库和军屯。所有的事情,都在一夜之间完成。然后,微臣派大将段佐率领三万大军镇守东都稳定局势,微臣本人火速回京,向陛下覆命。”

马燧刚一说完,整个朝堂顿时炸开了锅。这件事情,可是连李晟和武元衡之前都没有得到消息的。为此,李晟和武元衡还多次催促过皇帝,务必要早早提防东都生乱。没有想到,皇帝早就做下了周密地安排。让率军回京的马燧,顺手就解决了这一重大隐患。

兵不血刃,一切就这样消弭于无形。朝堂上的人,居然都没有什么反应和感觉。

萧云鹤静静的坐在龙椅上,看着群臣的反应。众人惊讶喧哗了片刻,都不约而同地发xiàn

了皇帝冷峻地表情,又都安静了下来。个个垂手而立。低耷着头。

萧云鹤深吸了一口气,徐徐说道:“朕地皇叔、兄弟,联合朕最亲密的大将军谋反。这一场谋逆要是成功了,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朕本以来,关内的局势已经很稳定了。没有想到。仍然是这样的暗流汹涌。终于到了今天,一起爆fā

了出来。若不是东都兵马使路嗣恭及早给朕报信,京兆尹张办事果敢细心,这一次的灾难,定能让大齐万劫不复。因此。朕要好好的奖赏路嗣恭和张。诏,迁路嗣恭为洛州刺史留守东都,封荆国公。张加二品特进。赐紫袍佩金鱼袋。钦此。”

路嗣恭不在场,他地儿子和张一起出来领旨谢恩。

众人一起在心中叹道:这一下,这两个人可是大获圣宠一步登天了!本来都只是四五品的小官,现在都成了二品国公和特进,当真是咸鱼翻身了。

路嗣恭等人的奖赏也完毕了,大家都提着心眼儿,等着皇帝会怎么宣判这些皇族贵戚和李怀光。

按照大齐朝廷的习惯,出现了这样巨大的谋反之案。定然是要皇帝指派宰相,联合御史台、大理寺和地方衙门一起会审地。尤其牵涉皇族和军队之后,再会动用到宗正寺、卫尉寺、少府监等诸多衙门。有时候,皇帝还会要亲自来参预审案。尤其是这一次的案件,虽然没有爆fā

。可是牵扯到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从皇帝的亲叔叔、堂表兄弟,到皇帝最亲密的大将军。谁接手来审这个案子,都会左右为难,这是肯定地。

所以,萧云鹤这三天以来,也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情,以一个什么样的法子达到自己理想的结果。如果按照正常地章程来办事,整个大齐的上层结构都会像经lì

了一场地震一样,变得混乱不堪无法收拾。到时候人人自危朝堂大乱,不知dào

还要经lì

多久才能平息。登基之前就爆fā

了朱雀门爆乱,好不容易获得了片刻安宁一切归于正轨,现在又要乱起来。萧云鹤可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而且,这样的案件越审,能牵扯到的人就会越多。到时候说不定所有皇族全都有关系,所有官员也因为与这些皇族贵戚们过往甚密而被拉下水。倘若出现这种状况,那可就真的是一片白色恐怖,天下大乱了。

考lǜ

思索了三天,萧云鹤终于下定了决心。

朝堂之上,一向集思广益纳谏如流的皇帝,这次一反常态,谁的意见也没有问。因为萧云鹤知dào

,每个人针对这件事情地看法,都会不太一致。争议起来,肯定没完没了。犯案对象是根深蒂固的皇族贵戚,是功高社稷、门生故吏遍军中的大将军,谁也不敢接手审这件案子。谁接,谁倒霉。

现在需yào

的是——拍析定案,乾坤独断。

“这一次的谋反案,朕亲自审理,并下判。”萧云鹤说出这几个字来地时候,所有臣子的身体,都忍不住轻轻地颤抖了一下。看似容易的一句话,想要说出来,需yào

多大的勇气和胆魄?!

“按大齐律,谋逆与意图弑君,乃十恶不赦之罪。李怀光与那些皇亲国戚们,都要死,并诛连。”萧云鹤说道,“可是这一诛连下来,可能朝堂之上要空去一大片,连朕都要人头落地了。”

本来是一句调侃的话,可是萧云鹤却说得很严肃,因此没有一个人敢笑。大家都临襟危坐,大气都不敢出。

“朕,正打算重振朝纲的时候,他们给朕来一次密谋造反。说实话,朕真的很生气,很失望。同时,律法森严,也饶他们不得。但是历来,律法也不外乎人情。”萧云鹤话锋一转,说道,“皇族谋叛,这是朕的家丑。朕若是杀了他们,无异于向天下人昭示家丑。李怀光为大齐征战四十年,大小战功不计其数,在军队里威望极其卓著。朕若是杀了他,战死的沙场的大齐英烈们,会痛恨朕;数万朔方将士,也会心寒。因此,朕也不会杀他。功过相抵,贬李怀光和徐庭光为庶民,流放岭南。主谋隋王李迅和荆王李选,剥夺王位贬为庶民,罚没所有家资,流放岭南。其余涉案的皇亲国戚,同李迅与李选例。其余附从的人员,贬庶民,徒刑三年。”

皇帝的旨意下达完了,众人又惊呼了一声——这样重大的一场谋反案,居然一人不杀?!

萧云鹤何尝不知dào

这些人是什么意思,朗朗说道:“治国以人为本。朕,也要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珍惜生命。希望今后,不会再有人重蹈他们的覆辙。否则,国法巍巍,朕不会再网开一面了。不幸中的万幸,这一次的事件并没有完全爆fā

,因此所带来的影响,也不算极其恶劣。因此,朕也才有机会,对他们从轻发落。朕的旨意下完了。卿等,有什么意见?”

没有人是傻子。这样巨大的案件、重大的决定面前,皇帝都拍板了,自然没有谁敢跳出来说一个不字。就连一向敢怒敢言的薛存诚,也闷着不吭一声。陆贽也去了并州,不过他就算在场,以他的政治觉悟,也不会发表什么反对意见。

因此,吾皇英明的呼声,在朝堂上响成了一片。

萧云鹤轻轻的吁了一口气,说道:“既然如此,孔巢父,中书省就开始拟旨下发吧。这件事情,就此了结。”

大齐关内,一场政治风暴就这样风驰电掣的疾卷而去。在许多人几乎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皇帝就用乾坤独断的方式,将这一场风暴的灾害,消弭到无形之中。

一切看来,又恢复了平静。唯有在国都戍防的二万朔方军将军,有些不安稳。但是他们已经和泾原军驻扎在了一起而且群龙无首,想干出什么非份的事情来,是不大可能的。

尽管如此,萧云鹤还是做出了一个双保险策略。今天,就是实施这一措施的时刻了。

李怀光和徐庭光这两个重罪流囚,被皇帝领着,来到了渭水便桥以南的军营前。

李怀光仿佛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老头子该有的样子。头发凌乱,胡须灰白,眼神里也没有当初那种凶唳之气。乍眼一看,就是一个乡间的落魄农夫。

依照皇帝的吩咐,李怀光和徐庭光,都没有上枷套琐,而且衣服整洁身上无伤,一点也不像囚徒。李怀光带了四十年的兵,萧云鹤也想在最后照顾一下他的颜面,在他自己的兵士面前,保留最后一丝的尊严。

一队飞龙骑将士落在身后,萧云鹤、李怀光和李晟三人,站在了军屯前遥遥眺望。

李怀光的眼神很复杂。分不清他是懊悔还是沮丧,恐怕更多的只是怀念。在军队里过了一辈子,现在就要被迫离开这些他最熟悉的人了。这种滋味,当真是不太好受。

众人远远的看到,军屯里,军士们像往常一样的在操练阵法。军马奔腾鼓铮喧天。李怀光的表情慢慢变得凄怆起来。因为每逢这个时候,他这个大元帅,肯定都是在军中坐阵指挥的。或是严声厉喝,或是身体历行。一身臭汗下来,再和将士们温上一瓮好酒煮上几锅好肉大快朵颐。

那样的日子。何等的畅快,何等地充实。

可惜,那一切都一去不复返了。等待他的,将是岭南贫瘠的土地荒凉的山林,和永远的孤独。

第二百三十一章 抽薪

萧云鹤清楚的看到,李怀光的喉节滑动了几天,正在努力地控zhì

着自己的感情。细下一看。他的眼圈已红。

萧云鹤目视前方,说道:“李怀光,去和你的兄弟们,做一番道别吧。朕和良器,在这里等你。”

“陛下。谢谢你……”李怀光长吸了几口气,声音有些发颤的说道,“不过,不用了……罪臣,实在没有脸面。去面对那些热血男儿。要是让他们知dào

,罪臣是以这样地一个罪名和原因离开他们……他们会受不了的。”

萧云鹤皱着眉头说道:“如果不让他们知dào

……他们会永远逼着朕,找朕要人。朕也是带过兵的人。知dào

一名将帅。对一支军队来说意味着什么。那就是它的魂,他的魄。眼下这两万朔方军,被重组编入其他军队,这是肯定地。不过,朔方之魂朔方之魄,应该永存下去。李怀光,不管你是好人还是坏人。但是在朕的眼中,你永远都是一个敢做敢当顶天立地的汉子。自己犯下地错。就要自己去坦然面对。如果你就这样一声不吭的走了,朔方男儿们,会很失望的。”

“罪臣知dào

了……”李怀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拍了一下马徐徐上前。突然又勒马回缰跳下马来,对着皇帝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又一声不吭的跳上马,朝军营奔去。

一旁的李晟也感慨道:“李怀光。真是一个血性肝胆的性情中人啊!抛开他的事非成败不说,微臣对他,地确还是有几分佩服的。毕竟人这一生,没有几个人能活得像他这样的本色。”

“是的。他是一名纯粹的将军。”萧云鹤说道,“纯粹到像一个孩子王。不过,这种纯真和本色,真地很令人动容。只是很可惜,这样的纯真与本色,往往又是世俗和国法所不能容地。谁也不能肆无忌惮的生活在这世上。朕这个皇帝,也不行。”

李晟点了点头,默然无语。心中想道:难怪皇帝从一开始就执意不肯杀李怀光。原来他对李怀光,是这样的了解和理解。李怀光天生就只是为战争而生,而对政治相当的白痴。就像皇帝所说,他只是纯粹的将军、一群孩童的孩子王。在他的世界里,除了他的军队和将士,没有其他过多的东西。如果这世上还有唯一一个他尊敬的人,那肯定是皇帝无疑。很可惜,在这群孩童与皇帝之间,他选择了孩童,放qì

了皇帝,最后他失败了。事情就是这样,像一场游戏。而这场游戏的胜利者,也不见得有多好过。这一次事件就如同一把双刃剑,将双方都重创了。

李怀光进入军队里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萧云鹤和李晟等人,都不知dào

。他们只是在这里静静的等了一个时辰。远远听到军队里,传来整齐而威壮的鼓声、铮响。平日里听来威武庄严的军乐,现在听来却透出许多的无奈和凄婉。那应该,是朔方的军士们在和他们的父帅辞别。

萧云鹤这样做,倒不是纯粹的是为了照顾一下李怀光的感情。他这个雄踞朔方多年的大元帅,可不能这样悄无声息的走了。来得清楚,也要去得明白,否则那几万军士那边,可不好交待。军心如果不稳,那可就是大忌了。萧云鹤足够相信,李怀光这一趟去军营,会说一些该说的话,做一些该做的事情,不会乱来的。

男人之间的信任,有时候就是这样简单,不需yào

太多的理由。这个时候,皇帝与这个被废的大元帅,只是两个男人而已。

许久以后,李怀光回来了。骑着马,步履不快不慢,表情平静淡然。他跑到了皇帝和李晟的面前,下马,跪倒。磕了九个响头,然后一声一吭的朝西南方向徒步走去。紧接着。几个御史台的御吏,押着徐庭光也跟了上去。

萧云鹤骑在马上,一直静静的看着整个过程,一字不语。直到李怀光等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夕阳映照之下的秦川山丘之后。

萧云鹤和李晟,齐齐地一声叹息。

李晟犹豫了半晌,还是说道:“陛下……李怀光。今天为何始终不肯和陛下与微臣,说上两句话呢?”

“不知dào

。”萧云鹤淡淡的说道,“不过,假如朕是现在的李怀光,朕也会说不出话来。我们之间。实在是太过了解和熟悉。熟悉到有些话,根本不用说出来,对方也能理解和体会。所以,有些言辞反而像是多余的了。朕现在只是希望,李怀光能够解开心结。从此安渡晚年。”

“陛下,微臣想说的是……”李晟说道,“李怀光。不像陛下这样有着远见卓识。他所能看到的,只是现状。要想让他解开心结,唯一的办法就是兵制革新成功。所有地朔方军将士,都能有好的命运和前途。唯有如此,他才能彻底的安心。”

“朕明白了。”萧云鹤点头,瞟了一眼李晟马上的箭鞘,说道,“良器。借支箭给朕一用。”

李晟疑惑不解,还是照做了。一枚齐军军中常见的破甲箭,递到了皇帝地手中。

萧云鹤双手握箭使劲一拧,将箭折成了两半。然后从自己怀中掏出一面黄手绢,将那枚折断的箭头包了起来。

“来人。”一名飞龙骑将士跑了上来。拱手应命。

“将这个东西,赶上头交给李怀光。”萧云鹤说道。“告sù

他。朕给他一个特令。这枚箭头,就是信物。如果哪一天他想回到中原来走一走,看一看了。可以带着这枚箭头,来见朕。他可以在国都,逗留三天。”小卒接过黄布包,快马奔走了。

李晟微微一惊,低声道:“陛下……重刑流放之人,非平反与特赦,是不许离开流放之地的。这样的做法,有违规矩。”

萧云鹤淡然道:“规矩也是人定的。朕是皇帝,小破一下例也不过分吧?朕给他这个特令,就是想让他在今后地有生之年,能到中原来亲眼看到,那些朔方军的将士们能在兵制革新之后,过得比以前更好。抛开君臣关系不说,李怀光,也是朕很欣赏的一个男人,很要好地朋友。他这生最大的一个愿望,朕怎么忍心不满足他?”

李晟默然点头,心中暗道:当年皇帝为李怀光拔箭吮毒,被李怀光当成了这一生最刻骨铭心的事情记在心头。虽然李怀光对这件事情从来不说,但我们都清楚,他下定决心谋反的时候,心中肯定也是很痛苦的。皇帝送他这样一枚箭头,是不是也是想留给他一个情意的纪念?皇帝的心思,没有人知dào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皇帝也是一个性情中人。只不过在很多地时候,他的性情,必须要为大局做出让步,不可能像李怀光那样单纯和本色。皇帝,也不容易啊……

夕阳西下,萧云鹤和李晟,调马朝国都而去。

李怀光走了,萧云鹤的心中不免仍有些失落。不过,李怀光的事情,也让他颇切感觉到,这一系列的革新措施,已经到了骑虎难下、非推行不可地地步了。

“良器,朕决定,削王裁吏了。”萧云鹤轻声,但很果duàn

的说道,“武元衡那边,已经准bèi

好了。裁汰冗员检点吏制地各项措施,已经预备完善只待推行。但是在这之前,朕必须要先做出表率,那就是削王。朕决定了,将朕的长子燕王李铎,降为奉天郡王。皇长女李珠儿,降为蓝田郡主。”

“陛下!”李晟吃惊的说道,“历来皇长子,从来没有当郡王的先例,就算不是太子,也至少是个亲王啊!”

萧云鹤眉头轻锁,说道:“那这个例子,就从朕这里开始吧。等他日他长大成人,有了实jì

的才能和业绩,朕再考lǜ

把他升为亲王。朕出生的嫡亲儿女,都只当郡王、郡主。所有其他的非嫡亲皇族子女,只封县主、县公。”

“这……”李晟愕然。其实他也知dào

,皇帝这是要以身作责。如果连皇长子都被削王了,天下皇族贵戚,还有谁敢有怨言?

萧云鹤接着说道:“所有李氏皇族,除有重大贡献或是军功者除外,其余人等,一律降为国公、县主。从此不再享有亲王特权与封邑。良器,你认为朕这个措施,妥当么?”

李晟思索了片刻,说道:“一名亲王,现在要占有百顷良田、仆奴数百。小则暴富一方,大则尾大不悼。陛下削去亲王,能为国家节约极大的一笔开支,减轻百姓的许多负担。微臣认为,这是善举。之前,关内的皇族们对陛下阳奉阴违心怀怨恨,现在甚至还密谋造反了。陛下用雷霆万钧的手段将这一场阴谋扑灭,制裁了几个关内的重yào

皇族。现在再推行削王之策,相信也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的事情。”

萧云鹤微微的笑了一笑,苦笑,然后说道:“所以,朕这几天有时候在想,朕真不知dào

是该痛恨李怀光,还是感谢李怀光。他虽然罪薛谋叛,但反过来倒是帮了朕一个大忙。要不是有关内皇族联合大元帅密谋反叛,朕要削王,恐怕还会缺一个理由李晟也是无奈的笑了一笑,摇头。

“回去吧。”萧云鹤振了一下声调,提高声音说道,“李怀光走了,我们要做的事情还很多。这一场没有烽烟的战争,已经打响了。”

一两个月以后,前去抚慰河北并州的宰相陆贽,回来了。在他离开国都的这段时间里,关内可谓是发生了翻天覆地一般的剧变。

数名皇亲联合大元帅李怀光谋反,现在已经尽数被浪放。除了他们以外,其他的所有李氏皇亲,都被削去了王爵,降为国公、县主。连皇帝的长子和长女,也都降了一级。这一切,可都不是做一做表面功夫就了事,更不是政治做秀。皇帝在向所有人昭示一个决心:将有一场巨大的转变,降临在大齐王朝的身上。

刚刚回到京城的陆贽,也明显的感觉到了这一点。他第一脚踏入皇城,就被皇帝召进了弘文馆里。这时候,已经是文武百官下班回家歇息的时间了,辛时二刻。

弘文馆里的人,却是不少。马燧、李晟,六部尚书再加上薛存诚、孔巢父。当朝最重yào

的大臣,全在这里了。陆贽第一脚踏进弘文馆的时候,不由得微微吃了一惊:皇帝登基以来,还是第一次举行这样正式的御前会议吧?!

陆贽刚刚站稳还没来得及和同僚们叙礼,皇帝就大步流星的从御书房里走出来,到了正馆议事厅里。众臣准bèi

参拜,萧云鹤手臂一扬说道:“今日不必跪迎拘礼。大家都坐下吧。”众臣都看到,皇帝的手中拿着厚厚的一叠文案,而且表情也比较严肃。

大家都在各自的位子前坐了下来,心中一起想道:皇帝要干大事了!

萧云鹤坐定看了众人一眼,说道:“朕自登基以来,还是第一次举行正式的御前会议。今天,有三件事情要办。其一,是一起听一听陆贽从河北带回来的消息。河北的局势,现在是全天下最为敏感和重yào

的。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们今天一起商议对策。其二。李氏皇族已经大半被削去了王爵。关内空留出大量的土地房宅以及仆役丫鬟。这些东西如何处理,一定要议个清楚。其三,在办完了前面两件事情以后,朕再跟你们讲。”

皇帝今天的言语很简练,看来是早已在胸中筹画得清楚了。而且他还埋下了一个伏笔——第三件事情,会是什么?

陆贽已经站了出来,对皇帝拜了一拜。说道:“陛下,微臣受皇命前往并州抚慰百姓,代帝巡猎。总体来说,还是幸不辱命,宣扬了陛下地浩荡宏恩和朝廷的抚民政策。河北一带诸多州县的官员、将军。尤其是以前忠于太上皇与贤王的官员将军们,现在都对陛下和朝廷有了很大的改观。微臣此去河北,共计释fàng

了囚徒七千余人,罢免五品以下官员一百四十三人,罢免五品以上官员三十一人。提拔官员四十六人。打开仓禀二十四处,用以赈济灾民。陛下赐给微臣的尚方宝剑,斩下人头二十余颗。这些人当中。有贪官污吏,有地痦恶霸,也有军中的凶徒。微臣所办地任何一件事情,全都记录在案,随时可供陛下与御史台的同僚来查点。”

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说道:“陆贽,你知dào

不知dào

,你在河北的这二三个月时间里。朕至少收到了三百多封检举揭发你滥用职权、欺凌地方官员的折子。”

陆贽表情平静淡然道:“居然只有三百多封?微臣以为,会有上千封、甚至是上万封呢!”

众人都一起呵呵的笑了起来。萧云鹤扬了一下手,让人抬上来一个箱笼。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三百多张奏折。

“这些折子,朕一张也没有看。”萧云鹤说道。“朕很忙,没时间理会这些闲言碎语甚至是恶语中伤。朕派出的大臣。朕自己相信。那些来告状、喊怨、诉苦甚至是骂娘的人,无非是在河北吃了陆贽的苦头,来找朕讨个说话的。朕现在就布告天下,朕地说法就是:陆贽要办的事情,就是朕要办的。陆贽在河北地一言一行任何动作,都是直接代表着朕的态度——来人,将这一箱子废话,拖出去烧了。”

“是!”两个侍卫正待上前拖走箱笼,陆贽却突然一下闪出来拦住:“慢!”

侍卫被挡住了。陆贽对着皇帝,十分正式的拱手拜了一揖,说道:“陛下,礼是礼,法是法。国家的法度,不容儿戏。陛下对微臣如此信任,微臣自然是感激涕零,非肝脑涂地无以报答。但是,这些参微臣的折子,陛下这样不闻不问,也是不合理的。微臣身为谏议大夫,要提醒陛下:不管这些折子是污蔑也好,是中伤也罢,都有必要正视它们。微臣建议,将这些奏折中所奏之事,全部拿出来公之于众。如果其中有涉及到律法的地方,微臣愿意接受御史台的查劾。唯有这样,才能服众人之心。陛下将这些折子一把火烧了,首先是忽略了那些上奏之人地敢言之心。臣子上奏皇帝说事,皇帝却不闻不问一把火烧掉,今后谁还敢上奏?另外,陛下不看这些奏折,一来是对微臣的信任,二来也是对微臣的一种不尊重。微臣自忖,在河北公干七十三天,没有做下任何有违情理法之事。现在既然有人来参奏微臣,就该将奏折中所叙之事调查清楚,以还微臣一个清白。微臣直言,请陛下恕罪!”

陆贽这一席话说完,自己已经拜倒在地。所有在场的人,无不对他投去赞誉的眼神。能够如此大公无私地顾全律法,陆贽不愧为当朝奉公守纪之概模。

萧云鹤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朕就收回之前下地命令。来人,将箱子抬到朕的书房里。朕有时间,一定详细的看一看每一张奏折上都写了些什么。如果有必要,朕会让御史大夫张万福,亲自查证和审理这些奏折中所说的事情。”

“陛下英明。”陆贽再拜了一拜,继xù

说道,“之前所说的,是微臣在河北的事迹。微臣离开河北时,并州一带的局势。基本还是很稳定的。之前隐藏的反对陛下地那股潮流,已经在渐渐消散。人心,也在慢慢聚拢。马燧率军回京以后,之前的反王,卢龙节度使朱滔和平卢淄青节度使李纳在宣bù

向朝廷妥协称臣之后,都没有大的动作和反应。河北的局势趋于稳定,百姓们人心思定。再加上有李光颜、李抱真等人驻守要道,兵力也相对雄厚了许多。短时间内,朱滔等人难以再在河北闹出什么大的乱子。因此,河北现在,是迎来了近十余年来难得的一段平静时光。”

“好。很好。”萧云鹤简短的说了三个字,对陆贽此行做出了高度地评价。他知dào

,陆贽现在这些话,虽然说得轻巧,可是做起来可就真的是无比困难了。河北那地方。割据四起,节度蕃王和封疆大吏们对朝廷的态度是不冷不热,尾大不悼。陆贽此去河北。雷厉风行的履行了一个钦差大人的职责,当真是非常地不容易。更为重yào

的是,河北一直都是大齐朝廷最大的一块心病。在这一块相当于大齐六分之一的土地上,大齐已经丧失控zhì

权达数十年之久了。河北就像是大齐的后院。后院不稳,萧云鹤想在中原干出点别地什么成绩,那就是空谈。

“既然河北的局势还算良好,那朝廷,也终于可以办一些早就该办的事情了。”萧云鹤说道。“淮西李希烈,在汴州惨败一场,元气大伤。再加上内部不和,短时间内也是难以作乱地。伊慎那边,朕会给他加派兵力。密切注意淮西的一举一动。无论如何,朕需yào

伊慎、李抱真等人。拼尽全力给大齐带来三年以上的平静时光。这三年里,朕,要率领的着你们,对大齐来一次真zhèng

的洗筋伐髓,让大齐的江山发生一场脱胎换骨的变化。接下来,我们所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处理削王之后地遗留问题。关内,空留出了一千四百余顷良田,一万多名仆役丫鬟。这些田产和仆役如何处置,大家来商议。”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细细的回味着皇帝的每一句话:对大齐来一次真zhèng

的洗筋伐髓,让大齐的江山发生一场脱胎换骨地变化——这意味着什么?一场翻天覆地的革新,就要进行了吗?

众人都忍不住心中悸荡,既激动,又不安。洗筋伐髓、脱胎换骨,说来容易,办起来却是异常艰难地。一个人要这样转变一下,那无异于就是死了一次样的。一个国家要这样转变,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没有人知dào



这个时候,也没有人先站出来说话。萧云鹤也不着急,开始钦点:“今天我们所议的每一件事情,每个人都要发表意见。说得好不好、对不对,都不要紧。但是,都必须说。这是一道严旨。大家明白了么?”

“明白!”众人一起拱手应诺。

“那好。”萧云鹤说道,“王锷,你是户部尚书。如何处理田产和仆役这样的事情,你应该发表一下你的意见。你先说。”

王锷五十多岁,曾经也是混迹过军族的人,身板很结实。由于他一直以善于理财而闻名,因此在萧云鹤继位之初,就被破格提拔成了户部尚书,成了大齐的管家。

王锷站了出来,拱手一拜说道:“陛下,微臣以为,现在是还富于民的时候了。至从安史之乱后,天下割据尾大不悼,只顾自己收刮敛财。官场气候逐渐变化,皇亲国戚和官员将军们敛财已经不是什么秘密的事情。攀富比财,几乎成了官场上的一股风气。眼下,无官不贪,也几乎成了官场的一个潜规则。数十年来,节度使越来越福,皇亲国戚们越来越富,百姓们在层层盘剥之下却是越来越穷。微臣曾记得,前隋之所以灭亡,就是因为国富而民穷。百姓们无地可种,无饭可吃。因此,就逐渐形成了最大的问题。只要稍有外地,百姓们就会毫不犹豫的谋反、闹事。仓禀实而知礼节,微臣以为,必须还富于民、还地于民,才能真zhèng

的稳定天下局势。”

“说得很好,不愧是我大齐的理财高人。”萧云鹤赞道,“就事论事。现在关内空出的这千顷良田,你认为应该发放给哪里人?”

王锷说道:“那些皇亲国戚们,除了本身有限的永业田田产,其他大部分都是从当地百姓手中盘剥而来的土地。微臣以为,应该将这些被抢夺的土地,归还给以前的那些百姓。如果当初的田主已亡,可以顺延给他们的子孙、亲属。具体应该发放多少到个人,应该严格按照均田法来执行。按丁按口来发放,确保这一措施的公正、公平。”

萧云鹤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大家有什么意见?”

“微臣有话要讲。”谏议大夫薛存诚站了出来,毫不犹豫的说道,“还富于民、还田于民,都是不错的法子。不过,这个退田给以前的田主,或是顺延给他们的子孙、亲戚,却有点一厢情愿和不合实情。许多百姓失了土地以后,不是成了流民逃亡他乡,就是入军成了雇佣兵,甚至是举家死光了。死光了的姑且不论。如果是流亡到了千里之外,或是入军成了士兵,朝廷还要派人将这些人辛辛苦苦的找回来,再发给他们一份土地吗?这需yào

多少花费、多大力qì

?所以,微臣以为,这个实jì

的做法,有失妥当。”

萧云鹤不由得呵呵的笑了起来:“薛存诚,你还真是直言不讳。不过,朕倒也是觉得,这种归还土地的具体方法,有点欠妥。那么,大家一起来想个合适的法子吧!”说罢,就朝李晟略瞟了一眼。

李晟这段日子以来一直和皇帝寸步不离,何尝不知dào

皇帝现在心里在想什么。他站出来说道:“陛下,微臣有个建议。”

“讲。”

李晟拱手拜了一拜,说道:“其实王大人所说的法子,也并非完全不可执行。那些失去了土地的农民,还是很想落叶归根回到故土的。陛下不妨诏告天下,说要是归还之前被吞并了的土地。那些百姓听到诏告,肯定会尽快赶回故地,领回本该属于他们的土地。那些入伍充军了的人,也会想办法将土地遗交给子孙亲属。这样一来,就可以照顾到大部份失去土地了的百姓。如果再有无人认领的土地,微臣建议,将它们分发给即将退役的职业军人们。”

“退役?!”李晟刚刚说完,马燧就惊咦了一声。众人都听到了这一声惊咦,也几乎都同时发出这一个声音。

萧云鹤不急不忙,说道:“现在的军队,都是雇佣军。李晟,你倒是说一说,他们该如何退役?”很显然,这是在演一出君臣双簧。因为在很早以前,萧云鹤就和李晟说起过关于改组兵制的事情,就提到过谴散一批老弱雇佣军的事情。

“陛下,微臣是这样设想的。”李晟自然是胸有成竹,朗朗说道,“现今大齐天下,名例在册的士兵,共有近百万人。其中拱卫国都的御林军,大约是二十余万。加上朔方、泾原、凤翔、兴元、成都等府所在的地方拥兵。共计约四十余万人。这四十余万人当中,有许多已经是负伤在身无法再战斗,或是年岁已高,无法再征战。还有一些,已是厌倦从军,人在军营,心已经飞到了故土。这些人。都有必要让他们回归到地方,发放一定的土地和物资,让他们安然地渡过余生。这样,不仅是有利于缩减国家开支,也有利于照顾到人心。尽到人道。现在天赐良机,有了大批的土地可以安置这些即将退役的将士们,何乐而不为?”

“陛下,微臣有个疑问!”马燧站了出来,拱手一拜说道。

“嗯。问吧。”萧云鹤说道,“你问的,或者也是朕和大家都想问的。”

“是。”马燧说道。“李相公,刚刚你说到的这些退役军士,他们在回到故土之后,还能不能按月在朝廷领到军饷?”

李晟不急不忙的说道:“既然是回到了地方并分发了土地,自然是不能再享有军饷。我所说地缩减国家开支,就是这个道理。从开元年间起,大齐开始推行雇佣军和节度使制度。从那时候起数十年来,大齐的国家一直不堪重负。其中一个重大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些雇佣兵。他们在军队里的开销本来就异常巨大。从马匹甲仗到衣食住行,每一文钱都要国库出钱支撑。除此之外还要拿军饷,致残、老迈退役后,一直到死也要享shòu

朝廷供给的军饷。这数十年来,已经有近两百多万退役地军人。每年从朝廷的国库中拿走近千万贯的钱财。如果朝廷没有这一项开支,那将会变得何等的富有?有了这笔钱。国家就可以做许多的事情。”

“明白了。你地意思是,军人一但离开了军队,就从此不再享shòu

国家的任何好处?”马燧有些生气,气鼓鼓的说道,“李良器,你也是带兵地人,你的心怎么就这么阴狠?那些将士们在战场上抛头洒*杀了一辈子,最后捡了一条性命回到故里,却没有任何的保障。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吧?!”

“马相公,刚才我已经说过了。那些退役的军士,都可以分发到一定的土地,从此享shòu

真zhèng

平静的生活。这不正是大多数从军的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吗?”李晟争锋相对地说道,“在他们退役的时候,朝廷也可以一次性发放一批钱财和物资,作为他们短时间内谋生的基础。再往后,他们就要凭借自己的劳动和努力来营生。生儿育女养家糊口,本来就是一个男人的天职。我们地士兵都是勇士,连死都不怕,还怕在家种田养家糊口吗?!”

“这……”马燧眨着眼睛想了半晌,缓缓点头道,“这才仿佛勉强可行。只不过,国家一时哪里来那么多的钱财,一次性支会那么即将退役地将士的钱物?”

“这个就不必担心了。”皇帝发话了,说道,“如果李良器所说的这个法子确实可行,那么,国家不仅仅会一次性支付那些退役将士三个月的军饷,而且将来一年之内,但凡退役到地方的军士,都不必交付赋税和履行劳役。这也算是朕对他们的一种安抚。马燧,你以为如何?”

“这个不错。”马燧这才有了一些欣喜,说道,“如果有这样的措施施行下来,微臣相信那些退役的将士,也会毫无怨言了。只不过……国家真的能够承担得起吗?”

萧云鹤指了一下王锷,说道:“这个,就问我们的大管家吧。”

王锷站了出来,说道:“刚刚陛下和李相公、马相公商议时,微臣已经粗略的算了一笔帐。当下朝廷实jì

掌控的四十多万大军,按五十万人计算。就算是有一半的人在这时候要退役,那就是二十五万人。每人每月军饷半吊钱,那就是十二万五千贯。一次性下发三月的兵饷,那就需yào

三十八万贯左右。而这笔钱,朝廷现在还是能够拿得出来的。从长远来看,这些退役的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也不用在军中吃粮、用物,区区的三个月兵饷这时候下发,也是十分划算的事情。更何况,他们退役为民,以后还能为国出力。种田织桑,实在是一件双赢的事情。”

“看,人家王锷说得多好。不愧是我大齐朝廷的理财高手。”萧云鹤笑呵呵地说道,“这一次关内削王之后,一系列的大事都可以同时进行了。那些丫鬟、奴仆们,朕也打算让他们回归故土重作良民,就像当初朕放出的宫女一样。这样不仅有利于增加人口。也能照顾到人性。谁天生就是愿意为奴为婢的?朕让他们都回家去。由于他们之前是在皇家为奴,朕这个皇帝也不能不负责任。这些人,每人都按军人的标准发放两个月的兵饷,作为盘缠和今后营生的本钱。对于那些确实已经无家可归地人,朕可以让他们就地安家。就住在关内。这些人,都要严格登记管束,详加查证以后,也可以分发一定的土地。让他们成为关内真zhèng

的人口。众卿以为如何?”

“大善!”陆贽马上接口道,“成全人性、抚民安国。不过如此。那些奴役丫鬟们,从此肯定对陛下感恩戴德。复为良民以后,他们肯定会努力营生。珍惜这得来不易的平安生活。只不过微臣有些疑问:流民们需yào

土地,退役的军人们需yào

土地,丫鬟仆役们也需yào

土地。我们真地能拿出这么多的土地吗?万一到时候土地数量不够,那就会引发莫大的危机!”

就在这时,一直没有吭声的武元衡,站了出来说道:“陛下,微臣有话要讲。”

萧云鹤心中微微一激动,说道:“讲。”就在萧云鹤和武元衡初次见面后不久。二人就聊过大齐国家存zài

的问题,就深切地讨论过解决土地问题的办法。武元衡这时候出来说话,定然是要说起当初预想过的事情了。

果然,武元衡开口说道:“正如陆相公所言,我们很有可能没有足够地土地。光靠没收而来的关内皇族的土地来应付。肯定是不够的。微臣建议,就从现在起。对土地政策做出一个重大的变革。从天宝年间开始,土地兼并日趋严重,大部分的土地都集中到了贵族、门阀们的手中。现在,是时候重新归划一下了。微臣的想法是,将现有地土地所有格局打乱,重新划分。而这个划分的标准,就是按照大齐国法规定的均田制来划分。而且从此以后严文规定,土地禁止买卖。任何人都只拥有土地的使用权,而没有所有权。这个所有权,将只归属于大齐的国家。比喻,一户农家地人都死光了无人来继承,那就要将这些土地上交给国家,由国家重新划分这些土地的所有权。只有这样,才能釜底抽薪地解决土地兼并的问题。”

武元衡刚刚说完,众人都一阵惊呼。因为在场的,都是朝廷三品以上大员,谁家中没有土地?将所有人的土地打乱然后重新分划,难免都要触及到个人的利益。武元衡的这个建议,也未免太过大胆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能臣

但是,都没有谁敢站出来说什么反对意见。武元衡和皇帝的关系,人人皆知。谁也不知dào

,武元衡现在所说的这些,是否就是皇帝本身的意思。

萧云鹤早就料到,如果武元衡说出这些话,肯定会引起许多人的震憾。他也是准bèi

充分,就从手边拿出了典籍翻看,说道:“按大齐律,贵族从亲王到公侯伯子男爵,受永业田一百顷递降至五顷;职事官从一品到八、九品,受永业田六十顷递降至二顷。可是就在朕削王以前,一个亲王所占的永业田,多达四五百顷。在座的诸位,也应该有许多人大大的超过了这个标准吧?”

皇帝这话一说,顿时有许多人身上一颤,就流出了冷汗来。陆贽一咬牙站出来说道:“回陛下!建中三年,太上皇赐微臣永业田二十顷;加上微臣当年进升三品时所受的田产,已多达五十余顷,严重超过了律法所规定的标准。微臣知罪,愿意将这些田产全部拿出来,奉回国家所有。”

李晟也说道:“微臣有八十顷,也愿意全部拿出来……”马燧道:“微臣有一百二十余顷……”

紧接着,大臣们三三两两的,都站了出来报上了自己所有的田产,并表示都愿意将田产献给国家接受重组。

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朕的大臣们,都是为国为民着想的好官儿啊!难得你们有这样的觉悟,真是国之幸事。这么说来,武元衡所说的土地重组划分的办法,倒是可行了?”

“不,微臣仍有疑义。”陆贽说道,“大齐的朝廷有陛下振臂一呼,自然是应者云聚尽皆响应了。可是到了地方,那些豪绅贵族们,会响应吗?土地,可都是他们的*啊!尤其是在江淮、东南、河北等等那些朝廷没有太多控zhì

力的地方。”“问得好。”萧云鹤说道,“这一次的一系列革新,朕只打算先在关内一带试行。试行得法成功了,再逐渐向山南、西川等地推行。一步步来不着急,朕是不会好高骛远的。在两到三年的时间以后,我们不妨再回头看一看这一次革新的成果。如果良好,就可以作为今后大齐立国治国的标准了。那些所谓的——朝廷没有控zhì

力的地方,朕,也迟早会让它们接受这些革新的。现在我们需yào

的,是积累经验。当然,首先我们先要具备的是——勇气!”

“勇气……”陆贽都愣住了。皇帝所说的这些事情,要办起来所需yào

的勇气可不是一般人所具备的。他说道:“陛下。不知dào

现在所谈论的,是不是陛下之前所说的那第三件事情?”

“是的。”萧云鹤点头,肯定的说道,“由处理这一次关内削王的遗留问题,开始一场让大齐脱胎换骨的大革新。你不认为,眼下正是一个最好的楔机吗?大齐不能再按照现在固有的路子走下去,不然崩溃和灭亡是迟早的事情。由土地问题引发的一系列问题,已经让大齐不堪重负病入膏肓。如果我们不革新,不变法,那就是坐等灭亡。”

“可是,土地革新所面临的困难,是异常巨大的!”陆贽说道,“光从国都来讲。我们这些朝堂大员也就罢了,那是肯定强力支持陛下支持这些变法的。可是……那些仕族门阀,他们愿意吗?仕族门阀,是帝业和皇权的根基。伤动了他们的根本利益,他们还会拥护陛下么?王朝的根基松地,那将是莫大的危机。”

“说得好。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年来,历代的大齐国君都发xiàn

了这样的问题,却又不敢于推行革新的根本原因。”萧云鹤说道,“可是陆贽,你说一说,眼下国都最大的仕族门阀,是哪几家?”

陆贽惶然一怔,喃喃说道:“郭家和……吴家!”

“很好。”萧云鹤十分自信的微微一笑,说道,“那么你再说一说,朕如何开口让他们帮zhù

朕推行这些变法与革新,他们会有不答yīng

的理由么?”

“没有……”陆贽再一次惶然的摇头。心中想道:朱雀门的血案,让国都的仕族门阀十去八九。剩下的以郭家与吴家为尊。吴仲孺是当朝国丈,就是让他将全部家当交给皇帝女婿那也是没有问题的。郭家地人,历来忠于朝廷行事低调稳妥。但凡朝廷有任何差谴一向都是慨然应允的。再加上郭、郭暖这些郭家的当家人,跟皇帝的关系也是异常的稳固,郭之子现在就在皇帝身边当御林军将军……皇帝的这一步棋,走得可真是深远、高明啊!从一开始,他就有目的地和国都仕族豪门处理好了关系。一场大屠杀后,国都以郭、吴二家为尊。只要他们点头同意了皇帝地要求,还有谁家敢说个不字?既然在国都这个最为复杂、盘根错节的地方都能拿下。关内其他地方哪里还有推行不下来的道理?再加上就在不久前的削王措施实行下来……皇家的人都乖乖地束手就犯了,又还有哪个不知死的仕族门阀敢跟朝廷对着干?皇帝,果然有着非常人的胆魄和城府!他所做的一切事情,都已经事先埋好了伏笔——这一场变法,很有可能会成功!

萧云鹤看着陆贽。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来,呵呵地说道:“怎么样,陆贽。你还有什么别的不同意见么?”

“没有。一路看中文网”陆贽果duàn

的摇头,说道,“微臣以为。这一次以土地为基础地革新与变法,很有成功的可能性。微臣愿意誓死追随陛下,维护这一场让大齐重新振兴的革新与变法!”

所有的大臣们都一起站出来。齐齐拜倒:“臣等誓死追随陛下!”

“众爱卿平身!”萧云鹤非常的高兴,大声说道,“有卿等相助,大事可成。武元衡,在土地与兵制进行革新的同时,官制也是可以同时进行一些改革了。你手中不是已经有了一套重组吏治、奖罚监督的法子吗?不妨也在现在说出来,大家都参谋参谋,提些意见。”

“是。陛下。”武元衡拿出了一份厚厚的折子,不急不徐地说道,“陛下登基之前,已然在朝廷上恢复了三省六部合议参政的制度。该制度从唐初时历行,一直都收效极佳。只是在天宝年以后。三省六部的制度名存实亡。权利也集中在了少数大臣甚至是宦官的手中。其实微臣的吏治革新,也谈不上是什么真zhèng

地革新。就是恢复之前我大齐的官员选拔与任免制度。朝廷之上。三省六部,人员精简。陛下之前已经废除检校官与员外官,这些拿薪不办事地冗官,现在微臣将他们进一步精简,具体是这样的……”武元衡将三省六部的官员人数,一一道出。就是现有的官员,也裁去了近三分之一。

“被裁去的朝廷官员,可以发放一年的薪俸,让他们停职候用回家营生。一但国家再有有人之时,这些人将是首选。”武元衡说道,“地方上的官员任免,变动较大。微臣建议,除国都、洛阳、太原、河南、成都五地之外,其他地方皆不设府。军镇长官,也改为行军道大总管,仿唐初制度。刺史执政,都督管兵。文武职官责任鲜明,互相辅助、互相钳制。”

众人又是一骇,心中暗道:要废除节度使吗?!

萧云鹤看了众人一眼,自然知dào

他们在想什么,徐徐说道:“武元衡,就以东都洛阳为例,你给朕说说,这官制该怎么改?”

“是,陛下。”武元衡说道,“东都,数十年来一直是由东都留后掌管军政大权。其实,东都这个地方,也是户口百万,治民治军同样的重yào

。要想找一个文武同时兼备的人来执掌东都,谈何容易?因此,就有了之前有勇无谋的韩全义这种人充任东都留后。而且军政大权集于一身,此人后来还参预了谋反。微臣的建议就是,设立洛州刺史与洛州都督。刺史管辖东都治下五州十七县的民生政务,都督专心练兵驻防,不问政事。刺史与都督之间,都不能私调兵马行事。都督所执的兵马节符,必须要加上刺史堪发的文书,才能调动兵马。当然,有陛下圣旨或是兵部的文书下达,刺史与都督都必须严格执行钧令。这样一来,兵部的职能也才可能真zhèng

的发挥作用。陛下,对地方的军队也就有了实jì

的掌控和操作权。这样。地方军镇想要拥兵自重尾大不悼,也就难了。”

“好!”李晟和马燧这两个大元帅,同时拍手叫好。马燧激动地说道:“陛下,倘若这样的制度真的能够推行,那废除节度使制度,指日可待。微臣也是当过节度使的人,深知为什么那么多人迷恋节度使一职。节度使。掌管地方所有军政大权甚至是生杀予夺之权,父子传承,俨然是个小王国。对于朝廷,根本就是阳奉阴违没有放在眼里。微臣建议,武大人所说的这个吏制改革。可以先在东都、并州太原、朔方节度、泾原节度、凤翔节度这些地方试行。东都与太原,都是陪都,朝廷的控zhì

能力比较强。朔方、泾原、凤翔,这都是边防的重yào

军镇,以军队为主。而且这些方地节度使。都是陛下亲信的大将,想要推行也不难。如果吏制改革在这些地方推行的效果非凡,就可以再往南面推行。从山南到蜀地。可一一效仿而行。”

李晟也是拱手一拜:“微臣非常赞成马相公的这个提议!陛下,兵制改革之后,很有必要继之以吏制改革来稳固兵制改革后的成果。只有真zhèng

恢复朝廷对地方军镇地控zhì

权,兵制的改革才有意义。否则,那些节度使再任用自己的权力去自行征收赋税、招收兵勇,那兵制改革就是坛花一现,扬汤止沸。因此,微臣对武大人的这一套吏制改革办法。百倍推崇。”

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对陆贽和薛存诚说道:“朕的两个谏议大夫,可都还没有说话。”

薛存诚和武元衡是挚交好友,二人之间恐怕早就是谈论这些事情不下百次了,这时候自然没有任何地疑义。陆贽想了一想。说道:“陛下,微臣对这些措施本身。也没有什么意见。只不过……前些日子,原朔方度使李怀光因谋反被废,他的养子石演芬现在接手了朔方节度使一职。微臣有些担心,他会不会强力的*这一措施?”

“不会。”萧云鹤说得十分肯定,“石演芬曾在朕地身边跟过一两年的时间,朕对他非常的了解。石演芬与李怀光还有些不同。他虽然是李怀光的养子,可是性格禀性却是十分的忠直而且诚实。当年李怀光要跟着朱谋叛的时候,石演芬就苦口婆心的劝李怀光不要那样做,还因此险些被李怀光杀掉。这一次李怀光的事情败露后,朕第一时间给朔方写了信,将事情告之石演芬。石演芬马上痛哭流涕地将自己绑了起来,要进京请罪。要不是他身边的将军们苦苦相劝,他恐怕都一死以谢罪了。后来朕连发了三道谕旨,才劝住了他,让他好好坐守朔方,不要有别的什么念头。现在朕任命他为朔方道行军大总管、授冠军大将军二品衔,他应该不会有任何意见。”

“如此甚好。微臣,也就没有任何疑义了。”陆贽退了下去。

李晟想了一想,站出来说道:“陛下,微臣曾是泾原节度使,现在是犬子李作为节度留守在理事。犬子年幼,恐不堪重任。微臣想自请卸去泾原节度使一职,并让犬子回到国都来。”

“哦?”萧云鹤惊了一惊,说道,“朕原本打算,让李朔当泾州大都督的。良器想让他回京吗?”

李晟有些为难的说道:“犬子毕竟年幼,本就不胜任节度使一职。现在面临兵制与吏制地各项革新,肯定会手忙脚乱难以应付。微臣担心他无力应付,误了陛下大事。再者,犬子的生母,近日病重……”

“原来是这样!”萧云鹤说道,“既然如此,朕就将李调回国都先尽孝道再说。泾州那里,朕派高固前去。你们以为如何?”

“高固地确是合适的人选。”李晟等人都表示赞成。

“至于凤翔那边,朕打算还是将楚彦再派过去。”萧云鹤说道,“西线那边,需yào

一个大元帅坐镇。朕找算加封楚彦为河西道行军大总管,改凤翔府为岐州,任命原凤翔节度使留后郝为岐州大都督。楚彦去了岐州,总督西线兵马,防御外敌。朕,也才可以在关内安心的办这些事情呀!”

李晟和楚彦都呵呵的笑了起来:“这一下,楚彦的清闲日子可是过到头了。”

“应该说,是我们大家的清闲日子,都过到头了。”萧云鹤也笑道:“李晟、马燧,你们在国都就会清闲吗?兵制改革,那么多的大事要办,你们可不轻松。而且你们都是阁部的丞宰,朕三天两头都要找你们议事。”

李晟和马燧都欣然道:“愿随陛下驱驰!”

一直搭不上什么话的门下侍郎、大儒孔巢父,这时候才抽空儿出来说了句话:“陛下推行这若干变法与革新,确实是大齐近百年来最大的手笔。微臣建议,陛下不妨来取个名字——就叫景兴革新如何?”

“也好。”萧云鹤笑道,“就让我们有个顺口的东西可以念,天下读书人议论起来,也好有个正式的命题。今天我们所议的,都是一些大体的政策与方略。真zhèng

的落实的实处,任何一件细小的事情都会很棘手,也很麻烦。在座的诸位,今后几年里可都会异常辛苦了。朕今日在此,很多谢有劳诸位了!”说罢,萧云鹤站起身来,拱手对群臣拱手拜了一礼。

群臣慌忙拜倒回礼:“愿受陛下驱策,万死不辞!”

大齐的天下,一场轰轰烈烈的变法与革新,从太极宫弘文馆里,就此拉开了序幕。

两天以后的大朝会,注定了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而且这一天——大齐景兴元年五月十四,注定了将载入史册。

这两天的御前会议所商议的事情,全都拿到朝堂之上当众宣bù

。裁军、裁吏、土地重组。这三件大事,同时进行。其中任何一件,都足以让大齐的江山来一次巨大的震动。三件事情一起办,无异于是闹了个天翻地覆。

朝堂之上,自然是哗然一片。

不过,没有什么人敢提出过多的反对意见。皇帝已经先召开了御前会议,朝堂上最有影响力的人物那里,都是先通了气了。剩下一些职低位轻的人,自然不敢再造次。

一天的时间之内,六十余道圣旨从皇城的弘文馆发了出去,传遍天下。这些圣旨,就如同是*包的*,燃到哪里,都引发一场爆zhà

般的轰动。

就说国都。世袭汾阳郡王的郭家,当天就宣bù

主动退让郡王头衔,并让出所有分封的土地,接受朝廷重组。吴仲孺身为三品端王傅,虽然是个虚职,但也是受了一些田产的。他也第一时间捐了出来。并且,将私养的许多马匹和奴仆,都交给了朝廷,任由处置。除此之外,吴仲孺为了表示迎合皇帝的这些举措,还提出主动放qì

官盐的代卖权。不过,萧云鹤自然也不能太亏了自己这个好岳丈,仍然将大齐的官盐*权,交给了他。吴仲孺感激涕零,主动表示,每卖出一斗盐,就给朝廷府库捐献一分钱的利润。

可别小看了这一文钱。本来吴仲孺代*盐,利润就十分低微。每斗盐所赚的也不过是两三文钱。另外还要车马人力的开销和支出。这一算起来,他捐一文钱的利润,就等于是捐出了一半的收入来。

国都城里。有了郭家和吴家带头响应,再加上之前的朱雀门*地教xùn

,和削王平爵的事情摆在眼前,其他的仕族门阀自然不敢怠慢。他们纷纷主动的响应朝廷推行的这些新政策。不管是违心也好,乐意也罢。反正,短短的七天之内,国都乃至京畿的所有田产。都划归于了大齐户部。再由户部严格按照均田法,重新划分给国都地皇亲国戚和官员们。剩出的其他大部份土地,将分发给国都的普通农民、退役的士兵和放回的奴仆们。

一时间,国都城里悲喜两重天。那些被夺去了土地地豪绅们,自然是关起门来哀声叹气痛哭流涕或是拧拳头骂娘。重新得到了土地的平民百姓。则是喜极而泣拍额相庆,望北而拜三跪九叩。

国都,就像是一副牌。现在全被打乱了大洗一番,然后给所有人重新发了一套牌在手上。所有的一切,看来都是新的。连国都天空的空气。也似乎换了一种味道。有着三百万人口地帝都,每时每刻仿佛都在沸腾。

有了国都作为典范,关内其他的地方。一路看文学网自然也不敢罗唣。雍州、洛阳这些地方,可是早就见识过皇帝的威力了。圣旨一到,包括以前地老王爷们,都心惊胆颤的极力配合,乖巧而温顺得就像是反过来给皇帝做侄孙了。

这一场让天地变色的狂风骤雨,以国都为中心,开始向大齐关内四地袭卷而去。皇帝登高振臂,得力的臣子陆贽、李晟、武元衡等人统率百官竭辅助。这一场霸道得近乎逆天的革新。居然扫除了一切障碍,畅行无阻!

全天下人都在惊呼:当今皇帝的胆魄和才识,真是古今罕有,旷世难得一见!

其实外人再如何惊叹皇帝的勇敢和霸道,萧云鹤唯独骗不了自己。他知dào

。推行这一场能带来剧变的革新,要么就是让天下焕然一新。要么……就是彻底地崩塌,神形俱灭!

这是一局生死棋。执一方棋子的,是皇帝和身边的这些肝胆忠臣;执另一方棋子的,则是天下豪绅门阀与一切旧有势力。谁胜谁负,孰难预料。

武德殿里,萧云鹤对着玉玺哈了一口气,然后郑重的按在了一面圣旨上。他卷起金黄色地圣旨递给俱文珍,说道:“将这封朕亲自起草的圣旨交到门下省,让陆贽亲自审核。如果没有问题,就让他即刻下发。”

“小人遵旨。”俱文珍哈着腰接过了圣旨,正要快步离开。萧云鹤又突然出声唤道:“等一下。”

“陛下还有保吩咐。”

萧云鹤犹豫了一下,皱着眉头说道:“你把圣旨放下。先去武元衡家里,把武元衡给朕叫来。记着,亲自去。”

“小人明白了。”俱文珍眨巴了一下眼睛,说道,“陛下。武大人这些日子以来,每天都是子时才从尚书省离开。这时候估计还在尚书省呢。小人是不是先去尚书省找找?”

“这是你地事情,快去吧。朕只要快点见到他就行了。”俱文珍走后,萧云鹤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有些酸麻的手脚,暗自道:这七八天以来,每天都忙得焦头乱额。我的那些大臣们,也是个个超负荷的劳累。像武元衡这样的人,现在都夜半亥时了,居然还在尚书省办事……有这样的一群大臣辅佐,何愁大事不成啊?

“来人,摆驾御花园。备上一桌简单的酒宴,朕要与武元衡小酌几杯。”萧云鹤一边对身边的近侍下令,一边打着哈欠踢着酸麻的脚,朝御花园而去。

花园里,一片静谧。正值初夏,啾啾虫鸣淡淡花香。潺潺的流水声中,偶尔有几尾鱼儿跃出水面发出脆响。萧云鹤走到凉亭之中,唤人取来了一面古筝,独自坐下轻轻弹奏起来。

许久不曾弹琴了,这一动手居然就入了迷,对身边的事情楚彦然不觉。待他一曲奏完,就像是魂游太虚之后元神归了窍。感觉身后有人,回头一看,淑妃墨衣和武元衡。居然都站在那里对着自己微笑。

“陛下!”二人一起行礼。

“哦,都免了吧。”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今天这里没有外人,来,都和朕坐到一起,小酌几杯。墨衣。你不是在甘露殿吗?怎么这时候来武德殿了。”

二人都依言走了上来,坐到皇帝侧旁的矮几边。墨衣笑了一笑,颌首说道:“臣妾连着七八天没有见着陛下了。去两仪殿找贵妃聊天,她也说是有这么长一段日子没见陛下了。妾臣思念陛下,于是就到武德殿来走走。但又不敢进来打扰。刚刚臣妾在花园墙外听到陛下弹奏的这曲《高山流水》,这才斗胆走了进来,还巧遇了武大人。”

听到墨衣说起《高山流水》,萧云鹤也不由得微笑起来。这首曲子,一直在二人之间占据着一个比较重yào

的地位。就像是媒人一样。想起有这么长的日子没有去看一眼自己的妻儿了,萧云鹤也不免有些愧疚。他说道:“近些日子,朝廷上的事情实在是太忙太乱。朕早上上朝。下午在弘文馆,晚上还要在武德殿办事。累了就睡在了这里。冷落了你们,可要见谅呀!”

武元衡在一旁不吭声。墨衣见有外人在场,也不好和皇帝说起太多地家事,于是站起身来微微笑了一笑,说道:“陛下如此繁忙,臣妾也不敢打扰了。只望陛下繁忙之余,一定要保重龙体。臣妾告退……”萧云鹤微笑的点了点头。墨衣就飘然而去。临转过园门时还回头看了一眼,极为不舍的离去了。

萧云鹤心中暗道:墨衣不是那种没事找事的人。她今天特意来找我,是有事情吧?改天去问问……

皇妃走后,武元衡才拜道:“陛下唤微臣来,所为何事?”

“哦。伯苍啊。你坐过来,和朕坐到一张桌儿上。这也好说话一点。”萧云鹤伸手召他。

“微臣岂敢?!”武元衡自然是不敢。无奈皇帝坚持。武元衡也只得照办。

萧云鹤亲自拿起酒壶给武元衡倒了一杯,然后拿起酒杯说道:“来伯苍。我们有些日子没这样安安静静的喝一杯酒了。你今天只管喝,要是醉了,朕派御林军送你回去。”武元衡笑了一笑,一饮而尽。

“陛下有心事?”没有旁人,武元衡也就有话直说了。

“嗯。”萧云鹤也不否认,说道,“中书省的大儒孔巢父,联合了翰林院的许多大学士和一些知名地仕子,给朕上了一份联合署名的奏疏。让朕早立太子,以正国储。在此之前,他们更要求朕广纳后宫,至少要先将四妃九嫔给凑齐了。这件事情,朕着实头疼。”

“陛下广纳后宫多结子嗣,的确是天下大事,也是好事。敢问陛下,这有何头疼的?”武元衡不解的问道。

萧云鹤苦笑了一声,说道:“男人,哪里有不喜欢女人地道理?朕也是个俗人,不会自命清高的说什么不好女色。只不过,朕现在正在推行一系列的革新措施,精兵简政节省开支,连宫女都放出了大半。现在却又自纳宫妃,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再说了,孔巢父等人给朕罗列出了近百名女子的名单和画像。容貌品行姑且不说。这些人地来路,可都是复杂得紧。”

“微臣明白了……”武元衡恍然大悟道,“孔巢父等人,必然是给陛下举荐的一些达官贵人或是仕族门阀的女子?”

“哎,可不是么!”萧云鹤头疼地说道,“有当朝大员的女儿,也有拥兵大将的,更有仕族门阀的。按理说,这些女子出身倒是高贵,也配得上嫁入宫门。可是现在是一个敏感时期,朕正在对那些门阀仕族们进行一场大刀阔斧的改革。让他们交土地、献奴仆、削爵位。但是,朕要是在这时候娶了谁家的女儿,那他可就是皇戚了。革新措施到了他们那里,还不遇到巨大的阻力吗?而这个阻力,就是间接的来自朕本身。因此,朕现在是谁也不敢娶。可是偏偏孔巢父等人又用圣人之言、祖宗训诫来教xùn

朕,说得头头是道,句句在理。也不容朕不多多思量哪!”

“说来……这都是因为东宫未定所引起地。”武元衡说道,“历来,后宫就是权利争夺的核心地带。再加上现在东宫未定……那些仕族豪门,可都是眼睁睁的盯着这个地方。试想,要是谁家的女儿嫁入皇城,又给陛下生上个一男半女。将来可是能有机会争夺这个国储之位的。到时候,那可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有如此巨大地利益在诱惑,谁不动心?陛下遇到这样的烦恼,也就可想而知了。”

“哎,朕何尝不知dào

这样地道理。历来皇族之中,争权夺利的事情就从不少见。”萧云鹤说道,“朕,也是最反感而且最忌惮子孙相争的事情的。可是现在,朕的唯一的儿子,连路都走不稳,又如何能立他当储君?皇帝注定了是要拥有三宫六院的,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所以,朕才会特别的烦恼。以至于刚刚都写下圣旨了,又让俱文珍转身拿了回来。就是这个,你看看吧。”

武元衡犹豫了一下,翻开圣旨看了一看,不由得笑道:“陛下,你这样做也会有点欠妥呀!让那些女子们在闺中待字三年,等这一场革新成功之后再论婚嫁。可是,万一她们在这几年里又和谁家男儿生出情愫想要谈婚论嫁了,陛下岂不是无端的做了恶人,让他们不敢全了人伦之情?”

“所有朕才将圣旨又追了回来么!”萧云鹤无奈的说道,“这种家务事,还真是难办!”

“臣倒是有个建议。”武元衡微笑道,“后宫之中,以贵妃和淑妃主事。陛下不如,去问问她们的意见。”

“呵,你倒好。朕特意把你找来,就是请你出主意的。你却又将这个烂事儿推给别人。”萧云鹤郁闷的说道,“伯苍,凭咱们之间的交情,你就不给出个主意?”

武元衡笑道:“陛下,微臣已经出了主意了啊!微臣的主意就是,让贵妃和淑妃都帮着定夺。女人的事情,女人好办嘛!再说了,这些事情虽然算起来也是国事,但毕竟首先是陛下的家事。家事,自然是家人先商量了再办了。”

“伯苍,我们之间亲如兄弟。朕的家事,也不就是你的事情吗?”萧云鹤郁闷的喝下了一杯,长吁一口气说道,“孔巢父那些酸儒们,眼看着朕和你们忙得不可开交,他们却无事可做。于是就闲不住了,非要这时候跳出来找点事做。仿佛不做点什么,就显示不了他们的存zài

一样。搞的这些事情,真是让朕头疼。添乱,添乱哪!”

“孔巢父等人,也是一番好意,立足于社稷。”武元衡不痛不痒的说道。

“这个朕倒是知dào

。所以,朕也没怎么怪他们。只是觉得,他们这时候提出这种事情来,有点不合时宜。”萧云鹤说道,“朕虽然有足够的理由回绝他们,可是他们只要一条理由就足以把朕批倒了——皇帝纳妃,天经地义。这群读书人,朕真是怕了他们了。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说起歪理,朕还真是说不过他们。”

武元衡忍悛不禁的哈哈笑了起来:“想不到,叱咤风云笑傲天下的皇帝陛下,也有为这种事情棘手头疼的时候。陛下,相信微臣。去问一问贵妃和淑妃的态度吧。她们。肯定能帮陛下出个好主意。”

“好吧,你执意不肯说,朕也不逼你了。”萧云鹤饮下了一杯,轻吁了一口气,说道,“伯苍,最近真是辛苦你了。朕听俱文珍说。你每天都是子时才从尚书省离开。你虽然年轻,也要多多注意身体才是。朕的身边,可是少不了你。”

“多谢陛下关心。微臣自己会注意的。”武元衡拱手拜了一拜,微笑道,“各项革新措施推行开来,微臣要做的事情异常的繁忙。人员调度与官员地任废,都很费工夫。微臣才能平庸,笨鸟先飞,只能多花点时间来做事了。陛下常说,治民先治吏,微臣只能竭尽全力管好吏制,才能为陛下的各项革新措施服wù

。”

“要是天下臣子官员都像武伯苍这样。大齐何愁不能复兴?”萧云鹤叹道,“在你面前,朕也才敢说两句实话。其实。这一次的革新,朕也是有些心惊胆战的。说得不好听一点,成功则好,不成的话……不仅是朕这个皇帝在诸多压力和麻烦的合攻之下要下台,怕是大齐的江山都要乱成一锅粥,从此不可收拾,无可避免地走向崩溃和毁灭。朕当着别人的面,是从来不会说这些话的。因为朕要表现得信心百倍。才会让那些大臣们也充分相信这一场革新一定会成功。可是,每当朕一静下来,就感觉现在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这的确是险棋。就如同陛下以前几次用兵一样,兵行险着。豪赌一把。”武元衡说道,“不过微臣也相信。陛下从来不打无把握之仗。虽然有风险,但成功还是很有盼头的。而且,往往越大地风险,就意味着越大的好处。其实近年来,前几任皇帝和他们的大臣们,难道就没有看出大齐的弊病所在吗?他们只是没有陛下的这种胆魄和雄心,下定决心来办这些事情。天赐陛下给大齐社稷,这也就注定了大齐要在陛下地手中开始走上复兴繁荣之路。虽然现在困难重重压力巨大,可今后的收成却一定是喜人的。农夫们春夏地劳累之后,秋天收获果实时才会更加的开心。相信到了真zhèng

成功的那一天,陛下一定会倍感欣慰。”

第二百三十三章 内强之术

在这场惊天动地的革新与变法中,朝廷每发布的一个政令和措施,都如同给一个灶炉里加进了一根干柴。而大齐的江山,就是蹲放在灶炉上的一锅水。从冒出第一个汽泡开始,整个大齐的天下,慢慢得变得翻花乱滚。旧有的格局被全部打乱然后重组,来了一次真zhèng

的洗筋伐髓。

不管是朝堂、民间还是军队里,气象全部焕然一新。刚开始,大部份的人都非常的不适应。一些怨言也时常风起。可是过了不久,人们仿佛又开始接受这种现状,并逐渐的认可了新的格局与气象。

在这场巨大的变革之中,危险与机遇同在,成功与失败并行。大齐王朝,在楚彦身是胆的皇帝的引领之下,如履薄冰的走在悬崖之边。沿途险象环生步履艰难,但却异常的平稳,有惊无险。三四个月以后,那些提心吊胆的人终于慢慢的踏实了下来。等到了这时候,他们突然发xiàn

,大齐已经不再是以往的那个大齐。

安宁,是所有人的第一感觉。

百姓们有了田土和粮食,也不必担心山匪路霸和土豪劣绅的欺凌。赋税和劳役轻了,苛捐杂税少了,连以往骚扰到他们正常生活的宫市和五坊小儿,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流民开始归家,田间劳作意味着明年的丰实和安逸。看到了这样的希望,百姓们都将浮着的心放了下来,开始勤于劳作,经营着自己安居乐业的生活。

官场上的浮奢之风,也开始慢慢消退。由于武元衡等人制定了严格的官员考评和奖罚制度,并且精简了大部份的官府冗员。现在,每一个人都有明确的责任挑在肩上。如果不努力事情办得不好,那就意味着要被辞退削官为民。政绩突出,就有出头之日。再加上皇帝和后宫的人以身作责崇尚节俭。以往官员们天天混在一起花天酒地的状况,也逐渐变少。精兵简政以后,每个官员比起以往都将肩负更多地职责,都有更明确的责任。以前是巴结上几个上官就可以轻松的混日子。现在,自己的事情不做好,那所有人都是一目了然。你就算跟皇亲国戚的关系异常亲密,也别想在御史台讨到一点好处。该辞退的。一定回家;犯了事的,铁面无私一律严惩。

御史台地张万福和李景略等人,在维持官场秩序这一项上,还是发挥了异常突出的作用。渐渐的,官场上开始流传一个说法:张万福这个老家伙。简直就是铁打的脸,谁的情面也不给。李景略,也是丝毫不输给张万福,让那些庸官俗吏们闻风丧胆。在第一轮精兵简政过后,短短地两三个月时间内。大齐的官场上又更换了近三成的官员。许多的庸官俗吏都被废了官,然后另选贤能提拔起来。在官员的废免和提升上,萧云鹤是异常地谨慎。御史台、刑部和吏部。紧密配合共同商议,要都通过同意了才算认可。而且,五品以上官员的废用,皇帝还要亲自首肯才行。

这一场新陈代谢似的官员遴选,让大齐地官员质量大大提高。更重yào

的是,一股廉洁奉公、勤政爱民的风气,正渐渐的取代以往奢靡腐化的消极状况。治民先治吏,每个官员都将对治下的百姓产生重yào

的影响。这样一丝丝的量变。终有一天会让大齐发生质地飞跃。

军队里的变化,是最大的。裁军之后留下来的大部分军士,都是精英。现在,他们的日子算是有了盼头。等到了适当地时候,还是可以解甲归田过上好日子的。以往那咱混吃混喝等军饷。但求留得一条性命地消极思想,渐渐的消失。因为他们也看到了希望。现在在军队里好好干。能赚到军饷养活家人。将来风光退役了,还可以从朝廷那里得到一笔不菲的退役金和赖以生存的土地。有了希望,人才有动力。大齐的每一支军队里,焕发出了勃勃的生机。精神面貌为之一新。

不管是军队还是地方,都是由人组成。每一个人的心态变化,逐渐形成了潮流和风气的转变。生活宁静而有所依靠,今后充满希望。这样的生活,都愿意过。

大齐,这一锅翻花乱滚的水,让人看到了勃勃生机和潜在的巨大力量。

眼看着这一切的改变,萧云鹤心中暗自欣慰,同时也有了巨大的成就感。比起上辈子登基为帝来,这一次的任务仿佛更加繁重和困难。贞观前的大齐,如同是一副乱摊子,他所要做的就是将这副乱摊子收拾起来,打点清楚。但是这一次他登基时,大齐的天下除了是个乱摊子,身上还被套上了许多沉重的枷锁,病入膏肓。他在收拾乱摊子之前,还要打破那些枷锁,先置之于死地破釜沉舟,再寻求破而后立。这其中的凶险和风险,都是异常巨大的。贞观时的大齐,人们经lì

的前隋之乱后人心思定,对新的大齐朝廷充满了希望,自己也是异常主动的要寻求安宁。当时来讲,朝廷和百姓的利益和想法,是十分统一的。可现在,百姓可以说对大齐的朝廷已经十分的失望了,大齐的内部也变得四分五裂人心不齐。在做这些事情的同时,萧云鹤还要收拾人心重振皇朝声威。

可以说,贞观时治唐,如同培养一个新生的婴儿;现在治唐,如同医治一个病垂的中年人。所以,看到眼前的成就,萧云鹤异常的欣慰。那种成就感,比贞观时还要强烈。

炎热而又忙碌的夏天,就这样过去了。从皇帝到百姓,每一个人都过得十分的充实,感觉日月如梭。

这个时候,皇帝纳妃的事情,也正式提上日程了。按大齐皇族礼制,皇帝娶亲那是十分严谨又隆重的,丝毫马虎不得。尤其是娶的位居四妃的正妃。三个月的筹备,才算将事情的方方面面打点清楚。秋收之后,减免了天下赋税的朝廷,也算是勉强有了一些收成。稍稍富有了一些。现在,也是时候让皇帝地两个媳妇过门了。

皇帝纳正妃,因此礼部上表请求皇帝大赦天下。尤其现在是秋后,正是问斩重罪犯人的时候。这种事情,古往今来比比皆是,一般都不会有什么疑义。但是吏部尚书武元衡,偏偏提出了不同意见。

皇帝和朝臣们。都细心的听着这个准国舅发表高论。

“陛下。”武元衡说道,“陛下新登皇位,做出了许多的变革。法制修定,也是其中一项。今年,由于大齐执行了新的律法。百姓官员们都还在适应之中。如果因为皇帝大婚这种私事,而废了朝廷律法这件公事,微臣以为这是一种不当的做法。陛下坐拥天下,就有必要做出天下为公的表率。这种因私废公地做法,微臣以为并不恰当。再加上新的律法刚刚施行不久。朝廷和衙门也是依律治民。如果就因为皇帝的一件私事就放出了所有囚徒,那朝廷和地方衙门这一年的努力就算是白费了。律法的威信,也会大打折扣。不过。陛下大婚,不宜杀伐。微臣建议,不必大赦天下,但今后该当秋后处斩地犯人,可推迟到明年。”

萧云鹤听完,并不表态,问道:“武元衡的说法,你们以为如何?”

群臣们都不太好讲话。其实大家都明白。武元衡是准皇妃武琦云的哥哥。他这样做,也是不想让自己妹妹的婚事太过张扬。说穿了,这差不多就是皇帝的家事。他们这一对舅子和妹夫商议着,别人怎么好插嘴?

看到众人都不说话,萧云鹤就开始钦点了:“陆贽。你一向最有见解,而且也对律法很熟悉。你先说。”

陆贽无奈。站出来说道:“陛下,本来陛下大婚大赦天下,是一种施恩于百姓地做法。不过,武大人说得也很有道理。比起律法的威信来,陛下这种小恩小惠是算不得什么。今年秋后不处斩犯人,微臣也是同意的。贞观时,太宗皇帝在慎刑这一点上做得很好。但凡死囚,都要经过三部六司地层层审核然后再递交给皇帝亲自批准。而且每在秋后处斩犯人之前,皇帝还要到大理寺死刑囚牢中巡囚,给犯人一个最后喊冤的机会。这样做最大的一个好处,就是珍惜和尊重了生命。微臣曾记得,有一年大齐天下总共只有二十余名死囚。当年巡囚之时,居然没有一人喊冤。太宗皇帝答yīng

放这些人回家过年,明白秋天再来服刑。过了一年,这些人居然一个不少的全回来了。太宗皇帝深厚感动,于是特赦这些人无罪释fàng

。微臣以为,武大人刚刚提出的今年秋后不杀人,是一件很有益的事情。”

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你不劝朕,也效仿太宗皇帝放这些囚徒回家过年吧?”

“微臣不敢。”陆贽说道,“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大齐,人与人之间的诚信还没有达到贞观时地那种境界。但是,微臣建议陛下可以从现在开始慢慢的经营。现在,大齐的风气正在慢慢转变,从小事做起,可以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嗯,说得好。”萧云鹤说道,“天下为公,天下为信。这是贞观大齐一个最重yào

的特点。现在,朕就是以贞观大齐为榜样,开始慢慢地经营这个大齐天下。武元衡和陆贽说的这些,朕准了。朕决定,不大赦天下,但是今年秋后不斩囚徒。国家再养他们一年,到了明年这时候,大理寺再重新审判这些犯人。到时候,朕要巡囚。如果那些人在这一年里好好地悔过自新洗心革面,朕或许也会特赦他们一个活命的机会。人都有犯错的时候,慎刑是十分有必要的。朕,是以武登基,但必须以仁治国。珍惜每一个人、包括犯错的人的生命,就是一种仁。从今往后,只有朝廷大理寺才有权批罚死刑,任何地方衙门都没有这种权力,并须要上报大理寺裁决。朕也要亲自过问。每年的秋后行刑之前,朕都要巡囚。这,将成为一种制度,列入大齐的国策之中。”

“吾皇英明!”群臣拜伏。

萧云鹤轻轻的吁了一口气,暗自想道:由婚礼引发到刑律的变革……这许多的事情,都不是孤立的。

同时娶两个妃子,在时间的安排上又有了一些讲究。本来武元衡是极力谦让,让皇帝先娶郭氏之女进宫的。因为先进宫的,自然是先封为妃子,地位也会稍高一些。郭氏一门荣耀之极,武元衡可没有跟郭家争风的想法。不料,郭、郭暖一起登门到武元衡府上,极力要求让武琦云先进宫。郭家的人这几十年来虽然在朝廷上风光无限,可他们最大的一个优点就是低调而不争宠。而且现在的情形很明显,武元衡跟随皇帝多年,是皇帝最为信任和亲密的大臣。假以时日,那必然成为当朝第一人。郭家的人,也是给足了武元衡面子,同时开始主动和武元衡处理好关系。毕竟两家的女人都送到皇帝身边了,彼此两家处理好关系,也有利于她们将来和睦相处。

皇帝的两个亲家你推我让,都不肯居先。无奈,礼部的人只好请皇帝来定夺。萧云鹤也寻思了半晌,还是决定先娶武琦云。理由很简单:武琦云年龄大了。等过了年,她都二十一了。而郭氏之女,才十六七岁,并不着急。

于是,苦等了五六年的武琦云,终于在十月二十一这个黄道吉日,披上霞帔踏上凤辇,嫁入了宫门。

国都城中的百姓都有一个感觉。这一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都要暖和许多。也许是因为身上的棉裘比以往要厚了,仓禀中的粮食和地窑里的酒肉,都比以前要丰富了许多。短短的一年时间,朝廷的一系列革新与变法,让每一个百姓都得到实惠。时局稳了,赋税轻了,农田的收成更多的是收入了自己囊中。商人免收了除陌税,收入大增,也不必再担心有宫市的人来抢夺货物。国都城中的商贸空前的繁荣起来。好多走商了几十年的老商队,仿佛又有了盛唐时的感觉。现在的西市上,商铺比以往更加活跃了,每天的交yì

额都翻了倍还不止。各国的商人,又开始如同过江之鲫一样,赶赴这天下第一城来淘金。

农林织桑稳定发展,商业与手工业,也随之渐渐复苏。大齐的帝都,成了这一场改革的风向标与见证物。日趋稳定,不断繁荣,是当前一个主要的现象。

景兴元年腊月二十二,今年的最后一场朝会正在进行。

从辰时初刻起,一直到现在未时三刻,皇帝和所有朝臣都没有离开过太极宫。这一年来的所有工作,都要在今天做一个总结和参评。

最让大家关心的,当然还是粮食与赋税的收成。这也是所有人一直所担心的问题。

户部尚书王锷交上的答卷,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之外。景兴元年,皇帝免去了所有退役将士、赦免的奴仆、归家的流民的一切赋税和劳役,关内赋税减免五成,天下赋税减免三成。但是,今年一年,全国财政总收入(纳入国库的实jì

钱财)多达一千四百余万贯,折合黄金二百万两。这比去年的钱政总收入一千二百余万贯,还多出了两成!

怎么会这样?包括萧云鹤。都对这个数据产生了怀疑,表示不可信任。

结果,王锷领着皇帝和宰相们,进了国库实地察看。果然,之前空荡荡的国库中,现在已经堆满了朱红色地大箱笼。一箱箱的黄金、铜钱,着实刺得人眼睛生疼。

国库收入。看来是真实的!这一年的时间里,通过革新与变法,大齐的国力居然出现了显著的提高。或许这国库中,还有一些是从皇亲国戚贪官污吏手中,罚没来的钱银。但是同样地。这一年的消耗又是何等的巨大?安置了数万退役大军、数万奴才、近十万归家的流民。同时,朝廷新立百废待兴,什么地方都要花钱。那些罚没来的钱财,几乎都已经花光了。这也就相当于,朝廷用罚没地钱粮。办下了这许多的实事。而实jì

落入国库的罚金,则是少之又少。

在减免赋税的情况下,今年的国库收入居然还如此喜人。着实让萧云鹤和满朝大臣兴奋了一阵。看来在新政策地推动下,百姓们生产的热情已经是空前高涨。虽然免除了一部份赋税,但真zhèng

所缴纳的赋税比往年还多。因为,他们今年这一年地收入大大增加了!就算是比以往交得多,那也是乐意的。因为他们自己在交除了赋税以后,也可以丰衣足食。这就好比,赚一千个铜板交一百文的税,与赚一万个铜板交二百的税。其意义是大不相同的。

国库收入比去年还要多,这让萧云鹤异常的高兴。倒不是高兴收了这么些赋税,而是为藏富于民的政策获得了初步成功而高兴。国家要强盛民族要强dà

,那就必须要藏富于民。前隋其实是十分富有的。当时洛阳一带留下地粮食,足以供得上大齐吃五六十年。可是百姓异常的穷苦和困顿。这就是前隋灭亡的原因——因富而灭。天宝时,大齐的繁体达了顶峰。可是土地与财富。也越来越向少数人手中集中而去,百姓又开始的困苦与流浪。于是,这许多地矛盾不断的堆积,终于在安史之乱时爆fā



萧云鹤始终记得,自己在贞观治国之时理会地一个最有用的道理: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轻徭薄赋藏富于民,仁政慎刑珍惜生命,都是这种思想的体现。

现在,自己的治国思想和方略,在景兴大齐又初见成效,他感觉非常的满足,非常的高兴。

国库虽然算不上充盈,但至少不是空底子了。照这样的发展趋势再积累几年,大齐要重现繁荣也不是不可能的。其实往往看起来非常困难的事情,静心做起来却未必就很难。当时贞观初年,大齐的经济也是十分凋敝的。经过几年的经营,也是一步一个台阶,步步见涨。如今的景兴大齐,最初更像是一个病重的将死之人。下了猛药下治后,一条命算是捡回来了,而且已经恢复了一些生机。花点时间将这一线生机慢慢经营与调理,将来恢复健康变得身强体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这一年的成功,让所有人欢欣鼓舞。其实这一年来,包括萧云鹤自己在内,心里都感觉有点悬,没底。现在成果告sù

他们,这一步,算是走成功了。

国库有了钱,公仓也有了一些粮。虽然淮西动荡漕运不畅,各地的粮税征收还异常的困难。但是,今年天公作美,蝗灾没有爆fā

,黄河没有泛滥,各地的水罕之灾也发生的不多。朝廷的太仓里,已经积累了数十万石粮草。洛阳一带的几个公仓,也有了一些积蓄。手中有粮心中不慌。今年这一年,朝廷应付突发事件的能力将大大增强。有了第一笔积蓄,底气也就更足了。这一场革新与变法,进行下去就有了后继之力。

但是,这一年虽然了得了许多成效,失败的地方也是很多的。土地组改与兵制革新,触到了太多人的利益。仅关内一带,今年一年内就爆fā

了大小动荡三十余次。从一些人纠合的集体抗义,到小股兵匪的造乱,还是带来了很大的困扰,也造成了一些损失。但是,这些人毕竟失去了百姓的呼应与支持。都成不了什么大气候。朝廷现在是仁治与铁腕双管齐下。对于这样地人,一律采取了强硬措施进行镇压。劝疏无效的,也没有姑息,都按律治裁了。这些作乱的人,离开了百姓这一片土壤,已经是无根的飘萍,对根深蒂固的巍巍皇朝构不成致命的打击。而且越往后来。这样的事例越少。因为所有人都发xiàn

,大齐王朝在新地朝廷的引领之下,所迈出的坚实步伐几乎是不可阻挡。任何人,要么顺从这一脚步与潮流,要么。就会被无情的撕裂、辗碎。

各个部门,将今年一年的工作情况一一汇报。所有政务都是公开化地。谁取得了成绩,谁捅了篓子,都是一目了然。纵观六部,兵部所做出的成绩最为出色。以李晟为首的兵部官员们。在这一年里可谓是劳苦功高。数十万血勇健儿的安排与分流,着实让大齐发生了翻天覆地一般的变化。吏部其次,年轻地武元衡。将吏部的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对大齐每一个五品以上的官员,武元衡几乎都已经能如数家珍。从朝廷到地方,吏部所办出地成绩有目共睹。素来低调的武元衡,以他的贤能、廉洁、奉公与勤政,得到了所有同僚的认可。原本还有一些人,暗底里怀疑武元衡是因为与皇帝的私交,年纪轻轻就得到了这样的重用。尤其是他妹妹嫁给了皇帝被册封为德妃后,更是加深了这种臆想与歧视。现在。武元衡用自己的实力与业绩,给了这些人一个有力的回击。吏部地事情千头万绪复杂凶险,没有超人的智慧与胆魄,是理不顺吏部的事情的。

兵部的官员当中,李晟已经是宰相与天下兵马大元帅之一;楚彦是坐镇一方地河西道行军大总管。大齐西方的屏障。这两个人地官,都已经加无可加。取得了极佳政绩的武元衡。被朝臣推举进入阁部,请求皇帝封他为宰相。

对此,武元衡是极力的推辞,态度异常的坚决。萧云鹤也明白武元衡的心意,没有过多的强求。虽然群臣力谏,但皇帝还是没有准许,依旧让武元衡担任吏部尚书一职。只是为了表示嘉奖,将他晋升为特进加为二品衔,以表恩荣。对于这个虚职,武元衡也就没有极力推辞了,拜谢皇恩接过了嘉奖。

不过,所有人心里都清楚。武元衡对于宰相这个名位,的确是没必要怎么在乎。他就算不在阁部办事,也是皇帝私下里问策最多的人之一。宰相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头衔罢了。现在,他已经成了众人眼中的无冕之宰。

年轻的谏义大夫陆贽与薛存诚,在这一年里也是特别的耀眼。他们二人主领的门下省,在这一年中给皇帝提出了劝谏八百余条,被接受七百余条,着实惊人。皇帝从谏如流的美名,也渐渐流传开来。每一个臣子,现在都敢于在朝堂之上提出自己的意见,而不必担心被人攻击或是被皇帝记恨。朝堂上的气氛,也变得清明而又团结。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事情越来越少见,大部份的人都想着如何在朝堂上体现自己的价值,为大齐的发展与革新,提出自己特有的见解。集思广益成了潮流,奉公守法成了习惯。主流风气的变化,就在一朝一夕之间,不知不觉的完成了。

由于门下省这一年做出了特殊贡献,陆贽被加封为侍中,正式成为了门下省的最高长官。无须再冠以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头衔,而成了名正言顺的宰相。年仅三十五岁的陆贽,从此大放异彩,成了朝中最引人注目的名人,也达到人生的巅峰。陆贽所空缺出来的左谏义大夫一职,也由今年表现出色的门下侍郎王叔文所顶替。对于门下省这个部门,萧云鹤是异常的重视。在年会上,他宣bù

了一条政令:从景兴二年元月起,凡门下省的每个官员,每逢半月都要给皇帝上一道奏疏,议论这半月来皇帝与朝廷的言行得失与政措恰当与否。事无大小,皆可议疏,而且上疏者无论所言何事、所论是否正确,先赦无罪。

察纳雅言,与人为善。这是李泌临走时留给萧云鹤的劝谏。现在,他是切实的做到了。朝廷里如同吹起了一股清新的风,将以往大齐的楚彦浊空气一扫而空,风气变得清明而又舒适。

最后,武元衡上了一道奏疏,对年后即将举行的科举进行一些改革,防止人才的流失。因为大齐的进士本来就很难考。有些学子考了十几二十年好不容易考中,后来礼部春闱选试不中依旧落榜,只能离开国都到地方节度使那里当幕僚,碰运气看能不能再步入仕途。去年被皇帝追回的韩朝中,就是最好的例子。因此,武元衡建议皇帝,仿效武周朝时则天圣后做法,将进士召集起来进行殿试,由皇帝和宰相来合力把关。而且,就算是殿试不中的落榜进士,也可以进集贤殿修书学习,以备朝廷用人之时来选用人才。

武元衡的这一提仪,获得了皇帝和群臣的一致认可。众臣大多都是进士出身,深知这步入仕途的艰辛。武元衡的这个提议非常的人性化,而且能有效的防止人才流失。

萧云鹤自然是高兴应允。他下旨,过年之后就亲自主持殿试遴选人才,并将这一措施正式定为一项国策。他还让宰相陆贽担任贤殿知院事,年轻的韩朝中当他的副手,专门负责编修国书典籍,和管理那些进入集贤殿的学士们。

除了科举,被废许久的武举重开事宜,也在朝廷上展开了热议。为了储备和遴选军事人才,恢复武举的提案也获通过。对于这个东西,萧云鹤还是相当陌生的。这是他最反感的女人武媚娘在晚年捉弄出来的东西。那时候,大齐开始了武举选拔,从军队和民间开始选取将才。但当时,举行的考试只有马术、箭术、技术和摔跤等等这些简单的体力项目。在群臣的建议之下,新近恢复的武举加入了战策与兵马的笔试。武举考评,由吏部联合兵部举行,时间也是在春季。由于史安之乱的影响和大齐近年来各项措施的废退,太上皇老头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进行过朝廷的武举考试了。现在要临时恢复,还挺难的。因此,只能先下政令,让军士和地方的百姓们先有一年的准bèi

时间,隔年后再进行武举考试。

科举和武举,是文武人才的重yào

来源。治国以人为本,萧云鹤深黯此道。整肃科举、重兴武举,朝廷才能有源源不绝的人才来源。国家才不会缺乏可用之材。

这个年,过得很舒坦。

武琦云进了宫以后,大获圣宠。进宫才二个多月,就喜结珠胎怀上了龙种。与此同时,吴月琳也有了身孕。萧云鹤自然是满心欢喜。难得过年的这几天比较清闲,他就把大部份的时间都花在了后宫,陪着三个妃子一起度过。在萧云鹤的心中,对这三个女人有一个清晰的定位和评价:墨衣,是他最爱的;武琦云,是最爱他的;吴月琳,是最贤淑温良和帖心的。

新年刚过,一场瑞雪卷天铺地而来。皇城又变成了银白素裹。郭家的闺秀郭秋月,在正月初六嫁入了宫门。在这样一个瑞雪纷飞的日子里取亲,倒是别有一番风味。大红地彩袍彩旗。与银白的宫墙雪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相映成趣。婚礼照样办得十分的热闹,郭氏一族门生故吏遍天下,赶来贺礼的人比上次还要多了许多。热情洋溢的人群趋走了寒冷,冰雪覆盖下的皇城,提前散发出春地味道。

郭秋月年方十六七岁,和吴月琳是属于同一类人。温顺。安静,话语不多。长相固然是出类拔萃的,典型的中原美女,还略有一些丰满。萧云鹤册封她为贤妃,居于安仁殿。

这样一来。后宫四妃已经齐备了。由于没有立皇后,因此后宫中默认以四妃之首贵妃,也就是吴月琳为长。但吴月琳生性有些懦弱,也不喜欢争权夺利掌管事务。再加上她与淑妃墨衣的关系亲同姐妹,因此有什么事情都是让墨衣来定夺。以致于后宫之中。实jì

上是成了墨衣主事。对此,后宫里的人也没有疑义。母以子贵,淑妃可是皇长子地生母。说不定什么时候皇长子就被立为国储了,淑妃离皇后也就只有一步之遥。更主要的,是淑妃一直都在皇帝那里十分的得宠,而且本身也十分的能干有断事的能力。

后宫里,四宫皇妃并驾齐驱,但又有尊长主事,已经是平稳而又和谐。后宫稳固,萧云鹤也就舒坦安逸了许多。一心专攻于朝政。

新年一过,朝廷马上变得忙碌起来。科举考试马上要进行,新地一年,也要做出许多的政策规划。春耕在即,这可是当前国家第一大事。萧云鹤率领着朝廷百官。又开始了辛勤的操持大齐这份家业。有去年成功地经lì

,今年一切变得驾轻就熟。官员百姓们也是热情高涨的开始了经营新的一年。新的生活。

与此同时,还有一件重yào

的事情,也要开始办了。那就是龙骧卫的组建。曲环和伊慎沉寂准bèi

了一年,已经制定出了详细周密的军队组建计划。第一个龙骧卫团,在京兆府成立。京城与京畿的青壮男丁,怀着好奇与热情,积极报名参军。仅三天地时间,报名的青壮就多达七万余人。通过严格的甄选与比较,最后挑选了五千人,组成了京兆龙骧团。团练使,由曲环亲自担任。五千人的衣甲马匹和食宿安排,井井有条一丝不苟。萧云鹤去试察过好几次,发xiàn

这第一支预备役军队,搞得有声有色,非常的到位。曲环也是深知责任重大不敢怠慢,每天吃住都在军队里,一刻也没有离开过。竭尽全力地要将这五千名新丁,培养成合格的大齐军人。

以国都为中心,龙骧卫地组建陆续开始。东都路嗣恭,也很快组建了一支四千人的龙骧团,开始训liàn

和培养。紧接着,关内其他的州县,也相继成了龙骧团、营,搞得热火朝天有声有色。朝廷去年算是有了一些盈余,能养得起这一支预备役大军了。其实,今年开始实行新的雇佣军军饷措失了。以往每年的这个时候,朝廷都要付出国库收入的三成以上,给在职或是退役的雇佣军发放军饷。现在,则只需yào

给在责的军人提供军饷。所以这一算起来,真zhèng

开支的军费比以前还要少了。那些退役的军人,有了去年的收成,都可以自给自足不用朝廷给养。一个沉重的负担和包袱,从此彻底的从大齐的身体上被甩了开去。

关内成功组建龙骧卫的事迹,逐渐流传到了其他地域。不久,山南、西川和河西等地,也成功的组建起了龙骧卫,并没有出现任何的纰漏和差错。连远在西南的江南一带,也陆续开始执行这一国策。原有的团练组织逐渐被取缔,而是分野成了神策卫和龙骧卫。职责分明,地方的财政开销也大大缩减。百姓们的负担,也减轻了许多。

但是,淮西与河北这些地方,则是相当的安静,安静得有点异常。淮西与河北三镇的蕃王节度使们也不傻,他们清楚的看出了这一项兵制改革,针对的就是节度使。这是一个能把他们连根拔起彻底根除的新制度。他们惶恐,却又无计可施。除了闭门假装无视,也没有别的什么办法。实jì

上,每一个蕃镇节度使自己,也意识到了雇佣军这个沉重的包袱。但是。他们又不敢主动去甩掉这个包袱。因为甩掉包袱地同时,也要甩掉自己在属地支手遮天、占地为王的大好日子。

看似平静的蕃镇里,一股暗流也在四下汹涌澎湃,随时可能爆fā



三月初九,正当皇帝和宰相大臣们,在武德殿里面试新科进士举行殿试的时候,一个爆zhà

性的消息送到了皇帝手中:淮西兵变!

原淮西叛王李希烈的大将吴少诚。发动兵变杀害了朝廷任命的淮西节度使陈仙奇,霸占淮西,自称节度使留后。并且,吴少诚上表声言陈仙奇地诸多罪状,请求朝廷削灭陈仙奇的官爵。并正式确认让吴少诚坐领淮西,担任淮西节度使。

第二百三十四章 削藩

看完快报,萧云鹤楚彦身顿时绷紧,双手啪的一下抓紧了手中的快报,怒目而瞪。看似就要发作。

“陛下,请息怒!”身旁的陆贽急忙轻声提醒。萧云鹤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殿前愕然惊慌地进士学子们。按下了怒气。

“今日就论到这里,朕明天再来,到时再继xù

殿试。陆贽,这些进士们你先安排一下。”萧云鹤扔下了一句,快步走出了武德殿。

“俱文珍,传侍中陆贽、左仆射马燧、兵部尚书李晟、谏义大夫薛存诚与吏部尚书武元衡。”萧云鹤步子快,说话也快,“让他们弘文馆来议事。”

“小人遵旨!”俱文珍急忙叩拜。飞快的跑了。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皇帝像现在这样激动和生气了。想必,这次发生的事情,十分的重大。

没多久,陆贽等人都赶到了弘文馆。看到皇帝的表情,都不由得心中一跳:皇帝今天火气真大!

“你们都看看吧!”萧云鹤将手中地快报朝陆贽等人面前一扔。恨恨的说道,“吴少诚这个匹夫。真是胆大包天,就差让朕下位给他当皇帝了!”

李晟手快,最先捡起读了一遍,脸上也来了怒气:“这匹夫!居然如此无礼!杀了陛下钦封的节度使,还要来讨要官位!”

马燧看了一遍也大怒:“反了这厮!陛下,请下令出兵,征讨吴少诚踏平谋反蕃镇!”

陆贽和武元衡等人依次看过,脸上地表情也都发生了变化,但都没有急于说话。

萧云鹤生了半天闷气,却发xiàn

陆贽和武元衡等人都不说话,不由得疑惑道:“陆贽、武元衡、薛存诚,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陆贽拱手拜了一拜,说道:“陛下正在气头上,哪里还听得进别的意见?因此,臣等是在等陛下冷静下来,再开始进谏。”

萧云鹤微微的怔了一怔,也收敛了心神,说道:“好吧,朕现在不那么愤nù

了。有什么话,就讲。”

陆贽朝旁边看了一眼,示意武元衡上前说话。这么些日子以来,陆贽和武元衡也算是惺惺相惜有了一些私交。二人之间,也有了一些默契。刚刚皇帝在武德殿上生气拂袖而去,陆贽和武元衡都是在场的。皇帝急召,二人紧急商议了几句,才来见的皇帝。因此,也是早就达成了统一的意见。

陆贽的这个小动作,萧云鹤也是看在眼里,开口说道:“陆贽,朕让你说话,你为什么让武元衡出头?”

陆贽笑了一笑,说道:“微臣不懂军事,不敢胡言乱语妄加评论。武大人却深黯此道,由他来说,再也合适不过了。”

萧云鹤也不由得笑了起来:“你倒是个实在人。好吧,武元衡,你就说一说,你和陆贽达成了什么默契了?”

武元衡站了出来,拱手一拜淡然说道:“微臣的确是和陆相公有些商议。我们地意见就是:此时不可言战。”

“为什么?”萧云鹤声音平静的追问。

“因为打不起。”武元衡回答得也很简单,说道,“去年,朝廷虽然有了一些收成,可是开春之后马上就要投入春耕生产,组建龙骧卫也要花费大量的钱粮。百废待兴,处处要花费。今年,朝廷可没有哪个巨贪可以罚没,只能凭自己的本事去赚取钱粮。只要一开战,所有的事情都要荒废怠慢下来。陛下戎马出身,比微臣更了解行军打仗最是消耗钱粮。一只十万人地军队,至少还要投入十万人给他运送军需物资。这二十万人的衣食住行,可比二百万百姓地消耗还要厉害。如果只派小股军队去征剿,又难得有什么效果。因此,现在不可言战。”

陆贽也站了出来,说道:“陛下,眼下不仅仅是打不起,也不能打。朝廷推行革新与变法以后,花了一年的时间,好不容易换来片刻的安宁和平静。百姓们刚刚享shòu

了短暂的平静,不能再被战乱惊扰。战争必须有节制,现在,千万不可言战。”

薛存诚也表态了:“微臣,谏义大夫薛存诚,也反对出兵征战。”

马燧有些听不下去了,站出来说道:“你们口口声声不可征战,可你们没有看到吴少诚是何等的无礼和嚣张吗?公然杀害朝廷委任的节度使,自霸一方威胁皇帝。再不对他用上强力手段征剿,那就是养虎为患姑息养奸。”

“不!”武元衡飞快的反驳道,“现在不剿,不代表以后不剿。姑息,却未必就是要养奸。陛下,微臣力劝陛下,封吴少诚为淮西节度使以安其心。只要再等个一两年,朝廷富裕了,军队训liàn

完备了,百姓们也可承shòu得起战争的消耗了,再对淮西进行强力征剿!”

陆贽、薛存诚同时道:“臣附议!”

萧云鹤站在这些人面前,眼神里仍有怒火在燃烧不休。他双拳握在身后捏得骨骨作响,终于咬牙切齿的吐出了两个字:“准奏!”

看到皇帝这样狠心的下了决定,众臣也再无话可说。其实每一个人的心中,都对淮西吴少诚充满了仇视与憎恨。只不过为了眼前国家大局着想,都要先把自己的私怨忍下来。相对而言,皇帝的怒气更大,他的权威都受到了严重的挑衅。他都能忍下来,做臣子的还有什么是不能忍的?

做出了决定以后,萧云鹤反而变得冷静许多。他踱着步子走到御桌前坐下,神情已经恢复了平常。思忖了片刻已后,他说道:“朕虽然答yīng

他吴少诚的请求,可是也不会就这么轻易的就范,白白的便宜他。他向朕叫板,朕也要反过来给他一些钳制。”

“陛下所言极是。”一直没有怎么说话的李晟,这时候出声说道,“吴少诚目无君父嚣张跋扈,不能就这样轻易的答yīng

他。陛下可曾记得,当初从西川入京的时候,奸贼李潜逃出京,投奔了李希烈?”

“不错,当然记得。”萧云鹤说道,“朕也是在想着这件事情。吴少诚杀了朝廷命官拥兵重,这本是不赦之罪。但他列举陈仙奇的罪状,也算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表面上看来,他还是不想和朝廷彻底撕破脸皮对着干的。他要顾着这个脸皮,朕也就顺着他的意思,不和他正面冲突。想让朕封他当淮西节度使,可以。必须把李交出来。”

“不仅仅是交人。”李晟说道,“当年李在太上皇手下担任江淮盐铁转运使,短短的几年时间就跃居大齐首富。他潜逃之时,携带了大量的钱财粮米,都带过去资助了李希烈。因此,李希烈和他属下的官将,都把李当成了财神爷来供着。不管是李希烈、陈仙奇还是吴少诚,对李这个人都是毕恭毕敬。他李一人。就可以养起淮西的所有军队!陛下还要强令吴少诚,交出李和归还本该属于朝廷的钱粮!”

马燧摇了摇头,说道:“这种条件,他吴少诚会答yīng

吗?”

“不答yīng

才好。”李晟说道,“吴少诚要官,陛下要人要物,这本来就是讨价还价的交yì

。彼此之间都要有斡旋进退的余地。现在要紧地。不是给不给吴少诚官位。而是为朝廷争取时间。这一来一回的讨价还价,不就达到目的了么?”

“说得好。”萧云鹤说道,“吴少诚之所有向朕讨要官位,就是想要一个名正言顺接手淮西的借口。其实从实jì

局面上讲,他已经铲除了淮西内部的异己。牢牢掌握了兵权。他不想也不敢公然与朝廷对抗,于是才向朕提出了请求。其实不管朕答不答yīng

他,他都实jì

上掌控了淮西的一切。不过,这个名正言顺的名头,对他来说也是十分地重yào

。朕就是要利用他这个心理。来跟他讨价还价。李这个奸人,身为皇室宗亲,不思报国也就罢了。还贪赃枉法损公肥私,挑拨君臣关系,甚至还栽害过朕。朕如何能够饶得了他?此人,饶恕不得。吴少诚如果想要官位,就别想继xù

包庇国贼。下旨,朕钦封吴少诚为淮西节度使留后,蔡州司马。勒令他交出国贼李,并归还李贪污的国家物资。事成之后。朕再加封他为节度使,封他做国公。”

“陛下……”陆贽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如此一来,岂不是间接承认了吴少诚所奏之事。的确属实?被杀害的陈仙奇,可是一向忠于大齐向朝廷靠拢的。陛下对吴少诚做出了妥协。无异于就表示相信了陈仙奇地诸多罪状。这对陈仙奇来说,也实在太憋屈了。”

萧云鹤闷闷的吐了一口气,说道:“憋屈的,又何止是死去的陈仙奇一人?”

陆贽愕然的一愣,不再言语了。皇帝说得没错。这一场事件中,连皇帝都憋了一肚子怨气和怒气在胸中。

“待他日剿平了淮西,朕再给陈仙奇平反。”萧云鹤说道,“吴少诚今日地无礼挑衅,朕不会忘记。朕,会让他付出百倍代价的!”

皇帝强硬的态度与鲜明的立场,也影响了群臣的心态。本来,参加御前会议的这些人当中,还有几个心里是不太想打仗的,主张用政治手腕来和平收复淮西。可是听了皇帝的这一席话已后,也深切的明白了,朝廷与淮西的根本利益上是对立的。这样,战争就已经无可避免。淮西的存zài

,如同一个人身上长的毒瘤。如不将它清除,势必影响到全身甚至是危及生命。

“兵部尚书李晟。你也来给大家算一算帐。这一年里,大齐的军队都干了一些什么,发生了一些什么样的转变。”萧云鹤说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朕,不想打没有把握之仗。”

“是,陛下。”李晟站了出来,说道,“从景兴元年到二年,朝廷所掌控的兵马总数是四十万左右。这两年的时间里,总共裁去老弱残兵五万余人。但是,仅今年一年,大齐全国各地新建起龙骧团六十余个,龙骧营更是不计其数。兵部统计了一下人数,有近十五万人。这十五万人,忙时为农,闲时为兵。不仅没有耽误生产,也有效的拱卫了地方州县的安全。今年,总共有一万四千余名老雇佣军退役。兵部从各个龙骧团里,挑选出了三万名精锐,填充进左右神策卫。飞龙骑、左右羽林卫退役的将士共有二千余人,人员的甄选与填充正在进行中。左右金吾卫,都是去年才挑选的青壮精锐人数也不多,今年无人退役。因此,从士兵总数上讲,今年共计扩军一万五千余人。但正如户部尚书王大人所言,兵费的开支却没有增加多少。各州县的龙骧团、营,基本能够自给自足,无须朝廷拨款资助。同时。府库里的甲仗新增加了一十万三副;今年从回鹘买来的战马,比去年多了五千余匹;由于与吐蕃已经盟好通商,朝廷派出的茶商队,也从吐蕃换来战马六千余匹。战马,比去年多了近万匹。骑兵进一步普及,加上训liàn

刻苦将士用命,军队的机动力与战斗力。大大提升。此时若出兵伐淮,胜算大增。”

“这么说来,朕要是不打这一仗,还有点对不起大齐子民这一年地努力了?”萧云鹤戏谑的说了一句,众人都呵呵的笑了起来。

“打。是打定了。吴少诚似乎也做好了准bèi

,随时准bèi

应付朕向他动手。”萧云鹤正了正色,说道,“但是有一个问题要先解决——这仗,怎么打。派谁去打。马燧。你对河北淮西一带最熟,你也是行军打仗的能手。你先来发表一下意见。”

马燧站了出来,浓眉紧锁思索了片刻。说道:“陛下……以臣之见,这是一场内战,当以攻心为上。无论胜负,受苦受累的终究是百姓和士兵。吴少诚所占据的蔡州等地,也一直是大齐最重yào

的盐井所在。天下之盐,九成出自淮西。朝廷不能因为战争,而使淮西地百姓过多罹难,使大齐的盐井蒙受毁灭性的打击.微臣认为。打淮西,当出奇不意以奇兵胜之。如果正面交攻以正兵攻之,双方的损失都会十分巨大;到时候,承shòu这个损失的,还是我们大齐自己。”

“攻心为上、奇兵。这个思路。与朕地想法不谋而合。”萧云鹤说道,“不过。兵无常势水无常情。思路虽然清晰,可是执行起来却不见得十分的容易。吴少诚也不是泛泛之辈。当年他在李希烈手下为将,曾与李晟、伊慎大战于汴州城下。若不是因为曲环出奇兵袭取李希烈身后、淮西军自己内部也失和,胜负还一时难分。淮西军从李希烈时代起,就以精锐和骁通著称。以至于当年,李晟亲率的神策军与剑川军与之对抗的时候,也没有占到绝对上风。因此,淮西的军队还是不容小觑地。李晟,你是与吴少诚交过手的。你来说说你的看法与意见。”

李晟答道:“陛下,淮西军地主体,是李希烈当年的部属。从建中二年起,成德节度使李宝臣之子李惟岳、魏博节度使田悦勾结山南东道节度使梁崇义起兵谋反。李希烈就从那时候开始带兵平叛,东征西讨大小数十仗,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淮西军经过那几年的磨练,着实具备了相当强dà

的战斗力。可惜后来李希烈也反了,淮西军也成了朝廷王师的一支劲敌。吴少诚当初就在李希烈麾下指挥最精锐的部队,他本身自己也是从军多年极善用兵。汴州伊慎、许州曲环,也都是一时之名将。可是在与淮西军的周旋对抗中,并没有讨到太大便宜。微臣当年奉命出征抵挡李希烈,也在汴州亲眼见识到了淮西军的战斗力。说句实话,长年征战、人不卸甲马不卸鞍地淮西军,的确是具备与朝廷王师正面对抗的实力!”

“如果朕派飞龙骑前去助阵呢?假如,三万神策卫加上一万飞龙骑,对抗四万淮西军,胜负如何?”萧云鹤剑眉微挑,凝视着李晟。

李晟迎上皇帝的目光,面不改色的正色说道:“六成胜算。”

“朕明白了。”萧云鹤缓缓地点了点头,说道,“当然了,战争,从来都不只是凭着血气之勇正面拼杀。朕只是想了解一下淮西军的战斗力,也好制定相应地应对方略。现在看来,淮西军可不是脓包,也难怪李希烈和吴少诚,都敢这么嚣张的跟朝廷对立,原来是手中有这样一支王牌铁军。马燧讲,要攻心为上、用奇兵来对付淮西。看来这个想法,还是很对路子的。正面和淮西军拼个你死我活,是下下之策。战略如此,具体执行战术时,却要临场发挥了。有谁,能担任这一次出征淮西的主帅呢?”

皇帝说完这句,房间里的气氛斗然变得凝重起来。

谁要是担任了这一次征淮西的主帅,无疑就是为大齐去办一件富有历史意义的重任。若能成功,受到无上殊荣与嘉奖自然是不必说,今后还要被载入史册,万载留芳。为臣为将一生,这些都是梦寐以求的东西。同样的,这一次征西的责任与压力。也是异常巨大地。全天下千千万万的百姓,都将眼睁睁的盯着这一场仗。不管是战争的过程和结果,都必须做到完美无暇才能服众。稍有差池,都要留下污点。如果失败……那还用说,从此也不必在大齐立足,这一生的仕途也算是走到头了。

房间里足足安静了好些时间。

李晟环视了众人一眼,长吸一口气站出来。拱手重重一拜,说道:“陛下,微臣愿往!”

几乎是同时,马燧也站了出来:“微臣愿往!”

这两个老将会站出来,萧云鹤倒是一点也不意wài

。他微笑的摆了摆手:“不。你们不能去。你们分领左右神策卫,朕要你们坐镇朝廷指挥若定,指引前方的战事,打理天下军事。你们所做地事情,比亲自征战厮杀更为重yào

。这个时候。你们还不能离朝出征。兵制改革进行到了最重yào

的时候,朕的身边时刻离不开你们。派你们去出征,是因小失大。”

两员老将各自愕然呆立了片刻。只得退下。

萧云鹤自己开口说道:“楚彦也不用举荐了。他坐领河西,整个大齐的西线都要由他支撑起来。他暂时也不能离开。”

众人纳闷了:四大元帅,李怀光不在了,现在李晟马燧不能离朝,楚彦也不能挪窝,还能用谁?

大家一起将惊愕的眼神投向了李:皇帝不会要让这个十七八岁地娃娃帅出征吧?

“李晟、马燧,你们二人麾下有那么多的战将,就不能举荐一两个出来挂帅吗?”萧云鹤面带微笑。开始将这两个老帅的军了。

二人面带苦笑的站了出来,马燧说道:“陛下……微臣昔日的手下战将,如今都身负重责。李光进、李光颜兄弟俩,坐领河北责任重大;段佐驻兵洛阳。其他一些人,又都不堪用。”李晟也表示了同样地无奈。

萧云鹤却是呵呵的笑了:“李晟。你只对朕说那些部将,却为何不提你的儿子和那几个徒弟?李、房慈、徐战。都已成年。国家正当用人之际,你为何隐而不报?”

李晟楚彦身一颤,惊讶地说道:“陛下,犬子正当年幼,恐难挡大任!房慈与徐战,年岁比犬子还要小,这……”

“自古英雄出少年。你李晟当年不也是十八岁从军,一战阵斩吐蕃大将,从此一战成名吗?”萧云鹤微笑说道,“依朕看来,现在的李,可不输给当年的你。你对自己的儿子,就这么没有信心吗?”

“这!……”李晟回头看了一眼站在末尾的李,急忙说道,“陛下,国家事大,微臣不敢托大!犬子的武艺兵法固然已经有了一些火候,但是这一次的战事,是以攻心、治政为主。微臣担心,他在这方面是十分的生疏,唯恐误了陛下地国家大计!”

“说得不错。”萧云鹤依旧微笑,点了点头,“李,你自己站出来。”

李倒也不慌不乱,起身出来拜倒在前。

“朕,要让你担任征西先锋。你可有这个胆量和能耐?”萧云鹤问得十分的直接。

李轻轻的咬了一下牙,大声回道:“有!”

“很好。你退下吧。”萧云鹤说完,冲着李晟笑了一笑。李晟心里直打鼓,免不得一阵心惊肉跳。

“既然你们都举荐不出适当的挂帅之人,那就由朕要钦点。”萧云鹤说完,眼神炯炯的看了在座诸位一眼,然后将眼神定格在了武元衡地身上,“武元衡。”

武元衡的眉头一动,站了出来:“微臣在。”

“朕,钦封你为淮西招讨使,率军出征讨伐淮西安抚百姓。”萧云鹤平静地看着武元衡说道,“你敢接旨么?”

武元衡愕然的一惊,抬头看了皇帝一眼,眼神中满是不解和惶然。

其他的所有人,都惊讶的看着皇帝和武元衡。不知dào

他们,都在心里想着什么。

“敢,不是不敢?”萧云鹤依旧声音平静的追问。

武元衡沉默。房间里的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而又怪异起来。包括武元衡自已在内,谁也没有想到皇帝会指派武元衡这个文官来挂帅出征。众人的眼神,如同有了实质一样投到武元衡的身上。

武元衡微低下头来,眼睛里闪溢着异常的光芒。又过了片刻,他拱手一拜,淡定的回了一个字:“敢。”

所有人,居然都同时轻吁了气。

“如此甚好。”唯有皇帝,仍然是那副轻松而又智珠在握的样子,徐徐说道,“朕,让左羽林卫大将军李担任你的征西先锋。调回高固,率领一万飞龙骑作为你的中军护卫。另外,再把小将房慈、徐战拨给你当帐前吏。马燧,你在驻守国都的右神策卫中,挑选四万大军交给武元衡。一共五万大军,即日开始筹备,随时准bèi

出征,讨伐淮西叛臣吴少诚!此去淮西,交战伐兵在于其次,最重yào

的是攻心服众,保护和安抚百姓。朕希望你这个儒帅,能尽职尽责不辱使命。”

武元衡紧一咬牙,拜倒下来正色行礼:“微臣武元衡,领旨!”

御前会议结束了,皇帝离开了弘文馆去了武德殿。李晟等人安静了好一阵子各自寻思,弘文馆里一时好安静。

过了许久,年轻的李最先打破了沉默:“父帅,诸位相爷、大人,晚辈先请告辞了。”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都像看到了奇珍异宝一样的打量着李,看着他楚彦身不自在。

“你们……干什么这样看着我?”李的脸都红了。被这么多当朝巨僚瞪着眼睛逼视,还真是难受。

“咳……没什么。”李晟干咳一声,说道,“回去吧,跟你母亲道别。左羽林卫的军务,也要好生安排下来。”

“孩儿知dào

了。孩儿告退。”李拱手拜了一揖,又和诸位长辈见过了礼,大步流星的走了。

马燧看着李的背影,啧啧的赞叹:“真是虎父无犬子啊!良器兄,我可真是嫉妒你有这么一个好儿子。在下的几个儿子,都不成器,唉!”

“洵美兄太过奖了。犬子也不过是有些匹夫之勇罢了。”李晟笑眯眯的说道,“还不成器,不成器呀!”

武元衡沉默无言,一声不吭的离开了弘文馆。他毕竟还不是宰相,并不属于这里。陆贽和薛存诚等人,也分别离开了弘文馆,各自回了门下省和尚书省。“我们也走吧。”李晟约马燧一起走出了弘文馆。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出了一句:“皇帝怎么让武元衡挂帅呢?”然后二人对视一眼,各自满脸的疑惑。

马燧摇了摇头:“在下是想不通的。良器兄,你跟随皇帝多年,和皇帝身边的人也很相熟。你莫非就想不出什么门道?”

萧云鹤轻锁双眉,抚了抚灰白的长须,缓缓摇头道:“陛下智深如海,他要做什么事情,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难以揣测的。我看武元衡。对这一次皇帝地决定也感到很意wài

。足以见得,皇帝和武元衡事前是并没有达成默契的。也就是说,皇帝并没有先征询武元衡的意见。以他们二人之间关系的亲密程度来讲,这多少有点奇怪。”

“我也是觉得挺奇怪的。”马燧说道,“你和都不能离开朝堂,也倒是事实。如果李怀光仍在,这征西的重担必定要落在他的肩头上。你发xiàn

了没有。这一次皇帝地用人,颇有蹊跷。主帅武元衡,先锋大将是你家年轻的公子,中军护卫高固,帐前吏房慈、徐战。那全都是非常年轻的人。看来皇帝,已经在着手培养新人,为朝廷今后的发展大计做出安排了。”

李晟呵呵的笑道:“是啊,陛下这么做,也没有什么不对。毕竟你我都老了。楚彦也已经五十出头,还能撑几年呀?如果能有新人出头,我们到时候也能安心养老了不是?”

马燧也呵呵地笑了一笑。表示认可。可片刻后,他突然眉头皱起,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不对呀……陛下这么安排,应该另有深意!”

“有何深意?”李晟不解的看着马燧。一路看小说网马燧也是一脸疑惑:“我也说不清楚。只是感觉……皇帝并非只是为了培养新人。仿佛这其中,另有深层的用意。但具体是什么,却是一时想不清楚。良器,你一直是皇帝最亲信的人,彼此之间也十分了解。你莫非也想不透吗?”

李晟的眼神云波诡计变幻不定。半晌后,他轻叹了一口气,摇头道:“我也是……一时想不通啊!”

马燧狐疑地看了一眼李晟,知dào

他肯定想出了一些门道,只是不愿意说起。于是呵呵的笑道:“罢了。陛下做事情。自有他的道理。我们就管好自己地本分吧。良器兄,马上就要征讨淮西了。兵部肯定会异常忙碌。你我也有些日子没有在一起喝上几杯了,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请到我府上小酌几杯吧?这一忙起来,可就没那么清闲了。”

李晟哈哈一笑:“也好。小弟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洵美兄,请!”

门下省里,陆贽与薛存诚也正在嘀咕着,猜测皇帝这样用人的意图所在。

薛存诚寻思了片刻,说道:“依在下对皇帝陛下的了解来猜想,陛下这一次大胆启用儒帅武元衡,又用了小将打先锋,主要是为了培养新人。”

陆贽微微笑了一笑:“而且这些人,全是陛下的嫡系旧臣。”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薛存诚有些不快的说道,“你跟随陛下也有些日子了,在他眼里,有什么嫡系、旁系之分?你陆贽,不就做到了门下侍中吗?武元衡还只是个吏部尚书。要真有亲疏之分,这门下侍中还有你做的?”

陆贽呵呵的笑了一笑:“我可没有那个意思。我陆某人,心胸也还没有狭隘到那个份上。我只是在阐述一件事情而已。事实上,挂帅封将的,地确都是陛下的嫡系旧臣。我也没说这有什么不妥。陛下,这是有意让武元衡在军队里也有一些根基,利在长远。陛上用意颇深,岂是你我所能预料的。”

“你的意思是说……”薛存诚眉头一皱,说了一半却又停住了。

陆贽笑道:“不可说、不可说。将来,自会明白的。”

而此时地皇帝,已经回到了后宫承庆殿里。德妃武琦云就要临产了,萧云鹤也是异常的关心,三天两头就往承庆殿里跑。现在,他正扶着挺着一个大肚子地德妃,在花园里散着步子。

“云儿,朕今天有件事情要告sù

你。这件事情,朕事先可没有同你商量,你可别怪朕。”萧云鹤笑容可掬。

武琦云养胖了许多,眯着眼睛笑道:“陛下这是说哪里话。陛下是天下之主,自然是什么样的事情都可以做主,又何必来问臣妾?”

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是这样的。朕已经打算向淮西用兵了。而挂帅的人,就是你大哥武元衡。”

“哦?大哥挂帅?”武琦云也有些愕然,他微微愣了一愣。点点头说道,“陛下这么做,自有深意,臣妾别无他言,只想与大哥告个别。”

“这么说,你倒是能理解朕的用意了?”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或许,也只有你一人,能理解朕真zhèng

的用意。朕已经跟武元衡说过了。他日出征之前,会来承庆殿与你道别的。你腹中的孩儿也快出生了,娘家就这么一个舅舅。如果能让他看到新出生地孩子,那是最好。”

武琦云似是而非的点了点头,却没有应声了。她低着头,一声不吭的跟着皇帝散着步。“怎么突然不说话了?”萧云鹤疑惑道。

“哦不,没什么。”武琦云尴尬的笑了一笑。说道,“陛下,你能答yīng

臣妾一件事情吗?”

萧云鹤微笑:“说来听听。”

武琦云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大哥生性倔强,一身铁骨。一但认定了的事情,就不会放qì

。臣妾担心他日……如果我大哥做错了什么事情,陛下能饶他不死么?”

萧云鹤眉头微微一皱,有些不快的说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朕与你大哥,亲如骨肉。岂不说武伯苍一向清正不会做错什么事情,就算是做错了,朕又如何会残害于他?这种傻话。以后不要再讲了。”

武琦云慌乱地拜了一礼:“臣妾失言……臣妾知罪了!”

萧云鹤轻叹了一口气,心中暗自想道:看来,连你武琦云,也没有真zhèng

领会到我的用意……帝王的心术,毕竟不是你们寻常人所能理解的。他日。你们自会明白。

接下来的日子,朝廷一面积极筹调兵马准bèi

出征。一面向淮西吴少诚发出了最后通牒。萧云鹤发下严旨,强令吴少诚在半月之内交回李,并送还李卷带而走地国财。

淮西顿时一片惶然。吴少诚胆战心惊之余,也深知皇帝已经是没了耐心,随时可能动武了。这要是在早几年前,他吴少诚大可以高枕无忧不慌不忙。可是现在,大齐朝廷已经是兵强马壮,强力追剿而来,淮西能不能抵挡得住,那就真是个大问题了。

吴少诚也是个心狠手辣的狠角色。关键时刻,死道友不死贫道,他把李抓起来一刀割了人头,送到了国都。并写了一封措辞委婉的书信,表示效忠于朝廷,绝不与奸人为伍。

萧云鹤将李的人头传首京师,对吴少诚却是更加的不耻和愤nù

。因为李所卷带地国财,吴少诚是一文也没有送回。想用一个没有价值了的李的人头,就保证他在淮西作威作福,这如意算盘也打得太响了!

九月二十一,秋风阵阵草败鹰飞。五万征西大军已经在国都城外集结完毕。鼓声震震,长角喧天。

承庆殿里,武琦云却在痛苦地哀号,她的孩儿就要出生了。

武元衡拜倒在殿外,一脸肃然。眼看着宫女宦官如流水般的穿梭在承庆殿里,他的心也揪紧了。

过了一会儿,他的跟前出现了一双卷云龙靴。武元衡愕然的抬头看了一眼,慌忙道:“陛下!”

萧云鹤让他站了起来,一手搭在了他的肩头,轻声说道:“别等了。将士们整装待发,再过半个时辰就是吉时。朕陪你出城,送你出征。”

“微臣领旨。”武元衡拜了一拜,神色担忧的说道,“陛下……德妃是不是,难产?”

萧云鹤地脸皮抽动了一下,勉强挤出一丝笑来,拍拍武元衡的肩膀说道:“放心,不会有事的。朕已经把最好的几名御医都派过来了。朕已经下了旨,紧要关头,宁愿不要龙种,也要死保德妃。”

“陛下!”武元衡突然双膝拜下,就在地上磕起头来。一向平静的脸上,已是眼泪横流。

“唉,快起来。你这是干什么?”萧云鹤连忙将他拉了起来,轻吁了一口气说道,“你们兄妹二人,从朕于患难之交。这个时候,朕宁愿失去一个皇子,也不能失去你们当中地任何一人。你这次出征在外,也是难免凶险。你要答yīng

朕,无论如何都要安然归来。今后的几十年,你都是朕最重yào

地左膀右臂。朕是离不开你的呀!”

第二百三十五章 帝王术

武元衡所率领的征西大军,浩浩荡荡的开拔了。初生乳虎李,率领一队轻骑在前开道,威武不凡。中军是高固率领的一万名大齐精锐——飞龙骑。武元衡一席白衣,乘坐一架仕大夫车辇走在队中,尤为醒目。他毕竟不是武夫,也没有明确的将军封号。穿一身朝服走在军队里总会有些不相宜,于是索性穿上了习惯的白衣。就是这一袭白衣,成了征西大军中的一个亮点。将士们口耳相传,开始尊称武元衡为白衣儒帅。房慈和徐战两员小将则是楚彦身剑甲,装备得严严实实。十五六岁的年纪,已经长得虎背熊腰,颇有几分威风。

萧云鹤和诸多朝臣,一直目送征西大军消失在了视线里,才调转车驾回国都。正在这时,萧云鹤心中也想起了一件万分紧要的事情,当即火急火燎的朝皇城里赶去。

武琦云,正在难产呢!

刚到宫门,就听到太极宫钟鼓楼上敲响了晨钟。萧云鹤心中一喜:生了!

皇宫内苑监大总管俱文珍,连滚带爬的从承庆殿里跑了出来,嘴里大声嚷着:“生了、生了!天佑大齐、陛下万福!是个皇子啊!”宫女宦官们都大喜过望拍额相庆,从旁伺候的御医、稳婆也是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皇子的顺利出世,说得好听是大齐之幸、皇帝之幸;说得直白一点,要是出了什么差错,这些人的人头,都难保。

萧云鹤的车驾飞速到达承庆殿前,正好撞见出来报喜的俱文珍。俱文珍激动得忘乎所以,迎着皇帝的车驾就拜倒下来:“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德妃娘娘为陛下添了个皇子啊!”

萧云鹤也是大喜过望,急忙从车上跳了下来,一把拧起俱文珍:“母子可曾平安?”

“平安、平安!”俱文珍激动得直哆嗦,“虽然有点难产。但最终母子都是平安。御医们正在为德妃娘娘医治,二皇子也料理妥当了,只等陛下去抱“好、好!”萧云鹤一把扔开俱文珍,大步就朝承庆殿跑去。这个时候,他恍然忘记了自己是什么皇帝,而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一个得了儿子的男人。

承庆殿前。皇帝被挡住了。几个老御医跪地哀求:“陛下……德妃新近分娩,多有血污。房中不吉,陛下万金之躯不宜入内。而且德妃与皇子现在都异常虚弱,不能见风,因此……”

“好。朕不进产房。你们把皇子抱来,让朕抱一抱啊!”萧云鹤连声喝斥,声音极大。老御医们拗不过皇帝,只得应允。在产房旁边的一间房间里,萧云鹤终于抱上了自己地二子。很胖很白的一个小子。哭声极大。正在这时,贵妃、淑妃与贤妃都赶了来,给皇帝贺喜。众人一起说道:“陛下。快给二皇子取个名字吧!”

“好,取名字、取名字……”萧云鹤高兴得有些忘乎所以了,连连摸着额头想了半天,突然心头一亮,说道,“二皇子出生的时候,朕正好要收复淮西。他舅舅也率军离开了国都去了淮西,临走时忧心忡忡生怕他和母亲出事。最后还是没能最早见上他一面。不如,就叫他李淮吧。”

“李淮、李淮,真是好名字呀!”众妃一起称赞。萧云鹤也是乐得呵呵直笑。过了一会儿,萧云鹤忙叫墨衣和郭秋月进去看一看刚刚生产了的武琦云,也好出来报个平安。二女进去探望了一下。回报说德妃虽然虚弱,但好在平安。只是想抱孩子。萧云鹤便叫墨衣把孩子抱了进去,自己则是来到了太极殿,接受群臣的恭贺。

高兴之余,萧云鹤也没忘了正事。按照自己登基后定下的规矩,未成年的皇子只封郡王。于是,将二子李淮封为昭应郡王,等满月时再行封授之礼。群臣自然也是跟着一起欢喜,恭喜皇室又添龙脉,大齐香火旺盛。

隔了一天,萧云鹤才见到了武琦云。经难产折磨了一阵,武琦云现在异常地虚弱,脸色十分苍白。萧云鹤陪了她半天,还亲自为她喂食粥汤。难得安静的和亲人相处了半天,萧云鹤抛开了许多的俗务,仔细琢磨着几件重yào

的事情。寻思了许久,他才算是想了个通透。

第二天,萧云鹤专程将陆贽与马燧叫到了武德殿御书房。屏退了宫女和宦官,只剩下三人在场。

“敬舆、洵美。朕今日特意唤你们前来,是有几件重yào

的事情,要跟你们商议。”萧云鹤开门见山地说道,“你们两个,一定要畅所欲言,不要有什么顾忌。”

陆贽和马燧对视一眼各自一愣,拱手拜道:“微臣遵旨。”

“是这么几件事情。”萧云鹤说道,“三省之中,门下省与尚书省,目前都不错,朕很满yì

。唯独中书省,自从李勉过世之后,就缺个顶梁大柱。孔巢父与姜公辅分任中书侍郎,虽然各有儒雅贤良之名,但实jì

的办事能力还是有些欠缺。中书省,是朕的钦属智囊,除了出谋划策还要任人举贤。可是现在,中书省的办事能力,并不是太让朕满yì

。朕打算提拔一些人进中书省来,提高一下中书省的办事能力。不知dào

你们有没有合适地人选?”

陆贽和马燧各自心中一惊,同时想道:皇帝怎么让我们来举荐人进中书省了?中书省可是离皇帝最近的僚属,那意思不就是……让我们提拔人走到皇帝身边?这是何用意?

萧云鹤眼神淡淡的看了二人一眼,说道:“别想太多,举贤荐能是每一个臣子地本份。朕,也会任人唯贤。进中书省的人,最好是忠直廉洁,奉公耿直之人。这样,朕才能听到最公正的谏言。”

陆贽想了一想,说道:“陛下可曾记得,去年曾封了一个叫裴度的人,担任华阴县县令?”

“嗯。记得。”萧云鹤说道,“朕也曾向吏部问过他的消息,据说裴度在华阴县干得还不错。”

“非但是不错,而且是异常的出色。”陆贽说道,“裴度年仅二十四五岁,微臣也想不透,他为何如此年纪。就有一身治世济民的本事。他上任之后,严明律法拘捕盗贼,劝课农桑勤政抚民。陛下推行一系列革新时,京畿地其他几个县,都屡有动乱发生。唯独华阴县太平无事。百姓安居乐业。现在,华阴县内已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农桑整齐六畜兴旺。短短地一年两时间,裴度就能干出这样的成绩,堪称奇迹!而且此人微臣也曾私下有过一些交情。的确是才情横溢有着真才实学,一腔抱国之志令人感佩。陛下如若不信,可以就到华阴县去走走。听一听那里的百姓。是如何称赞这位奉公勤政的县令大人。”

“你陆敬舆说地话,朕还有不信地理由吗?”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说道,“朕,可是很少听你这么夸奖一个人。看来,裴度地确是一个人才,留在华阴县当个县令,的确是屈才了。他应该有更好的施展自己才华的机会。朕打算让他进入中书省。当个中书舍人。你们以为如何?”

中书舍人,正五品上,专门负责替皇帝起草诏书、掌管诏诰和玉玺,就相当于皇帝地私人秘书,是离皇帝最近的大臣之一。

陆贽微微惊讶。但也没有发表不同意见,拱手拜道:“以裴度之才。足以胜任此职。”心中却道:孔巢父、姜公辅都老了,还能在中书省干几年?皇帝这时候将裴度提进中书省,大有栽培提携的用意。

“那裴度的事情,就这么办了。”萧云鹤轻描淡写的说道,“另外一件事情,你们也要给朕出出主意。武元衡带兵出征了。打淮西,不管是顺利还是不顺利,少得一年,多则三年五载回不来。就算是打下淮西了,武元衡也要在淮西留很长地一段时间善后,料理民生。朝廷上吏部尚书一职就这么空缺着,可不是个好事。朕打算提个人上来接替武元衡,掌管吏部。而且这个人,最好是吏部的旧员,熟悉吏部的工作,本身能力也不差。你们说说,谁合适呢?”

陆贽和马燧这下就纳闷了:这武元衡可是你地嫡系,他空缺出来的职务,应该由你自己钦点人物才是。为什么问我们两个太上皇的旧臣?

但是,既然皇帝开问了,陆贽也只得硬着头皮回答。现在吏部里的人,除了一两个新进的小人物,其他的都是太上皇的旧臣。要选新的吏部尚书,只能在这几人里面选了。陆贽反复推敲了一阵,开口说道:“陛下,吏部侍郎郑瑜,在吏部已经多年。陛下登基之后,他也仍然官居此职。吏制改革地时候,郑瑜的办事能力也是表现十分出众的。微臣以为,此人可以接替武伯苍,出任吏部尚书一职。”马燧自然也没有别的什么意见。

萧云鹤微微一笑,说道:“看来你们和朕想的,也相差不大。郑瑜是个人才,平常虽然沉默寡言,但办地都是实事,品性也比较高尚。既然你们也看好他,那朕也就好下决定了。吏部尚书,将由郑瑜来接任。下面,还有一个职务空缺,这可就要马燧来举荐人物了。年轻的李随武元衡出征了,他麾下地左羽林卫,现在是群龙无首。朕需yào

一个骁勇忠直而且素有威名的人,来担任此职。马燧,你给朕荐一个人。”

马燧的心一下就突突的跳了起来,心中直打鼓:皇帝今天这是怎么了?李可是李晟的儿子、你嫡系的大将、将来的军中栋梁。他走了留下了羽林卫,怎么让我马燧举荐人顶替?这不是让我和李晟、李之间出现矛盾吗?

萧云鹤仿佛就像是看穿了马燧的心事一样,笑道:“别担心。李晟和李那边,朕会去安抚他们的。李出征在外,责任比在羽林卫时更加重大。丢了这个左羽林卫大将军的职,也算不得什么,朕他日会补偿他的。你不要有什么顾虑。”

马燧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同时心里也更加骇然:看来,皇帝早早的就什么都想透了,才来找我们问事。他今天这样奇怪的干出这许多事情,究竟是何用意?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了……

萧云鹤见马燧陷入了深思,也没有去催他。过了许久,马燧才开口道:“陛下,微臣昔日的帐下猛将,如今都获得了重用,无法分身。但微臣记得有一人,非常适合担任左羽卫大将军一职。此人名叫乌重胤,现年二十七八岁,正在潞州担任牙将兼左司马。此人忠肝赤胆极有勇略,但性格宽厚待人谦虚有礼。微臣征讨河北时,曾与他有过数面之缘,在战场上也曾并肩作战,因此对他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微臣以为,皇城御林军的统率,最重yào

的就是本性要好,忠于陛下。微臣也相信,他有胜任羽林卫大将军的能力。”

“乌重胤?朕也曾多次听过这个人的名字。”萧云鹤说道,“皇城御林军的统率,最好是不要身世太过复杂。朕破格提拔乌重胤进京,来担任亲勋部队的大将军,也算是合理。那就这样,下一道圣旨,把乌重胤从潞州调进皇城来,担任左羽林卫大将军。”

陆贽和马燧不禁都抽了一口凉气: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牙将,经马燧空口白牙的几句话,转眼间就成了皇城里炙手可热的三品大将军……皇帝今天,喝多了吗?

更让陆贽和马燧惊讶的事情,还在后面。

乌重胤的事情刚刚说完,皇帝又说道:“朕还有一件事情,是朕的私事,要请陆敬舆帮忙。不知dào

敬舆肯不肯赏这个脸。”

陆贽顿时惶然道:“陛下请示下,微臣一定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呵呵,没那么严重。”萧云鹤表情轻松的笑道,“朕的皇长子李铎,这过年之后就已三岁,该开始读书了。朕想聘你当皇长子的老师,教他读书识字。不知dào

你意下如何?”

“当……皇长子的老师?”陆贽的眼睛都睁大了,显然有些不敢相信。虽然现在皇帝还没有立储,但皇长子要成太子无疑是希望最大的。历来,给皇子教书的都是退位的宰相大臣或是当世硕儒鸿生。比喻孔巢父、姜公辅这样的人,就是最合适的。可皇帝为什么要聘我陆贽当皇长子的老师呢?

“怎么,有什么顾虑吗?”萧云鹤微皱了一下眉头,看着陆贽。

“哦不,没有。”陆贽慌忙拱手拜道,“微臣只是担心自己才疏学浅,耽误了奉先郡王的学业。陛下如若不弃,微臣愿效犬马之劳。”

“这才对嘛!过度的谦虚,可就是虚伪了。谁不知dào

你陆贽是当朝第一笔,写得一手好文章,腹内才学盖世。更为难得的是,生性耿直淳良,有帝师之风。”萧云鹤轻松的笑道,“这样吧,等过了年,朕就让李铎来行拜师之礼。朕的皇长子,也就这样交给你了。他成不成器,可就是你陆敬舆的职责所在了。”

陆贽郑重的拜倒磕起头来:“微臣一定竭尽所能,辅佐奉先郡王!”一旁的马燧,却是被皇帝所说的帝师之风四个字吓住了。虽然这只是个比喻。夸奖陆贽品行高洁学识渊搏……但是,现在听到这样的字眼,总是感觉很敏感。莫非皇帝,已经有意立皇长子为储君了?!

萧云鹤笑了一笑,让陆贽站了起来,说道:“今天差不多就是这么几件事情了。几个人事任免,都相对比较敏感。所以。朕先听取了一下你们地意见,免得到时候朝堂上又争论不休悬而不决。为李铎聘老师的事情,则是朕的私事,所以也没必要拿到朝堂上去说了。你们明白么?”

陆贽和马燧看了一眼皇帝,见他眼神中别有深意。各自深鞠了一躬说道:“微臣明白。”言下之意,就是叫他们不要把这些事情到外面去说。

第二天的早朝上,皇帝果然将这几项人事任命的事情,拿出来公议了。结果,皇帝自己说道:“朕以为。吏部尚书的人选,郑瑜可以考lǜ

;华阴县令裴度,政绩斐然。仍然留守县令一职实在是太屈才了,朕打算将他调入中书省理事;左羽林卫大将军一职,朕反复寻思良久,觉得应该由一个忠勇而又单纯的人来担任。

潞州牙将乌重胤,是不个不错地人选。众位爱卿,以为如何?”

臣子不是傻子。皇帝都这么说了,谁还敢说不、谁还敢另外举荐人选?那个乌重胤又是何方神圣,几乎大部份人都没有听说过。也只得表示赞同。

就这样,陆贽和马燧举荐的几个人,平步青云进入了大齐的政治核心。另外,皇帝私聘陆贽当皇长子奉先郡王的老师的消息,也不胫而走。一时间。朝堂上议论纷纷,不知dào

皇帝这样做地用意。究竟何在。

这个中的奥妙,能想通的人不多。陆贽,无疑就是其中之这天傍晚,马燧心中疑窦重重睡不安稳,造访陆府谈起了这件事情。

“洵美兄,皇帝的用意其实很明白了。你莫非还看不出来?”陆贽和马燧很熟,故yì

摆起了谱。

“哎呀,陆老九。你有话就直说。我若能想得明白,还有必要来问你吗?”马燧急了。

陆贽呵呵的笑了一笑,说道:“我只说四个字,你自己体会。“哪四个字?”

“帝王心术!”

“呃……”马燧寻思了片刻,大摇其头,“我还是想不明白。”

陆贽又呵呵地笑了:“我们做臣子的,还是不要太过揣度陛下的用心了。否则,说不定就会有危险地。”

“陆老九,看来你是信不过老夫了?”马燧有点生气,准bèi

离席就走。

陆贽慌忙扯住马燧,好言相劝了一阵,说道:“不是我陆某人小器。今日所说之语,切勿在外声张。否则,陛下会很不高兴的。”

“你放心,在下一向口风极紧,从不出卖朋友!”马燧拍起了胸膛。

“好吧……”陆贽仍然是犹豫了片刻,才拉开了话闸徐徐说道,“历朝历代,朝堂之上都不会少了党争。这个不必在下详述了吧?”

“你就说干脆点吧,我听着呢。”马燧急不可待。

陆贽轻抚了抚短短的黑须,说道:“陛下登基俟始,朝堂之上百废俱新。一个暂新的朝廷刚刚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暂时还没有形成明显的党派。可是陛下是皇帝,他所做的就是防微杜渐。对于君王来说,党争是一把双刃剑。没有党争的朝廷是不存zài

地。有了党争,君王就要平衡双方的力量,以方便自己驾驭。”“哦,我想到一点了。”马燧轻声说道,“现在的朝堂上,以武元衡等人为首的汉王府旧臣,和太上皇以及东宫旧臣也就是我们这批人,可以看作是两派?”

陆贽笑了一笑:“也可以这么理解吧。现在的状况是,汉王府旧臣,在军政上占据了绝对地优势。武元衡虽然还没有拜相,但那只是迟早的事情;李晟、楚彦、高固、宋良臣、杜黄裳、薛存诚,包括郭钢等人,都是陛下旧属。他们地实力,可比你我二人加起来要大多了。王丕和王叔文那些东宫旧臣,陛下虽然没有弃用他们。却也没怎么重用。所以,他们可以说是微乎其微。双方的力量对比如此悬殊,照此发展下去,陛下如何驾驭?”

“哦,我算是明白了。”马燧恍然大悟的道,“这也是为什么,皇帝把武元衡支出去。派去征讨淮西了,而且连着将李、高固这些人都一起带走?然后,又让我们举荐的人才进入朝堂核心,原来是这个用意。你举荐了裴度和郑瑜,这两人从此就是你地门生;老夫举荐了乌重胤。他从此也会对老夫五体投地。陛下的用意,还真是深不可测!”

陆贽却是呵呵的笑了:“如果陛下仅仅是这么一点用意,也就不必耗费如此大的心思了。”“那还有什么?”马燧又愕然了。

陆贽皱起眉头,正色说道:“陛下对武元衡的信任,超越了任何一人。武元衡对陛下的忠诚。也是异常罕见。他们之间,是不会出现什么猜忌和排斥的。陛下派武元衡出征淮西,并非只是单纯地为了方便你我在朝堂上培植力量。”

马燧恍然一醒神:“相反的。陛下是有意提携武元衡?!”

“看来,你也想出一些门道了。”陆贽说道,“陛下与武元衡的关系,跟贞观时太宗皇帝与长孙无忌的关系,何等的相似?我也曾听说,当初陛下要纳德妃入宫时,武元衡是不同意地,而且就用过长孙无忌的例子来推搪。皇帝是个圣明之君。他肯定也不想让武元衡重蹈长孙无忌的覆辙。于是,他一面在朝堂之上培养将来可以与武元衡相抗衡的党派,一面又加固武元衡的力量。这一场征淮西之战,武元衡如若成功,就会在军中拥有深厚地根基。当年长孙无忌。可是在军队里没什么基础,也是他后来被则天圣后轻易诛杀了的重yào

原因。不过。长孙无忌与武元衡最大的差别,恐怕就是性格。长孙无忌贪权好斗,武元衡清尚寡欲。想必陛下也是看透了这一点,才放心地将军队交给他。”

马燧啧啧的感叹道:“看来皇帝与武元衡之间,还真的是很有默契,而且感情也是异常的深厚啊!皇帝想着的,是几十年以后可能发生事情,并提早做出了防范。我就奇怪了,皇帝也不过就是三十年岁,怎么可能想到这许多复杂的事情,行为处事如此老辣、城府深不可测?”

陆贽笑了一笑,说道:“要不,他现在怎么君临天下了?你以为,他仅仅是凭着些许兵马的拥护从而逆取江山吗?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皇帝陛下,可是千古难得一见地奇人。我们往往重视他的身份,却忽略了他的才干。其实,最近陛下做出这许多的事情,还有一个最深层的用意。这个用意,不是一般人所能参透地。我估计,除了皇帝,也就只有我和武元衡,将这件事情想了出了些大概。”

“快、快说给老夫听听!”马燧顿时精神抖擞。

陆贽不急不忙的说道:“陛下登基两年,没有立后,也没有立储。可是现在,我们已经能感觉到,他在为这些事情做准bèi

了。”

马燧一惊,矢口说道:“你说,皇帝是不是打算立长子奉先郡王为储?”

不料,陆贽却是不以为然地一笑,摇头道:“错了。皇帝的用意就是——仍然不立储。”

“不对呀!皇帝让你当长子的老师,还亲口说你有帝师之风。这用意还不明显么?”马燧反驳道。

“一句夸奖的虚辞罢了,何必当真?皇帝像是那么草率的人吗,这么重yào

的事情,怎么可能在我们面前说漏嘴?”陆贽说道,“在我看来,皇帝这是在努力的平衡后宫的力量。现在朝堂之上没有出现党派和党争,一个重yào

的原因就是,皇帝的子嗣还不多,而且没有长大。可是过个十几二十年,皇子们长大成人,还不来争一争这储君之位吗?历朝历代,这样的事情可是屡见不鲜。我现在也有一点怀疑,皇帝年纪轻轻,怎么刚生了孩子,就开始为几十年以后的事情做准bèi

?真是奇人……”

“他做什么准bèi

了?我怎么一点谱也没看出来?你倒是直说呀!”马燧着急的追问。

陆贽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着急,徐徐说道:“后宫四妃,郭吴二妃可看作是一体,同出国都仕族豪门的郭吴二阀。她们二人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她们生下的孩子,也会有着国都最大门阀的强力支持。这个,想必是不必多说了吧?相比之下,独孤淑妃和武德妃,就显得势单力薄了。武德妃仅有一个哥哥武元衡。为了使后宫力量均衡,皇帝就派武元衡去统兵平蕃。只要成功,武元衡一个人就足以拥有与郭吴二阀相抗衡的能力。由此可见,陛下的帝王心术,用得何其之“原来如此!”马燧惊叹道,“这相比之下,独孤淑妃的力量,可就太薄弱了!她是蛮邦出身,在大齐没有任何的根基。可她偏偏又是陛下最钟爱的女子,而且是皇长子的母亲,这……”

“所以,陛下就聘我,当了皇长子的老师。这样一来,我们这一派系还不都为皇长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吗?”陆贽吁了一口气,说道,“高招、高招啊!”

“啊!原来是这样!”马燧连连拍头,惊声呼道,“皇帝……怎么可能把这所有的事情都想在一起,做出如此天衣无缝的安排?这简直……太令人吃惊了!”

陆贽淡然的笑了一笑说道:“或许,还有更多让我们吃惊的事情,连我都没有想到呢!”当今陛下,当真是奇人、异人!年仅三十,就能将帝王心术用得如此出神入化,真是古今罕有。他看到在下的力量也显得有些薄弱,于是故yì

让我们举荐人才进入朝堂核心,丰实羽翼。与此同时,武元衡却是外出平蕃,在军队里经营。一军一政,从此我们二人的力量就会变得均衡起来。洵美兄,这闹来闹来、折腾来折腾去,我们可都是皇帝手下的一颗棋子儿罢了。我们这所有人加起来,也算计不过他呀!所以,我们还是老老实实本本份份的,做我们该做的事情吧。”

“是该这样……是该这样……”不知不觉的,马燧居然流了一背的冷汗。

“洵美兄,你可别怪在下小心眼。”陆贽正色说道,“今天我们所说的话,切忌不能在外面提起半句。揣度君王的想法然后妄加评说,这可是为臣子的大忌。在下把你当作是自己人,才知无不言。这也是为了方便你我今后行为处事,别犯了错还不知dào

。”

“你放心,老夫也不傻,不会自寻死路。”马燧想了一想,说道,“你说,我们要不要去给独孤淑妃示一示好呢?”

陆贽想了一想,说道:“一切顺其自然,不要做得太现形了。虽然我们这样做正好遂了皇帝的心愿,但也会有些自作聪明之嫌。相信陛下对于这种事情,都会有所安排,不必我们画蛇添足的。永远不要忘了,陛下才是掌控大局的人,你我只要安守本份尽到做臣子的责任就行了。今天我的这一番揣测是否准确,我自己也没有太大信心。所以,静观其变顺其自然。才是最聪明的做法。你我只要心里有数就行了。”

马燧连连点头:“还是老弟你高明、高明啊!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现在朝堂之上的事情,可是越来越微妙了。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尽早提醒我啊!”

“那是自然。洵美兄不必反复叮嘱了。”陆贽脸上微笑淡淡。

承庆殿里。

两名宫女扶着武琦云,小心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下了地。萧云鹤上前来亲自扶住她,到了梳妆台前坐下。宫女替她梳拢了一下云鬓,换上了一套干爽的衣服。之前那个漂亮可人的德妃娘娘又回来了。

武琦云拉着皇帝的手帖在自己脸上,细声说道:“坐月子还真是苦。既不能出门也不能洗澡,身上都脏死了。真想到澡池里泡个一天一夜才好。陛下。臣妾身上臭么?”

萧云鹤将鼻子凑到她身边嗅了一嗅,故yì

皱眉啧啧的摇头:“是挺臭的。”

“陛下!你真是!”武琦云忿忿的扔到了皇帝地手,脸上都羞得红了。

萧云鹤呵呵的笑,将她的手握在了手心说道:“朕哄你玩的呢。非但不臭,还很香。一股奶香味。淮儿将来肯定会长得牛高马大,刚出生就这么能吃。等你坐完了月子,朕陪你到骊山华清池泡温泉。你想泡多久就泡多少。据说那里的温泉能够延年益寿,产后体虚地女人多泡一泡,会有好处。”

武琦云欣喜道:“就是当年杨贵妃沐浴的那个华清池吗?”

“是的。”

武琦云欣喜之余。反身抱住了皇帝,摇头说道:“那还是不去了。你的政务这么忙碌,怎么能陪我去华清池游玩?你也想学玄宗皇帝。从此君王不早朝吗?臣妾可不想当罪人。”

“呵,这是什么话。朕虽然是皇帝,但也是人。是人,就要有属于自己的生活。”萧云鹤说道,“朕到了骊山行宫那里,也是可以处理朝政地,更不会像玄宗皇帝那样沉溺于享乐而不理正事。朕像是那种玩物丧志的人吗?”

“不像。陛下是千古难得一见的明君、圣君。”武琦云抱着皇帝地腰身不肯松手,轻声说道。“臣妾……真的很想念大哥。陛下,大哥什么时候能回来?”

萧云鹤笑了一笑,抚摩着她的肩头说道:“不会很久的。等平了淮西,朕就调他回来。朝堂上,少不得他武伯苍。朕的身边也离不开他。”

武琦云犹豫了一下。一句话仍然是没有说出口。

萧云鹤笑道:“朕知dào

,你是想问朕: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让他挂帅出征。对么?”

武琦云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云儿,你天姿聪颖,其实不用朕多作解释,也能想明白这是为什么。”萧云鹤说道,“有些事情,事关朝堂大局与今后的大计,朕也不方便跟你说太多。朕只说一句,这是为了朕的家人着想,也是为了大齐的长治久安着想。朕不仅要当个好皇帝,也要当个好父亲。更要让自己地儿子,也当好皇帝。”

武琦云眨了几下眼睛,心突突的跳了起来。她早就想到了一些端倪,只是没有想到,皇帝比他想像的,谋划得更加深远。

她心中暗忖道:看来我们武家,又要在大齐的史册上留下许多的笔墨了……皇帝已经在为自己地子嗣们安排命运,为保护臣子和大齐今后的长治久安谋划定夺。我地大哥和淮儿,将来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命运呢?你们千万不要犯错,因为所有的一切,从一开始就已经在陛下的掌握之中了……

几天以后,华阴县令裴度,交接完了治下的工作,到皇帝跟前来报道了。

对于这个俊雅潇洒又能干的年轻人,萧云鹤还是比较满yì

的。裴度现在的这个模样,就跟早年当县令的武元衡极其相似。在他的身上,萧云鹤总是看到武元衡的一些影子。

“中立,你这一两年来,在华阴县干得不错。朕很满yì

。”萧云鹤先是对他进行了一番褒奖,然后说道,“从今天起,你就在中书省担任中书舍人一职。朕要发布什么诏诰。都由你来起草。另外,朕的玉玺也会交由你保管。你可以在任何时间出入皇城,不受钟鼓限制。”

“微臣遵旨。”裴度拜谢皇恩。

“好,起来。”萧云鹤笑吟吟的说道,“朝廷现在欠缺地,就是你这样的青年才俊。大齐正走上复兴之路,需yào

有胆识有创新的能臣。裴度。你的官职虽然只有五品,但却是离朕最近的大臣之一。从今往后,朕会经常询问你一些政要之事。所以,你平常就要多看多听多思索,可别出现答非所问或是答不出来的情况。”

“微臣一定竭尽所能。做好自己的本份。”裴度还是有些受宠若惊。一个小小地县令,一跃成了皇帝最亲近的大臣,这份殊荣着实让他有些吃不消。

“别紧张,放松一点。以后你就会知dào

,其实朕也是一个很随和的人。”萧云鹤笑呵呵的说道。“中书省,说白了就是朕的智囊团。朕和自己地智囊,首先要关系融洽无话不谈。这才有可能听到真实的进谏。这方面,你要向陆贽和薛存诚学习。他们二人是朝堂之上最敢于直言进谏的人。朕,也会努力做一个从谏如流的纳谏明君。不过,这也需yào

你们来紧密配合。所以,你进了朝堂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学会忠直与坦荡。朕对大臣的品行与德操,是异常看重地。才德兼备之仕,会获得更大的重用。”

第二百三十六章 出征

深夜,子牌已过。弘文馆里依旧闪亮着烛光。一个身影被拉得许长,投到了门外。

马燧的白头发和白胡须,仿佛更多了,根根湛亮。此刻,他正浓眉紧锁的站在一副军事地图前冥思苦想,时时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身后传来脚步声,马燧回头一看,是陆贽。随即冷哼了一声,继xù

看自己的地图。

陆贽走到马燧身后,笑呵呵的说道:“看来洵美兄对陆贽,很是有些意见哪。”

“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马燧头也不回的说道,“你不让我去拜会淑妃,自己却贼头贼脑的先跑去了。这是何缘故?”

“洵美兄直人快语,那在下也就如实相告。”陆贽说道,“陛下聘在下为皇长子的老师,可有聘你做什么?”

马燧愕然一愣:“这……”

“既然没有聘你,那你这样跑过去,不是将陛下的用意诏之于众吗?”陆贽说道,“在下说过了。妄揣圣意,是臣子大忌。在下去拜会淑妃,是为皇长子授课一事,去的是名正言顺。人家淑妃也会认为陆某知礼仪懂事故;你洵美兄这样跑过去,岂不是莫名其妙?”

“好吧,算你说得有道理。”马燧是个心胸宽广之人,也没想过真和他计较什么。对于这个陆贽,他还是打从心底里佩服的。

“其实洵美兄自己可以想想。在下与你,本就是同气连枝。在下去了,不就代表你也去了么?”陆贽微笑道,“咱们现在都是在为陛下的家事服wù

。这个中的情由微妙得很,还是低调得好,不要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不然,陛下会不高兴的。”

“嗯,好吧。老夫就听你的。”马燧已然没有心思讨论这些事情了。指了指地图说道,“你来得正好。老夫正为一些事情烦恼。你快给给意见。”

“何事?”陆贽问。

“你来看看这副地图,这是蔡州,也就是吴少诚的老巢。”马燧说道,“算起来,武元衡的征讨大军应该已经过了东都,快要和吴少诚交上手了。蔡州这地方。地理位置特殊,城郭坚厚。如果正面攻坚,王师并不占优势。老夫曾想征调许、宋、汴、冀诸州地十余路兵力,从不同方位来夹攻吴少诚以减少武元衡的正面压力,为他制造战机。可是……老夫又有些顾虑。”

陆贽皱眉道:“这很好啊。有何顾虑?”

马燧瞪了陆贽一眼:“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陛下派武元衡出征,目的就是让他建功立业。我这样分派出十余兵马夹攻蔡州,就算最后平了淮西,那功劳就得许多人来分。这不是废了皇帝之意吗?”

“你错了。洵美兄。错得很厉害,赶紧悬崖勒马!”陆贽突然正色说道,“皇帝是想要武元衡建功立业这没有错。一路看他也想要均衡臣子们在朝堂上的力量。但是,做这所有事情的前提条件,是大齐的整体利益得到保证。就算是党争,也不能损害到国家利益,这是皇帝默许的底线,也是我们做臣子地绝对不能逾越的雷池!党争,并不只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彼此戗害中伤。更是大忌!为了国家利益出发的竞争和比对,才是良性的党争,才是皇帝允许出现的局面。如果我们顾及一点私心而误了国家大事……那后果,就相当严重地!”

马燧惶然一惊:“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吧?老夫也是顺着皇帝的意思办事啊!”

“不,你刚好违逆了皇帝的意思!更多的时候。我们要从国家利益出发。如果能和皇帝地意见统一,那是最好。如果不能。也要誓死坚持,这才是做臣子的本份。”陆贽继xù

正色说道,“大齐步入景兴年,一切都在蓬勃发展,皇帝陛下也是从善如流的明君。什么对国家有利,什么有害,他也是非常清楚地。在大的利益面前,任何私利都是可以抛弃的。洵美兄,你这样为了照顾武元衡的颜面而放qì

了整个战局的有利布局,岂不是因小失大?武元衡只率了五万人马,与兵强马壮的吴少诚相比并不占优。就算他运筹帷幄用兵如神,想要彻平淮西也需yào

很长的时间。时间就意味着消耗。大齐刚刚有了一丝元气,还是尽量不要这样消耗的好。”

“那你地意思是,老夫应该调集多方兵马,来配合武元衡作战了?”马燧皱眉寻思了片刻,说道,“这……会不会让武元衡和他手下的官将们不高兴啊?他们会怀疑,老夫这是有意抢夺他们的功劳啊!”

“断然不会。”陆贽肯定的说道,“本来,你马洵美这个右神策卫大将军,就是征东的幕后统率,他武元衡也是要听命于你地。再者,武元衡也是个一心奉公不喜争斗的人。能够速战速决地讨平淮西,他感激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怨恨于你?”

“看来老夫,对武元衡是一点也不了解啊!”马燧感慨道。

陆贽微微笑了一笑,说道:“在下简单的概括一下他,洵美兄就会心中有数了。武元衡和我们这些人,都不相同。我们都是做臣子,想着如何忠君奉国,实现自己的理想与报负。他武元衡,则是把大齐当成了自己的家,把皇帝的事当成了自己的事。他与我们想的,是不相同的。说句大不韪的话:皇帝与武元衡,简直就是一体。”

“哦,老夫明白了……”马燧声音拉得长长的感慨道,“那老夫,就把这一次的东征,当成皇帝御驾亲征好了。是这个意思吗?”

“嘘,噤声、噤声!你活了六七十岁,我还只有三十多呢!”陆贽一惊一乍,把马燧也唬得一愣一愣的。

第二天,马燧把熬了一个通霄制定的布兵计划上报皇帝。不出陆贽所料,皇帝果然是龙颜大悦的准许了他的进谏,还对他大肆褒奖了一番。马燧欣喜之余,对陆贽是越发的佩服得五体投地。

萧云鹤自己心中也是暗自欢喜:臣子们都能一心奉公的为国家着想。这是一个大好的局面。虽然我有意平衡朝中党派地力量方便自己驾驭,但大的前提是他们再如何争斗,也不能损害到国家的利益。谁敢越雷池半步,那就是自取灭亡。现在看来,几个主要的大臣,还都是能深刻体会到这一点的。

淮西大战场,征东大军的军营里。

武元衡一身白衣负手而立。双眉轻锁的站在地图前暗自寻思。高固、李、房慈和徐战,都在帐内屏气凝神,静静地侍立一声不吭。

过了许久,武元衡伸出一手指了一下地图上的某一点,说道:“高固。派人堪测一下直平戍。明天,大军撤tuì

到那里。”

“又要撤?”一向不多话的高固,也忍不住说出了这个疑问。

李年轻气盛,也急心接道:“是啊大帅!出征半月,连败七阵撤了一百多里。再照这样打下去。士气都全没了。还是让末将率军与吴少阳死战一场,决个胜负吧!”

武元衡转过身来,表情平静的看了一眼众人。说道:“此次征东,以攻心为上,伐兵下策。吴少阳是吴少诚的结义兄弟,率军五万来阻挡我军,准bèi

充分来势汹汹。淮西军本来就骁勇善战,再加上占据地利;我军却是远来疲惫,不宜与之正面争锋。吴少诚地女媚董重质,另率一万人马阻塞水。只要我们与吴少阳正面开战,他就会从水路包抄我身后形成夹击。我早有听闻,董重质才是吴少诚手下第一将。文韬武略极善用兵,此人绝不可小视。”

李争得牙痒痒,急急的道:“大帅何必怕了他们!前番吴少阳派个李来叫战。末将才与之战了一炷香的时候大帅就鸣金收兵了。再多给末将一炷香的时间,定当斩那李于马上。任他还夸说是什么淮西第一猛将!”

“李将军稍安勿躁。会有让你痛快厮杀与之较个高下的时候。”武元衡耐心地说道,“今天李肯定还会再来叫阵,到时候你出战,依旧只许败,不许胜。房慈徐战,你们二人转运粮草辎重先行,退往直平戍。高固统领中军,待李与李开战,就从后接应。你们二人,且战且退,不可恋战,全都退往直平戍。”

“末将领命。”高固二话不说,接过兵符。李则是恨恨的唉了一声:“又要败!”也不上前来接兵符。

武元衡面色一沉:“军令如山!”

李恍然醒神,大步向前接过兵符,重重应诺:“末将听命!”

“各自准bèi

,细心办事,不得有误。”武元衡挥了一下手,众将尽皆退下。他再度起身站在地图前看了半晌,喃喃的道:“吴少诚,你准bèi

了这么大地一个圈套让我来钻,我偏偏要把你牵出来打。吴少阳的兵马只是个噱头,他是不敢丢了老巢来跟我拼命的;真zhèng

的杀手锏,是水边的董重质才对。也就奇怪了,朝廷这时候应该分派诸路兵马,趁虚而攻打蔡州才对……难道,朝堂上的人,心里还有别的想法?皇帝这时候,在干嘛呢?”红日高挂苍穹。温暖的阳光洒在皇城太极宫,让人有些暖洋洋地。承庆殿里,一阵阵欢笑声传了出来,站在殿外值哨的兵卒和宫女宦官们,也不禁露出了笑脸。难得见到皇帝像今天这么开心了,那爽朗的笑声,仿佛让所有人都要开心起来。

萧云鹤抱着自己还没满月的孩子,乐呵呵的哄他玩。只不过李淮这小子并不太给这个皇帝面子,非但没哄笑,还哄得大哭起来。武琦云连忙接着抱了过去喂奶,小家伙马上不哭了。

萧云鹤环抱着武琦云呵呵地笑道:“这小子还只认得娘。什么时候才会认识我这个爹呢?”

武琦云轻拍着怀中婴儿,一脸沉醉的微笑道:“他身上流着你地血,父子连心,怎么会不认得你呢?陛下,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是有什么大喜事儿吗?”

“的确是有喜事,朕才特意到承庆殿来,与你分享。”萧云鹤说得有些神mì



“什么事呀?”武琦云也被勾起了兴趣。

“当然是你那哥那边的事情了。”萧云鹤说道,“今天,朕收到了征东大军送回的战报。武元衡与吴少诚的大将吴少阳,在阵前对恃了半个月。输了八阵撤tuì

了余次。”

武琦云赫然一惊:“陛下,这还是喜事呀?大哥他、他怎么……”

“别紧张,听朕慢慢道来。”萧云鹤满副自信,徐徐说道,“朕详细比对过蔡州附近的地形。那里地形复杂,吴少诚肯定会以逸待劳,设下巨大的包围圈来伏击武元衡。武元衡连战连败,用骄兵之计将吴少阳勾引出来,让他们的包围圈失去作用,这是其一;只要吴少阳敢出来,蔡州必然空虚,到时候马燧分派的其他诸路兵马,就可以趁虚而攻蔡州,这是其二;到时候,武元衡再触底反击攻其不备,袭击志得yì

满的吴少阳,这就不难成功了,这是其三。因此,武元衡败阵越多就离包围圈越远,离真zhèng

的胜利就越近。你说,朕能不高兴吗?”

“陛下……怎么像是亲眼看到了那些局面一样啊?”武琦云惊讶的问道。

萧云鹤呵呵的笑了起来:“你大哥跟随我多年,哪一场仗他没有经lì

?你可别小看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说起带兵打仗,他可是有些本事了。而且他的本事,很多都是从朕这里学去的。你说,这当老师的能不清楚学生想干什么吗?”

武琦云也嘻嘻的笑了起来:“臣妾差点忘了——陛下才是大齐第一将军呢!”

十月初三,阴天,西风劲烈,尘沙飞扬。直平戍以东二十里外,淮西军的军营里。

吴少阳来回踱了一阵步子,不停伸手摸着大肉鼻子,目露凶光的喝道:“传令,今夜三更出兵劫寨,务必一战而胜生擒武元衡!”

“是!”帐前小卒大声应喝,跑出帐外。可是马上,他又被人一把扔进了帐内。

“什么人?”吴少阳怒声惊喝。

“是我!”一个身裁高大、身披红色战袍的将军大步走了进来。

“董重质?你来做什么。”吴少阳对这个吴少诚的女婿没什么好感。二人也一直明争暗斗,抢夺军队的控zhì

权。

“副帅,末将是来跟你商议要事的。”董重质生得五大三粗,眉宇间却有一股锐气,耐心的说道,“武元衡用骄兵之计诱我军出击。现在他连败八阵,已经退出了我们包围圈。如果这时候贸然出击,定然中他诡计。”

“哦?你倒是足智多谋呀!”吴少阳不冷不热的说道,“武元衡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懂什么行军打仗?他连败八阵,早就被吓破胆了。我军趁胜追击,正好这时候将他一举全歼。只要打赢了这一仗,我淮西就有足够的实力跟朝廷叫板甚至是自立为王。董重质,你不是看到本帅要立下大功了,心生嫉妒要来抢功吧?”

“副帅,你!……”董重质愤然气结,几乎说不出话来。他耐着性子说道:“兵者诡道,皇帝既然敢让武元衡挂帅,那武元衡肯定就有他的高明之处。你可别忘了,朝廷已经不是昔日之朝廷。皇帝本身是军队里起家,现今手下兵强马壮猛将如云。这次来征讨的大军,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士卒。绝不是以前我们见识过的一盘散沙。武元衡的手下,猛将高固你定然是听过的。他与宋良臣,一直都是皇帝手下的二员猛将,统领最精锐地飞龙骑。那飞龙骑的战斗力比吐蕃铁骑还要强,你莫非就没听说过?先锋李虽然年仅十七八岁,但却是征战有年的大将了,深得其父李晟的真传。武元衡手中有如此强兵猛将却连败八阵。你难道就没有觉得事有蹊跷吗?”

“哼,用不着你来教xùn

我。这半个月来我与武元衡交手数次,对他知根知底。”吴少阳不屑的说道,“如果行军打仗只是比的强兵猛将,那根本就不用打了。谁的兵马多。谁地将军有名气谁就要赢,哪有这样的道理!高固、李是猛将不假,飞龙骑名传宇内这也是事实,可他武元衡就是个脓包。仗着自己是皇帝的大舅子就得了这么一个帅位,来淮西讨野火不过是为自己图功名。他哪里懂什么打仗?本帅建功立业就在今日。你不必多说了!”

“副帅!事关重大,你千万要三思!”董重质不厌其烦的叮嘱道,“武元衡的目地。就是要让我军远离蔡州与之野战。现在我们已经突击百余里,完全丧失了地利优势。野战起来,我们已是毫无优势可言.淮西军虽然骁勇擅战,但一向是以步兵为主。与飞龙骑对抗起来,是大大的不利呀!我们必须要占据沟池凭险而守,这样才能让他骑兵的优势化为乌有。出城野战,实在是下下之策!”

“够了!董重质,你别仗着你是大帅的女婿就对老夫颐指气使。老夫带兵打仗一生。知dào

什么是轻什么是重。”吴少阳愤nù

的喝道,“回你地水军寨,把守好水路要道。本帅的事情,轮不到你插嘴!”

董重质顿时气结,厉声喝道:“事关淮西存亡。你也休想用官职来压我!本将会快马回报大帅,请他来定夺。在大帅发令之前。副帅也休想妄动一兵一卒!本将会用本部人马,死死挡住不让你出击!”

“董重质,你反了!”吴少阳大怒,愤然拍案而起,“来人,将董重质给我拿下,绑了!”

几名兵卒马上冲进军营,就要动手。董重质拔剑在手怒目圆瞪:“谁敢上前,本将立斩于剑下!”

“住手!”帐外传来一声厉喝。吴少阳和董重质齐齐一愣:“大帅?!”

淮西军头目、吴少诚大步而入,面带愠色的瞟了吴少阳和董重质一眼,低声喝骂道:“尚未开战就窝里乱,你们嫌不嫌丢人?”

吴少阳和董重质各自退后一步,拱手而拜唯唯诺诺地认罪。

吴少诚不急不忙的走到帅位坐下来,逼视了二人一眼,说道:“本帅让你们带兵出征,临阵有什么事情都商量着办,有什么好争的?吴少阳,刚刚董重质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说得很有道理,你为何不听?”

“这……”吴少阳心头一紧,面露难色的说道,“大帅……那武元衡连输数阵,已经锐气尽失军心涣散。不趁这时候将其歼灭更待何时?”

“哼!枉你跟随我多年,这么些年都白混了?”吴少诚冷哼一声,说道,“武元衡跟随那李漠多年,大小战役悉数参加,已经是深通韬略智谋过人。别把人家当成是白面书生,他阴狠着呢!我就是担心你会莽撞行事,所以特意从蔡州赶来。武元衡连败数阵,明显有诈,不能出击。吴少阳、董重质,你们分走水旱二路即刻挥师回蔡州拱卫。李率一万兵马在后面接应掩护,大军徐徐而退,不可慌乱。”

“大帅,这……”吴少阳急忙争辩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那武元衡已经是落水之狗,这时不痛恨击之,悔之晚矣!”

“够了!你这人真是鼠目寸光,只想着自己的军功。你带领五六万大军追击百里,蔡州已是空虚。如果这时候另有几路兵马来袭取蔡州,如何是好?”吴少诚声色俱厉的喝道,“即刻挥师而回,不得有误!”

“大帅——大哥!”吴少阳仍不死心,跪倒下来喊道,“你就相信我这一次吧!要不。你给我一万人马,我亲自垫后去袭击武元衡。成与不成,自有分晓。”

“你这楚彦人!”吴少诚咬牙切齿的怒道,“也罢!这一次就让你死心。本帅就让你统领李地那一万人马,你去找武元衡试一试斤两。不过本帅也有言在先,倘若有失,你也不必回来见本帅了!”

吴少阳狠一咬牙拱手拜道:“多谢大哥成全!小弟一定提着武元衡的人头来请功!”

董重质只在一旁冷笑。

征东大军的军营里。众将一阵哗然的惊道:“什么?吴少阳大军撤tuì

了?!”

武元衡也是愕然一惊:“看来对方似乎识破我军地计谋了?”

李急道:“大帅,既然如此,不可错失机会。吴少阳已经离开蔡州百里,地利尽失。这时候我军大肆掩杀,正好发挥骑兵地野战优势。如果等他们撤进蔡州。就一筹莫展了!”

高固也说道:“是啊大帅。此时不追击,悔之晚矣。”

“不忙……”武元衡摆了摆手,皱眉沉思的徐徐道,“既然对方已看穿我地骄兵诱敌之计,撤tuì

之时肯定也会有所准bèi

。我军贸然追击。定中埋伏。看来对方,也绝非泛泛之辈。我早就说过了,那个董重质素有智谋之名。不可轻视。但奇怪的是,他与吴少阳一向不和,是如何说服吴少阳肯退兵的?莫非这其中有诈?”

高固和李对视一眼,各自愕然想道:哪里有这么多诈?实在是多虑了!

武元衡不急不忙,踱起了步子。众将都看着他,眼睛眨也不眨。

许久已后,武元衡定住了身子,说道:“传令。再退二十里,弃守直平戍营寨。”

“什么?!”众将同时惊呼。

“执行军令,勿用多言!”武元衡手一挥,“即刻执行,违令者斩!”,率领一千骑兵先锋。秘密潜伏到达了直平戍齐军营寨前。观察了许久,发xiàn

营寨里帐篷虽在也有***,却是杳无一人。李心中疑惑,急忙将这一消息传报给在后方统领大军的吴少阳。吴少阳拍腿大叫:“唉!让那武元衡跑了!董重质你这个胆小鬼,误了本帅大事!!传令,全军开进直平戍,占领他们地营寨!”

淮西军开进了直平戍军营,发xiàn

这里果然是虚扎旌旗假点***。粮草辎重一点不剩,人影也不见一个。吴少阳急派快马刺探消息,发xiàn

武元衡已经将大军后撤二十里,走得极其匆忙。

吴少阳咬牙切齿的恨道:“武元衡走得如此之急,定然是粮草不敷或是东都出了大事急于回援。多好的机会、多好的机会啊!生生的让董重质那小儿给耽误了!来人、来人!速速给大帅送去信函,让他挥师而回,一起剿杀武元衡地残败之兵!”

此时,武元衡已经率军退到二十里开外,在官道上扎下营寨虚位以待,大部分兵马已经埋伏到了两边道旁,准bèi

了一大批强弓硬弩严阵以待。

高固担扰的说道:“大帅,我军已经退无可退了。再退就到了东都境内。如若再不获胜,朝廷上肯定会怨声载道,皇帝那里也不好交待啊!”

“稍安勿躁。我虽九败,取一胜足矣。胜败只在今日,拭目以待吧!”武元衡说道,“吴少诚也是一方枭雄,手下不乏能人。他们能看穿我的诱敌骄兵之计,倒是并不意wài

。可是现在,却是无法摸清我军虚实了。他满以为,我看到他退兵会去追击,我却偏偏率军而回。我看他还能沉得住气。”

高固没有答话,心里却是在打鼓:败了九阵……你要不是皇帝亲信,恐怕早就将你这元帅撤换了。九败而求一胜,你还真是有胆量……

不久以后探马来报,吴少阳果然率军偷袭直平戍,并已占领了该地。

武元衡笑道:“看吧,应验了。吴少阳也真是老奸巨滑。摆了个撤兵的架式却来劫我营寨,用兵不可谓不高妙。不过,他再如何算计,也终是逃不过我的手心。高固、李、房慈、徐战,真zhèng

地战役就要开始了,你们可有做好准bèi

?!”

众将一听,顿时来了劲。大声喝道:“早就得不及了!”

李更是大声喝道:“末将定要生擒那李,让他知dào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皇城弘文馆里,萧云鹤拿着一份奏折微微发笑。今日正在弘文馆当职的李晟看到皇帝发笑,不由得轻声问道:“陛下所笑何事?”

“那武元衡也是有趣。上奏告sù

朕,败了八阵不够,可能还会败上几阵。他跟朕说,朝上若有人因此而起流言,还请朕先出面止住非议。否则这场东征就会功败垂成。”萧云鹤笑道,“良器,常言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朕既然准了他武元衡担任这个征东大元帅,自然一切事情就由他自己定夺了。朝堂之上,又有谁敢矢口乱言扰乱人心呢?武元衡这样做,是不是有一点多此一举?”

李晟想了一想,也是笑道:“陛下。这份奏折,并不是写给陛下看的。”

“哦?”萧云鹤惊咦一声,“那还能写给谁看?”

李晟微笑,低声道:“这是写给微臣地不肖子和高固那些将军们看的。”

“哦,对。”萧云鹤也是释然笑道,“连败了几阵,那些热血将军们肯定是坐不住了。武元衡这样给朕上一道疏议,目的也是向那些将军们表示,战局一切自在他掌握,不必心急迟早有打胜仗的一天。你不点醒朕,朕几乎都忘却这一层意思了。武元衡可是头次挂帅,在军队里也没有威望。他若不借助朕的力量,是难以服众的。”

“陛下言之有理。”李晟拱手称赞。

“那就这样吧。”萧云鹤说道,“将朕的承影剑送去给武元衡一用。再有不服军令者,如同逆君犯上,立斩不饶!”

深夜,下了一场霜冻。行军打仗的人都知dào

,深秋时节的霜和寒冬时节的冰一样恼火。只要打过了霜,地皮冰紧草木衰败,空气也会变得极为干燥。又冷又干的晚上偏偏还要行军,着实恼人。

吴少阳可不管这些。在他看来,自己要立下不世功勋就在今日。武元衡刚刚匆忙败走,这时候不趁胜追击,等他进了洛阳可就为时晚矣。如果能打败朝廷的五万追讨大军、活捉武元衡,他吴少阳在淮西军中的威望将如日中天。

所以,吴月琳占据了直平戍齐军营寨后,几乎都没有埋锅造饭。让军士们吃了一点干粮,就催起大军来狂追武元衡。一直追了一个多时辰,天际都已露出微白,才发xiàn

了前面扎下的大批营寨。

吴少阳琢磨了一下,马上下令道:“武元衡这是故技重施虚张声势,想延缓我军的追击。不必在意齐军营寨,继xù

全速前进——追击!”

半山坡上的武元衡看到大批的淮西军,打着火把飞速进入了包围圈,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来。埋伏在两侧的房慈与徐战,都已紧握刀枪怒目而瞪。初上战场,难免有些紧张。隐伏在军营里的高固,率领着飞龙骑将士静待来敌,个个稳如石钟气定神闲。这种以逸待劳的伏击战,相比于以往参加的恶战来说实在是太过轻松了。李率领着一支先锋轻骑,隐伏在五里开外的一处土坳里。远远听到马蹄声响,他心中一股豪气已然在冲腾不休,手中的银枪,已是握得极紧。

淮西军大将李冲在最前,一匹大黑马载着他高大的身躯,最先冲进了齐军营寨里。四下溜了一圈,果然又是个空寨。他马上向后面送出了讯号。呼叫大军全速前进追击。在中军督促大军的吴少阳自得yì

满的冷笑:“果然不出所料,武元衡就只会那几个老招式。传令,大军不作停留,务必在天亮之前,追上武元衡大军!”

淮西军大军听到号令,强打精神又要加速前进。就在他们的号令正在军队里,一个挨一个传递的时候。两旁地山坡上突然响起喧天的鼓声。星星点点的火把依次点起,马上燃成了一大片,将两边的山坡照得如同白昼。

吴少阳惊声大叫:“不好,中计!”

他想要喝止大军,已经来不及了。一万多名军士。排成了长余蛇形,最前方的军马已经冲到了齐军营寨深处。

一声军炮炸响,营寨两旁突然闪出一彪铁骑。墨甲黑袍的飞龙骑将士,个个都像暗夜魔君,悄无声息的拍着马闪了出来。高固不紧不忙地拍着马走在最前。手中一根铁齿狼牙棒,闪着幽森的光芒。

“敌将还不下马受缚,更待何时?”高固如同闲聊一般扔出一句。却让冲在最前的淮西军吓得一弹。众军士一起惊呼——“飞龙骑!”

“飞龙骑又怎的?兄弟们不要惊慌!”只听一声炸吼,淮西军人群散开,当先冲出一个身形极为高大的猛将来。

高固眉头一皱,不禁脱口而出:“宋良臣?”

夜色火把之下,那员猛将地身形,就如同宋良臣一般高大。若不是他手中的兵器使的是枪,不仔细分辩,连高固都会以为是宋良臣到了这里。

“来将何人。报上名来!”那员猛将飞马而出,手中铁枪一扬划出一道凌厉之风。

高固不禁微微一笑,拍马上前:“高固。”

“你就是高固?”那员猛将猛然提高了声音,“早就听说高固是当今皇帝身边两员猛将之一,飞龙骑大将。英勇无dí

武艺超群。今日某家就要见识一下,你是否真的名符其实!”

高固依旧是不急不忙。仔细打量了一番那人,说道:“你就是李?”

“正是某家!”李大喝一声,“少说废话,快来厮杀!”

高固双眼一瞪,扬起狼牙棒来朝前一挥,飞龙骑将士悄无声息的就朝前奔杀而来。他自己更是拍马朝李杀奔而来。李长得和宋良臣一样高大粗蛮,却是精细冷静了许多。他见飞龙骑来势汹汹,急忙喝道:“闪开!”

淮西军先锋骑兵,马上从中间闪出一条道,借以缓冲飞龙骑地冲击之力。

高固心中暗道:这个李,倒的确是个人物。明明中了伏击,所率的军队却是不慌不忙。临阵地指挥,也是从容自若。只是不知dào

,他号称淮西第一猛将,武艺如何?

咣啷一声,高固砸出的狼牙棒,已然被李横挺铁枪给支住了。李雷孔一声,双臂奋力一推,用铁枪的韧劲将狼牙棒反弹而回。瞬时间,那柄枪就如同水蛇一般还顺势扫回一击。高固圆抡大棒刚好架住,火星迸射。

“好功夫。”高固嘴角一扬,也来了兴致。

李狠咬牙根:“杀!”

四面骑兵,已经厮杀到了一起。飞龙骑许久未经战事,早已是蓄满了一身杀气和激情。面对实力同样不弱的淮西军,被激起了极强的好胜之心。前军最先打响,在齐军营寨里已经展开了大厮杀。

坐领中军的吴少阳,急忙抽身而回,就要逃跑。黑夜之中淮西军中了埋伏,急急撤tuì

人马挤压,乱作一团。武元衡居高而望,战场形势收入眼底。很明显的可以看到,淮西军前军最先陷入了厮杀,不惊不乱;中军还没有开战,反而混乱不堪。想来,那前军大将倒是个人物,深夜遇袭还能稳住士卒;中军大将,却是个脓包,这个时候只想着逃跑了。

武元衡扬了一下手:“放箭。”

隐伏在山坡两旁的弓箭手,早已等得不及了。听到一遍鼓响,房慈和徐战率先拉满劲弓,射出利箭。瞬时,长箭利弩如漫天飞簧,铺天盖地而下。

吴少阳发出连声惨呼。大声吼道:“快撤、快撤!”拍起快马,也顾不得会撞到自己地步兵,仓皇逃遁。许多淮西军士中了箭矢惨叫倒地,人相践踏越发的混乱。齐军放箭却是不亦乐乎,一层层的箭雨密不透风的给淮西军来了个大洗礼。吴少阳肩膀中了一箭,正要惨叫,不料马匹头胪和自己的大腿也中了一箭。顿时摔下马来险些半死。几个心腹近侍将他救起,扶着他继xù

逃遁。

眼看着淮西大军就要逃出包围圈,武元衡却是不急不忙。他转眼朝营寨那边看了看,飞龙骑正将淮西军前部包围在核心,轮番剿杀。不过。这一撮淮西骑兵异常地勇悍,明明形势处于下风人数也处于绝对劣势,却是负隅顽抗丝毫没有败退地意思。

第二百三十七章 刀兵

武元衡看了一阵,下令道:“下令,让徐战所部下山追击淮西大军。房慈去围堵前军骑兵。淮西先锋,我要抓活地。”

军令迅速传达下去,埋伏在山坡上的淮西军发出雷声震吼冲下山来。撵着淮西军主力中军追打。另一部份人马。则是向他的前军骑兵靠拢,包围得更严实了。

被困在核心的李,已经与高固对战了一百余回合,楚彦身大汗淋漓湿透衣甲,却是越战越勇。高固也是战意正隆精神大振,奋起神威与李激战。战场之上,真是难得遇到这样的对手。

李所率的千余骑兵,已经被剿杀过半。剩下一些人。在战阵里苦苦支撑,眼见全都要陷落在这里。李身边地数名骁将杀入战圈一起帮李对战高固,将他暂时拉了出来。

“将军,大军已撤,我们也撤吧!将军速速突围。我等掩护!”众将力劝李撤tuì

。李何尝不知dào

战局如何,这时长叹一声。无奈的吼道:“撤!”

淮西骑兵,开始于命一样的朝东南方面冲突。高固倒是不急不忙,下令道:“弓箭准bèi

。”训liàn

有素的飞龙骑将士,齐齐驾起弓箭只等高固一声令下。这区区数百骑兵想要从飞龙骑的口中逃生,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高固将军,且慢动手!”房慈飞马赶来,急忙叫道,“大帅有令,活捉敌将!”

“卸箭。”高固手一扬,拍马就上前开始追击李。

李率领着几百残败骑兵,开始拼命地冲杀。房慈带来的大部份是部分,不能放冷箭,黑夜之中也难以阻挡这一撮勇猛的骑兵。李亲自突在最前,一柄长枪耍得飞花乱雨,居然无人可挡。

高固看得怒火大气,在后面奋马直追。

李率着人,居然在齐军阵中冲杀了一个通透,眼看着就要与自己的大军汇合到一起。徐战所率领的围堵大军,也被他绕了过去。

武元衡远远地看得清楚,不禁叹道:“淮西军中,果然有猛将。”"奇-_-書——*——网-QISuu.cOm"

吴少阳被士卒搀扶着,夹在乱兵中仓皇逃遁。眼看着就要逃出大战场,突然前方一阵马蹄骤响,黑夜之中又一队骑兵冲杀而来。

吴少阳心魂俱散,险些吓得瘫倒在地。对面来的那支军队,极其生猛。面对毫无斗志的淮西军,就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地利索。淮西军死伤惨重倒下一片,那对骑兵横冲直撞无可阻挡。而且那帮人口中在大喊着:“活捉吴少阳!”为首那员银甲白袍的将军,手中一杆枪就如同银河落地,激起遍地毫光。只要沾上一点的淮西军,无不惨叫倒地死状极惨。

吴少阳吓得魂飞魄散惊慌失措。好在他早已落马也失了帅旗,夹在军士之中并不明显。眼睛一转,他也是急中生智,往地上一倒装起死来。护卫他的士兵愕然一愣,也跟着一起卧倒在地,通通装死。

不料,他们这许多人一起卧倒,目标实在太大。几名齐军骑兵偏偏就朝这边冲来,大声呼叫道:“那边有人装死,过去杀了他们!”

吴少阳心中大声叫苦,又爬起身来准bèi

逃跑。无奈腿上中箭实在无力,刚刚爬起没几步,就被身后一骑横撞开去,飞出一两丈远摔落地上,这下真的晕死了过去。

李匹马当先在阵中冲杀,无人可挡。他四下搜寻敌军阵中那个身形最高大的猛将——之前与他交过几次手的李。由于之前武元衡让他诈败,很是受了一些奚落,这时早就憋不住了,就要讨个气出。不过他在阵中冲杀了许久,就是没有见到李,心中不禁懊恼。

正在这时,前方远处,一撮百余人的骑兵正朝战阵之中冲杀而来。远远听到他们有人在喊叫:“杀入阵中,保护副帅!”

李看清了,来人身形极为高大,手中使一杆长枪。“李,来得正好!”李豪气大起,一夹马腹挥舞长枪就迎了上去。

李奔逃了一阵也杀红了眼,这时也看清了对面来地李,恨恨的喝道:“不知死的小鬼,今番定叫你做枪下之鬼!”

乒乓一声,二人已然交手两招。半空中火星四射,两杆银枪分合数次。

李心中一惊:小娃娃,好大的力道!之前果然是诈败!

“纳命来!”李虎目圆瞪,连刺数枪直取李全身要害。李大惊失色,仓皇奋枪抵挡。短短片刻,他已是连连接了李六七招,十分狼狈险些中枪落马。一阵慌乱下来,他内息已乱心中居然生出惧怯。

“居然是……药师枪法!”李惊声道,“小娃娃,你居然会使全套的药师枪法!”

“哼!你不是也会使吗?不过,你使地那枪法,简直就是给药师丢脸!”李信心大增,急抖手腕又刺出几枪。李仓皇应对,不料面前还是露出一个空门,被李从左颈边刺进一枪来。

眼看着那一枪就要直取李咽喉透颈而过,战阵中突然有人喊起:“少将军,大帅要活的!”

李手中的那杆枪,早就练得如同手臂一样伸缩自如。他听到这一声喊,急抖手腕让银枪改了个走势,由刺改劈,划出一道啸响毫光狠狠砸在了李的脖颈间。

李只感觉脖间处传来千斤之力的重击,那琐骨也发出了一声脆响,一股气血就涌了上来,头昏眼花。这个时候,任凭他体魄过人意志坚强,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本能的惨叫,翻身就朝后倒去,手中的银枪也是抛到了半空。

李心中大喜,勒马上前跨跃一步跳到李旁边,趁他快要落马之陆伸出一臂揽住他的熊腰,奋力一扯,居然将身形快有他两个大的李横拉过马来,死死按在了马鞍上。

周围的齐军见李活捉了敌将,一起大声欢呼。与李同行的骑兵们则是叫苦连天,奋边要来杀李夺回将军。李抖擞神威,一手奋力按着快要昏死的李,另一只手单手挺枪,迎战扑面而来的六七名偏将。一阵银光暴闪之中,那六七名将军在十个回合之内居然齐齐落马惨死当场。

李的神勇无dí

,将那剩余的淮西骑兵吓得魂不附体,全然没了斗志。李扬起枪来长啸喝道:“降者免死!”

众齐军将士跟着一起大喊,劝降孤围在核心的这一撮淮西军。众军士见主将被擒实力悬殊又实在太大,无奈只得纷纷下马投降。

李大喜过望,将李扔在地上:“绑了!”不料李落地后却是纹丝不动。李心中一惊:“莫非这就死了?”下马探了一下他的鼻息,还是活着,他不禁吁了一口气道:“还好,没有违了大帅军令。”旁边的小卒窃笑道:“少将军忒的力qì

大,将那李死死摁住动弹不得,这一会儿怕是背过气去,晕死了。”李哈哈的大笑。带着所部的骑兵兵马,又要杀入阵中去找吴少阳。恰巧此时,高固来了。

“少将军,你活捉了李?”高固看着已经被五花大绑人事不省的李,颇有点惊愕。

李嘿嘿一笑:“小侄只是捡了个便宜。高将军将他斗得没了力qì

,小侄几个招式就将他拿下了。”

高固心中一惊,呵呵的笑道:“你这小鬼。少在我面前卖乖。擒着他去大帅面前领功吧。余下地事情,交给飞龙骑。”

“多谢高将军!”李也是识大体之人。一个小辈抢了功劳,也不好再恋战了。于是欢天喜地的押着昏迷的李,去了半山腰见武元衡。

整个大场战上,完全呈现了一边倒的局面。淮西军失了主帅和大将。又被围追堵截,早已是溃不成军。些许顽固之徒凭着一己之血气,誓死抵抗了一阵,对训liàn

有素战斗力极强的齐军来说,根本构不成大的威胁了。

房慈、徐战所部的兵马。已经形成了巨大地包围圈,淮西军一个也没能逃脱。高固率领着飞龙骑杀入阵中,所向所靡无人可挡。将成股的淮西军分割成了碎片,分开来剿杀。

局势已然明朗,天空也开始明亮。

太阳出要出山。武元衡在半山腰已经能很清楚的看清整个大战场。他粗略的算计了一下,不由得摇头叹息:“可惜这大计小用,未能击溃敌军主力。这里的人马顶多不过万余人……怪就怪了,吴少阳身为统率,居然不带全部兵力来追击我。他是没理由将兵马交给董重质在后面押阵地。唯一的可能就是……吴少诚亲自到了前线!”

正在此时,李押着李前来领功了。他拍马到了武元衡面前飞速跳下。乐不可吱的报道:“报大帅!末将幸不辱命,活捉了敌军先锋大将李!”

武元衡欣喜道:“好在有了这个收获——人在哪里,速速带来!”

李愣了一下,嘿嘿笑道:“末将一个不小心,将他给打晕了。这时正被横放在马上。军士们就拉过来了。”

武元衡的眉头微微一皱,说道:“李是员良将。李帅有意替朝廷收伏这个人才。记着,不可怠慢羞辱于他。既然他晕了,就让人用担架抬下去,请军医来治伤调养,别让他有什么差池。”

“末将明白。”李抱拳一拜。

武元衡微笑道:“征东第一功,当记你李活捉了敌军大将。”

李欢喜的拜谢而去,带着俘虏下去料理了。

武元衡纵观了一下大战场,下令道:“天已大亮,开始收官。传令下去,淮西军投降者一律免死,不究从犯之责。负隅顽抗者,杀无赦。另外,尽量活捉吴少阳。”

信号兵迅速将军令传达了下去。参战地三万余齐军将士,一起大声喝降。淮西军的将士其实有许多早就弃械投降了,这时仍然负隅顽抗的一批人,也是无奈地放下了兵器,跪地请降。

高固等人在俘虏中寻了半天,就是不见吴少阳。开始还以为他已战死,于是又在死堆里翻找。后来还是一个淮西军将士气不过了,告sù

高固等人吴少阳倒地装死和被马匹撞飞的事情。高固等人按照指引,在一个不起眼的草堆里发xiàn

了晕死在两具尸体之上的吴少阳。一探鼻息,还活着。于是欣喜的带着他来见武元衡。

战事已然结束,淮西军几乎无一漏网,非死即俘。武元衡并没有过多的高兴,他下令暂时不必清扫战场,高固率领飞龙骑迅速回夺直平戍营寨。房慈率领五千步兵,在飞龙骑之后接应。徐战回去搬运粮草。大军朝直平戍迅速推进。

他这样做,无非就是预防淮西军主力这时候突然袭击,来救吴少阳。结果,高固刚刚进驻直平戍的时候,果然有近两万淮西军急行军而来。赫然发xiàn

驻扎在直平戍寨前严阵以待的飞龙骑,又不战而走仓皇而退。

高固连声冷笑,也不去追击,冷静地把守着营寨。只等武元衡大军开拔进来。众将士对武元衡的料敌先敌运筹帷幄,已经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直到日中午牌时,劳累了一夜的大军才全部开进了直平戍,开始整休和收编俘虏。炊烟袅袅升起,将士们已经在准bèi

好酒好肉,庆祝这一次征东之战的首场胜利。

武元衡坐回了帅帐里,众将欢喜的进来跟他道贺。其乐融融。亲点战果,淮西军这批人马共计万人,骑兵共计一千余。这万余人马被歼灭近半,其他地都做了俘虏,几乎无人漏网。活捉了敌军主帅吴少阳和先锋大将李。

武元衡微笑道:“此番我是费尽心血设下这个计谋。最终还是大计小用了,没能一举击溃淮西军主力大军。我估计,敌军主帅吴少诚,肯定是亲自到了前线,不然吴少阳不可能只带这么一点人马前来厮杀。值得庆幸的是。我们活捉了吴少阳和李。那李是一员难得地猛将,吴少阳更是吴少诚的结义兄弟、淮西副帅,所以。战果也还算得上是辉煌。”

高固看了李一眼,笑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我们这都要老了。我听说,少将军不出十招就生擒了李,端的是骇人听闻。看来真是虎父无犬子,李小将军,真乃猛将也!”

众将都一起大笑起来。武元衡也说道:“高固将军平常话是最少的。我与你相识多年,还是头一次听你说这么多的话来称赞一个人。李。殊属不易。”

李嘿嘿一笑:“你们就别再夸了。我都有点……难为情了。”

众人又是一场大笑。

稍后,武元衡说道:“这一次征讨淮西,不宜杀伐过多,不宜结下过多仇恨。这一次我们歼灭了过半地淮西军,已是有些多了。所以。俘虏的敌军不可再滥杀一人,不可虐待。但凡受伤的。要派人医治。所有俘虏,都按我们自己将士的标准发放口粮,好生养着。”

众将对武元衡的将令,再无怀疑,一起拱手应诺。高固问道:“大帅,那李与吴少阳,又该如何处置。”

武元衡微微一笑:“要平淮西,莫大地干系都在这二人身上了。本帅,已有筹谋。诸将勿要心急,先等这二人养几天伤,我们也好整顿一下兵马。”安,手执一份战报沿途高喊:“前方军报、前方军报!”百姓们匆忙让路,宽阔的朱雀大街上,那一骑如开劈流水一样的直接奔入了皇城。

此时,萧云鹤正高坐太极殿上,与群臣一起议事开着朝会。那一骑送来的军报直接递到了太极殿前,戍卫金吾卫将士急忙进殿通报。

“陛下,有前方军报送到!”

萧云鹤心中一喜:“快传!”

群臣也是心头一震:总算是有消息了——但愿这一次不会是战败求援……

军报递到了御案上,萧云鹤飞快的翻阅了一眼,顿时一掌拍到御案上,哈哈大笑起来:“武元衡,果然不负朕望,打了胜仗了!直平戍一役,他全歼一万淮西军,活捉了淮西副帅吴少阳和大将李!”

群臣顿时哗然,全部拜倒下来高呼万岁。

萧云鹤心头欢喜,叫众卿平生。然后说道:“前些日子,有几个大臣向朕进谏。说武元衡出征快有一个月了,每战皆负出师不利,是否换个人去挂帅。朕当时并没有将此事拿出来公议,因为朕知dào

,武元衡这是韬光养晦地骄兵之计。兵者诡道,旁观之人有时是难以真zhèng

理会战局之奥妙的。武元衡虽有九败,然取一胜足矣。所以,我们在朝上议事、办事的大臣们,不能太过心浮气躁。最重yào

地,是要彼此信任。”

有几个之前向皇帝进了言要撤换武元衡的大臣,顿时一阵汗颜,纷纷拜倒下来大呼吾皇英明。其他的臣子们,也识趣的跟着一起拜倒,对皇帝歌功颂德。

萧云鹤暗自笑了一笑,说道:这一次,朕是不会点了名当众批评谁的。事实就是最好的教xùn

,希望你们以后能沉得住气一点。还有,最重yào

的是不要老想着挤兑人,生怕别人建立了功业超过自己。

下朝之后,萧云鹤在武德殿处理了一些奏折,径直回了承庆殿。武琦云的身子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欢喜前来迎驾。

“云儿,朕今天有个好消息要告sù

你。”萧云鹤抱着自己地儿子,心情大好,“你大哥打了九场败战,终于胜了一场了。这一战,尽歼敌军万人,活捉了淮西副帅和大将。”

武琦云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喜笑颜开的道:“这下好、这下好了。这些日子来,臣妾可是担惊受怕够了。大哥要是再败个几场,那可真是无可收拾了。”

“有什么无可收拾的?”萧云鹤笑道,“他就是再败个九阵,朕也安之若素无动于衷。再多的人再进谏要撤换他武元衡,朕也是不会准地。君臣之间,最重yào

的是相互信任。朕相信武元衡地能力,这才派他出去的。要是半路将他换回,不是自己扇自己的耳光么?”

武琦云笑嘻嘻的道:“陛下英明!”

萧云鹤抱着李淮哄着玩,小家伙已经会笑了,乐得萧云鹤心花怒放。他突然心血来潮,说道:“武元衡立了功,但还没到论功行赏的时候。不过,朕倒是想到了要送他一份好礼。”

“是什么呀?”武琦云问。

萧云鹤哈哈的笑了起来:“把淮儿的尿布,捎一块过去给他闻闻!”

几天以后,朝廷圣使到达了征东军军营里。圣旨对武元衡及其手下一帮将士,都进行了一番褒奖,也赐下了一些财物。九败之后得了一胜,征东军的面貌已经焕然一新,全不是当初那副模样了。诸将对武元衡也是充满了信心,不再有任何怀疑。

宣旨过后,圣使还将武元衡叫到一边,低声道:“武大帅,这里还有一份后宫送来的礼物,敬请收悉。”武元衡接过来一看,是一个缝制得很精细的布袋子,里面居然放着一块黄色的棉丝布。

武元衡拿在手中看了一看,疑惑的道:“这是什么东西?”

圣使嘿嘿一笑:“大帅何不猜上一猜?”

武元衡琢磨了半天,茫然的摇头。

圣使笑道:“这可是诏应郡王用过的尿布。皇帝和德妃娘娘,特意让小人捎带过来的。皇帝还特意嘱咐了,非得让大帅闻上一闻。”

武元衡哈哈大笑起来:“那微臣也就只好遵旨而行了。”说罢,还真是拿到嘴边闻了一闻,固然不会有什么怪味道。他小心折起放进了怀里,心中感觉一阵暖洋洋的。

送走了天使,武元衡也将众将召唤了来,商议下一步的行军计划。武元衡先是询问了一下粮草物资和伤员安顿的状况。这一次的出征,还是准bèi

十分充分的。洛阳附近的大粮仓,一直源源不断的给大军输送着粮草,补给无忧。经此一战,征东军也是大获全胜,减员极少。

一切情况都比较良好。大军也整休了几天。个个体力饱满精神头十足。

武元衡站在军事地图前,指着图纸说道:“兵部已经发来制诰,告知了本帅朝廷调动兵马的事宜。从最近几天起。会陆续有几路人马开过来,对蔡州形成合围之势。昭义节度李抱真与许州刺史上官。是两路最重yào

的兵马,人数总计有三万余人。其他诸节度和州县发来的兵马,共计十二路,兵分数路合攻蔡州。到时,一切战局将由本帅全权指挥。”

高固等人自然是一阵欢喜。纷纷说道:“这恐怕是几十年来,朝廷最大规模地用兵了。十几路兵马同时征讨叛军,真是一场盛大的战役啊!”

“军队多了,指挥起来也会变得有些困难。”武元衡说道,“不过,那些联军,最多只能是围城打援。我们自己的人马,始终是主力。淮西节度占地较广,有了这些兵马帮zhù

围城打援。我们地正面压力就会小许多。吴少阳败了这一场,估计吴少诚是不敢再出城与我们对决了,肯定死守蔡州。今后。我们将面临一场长期而艰苦的攻坚战。临行之时,皇帝陛下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是一场内战。要速战速决尽量减少杀伐和损失。如果我们长期围城消耗下去。我估计整个蔡州都会崩溃,朝廷也会有些吃不消。因此。我们不能让战局陷入僵持,必须用奇兵、用巧计,迅速地解决淮西之战。”

高固说道:“大帅,十几路大军,人马总数已在十万以上。一路看中文网如果我们正面强力攻坚,估计也能在一个月之内攻下蔡州。武元衡道:“若要竭尽全力不惜代价的强攻,的确是可以办到。但是,这绝非是所有人都愿意看到的结果。到时候,淮西尸骨成山血流成河,城池破败一片废墟。要知dào

,淮西的百姓也是我们大齐地子民,是我们的血肉同胞。吴少诚等人,就如同是躯体上长的一颗瘤。为了祛除这颗瘤而砍去手脚,显然是得不偿失的。”

高固拱手拜了一拜:“大帅言之有理。今日征淮西,与之前我们在西川对抗吐蕃侵略时,不可同日而语。”

“嗯。所以临行之时,皇帝陛下也是反复叮嘱。这一次征讨淮西,重在攻心、抚民。”武元衡说道,“吴少阳和李,现在情况怎么样?”

负责看计俘虏的李答道:“吴少阳伤得较重,足足昏迷了三天才醒过来,险些没了命。他的手臂、大腿各中了一箭,失血有点多。头骨、肩膀也被撞伤得很严重,胸肋之间也断了几根骨头。要想痊愈,没有半年以上是不可能的。李身强体健,虽然被末将击断了琐骨,但现在基本已无大碍。但此人性情十分强硬,醒来之后就要抢夺侍卫的刀枪自裁。被制止后又一言不发也不进食,每日就是枯坐在那里,谁也不搭理。至今已经有三天三夜没有吃饭了。”

武元衡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说道:“想不到那李,性格如此强硬。本帅制定的计策里,他可是个重yào

人物。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有事。李,马上就带我去见他。”

“是!”二人出了帅帐,直接到了看押李地帐外。武元衡定住身子,对李说道:“取一瓶酒,拿两碟菜来。我一个人进去,你们都在外面候着。不得传唤,任何人不得入内。”

李犹豫了一下,担忧的说道:“大帅,那李生性粗悍孔武过人。要是他想对大帅不利,到时候该如何是好?”

武元衡微微一笑:“他比宋良臣如何?放心,不会有事的。”

李只得依言照做,自己亲自在帐外守候,手中握紧了佩剑,随时准bèi

冲进去应付突发事件。

武元衡掀起帐帘走了进去。入眼就看到,一个身形极其粗大强壮地汉子,正背对着帐帘的方向盘腿坐着,一动也不动。在他身边,还摆放着一些冰冷地馒头和煮肉。

武元衡走上前去,绕到了李地面前,站在他身前停住。李仍然是一动不动,连眼睛都是闭着的。武元衡打量了一眼这个汉子,虽然他地身裁和宋良臣十分相近。但长相可就秀气得多了。看他年纪,可能也不到三十岁。腮边一层细密的短髯,紫棠色地脸皮。眉目五官倒也还算是周武元衡也不着急,就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然后唤了一声:“李将

李微微一怔,大概是头次听到这个陌生的声音,不禁睁开了一下眼睛,然后眼神里就流露出一丝惊讶。

“你就是武元衡?”

“正是在下。”武元衡脸上的微笑一如往日地自然和亲和,淡然说道。“久违李将军大名,今日特来拜见。”

李狮口一扬,又闭上了眼睛,冷笑道:“败军之将,如何敢当。”

武元衡给二人拿倒下一杯酒,先举起杯来说道:“你我各为其主,虽是敌人,在下却对将军十分的仰幕和敬佩。在下先干为尽,将军请!”说罢就饮下了一杯。

李纹丝不动。武元衡也不着急。依旧面带微笑地给自己又倒满了酒。心里却在琢磨着,如何能让李肯开口说话。

过了一会儿,武元衡说道:“吴少诚退守蔡州了。朝廷分拨十八路兵马。齐攻蔡州。”

李的脸皮轻轻抖了一下,闭着眼睛。有几分失望的说道:“预料之中。”

武元衡话锋一转:“敢问将军贵庚“二十有七。”

“唔……”武元衡点点头。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至少还有三十年的时间。可以用来开创辉煌。”

李睁开了眼睛,冷漠地眼神里有一丝不屑,说道:“能再活三天就不错了。三十年?有必要活那么久吗?”

“我不会杀你的。”武元衡微笑道,“你若肯降,就从此留在我身边当一员大将;你若不肯降,我也会放你回去。”

李微微一惊,拧眉道:“为什么?”

武元衡微笑道:“因为……杀了可惜。大齐正在脱胎换骨蒸蒸日上。需yào

的就是你这样有才能的人。像你这样年轻而又出色的将才,大齐已经不多了。在下若是杀了你,固然会对淮西军的士气形成打击对战局也有利。但从长远来看,却是大让损失了一员良将。得不偿失。不光是你,这一次被俘的所有将士,我一个都不会杀。愿降者留下,不愿降者,一律放回蔡州。”

“当真?”李头一偏,不可置信的看着武元衡。

武元衡依旧微笑:“我不是一个喜欢开玩笑的人。军中无戏言。“那我现在就走!”李突然一下站了起来。巨大地身躯昂然挺立,几乎将武元衡挡得严严实实了。

“可以。”武元衡淡然说道,“你的战马兵器,都在帐外。衣甲战袍,也都洗得干净了,随时可以取走。不过,我劝你还是坐下来喝上几杯酒、吃上几块肉。你这样饿着肚子,恐怕还没跑到蔡州就饿晕在半路上了。”

李的眼神更奇怪了,猜疑地看着这个弱不禁风的白衣书生。他又缓缓坐了下来,说道:“你就不担心,我会杀了你,或是劫持了你逃走吗?”

“你为什么要杀我?”武元衡脸上地意更浓了。

“因为你是朝廷东征军地主帅。杀了你,东征军就没了支柱。淮西要得胜,简直易如反掌。这不是显然易见的事实吗?”李说道。

“呵呵!”武元衡笑了起来,“如果杀一个武元衡,就能改变整场战争地结局,就能阻止大齐复兴的走势,那未免就是痴人说梦了。没了武元衡,朝廷还可以派出无数个继任者,来完成我的使命。你也实在是太抬举在下了。至于劫持……那更没这个必要了。我本来就是要放你走,劫持了我反而会走不成。何苦?”

李突然哂笑一声:“看你弱不禁风的样子,居然胆气十足,丝毫不输给阵上厮杀的勇夫。也好,某家今日就与你喝上一杯。”说罢,直接拿起酒壶就开始往口里猛倒酒水,呼呼啦啦的喝下了半壶。兴许真的是饿坏了,他抓起大块的煮肉和菜肴,像灶炕里添柴禾一样的往嘴里猛塞。一阵风卷残云,他居然风转残云的吃光了三斤多牛肉和四盘菜点,连冰冷的馒头也啃下了六七个。

武元衡一直坐在一边,静静的自顾浅酌,一言不发。李吃饱喝足,站起身来对武元衡抱了一下拳:“多谢先生,在下饱了。告辞。”

武元衡也站起身来:“将军请。李认真的看了武元衡一言,犹豫了一下,转身朝门外走去。门口边,李突然拔剑挡道:“站住!”

武元衡上前来扬了扬走:“少将军,将马匹军械送还给李,让他走。这是军令。”

李疑惑的看了武元衡一眼,闪到了一边:“请吧!”

李回看了武元衡一眼,又认真的看着李,认真的对他拱手抱拳道:“少将军,某家从军十一年,一杆银枪挑遍淮西,从未逢到对手。今日败在少将军手中,也是心服口服,自认技不如人。不过,他日疆场再见,某家会再与少将军较个高低,非死方休!”

李冷笑的回了一礼:“那本将就等着。”

小卒们将李的军械马匹都取了来交给他。李也就毫不客气的翻身上马,对武元衡和李拱了拱手:“告辞!”拍马就走。

武元衡站在那里,只是微笑。待李走远,当真是出了齐军军营以后,李才说道:“大帅,当真就这样轻易的放过了他?”

“像他这样的人,只能欲擒故纵。任何的说辞都是难以打动的。到时候,自会有事实让他回心转意。”武元衡淡然说道,“当时在战场上你也看到了。李所率领的那一支孤军,何等的骁勇顽强。他孔武过人能激励干卒是一个因素。但更多的,是因为将士们对他的信任。试问,如果一个人没有实力和人格上的吸引力,谁会在战场上与他生死相依呢?李这个人虽然不苟言笑,但楚彦身侠气,是个知恩图报明知事非的人。现在要劝降他,就算他口上应了,心里也会放不下背叛这个心理包袱。因此,我不妨放他回去,让他对淮西彻底死心,对自己也算是有个交待。”

李点了点头,说道:“末将明白了。大帅这是要成全李的忠义之志。只是可惜,他这样的义士,忠于的是吴少诚那样的逆贼。”

“不着急。以后再看吧。”武元衡的脸上,笑意浓浓颇有深意。

征东军出发已经一个多月了。时已初冬,天气慢慢变得寒冷起来。天气有些阴沉,弘文馆里颇有些清冷。在此办事的大臣们都不自觉的搓着手取暖。

当前,朝廷的核心要务自然是东征事宜。自从东征军取得了第一场胜利以后,马燧在弘文馆里就成了明星人物。谁都知dào

他才是东征军的幕后指挥,虽然没有直到前线,但这功劳还是要算上他一份的。而且这时候,众臣也隐约感觉到了一丝气息:皇帝已经在有意的培植并平衡两派人马的力量了。一边是以李晟、武元衡为首的汉王府旧系;另一派则是马燧、陆贽为首的太上皇旧系。而且,皇帝让马燧与武元衡配合东征,其用意也是很明显的。就是要在培养两派人马的同时,也要他们彼此能够合zuò

与融合。

这天,皇帝照例把马燧请进了御书房里,商议东征的事情。马燧现世汇报了一些粮草与军队的调拨情况,还算令人满yì

。十余路兵马,近日内都会陆续向淮西集结了。

萧云鹤说道:“虽然朝廷派出了十几路兵马,但是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用正兵与吴少诚硬碰碰。因为不管最后胜败如何,受损的总是大齐。所以,东征仍然以武元衡的大军为主,其他诸部,重点是围城打援制造声势,为辅。另外,许州上官与昭义李抱真,这两路人马也是重yào

力量。必要的时候,可以与武元衡合为一部,让他统一指挥。洵美,你认为这样可行吗?”

第二百三十八章 平淮

马燧想了一想,说道:“陛下。微臣以为,这应该是可行的。李虎抱真素来忠于朝廷,为人礼贤下士谦虚谨慎。应该能与武元衡十分的合得来。上官是近年来堀起的一路兵阀,在陛下天恩与王师地威力之前。也会俯首听命。微臣相信,以武元衡的本事,能够轻松的驾驭这两路人马。问题就在于,刚刚陛下也说了,最好是不要正面攻坚。但同时。长期围城也不是办法。淮西是大齐产盐地重地,早在数年前,天下食盐九出淮西,大齐的赋税有三分之一是来自那里。如果淮西那边遭到长期围困,不管农林还是盐业,都会受到毁灭性地打击。”

“所虑甚是。”萧云鹤点头赞道,“淮西是一块富饶之地,不能乱来。当初朕在西川与赤松德赞大战时,大多都是在野外或是蛮邦的土地上厮杀。对大齐本身造成的伤害并不太大。但现在不同了,我们要在战争的同时,顾及到民生与今后的发展。这才是最重yào

地。既不能强力攻坚。又不能围困逼降,着实有些棘手。”

马燧也皱了皱眉头。说道:“陛下在弘文馆里都能感觉到此战之艰辛。那武元衡在前方岂不是更加头疼?微臣真是担心,武元衡能否挑起这副重担。不负陛下重托?”

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朕还是对武元衡很有信心的,不然也不会偏偏指派他前往了。

武元衡平常沉默寡言,但事无大小都会在心中酝酿清楚。我们没有在阵前,可以说是旁观者迷。这个时候,武元衡心中应该已经有了成熟的韬略了。前段时间他不是生擒了吴少阳和李虎虎吗?朕给了他阵前临机专断之权,他又没有将这两名重yào

俘虏押到国都来,因此朕猜测,武元衡肯定是想拿这两上人做文章。”

马燧略一省神,说道:“陛下,你的意思是说,武元衡想施用反间之计,让淮西从内部乱起来,不攻自灭?”

“尚未可知。”萧云鹤微笑的摇头,说道,“要说排兵布阵,武元衡只能算是初生牛犊;要说冲锋陷阵,他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要说到用计使诈,他武元衡可就轻车熟路不会输给谁了。朕也只是有了一个隐约的感觉,但他究竟要干什么,朕一时也是猜不透。无论如何,朝廷要绝对保证征东军的供给。至于该怎么打赢这一场平蕃之战,我们就拭目以待,看武元衡的好戏吧!”

“看来……也只好如此了。”马燧应了一声,心中暗道:皇帝与武元衡之间地默契与信任,果然是其他任何人所无法比拟的……

直平戍一战后,武元衡在此花了几天的时间整休了一下兵马,收补了一批粮草。现在正准bèi

出发向东面推进,与前来汇合地许州、昭义兵马合兵。

兵马推进的速度不快,大批地粮草辎重排成了长长地车龙。登高而望,数万人马再加上数万民夫,场景着实壮观。

吴少阳坐在一张车子上,看着眼前的一切,一声不吭。

武元衡骑着马就在他旁边,脸色十分地平静。看着眼前的兵马,他心中也有些感慨。跟随皇帝这么多年了,军事也经lì

了不少。像这样主动出击征讨对方的战役,倒是见得不多。更何况这一次,自己是独自挂帅了出来。一方面压力沉重,另一方面,他心中也掩饰不住那种兴奋与激动。削平蕃镇,是他多年的梦想。如今能亲手来办这件事情,真是莫大的荣幸。

小将拍马奔来,大声报道:“大帅,前方斥候回报。许州刺史上官,派大将王沛率领一万人马,正从西北方面向我军靠拢。昭义节度麾下的大将李虎虎珙,也率领一万人马向我军靠拢。这两路人马离我们大约都不到百里,估计今日就可与我军相会。”

武元衡抬头看了一下天色,说道:“既然如此,下令全军停住,安下营寨等待两支友军。李虎虎,你带些人去迎接李虎虎珙,高固去迎接王沛。“末将领命!”高固与李虎虎二人,各自拍马而走。

坐在车上、楚彦身是伤几乎半身瘫痪的吴少阳,不阴不阳的说道:“如此军机大事,居然当着众人尤其是俘虏的面判事,你还真是缺乏经验。”

武元衡回过头来一笑:“多谢吴将军指点。这些是大事。但还算不上是军机。你以为吴少诚会不知dào

我军的任何一个动向吗?他现在龟缩在蔡州城里,根本不敢再露面了。十八路大军齐聚淮西,他还敢出来造次吗?”

“十余路?”吴少阳一直被关押着。是不知dào

这个消息地。这时候听说了不由得惊愕道,“朝廷从哪里征调来的那么多兵马?”

武元衡笑道:“别说是十八路。就是一百八十路都不是问题。朝廷推行的新兵制,天下诸道州县,无处不是朝廷王师。谁敢谋逆,那就是自取灭亡。以前你淮西强盛,凭着几万强兵尾大不掉连皇帝和朝廷也不放在眼里。现在。天下已在陛下掌握之中,数万万兵马和百姓,只要陛下振臂一呼就会应者云集。淮西居然还敢跟朝廷对抗,真是愚蠢可笑之极。”吴少阳气闷了一阵,说道:“你地意思是说,以前淮西对抗的是一个孱弱地朝廷和分裂的大齐,现在却要与天下为敌了吗?”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武元衡淡然说道,“淮西节度的存zài

,已经成了阻挡大齐复兴的绊脚石。就算朝廷再隐忍下去。天雷也要击灭你们。顺天者昌,逆天者亡。这样的道理想必你是明白了。吴少阳,你地名字与吴少诚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并不是亲兄弟,只是萍水相逢的结议兄弟。覆巢之下无完卵。我希望你能放聪明一点。在这关键的时候,不要站错阵营了。”

吴少阳身上轻轻的颤了一下。垂下头来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已经是废人一个,又损了一万人马。就算回去,吴少诚也只会杀我以泄愤。我对他来说,已经全无价值。你又何必再对我用上说辞。就算我答yīng

愿意归顺朝廷,也只是孤身一人,皇帝和朝廷还会正眼看我一眼吗?”

“你错了。你太小看吴少诚了。”武元衡面带微笑,肯定的说道,“如果吴少诚是这样暴躁而又短视之辈,他不可能在乱世之中割据为他在淮西经营多年,也是老辣而又聪明的人。他肯定明白一个道理:这个时候,是不能自己乱起来的。他要是敢在内部杀大将,就是不战自乱。这样的打击对他来说是毁灭性的。你吴少阳也在淮西带兵多年,怎么可能没有几个亲信或是心腹?那个大将李虎虎,就对你死心踏地吧?当时直平戍一战,他自身难保了还要杀进人堆里寻你,就可以很清楚地看出来。杀了你吴少阳这个废人,对他吴少诚来说只是泄一泄心头之恨,除此之外再无好处;但如果不杀你,他除了能收获人心,还能稳住大批将领的心。两相对比,你认为吴少诚还会杀你吗?”

吴少阳眼睛飞快的转动寻思了一阵,飞快地点头:“武大帅言之有理!”

一旁的房慈看见了,心中只顾冷笑。

武元衡还是那副淡定地表情,徐徐说道:“本帅出征之时,皇帝陛下反复叮嘱。只此东征之战,重在诛心、抚民,尽量不要杀伐。淮西是中原要地,百姓同是大齐同胞骨血,陛下也是不想大齐内部骨肉相残自伤元气。吴少阳,本帅希望你能好好理会陛下地这个意思。说实话,要剿平淮西,确实容易。十八路兵马共计十余万人,全是各地的精锐部队。你淮西军再骁勇善战,抵挡得住吗?少则半月多则半年,就能把淮西夷为平地。但陛下不愿意这么做,就是想给一些人,一些机会。吴少阳,你明白么?”

“明白、明白!罪臣完全明白!”吴少阳坐在车儿上连连顿首,激动地说道,“只要武大帅肯放罪臣回去,罪臣一定想必办法让淮西以最小的损失,回归大齐朝廷。”

“当真?”武元衡故作惊喜的看着吴少阳。

“武大帅是何等智慧精明之人,罪臣在你面前,还敢耍什么花样吗?”吴少了推心置腹的说道,“再说了,罪臣只是一个孤家寡人和废物,武大帅将罪臣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作用,就算是一刀杀了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但不如相信罪臣,放罪臣回蔡州。假以时日,兴许真会有些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房慈不屑的瞟了吴少阳一眼,冷哼一声:“鼠辈!”

吴少阳恼怒的朝房慈瞪了一眼,正好迎上他冷峻而不屑的眼神,又飞快的低下头来。

武元衡却是视而不见,暗自沉吟了片刻,然后缓缓点了点头:“你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那本帅这就放你回去。你走吧!”

“啊?真的?”吴少阳简直不敢相信,这也太容易了。

“带几个淮西军的俘虏上来,送吴少阳回蔡州。”武元衡已然下了令。没多久,五六个士卒就过来推着车儿,带着吴少阳走了。吴少阳在车子上对着武元衡俯首作揖歌功颂德,忙得不亦乐乎。

房慈忍不住了,站到武元衡身边说道:“先生,就这么放了这个奸诈鼠辈?”

“本帅蔫能不知他吴少阳是小人。”武元衡面带微笑,悠然说道,“有时候,小人也是有小人的作用的;这就如同,有些剧毒之物,也可以拿来用作良药。李虎虎忠义,本帅放了;吴少阳奸险,本帅也放了。这两味药已经投了下去,只要我们再用些手段,这淮西之症可就不难医治了。”

房慈迷惑的眨巴了几下眼睛:“末将可是一点也没听懂。”

武元衡呵呵的笑了起来:“天机不可泄露。日后自有分晓。”

吴少阳回到了蔡州,高兴得手舞足蹈忘乎所以。他满以为义兄吴少诚会欢天喜地的来迎接自己,不料吴少诚的脸就冷得像一块铁板,不轻不重的缚衍了他几句,就让他回家养伤了。而且,他家门口的士兵哨卫比以前多了一倍,全是自己不认识了。

吴少阳心情顿时变得阴郁起来,他想着武元衡的话,心中徘徊不定。

傍晚时分,大将李虎前来求见。吴少阳欢喜的接到,拉着他的手坐到了身边。

“李虎啊,这可真是人走茶凉。我打了败仗回来,所有人都对我不冷不热。”吴少阳颇为感怀的说道,“唯独有你,还像往日一样的对我。”

李虎抱拳拜道:“副帅,胜败兵家常事,你不要太往心里去了。淮西仍有数万大军,足以抵挡武元衡。只要我们以后多加小心,别再中了武元衡的奸计就行了。副帅始终是淮西最重yào

的大将,只要将身体养好了,还是可以再上战马统率千军的。到那时候,副帅就又可以恢复往日的威风了。”

“嗯,说得也是。”吴少阳听了这几句话,心中稍安,“那武元衡,是怎么答yīng

放你回来的?他跟你说了什么没有?”

“没有。”李虎面色沉寂,摇头说道,“末将被俘后,一心求死,不吃不喝。武元衡恐怕也是拿末将没办法,于是就这么放了。”

“就这么简单?”吴少阳不可置信。

“是的。”李虎在吴少阳面前,倒也是毫不保留,说道,“副帅,请容末将直言。那武元衡虽然只是一介书生,骨子里却有一股少见的豪气和钢劲。他说末将是难得的将才,杀了可惜。于是就这么放了。他还说,朝廷要平定淮西是迟早的事情。到时候。末将就是朝廷、是大齐的人。现在杀了,会给大齐带来损失。”

吴少阳惊咦了一声,缓缓点头道:“那武元衡,好深的心计!他跟我说的,却不是这一般地道理……唔,罢了,那些话也不必跟你说。我当时为求自保。对他虚与委蛇了一番,才逃脱回来。想必他现在还等着我在淮西内部策反,给他当内线呢!”

李虎皱了皱眉头,并不答话。

吴少阳自知语失,连忙掩饰道:“但本帅跟随义兄多年。怎么可能背叛淮西?让他武元衡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等本帅伤好了,又要到阵前与他决一死战。李虎,你是我最信得过的人,才跟你说这些话。你可千万别到外面去说起。切记,切记!”

李虎拱手拜了一拜:“副帅放心。末将自然不会干这样的傻事。”

吴少阳略略放心,问道:“你回来之后,大帅可有对你说什么、做什么?”

“没有。”李虎毫不隐瞒的说道。“大帅只是略问了几句战事的经过,依旧让末将统率大军,负责南门重地的戍防。淮西最精锐地一万余骑射手,也交由末将来统领了。”

“你是说,吴少诚将弓骑交给你了?”吴少阳颇有些惊愕的说道,“淮西骑兵可不多。那一万弓骑就是吴少诚压箱底的宝贝,从来都是让他亲自统领的。现在居然交给了你?看来……”

李虎不太明白,疑惑道:“副帅想说什么?”

“不、不。没什么,没什么。”吴少阳摆了摆手,换了一副笑脸,说道,“李虎。现在我是戴罪之人,也怕连累了你。今天你来我这里的事情。不可以到外面告sù

别人,知dào

吗?我们许久没见了,今日就小酌几杯吧。”

李虎是个直爽之人,拱手拜道:“副帅怎么说,末将自然就怎么做。”

吴少阳心里却是打起了鼓:李虎虎是我地亲信大将,我刚刚被俘落难,吴少诚没想到救我,却在家里开始抢我的人了。他把弓骑都交给了李虎虎,足以见得对他是非常的器重,花了大心思在拢络。可是你想不到吧,我又回来了……我身边的人,岂是那么容易被你挖走的?吴少诚,你卸磨就杀驴,也未免太不厚道了!

深夜,二人仍然在喝着酒。就在此时,吴府里又来了不速之客。

吴少诚地女婿董重质带了百多个铁甲卫士,来到了他府上。吴少阳心中有些愠怒,却又敢怒不敢言,只好由家人搀扶着出来迎接。

董重质看着吴少阳这副样子,只顾冷笑。他瞟了吴少阳身边的李虎虎一眼,朝他略点了一下头以示友好,然后对吴少阳说道:“副帅,大帅让我来,请副帅过府一叙。”

吴少阳有些恼怒,大半夜的都要睡觉了,这时候叫过去,莫非还要杀了我不成?李虎虎是个憨直之人,马上说道:“副帅,末将陪你一起去。”

“也好。”吴少阳心中欢喜。有李虎虎这个心腹猛将陪着一起去,自然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董重质却是反对,说道:“李虎虎将军,你负责南门重防,这时候应该在巡视城防才对。敌军大兵压境,城防不容有失,你地职责可是异常重大。大帅找副帅,不过是一些私事,你就不必跟去了。”

吴少阳心中一弹,暗自想道:“私事?……”无奈,他也只得不带李虎虎同往。李虎虎却是有些恼火的瞪了董重质几眼,冷哼一声大步走了。

“请吧,副帅。”董重质傲慢的瞟了吴少阳一眼,说道,“车马已备,就在外面。”

吴少阳被几个兵卒们架着出了门,然后塞进了一张车子里。百余名铁甲围得严严实实,将吴少阳带走了。董重质骑在马上,有些洋洋得yì

的对车里的吴少阳说道:“副帅,小侄早就说过了,当时那一仗,打不得。现在如何,可是中计惨败?一万人马,对淮西来说可是不少了。现在又让武元衡做了个大人情。把你和李虎虎都放了回来,简直就是让大帅脸上无光。”

吴少阳敢怒不敢言,恨恨的低声道:“小人得志!”

董重质哈哈的大笑:“君子也好,小人也罢。要是副帅当初听信小侄之言,现在又何必落到如此境地?你刚愎自用不学无术,又能怨得了谁呢?因为你一人之失,让淮西蒙受了如此重大的损失。若不是大帅宅心仁厚念及旧情。恐怕早就杀了你了!”

“呸,你这黄口小儿!”吴少阳忍不住了,破口大骂。董重质却是懒得理会,冷笑了几声,催促人马快行。

大将李虎回了南门。心中却是有些不安。他是吴少阳地心腹大将,这在淮西人所共知。现在吴少阳和大帅有了矛盾,而他自己又被大帅重用,自己夹在中间还真是难做人。看刚才的情形……吴少阳被请了去,肯定凶多吉少。要是大帅连吴少阳都不信任、不放过了。自己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李虎心中忐忑不安。再加上他自己也清楚,其实淮西现在是危在旦夕。朝廷地征讨大军来势汹汹,很难对付。如果淮西内部再出什么岔子的话……

当晚。吴少阳留在大帅府里一夜未归。第二天,外面就有了流言***,说吴少阳已被软禁。李虎的心中越发地不踏实了。

而这个时候,武元衡所率领的大军,已经开到了蔡州城外南门处。其他几路兵马,也将蔡州其他诸门团团围住,水泄不通。蔡州城,顿时剑拔弩张。气氛变得异常地紧张起来。

数万大军,声势震震的停在了南门外。军队阵仗前,一辆主帅马车徐徐推了出来。武元衡一身白衣手中拿着两面令旗,站在帅车上仰望着城头。在他身边,就是大将李虎虎。

李虎站在城头。一眼就看到了醒目地武元衡和李虎,心中又恼又羞。

武元衡看了片刻。轻扬一下手,马车和李虎一起缓步上前。

城头的弓箭手顿时变得异常紧张,将弩弦拉得匝匝作响。那武元衡和李虎一骑一车,却是一步也不停留,直朝门口走来。

旁边的副将叫道:“将军,下令吧!射死那武元衡和李虎!”

李虎眉头一皱,并不说话。

武元衡和李虎,居然直接走到了城门之下,离大军队仗已经有了二百步远。李虎心中暗自惊愕:这个白面书生,果然有些胆量!

“李虎将军,别来无恙?”武元衡朝城头略施一礼,微微笑道,“今日我们不是来攻城的,你大不必紧张。”

蔡州城门较高,李虎却是听得极清楚。他淡然答道:“两军对阵,你不来攻城,所为何事?”

“见一见老朋友。”武元衡微笑道,“李虎将军是见到了。吴副帅他人在何处?请把他请来,本帅有话同他讲一讲。”

李虎的身体微微一颤,答道:“副帅身体不适,并不在军中。你若无非就快退下。指挥兵马前来厮杀,无用多言。”

“哦,是这样。”武元衡微微笑了一笑,挥挥手示意车马后退。可是马上,他又折返回来,对城头说道,“李虎将军,本帅有一言,请务必转达给吴副帅。当日所说之事,切勿忘怀。切记、切记!”

李虎顿时大骇:“你胡说什么!——来人,放箭,放箭!”

武元衡呵呵一笑,扬手疾退。身边地士卒护着帅车,飞速后退。漫天的箭雨顿时铺天盖地而下,李虎怒喝一声,抖擞神威将手中的银*挥舞得滴水不漏,居然将射向帅车的箭矢全部挡落。

李虎目瞪口呆,守城军士一片哗然。

李虎策马跳退几步,挺*指着城头大声喝道:“若非我家大帅有意成全你们性命,蔡州早已成了齑粉,玉石俱焚!尔等不知好歹却施暗箭,他日破城之后,必当惨死当场!”

李虎中气十足声如奔雷,骇然城头士卒个个惊呼一阵战栗。李虎豪气上来了,更不肯善罢干休。他取下鞍上宝弓拈上一箭,策马在城头奔了一圈。以脚蹬弓朝城头射出一箭。李虎一声惊呼,那枚箭矢居然不偏不倚的插在了自己地头盔帽缨之上。

李虎哈哈大笑:“淮西数万兵马,尽是匹夫!谁有胆出得城来与某家决一死战!”

“李虎,你欺人太甚!”李虎虎暴跳如雷,就要提出兵器出城与李虎分个高低。他身边的众将苦苦拉扯,总算是将他留住了。

武元衡已经安然的回到了阵前,满yì

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他任凭李虎在城门前挑衅了一阵,然后不急不忙的扬一扬手:“鸣金,收兵。”大军徐徐而退,李虎虎也匹马回头,回到了武元衡身边。

“干得不错。”武元衡赞扬李虎,说道,“那一箭射得漂亮。既激怒了李虎,又没伤到他什么。今日这件事情一过,蔡州里还不乱起来,可就说不过去了。”

一旁的高固看了出一点门道,低声笑道:“大帅这一招离间计,使得端的是漂亮。这一下,吴少诚、吴少阳、李虎虎这三人,都要心怀鬼胎了。”

武元衡微微笑道:“话应该这么说。这些人,本来就心中各怀鬼胎。本帅不过是推波助澜罢了。计谋已施,我们静观其效吧。”

淮西帅府里,吴少诚暴跳如雷:“我说那武元衡,凭什么轻易就放回了吴少阳和李虎,原来彼此之间已有默契!吴少阳,本帅本不想杀你,你却想着吃里扒外出卖淮西,那也就饶你不得了!来人,去割了他的头胪,满门诛杀!”

“大帅,且慢动手!”董重质连忙死死劝住吴少诚,郑重的说道,“小婿觉得,这其中有诈!”

吴少诚幡然一惊:“你说什么?!”

董重质双眉深琐,正色说道:“那武元衡是何等精细的人,怎么可能在阵前当着许多人的面,当众说起私密的事情?依小婿看,他这是有意混淆视听要打乱我军阵角。李虎虎是个憨直之人,马上就着了他的道。但是……大帅却不能上了他武元衡的当。你若这时杀了吴少阳,他亲信的将士们肯定会一阵大乱。尤其是李虎虎。前几天小婿去将吴少阳取来软禁的时候,李虎虎就在他那里。他本来心中就有些忐忑了,现在如果吴少阳再出事,那他……”

吴少诚闷哼了一声,说道:“话虽如此,也不能不防。吴少阳与我相交十几年,他的为人我非常清楚。他虽然能用兵、能办事,但最大的一个缺点就是贪生怕死、贪图荣华富贵。他被俘后,谁知dào

武元衡对他说了什么、许诺了什么?后来,武元衡又这样轻易的放了李虎虎和吴少阳回来。你试想一想,武元衡出征后连败九阵,如果将他们这两个重yào

的俘虏献到朝廷上,可以减轻他很大的压力。可是武元衡没有。于是我怀疑,武元衡根本就是在放长线钓大鱼。吴少阳和李虎虎,已经不可信任。本帅之所以继xù

任用李虎虎,只是爱惜他的武艺人才。如果他稍有反志,本帅也会毫不留情的取他性命!”

“大帅,万万不可啊!”董重质慌忙劝道,“这个时候,大军围城。我们最需yào

的是精诚团结,绝不能发生内乱。大帅既然不再信任吴少阳和李虎虎,那就软禁一个、防着一个就行了。切不可妄动杀机!”

吴少诚双眼一眯,杀气四射。沉吟了半晌后,他说道:“将吴少阳秘密解决掉,消息决不能外泄。如果武元衡和他之间真的达成了什么默契,那他吴少阳就是淮西城中最大的一个隐患。我现在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不死。我心里左右不踏实!”

“大帅,万万不可!!”董重质苦苦力劝。

“够了,不用说了!”吴少诚大声喝道,“我意已决,不必多言!”

一排铁甲,排着队杀气腾腾的朝软禁吴少阳的屋子奔去。当他们跑到园子前时,却意wài

的发xiàn

这里的几个守卫。居然一个都不见了。众人正在惊愕,园子地围墙上突然闪出一排弓箭手,刷刷刷的冷箭扑面而来。众将士一阵惨叫,非死即伤,剩下几个仓皇逃走。

李虎背着吴少阳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咬牙切齿的恨道:“大帅果然黑心!宁愿相信武元衡的挑拨之言,也信不过自己的兄弟!”

吴少阳哀声叹气的道:“兄弟,你现在都亲眼看到了吧?并非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大帅的心里,只装着他地子侄。我们这些为他抛头洒血的兄弟,在他眼里就是拉磨的驴。什么时候想杀。那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与李虎同来的将士,都是跟他一起从武元衡那里放回来的俘虏。众将士一起恨道:“大将军,我们为大帅出生入死背叛朝廷。现在他却不放过我们。没说地,反了他娘的!”

李虎眼圆瞪:“混帐,你说什么?”

“兄弟、兄弟!”吴少阳急忙拉住就要发作的李虎虎,苦口婆心的说道,“现在我们不是造反,而是归顺、是归顺!归顺真zhèng

的朝廷、归顺大齐。吴少诚不仁,为求保命,也怨不得我等不义啊!如果迂腐下去。等待我们地就是白刀架头!”

李虎仰天长叹恨恨的跺脚,然后怒声咆哮:“反了、反了!反他娘的!”

董重质,已经亲自带着数百铁甲朝这边扑来。李虎把吴少阳交给士卒们护着,自己跃马横*抖擞神威,硬是在人丛里杀出了一条血路。董重质所带地数百人。居然挡不住这数十骑铁骑。

蔡州城内,顿时乱作一团。李虎是阵前大将。亲信的兵马、尤其是精锐骑兵极多。再加上吴少阳的亲信,也足有万余人。吴少诚则是气急败坏,调动城内兵马开始剿杀叛变的吴少诚与李虎。

一场巷战厮杀,如火如荼的拉开了战幕。淮西军两相混战,许多人杀了一通,也不知dào

为什么而杀,该杀谁。到后来见血多了、眼睛红了,那是见人就砍见人就杀,乱作了一团。本来彼此的衣甲就都是一样,也不知dào

谁是敌人谁是友军。将领说往哪儿冲、往哪儿杀,一堆人就往哪里奔去。碰到了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求自保杀了对方再说。一时间,蔡州城里混乱不堪,喊杀声冲天。这时又正好天黑,成堆成片的火把四处混动,又引着了许多的房屋。熊熊地烈火与滚滚的浓烟冲天窜起,宛如人间地狱。

几万东征军就在蔡州南门外。武元衡站在高高的云梯上,将眼前的情景观察得十分清楚。眼看时机已到,他手中令旗一扬,早已蓄势待发的东征军海呼山啸一般地冲向城头,开始了攻城之战!

与此同时,围困北门、西门的王沛与李虎珙大军,也发动了攻击。数万大军一起攻城,声势震天莫可阻挡。

武元衡站在云梯楼台之上,轻扬了一下嘴角:“成了。”

东征军攻城地动静,很快惊动了城中的吴少诚等人。他急得连拍大腿,指挥人马匆忙应敌。吴少阳与李虎也是大惊失色,但事到如今,他们也没有回头路。在几千心腹铁骑的护卫之下,他们一路朝南门冲杀而来。

吴少阳骑在马上大声呼喊:“李虎、李虎!事已至此,别无他法!速速攻取南门,开门纳降!”

喊得正带劲,不料从他附近射来好几支冷箭,将他的胸、腹、喉全都穿透了。吴少阳连声惨叫翻身落马,顿时被后面跟进的骑兵乱军踩成了肉泥一般。李虎则是连声长叹,无奈只得带着余下的兵马,朝南门冲杀而来。

李虎手下的骑兵,是淮西军中最精锐的部队,冲刺起来其他的兵马难以抵挡。再加上武元衡正在攻城。大多数的兵力已经去了城头。于是他很顺利地就杀到了南门边。头顶矢石如雨,李虎反正是豁出去了,亲自冲到城门边,奋起神力顶开门闩,拉开了城门!

巨大的城门在一阵沉重的嘎嘎声中被打开,李虎气喘如牛,歇斯底里一般的大声吼道:“进来。杀进来吧!踏平淮西、踏平淮西!”

这一阵吼,还把城门边的东征军将士给吓住了。指挥攻城的李虎见状,迅速回过神来,策马横*就冲到了城边,大声喝道:“众将士。随我冲杀入内,活捉吴少诚!”

众将士这才回过神来,大声怒吼一声冲杀进来。

李虎则是呆若木鸡一般愣在门口,看着成群结队的东征军从自己身边冲过,自己则像是痴了一样。不知dào

该干什么。

李虎拍马到了李虎身边,对他伸出了一只手:“将军,请上马。”

楚彦身一个激灵。抬头看了一眼骑在马上地李虎,恍然如痴。

“将军,请上马!”李虎提高了声音,一扬铁*指了一下李虎身边正在刨着蹄子的大黑马。

李虎如同醍醐灌顶顿时醒悟,一咬牙翻身上马,宛如魔神的大声吼道:“杀啊!”

南门陷落,李虎带着先锋骑兵率先冲杀了进来。蔡州城内顿时更加混乱。混乱之中,高固所率的飞龙骑也冲杀进来。趁乱攻下了其余三门。淮西军虽然也还有数万人,但混乱之中根本无法调度,如同无头的苍蝇只知dào

闷头乱撞。

蔡州城,就此陷落!

云梯高台上地武元衡再扬旗帜,又一轮冲杀开始了。大批的步兵冲进了城内。展开了一场殊死的巷战。武元衡下令,凡弃械跪地投降者。一律免死,不许伤害任何一名百姓。

这一场战争,发生得是如此突然。就连亲身参预的李虎,到现在都还有点恍然如在梦中的感觉。当他地铁*穿过淮西军士的身体的时候,他都怀疑自己还是不是以前地自己。要不然,怎么可能对那些身穿淮西军衣甲的将士动手?

他心中连连长叹:时也、势也!刚刚还是生死兄弟,马上就翻脸成仇相互残杀了!

朔风厉吼,重云翻滚。漆黑的天空,满是灰尘与烟火。这一场战事,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天亮才算大体结束。

蔡州城内,血流成河尸骨成山。许多街道,都被人马的尸体所填塞,无法过人。战场的清扫工作,也进行了整整一天一夜才算结束。三万余名俘虏,被圈在了蔡州瓮城里,人挤人密密麻麻。城中的百姓则是早已吓得魂飞天外,躲在家中根本不敢出门。

第二百三十九章 北谋

武元衡叫马上出榜抚民、收编降兵、清理伤亡、收剿府库和查点重yào

人犯。吴少诚准bèi

杀了自己的妻儿,准bèi

拔剑自刎时被李挡住,打脱了下巴让他咬牙自尽的机会都不给。一根麻绳绑了,扔到了武元衡面前。董重质则是被李活捉后狠狠揍了一顿,再绑了来见武元衡。其他地重yào

将军、官吏、幕僚,非死即俘。偶有几个不太重yào

的人物漏了网,也正在全城捕捉,根本无法逃出生天。

武元衡悠然自得的端坐在帅位上,看着狼狈不堪的阶下囚吴少诚,笑吟吟的说道:“久违了,吴大帅。”吴少诚恨得眼睛里都要冒血了,无奈下巴被打托口齿已是不清,含糊地骂道:“奸人!”

武元衡火速平淮西的消息,如同闪电惊雷迅速传到了国都。满朝震惊,群臣惊骇。萧云鹤更是喜不自胜,连连拍着御案放声大笑。

战报之中,武元衡报gào

皇帝说,现已生擒了吴少诚,请求皇帝下旨定夺该如何处置。另外生擒地董重质、李等人,武元衡则是肯请皇帝,交由他武元衡在阵前临机处置。并且,肯请皇帝赦免他们往日之过错,让他们戴罪立功投效朝廷。

对于武元衡的这些请求,萧云鹤自然没有不答yīng

的理由。他与武元衡相处多年,深知武元衡也是一个爱才之人。而且,他从来是不求人、更不轻易为别人在皇帝面前讨什么好处的。这次难得他开了金口,想必这两人也定是不些不平凡的地方。

淮西既然已平,吴阀从此彻底消失在了大齐的版图之上。淮西的数万军兵,已被严密控zhì

。整个蔡州一带的地域,也都在东征军的掌握之中。

萧云鹤在弘文馆紧急商议了一番,决定让武元衡暂任蔡州刺史、高固任蔡州都督,打理战后诸项事宜。原淮西节度从此作废,所有机构、设施、衙门与政令,都按照景兴革新之后的办法来执行办理。今年一年,淮西一带将全免赋税;今后三年,也将减免三成赋税,让百姓休养生息。

武德殿书房里,萧云鹤站在地图前独自发笑。

淮西就这么平定了,速度快得几乎都出乎他的预料之外。原本,他在心中给武元衡预定的最短时间是半年,至少要到明年夏初才能成事。没有想到,这个初出茅庐的武元衡在军事上还的确是有几分鬼才,居然在短短的二个月之内,削平了兵强马壮城坚池厚的蔡州城。淮西既平,朝廷对江南、淮南一带的控zhì

力也将大大增强。平定了这块枢纽地带,大齐的南部半壁江山,也会迅速大有起色。

重犯吴少诚,已经被押解到了国都。萧云鹤将他扔给御史台,给他定上了十几条百死莫赎的大罪。正值秋后,来得也还是时候。在国都数万百姓的观摩之下,吴少诚被押至午门斩首。白亮大刀寒光暴闪,他的人头滚落在地鲜血喷了满地。

吴少诚的人头落地,也就标志着朝廷削蕃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数年来,淮西一直是大齐最大的心腹之患。淮西富庶兵强马壮,而且扼守着江淮一带的交通枢纽,控zhì

着大齐长江黄河的漕运。现在淮西已平,交通畅通无阻,南方各地与关内的联系大大增强。不管是朝廷要下达政令还是地方要上交赋税,都没了后顾之忧。景兴革新的诸项措施,也终于可以在南方大力推行下去了。

更重yào

的是,杀了吴少诚,无异于是杀鸡儆猴。现今的大齐天下,节度使何其之多。在朝廷打响这一场削蕃之战的时候,天下诸侯都在观望结果。现在朝廷用雷霆万钧的手段迅速剿灭了蕃镇之中最为强dà

的吴少诚,也足以让其他的蕃镇节度使心惊胆裂。南方一些地方的小节度使就不必说了。这些人刚刚听到淮西被平的消息,第一时间就被吓得魂不附体。马上在自己治内宣bù

拥护朝廷的诸项革新措施,自去节度使封号听候朝廷发落。

对于这些自觉的蕃王,萧云鹤还是很大度的。在削去了他们的节度兵权之后,依旧任命他们担任地方的刺史或是其他官位。朝廷再委派朝堂要员,前往推行诸项改革。同时,最重yào

的一项措施就是进行军事组改。原有的节度使兵马,被分化成了神策卫与龙骧卫。大批的军人被放归家园投身务农。朝廷对南方各个地方,逐渐恢复了绝对控zhì

力。

可是河北三镇的事情,依旧有些棘手。

平卢淄青节度使李纳、卢龙节度使朱滔,一直都在与朝廷对着干。魏博节度使田悦虽然在李抱真地劝说之下宣bù

归附了朝廷。可对于朝廷推行的诸项改革仍然迟迟没有应合。依旧领着节度使的职位。前不久,田悦又被他的堂弟田绪所杀。魏搏节度内部的争斗风起云涌,十分不稳定。魏搏节度也随时有可能在情急之下继xù

背反朝廷。因此,河北三镇仍然是一个划河而治的状况,对大齐的复兴有着巨大地阻力。

淮西既然已经平定,如何经营那里的民生成了当务之急。武元衡上马可为帅下马可治民,这一点萧云鹤倒是不太担心。问题就在于。朝廷不会收复了一个淮西就心满yì

足。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趁着这股强劲的势头,一鼓作气拿下河北三镇。

武德殿书房里的地图上,河北三镇地所在地,已经被萧云鹤用朱批大笔画上了圈圈。现在。他就与李晟、马燧、陆贽等人站在地图前,商议下一步的计划。

“陆贽,你不是将军.朕倒最先想听听你的意见。”萧云鹤说道,“战争只是手段不是目的。如何解决河北三镇的大问题,朕想知dào

你这个文官是怎么想地。”

陆贽拱手拜了一拜。略作寻思说道:“陛下,打淮西虽然速度极快只花了二个月,但是消耗也是巨大的。死伤的人马、消耗地军资和粮食这些姑且不算。光是淮西这两个月的生产停滞,所带来的损失就极其巨大。今后至少还要花一到三年的时间,才能让淮西一带恢复元气。因此,微臣以为不可轻言战事。河北三镇情况不同,可以用不同的政治手段来调解。”

萧云鹤心头一亮:“细细说来。”

“是。”陆贽说道,“魏搏节度发生了内乱。田悦被其堂弟田绪所杀。现在,田绪已经实jì

掌握了魏搏节度的军政实权。他一直还没有与朝廷实jì

接触,就是在等着皇帝的态度。并对朝廷削蕃持观望的心态。现在淮西已平,田绪心中地底气也就差上了一些,陛下也有足够的资本向田绪发号施令了。微臣以为,田绪现在的心神很不稳定,为了避免战事。陛下一定要想办法将其稳住。田绪既然还没有做出什么特别出格的事情来,就表示他心中也还在犹豫。陛下这时应该对他示以恩宠。给他一个舒服的台阶可下。这样一来,魏博节度地事情大可以和平解决,不必动刀动枪。”

“说得不错。”萧云鹤点头赞道,“河北三镇,历来结成一体互为犄角,难以一击而破。如果朕能诱降田绪,无疑就是在河北打开了一个大的缺口。到时候,三镇缺其一,其他二镇也就不足为惧了。朕打算赐个皇族之女下嫁田绪,封他为附马都尉入京为官。他家里地宗族子弟,朕都给个爵位,保证他们今生无忧。只要他不乱来,朕绝对不会动他。”

“下赐皇婚?”陆贽思索了一下,果duàn

的点头,“微臣以为,这样可行。也唯有让他入了国戚,才能让田绪真zhèng

的安心。什么高官厚禄和田产封疆,他恐怕都不会安心。陛下把他拉过来做了亲戚,想必他也不会有什么忧虑了。”

“嗯,那好。那就这么办。”萧云鹤说道,“嘉王有一女,是朕的堂妹,正当妙龄正好许配给他。朕明天就把嘉王召来跟他说说,没有什么问题的话,过两天就派特使前往魏博节度宣旨赐婚。”

一旁的马燧拱手拜道:“陛下!赐婚固然是好。可是……万一这田绪不领陛下的情怎么办?他占据魏博节度,俨然就是小国之君。他会放qì

呼风唤雨的封地,入京做官吗?”

萧云鹤轻扬嘴角笑了一笑,说道:“如果田绪不是白痴的话,就一定会答yīng

。现在的天下大势谁都看得清楚。朝廷要削平蕃镇重归一统,是迟早的事情。朕为了减少损失、同时也是为了给他田绪机会。他若不珍惜,也就怨不得别人了。朕现在是先礼后兵。倘若他当真是冥顽不灵,朕莫非还会怕了他吗?若怒了朕,再派数十万大军最先踏平魏博!”

马燧微微一怔,连忙拱手拜道:“陛下所言极是……朝廷现在的确是有足够的实力。踏平任何一个背反朝廷的蕃镇!有绝对的实力,才是使用政治手段斡旋地前提……是老臣糊涂了!”

萧云鹤呵呵的笑道:“朕不怕打仗,但这仗也不能随便就打。打来打去,不管输赢自己也会元气大伤。尤其是内战,那是尽量避免的好。我们打得不亦乐乎,吐蕃人可就在一边看得乐淘了。河北的事情,尽量用政治手段来解决。实在不行了。闪电奔袭速战速决。陆贽,还有其他二镇,你有什么办法?”

陆贽说道:“平卢淄青节度,离淮西比较近。第一任平卢节度李宝臣,实jì

上也还是有功于朝廷的。陛下这时候。不妨寻根朔源褒奖一下现任节度使李纳,先稳住他的心志。其实,现在最慌张的肯定是李纳。因为武元衡所率地十万东征大军,就在他的枕席之侧。朝发而夕至,摧枯拉朽只在旦夕之间。平卢节度的实力。历来就弱于淮西。这一次朝廷讨淮,平卢按兵不动没有救援,也可以看出李纳并没有铁了心要与朝廷对抗。不过。李纳此人,历来也最是反复无常。朝降夕反不可信任。陛下在对付平卢节度时,一定要做好二手准bèi

。如果李纳愿意投诚,那是最好,但一定要将他连根拔起赶出平卢,避免他出尔反尔日后再反;如果他死命抵抗,就要用上军事手段,将他彻底削平了。”

萧云鹤说道:“你的意思是说。对付李纳,一般的政治手段并没有多大用处、迟早还是要付诸于军事地?”

“很有可能。”陆贽说道,“武元衡现在就在淮西驻军,隆冬之际正好越涉黄河前去征讨李纳。陛下,微臣以为对待李纳。要义正词严的迫降,不给他虚与委蛇的机会。他若答yīng

便罢;若是不答yīng

。淮西吴少诚就是他的榜样。”

萧云鹤寻思了片刻,对李晟和马燧问道:“你们二人以为如何?”

李晟和马燧也纷纷说道:“平卢节度李家,历来就是反复无常极端狡猾。现在,陛下的确有必要态度强硬不给回旋余地地令其投诚。”

“也好。”萧云鹤说道,“对于反复无常、无信无义之人,我们也的确没必要给他们什么回旋的余地。朕给他们提出地条件,三个:一是去王爵。朕的亲叔叔都削爵减禄了,河北三王还占据着王位头衔,成何体统?二是交兵权。平卢节度治下的所有兵权,必须全部移交出来,接受朝廷的军事组改。他们也要去除节度使封号,听候朝廷的官员任免。三是入京。再留在地方上,朕信不过他们。让他们进京来当官儿。朕保证,只要达成这三个条件,朕就不杀一人。少一个,朕的铁甲王师就要踏平平卢,让他步入吴少诚的后尘!”

陆贽、李晟和马燧都面露喜色,各自欢欣。短短的几年时间,朝廷地面貌和气象就发生了如此巨大的改变。早在皇帝登基之初,为了稳定内部局势,被迫承认了河北三镇与淮西等节度使为蕃王,还赦免了他们的所有罪责。现在,朝廷羽翼丰满,皇帝终于秋后算帐了——这也应了皇帝当初所说的那句话——姑息,但绝不养奸!

李纳等人的好日子,算是过到头了。

陆贽接着进言道:“河北三镇之中,卢龙节度远在北方,被李光进、李光颜、李抱真等人隔绝。微臣以为,最后再对朱滔动手为宜。朱滔是反贼朱地亲弟弟,在北方经营多年实力雄厚,甚至与外邦蛮族也是实力纠葛。短时间内,不可轻易去动他。但是,只要解决了田绪和李纳,河北的其他小蕃镇也就不攻自破。到时候,朱滔地羽翼一一被拔去,就会被孤立起来。一个孤镇,就是实力再如何强dà

,也是拗不过大齐朝廷的。采取这种各个击破的方式来平定河北,微臣以为比较相宜。”

“这个思路不错。但是,朱滔也不是傻子,他不会坐以待毙的。”萧云鹤说道,“朕在解决田绪与李纳的时候,难保他不会狗急跳墙主动犯难。朕要让李光进、李光颜和李包真,一起起兵给朱滔施加压力,至少让他处于守势不敢南下。待朕解决了田绪与李纳,再来和朱滔算账!他朱家可是给大齐带来了不少的灾厄了。逍遥了这么多年,也该是得到报应的时候了!”

陆贽拱手赞道:“陛下此论甚高!将朱滔用武力隔绝在北方无法南下,这样的事情是可以办到的。虽然李光进、李光颜和李抱真手中的兵马并不太多,无法收平定龙朱滔。但是,这一招以攻代守却是用得高妙。朱滔见朝廷的兵马已动,肯定严加戒备不会再有南下所心思。这个时候,朝廷正好趁机解决田绪和李纳。不过,如果让武元衡出兵对付李纳,那淮西就会缺人治理。淮西是大齐最为富庶和重yào

的地方,现在的民生可不能轻视。微臣建议陛下,在朝中选派能人志士前往接替武元衡的刺史一职。”

萧云鹤眨巴了几下眼睛寻思片刻,说道:“那就你去吧!你陆贽去淮西坐镇,朕才放

“不,微臣不能去。”陆贽面带微笑,说道,“这功劳是武伯苍的,微臣怎么敢去抢一杯羹?微臣建议,派个新人才俊前往比较合适。中书舍人裴度,就是一个很合适的人选。”

萧云鹤意蕴深长的微笑起来:“准。”

听到皇帝这个准字,马燧心里又犯嘀咕了。众人散出武德殿以后,他忙不迭的揪住陆贽追问起来。

“陆老九,你说……你怎么单单举荐了这个裴度呢?”马燧不解的道,“他不是你的门生吗?淮西是武元衡打下的,现在却派你的门生去接手后事,岂不是一样的有抢占功劳之嫌?”

陆贽抚着短短的黑须,呵呵的笑道:“马兄,你难道没有感觉出,皇帝正是有意如此吗?”

“此话怎讲?”马燧仍然是不解。

陆贽笑了一笑,说道:“其一,裴度执政得力,为人品行端正,从能力上讲是特别的适合去料理淮西的战后事宜。这一点你不否认吧?”

“不错。”马燧说道,“可是朝上这样的人多了去了。为什么独独就是裴度?而且你和皇帝之间,就这样达成了默契?”

陆贽神mì

一笑,说道:“其二。皇帝有意栽培裴度,这也是显而易见的。这些日子以来,裴度在御书房与皇帝朝夕相处,皇帝对他的能力为人自然是非常了解了。像裴度这样的青年才俊,需yào

的就是机会。只要给他们磨练的机会,就会成为出色的栋梁之材。”

马燧急道:“唉呀,你就快说正题吧!我就想不通,派你去,和派你的门生裴度去有什么区别陆贽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着急,说道:“区别大了。如果是派我去,武元衡和前方的将士们,都会感觉皇帝这是有意让在下去抢夺武元衡的功劳,削弱他的业绩。因为在下与武元衡,是旗鼓相当的人物。但是裴度只是个后进晚辈,他去淮西接手战后事务。不会让武元衡与他手下的官将产生敌视。因为,裴度只是小人物,对武元衡构不成什么威胁。武元衡大可以拿出高姿态来,以前辈的架子照顾一下晚辈。实jì

上,武元衡也是一个惜才爱才、惺惺相惜之人。对于裴度的到来,他必定不会有什么反感。其实皇帝这样做,用意极深。你自己寻思寻思。也不难理解。”

马燧皱眉沉思,许久后缓缓点头道:“明白了,明白了。皇帝这样做,既不让武元衡失了面子,也不会让他手下地官将有什么不满;更不会让东征军那套班子。在淮西一带一家独大。一碗水端平,着实高妙、高妙啊!”

“还有一点。”陆贽说道,“皇帝有意让朝廷里的派系实力均衡,功劳分摊。这样武元衡也不会锋芒毕露功高震主。皇帝,这也是有意的在对武元衡进行保护。古往今来。功高震主的臣子,不管他的为人品行如何,不管他与皇帝的关系如何密切。又有几个得了好下场的呢?呵呵!马兄,这些话可别在外面乱说。咱们做臣子地,要时刻注意低调、本份。知足者,方能长乐。”

“高论、高论!”马燧连连拜伏。

此刻的东征军,已经结束了短暂的欢庆活动,正在对淮西属地进行最后的军事盘查。原淮西节度治下的所有官将,已经分门别类地进行了处理。罪大恶极与吴少诚关系密切者,一律拘押起来送往了国都。由御史台定罪处理。对于其他的一些小人物与非主要案犯,武元衡本着稳定至上的宗旨,大罪化小,小罪化了,进行了从轻处理。

武元衡何等聪明的人。他清楚的知dào

。只要淮西初定,朝廷就会考lǜ

开始对平卢淄青节度采取动作。到时候。他这个临时刺史也该去办别地事情了。在新的刺史上任之前,他有必要将一些复杂、棘手而又敏感的事情,帮皇帝给办下来。不然,到时候等他地军队一走,新来的刺史在淮西这块地方可没有什么大的威慑力。全凭政治手段解决淮西的遗留问题,将会异常的艰苦。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武元衡现在就是这样的一种心态。

武元衡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书生,在淮西的土地上刮起了一阵猛烈地飓风。淮西近六百余名官吏,全都从他的手上走了个照面。该杀的杀,该送国都的送国都,该提拔的提拔,该赦免地赦免。短短的十几天时间,武元衡就将淮西这块广袤地大地翻了个底朝天。旧有的政治格局完全打乱,就如同将一副牌整理了一番,然后重新清新再分发下来。淮西原有的数万军队,也全部打乱混编,要么退役回家,要么分属左神策卫与左龙骧卫。每一个士兵都在朝廷那里有了户籍档案和登记,从此他们只有一个主人——大齐朝廷。

军队组改的速度,着实惊人。在东征军的强力镇劾之下,整个军队组改没有发生任何的骚乱和异常。战败被俘的淮西军,一心只想求活命,比关内的那些老爷兵们接受组改时要老实多了。半个月以后,东征军将淮西军完全吞没消化。有近三万人退役回了老家,分散到了全国各地。剩下的精锐则是大部份补充进了东征军里。这样一来,武元衡手下的人马已经多达八万人。既然淮西已平,李抱真与上官手下兵马也各自回了驻地。大将王沛与李珙,经过淮西一战,与武元衡和李、高固等人也是结下了深厚的情谊。朝廷的东征军与地方的兵马,关系也变得融洽和亲热起来。

入冬了,天气已经变得有些寒冷。淮西向来富裕,军事物资丝毫不缺。除了粮草军械,冬衣与御寒用的干柴的储备也是异常的丰富。东征军已经不需yào

东都运送补给了,就地休整等待着朝廷的旨令。

淮西的稳定速度,快得令人吃惊。平卢节度和朝廷,都眼睁睁的看着这块地方的动静,然后打着手中的政治牌。至从蔡州城被攻破的那一天起,李纳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他内部的人马也在这时分成了鲜明的两派:战,或降。

也几乎就在同时,皇帝地强硬态度传达到了平卢:李纳,只有两个选择。其一,与大齐朝廷正面对抗殊死一战。其二。接受朝廷的招安,去王爵、交兵权自废节度使接受朝廷改组、进京。三个条件,缺一不可。

平卢内部,已经吵成了一团。主战与主降两派,几乎闹到了拔刀相向的地步。李纳自己也是心惊肉跳。他很明白,自己的实力比起吴少诚来,还是很有差距的。武元衡解决了吴少诚。实力大增,军队士气极度高涨。而且黄淮一带,也只剩了他一家节度使敢跟朝廷对立。卢龙节度的朱滔,远在燕北之地,对他不会有任何帮zhù

。现在。他已经是孤身奋战,与整个大齐的天下为敌。可李纳也并不死心。放在手心里地荣华富贵,谁想这样轻易的放qì

?去王爵也就罢了,兵权可是保命的护身符,死活不能交;进京?去了还能有好日子过吗。不丢命就不错了!但是……如果跟朝廷对抗决一死战,单从实力上讲,他自己也知dào

。胜算……几乎不到一成!

李纳,几乎每一天都在侥幸与绝望之间徘徊,苦不堪言。

腊月初一,萧云鹤亲笔疾书写下了一份圣旨,对平卢李纳做出了最后通牒:在大年三十以前,李纳如果还不进京,朝廷就要采取武力的方式,来解决平卢的事宜!

圣旨走出国都地同时。裴度也一起上路,前往蔡州接任刺史一职。这个用意就非常明显了:裴度一到蔡州,武元衡就重新做回他的东征军大元帅。李纳再不就范,就要提兵北上,荡平平卢淄青节度!

裴度到达蔡州的时候。目瞪口呆。在他的预想之中,蔡州这里刚刚蒙生了如此巨大的战事。饱受战火摧残,应该是满城破敝、千里无人烟地凄惨景象才对。不料,整个蔡州城内都是整齐有序;百姓们非但没有战后的慌乱与凄苦,反而个个安居乐业。淮西一带的富足与繁荣,也是大大地出乎他的预料之外。比起关内的国都、洛阳等地,蔡州在规模和气势上自然有些不足。但这里给人的感觉就是——富裕。现在他才相信了,原来天下食盐,真的是十有九成产自淮西;早在形成割据以前,大齐天下的赋税有三成是来自这块富饶的神奇土地。

武元衡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稳定淮西地民生,将政务军事料理得清清楚楚只等他裴度来捡便宜,也让裴度异常的惊愕和佩服。

二人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既然裴度已经到了蔡州,武元衡心中也清楚,是时候整军备战了。大军休息了月余,现在已是兵强马壮士气震震。踏过黄河扫平平卢,不在话下。

年三十眼看着一天天近了。萧云鹤和武元衡,都在瓣着指头过日子。平卢节度使李纳,一直没有大的动静。既没有进京,也没有很大的调兵动作。

腊月二十,八万东征军跨越黄河,开始向平卢淄青节度挺进。如此同时,许州、冀州、昭义等地的兵马,也陆续和武元衡合兵一处,开始向李纳威逼而来。

三天以后。十万大军已过黄河,平卢淄青节度近在咫尺。东征军里每天敲响地战鼓,几乎就可以震动平卢的城池了。

腊月二十四。

武元衡像往常一样,带着董重质、李、李三人,骑上马走上了一处高坡,朝平卢节度地城池远眺。

“大帅,我们打的赌还算不算数?”董重质对武元衡说道,“卑职眼看着就要赢了。”

李在一旁冷笑一声:“你赢不了武大帅的。”

董重质不屑的瞟了李一眼,闷不做声。

武元衡看了他们二人一眼,微微一笑说道:“相逢一笑泯恩仇。我相信你们二位都是识大体之人。眼下都是为国家出力,同时也是戴罪立功,我希望你们之间能放下私仇旧怨,同心协力。”

董重质与李都惭愧的拱手拜道:“大帅教xùn

得是。”

“稍后回去,由我做主,你们二人对饮一杯,前恩旧怨一笔勾销。”武元衡说道,“如何?”

董重质和李对视一眼,一起点头道:“自当遵命!”

李在一旁笑道:“你们两个以前是各为其主。一个侍奉吴少阳,一个侍奉吴少诚。现在,这二人合起来都败在武大帅手上了。你们为什么还不心服口服呢?其实你们都很厉害。一勇一智,要是能通力合zuò

的话,必定所向披靡。如果老是这样小肚鸡肠的勾心斗角,只会惹人笑话。”

董重质与李满面羞惭的拜道:“小将军说得是,是我等糊涂了。”

武元衡笑了一笑,岔开话题说道:“刚刚董兄说到我们二人的赌局。虽然现在已经是腊月二十四了,但我仍然坚持,我会赢。”

“是么?”董重质眉头一皱,疑惑道,“大帅为何如何肯定?”

武元衡笑道:“因为时也,命也。就算李纳自己一百个不愿意,这时候也由不得他了。实jì

上,朝廷要削蕃、要撤节度,并不会逐一打击面面俱到。解决了淮西,就如同一团线找到了线头。遁丝剥茧,那就容易了。平卢也好,卢龙也好。这些蕃王强镇,往日再如何强dà

嚣张,现在也是秋后之蝉优势全无。如果李纳没有患上失心疯的话,是绝对不会干傻事的。他现在所需yào

的,是本帅给他一个台阶下。”

“什么台阶?”三人异口同声的问。

武元衡轻挑嘴角,微笑道:“让平卢节度的所有人,都看到东征军的军威!到那时候,他们自知不敌,就再也没有不投降的理由了。”

有了这一场胜利、有了淮西这个大据点,再要扫平河北,又有何难!疾风遁走,彤云飞扬。从北风刮来的干冷劲风,几乎都能将军帐与旗帜撕裂。被冻得梆硬干燥的土地,表面就像敷了一层薄薄的土甲,踩上去还能发出嘎吱的声响。

鼓鼓的风声之中,十万东征军马蹄飞扬呐喊声震天,在黄河沿滩进行着一场声势浩大的军事演武。

武元衡依旧是那一身白衣长袍,站在烈风之中闲定如松。厚实的皮裘也被劲风刮吹起来,裘边的白狐毛髯随风飘扬。站在高高的云梯架台上,他手持五色军旗,指挥着十万大军演练阵形、操练战法。千军万马一起奔腾,滚滚的黄沙袭卷天地,震震的马蹄让接近干涸的黄河河床也在颤抖。刀戈生辉铁甲耀日,数十里疆场之上,东征军战势如火气吞万里如虎。

这样一个十万大军的统帅,几乎没有亲自拿过剑。乍一眼看到他,没有人会把他看成是十万东征军的元帅,而是一个乡间学子或是仕子文人。

劲烈的寒风刮到武元衡的脸上,刀割一般的生疼。可他看到十万挥汗如雨的将士,再也感觉不到丝毫的寒意。手中的令旗不停的变幻,十万大军在他的指引下冲突刺杀,不停的变幻着阵法。

“陛下教的阵法,果然玄妙……”武元衡看着台下不停变幻的阵势,暗自赞道,“十万人马有条不紊进退有序。开合之间蕴含着无穷的变化。进可攻,势如奔雷摧枯拉朽;退可守,稳如磐石固若金汤。陛下曾说,这是唐初名将李靖的兵阵战图……此等失传多年的绝密之物,陛下是如何拥有的呢?”

东征军练阵讲武的地方,就离青州不远。铁骑奔腾起来,朝发而夕至。只要武元衡这一声令下,十万大军就会如同奔泄的洪涛一样袭卷青州。踏平平卢青淄节度。相对于淮西,平卢的实力本来就要弱上几分。以现在武元衡手中地力量,要强攻硬取拿下平卢,并不太难。

不过,他仍然在等。

腊月二十五,天气阴寒泼水成冰。青州城里,一片死气沉沉。站在城头戍卫的将士。几乎都要冻僵了。城中的百姓个个惶惶不可终日,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城里也是一片兵荒马乱人心惶惶的样子。时时有兵马往来奔跑,往日的街道市集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四处都可以见到府衙的衙役在抽抓壮丁。看着家中的顶梁柱被抽去从军,老弱妇孺们哭哭啼啼。整个青州城内。如同遭蒙了一场巨大地瘟疫,始终笼罩在一层青灰色中。

东征军的帅帐里,炉中的火炭烧得正旺,一壶水冒着细小的气泡和丝丝热气,就快要烧开了。李拿来几个杯子。依次往杯子里加入了茶叶,就等水开。其他一些人则是静坐在火炉旁边,看着武元衡的背影入神。

武元衡面对着军事地图看了半晌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腊月二十五了。离朝廷给的最后期限还有五天。”

“李纳是不会就范的。”董重质说道,“就跟吴少诚一样。没有人愿意放qì

捏在手中的荣华富贵去当阶下之囚。尽管他知dào

与朝廷对抗的最终结果会是败亡,但他仍然会存有一丝侥幸心理,妄图殊死一战。”

“是吗?”武元衡微微一笑,转过了身来也坐到了火炉边。

水烧开了,李给众人沏上了茶,帐内顿时茶香溢溢。

“难得。军中居然还能喝到这种上好地碧涧明月!”董重质小啜了一口,啧啧的赞道。“真是好茶!”

“这茶叶,是皇帝陛下赏赐给武大帅的。”李轻描淡写地说道,“出征数月以来,武大帅只会每逢心情极佳的时候才会拿出来喝上一杯。”

“心情极佳?”众人都跟着惊咦了一句。

武元衡就着火搓了搓手,微微笑道:“不错。我现在的心情。的确是非常之好。因为平卢可以不战而胜。这也许是我带兵出征以来,最值得高兴的一件事情。”

“此话怎讲?”众人齐声惊问。

第二百四十章 平天下

武元衡徐徐说道:“大兵压境。青州城里草木皆兵人心惶惶。早在我们离开蔡州之初,我就派探子打探了平卢节度的消息。据报,平卢节度内部,已是争吵不休只差动武了。两派人马或战或和,争论不休。面对这样一个分裂的团体,我军没有理由不胜利。所需yào

的,只是时间。据悉,平卢节度加起来不过五万人马。就算这些日子他们临时抽取百姓入军,充其量也不过六七万人。青州地城池,远没有淮西的坚固;平卢的兵马,也没有淮西军骁勇善战。单从军事力量上讲,我军占有绝对的优势。”

“但优势并不等于胜势。”董重质坚持的说道,“敌军抱定必死之心决一死战,也会对我军造成很大地麻烦。”

“问题是,他们没有必死的决心。”武元衡淡然微笑地说道,“平卢节度的官将们,自己都拿不定主意,又如何能让将士坚定信念?这是一场决定许多人生死存亡的大决战。在生死的面前,人人都会体现出求生的本能。平卢的每一个人都清楚,他们所面对的是无法匹敌的大齐王师。要想活命,唯有求降。而且现在,朝廷也给出了宽容的条件。只要李纳肯降,余者皆不问罪。大家想一想,大多数的人命运都系于李纳一身,这是战是降的事情,还由得李纳做主吗?今日我们在黄河滩涂进行了一场大型的讲武练兵,浩大的军威足以震慑到平卢节度的每一个人。别忘了,如果有需yào

,朝廷还可以随时再征调十万兵马过来助战。这样的局势下,平卢的人还会想与我军决一死战吗?”

“大帅的意思是说,李纳会被手下的官将逼降?”董重质奇声道,“现在看来,这种可能性倒真是挺大的。前番四王二帝的叛乱,就是从平卢节度开始。平卢百姓对李纳本来就没有太多的好感。现在朝廷王师前来征讨,百姓军民就是哗变了也有可能。”

“说得不错。李纳还比不上李希烈和吴少诚。后者二人是靠军事起家。在军队里拥有极高地威望。”武元衡说道,“但他李纳不行。他是凭借着阴狠的手段,强行霸占了父亲遗留下来的节度使一职并控zhì

了平卢节度。这种控zhì

力是很薄弱的,远远比不上亲自打来的功勋。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李纳所面临的就是信任危机。他手下地官将,不可能对他极度忠诚。这也是为什么,当初淮西一致全力对抗王师。而平卢内部争论不休的原因。李纳,难以服众。这样一盘散沙的平卢,就算有百万雄师又有何可惧?更何况,皇帝陛下施行王道与霸道并济,重压之下平卢已经别无选择。我相信。李纳最终会败在自己人的手里,根本用不着我们耗费一兵一矢。”

众将都愕然的面面相觑,似乎难以相信。

武元衡呵呵地笑道:“纸上谈兵,大家姑且听之,信不信都没关系。不过。我们还是必须随时做好战争的准bèi

。”

“是!”众将一齐拱手应诺。

“高固、李、李。”武元衡下令道,“从明天起,你们三人每天轮流率领三千轻骑。前往青州城门附近逡巡。没必要挑衅,更不要交战。我要青州的兵马,全都变成惊弓之鸟,这就足够了。”

“是!”三将一齐抱拳领命。

武元衡微笑道:“马上就会有结果了。”

接下来一连三天,东征军的骑兵每天都在青州城前走上七八个来回,把青州城头守城的将士惊吓得紧张不堪。李纳更是亲上城头来观敌,不知dào

武元衡要卖弄什么玄虚。就算他明知dào

这是骚扰详攻,也不敢掉以轻心不作防备。用兵之道虚实难辩。万一这几十次骚扰之后来个真打,那该如何是好?因此,青州军一连几天都是高度紧张严阵以待,丝毫不敢放松。每逢听到马蹄声,就惊叫着跳起来。拉满弓箭了严阵以待。偏偏东征军地轻骑跑到离城门一箭之地又折回了,个个哈哈大笑。极尽嘲笑讥讽之能事。轻骑走后,守在城头的青州军如释重负个个瘫坐下来略作休息。可过不了多久,又会有一拨人马来骚扰。他们又要严阵以待随时准bèi

战斗。

如此周而复始,青州军将士已经是心衰力竭疲惫不堪,精神更是接近崩溃的边缘。可李纳更不敢打开城门与东征军一战,那根本就是找死地做法。

时间一天天流逝,东征军依旧每天前来骚扰,后来还喊上了话。他们告sù

青州军,只要李纳肯降,青州城内保证不杀一人;等到朝廷许诺的时间一到,十万大军一起攻城,到时玉石俱焚,人人难逃一死!

青州城内,已是军心涣散人心离散。最初力挺李纳抗拒朝廷的那一拨人,也有些哑了声不敢大声说话了。任谁都知dào

,这一场战争还没有开打,就已经有了结果。这种时候,已经不会有奇迹发生。

腊月二十九,天色居然放晴。寒风稍止,柔和的阳光照在身上,还略有了几分暖意。

武元衡亲率一万飞龙骑,走到了青州城前。李飞马上前,一弓三矢射了一箭进城。箭头上,都绑着一份武元衡亲笔书写的劝降信。

三支箭,都送到了李纳的手中。

李纳带着众将,走上了城头,看着城外列鼎陈兵的阵势,慨然长叹。

所有人,都黯然的低下了头。

武元衡看着城头那批人,露出了微笑。

没多久,城头咂咂地打开。李纳穿着一身囚衣白服,手捧一枚玺印走了出来。李拍马上前,接过了李纳手中的玺印,并将他带到了武元衡的面前。李纳的身后,百余名官将全都卸甲去剑,徒步走了出来。排成两排,拜倒在道旁。

武元衡目光炯炯的看着李纳,说道:“李帅终究是深铭大义之人。因你一人之仁,避免了这一场兵事浩劫。本帅代表大齐子民,感谢你地大仁大义。稍后回朝,本帅也会在皇帝陛下面前为李帅美言赞誉。”

李纳抬头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武元衡,慨然叹道:“时也,命也。我既已走出这青州城,就没指望能有什么好结果。带我回国都吧!只希望武大帅,不要为难城中百姓与这些官将。”

“放心。临行时陛下有言,此次东征不宜杀伐。因为所面对地,都是大齐的同胞骨血。这一次平卢不战而定,就是最好的结局。皇帝陛下定然非常的高兴。本帅,也不会妄杀一人。”武元衡扬了一下手,“来人,请李帅下去休息,好生伺候——传令,高固率领飞龙骑,先进青州城。李、李率领骑兵紧随其后。董重质率三万步兵进驻城内戒严,其余兵马由王沛、李珙统率,驻扎于城外。严明军令,敢有虐待俘虏、惊忧百姓者,杀无赦!”

“是!”周围众将一起大声应诺,个个神采飞扬豪气四塞。李纳被这股气势惊得楚彦身一颤,随之长长的叹息,垂头丧气的被几个小卒带走了。

董重质等人不得不惊讶的叹服:“不战而屈人之兵,上上之策;审时度事料事如神,武大帅真是大智大勇的一代儒帅!”

六百里加急流星快马,顶着黄河沿岸的寒风和漫天飞雪,朝关内帝都飞奔而来。沿途敲响铜锣,激动的驿卒喊得嗓子都要哑了——平卢归附、平卢归附了!

过年时听到这样的绝好消息,百姓仕人们都激动万分。今年这一年,注定了让所有人都难以忘怀。大齐步入了景兴年间,如同脱胎换骨换了人间。短短的两三年时间里,社会风气发生了巨大转变,百姓们再次心向朝廷。安居乐业稳定发展,这已是让所有人都欣喜万分。现在,朝廷更是体现出了强dà

的实力,在短短的数月之内,就彻底解决了黄河中下游两个最大的节度——淮西和平卢。这在以前,几乎是无法想像的事情!

淮西和平卢的所在,就像是大齐的腰肾之地。解决这里的隐患,整个大齐都会通体舒泰上下活络。从此以后,朝廷将彻底的掌握江淮、江南一带。平定淮西与平卢,就如同是祛去了两颗毒瘤;与此同时,长江、黄河这两大交通纽带被疏通,就如同打通了整个人的筋脉。之前病怏怏的大齐王朝,眼看着就要康复如初恢复无限活力了。

过年,朝廷按例是要放上六七天假期,放官员们回家省亲与亲人团聚的。但由于平卢的战事,最近朝廷的事务仍然异常的繁忙。尽管如此,萧云鹤还是下令放假,让官员们回家过节。大批的重yào

事务,他都留在了武德殿御书房里亲自批阅,另外只找来了俱文珍等向个宦官做帮手,找找折子,整理一下物什。

关内已是大雪纷飞,天气异常寒冷。武德殿御书房里却是忙碌得热火朝天的样子。萧云鹤这一回同时扮演了宰相和皇帝的角色,按章按程来处理重yào

的奏折。他的书桌上,已经堆积了半尺高的折子。

俱文珍一边磨着墨一边说道:“陛下。天冷,要不就歇一会吧?这么多的折子,再如何着急也是一时批不完地。”

萧云鹤瞟了他一眼说道:“这些都是重yào

军务,一刻也耽误不得。朕今日就是熬个通霄,也要将它们批阅完毕才行。你若累了就歇着去,另换个人来磨墨就是。”

“谢陛下垂怜,小人不累。”俱文珍不敢吱声了。静静的在一旁磨墨。

正在这时,门口一个小宦官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俱文珍怕吵到皇帝,迎上去问了一句,不由得一愣,急忙走到皇帝身边低声报道:“陛下。宰相陆贽、李晟、马燧,率六部尚书以及中书侍郎孔巢父、姜公辅,谏议大夫薛存诚王叔文等人一齐来见驾。现在就在武德殿外。”

萧云鹤微微一怔:“大冷的天还下了雪,他们来作甚?快让他们进来,站在殿外还不淋成雪人?”

俱文珍急忙亲自出迎。没多久。十几个大臣一起走进了御书房,拜倒在书桌之前。

“诸位快请起。”萧云鹤离开了御桌走上前来,不解的道。“朕已经给你们放了假了。怎么又都回来了?要拜年可不是现在呀!”

陆贽拱手拜了一拜,说道:“陛下,臣等是自发前来处理这些公务的。朝廷正当多事用人之际,陛下却仍然给臣等放假回家过年,令臣等十分的感动。陛下为江山社稷操禄心血,臣等又如何忍心让陛下独自劳累?天子了况且如此勤政克己而且体恤他人,我们这些做臣子地,还不感恩图报、报效陛下吗?”

萧云鹤呵呵一笑:“诸位平常都异常的忙碌。难得过年放几天假,应该在家里陪家人共叙天伦之乐才是。朕批完这些折子,也会回后宫与妃嫱们团聚。”

李晟不由得笑了起来:“陛下,微臣昨天从弘文馆给陛下送来的折子就多达二百余张。另外还有这两天积压下来的军国奏折与民事奏章,没有五百。也有四百。陛下若要独自一人处理完这些公务,恐怕这年都要过完了。因此。臣等决定齐心协助陛下处理完这些公务,然后再回去各自过年。陛下若不能安心过年,又让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如何安心?”

众臣一起说道起来,都说要先处理完公务,再肯回家过年。

萧云鹤颇受感动,哈哈地笑道:“既然如此,朕就感谢诸位了。今日我们就在武德殿里一起办事。事情办完之后,朕请客,诸位一起作客麟德殿与朕共进晚膳。”

“多谢陛下!”众臣谢过了恩,说动就动,纷纷各就各位办起事情来。三省六部的大员全部到齐,再加上宰相们牵头领事,萧云鹤手中堆积如山繁杂不堪的公务,顿时被理得条条顺畅。武德殿里,也出现了三省六部官员和皇帝同时理事的盛况。众人挥毫涂墨全情投入,偶尔争论一两句也都自觉的走到旁边隔间里。

所有人地办事效率,异常的高。或许是这种新奇的工作方式激励了他们,再或许是这种君臣同心地感觉,让人不自觉的就有了激情和动力。天色将晚之前,堆积如山的公务居然全部处理完毕。

萧云鹤与众大臣们一起哈哈大笑。

瑞雪仍在纷飞,萧云鹤请众臣到了麟德殿里,享shòu

一顿丰盛的晚宴。席间气氛很轻松也很融洽,众人随意畅谈,不自觉的就谈起了平卢节度的事情。

李晟和马燧默契的保持着沉默,仍由那些文官们在各自议论。萧云鹤静静的听着也不发表意见,就当是听了一场闲聊。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武元衡那边依旧没有递来消息。萧云鹤心中难免有些愤懑和失望。心想,看来平卢一战已经是无可避免了。虽然他对武元衡和东征军有着充分地信心,但是他最大的心愿,还是这一仗不要打起来。

晚宴散后,萧云鹤将李晟和陆贽二人请得留了下来,饮茶小叙。

“你们二人,各自擅长于军事与政略。”萧云鹤也没有兜***,直接说道。“你们说一说,平卢那边会出现什么样的状况?”

陆贽和李晟对视了一眼,陆贽拱手拜了一下李晟,示意请他先说。毕竟李晟资格更老年龄也是长辈。

李晟想了一想,说道:“朝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平定了淮西,平卢李纳肯定是心惊胆战。平卢的实力本就不及淮西,他若负隅顽抗。肯定是死路一条。从形势上讲,李纳除了接受陛下的条件投降,再无他法。不过,也不排除李纳会狗急跳墙,心存侥幸地搏一把。而且。微臣更加愿意相信,平卢最终还是会以战争的形式来解决问题。因为平卢李纳一家,占据该地以久,肯定不会轻易地放qì

手中的荣华富贵和滔天权势的。”

萧云鹤听完不予置评,微微的点了点头。问陆贽道:“你的想法呢?”

“微臣以为,武元衡必定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以和平的方式解决平卢一事。”陆贽果duàn

的说道。“武元衡智谋过人,最善长于省时度事,也最能理解陛下地心意。大齐内战,能避则尽量会避。刚刚李相公也说过了,从形势上讲,李纳除了投降再无活路。武元衡大可以利用这种形势给李纳制造许多的压力,迫使平卢从内部分化,逼迫李纳出城投降。”

萧云鹤听完微微一笑。半开玩笑半当真的说道:“朕当初,怎么就没派你去征讨平卢呢?”

陆贽却是骇得惊慌一颤,连忙拜倒在地:“微臣何德何能,绝对无法担当此任。顶多……也就只会纸上谈兵罢了,对军事却是一窍不通。”

“呵呵。起来。”萧云鹤笑道,“朕不过是戏言罢了。良器。你认为陆贽说得有道理吗?”

李晟摸着灰须寻思了一阵,点点头道:“陆相公言之有理。武元衡是个有大智慧的人,他有这个能力让事情往最好的方面发展。陛下当初派他出征,不就是看中了他这方面地能力吗?若光用军事解决蕃镇问题,大可以派将军了。“说得好。”萧云鹤点头赞许,踱了几步说道,“虽然平卢那边现在还没有消息传过来,但朕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好消息了。管他是文斗也好武斗也罢,解决平卢的事情为期不远。平卢一定,大齐内部最大的麻烦就只剩卢龙朱滔了。李抱真和李光颜、李光进兄弟,正在按朕的旨意向北方详装进军。朱滔也肯定会随时做好应付战争的准bèi

,河北已经剑拔弩张。我们必须未雨绸缪,先做好设想。”

李晟和陆贽各自点头。

萧云鹤看了他们一眼,笑道:“光点头干嘛?说点有用地。对于朱滔,该怎么办?”

李晟说道:“朱滔占据幽州极北之地,与北狄契丹等一些蛮族关系来往密切。他的军队里,也有许多的蛮兵。朱滔在四大军镇当中,军事力量当属最强,背后也有异邦蛮胡地支持,他肯定不会甘心就范。陛下要对付朱滔,其实也就是要与北方诸蛮同时对抗。一个小小的卢龙节度,其实代表就是大齐北方的反朝廷势力。因此,他们不容小觑。”

“嗯,朕从来就没有小觑过他们。四大叛镇当中,朕也把卢龙放在最后解决。”萧云鹤说道,“那里,就是当年安禄山的老巢。番王在那里根深蒂固,俨然就是一个小王朝。几十年来,那里的百姓们只认得节度使,哪里还知dào

大齐的朝廷和皇帝。无论如何,朕是绝对不容许卢龙在大齐的版图上继xù

干这种事情的。九州归于一统是大势所趋,胆敢阻挡者,都不会有好结果。只不过,结果固然如此,过程同样重yào

。采取一个什么样地方针措施来解决平卢事宜,至关重yào

。最大的前提,就是要尽量减少内耗。李晟,陆贽,朕想听一听你们二人的意见。不管是军事还是政治上的策略,都可以提。李晟,你先说。”

李晟寻思了片刻,说道:“平卢如果平附,那朝廷在河北的军事实力将大大增强。李抱真、李光颜、李光进等人地兵马本来就不俗,再加上武元衡的东征军和收剿地平卢军,至少也可以凑出二十万兵马。从人数上讲,应该是足够了。不过,这么多的军队要统一指挥,也是一件很有难度的事情。而且,指挥这种若大的战役,微臣以为,必须要一个德高望重、在军队里、在河北都很有威望的人才行。这将是一场多线配合zuò

战的战役,将是一个大手笔。朝廷可以制定出大的方略,但真zhèng

实行之时,却要一个在军事上极有造诣的人才能实施。”

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说道:“朕和你想得一样。多支军队配合zuò

战,由专人统一指挥。而且这个人选,非右神策卫大将军马燧莫属。武元衡的东征军,也是时候解体了。朕会让高固、李等将分领人马,各自驻守平卢或是听从马燧调谴,参预平北之战。武元衡嘛,就留在平卢暂时打理一下那里的民生政务。你们认为怎么样?”

李晟和陆贽各自拱手拜道:“陛下英明。”

众人心照不宣。这天下的功劳也不能让武元衡一人占光了。分一点给别人,对谁都好。

稍后陆贽说道:“陛下,微臣以来,平卢之所以强dà

,除了有北狄蛮族的支持,有许多河北小节度附庸也是一个重yào

原因。微臣以为,陛下可以降临天威先收服那些小节度,去除朱滔的羽翼。用各个击破的政治方段渐渐分化朱滔的阵营。这样一来,就可以兵不血刃的削减他的实力了。”

“此论甚高。”萧云鹤微笑道,“与朕的想法不谋而合。他朱滔仗着自己兵强马壮不把朕放在眼里,那些小节度还是怕死的。政治手段与军事策略双管齐下,朕不就不信解决不了河北问题——现在,就等平卢的消息了!”

冬日寒夜,青州刺史府内。

武元衡搁下笔,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肩膀,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董重质也轻松的说道:“武大帅,平卢的大事基本都处理得清楚了。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武元衡笑了一笑,说道:“只能说,是军队里的事情处理完了。平卢节度治下几州十余县,政务多如牛毛。虽然是和平回归大齐,但要处理的事情还很多很多。只不过在朝廷的旨意下达以前,我还不好去插手管得太多。明天,李纳一家就要被送到国都了。我,也就算是功德圆满了。”

“功德圆满?”董重质惊咦了一声,说道,“武大帅身为这一次东征的主帅,深受皇帝器重。平蕃的大事,全都托付给了你。虽然现在解决了淮西和平卢,却还有卢龙节度存zài

。皇帝莫非要调东征军回去?”

“东征军的目的,就是平蕃。当然不会回去。”武元衡说道,“不过,我这个元帅也是不会再当下去了。”

“为什么?”董重质大惑不解。

武元衡微笑:“不为什么。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算算日子,正月十五元宵节的时候,朝廷的旨意就应该能到了。到时候,一切自有分晓。董重质,我希望你和李能继xù

留在东征军里任职,为大齐立功以抵赎以前的罪过。不过,你也要答yīng

我,从此要与李和平相处,不要再为以前的事情斤斤计较了。”

“大帅,你这是……”董重质愕然的说道,“你当真不再带兵了吗?”

武元衡微微的笑了一笑,说道:“行军打仗,本不是我的强项。淮西和平卢这边,攻心重于攻城。抚民重于伐兵。因此皇帝才派了我来。而卢龙那边,则更多的是硬碰硬的军事攻坚。这一点,我并不擅长。皇帝陛下知人善用,必定会再派能人前往北伐。因此,你我分手的日子,恐怕为期不远了。”

正说着,李和李兴冲冲地走了进来。刚好听到了武元衡后面两句话,不由得一起惊愕不已。

武元衡招呼大家坐了下来,闲话家常的说道:“东征军拿下了淮西和平卢,使命已然完成。我们这些人,也差不多到了分手的时候。将会各司其职。今后,不管大家在哪里办事、在谁手下办事,都要牢牢记住一点:我们都是大齐的臣子,都是为江山社稷、为皇帝陛下尽忠效力。”

众人各自叹息,颇有些无奈。

武元衡接着说道:“不出所料的话。朝廷会派人来问我的意思,怎么划分现在驻扎在青州的军队部署,也算是给我这个东征军主帅一个颜面。我呢。也会借坡下驴将一些事情给办一办。董重质,李,你们和淮西、平卢地一些降将的命运,是我最关心的。当初你们投诚的时候,我是保证过的。因此,事到如今我会竭尽会力地帮zhù

你们谋得一个好的出路。不出意wài

的话,朝廷北伐卢龙,主帅非马燧莫属。此人虽然与我交情一般。但或许也会卖我几份薄面。董重质,我把你安排给马燧去当行军司马,在他身边出谋划策;李,你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又可以冲锋陷阵了。马燧从国都而来。麾下肯定缺先锋。我把你推荐给他当先锋官。”

“大帅!”李有些激动的站了起来,拱手一拜大声道。“末将这条性命是你给地,终此一世也只愿意你身边服侍,谁也不想再去跟了。末将就想和武大帅呆在一起,哪里也不想去。”

“这不行。”武元衡说得异常的果duàn

,“本帅之所以留你性命,就是为了让你为大齐王朝建功立业,并不是出于私心。你这样跟着我有什么意义,当个牵马坠蹬的家奴吗?你地才能远不止如此。我武元衡如果留你在身边,岂不是损公肥私埋没了一员良将?李,听我的,去疆场之上打拼一场吧,也不枉男儿一世。”

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无奈的坐了下来。

武元衡接着说道:“至于高固、李、房慈、徐战你们这些人,本来就是属于右神策卫当中的正规编制,到时候朝廷自然会有调谴,相信也会合情合理。不管怎么样,我希望你们都能尽忠职守,为大齐江山尽自己的能力。”

众人齐齐站起来,一起拱手拜道:“是!”

武元衡也站了起来,面带微笑的拱手回了一礼:“多谢诸位。”

李纳一家被送到国都了。围观的百姓自然又来了许多。不过,这一次李纳地进京,却比吴少诚的情况好多了。当时的吴少诚,是被关在囚车内狼狈不堪,李纳则是坐着光鲜的马车,在卫队的护送之下进了皇城。

早朝之上,萧云鹤当朝宣见了李纳,对他也还算客气。最后,封了他当归命候,留在国都做了个有禄无职虚职候爷。他这一家人,从此只要乖乖地不干出出格的事情,这一辈子也能这样平平安安地度过了。比起吴少诚等人来说,算是不错的了。

第二天,北伐大元帅马燧就浮出了水面。萧云鹤在京城戍卫的左右神策卫当中,再抽调出了三万人马交到他手上,让他带往河北。另外,武元衡所部的东征军就此解散。武元衡留守青州暂代刺史一职,高固担任都督。军事组改之后,东征军共计有十六万人马。其中六万人分布在原平卢节度治下的诸多州县,维持地方治安和稳定。其余的十万人,则交予大将李带往并州,与李光进、李光颜合兵一处,共在马燧麾下效力。这样一来,马燧手下的北伐军,多达二十五万人之众。

二十五万大军的征伐之战,也是萧云鹤登基之后最大的一个手笔了。

整个河北,已经变成了一片大战场。为这场战争服wù

的民夫,多达六十万人。总共算起来,共计有近百万人参预到这一次的战役之中。

卢龙朱滔。手下人马大约是十万人。就算背后有契丹等一些蛮族国家支持,其实力比起北伐军来,也有了一定的差距。马燧率领着三万人马开出了国都,征战一生的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地信心百倍、斗志昂扬。以往在河北征战时,大多是异常艰苦的以寡胜众之战。这一次则不相同,大齐的国力已经今非昔比,铲平卢龙。已经只是时间问题了。

二月初一,离马燧出征已经有半个月了。

这一天,萧云鹤坐在武德殿里和陆贽等人议事,却有些心不在蔫。因为贵妃吴月琳,已经快要临盆了。傍晚时分。后宫送来大好的消息。贵妃吴月琳,终于顺利的诞下了麟儿,母子平安。

消息传出,皆大欢喜。萧云鹤得了第三个儿子,自然也是欢喜万分。甚至连名字都早就想好了——李器!

他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成器,也表示了对吴月琳生的这个儿子地器重。同时,他更希望大齐的神器。从此能够发扬光大。北伐的时候,萧云鹤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取名李器,用意着实非常之多。

郭、吴二家的人,也总算是吁了一口长气。两个女儿嫁进皇宫,终于给皇帝添上了一个儿子了。这样一来,他们的地位将更加稳固。对此,萧云鹤心中也是暗自欢喜地。有了李器这个世子,他与郭吴二家的关系将更加紧密。如果一直没个儿子。身为皇亲国丈的郭与吴仲孺,也多少会有些尴尬。

河北的战事,在老而持重的马燧地指挥之下,有条不紊的进行。数十路兵马徐徐向北方推进,大有泰山压顶之势。马燧并不急于速攻。他已经做好了进行一场浩大而持久战役的心理准bèi



马燧高坐帅帐指挥若定。在六七个分战场上,大将李光进、李光颜、李、李珙、王沛、李。各自得胜连连奏捷。短短地半个月之内,向国都连送了三十七封捷报,满朝欢腾。

就当国都城内一片欢天喜地的时候,意wài

发生了!

原本与朱滔关系密切的契丹等北狄蛮国,在打了几场败仗后,似乎突然一瞬间看清了眼前的形势,毅然决然的与朱滔断绝了关系。与此同时,朱滔杀了几个打败仗的将军,其他一些人不干了。跟随他这么多年,说杀就杀了,岂不令人寒心?眼前大兵压境,内无继力外援翻脸,形势是大大的不利。

终于,卢龙节度使朱滔在一次酒足饭饱之后,正当趴在几个女人肚皮上风流快活的时候,被两个名不见经传地小将割去了脑袋!

然后,这两个被朱滔毒打了的小将,连夜带着朱滔的脑袋南下奔逃,将朱滔的人头送到了马燧帐前。

一场本该是声势浩大旷日持久的巨型战役,居然以这样一个闹剧似地方式划上了句号——朱滔一死,卢龙内部四分五裂再也无法抗衡马燧的威武之师。最后,已经被划分成数块了地军事势力,非败即降,在短短的半月之内被马燧收拾了一个干净!

胜利的捷报来得是如此的突然。甚至连萧云鹤也不敢相信这样一个事实!

李器满月的当天,大明宫望仙台里正在摆酒庆祝。河北平定的消息就在这时候传了来。

高坐在上位的太上皇老头高兴得一拍龙椅几乎就要跳了起来,他仰天放声大笑:“成功了、成功了!朕终于可以向列祖列宗交待了!”

萧云鹤只坐在一旁微笑。他的几个妃子,各自抱着自己的孩儿,都围到了他的身边来。台下,文武百官一起拜倒高声齐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云鹤站起身来朝前走出数步,向文武百官伸出了手:“诸位平身!”

他自己也有点不敢相信。他没有想到,自己的确是做好了打三年内战的准bèi

的。居然在短短的半年之内,就解决了一切的问题。占据了大齐半壁江山数十年之久的河北诸镇蕃王,几乎在一夜之间土崩瓦解。

大齐九州,在这一天重归一统!

萧云鹤也不知dào

,这一刻自己的心情该用什么来形容。

而当一天真zhèng

来临时,他内心居然没有什么特别的激动。虽然时间比自己预料的要短了许多,但水到渠成顺理成章的事情,便谈不上是什么惊喜了。

他知dào

,自己仍有许多许多的事情要做。

河北的半壁江山,沦落在朝廷的掌控之外达数十年之久。民生凋敝、北狄作乱,连臣服大齐的新罗等一些属国那边,也有许多许多的事情要做。大齐与吐蕃休战已经快有三年了,吐蕃这一个以战为生的民族,是按捺不了多久的。更何况,河西与陇右的大片土地,仍沦陷在吐蕃人的手中。

这一刻,他才明白。他萧云鹤所想要的,似乎永远也不能满足。从一个手无寸铁的旁系亲王,慢慢发展实力最终隆登宝鼎,再然后统一大齐。

这一路走来,或许辛酸或许荡气回肠,他都不愿意去想太多了。

摆在他眼前的路,依旧漫长。心中的报负与理想,将不断的延伸,永无停歇!

第二百四十一章 西北有孤忠

太上皇老头和二皇子李淮的寿诞庆典,如期举行。这是萧云鹤登基三年以来,操办的最大规模的庆典盛事。其实按照他的习惯,本不该如此大费周章张扬浪费。但大齐历经数十年后重归一统,河北诸镇尽皆收复,节度使被废除,实在是值得普天同庆一番。借太上皇与二皇子的寿诞举行一场庆典,其实是有更深层的用意。

大齐国内自然是不必说。皇帝下了大赦天下的敕诏,举国同庆欢度节日。其他的邻邦属国也纷纷派来使者道贺。国都城里一时热闹非凡,迎来了数十年来罕见的盛况。

整整一天的时间里,萧云鹤陪同着太上皇老头,在太极殿接受诸国使臣与文武臣工的道贺。数千庭席在麟德殿铺展开来,万人共餐。收受的礼品,也将太极殿礼品坊堆积满仓;献上的贺表章辞,也快要堆积如山。

老头一整天都在呵呵的笑,嘴都要笑歪了。活了五十岁,他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开心过。就在今天,他居然对自己感到有一丝自豪:当年将位置传给李漠,是一个多么明智的决定!

华灯初上,夜未央。眼看着前来道贺的诸国使臣也快要走完了过场。劳累了一天的老头似乎再也撑不住了,正打算退朝回去休息休息。就在此时,太极殿前的钟鼓楼,再一次敲响了大鼓。而且这一次,声音特别的响亮,似乎有某个重yào

人物前来。

老头心中不停叫苦:这都天黑了,还有谁来?鼓声敲得如此之响,又是什么大人物?莫非有比吐蕃、回鹘这些国家使臣更重yào

的人物?

萧云鹤也是心中暗自惊讶,猜不出是谁来了。站立了大半天的文武非官本来也有些蔫了,这时也纷纷被勾起了兴趣,翘道望着龙尾道那边。

夜色已然降临。太极殿戍卫的军士们个个都举起了火把。将龙尾道照得如同白昼。众人看到,五个身着大齐官袍的使臣,各自手捧一份书笺在头顶,缓步走上了龙尾道。

众人心中都有些失望,并且暗自骂道:哪个不知事的臣子,这时候才派人来道贺?

萧云鹤目光如炬,静静的看着这五个走上金銮殿地臣子。这五个人。只有一个身着绯色袍服,官职在五品以上;其余的人,居然都还只穿着绿袍,品衔低微。萧云鹤一时也失去了兴趣,并有些不耐烦了。

那五个臣子走到金銮殿前齐齐拜倒。各自将手中的贺表举在了手顶。领头的绯袍官员朗声道:“微臣,北庭都护府长史刘亮,奉北庭都护府大都护杨袭古大人之命,前来恭贺太上皇与昭庆郡王寿诞。太上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昭应郡王大人千岁千岁千千岁!”

刘亮话音刚毕,满朝顿时哗然——“居然是北庭来的使臣!”

萧云鹤也是楚彦身一震。鄂然的睁大了眼睛看着堂前跪的五人。

其余四人,也居然是安西四镇龟兹焉耆于阗疏勒派出地使臣!

老头也呆住了,惶然的看着这五个人。居然一时不知dào

该怎么办。萧云鹤就坐在老头旁边,这时站起身来走下金銮殿来到了这五人面前,说道:“爱卿平身。”

“谢陛下。”刘亮等人纷纷站起身来,手中举着一份书笺。

萧云鹤细看了这些人一眼。发xiàn

他们五人,全都是一脸的憔悴,身形十分的瘦弱。可他们的神色眼神,却透出一股难以言喻地刚劲与激动。

“这是什么?”萧云鹤接过刘亮手中的书笺,问道。

刘亮慌忙跪倒在地。惶恐道:“陛下请治微臣欺君之罪?”

萧云鹤眉头微皱:“何罪之有,细细说来予朕听听。”

“朕下容禀!”刘亮跪在地上,谦恭的道,“微臣与安西四镇的使臣,是在一年多前出发前往国都。当时并不知dào

陛下会在今日举行盛大庆典,为太上皇与昭应郡王贺寿。当时北庭大都护杨袭古与安西四镇守将相约。一齐派人前来恭贺吾皇新登宝鼎。这份表辞,当中写的是恭贺吾皇登基……并不是为太上皇与昭应郡王贺寿。微臣等人过了受降城、进入了中原才知dào

贺寿之事,来不及准bèi

贺寿之辞。恳请陛下恕罪!”

其余四人也一起拜倒:“恳请陛下恕罪!”

萧云鹤轻轻地吁了一口气,点点头说道:“这么说,你们走了一年多的时间?”

“回陛下,微臣等人正是走了一年多。”刘亮说道,“陛下登基一年多以后,北庭、安西等地才得知消息。后来,微臣与安西四镇的使臣们,又取道回鹘道,一路波折辗转走了一年多,才到达国都。从陛下登基到微臣见到陛下,已是三年地时间了!”

“三年!”群臣一阵哗然,各自惊讶不已。

萧云鹤扬了扬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然后说道:“尔等无罪,都请起来吧。你们能赶来贺寿,就是最好的礼物了。朕很开心。太上皇与昭应郡王,也会很开心的。”

“谢陛下!”刘亮等人站了起来,各自垂手立到了一旁。所有人都将眼神投到了他们身上。一时间,他们这五人成了满堂的焦点,也成了这一整天当中最引人注目的人物。萧云鹤心中也在暗自翻腾不休:至从安史之乱后,吐蕃占据了河西陇右之地,将西域与北庭从大齐的版图上割裂了开去。数十年来,北庭都护府与安西四镇,就像是离家出走了的儿子,音信全无。包括老头在内的几任皇帝,对北庭、安西这些孤悬海外地版图,也是采取了一种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的态度。时至今日,多年全无影踪的游子突然送回了消息……怎不令人感慨和激动?

萧云鹤细看向刘亮等人,发xiàn

他们各自面色戚戚,似乎有许多的话要讲,眼泪也都到了眼眶边儿上。

萧云鹤走到刘亮等人身边。低声道:“远来辛苦,先请到麟德殿用膳休息。朕会派专人负责你们的饮食起居,勿需担忧。稍后,朕会再行召见你地。”

“多谢陛下!”刘亮等人感恩戴德,连连拜礼。

“俱文珍,你亲自领刘亮等人下去休息。好生伺候不得怠慢。”萧云鹤下了令。然后走到太上皇老头面前,拱手拜了一拜说道:“父皇可曾累了?”

老头恍然回过神来。说道:“唔……朕确实是累了。要不,就此退朝歇息吧?”

“也好。”萧云鹤转过身来,说道,“退朝。文武百官,麟德殿用膳。”

萧云鹤和老头从金銮殿旁侧离开。文武百官依次退下。所有人都感觉,因为刘亮等五人的到来,今天这气氛仿佛变得有些怪异了。尤其是皇帝,他地心情仿佛变得复杂了许多。本来还很享shòu

这种庆典的神情,已然变得有些不耐烦了。

萧云鹤的确是有了许多的心事。他派宰相陆贽主持了麟德殿的晚宴。自己却独自一人来到了武德殿书房,将自己关在了房里。

七八个宦官举着油灯,将一幅巨大地大齐地图照得清晰可见。萧云鹤站在一人多高的地图前。凝眉沉思,眼神始终注视着大齐国土的西北之地。

那里,正是被吐蕃占据的河西、陇右国土。有安西四镇,有北庭都护府,有贞观时臣服于大齐的十余个西域小国,有繁荣西域给大齐带来无数财富地丝绸之路。从贞观到天宝,从候君集到高仙枝,这些柱国大将在西域的种种事迹。依次浮现在了他的心头。现如今,陇右河西丧失,大齐完全失去了在西域的控zhì

权。自己的臣子要进京献贺表,不能走原本属于大齐地领土,不能走他天可汗萧云鹤在贞观时修建的河西过道。居然还要假道回鹘走上一年多的时间。

这对他萧云鹤来说,简直就是莫大地耻辱。

但令他感到欣慰的是。北庭与安西这些地方,被从大齐割裂出去孤悬海外数十年,依旧领土尚在,依旧记着身为大齐之臣。两相对比,他感觉自己这个皇帝,实在是亏欠了西域的大齐军民们太多太多。一股内疚与自责,在心头油然而升。

看得正入神,掌事宦官入报,武元衡前来求见。萧云鹤叫请了进来。

“伯苍,你怎么来了?”萧云鹤依旧看着地图入神。

武元衡拱手拜了一拜,反问道:“陛下身体不适未能出席晚宴,当在宫中休息才是。为何又彻夜不休,在武德殿书房里看地图?”

“哎!”萧云鹤长叹了一声,转过身来看着武元衡,说道,“伯苍,旁人不清楚,你莫非还不明白朕有什么心事吗?”

武元衡微微笑了一笑,垂手立到一旁,笑而不语。

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朕就知dào

。朕有什么心事,都逃不过你的眼睛。说说看,北庭与安西的使臣到来,你有什么感觉?”

“内疚。”武元衡言简意赅,说了两个字。

“不错。朕,也十分的内疚。”萧云鹤说道,“北庭与安西离开大齐数十来。朝廷对他们不闻不问,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孤悬海外却未失臣节,誓死守卫着大齐的领土,始终铭记着自己仍是大齐的子民。两相对比,朕实在是愧对于他们。”

“不仅仅是陛下。我们这些做臣子地,也感到十分的内疚。”武元衡说道,“北庭与安西的同僚们,这些年来何尝在大齐领过一文钱的俸禄,何尝享shòu

过一天的安乐日子?我们在中原歌舞升平享shòu

生活,他们却在西域蛮荒之地苦对冷月关河,望眼欲穿地等候着中原亲人的消息。他们死守臣节,誓死撼卫着大齐地领土。我们当中的许多人,却在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和权势利益争夺不休。相比之下,臣等实在汗颜。”

萧云鹤认可的点了点头,停顿了片刻,说道:“伯苍。朕,打算重新收复河西、陇右。打通大齐中原与西域的连接。你说,这可行吗?”

武元衡眉头紧锁,冥思了许久,摇了摇头:“难。”

“何以见得?”萧云鹤追问。

武元衡说道:“要收复河西、陇右,问题很多。其一,大齐刚刚经lì

了一年的内战,消耗巨大。现在应该休养生息,不可轻易言战。这几年来,吐蕃没有经lì

重大战事,相信元气已然恢复。这时候开战,他们并不怕我们。从实力上讲,我们要取得胜利,就要付出十分惨重的代价。其二。大齐已经丧失对西域的控zhì

权长达数十年之久。吐蕃、回鹘、大食和其他西域小国在那里的势力盘根错节,我大齐远征在外,将会困难重重。局势复杂,对我们是相当不利的。其三,请恕微臣说句不该说的话。陛下以为,花费如此巨大的代价,换取贫瘠而又荒凉的西域的控zhì

权,划算吗?”

萧云鹤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说道:“你问得好。从利益上讲,这的确是很不划算。但从贞观起,大齐就一直矢志撼卫和争夺在西域的制霸权。你知dào

这其中有什么意义吗?”

“请陛下明示。”

萧云鹤说道:“这其一,自然是为了昭显国威,打通贸易之路,传播我大齐的文明与辉煌。其二,主要是为了缓冲南面高原和北方草原的游牧民族,对中原带来的冲击力。这些年来,河陇地区的丧失,让大齐的国都直接面对吐蕃与回鹘的威胁,可以说是苦不堪言。这也是为什么,吐蕃拼尽了全力也要争夺河陇一带控zhì

权的原因。北庭与安西尚在,那就证明我大齐在西域仍有人众基础。大齐重拾西域制霸权,是人心所向!”太上皇老头和二皇子李淮的寿诞庆典,如期举行。这是萧云鹤登基三年以来,操办的最大规模的庆典盛事。其实按照他的习惯,本不该如此大费周章张扬浪费。但大齐历经数十年后重归一统,河北诸镇尽皆收复,节度使被废除,实在是值得普天同庆一番。借太上皇与二皇子的寿诞举行一场庆典,其实是有更深层的用意。

大齐国内自然是不必说。皇帝下了大赦天下的敕诏,举国同庆欢度节日。其他的邻邦属国也纷纷派来使者道贺。国都城里一时热闹非凡,迎来了数十年来罕见的盛况。

整整一天的时间里,萧云鹤陪同着太上皇老头,在太极殿接受诸国使臣与文武臣工的道贺。数千庭席在麟德殿铺展开来,万人共餐。收受的礼品,也将太极殿礼品坊堆积满仓;献上的贺表章辞,也快要堆积如山。

老头一整天都在呵呵的笑,嘴都要笑歪了。活了五十岁,他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开心过。就在今天,他居然对自己感到有一丝自豪:当年将位置传给李漠,是一个多么明智的决定!

华灯初上,夜未央。眼看着前来道贺的诸国使臣也快要走完了过场。劳累了一天的老头似乎再也撑不住了,正打算退朝回去休息休息。就在此时,太极殿前的钟鼓楼,再一次敲响了大鼓。而且这一次,声音特别的响亮,似乎有某个重yào

人物前来。

老头心中不停叫苦:这都天黑了,还有谁来?鼓声敲得如此之响,又是什么大人物?莫非有比吐蕃、回鹘这些国家使臣更重yào

的人物?

萧云鹤也是心中暗自惊讶,猜不出是谁来了。站立了大半天的文武非官本来也有些蔫了,这时也纷纷被勾起了兴趣,翘道望着龙尾道那边。

夜色已然降临。太极殿戍卫的军士们个个都举起了火把。将龙尾道照得如同白昼。众人看到,五个身着大齐官袍的使臣,各自手捧一份书笺在头顶,缓步走上了龙尾道。

众人心中都有些失望,并且暗自骂道:哪个不知事的臣子,这时候才派人来道贺?

萧云鹤目光如炬,静静的看着这五个走上金銮殿地臣子。这五个人。只有一个身着绯色袍服,官职在五品以上;其余的人,居然都还只穿着绿袍,品衔低微。萧云鹤一时也失去了兴趣,并有些不耐烦了。

那五个臣子走到金銮殿前齐齐拜倒。各自将手中的贺表举在了手顶。领头的绯袍官员朗声道:“微臣,北庭都护府长史刘亮,奉北庭都护府大都护杨袭古大人之命,前来恭贺太上皇与昭庆郡王寿诞。太上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昭应郡王大人千岁千岁千千岁!”

刘亮话音刚毕,满朝顿时哗然——“居然是北庭来的使臣!”

萧云鹤也是楚彦身一震。鄂然的睁大了眼睛看着堂前跪的五人。

其余四人,也居然是安西四镇龟兹焉耆于阗疏勒派出地使臣!

老头也呆住了,惶然的看着这五个人。居然一时不知dào

该怎么办。萧云鹤就坐在老头旁边,这时站起身来走下金銮殿来到了这五人面前,说道:“爱卿平身。”

“谢陛下。”刘亮等人纷纷站起身来,手中举着一份书笺。

萧云鹤细看了这些人一眼。发xiàn

他们五人,全都是一脸的憔悴,身形十分的瘦弱。可他们的神色眼神,却透出一股难以言喻地刚劲与激动。

“这是什么?”萧云鹤接过刘亮手中的书笺,问道。

刘亮慌忙跪倒在地。惶恐道:“陛下请治微臣欺君之罪?”

萧云鹤眉头微皱:“何罪之有,细细说来予朕听听。”

“朕下容禀!”刘亮跪在地上,谦恭的道,“微臣与安西四镇的使臣,是在一年多前出发前往国都。当时并不知dào

陛下会在今日举行盛大庆典,为太上皇与昭应郡王贺寿。当时北庭大都护杨袭古与安西四镇守将相约。一齐派人前来恭贺吾皇新登宝鼎。这份表辞,当中写的是恭贺吾皇登基……并不是为太上皇与昭应郡王贺寿。微臣等人过了受降城、进入了中原才知dào

贺寿之事,来不及准bèi

贺寿之辞。恳请陛下恕罪!”

其余四人也一起拜倒:“恳请陛下恕罪!”

萧云鹤轻轻地吁了一口气,点点头说道:“这么说,你们走了一年多的时间?”

“回陛下,微臣等人正是走了一年多。”刘亮说道,“陛下登基一年多以后,北庭、安西等地才得知消息。后来,微臣与安西四镇的使臣们,又取道回鹘道,一路波折辗转走了一年多,才到达国都。从陛下登基到微臣见到陛下,已是三年地时间了!”

“三年!”群臣一阵哗然,各自惊讶不已。

萧云鹤扬了扬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然后说道:“尔等无罪,都请起来吧。你们能赶来贺寿,就是最好的礼物了。朕很开心。太上皇与昭应郡王,也会很开心的。”

“谢陛下!”刘亮等人站了起来,各自垂手立到了一旁。所有人都将眼神投到了他们身上。一时间,他们这五人成了满堂的焦点,也成了这一整天当中最引人注目的人物。萧云鹤心中也在暗自翻腾不休:至从安史之乱后,吐蕃占据了河西陇右之地,将西域与北庭从大齐的版图上割裂了开去。数十年来,北庭都护府与安西四镇,就像是离家出走了的儿子,音信全无。包括老头在内的几任皇帝,对北庭、安西这些孤悬海外地版图,也是采取了一种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的态度。时至今日,多年全无影踪的游子突然送回了消息……怎不令人感慨和激动?

萧云鹤细看向刘亮等人,发xiàn

他们各自面色戚戚,似乎有许多的话要讲,眼泪也都到了眼眶边儿上。

萧云鹤走到刘亮等人身边。低声道:“远来辛苦,先请到麟德殿用膳休息。朕会派专人负责你们的饮食起居,勿需担忧。稍后,朕会再行召见你地。”

“多谢陛下!”刘亮等人感恩戴德,连连拜礼。

“俱文珍,你亲自领刘亮等人下去休息。好生伺候不得怠慢。”萧云鹤下了令。然后走到太上皇老头面前,拱手拜了一拜说道:“父皇可曾累了?”

老头恍然回过神来。说道:“唔……朕确实是累了。要不,就此退朝歇息吧?”

“也好。”萧云鹤转过身来,说道,“退朝。文武百官,麟德殿用膳。”

萧云鹤和老头从金銮殿旁侧离开。文武百官依次退下。所有人都感觉,因为刘亮等五人的到来,今天这气氛仿佛变得有些怪异了。尤其是皇帝,他地心情仿佛变得复杂了许多。本来还很享shòu

这种庆典的神情,已然变得有些不耐烦了。

萧云鹤的确是有了许多的心事。他派宰相陆贽主持了麟德殿的晚宴。自己却独自一人来到了武德殿书房,将自己关在了房里。

七八个宦官举着油灯,将一幅巨大地大齐地图照得清晰可见。萧云鹤站在一人多高的地图前。凝眉沉思,眼神始终注视着大齐国土的西北之地。

那里,正是被吐蕃占据的河西、陇右国土。有安西四镇,有北庭都护府,有贞观时臣服于大齐的十余个西域小国,有繁荣西域给大齐带来无数财富地丝绸之路。从贞观到天宝,从候君集到高仙枝,这些柱国大将在西域的种种事迹。依次浮现在了他的心头。现如今,陇右河西丧失,大齐完全失去了在西域的控zhì

权。自己的臣子要进京献贺表,不能走原本属于大齐地领土,不能走他天可汗萧云鹤在贞观时修建的河西过道。居然还要假道回鹘走上一年多的时间。

这对他萧云鹤来说,简直就是莫大地耻辱。

但令他感到欣慰的是。北庭与安西这些地方,被从大齐割裂出去孤悬海外数十年,依旧领土尚在,依旧记着身为大齐之臣。两相对比,他感觉自己这个皇帝,实在是亏欠了西域的大齐军民们太多太多。一股内疚与自责,在心头油然而升。

看得正入神,掌事宦官入报,武元衡前来求见。萧云鹤叫请了进来。

“伯苍,你怎么来了?”萧云鹤依旧看着地图入神。

武元衡拱手拜了一拜,反问道:“陛下身体不适未能出席晚宴,当在宫中休息才是。为何又彻夜不休,在武德殿书房里看地图?”

“哎!”萧云鹤长叹了一声,转过身来看着武元衡,说道,“伯苍,旁人不清楚,你莫非还不明白朕有什么心事吗?”

武元衡微微笑了一笑,垂手立到一旁,笑而不语。

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朕就知dào

。朕有什么心事,都逃不过你的眼睛。说说看,北庭与安西的使臣到来,你有什么感觉?”

“内疚。”武元衡言简意赅,说了两个字。

“不错。朕,也十分的内疚。”萧云鹤说道,“北庭与安西离开大齐数十来。朝廷对他们不闻不问,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孤悬海外却未失臣节,誓死守卫着大齐的领土,始终铭记着自己仍是大齐的子民。两相对比,朕实在是愧对于他们。”

“不仅仅是陛下。我们这些做臣子地,也感到十分的内疚。”武元衡说道,“北庭与安西的同僚们,这些年来何尝在大齐领过一文钱的俸禄,何尝享shòu

过一天的安乐日子?我们在中原歌舞升平享shòu

生活,他们却在西域蛮荒之地苦对冷月关河,望眼欲穿地等候着中原亲人的消息。他们死守臣节,誓死撼卫着大齐地领土。我们当中的许多人,却在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和权势利益争夺不休。相比之下,臣等实在汗颜。”

萧云鹤认可的点了点头,停顿了片刻,说道:“伯苍。朕,打算重新收复河西、陇右。打通大齐中原与西域的连接。你说,这可行吗?”

武元衡眉头紧锁,冥思了许久,摇了摇头:“难。”

“何以见得?”萧云鹤追问。

武元衡说道:“要收复河西、陇右,问题很多。其一,大齐刚刚经lì

了一年的内战,消耗巨大。现在应该休养生息,不可轻易言战。这几年来,吐蕃没有经lì

重大战事,相信元气已然恢复。这时候开战,他们并不怕我们。从实力上讲,我们要取得胜利,就要付出十分惨重的代价。其二。大齐已经丧失对西域的控zhì

权长达数十年之久。吐蕃、回鹘、大食和其他西域小国在那里的势力盘根错节,我大齐远征在外,将会困难重重。局势复杂,对我们是相当不利的。其三,请恕微臣说句不该说的话。陛下以为,花费如此巨大的代价,换取贫瘠而又荒凉的西域的控zhì

权,划算吗?”

萧云鹤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说道:“你问得好。从利益上讲,这的确是很不划算。但从贞观起,大齐就一直矢志撼卫和争夺在西域的制霸权。你知dào

这其中有什么意义吗?”

“请陛下明示。”

萧云鹤说道:“这其一,自然是为了昭显国威,打通贸易之路,传播我大齐的文明与辉煌。其二,主要是为了缓冲南面高原和北方草原的游牧民族,对中原带来的冲击力。这些年来,河陇地区的丧失,让大齐的国都直接面对吐蕃与回鹘的威胁,可以说是苦不堪言。这也是为什么,吐蕃拼尽了全力也要争夺河陇一带控zhì

权的原因。北庭与安西尚在,那就证明我大齐在西域仍有人众基础。大齐重拾西域制霸权,是人心所向!”

武元衡不禁心中有些惶然:莫非皇帝已经决定再动兵戈,出征西域?

萧云鹤微皱了一下眉头看向武元衡,说道:“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武元衡慌忙收敛眼神,拱手拜道:“微臣失礼,请陛下恕罪……微臣只是担心,现在并非是用兵之时。”

“朕也没有说要马上挑起战事。”萧云鹤说道,“这一年来,平蕃改革,让大齐蒙受了许多的变故,内耗也是相当的巨大。现在,河北与江淮一带的经济正慢慢复苏,我们有大把的内政工作要做。这个时候兴起战事,是不明智的。战争,也必须有节制,它所造成的伤害才能慢慢消弭。一味的穷兵黩武,是取乱败亡之道。”

“陛下能明白这些,固然是社稷之幸。”武元衡说道,“不过……难道朝廷依旧坐视北庭与安西四镇孤悬海外,不闻不问吗?”

萧云鹤轻叹了一口气:“朕也正在为此事而烦恼。北庭与安西,就像是大齐的儿子。他们在外面饱受欺凌,我们却在中原无动无衷,情何以堪?再说了,河陇与西域在战略上都有很重yào

的意义。让朕对他们视而不见就此放qì

,也的确是难以办到。如此想来,的确是相当的矛盾。”

武元衡眉头轻锁的思索了一阵,说道:“陛下,既然现在不适合挑起战争,那么是不是可以尝试用政治交涉的手段,来缓解一下北庭和安西的压力?至少保证在一两年之内,北庭与安西不会遭受十分巨大的冲击。这一两年的时间,足以让大齐获得喘息之机了。到时候……或许再可以采取军事手段来解决问题。”

“政治交涉?”萧云鹤苦笑了一声,说道,“赤松德赞可不是傻子。他处心积虑好不容易才拿下了陇右与河西,其目的就是要割裂安西与北庭并直接威胁大齐关内。虽然现在吐蕃与我们表面上已经修好,可是矛盾与冲突从来就没有真zhèng

的消失过。在对待领土的问题上。我们大齐与吐蕃地利益是完全敌对的,谁也不会做出任何的让步。虚假的和平在真实的利益冲突面前,将变得不堪一击。如果朕拿北庭、安西以及河陇一带的事情与赤松德赞提出交涉,那结果必然是马上挑起争端。赤松德赞是一头狂暴的狼,谁想从他嘴里抢走肉,他就会跟谁拼命。更何况,朕本来就是他地仇人。”

“说来也是……看来直接与吐蕃交涉。是绝对行不通的。”武元衡担忧的说道。沉吟了半晌,他突然醒神,说道,“既然与吐蕃交涉无用,我们何不借用回鹘的力量。共同对抗吐蕃?本来,在河陇与西域一带,回鹘、吐蕃和我大齐的三方势力就在不停地争夺。吐蕃与回鹘,也是世仇。如果我们能结好回鹘牵制吐蕃,不失为上上之策。”

萧云鹤心中一亮。冥思了许久,说道:“回鹘人也不傻,他们不会平白无故的帮我们的。虽然这些年来。回鹘与大齐算是友好邻邦,从某种意义上讲还是我大齐的属国。不过……至从安史之乱后,大齐衰微,他们也不是太老实。前些年,他们囤积居奇,以超高的价格将马匹卖给我们,赚取巨额地利润,这与敲诈有什么区别?另外。北狄契丹、奚、室韦这些部族,都是臣服于回鹘的。若不是回鹘人暗中指使,契丹人与奚人敢于支持河北的叛王与朝廷对抗吗?所以说,回鹘人表面看来中规中矩对我大齐持友好态度,实jì

上也是暗藏祸心居心不良。不过话说回来。总地来说,回鹘人总比吐蕃人要友好多了。政治场上本来就没有永恒的朋友与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陛下所言极是。”武元衡说道,“在西域与河陇一带,我大齐与回鹘的利益是统一的——都想赶走吐蕃人,获得自己的利益。既然如此,我们就不难说服他们,与我大齐合zuò

。前不久,回鹘国君归天。当时不是还派使臣来,请陛下册封他们新首领为忠贞可汗吗?由此可见,回鹘人至少在表面上还是承认我大齐是他们的宗主之国。历来,回鹘人就习惯让大齐册封他们的新首领为可汗,用来稳定人心。大齐,在回鹘人当中还是极具影响力地。”

“如此说来,当真可行?”萧云鹤面露微喜之色,反问武元衡。

“至少可以一试。”武元衡说道,“胡人多好利。回鹘人不是一向喜欢我中原的丝绸器具吗?陛下大可以派出使臣出使回鹘金帐,送去大批的丝绸瓷器以结其心。忠贞可汗本来就是陛下所册封的,多少要给几分薄面。我们也不指望回鹘人当真会和吐蕃人拼个死活。只要在一两年之内,他们能牵制一下吐蕃人,以保北庭与安西不失就足够了。至少,到时候陛下决定对西域用兵时,我们能多一个援手而少一个劲敌。”

“言之有理。未雨绸缪,的确是上上之策。”萧云鹤略感欣慰,点头道,“收复河陇、制霸西域,是一项长远地国策。必须从经济、军事、外交多方面入手,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首先,我们要结好回鹘,将他们牢牢地拉在我们的阵营里,先为日后打好铺垫。”

“陛下英明。”武元衡拱手而拜。

萧云鹤略吁了一口气,对执事宦官说道:“将北庭长史刘亮唤来。”

武元衡不无担忧的说道:“只是不知dào

,北庭与安西这些地方,离开大齐数十年,现今的状况如何?”

“朕也十分的担忧啊……”

不久,刘亮来了。据他自己所说,自己年方四十出头,却像六十岁的老头子一样形容枯篙,瘦弱不堪。可见这一年来餐风宿露的行程,着实将他折磨得不成人形了。

萧云鹤迫不及待的问了刘亮许多问题,让他介shào

一下北庭与安西这些地方的现状。刘亮神色戚戚,伤感而又愤懑的说道:“怛罗斯一役战败后。高仙芝麾下的安西都护府属下精兵死伤惨重,所剩无几。我大齐唐在西域的羁縻府州沦丧殆尽。在后来地日子里,对于入侵之敌,仅有招架之功,再无反击之力。朝廷的号令也不再西出伊犁河。后来不久,安史之乱爆fā

,朝廷再也无暇顾及西域。不仅如此。朝廷还征发西域精兵入关勤王,北庭和安西又抽调了七千余人,只剩一些老弱病残守卫军镇,以致许多军镇州县不得不依附于回鹘,勉强支撑残局。现如今。大齐在西域原有的许多州县,大多已被吐蕃攻陷。只剩北庭都护府与安西四镇,仍在苦苦支持。外无援兵,内无粮草,众将士都抱定了必死之心。誓与城池共存亡!”

第二百四十二章 训狮

“多年来,回鹘人一直以统治者的姿态,在北庭等地强征赋税。让这些治所贫困之极。不过,只要吐蕃人兵马来犯,回鹘人倒也兴兵相救。因此,北庭来抵挡住了吐蕃人的数次攻击而没有丧失。在一些沦陷了的州县,吐蕃对汉人极其的残暴不仁。他们规定,汉人不论出身贵贱,不许读书不许做官,男为奴女为婢。就算走在大街上。汉人也只许弯腰而行,不许正视任何一名吐蕃人。几年前,陛下在西川屡败赤松德赞,让他胸中怒火无从宣泄。于是,他派人在河陇一带地沦陷地大肆屠杀汉奴以泄愤。据微臣所知。吐蕃在几个州县实施大屠杀,已有超过三万名汉奴被杀!”

“岂有此理!”萧云鹤勃然大怒的喝道。“朕施以王道善待吐蕃俘虏,他却在沦陷地枉杀我臣民!”

“不仅如此!”刘亮愤nù

而又悲怆的说道,“在西域,但凡我大齐的将士被俘,必被吐蕃人剜胆摘心,甚至割得只剩一副骨架然后悬尸示众。更有甚者,他们抓到我们的孕妇,就将腹中地胎儿用刀挑出来,然后在火堆上烤食!他们的残暴不仁,让大齐将士愤nù

欲狂,更加坚定了与敌决一死战的决心。有很多次,大齐的城池明明只有千余老弱残兵在守卫,可吐蕃的数千兵马就是攻不下来。面对强悍而残暴地吐蕃敌人,我大齐将士威武不屈,只用刀剑与死亡来回答!”

“好,做得好!”萧云鹤一击拳,咬牙切齿的怒声道,“北庭与安西的将士,是我大齐真zhèng

地勇士,朕以你们为豪!”

“多谢陛下!”刘亮跪倒下来磕头,已是泪流满面。他说道:“陛下,现今大齐在你的带领之下,国力蒸蒸日上,军队战无不胜!北庭安西这些西域的大齐子民,日夜翘首以待陛下兴王师驱除恶虏收复疆土。每经过一个大齐的属地,当地的百姓都会拜道而泣,让微臣给陛下捎上一句话:皇帝犹念陷蕃生灵否?”

“皇帝犹念陷蕃生灵否?皇帝犹念陷蕃生灵否!……”萧云鹤深吸了一口气,喃喃的念了数次。然后转过身来,静静的看着墙壁上的大地图,一动不动沉默不语。

刘亮伏在地上,静静地流泪,已经将面前的一方地毯都淋得湿了。武元衡走到萧云鹤身边,拱手轻声道:“陛下,是否让刘长史先行退下,回去休息?”

“嗯……”萧云鹤仍然背对着他们,轻嗯了一声。

刘亮郑重的三叩九拜,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武元衡走到萧云鹤身后,轻声道:“陛下,夜深了,请早些休息。龙体要紧。”

“皇帝犹念陷蕃生灵否!!!”萧云鹤突然大声的喊道,“武元衡,你说,朕是不是真的从来就没有念着自己地子民?!”

武元衡骇然的愣住了:“陛下!……”

萧云鹤转过身来,眼睛居然是通红地,而且还有淡淡的的泪痕。他剑眉紧锁神情冷峻,一字一顿的说道:“西域的大齐子民,朕对天发誓,一定会让你们重回大齐。一定要让欺凌你们的胡蛮恶虏,付出惨重的代价!”

武元衡惶然道:“陛下切勿感情用事!”

“朕知dào

!”萧云鹤走到御桌边,恨恨的坐下来,一手重重的拍在了桌案上,大声道,“赤松德赞,你们这群没开化的野蛮人,居然如此对待我大齐的子民!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朕现在真是后悔了——后悔当初放回那些吐蕃的俘虏,没将他们个个大卸八块,以泄朕心头之恨!”

武元衡在一旁垂手而立静默不语。他知dào

,皇帝也是个性情中人。性子一上来,也会和市井无赖一样的破口大骂过几句嘴瘾。但是,他骂的那些话是绝对不能当真的。因为办起正事来,这个皇帝比谁都冷静和认真。屠杀吐蕃俘虏这样的事情,他基本上是不会干的。

过了片刻,萧云鹤独自一人生了一阵闷气,见没人跟他搭话,也甚觉无味,没再发火了。看看武元衡,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萧云鹤不禁有些恼怒:“武元衡,你在看朕的笑话吗?”

“微臣不敢。”武元衡谦卑的拱手而拜。

“哼!”萧云鹤自觉没什么面子,恨恨的哼了一声。不过在武元衡面前,他也不用顾忌太多。毕竟他们二人知根知底,没什么好掩饰的。

“微臣是在等。等陛下发完了火,静下心来,再慢慢商议重yào

的事情。”武元衡依旧不愠不火。

萧云鹤想生气,却又不知该生什么样的气,只得恨恨骂道:“武元衡,你能不能像个男人一样,也发一发火生一生气,陪朕一起发泄发泄?你这副天塌下来也不变脸的鬼样子,朕见了着实恼火。朕倒是希望,现在在朕身边的是脾气火爆的李怀光和宋良臣!”

武元衡是个聪明人,他是从来不顺着皇帝的脾气走的。这时候,他机智的调转了话锋说道:“陛下刚提到了李怀光和宋良臣。微臣突然想起,如果要出征西域,这二人倒是十分的合适。”

萧云鹤顿时诧异的道:“此话怎讲?”

“原因很简单,就因为他们彪悍。”武元衡说道,“打内战,需yào

的是微臣这样能兼顾内政的将领。防守对抗吐蕃外敌,李晟楚彦马燧这样的将军都不错。但要千里袭敌远征破敌,李怀光绝对要比其他人要厉害。宋良臣就不用说了。他那样的人,上了战场就忘乎所以,就是为了杀戮而生的。远征在外,需yào

的就是这样一员生猛无比的大将鼓舞士气。有他在,军队就像有了定海神针,士气永不会跌落。”

萧云鹤笑了一笑:“想不到,你对他们二人居然还有这样的了解。”

“还有一点更重yào

。”武元衡补充道。

“什么?”

武元衡脸上泛起一丝诡异的微笑,轻声道;“陛下可曾记得,当年太宗皇帝为何派李靖出征吐谷楚彦?”

萧云鹤恍然大悟道:“当然记得——使功不如使过嘛!”

武元衡点头赞道:“正是使功不如使过。李怀光身负罪孽,如果陛下能给他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让他带兵出征,他势必竭尽全力拼死效忠。相反,李晟、马燧与楚彦那些人,都有无数功劳在身,荣华富贵已是享之不尽。派他们出征,或许不会有什么大的闪失。但是也难免会让他们有一些无过便是功的想法。毕竟他们都是上了年岁的人了,谁也不想在晚年栽上这一把。反之,李怀光已经是掉到了底谷。只会专心打仗以恕罪过。他这样的人上了场战,会更加有创造性,也更敢拼命更不怕死。面对西域那样复杂的战局,没有胆量和不怕死的精神是不够的。所以微臣觉得,李怀光特别适合出征西域。或许,他就是上天赐给陛下地西域之王。”

萧云鹤的脸上泛现出复杂的笑意,让武元衡感觉很是看不懂。

“陛下?”武元衡低声惊咦。

“哦,没事。你接着说吧。”萧云鹤搪塞了一句。

武元衡拱手拜了一拜。说道:“其实,至从卢龙节度平复后,大齐天下节度使制度已然废除。李怀光的身份和事迹,也没有当年那么敏感了。当年陛下宽宏大量没有杀他,已经让天下仕人感佩。如果现在陛下再能大胆启用李怀光。只会让天下臣工都被陛下地胸怀所感动。更何况,李怀光也确实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将帅之才。就这样让他终老无用,确实可惜。多年后我们的后人凭吊先人。也会为李怀光唏嘘一番吧?”

“我说你……”萧云鹤疑惑的看着武元衡,说道,“你可是从来不谁说情讲好话的。说,李怀光给了你什么好处?”

“这……呵呵!”武元衡尴尬地笑了起来,说道,“实话实说,李怀光的确是给了微臣一些好处。但他流放多年一贫如洗,送给微臣的不是钱财也不是美女。而是……几个响头。”

“李怀光给你磕头?”萧云鹤有些不可相信。诧异的道,“这老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低身下气了?以前,他可是我认识的人当中,最桀骜不驯地一个。”

“正因为他是那样的人。微臣才忍不住竭力的替他在陛下面前说话。”武元衡说道,“这一次。微臣并不隐瞒,地确是有一些私心,想帮zhù

李怀光。陛下请责罚微臣吧!”

萧云鹤故作恼怒的瞪了武元衡几眼,哼道:“我说你今天怎么摸到朕的书房来了,原来是特意来说情的。那李怀光好不知趣。朕不杀他就已经是额外开恩了。他不老老实实的在流放地过日子,还想着要上阵带兵吗?我大齐人才辈出名将如林,难道朕就真的非他李怀光不用吗?四大元帅也许都老了,适应不了长途奔袭的征战。如果当真要出兵西域,朕打算启用新人。”

“新人?”武元衡既失望,又有些惊讶。

“是啊,启用新人。”萧云鹤说道,“李白有诗,江山代有才人出。四大元帅年岁都已高,莫非你要朕在他们归天之后,手中再无将才可用吗?其实你仔细想想,年轻一代中,我大齐还是有许多可用之才的。李、房慈,师出李晟,尽得真传。徐战其实也还不错,只是比他二位师兄略显稚嫩一点。薛平一样年轻,虽然名不见经传现在也没什么功绩,但朕知dào

,他少年老成满腹才学是个人才,可堪大用。稍长一点地人当中,李光进、李光颜兄弟和唐汉臣、路嗣恭都是可以独挡一面的。李是猛将、董重质多智谋。高固和宋良臣虽然一直都是朕身边的护卫近臣,其实也是可以带兵出征独挡一面的。你说说,朕难道非用他李怀光不可吗?”

武元衡听完,脸上的笑意居然更浓了,淡定地看着皇帝不说话萧云鹤被他看得楚彦身不舒坦:“你这么看着朕干什么?”

武元衡轻笑道:“微臣只是随便说说启用李怀光的事情,陛下就反应这么强烈。足以见得……陛下对李怀光,当真是异常地在意啊!”

“你……大胆!”萧云鹤像是突然一下被人剥光了衣服,既怒且羞。

武元衡慌忙拜倒下来:“微臣知罪!”

萧云鹤恨恨的瞪了武元衡几眼,然后又无奈的长叹一声,摆摆手说道:“罢了,起来吧伯苍。也只有你,敢在朕的面前说出这样的真话了。”

武元衡心中暗笑:看来我猜得没错。皇帝口头上对启用李怀光一事大肆反感,其实心里一直有这样的想法。李怀光是什么人物,皇帝比任何人都清楚。只不过。谋反可是十恶不赦之大罪。李怀光有这样的前科履历,谁都不会再对他完全放心了。更重yào

地是,要启用一个重罪流放之人,本身就会很有挑zhàn

性,会背负上许多的压力。朝上的大臣会持反对意见不说,就是军队里的那些将军士卒们,或许也会心生芥蒂。毕竟李怀光已经离朝几年。人走茶凉是一个原因。另外,大齐的军队都已经经过了组编,哪只军队还会像当年的朔方军那样,对李怀光楚彦信不疑奉若神灵呢“朕看到李怀光的时候,地确是想过让他重回军队。挑起一份职责来。”萧云鹤并不讳言的说道,“也正如你所说,朕也认为,他李怀光是特别适合在西域河陇一带拼打。一来,他在朔方经营多年。对回鹘与吐蕃都非常的熟悉。二来,他那股子狠劲、狂劲,也特别适合西域彪悍的民风。至于军事上的才能。朕就更不用怀疑了。虽然这些年来,他李怀光地战绩并不如李晟和马燧出色,但确实是因为缺少了发挥的机会。朕感觉,朕这些年来对他并不是太公平。李晟和马燧如此获得重用,他却被流放在荒僻之地,白白浪费了好几年大好的光阴。可惜,可惜啊!”

武元衡暗自发笑:陛下果然有想过这样的事情……看来,要重新启用李怀光。也并不是没有可能。虽然会遇到很大的阻力和非议。但陛下是什么人?他要拍板定案乾坤独断,谁又敢提一个不字呢?

萧云鹤警觉地瞪着武元衡:“你为什么笑得这么阴险?”

武元衡忍不住呵呵的笑了起来:“微臣从来不干什么阴险的事情。陛下心中有所思,微臣替你说了出来。事实就是这样。”

“真受不了你!你若是碰上别地皇帝,早被杀了一百次了。”萧云鹤又好笑又好气的说道,“妄揣圣意。其命久乎?”

“陛下也说了,是别的皇帝。你是不会这样做的。”武元衡笑得越发自信。让萧云鹤感觉有些恼火。但心中更多的是欣慰。毕竟,当皇帝的人想有一个知已,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这样吧。西域和河陇的事情,暂时还不好提。”萧云鹤说道,“真到了那一天要用兵了,朕再详细考lǜ

。你给朕说说,这李怀光已经进京了,朕该如何安排他?”

武元衡果duàn

而又机智地说了一句:“陛下为了给太上皇和昭应昭王庆寿,不是大赦天下了吗?”

萧云鹤也当仁不让:“可李怀光犯的是十恶不赦之罪。朕如何赦他?”

“律法也不外乎人情。这么多年来,陛下一直提倡慎刑,不就是为了珍惜生命,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吗?”武元衡说道,“李怀光已经彻底悔悟,这样对他的惩处的目地就达到了,这就够了。再说了,当年李怀光的事迹,并没有造成十分巨大地损失和极度恶劣的影响。陛下要站出来对他开一个特赦,也不见得有多难。更重yào

的是……陛下与李怀光,惺惺相惜莫逆之交。于公于私,特赦李怀光都有充分的理由。”

“照你这么说,朕真的要特赦李怀光了?”萧云鹤狡黠的看着武元衡,不怀好意的笑。

武元衡却是一本正经的拱手而拜:“正是如此。”

“那好吧,朕就依你一回,特赦李怀光。将他召回京城,不必再去岭南了。他这么大岁数了,再去岭南颠簸一回,要是死在路上了可不好。”萧云鹤顺坡下驴,说道,“不过,朕也不置于一下又让他尝多少甜头。让他当个马夫,去给朕喂马。终南山脚下有个飞龙骑马场,让他去那里养马。”

武元衡险些扑赤一声笑了出来,但好歹忍住了。拱手拜道:“陛下英明,仁慈博爱之心,定能获得天下人的赞颂。”

“行了,少拍马屁。朕累了,你该干嘛干嘛去。”萧云鹤伸了一个懒腰,轻松的说道,“想不到,你说情也还挺有几分本事。”

武元衡笑了一笑,缓步退了出来。出了御书房,武元衡马上就喜上眉梢了:皇帝终于撂下了面子,将李怀光留下了。我这一趟没白来。李怀光想留下不走,皇帝其实也想留住李怀光不让他走。只不过都是碍不过情面……到头来,只好我站出来当小人,替李怀光说情,替皇帝圆话了。罢罢罢,皇帝好歹给了李怀光一个差事,没让他在家养闲,估计李怀光也会感恩戴德了……嗯,在飞龙厩养马,这么说,皇帝有意让李怀光多接触飞龙骑了?他这样做,看来又是别有深意吧?呵呵!

萧云鹤庸懒的坐在御书房的软榻上,枕着自己的手臂暗自寻思:河西、陇右是一定要收回来的,不然国都始终就像是裸体面对着敌人的威胁一样,这会让人寝食不安。北庭和安西的千里疆土,虽然贫瘠荒凉,但手背手心都是肉,也轮不到别人来奴役和瓜分。今后几年的国策与战略,重心就在那边了。西域与河陇的事情,估计多半都要在军事上解决。要对抗吐蕃震劾回鹘和其他一些蛮族,强dà

的骑兵是必不可少的,必须现在就开始重点培养才是……李怀光呀李怀光,将来,你可是朕手上的一枚重yào

的棋子。你可要活得精神一点,别让朕失望了。

李怀光,感恩戴德兴高采烈的去养马了。终南山脚下的飞龙厩里,从此多了一个令所有人瞩目的马夫。那可是曾经叱咤风云的四大元帅之一、阴谋叛国意图弑君的大人物。

在飞龙厩马场里,李怀光只是个小得不能再小、从九品的芝麻官。可是没有人敢对他粗气大气的说话。一来人们都知dào

他的来历;二来,李怀光身上那股自然散发的杀气和凛然气势,也着实让那些寻常的小官吏和马夫们不寒而栗。而且,李怀光本来就是相马养马的大行家。至从当上这个从九品的小官以后,他将自己一生积累的马匹知识都运用了起来,将马匹当作了亲儿子一般的对待。他的这种兢业和专业,让飞龙厩的那些人也着实佩服。

虽然只是一个从九品的芝麻官,低贱到不能再低贱的职业,但李怀光感觉很满足。无论如何,现在比呆在岭南时已经强了百倍。每天可以听到马匹奔腾的声音,可以听到号角与鼓声,可以看到将士们骑着他饲养的马匹在沙场上训liàn

奔腾。李怀光打成心眼里感觉到满足。

萧云鹤派人注意着李怀光,不断的回报着他的消息。得知他在飞龙厩的所作所以,萧云鹤时常一阵发笑——那样一个杀人如麻气冲斗牛的野汉子,现在乖乖的养马了,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冬去春来。挨过了一个冬天,马匹大多掉了膘。眼下春来草长,正是马匹长肉肥膘的好时节。萧云鹤,也开始着手办理手中的重yào

事情了。

那就是——壮大飞龙骑。

从西川带来的飞龙骑,原有三万人。经过这几年的精简和战斗减员,现在刚好还剩两万。不用说,这是大齐目前最精锐也最宝贵的军队。但在萧云鹤眼里。这个数量实在太少了。虽然其他的军队里也有骑兵,但要么规模不大,要么战斗力参差不齐,很难令人满yì

。在全国范围内组建一支足以对抗吐蕃的强dà

骑兵,势在必行。

终南山飞龙厩里,豢养着大齐最好地六万匹神驹。二千多名马夫,像伺候祖宗一样的养着这些马儿。现在。是时候让它们发挥自己的作用了。

河北平定,节度使制度彻底废除,先前制定的军事制度也是有必要进一步改革了。左右神策卫,囊括大齐天下所以的战斗兵马,现在看来已是有些不合理。于是。萧云鹤找来李晟、马燧、楚彦和武元衡等人商议,将军队又重新进行了一番重组。东都洛阳加上河北、江淮一带的兵马,仍然隶属右神策卫,这里大约集中了二十万左右的兵力,依旧由马燧担任大将军。江南、岭南等南方一带地兵力。重新划分了军区,设立了右神武卫,由李光颜任大将军。京城、山南、剑川一带。仍属左神策卫,由李晟担任大将军指挥。原凤翔、泾原、朔方的边境军镇,则是统一划分成了一个军区,称为左神武卫,由楚彦任大将军。

这样一来,军权分化,没有过度集中在个别将领的手中。同时,大大的减轻了李晟和马燧的工作压力。而且。这样地军区划分,更显得有针对性。左神武卫和右神策卫,明显的是为抵御外敌而存zài

;左神策卫主要是拱卫国都,右神武卫则是保卫南方的领土和维护地方治安。

这样一来,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左神武卫了。楚彦是昔日四大元帅中最年轻的,萧云鹤也特意让他坐镇西面。用意十分地明显。

而且,他更大的手笔还在后面。

春天过了一半,萧云鹤让兵部发出了一份重yào

制诰。在天下军队中遴选精于骑术的强健者,重组飞龙骑。目标数字——六万!

这也就意味着,大齐最彪悍、最神mì

地军队,从此走向了规模化和公开化,成了真zhèng

意义上的大齐最强武力的代表。

听到这个消息,李怀光激动得三夜没睡着觉。他有了不下一百次的冲动,想要跑到皇帝的面前毛遂自荐,要进入飞龙骑当一名小卒。不过,最后他都忍住了。他在想,像他这样有着不良前科的罪人,谁还会相信他、愿意让他入军呢?而且,自己已经有六十岁了……

每逢想到这些,李怀光总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无尽的痛苦深渊,无法自拔而且仿佛已经沉迷其中。昔日精神抖擞比年轻人还劲头十足的李怀光,瞬时蔫了,仿佛大病了一场,变得无精打采。

二个月之内,终南山下已有六万精兵。冬练三伏夏练三九。这批最精锐地士卒,顶着夏天的烈烈红日,开始的挥汗如雨的艰苦训liàn



马匹有了任务,马夫就变得闲了。李怀光突然一下发xiàn

自己成了这个世上最游手好闲的人。每天早上交出了令符点出了马匹,就没他什么事了。只等晚上马匹回笼地时候看上一眼,其他的时间都在观望中度过。看着那些强壮地年轻人在沙场上纵横驰骋,李怀光的眼珠子几乎都要掉出来了。无尽的寂寞和强烈的失落感,将他日夜噬咬,烦躁痛苦不堪。

这一切,萧云鹤都看在眼里,而且暗自满yì



负责训liàn

飞龙骑的,是高固和宋良臣。这两个人,一个冷静寡言,一个性烈如火,相得益彰。在原来两万飞龙骑基础上组建的六万人马,在他们二人的联手操练之下,迅速成长,羡煞旁人。

武元衡却有些暗自着急。李怀光都是六十岁的人了,再这么折腾下去,要是哪天撑不住一命呜乎了,岂不是大大的不妙?

终于有一天,武元衡有些沉不住气,跑到武德殿里来见皇帝,说起了李怀光的事情。

对此,萧云鹤只是笑,而且笑得很得yì

。弄得武元衡一头雾水。

“走吧,伯苍。陪朕到终南山飞龙厩走一趟。”萧云鹤说道。“快半年了,朕也是时候去看一看那头关在笼子里的雄狮了。”

武元衡心中一喜:原来皇帝早已筹划在胸,对一切智珠在握!

二人带上了几个侍卫,骑上马出了京城,直到飞龙厩。

百里疆场上,千万铁骑来回飞奔,卷起重重黄沙。隆隆的战鼓敲得震天响。长角的铮呜响彻重云,声震百里。雄楚彦的军旅气象,能让人瞬间血液沸腾,一股豪情油然而升。

“不错。好气势,有章法。”萧云鹤驻马在高处看了一阵。满yì

的说道,“高固和宋良臣,跟随朕多年。早在西川之时,就负责飞龙骑地训liàn

。由他们来领头,再合适不过了。只是可惜啊。宋良臣只是一只猛虎,可当先锋所向披靡;高固沉稳有余机智不足,应变能力不强想象力也不太丰富。不足以挂帅。这两个人,都只能当大将,而不能当元帅。”

武元衡心中暗赞:陛下的识人用人之能,果然出类拔粹!照这话听来,皇帝心目中合适的元帅人选,已经不多了……李怀光,希望很大嘛!

“走吧,去看看那个糟老头子。”萧云鹤有些兴灾乐祸。拍着马朝马厩跑去。武元衡无可奈何的笑了一笑,拍马跟了上来。

得蒙皇帝召见,李怀光受宠若惊,急整衣冠前来见驾。萧云鹤看着穿一身绿色官袍的李怀光,左右不习惯。实在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怀光不明就理,困窘得手足无措。

“李怀光。朕看到你这个样子,着实感觉十分的滑稽。”萧云鹤笑道,“你看看你,绶带翘出一截没扎整齐,官帽的两个翅儿一个高一个低,官靴上也尽是黄泥巴。你知dào

你现在像什么吗?像是刚刚从田间回来地老农。”

李怀光尴尬的笑道:“微臣……的确是刚刚从马料间跑回来见驾的。形容不整,还望陛下恕罪。”

“罢了,朕也知dào

,你李怀光是从来不拘小节的。”萧云鹤地笑意变得充满了善意,徐徐问道,“这半年来,过得可好?”

“托陛下鸿福,一切都好。”李怀光毕恭毕敬。

“不见得吧?”萧云鹤说道,“朕听说,这两个月来你一直愁眉不展,像是生了什么大病?可有此事?”

“没有、没有。”李怀光木讷的摇头,矢口否认。

“当真没有?”萧云鹤随意的说道,“看来,还是朕自作多情了。满以为故人生病,特意前来探望一场,没想到你什么事也没有。既然如此,朕事务繁忙,就先回宫了。”

“啊!”李怀光惊叫一声,急忙挡在了皇帝面前。

“大胆李怀光,竟敢挡驾!”随行而来的侍卫怒声训斥就要拔刀,吓了李怀光一跳。李怀光自己也是恍然醒悟,慌忙跪倒在地谢罪。

“为何挡驾?”萧云鹤详装愠怒的问道。

“陛下,这……”李怀光犹豫了一阵,像豁出去了一般说道,“微臣有个不情之请!”

“既然是不情之请,那你还说什么?”萧云鹤说道,“朕回宫了,你好自为之吧。”

李怀光突然大声叫道:“陛下,请给微臣一个将功折罪地机会——让罪臣加入飞龙骑当一名小卒吧!”

“哦?你要充军?”萧云鹤哂笑一声,说道,“你都六十出头了,还充什么军?大齐兵志明文规定,五十岁必须退役。看来,这还的确是个不情之请啊!”说罢,又要抬脚就走。

“陛下、陛下!”李怀光以膝当脚,在地上跪行追着皇帝,大声喊道,“罪臣自知罪孽深重,百死莫赎。但罪臣愿意将这一条性命、这一条残朽之躯扔在沙场上,为大齐基业尽最后一份绵薄之力!也许罪臣真的拉不开二石之弓、挥不动百斤大刀了。但罪臣至少可以抱着敌人跳下山崖一起去死。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得赚!只要陛下再给罪臣一个上沙场地机会,罪臣一定誓死报效,马革裹尸还!”

“怎么开口闭口就是死的?”萧云鹤有些不快的皱起眉头,说道,“你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朕不将你流放了,还给你个闲职养老,你就安心干着吧。别想太多了。要上阵杀敌,那是年轻人的事情,你就不要瞎掺和了。”

眼看着皇帝又要走,李怀光真的急了。他突然一下站起来,就朝房中的墙壁撞去,嘴里大喊道:“大丈夫宁愿战死沙场,也不愿苟活于世!”冲动起来的李怀光,果然还是一头犟驴,速度飞快的就朝墙壁撞去!

事发突然,武元衡和那些侍卫们都被吓了一跳,可都来不及去拉他了。眼看着李怀光就要以头撞墙落个脑浆迸裂而死,萧云鹤突然暴喝一声:“站住!”

瞬时间,李怀光就像是中了定身咒一样,死死地愣住了。

萧云鹤转过身来缓步走到李怀光身边,低声冷喝道:“你居然敢威胁朕!”

李怀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微臣不敢——微臣真的只想再上一次沙场,舍此残躯以报陛下天恩!”

“哼,简直就是市井无赖的行径!”萧云鹤恨恨的骂了一声,转过身来,朗朗道,“李怀光,朕就让你担任五品飞龙骑勋一府左郎将,辅助高固和宋良臣训liàn

飞龙骑。要是不干出一点成绩,你就撞死在这墙上吧,不必再来见朕了。”

说罢,萧云鹤一抖袍袖,大步飞云的走了。李怀光已经在疯了一般地磕头,把头撞得咚咚作响,嘴里大声喊叫着:“谢陛下天恩!”

走出房间,萧云鹤就露出了一丝满足的笑意:彪悍地军队,也需yào

有激情的统帅才行。眼下,谁还会比李怀光更有激情呢?

光阴荏苒,弹指间年关又至。

节度使制度被废除后的第一个年头,收成十分喜人。东征淮西时,武元衡军事与经济两手都没有放松。淮西虽然蒙受战乱,但农桑与盐井都没有受到很大创伤。到了年底清算时发xiàn

,仅淮西盐井上交的国税,几乎就相当于以往国税总收入的一半。国库变得空前的充盈。为了装下国税钱物,甚至还加修了几间库房。

天下节度被废,所有农桑副牧的收成,都收入了国库。今年一年的粮税、布税与其他收入,几乎全部翻了两倍还不止。这还是投入了巨大资金重建河北的前提下实现的。由此可见,铲除了那些节度使吸血鬼,国家真的能变得富强许多。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手中有钱,万事好办。在国家变得富裕的同时,百姓们的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大齐境内,基本上已经杜绝了大规模的百姓流浪。连最贫穷的百姓,也至少能够保证一日三餐的温饱。仓禀实而知礼节。在百姓生活得到了保障的同时,治安变得十分良好,社会风气也呈良性发展。安史之乱后,大齐国内混乱、萧条、贫穷、兵荒马乱的面貌基本上已经改观。短短的三四年时间,大齐皇朝已经焕然一新,如同换了人间这一年的军费开支,也比早两年要少了许多。一来,是雇佣军的数量又减少了不少。全国各地的龙骧卫义务兵都发展了起来,为国家节约了许多的军费开支。最大的一笔投入,就是终南山下的飞龙厩。这六万名健儿,全部由国家聘用并支付了相当可观的军饷,以保证他们后顾无忧。

这一支装备优良、训liàn

刻苦、精心打造的大齐彪骑,已露出了峥嵘之色。连带兵一生地李晟、马燧这些人,也时常啧啧的赞叹飞龙骑的独到之处,叹为观止。

李怀光在飞龙厩窝了一年了。整支飞龙骑。都烙上了他的印记。李怀光素来就以治军严厉、练兵有方而著称。但是严厉的同时,他又把将士们当作自己的亲人来对待,因此很容易就能获得很高的声望。从名义上讲,高固和宋良臣是飞龙骑地头儿。可高固是聪明人,他能明白皇帝的心意。虽然皇帝只任命李怀光当了个五品将军来辅助他们,但其用意,无非就是要让李怀光主持训liàn

这支军队。因此。但凡李怀光有什么主张和意见,他都会悉心听取。宋良臣一向粗枝大叶惯了。谁来当头儿这种事情他根本不关心。他最大的乐趣就是每天骑着大黑马在沙场上往来冲驰,这就足够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号角

于是,飞龙骑实jì

意义上的统帅,成了李怀光。他的经验、态度。直接决定了这一支军队地气质。一年以后,众人惊奇的发xiàn

,现在的这支飞龙骑,除了战斗力比以往更胜一筹,其他的各方面都像极了当年的朔方军。号令严明一丝不苟。将士团结如同亲人。奔如恶虎下岗,静如伏豹屏息。这一切,都和李怀光直接相关。他在军事上地执着和狂热。给这支军队注入了非同寻常的特质。

对于这一点,萧云鹤自然是非常的满yì

。这就是他想要地飞龙骑。以前,飞龙骑基本上只是作为应急的机动部队,在突发事件当中能突然一下爆fā

出强悍到惊人的战斗力,令敌人悴不及防。可是现在,飞龙骑已经不是秘密了。如果自己不寻求突pò

和进步,再面对敌人时就要吃大亏。恰好,李怀光替他完成了这个任务。李怀光在边塞带兵多年。深黯用兵、训兵之道。他也非常的了解,与吐蕃、回鹘这些蛮族在戈壁和草原上对抗,需yào

做到一些什么。在他的努力之下,飞龙骑已然具备了长途奔袭和打持久战的能力,在面对复杂多变的塞外情况时。也会游刃有余。飞龙骑将士对有可能遇到的突发情况地处理能力,也大大提高。甚至是个人的生存应变能力。也不可同日而语。

这在外行人看来,或许算不了什么。可这恰好就是萧云鹤最渴望得到的结果。因为要想平复河陇、重霸西域,没有一支能远征的强悍骑兵,那是绝对行不通的!

无论李怀光犯过什么样地大错,他为大齐量身打造了这样一支铿锵铁军,就是大功一件!

与此同时,已经六十二岁高龄的李怀光,又焕发出了少年人地激情,活得神采奕奕。昔日那个邋遢糊涂的糟老头再也不见了。飞龙骑将士所认识的,只是严酷而温情的李怀光将军。那个猛如饿虎、气势无双的朔方之王,又复活了。

腊月初一,一股寒流袭来。气温斗降,让关内陷入了一片严寒。军队的操练却如火如荼丝毫没有停歇。

国都城里,却变得冷清萧条了一些。突如其来的严寒,让许多人悴不及防,一下很难适应。街上的行人商旅,少去了许多,大多都躲在家里或是钻进了酒楼,潇洒避寒去了。

萧云鹤的武德殿书房里添上了炉火,温暖如春。

景兴三年的收成,让他和满朝臣子的心中都变得轻松而愉悦。这个时候,他正和武元衡在书房中对弈,轻松品茶。

闲聊间,武元衡就问起了李怀光的事情。

“陛下。现在看来,李怀光在飞龙骑当真是干得不错。”武元衡不吝言辞的赞赏道,“本来就战斗力非凡的飞龙骑,至从有了李怀光,仿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的飞龙骑,除了以前陛下赐予的霸气,更多了一股狂劲和野性。这样的军队要是上了战场,定能给敌人毁灭性的打击。从肉体到心灵的毁灭性打击。”

“说得不错。”萧云鹤也志得yì

满的笑道,“朕,就是看中了李怀光身上这股独有的特质。你看,李晟以治军严谨、善长谋略而著称;马燧长于临阵制敌随机应变;楚彦强于身先士卒带军突击。但要说起军队的气质,朕还是最欣赏李怀光。当年的朔方军,全军上下几万条汉子,就像是一家人。团结一心。而且那些朔方军将士,都像李怀光一样,身上有一股子狠劲、狂劲;有那股不怕死、敢为兄弟死地傻劲。这样的军队,是可怕的。这也是为什么,李怀光在朔方独自面对吐蕃和回鹘的夹击数十年,都岿然不倒的重yào

原因。他手下的军队,就是和别人的不同。强而且横。而且是那种融成一团铁、化作一团钢地强横。这就是他对付粗野蛮族的不败利器。”

“原来如此。”武元衡微笑道,“微臣总算是明白了,陛下当初为何要那样对待李怀光。”

“朕如何对待他了?”萧云鹤明知故问的笑道。

“呵呵,微臣是在想,陛下的手段。着实高明。”武元衡笑道,“这让微臣,想起了白山黑水间的渤海人熬鹰地故事。”

“嗯,说来听听。”萧云鹤在棋盘上信手投下一子,兴致勃勃的听武元衡说事。

“在白山黑水之间。有一种鹰,名叫海东青。那里的渤海国人和其他部族,将它当成圣物一样现贡奉。尊他为神鸟图腾。”武元衡说道,“海东青是一种异常凶猛的猛禽,要抓获十分的不易。抓到后,也要经过十分严苛地训liàn

,才能让它随猎人一起外出捕猎。其中最重yào

的一点,就是要饿它。饿得它肚子里一点油水也没有,而且驯得它服服帖帖,就可以让他上猎场了。到时候。海东青就是最强悍的猎手,和最忠于猎人地飞鹰。”

萧云鹤笑了一笑,并不答话,手中只顾着下棋。心中却在暗自道:武元衡这个比方,倒也打得贴切。所谓鹰犬。就是这么回事。说白了,朝中每一个大臣。都是皇帝的鹰犬。这话虽然有点露骨,却是事实。像李怀光那样的角色,就是一只典型的海东青。先前在岭南将他饿得慌了,然后又放了回来。起初只是让他当个最卑微的马夫,就如同在极度饥饿的海东青面前摆了一盘香甜的肉丝,却不给它吃一样。就这样,脾气火爆的海东青在猎人面前没了脾气,从此死心蹋地地就范。只等他日风起草长,李怀光这只海东青就可以翱翔苍穹博击长空了。

而且,除了李怀光,其他人都不太适合这种熬鹰式的待遇。李晟、马燧等人,已是名犬宝马,不可虐待。其他的一些人,资质上还达不到海东青的标准。

萧云鹤心中有些得yì

,感觉自己就是一名出色的猎人。这种运用到出神入化地熬鹰之法,就是自己这两辈子以来运用得滚瓜烂熟了的帝王心术。

二人谈性正浓,棋也正下到了妙趣。突然间,武德殿外远远奔来一人,口中大呼:“报-

萧云鹤眉头一皱:“出了大事?!”

除非有紧急军情或是重大变故,否则是没人敢在皇宫里如此喧哗吵闹地。

二人弃了棋局,同时起身出了御书房来到正厅。

俱文珍正迎了出去,接到那名报信之人。看那衣着,是一名军中小卒。正要盘问,皇帝在后面唤道:“俱文珍,让他进来说话。”

萧云鹤回到正厅坐下,看那名快步走进来的小卒,一身烟土满脸紧张疲惫之色,呼吸急促步履沉重,看似急赶了很长的路。

小卒倒拜,萧云鹤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慢慢道来,别急。”

小卒神色紧张动作仓促的从怀里拿出一份书信,正要伸手呈上,突然一下朝前一扑,吐出了一口鲜血。

俱文珍吓得神色俱变,怒声道:“你这天杀的小奴,尽敢血污皇宫!”

“住口!”萧云鹤急道,“来人,速速请这名小卒下去休息。他是劳累过度,累成这样的。请来御医为他医治,无惜代价为他治伤。稍后,朕还要亲自问话。折子递上来。”

“是!”俱文珍慌忙递上了折子,然后带着几个小宦官,将小卒领了下去。

萧云鹤急忙拆开折子来看,眉头马上就锁了起来。

武元衡急切的道:“陛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萧云鹤将折子递给他,说道:“你自己来看吧。怪不得这名小卒直接跑到了朕的面前,原来是一封外使急报,要直接面呈于朕的。其他的侍卫和衙门,都不敢阻挡。”

武元衡展开一看,也愕然的瞪大了眼睛:“居然……是这样!萧云鹤站起身来,背剪着手来回踱了几步,眉头紧锁不开。武元衡静静的立于一旁,密切的注意着皇帝的举止。

半晌后,萧云鹤一抬眼睑,下令道:“伯苍,朕要马上召开御前会议。你去准bèi

。”

“微臣遵旨!”武元衡不敢怠慢,急忙快步离开了武德殿,出去准bèi

了。

萧云鹤缓缓的踱着步子,出了武德殿,朝弘文馆而去。一阵凛冽的寒风刮起,将皇城中武德殿外御花园里的一些落叶揽上了天际,翻飞翩千。阴霾的天空乌云重重,仿佛就要落下雨来。

萧云鹤心中暗自道:该来的,总会是要来。好吧,朕已经做好准bèi

了。从现在起,朕要拿回本该属于朕、属于大齐的东西!

凄厉的北风一阵接着一阵,窜进皇城的围墙里呼啸作响。约糊的灯笼在风中摇曳,将人影照得影影绰绰。几排铁甲卫士紧张而又有序的跑到了弘文馆前,排成了整齐的两排。一股肃杀的气氛斗然升起。

萧云鹤披着一席貂皮大氅,神色严峻的走进了弘文馆。抬眼一看,宰相陆贽、马燧、李晟和其他六部尚书,以及中书、门下的官员都到齐了。宽敞的议事厅里升起了三只大火炉,驱走了冬日的严寒。

众臣见皇帝驾到,一起拜倒。萧云鹤从他们中间大步走过,口中道:“众卿免礼。今日事出有因,朕才特意请诸位连夜来开一个御前会议。”其实不用他说,大家也都想到了。皇帝已经有一两年没有召开过御前会议了。若非有重yào

的事情,今天这时候他们大概都回家躺到火炕上睡大觉了。

萧云鹤坐到正位,环视了众人一眼,说道:“就在刚才,朕收到了北方特使送来的急信。具体事由,请众卿听一人道来。俱文珍,将那名小卒请来。”

俱文珍应声而去。不久,那名送信的小卒被请了来。叙礼之后,萧云鹤令他将事情原本道来。

一下见到这样的阵势,出身低微的小卒有些紧张。他哆嗦了一阵,才说道:“小人周望,是鸿胪寺卿郭锋郭大人的马门卒。半年前,小人跟随郭大人一起出使回鹘,请回鹘出兵相助北庭。本来事情十分的顺利。不料,大约在一个月前,回鹘突然生出重大事端!”

陆贽和李晟等人齐声问道:“何事?”

小卒咽了一口唾沫,说道:“陛下册封的回鹘忠贞可汗,被他弟弟暗杀而篡立。当时,回鹘正应了陛下所约,由大相颉干迦斯率领大军西击吐蕃。前往救援北庭。忠贞之弟杀兄篡立后,将郭大人一行人等也软禁了起来,担心郭大人回朝后将事由告之陛下,我大齐会插手回鹘废立之事。同时,回鹘次相拥立贞忠可汗之子,意图复辟。目前,回鹘金帐正处于一处混乱之中。征伐不断整日厮杀。郭大人趁乱将小人送出,给陛下送来急信。事情就是这样的。”

萧云鹤神色肃然的说道:“都听清楚了吗?”

“清楚了。”众臣回道。萧云鹤于是让小卒退下。

“乍一听起来,这本不关我大齐的事情。”萧云鹤说道,“可是稍加思索就会明白,这其中与大齐的利害关系。尤为深切。一来,金帐发生这样的变故,朕是有责任地。若不是朕派出使者请回鹘人西击吐蕃援救北庭,相信忠贞可汗也不会死于非命。二来,忠贞可汗是朕亲自册封的。回鹘历来也奉我大齐为宗主国。回鹘发生这样的内乱,我大齐就有责任清理门户。三者,现在河陇、西域一带的局势相当复杂。朕还指望着回鹘人能帮朕一把。一起对抗吐蕃。如果回鹘内乱不休从此崩溃,大齐就要面对极大的压力。从此就要独自对抗西域的诸多势力,将会非常的困难。所以,于情于理于法,回鹘内乱之事,我大齐都不能坐视不理。”

“陛下所言极是。”李晟拱手一拜,本想宏亮地大声说话,不料却剧烈的咳嗽起来。

众人都惊讶的看向李晟。萧云鹤更是担忧的说道:“良器如果身体欠佳,不妨回去歇息。”

“微臣无恙。”李晟好不容易忍住剧烈的咳嗽,一脸通红地嘶哑说道,“回鹘占据广大草原,历来与我修好。是我大齐的北方屏障。和在西北地域最重yào

的同袍战友。唇亡而齿寒,回鹘内乱之事。我大齐绝对不能坐视不理。忠贞可汗是陛下亲自册封,现在被人谋害,无异于就是在向陛下挑zhàn

。这等时候,我大齐也绝对不能退缩!”

马燧也道:“李良器言之有理!陛下,微臣认来,现在虽然是有了危机,也未尝不是一个机会。陛下大可以趁此机会向北方进兵,扩大对回鹘的影响力和控zhì

力。以往,回鹘只是象征意义上的请我大齐帮他们册封可汗。可现在,陛下大可以名正言顺地兴起王师,前往平叛剿平篡立者,册立新君。这样一来,就可以赢得极高的威望和信任。正如陛下所言,于情于理于法,我大齐都有出兵北上的必要!”

李晟扬了一下手正要说话,无奈又是一阵剧烈地咳嗽,最后还咳出了血丝来。萧云鹤急忙命人将他扶住,就要请他下去休息。李晟却是倔强的不肯离席,萧云鹤只得强制将他带走。看他身体堪忧,萧云鹤和众臣都心中暗自焦急。

李晟走后,萧云鹤收回心神,说道:“刚刚李晟和马燧的意见,是建议出兵北上。具体该怎么办,我们再继xù

商议。陆贽,你执掌门下省,专司进谏。你来说说你的意见。”

陆贽站起身来,神色严峻的说道:“陛下。回鹘内乱,无异于我大齐肘腋生患。患疾虽不大,但也要引起足够的重视。微臣相信,吐蕃这时候也已经接到了回鹘内乱的消息。不出所料的话,吐蕃定会有所行动。比喻说,他们会趁回鹘大军回救金帐之时猛攻北庭。如果吐蕃拿下了北庭,那安西一带就从此彻底孤立隔绝。大齐和回鹘想出兵去救援,也是鞭长莫及。北庭是个重yào

门户,不容有失。因此,表面看来这是回鹘内乱,实jì

上也关系到了我大齐在西域千里疆土地安危。微臣虽然一向不主张战争,但这一次,除了出兵干涉,别无他法!”

萧云鹤听完也不急于表态,看向薛存诚道:“你的意见?”

薛存诚起身道:“这一回,微臣也赞同陆相公之言。回鹘之事,其实就是我大齐之事。而且,这场危机也未尝不是我大齐的一个机会。趁此机会,可以重塑大齐在四方蛮夷中的威望,重新奠定我大齐的霸主地位。无论如何,该出兵北上。”

萧云鹤缓缓地点了点头:“一向最反对战争的两个人,都主张朕出兵北上了。这么说来。是不是大家都表示赞同了?谁有意见,站出来说。不管是什么主张和立场,朕都想听上一听。”

场面一下变得安静。众臣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

半晌后,中书侍郎孔巢父颤悠悠地晃了出来,口中含糊不清地说道:“陛下,老臣有一言要谏上。”

“讲。”萧云鹤仔细打量了孔巢父一眼。突然发xiàn

这老头子当真是太老了。好些日子不曾注意他,没想到他就老成了这样子。

“遵旨!”孔巢父仿佛还有些激动,可能是太久没有得到皇帝注意了的缘故。他说道:“陛下请恕老臣直言。回鹘内乱,是人家家事。自古都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关起门来清算家务事。我大齐虽然算起来是回鹘的宗主国。可历年来,回鹘人自主自立,没让我大齐操过什么心。说得不好听一点,这些年来回鹘如日中天,也轮不到我大齐来操心。眼下他们内乱。如果我大齐贸然出兵干涉,定会引起回鹘人的不满和反感。而且,诸邦蛮夷也会以为我大齐以强凌弱干涉他人内政。这样的罪名。与侵略别国国土无异。因此,陛下不得不慎之。”

萧云鹤眉头微皱,说道:“你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从道义上讲,我大齐虽然有理由出兵干涉。但从这些年的实情上分析,或许是会招致一些非议。但这时候,我们不能顾虚名而取实祸。刚刚你也听到了。如果我们坐视不理,回鹘内乱不知dào

要闹到什么时候。到时候,北庭必然陷落。西域的千里沃野也不在我掌握之中,只能任人鱼肉。这是明显而尖锐地事实。”说完这些话,心中还有些愤然:孔巢父这样的酸儒,在面对政治事件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名声。名声固然重yào

,但比起重大的利益来。又算得了什么?

孔巢父本想出一出风头讨得皇帝的注意和欢心,没想到却碰了一鼻子灰。只得无趣地退下了。

萧云鹤早早对这个孔巢父已有一点不满yì

,这是故yì

挑衅一般的说道:“韩朝中,你的意见呢?”

韩朝中愕然一愣,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至从裴度去了蔡州以后,就由他来接任了中书舍人一职,在皇帝御书房里用墨伺候。本来,像这样的御前会议他是不够资格参加的,若不是缺一个书记官,他是走都走不进来。所以皇帝突然找他问话,还真是有些惶然不知所措。

韩朝中站了出来,十几双眼睛都齐齐看向他,让他如芒在背。他自己心里也清楚,皇帝是对孔巢父不满了,所以才点了一个中书省地晚辈小吏出来说话。现在,他无论怎么说话都要得罪人,着实有些烦恼。权宜半晌,他开口说道:“回陛下。微臣以为,回鹘之事刻不容缓,当速速用武力来解决。迁延下去,或许会生出许多其他意想不到的变故。”

萧云鹤面无表情:“这么说,你也是赞同出兵北上了?”

“正是。”韩朝中一咬牙,将这两字说了出来。到头来,他还是宁愿得罪孔巢父,也不想在皇帝面前讨没趣。孔巢父的脸,顿时就绿了。他手下地一个小吏,居然当众和自己唱反调,着实很没面子。

萧云鹤扬了扬手示意他退下,然后说道:“照此说来,大家的意见基本是统一的,都赞成出兵北上了?”

这下,可没人再敢站出来说不同意见了。孔巢父倚老卖老想出风头,结果被皇帝不轻不重的羞辱了一番。这架式很明显,其实皇帝出兵北上的心意已经十分坚决了,谁这时候顶风冒头,就是自讨没趣。

孔巢父已经耷下了头来,闷在心里骂自己是头活猪,居然这一点圣意都揣不到。

夜已入深,弘文馆里依旧***通明。就在此时,早已关闭的国都城门突然打开,一骑飞奔进来,手中举着忽明忽暗的火把,口中大声喊道:“急报、急报、边关急报!”

国都朱雀门顿时大开,这一骑毫无阻挡的就冲进了皇宫,直到弘文馆前。宰相陆贽连忙迎了出去,接到急到。刚看了一眼,险些傻了眼,脚下都有些趔趄了。他楚彦身打了一个冷战,提脚就跑进了弘文馆。

“陛下,大事不妙!”陆贽很少像这样惊慌。他快步跑上前来,将一封折子递到了皇帝面前。

萧云鹤神色肃然地接过来一看,顿时拍案而起:“混账!”

众臣都惶然一惊,不知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情。

萧云鹤也懒得兜***了,大声说道:“无信无义的吐蕃人,果然趁乱攻打我北庭。并已在十天前,将北庭攻陷!”

“啊!”群臣惶然大惊。

“韩朝中,念!”萧云鹤将折子一扔,恼怒的坐了下来。

韩朝中紧张的从地上捡起折子,大声念道:“微臣鸿胪寺卿杨锋,万死拜于吾皇万岁陛下:景兴三年十一月十九。吐蕃大军纠合白服蛮人、葛逻禄、沙陀等部族,趁吐蕃大相颉干迦斯挥兵回救金帐之际,突然率军猛攻北庭。北庭数千残兵死战顽守,几乎全军覆没。至微臣得知消息时,北庭已然陷落贼手!现如今,回鹘大相颉干迦斯正率军回救金帐,回鹘汗主废立之事终会如何,尚未可知。”

众人一起惊道:“果然不出所料!”

“看来,是否出兵之事已不必再议了。”萧云鹤眼神如刀,咬牙切齿的说道,“北风即是号角。我大齐地王师,也是时候干一些该干的事情了!”

所有人的神经,顿时崩紧。弘文馆里的气氛,也斗然变得紧张起来。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萧云鹤朗声道,“户部尚书王锷!”

“微臣在!”王锷也是行伍出身之人,声音极其宏亮。

“朕命你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征调三万民夫。筹措粮草三十万石,寒衣十万套,军饷五百万贯。以备北伐大军用度。”

王锷顿时就傻了眼:“这么多东西,十二个时辰?……”

“朕给的时间已经很充裕了。”萧云鹤严肃的说道,“你要知dào

,军情如火。每一刻都有可能会有生命在丧失,都有局势在变化。十二个时辰,误了半刻时间也休要再来见朕!”

王锷额头上顿时冷汗直流,拱手拜下之后就急急的走了。这十二个时辰对他来说,无异于是生死时间,一刻也不敢耽误。

群臣看到皇帝态度如此坚决,心里都替王锷捏了一把汗。至从皇帝登基以来,还从来没有为难过哪个臣子。这一次却下达了这样严苛的指令,足以见得他对北伐出兵之事是何等的重视。

一时间,弘文馆里鸦雀无声。群臣都屏气凝神,等着皇帝说出后面的事情。

“出兵北上回鹘之事,本来是兵部尚书、左神策卫大将军李晟,和左神武卫大将军楚彦负责的事情。”萧云鹤说道,“可是现在,楚彦远在凤翔,李晟身体不适无法理事。这样的大事,不能没有主理的大臣。武元衡。”

武元衡心头一震,急忙闪身站了出来:“微臣在。”

“朕任命你为尚书左丞平军事章事,专司负责北伐军的诸项事宜。”萧云鹤说道,“即日起。成立北伐军机处,由你和马燧负责领头,兵部所有官员都参预进来。全国上下七十余万兵马和所有民夫粮草,你们可以任意调动。满朝大臣和所有将军,都要听从你们的指令。命令以弘文馆章印盖出,朕要亲自审阅并加盖玉玺方能生效。”

武元衡不敢多言,只得拱手应命。本来他东征回来后。萧云鹤就有意任命他担任尚书右仆射,与马燧平起平坐的料理朝政。可德妃武琦云提出了反对意见,武元衡自己也坚决不肯接受,因此才作罢。于是,回朝后的武元衡连以前吏部尚书的职事都丢了。只落得了一个从四品光禄寺少卿地虚衔,终日陪在皇帝身边,负责安排皇帝与宫人的饮食起居和重大宴会。现在皇帝任命他担任尚书左丞,那就是仅次于仆射的官职,是尚书省最高长官的副手。平军国章事。就是让他专门处理军事,相当于大齐的军委副主席了,比李晟这个国防部长(兵部尚书)还高了一个级别。

对于皇帝的这个人事任命。众人虽然有点惊讶,但想一想,又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合理。…本来武元衡就是皇帝最信任的人,东征时拿下地功劳又十分巨大,足以胜任此职。马燧因为是主管右神策卫,因此不太方便直接主理北伐之事。让他与武元衡搭档,也是为了方便武元衡调动大齐其他地域的军资与兵力。

北伐军机处的成立,也标志着萧云鹤已经下定了决心开始收拾河陇和西域的事情。一副沉重的担子。再次压上了武元衡地肩头。

“北伐军的人员配置、兵力部署,全由你们军机处自己商定。”萧云鹤继xù

说道,“议定之后,报予朕知dào

。所有的事情,都必须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完毕。明天的这个时候。朕要看到已经开拔的北伐军。”

武元衡和马燧等人各自心头一凛,齐齐拱手应诺。

萧云鹤凝神看了武元衡几眼。微微点了点头,说道:“事情大概就这样安排下来了。卿等回去吧。即日起,取消公休与轮假。若有特殊情况要休假地大臣,须报予朕来亲自批审。三省六部与各个衙门,都把工作重心放到支持北伐上来。从现在起,所有准bèi

动工或正在施工的皇家园林、房舍构造工程全部停止。北伐一日不休,工程便一日不得进行。节约一切花消用度,全力支持北伐!”

“臣等遵旨!”众臣一起拜领圣旨。心中各自道:这些年来,皇帝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下决心要干一件事情的。看来这北伐……是景兴年以来最重yào

地一件大事了!

事情都交待完毕了,御前会议也到此结束。所有人都感觉背上了一副担子,身上沉甸甸的。

“陆贽,你留下来。朕另有话问你。”群臣准bèi

退下时,萧云鹤将陆贽唤住了。

陆贽走上前来,拱手拜道:“陛下但有赐教,微臣洗耳恭听。”

“的确是有一件事情,朕想听一听你是什么意见。”萧云鹤说道,“就是关于北伐军的元帅人选。”

陆贽微微一怔:“陛下,微臣不懂军事,而且也不是军机处的人。这样的事情……实难揣度。”

“正因为你是局外人,所以朕才要问你的意见。”萧云鹤说道,“军事,永远是为政治服wù

的。任何一场有目地地战争,也都将导致政治时局的变化。朕,不会只为了战争而战争,也不会忽略战争背后可能引发的一系列变化。你虽然不懂军事,但政治上的觉悟却超越所有人。说一说,北伐,由谁挂帅比较适当?”

陆贽拧着眉头寻思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他生怕皇帝看到他为难地表情,于是将头低了下来。

“怎么,有难言之隐?”萧云鹤追问起来。

“没有,微臣不敢。”其实陆贽和萧云鹤之间,是心照不宣。早在东征淮西时,陆贽就看出了皇帝用人的意味,就是要平衡朝堂与后宫地实力比对。皇帝这时候来问他北伐军的统帅人选,其用意也不外乎如此。

陆贽心中飞快的思索道:“现在朝中的势力,逐渐受后宫的影响越来越大了。贵妃吴氏与贤妃郭氏。有国都两大豪门仕族的支持,势力如日中天。虽然郭、吴两家在朝堂和军队里地势力都不强,但是作为国都最大的两个仕族,对政治的影响力还是十分强dà

的。尤其是吴贵妃生下了三皇子李器以后,更加受到了皇帝的宠幸。吴、郭二妃的地位,从此稳如磐石牢不可摧。不过,郭、吴二家最大的弊端。就是在于门下没有十分出色地将军子侄。唯独一个有点军权和军事经验的左金吾卫大将军郭钢,也是个半吊子,那是绝对不能挂帅的……”

“淑妃独孤墨衣,则是全靠着我和马燧等人在帮衬。三省六部中,有许多我们这系的臣子。淑妃的力量也在慢慢壮大,皇长子李铎地地位,也在不断攀升。马燧统率了收复河北之战,战功足以标禀史册,在军队里的人望已达顶点。这个时候。是绝对不方便再让马燧去挂帅了的。其他的如李光进与李光颜,虽然够格,可是他们现在自己份内的职责也十分重大。抽不开身;段佐与路嗣恭,也还不足以挂帅。也就是说,我们这一系中也派不出人来……”

“那么一清算起来,就只剩下武氏了。武元衡东征归来后,在朝中人气爆涨,威望日隆。他担任仆射入主阁部,那是迟早地事情。尤其是他还主持春闱科举考试,门生故吏会越来越多。而且。这也正是皇帝想看到的结果。因为武氏一脉人丁凋零,如果实力太过弱小,只会在后宫里落入死角,二皇子李淮也难有立足之地。既然皇帝有意要平衡后宫与朝堂的势力比对,我何不做个顺水人情。举荐武元衡去挂帅?可是……”

陆贽冥思苦想半天没有开口说话,萧云鹤也不着急。静静地等在那里。

半晌后,陆贽突然心头一亮,抬起头来说道:“陛下心中已然有了最合适的人选,又何必再问微臣?”萧云鹤不动声色的反问:“何以见得?”

陆贽面带微笑,自信的说道:“终南山脚,万马奔腾。那万马群中,有一头凶猛的老虎,不正是陛下为北伐而专门豢养的吗?”

“哈哈哈!”萧云鹤顿时放声大笑,“知朕者,陆九也!这么说来,你也赞成朕重新启用那头猛虎,去对付荒漠和草原上的野狼?”

“微臣非常的赞同!北伐大军地统帅,非他莫属!”陆贽说得斩钉截铁,心中也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他暗自唏嘘道:还好、还好,终于想起了还有这么一个特殊的角色存zài

。武元衡坐镇朝中掌管军事,怎么可能挂帅出征蛮荒之地?北伐不同于东征,需yào

在军事上有着极高素养的人才能办成事,武元衡显然还差了一点。李怀光,李怀光!他仿佛就是上天专门赐给大齐来对付外敌的!他在军事上的才能已经不必多说。从朝中地政局上分析……李怀光不属于任何一个派系,而且是触底反弹从头再来。不管他会倔起还是陨落,都不会对朝堂大局产生重大的影响。也正因为如此,李怀光出征之后身上也不会有过重地政治包袱。他轻松,皇帝轻松,满朝大臣和那些皇子、皇妃们也都轻松。只有一种情况,可能会产生一些微妙的情况——那就是李怀光北伐大胜而归,从此又风云再起屹立于朝。到时候,他李怀光还不把对他有知遇再造之恩的武元衡当作神来拜?这样一来,本来就是在军队里混过的儒帅武元衡,在军队里也会有势力支持。后宫的三脉人马,实力就均衡了。这也足以见得,皇帝现在仍然没有立后和立储之心。他要长时间的观察和比对,若干年后才会做出决定。

萧云鹤目光深邃的看着陆贽,点头说道:“好,很好,非常好。”一连说出了三个好字。

陆贽终于暗暗吁了一口气:“微臣何德何能,不敢受陛下夸奖。是陛下慧眼如炬才是。”他也终于领会到了,皇帝的用心是何等的深刻。他把李怀光留下来养马、训兵,除了军事上的需yào

,政治上的意图也是相当的明确。有这样心机独到而又目光长远的皇帝,大齐又何愁不能长治久安?

第二百四十四章 老骥伏枥

“看来你与朕心中所想,已是不谋而合。”萧云鹤略感欣慰的点头赞道,“李怀光,的确是北伐军元帅的不二人选。但是,也要军机处同意让他挂帅才行,朕不会强行任命。陆贽,今日朕和你说的话,不可泄露。你明白吗?”

“微臣明白。微臣遵旨!”陆贽一拜而再拜,不敢有半点含糊。

“嗯,好了。你且退下。”萧云鹤面对微笑,心情比较舒畅。虽然他心中的人选已经敲定,但是这样问一回陆贽,也让自己的心意更加坚定了。因为这一场战争,对政治的影响将会十分巨大。陆贽身为宰相、甚至可以说是目前的当朝首辅,在政治上是相当敏锐而且很有觉悟的。如果他都认为没有问题,那就必然是妥当的了。

陆贽出了弘文馆,突然一下感觉身上有些轻飘飘的。仿佛压在身上的万斤巨石已然卸了下来。他心头飞快的思索道:皇帝特意留下我来,跟我说这番话。无疑是要我向马燧吐露一点消息。按马燧的性子,他难保不让自己挂帅,或是举荐自己的门生李光颜、李光进、段佐那些人。而武元衡呢,一向是深知陛下心意的……嗯,有时候,善意的违抗一下圣旨,也是可行的。我得早点去把皇帝的意思告sù

马燧,免得那老头儿在这当口犯错,那就不可收拾了……李怀光挂帅,已是定局。这一场北伐大戏,必然精彩而又别致!

当晚,弘文馆里彻夜***通明。武元衡和马燧,带领着兵部和其他有关衙门的官员,商讨北伐之事。

从粮草军器,到天时地理,许多的事情都要在出征前商榷清楚。最重yào

的,这是一场涉外的战争。外交上也有许多的事情要做。

雄鸡破晓时,下了一场白霜,天气异常的寒冷,。

武元衡和马燧都是双眼通红的走出了弘文馆,踩着咯吱作响的霜冻碎片朝皇城外走去。熬了夜以后人会特别的怕冷,二人都裹紧了身上的锦袍,没有骑马也没有坐轿,而是步行取暖。

“伯苍,诸项大事都商议得差不多了。只要王锷那里的粮草军饷不出问题,北伐军今天出征应该是可以的。”马燧一边轻轻的打着哆嗦,一边叹道,“人老啦,真是不中用了。想当年在河北时,老夫带着将士们破开冰块淌过大河,百里袭敌追击了一天一夜,也没感觉像现在这么冷。”

武元衡是个文弱书生,这时嘴都冻得紫了,脸上的微笑却是没有淡去:“洵美兄是老骥伏励,志在千里。像在下这样四体不勤的白面书生,是从来都受不住这等严寒哪!要说起来,还是当年在西川时过得比较舒服。在下虽是北方人,却觉得南方的气候比较适合一些。”马燧笑了一笑,说道:“其实,平常身体越好、药不沾身的人,一但病倒,那就是大病、重病。比喻说李良器。他比老夫还年轻一岁。早年,曾是天下闻名的万人敌。一条铁枪横扫大江南北,天下英雄莫敢与之争锋。这样的英雄,何时听说他得过病、吃过药?可你看他今天,咳得血都出来了。真的是病来如山倒啊!”

说起李晟,武元衡也皱起了眉头。说道:“洵美兄,我们还是走得快点,去李相公府上拜会一下吧。北伐的许多事情,在下也想请教一下他的意思。对于西边的军事,没有人比他更熟了。尤其在用人选将上,我们还有许多没有商榷下来地地方,最好也是听一听他的意见。”

“嗯。也好。”马燧也加快了步子。心中却在暗自想道:武元衡果然是个谦虚而又谨慎的人。皇帝都让他主领军机处了,用意已是十分的明显,就是凡事让他定夺。他又是一向深黯陛下之心的,不会做错什么事情。眼下,他可以说是拥有大齐最大军权的人物了。却还在照顾着老夫和李晟这些人的面子……不错,后生可畏。也幸得陆贽提醒了我一下,要不然老夫又要犯糊涂,自行请缨要挂帅北伐了。

二人出了皇城才坐上马车,径直朝李晟府上而去。这时已是辰牌时分。朱雀大道和西市上有了许多地行人,各路官员也纷纷前来轮值上班了。他们二人也是因为情况特殊,才特准这两天不必上早朝。专心料理军机处的事情就好。

二人到了李晟宅前,通报姓名之后门吏慌忙就请了他们进来。二人进了院子一看,不禁有些愕然:李晟家的院落还算气派,那是太上皇亲赐的宅第。…可是整间院落里,却是一根树也没有,连花草灌木都被砍得干干净净了。一眼望去,光秃秃的甚是荒凉。

二人正在惊愕间,李领着一些家人急忙迎了上来。迎头就拜。

“李,你父亲地病如何了?”马燧问道。

李双眉深锁,担忧的说道:“父亲大人昨夜咳了一夜。陛下派来的御医也在他身边守了一夜,清晨方才睡下一会儿。看来这一次,病得不轻。”

马燧和武元衡对视一眼。都流露出失望和担忧的神色来。

“既然如此,我们稍后再来。让你父亲好好歇息。”马燧就要告辞。

“二位大人请别急着走。”李急忙留客,拱手拜道,“父亲虽然睡下了,可是昨夜给小侄说下了许多话语,让小侄转告给马大帅和武大人。”

“哦?”马燧和武元衡各自一惊,心中暗道:这个李晟,还有几分未卜先知的本事了?

“请二位大人稍移贵步,到暖厅用茶如何?”李翩翩有礼。

马燧和武元衡,就跟着李一起到了他家暖厅中。熊熊地炉火升了起来,一壶暖茶几碟点心,十分的简单。李晟家中的摆设,也是十分地简朴。

“二位大人容禀。”李说道,“家父昨夜曾言,回鹘内乱,我大齐准bèi

出兵干涉,可有此事?”

“不错,我等也正为此事而来。”马燧说道,“当时你父亲正准bèi

向陛下进言,谈及关于北伐一事。不料突然就病发咳嗽起来。陛下于是请他回府歇息了。后来陛下立定主意,决定出兵北上,武力干涉。我等今天前来,就是想问一下良器的看法与意见。”

李微微笑了一笑,说道:“看来父亲大人的预料,还是蛮准的。他曾预言,北伐之事必是马大帅和武大人主事,今日果应此言。父亲临睡前曾说,如果二位大人前来拜访,可以将三句话转告给二位。”

“哪三句?”武元衡和马燧齐声问道。

李徐徐说道:“是这样三句话:其一,出征部队要飞龙骑为主,神武卫为辅;其二,河北幽州一带,要施压契丹、奚以及室韦,以防这些部族趁乱造反,令回鹘首尾不能相顾;其三,杀叛而不剿亲。”

马燧眉头一皱,说道:“这第三句话,作何解释?”

武元衡微微一笑,说道:“在下可能明白一二。李相公的意思是,要北伐军到了回鹘以后,结好贞忠可汗的儿子那帮势力,而剿灭篡立作乱之徒。在这一点上,立场要非常的鲜明。”

李拱手一拜:“武大人高见。父亲正是此意。”

马燧缓缓的点了点头,随即又愕然道:“除了这三句,就没别地话了?”

“回马大帅,没了。”

马燧惊讶道:“他就没说上一说。让谁挂帅、让谁充将?”

“没有。”李答道,“其实,小侄也问过父亲这样的话。但父亲说,这样的事情,不是他该操心地。一来陛下心中已有定夺,二来马大帅和武大人,也能商榷出合适的人选来。他只说了一句。如果朝廷有用得到小侄地地方,让小侄不必以他为念,即刻戎装上马,奔赴前线。”

武元衡马上就笑了起来:“看来李良器,果然是神机妙算名不虚传哪!”马燧也深以为然的点头赞道:“果然是高见、高见!”

武元衡道:“李。实不相瞒,我等今日前来,本来就是想在你父亲面前讨句话地。北伐军挂帅的人选已然敲定,就是李怀光。只是缺一员生力大将。我们商议,一致认为你李是最合适的人选。但你父亲如今重病在床。你能否出征,还等你父亲说了算。”

李顿时正色单膝而拜,重重地一抱拳道:“二位大人不必多虑。父亲时常教导小侄。男儿以国事为重,自古忠孝难以两全。唯今国家用人之际,小侄也甘愿背负不孝之骂名,随军出征了却国事。”

“好,很好。”武元衡和马燧一起称赞起来。

众人正聊着,忽然听外面门吏大声报道:“皇帝驾到!”

三人俱是一惊,一齐迎了出来。正好kàn

到皇帝进了院门,于是都上前拜礼。

“都起来。”萧云鹤说道。“李,你家里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一根树也没有?光秃秃的像座荒凉的破庙。”

李顿时面露难色:“这……”

“陛下,让老臣来告sù

你吧!”正在这时,众人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李晟在家人的搀扶之下走了出来,迎着皇帝就要拜。萧云鹤连忙上前将他扶住不让他行礼:“良器就不必多礼了。重病在身。快回房间,外头风大。”然后。萧云鹤不顾李晟地极力推辞,亲自扶着他进了卧房。

当真是病来如山倒。李晟虽然已是六十五岁高龄,可一直是身板挺直威武雄壮。现如今人一得病,仿佛一夜之间就老了二三十岁去,精气神都输了一大截了。

萧云鹤担忧的打量了李晟一阵,说道:“良器,你可要保重身体啊!朕的身边,可不能少了你。”

李晟悠然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多谢陛下挂念。陛下亲自前来探望,真是令老臣惶恐不安,如何敢当?老臣这一生,除了阵上受伤,从不患病。这一次病了下来,估计是很难痊愈了。老臣真是惭愧啊……如今国家正是用人之际,北伐的事情,老臣怕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北伐之事你就不必担心了,安心养病才是重yào

。”萧云鹤心里也清楚。像李晟这样地人,一向是虎倒威不倒。现在这个样子,恐怕真的是难以痊愈了。毕竟已经是六七十岁的人了。

“陛下,老臣有一言,不得不当面对陛下说。”李晟神色凝重地说道,“若是说得不对,陛下就请治老臣之罪吧!”

“恕你无罪。但有何言,说来无妨。”萧云鹤正色的说道。

“谢陛下。”李晟悠悠的说道,“陛下正当壮年,风华正茂,老臣本不该提起这样的话来。可是……东宫乃是国之根基万民所望。宜早早定下人选,明确国储方能让万众归

萧云鹤一点也不惊讶,点了点头说道:“朕就知dào

,你会说起这件事情。满朝臣子,都不愿意当着朕的面说起这样的事情。也唯有你李良器,敢于如此直言。”

李晟苦笑了一笑,说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萧云鹤不悦的愠道:“良器何等英雄人物,何以轻言死字?”

“天命如此。老臣的身体,自己清楚。这一场急袭而来地严寒,就是老臣的催命符。”李晟说道,“自古皆有死,死又何妨。让老臣欣慰的是,犬子李,与徒儿房慈、徐战,都已成器,可堪一用。老臣就算是命归于天,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他们大可以代替老臣,继xù

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此事不必再提。你安心养病,一定要好起来。”萧云鹤的心里突然有一点酸。眼下地这种谈话,就像是商讨李晟的后事一样,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老臣遵旨……”李晟不得不调转了话锋,说道,“陛下,老臣唯一放心不下地,就是东宫。东宫一直空虚,满朝大臣的心也就飘摇不定。陛下当尽早明确东宫才是。”

萧云鹤皱着眉头寻思了许久,说道:“良器,你我虽是君臣,却是莫逆之交,亲如兄弟。东宫之事,是大齐的大事,也是朕的家事。你可愿意以朕的兄弟身份,说一说谁是更合适的东宫人选?”

“这!……”李晟顿时一下瞪大一眼睛,神情骇然。

“怎么,连你也不好说?”萧云鹤戏谑而又无奈的笑了一笑,说道,“还是不敢说?”

“回陛下话。老臣的确是不好说,也不敢说。”李晟也不否认,神情肃然的说道,“老臣也看出来了。陛下在努力的平衡着三位皇子在后宫的势力平衡。朝中的势力,也渐渐的归到了三位皇子身边。其实,这也是有利,而又弊的事情啊!”

“利是什么,弊又如何说?”萧云鹤追问道。

李晟有点累,悠了一口气,说道:“这利嘛,自然是不必说。实力均衡,就可以防止大权独揽的大臣出现,可以避免强烈而恶性的党争给朝廷和国家带来损失。可是这弊……”

“有话就讲。今日是兄弟私谈,不是君臣对话。”萧云鹤说道,“不管你说什么,朕都不怪你,也不会治你的罪。”

李晟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了出来:“陛下,凡事皆是有利有弊。陛下登基这几年来,朝中的局势一直呈现祥和、稳定的局面发展,那是因为所有人心中都有一个明确的目标,那就是重振大齐。本来陛下就是个任人唯贤的明君,朝中大臣多是忠良贤能之辈;再在这个核心动力的鞭策下,都没有太多的心思玩弄那些勾心斗角的权术问题。而且这几年来,大齐屡生大事疲于应对,于是朝臣们都非常的团结,没有出现明显的党争与伐异。可是现在,大齐九州已经归于一统,重现昔日盛唐景象只是时间问题。常言有道,打江山易,守江山难。如何在和平的环境下依旧保持稳定发展,是陛下今后几年必须要做的事情。”

“说得不错,很好。”萧云鹤由衷的称赞道,“良器,你虽然是行伍出身,却有这样卓越的政治远见,朕由衷的感佩。你的话,也让朕想到了大齐初年的贞观之治。当年,太宗皇帝引领一帮臣子创立了贞观大齐,那是何等的令人神往。可是到了太宗晚年,朝中的局势也变得紧张而又混乱起来。最重yào

的一个原因,就是国储之争。太宗皇帝是个明君这不用提,可是在子侄后嗣的问题上,他处理得并不是太好。可以说,太宗是个好皇帝,但不是个好父亲。朕一直以太宗皇帝为榜样,但同时也想过要杜绝他所犯过的那些错误。”

李晟顿时激动的点头说道:“陛下能有这样的胸怀和认识,老臣真是非常的高兴。不瞒陛下说,在老臣的心中,陛下绝对不输与本朝太宗皇帝,甚至过之而无不及。老臣虽然只是一介武夫,却也酷爱读书,尤其是史书。尝闻圣贤有言,读史以明志。借鉴前人的得失因果。就可以明白当世的兴衰荣辱。老臣能想像得到,景兴大齐,定然会超越以往大齐地任何一个时代。这一切,还是陛下在一副乱摊子以上建立起来的,是何等的不容易。老臣活了六十多岁了,平生很少服人。陛下,是老臣最敬仰也最佩服的人!老臣也由衷的希望。陛下能够创立一个历代明君所不能及的盛世大齐皇朝,千秋万代霸业永固!老臣的日子可能不多了,心中最担心地,是我景兴大齐的储君是不是已经有着落?”

萧云鹤拉过李晟的手握在手中,轻轻的拍了拍。感慨的说道:“良器,你为了大齐,为了朕,真是鞠躬尽瘁了。你现在,就像是一个老人。在巴望着自己地儿子、孙子能尽快安家。朕非常体晾你的心情。可是说实话……这立储之事,朕现在还不太想去办。”李晟顿时有些失望,随即又问道:“陛下。老臣斗胆,能问一下原因吗?”

“当然可以。朕说过了,今日我们是兄弟闲聊,不是君臣对话。朕的事情,也就是你的事情。”萧云鹤说道,“不过,在朕回答之前,也要先反问你一个问题。…”

“陛下请说。”

萧云鹤说道:“良器以为。朕现在所有的三个儿子当中,立谁为储更为合适?”

李晟知dào

皇帝会问这个问题,所以只是略作思索,便说道:“盛世立长,乱世立贤。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萧云鹤微微一笑:“朕也知dào

。你会这么说。独孤淑妃为朕生地皇长子李铎,的确是大多数人心目中理所当然的国储。盛世立长。乱世立贤地说话,也很有根据。”

“难道陛下认为,这有什么不对吗?”李晟疑惑的反问。

“这没有不对。朕也没有说,李铎不可立。”萧云鹤说道,“但同时,朕也没有说,非立李铎不可。”

“陛下,你这……”李晟苦笑道,“不是等于什么也没有说吗?”

“呵呵,良器你别生气,不是朕故yì

这样搪塞你。这,其实就是朕心中最深切的想法。”萧云鹤说道,“历来,君王立后,总是被一些固有的思维和说法所束缚。大齐步入景兴年后,基本上已经是告别了乱世,迎来了和平的年月。这个时候,大多数的人,尤其是仕子文人和大臣贵族们,都会一致拥戴皇长子为储君,这是很容易出现的状况。独孤淑妃本来是出身蛮邦的,在大齐没有任何地根基。可是现在,也有许多的朝臣和仕子们,乐意投效于她,就是看中了皇长子李铎的身份。这些事情,朕知dào

是很自然的事情,当然也不是说就是反感了。但是,如果李铎将来不成器,朕是一定不会立他为储的。同样地道理,李淮与李器,都有同样的机会。但只要他们不成器,也就都没有机会。”

“老臣明白了。”李晟恍然道,“陛下是要……择优而立?”

“说得不错。就是择优而立。既不是立长,也不是立贤。”萧云鹤说道,“这个优和贤,是有区别地。贤,是指贤能,比喻朕这种文韬武略。而优,则是品行为先,能力为辅,而且是在众人之中最出色的。盛世之君,最重yào

的就是要德行好。否则,就会成败家子儿。朕不指望朕的儿子能超越朕,能把大齐的版图扩大一倍、两倍或者多少倍。朕只需yào

他给百姓们好日子过,不要胡作非为不要断送江山,这就足够了。”

“这……”李晟惊愕不已。原来皇帝,对自己的儿子这么没有信心?

萧云鹤呵呵的笑了一笑,说道:“良器是不是有点奇怪?为什么朕对自己的继位者如此没有信心,对不对?恰恰相反。朕对他的这种要求,是最底线的、最基本的。如果连这些都办不到,其他的也就不必谈了。而且这种事情,说来容易,其实做起来却未必会容易。因为朕这个皇帝站的高度,比前几任先帝都要高。对朕的后继者来说,是很难超越很有压力的。当年,太宗皇帝也正是对自己的继任者期望太高,所以弄得李承乾重压之下难以喘息。盛名之下其实难符,于是让他整个人都走了性了。朕想地是,一切顺其自然,不可勉强。我们不能用朕的标准、甚至是超越朕的标准,去要求朕的后继者。这没什么好处。也许他本来是具备这一能力的,在重压之下,也会畏手畏脚甚至是产生逆反心理。最终一事无成。这一点上,太宗长子李承乾是最好的例子。”

“哦,原来如此。”李晟醒悟道,“老臣明白陛下的意思了。陛下是想再等一些年头,多花时间来观察。看哪个皇子最适合做皇储,再考lǜ

立储地事情?”

“对。就是这样的。”萧云鹤说道,“朕不会为了立储而立储。东宫里头,宁缺勿滥。你刚刚所说的势力平衡的弊端,朕也能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你是在担心。后宫那么多皇子,今后这些年在朝中势力如此均衡。一旦到时候国储明确,没有站对阵营的大臣。会遭到不可测地危机,对吗?”

“正是。陛下英明!”李晟惊讶而又感激的看着皇帝,说道,“陛下能想到这一点,足以见得心中也惦念着满朝的臣子,考lǜ

着我们的生死安危啊!”

“朕如何能不考lǜ

这样的问题?”萧云鹤面带微笑,拍了拍李晟地手,说道。“放心吧,有朕在,这种事情就不会发生的。朕说过了,太宗皇帝晚年犯下的错误,其中很重大地一点。就是让后嗣储君之争,引起了朝堂恶性党争。最终酿出了许多的血案。贞观末年,朝堂党争分野十分的严重。就连房玄龄这样的老臣名宿,也险些命丧党争之中。若不是长孙皇后临终遗言让太宗皇帝死保房玄龄,相信他也难逃一死。当初太子承乾、魏王李泰、蜀王李恪和晋王李治四王相争,最终李治胜出。以长孙无忌为首的一群人从此主宰了朝政,大权独揽。以前跟随太子、魏王和蜀王的大臣们,都遭了秧。当时的政治环境的确是异常地混乱,连太宗皇帝都对那样的时局失去了控zhì

力。那实在是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说到这里,萧云鹤回忆起了前世晚年时所经lì

的种种事情,一切历历在目,心中时不时的一阵阵唏嘘和抽痛。

李晟看到皇帝说得如此动情和真切,不由得疑惑道:“陛下何以对贞观时的事情,了解得如此清楚?老臣也读过数次我朝史书,也没有陛下理解得如此真

“宫中自然有许多密档,是一般人所看不到地。”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巧言搪塞了过去,转过话题来说道,“依旧来说我们的问题。良器所担心地事情,朕已经替你解释过了。所以,你不必再担心什么。关于立储之事……朕可能要对不住你的。这个问题,现在实在无法回答你。”

“老臣能理解陛下苦衷。”李晟说道,“也许是老臣真的是太老了,想得太多了。陛下年方三十出头,谈何立储?再等个十几二十年也不晚。只不过……呵呵,老臣时日无多呀,只是希望能早点知dào

谁是国储。正如陛下所说,就像是快要死了的老人,想看到儿子、孙子成了亲生了子的心情一样。”

萧云鹤心中一动,既然李晟有这样的心愿,我又何不照顾一下他?这或许就是他的遗愿了。而且,他还有一个重yào

的儿子李,会有几十年叱咤风云的时间……既然如此,朕也先为今后几十年埋下一个有用的伏笔。

“既然这样,朕也不妨跟你透露一二。但是,这事千万不要在外面去说。”萧云鹤对李晟说道,“良器也应该知dào

,这样的事情,关系是何等的重大。包括你的子侄亲人,也不可透露。”

李晟顿时面露喜色,正色说道:“陛下尽管放心。老臣绝不告sù

任何一人。出君之口,入晟之耳。天知地知,陛下与老臣知。若有旁人知dào

,叫老臣万劫不复永世不得超生!”

“不必说得如此严重。朕告sù

你就是。但有一条要说清楚,这不是一定的,只是就目前看来,希望较大一点而已。这个人就是……”萧云鹤凑到李晟耳边,轻轻的说了两个字。

李晟顿时如遭雷击惶然愣住:“是……他!”

“噤声,不可再言。”萧云鹤扬了一下手,舒缓了颜色说道,“这样,你应该心里舒坦些了吧?只要你明白,朕的心中也不会怠慢这样的事情,这就行了。好了,不必多说。良器,你安心养病,其他的事情不必再担心。北伐的事情,朕已经决定让李怀光挂帅了。朕听说,军机处打算让李担任北伐大将。朕知dào

,良器的家教一向甚严,家中的子侄们都非常的孝顺。朕可不想因为出征的事情,而坏了你的家风坏了你家子侄的孝道。稍后朕就去跟武元衡他们说,让李在病床前服侍你,不必出征了。”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李晟顿时大急,不顾病体匆忙爬起身来,跪在床上就磕起了头,“老臣一家世代忠烈,以大齐国事为先。老夫虽然病了,尚可饮食。就算病入膏肓了,也有妻妾仆人伺候。李不仅是老臣的儿子,更重yào

的他是大齐的将军!国家正当用人之际,怎么能空守于老臣病榻之前作儿女戚戚之状?自古忠孝难两全。陛下若不收下李为将出征,老臣即刻撞死于榻前,好了却犬子的后顾之忧!”

萧云鹤急忙拉住李晟将他按了下来,说道:“好了好了,你别激动。有什么话好好说就是了,用得着觅死寻活的吗?朕收下他就是!”

李晟一下被逗乐了,哈哈笑道:“犬子是为陛下、为景兴大齐而生的。他的武力韬略早已超越老臣。只是性格上还有待雕琢,阅历也不是很够。假以时日多加煅炼,定能远胜于老臣。还有房慈与徐战,这两个小子也很不错。房慈沉默寡言,但心思非常的细密;徐战勇猛无畏,堪比宋良臣。但比宋良臣要精明多了。这两人一静一动,恰好可以作为犬子的左辅右弼。老臣肯请陛下,让他们二人也收入军中,随犬子一起出征。”

“良器都这么说了,朕还能不答yīng

么?”萧云鹤吁了一口气,说道,“好些养病。晚些时候大军就要开拔了。朕还要赶着去给他们壮行。”

李晟也是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老臣感激陛下……老臣心中,再无遗憾和惦念了!”

萧云鹤目光深沉的看了李晟几眼,说道:“良器,朕能遇上你,是上天的恩赐。朕衷心的希望你能把身体养好。朕和这景兴大齐,都离不开你啊!”

李晟一下被触动了衷肠,神情凄然的紧握着萧云鹤的手,说道:“陛下,老臣也希望能再活一百年,为陛下、为景兴大齐添砖加瓦,以报陛下知遇相知之恩。可惜……人终有一死。倘若老臣哪一天,真的一命呜呼了……也请陛下不要以老臣为念,不必伤感不必挂念。老臣生是大齐之人,死是大齐之魂。在九宵苍穹之际,老臣和无数为大齐伟业而战死的兄弟们,会为陛下和大齐祈福的。老臣祝愿陛下能够万寿无疆创下一个盛世天朝;祝愿大齐江山能够千秋万代永世传承!”

“快别说这样的话了。朕听得很不舒服。”萧云鹤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心情也变得有些压抑起来。曾经,那些追随他多年的贞观名臣们就是像李晟这样离他而去。此情此景,也勾起了他无限的感慨来。

“好吧,老臣不说了。”李晟故作轻松的说道,“大军即将开拔,陛下也要在太庙去给他们送行了。关于李怀光。老臣还有最后一句话想说:他是一头野性难改地猛兽,普天之下也只有陛下能够驯服他。”

萧云鹤听在耳朵里,记在了心里,缓缓点头道:“朕记住了。谢谢你,良器。朕走了。你好生养病。朕有时间还会来看你的。”说罢,转身就朝门外走去。李晟楚彦身的力qì

都用完了,顿时瘫软的倒在了床上。他侧着头看着皇帝的背影,缓缓闭上眼睛。两行老泪从他的眼睑里流出,嘴里模糊不清的喃喃道:“得遇明主如此。夫复何求?”

天色依旧灰蒙蒙地阴沉,一阵狂风肆虐而起。李晟院中仅有的几叶残草被疾风吹起,裹在风中凌乱的飘摇。萧云鹤的心情。也有些沉闷。

武元衡和马燧看到皇帝出来了,都迎了上来。

“陛下,李相公的身体可曾安好?”二人一起问道。

萧云鹤剑眉深锁目光深沉地看着天际,缓缓的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武元衡和马燧一时会意不过来,但都隐约感觉,情况并不是太妙。

“走吧,让良器多作休息。其他的事情。朕这里已经有了主张。”萧云鹤对武、马二人说完,又对李说道,“李,收拾行装拜别父亲,准bèi

随军出征。”

“得令!”李重重的一抱拳。转身就进了房间。

一切都不必说了。武元衡和马燧,已经明白过来。皇帝也是为李出征一事而来的。身为一个帝王也能照顾到臣子地人伦之情,二人心中都颇有些感动。

三人一起缓步朝李家院外走去,李家亲属拜道两旁恭送。

马燧又想起了一件事情,问道:“陛下,李良器家中何以如此荒凉,竟连花草也不见一根。陛下可曾问过原因?”

“朕没有问。”萧云鹤平静而又淡然的说道,“其实,也不必再问。”

马燧疑惑的看着皇帝,又转头看了武元衡一眼,说道:“此话何解?”

武元衡低声道:“在下曾听人说起过这件事情。早在两三年前,曾有一名云游僧人到了李晟府上,据说是能望气识风水。当时李晟家中种了许多地大树和花草,郁郁葱葱十分茂盛。那名僧人说,李晟的深宅大院中树木葱笼,蕴藏帝王之气。李晟闻言大惊失色,赶紧叫家人把树木砍光,搞得宅院中光光秃秃。”

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说道:“人臣心胸如此,真是朕莫大的福气。李良器,当真是朕之良器,国之良器,景兴大齐之良器!”

午时,阴风怒号,卷起千层沙。八百里秦川黄地上特有的那种苍凉和萧瑟,给五万北伐军的沙场平添了一股大气与雄楚彦。

军鼓震震,号角铮鸣。朔风飞扬,十里沙场上金戈铁马旌旗翻滚。

李怀光站在点将台前,看着威武雄壮的万千军马,心中如同喝下了一瓮烈酒在翻腾不休。曾几何时,这样的情景只会出现在他的梦中。每逢此情此景,自己总是会幡然惊醒,然后发xiàn

自己只是独处斗室,只得黯然神伤独自慨叹。

现在,当这一切又真实地出现在了自己眼前时,他不禁感觉犹在梦中。

第二百四十五章 后宫之事

毕竟终南山那边殇帝宝库里的东西,现在并不太方便去取用……

从吴府出来后,萧云鹤的心情变得好了许多。且不说平白得了五百飞龙骑,就是眼下最棘手的粮税案。也大致有了解决的办法。虽然吴仲孺没有提供太有利的线索,但至少给萧云鹤提了个醒,没必要多作深究了。只要能缓解一下眼下地粮荒,那些囤积居奇的奸人们得了好处利润,目的也应该就达到了。不会再闹出别的什么事情来。要想从根本上解决关内粮荒,那就只能指望着朝廷收复汴州,重开大运河航漕之路。这件事情。老头早有主张了,发了圣圣到汴州诸邻的州县,让那里地节度使们去带兵征讨。到时候如果无法收拾,萧云鹤说不定倒是又可以得个带兵出征的机会。

虽然忙碌了一点,毕竟有了进取的目标,日子也过得充实了起来……

回到汉王府,萧云鹤马不停蹄的又带着那十几个近卫出发了,直奔皇城。御史大夫徐万松、中书舍人张庭、兵部尚书陶诚、将作监大匠王作荣等人。都是陆升亲密党羽,既然皇帝都发了话饶他们不得,眼下还不赶紧去除了他们么?刚好杜黄裳和李景略来投靠了汉王府,留出了空缺,也好让他们顶上去。眼下这样的大好机会。不安插几个人进驻朝堂要职,岂不是太可惜了!

萧云鹤一行人。虽然只有十余铁骑,却是给皇城里带来一阵惶恐不安。朝堂百官都知dào

,眼下汉王正在奉命彻查陆升一党,眼前这般全副武装地情景,肯定就是要到哪里去拿人。朝堂之上与陆升有瓜葛的人多了去了,一时间人人自危,整个皇城的各个属、衙、台、府里,都弥漫了一股紧张气息。

萧云鹤带着这一队铁甲,直奔御史台。御史大夫徐万松正焦惶不安地在御史台处理公务,听闻汉王传唤,顿时吓得脸都白了。手一发抖,毛笔就掉落了下来,喃喃的自语道:“完、完了!”

十余名铁甲,全没有把御史台的那百余名小吏、属兵、狱吏们放在眼里,横冲直撞的直奔御史台内间,将徐万松给拎了出来。

萧云鹤看着浑身发抖的徐万松,沉声喝道:“徐万松,你身为御史大夫执掌刑罚监控朝堂百官、掌理民间刑讼,却不懂得洁身自好,与陆升狼狈为奸犯下大恶不赦之罪!本王奉旨对你进行查办。来人,摘除徐万松顶上乌纱褪去官袍,将其拿下!”

“是!”宋良臣和唐汉臣这两个最威猛的汉子冲上前去,将徐万松的衣服帽子唏里哗啦的就扯了下来,然后一根麻绳绑了个结实。徐万松倒也知dào

在劫难逃,只得连连叹着气,面如死灰,也不敢强狡。

“徐万松,这御史台地监狱你也进去了不止一次了,却从来没有想过,今天自己也会被关进去吧?”萧云鹤冷语说道,“将人犯徐万松投入御史台监牢,等候审问。”

御史台的一干人等,此时已经全部吓得噤若寒蝉,哪里有人敢站出来吱上一声。汉王用雷霆手段,将这个权比宰相、位比三公的三品御史大夫拿下,显然将他们吓坏了。

御史大夫被查办的消息,瞬间风传了整个皇城,顿时一片哗然。许多跟陆升交从甚密的大小官吏,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以求脱身。

其实萧云鹤地思路清晰得很,暂时只要抓几个为首的大奸大恶,达到以儆效尤地目的就可以了。其他那些人,还不对自己俯首帖耳惟命是从吗?

离开御史台,萧云鹤带着人风风火火的又到了中书省和兵部、将作监,将中书舍人张庭、兵部尚书陶诚、将作监大匠王作荣这几个官居显赫,又与陆升关系最为密切的官员都给捉了起来,全部投进了御史台监狱里。

到了这时候,汉王在皇城里,几乎已经成了阎王的化身。也不知dào

有多少人,在暗底里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生怕什么时候,汉王的那一根夺命索,就会要套到了自己的头上。

萧云鹤才没功夫理会那一堆杞人忧天的虾兵蟹将了,自己跑进了大明宫,找皇帝去了。

老头正准bèi

离开御书房回后宫歇息,恰好被萧云鹤在含元殿门前撞到。

“云鹤这时候进宫来见朕,有重yào

的事情吗?”老头看萧云鹤一副忙碌急匆匆的样子,问道。“回禀陛下,臣已经奉旨将御史大夫等人拿下,投进了监牢里。”萧云鹤说道,“但是御史大夫、兵部尚书等等这些重yào

的职务,不可一日无人。臣斗胆,想向陛下举荐几个人材,将眼前的这些重担挑起来。眼下不仅要查陆升党羽,更要追查粮税案,御史台正缺人手呀!”

“哦,你且说来听听?”老头倒也知dào

,这件事情的确重yào

。心里也在寻思道:这个萧云鹤,好快的手脚啊……

浑身解数了,对老头游说道:“御史大夫位比三公权当宰相,一时间也难得觅到合适的人选来接任。不过,臣建议,是不是可以让德高望重的颜老太师担任检校御史大夫,暂时处理一下御史台的事务。颜老太师是当朝泰斗,想必由他暂任御史大夫,一来能服众;二来他也有足够的能力,能胜任此职。”

“颜老太师,的确是个合适的人选。也只有他,能暂时摄领御史大夫了。”老头也表示认可,说道,“这样吧,朕即刻下旨,聘颜老太师为检校御史大夫,坐镇御史台主持大事。事到如今,正当国家有难之时,也只好委屈一下老太师弃闲出仕,再度出山呕心沥血了。”

“谢陛下!”萧云鹤心中欢喜,拱手说道,“另外,臣还要举荐两个人。一个是前任监察御史李景略,曾因李怀光之故,弃了官职的……此人品行端正为人正派,可以重操旧业回御史台,在颜老太师身为辅佐;另一人是前朔方节度从事杜黄裳,可暂入兵部理事。”

“哦?也好……”对于这个提议,老头也没什么别的可说的了,这摆明了就是萧云鹤在找他讨要一点好处罢了。于是说道:“李景略,此人朕也曾听说过。就让他重回御史台,并晋升一阶,任御史中丞,从旁辅助颜老太师。毕竟李怀光现在也是大功臣了,他的旧僚回归,朕也不能亏待。至于杜黄裳嘛,就让他在你这个尚书令所辖的兵部。做个从四品侍郎吧!”

“多谢陛下!”萧云鹤心中暗笑:老头,现在你倒是变得大方一些了。

萧云鹤是这样想的,虽然御史中丞是个不太入眼的四品小官,但眼下职责却是重大了。颜老太师检校御史大夫,李景略任御史中丞……什么时候颜老太师退下了,就大有希望将李景略扶正么!至于杜黄裳担任的兵部侍郎是可有可无的一个闲官,但毕竟也是一跃进了三省六部。品衔提起来了。日后再想给他升迁,就容易多了!至于府里的其他人,如高固等人,基本都偏向于武官;眼下自己手中没有确切地兵权,一时也不太好安排他们。就暂且让他们在汉王府里屈就好了。

对于萧云鹤的这些个请求,老头倒也还觉得,不是太过分。御史台的确差人手么,颜诗章也很合适;另外他也只安插两个无足轻重的四品官员进来,也并不唐突。毕竟与汉王关系密切两个宰相和中书令。明天就要带兵离开国都了。相比较之下,补偿他两个四品衔算什么。

所以,老头也没有想什么。还十分热情的邀请萧云鹤一起用过晚膳再走。萧云鹤推说事务繁忙,便脱身离了皇宫,径直回了府里。

今天这一天算是结束了。忙完了这些事情,萧云鹤当真感觉挺忙碌挺累的。回到家里,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算是放松了下来。

新来地杜黄裳等人,已经妥当的安置下来了,正在与汉王府的一些旧人们攀交情打招呼。高固和宋良臣。这两个最早跟随萧云鹤的人,眼下就成了汉王僚属中最受同僚尊敬的前辈,时常都有人请他们喝酒吃饭。萧云鹤也乐得让他们那些人自己去融合相处,毕竟是志同道合地人才聚到了一起,相信他们应该能相处得下来的。

晚餐时间到了。高固等人拉上了新来的郭钢和杜黄裳等,一起出了汉王府。到西市大酒楼里为他们接风洗尘了。连日劳累忙碌的萧云鹤,也难得落个清静,留在了府里歇息。

晚餐后,萧云鹤回到书房里拿出了书卷,准bèi

将那些拳法武谱的最后一点滕写完。府里马上就要添上五百飞龙骑了,现如今又多添了几员将军,是时候让他们习练一下个人武艺了。眼下汉王府里规模不是太大,也不好明目张胆地进行什么军事战阵训liàn

。不过,让将士们私下练习武艺,还是可以的。后院那里,除了凉亭楼台一角,还有那么大一片空地,之前大概是用作马球场的,至今荒废。倒是可以收拾一下,建起一些居舍安置那些飞龙骑,也可以用作他们平日地练武校场。

萧云鹤一边寻思,一边书写着东西。手边的桌案上,轻巧巧的就出现了一盏热汤,泛着一绺热气和清香。萧云鹤偏头看了一看,苏菲儿正低眉顺目的站在一旁,准bèi

矮身退出去。

“菲儿,吃过晚餐了么?”萧云鹤微笑的看着这个安静的小姑娘,说道,“你自己去歇着吧,我这里不用伺候了。”

苏菲儿轻轻的点了点头:“婢子吃过了,谢谢大人关心。婢子见大人这些日子忙碌不堪,唯恐大人累伤了身子,于是炖了一些参汤,让大人来补补身子。”

萧云鹤拿起汤盏揭开盖子闻了一闻,出声赞道:“好香啊!是你炖的么?”

“是呀,是我亲手炖地老母鸡熬参汤,熬了两三个时辰呢!”苏菲儿听到萧云鹤夸赞,颇有几分高兴的轻声说道,“大人快趁热喝了吧,天气冷,容易凉。这汤还是在华原的时候,武小姐教我炖的呢。她对我说,男人看似强壮,但也要注意进补,不然就会很容易老的。这种汤,就最适合大人这样地人喝了。”

“行,那我喝。”萧云鹤笑了一笑,尝了一口汤,还当真是鲜嫩无比。索性一口气喝了个干净。苏菲儿在一旁看得高兴,大大的眼睛里一阵流光溢彩。

“好喝。”萧云鹤喝完,由衷地赞叹。

“那婢子以后常常炖给大人喝好吗?”苏菲儿既开心,又有些羞怯的说道,“婢子听说,大人就要娶亲了,正好补补身子……生个胖胖的世子么!”

“呵呵,菲儿。你从哪里听来这些消息的?”萧云鹤也不由得笑了起来,说道,“我身强力壮的,就不用天天喝了。到时候……如果有需yào

的话,倒是可以炖给未来地汉王妃去喝。”

“嗯,婢子知dào

了。大人忙着,婢子就不打扰了。”苏菲儿轻手轻脚的上前来。收去了汤盏,静悄悄的退了出去。萧云鹤却从她的神色间,看出了一丝的落寞,不由得有些暗自好笑道:但凡女人,总是有些喜欢争风吃醋的。苏菲儿听闻我要纳妃了。大概也会有些失落吧?像她那种门庭出身的女子,跟我相比身份差距十万八千里,顶多也只能当个比丫鬟稍强点地侍妾,却连吃醋的权力也没有……

咦,对了……萧云鹤幡然醒神:这两天。小女王对我很是有些冷淡,会不会也是因为知dào

了我要娶亲呢?

想到这里,萧云鹤暗自笑了一笑。继xù

埋头做自己的事情去了。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眼下正是办正事、办大事的时候,实在没有太多的闲暇去想这些事情。吴家大小姐,要不是因为许多政治利益上地需yào

,现在这时候萧云鹤也是没功夫去搭理的。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萧云鹤终于将这最后一点东西滕写完毕,忍不住扯了个大哈欠,伸起懒腰来。整理了一下纸稿。只要明天交给高固等人就可以了。

走出书房的时候,萧云鹤恰好kàn

到王府门口,走进来了两个人。一高一矮十分明显,显然其中一个还是孩子。萧云鹤出声唤道:“汪振南,是你么?”

“啊。是大人!”黑暗中,那人惊声应了一声。急忙就牵着那个小孩子走了过来。不用说,带来的那个孩子,肯定就是房慈了!

二人走到萧云鹤身前,房慈那孩子早早就跪到了萧云鹤身前,连连磕头道:“拜见汉王大人,千岁、千岁、千千岁!”

“呵呵,行了。小小年纪,倒是懂礼数得紧。”萧云鹤善意的笑道,“小仨儿,你母亲地后事都办好了吗?”

一旁的汪振南代为答道:“回大人话,卑职按大人吩咐的,一直帮房慈料理完了家中地一切事务,才带他回来。房母的遗体已经火化,她的骨灰与房慈双亲的灵位一起,都让房慈一起带到了身边,好让她时时供奉孝敬。”

“嗯,挺好。”萧云鹤拍了拍房慈瘦弱的肩头,说道,“小仨儿,从今以后,你就在这汉王府里好好的住下来,就当是自己家里一样,知dào

么?我会请老师来教你读书识字,或者是练习武艺。你自己更喜欢哪一样?”

“我……我喜欢习武!”房慈没见到什么大世面,这时候有些惊骇的喃喃说道,“我父亲是军人,他死在战场上了。我要继承父亲的遗志,也要上战场、杀敌人,当将军!”

“哦?真是懂事地孩子!”萧云鹤有些惊讶的说道,“小小年纪,志向却是远大得紧。我告sù

你,要想当一名好将军,也必须要先读书识字,知dào

么?光会打打杀杀,是成不了大气候的。以后,你每天都要读书识字,王府里也有许多的将军,会教你武艺,你可就要珍惜机会,好好学喽!”

“嗯,我一定认真的学、努力地学!”房慈仰头看了看墨黑的天空,有些忧伤地说道,“因为娘……还在天上看着我呢!”

萧云鹤点了点头,说道:“汪振南,把小仨儿带到东厢院去,给他安排好住处。等会儿我会让俱文珍差个人过去,先陪他适合一段时间。毕竟还是孩子,你们都多照顾着点。”

“是,大人。”汪振南拱手一抱拳,正准bèi

带房慈走,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又转身回来说道:“大人,卑职还有一件事情差点忘记。卑职从华原离开的时候,看到华原县衙似乎发生了一些事情。许多的人围在那里,堵得水泄不通。听附近的百姓们说起,似乎是华原县令武大人,因为什么事情,要被上官抓起来了。许多华原的百姓,都围堵官差跪地请愿,为武县令求情呢!”

“什么,有这等事情?!”萧云鹤惊怒的问道,“是什么人敢抓武元衡?他的上官,莫非是那个不知死的雍州刺史刘德海?”

“这个……卑职就不太清楚了。”汪振南茫然的摇头,“不过,武县令好似的确是被押到了雍州。”

“行了,你去吧。”萧云鹤摆了一下手,眉头就锁了起来,心中恨恨的想道:真是可恨!华原一带,谁不知dào

武元衡与我关系密切,他本身也是一方好官。居然还有人为难他,这不是公然向我挑衅么?!

是可忍,孰不可忍!

再说了,万一武元衡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可就是个大大的损失,悔之晚矣!“来人!”萧云鹤高声一唤,马上有两名甲士跑到他身前,拱手一拜高声应道:“在!”

“你们两个,带几个家仆去一趟西市,尽快将高固等人给我找回来。就说,本王急事传召!”

“是!”

萧云鹤鼻子里闷哼了两声,暗自想道:雍州刺史刘德海,最好不是你在为难武元衡。之前放过你,更多的是为了保护武元衡,不想为他多竖敌人。眼下我正在彻查陆升一党,随便也能将你连根拔起,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不久以后,高固等人急忙从西市上回来了。宋良臣还有些醉薰薰的,不知云里雾里的被人搀扶着。

萧云鹤看了这些人一眼,大喝一声:“人披甲、马上鞍,连夜赶路去华原!杜黄裳、李景略、郭钢与宋良臣,留下来看守王府。其他人,全部随本王出发!”

“是!”高固等人知dào

有事发生了,凛凛然的齐声大喝应了一声,威势不凡。沉醉中的宋良臣也被吓醒了,一脸茫然的看着众人都去忙碌了,却没有他的事情。

深夜之中,倍受瞩目的汉王府里,一彪雄壮的铁骑飞奔而出,直奔国都城门而去。

汉王府的铁血卫士们,闲散了一段日子以后,再度一起纵马奔腾,仿佛就有了上阵杀敌的感觉。这些人从死人堆里走出来的勇士们身上,本就有一股异于常人的凶悍气息。眼下得了萧云鹤号令,就如同嗜到了血腥味的狂鲨,浑身都喷发出了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明德门的守城卫士们,看到这副阵仗,几乎都没敢上前盘问一句。手忙脚乱的就打开了早已关闭的国都城门,放萧云鹤一行人出了城。

夜色里,空无一人的官道上,十余骑策马快奔,马蹄声响成了一片。这些经lì

过夜战训liàn

的战马,也不是一般的马匹所能比拟的。黑夜之中没有丝毫的怯慢,奋蹄飞奔,速度不亚于白天。

高固一直就跟在离萧云鹤半个马身的后方,隐隐感觉今天可能是发生了某些大事了。虽然汉王没有将此行的目的说个清楚,但高固清楚的知dào

:眼下国都城里的事情正忙,又是查陆升奸党,又是要追查粮税一案,汉王却在这个时候,大半夜的直扑华原,肯定是发生了重yào

的事情。

其他人所想的,也跟高固差不多。一行人路上几乎没人说上半句话,只顾埋头狂奔赶路,终于在天亮之时赶到了华原。跨下的宝马,几乎全都要口吐白沫了。

萧云鹤留了两个人去看管料理马匹,带着高固和唐汉臣等人,直扑华原县衙。到达县衙门口时,正巧大门刚刚打开。两个睡眼惺忪的衙役见到一群人扑面冲来,顿时吓得醒过神来。细眼一看,不得了!来的人个个腰束长剑身穿一身明光战甲,神情凶悍霸道之极。细下一看,为首的那人。不正是前不久来过的汉王么?

萧云鹤仍然穿着一身紫色盘龙袍,头上一领远游三梁冠,衙役们却感觉他比那些披坚执锐的甲士更加骇人!

萧云鹤眼神如刀,逼视着那两个衙役,沉声说道:“你家县令呢?”

“回、回大人!”衙役惊慌的道,“在、在县衙后堂,正在更衣准bèi

升堂理事。”

“嗯?”萧云鹤疑惑的惊咦了一声。抬脚就朝县衙里走去。唐汉臣牛高马大跟随在萧云鹤身边,伸手一叉,就将那两个有些碍路地衙役推到了一边,踉踉跄跄险些摔倒。衙役大气都不敢出,只得在一旁暗自捂着有些闷胀的胸口。眼睁睁的看着汉王领着一队甲兵闯进了县衙,惊怕的想道:这些人,个个都是阎王,哪里敢惹……

眼下这世道,谁不怕当兵的?更何况。今天带兵来的人,还是威震天下、手底下了结过万人性命的大元帅——汉王!

萧云鹤走到县衙公堂上地时候,里面一队人仓皇的迎了出来。为首一个绿袍小吏。领着衙役捕快们惊慌的跪倒迎接:“卑职华原县丞周平,拜见汉王大人千岁、千岁、千千岁!”

“周平?县丞?”萧云鹤懒得跟他客套,硬梆梆的说道,“武县令呢?”

“回、回大人话……”周平显然被眼前的阵势吓坏了,有些结巴地说道,“武县令因……涉嫌贪赃枉法滥用职权,被雍州刺史派人索了去。眼下,刺史大人让卑职暂代县令之职。处理华原公务。”

“武元衡贪赃枉法滥用职权?!”萧云鹤声调陡升,怒声喝道,“周平,你站起来,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原本的给本王说个清楚!其他人等,退下。各归岗位。”

一群衙役捕快们只恨爹娘少生了一双腿,惊慌的闪人了。

周平瑟瑟的说道:“昨日清晨,雍州突然派了法曹和州府里地衙役过来,传出檄文,将武县令抓了去。他们……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说,武县令涉嫌贪赃枉法、滥用职权,要拘押到雍州接受审问。武县令没有多作申辩,也就跟着他们去了。”

“真是岂有此理!”萧云鹤大喝一声,愤nù

的双手一击拳,“刘德海,居然敢循私报复,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吓得周平浑身一颤,倒退两步险些摔倒在地。

萧云鹤斜视的瞟了周平两眼,一扬手说道:“走,去雍州!”高固等人齐声应喝:“是!”

但萧云鹤转念一想,回头对周平问道:“武元衡地妹妹呢?”

“武小姐,昨日午时就离了县衙,动身离开了华原。卑、卑职也不知dào

,她去了哪里。”周平低压着头,胆怯的说道。

这个时候,武琦云离开华原,莫非去了雍州替哥哥申冤?萧云鹤心中暗自思忖了一下,马上带着人转身就走,离开了华原。

华原县衙里的一干人等,则是不约而同的擦起了冷汗,各自长吁了一口气。

一行人简单的吃了一些干粮,让马匹也略作了一下休息,即刻启程前往雍州。雍州州府离华原并不太远,三五十里路,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赶到。萧云鹤这一行人在华原这样现了一下身,也让百姓们惊愕了一番。有些百姓认出了他是汉王,纷纷欢喜的暗底里口耳相传:汉王来了,武县令有救了!

习惯了冲刺奔袭的战马,在平川大路上信蹄飞奔,没多久就赶到了雍州。雍州是关内上州,也算是个军事要地。城防之处守备比较森严,往来的行人也时常被盘查。但守城地士兵们几乎没人敢上前盘问紫袍亲王领头的这一队甲兵,个个站得笔直让萧云鹤一行人径直冲进了雍州城里。

随便打听了一下,问清楚了刺史府所在,萧云鹤等人不作停歇的直接到了府门前。刺史府前有一队值哨的衙役,同样也被惊吓了一番,但还是职责所在的上前问道:“敢问……将军,来刺史府有何公干?”

高固冷眼看着上前盘问地小吏,沉声说道:“快进去叫你家刺史大人出来迎接。就说,汉王大人大驾光临!”

“汉王?!”小吏惊愕的看了萧云鹤一眼。慌忙拜道,“大人稍候,小人马上进去通报。”

“放肆!”高固喝道,“你居然敢让汉王在府门前等一个刺史?”

“啊?是、是!”小吏惊慌道,“大人快请进府,小人马上进去通报。”说罢,头也不回地飞快跑了。

萧云鹤带着身后十余人。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刺史府。上州刺史,官居三品,治下十数县,也算是封疆大吏了。但在萧云鹤地眼里,却也就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

走进府里没几步。刺史刘德海带着一群府吏,惊乍乍的迎了上来,跪地就拜:“雍州刺史刘德海,率府衙同僚,参拜汉王大人千岁!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罢了!”萧云鹤没好气的喝斥道,“刘德海,本王今天没心情跟你客套!雍州法曹何在。让他出来见本王!”

刘德海身后的一名绯袍官员,就跪在地上朝前爬了几步,惊慌道:“卑、卑职雍州法曹宋平连,拜见大人。”

“宋平连,本王问你。”萧云鹤居高临下的逼视着他,说道,“华原县令武元衡,是你带人抓起来的么?”

“是。正是卑职所抓……”宋平连声音有些发抖。

“那你现在跟本王说说清楚,他武元衡所犯何事?”萧云鹤地来意再清楚不过了:武元衡是我的人,你们雍州刺史府也敢动?!

宋平连干咽了一口唾沫,紧张的说道:“卑职收到他人状告,说华原县令武元衡。滥用职权欺压良民,并贪赃枉法中饱私囊。报知刺史大人同意以后。由雍州刺史府立案审查,卑职也才到了华原,将武元衡传唤到堂。”

“这么说,你们还是有凭有据依法办事喽?”萧云鹤冷笑的讽刺道,“不错嘛,刘德海。几日不见,倒是长劲了。”

刘德海吓得浑身一弹,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起,喃喃的道:“卑、卑职不敢……”

“废话少说,本王现在就要见上一见武元衡。”萧云鹤不容辩驳地喝道,“不管他在哪里,现在带本王去见。”

“这……”刘德海犹豫了一下,拱手说道,“大人,武元衡涉嫌犯罪,目前正被关押在狱中。大人如果执意要见,卑职可以将他带来。大人却是不方便进到牢狱里的……”

“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萧云鹤不耐烦的喝道,“别说是监牢,就是死人堆里本王走过几个来回。少嗦,你亲自带路,现在就带本王去见武元衡!”

“是……”刘德海无可奈何的应承了下来,硬着头皮领着萧云鹤,朝刺史府监牢走去。

高固等人披坚执锐地紧跟在萧云鹤身后,将刺史府其他人等远远隔在了后面。刘德海在前引路行走,感觉更像是他们在押着自己去监牢,脊背上一层层冷汗直冒。

萧云鹤不怀好意的时时瞟他一眼,倒也真想随时将他一刀砍了,泄了心头冤气。但他仔细一思索,刘德海算是跟自己打过照面并被警告过的人,按理说他应该没那个胆子再去动武元衡了。而且照刚才地情形来看,他虽然有些惊慌,却是没有害pà

到什么程度。

莫非这个三品刺史,心中居然有恃无恐?在弄清事实真相以前,萧云鹤只得暂时先饶了这个刘德海,看看情况再说。

监牢到了。这种地方,自然是阴暗潮湿而且臭味薰天的。萧云鹤第一眼看到武元衡的时候,几乎就快要认不出他来。之前那个白衣胜雪、风度翩翩、气宇不凡的俊公子,眼下几乎与关在其他牢房里的流氓匪类没了区别。一身白衣已被破破烂烂,身上沾满泥土,满是皮鞭留下的血痕;头发散乱形容枯稿,正有气无力的瘫坐在牢房一角,看似可能还昏睡了过去。

萧云鹤忿怒的一把抓住刘德海胸前衣襟,险些将他一把拎了起来,咬牙切齿地怒道:“刘德海,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武元衡刚刚关进来一天,就被你整成了这个样子。你分明就是在挟私报复!他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本王就正告你:你会死得很惨!”

“这、这!这不关卑职的事情呀!”刘德海惊慌的叫道,“这个案子,是由法曹审理的,卑职都还没来得及过问。而且……而且狱卒要鞭怠犯人,也是司空见惯了。大人要怪罪,就去找那几个狱卒吧!说不定他们是为了索取贿赂要好处,才动手打人呢……”

“满嘴放屁!”萧云鹤大怒,一把将刘德海扔到了一边,重重地砸到了监牢的木柱上,痛得他哇哇大喊起来。高固将刀拔得一响,沉声喝道:“再敢鬼号,割了你舌头!”

刘德海骇然地看了一眼高固,吓得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了。正在这时,监牢里的武元衡可能是醒了过来,有些虚弱的说道:“莫非是汉王大人么?”

“伯苍,正是本王!”萧云鹤打开牢门,大步走了进去,蹲到他身边说道,“你……还好吧?”

武元衡艰难的起身,看似想起身给萧云鹤行礼,萧云鹤连忙将他止住了。武元衡的脸苍白如纸,却是露出了一个艰难的微笑,摇摇头说道:“托大人鸿福,卑职还算无事……”

看到武元衡这副样子,萧云鹤心头又痛又怒,长吁了一口气镇定神色,平声静气的说道:“伯苍,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现在就跟本王说个清楚。就算是天大的事情,都有本王替你担待。如果你蒙受了冤屈,本王就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武元衡看了牢门外的刘德海一眼,微微扬起嘴角,淡然的笑了一笑,说道:“大人的好意,卑职算是心领了。不过……这一次,卑职似乎并没有蒙受什么冤屈,也算是罪有应得。大人日理万机公务繁忙,还是不要理会卑职了,早早回到国都,办正事去吧!”

“什么?!”萧云鹤大感意wài

,忍不住惊声大喝起来。

萧云鹤满以为,武元衡见了自己,会如同见了救星一般的大松一口气,然后将事情的真相一五一十的说个清楚。没想到,却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一时间,萧云鹤也有些迷糊了,不知dào

武元衡心里在想着什么。要他相信武元衡这样的人会贪赃枉法,那是绝对做不到的。莫非,这其中另有很深的隐情?

萧云鹤双眉紧锁直直的逼视着武元衡,一时也不知dào

该说什么好了,除了震惊,更多的是迷惑不解。

武元衡受了鞭怠大刑,看来有些虚弱,却依旧微笑自若的说道:“大人,卑职……句句实言。真的是卑职触犯了刑律,让大人失望了……”

萧云鹤闷闷的哼一声:“你认为我会相信么?”

武元衡有些颓然的闭上了眼睛,轻叹了一口气:“大人……最好是相信。”

“什么意思?”萧云鹤感觉他话里有话,马上追问。

“就是这个意思。”武元衡微闭着眼睛,有些无力的靠在石墙上,说道,“卑职,确实是罪有应得……大人也是遵礼守法之人,以身作责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切不可因为卑职的缘故,拂乱了国家法度。卑职该受何罪何罚,自有雍州刺史府按律判定,大人切不可横加阻制,授人以柄哪!”

第二百四十六章 陨落

第一脚踏进灵州大戈壁时,李怀光仿佛就嗅到了北风送来的暴风雪的味道。他心中暗自恼怒却也无奈。凭着在这里生活几十年的经验,他清楚的知dào

一场袭卷天地的冰冻风雪即将来临。到时候,天地冰封漫天飞雪,莫说是行军,就是躲在军寨里也会有几分难受。

情急之下,李怀光勒令大军加速前进,甚至还扔掉了一些扎寨用的重型辎重,轻兵兼道赶往灵州。如果被暴风雪阻挡在大戈壁上,那后果简直无法想像。几万大军被活埋在暴雪中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三军将士也感觉到了从贺兰山刮来的冷风当中,那股彻骨的寒意,就如同刀锋割在脸上一样。气温斗降沙尘嚣起,前方十步内已难见人影。众军顶着烈风严寒,从黎明时分就开始赶路,只把每匹马儿都跑得口吐白沫,终于在午时初刻出了大戈壁,到达了灵州境内。

就在这时,天空变得一阵阴黑,拇指大的雪花漫天遍野的飞扬了下来。凛冽的北风从贺兰山厥里吹刮而过,发出鬼哭一般的尖利啸响。

正如那些初次到朔方的将士们所说,灵州这个地方的冬天,实在是太可怕了。贺兰山和长城,都挡不住北方草原漠野上袭来的寒流。干冷的北风刮起时,仿佛能带走一切水分,人的脸上都像缚了一层薄薄的硬壳,异常的干燥。那些在文人墨客笔下显得无比优雅和纯美的雪花,这时候也只能用残暴和凶猛来形容。稍有不慎,几万人的军队都能被它活埋。

石演芬至从听到消息起,就没睡过一个好觉。皇帝居然又启用了他重罪被贬的义父,这让他既兴奋又激动。当他透过狂舞的黄沙,第一眼看到骑在骏马上的李怀光时,平日里极为严肃的大将军,居然忍不住流出了泪来。李怀光也是激动得跳下马来。当着千万将士的面将自己日夜思念地儿子抱在怀里,喜极而泣。

石演芬对朔方的天候,也是十分的熟悉。得知朝廷要派来五万大军以后,很早就做好的准bèi

。不管是营房还是马厩,都建设得十分完整了。李怀光带来的五万飞龙骑安然入住,在暴风雪完全统治灵州以前,人马都安顿了下来。

“灵州这里的情况。还算好的。”李怀光用长长地军勺,轻轻搅动着酒瓮中正在加热的酒水,淡然说道,“灵州以北、长城以外的百里荒漠,只要遇上暴风雪。就会变成人间地狱。到时候,天地间几乎见不到生灵。地上的积雪会没过膝盖,马匹根本无法通行。风雪停后又是冰冻。到时候想撒泡尿,刚提好裤子尿就会结上冰。而且,从灵州到丰州受降城这一带的百里疆域上。还有许多地山岭要翻越,随时可能暴发雪崩。只要遇上这东西,生还的机会就小了。也许你会在那里面。被活埋到明天开春冰雪消融,才能被人发xiàn

尸骸。”

李的脸皮轻轻抽动了一下,暗自吸了一口凉气。

李怀光戏谑的冷笑一声:“怎么,少将军害pà

了?”

“没有!”李重重的应道。

“说起来,也是没什么好怕地。”李怀光慢条斯理的用军勺给众人添酒,说道,“老夫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就是这样的暴风雪来临地时候,也来回穿越了这块漠野不下十次。上一次陛下在西川与赤松德赞鏖兵。我们西线三镇一起出兵袭击吐蕃身后支援。当时的情景,老夫记得很清楚。那年的风雪,比这次还要大。老夫亲率将士徒步赶路三天三夜,奔袭原州。那一场战斗我们赢得很轻松,因为敌人根本没想到我们会在那样的暴风雪之中。日夜兼程杀到他们身后。城池拿下后老夫清点伤亡。发xiàn

战斗减员不到五百人。却有三千多人丧生在了暴风雪中。”

李怀光说得很淡然,就像是说一个和自己无关的陈年故事。可是在场的所有人。眼前都清晰的浮现出了当时的惨烈情景。也就都明白了,皇帝和李怀光之间,为什么会有那么深地交情和信任。

李资质颇高,这时候幡然醒悟,说道:“大帅,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我们能在暴风雪中急袭到吐蕃金帐,也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说得好,果然有悟性。不愧是老蒜头的儿子。”李怀光笑而赞道,“出奇不意,置之于死地而后生。这样的奇兵险招,你父亲一般是不会用的,唯有老夫这样地疯子,才会去用。不过,你要是害pà

就不要前去了。万一你到时候有个什么闪失,老夫也没法向皇帝和老蒜头交待。”

“不!末将既然领了军令状,就一定要去!”李站起身来,重重一抱拳说道,“危难之中方显英雄本色。任务越是困难,末将越有信心去挑zhàn

。”

“好,好气魄,有志气!”李怀光重声说道,“趁着现在风雪还不是非常急骤,本帅令你点起两千名最精锐的灵州步卒,即刻出征!”

“灵州步卒?为什么不是飞龙骑?!”李疑惑道。

李怀光正视着李地眼睛,说道:“李,你没在终南山飞龙厩呆过,不知dào

飞龙骑意味着什么。简单说来,一名飞龙骑将士和一匹飞龙骑宝马,其价值几乎相当于一队普通的齐军将士。飞龙骑,是大齐、是皇帝陛下手中最珍贵也最昂贵的王牌之师。说得不好听一点,你这一次风雪突袭,不知dào

要损失多少人,甚至有可能一个都活不出来。本帅是个实在人,不会拿飞龙骑去冒这样的风险。这些话你听了可能会很不高兴,但本帅就是这样的人,实话实说,没必要隐瞒你什么。事到如今,你仍然可以反悔,不接受这个军令,我不会怪罪你的。”

李英武的面庞上浮现出了一丝难色,但马上狠狠一咬牙。正色道:“不!父亲时常训诫于末将,军队之魂在于将心。将强则兵强;将懦则兵弱。末将有信心率领二千名普通的将士,去完成这个任务!”

李怀光的眼睛顿时眯起打量着李,缓缓的点头道:“我明白皇帝为什么要钦点李家三少当老夫的先锋大将了。你……就像老夫当年一样,乳虎啸谷,天不怕地不怕,楚彦身是胆雄心万丈。武艺胆识更胜老夫。如果你能完成这个任务,将是灵武军北伐第一功,将书写一段景兴大齐地传奇!”

“末将不想书写什么传奇,只知dào

一定要完成任务!”李大声道,“大帅。请擂鼓聚将,点阵发兵吧!”

“好!众将随我来!”李怀光嚯然站起,朝帅帐外走去房慈和徐战左右站到李旁边,关切的说道:“师兄,不可莽撞。小心为上啊!”

李笑了一笑,各自拍了拍二人的肩头,说道:“放心。不会有事的。你们二人留在帐中,严守大帅军令行事。房慈,我知dào

你临行时已经知dào

了某些消息,于是一路来都有些心不在蔫。为兄奉劝你,一切以国事为重、以军令为重,切不可义气鲁莽行事。”

“呃,这……”房慈尴尬得满脸通红,连连点头道。“小弟记得了……”

“嗯,你们也多多保重。”李豪气顿起,昂首道,“他日,我们兄弟三人再豪饮于乌德犍山之巅!”

“好。不见不散!”三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乌德犍山,回鹘金帐所在之地。被回鹘人奉为圣山。

看着李昂首阔步的走出帅帐,房慈眉头轻锁低下头来。高他一头的徐战弯下腰来疑惑道:“二哥,你当真是有什么心事吗?”

“哦,没有。”房慈尴尬地一笑,抚着徐战的背说道,“走吧,去点将台。为师兄送行。”

点将台前,刚刚清扫出一片空地,就被蒙上了一层白雪。二千名英勇无畏的朔方步卒列阵在前,个个神情肃然。

李怀光披坚执剑站在台前,昂然看了军阵一眼,大声说道:“我朔方的男儿们!这一次出征,也许是大齐史上最艰苦、同时也是最辉煌的一次战役。也许,你们当中会有很多人会死去。但是,你们地名字将永远记载在大齐的史册上,光辉永存!”

“暴风雪是天罚地咒。但朔方男儿的心,比天罚更霸道,比地咒强悍!”李怀光豪气四射,昔日朔方之王的气概四方迸发,“用我们的脚,去征服一望无垠地崇山峻岭,去征服风雪漫道的万里荒野吧!让世上都看看,我大齐的军人,能逆天改命、战无不胜!”

二千将士大受鼓舞,齐声大吼道:“逆天改命、战无不胜!逆天改命、战无不胜!”

“好!”李怀光雷声巨吼道,“李,石演芬,本帅令你们率领这二千将士,即刻出发杀奔乌德犍山,铲除那里地篡立之臣,重塑大齐神威!”

石演芬大步出阵,悍然应道:“得令!”

李恍然怔住,站出来说道:“大帅,末将一人带队即可,何须再劳烦石将军?”

李怀光冷哼一声说道:“你以为,真的是什么人都能在这风雪之中轻易生存下来吗?石演芬跟随本帅在朔方生活多年,是这荒漠和风雪之中最好的向导。李良器的儿子不怕死,我李怀光的儿子难道又是贪生怕死之辈吗?!”

石演芬双眼圆瞪大声道:“不是!”

“这……”李面露难色,不知如何是好。他自己也知dào

,这一次出征异常凶险。万一石演芬出什么事,他该如何是好?

“休得多言,接过兵符,出征吧!”李怀光上前一步,将兵符递到李晟面前,同时交给他一份书笺,说道,“这是陛下在临行时,封给本帅的一封书信。说是到了回鹘金帐方可打开。这里面,有如何处理回鹘问题的诰令。”

李怀光凝神看着李,沉声说道:“李,你若能活着到达回鹘金帐,那也就意味着你的任务完成了一半了。到时候,自有皇帝陛下地锦囊妙计助你成就大功!”

李惊奇的接了过来,拱手拜道:“末将誓死完成任务——出发!”

二千步卒,顶着鬼哭烈风和漫天风雪,朝北方挺进而去。

李怀光一直站在点将台上,远远看着消失在茫茫风雪中的二千将士,心中暗自道:李,希望你不要让所有人失望,能够成就这一段传奇与功勋。灵武军首战之成败,全系于你一人之身了。

台下徐战对房慈低声嘟嚷道:“二哥,你知dào

从这里到乌德犍山有多远的路吗?”

“不知dào

。”房慈茫然的摇头,说道,“昨天在帅帐里看行军地图,我隐约注意到了。从这里出发北上,要穿越一大片光秃秃地戈壁,然后越过黄河走过一片高原,接着又有阴山阻挡。过了阴山,还有一大片草原和荒漠。光是过了阴山这一段路,几乎就有从国都到灵州这么远。总的算起来,大概要在灵州和国都之间跑一个来回地路程。”

徐战愕然的睁大了眼睛:“我的天!冰天雪地崇山峻岭,还是步行……师兄,他有可能完成这么恐怖的任务吗?”

房慈轻皱着眉头看着远方的风雪,茫然的摇了摇头:“不知dào

。我只知dào

,如果没有这么恶劣的天气,光是步行赶这么远的路我也会感觉难以办到。更何况,只要过了阴山,沿途还随时有可能遇到回鹘叛乱者的袭击。如果师兄能完成这个任务……那他真的就会成为齐军的传奇。不,应该是神话,才更确切一些。”

此时的国都,也笼罩在了风雪之中。

武德殿里,萧云鹤透过半开的窗棱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也犯起了愁。

“伯苍,这下坏事了。没想到,灵武军刚刚出征几天,就遇上了这样的暴风雪。”萧云鹤担忧的对武元衡说道,“西北那地方,朕有所了解。如果关内的风雪都这样大,那西北就早已是冰天雪地了。这样恶劣的天候,灵武军如何穿越茫茫戈壁和巍峨的阴山?”

武元衡的脸上也有几分忧郁,摇了摇头,说道:“的确是天公不作美。如果再给十天半月的晴朗天气,灵武军大可以开过黄河挺进回鹘境内。微臣对朔方一带的地理和天候不是太了解,仅在一些地理括志上看到过一点。那里,曾是秦时的险隘,始皇帝也在那里凭险建造了长城阻挡北方蛮狄。据说,那里的气候十分的恶劣,尤其是冬天。从灵州到受降城的百里戈壁,到了冬天根本就没有人烟连鸟兽都尽绝。所以微臣估计,李怀光应该会在灵州等待风雪停止,然后再动兵戈。”

“说不好。”萧云鹤剑眉紧锁的摇了摇头,说道,“你也许也不了解李怀光。他平常就跟宋良臣一样,大大咧咧粗枝大叶。可是一但用起兵来,就会变得精明老辣,变成另外一个人,既像疯子,也像天才。换作是任何人,可能都会在灵州等风雪停后再作决定,同时写上一封表呈递给朕来诉苦,请求朕的宽恕。可是李怀光,肯定不会。纵然是刀山火海,他也会趟过去。而且,他历来善长用险招、用奇兵。说不定,他又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决定来。”

武元衡微微吃惊,心中暗自寻思道:皇帝对李怀光的了解果然不同寻常。他说道:“可是这样的天候。能做出什么惊人的决定呢?除非我们的将士能飞,否则如何在这样的环境下急袭千里,杀到回鹘金帐?”

“兵情紧急,刻不容缓哪!”萧云鹤叹道,“我想,身为三军统帅地李怀光,肯定明白这样的道理。回鹘内乱。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其实,金帐那边,我们大齐未必就非得派去多少兵马。关键就在于,去与不去。哪怕只是一小队兵马到达,也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大齐在回鹘人的心目中还是十分有地位的。尤其是前几年朕册封了忠贞可汗以后。从那时候起,回鹘人差不多是以大齐属国臣民自居了。只要朕的旨意和兵马到达金帐,就能起到定海神针一样的作用。所以,朕估计李怀光会用上险招,派出一小撮人马在冰天雪地之中冒险赶路。争取早日将朕地旨意下达到回鹘金帐。”

“原来陛下早已埋好伏笔,准bèi

了圣旨?”武元衡恍然道,“微臣也相信。只要回鹘金帐的人看到了陛下的圣旨,肯定就会有了主心骨,能够顺利的化解这一场内乱了。”

“说得不错。…”萧云鹤轻轻点头,赞道,“回鹘人内乱的事情,完全可以用朕地力量,凭借政治手腕来调和。军事镇劾只是辅助。朕之所以给李怀光数万兵马,更关键的用途是要去北庭。可恨哪。居然在这种节骨眼上遇上了暴风雪,老天对我大齐真是太不公了。北庭的那一点点残兵,现在还不知dào

能剩几人。”

武元衡默然了一阵,转念想到一事,说道:“陛下。既然吐蕃悍然袭击我北庭,就已经撕破了和平的面纱。表示又对我宣战了。灵武军北伐,到时候西线难免空虚出现漏洞,是不是让楚彦做出一些应对?”

“放心,朕早有筹画在此。”萧云鹤拿出一张长长的卷轴,铺展开来给武元衡看。原来是一张手绘地精简行军图。

“伯苍你看。”萧云鹤指着地图上做出的标记,说道,“我大齐的西线,战线太过漫长。一旦吐蕃人来袭,简直防不胜防。而且这么多年来,我们也一直处于被动防守地境地。所以这一次,朕决定主动出击,以攻代守。李晟病重,无法料理左神策卫的事情,朕准bèi

让军机处暂时接管他的职务,让你们调度兵马前往会、原、渭三州,与楚彦会合。到时候,三镇兵马总数,估计在十万左右,统一由楚彦节制。朕再把李光颜从江南调来,与楚彦、郝二将各领一军,对陇右一带施压。另外,朕也会下制诰给西川韦皋和唐汉臣,让们出兵威胁吐蕃人的身后。还有,你还记得史敬奉吗?他可是个奇才。当年西川大战时,他只带了二百人,用一场神出鬼没的奇袭揽得吐蕃人心惊胆战日夜不得安寝。这一回,朕打算故计重演,让他率一支奇兵突入吐蕃腹地,最好是去他的牙帐逻些城逛一逛,好好的折腾一下。这几路人马,都没必要跟吐蕃硬磕死战,只要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和兵力就可以了。这样一来,或许可以大大地减轻北庭、安西和李怀光的压力。成功的希望会增大几分。”

“或许可行。”武元衡轻皱眉头,可是并不太乐观的说道,“可是赤松德赞也并非泛泛之辈。他既然胆敢撕毁和约袭击我大齐,就肯定作出了相应的准bèi

。陛下请恕微臣直言。这样地措失和举动,如同是扬汤止沸,并不解决大的问题。关键还在于,吐蕃人地军事力量实在太过强dà

了。早年赤松德赞在西川两度兵败,虽然是元气大伤,可是这几年来修养生息,早早就恢复了。就在去年和前年,天竺人和大食人,都在赤松德赞的铁骑下吃了大亏。也许正是因为这连番的胜利,又让赤松德赞重拾了信心,现在又卷土重来和我大齐作对了。现在,我们还不知dào

赤松德赞在西线和北庭投入了多少兵力。微臣大胆估计,至少有不少于四十万人马!而我们大齐,在西线的兵力总计不过二十万,而且还是分散的。还有一点很重yào

。吐蕃人根本就不担心本土会遭到袭击,所有兵力都能派出来参加征战。而我们大齐却不能。就算我们有着比他们更强dà

的兵力,也必须分散在许多的点上,不能集中全力对吐蕃进行打击。”

“你这话。说到点子上了。”萧云鹤深以为然的点头道,“吐蕃人最厉害也最令朕厌恶的地方,就是他们的兵马实在太多,而且太过集中。他们想战就战,想歇就歇,我们一直都非常地被动。朕有时候恼怒了,都曾想调集大齐全部的七十万大军与赤松德赞决一死战算了!可是赤松德赞这老小子是不会干这样的事情的。他的军队就像是小偷一样。占了便宜就跑,缩回高原不出来了。让我们撵都撵不到。所以,我们也不得不被动防守。就算主动出击,也打不到吐蕃本土的冰雪高原上去,着实恼火。”

武元衡平静的说道:“陛下。微臣倒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说来听听。”萧云鹤追问道。

武元衡说道:“如果要改变现在大齐被动防守地现状,就必须要先拿下陇右与河西。而吐蕃在这一带的防守,是相当严密的。微臣保守估计,他们有不下二十万大军,守备在大非川一带。仅凭楚彦、李光颜和郝三员将军。率领十万大军与之周旋,根本就伤不动吐蕃人的筋骨。微臣觉得,陛下似乎是陷入了一个定势。认为一切要为灵武军服wù

。其实反过来想,为什么不能让灵武军,为河陇服wù

呢?”

萧云鹤惊咦一声,脑海里也是突然闪过一道亮光:“说下去。”

“陛下圣听!”武元衡说道,“吐蕃人联合了白服蛮人等部袭击北庭,其意就在回鹘。他们的战略目标已经发生了转变。因为赤松德赞已经清楚了,现在地大齐,并不好对付。于是他们转头去对付回鹘人。妄图从那里打破缺口,再从旁侵扰大齐。所以,现在赤松德赞的战略重心,定然是在北庭和回鹘。甚至,赤松德赞本人都有可能在北庭!这个时候。河陇一带反而会成为我大齐的一个重yào

突pò

口。赤松德赞在这里放下了二十万大军,他是想不到我们会非常大胆的一反常态。主动出击去收复河陇的。如果陛下突发二三十万大军前去攻伐,赤松德赞肯定始料不及……出奇不易啊!”

“说得好,妙、妙啊!”萧云鹤恍然大悟,哈哈大笑道,“伯苍,你果然是智谋过人,令朕佩服啊!朕一心想着营救北庭、收复北庭,赤松德赞也在挖空心思了想着突pò

北庭,然后从回鹘人这里讨便宜。当我们都疏忽大意地时候,唯有你能如此冷静而睿智。好,好主意啊!”

“陛下不必夸我。”武元衡拱手轻轻一拜,淡然微笑道,“其实,微臣也没有如此远大的目光和高深的智慧。这一切,都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

“谁?”萧云鹤疑惑道,“谁还能指点智深如海地武伯苍?”

武元衡呵呵的笑了一笑,说道:“在那位高人面前,武元衡就如同三岁稚童,不值一提了。陛下自然能想到,那是谁。”

“是他!”萧云鹤惊道,“李泌到了国都?!”

武元衡微笑拜道:“陛下请恕罪。是老太师自己不肯现身的,并非微臣不告sù

陛下这个消息。老太师只停留了半夜,今天清晨已经离开了国都,飘然离去了。”

萧云鹤轻叹道:“李泌……真是世外高人!”

武元衡补充道:“陛下。老太师离行时,还留下了四个字赠给陛下。老太师曾言,只要陛下照此四字去办,收复河陇只在弹指之间。”

“哪四个字?”萧云鹤情急追问。

武元衡浓眉一挑,正色的一字一顿说道:“御驾亲征!”

李将铁枪使劲往前一掷,枪头砰的一声扎进了前方结了冰的石块堆里。他拉着后面结着的绳子用力一扯,纹丝不动。这才扯着绳子稳步的前行。其他地士卒也如法炮制,学着李的样子在前行。

这一个两三里长的坡道,已经费了他们半个时辰的时间和大把的体力了。可是,这又偏偏是必经之道。冻得像铁一样结实地土地又结了冰,时常有将士大叫着滑倒下来,磕得鼻青脸肿。如果还没有摔死,就又从头爬起。

“石将军,你确定前面的就是狼居胥山吗?”李喘着气,对身边地石演芬说道,“可我曾听父亲说起,当年霍去病封狼居胥的山,也有可能是在回鹘境内。也就是昔日的匈奴境内。”

“我也不知dào

。反正,义父是这么跟我说的。”石演芬也有些气喘,一边使劲往上爬,一边说道,“在蛮人语里,这山也叫大狼山,很有可能就是当年霍去病到过的狼居胥山。义父曾说,霍去病是打完了胜仗要回来了,才封天祭地的。所以,连着阴山的这座狼山,很有可能就是当年的狼居胥山。怎么,少将军对这个很感兴趣?”

李笑了一笑,咬紧牙齿奋力向上爬,简短的说道:“我只是……对霍去病非常的感兴趣。”

石演芬看了李一眼,脸上泛起微笑来,暗自道:都是英雄少年嘛,难怪。不过,当年霍去病可是骑着战马率领大汉铁骑在草原上奔袭千里杀敌如麻。如今,你却要攀着绳索在山道上爬行。

“将士们,加把劲!”李对落在后面的将士大声喊道,“等过了阴山,路就好走了。坚持!”

石演芬拧眉苦笑:到时候路是好走了。可是,随时都会有敌人扑过来跟你拼命的!

深夜,北风呼啸,滴水成冰。

安仁殿寝宫里温暖如春,可萧云鹤始终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仿佛心头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情在堵着。仔细寻思,又想不起什么事情来。

贤妃郭秋月欠起身来,扶着萧云鹤的肩膀柔声说道:“陛下可有心事?”

“没有。”萧云鹤拍拍她的手,微笑道,“只是这心里,总是有些不安,仿佛会发生什么大事一样。”

郭秋月温柔的笑道:“陛下太过操心国事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春宵春短,陛下应当放开心思安心歇息才是。臣妾伺候陛下宽心吧。”说罢,一双柔弱如骨的玉手,已经探进了萧云鹤怀里,轻轻抚摸着他的胸膛。

萧云鹤善意的将她的手拉了出来,说道:“爱妃自己歇息吧。朕今日确实没什么心情。”

郭秋月无奈的低下头来,幽冤的说道:“都怪臣妾没用。入宫都这么久了,也没能为陛下怀上龙种。难道,臣妾真是天生无孕吗?”

一席话说得萧云鹤越发有些郁闷了。他索性披起衣服起了床来,说道:“爱妃自己歇着吧,朕去武德殿走走。”

“摆驾,武德殿。”皇帝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贤妃软软的趴到床上,无声的抽泣起来。个天生无孕的妃子,又如何能讨得皇帝的欢心呢?本来,以她的出身门第,在所有皇妃当中是最有希望被立为皇后的。可谁能料到,自己居然是个天生无孕的体胚,寻遍了名医用尽了珍药,仍然是没有任何起色……

出了宫殿,外面一阵彻骨的冷风就扑面而来。服侍皇帝的几个宦官个个冷得缩着脖子。在寒风中打颤。萧云鹤想来想去,也想不起自己究竟是有什么理由不开心。大半夜的,除了戍卫地将士,皇宫中再无人烟,安静得可怕。在武德殿御书房呆坐了片刻,萧云鹤也没心情料理什么国政批什么奏折,心中的忧郁却仍然挥之不去。

郁闷之下,萧云鹤换了一身平服,带上几个侍卫准bèi

走出皇宫,到西市去逛逛。虽然天气异常寒冷。可西市的酒家歌坊,这时候正是热闹。萧云鹤也想体会一下平民的生活,感受感受市井民间的小调。

出了朱雀门,萧云鹤等人就下了马来步行。六七个侍卫也换了家奴平服,跟在萧云鹤的身边严密保护。众人走上了西市,发xiàn

这里果然有许多家酒肆和妓馆仍然在营业,人声鼎沸好不热闹。丝竹曲乐和哼啦弹唱,在大街上也听得十分的清楚。还有几个喝得快醉了的汉子在街市上大声说话,吹嘘着自己又享shòu

了哪家窑子里的姑娘。言语虽然粗痦无赖,却也别有一番生活的气息。

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心头郁结稍稍缓解。正准bèi

带人走进一家曲苑艺坊,突然看到一辆马车迎面疾驰而来。冰天雪地之中,这一辆疾驰地马车显得尤为醒目。而且赶车之人正在大声疾呼:“闪开、闪开!”

萧云鹤眯着眼睛瞟了一下,心头惊咦道:好家伙,居然是三品公侯的车驾,想来便是朕身边最亲近的大臣了。是谁这大半夜的还急着赶路呢?

身边有个侍卫见多识广,略作观察看对皇帝说道:“先生,是右神策卫大将军马燧马大帅的车驾。”

“是他?”萧云鹤疑惑道。“大半夜的。赶着去哪里?你,上去将车拦下。嗯,等等……我给你一样东西。否则你非但拦不下车。还有可能被活活撞死。”

小卒接过皇帝手中一物。急忙快马上前去拦马车。萧云鹤身边,全是一等一身手的侍卫。只见那人急转身形一下就挡在了马车前。手中刀一横大声喝道:“停车!”

驾车人被惊吓住了,急拉马疆,车子都打起滑来,险些马仰车翻。驾车人怒骂道:“你是何人,不要命了?!”

侍卫不急不忙走上前来,伸手拿出一物说道:“我家先生,请车里的大人到清雅坊喝酒,这是信物。”

马燧坐在车里正在吃惊,这时捺开车帘一看,顿时吓坏了:那名小卒手中拿的,居然是皇帝平日里戴的金镌玉大班指!

“陛……你家先生,现在何处?”马燧慌忙跳下马来。

“大帅请随末将前来。”侍卫将马燧领到清雅坊。马燧惊见皇帝正要拜倒,被萧云鹤使眼色止住了,请他坐了下来。

“洵美,大半夜地急着去哪里?”萧云鹤问道。

“哎呀!”马燧重重的一拍额头,惊叫道,“陛下身在深宫不知dào

情况吧?微臣刚刚是赶着去李良器家中。听说,他不行了!”

“什么?!”萧云鹤嚯然一下惊坐起来,“快走!”

众人快步跑出清雅坊,也顾不得什么体统了,一齐坐着马燧的车儿奔到李晟府前。

果然,李晟家地大院里,已经跪满了许多的子侄媳孙,一个灵堂也就快扎了起来。已经有许多李晟熟识的大臣,都赶了来在内堂聚集。一股悲戚之气四周盈绕,似乎连香蜡纸钱都已经准bèi

好了。

萧云鹤心头重重的一震,大踏步抢进正房中,大声呼道:“良器慢走,朕看你来了!”

由于人多混杂又是天黑,众人开始都没有注意到皇帝来了。听这一声喊,都惊叫一声,连忙跪倒下来,给皇帝让出了一条道。

两名御医仍然挡在门口,不让任何人进去。看到皇帝前来,他们急忙上前来阻挡。

“滚开!”情急之下的萧云鹤哪里还顾得上他们,用力挥臂将两人扔开,然后一脚踹开房门就冲了进去。

房间里十分的阴暗,一锅炉火也快要熄了。李晟地几个妻妾伏在床前,嘤嘤地抽泣。猛然听到房门被踹开都吓了一跳,抬头看来居然是皇帝,急忙都跪在了一边。

萧云鹤不顾一切的冲到李晟塌前。细下一看,李晟一脸青灰眼睛紧闭,人已经瘦成了皮包骨头,完全没了当年的风姿和气色。萧云鹤心中一阵阵撕裂般地疼。他坐在了榻前,凑到李晟耳边说道:“良器,良器,听得到朕在叫你吗?”

半晌,没有应答。萧云鹤将手指放在李晟鼻息间,间或还有一丝气息在游走。

瞬时间,萧云鹤地眼眶就湿了。他又握着李晟的手唤了几声。依旧没有反应。

李晟地妻妾哭诉道:“陛下龙体重yào

,还是快请回避吧。我家夫君痨疾深重,恐怕还会传染。”那几名御医也急忙上前来应和,都劝皇帝出去。

“你们都闭嘴!”萧云鹤咬牙低喝道,“朕自有主张!”

众人都不敢再多言,只得跪倒在了堂前。没多久,李晟的几个儿子、孙子和侄儿们,都走了进来,静静的跪在了里面。

萧云鹤连着唤了李晟好几声,依旧没有反应。情急之下。他急中生智:“取一面军鼓来!”

众人不解,急忙取来。李晟军旅出身,家中常备有此等物什。

第二百四十七章 漠北单枪

萧云鹤将鼓放在李晟榻前。亲自操起鼓槌敲打起来。一曲慷慨激昂的《秦王破阵乐》在窄小的陋室里隆隆响起,震得人心肺震荡。

睡在榻上的李晟,终于悠悠的睁开了眼睛,而且嘴唇翕动地说了一句:“秦王破阵乐……三郎得胜归来了吗?”

“良器,你醒了!”萧云鹤惊喜的冲到榻边,“你看看。是朕哪!”

李晟惶然的一惊。艰难的转过头来惊讶的看着皇帝:“陛下,你怎么来了?老臣身患痨痴,陛下速速回避!”

“无妨。”萧云鹤固执的握着李晟的手。说道。“朕,是特意来看你的。”

李晟知道皇帝的性子。这个时候也出奇的清醒了。他笑了一笑,说道:“天下间,就没有陛下不敢做地事情,也没人能劝回陛下不做想做的事情。老臣元寿已尽,不能再服侍陛下,不能再为大齐江山东征西讨了……”

“良器,你别说了。”萧云鹤的眼睛一阵刺痛,深呼吸了几口没让眼泪流下来,勉强地笑道,“你没事,肯定会好起来的。”

“陛下不用再劝老臣了。老臣的身体,自己清楚。”李晟的眼神有些涣散了,声音也变得颤抖模糊起来,他喃喃的说道,“为人臣子,得遇陛下这样的君王,老臣此生无憾。老臣听闻,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如今回光返照,或许正是天意……老臣还有几句话,想对陛下说。”

萧云鹤点了点头,对跪在那里地人挥了一下手:“尔等先行回避。”

众人退出,李晟强吸了几口气想振作起来,不料却是一阵急喘险些背过气去。好不容易悠然醒来,他地眼睛都几乎睁不开了,只是气若游丝的说道:“陛下……景兴大齐必然辉煌,老臣心中十分的高兴。但是,临终之时却有几件事情要求陛下,请陛下圣听。”

“说吧,朕听着。”萧云鹤神色凄然,将耳朵靠近了李晟地嘴边。

“不杀功臣……”

“嗯。朕听到了。”

“异姓不王。”

“嗯,听到了。”

“御……”

“什么?”李晟地声音已经十分模糊,萧云鹤不得不将耳朵靠得更近了追问。

“御驾……亲征!”李晟强烈的喘气,还将手扬了起来,激动地指着西北的方向,突然大声喊道,“御驾亲征河陇之地!”

地字刚刚落音,李晟的一切动作就此定格。一只苍瘦干瘪的手,直直的指着西北,眼睛也睁得许大,其中尽是壮志未酬心有不甘的怨恨。

“良器!”萧云鹤大声疾呼,“李良器、李晟!”

全无反应。甚至,李晟的胡须都不曾颤动一下。只是保持着手指苍穹,虎目圆瞪的样子。

萧云鹤隐约感觉到,一股轻飘飘的气流从自己身边流淌而过,那莫非就是李晟的灵魂抽离了身体,正要飞升天际?

萧云鹤缓缓的站起身来,拱手对李晟的身体拜了三拜,然后对外面说道:“李良器仙逝,子侄进来送终吧。”说罢,就朝外走去。

李家子侄蜂拥而进,都跪在榻前磕起头来。妻妾老小哭成一片,外堂的同僚大臣也有许多呜咽的流起了泪。

萧云鹤面无表情的走出了李家院子,一股冷风扑面而来。

仿佛是这一阵风,刺疼了萧云鹤的眼睛。他眼中的泪水,终于无声的流淌了下来。抬头仰望西北苍穹,墨色天际只见厚重的重云。

“李良器,西北是你的疆场,你的将星应该在那个位置啊……”萧云鹤喃喃自语道,“如果不是如此深厚的重云,朕应该能看到你的将星陨落才是。可敬可叹你英雄一世,临终也想着沙场疆土。天下英雄所见略同,朕就依了你,不日御驾出征,收复河陇!”

“李良器,你在天有灵,保佑朕逢战必胜凯旋归来吧!”

回到皇宫,萧云鹤伤心难已,独自一人到了凌烟阁。看着那里的许多画像,黯然神伤。不知不觉,天已大亮。近侍匆忙的四下寻找皇帝,好不容易在凌烟阁找到。

“陛下,是时候上朝了。请更衣。”近侍宦官见皇帝神色不对,小心翼翼的问道。

萧云鹤头也不回,平静的说道:“宰相李晟过世,朝廷废朝三日,即日起不朝。传朕旨意,赠李晟为太尉、桓国公,谥曰忠武。桓国公的丧事,由朝廷户部主持。凡京师六品以上朝臣,前往吊唁,朕也必将亲至。”

近侍惶然一惊,急忙应道:“小人遵旨!”急忙跑了。

萧云鹤拿起笔来,在李晟的画像上亲笔写上:“大齐太尉桓国公,李晟,字良器,谥忠武。”

李晟的葬事办得十分隆重。这大概是萧云鹤登基之后,大齐所举办的最盛大的一个葬礼,比当年李勉的葬礼还要隆重。最后,李晟的遗体被葬于离崇陵不远的一块风水宝地。只等将来老头驾崩后,他再迁来给皇帝陪葬。

送走了李晟,萧云鹤的心情异常的沉重。这些年来,李晟一直是他最知心的朋友、肝胆相照的战友,也是最重要的股肱之臣。十年来,李晟为大齐出生入死历经大小数战,每战皆胜,成了大齐名符其实的战神。他的死,无疑是无法弥补的巨大损失。

一连几日,萧云鹤都沉浸于悲痛之中。武元衡等人劝慰了许久,好不容易才让皇帝恢复了一点往日的气色。

风雪渐止,雪融之时天气越发的寒冷。

弘文殿军机处里,萧云鹤双眉紧锁,细心的研究着行军地图。这时韩朝中来报,说右神武卫大将军李光颜到了。萧云鹤忙叫请了进来。

李光颜还很年轻,三十出头的年纪。生得浓眉大眼方脸长须,身材高大挺拔,颇有几分神庙中的天将气质。萧云鹤第一眼看到,就颇为顺心和欢喜。

“微臣右神武卫大将军李光颜,拜见吾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李光颜声如洪钟,大马金刀的拜倒下来“爱卿请起。”萧云鹤走到他面前让他起了身,仔细打量了一番,满意的点头道,“不错,果然是天生武者、容姿英发,堂堂一表凛凛一躯呀!”

“陛下过奖了……”李光颜脸一红,连忙低下头来拱手而拜。

“哈哈!”看到他这副窘样。萧云鹤忍不住笑了起来,“坐吧,不必拘礼。朕虽然是第一次见到你,却对你的英雄之名早已耳闻哪!据说,你与你大哥李光进,是出了名的河北双雄。李光进擅长谋略与统率,而你则是万军丛中斩敌酋首级的绝世猛将。你兄弟二人跟随马燧征战多年,立下了赫赫战功。就连一向心高气傲的万人敌李晟,也夸赞你是大齐难得的勇猛之将,比他年轻地时候过之而无不及。”

“陛下和李太尉、马大帅都太过谬赞了。”李光颜谦虚的拜道。“末将只是匹夫之勇,如何能与李太尉的智勇相提并论?”

“嗯,好了,不必谦虚了。”萧云鹤说道,“朕命你从江南提调大军前来,可曾一切办妥?”

“回陛下。”李光颜重一抱拳,应道,“微臣接到圣旨后,丝毫不敢怠慢。仅用了三天的时间,就在江淮、黄淮一带调集了十万大军与二十万石粮食。目前。这些兵马与粮草都已经聚集在国都城外,随时听候陛下调谴。”

“嗯,辛苦你了。”萧云鹤拍了拍李光颜结实的肩膀。满意的点头微笑道,“这样的风雪天气,让你十日之内征集大军与粮草并行军千里赶到国都,着实让你为难了。…远来辛苦,你回去好生歇息。朕稍后会派人去慰军的。”

“多谢陛下,微臣告退!”李光颜一丝不苟的行了礼。退了下去。

武元衡看着这员虎将的背影。点头赞道:“不错,地确是一员良将。当年微臣在征讨淮西与青州时,曾多次听闻他的大名。河北一带。李光进、李光颜兄弟二人也是大名鼎鼎。尤其是这李光颜。是出了名的勇冠三军的大将。这样的人才,陛下要多多雕琢和培养才是。”

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朕何尝不知道他是可塑之才?李晟去世。朕顿时感觉失了一条膀臂。再加上李怀光带走了许多的兵马和将军,朕突然一下感觉身边少了许多可用之人。为今之际,也正好培养发掘新人了。李光颜,朕看好他,是可塑之材。最重要的是他还只有三十岁,年轻多好。能让马燧和李晟还有你武元衡都赞不绝口的人,应该错不了。朕这次如若真的御驾亲征,就打算让他来打先锋“怎么,陛下还有犹豫?”武元衡疑惑的问道。

“说没有任何犹豫,是假话。”萧云鹤轻吁了一口气,皱着眉头说道,“最明显地困难,就是粮草与军饷开销。李怀光刚刚带走三十万石粮草,朝廷要应付过冬和明年的春耕,还要准备相当多的存粮。如果朕再亲提大军出战,就会十分地吃紧。一下子出动几十万大军来征战……朕担心,这几年所积累的一点存货和财福,会立马消耗殆尽。朕这样穷兵窦武,于社稷终是不利呀!”

“陛下说得也是……”武元衡话锋一转,说道,“不过,现在不是我大齐主动挑起战事。战争,也是避无可避了。虽然吐蕃人还没有直接剑指中原,可赤松德赞的用心已是昭然若揭。他就是想通过打压回鹘,间接的对付我大齐。万一到回鹘因为内乱而被吐蕃钳制,赤松德赞就有可能控制住分崩离析的回鹘人,逼迫他们与我大齐为敌。到时候,北方的草原与河陇一带包括剑南一带,有可能会期时出现敌人来攻击。赤松德赞想玩一次大地。他这是想对我大齐来一次全面开战哪!”

“说得好。朕也有了这样地感觉。”萧云鹤说道,“北庭和草原上闹得不可开交。河陇、剑南却安静得出奇。这种安静,太不正常了。赤松德赞,的确是在酝酿一个大动作,想要发动一场规模巨大的战役,对我大齐全面开战。他憋得够久了----四年!四年来,吐蕃忍气吞声地没有和大齐发生任何磨擦,就是在密谋玩一局大地。好,那朕就陪赤松德赞玩!”

“陛下真的已经决定了么?”武元衡问道。

萧云鹤眉头一皱:“为什么这样问?”

四下没有旁人,武元衡也不回避地直接问道:“陛下可有想过,为什么李泌和李晟,都不约而同的请陛下御驾亲征?”

萧云鹤微微一怔,随即恢复了平静,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朕。当然能理会他们的深意。”

“既然如此,微臣也就没有疑虑了。”武元衡轻吁了一口气,说道,“微臣马上联合兵部的人,为陛下征调人马和粮草。陛下请放心,微臣就算是砸锅卖铁,也绝不让出征在外地将士少吃一顿饭、少领一个铜板的饷银。”

“嗯……辛苦你了,伯苍。”萧云鹤轻叹了一声,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李晟去了。左神策卫的事情。都落在了军机处的肩膀上。实际上,也就是落在了你的肩膀上。朕本想让你入主阁部担任宰相,可是你实在太忙、担子太重了。朕都有些不忍心了。再等等吧。等战事稍停,朕给你放一段假期,好好歇息一下。再这样忙下去,朕担心你也会像李晟一样积劳成疾。”

“多谢陛下挂怀。微臣虽然是一名弱质书生,但好在小病不断大病不患,不会有问题的。”武元衡诙谐的说道,“正所谓,破罐子经摔嘛!”

“哈哈!”萧云鹤放声一笑。说道,“好,你忙吧。朕去一趟将作监。让他们给朕做一套铠甲。朕,可是有些年头没穿过铠甲了。以前的那副都不能穿了,人胖了呀!如果不定制,看来还难以选到合适的战甲。”

“陛下好走!”武元衡拱手拜送。看着皇帝地背影,武元衡担忧的摇头叹道:皇帝,也不容易呀……

出了弘文馆。萧云鹤一直在闷头沉思。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在刚刚听说了李泌劝自己御驾亲征后。李晟也留下了这样的遗言。他们二人,还真是心有灵犀。

其实萧云鹤自己,也想过很多次了要御驾亲征解决河陇的事情。其原因无外乎几条。其一。如果李晟仍然健康的活在人世。这趟差事肯定是李晟的。一来他在西部声望极高,对那边的地理民风和吐蕃的作战风格都相当的熟悉。马燧在能力上并不比李晟差。可是他或许并不能适应西边的战斗。楚彦,在能力上稍逊一筹,他还没有那个统筹全局操纵一切能力。所以,在元帅地人选上,一时间出现了真空。如果萧云鹤自己不挂帅,是难以找出一个合适的元帅来的。

其二,李怀光已经出征北伐。大齐再出兵征讨陇右,就会与他形成一条统一战线。整个巨大地战场都演变成了一场战役。到时候,李怀光的军队肯定是要与西征的神策军配合的。李怀光威望极高而且职位也高,到了阵前,如果没有一个能指挥得动他的人对他发号施令,是很难形成密切配合的。万一在战局上配合失误,就有可能酿成巨大地惨祸。而能够指挥李怀光地人,本来就不多。皇帝,绝对是当仁不让的唯一人选。

其三。萧云鹤是以军事起家、以军队为根基的皇帝。登基几年来,从来没有经历过任何战事。不管是平淮、讨青、征河北还是出兵北上回鹘,所有地机会和军功,他都让给了自己手下地将军。不得不说,他在军队里的威望在一天天降低。而手下地将军的名声,则在一天天升高。臣盖过君,这可是大忌。如果皇帝不拿出一点军事上的本事来,人员更新换代极快的军队,很有可能只认得将军而不认得皇帝了。自从削去节度使以后,大齐的军权都集中在了少数几个大将军手中。这些人的威望日隆的同时,萧云鹤也感觉自己在军中的影响力在不断削弱。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危险信号。因为人的忠诚,既是这世上最值得信任的东西,同时也是最靠不住的东西。在帝王的心术当中,没有人是绝对靠得住了。唯有自己亲手掌握的一切,才是真实的。所以,他需要在登基之后亲自指挥一场巨大的战役,以胜利来奠定自己无上的权威。要让天下人都不要忘记了,他这个皇帝,才是大齐第一将军。

其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河陇一带,是现在大齐所面临的最大的问题。要收复这里,除了要在军事上做出严密而周详的部署、在战场上要运用灵活多变的战术,更重要的是要处理好这个中的许多政治关系。河陇,历来就是大齐、吐蕃和回鹘的兵家必争之地。这些地方的民族成份也很复杂,历来就是汉胡杂居。丝绸之路上的异邦外民,也有许多是居住在河陇。打起仗来的时候,民族问题是最为敏锐的。许多的事情,都需要皇帝直接来定夺。如果阵前的将军早请示晚汇报,还不知道要花费多少的时间。与其这样,还不如皇帝亲临阵前来亲自指挥。另外,赤松德赞既然下了狠心要密谋一场巨大的战役,也不容萧云鹤自己不亲自接招应敌了。他与赤松德赞之间,始终要有个了断。一山不容二虎,他们二人之间不分个胜败死活,是不会结束的。萧云鹤也清楚,赤松德赞并非等闲之辈。现今,在如此巨大的战役之中能,大齐能和他直接对话的人,并不是太多。同时,赤松德赞的野心、狂妄和无礼,也激发了萧云鹤的斗志。虽然萧云鹤深知吐蕃铁骑在河套平原上的厉害,但也铁下了心来,要与赤松德赞决一雌雄!

皇帝亲自到将作监来定货,可把这里的匠人们吓坏了。再听说皇帝是要定做一副上阵的铠甲,更是让这些人震惊不已。众工匠详细的询问了皇帝的要求、量过了身价尺码,马上动手开工制作了。

看着将作监那些大小的兵器铠甲,萧云鹤身上的热血也在隐隐奔流。他心中暗自道:赤松德赞,来年春暖花开之时,你我相决于疆场,生死一搏!

咯吱一声,李手中的强弓被拉成了满月。他眯着眼睛朝前瞄准,箭尖直指着正在朝前奔逃的一骑。一声尖利的弦响,飞箭如流星射出。马上那人惨叫一声朝后就翻倒下来。赤红的鲜血四下喷洒,落在雪地里尤为醒目。

一名小卒快步跑上前去牵住那匹马,拽了回来。

李皱着眉头吁了一口气,将弓背到了背上,淡然说道:“石将军,看来我们已经暴露了。”

石演芬将铮亮在横刀在一具尸体的皮袍上擦了擦,还刀入鞘,接过话来说道:“是啊!没有想到,在离乌德犍山还有三十里的地方,也能碰见他们的斥候队。”

李瞟了一眼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说道:“这一次有三十一个人,一个也没有走脱。这已经是我们三天以来,杀的第四批斥候了。看来,回鹘金帐的叛军,已经意识到了某些东西。派出的斥候,也是一轮比一轮的人多。要不是我们警觉,恐怕早就被他们逃掉,然后通风报信去了。”

“说不好。”石演芬苦笑了一声,说道,“谁知道有没有走掉了的呢?或许我们还没有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就逃了。被杀掉的,只是一些呆头呆脑跑得慢的。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回鹘金帐的叛军们已经在向我军杀来了。”

一名小将跑上前来,拱手拜道:“报将军。末将奉将军之命清点人马。我军尚有七百六十人,其中一百七十七人负轻伤。四十六人负重伤已丧失战斗能力。沿途共剿获了马匹一百,干粮尚可以维持四天左右。”

“知道了,去吧。”李摆了一下手,对石演芬说道,“石将军,离乌德犍山和回鹘金帐不远了。兄弟们完好无损的。只剩下五百人。根据最初的线报,回鹘叛乱者在金帐至少掌握了三万叛军。我们该如何是好?”

石演芬浓眉深锁,摇了摇头,说道:“要用这五百人去与三万叛军对抗,显然是不明智的。现在的关键就在于,我们要如何到达金帐。皇帝陛下不是留下了锦囊妙计吗?到时候拆开来,或许可以改变局势。”

李将手伸进怀里摸了摸锦囊,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好吧。给我一百骑,我去独闯回鹘金帐。石将军。你带领余下的兄弟,保护着伤员找个隐蔽的地方歇息。”

“这!如何使得!”石演芬大惊,连忙说道,“我军人马本来就少,你还只带一百人,不是找死吗?”

李淡然而又自信地一笑,说道:“五百人和一百人,有区别吗?过阴山的时候,有一半的兄弟葬身在了雪崩之中。另外还有一些人,被活活冻死在了路上。剩下的这些兄弟。我一个也不愿意他们出事。”

“不行!我们既然是一起来的,要死也就一起死!”石演芬大声道,“少将军就以为石某人。当真是贪生怕死之辈吗?!”

“不必说了,这是军令。…”李义正辞言的下令,然后对着石演芬微微一笑,“多谢你这一路来的指点。怎么说,我们也是同生共死了。当年霍去病只身说退数万匈奴大军,今日我李手中有兵有马。又有何可惧?更何况。还有皇帝陛下的护身金符在此。我相信皇帝。只要我能活着到达回鹘金帐,一切就有转机了。”

石演芬无奈而又愤恨的跺了一阵脚,然后说道:“好吧。你自己多多保重。凡事不要惩强。按时间算来。回鹘大相颉干迦斯也早该率军而回了。可能也是因为暴风雪被阻隔了行程。少将军如果能跟他取得联系然后一起配合,将会多出许多的胜算。”

“嗯……我也是这样想地。颉干迦斯不仅是回鹘大相。也是统兵元帅。他手握回鹘大半兵马西击吐蕃营救北庭,正在率军而回。要不是他带走了太多人马,相信回鹘金帐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李说道,“现在他回来了,回鹘叛军也不可能不防备。所以我估计,回鹘金帐现在应该会比较空虚。战机稍纵即逝,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闲话少说,我马上整点一百死士随我突击乌德犍山脚下的回鹘金帐。记住,三天以后,如果我没有来接你们,你们就沿原路返回----能活出来一个,就是一个。”

石演芬心头一震,正色拱手拜道:“少将军,请多多保重。”

“石将军也请保重!”李沉声喝道,“本将现在召募一百名死士,组成百骑突击回鹘金帐。若有不怕死的兄弟,就请自己站出来!”

众军一路劳累,现在都已累得不成人形。听了李一声喊,居然半天没人反应。过了半晌,一个身形枯瘦的中年男子站了出来,声音低沉的道:“少将军,我随你去。我替你养了十年马了,这时候不会再离开。”

李一看,是自己的一名家将。跟随李家已经多年了。李感激的点了一下头:“多谢!”

既然有了人带头,其他的许多人都纷纷站了出来。片刻后,李马前已经聚集了三百多人。有几个人大声喊道:“我们跟随少将军出生入死,都走到这里了,哪里还有退缩地道理?!”

“能活到现在的,都是爷们中的爷们!咱可千万不能在最后时刻退缩了!”

“是啊,大家一起上!谁也不能落后!”

群情渐渐激昂,最后连伤员都站了出来。

李无奈地摇头苦笑,跳下马来走到这些人当中,说道:“将士们,李刚刚满了十八岁。你们当中,大部份人都比我年龄大,有些甚至可以做我的叔伯。你们真的相信李不是在带着你们走向鬼门头吗?”

众人沉默了一阵,突然有一人说道:“生亦何欢,死亦何忧!我以前是做和尚的,现在也做了杀人的魔王。死便死了。脱去一副臭皮囊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和咱们一起来地那么多兄弟,都在半路丧生了。好多人可能连尸骸都寻不着。比起他们来,我们太幸运了!至少还可以与敌人决一死战!”

“是啊!好不容易走到了这里,咱们不甘心!”

众人一起大喊大叫起来,看来都在心里憋得太久了。

“好,停!”李高举起手来,大声喊道,“可是,我们只有一百匹马,只要一百个人。”

众人瞬时安静下来。石演芬说道:“少将军。你就自己挑人吧。不然这样闹将下去,无休无止。朔方地将士,都是这样的。你可以找出许多武艺粗陋甚至从来没有骑过马的。但是,你绝对找不出一个贪生怕死地。”

“好吧,我挑。”李重重地说道,“既然这样,众兄弟就别怪本将薄情了。没有挑上或者挑上了的,都不要有什么怨言。下面,请受伤地兄弟退后一步;请精于骑术、而且当过骑兵的人上前一步。”

哗啦啦的一阵响,大约有二百余人走上前来。一些伤员们无奈的退后。

“请精于骑射地人上前来!”

又是一阵响。还剩下一百多人。

然后,李挨个的挑选,终于选出了一百个人。这一百人每人身上挂了三个箭壶。带上了所有人当中最好的刀剑,骑上了马。

李将长枪从背上卸了下来,一层层揭去封着的布条。一条通体银亮的长枪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我父帅征战天下用过的长枪,是他最得意的兵器!”李将铁枪迎着北风奋力一押,一阵呼啸刺响凌空而来。然后,他从怀里拿出一面马上竖立的鲜红唐字大旗。提剑砍断了一根漆枪。将旗帜穿了起来,固定到了马鞍上。

“既然回鹘叛军已经发现了我们,那本将就光明正大的冲杀进去!”李虎目凛凛。双手正了正头盔。大声道,“兄弟们。出发!”“吼----”一百骑,踏着飞琼碎雪,朝前方飞奔而去。转瞬间就消失在了茫茫雪景之中。

石演芬带着一批人转移。看着那队铁骑的背影,他忍不住慨然长叹道:“他若能活下来,大齐今后几十年,就属于他了。这样一个有勇有谋、性格坚忍不拔而又出身高贵地将门虎子,有着成为一代名将的所有特质。十三天的时间在冰天雪地之中率步卒疾行一千二百里。亲率百骑独闯敌营……这样地事情,恐怕李晟自己也没有干过!”

乌德犍山脚下,三千回鹘铁骑正在迅速聚集。一名鹰钩鼻子的粗莽大汉正在大声喝斥的指挥:“快点,都快点!齐军都杀到乌德犍山了,居然还这样慢吞吞的!你们想被可汗砍头吗?”

一名小将有点不服气,回顶道:“杜每次克尔将军,我们刚刚赶了二百多里路从西线战场上跑回来,马匹的嘴巴上都结了冰,兄弟们的身子骨也都没有暖过来,而且还饿着肚子。是不是休息片刻再动身?”

刷地一声,杜每次克尔将军地皮鞭狠狠的落在了这员小将的皮袍上。然后一声怒骂凌空而下:“住口!若不是军情紧急,用得着调我们回来吗?西线上有颉干迦斯地四万大军,我们本来就兵力吃紧。现在是因为发现了来历不明地齐军,才迫不得已调我们回来的。这时候调我们回来,是看得起我们!你少废话,不然本将就先剐了你!”

小将忍气吞声地走到一边骑上马,骂骂咧咧的低声道:“我呸!你不就是奴颜婢膝的追随了次汗吗?到时候颉干迦斯大相反攻回来,有你受的!”

片刻后,三千回鹘铁骑终于集结完毕。杜每次克尔将军手握一挺大刀,像雄狮一样的怒号道:“兄弟们,随本将朝前冲杀----遇到齐军,杀无赦!”

三千回鹘铁骑奔驰而起,将乌德犍山山上的雪片都震落了一片。杜每次克尔志得意满,认得受到了极大的重用。而且他听说,突袭而来的齐军不过数百人。他们翻山越岭已是疲惫之极,哪里还有战斗的能力?这分明就是去捡一条军功!

李骑在马上奔腾,感觉这草原的劲风吹在脸上,就如同刀割一般的疼。好在这马儿好似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严寒,跑得十分带劲。他身上冷得透了,胸中一股热血却是翻腾不休。握着银枪的手也渐渐泌出了汗来。

“将军,快看前方!”李身边的一名小校喊道,“回鹘大

李自己也看到了。就在前方苍茫的乌德犍山下,一队回鹘铁骑大声呼啸的冲杀而来。看那人数,至少有两三千人!李把心一横,大声怒道:“兄弟们,没有退路了!只管向前冲杀,不许回头!”

“是!”众人也是绝地反击,全都豁出去了。吼出来的声音中,都带着一股狂野的兽性。

杜每次克尔放声大笑:“兄弟们,齐军只有数十人----随我上前,将他们剁成肉酱!”

两队骑兵迎头撞上。李那队人马,就如同涓流入海,眼看着就要被吞没!

转眼就要迎头撞上敌人,李奋力一提马疆,雷声怒吼。那匹马长嘶一声,如同苍练白虹猛然跳起,如同匕首一样刺入了回鹘敌群之中。

视死如归!

杜每次克尔有恃无恐的跑在最前方,顿时被李的气势吓得心头颤悠。等他挺起刀来朝李飞砍时,发现那一骑已经如同闪电一般从自己身边掠过。看他手中那条枪,舞得飞花乱影如同半空中结了一层冰花。只要沾上枪影的人马,无不惨叫落马朝两旁倒下。乍一眼看去,那白袍银枪所到之后,如同河水分流从中而泄,居然无人可挡。

贼蛮子,厉害!杜每次克尔又惊又怒,调转马头又朝李追杀而去。

一百名齐军骑兵,以李为先,排成了一个稚形。如同利矛一样,深深的扎进了回鹘人的骑兵群中。

这一路从灵州出发,历经半月行程千里,谁不是经历了这辈子最艰难的岁月,谁不是经历了九死一生?在无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以后,这一批齐军早已忘却了生死,心中只剩下一个信念:向前!

李本来冷得全身都有些僵了,厚重的铠甲表面甚至还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渣。这个时候,他楚彦身热血沸腾,身上飘起一层袅袅的雾气来。一身白袍银甲,与雪域的颜色融为一体,一派肃杀而又冷酷的模样。

至从他挥出一枪以后,那一套练习了千万次的药师枪法,就如同流水开闸一般淋漓尽致的挥洒开来。每一招每一式,都如同本能一样的施展,根本不需要思索。

一团团血雾在他面前喷洒,一声声惨叫在他耳朵飞逝而过。挡在身前的回鹘骑兵,如同土偶木犬一般左扑右倒。倒地的回鹘士兵和受惊了的战马四下乱撞,将回鹘人的队形撞得一阵大乱。

远远看去,百名齐军骑兵,就如同一枚锋利的箭头,势如破竹的插进了脆弱的豆腐之中。

回鹘大将杜每次克尔气得哇哇大叫,骑着一匹大黑马在后面猛追李。渐渐的,回鹘人已经形成了严密的合围,将李一行人围在了当中。

只不过,挡在李面前的那一块,回鹘兵马越来越少。这一处的包围也越来越薄,眼看着就要被李冲杀出来。

眼看着就能成功,李大声吼道:“兄弟们,拼了!加把劲!”

不料,李身后的几个将校彼此使了一个眼色。居然都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

“你们干什么?”李反应异常的机敏,马上就发现了身后人的动静。

“少将军,你快突围出去吧!”其中一员副将大声说道,“我等在此阻挡追兵!”

“胡说什么!一起突围!”李大喝一声,凌空一枪将一名回鹘人地咽喉刺穿,然后飞速拔枪而来,挑开了一杆迎头砍来的弯刀。紧接着,那杆银枪如同闪电般横空刺出,将那名使弯刀的回鹘人当胸刺穿。

第二百四十八章 草原诡战

一招之间,二人立马毙命。李这一招使得行云流水飘逸而又凌厉。将身边的回鹘人都吓了一大跳。

“少将军,快请突围!”几名小卒拍马围到李身边,奋力帮他击退了身边围攻的敌人。

李正要大声怒吼,突然一名齐军小卒用铁枪在他马臀上用力一拍。那匹马受了剧痛,长嘶一声就朝前奋蹄奔去。李别无选择,雷声大吼的挥洒起枪来,将阻挡在他身前最后的几名回鹘人击退,匹马逃出阵中。

那匹马奔出百余步后,杜每次克尔大声急道:“休要走脱了敌军大将----追!”

瞬时间,他率领百余骑又追击而来。在后面垫后的齐军死战拖延。无奈人数实在太少,仍然让杜每次克尔带着人追了出来。

李骑在马上回头一看,自己带来的百名兄弟已然陷在了阵中。只看到回鹘人的骑兵在往来冲刺,一副得意忘形地样子。自己身后,一名长得炭黑穷凶极恶的回鹘将军正在哇哇大叫的追赶过来。

李不由得怒从心中起,一咬牙,勒住马疆,居然又拍马杀了回来!

杜每次克尔不由得心头一惊:这蛮子。好不容易逃脱了又回来。当真是不怕死么?

“兄弟们,乱箭射杀!”杜每次克尔率先搭弓上箭,朝李迎头射来。其他的回鹘人也应声搭弓上箭一顿乱射。

李抖擞精神目聚神光。将迎头而来的飞矢看得一清二清。几乎是在电光火石之间。他手中的银枪挥洒出一片银色光影,将射来的飞矢尽皆打飞、挡落。

回鹘众军大惊失色:如果站定了躲箭、拨箭。倒也不稀奇;可是这名唐将迎头飞矢而来居然还能毫发无伤,就堪称奇迹了!这人的武艺,究竟高到了什么程度?

杜每次克尔正瞪大了眼睛一阵惊愕,此时就听到迎面来的李发出一声清啸,紧接着嗖嗖嗖的三声,他身边地三名回鹘骑兵应声而倒。

杜每次克尔吓得咦呀一声叫,不自觉的将身子缩到了马背了。胆战心惊的想道:好蛮子,当真厉害!一箭三发连中三人……幸好我没跑在最前!

他还没抬起头来,李飞马一骑已然到了他身边。只听到一声龙吟怒啸,然后是枪扫凌风地啸响,又有一名回鹘人硬生生的从马上飞落下来,还撞飞了旁边的一骑。

杜每次克尔吓得面如土色,不经意的一偏头,正好迎到李杀气蒸腾的眼神,心中顿时凉了半截。

“受死!”李手中银枪如电,对着杜每次克尔凌空扫来一枪。杜每次克尔怪叫一声,飞快的挺起大刀迎上。

砰当一声铮响,火星四射。杜每次克尔感觉手臂都发麻了,虎口也是一阵阵剧痛。他不用想也知道,自己地虎口肯定已经被震破流血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施出第二招,一道银寒毫光从自己胸前地空门飞刺而入。哧啦一声响,那杆银枪的枪头已经出现在了自己的背后。

杜每次克尔瞪大了眼睛瞪着李,显然还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就这样死去了!

那看似轻飘飘地一枪,居然掠过了大刀、洞穿了他地铠甲和身体,将他捅了个透心凉。

“嗬!”李大发神威,将那杆银枪奋力一挑,居然将牛高马大的杜每次克尔凌空扔起,如同断线地风筝一样落在了一丈开外的雪地里。

杜每次克尔打了几个滚,落了满地的鲜血弄得遍地狼籍,然后硬挺挺的横在那里。不动了。

“挡我者死!”李力斩了敌方大将,信心顿时爆棚。一声怒喝奔腾下来,心惊胆战地回鹘人再不敢阻挡,任由李从自己身边飞驰而过。银枪几起几落,又多了几条冤魂横尸当场。

瞬息间,李已经和这追来的百余人擦肩而过,又杀进了大战团中。那些追击的回鹘人都像傻了眼一样,杵在原地不动了。他们看一看远处正在厮杀的人群,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纹丝不动如同死猪的杜每次克尔,都齐齐的打了一个寒颤。

“兄弟们。李前来相救,随我突围而出!”李杀进战团,大声厉喝。回鹘人都吓了一跳----那个凶悍无比的白袍将军,怎的又杀回来了?

李的气势和枪法都太过凌厉,以至于这些回鹘人都不敢直接与之相抗衡了,都隐隐的回避着与他直接面对。李轻松地杀到了战阵核心,发现这里还有二三十名幸存的齐军将士在苦苦支撑。

“少将军,你怎么又回来了?”那几名小校凄怆的大叫,哭的心都有了。

“废话少说,随本将杀出血路。突围而出!”李调转马头钢牙紧咬,独奋神威在前冲突起来。那些齐军将士也不再多言,豁着性命使出了最后的力量。跟着李奋力冲杀。

之前那一批追击李的回鹘人,又拍马赶了回来。巧不巧,正迎着李带着人从战阵中冲出。李勒马长啸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喝,这些人哇声一叫,居然朝两旁闪了开来。

“众军小心,此人异常凶悍!”一名回鹘将军用回鹘语大声喊道。“他刚刚杀了杜每次克尔将军!”

“什么。杜每次克尔已经被杀了?!”回鹘军心顿时动摇,许多人都勒住了马匹,彼此露出了疑惑而又犹豫的神色。

一个细小的声音从回鹘人当中流传开来:“杜每次克尔跟随次汗谋反。本是不对……如今他已经死了。而且齐军都已经到达牙帐。我们还有必要为了死去的杜每次克尔卖命吗?”

“是啊,是啊……”回鹘人当中。居然有不少人犹豫起来。

李跟随李晟在边疆多年,学习异邦语言几乎和武艺一样成了必修课。回鹘人地这些声音不大,可他都听在了耳朵里。他心中灵机一动,突然一下勒住马匹停了下来。

回鹘人本来爱追不追的跟在身后,突然见那员白袍将军停住了马,吓得本能的大叫一声,都急忙勒马停住。前军停住后军却仍在冲突,自己地人马彼此推搡撞挤,好不狼狈。

齐军将士都不解的急道:“少将军何不快走?”

“不忙!”李一扬手,居然骑着马缓缓朝回鹘人的军阵靠近。回鹘人都紧张的拉起弓弦严阵以待。李自己也不敢放松紧惕,手中紧紧握着银枪,一步步靠近。

渐渐的,李离回鹘人越来越近,甚至可以听到他们的马匹打响鼻地声音。此时,李方才勒马停住。他面如寒霜眼神凌厉地扫视了这些人一眼,将手中的银枪凌空一划,用回鹘语大声说道:“本将李,奉大齐皇帝之命,前来乌德犍山回鹘金帐宣旨。我大齐十万大军已经在朝北方挺进,不日即将开抵金帐。陛下派我来,是为解决金帐叛乱之事,只追究为首篡臣之罪,余者不问。倒若有敢胆阻挡本将者,一律视为从犯,以叛国罪论处!”

李的回鹘话说得极为流利,而且中气十足声如裂石。回鹘人都感觉周身一震,跨下马匹都不约而同地躁动起来。

“什么,当真是唐朝皇帝派来地?”

“十万大军就要到了?那次汗还能有活路吗?”

“是啊!前有颉干迦斯大相的讨逆大军,后有大齐地十万征讨大军……”

“反正杜每次克尔都已经死了,我们这些小卒子犯不着给他陪葬吧?……”

回鹘军队里,七嘴八舌的吵成了一片。

李心中一笑,面不改色的沉声说道:“尔等追随回鹘次汗谋反,本是十恶不赦之死罪。但只要尔等悬崖勒马倒戈勤王,本将会在唐皇和回鹘大相、储君的面前为尔等求情。保证尔等不会受罪牵连!”

回鹘人又是一阵哗然,有兴奋,也有释然。更有一些怀疑的,当场就大叫起来:“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你若有几万大军,为什么只带百人前来?分明就是唬我们的!”

李哈哈的放声一笑,凌空虚晃了一枪,大声说道:“不错。我大齐的大军现在或许都还没有过阴山。不过,你们回鹘金帐叛臣,迟早是要完蛋的,这一点相信你们自己心里也清楚。待到春暖花开能够行军,就是叛逆者的末日降临。本将以父帅的一世英名对天起誓。只要你们现在投诚倒戈,本将保证你们安然无事!”“你父帅又是何人?!”不禁有人问道。

李对着南方拱手一拜,朗声道:“大齐宰相、左神策大将军李良器是也!”

“什么,你是万人敌的儿子?!”回鹘人当中,还是有许多见多识广的。李晟当年在河陇一带名声盖过天,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不错!”李无比自豪的说道,“你们可以不相信一个只带了百名残卒的晚辈,倒绝对不可以信不过李良器的儿子!”

回鹘人扎成了一堆窃窃私语商量起来,看似还有些争执。李听得清楚,其中有几个声音大的,不停的说着“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样的话。

终于,回鹘人散了开来。几名将军模样的人走上前来,齐齐的抚胸弯腰对着李行礼一拜,说道:“我们相信你!从现在起,我们就是你的部下。追随你杀回金帐勤王平叛!”

残剩下来的二十余名齐军将士,个个都呆住了。他们的神情,已然如同见鬼。虽然他们当中,没几个能完全听得懂回鹘语,但眼前的一切,已经无须用语言来解释什么。

二千余名回鹘将士,排成了整齐的锥形队列排列起来。李白袍银枪的缓缓走过他们身前,将一面更大的唐字龙旗高高举起。回鹘人个个手执钢刀神情肃然,排兵列阵一丝不苟。

李让自己身边的这二十余名齐军将士,排在了第一阵线,紧随在自己身后。然后,让回鹘骑兵依次相随,排成了一个齐军习惯用的冲阵锥索阵。

一阵凌厉的北风呼啸而来。血红的唐字大旗迎风飘扬,在雪地上勾勒出一抹炫烂的红。

李横出铁枪遥指西北苍穹,雷声大喝道:“众将士,随本将杀向金帐,平叛勤王----冲啊!”

二千余骑发出一阵齐吼,踩着凌乱的草原雪地,朝前方奔腾而去。

在他们的身后,留下了几百具回鹘人和齐军的尸首。一场雪花又飞扬下来,很快就将他们的身形掩埋在了雪地里。间或有几点腥红的血迹,也很快被隐藏了起来。

仿佛,这里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在生与死的利害关系面前,刚刚还生死相搏的两派人马又走到了一起,同仇敌忾的朝金帐杀奔而去。

回鹘金帐,也称为牙帐。之前,游牧人都不习惯建立城池的,都随着季节和水草在迁移。不过,至从回鹘汗国建国后,他们就仿造宗主国大齐的形式,也建起了城郭。回鹘人。也更习惯称自己的牙帐为金帐了。用汉语说来,就是哈拉巴勒嘎斯。只不过,回鹘人的哈拉巴勒嘎斯比起国都来,可就有多远差多远了。空阔平坦的草原上,一些并不太高的城墙就是城郭。回鹘汗主住地宫殿,其华丽程度也远远不及国都的任何一座宫殿。

李带着这批将士,毫无阻挡的就杀到了金帐前。守在金帐城墙上的一批将士起先还以为是自己的军队得胜归来,都不以为意。后来,那支军队渐渐的近了,远远看到一面刺眼的红色大齐在迎风招展。有几个见过世面的人惊声大叫起来:“天哪!居然是齐军!”

“不是、不是啊!你们看。唐旗的后面,跟着的明明是我们自己地兄弟!”

“这……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金帐里疑惑声大起,都快要炸开了锅。回鹘叛军们还是谨慎为先,没有打开城门,而且在城头驾起了许多的箭弩。

李早早预料到,会遇到这样的情况。他纵马不停的飞奔上前,用回鹘语大声喊道:“本将奉大齐皇帝之命,前来宣旨。速速打开城门,迎本将进城!”

“啊。什么?!”守城的将军听到此语,都吓了一跳。众回鹘叛军都惊讶的叫道:“大雪封山千里无路,他们怎么到了这里?难道他们会飞吗?”

“还有。我们的人怎么都归降了?难道齐军大部已经杀奔了过来?不然他们怎么可能会投降啊!”

一阵骚乱在回鹘金帐里传了开去。百姓军仕都慌乱不堪。正掌握着金帐的回鹘次汗和他的一批近僚,都慌了手脚,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儿了。情急之下,次汗连忙命令最亲信的几名将军,带人去死守城门,绝对不能让这批齐军杀进城来!

李知道。自己迎头遇上地这批人。就是守备金帐的最后力量了。叛乱的次汗手中已经没了东西,金帐是十分空虚地。

看到城中一片混乱,他已经失去了耐心。挺着枪指着城头骂道:“无礼番臣!我上国使臣远到而来。居然拒门不纳!稍时我大军开抵而来。尔等叛臣玉石俱焚!”

李身后的齐军将士顿时感觉大有面子,个个情绪激昂大声吼道:“玉石俱焚!”

听着身后的兄弟们喊完。李愕然一愣:“我说听着怎么这么奇怪……我用汉语喊的,他们怎么能听懂?”

他身后的齐军将士一听,也都乐了,哈哈大笑道:“我们也是跟着少将军将错就错了!”

众人居然在城墙下大声笑了起来。

他们这一笑,越发的让城头地叛军们六神无主了。叛乱地次汗好不容易在城里征调了五六百人过来守城。李一阵冷笑,用回语大声道:“本将再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再作拖延,本将就要攻城了。到时候,可别怪本将不念睦邻之情大肆屠杀!”

回鹘次汗也到了城墙上,远远听到李这一番怒吼,吓得楚彦身一阵筛糠似的抖。又急又怒之下,他抓住自己身边地一名大臣,大声吼叫道:“我地大军呢?把我的大军调回金帐来勤

那名大臣苦笑道:“大汗,金帐地大军都调到楞格河去抵挡颉干迦斯了!谁能料到,齐军能从天而降飞到乌德犍山山脚下呀?他、他们,难道都成了仙,能飞过千里冰封的草原戈避和野狼都翻越不了的冰雪阴山吗?”

“这些我管不着!”回鹘次汗气急败坏的跺脚骂道,“你、你速速派人出城搬救兵来!”

“出不去啊,大汗!”那名大臣求饶的道,“我也不知道杜每次克尔带出去的军队去了哪里。估计……估计跟着那名大齐将军的人马,就是他的人呀!这时候,金帐已经被他们团团围住封得死死的,我们怎么出得去呀!”

“啊!----”次汗绝望的大叫一声,几乎仰身翻倒在地。

下面李的声音再次响起,势如奔雷:“本将已经没有耐心了!最后一次奉劝你们,开城纳降,尚可请求宽待!若是惹得兵戎相见,后果不堪设想!大齐的数万大军已经开拔,马上就要杀到乌德犍山!”

“完、完了。这下完了!”次汗突然一下感觉全身发冷,嘴唇都打起战来。

正在这时,金帐城墙角下突然爆发出一阵大喊,然后就是一阵混乱。次汗吓得楚彦身一激灵,急急跑到城墙边一看,顿时傻了眼:

城墙下,大约有百余名回鹘家奴,拿着刀枪冲杀起来,死命的冲击着金帐大门。领头的几个人,他可都是认得:有大齐的使臣杨锋以及同来地几个近侍。还有自己大哥的儿子、回鹘储君药罗葛?阿啜和他的几个家将。其中还有一个身穿一声白狐银袍的女人,居然也挥着刀在男人堆里砍杀。

“杨锋、阿啜、绿城,他们不是都被软禁了吗?可恨,谁放了他们!”次汗气急败坏的吼道,“来人,速速派人去死守城门!”

城门边,一名女子骑着一匹渲花大青马,手中握着一把凌厉霜白的弯刀,连声娇斥的在大力砍杀。守在城门边的回鹘叛军悴不及防,顿时乱作了一团。从城头赶下来的回鹘人。也在仓惶乱成了一片。

李马上反应了过来,迅速作出了反应:“放箭,攻城!”

铺天盖地的箭雨朝金帐城头射来。李手下二千余人本来就占尽了优势。只是他不想造成太多杀戮、为今后处理回鹘内部事情带来过多地麻烦而已。眼看着金帐内部自己乱了起来,哪里还有不发难的道理?

年仅十六七岁的回鹘储君、被杀害的忠贞可汗的儿子药罗葛?阿啜,继承了药罗葛氏的英武和霸道,异常的枭勇。在得知了大齐的勤王之师已经杀到金帐以后,冰封多日的怒气和激情瞬时迸发。十六七岁的小子手握一柄大刀杀在最后,居然无人敢于阻挡。

“弟弟小心!”那名女子(绿城)时常在身边提醒。“你可是要办大事地人!”

“姐姐放心!不杀光这些叛军为父亲报仇。难消我心头之恨!”阿啜连声怒吼,气冲斗牛。叛乱的回鹘人本来就心头发怵底气不足了,这时面对昔日的少主人更是输了几分胆气。大多都畏手畏脚地不敢跟他拼命。

大齐的使臣杨锋也曾是武将出身。这时手提佩剑,带着向个随行的卒子一起加入了战斗。

阿啜、绿城和杨锋这批人虽然不多。但好在出现得突然,很是制造了一些混乱。李见缝插针的这时候攻城,次汗等人手脚难以相顾,金帐城门下已是乱作了一团。

只听轰啦一声,本来就不太高大坚厚的金帐城门,就此打开。

李顿时来了精神,手中银枪凌空一扫,大声喝道:“随本将杀进城中----剿灭叛臣!”

“杀啊!”最先反应过来的齐军骑兵们,气血沸腾地跟随李杀奔进来。

李匹马单枪冲在最前,那一杆枪如同天龙吸水,舞起遍身遍体地银花灿烂。一声怒斥下来,正在城门边负隅顽抗的几名回鹘叛军惨叫倒地,喷出无数血雾。

“英雄!真英雄!”人群当中,李突然听到了一个女人说出了清脆的汉语。

李偏头一看,只见一名穿着白狐长袍、头戴雪貂毡帽地女子,正气喘吁吁地看着自己。她雪白的身上,也沾上了许多地血迹,变得一阵斑驳。

“大齐的将军,我就是忠贞可汗的儿子!”阿啜兴奋的拍马赶到李身边,顿时又吃了一惊:“天哪,比我的年纪还小吗?”

李架住铁枪冲他微微一笑,指挥身边的人进城杀敌,然后才对他说道;“不,我满了十八岁了,比你大。你就是忠贞可汗的王子吧?在下李,奉大齐皇帝之命前来勤王!”

“好、太好了!”阿啜爽朗的大声笑道,“中原人物,果然就是英武不凡。李将军十八岁了,看起来却比我还年轻,可是我见过的最英俊的少年了。本来,族人们都说阿啜世子是草原上最英俊的男人。现在,我只能做第二了!”

“哈哈哈!你的汉话说得很不错。”李真的被逗乐了,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心中想道,你们回鹘人的确是生得老成一些。才十六七岁,看起来就像是三十了。我若是不知道你的年龄,恐怕都要叫你叔叔了。

阿啜和其他一些人也跟着大笑,城中的厮杀声却越来越大。李的人马完全杀进了城中,和为数不多的叛军展开了巷战。

阿啜收起刀来,骑在马上牵住那名女子的缰索,说道:“姐姐,你来说说,李将军是不是比你的弟弟更英俊?”

李听说那女子是阿啜的姐姐,顿时正色拱手拜了一拜:“末将见过公主大人。”

“不必多礼了。”那名女子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宛尔一笑露出了雪白的牙齿,声音也如同阳春白雪一般的轻盈,“你是我们药罗葛家的大恩人,应该我们对你行礼才是。你说你叫李?难道你就是大齐万人敌李相公的儿子?”

“哦?”李不由得微微吃惊,“公主认得末将家父?”而且,这名女子对大齐的文化十分的熟悉。不仅仅是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而且措辞用语简直就是地道的关内人仕。至少,她知道尊称宰相李晟为李相公。

女子又微微笑了一笑,白净的脸上露出了一抹霞飞,嘴角也漾起了浅浅的酒窝来,说道:“万人敌之名,我回鹘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只不过,知道少将军的人,的确不多,而我恰好就是其中一个。早就听闻,万人敌有一个丝毫不逊于他的好儿子,而且排行第三。李家三郎的英名,我可是如雷贯耳哦!”

“公主大人太过谬赞……”李脸一红,拱手轻轻拜了一拜。

一旁的大齐使臣杨锋呵呵笑道:“少将军有所不知。绿城公主和阿啜少主,是同父异母的姐弟。绿城公主的母亲,正是我大齐皇帝赐婚的公主。”

“哦,原来是这样!末将拜见绿城公主大人!”李再次打量了这名女子一眼,发现她身上果然少了许多胡人的蛮野气息,而有一种中原仕族豪门特有的万方仪态。

“你就叫我绿城吧!”绿城宛尔一笑,拍着马儿朝一边走去,“再见了,英俊的李大将

李窘得一脸发红,众人都一阵大笑起来。绿城也发出一阵银铃般的咯咯笑声,骑着青花马儿轻快的走了。

此时,城中已经差不多被打扫得清楚了。次汗和他的一批追随者,不是被杀就是被缚,叛乱彻底清除。

阿啜意气风发的走到了金帐宫殿里,大声说道:“来人,摆酒备宴,招待远方来的恩人贵客!”

李哈哈的笑道:“少主不必这么客气。末将虽然很饿了……但是,更想洗个澡。不然这一身汗臭恐怕会掩盖了食物的香味。”

“如此也好。”阿啜豪爽的说道,“来人,先给李将军准备热汤洗浴。中原贵族们,都是喜欢干净的,不像我们一辈子也只洗那两个澡。记住,要取乌德犍山上最纯净的冰块给李将军取水。”

“那便多谢少主了。”李也不客气,大大方方的拱手一拜,随着仆人走了。

一顶华丽的毡帐里,李楚彦身瘫软的坐在马札上,脑袋里一阵轰轰的作响。今天发生的事情一幕幕回闪在他脑海里,宛如梦幻。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真地快要累趴下了。连骨头都变得酥软无力了。

片刻以后,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抬着一个大木桶走了进来,然后极度谦恭的拂胸矮腰退了出去。紧接着,几个身穿皮袍结着小瓣子的回鹘少女,各自拿着干净的衣服和靴子放在了榻边,然后都恭身退了下去。

李长吁了一口气,开始解脱身上厚重脏乱的铠甲。刚脱得只剩内衣时,整整一队少女用银盆担着热水走了进来,将水依次倒进了桶里。李窘了一窘,停止了脱衣的动作等她们倒完水再说。少女当中领头的一人疑惑的看了李一眼。用手指了指木桶,又指了指他身上的衣服。大概是示意他脱了衣服泡进桶里。

李尴尬地哈哈一笑,摆着手说道:“你们把水放下了出去吧。我自己来。”

毡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咯咯的笑声,然后听到有人说道:“英俊将军,她们都是少主赏赐给你的女人,你就不要见外了。赶快脱了衣服洗浴吧,别着凉了!”

“绿城公主?”李心头一窘,连忙说道,“李还没有娶亲呢,不能要这些赏赐的女人!你让他们退下吧!”

“没有娶亲?”绿城公主的声音里既有惊讶。…更有一丝欣喜,然后用回语说道,“你们都退出去吧。”

“是……”众少女鱼贯而出。李终于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然后宽衣解带跳进了桶里。

“舒服啊!”这一路来冻得够呛,都快要僵了。今天又厮杀了一整天,楚彦身累乏。这时候泡进澡桶里,说不出的舒坦和放松。

“你……当真还没有娶亲吗?”身后突然传来绿城的声音,李险些吓了一跳。或许是自己太过放松了,居然没有注意到有人进了毡帐。

“公主大人怎么进来了?快请回避。”李顿时满脸通红。连声说道。“男女授受不亲,末将正在洗浴……”

“有什么关系呢?”绿城宛尔一笑,反而走到了李的澡桶边。笑吟吟的说道。“谁一生下来就是穿着衣服地?人生来就是赤身裸体,就该坦然面对。英俊将军。让我给你搓背吧,也当是一种报答。”

“不用、不用!末将安敢!”李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了。

“没关系,来吧。这种事情在我们回鹘是十分平常的。”绿城咯咯的笑,抢过了李手中地毛巾就要给他擦背。李马上往水里一缩只露出一个头来,紧张的盯着绿城说道:“公主大人……末将自己来就好,你快请回避。”

绿城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一阵大笑起来:“哦,对不起我忘了。你们中原人最崇尚礼教,不像我们这样随便。好吧,我也不勉强你了。只不过……在战场上那样威风八面的英俊将军,见了女人却胆怯成这个样子,当真是有趣。”说罢,转身就要走。

李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转念一想说道:“对了,公主大人叫我李就好。”

绿城停了下来,转身俏声问道:“英俊将军,我美吗?”

李惶然一愣:“啊?……美,很美。”

“咯咯!”绿城一阵欣喜的大笑,小跑的离开了。

李连连摇头叹道:“胡人女子,果然大胆又野性。看她模样满以为是大家闺秀,没想到居然这么豪放……”

洗完澡,李换了一身内衣。他换洗地衣服都是绿城安排地,是地道的汉人服饰。然后他再将铠甲细细的擦洗了一番披到身上。一个英俊帅气、挺拔魁梧地大将军又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阿啜也换上了华丽地皮袍大氅,连声惊讶的啧啧赞叹道:“果然是英俊,非常地英俊啊!我非常的嫉妒!”

李哈哈的大笑,和阿啜、杨锋等人一起入了席。回鹘人烤煮的羊肉十分香美。李等人啃了好些天的干粮树根,吃了许久的生肉雪块了,个个都饿得不成样子。这时都放开了肚子,居然吃完了整整五头羊,喝下了六七瓮羊奶酒。酒足饭饱之后,在回鹘特有的琴声伴奏之下。阿啜地兴致越发高涨起来。他拉着几个家妓的手跳起了舞,还让李一起来玩。李从来不喜好这东西,也不会,只好笑呵呵的拒绝了。

正在这时,一队穿着大齐宫廷盛装的舞伎飘然而入。红绸绿绦的舞裙配着华丽的金银花饰,打扮得居然十分地道。

李微微吃惊的道:“少主,想不到金帐也有如此美妙的大齐歌舞可看!”

“哈哈,那你就慢慢欣赏吧!”阿啜抱着一个回鹘少女坐了下来,吃着她喂来的羊腿,十分的享受。

那队舞伎站好位置后。轻扬地丝竹曲乐响起。一首江南《绿腰》的舞曲,演奏得十分美妙。那队舞伎轻扭柔腰摆了几个造型,然后如同花朵盛开一般从中间慢慢移开。紧接着,一个头戴紫青面衫身穿火红舞衫的少女,踩着玲珑漫妙的舞妙轻扬的飘了进来,站到了那队舞伎中间。乍一看起来,她就像是花朵芯中的花蕊。轻轻舞动时,如同一朵正在绽放的牡丹。

李虽然年轻,可是出入宫廷的次数多了去了,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他清楚的知道。这是大齐宫中每逢有盛在节日时,才演出地名舞。能在千里之外的回鹘金帐欣赏到如此美妙的舞蹈,堪称奇迹了。与李同来地齐军将士和杨锋等人则是大开眼界。连声叫好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蒙面红衫的舞女手中多了一个金盏。其他的舞妓一边纷舞,一边纷纷拿起细长的玉管,往她盏中注入一两滴液体。众人看得疑惑,不知道那是何物。

正在这时,红衫女子轻旋柔身居然飘到了李面前。将那个小小的金盏呈在了他的面前。李疑惑不解这是何意。看向阿啜。

阿啜哈哈地笑道:“远方来地恩人朋友,不必怀疑,喝下它吧!”

李闻言微微一笑。站起身来拿起金盏。就将杯中有些粘稠的液体倒入了口中。一股清冽甘甜的味道,从舌尖泌入脾胃。直到渗入了五脏六腑,整个人都为之精神一振,疲劳与困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一股温暖地热流在体力慢慢流淌,四肢百骸仿佛有了无穷无尽地力量。

“这是……”李看着金盏疑惑的问。他还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好喝地东西。像蜂蜜,可是比蜂蜜清淡香甜了不知道多少倍。

红衫女子用汉语轻声说道:“这是天山上的雪莲浆。”

“绿城公主?”李这才认出来这个红衫舞娘,居然是绿城。

阿啜在后面解释道:“雪莲是最珍贵的奇花,分为雌雄两种。雌花可以食用,雄花却是苦的。将军喝下的,是取了一千朵雪莲雌花的花蕊,用我们回鹘密传的技术采制的雪莲浆。这样的雪莲浆,我十六年来只喝过一次,就是在我十二岁成年的典礼之上。历来,只有我们回鹘的可汗与最珍贵的客人,才有资格享用。”

另一名会说汉语的回鹘官员跟着说道:“吐蕃人垂涎我们的雪莲浆,曾经想用三千匹好马来换取一杯,我们都是没有同意的。天山雪莲象征着无上的圣洁和情谊,是不能用俗世的价值去估量的。”

“这……”李不由得心中一惊:我一下就喝下了三千头马?!

阿啜笑哈哈的说道:“李将军,你是阿啜和绿城的大恩人,也是回鹘的大恩人。只有你,才最有资格享用天山雪莲浆!”

“那……末将就多谢了!”这喝都喝下去了,李不好再说什么。

“哎,别老是末将、末将的,多见外啊!”阿啜兴致来了,上前一步拉着李的手说道,“李将军,我们结义兄弟吧!”

“这如何使得?”李急忙推辞,“你是一国储君,随时可能成为回鹘大汗。我只是一员匹夫之勇的微末之将……”

第二百四十九章 情难忘

“在回鹘男人的心目中,没有那么多的讲究。”阿啜豪爽的一挥手,说道,“只要情投意合兄弟同心,就可以义结金兰。李将军,你长我两岁,我就叫你一声大哥了!从今天起,你也就是我回鹘的王爷,哈哈!”

“这不行!”李马上义正辞严的拒绝道,“少主,我可以和你结拜,倒绝对不能当回鹘的王爷。我是大齐的将军,是大齐皇帝的臣子,这一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改变的!”

“我没说要你改变啊!”阿啜说道,“你仍然是大齐的将军,但同时也是阿啜的兄长、回鹘的王爷!”

李松了一口气,哈哈的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愧受了----阿啜兄弟,我们祭天拜天去吧!”

“好!”阿啜哈哈的大笑。

“恭喜你呀,弟弟!”绿城也很开心,“恭喜你,英俊将军。恭喜你们两个,又多了一个好兄弟!”

正在这时,宫殿外跑进来一名回鹘小校,拜倒在殿前说道:“报少主人!楞格河畔爆发了大战!颉干迦斯大相正率军渡河,与驻守在那里的叛军发生了冲突。一撮叛军败卒正朝金帐败退而来。”

阿啜眉头一拧,说道:“看来,楞格河那边的人,还不知道金帐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兄长,我们一起率军迎上去吧!击散败卒,将消息告之颉干迦斯大相!”

“好!”李沉声道,“你我兄弟,就再同袍战斗一回!但要谨记一点,尽量少造杀孽。因为他们都是你的族人。现在次汗已经败亡了,其他的叛军群龙无首,完全可以降伏。”

“兄长说得有道理。小弟依你就是。”阿啜也还有几分细心,寻思一下说道,“兄长不如打出大齐的旗号,相信那些人见了,也就都明白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出发吧!”

二人点起一千骑兵,打开金帐大门,朝西面冲击而去。

血红的唐字大旗,又飘扬在了雪域草原上。

干冷的北风在皇城的宫殿间呼啸,将地面清扫得一尘不染。积雪已经退去,天气仍然很阴冷。

萧云鹤坐在武德殿书房里,就着一盆炉火看着奏章。一旁韩朝中正在清理桌面的折子,一丝不苟。

萧云鹤拿起一份边关奏报看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自言自语的道:“这个李怀光,真是!……”

韩朝中听得清楚,疑惑的问道:“陛下,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萧云鹤和韩朝中也变得十分亲密了。他将手中的折子朝韩朝中递了一递说道:“退之,你自己看看。李怀光这样做,是不是太鲁莽了?”

韩朝中接过来看了一眼,也吃了一惊,说道:“李大帅居然让李带二千步卒,徒步赶往回鹘金帐?”

“是啊!”萧云鹤有些担忧的说道,“冰天雪地天地无路,李有什么异能,难道可以飞翔过去吗?不是朕不相信李的能力。他虽然年轻,却是一员难得的将帅之材。可是也正因为如此,朕可不愿意他毫无价值的损失在冰雪之中。李良器刚刚过世,他儿子都还不知道消息,这个时候就去亲历生死了。朕,真是感觉愧对他们哪!”

韩朝中思索了一下,说道:“陛下也不必太过忧虑。想来,李怀光虽然性格粗莽,打起仗来却是比谁都精明。他既然敢让李带人前往,就必有他的把握和道理。算起来,李出发已经有二十天了。说不定,都已经成功了呢?”

“但愿如此吧!”萧云鹤轻轻的吁了一口气,神色仍然有些担忧。他想了一想,说道,“看来西征的事情。也不能再耽误了。大雪已停,冰雪都在消融。朕也该整点大军了。韩朝中,你去弘文馆通知一下,让武元衡、马燧、陆贽和六部尚书到武德殿来。”

“是。”韩朝中马上动身。

不久后,众人依次赶到。

萧云鹤开门见山的问道:“王锷,钱粮筹措得如何了?”

王锷明显比以前憔悴瘦了许多,看来最近连番战事让他操碎了心了。他说道:“回陛下。近一个月来,微臣在关内各大粮仓中紧急调粮,现已筹得粮草五十万石。国库充盈,现在可以拨出军饷六百万贯。唯一有所欠缺的是寒衣。仡今为止。微臣竭尽所能,也只筹到了十八万套寒衣与被褥。这离陛下要求的四十万套,还有十分巨大地差距。”

“怎么会这样?”萧云鹤面色有些不善了。

王锷一脸菜色,惶恐不安的说道:“陛下明鉴。以前,朝廷的军资储备中从来都只有兵器马具这些常备物资。寒衣,都是折成现钱,再由军队在地方州县去采购,国家一般是不配发的。所以,陛下临时要微臣凑出这四十万件寒衣,的确是时间不够用。微臣派出了户部的几乎所有官员。甚至跑到了山南等地采购用品。将作监更是临时加聘了一千多名工人,日夜赶工制作寒衣被褥。尽管如此,估计至少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才能备齐。”

“半个月?”萧云鹤面带愠色的挑了挑眉。“到时候,一切战机都丧失了。将士们也冻死冻伤一大片了,还要你的寒衣何用?三天之内,想办法将这批寒衣被褥办齐。朕听说,驻扎在国都城外的李光颜大军,现在是苦不堪言。他们是从温暖地江南赶来的。根本不适应关内的严寒。许多将士只能往衣服里面塞草取暖。晚上守在火堆边不赶离开,否则就会被冻死。王锷,你是不是要试一试这种滋味。才知道朕为什么要逼你?”

王锷吓得楚彦身一软。顿时跪了下来慌忙道:“陛下恕罪!微臣的确是尽力了!还有二十多万套寒衣被褥,三天的时间是无论如何也凑不齐的。微臣无能获罪。无话可说,请陛下降罪!”

“你!……”萧云鹤眼看着就要发怒,一旁陆贽急忙站了出来说道:“陛下请息怒!”

“有话就讲。”萧云鹤按捺住性子,又坐了下来。

陆贽拱手拜了一拜,说道:“陛下,王锷确有渎职之罪,但也是罪出有因,请陛下息怒。为今之际,重点在于处理好寒衣被褥的问题,若要治罪,何不等到事后再说?”

萧云鹤看了陆贽一眼,说道:“你有何良策?”

陆贽答道:“微臣认为,应该先解救近火。王锷凑来的寒衣被褥,应该先发放给驻扎在城外的李光颜大军。他们有十万大军,十八万套寒衣被褥发下去,也勉强可以支撑一下了。要追加的二十多万套,是作备添置地,不妨慢慢来凑。陛下如若当真急用,倒是不妨向国都的百姓去买寒衣。国都户口三百万,二十万套寒衣是很容易凑齐的。”

萧云鹤说道:“你要让朕地军人,穿着杂七杂八的服色上阵吗?岂不是令人笑话!”

陆贽微微一笑:“常言道,饥不择食,寒不择衣。能解决将士受寒的问题,才是关键。十八万套衣服救急,另外的只是备用换洗,微臣认为也并无大的不妥。”

萧云鹤想了一想,虽然心里有些不舒坦,但也算是接受了。于是说道:“起来吧,王锷。那你就按陆贽说的法子去办吧。三日内,凑齐余下地寒衣被褥,不得有误。”

“微臣遵旨……”王锷站了起来。大冷天地,额头上也冒出了一层汗珠。

一旁的薛存诚突然冒了出来,拱手一拜大声道:“陛下,微臣有话要讲。”

“说。”萧云鹤看了他一眼,心里琢磨道:你这时候冒出来干什么?

“微臣认为,陛下现在变了。”薛存诚向来直言不讳,而且语气硬梆梆的。

萧云鹤面色不变,沉静地道:“说下去。”

“陛下现在喜欢讲排场、讲阔气了。”薛存诚正色说道,“出征地将士们,最重要的是温饱。如果是杂色地寒衣和被褥就不用。那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吗?这几年来,我大齐是兴盛了许多,可仍然要力求精简和节约。陆相公所提的意见,微臣认为是十分妥当地。陛下却颇有微辞。由此可见,当初提倡节俭的皇帝陛下,如今已经变了。”

萧云鹤面色微沉,有些恼怒的盯着薛存诚,却又不知道拿什么话来反驳。心中虽然有些怒意,但仔细回想一下,不由得怔道:莫非朕登基这几年来。的确是变了?贞观晚年时,朕也变得喜好奢华排场。如今又痼疾重犯吗?

众臣都替薛存诚捏了一把汗。这一两年来,很少有人像这样当着许多人的面,直陈皇帝的不是了。一来是因为皇帝很少犯错误,二来也是因为皇帝的威严日盛、威信日高,众人都默契的不想去直捋龙须损他的面子。

眼见场面尴尬,武元衡急忙站了出来,说道:“薛大夫言之有理。出征的将士们,最重要地是温饱。但是,这一次是皇帝陛下御驾亲征。也有必要顾及天子圣颜。如果天子手下军队也着杂色军服,势必让百姓和胡邦笑话,有伤国体。陛下。也是有陛下的苦衷。薛大夫旁敲侧击提醒陛下,也是一番好意。”

萧云鹤心中的怒怨顿时消退了不少,正了正颜色,说道:“说得对,朕知道了。薛存诚,朕感谢你的提醒。今后。朕会注意的。但是,朕御率的大军,穿杂色军服上阵。总是不妥的事情。暂且可以用民间购来的寒衣充数。王锷。你还是要尽快凑齐衣服,将杂色军服替换掉。”

王锷拱手领命。薛存诚也再无话可说。

萧云鹤梳理了一下心情,说道:“军机处为朕调拨的人手、兵马,情况如何?”

武元衡礼让的朝后退了一步,示意马燧出来说话。马燧也不推辞,站出来说道:“回陛下。军机处连日征调兵马人手,现决案如下,请陛下圣听!”

“西征大军,由陛下亲自挂帅。帐下大将有:左神武卫大将军楚彦、右神武卫大将军李光颜、泾州都督郝;工部侍郎李吉甫担任行军长史;中书舍人韩朝中担任行军司马。帐前护卫使薛平率领一万飞龙骑在中军护驾。微臣马燧在后总督粮草,接应陛下。”

“嗯,可以。”萧云鹤非常满意这样地人员搭配。三员大将自然是不必说,楚彦、李光颜、郝,都正值当打之年,都是大齐现今顶尖的将才。李吉甫深知天文地理,有他在身边当个顾问再也合适不过。韩朝中随军而行,当个笔头文案也是合格称职的。年轻地薛平一直没有受到重用,这次让他在帐中听用,也好适时点拨,以助他迅速成长。

马燧接着说道:“国都城外驻扎了十万江南军、四万神策卫加上陛下亲勋的一万飞龙骑,共计十五万人马,已经整点完毕。只等钱粮到位天气好转,随时可以出发。河西一带,楚彦与郝二人手下共有五万大军,到时共计二十万大军聚集到陛下麾下。另外,出征之日还要等陛下亲自选定;楚彦与郝等部的行军安排,也要陛下去亲自安排。”

“朕知道了。”萧云鹤思索了片刻,说道,“朕要先安排好朝中的事情,再来做这些事情。楚彦,接下来的几天,你多去城外看看。将这些军队操练融合一下。看一看有什么问题,到时候即时向朕回报。”

“微臣遵旨。”

“好吧,你们先行退去。”萧云鹤轻扬了一下手,众人退出。

众臣退出了武德殿御书房,心中都升起了一团疑云,总感觉皇帝今天似乎有话没有说话。仔细一寻思,都想得明白了:那就是,皇帝并没有马上交待,他出征之后,朝中由谁来主政或辅政,将由哪个皇子监国!

想到这一层,众人心中都是一震:看来,马上要涉及到敏感的大事了----储君!

萧云鹤心中,当然也在想着这个问题。御驾亲征已是迫在眉睫,到时候自己走了,由谁来监国由谁来辅政呢?

这个问题,着实敏感而且棘手。他一个人坐在武德殿里冥思苦想,不知不觉已经入夜。近侍宦官取来饭菜放在那里都快结冰了,他也没心思吃一口。

不知什么时候,苏菲儿拿着一盆热水,静悄悄地走了进来。和往常一样,他没有去叫皇帝,而且跪到了他地身边,帮他抬起脚来脱去了鞋子。

也许是苏菲儿太过于安静了,或是萧云鹤已经对她没了丝毫的戒心,直到自己的脚伸进了热水里,萧云鹤才恍然回过神来。

“菲儿,你来了?”萧云鹤脸上浮起了微笑,“德妃让你来地吗?”

“德妃带着昭应郡王睡了。”苏菲儿静静地答道,“婢子就来服侍陛下了。陛下今日心事很重啊,洗个脚吧。洗了心情就舒坦了,就不会有忧郁和烦恼了。”

“好。”萧云鹤心中的忧郁顿时少了许多,淡然笑道,“要是天下人都像菲儿这样,朕也就不必费许多脑筋了。也只有和你在一起地时候,朕心中才会没有任何的烦恼和忧郁。”

苏菲儿一边给萧云鹤轻轻的搓着脚,一边低声说道:“那是因为,婢子对什么都无所求。只要能留在陛下身边诚心的伺候,就足够了。婢子在大慈恩寺呆过几天,听那里的高僧们说过。欲望才是一切烦恼的根源。”

“欲望,才是一切烦恼的根源?”萧云鹤重复了一句,突然一下哈哈笑道,“原来,一切都是如此的简单!菲儿,朕太感谢你了!你这一句话,突然一下让朕茅塞顿开!”

苏菲儿抬起头来,用她的大眼睛疑惑的看着萧云鹤,问道:“婢子可是什么也没有做啊,只是替陛下洗了洗脚。”

“洗得好,洗得妙啊!”萧云鹤哈哈大笑道,“朕赐你金盆一只,只此以后,钦赐浴龙足!”

每次苏菲儿给萧云鹤洗完脚后,他总是能安然入寝,睡个踏实觉。

可是今天没有。苏菲儿刚刚将热水盆担开,他就自己利索的穿上了袜子,还将脚伸进了鞋子里。

苏菲儿疑惑的看着皇帝,惭愧的说道:“陛下,婢子今天伺候得不周到吗?”

“没有。很舒服。”萧云鹤笑道,“朕是有急事,必须现在出去。对了,你回去后跟德妃说,朕今晚临幸承庆殿。”

“是……”苏菲儿脸一红,低下了头来。

萧云鹤微微一怔,随即自己也愣了,不由得笑话起自己来:苏菲儿还是个未了阁的姑娘,又不是安排朕寝居的宦官,我跟她说这些干嘛?

想了一想,也没什么话可以圆场,于是索性穿起衣服来出了书房。皇帝走后,苏菲儿担着一个铜盆走出书房来,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烫,红得快透了。

萧云鹤侍卫都没有带,只叫上了两个掌灯的小宦官,出了武德殿就朝北直走。没多久,就进了大明宫。

“太上皇在何处?”萧云鹤问大明宫的掌事宦官。

掌事宦官惊了一惊,连忙回道:“回陛下,太上皇正在仙居殿用膳。前些日子陛下给太上皇赠送了几名新罗美姬,太上皇正在那里欣赏新罗舞妓的歌舞。“朕知道了,朕来了的消息,不必告之任何人。你退下吧。”萧云鹤略作寻思,心想没必要这时候去扰了老头的雅兴,于是独自在大明宫里转悠了一阵子。

大约半个时辰后,萧云鹤再找人问话,方才得知老头已经离开了仙居殿。回到了蓬莱殿准备就寝。这才去见他。

老头看来喝了不少的酒,满面红光,比以前足足胖了两圈,腆着一个大肚子,行动也有些迟缓了。至从登基以后,萧云鹤是很少来打扰这位退贤的太上皇的。所以,老头仿佛还有些受惹若惊。

“父皇,儿臣今天前来,是有事情跟你商量。”萧云鹤不想耽误他的休息,于是开门见山了。

“嗯。你说吧。我听着呢。”老头没能忍住,还是扯了一个哈欠,显然是困了。

“是这样地。儿臣准备御率亲征,西击吐蕃收复河陇了。”萧云鹤正色说道,“出征的日子就在不远。儿臣离开之后,想劳烦父皇监国理政。”

“啊?什么?”老头惶然一愣,睡意全无,惊愕的问道。

萧云鹤的表情依旧平静,吐辞清晰的说道:“儿臣要出征,想请父皇监国理事。”

“你出征。我监国?”老头仿佛还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再问了一次。

“是的。”萧云鹤回答得十分肯定。

老头的脑海里飞快的闪过了无数个念头,眼神也变得飘乎起来。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萧云鹤不动声色的问道:“怎么,父皇不愿意?”

“呃?我没有说不愿意,可是……”老头狐疑地看向萧云鹤,“你就真的相信我?”

“我为什么不相信?”萧云鹤淡然一笑,反问。老头愣了一愣,直直的盯着萧云鹤看了半晌。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我答应你。”

“多谢父皇。”交涉的结果在自己预料之中,萧云鹤露出了一丝微笑来。说道:“既然如此。父皇就请歇息吧。儿臣告退。”

“嗯,你去吧……”送走了皇帝。老头一个人柞在那里呆坐了许久左右寻思。他的表情变幻未定,时而目露精光,时而摇头叹息。最后,他无奈的长叹一声站起身来,大声唤道:“苏姬,蔡姬,快来侍寝!”两名娇艳年轻的女子飞快的跳了出来,左右搀着肥胖的老头,嘻笑着一起进了寝宫。

晚上,萧云鹤驾幸承庆殿,武琦云自然是欢喜地接到了。

萧云鹤一向喜欢跟武琦云说一些朝堂上的政事,听听她的意见。今天他请太上皇监国地事情,也不例外的告诉了她。

武琦云最初是疑惑的皱起了眉头,后来又展颜一笑:“陛下果然英明!”

萧云鹤哈哈的笑道:“你倒是说说,朕英明在哪里呀?”

“这个,就不必臣妾说得太明白了吧?”武琦云神秘一笑,说道,“只是太上皇监国,才是最合理也最稳妥的。”

萧云鹤一脸深意的笑容看着武琦云:“如果朕非得要听个理由呢?”

“哎呀……陛下心知肚明,就不要再逼臣妾了嘛!”武琦云拿出了惯用地耍赖手段。

萧云鹤故做生气,把眼一瞪:“讲!”

“好,说就说嘛……”武琦云委屈地一撇嘴,说道,“臣妾也是二皇子李淮的母亲,本不该说出这样的话来地。可是现在,储君之争已经成了朝堂与后宫里公开地秘密。陛下这次出征在外,让哪个皇子监国理事,自然就成了最引人注目的目题了。可是,不管让谁监国,仿佛都难以服众。而且众皇子都还年幼,无力处理国事。所以,唯有太上皇监国,才能保持朝堂地稳定和后宫的稳定,不会出什么乱子。虽然陛下并不指望太上皇能起到什么作用,真正料理朝政的,定然是陛下指定的辅政宰相。可是有他在上面顶着,哪个皇子和妃子也不会有意见嘛!”

“果然有点小聪明,哈哈!”萧云鹤哈哈的大笑起来,“你身为二皇子的母妃,就不想朕让李淮监国吗?”

武琦云顿时站了起来,正色说道:“陛下明鉴!臣妾虽然希望李淮能够成器,将来为国家社稷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可是现在,他年幼尚幼,根本无力料理国事。而且,现在就让他卷入这样的争夺旋涡,对他也没有任何的好处。假如陛下让李淮监国。臣妾也会一力推辞的。如今太上皇监国,臣妾是十二分的赞同,再无二话可说。”

“嗯,说得好。”萧云鹤满意的点头微笑,说道,“朕就知道,唯有请出太上皇监国,众位大臣、妃子与皇子,就都不会有什么意见。朕出征地时间长短还说不好。少则数月,多则上年。好在出征的地域并不太远。从凤翔到国都。快马奔腾也可以朝发夕至,相信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武琦云神秘的一笑,轻声的说道:“所以,陛下这才放心的让太上皇监国,对吗?就算他想做出什么动作,也一切都在陛下掌握了。所以,陛上大可以高枕无忧的安心在外征战。”

“你这鬼丫头,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萧云鹤故作愠怒的骂道,“朕一心坦荡。太上皇清心寡欲,能出什么问题?”

“是是是,陛下教训得是。臣妾妇人之见。终究是浅薄了许多嘛!”武琦云笑嘻嘻的应付起来。心中起想道:你呀,恐怕是这世上心术最深重的人了。要说太上皇监国之后没有特别的想法,那肯定是不可能地。至少,他就会想把前太子、贤王李育接回京城来吧?不过,你亲政几年,满朝大臣都把你奉若神明了。谁还会听太上皇的呢?这样的事情。朝堂大臣们肯定是不会答应的。太上皇监国,不过是傀儡罢了。下面有一批对你忠心耿耿而且能力卓著的臣子在,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就连陆贽那样的太上皇死忠。现在恐怕也不会听他的什么了。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都愿意看到和平与兴盛的大齐,不会因为旧日的情谊。而坏了君臣之纲、社稷之宁。更何况,这几年来太上皇都已经心安理得地过好日子,又哪会生出别的心思?你若是不将这些人的心思把握牢了,又怎么敢御率亲征,将大齐江山交给太上皇?

萧云鹤笑了,笑得有些得意。因为他清楚,一向聪明伶俐地武琦云,肯定理解了自己的深意。武琦云,一向是最懂得欣赏他的。于是,他也就乐意在她面前卖弄一下自己的事迹。虽然所有的事情都不必挑明,可是从武琦云的眼神里,他品读出了那种欣赏与赞赏,这种感觉就让他很受用了。

武琦云心中哭笑不得地想道:男人嘛,都好这一口。在自己地女人面前体现自己的优势和长处。皇帝也是男人,无外乎如此。

虽然二人都没有再什么话,可是无声胜有声,各自眼神中都流露出了笑意。这种理解与默契,让萧云鹤感觉很舒服。

千里之外,阴山之巅。

李怀光展开一份书笺看了片刻,忽然就放声哈哈大笑起来,甚至还忍不住捶了几下大腿,着实兴奋。

段佐、宋良臣、高固、房慈和徐韬都凑了过来,疑惑的道:“大帅,发生了什么事情?”

“自己看吧!”李怀光将手中地书笺朝众人一递,中气十足地大声喊道,“兄弟们,加快脚程,争取在天黑之前度过阴山!无数的牛羊美酒,都在乌德犍山金帐等着咱们呢!”

众将凑在一起看书笺,急得宋良臣哇哇大叫:“快说!看了地快说,发生了啥大事啊?”

房慈和徐韬挤在最里,看完后顿时就欢呼起来:“成功了!大哥成功了!”

“太神了!”一向不苟言笑的高固一脸惊愕,连声说道,“太神了!太神了!”

宋良臣大急的叫道:“神你个鸟蛋,发生了什么事情啊,闷坛罐了?”

段佐面露狂喜之色,大声说道:“李千里度雪原、过阴山,单枪匹马降伏了回鹘三千叛军。然后引着这批人拿下了回鹘金帐,收服了回鹘叛军!不仅如此,他还与回鹘储君药罗葛?阿啜结义成了兄弟。后来,他们带兵出击,联合回鹘大相颉干迦斯的大军,在色楞格河击败了叛军主力,尽降其众。现在,回鹘金帐已经恢复了平静,所有篡逆之臣都被拿下治罪。李专请大帅尽快驱兵前箭乌德犍山,主持大局!”

“哈哈!哈哈哈!”宋良臣粗声的大笑起来,“这毛小子果然厉害啊!真的只比俺差那么一丝一毫了!”

众人都被逗乐了,哈哈大笑起来。房慈与徐韬更是兴奋。兄弟二人已经在商量着履行当日的诺言,要和李在乌德犍山豪饮一场不醉不归了。

齐军加快了脚程翻越阴山。大雪已经停了数日,虽然还没有完全融雪解冰,但路途也基本能通行了。李怀光对这边的天候了如指掌,于是亲率七万大军开始向北方挺进,目标直指回鹘乌德犍山。

此时的回鹘金帐里,牛肉烤得焦黄,酒水淋湿了毡毯。俏丽而野性的回鹘姑娘,正在金帐中跳着别有风姿的舞蹈。

一派歌舞升平热闹喜庆的景象。

李被奉为上宾,与储君阿嗓并肩坐在最高处。在离他们二人不远的地方,坐着一个胡须浓密长着一双虎眼的彪形大汉,他就是回鹘大相、第一军事统帅颉干迦斯。

颉干迦斯拿着一杯羊奶酒走上前来,用一口流利的汉语对李和阿啜说道:“世子阁下,李大将军。我谨代表数万回鹘将士,恭喜二位喜结金兰!”

“客气,多谢!”阿啜和李都站起身来,笑哈哈的和颉干迦斯共饮了一杯。

颉干迦斯煞感兴趣的将李上下打量了一阵,连连啧声道:“虎将、虎将!天生虎将!不愧是万人敌的儿子!”

李谦虚的拱手拜了一拜:“大相太过赞誉了。末将不过匹夫之勇,只恐辱没了家父名声。”

“不。在我看来,你迟早一日要超越你的父亲。”颉干迦斯哈哈的大笑,然后一拍腿,正色说道,“赶着今天心情这么好,老夫也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找李大将军商量。”

李放下酒杯,正色看着颉干迦斯问道:“大相有何事赐教?”

“老夫收有一义女,年方十六七岁,生得异常美丽,而且是贤淑知礼。与寻常的回鹘女子绝不相同。”颉干迦斯突然一下转过头来,用他的虎眼瞪着李,沉声说道,“我想将我女儿,嫁给李大将军为妻,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嗯?”李恍然一愣,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喃喃的道,“这……这……”

颉干迦斯放声大笑起来:“怎么,在战场上睥睨千军威风八面的大将军,还会怕了一个女人吗?”

“不是,话不能这么说。”李尴尬的笑道,“在下年纪尚幼,一直没想过婚娶的事情。再说……如今在下身负重担,应该以国事为先,不该想太多的儿女私情。”

“你这话,说得也还有些道理。你们中原人,向来都是有许多规矩的。”颉干迦斯寻思了一下,脸上的笑意变得柔和起来,点点头说道,“以老夫数十年的识人阅历,你是一个好男儿。我颉干迦斯一生生了七个儿子,唯独没有女儿。两年前收了一个义女,却比亲生儿子还要看得亲。李将军,你可别以为我是为了某种利益,拿一个便宜女儿来跟你套近乎。我是真心的想让你和我女儿结成伉俪,彼此相伴一生正在这时,李感觉一道凌厉的目光,穿透了喧闹的歌舞人群射到了自己的脸上。他本能的偏头瞅了一眼,只见在不远处,绿城公主正直直的盯着自己,眼睛一眨也不眨。李的脸顿时有些发红,连忙对颉干迦斯说道:“大相地一番好意。在下确实是能够感受得到,实则多谢。不过,我们不妨先处理好国家大事,此许儿女小事,稍后再慢慢相谈如何?”

“嗯,也好。”颉干迦斯眼色微变,十分赞赏的看着李,点头道,“胸怀国事,少年老成……不错。很不错。我,的确没有看错人。李将军,那就等日后,我们再提此事。若有哪日方便,老夫会让你见上一见我那义女的。相信到时候,你自己也会十分满意的。哈哈!”

颉干迦斯笑得很粗放,也很开心。大笑一阵后,他满意的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时不时的瞅一眼李。那种眼神,是从头到脚的打量。仿佛就是在审视自己的女婿一样。弄得李如坐针毡,很不舒服。

待颉干迦斯坐回座位以后,席间地歌舞曲乐声更浓了。阿啜轻轻的松了一口气。凑在李身边轻声说道:“兄长,幸好你随机应变,没有当场答应,也没有当场拒绝。不然……都不好收场啊!”

李微微一笑:“我知道。不必再提,喝酒吧。”他自己心中也揪成了一根弦,想了许多事情。眼下回鹘的局面虽然大致稳定了。可仍然十分的敏感。大相颉干迦斯手握回鹘兵权。是左右一切大局的人物。他的态度与想法,将决定药罗葛家族的命运、回鹘的命运和大齐北庭、安西的命运。如果李在自己的私人事情人触怒了颉干迦斯,那是非常不值地。尽管李自己对那个什么颉干迦斯的义女丝毫没有兴趣。甚至还有一点受人挟迫的反感。打从心眼里是很抗拒地。可是现在,他也唯有忍气吞声。等李怀光的大军来了再说。假如自己过于委曲求全的答应了他,那么颉干迦斯就会尾大不悼,认为唐人好欺负,为将来埋下不利的种子。而且……绿城的眼神,实在太过奇怪。虽然她和李说的话不到十句,但李隐隐有一种奇怪地感觉,而且自己会不自觉地去在乎她的感受。

真奇怪!……李心中一叹,不由自主的又朝绿城看了一眼。刚好二人视线相对,李马上心虚地瞟向了一边。绿城地脸色也不是太善,始终崩得紧紧的。

酒宴散后,好酒地颉干迦斯喝得大醉,被军士搀回了帐中歇息。李也辞别了阿啜,和杨锋等人一起回了驿馆。

回鹘人建起金帐之后,也仿造大齐的式样,建了许多的房子。尤其是这种安排外宾的客房,就和中原的鸿胪寺一样构造,只是规模小了许多。其中的摆设装簧和饮食器具,都和在中原没什么大的差别。李等人在驿馆里,还是住得很习惯的。

入夜之后,李心事缠绕无法入睡。正准备出门闲逛一下,门被敲响了。开门一看,居然是绿城。

绿城换了一套深绿色的对花襟袄,头上的瓣子扎成了细条,缠上了细碎的丝绦,纯粹的回鹘姑娘打扮。她的嘴角有些略微上扬,总是给人一种挑衅甚至是挑逗的味道。黑亮的瞳仁中,永远装满了说不完的心事。

第二百五十章 痴情人

弘文馆里,萧云鹤地背影在烛光的照射下摇摇晃晃。桌面上的奏折推放得整整齐齐,都是已经批阅过了的。

萧云鹤放下笔来,搓了搓有些冰冷的手,看向台下的武元衡和陆贽。说道:“朕批过这次折子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大齐的折子都要改成蓝批了。陆贽,武元衡。你们二人再加上马燧,三人会审代朕行使权力,然后交由太上皇审定堪发决议。”

“臣遵旨。”陆贽和武元衡一起拜道。马燧在国都城外和李光颜一起操练兵马,并没有在弘文馆里。

“稍后马燧回来,你们跟他说。”萧云鹤交待道,“但凡三省六部九卿和宫中的大事。都必须要你们三人共同会审同意。才能通过。如果是实在拿不定主意的重大事件,八百里加急送到朕那里。一般地事情,你们就自己办了吧。另外。也可以问问太上皇的意见。他毕竟处事老练。能给你们许多意见的。”

二人拱手应命。心中各自想道:皇帝就算是远在千里之外,朝堂一切也尽在掌握。这一手御率亲征、太上皇监国地手段。端的玩得漂亮。本来皇帝离京,关于储君之争的事情将悬在所有人心头。现在好了,这一切的纷争都因为太上皇监国而化为乌有。这样的大事,皇帝不会让它不受控制的自行发展地。他只会做最有把握地决断。

“另外,朕打算再提两个人入阁部,担任宰相,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萧云鹤说道,“人选,朕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概。分别就是:刑部尚书杜黄裳、谏议大夫薛存诚。再加上之前就行走弘文馆的大理寺卿许孟容和御史大夫张万福,弘文馆的人手将增加到七人。人多了,你们办起事来会轻松一些。但在关键地问题上,朕会更加在意你们二人和马燧地意见。你们明白朕的意思吗?”

“臣明白。”陆、武二人一起拱手再拜。他们清楚,皇帝在离京之前做这样地人事变动,无外乎就是要避免自己离京之后,朝堂权力过份集中在少数人的手中。弘文馆行宰相事的官员增加到了七人,彼此就会有钳制和监督。但是,皇帝也没有让弘文馆的人群龙无首乱作一团。陆贽、武元衡和马燧,就是文武百官的首领。唯一有点奇怪的是,武元衡现在还只是一个尚书左丞,连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头衔都没有。不过这些在朝臣的心目中已然不重要了。一来武元衡的身份特殊---他现在可是当朝国舅;二来,他的功绩、能力和品行,也是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的。他现在就和当年的李泌一段时间的情况很相似----无冕宰相。

正在这时,在御书房外值守的韩朝中进来报道:“陛下,马燧回宫见驾。”

“让他进来吧。”萧云鹤宣见,马燧大步走了进来,满面春风的样子。

萧云鹤看他精神头不错,笑道:“看,咱们的马大帅才练了几天兵,就如同少年人一般的精神了,返老还童了啊!”

众人都笑了起来。马燧拱手拜道:“陛下不要取笑老臣。常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老臣心中当真是高兴哪!”

“什么好事,说来听听?”萧云鹤问道。

马燧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拿出一份厚厚的奏折,举上头顶正式而谦恭的拜道:“陛下请过目!老臣刚刚进宫,是准备向陛下报告一下这几日操练兵马的事情。不料在朱雀门碰到了边关快马送往军机处的急报,于是就先截了下来。老臣自己是已经看过了,高兴得不得了。相信陛下看了,也会如此。”

陆贽急忙上前取过折子,递给了皇帝。萧云鹤展折一看,顿时龙颜大悦,一手拍上桌子大声道:“好!好个李,真是虎父无犬子!”

陆贽和武元衡也迫不及待的拿过折子看了起来,纷纷露出欢喜的笑容。

萧云鹤长吁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踱着步子,欣慰的说道:“不容易啊!千里袭敌孤身奋战,还是那样恶劣的天气情况。一般人能在那样的冰天雪地活下来都殊属不易了,他李还能成就这一段盖世奇功!我大齐,真是将才辈出令人欣慰啊!”

马燧也有些动情的说道:“有些捷报,李良器在天之灵也可安息了。他的儿子,没给他丢脸,大大的长了他的志气和大齐的志气。李,当真是我朝难得的一员年轻虎将。老臣等人虽然年迈无用,却也可以放下心来了。”

“洵美这是什么话?要说披坚执锐冲阵杀敌,你可能的确是老了。”萧云鹤微笑道,“可是料理军国大事、统筹大局指挥千军,大齐又如何又少得了你马大元帅呢?李怀光出发已经有些日子了,李那边又传来了捷报。看来回鹘的事情,不久即可处理妥当。朕,也是时候出发了。”

夜晚,草原上的冰雪静静的消融,天气十分寒冷。在冰天雪地里熬了半个多月以后,李比以前的抗寒能力更强了。这个时候,他像往常一样在驿馆院子里练了一遍枪法,已是一身大汗淋漓。

小卒给他取来热水毛巾擦拭,并告诉他鸿胪寺少卿杨锋前来求见。

李叫请了进来,迎进了自己的客房中。

杨锋四十多岁,身形干瘦,一个很精明能力的人。常年的外交工作,让他养成了举止得体谦谦有礼的习惯。宣喧一阵后,杨锋问道:“少将军千里而来,身上可曾背负皇命?”

李微微笑了一笑,说道:“杨大人果然心思细密。不错,末将出征之时,李怀光大元帅将皇帝的密令交到了我的手中,当时李大帅这样跟我说。如果末将能够活着到达金帐,就拆开锦囊,自有皇帝妙计相助我等。”

杨锋面露喜色,拱手朝南拜了一拜说道:“陛下英明,真是智算千里呀----既然如此,少将军何不现在将锦囊打开,一睹陛下妙计?”

李微微的皱了皱眉头,说道:“末将也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不过……末将心中同时也会有所忧虑。陛下在一月之前、千里之外封下的密计,当真能对当前的局势起到大的作用吗?恕我直言。眼下回鹘金帐的叛党虽然被诛灭收拾了。可是……我却有一种驱虎迎狼的感觉。回鹘大相颉干迦斯手握大军,主宰草原的一切。在李怀光率军赶到之前,末将实在是没有把握在金帐有什么作为。记得临行时陛下曾经交待过,回鹘的问题,更多的是政治上解决。杨大人你也是知道的……末将一介匹夫更兼年幼,在这方面实在是十分的短弱。”

杨锋呵呵地笑道:“陛下和李大帅既然敢将锦囊交给你,必然有他们的深意。少将军也不必妄自菲薄。在下虽然不才。也可以从旁为将军计议一

李心中一亮,顿时欢喜道:“对、对!我怎么就这么笨呢?杨大人身为外使,办理起异邦的事情来定然是老道持重的。那好,我们现在就拆锦囊。”

李小心翼翼的从怀中铠甲里拿出锦囊来。那是一个厚厚的金黄色绵缎包裹的长条。李除掉外封,发现里面掉出了一份薄薄的丝笺来。二人捡起来一看,不由得会心一笑。上面写着:“次汗必败,颉干迦斯必胜。待颉干迦斯掌控了金帐局势,便将下面的密旨面呈于他。卿不妨展旨先阅。”

李和杨锋迫不及待的展开第二层,发现是一封由普通书笺写地密旨,只不过上面盖有大齐皇帝的私人玺印。而不是传国玉玺。二人看了一眼,顿时换了表情。上面写着:“爱卿贤相颉干迦斯如晤:朕在大齐帝都,闻爱卿大相之名犹如雷贯耳。如今次相谋叛,实属回鹘国之不幸。然草原有颉干迦斯,朕一切安心。忠贞可汗之子,爱卿能辅则辅之;不能辅,则取而代之。勿疑、勿疑。大齐皇帝,李漠亲笔密递。”

杨锋顿时哈哈的大笑起来:“陛下果然是高明之人。高明、高明哪!”

李虽然聪明过人,但政治官场上的事情,毕竟还是年轻了些。想不太通透。他眨巴着眼睛想了半晌,疑惑道:“杨大人。陛下这么说话,不是让药罗葛一家又有麻烦。金帐又添危机吗?万一颉干迦斯当真有心谋叛篡位,岂不是又要一切大乱?”

“错!恰恰相反。”杨锋捋着黑须,一脸陶醉的笑意,悠悠然的说道,“自古以来,权利最是惑人心。现今回鹘局势大乱。手撑重兵掌控金帐一切的颉干迦斯。很难说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陛下这招,端的是用得高明。这就叫欲擒故纵,会将颉干迦斯心中隐约的那一点花花心思。都打得烟消云散了。”

“此话怎讲?”李情急地追问。“呵呵。少将军不要心急,听在下慢慢道来。”杨锋坐了下来。慢条斯礼的说道,“像颉干迦斯这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要说他没有野心,那是假话。此情此景,更是让他百爪挠心,痛痒难当。一边是无上地权力,一边是忠诚与义气。他该如何抉择?恐怕他自己也一时捉摸不定。同样的,虽然所有人心中都在担心他会有不臣之心,但谁也不敢当着他的面说那样的话。包括他自己,也不敢在任何人面前捅破这层窗户纸。可是皇帝陛下不同。他的身份、气势,能够完全压住颉干迦斯。唯独他出面来点破这层窗户纸,而且是以密信的形式私下里说地,就能一招刺中颉干迦斯地痛处。在下可以想象,当颉干迦斯看到这份密旨的时候,定然会惶恐不安、楚彦身冷汗直流。因为他埋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和想法,居然被远在千里之外地大齐皇帝所窥探了。人,一但被人揭穿面目、捅破心事,所做出地反应无外乎两种:一是彻底的放弃,另寻门路;二是遏斯底里不顾一切地走上不归之路。很明显,在面对即将到来的李怀光几万大军的时候,颉干迦斯必然不敢横着来。他唯有彻底打消自己的野心,乖乖的做一个护主忠臣。唯有这样,他才能得到好的结果。因为,分崩离析的回鹘,是绝对无法与现今的大齐相抗衡的。更主要的,是我们有一个算无遗策、妙策诛心的皇帝。”

“哦,原来是这样!”李顿时恍然大悟,哈哈大笑道,“这就好比在市井里看到一个人想要偷窃,然后大声喊了出来。人家做贼心虚,自然只能收手?”

杨锋也笑了起来:“差不多就是这样意思。少将军果然是聪明人,打的比方十分的形象生动----嗯,看一看最后一层绢笺吧。看看皇帝还说了些什么。”

李欣喜的展开锦囊看了起来,不由得笑道:“看来,皇帝陛下的智慧的确是超乎了我们所有人的想象。杨大人你看。陛下在密信中说,不必在乎颉干迦斯地反应。他不敢越雷池半步的。朕钦封药罗葛?阿啜为回鹘新可汗的圣旨早已备好。圣旨一到,回鹘大事皆平。卿等可以与阿啜、颉干迦斯商谈出兵北庭之事宜了。”

杨锋哈哈大笑道:“妙!妙,都是妙人啊!皇帝陛下是妙人,大帅李怀光也是妙人!想必皇帝陛下钦封的圣旨,已经在他手中捂了多时了!如此算无遗策的奇人,真是古今之罕有啊!”

李的精神大受振奋,欢喜道:“既然如此,我马上去见颉干迦斯!”嗯,好。少将军速去速回!”

李略微整点了一下衣装,带上了从杨锋那里拿来的一点金银见面礼。去见颉干迦斯了。

颉干迦斯身为现今回鹘最有权势的人物,住宅也不过是普通的毡帐,跟中原的习俗大不相同。在草原上,只有可汗和王亲,才有资格住硕大华丽地毡帐的。

李彬彬有礼的上前通报,等候传唤。没多久,颉干迦斯粗犷的笑声就在毡帐里响起:“原来是英雄的李将军来访,老夫真是蓬荜生辉,高兴之至啊!”

李连忙与之见礼,心中暗道:这个颉干迦斯。身为回鹘蛮人,却能将中原的客套话说得这么利索,看来的确是一条混迹已久的老狐狸了。

李进了毡帐。和颉干迦斯略微寒喧了几句,就直入正题的说道:“大相,末将今日前来,其实是为陛下送来上一封密旨。”

“密旨?”颉干迦斯顿时一愣,骇然的瞪大了眼睛,“大齐地皇帝陛下可曾亲自到了草原?”

“这你就不必问了。”李神秘一笑。“接旨吧!”

颉干迦斯呆了一呆。单膝一拜就要矮身下去。李将他托住,微笑道:“陛下有言,爱卿拱手接旨即可。不必下拜。大相。请接旨。”

“谢陛下隆恩!”大齐是回鹘的宗主国,连可汗都是大齐皇帝钦封的。身为回鹘地官员面对大齐皇帝的圣旨。丝毫也不敢含糊。颉干迦斯双手举过头顶,矮着身子接过了那一份薄薄的丝绢。展开一看,顿时周身一震,眼睛都快要瞪得爆出来了。

李故作疑惑:“大相,你……怎么了?”

“哦……没事!”颉干迦斯迅速的将丝绢收拢起来,勉强挤出一丝笑来对李说道,“有劳将军了。请回复陛下,微臣一定仔细斟酌陛下旨意办事,不敢有差。只是……微臣想问一问,皇帝陛下,现在身在何处啊?”

李深深的皱起眉头来,做出一副疑惑状:“其实……末将也不曾知道。大相,你也是知道的。皇帝陛下一向神龙见尾不现首。他地行踪,着实令人难以揣度。末将出征之时,曾听说陛下要亲征河陇,又或许亲率李怀光大部度阴山向北而来,又或许坐镇国都运筹帷幄,又或许到了江南、江淮视察民生……唉,末将反正是不知道地。”

“那这份圣旨……咳!”颉干迦斯再想追问,突然发现自己语失,似乎是问得太多表现得太紧张了。他尴尬的干笑了两声,说道:“也罢,我们做臣子的,就不必反复追问皇帝陛下地去处了。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不管他在哪里,我们终究要奉行他地旨意嘛!李将军,我听说李怀光亲率七万大军已经北上而来。不知什么时候可到金帐?”

李仍然是一副一问三不知的模样:“不清楚。末将只是一员先锋探路地。大元帅要何时起兵何时到达,也不会与末将说起。只不过,末将看着天气估计,顶多再有五六天,大军应该就能到了。”

“五六天?”颉干迦斯愕然一愣,那表情仿佛在说:这么快?!

其实李早就收到李怀光派斥候送来的信。他的七万大军已然度过了阴山,全军马匹正放开了蹄子狂奔,顶多三两天就能到乌德犍山了。

颉干迦斯转过身来缓缓的踱了几下步子,眼神变幻莫测。片刻后,他轻轻的、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悠然道:“明白了。老夫明白了……李将军,老夫马上修书一封,请你派人密呈皇帝陛下。只要陛下看了这封密信,自然能知晓老夫忠君爱国拳拳之心!”

李心中一笑,面色却是十分的平静。拱手一拜说道:“愿为大相效劳!”

颉干迦斯立马动笔,写了一份措辞激昂、言辞肯切的上表,密封起来交给了李。还拉着李的手反复叮嘱:“千万不可出现差错,一定要面呈皇帝陛下!”大相放心,末将一定不会出错的。”李小心的将信笺收到怀中,心中却笑开了:其实皇帝看不看你的书信,都无所谓了。你会怎么做,一切自在他的掌握。有没有这一份书信,又有什么关系呢?

办完这些事情,颉干迦斯反而变得一身轻松了。他拉着李喝了许多的酒,兴致越来越高。最后,他跑到帐外对小卒叮嘱了一些话,李也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

二人继续喝酒。颉干迦斯脸上笑意浓浓,突然一转话锋,说道:“李将军。我今天要让你见一人。”

“何人?”李一时没反应过来。

颉干迦斯哈哈大笑:“敢让英雄相见的,定然是倾城美女了----将军可曾记得,前几日老夫跟你说过的义女之事?”

“大相的义女?”李心头一紧:这老家伙,怎么也不跟我打声招呼,就要叫我见人?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声吴侬软语般的汉音:“义父大人,梦词前来拜见。”

“进来吧,我的乖女儿!”颉干迦斯志得意满,抚着黑须笑眯了眼。

门吏小卒掀起了棕灰的毡帐闱帘,一个女子飘然走了进来。

那女子一袭黑白交错的花格道袍,金冠束发流云飞袖,素面朝天不施脂粉,却仍然难掩她一副倾城倾国的绝世容颜。相反,这一身素净的打扮更让她有了一股超凡脱尘的不俗气度,仿佛神仙中人。

李的眼睛顿时眯起,方才细细打量了这名女子一眼,就差点跳了起来。

“是……你!”

颉干迦斯顿时愕然:“怎么,少将军早就认识我女儿?”

女子也睁着大大的眼睛,疑惑的看着李:“将军何时认得贫道?”

李已然弹坐了起来,快步上前几步,单膝一跪就拜倒下去:“末将李,拜见文安公主大人千岁、千岁、千千岁!”

“呀!你当真认得我!”道姑顿时愕然,一脸变得菲红,神情举指也有些失措了。

这下换作是颉干迦斯呆愣住了。他看了看跪倒在地的李,又看了看那个和自己相处了两年、掌上明珠一般的义女,嘴巴张得老大几乎都能吞进一个拳头了。

“你叫她……文安公主?”颉干迦斯完全呆住了,喃喃的吐出了几个字来。

道姑轻闭起眼睛来,悠悠的叹了一口气:“往事不可追,不可忆。义父大人,我现在只是你的义女,一个方外修道的道姑----道号梦词。李将军,你也请起来吧。在下既已出家,也就远离了尘事的身份。你不必对我行如此大礼了。”

李只好站了起来,垂手立于一旁,不敢再直眼看这名道姑。

谁能想到,眼前这个一身素袍容颜倾城的道姑。居然是几年前离京出走的文安公主----太上皇最喜欢的小女儿、当今陛下最叨念的妹子!

文安出奇地冷静。冷静得不像是这么年轻的女子。她缓步走到颉干迦斯身边,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袖子,柔声说道:“义父,请坐下来吧。请原谅女儿瞒了你这么久……其实,我也不是有意的。既然我已经出家,就没理由再记得以前的身份。只是义父对我恩同再造,我无法拒绝义父的美意,才做了你的义女。现在,我只记得我是道姑梦词,是回鹘大相、我的救命恩人的的义女。其他地。都与我无关了。”

李有点听不下去了,拱手一拜,说道:“公主何出此言?太上皇与圣上都对你无比思念。你身上既然流着和陛下一样的血,就永远都是大齐皇室的公主。”

文安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走到李身边,轻轻点了点头,赞赏的道:“前些日子,我曾在道观里听说,有一员大齐的猛将,单枪匹马打败了叛乱的次相。那个人。就是你李吗?大齐万人敌李良器的儿子?”

“正是区区在下。”李谦恭有礼的答道。

文安展颜一笑,露出了洁白如贝的皓齿:“我好像记得,当年还是年幼的时候。见过李将军一面。将军何以在数年之后还记得我地样子?这几年来,我们的变化都应该挺大的。”

李如实答道:“实不相瞒,末将都不太记得是什么时候见过公主了。若不是我师弟每天都拿着你地画像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恐怕真的认不出公主大人了。”

“你师弟?拿着我的画像?这怎么可能呢!”文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吃吃的笑道,“我都离开中原四五上了。何曾有人替我画像?再说了。你师弟又是谁呀?我连你都不太认识,又如何会认得你的师弟?”

李微微苦笑,说道:“这世上有那样一种人。一但钟情的人或是东西。就会一世不忘。公主大人或许已经忘了他。可是他这么多年来,从来就没有忘过你。他甚至拿着你儿时地画像。在不断地猜测、揣摹你现在的样子,然后用笔画下来。每隔几天,就会画一副新的。你或许想不到吧?他那样一个并不太聪明地人,学起画来却是有着惊人地毅力。现在他画出的画像,居然和你现在地样子出入不大。所以,末将一见了公主,马上就认了出来。”

文安神情微变,略有点紧张的追问道:“你师弟……姓什么?”

李微微一笑:“房。”

“房慈!!”文安失声叫了出来,然后马上掩上了自己的嘴。

“正是房慈。”李淡然说道,“贞观名相房玄龄之后,陛下亲收的弟子,我父亲的入室门生,七年前与你在国都汉王府分别的那个傻小子。那个还欠你七只纸鹤的傻小子。”

“天哪……真的是他!”文安的全身都发抖了,眼睛瞪得许大,神情十分的激动。

“是他。你没有听错。”李淡然一笑,悠悠说道,“想不到吧?七年没见,他仍然将你记在心里。每逢想你的时候,他就会折七只纸鹤,会画上一副你的画像。我不知道他现在已经折了多少纸鹤了,反正很多很多,塞满了他住的房间,而且从来不丢一只。他说,终有一天,他要当着你的面,将这些纸鹤悬挂在国都大慈恩寺的那颗大槐树上。风起的时候,和你一起去看它们飞舞。他为你画像洗笔用的水池,已经被染成了漆黑色。甚至连里面的水草,也变成了黑草。”天哪……三清道尊,他疯了么?他真的疯了么?!”文安掩着嘴,有些语无伦次了。身体也在不断的发抖。

“一年前,房慈听到有传闻说,曾在北方草原见过你。”李依旧平静的说道,“从那以后,他就做梦都想着北上草原,寻找你的踪迹。但他是一个本份的人,没有皇命允许,他不敢造次。所以,只好将这份心思一直深深的埋藏在心中。前不久。他得知了末将有可能被钦点为先锋出征北上的消息。于是跪在我的面前,肯求我托父亲说情,让他也能北上草原。”

“你是说,他也会要北上草原?”文安地语调都有些变了,眼睛瞪得许大,已然有了一些湿润。

“是的。已经来了。”李转过头来,定定的看着文安,“再过几天,他就能出现在你的面前。”

“这……”文安顿时惶然。她如同见鬼了一样的看着李,然后又看向颉干迦斯。一步步的后退。

“公主,你怎么了?”李大惑不解,“你应该见见他!”

“不!我不要见他!”文安飞快的后退,脚步都有些趔趄,“我不要见他!不要告诉他我在这里!”说罢,她居然拔腿就跑,逃一般的离开了毡帐。

“公主!”李在后面大声呼喊,颉干迦斯一晃身挡到了李面前:“将军稍安勿躁!”

李回过神来,收敛了心神抱歉的笑道:“大相见笑,末将失礼了。”

颉干迦斯摆了摆手示意李不必在意。然后说道:“说来,都是老夫失礼了。和她相处了这么久,居然不知道她是大齐的公主!如今。还在这里乱点鸳鸯谱,要将她许配给你……咳,我可真是糊涂啊!听你们这么说,梦词……哦文安公主,仿佛早有了心上之人?”

李苦笑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她和我那师弟,只是儿时的伙伴。我那师弟为人单纯钟情。对她思念成狂。我不知道文安公主是什么心思。”

颉干迦斯笑了一笑。说道:“她虽然不是我的女儿,但我了解她。能让她如此神色大变的人,定然不是普通人。在她心中也定然占据了十分重要的地位。两年前。我在阴山一带狩猎,刚好看到她孤身一人行走在山道上。正被野狼袭击,命在旦夕。于是,我出手救了她。老夫生有七子却没有女儿,一见她就非常的喜欢。于是,我提出收她为义女。她为报恩,也就同意了。从此一直生活在乌德犍山脚下我专门为她修的一所道观里,名叫梦词庵。这两年来,她还收了几名回鹘的女子为弟子,收纳在庵上静修。一直以来,除了我这个义父,别的外人她都不见,活得就像天上出尘的仙女。老夫这个做父亲地,始终希望女儿能有一个归宿。曾多次提起过给她许门亲事,她都一直拒绝。后来拗不过老夫烦了,她就说了三个条件:一是非唐人不嫁;二是非年龄相当、初婚大娶不嫁;三是非盖世英雄正人君子不嫁。老夫一直苦苦为她寻觅良君,不得其人。至到见了将军,才发现将军与他登对。没有想到……哎,个中还有这样的隐情。这难道就苍天的捉弄吗?”

李听完后,心下释然,微微笑道:“大相,这不是苍天地捉弄,而是注定的姻缘。大相有所不知。末将的二师弟房慈,武艺人才丝毫不输给在下。只不过他为人低调冷静与世无争,所以才一直默默无名。更何况,文安公主与房慈本就两情相悦。大相,这难道不是上苍注定的姻缘吗?如果大相能促成这棕婚事,定能让大齐皇帝龙颜大悦。因为据我所知,陛下十分喜欢这个堂妹。当年她离京出走,着实让陛下伤心了许多时。这几年来,陛下也曾托人打探她的消息,也一直未果。试想,大相若能让她还俗,还让她嫁予意中好郎君,岂不是一棕美事?”“真的?”颉干迦斯大喜,顿时目露精光地拍着拳头,说道,“好、好!”

李在一旁暗笑:你也正愁没有好东西进献皇帝去讨好他、表忠心吧?行,给你一个机会成人之美,大家都有好处。

离开颉干迦斯地毡帐后,李心情大好。一路闲庭信步,几乎就要哼着小曲儿了。快到驿馆时,突然一瞥眼看到某个暗处,正有一人在悄悄朝自己招手。

“绿城?”李疑惑了一下,走了过来。

绿城还是那个老样子,上前拉着李的衣角就将他拖到了净处,细声问道:“你刚刚去见颉干迦斯了?”

“嗯。”

“干什么?”

“公事。”

“除此之外呢?”绿城笑得很狡黠。

李笑了一笑:“没别的什么了。”

“你别骗我啦!我都看到梦词进了颉干迦斯地毡帐!”绿城轻轻拽了一下李地袖角,“怎么样,漂亮吧?喜欢上了吧?”

李面色一凛,正色说道:“何出此言,李是那种人吗?再说了,你应该知道她真实的身份吧?!”

绿城撇了撇嘴,双手交叉在胸前有些傲慢地说道:“如果说草原上有一个人知道她真实的身份,那个人肯定就是我。”

“为什么?”李疑惑的追问。想起昨天晚上这丫头说的话来,也不难想像他肯定是知道梦词就是文安公主。

“因为……”绿城神秘一笑,“你猜啊!”

李的脑瓜子飞快的转了转,心中一亮,笑道:“你都认识我这个无名小卒,认识文安公主也就不足为奇了。想必,数年前你肯定是去过国都,见过不少人吧?”

“哼,算你有一点小聪明。”绿城满不在乎的说道,“我别的本事没有,看人记人的本事,超乎常人。只要是见过一眼、听过一遍名字的,都能记得。当我在梦词庵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我就认出她来了。从此以后,还和她成了最好的朋友。所以呀,那天晚上我才对你说,这个女人你是一定不能娶的。”

李装傻,打破砂锅问到底:“这又是为什么?”

“你是真傻还是假笨?”绿城有些恼怒的急道,“很简单嘛!她曾是大齐的公主,既然已经离京出走了,又怎么会再回中原嫁人?到时候面对旧人旧事,岂不是无尽的难堪?再说了,就算嫁,也不能嫁你。她心中自有思念之人,你就是再英俊再神武,她也是看不上你的。她的心呀,都被那个傻小子填满了,再也容纳不下任何人。”

“谁呀?”李傻笑的追问。

“笨死了!”绿城一咬嘴唇,恨恨的道,“你仔细回味一下她的道号,不就明白了!”

“梦词?……梦词?”李反复的叨念,突然心中一念:梦----慈那意思是她做梦都想着我那大情圣师弟房慈吗?!

天寒地冻,疾风飞扬。

国都城外、渭水之边的百里大校场上,旌旗翻滚鼓铮齐鸣。十五万大军正在整齐有序的结集。堆积成山的粮草军械堆装上车,往来奔跑的快马兵卒如过江之鲫。

这恐怕是几十年来,帝都国都最浩大的一次军事行动了。除了即将出征的十五万大军,参预运送粮草辎重的民夫多达二十万人,马匹二十余万匹。随军带走的粮草,几乎相当于整个关内一年的粮税总收入。

马燧和李光颜站在高高的云梯台上,指挥大军行动布阵。秋冬季节天高云淡,放眼望去,人车如蚁看不到边际。近百里的大军屯忙碌而又有序。如同一张巨大的棋盘,正被一只无形的手操纵着,各归各位有条不紊。

马燧的脸上一直挂着自豪而满意的微笑,说道:“光颜,老夫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见到这样的盛大军姿了。十五万大军随陛下御驾亲征,真是一大壮举啊!”

李光颜目光沉寂,微微笑了一笑,说道:“看来,陛下是下了狠心,一定要收复河陇了。他登基四年了,还是头一次离开国都。”

“是的。河陇之地,事关大齐社稷的长治久安和兴衰荣辱。个中的利害关系,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马燧说道,“或许,皇帝陛下想的,和我们想的都不大尽相同。老夫隐约感觉,陛下对河陇这块地方,始终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或者说是执念。这一次他劳师动众御驾亲征,大有不胜不归的气概和决心。光颜,你身为先锋大将,可不能有闪失。”

李光颜拱手轻拜了一下。说道:“大帅放心,末将一定小心谨慎,不敢有失。”

第二百五十一章 驱狼

马燧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李晟死了,我老了。大齐今后,将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这一次出征,是你最好的机会。皇帝陛下能将你从江南提调而来,就是看得起你,你可要自己把握。你的武勇韬略,老夫没有任何担心地。唯一要提醒你的是:不可锋芒太露。”

“末将记住了。”李光颜郑重的一抱拳。

“嗯。一定要牢牢记住。”马燧轻轻吁了一口气,说道,“你还没有和皇帝共过事,不了解他。他的身上,有一种令人崇拜、迷惑甚至是恐惧的特质。我们都不知道,他究竟高深到了什么程度。他就像是九天的神明,能看穿所有人的心思,能洞穿一切事情的真相。他的谋略、智慧、城府与胸襟,是我们无法估量的。所以,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等闲视之,哪怕明明看到他出了昏招,也不要大惊小怪。或许。那真是他要表现神奇地时候了。”

“这样?……”李光颜眉头一皱,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蔑笑,“没这么神奇吧!”

“你最好是想信我。”马燧十分认真的看着李光颜,郑重的说道,“老夫像是喜欢开玩笑的人吗?记住一点:随帝出征,你要时刻记得有一双眼睛在头顶盯着你。直视你的五脏六腑。看穿你的一切想法。努力做好自己的本份,就足够了。切忌不要自作聪明自作主张。”

“末将明白了。”李光颜心中微微一紧,轻吁了一口气说道。“末将就把皇帝陛下。当作是神明贡拜到心中就是了。”

马燧转头看向远方正在集结的军队,悠悠然的说道:“现在你可以不相信。但迟早有一天。你会服气的。”

李光颜微微惊愕地看了马燧一眼,心中暗道:当年那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如今为何俯首帖耳如同良禽温犬?皇帝陛下的御人之术,当真就如此了不起吗?

大约一个时辰后,大军基本集结完毕。马燧和李光颜下了云梯台,来到点将台。前来送行地文武百官和军中把校都到齐了,唯独没见皇帝。

马燧走到辕门边朝远处张望,仍然不见车驾影子。找来斥候问话,说是也没有看到皇帝驾到。他心中略感疑惑,皇帝那个人一向是十分守时认真的。眼看着出征吉时将到,为何还不见人影?

正在这时,军寨东面青龙门奔来十余骑,全是清一色的白马良驹。那一行人奔到辕门前齐齐停住,都跳下马来。马燧眼神不是太好,身边的李光颜却惊讶道:“皇帝驾到了!”

马燧愕然一惊:皇帝什么时候来的?而且早就到了军寨中!

那一行人大步朝点将台走来。众人也都辨认出来,纷纷拜倒。

“都起来吧!”萧云鹤一身崭新的黄金战甲和腥红战袍,与往日地黄袍装束大不相同。他大步飞云地直接走上点将台,一手叉腰一手握剑,居高临下的环视众生。在他身边,是大将薛平和皇帝的十余名帖身近卫,就是当年地汉王府铁血侍卫。

马燧带着众将校急忙上前拜见:“老臣有失远迎,望陛下恕罪!”

“无罪。起来吧!”萧云鹤哈哈一笑,说道,“朕这副身子骨,在皇宫大内闲得发慌了。今日要出征,朕兴奋之下大清早地就来了军中,视察大军集结与粮草准备情况。马燧,你办得不错,朕很满意。十五万大军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集结完毕,足以见得训练有素。粮草军械也准备得不错,辛苦你了。”

马燧微微惊愕地站了起来,连忙道:“这些都是老臣份内之事……只是,陛下出征,不用车驾吗?”

萧云鹤哈哈一笑,说道:“朕是出去打仗,又不是游山玩水,用什么车驾?骑马多好,又快又省事。而且,从今往后,朕要与三军将士同吃同住。这到了军队里,就要按军队的章程办事。朕就算是皇帝,也不能太过特殊。李光颜,你过来。”

李光颜微微一怔走到点将台前:“陛下有何训诫?”

萧云鹤微笑道:“这些日子来。苦了你和麾下神武卫的将士了。关内突发严寒,你们不习惯吧?朕一时拿不出太多的寒衣让你们御寒,委屈你们了。”

李光颜顿时周身一震,重重的一抱拳大声道:“我等为大齐、为陛下万死尚且不辞,又何患区区严寒?”

“好!果然是社稷之臣!”萧云鹤放声说道,“朕就钦封你为西征军先锋大将,率领三万铁骑在前开道。祭祀过后即刻出发!”

“末将得令!”李光颜精神大振,上前接过皇帝递来的兵符,马上前去清点兵马了。

“李吉甫。”

“微臣在!”李吉甫站了出来。

“吉时已到,朕命你即刻开始举行祭祀大典。祭拜天地神明与祖宗先人。”萧云鹤说道,“为每个将士准备的壮行酒,安排得如何了?”

李吉甫答道:“陛下放心,祭祀之事早已安排妥当。十五万瓮壮行酒都是杏花村佳酿,早在半月前就准备好了。”

“很好。韩朝中,按名册点将数谱,清点粮草。”萧云鹤心中豪气顿生,大声说道,“祭祀之后,大军开拔!”

“是!”韩朝中带着几名军中文官侍人。急忙去办事了。

朝中文武百官都站在点将台后,看着皇帝料理这些事情。有些人还是头一次见到皇帝身穿戎装,不由得暗自赞叹。一来他们看惯了皇帝穿皇袍。突然一下看到他改变形象,顿进觉得新鲜。而且,身穿戎装地皇帝,比穿着皇袍更有气势更有霸气。二来,整日窝在皇宫里的皇帝,料理起军事来轻车熟路老练熟稔。也着实令他们叹服。

萧云鹤朝点将台后走了几步。将马燧和武元衡唤到了一起。

“朕马上就要出征了。从今以后,国都就交给你们二人和陆贽了。”萧云鹤说道,“朝堂和后宫的事情。朕没什么可担心的。唯一还有点担忧的。是国都的城防。朕一次带走了十五万人,关内难免空虚。你们要小心谨慎。不容有失。”

马燧微微一笑,说道:“陛下过虑了。国都治安良好,九州已然升平,帝都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陛下虽然带走了十五万大军,但皇城内仍有乌重胤率领的羽林卫万余人,郭钢麾下的金吾卫虽然人手稀少,也足以维护皇宫治安。国都城外的军屯虽然空了,但也还有南衙驻军一万余人。不会有什么问题地。”

萧云鹤眉头微皱:“兹事体大,不容悼以轻心。国都是大齐之根本,若有丝毫闪失,天下休矣。马燧,不管什么时候,帝都安危重于一切。朕希望你能谨记!”

马燧感觉到了皇帝话语中的一丝不满,急忙拱手拜道:“陛下放心。老臣一定竭尽所能力保帝都万全!”

“如此最好。”萧云鹤点了点头,又对武元衡说道,“昨天晚上,朕已经去拜辞过太上皇了。太上皇对朕说,过两天会有一些人事任命的变动,朕希望你能有心理准备。另外,朕听说你收了三名门生,可有此事?”

武元衡听说人事任命,心中已是一动。但这时无暇细想,连忙回道:“陛下明察秋毫,微臣的确是收了白居易、刘禹锡、柳宗元三名青年才俊为门生。准备在来年的春闱中,接收他们的公卷投递,举荐他们参加殿试科举。”

“嗯。朕也早就听说这三个大才子的名声了。”萧云鹤说道,“本来,朕出征后是要让你和陆贽来主持来春闱殿试的。但现在你自己荐上了门生,为避嫌疑,就将所有殿试公卷送到朕那里看吧。科举如期举行。至于殿试三甲……就让太上皇来定夺吧。”

“微臣遵旨。”武元衡领命,心中道:这天下间,还有皇帝不知道的事情吗?太上皇定夺殿试三甲,那也肯定是要听了皇帝的旨意来办事。不出意外地话,才华盖世的白居易等三人,应该是来年的三甲才对。皇帝这样做,也是为了让我避嫌吧,可谓用心良苦。

萧云鹤接着说道:“后宫里地事情,伯苍,你有空可以多费点心。你可是国舅,朕的家事你该管的可以管一管,没什么好避讳的。俱文珍主理后宫掖庭,朕还是放心的。几个皇子都差不多到了读书的年龄了,李铎有了陆贽当先生,李淮就由来选人替他启蒙吧。李器还小,等朕回来了再替他找老师。好了。朕没什么说地了。你们自己珍重。”

“陛下珍重!”武元衡和马燧都拱手拜倒。萧云鹤已经大步走回了点将台。

皇帝走后,马燧立刻向武元衡拱手道贺:“哎呀武老弟,老夫真要恭喜你了!”

武元衡微笑地回礼:“不知在下何喜之有?”

马燧哈哈大笑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武老弟,你莫非就真的心里没数吗?”

“呵呵,在下着实没有想清楚马相公所指何事?”武元衡翩翩有礼的回道。

马燧压低了一点声音,说道:“刚刚陛下说,过两日太上皇会有人事变动地安排。那不就是要正式任命你当宰相了吗?甚至有可能是右仆射哦!”

“会吗?”武元衡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马燧打趣地说道:“这满朝大臣,也唯有你武伯苍清心寡欲不求名利了。偏偏你又能获得别人无法企及的名利。老夫真是羡慕啊!”

武元衡微笑答道:“马相公说笑了。他日若不是如此任命,在下可就要颜面尽失了。”

马燧哈哈笑道:“你放心,老夫敢跟你打赌,赌一年地薪俸:定然是任命你当宰相!”

武元衡心中暗道:还赌什么?早在预料之中的事情了。皇帝要出征,让我和陆贽、马燧一起辅政。我若没个宰相头衔,如何名正言顺呢?

颉干迦斯接到李怀光大军的时候,心头忍不住一阵阵颤悠。

“那就是威震天下的飞龙骑?墨甲黑袍良驹神兵,果然名不虚传!”颉干迦斯对自己身边的近臣说道,“连赤松德赞的铁骑都打不过他们……飞龙骑,究竟强悍到了什么程度呢?”

平整的草原上,还有残留的积雪。飞龙骑铁骑整齐划一的缓缓奔来,隐隐蕴含着一股内敛而又沉稳的霸气。放眼看去,仿佛漫山遍野都是这种墨甲黑袍的骑士。赤红的齐军大旗迎风招展,草原的土地也发出了微微的颤抖。

李和石演芬领着几百军士,在前方迎接飞龙骑。他们看出来了,李怀光特意让飞龙骑步了一个最具声势的方形大阵,如同城墙一般的推进而来。这样的阵形,在冲阵突击时没有什么用。但好处就在于能把声势造大,威风凛凛气势无双。

高固、宋良臣、段佐、房慈和徐韬各领着一军,护着李怀光的中军一起前行。远远看来,齐军的人马仿佛已经连到了天际,一望无垠。

颉干迦斯的眼角闪过一丝不易查觉的光芒,然后不经意的挥袖擦了擦额角,抹去了流下的两滴冷汗。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骑兵,顿时感觉他们就像是麻雀见了凤凰一样的自惭形晦。带了半辈子兵的颉干迦斯自己心里清楚。飞龙骑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种楚彦然天成的杀气与霸气,绝对不是做作。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自信与实力的自然流露。且不说他现在无法估量飞龙骑的真实战斗力,光是他们的那一身装备,就有些让自己目瞪口呆了。单说他们地铠甲----清一色的明光战甲,唐十三甲之首。在回鹘,不管是贵族还是军中的将军,都以拥有一副制作优良的明光战甲而自豪。谁能想到。几万飞龙骑居然人手一副?还有他们的佩刀,绝对是大齐最出名、最华贵的横刀。这种刀,千锤百炼坚韧不凡,既华丽也锋利。不管是骑兵还是步兵都可以使用。

颉干迦斯将自己的佩刀轻轻往后挪了一挪,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这是早年忠贞可汗赏赐给他的宝刀,据说是大齐朝廷将作监制作的最优良的横刀。既漂亮又实用。可是现在,他感觉自己地横刀和飞龙骑将士身上的,并无差别。至于马匹、长枪、战袍与箭弩,这些都不必说了。回鹘人是马上民族,向来对这些东西都十分的熟悉而且具备相当出众的眼光。他们都能一眼看出来。飞龙骑将士所骑的马,就算不是千里良驹,也是百里挑一的纯种好马。一名普通将士身上披着斗蓬披风,也是材质优良的蜀锦织成。

若不是清楚来的兵马是大齐飞龙骑,一些回鹘将士恐怕都要认为这是天兵天将下凡了。

李怀光骑在一匹油黑发亮的宝马上,走在大军最前。一名帅旗使打着李字旗号跟在他身后。二人格外的醒目。…李和石演芬快马迎了上来,齐齐拱手一拜:“末将李、石演芬恭迎大元帅!”

李怀光目色深沉地看了二人一眼,然后看了看他们身后仅存的几百残卒,轻轻的点了点头:“辛苦你们了。欢迎你们活着回来。”

石演芬微微一笑:“我倒是没什么,少将军地确是九死一生了。”李也笑道:“命大。哈哈!”

李怀光眼神中流露出许多的爱怜和欣赏,大声说道:“李、石演芬,归阵!李掌军旗。石演芬掌帅旗,紧随本帅身后。”

“是!”二将精神大振,率领着那几百名出生入死的将士一起归了大阵。然后,李掌起唐字龙旗,石演芬掌起李字帅旗,走出了军阵跟在李怀光之后。

颉干迦斯驻马站在一处小坡上。喉节轻轻滑动了一下。低声说道:“强将手下无弱兵……大齐皇帝,居然又启用李怀光了。这头出闸的野兽,率领着一群虎狼之将前来……草原之上。再无宁日。”

旁边的副将没听清楚。疑惑的道:“大相有何指示?”

“站着别动,目视前方不可交头结耳!”颉干迦斯没好气地说道。“别在齐军地面前失了礼数和气势。”

“哦、哦哦!”副将碰了一个大钉子,连忙站得标直。心中忿忿道:大相今天的脾气真怪……我又没犯什么错。

颉干迦斯又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兵将,感觉他们就像是一群难民或是乞儿,不由得暗自叹道:大齐这几年,实在是强盛太多了。我回鹘什么时候才能组建起这样地军队?就在几年前他们国都都被朱占了地时候,连护驾的兵勇都是在市井里临时招募地乌合之众。谁能想到,现在居然就能派出这样的威武之师北上草原了……真是今非昔比啊!幸好幸好,我没有动那个心思……

“大相,那就是齐军的元帅李怀光。”一名回鹘使臣认得李怀光,急忙上前来指着他看。

“哦,来了是吗?”颉干迦斯干咽了一口唾沫,一挥手,“将士们,随我上前迎接。”

李怀光远远看到,前面的小土坡上跑来二十余骑,都是骑着彪壮的大马,身穿皮裘大氅,头上的毡帽边穗随风一阵飘扬。

李怀光轻扬嘴角略微一笑,对李说道:“那就是回鹘大相颉干迦斯吧?”

“正是。”

李怀光轻扬了一下手:“走,迎上去吧。他与本帅也算是身份相当,主人出迎,我们做客人的也要懂礼数。”

说罢,李怀光仅带着李和石演芬迎了上来。他身后的飞龙骑大军已然停住,在大草原上布成了一个巨大的方阵。远远望去,刀戈成林旌旗遍野,茫茫的一片墨黑色几乎连到了天际。

两拨人跑到一起各自停住。颉干迦斯率先抚胸行礼:“远方来的客人,请接受颉干迦斯的祝福。我谨代表少主人,表示对大齐贵客的欢迎与尊敬。”

李怀光抱拳回了一礼:“感谢大相亲自迎接。李怀光惶恐感激之至。大齐皇帝陛下也托我问候少主与大相,望一切安好。”

“多谢,多谢!”颉干迦斯小心翼翼地应对,不经意的抬眼看了一下李怀光。只见他生得虽然粗莽,可是一双眼睛却如同千年古井波澜不惊,看不出丝毫的情感波动,也体味不到他内心的想法。颉干迦斯心中暗自惊愕:早就听闻朔方之王李怀光的大名,今日得见,发现果然高深莫测……素闻此人是行军打仗的不世天才,没想到为人也是这样的沉稳内敛。

其实李怀光生性粗粗犷狂放不羁,绝非颉干迦斯想像中的样子。只不过他这人有个奇怪的一,。就是一旦骑上战马行军打仗,马上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每逢这个时候,他就会变得异常的冷静与沉稳,与平常判若两人。

颉干迦斯说道:“李元帅远来辛苦,请快随我到金帐歇息。少主人已经在金帐安排了盛大地酒宴,欢迎李元帅一行与麾下诸多将士。如果不嫌弃的话,就请李元帅将大军驻扎在乌德犍山的南麓,与我亲率的大军驻扎在一起。这样,也方便我为李元帅的军队派送物资劳军犒赏。”

“多谢少主与大相的美意。”李怀光拱手回礼,说道。“少主既然安排了酒宴,本帅自当前往赴宴。只不过,飞龙骑是一只比较特殊的军队。不能与其他的军队混扎在一起。本帅想将飞龙骑驻扎在金帐以东五十里的平原上,不知大相意下如何?至于其他的兵马,可以按大相地要求驻扎在乌德犍山山麓。”

“如此……也好。”颉干迦斯无奈,只得答应。心中细细一寻思,发现在这个李怀光果然老谋深算。他不愿意将飞龙骑驻扎在自己所安排的乌德犍山军寨,是怕自己暗中受人监控或是挟制吧?金帐以东五十里。是一片荒野的无人区。连牧民也没有几个。在那样空阔地地方,正好可以发挥骑兵最大的机动优势。

李怀光哈哈一笑:“大相勿怪,并非本帅要喧宾夺主。飞龙骑每日都要进行特殊的训练。如果没有空阔的场地是不行的。还请见谅。”

“哦。原来如此。”颉干迦斯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状,心中却道:你未免也太过小心了吧?

“好了。走吧!”李怀光大声道,“别让少主等得太久了。大相,待本帅回去安排众将屯扎军队,马上就来金帐拜见少主。”

“也好。我先回去报知少主,催促酒宴的安顿。”颉干迦斯回了一礼,带着众人回去了。

李怀光看着颉干迦斯地背影,微眯眼睛轻笑道:“这只老狐狸,我早年在朔方就久闻他地大名了。此人行军打仗很有一手,而且深通权术很有机谋,更是一个野心勃勃的权臣。和他共事,要处处小心。不然就容易坠入他的圈套。”

石演芬在一旁轻笑道:“父帅自然也不比他差。他想让我们将飞龙骑屯扎在乌德犍山,时刻在他地监视与控制之下,这种如意算盘自然瞒不过父帅。”

“看来,你小子也还没蠢到底。”李怀光笑道,“不管局势如何,我们地军队是绝对不能受任何人的控制与制约地。颉干迦斯一来就给我设了个套子,我看他究竟想耍什么把戏。”

李接道:“颉干迦斯野心勃勃,只不过他永远逃不出皇帝陛下的野心。大帅,皇帝陛下的锦囊妙计,你可曾知晓?”

李怀光感兴趣的看着李:“说来听听。”

李笑道:“大帅就不必明知故问了吧?想必,皇帝陛下的圣旨,早就在大帅怀里捂了许久了。那锦囊妙计,大帅又如何能不知道?”

“哈哈哈!”李怀光抚着胡须大笑,说道,“皇帝陛下在临行时,早就将这些事情都告之予我了。要不然,我怎么能做出这样周密长远的安排?颉干迦斯就是再有野心、再有实力,也是逃不出皇帝陛下的掌握的。稍后本帅就在金帐中宣读圣旨,到时候一切就能尘埃落定了。李,传下军令。飞龙骑往东走五十里下寨。石演芬,你率领朔方军驻扎在乌德犍山。”

“是!”二将接过军令,快马奔走。李怀光身后的数万大军马上行动,兵分两路开拔而去。

李怀光不急不忙,慢慢考察着乌德犍山的地形。他发现,这里果然驻扎着颉干迦斯的六万大军,就在离朔方军军寨不到十里处。他心中暗自冷笑,又拍马去了一趟飞龙骑军寨。等他到达的时候,手脚麻利的飞龙骑将士已经建起了巨大的军寨,只等入住了。左出右入门户井然的军寨,退可紧守宛如磐石,进可速攻如急风烈火。倘若乌德犍山或是金帐有变,龙飞骑将士可在瞬间杀奔而至。

李怀光心中十分的满意。这才带着众将前往金帐赴宴。

药罗葛;阿啜率领颉干迦斯等人,在金帐门口亲自迎接。李怀光和众将大方的走上前去,行过了军礼。阿啜也是少年老成,欢喜而有礼的迎接到了李怀光等人,将他们请进了宫殿之中。

隆重的酒宴铺展了开来,歌舞升平酒肉飘香。入席之前,李怀光拿出圣旨,当众说道:“本帅奉大齐皇帝陛下之命,前来颁旨----回鹘少主药罗葛;阿啜与大相颉干迦斯,接旨!”

回鹘金帐的宫殿里,顿时跪倒了一片,人人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怀光大步走到正北位,双手展开圣旨,大声念道:“朕上奉天喻,下合人心,钦封回鹘忠贞可汗之子药罗葛?阿啜为金帐奉城可汗。颉干迦斯为回鹘大相兼兵马大元帅,加大齐检校千牛卫大将军三品。至今往后,回鹘汗国概由奉城可汗为尊独立罔治,大相颉干迦斯及其以下官吏竭力辅助。朕不胜欣慰。钦此!”

“万岁、万岁、万万岁!”阿啜激动万分,高喊的时候声音都有一点变调了。颉干迦斯和那些臣子们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全都谦恭之极。

李怀光合上圣旨,面带微笑的说道:“可汗,大相,接旨吧!”

阿啜激动得楚彦身发抖,站身楚彦身标直的伸起双手,大声说道:“儿臣……接旨!”

众人惶然一惊:儿臣?!

阿啜也不顾旁人愕然的眼光,接过圣旨转过身来,正色说道:“父汗与母亲给了我第一次生命。大齐皇帝则是拯救了药罗葛家族与我的性命。皇帝陛下,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从今往后,我药罗葛?阿啜,尊大齐皇帝为父。凡我回鹘子民,奉大齐为宗主神圣国。每家每户,为大齐皇帝陛下建立生伺,与狼神齐位共受贡奉!”

颉干迦斯等人心中虽然愕然,但也无话可说,只得领命奉行。

李怀光则是郑重的抱拳行了一记军礼,正色说道:“可汗诚意可嘉,皇帝陛下知道了定然非常之高兴。大齐与回鹘历来友好,如今可汗又如此深铭大义,真乃两国之幸、万民之幸!末将祝贺可汗荣登宝鼎。祝愿回鹘汗国能够风调雨顺昌盛繁荣!”

“多谢李元帅!”少年老成的阿啜将圣旨交给了侍从请了下去,然后亲手执着李怀光的手请他坐到了自己身边,伸出双手来大声道,“来吧!一起享用和平的盛宴,欢迎远道而来的贵客!将我们最珍贵的美酒、最香嫩地烤肉都取来。姑娘们,跳起你们美妙的舞蹈,为大齐的恩人贵客们助兴!”

宫殿里发出一声欢呼的哨响,琵琶琴音乐奏起,无数的美酒牛羊都搬了进来。一队漂亮妖艳的回鹘女郎,踩着炫丽的舞步飘入了殿中。跳起了动感活泼的胡舞。

李怀光最是喜欢这种景象,乐得哈哈大笑,一杯杯的痛饮回鹘特有的羊奶酒。阿啜也算是个有心人,他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李怀光酷爱吃猪肉。于是特意请了最好地两名厨师,当众烤起了一只半大的乳猪。回鹘人烧烤肉食的本事可是一流,肥嫩的乳猪被烤得金黄油亮,香飘四座。阿啜甚至还亲自为李怀光割来最嫩的一块肚皮肉给他吃。李怀光连声称赞大呼过瘾。

颉干迦斯和一班儿将校们虽然有点看不过眼,但也无话可说。他们都知道,眼下的大齐,就连一举吞没回鹘的实力也具备。历年来。虽然回鹘一直都有习惯请大齐皇帝钦封回鹘的可汗,可顶多不过是一种走过场般的习惯。往常,都是回鹘金帐自己确定了人选。然后请大齐皇帝发一道象征意义的圣旨了事。

可是这一回不同了。

说得不好听一点,现在的奉城可汗药罗葛阿啜,简直就是个儿皇帝,是大齐皇帝扶植地傀儡。回鹘这些年来江河日下,在对外战争中屡次败给彪悍的吐蕃人,连西北的黠嘎斯人也有些镇不住了。与此同时。大齐却是一日千里地在兴盛和强大。此消彼涨。本来就富饶辽阔的中原,很快就具备了镇劾统辖草原的实力。颉干迦斯等人也清楚,阿啜之所以这样谦恭的对大齐俯首帖耳。也是没办法了的事情。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很明显,巍巍大齐的屋檐。已经足够将千里草原都遮蔽起来了。

颉干迦斯暗自叹了一口气,闷自喝下了好几杯羊奶酒李心细如发,早早就注意到了颉干迦斯地反应。他心中暗道:李怀光生性狂放,酒一沾口就难免做出轻狂之态。我们毕竟远来是客,也不好喧宾夺主……

于是,李举着个杯子借故向阿啜与李怀光敬酒,然后将李怀光请到了一边。

“大帅,末将发现,颉干迦斯好像有些不高兴。我们是不是……应该收敛客气一点?”李但也直言不讳。

李怀光微微笑了一笑:“我早就注意到了。多谢你地提醒。其实,老夫也是特意如此。个中隐情,稍后便知,不必多言。”

李半懂半不懂的点了点头,不再多言。李怀光回到座位,依旧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与阿啜打成一片玩得不亦乐乎。

颉干迦斯等人越发的感觉到一丝失落与愤懑。

酒宴过半,李怀光摇摇晃晃地举着一杯酒到了颉干迦斯面前:“大相,待李怀光与你共饮一杯!”

颉干迦斯急忙站起身来:“多谢李无帅!”

二人饮下一杯,李怀光放声大笑道:“大相与我年岁相当。我在朔方,也是久闻大相英名,如雷贯耳。今日有幸得见……不如我们结拜兄弟如何?”

颉干迦斯惶然一愣:“啊?”

“怎么,你却是看不起我?”李怀光借酒撒疯,把眼一瞪说道,“你我年岁相当,品轶相当,老夫也未尝高攀于你!我等都是战场厮杀地血性汉子,有话就直来直去的讲!”

“既然元帅如此盛情,在下自当从命!”颉干迦斯也只好将打碎地牙齿将肚子里咽,硬着头皮应了李怀光。

李怀光爽朗的大笑,拉着颉干迦斯就到了帐外,祭拜天地磕头烧纸,当真就结拜成兄弟了。李怀光略长两岁,成了大哥。

颉干迦斯拱手拜道:“从今往后。我颉干迦斯也就有了兄长了。兄长,请受小弟一拜!”

李怀光哈哈大笑的接过,说道:“兄弟,从今往后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金帐平定了叛党,也算是太平了。你不妨随我到大齐帝都一行如何?一来去看看大哥生活的国都,感受一下那里的繁荣与富庶,顺道问候我的家人;二来,陛下册封了奉城可汗,回鹘也理当派人回礼致谢。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几年前陛下精简官制以后。你就是现今唯一地检校官,而且是三品!足以见得皇帝陛下对你的器重。怎么样,去吧?”

颉干迦斯的眼神顿时千变万化,心中暗道:怎么,想把我撵出金帐,软禁到国都?

李怀光故作糊涂的捅了他一下,粗声说道:“怎么了,兄弟?你莫非还有别的想法?难道,你还信不过你自己的兄弟?”

“哦,不是!”颉干迦斯急忙说道。“回鹘男儿,向来重信重义,怎么可能信不过自己的兄弟?只是。我现在统率数万大军,身负重担,不太方便离开呀!”

“这有何妨?莫非还有人敢夺你兵权不成?”李怀光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故意将话挑明了说道,“你的兵权就暂且交给可汗吧!你是大齐皇帝钦封的大相和兵马大元帅,这是天下皆知的。等你回来。兵权依旧在你手上。不会旁落他人。你就算不相信我,也该相信皇帝陛下吧?他可不从来不失信于人。再说了……回鹘地东西,本来就都是可汗的。你将兵权暂寄于他处。也是顺理成章啊!”

“这!……”颉干迦斯心里突突的跳:好狠!李怀光。你好狠!你想过河就要拆桥吗?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众说的,我该如何是好?不交兵权吧。旁人肯定以为我有异心,李怀光大军大此,皇帝的赦令在此,我哪敢造次?若是交了兵权,我从此便是一个百无一用的糟老头子。天哪!我颉干迦斯没有败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之上,莫非还要被大齐皇帝的软刀子杀死?被这个看似蛮不讲理的李怀光收服?

“兄弟,你莫非真有别地想法?”李怀光面色一变,直直的瞪着颉干迦斯,“你可别忘了,我们都是社稷之臣!若是皇帝陛下要我李怀光现在就放下兵马回家种田,我可是二话不说脱下铠甲就走人。你身为回鹘大相和兵马大元帅,应该首先考虑到可汗的威信与权威。只有自己以身作责,才能让可汗地汗位稳固,让汗国竖立起威恩。你可别为了一时的贪念而干出一些后悔的事情啊!”

颉干迦斯楚彦身一颤,流了一背脊的冷汗。这个时候,他隐约就感觉出来了:整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巨大的圈套。是大齐皇帝,为了扶植阿啜为可汗而针对自己设下的圈套。如果不拔除阿啜身边最大地威胁,大齐皇帝是不会安心地!所以,就有了李半夜传旨问路,李怀光威逼利诱卸他兵权!

好狠的招数!----颉干迦斯心中已然明了,可是敢怒不敢言。

他的脑海里,始终回荡着今天看到飞龙骑时地情景;还有前不久,李单枪匹马平定金帐、与阿啜义结金兰地情景。

他完全明白了。大齐皇帝的意图相当明确:扶植阿啜,铲除一切敌对和有可能敌对地势力。这其中,就包括他颉干迦斯!

颉干迦斯几乎就要当场石化了,心中苦成了一团,而且有团团怒火在不停的燃烧。李怀光却依旧是那副无所谓吊儿郎当的样子,悠哉游哉的等着他的回信。

第二百五十二章 人欲

“好,我去。大齐皇帝对回鹘有再造之恩,对在下更是恩重如山。”颉干迦斯拱手朝南方拜了一拜,说道,“于公于私,在下都应该往国都一行,叩谢皇恩。”

说罢,他走到阿啜面前,从怀里拿出几枚金牌印信,郑重的拱手拜上,说道:“可汗。这是三只兵符,分别可以调动驻扎在圣山的六万狼师、都播行宫的三万虎师和色楞格河的三万鹰师。现在,微臣将兵符悉数交给可汗,让所有回鹘的兵马听从可汗调谴。微臣受李元帅之邀,将赴国都一行。微臣不在的日子里,可汗还请自行尊重!”

宫殿里顿时安静得鸦雀无声,阿啜更是愕然的看了看颉干迦斯和李怀光,一时愣住了。

李怀光走上前来,从颉干迦斯手中轻轻拿过兵符,塞到了阿啜的手中,然后拜道:“可汗,请多多珍重!”

阿啜这才回过神来,将兵符紧紧拽在手中,拉住颉干迦斯的手关切的说道:“大相,请早去早回。我在金帐等着你回来。回鹘不能缺了大相的辅助呀!”

“微臣知dào

了。”颉干迦斯的眼神变得有些黯淡,行礼拜了一拜,然后坐回了座位。

他清楚。自己作为回鹘大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日子,已经结束了。或许他仍然可以在名义上享shòu

这种待遇,可是真zhèng

的实权,已经离他而去。他并不是害pà

这个无礼而又霸道的李怀光,也并没有被那几万飞龙骑吓破胆。他隐约只感觉到,在千里之外的国都,有一双眼睛正直直插进自己的心脏,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其实他大可以不就范,强占着兵权不放手,甚至铤而走险夺下金帐,然后和李怀光的大军决一死战。但他的头脑仍然是清醒的。他知dào

,这样做不会有好结果。就算他真的能杀了阿啜和李怀光,自己也必将落得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追根朔源,都是因为大齐现在太强dà

了。那个中原的九五之尊,心术手段太过厉害!

此时此刻,颉干迦斯已然心灰意冷。他只希望,自己到了国都以后能够获得优待,能够善终。毕竟,他还没有干出什么祸国殃民的事情。

从这一刻起,所有人心中都清楚了一件事情:颉干迦斯权倾回鹘的时代结束了。从今往后,大齐将主宰草原的一切!

景兴四年春,正月十一。天气晴朗,春寒乍暖。

萧云鹤亲率的十五万大军,已经渡过了渭水,离岐州(前凤翔府)不过数里之遥。泾州郝和岐州楚彦,一起结队前来迎驾,摆开了阵势列成了军阵。

楚彦见了皇帝,自然是异常的开心。他早就盼着有朝一日,能够西击吐蕃收复望眼欲穿的河陇之地了。大将郝也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青年将才,如今坐领泾州,也算是独挡一面的封疆大吏。泾、岐二州共计五万人马,已经整点完毕,只等皇帝一声令下就可随时开赴疆场。

萧云鹤抽了一天的时间检视楚彦麾下的大军,感觉还是挺满yì

。这批长年驻扎在边疆的健儿,每天勤于操练个个身强体健。而且,西线向来多战事,这里的军士远比内地的军人更有危机感和实战经验,算得上是沙场老手。

萧云鹤将大军驻扎在岐山北麓,略作修整。楚彦麾下的五万大军,一起编入了西征军的编制之中。萧云鹤将二十万大军做了一个调停。先是步、骑分开,然后是中军护驾和后军粮草转运监督也指派了专门的人手。

那弥足珍贵的一万飞龙骑,可是西征军压箱底的王牌,萧云鹤自然没有将它分散开来编制的道理。这批人马,由薛平率领专司在中军护驾,时刻追随在皇帝身边。另外的二十万大军中,共有骑兵七万,全部交给了先锋李光颜率领。郝则是率领大部份步军,作为主战部队。粮草之事责任重大,交给了马燧总督管理,专门与国都军机处的马燧调停安排。

二十万大军划分得很简单,可是责任很鲜明。按照齐军的作战习惯。是以步军为主战,骑兵掠阵与冲击。而且这一次西击吐蕃,免不了要摧城拔寨。这样的事情,自然是步兵比较利索一些。倘若遭遇了野战,七万铁骑和一万飞龙骑,也足以应付得过来了。萧云鹤很早就做出了这样的军队编制构想,也算是很有针对性了。

二十万人马何其庞大,简单的重组编制一下也费了很大地工夫。岐山北麓忙碌不休折腾了几天,才算是完毕。然后,萧云鹤让李光颜在前开道。大军开拔朝前方重镇——渭州挺进。

上一次西川大战时,楚彦与李晟等人配合zuò

战,一举收复了河西的三个军镇。渭州,如今就成了矗立在西线身前的第一道防线与门户。渭州在天宝时又称为陇西郡,历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三国时诸葛亮与司马懿就曾在这里多次鏖战。诸葛亮更是在这里收了天水异材姜维。渭州人口不多土地贫瘠,目前基本上只作为屯扎兵马的军镇,所需的军资需yào

完全从外面输入供给。

萧云鹤将大军屯扎在渭州陇西县,并让先锋李光颜屯骑兵于鄣县,作为大军前哨,并不断派出斥候刺探前方军情消息。

萧云鹤心里清楚。自己这么大的动作,吐蕃人没理由不知dào

。这一次出兵,虽然从战略上讲是出奇不意。但实jì

上也与正兵无疑。那是明正言顺、明目张胆的来征伐的。现在,他还不知dào

吐蕃人在河西一带究竟布置了多少兵力。在弄清楚敌方动向与虚实之前,他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几日以后,前方李光颜通过斥候了解到一些情况,迅速回报给了萧云鹤。萧云鹤接到线报后,迅速将楚彦等人召集前来议事。

议事厅里。悬挂起一幅刚刚由李吉甫精心绘制的行军地图。上面山川河流、城镇荒野一一标志。十分详尽。萧云鹤将李光颜送来地线报给众人看过,然后说道:“看来,赤松德赞也是早有准bèi

了。他在攻击北庭之前。就做好了河陇一带的防御。李光颜回报。仅在兰州一镇,就有吐蕃大军七八万大军在驻守。全部是精锐铁骑。这将是阻挡我军的第一个对手。据说,领军大将是论莽热。楚彦,你对此人有何了解?”

“论莽热?”楚彦眉头一凛,说道,“看来,是刚刚调来的人物。之前微臣坐镇岐州时,兰州不过三五万人马,统军人物也是无名之小卒。这个论莽热可就不是等闲之辈了。据说,此人是论悉诺战死之后,吐蕃新近倔起的挑梁大将,是论家仕族出类拔萃的青年俊才。此人大约三十出头年纪,曾经师从论悉诺学了一身的本事。传闻,论莽热极其高大威猛之极,马上使一杆泼风大刀,有万夫不当之勇。还曾听人夸说,如若万人敌李晟仍在河陇,他也要煞其威风砍他于马下!”

“好大的口气!”萧云鹤冷哼一声,说道,“如此说来,不过是匹夫之勇?”

“非也!”楚彦大摇其头,说道,“据说此人深通汉学,四书五经无所不通,韬略文章也很有过人之处。因此,才迅速的在吐蕃诸多仕族中脱口而出,深受赤松德赞的器重与信任。要不然,他也不会将如此重yào

地兰州城交给一个年方三十岁的年轻人了。陛下,微臣觉得,此人不容小视!”

萧云鹤眉头轻锁的点了点头,说道:“朕从来就不会小看任何敌人。能得你楚彦如此称赞地敌手,看来也绝非泛泛之辈。万夫不挡之勇又深通韬略,那岂不是文武全才——不知比李晟当年如何,哼!”

楚彦脸上微微一红,惭愧道:“末将惭愧,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

“不。在战场上,就是要充分的尊重和重视我们的敌人。悼以轻心,就会换来意想不到的失败。”萧云鹤说道,“既然赤松德赞早有准bèi

,朕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看来这场大战势必是持久苦战了。楚彦,粮草的事情你要多费点心,和马燧搭挡好了办事。不能让前军将士少吃一顿。朕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打赢这场仗!”

“末将遵旨!”楚彦重重一抱拳应诺。

萧云鹤寻思了片刻。说道:“李吉甫,你深黯地理以为三军向导。这两天你再带人把兰州一带的地形摸熟、摸透了,朕要时刻找你问话。”

“微臣领旨。”李吉甫上前领命。年纪尚轻地李吉甫,也是当今朝廷难得地人才。工部尚书贾耽也是深通地理,不过年岁已高无法随军出征。所以萧云鹤特意将他这个工部侍郎带了出来。一来可以作为地理向导,二来也为是为了方便他开展地理研究。无论是行军打仗还是治国水利,大齐都需yào

这样的人才。这也是为了战争之后的安抚民生早早打下伏笔。河陇一带民生凋敝,很大地一个原因是因为地形复杂、水利失修和交通不便。如果能顺利收复,重建这里地水利和农田马场将是首要任务。这就离不开详尽的地理知识了。

众人正在议事,一名马卒进来送上了一封书笺。说是前方李光颜地消息。

萧云鹤接过来一看,不由得笑道:“这个李光颜,比我们还心急。看,急忙忙的请战来了。说是论莽热那厮太过嚣张,居然每天带上几百骑在鄣县城防外转悠挑zhàn

,让城中的李光颜出城与他分个高下。”

楚彦面色微变,摇了摇头说道:“李光颜素来也有武勇之名,在河北一带名声极响,隐约也有人称他为勇冠三军的万人敌。在听说了论莽热的名头后,心中难免会有些不服气。再加上论莽热无理挑衅。坐不住了想出战也是情理之中的。只不过,末将以为大军未动,不宜逞这种匹人之勇。倘若有失。则会大伤士气。”

“怎么,你担心李光颜不是那论莽热的对手?”萧云鹤微微一笑,说道,“说实话,朕心里也没有底。论莽热如何厉害,是听你说地;李光颜如何神通。也只听过传闻。朕倒还真是想让他们二人分个高下试试。”

“陛下。请三思!”楚彦顿时有些紧张了。

“哈哈!别紧张。朕也只是说说而已。数十万大军在征伐,犯不着因为图一人之痛快而坏了大局。”萧云鹤说道,“传一份旨意给李光颜。让他紧守门寨不得出战。论莽热如果骂阵。就让他们骂回去。若有一人打开城门出战,他就不必再来见朕了。”

“是!”传令小卒马上跑了出去。

郝有些不快了。上前拜道:“陛下,难道就让那个蛮子如此横下去不作理睬吗?我大齐皇帝陛下御驾亲征在此,那个胡蛮匹夫却敢欺负上门来。这要是说出去,我军颜面何存?到时候,人家会笑话我们这些当将军的都是无能之辈,眼看天子圣威被辱也无动于衷啊!”

楚彦闻言勃然一怒:“还不住口!”

“不必骂他。他说得也有几分道理。”萧云鹤波澜不惊的笑了一笑,并不生气,然后施施然说道,“朕只要穿上了这一身戎装,就只记得自己是阵前将军了。行军打仗,靠的是谋略与审时度势。论莽热守株待兔专等我前来,如今又有恃无恐的来挑zhàn

,朕当然不会中了他的下怀。虽然朕还不知dào

他有什么后招,可是朕干什么都不会遂了他的意。他要骂就骂吧,嘴长在他身上那是他的自由。待到朕砍下他脑袋的那天,他也自然就闭嘴了萧云鹤一席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楚彦、郝等人心中微寒了一下。皇帝那轻飘飘的话语之中,却透射出凌厉地杀气与不容辩驳的威严。郝再不敢多言,乖乖的站到了一边。

萧云鹤踱着步子到了大地图前,看了半晌,说道:“都不必心急,再等等吧。反正我军坐守在这里,谁想撬动我们是不太可能地。朕没心情跟论莽热那个匹夫争一日之长短,就让他蹦蹦跳跳再乐几天吧。等李怀光的消息递来,我军再作打算。”

楚彦与郝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皇帝是在等回鹘的消息再作安排。本来,收复河陇之战与收复北庭之战就是息息相关的。双线配合才能更有收效。

“另外,朕出来的时候带的粮草也并不是太多。这些日子军士与民夫吃起来,消耗得很快。”萧云鹤说道,“粮草如若不继,是无法大力征伐地。楚彦,加快进程征调粮草。大战之日,随时可能到来。朕要一切具备,稳打稳扎地进行这一场战役。尔等也不必早晚来请战了,朕心中一切自有计较。”

“是……”楚彦与郝等人,纷纷领旨。

“罢了,今日就议到这里。你们各自忙去吧。”萧云鹤轻扬了一下手,让楚彦、郝二人退了出去。李吉甫与韩朝中也各自去清点粮草、整理文案了。唯留了薛平一人在堂中。

“薛平。”萧云鹤突然出声道,“你怕那个论莽热吗?”

薛平年方二十余岁,却是淡定如水一点都不像这个年纪的人。他抱拳施了一礼,轻松回道:“不怕。”

萧云鹤微微一笑,说道:“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你有这样的信心,朕很欣慰。可是,当真阵前遇到他,你有几成把握?”

薛平微微一惊:“陛下让末将去对付论莽热?”

“怎么,你不敢?”萧云鹤神mì

一笑,“放心,朕是不会让你去和他单打独斗逞匹夫之勇地。行军打仗,靠地是这里——”萧云鹤指了指自己的额头,笑道:“很明显,朕认为你地脑子,比那头蛮牛好使多了!”

薛平略一惊喜,急忙道:“原听陛下差谴!”

“不忙、不忙。”萧云鹤淡定的摆了摆手,面带微笑的说道,“一切自会水到渠成。”

深夜。草原上的风吹刮起来格外的响厉,如同鬼哭。毡帐也发出啪啪的动响,仿佛要被卷起一般。

李怀光坐在桌前,一思沉眉思索,一边提笔书写。石演芬在他身边静立伺候,时时上前磨一下墨,或是给他添上茶水。

这样的日子,虽然平静毫无波澜,但李怀光很享shòu

。想起在岭南的那些日子,见不到军队也见不到儿子,真是令他痛苦万分。

李怀光写完了一份东西,拿起来轻轻的吹了吹,待它稍干了以后合了起来,放在了桌上。然后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父帅是在写上呈陛下的奏折吗?”石演芬问道。

“是啊!回鹘的事情总算是处理了一个大概,是时候向陛下回报消息了。”李怀光说道,“过几天,等颉干迦斯上路去国都的时候,派人一并将上表捎去。不过我估计现在陛下应该已经出师在外了,让信使到了中原问清楚陛下所在,直呈陛下不必送到国都。”

“嗯,是。”石演芬替李怀光整理了一下桌面,把那份奏折也小心的存放了起来。

正在这时,帐外小吏回报,说李求见。李怀光一笑:“这小牛犊子,大半夜的来干什么?让他进来吧!”

李走了进来,认认真真的行过了军礼。

“李,有什么事非得大半夜的急着来说?”李怀光问道。

“大帅请恕罪。末将有些事情闷在心里,左右睡不着觉,所以就来找大帅说说了。”李报歉的笑了一笑。

萧云鹤笑容哥掬的道:“说吧。反正我也还没想休息。石演芬,看座,去彻壶茶来。”

李坐了下来,寻思了一下,说道:“末将想说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想问问大帅,我们何时出发去收复北庭?”

“马上。”李怀光不假思索的答道。“我今天刚刚和奉城可汗商议过了。他打算派五万狼师,和我的大军一起出发,收复北庭。目前他正在整点粮草,大军不日就要开拔。”

“那就好!”李顿时面露喜色,“大帅,可否让末将打先锋?!”

李怀光大笑:“哈哈,你是皇帝钦点的先锋。老夫不用你还能用谁?再说了,上次乌德犍山一战,你在回鹘人心中占据了相当重yào

地地位,他们都把你当成了独一无二的猛将。由你带头打先锋,回鹘人也会多几份底气。你现在在草原上的名声。可是如日中天哪!”

“大帅就别取笑我了!”李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然后说道,“末将还有一件事情想问。如果我们的大军走了,回鹘金帐这里怎么办?阿啜刚刚当上了可汗,可他的位置还不稳固。需yào

我们的辅助呀!”

“哈哈,想不到你小小年纪,还能想到这些。看来。你真是慢慢成熟了。”李怀光笑道,“怎么,为你地好兄弟担心了吗?”

李嘿嘿的笑,也算是默认了。…

“老夫知dào

,你不仅是和阿啜结义了兄弟,而且还和他姐姐绿城关系不错吧?”李怀光故yì

将关系二字说得重了一些,打趣的说道,“怎么了。是不是被那个野娘们给迷住了?”

“没、没有!”李一脸通红,急忙摆手辩解。

“承认了又有什么关系?又没人笑话你。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算起来也是我的世侄,我倒是支持你把那个小娘们带回大齐的,相信你爹也不会有什么意见。”李怀光说道。“不过,公事公办。私事要放在一边。你可别因为一己私情而影响了皇帝陛下赋予地使命!”

“末将万万不敢!”李急忙站起身来,拱手拜道。

“别紧张,坐着说话吧。我也只是提醒你下,想信你不会这样做的。”李怀光寻思了片刻,说道,“你提的这个问题,老夫当然也想过了。而且,我北伐军来草原的最大目的,就是彻底解决回鹘问题,就是皇帝临行前也有这方面地吩咐。我刚刚就在给皇帝上表,说起建议重建安北都护府的事情。我打算,这一次西击吐蕃收复北庭,只带飞龙骑,而将朔方军留在这里,作为日后的安北都护府班底。相信皇帝陛下也会同意我这么做地。”

“真的?”李有点兴奋,“那意思就是说,以后大齐会在这里常设一个办事衙门了?”

李怀光神mì

一笑;“应该是。”

“那太好了……”李情不自禁的捶了一下拳头,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那也就意味着,你可以和你的意中人时常见面,也没什么顾虑了,对吗?”李怀光不失时机的打趣道。

“啊?……哈哈!”李尴尬的笑了起来,也不置可否。寻思了一阵,然后有些犹豫的说道,“其实,末将今日来的主要目地,是想跟大帅说起一件事情。具体是……关于一个特殊的人的事情。”

“你是指文安公主吧?”李怀光不急不忙的说道,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大帅已经知dào

了?”李惊奇不已。

“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不知dào

?”李怀光淡然说道,“老夫也正在为这件事情发愁。所以在刚刚地上表中,已经将文安公主的事情告sù

了皇帝陛下,想请他来定夺。我们做臣子地,始终不太好处理皇族的家事。这一点你明白吗?”

“请陛下定夺?”李顿时皱起了眉头,心事重重的样子。

“莫非你还有别的什么法子?”李怀光说道,“当年,就连皇帝陛下也没能留住文安公主。我们又何德何能将她怎么样?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先不公开她的身份,然后暗中保护她。不要惊忧到她什么。我知dào

你来的意思。你是替你那二师弟房慈来的吧?”

“啊?大帅果然什么都知dào

!”李顿时惊愕。

“哈哈,老夫自己手下的将领的一丁点破心思,我还能不知dào

?”李怀光笑道,“再说了。你、房慈和徐韬。三个小子就像是老夫地儿子一样。所谓知子莫若父,我还能不知dào

吗?”

“那……大帅想怎么办?”李担忧的问道。

李怀光轻轻的吁了一口气,凝眉说道:“按理说,你们的儿女私情,我管不着。可是文安公主身份特殊,容不得你们乱来。告sù

房慈,先不要去惊忧到公主。有什么事情。等皇帝陛下的旨意到了再说。”

“大帅放心。末将都还没有将文安公主的确切所在告sù

房慈。就是担心他情不自禁干出糊涂事来。”李叹了一口气,说道,“说起来,我这个当师兄的也太不近人情了……”

“难得你一心奉公。相信房慈也不会怪你什么地。”李怀光说道,“我已经派人暗中注意和保护梦词庵了。相信文安公主在那里至少会很安全。不出意wài

的话。我大军在两三日后就要开拔了。到时候我会让石演芬和房慈留下来,驻守乌德犍山。到时候,看皇帝陛下如何决定吧,我们就都不要瞎费心了。你也是知dào

的,皇帝陛下对文安公主格外的喜爱。她身为皇族身份本来就特殊。房慈那小子喜欢谁不好,喜欢上她?这一对人的哪,老夫是不太看好地。太难了。太累了。好了,老夫对这些卿卿我我的事情没兴趣。你只要记得一点,暂时先稳着房慈,不要告sù

他文安公主的所在就行了。”

“末将记得了……末将的话,也说完了。”李心头有些沉重。

“那你便回去吧。”李怀光目光深沉的看了他几眼,说道,“整理好你地心情,准bèi

出征。永远要记住。你是大齐的将军,是李晟的儿子。在大齐社稷和军队地利益面前,你要随时准bèi

放qì

一切个人的私利。”

“是!”李重重的应了一声,斩钉截铁。

李走了。李怀光拧着眉头长长的叹息。石演芬也是唏嘘道:“李与房慈,是年青一辈子中最难得的将才。没想到他们居然同时为情所困。”

“不经lì

这些事情。怎么变成真zhèng

的男人?谁年轻的时候,又不是这样呢?”李怀光微微一笑。说道,“没有感情的人,也谈不上什么忠君与爱国了。他们这样,我反倒觉得是性情使然人之常情。只是……李那事倒不难成功。房慈,就难说了。这小子天生苦命,居然爱上了天底下最麻烦、连皇帝也制不住地女人。”

第二日清晨,李怀光带着齐军众将到了金帐,接受奉城可汗的宴请。宴会上,阿啜告sù

李怀光,五万狼师已经作好出征准bèi

,随时可以出发。选派的大将,也是回鹘最优秀、最杰出的青年才俊,保管让李怀光满yì

。李怀光当时就想请那名大将军出来相见,阿啜却哈哈笑道:“他现在正在军中忙碌,到时候自会与大元帅相见的。”

既然阿啜这么说了,李怀光也没怎么在意,继xù

喝酒吃肉。

饮宴过半时,气氛正浓烈。不料一名快马小卒惊慌地跑进了金帐,大声报道:“可汗,大事不好!”

阿啜眉头一皱:“何事惊慌?”

小卒急道:“西北黠嘎斯人发兵五万,朝南袭击而来!目前正渡过了剑河,直逼我都播行宫!”

“什么?!”阿啜顿时站了起来,急声道,“我母亲在行宫啊!”

李怀光也站了起来,急忙对小卒问道:“可有探明黠嘎斯人所来的目地?”

“不知。”小卒答道。

“还能有什么目的?”阿啜气愤的说道,“他们这是落井下石!趁着我回鹘内乱,想要来占点好处。这些年来,黠嘎斯在吐蕃和突骑施的支持之下,一直蠢蠢欲动,觊觎我辽阔丰美的草原。三年前刚刚与我修好,现在又突然发难兴兵而来,真是无信无义!”

座下的徐韬听了一阵,对身边的李低声问道:“大哥,黠嘎斯又是什么货色?”

李轻声说道:“黠戛斯最初是属于薛延陀汗国,也就是古时的坚昆国,是匈奴的分枝。汉朝的时候,他们俘虏了大汉帝国的名将李陵,并收服他当了右贤王。李陵帮zhù

他们对抗中原汉朝,立下了不小的功劳。因此,黠嘎斯人当中有许多都自称是李陵的后代,号称与我中原子民同出一族。黠嘎斯人十分的野蛮,比回鹘人更精于骑射和游牧,而且他们的马匹牛羊都十分的强壮,拥有异常彪悍的骑兵部队。一直以来,黠嘎斯人都是在回鹘的统治之下。近些年来他不断的倔起,渐渐脱离了回鹘人的控zhì

,大有自称可汗的可能。”

徐韬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愣愣的道:“哦,原来也是蛮子!”

李和房慈不由得哑然失笑,徐韬自觉没趣,不再作声了。

台上李怀光寻思了片刻,对阿啜说道:“可汗,黠嘎斯人来者不善,看来的确是想混水摸鱼。你初登汗位就面临这样的危机,我大齐是不会坐视不理的。虽然西击吐蕃收复北庭也是迫在眉睫,但本帅会派一支军队与你共御外敌,以示我大齐的诚意!”

“多谢李大帅!有大齐的帮zhù

,我们也就无惧他黠嘎斯人的铁骑了!”阿啜长吁了一口气,说道,“那就请大帅点拔兵将,随我一起北上救援行宫吧!”

“也好!”李怀光应了一声,晃身站了出来下令道,“石演芬,本帅命你率领一万朔方骑兵随奉城可汗北救行宫。房慈,本帅再命你率领一万飞龙骑,与石演芬同去辅助可汗。只可成功,不许失败!余下朔方军人马,由杨锋暂时统领驻守乌德犍山。其余飞龙骑将士,随本帅即刻出发西击吐蕃,收复北庭!”

“是!”众将都站了出来,大声拱手应命。

回鹘金帐里,顿时一扫歌舞升平的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李怀光军令一下,齐军众将瞬间将酒宴忘之脑后,精神震震的就朝外走去。众人刚走到门口,突然一人挡在了面前,大声呼道:“慢!”

大家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回鹘大相颉干迦斯。

“大相?你不是都已经上路准bèi

去国都了吗?”阿啜疑惑的问道。

颉干迦斯也不顾众人疑惑的眼光,大步走到阿啜面前,正色说道:“可汗,现在不能发兵与黠嘎斯对敌!”

“为什么?”阿啜奇怪的问道。二人说的回鹘语,唐将听懂的不多。不过从他们的表情来看,众人大致都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李怀光说得一口极为流利的回鹘语,这时上前来说道:“大相,你去而复返,就是为了阻止可汗与黠嘎斯开战吗?”

“正是!”颉干迦斯的毫不回避,用汉语当众说道,“现在出兵与黠嘎斯对敌,是非常不明智而且非常不划算的。”

“理由呢?”李怀光面色沉沉的发问,然后招呼众将都暂时停住,留在了金帐里。

“这,就说来有点话长的。”颉干迦斯倒也不急不忙,捋了捋胡须说道,“黠嘎斯的实力,近来年爆长,已经丝毫没有将我回鹘放在眼里。他们外联吐蕃,内合葛禄、突骑施诸部族,已经注备了相当的实力。我回鹘也正是因为,这几年来在与黠嘎斯的斗争中不断失败,而变得慢慢衰落。这一点,想必可汗是十分清楚的?”

“这我明白。”阿啜点头认可。

李怀光冷笑一声,说道:“可是现在是我大齐联合回鹘,在帮你们一致对抗黠嘎斯。还有理由怕他们吗?”

“不。这不是怕的问题!”颉干迦斯的认真的说道,“回鹘金帐刚刚蒙生了剧变,人心不齐实力大大受损,这是不争的事实。就算有你们大齐的协助。现在要打一场与黠嘎斯地战役,对回鹘来说也是一场灾难。你们唐人当然不在乎了,因为不是在你们本土作战。因为不管输或望,受损的只是草原!到时候百姓失去亲人和牛羊,大批的草场沦为战场,我们又不得不饿肚子了。”

“荒谬!”李怀光怒道,“说得好像我大齐的将士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我们不远千里来帮你们勤王。现在又帮你们抵御外敌。你们非但不作感激还说这等风凉话,良心何安?”

“大元帅息怒!”颉干迦斯并不生气,拱手拜了一拜,郑重的说道,“在下的话虽然不好听。但也是实情,也是从两国地利益出发来考lǜ

的。请听我把话说完如何?”

“你讲!”李怀光面色不善,挺不耐烦。“大家听我细细说来。”颉干迦斯说道,“这些年来黠嘎斯是不断强盛了,可他们还是忌惮我回鹘的力量。更加害pà

大齐在背后给我们提供支持。所以,他们也是有所顾虑的。现在趁我回鹘金帐出了内乱来攻打,的确是想捞一点好处。…只不过。这个中另外有所隐情,却是其他人所不知dào

地。”

“什么隐情?”众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别急。”颉干迦斯说道:“大约在一年前,那时忠贞可汗仍然在世,我回鹘还是有了一点起色的。当时狡猾的黠嘎斯人就派使者来议和,声称愿意臣服于我。忠贞可汗当时非常的高兴,就在金帐中接待了黠嘎斯地使臣。这件事情,想必可汗至今也还记得。”

“不错,我是记得。”黠嘎斯说道。“当时我也在场。黠嘎斯来的使臣,是一个红色脸庞、灰黄头发的巨汉。此人生得异常魁梧,据说有万夫不挡之勇,是黠嘎斯公认地第一勇士。不过……长得就像是鬼一样,十分丑陋。”

“哼。那就是黠嘎斯阿热氏。”颉干迦斯的说道,“你们大家或许还不清楚。黠嘎斯的君长。被称为阿热,就像我们称可汗一样。与我们不同的是,他们的君王也就采用了这样的姓氏。也就是说,当时来的使臣,并不是普通的外使,而是黠嘎斯君王地世子,名叫阿热奴!”

“什么?那当时我们怎么不知dào

?”阿啜惊讶的道。

“这就是黠嘎斯的狡猾之处。”颉干迦斯说道,“我甚至在想,当时他们的君王还准bèi

自己冒充使臣前来的,就是为了详细地摸清我回鹘的底细吧!这件事情,我也是在前不久出兵北庭时,遇到了一名时常游历在诸国地故友,才从他那里知dào

的。不仅如此,我还知dào

了另外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大家听我说,就会明白了。”颉干迦斯说道,“当时忠贞可汗接待了阿热奴以后,我们做臣子的照例也会宴请他,以示友好。老夫当时就将他请到了自己的帐中,好酒好肉款待。巧不巧的是,老夫的义女为我炼了一壶丹药正给我送过来,就在帐中见到了他。”

“黠嘎斯人生得野蛮粗鄙,就算不是个个长得丑陋,那也是难得有一个漂亮的。”颉干迦斯说道,“阿热奴见了我那义女以后,顿时惊为天人,当场就拜了下来说要娶她为妻。”

第二百五十三章 再相见

李在一旁听到,顿时瞪眉怒道:“荒谬!……”

颉干迦斯急忙一摆手制止了他,说道:“少将军勿怒,听老夫把话说完——老夫把那义女当作掌上明珠,当然不会答yīng

他的请求。且不说那阿热奴长得丑陋、生性野蛮,而且黠嘎斯向来都是群居的,不分男女叔伯在一起荒淫无度。要是将女儿嫁给这样的人,岂不是活活推进火坑吗?我当时婉言拒绝,不料阿热奴苦苦相求,最后既然发起怒来以武力相逼……老夫的侍卫也容不得他如此放肆,便将他拉了出去,好生管制起来。不料,恼羞成怒的阿热奴当夜就打昏了侍卫逃走。而且还留下了话来——一年之内,必来迎娶梦词算算时间。现在刚好。如果老夫所料不错的话,黠嘎斯的领军人物,必是阿热奴无疑!”

李顿时咬牙切齿:“来了便好,让他做某家枪下亡魂!”

“休得放肆。”李怀光轻轻训斥了一句,转头对颉干迦斯的说道,“这么说来,个中当真另有隐情。倒是我错怪你了。对不住了。”

“你我兄弟,何必如此说话?”颉干迦斯凛凛的抱了一拳,说道,“老夫听闻黠嘎斯领兵来犯,才突然想起此事。如若因为一女之事而引发两国大战。是极不划算地。所以,老夫才将此事道出,请可汗与大元帅定夺。”

阿啜并不知dào

梦词的真实身份,松了一口气说道:“不过是要一个女人嘛?给他就是。虽然有点示弱的味道,但现在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们不正要向北庭进兵吗?无暇顾及黠嘎斯呀。大元帅。你说是不是呢?”

李怀光缓缓转过头来,面色冷峻一字一顿的说道:“当——然——不——是!”

李情急之下也跳了出来,大声道:“李宁愿自己被黠嘎斯的千军万马活活踩死。也不能让梦词嫁给阿热奴!”

“大元帅,大哥,你们这是!……”阿啜自然大惑不解。

颉干迦斯缓缓闭上眼睛,悠然说道:“可汗,这其中还有一件事情是你不知dào

的。其实,老夫也是才知dào

不久。那就是……”

“我来说吧!”帐外一声脆脆地声音响起,绿城大步走了进来,对阿啜说道。“可汗,梦词可不是一般的女子。她的身份,比我还要尊贵!”

“那她是!……”阿啜瞪大了眼睛。

李将愣在一旁的房慈拉了出来,让他顿时暴露在了所有人的眼光当中,然后大声说道:“她就是我大齐皇帝地妹妹——文安公主!”

房慈楚彦军一震。骇然的看着李,简直都要痴了。

李怀光淡然道:“房慈。李说的是真的。但是,注意你的言行举止。”

房慈瞬时如同醍醐灌顶清醒了过来,拱手一拜说道:“末将唯军令是从。”

阿啜也惊讶不已,急忙道:“大元帅,我刚刚也是不明情由,所以才口无遮拦,万请恕罪!”

“不知者无罪,可汗不必在意。”李怀光淡淡说道,“我大齐地子民,哪怕是一名普通的百姓,也不容外族任何的践踏凌辱,更何况是千金贵体金枝玉叶地公主!黠嘎斯人如此无礼敢来绑架我大齐公主,就是公然向我宣战!假如他们仅仅是来攻袭回鹘都行宫,那我大齐只是出于盟友道义上支持;假如他们当真如大相所说,是为文安公主而来……那就要为此承担严重的后果!”

众人不觉身上微微一寒,李怀光的这句话就如同冰块掷到了地上,铿锵作响寒气四射。

“大帅请息怒,末将有话讲。”高固一向最是冷静,这时站出来说道,“黠嘎斯领兵而来,现在意图未明。倘若是为了趁乱讨好处,击退就是。末将估计他们并不知dào

我大齐已经派兵而来,如果知dào

了,或许就会退去也不一定呢?再说了,就算黠嘎斯是为文安公主而来……但是在此之前,他们并不知dào

文安公主的真实身份,或许他们并无明显的意图与我大齐为敌呢?”

众人一醒神,都觉得高固说的话有道理。

宋良臣性子急起来了,大声嚷道:“说个鸟!黠嘎斯有多了不起?有几个愣头兵就敢下草原来抢人了吗?改日再凶猛一点,是不是也敢下中原抢人了?回鹘既然尊咱大齐为宗主国,他受了欺负咱就得管、就得帮忙——管他黠嘎斯的野驴是冲什么来的,打他个仰八叉了再说话。就是要教xùn

他们知dào

,咱大齐不准他们干地事,那就不许胡来!乖乖的缩在大西北住山洞洞去,到处瞎折腾个屁!”

“宋良臣,你给我滚出去,先把众将的马刷干净了再回来说话!”李怀光大声怒斥,宋良臣恨恨的跺了几下脚,乖乖走了出去。

阿啜呵呵的笑道:“这员猛将……倒是有几分可爱。”

李怀光冷冷道:“你若是看到他上了战场地样子,就一点也不会觉得他可爱了——那个楚彦人讲的话,咱们不必理会。可汗,我觉得高将军刚刚说地话有道理。无论如何,先摸清黠嘎斯的来意再说。而且,向都播行宫发兵也是势在必行。不管怎么样,先要将他们的兵马阻隔在外。其他的事情,稍后再作处理。”

“大元帅所言极是。不如,我们还是照你之前的安排行事吧?”阿啜说罢,看向颉干迦斯。只见他看了众人一眼,转身朝牙帐外走去。背影当中有说不出的落寞和失意。

阿啜很想了出声叫住他,可最后还是忍住了。虽然他知dào

,在回鹘没有人比颉干迦斯更能干。但是,也正是因为他的能干,会让自己的地位受到极大的威胁。大齐皇帝做出这样的决定和安排,也是从大局出发,为了回鹘和他奉城可汗好。

颉干迦斯走后,众人将注意力重新投到了阿啜和李怀光的身上。

阿啜说道:“既然如此,我马上清点兵马开往都播行宫。大元帅,也请你速派人马前来相助。行宫那时只有三万虎师,战斗力也一般,我很担心到时候会抵挡不住。”

“放心,我派二万骑兵跟你去。而且,其中有一半的飞龙骑。就算是有五倍于己的力量,也是不会打输的。”李怀光斩钉截铁十分自信,再次下令道,“石演芬,房慈,出发!”

房慈周身一震,大步踏了出来震声道:“得令!”

众人骇然的看向房慈,发xiàn

一向冷静温和的他,脖子上的青筋都已暴起。

这天,起了一阵东风。眼看着就快要到春天了。

东风带着渭水河上特有的水草腥味,卷进了渭州城。干冷的天气终于快要结束了,略带潮湿的东风让地天万物都有了一种滋润的感觉。

连日来,萧云鹤感觉有些水土不服肝火上扬,正在服用医士调配的药水。东风吹起的时候,萧云鹤恰巧在院中散步。看到被吹得飘扬的旗帜,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微笑。

“东风吹起,要起春了。”萧云鹤对身边的薛平说道,“大齐各地,都要开始忙碌于春耕。前不久下了那么大的一场瑞雪,相信今年又是一个好年成啊!”

薛平说道:“陛下,这春天一来,渭水河边就会多雨而潮湿。军粮容易发霉,雨天行军也会变得困难。我军已经在渭州蛰伏了这么久,是不是也该有所行动了?”

“想不到,你也这么心细了。”萧云鹤夸赞道,“这些日子以来,天天和李吉甫在一起,也学了许多地理方面的知识吧?”

“微臣弩钝……没学到几分。”薛平很谦虚。

萧云鹤看了他一眼,微微发笑,说道:“薛平,朕知dào

你是名将薛仁贵之后。但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薛仁杲的?”

“陛下所说的,可是唐初时薛举之子薛仁杲?”薛平反问。

“没错,朕说的就是他。”萧云鹤脸上的笑意愈浓,心中也在回想着当年西击巷薛举时那一场大战的情景。

薛平感慨的说道:“太宗皇帝西击薛举之战,微臣自然记得。那一战,从此奠定了大齐建国立邦的基础,可谓意义重大。”

“那关系那一战,你知dào

多少?”

“略知一二。”

萧云鹤笑道:“你也没必要如此谦虚。我问你,太宗皇帝最初是输给了薛举的。你可曾知dào

?史书上关于这一段轻描淡写而过,将大部分笔墨放在了太宗皇帝战胜的战役上。”

薛平略作迟疑,然后点了点头:“这个……微臣也知晓一些。当时,太宗皇帝围逼薛举满以为可以不战而胜逼降,不料薛举绝地反击,反而击败了太宗陛下。也有说法是,太宗皇帝当时罹患重病无法指挥作战。将指挥权交给了麾下众将。众将好战心切,不顾太宗皇帝地吩咐匆忙出战,结果战败。太宗皇帝为保存实力急忙撤回了国都。”

“说法如何并不重yào

。重yào

的是,对我们现在来说,有什么参考意义。”萧云鹤笑容淡淡的说道。“现在论莽热统率重兵屯守兰州,与当年薛举的情形比较相似。而且论莽热勇冠三军,也像极了当年的薛仁杲。其实那一战,太宗皇帝的确是可以一战而下的。但说到底,还是有些轻敌了。最后他没有再犯同样地错误了。一战而胜拿下了薛仁杲。当时所用的,就是疲兵之计。”

薛平一醒神,说道:“陛下的意思是说……现在也可以用疲兵之计来对付论莽热?”

萧云鹤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然后说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现在说用什么战术来对付论莽热,还为时过早。朕只会随机应变。只不过,朕一直在等。”

“陛下在等什么?”薛平问道。

正在这时,楚彦大步从外面而入,手捧一份加急快报。

萧云鹤笑道:“朕要等的东西,来了。”

“陛下,回鹘金帐六百里加急快报!”楚彦递了一份表奏上来。

萧云鹤展信观看。脸上的笑容如沐春风。可看到末尾,突然脸色微变:“哦,还有这等事情?”

“陛下,何事?”楚彦与薛平异口同声地问道。

“没什么。朕的一点家事。”萧云鹤说道,“李怀光。居然在回鹘金帐找到了朕失散多年的皇妹——文安公主。”

楚彦和薛平闻言面露喜色:“恭喜陛下!”

萧云鹤哂然一笑:“可是,黠嘎斯人居然发兵五万铁骑。前来抢亲要强娶文安。她现在的身份,是回鹘大相颉干迦斯的义女。”

“啊?”楚彦和薛平都愣住了。

萧云鹤说道:“李怀光上表,问朕该怎么办。”

楚彦愣了一愣,说道:“那陛下地意思是……”

萧云鹤踱着步子寻思了片刻,举步走进房内,提笔写下了诏令。楚彦和薛平都不敢上前询问,只好站在了外面。

萧云鹤走了出来,手中拿着自己刚刚签发的圣旨,说道:“楚彦,这里有一份圣旨,一份家书。圣旨六百里加急送往回鹘牙帐,让奉城可汗与唐将房慈接旨;一份家书,是送往国都面呈太上皇。你马上派人递出去吧。”

“微臣遵旨!”楚彦接过书笺,即刻动身走了。

萧云鹤脑海里不停的浮现着文安公主地模样,回忆着她离开的那晚,脸上凄怆的表情,喃喃的道:“几年未见,也不知dào

她怎么样了?想不到,她还真的出家当了道姑,而且在异邦生活了那么多年。看来,她对我仍然有些成见,不肯回中原嘛!”

薛平拱手拜了一拜,轻声说道:“陛下,总有一天,文安公主大人会明白陛下苦心,会理解和原谅你的。”

“但愿如此吧。”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说道,“此事不必再提,此许家事而已。薛平,点起飞龙骑,随朕起驾前往鄣县。”

“是!”薛平精神一震,心中暗道:终于有所行动了!

萧云鹤也回到了自己寝宫中,开始更衣换上铠甲。换上衣甲后,他再拿起李怀光的表奏看了一回,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来。

回鹘的事情,就这么平定了。除了李吃了一些大亏辛苦了一场,损失也不算很大。用不了多久,大齐就可以重现昔日盛唐地壮举,在草原上重建安北都护府设衙置军。这也就意味着。回鹘从此将成为大齐真zhèng

意义上的属国。而且李怀光亲率大军已经出发前往北庭了。整个河陇、西域的大战局,就此真zhèng

拉开了帷幕。

这是他期待许久的盛举。

不肖的龙子龙孙,所丢失地每寸疆土,他都要亲手夺回来!

鸷伏许久的飞龙骑将士,随着萧云鹤飞马奔出,片刻就到了鄣县。李光颜慌忙出城来迎接,将皇帝请进了城中。

进城后。萧云鹤不作片刻逗留,马上走上了城西墙头,检查这里地防备情况。虽然李光颜所率的全是骑兵,但守城事宜也还办得不错,足以见得李光颜的确是一员难得的沙场宿战。悬门、箭楼、檑木、弓箭。全都安排得十分妥当。城内骑兵营寨的安置也很合理,兵马大可以在最短地时间内作出应急反应。粮草屯扎在高处,较好的预防了潮湿和即将到来的雨季的威胁。

“论莽热这几天还来挑zhàn

过吗?”萧云鹤问李光颜。

“回陛下。天天来,有时一天两到三次。”李光颜说道,“今日辰时来过一回。大约有两三千骑,在城下叫骂了一通回去了。现在午时已过,估计还会再来。”

萧云鹤笑道:“好嘛!朕就在这里等一等。看一看那传说中有万夫不挡之勇的吐蕃大将,长什么模样。”

李光颜冷笑一声:“还不是和其他地吐蕃人一个熊样?只不过身裁高大一些,所用兵刃也大了一些。”

正说着,前方卷起阵阵烟尘。一阵马蹄骤响也远远传来。烟尘之中,似乎有一批骑兵正冲突而来。

李光颜用手一指:“陛下请看,来了。那就是论莽热。”

一批吐蕃铁骑,大约有三千人左右,卷着一阵烟尘奔到了鄣县城头前。鄣县只是一个小县。城廓并不太高大。要不是李光颜架设了悬门和箭楼辅助防守,吐蕃的铁骑大可以大摇大摆的在城楼下跑过,甚至还能放箭射到城上的人吐蕃人来势极快,然后停也停得很稳。三千人的队伍,片刻就扎根似地停在了城前。

一名身形极其高大的吐蕃将领。拍着马儿晃荡出来。只见他身上披着一袭凌乱的兽皮大氅,大冷天地露出了黝黑的胸腹肌肉。就如同铁板一样。头上戴着一顶插了雄鹰羽毛的毡帽,眼睛如铜铃,满面虬髯。

萧云鹤哈哈一笑:“一看到这人,我怎么就想起了宋良臣呢?不过,他的确比宋良臣长得还丑一点,好像一辈子没洗过澡一样。宋良臣至少比他爱干净。”

众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那员吐蕃将领(论莽热)听到城头上有人发笑,重喝一声骂道:“笑什么笑!有胆的下了城来,与我决一死战!”

萧云鹤笑道:“没想到这么长得这么野蛮的一个人,汉话却说得如此流利。朕当真是小看他了。听说,此人深通汉学腹有韬略,朕却怎么看怎么不像呢?看来,这人真的是不可貌相嘛!”

萧云鹤话语诙谐,众人听了都跟着放松了下来。看那情景,论莽热一个人叫得热闹,城头上的齐军却像是欣赏奇观异景一样,很是滑稽。

论莽热也隐隐感觉今天地气氛有些不对劲,大声骂道:“唐人都是孬种吗?没一个敢出头来与我决一战死!竟然如此,都滚回中原抱小妞去吧,跑来打什么仗!”

萧云鹤轻扬嘴角微笑道:“这人骂阵的本事一般。比宋良臣差太多了。当年攻高陵,宋良臣骂阵的时候可是把人家的将士都要气得吐血了。就这方面来讲,宋良臣的道行比他深多了。”

“哈哈哈!”齐军又是一阵笑了起来。

论莽热越加郁闷了,大声吼道:“取我弓箭来!”

两名小卒急忙上前,其中一个取来一柄极其巨大地弓,另一人替他取来了特制加长的箭。

“陛下小人!此人箭法极其厉害,可以百步穿杨!”李光颜急忙上前说道,“前几日,他愣是在那个地方(一百五十步开外)拉弓一箭射中了我军旗杆!”

萧云鹤心中一惊,点了点头道:“这么说来,地确是有点本事了?”

“陛下还请回避!”李光颜和其他几员将军,急忙挡在了皇帝面前,不依不侥的将他拉回了几步。正在这时,一声笃的声响,萧云鹤所站的不远处被插上了一枚粗大的箭矢。看那箭头,居然完全没在了木板里,箭羽仍在嗡嗡的颤悠。

萧云鹤瞟了一眼那枚箭羽,说道:“箭法的确不错,看来传说倒是真的。”

李光颜挺不服气,冷哼道:“不过有些蛮力而已。陛下,请容末将出城,斩他首级献于陛下!”

“不必了。”萧云鹤轻轻摆了摆手,说道,“要杀一匹夫何其容易。但你此刻杀了他,也仅仅是杀了一匹夫而已,没什么大的意义。朕所需yào

的,是更大的胜利。所以,现在不能动他。就让他天天来蹦哒几回吧,我们也好kàn

看热闹。”

论莽热放出了一箭,满以为齐军会像往常一样发怒的骂回几句,没想到今天却是出奇的安静。由于隔得比较远,萧云鹤也穿着铠甲并不显眼,他根本就没看到萧云鹤已经到了鄣县城头上。如此挑衅也没什么效果,论莽热脾气又上来了,大声骂道:“你们的皇帝呢?他不是御驾亲征吗?怎么还躲在乌龟壳里不出来搭话?莫非是怕了我高原的铁骑!”

齐军众将闻言都有些发怒了。萧云鹤却是不急不忙,走上前到了城墙边说道:“论莽热,朕就是大齐的皇帝。朕本不欲搭理你,因为你根本不配跟朕说话。你还是回去,让赤松德赞亲自来吧,因为你也不是朕的对手!朕给他机会,让他报当年西川的一箭之仇。不过,他若是不敢也就罢了。总有一日,朕会提着你这看门狗的狗头,亲自去找他的!”

冰雪刚刚消融的大草原上,飞奔的马蹄卷起草屑和泥土,四贱飞扬。鼓鼓的东风吹醒了鸷伏的鸟虫,也送来了战火的气息。

乌德犍山的回鹘狼师、朔方骑兵和金帐以东五十里的飞龙骑,全部出动,迅速集结。整个大草原上弥漫着一种紧张而肃杀的味道。金戈铁马猛士激扬,数万大军飞快的集结在了金帐前。

奉城可汗阿啜、李怀光和李、房慈其他一些将领,全部到齐,指引着大军集结。

阿啜将金帐的六万狼师全部调动了。自己分了一半人马统领前去支援都播行宫;另一半人马则是屯扎在了金帐以西五里外的军屯里,并没有一起参加点兵出征仪式。

为此,李怀光有些不解,问他是何缘故。阿啜说,为了表达对大齐的尊重,特意派了自己的人马在前开道。为此,李怀光也没有再说什么了。

军情如火,誓师大师进行得很简单。阿啜与唐将房慈、石演芬,共计率领五万人马,马上就要出发。李怀光手下的四万飞龙骑也打点好了行装,准bèi

开始漫长而遥远的西征。

正当阿啜骑着马跑出金帐的时候,一个人挡在了他的面前。

来人,正是梦词。

“梦词……哦,文安公主大人!”阿啜惊讶的道,“你这是做什么?”

梦词依旧穿着一身宽松的道袍,表情安详又平静。她稽首施了一礼,说道:“可汗,请恕贫道无礼。但事关重大,贫道也只得在此挡住可汗圣驾了。”

身后的大军都停住了,阿啜眉头皱起,平静的说道:“公主大人有什么事情,就请说吧。”

梦词轻抬眼睑看了一眼阿啜身后的数万大军。淡然说道:“可汗,带我一起去都播行宫吧!”

“你知dào

了?”阿啜先是惊讶,然后有点怒意的说道,“是谁告sù

你的?”

“重yào

吗?现在,整个草原都知dào

了。”梦词淡然说道,“黠嘎斯的少主阿热奴,为了贫道一人而起数万大军前来攻伐草原。事情皆因梦词一人而起奇*書$网收集整理。就让梦词亲自去了结吧。在下只是一名道姑,根本无足轻重。而且,我也愿意舍弃自己而平息这一场战火。修道之人能为苍生做一点事情,也算是功德无量了。”

“公主何出此言?!”阿啜正色大声说道,“你贵为大齐公主。金枝玉叶千金之躯,怎容黠嘎斯蛮人欺辱?再说了,就算你是普通地百姓,既然已经身在回鹘,本汗就有保护你的义务!更何况。你还是大相的义女,是我大齐父皇的妹妹,那算起来也就是我的姑姑!姑姑被人欺凌。做侄儿的还有坐视不理的道理吗?”

“姑姑……”梦词愕然不解。

身后地将士停住后都在不停的往前观望,渐渐的有些混乱了。阿啜不想多言,说道:“公主大人,请你先回去歇息。黠嘎斯的事情,我自会处理妥当,绝不让你受到一丝的伤害。”

“不!”梦词突然一下变得激动起来,倔强地挡在阿啜面前,“我讨厌战争!我讨厌流血!更加讨厌因为我而引起的战争与流血!可汗。你若是不带我一起去都播行宫,我马上自尽如此。只要我死了,阿热奴也就不会再作非份之想,这一场战争就会消弭于无形!”

“公主大人,你不要逼我!”阿啜性子有点急。大声说道,“事情不是你想像中的那么简单。黠嘎斯要南下草原是蓄谋已久。前来寻你或许只是借口。就算是你死了,他们一样还是会杀过来的,或许还会更加凶狠、更加残忍。你的死,将会毫无意义。而且,因为你地死,会影响到大齐皇帝和子民与回鹘的感情。到时候,一切损失都无法挽回,将会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梦词愕然惊住了,脸蛋有些发白,身上也轻轻地颤抖起来。本来她只是出于一腔热诚想牺牲自己平息这场战争。没有想到,事情比她自己想像的远远要复杂许多。这个称自己为姑姑的少年,居然能够懂得那么多。梦词心中又涌出了一阵惭愧和犹豫。

“而且,就算我答yīng

你。李怀光大帅不会答yīng

的。数万齐军将士也不会答yīng

的。”阿啜叹了一口气,“还有一个男人,更不会答yīng

。如果我那样做,他肯定会杀了我!”

梦词顿时如遭雷击的楚彦身一颤:“是……他!”

身后传来一个低沉而幽远的声音:“没错,是我。”

梦词骇然的转身,衣袂飘飘,头发飞舞。蓦然回首问,一名骑着高大骏马、白马银枪地少年,已然映入了眼帘。

“房、慈!”梦词顿时失口叫了出来,然后惊慌的用手掩住了自己的嘴,呆立当场。

房慈眉头微皱,定定的坐在马上看了梦词一眼。然后插住枪,翻身下马,缓步朝梦词走来。

梦词的眼睛,也直直地看着这个朝自己稳步走来的英武少年,脑海里一片空白。

房慈走到了梦词身前,微低下头看了她片刻,然后矮身,单膝拜道:“末将房慈,见过文安公主大人,千岁、千岁、千千岁!”

房慈说得一字一顿,好像生怕文安公主听不清他地每一个字眼。

两个人时隔七年之后,就以这样一个开场白见了面。

文安公主呆呆的看着那个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眼眶里已经有晶莹的泪花在流转。

数万人都眼睁睁的看着眼前一幕,没有人说话。李怀光本来已经亲率大军从另一侧大门出发了。看到回鹘大军忽然停住又折了回来看状况,也亲眼目睹了眼前一切。他也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

文安公主仿佛是痴呆了,杵在那里不知dào

要干什么、说什么。房慈也就低着头单膝拜倒在那里,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文安公主仿佛回过了神来,长吸一口气说道:“你……起来吧。”

她的声音。在颤抖。

房慈站起了身来,表情十分的平静,眼神也很淡然,平直的看着文安公主。文安公主脸上的颜色却是瞬息万变,眼神中似乎有千言万语,却又知从何说起。

房慈将手伸进了铠甲中,摸出了一个用绣帕包裹的物什。缓缓展开。

七只纸鹤。

“我说过,我会给你地,不会欠你。”房慈将手往前轻轻递了一递,“其实当年要离开国都的时候,我就已经准bèi

好了。只是陛下带着我们走得急。我也进不了皇宫不能当面交给你。现在,终于可以给你了。”文安公主双手微微颤抖的接了过来。感觉就像是接过了一份沉沉的包裹,有些不堪重负。

因为她知dào

,那张绣帕里不仅仅是有七只纸鹤,还有房慈对她七年来的思念。

如此沉重。

文安公主一直没有说什么。其实上。她也不知dào

自己应该说什么。

阿啜的眼神很焦急,她的母亲还在都播行宫危在旦夕。房慈看到了他焦切地神情,对文安公主说道:“公主大人。请你先回去歇息吧。皇帝陛下才是主宰乾坤的真神,黠嘎斯叛乱是事关大齐、回鹘两国的大事,不是你能处理的。也不应该让你来承担任何的压力与责任。如果牺牲你真地可以换来和平,我想信也没有人愿意那么做。”

“为什么?”文安公主声音枯涩,本能的问道。

“因为……”房慈的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低声说道,“尊严。”

阿啜心急的拍马上来,说道:“房将军所言极是。国家有国家的尊严。公主和百姓,也有自己地尊严。假如我们就此向黠嘎斯人妥协,还有什么资格苟活于人世?公主大人,房将军对你情深意重,你应该能理会到他的心意。在我们草原上流传着这样的传说。假如一个男人真地爱那个女人。就能变得十分的神勇,能一箭射下苍穹飞翔的大雕——房将军。证明给公主和我们看吧!”

文安公主的脸刷的通红,头也低了下来。

房慈凝眉看了文安公主一眼,抬头看看天空,的确有几只大雕在飞翔。他不言不语,大步转身骑上了战马,拍马疾奔开来。

李怀光在一旁看得性起,大声道:“房慈,接弓!”

呼的一声,一柄七彩宝雕弓向房慈凌空飞来。房慈抖擞精神提马一跃,当空接住了李怀光扔来的宝弓:“谢大元帅!”

“那可是皇帝陛下亲赐地宝弓、当年在吐蕃毳帐与赤松德赞射过牦牛用的!”李怀光大声喊道,“你可别给皇帝陛下丢脸!”

房慈紧紧一咬牙,斜挑剑眉目露精光,死死的瞅着天空飞翔的大雕。

搭弓,上弦,瞄准。战马绕着金帐军营在飞奔,而且越跑越快。东风劲烈马蹄疾扬,一声声凄厉的鹰啸在头顶盘旋响起。数万人抬头仰望苍穹,紧张地注视着眼间的一幕。

蓦然间,房慈突然奋力一夹马腹。那匹宝马受了疼,发出一声长嘶怒啸向上纵跃起而。房慈脚底一发力,一只脚就踏上了马鞍。人如电马如虹,搭弓引箭向苍穹。

“着!”随着一声清啸,那支箭如同飞花火电直入蓝天。眨眼间,刚刚还在半天空展翅翱翔地雄鹰,扑腾着翅膀就落了下来。

数万人顿时高声欢呼,如奔雷落地。

梦词的感情也在一刻奔发而出,楚彦身无力的坐倒在了地上,双手掩面长长的哭泣。

不远处的李怀光也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给杨锋丢了个眼神,让他带着几个人将文安公主请了下去。

房慈将宝弓扔回了李怀光,重新拾回了银枪。他回头怔怔的看着文安公主消失在人流中,然后挺枪跃马大声喝道:“出发!”

飞龙骑早已整装待命,这时宛如出闸猛兽追随在房慈身后,向前奔腾而去。紧接着阿啜和石演芬也各自率领大军,朝北方奔腾而去。

梦词的眼泪一直没有停歇。她站在乌德犍山高高的山岗上,看着大齐的军队消失在了遥远的北方。

另外一名道姑在她身边一直陪着。看着梦词眼泪成河,不禁摇头叹道:“有男如此,夫复何求?梦词,你尘缘未尽姻缘深重,此生此世定然不能安心修道。既然如此,你还是还于尘世,与他共续情缘吧!”说罢,轻飘飘的转身就走了。

“师父……”梦词转过头来,看着师父消失的方向,颓然的跪倒了下去,连连磕了几个响头。眼上的眼泪,也是越来越多。

李怀光与李、段佐、高固、宋良臣四将,带着四万飞龙骑朝西面奔腾而来。李怀光将刚才亲眼目睹的一幕告sù

了众人,李自然是心花怒放的哈哈大笑,其他人也跟着一起乐了起来,众人紧张的情绪都舒缓下来。

“怪了。回鹘人的军队干嘛要停在五里开外?”段佐忽然问道,“他们没有誓师出发的习惯吗?好像也有吧,不是还杀牛宰羊祭天地了吗?”

李怀光说道:“奉城可汗说,为表达对我大齐军队的尊敬,他让他的军队在前面为我军开道。”

“哦,是这样……”听到这里,段佐也就不以为意了。

可是片刻以后,李怀光却突然一下骇然的瞪大了眼睛,对众人说道:“看来,奉城可汗也有骗人的坏习惯!”

而众将也几乎异口同声地大喊道:“我们也发xiàn

了!”

因为就在他们前方,一骑正飞奔前进,马后面滚滚的烟尘席卷而来。

马上那个人,身穿一席华丽的貂皮大袍,头上的帽子有两条长长的白狐缀边,身形婀娜,声音娇脆,竟然是一个女人。她骑马奔到众人面前,学着中原人的礼节拱手一拜:“末将药罗葛.绿城,见过大元帅,见过众位将军!末将率领三万狼骑师,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

李的第一反应,就是差点撞下马来。

第二百五十四章 御驾亲征

论莽热已经是连着第七天,来到鄣县城门前大骂唐朝的皇帝了。估计,他所知dào

的一切汉语中关于骂人的字眼都给用上了。此人虽然学了一肚子汉学,可是修养却是差劲得很,居然将大齐皇帝的祖宗八辈都问候遍了。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大齐的太宗皇帝。

而太宗皇帝萧云鹤,总是安然的坐在城头,静静的听他骂。

今天,他甚至还让人沏了一壶早春好茶碧涧春,一边慢慢品茶一边看着吐蕃的将士在城门前破口大骂。

萧云鹤表现得越悠闲,论莽热骂得就越凶越带劲。那一群吐蕃士兵跟着论莽热,用半生不熟坳口的汉话骂得起劲,个个脸红脖子粗。

萧云鹤却是悠然自得,仿佛在看宫廷好戏。

论莽热骂的话实在是难听,好些将士都已经在城头跺脚气愤不已了。可是皇帝已经有严旨下达,不许任何人回骂,也不许任何人未经许可之下放出一矢一箭。军令如山,齐军将士虽然个个气得切窍生烟了,可都没有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楚彦正好从后方督促粮草前来。走上城头时,就听到了一阵痛骂迎头袭来。他先是愕然,转而大怒,快步走到了皇帝面前。

“陛下!论莽热这厮就像条疯狗一样,着实可恨!请准许微臣带三五百骑出战,斩其首级献于麾下!”楚彦眼睛瞪得大如铜铃。

萧云鹤不急不忙,施施然的将手中杯盏放下,看着楚彦说道:“楚彦,你刚从后方到这里,不知dào

朕下的军令,所以朕赦你无罪,起来吧。”

楚彦愕然一愣,只得站到了一边。李光颜瞅了个空。凑到他身边低声说道:“陛下发下严旨,任何人不得请战、回骂。违者军法处置。”

楚彦一怔:“这作何道理?那蛮牛如此无礼满口喷粪,为何不修理他?我们又不是真的怕了他!”

萧云鹤虽然离得有点远,但也听到了,于是对楚彦和李光颜招了招手:“都过来。”

二将上前来,拜礼后垂手立于一旁。

萧云鹤悠然说道:“假如,你在大街上碰到一条疯狗。冲上来就咬你,你怎么办?”

楚彦立马答道:“自然是拳脚棍棒伺候,将它打死!”

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我还以为,你也会咬他呢。”

“这!……”楚彦顿时愣住了。

萧云鹤微微摇了摇头。心中暗道:楚彦的资质,在四大元帅中可谓是算差的了……于是跟他说道:“你也说了,论莽热那厮是条疯狗。他来咬朕,朕莫非也要咬他吗?朕当然只会用棍棒将它一举击毙,不会跟他一般见识。”

楚彦和李光颜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皇帝早就留有后招了!

萧云鹤继xù

微笑道:“再说了,朕心中是要容得天下的。如果连一两句污言秽语都容不下,还谈什么容天下?嘴长在他们身上。要骂那是自由。想让他们闭嘴的最好方法,是让他们彻底地完蛋!”

“微臣明白了。微臣愚昧,请陛下责罚。”楚彦惭愧的请罪。

“罢了,明白就好。”萧云鹤笑眯眯的说道,“朕赐你们座,和朕坐在这里,一起听他们骂。也好练一练心胸气度。”

二将愣了一愣,只好依言照办。

城楼下的论莽热倒也还配合。果然是越骂越凶了。现在,不仅是问候皇帝的家人祖宗,连数得出名来的将军的祖宗家人都问候遍了。楚彦和李光颜等人地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可又都不敢发作,只得生生的忍住了。

萧云鹤淡淡的说道:“我跟你们说一件事情。你们听了,就不会觉得现在这种辱骂算得上什么了。当年在西川时。我率一师西突东女国,从侧面夹击赤松德赞。武元衡留守维州城,赤松德赞攻城不下,于是用了激将之法。他们没有骂阵,而是带了三千汉奴,当着武元衡和西川将士的面,一颗一颗的砍下了他们地人头。当时武元衡已经气得吐血了。可是他发下严令,任何人不得动弹,不得叫骂。于是,所有人都忍住了。直到最后,他们的情感全部爆fā

出来,摧枯拉朽势如破竹,一战而败赤松德赞!比起三千同胞在眼前被屠杀,这几句辱骂又算得了什么!”萧云鹤说得轻描淡写,楚彦等人则听得有些心惊肉跳了。

过了许久,论莽热等人也骂得累了,见齐军仍然不出战,于是都悻悻的回去了。萧云鹤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朕回去歇息。今晚楚彦守城,要加倍提高警惕,不得有失!”

“是!微臣亲自守城,彻底巡视!”楚彦大声应诺,不敢有半点马虎。因为他感觉出来了,皇帝虽然表现得无所谓大大咧咧,其实心中已经有了深远的计划。任何一个环节上,都不能出错。

又过了几天,论莽热依旧来到阵前大骂。甚至,他们还搬来了柴火牛羊,当着齐军地面肆无忌惮的烤肉吃。他们一边喝酒吃肉,一边还跳起了胡舞,显得十分轻松悠闲,丝毫没有将齐军放在眼里。

萧云鹤哂然一笑,叫来了军队里的鼓乐手,吹吹打打地弄起了音乐听,和城头下的吐蕃人遥相呼应。还给每个齐军将士发了一碗酒,喝完后将碗砸到了城墙下。

论莽热气煞,只得又恨恨的回去了。

萧云鹤站在城头,细细观察着论莽热的军队,心中寒光一闪:是时候了!

当晚,萧云鹤将众将叫到了议事厅中。

“连日来,论莽热多番挑zhàn

,朕都没有出战。个人原因无法详细解释。不过,现在是时候教xùn

一下他们了。”萧云鹤精神抖擞,将众将招呼到一副小地图前,指着上面说道,“大家都请看。这是朕请李吉甫绘制的鄣县附近的详细军事地图。在城北的左方。有一处并不太茂密和高大的树林,名曰庆林。此山形势平缓,但又有些隐蔽效果。所以,最适合伏兵。在城北右侧,也有一处山坳,没有树林。马匹过去容易激起烟尘,所以只能埋伏步兵。郝、李光颜!”

二将周身一震。大声应诺地站了出来:“末将在!”

“你二将,各领五千兵马,分别埋伏于庆林与山坳。今日深夜子时出发,到达地点之后不许生烟造饭不许大声喧哗,暴露目标者。斩!”萧云鹤补充道,“老规矩,李光颜带骑兵自然到庆林;郝带步兵,到山坳。可曾明白?”

“末将明白!”二将上得前来,接过了兵符。心头一阵阵激动和兴奋。

“论莽热已经一连挑zhàn

了十五日了。其实。这些日子以来也有很多机会可以设伏收拾他。不过,朕一方面是想有更大把握,想在他最麻痹大意的时候行动。二来也是为了给李怀光争取时间。”萧云鹤说道,“现在,时机已经差不多了。他这些天骂得那么开心,现在也是付出代价的时候了。楚彦!”

楚彦精神大振,虎躯一晃站了出来:“末将在!”

“你地任务非常重yào

,而且特殊。”萧云鹤说道,“你即刻率领三万兵马从鄣县南门——对,也就是后门出发。绕走到庆林之后、最靠近兰州越好。明天,若有论莽热的兵马从你那里通过,不许交战更不许暴露目标,放他过来。还有,假如鄣县这里开战。不管打得多惨烈、多厉害,也不你放一兵一卒过来。就算论莽热亲自从你面前跑过。也不许你出来迎战。”

“陛下,这是何故?!”楚彦自然是大惑不解。

“你现在不必问这么多。朕这里有密旨一份。”萧云鹤从桌上拿起一份早已封好地密旨,对楚彦说道,“等鄣县这里打得最惨烈、最厉害的时候,你便可以拆开来看。到时候,依计而行,不能有半点疏露。此事事关重大,关系到我西征大军全军地安危,你不能有任何的闪失,必须步步按计而行。明白了吗?”

楚彦心中疑虑重重,但也不好去问太多,上前接过了军令牌和密旨,拱手而下。萧云鹤见他颜色仍然有异,于是走到他面前,低声说道:“你是不是还有疑问?”

“回陛下,末将是有疑问。”楚彦直言不讳的说道,“末将按陛下吩咐办事,自然不必多问情由。只是……什么状况才算是打得最惨烈、最厉害啊?”

萧云鹤哈哈一笑,说道:“问得好。这个度,地确是不太好把握。当你看到我军大批量溃退、可是吐人四下奔逃的时候,就已经是打得差不多要完了。朕告sù

你一条标准去判断这个合适的时间,你附耳过来……”

楚彦走到皇帝身前,略弯下腰将耳朵凑到皇帝身前:“陛下请赐教。”

萧云鹤神mì

一笑,凑上前去低声说道:“当你看到……的时候,就是最佳时机!”

楚彦顿时目露精光面带喜色,大声应诺道:“末将明白了,谢陛下指点!”

萧云鹤满yì

的点了点头,面带微笑地走到地图前,说道:“明日,论莽热必来挑zhàn

。到时候,听朕城头号令,飞龙骑飞马杀出,给他个措手不及——薛平,你可有做好准bèi

?”

薛平楚彦身一颤,众人也是心头一惊:怎么,皇帝让他对付论莽热那头莽牛?!

“薛平何在?!”萧云鹤抬高了声音。

“末将在!”薛平抱拳一凛,大声应道。

“朕命你率领飞龙骑近卫,出城迎战论莽热。上到前来接朕军令牌!”萧云鹤将手一撒,递出了一枚军令牌。

薛平大踏平上前,凛凛然的接过了军令牌:“末将——得令!”

萧云鹤看了一眼薛平,继xù

说道:“李光颜,郝,你二将以城头喊杀声为令,到时一齐杀出。记住,无论形势如何危急,众将都不许后退,只许奋力死战。不得军令,不得退缩、不得追赶。如果支撑不住了,朕会亲率大军出城接应你们。此战若胜,兰军数万大军必成齑粉,论莽热也成瓮中之鳖。诸将士都要抱定必死的决心,在战场上殊死一战!”

“是!”众将大声应命。

“好!”萧云鹤也精神大振,大声说道,“即刻起严密准bèi

,不许走露任何风声。众将都去各自准bèi

吧。薛平,你留下来一下。”

众人都退了出去,薛平走上前来两步,拱手拜道:“陛下有何训诫?”

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说道:“前些日子,朕问过你一个问题。今日旧话重提——你可曾怕了那个论莽热?”

薛平奋然道:“不怕!”

“当真不怕?”萧云鹤一笑,“心里还是有点发怵吧?没错,那头莽牛的确是有一点本事,武艺相当出众。朕之所以派你迎战论莽热,也是别有深意。你可曾明白?”

薛平虽然聪明,但又哪里想得到皇帝这时在想什么,惶然道:“微臣愚昧,请陛下示下?”

“因为……你是薛郁芳之后,更得朕的亲自指点,学过了药师枪法。”萧云鹤微笑道,“薛家地武艺,本来就不凡。再加上这几年来,你一直跟在朕身边学习药师枪法博览众家所长。朕认为你的武艺已经不输给任何名将。只是,你自己仍然不知dào

而已。”

“当……真?!”薛平自己都不愿意相信。

“不用这么问。你是自己不知dào

罢了。”萧云鹤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论莽热,就是你地第一块试金石。也可以说,是垫脚石。薛平,朕看好你。虽然除了朕没有人知dào

谦谦君子的薛平还有一身好武艺,但朕相信,经此西征一战,你薛平就会成为一代名将!”

薛平心中激荡不平,兴奋的拱手拜道:“多谢陛下器重栽培!明日,末将一定与那论莽热殊死一战!”

天空晴朗,白云朵朵。早春的时节能有这样温暖的阳光普照下来,着实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萧云鹤慵懒的半躺在城头的龙椅上,眯着眼睛晒太阳。一阵东风掠过,城头的旌旗猎猎飞扬。萧云鹤的心情却是平静如水。虽然已经有几年没有上过战阵了,但这些年来所经lì

的种种,让他的心更加沉寂和稳固。就算天大的事情发生在眼前,也难以激起什么波澜。

他很满yì

自己目前的心态。拿起一杯茶来轻啜了一口。看着远方碧绿的山色,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微笑来。

时间,辰时三刻。

鄣县城防西北方向数里的地方,卷起一阵滚滚烟尘。萧云鹤嘴角轻扬微笑道:“来了。”

“薛平,准bèi

得如何?”萧云鹤对站在自己身边的薛平说道。

薛平一身戎装,拱手一拜:“回陛下。飞龙骑将士早已准bèi

妥当,只等陛下一声令下,即刻杀出城外与敌决一死战!”

萧云鹤轻轻点了点头:“记住一点。最先不要冲击得太猛,因为来的这撮吐蕃人马并不是太多,朕要你跟他们悠着点,多耗一点时间。所以,你只带一千兵马出去就足够了。”

“一千?”薛平愕然的愣了一愣。

萧云鹤朝吐蕃兵马杀来的方向努了一下嘴:“看吧,人家来的也不过三五千人。给你一千,算是多的了。其实,要飞龙骑将这些人一口气杀光,也不见得是难事。只不过,朕现在只是想下饵,还没有到起钩的时候。相信这撮人马的后面,肯定有兵马接应而且就在不远处。只要这里喊杀声一起,那边必有人马杀来。到时候。朕会再派人接应你的。”

“末将明白了。”薛平轻轻吁了一口气,心中暗道:一切尽在皇帝掌握……

“怎么,头一次上阵,有点紧张吧?”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说道,“哦,朕说错了。当年你在河北被人称为神童。十二岁挂帅,想必见这种阵仗也见得多了吧?”

薛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陛下就别笑话末将了……说实话,的确有一点点地紧张,手心里都在冒汗了。”

“正常。”萧云鹤轻描淡写的道,“许多头一次上阵的人还尿裤子呢!好了。你去吧。听朕城头鼓声号令行事。”

薛平拱手应诺,大步走下了城头。萧云鹤瞟了一眼他的背影,心中暗道:景兴大齐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文治人才。但将才却有凋零之势。李晟死了,马燧等人已老。再过个五八年。就会出现青黄不接的局面。好在现在涌现的一批人,也都是可雕琢地好材料。年轻一代中,李光颜已经可堪大用;高固和宋良臣一直都值得信任。假以时日也能是顶梁大柱;但堪称帅才的,除了儒帅武元衡,我还是更看好李和薛平。李就不必说了,除了年轻毛糙一点,其他的许多地方都神似李晟当年,甚至还有所突pò

;薛平沉稳大气,内敛而有机谋,是一块上佳的璞玉。这一次我故yì

派他迎战武艺超群的论莽热。就是要先让他竖立信心。这一次地河陇大战役,注定了会让一批人脱颖而出。李和薛平,将最为耀眼。

论莽热如同往常一样,气势汹汹而来。看那城头,和往日没什么两样。仿佛他成了一个每日在此卖艺的伎子。而萧云鹤那些人都是固定的看客一样。

论莽热气打不一处来,将大刀往地上一插就准bèi

开骂。

与以往不同的是。萧云鹤今天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而且走到了城墙前。

论莽热心中微微吃惊,警觉的四下观望,没有发xiàn

太多问题。这时候,他地手已经隐隐摸到了挂在马鞍上的宝弓,准bèi

突施冷手将萧云鹤一箭射杀。

正当他刚刚有了这样一个想法还没有付诸实施的时候,城头上地大齐皇帝已经将他的右手扬了起来。

“长弩伺候!”萧云鹤手一扬,埋伏在城眼里的齐军将士马上动手。一整排弩车被推了上来,黑黝黝的箭头直指城墙下的论莽热等人。

论莽热心头一震:不好!

说来,他的反应也还算快,立kè

提马回走。也就在这时,城头上一排长长的利弩撕破风声呼啸射来。

论莽热本来是顾忌到了这一层的。可是连日来齐军毫无动静,让他有些大意忘却了。那一排利弩来得极快,前排地吐蕃人马离得太近,一时无法躲闪。瞬间已有十余人被毙于城头之下。长长的弩杆穿破了他们的肢体,还有一些人连人带马都被射穿了。

论莽热又怒又急,策马回奔了数步,指着城头大骂:“李漠,你这无耻小儿!暗施冷箭算什么本事,下来与我决一死战!”

萧云鹤冽嘴一个冷笑,对身边的鼓吏们扬了一下手:“擂鼓,出击!”

咚咚咚一阵鼓响声后,鄣县大门轰然洞开。

论莽热心头一紧:还真的出来了?——回头看看自己,还好今天带了五千人马!

看着洞开地大门,论莽热钢牙一咬大声吼道:“冲杀进去,活捉李漠!”

“杀啊!”吐蕃的铁骑如同开闸洪水,漫天盖地冲杀而来。蓦然间,城门洞里一道黑光疾闪,几骑飘闪而出。紧接着,一队墨甲黑袍地骑士飞快的奔杀出来。

“飞龙骑!”论莽热心中一凛:“来得正好!久闻大名,今日正好较量一番!”

两拨骑兵都奔杀得极快,论莽热毕竟有所顾忌害pà

城内有埋伏,所以并没有直接冲杀进城。两拨人马在城头下迅速厮杀在了一起,烟尘滚滚。

薛平手握一挺钢枪,骑在枣红大马上,屏气凝神朝前冲杀。第一次亲自上阵的感觉,远没有自己想像的那样紧张和无措。相反,他现在异常的冷静。他明确的发xiàn

。吐蕃人的人马虽然有自己五倍之倍,但是布局并不是太严谨,冲杀而来的时候力量薄厚不均。右翼就存zài

明显的薄弱环节。要是从中间迎上去,就会遇到论莽热本人和最强有力地中军高手。于是,薛平在瞬间做出了一个决断,一拉疆绳让马侧向奔腾,避开了论莽热的锋芒。冲向了右翼方向。他麾下带了的一千飞龙骑将士,也是久经沙场战术素养极高的将士。这时都跟着主将一起朝那边奔腾而去。

城头上的萧云鹤露出了一抹微笑:聪明,有天赋!

本来,论莽热看到敌军丛中一抹战旗飞扬,就急急朝那里迎上去。他生性好斗。想要最快的将敌军大将斩于马下。可正当他快马冲来的时候,敌军大将地旗帜却偏偏朝东北方向掠了过去。而且很快,那一撮为数不多的齐军骑兵,很快和自己左侧的兵马厮杀到了一起。

论莽热心中微惊:敌将但是个行家。我将最精锐的老兵都集中在中军和前方了。右翼基本都是些新兵和相对老弱的士兵。他想从那里打开一个突pò

口,门儿都没有!

论莽热大声一喝。不再理会鄣县城地城门,调转马头带着自己的精锐中军朝薛平追杀而去。看那阵仗,吐蕃的兵马仿佛变成了一条长蛇。蛇头正在追咬粘在自己蛇尾上的敌人。

萧云鹤表情平静的轻扬了一下手:“利弩掩护,关上大门。”

守城小将心中一惊:关门?不管薛平死活啦?!

萧云鹤瞟了他一眼:“还不快去?”

“是!”守城小将心中一寒,快步跑去带人关上了大门。

萧云鹤轻轻地吐了一口气,心中暗自道:薛平,虽然朕给你的第一次励练就残忍了一点,但希望你能活着出来,打得漂亮一点。因为只有在生死之间走过的人,才注备一流名将地心志与心态。

战阵之中。薛平的钢枪已经洞开了第一名对手的胸膛!

那种感觉,绝对是一万次木偶刺杀训liàn

也比拟不了的!

锋利的枪头,宛如闪电一般插破对方的铠甲,先是咔啦的脆响;然后刺进皮肉深没枪柄。从枪杆上传来的那种奇怪地手感,令人毛骨悚然。偏偏又刺激到了内心深处隐藏着的那根神经,让薛平楚彦身上下的毛孔都打了一个寒战。

原来。这就是杀戮的快感!

薛平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吐蕃士兵在自己眼前翻落下马,然后被旁边的战马和飞龙骑地铁蹄践踏成了肉酱。

“杀!……”薛平的牙齿咬得骨骨作响,全身的力量都自然而然的爆fā

了出来。

经lì

了这样的生死,人身上的潜能已经完全被激发了出来。

战场之上,是不会有谦谦君子的。只有……亡命之徒!

杀,或者是被杀!

嗤啦一声,薛平的钢枪再次洞穿了一名吐蕃人的肩膀。可对方并没有立kè

坠马,而是大声惨叫的一手握住了枪手跟他拗上了劲。另一只手,则是将手中的弯刀朝薛平猛的掷来。

这几乎是出于一种本能的反应。训liàn

之中,是没有这样的课程的!

眼看着面前寒光一闪,那柄刀已经近在咫尺。薛平机敏的一偏头,那柄刀擦着自己的耳际飞过。然后,他大喝一声将手中铁枪奋力一挑,那名吐蕃人大声惨叫,整个人的身体都被拉得离开了马鞍,远远的摔倒下来。

一股鲜血顺着枪头流了下来。薛平手中,已经有了一股粘稠的味道。他发xiàn

,自己的呼吸已经变得异常急促,楚彦身上下的血液仿佛都沸腾了。整个世界仿佛都变成了红色,众人的吼杀之声已经消失在了耳边。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副安静的、血腥的红色画面。所有人都像是地狱里的魔鬼一样,不断的收割着他人的生命。每一个瞬间,都有肢体在断裂,都有生命在消失。

薛平整个人都仿佛痴了。灵魂也如同结了冰,被冷却下来。

战场之上,是容不得失神的。

突然间,一柄大刀朝薛平迎头砍来。他恍然回神,架起铁枪砰的一声挡住,火星四射。几乎在同时,另一柄刀朝他肩头、沿着腰间沉沉砍来。薛平心中一凛,本欲闪身躲避,不料身边一道黑光暴闪。一名飞龙骑将士宛如旋风般从自己身边掠过。刀光闪起,那把突袭来的大刀连着一条手臂凌空飞起,同时响起了一声撕心裂肺般的惨叫。

哗的一声,一股鲜血迎头洒到了薛平的脸上。浓烈的血腥味,几乎令人作呕。但他已经彻底的回神了,迅速的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将手中的铁枪抡了一个大圆,呼啦啦的一片凌厉风响,将身边围攻而来的吐蕃人击退。

此时,刚刚帮他解围的飞龙骑将士已经无处寻找。薛平也不知dào

是谁帮了自己。仿佛只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将军小

现在薛平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所带的那些兵,比亲兄弟还要亲。原来上了战场,战友的意义就是:可以交付生命的人!

萧云鹤站在城头,在阳光之下眯着眼睛细细观望。他的表情其实一直很平静,甚至还有一些严峻。可当他看到薛平斩杀了两人、然后被淋了一脸的鲜血以后,嘴角轻轻捺起了一个微笑的弧度。

薛平,终于迎来了为将之人一生中的第一次洗礼。那一腔敌人的鲜血,来得正是时候。萧云鹤感觉,自己现在已经不再喜欢上阵杀敌冲锋陷阵了。反而爱上了另外一种快感。

当他自己高高在上,以旁观者的姿态欣赏着自己调教出来的人,在战场上左冲右突楚彦身浴血的时候。那种感觉,原来也很不错。

战鼓雷鸣,两帮人杀得正猛。忽然一阵骤风突起,战场上黄沙滚滚,隔得稍远就有点看不清人影了。

萧云鹤站在城头上看不真切,不由得眉头微皱。现在,他自己已经无法掌握阵前厮杀的信息了,只能全凭薛平自行掌握

薛平带着那队生猛的飞龙骑,在吐蕃人堆里左右冲杀。起初显得漫无章法,只是见招拆招。可飞龙骑毕竟是百战余生的好手,而且经lì

过高级的训liàn

,面临这种局面都很会处理。加上薛平天赋过人非常聪明,所以虽然人手只有对方五分之一也没有落到下风。而且,他有意识的带着人不停的朝吐蕃人丛的边缘冲击,避免被敌方从四周包围。论莽热举着将旗在后面追赶,可就是怎么也赶不上。吐蕃人的队伍就像是一条大蛇,追着薛平打转转,可就是撵不上。

场面突然变得很滑稽。那一队人马稀少的飞龙骑,就像是滑不溜手的泥鳅,任凭吐蕃人气歪了脖子也依旧逍遥自在的四处哒。就如同一头发怒的大象,在追逐灵巧的老鼠。

骤风稍停,前方战场的情景又突现了出来。萧云鹤看了一眼,顿时哈哈大笑:“薛平小子,果然有悟性!”当初出战时,萧云鹤曾叮嘱他要悠着点,跟吐蕃人耗。现在他就想出了这么一个类似游击战的战法,牵着吐蕃人的鼻子兜起了***。

要说起单兵作战,吐蕃铁骑的平均战斗力的确是强于普通的齐军将士。可是说起战阵、战法与配合,向来讲究韬略章法的齐军,则要显得高明许多。一直以来,中原的军队也就是用这种办法来弥补着单兵战斗力的缺陷。当然,齐军的装备也是蛮族兵马所无法比拟地。只不过,飞龙骑是大齐军队中的一个特例。单兵战作能力,丝毫不输吐蕃的精锐铁骑。再加上作战经验丰富、训liàn

严酷刻苦而且非常独到。才出现了现在这样,一千人在五千吐蕃兵马之中也能游刃有余的状况。

所以,战阵中的论莽热,现在是有力qì

没地方使,有脾气没地方发作。他满以为可以酣畅淋漓的和大齐最有名的军队大战一场,没想到对方居然和自己玩起了小孩子地把戏——捉猫猫!

论莽热气得双眼通红,使命的催着大马在后方追赶。飞龙骑的马匹可都是千里挑一的良驹。任凭他们如何追赶就是撵不上。而且,薛平有意的将战阵***拉大。每次突击到边缘后都会向旁边斜刺里奔开一段,甩开吐蕃兵马地大部。等他们再聚集拢来追自己身后的时候,再调转马头从他们身旁掠过,不经意的捅上两枪。不痛不痒,弄得吐蕃人恼羞成怒。

萧云鹤在城头上看得哈哈大笑起来。

正在此时,站在高处箭楼上观望的小卒大声说道:“陛下,西北方向涌来大批兵马!”

萧云鹤快步走到高处搭沿一看,果然。西北兰州方向。滚滚的烟尘冲天而起,看似有大批地兵马正快速冲击而来。

“来了,好嘛!”萧云鹤微微一笑。“论莽热办事还是挺谨慎的,肯定安排了副将在不远处接应,以防我军突然杀出。看来,真zhèng

的战斗才要开始。李光颜和郝,也该到了。”

果不其然,没过半炷香地时间,西北方向涌来了大批的骑兵,全是清一色的吐蕃铁骑。人数不下万人。放眼望去,一马平川的黄土高原上,漫山遍野都是吐蕃的骑兵,如同野狼一般铺天盖地而来。而在西南、东南方向,李光颜的骑兵和郝的步兵。也呼啸而来。三方兵马一齐向战阵中汇聚。

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即将开始!

萧云鹤双手剪在背后紧紧地握了一下拳,暗自道:成败在此一举!

战阵之中。薛平与论莽热自然也都发xiàn

了三方兵马杀奔而来。飞龙骑继xù

飘移不定,吐蕃援军来势汹汹。李光颜与郝,则是将兵马排成了巨大的包围圈,袭卷天地而来。

小小的鄣县城头前,二万余大军开始了浴血的厮杀!

看到这样的情景,薛平聪明地拔马就闪,朝李光颜骑兵的方向奔去。只要论莽热赶追来,势必迎上李光颜最凌厉地一击。骑兵的第一波攻击,往往都是最凶狠、最霸道的。李光颜从远处奔来,冲击力十足。聪明的薛平用上了这种既脱身、又伤敌的好法子。

论莽热起初还没反应过来,和当初一样带着兵马在后面猛追。可当他看到前方滚滚的烟尘以后,心里猛的一硌噔,急忙下令道:“停!全军向西北方向撤tuì

,与援军汇合!”

吐蕃人的骑兵跑了一个大弧线,突然调头朝西北方向奔去。薛平的骑兵已经和李光颜的兵马汇合到了一处,凶猛的朝吐蕃军队插来。与此同时,郝的步兵陌刀阵也冲起了速度,奋力朝中央扑来。

可惜。两拔人马撞到一起的时候,却只有一些跑得慢的倒霉蛋当了刀下鬼。大部分的吐蕃人已经撤离了战场,与前方杀来的援军汇合到了一起。

城头上的萧云鹤看得清楚,心中暗道:这个论莽热,还的确有几分韬略本事,不是一般的蛮夫……

三拔齐军汇聚到了一起,论莽热也与后方的铁骑合兵一处。这样一来,就形成了南北两个大阵势,重新开始对峙。

论莽热杀得性起了,见对方人马并不太多,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他急速整顿了一下兵马阵势,大刀一挥怒声吼道:“冲击!”

一万余吐蕃铁骑,朝齐军大阵冲杀而来。

与此同时,训liàn

有素的齐军也已经布好了阵势,在最短的时间内排出了惯用的战阵——陌刀阵、弓箭手在前,骑兵在两旁掠阵掩护。李光颜,也成了临时统帅,领导这一场正面的冲击战。

论莽热手提大刀凶猛冲来,远远就看到了齐军闪闪发亮的大盾牌。他明白。在那大盾牌的后面,就是密密麻麻的弓箭!

“骑射!”论莽热大声一呼。吐蕃众将士大声应诺。纷纷取下雕弓搭弓上箭。怒马奔腾,千万箭矢布成了一道细密地箭网,从天而降。

几乎是在同时,战斗经验丰富的李光颜将手中令旗一举:“护盾——回射!”

“吼、吼吼!”齐军将士齐声大吼,一来壮士气,二来传递军令。瞬时间。巨大的铁盾搭成了一座铁城。孔隙之中,齐军的弓箭手也奋力的射起了箭矢。两旁没有护盾的骑兵则是有条不紊的朝后退步,避开箭雨地冲击。

薛平带着飞龙骑最先退开,已经落在了步兵阵的兵方。

这个时候,他才略微喘息了一口。胸膛里一阵突突的跳。楚彦身上下大汗淋漓。

咚咚咚的响声不绝于耳。吐蕃人的骑射箭雨落在了铁墙上,发出剧烈地撞击声。也有许多齐军将士被流落进来的箭矢射中,发出一阵阵惨叫。与此同时,齐军的弓箭雨也一点不逊色,漫天落下的箭雨迎上奔腾而来的骑兵。两个冲力相互叠加起来,吐蕃人所受地伤害还更加厉害一些。不过,要说准确度。吐蕃人的骑射的确要高明许多。齐军步兵地弓箭,向来都不太讲究精准度,而是追求的射箭频率和速度。两相对比,伤亡倒也不相上下。

第二百五十五章 埋伏

薛平骑在马上,看着齐军步兵阵中不断中箭翻倒的战友,和吐蕃骑兵人仰马翻悴死当场的情景,突然一下感觉好麻木。以前,若是看到某人受伤流血。都会有些触目惊心。现在,看着四处喷溅的鲜血、不断堆积的尸体,也有些无动于衷了。

片刻前,还是活生生的人;些许时间以后,就成了一张张麻袋似的尸体。

原来。这就是战场。

“撤盾!”李光颜地吼声能震入人的五脏六腑,“陌刀阵!”

“吼吼、吼吼吼!”齐军将士用大刀拍着盾牌。瞬间变化阵法。丈二长的大陌刀,突到了最前方。明晃晃的刀刃闪耀着凛凛的寒光,欺霜赛雪。

“前进!”郝是步兵大将,亲提一柄陌刀带着步兵阵向前冲杀而来。

陌刀,就是为了对付蛮族地铁骑而生的。丈二长地刀柄,能在极远的地方就击中吐蕃的马匹、骑士。这种巨大的战刀,要以腰部为轴全力挥洒,才能发挥最大的战斗力。而且,陌刀阵是最讲究配合的。哪一拔人砍马、哪一拔人劈人。同时挥刀,同时发力,方能阻挡骑兵强dà

的冲击力。

这就是一种硬碰硬的铁血战法!当骑兵冲击来时,将面对无数的利刃刀锋。那一刀狠狠劈砍下来,就是一道城砖也要碎成齑粉;而使用陌刀的齐军将士,则要面对从天而降的劈刀和强dà

的马匹冲击力。好些人还来不及挥刀,就已经被马匹撞飞,或是被闪电一般的骑兵连着带肩削得碎了。

吐蕃人用的,是略弯的长刀。这种刀,最是适合在马上冲砍。刀刃上带有弧度,砍起来才不容易折断刀刃。而且,他们砍刀的方式都是将刀高高举起,近敌时再以圆弧的方式斜砍而下。一刀砍完,不论结果可以用圆圈的方式再挥一刀。招式连绵不绝,简单而又杀伤力十足肢体都是这样破碎的:从头到肩肢体不见,只剩一道圆弧的裂痕或是疮疤!

论莽热的大刀极长,身先士卒的冲在最前。快要接近陌刀阵时,他狡猾的一个斜跑避开了陌刀阵的第一道锋芒。然后突然一个折返,在陌刀挥起、落下的片刻之间,斜刺里杀进了步兵阵人丛之中。

一时间,惨叫声四起。已有几名齐军步兵被他砍翻在地。沉重的陌刀四下散落,鲜血洒了一地更有几颗人头滴溜溜的落到了地上。

城头上的萧云鹤眉头微皱,暗自道:“的确是一员猛将!”

战阵中,在后方指挥作战的李光颜咬得一阵牙痒痒。双方冲阵时拼箭雨可算不相伯仲;可陌刀阵的第一轮攻势,并没有讨到任何的便宜。这个叫论莽热的家伙,临阵对敌时还的确是有些精明!

“骑兵,掠阵!”李光颜大声一吼,猛夹马腹挥舞大刀就杀了出去。一面李字将旗也随着他往前突袭而来。

听到这一声吼,薛平也如醍醐灌顶,厉声大喝率领飞龙骑冲杀起来。

临阵对敌的时候,齐军的骑兵从来都只是从两旁掠阵辅助的。李光颜和薛平各率一支骑兵,从大战阵的两翼向中间突围。一般来说,当陌刀阵与敌军厮杀到一起以后,蛮族骑兵失去了机动优势,陌刀阵将会毫不吃亏。再加上有齐军骑兵从两旁掠阵打乱敌军阵角、给陌刀阵减压,在局面上就能讨一点好处。

可是,论莽热似乎对齐军这种习惯用的战法相当熟悉,而且早就做出了安排。只见吐蕃的骑兵从后面开始分流,如同两条蝎子尾巴直直的朝李光颜和薛平扎去!

李光颜与薛平,也不得不与这两支迎头而来的人马拼战。

掠阵的想法,破灭!

现在,这一场战斗,已经彻底演化成了持久血战。齐军没了战法、阵法的优势,吐蕃人也失去了骑兵冲击力的优势。现在,除了你死我活的拼杀,再无第二选择!

萧云鹤站在城头观战,表情一直很平静。他的心里,已经在盘算着别的事情了。

离鄣县战场二十里开外的庆林以北,楚彦坐在一块岩石上,用一块鹿皮细心的擦拭着自己的煞雪长刀。

远方传来的喊杀声清晰可闻。滚滚的马蹄骤响刚刚从他耳边掠过。

他的手心里,已经在冒着一些汗了。这是他从征数年形成了本能反应,每当要上阵时,手心里总会有汗。可是现在,他只能压抑着内心的冲动,静观其变。

在他身后,大批的兵马都静静的埋伏在山脚下。从昨日半夜隐蔽的迁出城外,到现在已过了五个时辰了。他非常自信,自己并没有被任何吐蕃人发xiàn



鄣县的方向,半空中一层黄沙在飞舞,朦胧的一片。那是马蹄溅起的灰土被大风吹撒起来的。楚彦闷闷的长哼了一声,将宝刀唰的一声插进了刀鞘里。

一名副将也有些不耐烦了,走上前来说道:“大帅,我们就一直在这儿干等着?”

楚彦瞅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缓缓的摇了摇头。

副将郁闷的吁了一口气:“从昨天半夜到现在,窝得有够久了。现在鄣县那里杀成了一片,我们就在旁边看热闹吗?”

“休得多言!”楚彦有些不耐烦,没好气的堵了他一句。

副将仍然有些不死心,喋喋的道:“大帅,不如将陛下留下的锦囊妙计拆开了看了吧?也好让我们心里有个底呀!”

“你急什么,我比你更急!”楚彦虎眼一瞪,大声喝斥道,“陛下怎么说,我们就该怎么做。你再废话,小心我军法制你!”

副将不再多言,乖乖的呆到了一边。

楚彦心里其实也是一阵焦急。他可从来没有干过隔岸观火这种事情。每逢征战,自己总是身先士卒的冲在最前。现在兄弟部队杀得如火如荼。自己却在这里干坐着,滋味着实不好受。不过,他更相信皇帝做出的安排。以往种种,都充分证实了皇帝在军事上有着超越他太多的谋略和眼光。所以,他将内心的焦虑生生的按捺了下来。

此时此刻,鄣县城前的战斗进行到了白热化地阶段。

吐蕃的骑兵,已经完全和齐军缠斗到了一起。他们的人数占着优势。而且论莽热的准bèi

也相当的充份。他率领着骑兵一直不停的在冲杀,想尽量的发挥自己地机动力与冲击力的优势。而以步兵为主战的齐军,则是想着法子要将他们圈起来围剿。两帮人马你追我撵若分若合,厮斗不休。

身躯庞大的论莽热,在战阵当中最是醒目。一面棱形的吐蕃军旗也随着他一起飞扬。成了战场上地一个标志。只要他杀到了的地方,齐军士兵根本无法阻挡,四处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萧云鹤在城头上看得清楚,眼角微微的抽搐,心中暗骂道:“可恨!”

战阵之中。身为阵前指战元帅的李光颜也早已发xiàn

了这一点。他心中也恨这个莽夫有些日子了,于是带着人马有意朝他逼近,非要跟他过两招。其实两人离的距离比较远。李光颜掌着一面大骑带着骑兵就朝他冲杀。论莽热也似乎注意到了李光颜,二人相见眼红,都朝对方冲来。

“匹夫受死!”李光颜怒声大吼,横起抡刀一个圆弧,将前方冲来地两名吐蕃小卒劈了个粉碎,血肉满天飞。

论莽热眼见自己的兵被人砍翻,心头也是大怒,哇哇大叫的拍着大刀就朝李光颜冲杀而来!

两面战旗汇聚到了一起。顿时成了整个战场地核心。两员猛将都使镔铁大刀,交马一瞬羊咣当一声雷鸣般的巨响,震耳欲聋火星四射。两匹宝马冲击起来的力道都不弱,但被这刀势一挡,都打了一个趔趄。

二人心中同时惊道:好本事!

将逢对手。越发有劲。二人调转马头,再朝对方冲杀而来。论莽热牛高马大手臂又长。擎起大刀从天而下怒劈而来,占据了先机。李光颜瞅得清楚,毫不回避的挺刀迎了上去。

嘭的一声巨响,二人的兵器再度炸开,四周的兵卒都几乎要忍不住去捂耳朵。两把宝刀上都绽出了一个口子。李光颜毕竟身体单薄一些,连人带马蹭蹭的退了几步。论莽热也不见得好过,在马上一个摇晃险些站不稳。

这一次,二人倒是没有再分开。各自怒瞪了对方一眼,眼睛中都已充血。

“杀!”二人同声怒吼,再次朝对方劈砍而去。

电光火石之间,两柄异常沉重地大刀翻花乱影,刀光纷闪火星四射。转眼间二人已经对上了十余招,谁都没有占到丝毫的便宜。论莽热势大力沉横扫千军,李光颜力道稍弱可是刀法更加凌厉灵巧百出。二人杀得旗鼓相当难分高下。

两柄大刀互劈的巨大气势,也让周围的小卒无从插手。方圆一丈之内,再无旁人。两匹宝马也仿佛斗上了气,各自铆足了力qì

承载着主人,鼻子里发出哼哼的长嘶不停地打着盘旋。

一阵阵怒喝,二人再拆十余招。除了将周围的小卒震吓得更远,再没别地效果。两个人依旧毫发无伤,越杀越有劲头。

战场之上,难得遇上这种对手!论莽热与李光颜,都杀得性起,顾不得其他了。

萧云鹤在远远的城头上瞅见了,眉头轻轻皱起,暗自道:若论单打独斗,论莽热与李光颜的功夫各有千秋,差距也许只在毫厘之间。估计,他们要比宋良臣和高固略高一筹,和楚彦差不多在一个档次,却又比之李晟还是稍差了一分。只不过……眼下李晟已死,我大齐有谁可在阵前力斩论莽热呢?

这个时候,论莽热与李光颜的决斗已经进行了近百回合。二将都是兴头大起,身上大汗淋漓精神抖擞。两柄大刀就如同出水云龙,在半空中翻滚劈砍,各不相让。但二人的身上也都还是毫发无伤——这要是伤了。也就意味着一切结束了!

正在此时,西北方向再次传来滚滚的马蹄骤响,声势震天。

李光颜神色一凛:敌军又有援军到来!

论莽热则是志得yì

满顿时气力倍增,哈哈大笑道:“南蛮子,受死吧!”

呼啦一声暴响,论莽热的大刀挥砍而下,再添几分力道。李光颜奋力挡住。无奈厮斗太久马匹已受不住力道,居然腿一软就朝后蹭蹭的退去,失去了重心险些翻倒在地。

李光颜大惊,也幸得他反应机敏,架开刀势后飞快的一个后纵身落到地上。那匹马仿佛也已经不堪重负。后腿一软居然朝后倒去,倒在地上痛苦的嘶鸣起来。

“不争气地畜牲!”李光颜咬牙怒骂,再次支起大刀迎上了论莽热的第二次攻击。这一次他没了马匹支撑,才感觉到这一击是多么的势大力沉——若非这黄土地异常结实,他担心自己的双脚甚至都有可能陷入了泥土之中!

这两次防守下来。李光颜感觉双臂有些发麻了,心中不由得暗道:这厮刀法倒是一般,只是力道实在太过霸道。若不取巧。实能取胜!

就在此时,论莽热驾起大马横冲而来。他想借着马的冲击力,将李光颜一刀劈翻!

李光颜神色一凛,急步一个错身闪开。论莽热的大刀擦着他的耳边划过,呼呼地刀声仿佛侵入了脑海。

虽然避过了这一击,可是李光颜已经颇有几分狼狈,心中也越发的恼怒了。

论莽热冲击一轮过去,飞快的调转马头再次冲杀了过来。李光颜也是艺高人胆大。顾不得躲闪,迅速的一矮身掠到了论莽热大刀的另一侧,挺刀砍向了他地马腿。

论莽热身裁高大,刀也又长又重,一时反应不及居然被李光颜的大刀齐齐削去了两条马腿。他大声惨叫。凌空翻倒在地打了几个滚。不过,此人虽然身形笨拙。身手却是一点不慢。他落地时就地一个野驴打滚卸去了力道,迅速的站了起来。举起大刀又朝李光颜砍来。

旁边的将卒心中都道:果然是旗鼓相当!

两名主将都失了战马,两方人马都心中惊诧。正当二人再度步战厮杀到一起的时候,当中一道红光暴闪,一柄银枪从天而降就朝论莽热刺来。论莽热反应极快地横起大刀一挡,那柄钢枪的枪头居然就刺在了他的刀面上,呲地一声划响尖锐刺耳。论莽热心中一惊:这力道虽然不大,可是技巧却是十足!

李光颜趁势一刀沉沉砍下,论莽热毫不退缩奋力一抗,硬碰硬的卸去了刀势。两柄大刀再度分开,二将也各自后跳了几步。

“李将军快寻战马,让末将来会一会他!”那闪红光,赫然竟是小将薛平!只见他再度拍马而回,身前翻飞着朵朵雪色梨花将论莽热全身上下都笼罩了进来。

“好枪法!”李光颜情不自禁的大声赞叹。他远远没有想到,一向谦谦君子形象的薛平,居然还有这一身好武艺。

城头之上的萧云鹤露出了一抹笑意:好戏,开场了。我就是要看看,这薛平的本事究竟到了一个什么程度。

论莽热被偷袭了一场,心中也着实恼怒。看一下眼前,居然是一个单薄的小白脸,不由得心中怒气更盛。他雷声巨吼的快步迎着薛平就冲了过来。那柄大刀从天而降划出巨大地风响,凌空照着马头就劈砍了下来。

李光颜心中一惊:这厮真是怪物!面对马匹的冲击力毫不退缩,居然还想将薛平连人带马一刀斩成两片!

他想法刚过,阵中的薛平已经作出了反应。

只见他一夹马腹急抖缰绳,跨下宝马也是深通人意一个灵巧的侧跳,居然跑出一个弧形完全避开了论莽热的刀势!

论莽热势无匹敌地一刀砍下来,居然扑了个空。而且就在此时,薛平斜刺里一枪宛如闪电的递进来,直取他地脖颈之间!

眼看就要得手,论莽热重心向前刀也无法回收,已经避无可避。两柄长枪突然将薛平的攻势架住。薛平的枪头,在离论莽热的身体不到一尺的地方,生生停住。

李光颜心中大叫遗憾。薛平自然也是有些恼怒。抬眼一看,原来是论莽热的两名中军护卫高手,急忙来救驾了。论莽热吃了这么一个大亏险些丧命,不由得怒从心中起。薛平飞快的瞟了他一眼,急速抽枪回来,在那两个中军护卫做出反应以前,自己的枪头已经在他们的喉间各自留下了一个血窟。

大声的惨叫和漫天的血雾冲天而起。从论莽热举刀迎上、到这两名护卫倒下,其实也就只是白驹过隙的一瞬间的事情。论莽热不由得心头一惊:这白面小子,有些本事!

李光颜已经再次骑上了战马。可是两拨人马冲杀起来,他已经被迫离开了论莽热与薛平战斗的***。四下放眼一看,不远处论莽热再次骑上了一匹马,怒声咆哮的朝身形单薄的薛平冲杀而来。李光颜想过去帮忙,可他周围的吐蕃兵马已经堆积了厚厚一层将自己死死的隔在了圈外。

薛平连着两次攻击都占了便宜,心中信心已是大增。这时候倒是丝毫不害pà

,挺着铁枪就迎了上去。交马一回合,并没有发出那种震耳欲聋的大响动或是碰出火星来。薛平灵巧的躲过了论莽热势大力沉的刀势,然后只是趁隙刺出一枪,却又被论莽热挡了回来。

城头上的萧云鹤轻轻的吁了一口气:就是这样。四两拨千金,没必要跟他硬碰硬。

阵中的李光颜也似乎有所醒悟,心中暗道:若论武艺,薛平也许并不会比我和论莽热要高。只不过,他似乎打得更聪明。而且,他的风格就是枪走轻盈从不硬拼……我与论莽热,却都是走的刚猛路子。我虽然刀法要比论莽热精妙,可是在力道上有些不如他,就显得有些吃力了。薛平则是完全放qì

硬拼,充分发挥了枪的灵活与多变。这样一来,他倒是可以和论莽热打得不相伯仲。这小子,真是深藏不露!

那一边在与薛平厮斗的论莽热,心中也是暗暗惊愕,而且狂躁的情绪已经有些安稳了下来。他知dào

,自己遇上了一个和自己完全不同套路的对手。一力压百巧,但是柔也可以克刚。他与眼前这个对手之间,才是真zhèng

的生生相克。假如自己稍有一个不慎,就能被对方瞅住机会捡到大便宜。跟这种灵巧型的对手对敌,更需yào

打起精神加倍小

相比而言,薛平只是初生牛犊,并没有像李光颜和论莽热那样丰富的作战经验。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在使出练习了千万遍的枪法,在与论莽热周旋。只不过,薛平的确是有着惊人的天赋和超人的冷静与智慧。交手几个回合之后,他也很快领悟到了与论莽热作战的诀窍所在,关键就是——避其锋芒,以柔克刚几个回合,胜负毫无分别。不过与李光颜不同,当论莽热想停下马来与薛平并马而斗的时候,薛平并不理睬他,继xù

拍马掠过,然后再回头冲杀。这样一来,他就可以最大程度的避免承shòu论莽热沉重的刀势冲击。而在运动战中,他的枪则可以最大程度发挥灵巧多变的优势。

这一来一去,居然打得不可开交。与之前论莽热李光颜决斗的电闪雷鸣不同。这一次的较量更像是暗波汹涌,隐隐中杀气四溢。论莽热不敢再焦躁,只能按捺着性子和薛平见招拆招;薛平则是屏气凝神,丝毫不敢大意小心应敌。渐渐地,二人之间的对决居然完全落入了薛平缔造的模式和节奏。气冲斗牛的论莽热,不知不觉的落入了被动。

萧云鹤站在城头一直没有移动。哪怕现在对方又有大批的敌军杀来了,仍然还是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人山人海中。他已经很难再找到哪个具体地人。顶多就是偶尔通过高高飘扬的将旗,看到论莽热和李光颜等人。

萧云鹤的心思,已经完全飞到了数十里开外。

庆林以北的山脚下,楚彦带着麾下的将士全都纹丝不动地趴在低矮之处。就在离他们几里远的地方,大批的吐蕃骑军正在铺天盖地的呼啸而过。楚彦一直睁大了眼睛仔细瞪着。心中粗略的算计了一下,这一批人马不下三万人之多!

副将心急地爬了过来,凑到楚彦身边低声道:“大帅,还不拆锦囊吗?”

楚彦心中一动,想起了当初皇帝交待的话:“当你看到大批的吐蕃援军从兰州杀过来地时候。就是最佳时机!”——指的不就是现在吗?

楚彦急忙拆开锦囊来一看,顿时面露狂喜之色:待吐蕃兵马过尽,在鄣县战场陷入厮杀之后。你急率人马去攻取兰州。彼时兰州必然空虚,务必不惜不一切代价在最短时间之内拿下!

楚彦顿时跳了起来翻身上马,拔出大刀怒声喝道:“将士们,上马——杀向兰州!”

众人齐齐的一个激灵,都省过了神来。埋伏已久的齐军兵马急速集结,在楚彦的带领之下朝兰州杀去。

与此同时,鄣县城头的萧云鹤也发下了军令:“打开东、西二门,除飞龙骑外所有骑兵开始突击掠阵——务必形成巨大包围圈。死死缠住战阵中的吐蕃人!”数十名信马快速奔出,将皇帝的军令飞快下达,包括传递到了战阵中地李光颜等将耳中。

三四万骑兵,在开阖的大门之中冲腾而出。从东、西两个方向绕走弧线,从外围包抄而来。李光颜临阵指挥作战的能力极强。这时自己带一撮骑兵退出了战阵核心,指挥几名副将上前接到兵马。让他们率领着新出击的骑兵如同拉网一般的形成包围圈。

论莽热也不是等闲之辈。他自己新得了三万援军铁骑地帮zhù

,底气大足,根本没有将齐军放在眼里。此时,他也撇开了与他缠斗不休的薛平退出阵外,让身边地将军率领各自的部属向外反方向突击,实施突pò

和反包围。远远看去,现在的战场变成了这个样子:齐军骑兵分成一队一队,从外围杀拢而去,如同一块块绢布要包裹战阵中的吐蕃人;可是吐蕃不做棕子偏偏是仙人球,无数支突围反攻迎上来的兵马,就是他们的利刺,与迎面包来的绢布扎到了一起。

虽然从整体上看,齐军的确是形成了合围。不过已经有许多支吐蕃的骑兵部队突击穿透了出去,在外围游弋干扰,让齐军无法安心的形成合围。

萧云鹤闷闷的长吁了一口气:“这蛮子,的确有几分真才实学。不过,你们和我缠斗得越久便越好。我现在没指望在战场上彻底的将你们吃光。我真zhèng

想要的……是兰州城!”

此时的楚彦,已经率领三万步骑大军杀到了兰州城前。齐军来势极其凶猛,连城池都震动了。可是,出乎楚彦意料之外的是,兰州城头上的吐蕃人居然不惊不忙,旌旗不乱人员整齐。千万支弓箭正整齐的排在城头上等着。

楚彦心中惊愕:陛下如此精妙、布局已久的调虎离山之计,莫非也能落空?

正当他满腹疑惑时,兰州城头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哈哈大笑:“来将可是楚彦?!”

“论莽热?!”楚彦看到城头那人,顿时大惊失色,“怎么可能!你不是在鄣县作战吗?!”

城头的那个论莽热笑得好不猖狂,几乎是拍着肚皮仰天长笑,然后闷哼一声瞪眼指着楚彦,厉声道:“你以为。我论莽热当真是蠢货,会中了你们那么简单的调虎离山之计吗?更何况,本帅身为十万大军统帅,当真会干那种每天去骂阵的无聊事情吗?告sù

你吧!这连续半月以来去鄣县骂阵的,是本帅的孪生弟弟论颊热。这一点,你肯定还不知dào

吧?李漠满以为设个小计就能瞒倒我,引我上钩。须不知。我早已料敌在先还将计就计,在此恭候你多时了!”

楚彦地心头,突然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寒意——他居然感到了恐惧!

这个论莽热,居然能识破皇帝计谋,还设下了反计!

这时。他再仔细看看城头的那个论莽热,的确与之前见过的有几分不同。至少,现在城头的这个衣着整齐,穿着华丽的明光战甲,披着鲜亮地斗蓬。

这才是元帅该有的装束——之前去挑zhàn

的那个论颊热。整个就像一个山村猎户!

“不好,快撤!”楚彦心头一急,大声下令。

“来不及了!”论莽热大声喝道。“擂鼓,出击!”

军令刚下,兰州城头数十面大鼓顿时擂响。兰州两旁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和马蹄骤响。

“果然中了埋伏!”楚彦心中大惊,急忙率军撤tuì



与此同时,兰州城门也砰然大开,无数吐蕃铁骑汹涌而出,喊杀声震天。

楚彦的军队战机尽失,顿时陷入了包围圈中!此情此景。他也顾不得许多了。钢牙一咬怒声吼道:“兄弟们,骑兵迎敌弓箭掩护,且战且退——不必慌乱!”

好在这一批军人是在边朔混得许久了地老兵,临阵之时也没有过于慌乱。他们在楚彦的率领之下迅速作出了反应,迎上了敌人。同时。楚彦指挥着大部,向南方撤离。吐蕃人的铁骑则是得势不饶人。在后面穷追猛打。

兵败如山倒。楚彦所部,损失惨重……

鄣县城前的战场上,早已成了修罗校场人间地狱。两帮人马厮杀不休伤亡无数。鄣县城中的骑兵已经全部出击了。到现在,齐军已经总计有了四万人一千人,吐蕃人四万五千人。数万人厮杀成一片,喊杀声震荡百里,惊天地泣鬼神。

萧云鹤一直站在城头,纹丝不动。眼前地战场呈现胶着状态,形势尚在掌握。只是不知dào

,突击兰州的楚彦那边,情况怎么样了。这一盘大棋,楚彦才是致胜的关键子。鄣县这里地数万人,都是为了给他打幌子的。

代价不可谓不巨大。

正在这时,北方又扬起了喧嚣的尘土,喊杀声不停传来。萧云鹤不禁一阵心惊肉跳:怎么回事?按理说吐蕃人不会再有援军杀过来了。莫非……是楚彦败回?!

他心头一震,大声道:“速去打探消息。北方来的军马是何方人马!”

几乎是在他军令刚下,城头下一员小将快马奔来,就站在城下对上面喊道:“陛下!李光颜将军让末将回报——前方楚彦败回!”

“啊——不好!”萧云鹤大声惊呼,终于抬脚离开了城头。

“来人,集合飞龙骑,随朕亲自出战,救援楚彦。传令,再发两万步弩手备马随飞龙骑一起突击,射住追击而来的吐蕃追兵!”

“陛下,万万不可!”身边几名小将急忙阻挡。“休得多言,违令者斩!”萧云鹤边说边走,已经下了城头。他骑上青骓马重重的吸了一口气,紧紧抓着铁马槊高高扬起,“飞龙骑,随朕出击!”

鄣县的北门迎着大战场被打开。一队墨甲黑袍的骑兵飞速涌出。当先一名将军金甲红袍骑术精湛,帅旗居然是一面飞扬地五爪金龙,上面大书一个李字!

齐军众将士都吃了一惊:天哪,皇帝居然亲自上阵了!

萧云鹤挺枪跃马只顾向前,带领着飞龙骑和两万步弩手掠过战阵边缘朝远方突击而去。战阵中的“论颊热”似乎也意识到了是大齐的皇帝亲自出击了,急忙指派人前来截杀。可是,他的人马已经大多数和阵中的齐军缠斗到了一起,派不出几个人来。偶尔出来个几十上百人,冲过来还没看清楚飞龙骑地面貌,就被一阵乱箭射成了蜂窝。

楚彦亲自率领人马苦战断后,身上已是鲜血淋漓,也分不清楚是自己的血还是别人地。齐军骑兵本来有机动力优势,可是却挡在最后方阻敌。其实楚彦明白,如果让骑兵先撤,或许可以多活出几个人来。可是这样一来,军队就会气势尽失,任凭吐蕃人毫无忌惮在后方厮杀。而且,他要是这样顾头不顾尾的败回,只会给后方在战斗的齐军增加若干的负担。所以,他宁愿多死几人,也要保留士气和骨气,为后军多争取一刻,算是一刻。

此时此刻,楚彦已然抱定了必死之信念。他挥舞着大刀始终朝吐蕃最多的地方厮杀。这一场完败,他也没有脸回去见皇帝了。心想也只有马革裹尸还,才算是个交待!

吐蕃人的兵马数量并不在优势,可是气势如虹冲击力十足。一轮轮的骑兵奔射下来,无暇架起护盾的楚彦所部损失惨重,齐军将士东倒西歪横尸疆场。他们的战场,就在离鄣县大战场二十里的庆林附近。这里,早已是血流成河。

纵马狂奔的萧云鹤早已是心如火燎。此时时刻,除非他亲自出手救出楚彦、救出那里的将士。否则,他将一辈子良心不安!

一片刀光剑影中,楚彦身上再添几道血痕。背上插了三四支箭羽,若不是有披风和重铠护体,相信现在早就倒在死人堆里了。他为将一生,所历大小血战无数。但没有哪一次是像今天这样完全陷入了绝境的。

其实,他完全可以凭借着自己的武勇,突围而出。就像上一次平凉败盟一样,杀出一条血路逃出升天。可是这一回,他没打算逃走。他心中清楚,是皇帝的计策失败了。可是,皇帝是不能犯错误的……所以,他楚彦只能让自己去死,来掩饰皇帝犯下的错误!

“啊——哼!”楚彦的怒吼宛如雄狮。巨大的钢刀漫天飞舞,砍碎了无数吐蕃人的肢体。他的武艺,是出类拔粹的。一般的士卒绝难近他半步。他带着一队轻骑在后面断后,死死堵着流水一样袭来的吐蕃铁骑。吐蕃人的骑射如同漫天骤雨,让他身边的将士倒下了一批又一批。可是,楚彦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他几乎是用脚将自己的几名副将踹走,让他们带着余下的兵马撤离。然后自己在后面死战断后。

萧云鹤带着飞龙骑风驰电掣而来,最先迎到了一批败退的齐军骑兵。

“尔等为何退回?楚彦何在!”萧云鹤怒声大喝。

一员副将顿时瞪大了眼睛:“啊,陛下?——楚彦大帅在后方死战断后!”

“大胆!楚彦断后尔等却在逃命!”萧云鹤怒声道,“调转马头,随朕冲杀回去!”

众将士一阵羞愧,各自一咬牙,随着皇帝又翻身杀了回去。看着那一队黑黝黝的飞龙骑。败回的齐军将士心中又多了一层底气。正何况连皇帝都亲自上阵了,他们都感觉有了主心骨。涣散的军心又收了回来。

萧云鹤速度不减,一路上拾回了许多败退的齐军将士。凡是没受伤地。又都跟着杀了回来。

庆林之侧,楚彦仍然在埋头血战。他的身边。已经不足两千人手。放眼望去,吐蕃人的铁骑漫无边际,还在不断冲涌而来。若不是庆林这里地道路相对狭隘,吐蕃人早就冲过来了。现在,楚彦依靠着这一点点微弱的地理优势。苦苦支撑。

身边地战友在一个个倒下,楚彦也感觉有些体力不支,连大刀都砍崩了好几个缺口。凶猛的吐蕃人个个红了眼,还在不要命的朝他冲来。楚彦酸麻的肩膀连连挥动,几乎就要失去了知觉。

呼啦一刀,一名吐蕃人的头胪冲天飞起,一股血柱朝天喷出。楚彦也感觉肩膀一沉传来剧痛,原来自己地护肩铠已经被削飞,右肩受了一记刀伤。顿时鲜血喷涌。他马大将刀换到了左手,握得更紧。

一股血流顺着肩膀流下来,在手指尖形成了细细的血珠淋淋而下。脸上也淋满了鲜血看不到别的颜色了。根根胡须都被粘到了一起,粘稠的血液一团团的滚落下来。

现在的楚彦。就像血池里爬出来的魔兽。

吐蕃人的骑兵一轮轮的冲杀过来楚彦身边地将士都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好多人都是在过招的时候,因为气力不支被一下打翻落马。然后踩成了肉泥。

突然,吐蕃人地攻势大大减弱,而且还后退了几步。

楚彦吃了一惊,朝前看去,发xiàn

论莽热骑着马,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

“名不虚传,果然是一员猛将。”论莽热生得很年轻,比之前看到地那个论颊热要好kàn

一些,眼神也是十分地凶戾。

第二百五十六章 少年将军

“名不虚传,果然是一员猛将。”论莽热生得很年轻,比之前看到地那个论颊热要好kàn

一些,眼神也是十分地凶戾。

楚彦按住刀,眼神沉沉的看着十步开外地论莽热,左手手臂不受控zhì

的在发抖。

论莽热瞟了楚彦一眼,说道:“你左肩上的伤流血不止。顶多半个时辰你就要昏迷。到时候,就是神仙也难救。”

“关你屁事!”楚彦虎眼一瞪,大声喝道,“放马过来,本将要将你碎尸万段!”

“哼,口气不小。”论莽热却是不理不睬,悠悠然的说道,“且不说你现在受了伤,就算是巅峰时的楚彦,也未必就是我的对手。所以,现在的你不配与我一战。”

楚彦咬得牙齿骨骨作响,楚彦身肌肉已经崩紧。

“这种时候,本帅没心情跟你逞口舌之争。”论莽热斜瞟楚彦,傲慢的瓮声说道,“念你楚彦也是一代名将,本帅才屈尊亲自前来招降。机会只有一次,你自己看着办。”

楚彦愤nù

的表情突然化为平静,淡淡的看着论莽热,突然仰天哈哈大笑。

论莽热忍住怒气沉声问道:“你笑什么!”

楚彦停住大笑,双眼宛如喷火的瞪着论莽热,大声说道:“本将听到了这天下最可笑的笑话,为何不笑?想我堂堂天朝大将,怎会不顾廉耻降于猪狗之辈?——论莽热小儿,你若有胆就上前来与某决一死战,生死自负!少在那里如同娼妇一般作腥腥之态,本将看了着实恶心!”

论莽热表情骤变,眯着眼睛瞳仁不断缩小,咬牙恨道:“那我就成全你!”

嗡——的一声长吟,一柄长长的弯刀从论莽热腰间出鞘。他高高举起宝刀,沉声说道:“楚彦,莫说本帅仗势欺你。你右肩负伤体力耗尽,我也只用左臂杀你!三个回合之后你若还活着,就放你回去!”

“满嘴放屁!”楚彦大怒,舞着大刀就冲了过来。论莽热双眼一沉,猛夹马腹如同飞电一般迎了上来。

咣啷一声响,二人已经交锋一回合。齐军众将士哗然大惊:好厉害!

楚彦的宝刀,居然被生生削成了两截!

众将士都认为论莽热在兵器占了便宜。只有楚彦自己心中清楚,或许论莽热的兵器是不差,可是也绝对没有好到那种夸张的程度,他自己的兵器也不是平凡货色——论莽热地真zhèng

厉害之处。在于他的出刀速度之快,已然超乎了他楚彦的想象!

在那样地速度之下,就是一根铜棍也能削为两截。更不用说是一柄刀了!刚才,论莽热若真是有意要取他楚彦项上人头。简直如同探囊取物!

楚彦策马奔回本阵,调转马头来静静的看着论莽热,心中暗自打鼓:吐蕃什么时候出了这样地人物?……大齐有麻烦,皇帝陛下有麻烦了!

论莽热已经将刀插回了刀鞘,扬起下巴看着楚彦。说道:“降吧。”

楚彦仍然静静的看着论莽热,沉声说道:“除了杀掉我,你别无选择。”

论莽热抬起一支手来,伸出食指摆了摆,脸上露出嘲讽的笑意:“我从来不杀笼中的野兽。补充一句:是亲手。”说罢,他居然调转马头朝后方走去。

楚彦整个人几乎崩溃。他为将一生,虽然说不上逢战皆胜,但至少在战阵中还没有遇到让自己感觉非常费力的对手。而眼前地这个人……居然对自己不屑一顾!而且,他的实力。的确是超越自己太多了!

他既愤nù

又绝望。一瞬间,他的信念几乎就要崩塌。

论莽热消失在了吐蕃军队的人丛中。吐蕃的骑兵缓缓逼近,看势就要做最后一击。楚彦身边的人马。已经不足千人,而且多半带伤。他们团团围在一起。准bèi

做最后一搏。死个轰轰烈烈。

正在这时,东南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马蹄骤响。紧接着。吐蕃人最先惊叫起来,他们用蕃语喊道:“飞龙骑!”

楚彦等人心中一惊,各自回头一看——果然,一队墨甲黑袍的骑士,如同飞电一般飞奔而来!当真是飞龙骑!

吐蕃人对于飞龙骑,非常的忌惮。看着来势汹汹地飞龙骑,居然情不自禁的后退起来,将包围圈放大了许多。

楚彦马上醒神:“将士们,突围!”众将士在濒死边缘遇到了这样的生机,顿时都来了劲,疯狂地朝东南方向突围而来。

萧云鹤挺枪跃马,就冲在最前!飞龙骑将士个个争先,跟着皇帝猛追。一来要护驾,二来要争功。

近到战阵时,萧云鹤等人已经可以清晰的看到被围在核心地楚彦等人了。

“上箭!”萧云鹤沉声大喝。几乎是话音刚落,身后一阵箭雨冲天而起,朝吐蕃人人丛之中呼啸而去。飞龙骑地骑射,就不是一般的大齐兵士可比了。精、准、狠、快,是四大特点。吐蕃人反应不及,惨叫翻倒了一大片。东南方向顿时出现了一个缺口。萧云鹤挺枪一跃冲杀了进来。身边几名精悍地飞龙骑将士紧紧相随。四五条铁枪飞龙乱舞,杀开了一条血路。

楚彦从一具尸体上拔起一杆长枪,奋力朝东南冲杀。眼看着离飞龙骑近了,他骇然的发xiàn

领头的大将——居然是皇帝!

楚彦大惊失色,心中暗道:要是让论莽热发xiàn

皇帝亲来,就将大事不好!

此情此景,他也顾不得自己身后的将士和吐蕃人的追杀了,拼尽全力向皇帝冲去。萧云鹤也发xiàn

了楚彦,朝他这边杀了过来。

二人终于汇合到了一起。萧云鹤看了楚彦一眼,心中就颤动起来。沉声喝道:“速速撤tuì

!”

“陛下不可恋战,一起撤!”楚彦也顾不得什么尊卑了,大声喝道,“非撤不可!”

萧云鹤心头微微一震,看着前方汹涌而来的吐蕃骑兵,一点头:“撤——飞龙骑断后!”

“是!”飞龙骑将士齐声应诺,发出一阵阵怒吼朝前迎了上去。

飞龙骑,是从来不会被动防守的。对他们来说,最强的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普通的吐蕃将士,对他们来说就如同土鸡瓦犬,根本不堪一击。

这时,后方追随而来弓箭手也杀到了。他们冲到了阵前,对着天空就放起了箭雨。吐蕃人后部蒙受了极大的打击。两方人马,又厮斗到了一起。

论莽热骑在马上,一挥手打开了迎头袭来的一枚流矢,闷哼一声说道:“好个命大的楚彦——那撮骑兵,就是大齐飞龙骑吗?”

“回大帅,正是。”一名副将答道。

论莽热沉吟了片刻,轻扬一下手,说道:“战机已失,又遇上了这样难缠的家伙,不可蛮干。撤tuì

!”

“可是大帅,副帅还在鄣县城前苦战!”副将急忙喊道。

论莽热挑起嘴角冷笑一声:“他不会有事的。齐军也失去了气势和战机,只会撤回。传令给论颊热,让他撤tuì

——我估计,齐军之中也没有人能留得住他,这就足够了。”论莽热说完,调转马头,头也不回的走了。

与此同时,萧云鹤也和楚彦一起,绕走庆林西侧,朝鄣县撤离。两方人马并没有做太多的厮斗,就分开了。

楚彦伤得重,这时终于撑不住了,险些撞下马来。萧云鹤叫两名小卒将他护住,急忙朝鄣县退去。一路上他们绕开大战场,从西门进了鄣县。李光颜和论颊热,仍然在苦战。萧云鹤上了城头,下令鸣金收兵。此时,论颊热也在向西北撤离。这一处战场的鏖战,也宣告结束。

萧云鹤站在城头,看着正在进城的齐军将士,心头很不是滋味。

这一场大战,就这样结束了。双方都没有血战到底鱼死网破的意思。当齐军的计谋失败,吐蕃人也没有绝对把握反扑成功时,为了减少伤亡,双方都做了撤离。

到了这时候,萧云鹤不得不承认,论莽热的确是个人物。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很少遇上这样的对手。

他心中甚至想道,莫非我萧云鹤,每逢到了河陇之地,都注定要有一败?上次西击薛举如此,如今遇上论莽热又是如此。

兰州,当真是一块喋血之地么?……

楚彦的伤比较重,一直昏迷不醒。几名军医在给他止血治伤,萧云鹤和众将都站在一旁看着,静静的不说话。军医说,楚彦的背部中了四箭,其中有两箭较深,再刺进去半寸就要伤到肺腑了。肩上一块刀伤,深可见骨。其他地方大约还有五六处小伤,流血不止。好在都没有伤在要害,现在只是疲劳和失血过度,处在昏迷之中。以楚彦强健的体质,应该很快就会醒来,修养百日就可痊愈。

萧云鹤略略松了一口气。虽然此战让齐军上下总共损失了近万人,但好在楚彦没有丧生在战场之上。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这一次西征,楚彦可是他身边最重yào

的副手。

军医给楚彦包扎好伤口后,萧云鹤带着众将都走了出来。大家都默契的保持着沉默,一声不吭的跟着皇帝走到了议事厅。

萧云鹤走到正位坐了下来,环视众将一眼,发xiàn

大多都耷着头,神情或沮丧或悲愤,都有些提不起劲来。

“怎么了?”萧云鹤淡淡说道,“胜负兵家常事,你们都是知dào

的。打起一点精神来,你们莫非就不想东山再起报今日之仇吗?”

众将都一醒神,个个坐得标志将头昂了起来。

萧云鹤心中略微释然,说道:“这一仗失败之处,在于朕。是朕低估了论莽热,对敌人的情况了解得不够透彻。没有想到,论莽热还有一个长得极像的孪生兄弟。他们两兄弟,一个坐领兰州运筹帷幄,一个每日到鄣县来挑zhàn

以探我军虚实。而且,这个论莽热似乎对朕的用兵习惯异常的了解。彼知我。而我不知彼,故有此败。没什么大不了的!”

众将都有些愕然地看向皇帝,心中一齐想到:皇帝是在说。责任全在他?

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说道:“怎么了。干什么这样看着朕?朕也是人,是人就会犯错、就会有失策的时候。错了便是错了,朕是不会抵赖更不会将责任推到他人的头上。我们现在要做地,是重拾信心振奋士气,总结这一战的教xùn

。争取挽回颓势报仇血恨。”

李光颜犹豫了一下,拱手一拜说道:“陛下,请恕末将直言。当时陛下救回楚彦以后,是可以包抄回来合击论颊热地。至少可以在这个局部战斗中占得一点先机。”

萧云鹤的表情平静,说道:“你的想法,有你的道理。那你知dào

,为什么朕那么轻松就救回了楚彦吗?那是因为论莽热也知dào

,这一场战役已经打完了,胜负早已注定。他无力反攻成功。朕的计策也是败露。在鄣县战场上与论颊热之战,只是一个无伤大局地幌子。既然主战场的结果都宣告结束了,那论颊热也变是无足轻重。朕要保存实力。没必要再多造伤亡。论颊热也是一心要撤tuì

。俗言道狗急了也要跳墙,只要我们狠堵他。势必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的伤亡。…更何况。吐蕃铁骑随时都可以来救援。到时候有可能再酿出大战。我军士气已失,这是很不利的。”

“末将也知dào

。陛下是放眼全局才做出的决定。”李光颜有些愤恨,“末将只是……气不过那个嚣张的论颊热,恨不得将他亲手剁成八段才解恨!陛下你不知dào

,他撤tuì

的时候还在大放厥词,说什么……”

萧云鹤摆了摆手示意他停口,说道:“这种话就不必拿到这里来说了。论颊热一介匹夫,狗嘴里吐不出什么象牙,我们没必要跟他一般见识。李光颜,为将者要受得气捺住性子,胸中能容天下物。方能保持冷静。只有冷静,才能明辨是非洞悉真相。如果因为对方的三言两语就气愤难当,只会中了敌军的诡计。”

李光颜恍然醒神,拱手拜道:“是末将糊涂了。”

郝接过话来,说道:“陛下,那个论氏兄弟二人,地确是有点本事,不容小觑。论颊热与李帅、薛将军和末将轮流战了百余回合,不落下风。而且,他临阵指挥也几有分独到之处。仿佛他的军队,早已经异常的熟悉我军地作战之法了。以往我军在斗阵斗法时,总能占得一点先机。可是这一回,论颊热是见招拆招,毫不示弱。”

“朕也注意到了。”萧云鹤眉头微皱,说道,“敌军,比我们的准bèi

更加充份。看来,这几年我大齐与吐蕃议和之后地和平时间里,吐蕃人一刻都没有松懈,每天都在为今日之战做准bèi

。他们地军队,了解我们的作战风格与强弱之处;他们地将领,也对朕和朕手下的将军了如指掌。可以想象,这几年里赤松德赞是处心积虑的在研究我们。而朕,则是专心的料理着内政上的事情,很少涉及军事了。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无形之中,朕就落到了下风。现在所面对的,是一个已经强于我们了的对手。相信,这一次就算不是朕御率亲征,论莽热也会有恃无恐。因为他们,很有可能对我大齐的任何一人前来征讨,都做出了应对之策。”

“赤松德赞,当真有如此之神?”李光颜说道,“当初陛下在西川之时,不是两次击败于他吗?”

“那是事实没有错。”萧云鹤神色平静的说道,“可是,赤松德赞是天下枭雄。他蒙受了那样的屈辱和失败,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同时,他也是一个能屈能伸、能够忍辱负重的人。朕可以想像得到,他回了高原之后,将自己那颗高傲的心收拾了起来。以一个失败者的心态,在向朕、向大齐、向西川学习。他不断的了解朕,揣摩朕,针对朕的习惯,调教出了论氏兄弟二人。这一战之中,朕充分的感觉到了。一个素未谋面的论莽热。居然对朕的用兵习惯了如指掌。当初在西川时,赤松德赞也是骄傲过度,才败在了朕地手中。所谓哀兵必胜。赤松德赞忍气吞生的经营了四年。该有今日之胜。朕荒废军事四年,对敌军的了解也不够透彻。同时心中也有傲慢之意以为一切智珠在握,也该有今日之失。此败非军之败,而是朕一人之败。”

众将都不约而同地吁了一口气,吐出胸中闷气来。

说出这些话来以后,萧云鹤心中也轻松了一些。他吁了一口气说道:“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败之后还不知dào

自己是如何败地。现在。是时候反省一下我们自己了,尤其是朕。从一开始,朕做出这个御驾亲征的打算开始算起,朕就没把河陇一带放在眼里。朕心想,就算是赤松德赞亲自坐镇如此,朕也能将这个昔日的手下败将收拾掉。正是因为这样的心态,才导致了兰州之败。失败的关键地方,就是朕地轻敌,同时对论莽热这个人实在太过陌生。现在朕才知dào

。赤松德赞为什么将兰州这样一个重yào

的地方,交给一个出道不久的年轻元帅。论莽热,的确是有几分才干。”

李光颜听得有些憋气。说道:“陛下,其实论莽热也没有太多过人之处。只是陛下一不小心失了手。才让他讨到了一点便宜。下次陛下小心一些。也不必怕了他。”

“朕当然不会怕他。”萧云鹤面带微笑,说道。“朕只是在表示对他的尊重和重视。在战场之上,任何一名对手都是值得重视和尊重的。就像当年在西川的时候,赤松德赞倚仗着庞大的兵力对朕和西川不屑一顾,结果两次落败。这样的教xùn

,是深刻地。赤松德赞汲取了,朕却没有意识到。现在,只要我们正视对手,就不会再导致同样的失败了。只要我们提防了,论莽热的神奇也不会出现多次。”

众将一起点头道:“陛下所言甚是。”

萧云鹤停顿了片刻,说道:“此战我军损失较大,楚彦又重伤,看来是没法再随朕征战了。朕打算将他送回国都休养。这样一来,朕手边就会缺人。众将推荐一下,有谁可以顶替楚彦之缺?”

众人都沉默。大家都知dào

,这一次出征,楚彦地责职相当重大。一来要总督粮草,二来大部份的军事调度都是由他来担当。朝堂之上,能顶替他地人可不多。

于是,大家很自然地想到了马燧。以郝为代表,几名将军都推荐了他。

萧云鹤摇头:“马燧是可以。但他在后方经营军事统筹全局,不能轻易离开国都。”

李光颜犹豫了一下,说道:“陛下,末将以为,末将的兄长李光进,是合适地人选。”

“你兄长?”萧云鹤眉头一皱,说道,“他远在河北,何日才能赶到?朕这边,可是等不得。”

李光颜拱手一拜,说道:“陛下有所不知。两日前,末将收到一份家书。兄长李光进前些日子已经休了公假,到了河东清明祭祖。现在,正在国都。”

“哦?如此甚好!”萧云鹤心中一喜,说道,“朕马上传令国都,调李光进到阵前听用。同时让他押运一批粮草过来。”

“谢陛下!”李光颜面露喜色。

萧云鹤微笑道:“朕对你们兄弟二人,也是早有耳闻。你是出了名的万人敌,而你大哥则是精通军事擅长谋略。有他来,也的确可以顶替楚彦之缺。”

稍停片刻后,萧云鹤说道:“这一战,众将都辛苦了,回去歇息吧。回去之后,别忘了安抚军心。将是军之魂,我们自己要首先竖立信心,才能鼓舞将士,请大家切记。另外,这几日紧闭城门休养生息,多派人手前去打探吐蕃人的动向。如有可能,最好是派几个人混入兰州城中。朕要知dào

论莽热的一切行动。”

“是!”众将都站了起来,一起拱手应命,然后退了出去。

萧云鹤眼神闪烁,出声说道:“薛平,你留下来。”

薛平怔了一怔,转身走了进来,拜礼道:“陛下有何训诫?”

“免礼。”萧云鹤也站了起来,走到薛平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感觉如何?”

薛平微微一笑:“还好。”

萧云鹤笑道:“你这一次的表现,非常不错。为将之人头一次上阵就能有你这样出色的表现,殊属不易。现在你也该相信朕没有骗你了吧?论颊热武勇过人,连李光颜都奈他不何。你却能与他打个平分秋色。现在,你应该有充分的自信了。”

“末将能理会陛下苦心了。”薛平说道,“末将一定刻苦磨练自己,为陛下分忧解难。”

萧云鹤缓步朝前走,薛平慢慢跟在身后。萧云鹤说道:“单从武艺上讲,你已经不输论颊热。但是,为将之人凭的不是匹夫之勇,而是谋略。对于这一战,你有何想法?不管是什么话,都直言无妨。”

薛平有些犹豫,萧云鹤回看了他一眼,他才拱手拜道:“陛下,末将的确是有些话想说。但是,又犹恐对陛下不敬……”

“说吧,朕赦你无罪。”萧云鹤表情轻松。

薛平长吸了一口气,说道:“陛下……的确是有些自负了。这一次的调虎离山之计,做得太过明显。早在数日之前,末将就想到了陛下有可能会用到这样的计谋。只是……又不敢妄揣圣意对陛下说起。陛下之前也说了,赤松德赞和论莽热这些人,对陛下了解得十分透彻。他们肯定也早就识破了陛上的计谋,然后做出了应对。”

萧云鹤心头微微一震,然后马上面露喜色:“你是说……你也早就识破了朕的计谋?如此,甚好!”

时已入春,可是漠北的回鹘都播行宫仍然是一片寒冷,天气也有些干燥。仿佛这里仍然停留在隆冬。

回鹘可汗药罗葛?阿啜愁眉苦脸的坐在虎皮汗位上,一只手支着腮,表情很是难看。房慈和其他几名回鹘将军坐在下座,静静的看着这个年轻的可汗。

“黠嘎斯人的铁骑,实在太厉害了!”阿啜连连摇头,既无奈又愤懑的说道,“一连三日,我亲率大军与他们大战了三场,都落到了下风。现在,黠嘎斯人已经推进到剑河附近。若不是河流阻挡,我估计他们早就要杀到行宫任意妄为了。”

房慈站起了身来,平静的说道:“可汗,请让末将率飞龙骑上去迎敌。”

“不可、不可!”阿啜急忙摆手,说道,“黠嘎斯人的骑兵野蛮而又凶残,特别擅长在北漠这种地方战斗。我们回鹘人在草原上也算得上是雄兵了,可是跟黠嘎斯人比起来也有很大差距。更何况,这一次是阿热奴亲率的五万铁骑,来势何其汹涌。我们还是想点别的办法应敌吧……”

房慈冷冷一笑,说道:“可汗连败三阵,怕了阿热奴是情理之中。末将是不到黄河心不死,非要亲自会会那厮不可。大齐飞龙骑,天下无dí

未尝一败。我就不信,还收拾不了一盘散沙的黠嘎斯杂兵!”

“房将军切不可轻敌!”阿啜紧张的说道,“黠嘎斯人生性暴悍,而且极其善长骑兵征战与奔袭。这三天以来,我败在他们手上三次,损兵折将甚是恼人。房将军是大齐的贵客。更是文安公主的……我是绝对不能让你冒险的!”

“可汗!”房慈重重地拱手一拜,说道,“末将此来行宫。就是冲阵杀敌的!倘若怕死,就不必前来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末将若不出战,皇帝陛下与李大元帅那里,都没法交待。大元帅派末将前来,其用意也是深刻——就是要向黠嘎斯说明,我大齐要支持回鹘对抗外敌。黠嘎斯如若执迷不悟敢与大齐为敌。其后果也是相当严重的。所以,末将是无论如何都必须出战!”

阿啜愣了一愣,无奈地点头道:“好吧,你说得也是有些道理。不过……你的人手实在太少了。区区一万人,去与阿热奴五万人马对抗,岂不是以卵击石!你稍等几日,待我将鹰师调过来后,配合你出战。”

“多谢可汗。不过,不必了!”房慈郑重一抱拳。凛凛然说道,“一万飞龙骑,荡涤漠北足矣!”

阿啜和回鹘众将都是一阵愕然。有些人还在心中骂起了这个狂妄地唐将。

房慈环视了众人一眼,也料想到了他们心中作何想法。自己也懒得去理会了。正准bèi

告辞离开回去整点兵马。帐吏来报说黠嘎斯使者求见。

“好哇,不声不响就打了几天了。现在终于派使者来了吗?”阿啜恼怒的说道。“让他进来!”

房慈也坐了下来,看一看这黠嘎斯的使者要来说什么。

片刻后,一个身披白羊皮长裘、头发赤黄身裁高大的汉子走了进来。他昂首阔步的走进了帐中,面带鄙夷地打量着在座众人。可是,当人把眼光停留在房慈身上时,眼神中明显露出一丝惊愕。房慈冷冷的看着他,也不说话。使者愣了片刻,走到阿啜面前大咧咧的施了一礼说道:“黠嘎斯使者哥尼克见过可汗陛下。”

“哥尼克,我早就听说过你了。你就是阿热奴身边最得宠的近侍吧?”阿啜没好气的说道,“两军交战,你来做什么?有话快说,说了快滚。”

哥尼克也不着急。他大摇大摆的走了两步,傲慢的说道:“没错。我就是奉了阿热奴世子之命,前来与可汗谈一笔交yì

的。”

阿啜面色铁青:“讲。”

“很简单。”哥尼克转头看着阿啜,挑衅的说道,“可汗已经见识过世子地军威了,想必也是心中有数。不过,我黠嘎斯其实无意与可汗为敌。只是为了一些私事而来。世子说了,只要可汗答yīng

他一个条件,马上无条件撤兵,并且送回之前被掳的一些牛羊和百姓。”

阿啜心中早已猜到了几分,沉住了气冷冷道:“他究竟想要什么?”

“一个女人。”哥尼克竖起一根指头,肆无忌惮的说道,“你们回鹘大相颉干迦斯地义女——梦词道姑。”

阿啜急忙瞟了房慈一眼,发xiàn

他面色沉寂如水,眼神中却是透出了无穷杀意。阿啜自己也是忍捺不下去了,嚯然站了起来,指着哥尼克大声骂道:“我呸,小人!假借一个女人的借口,就挥军数万侵我草原!此等羞辱,我药罗葛?阿啜定当百倍奉还!莫说是大相地义女,就是一个普通地奴隶我也不会拱手相让!回去告sù

阿热奴,我不答yīng

!他若是有本事,就让他来抢吧!”

哥尼克眼睛一眯,表情不善地喝道:“可汗,我希望你能考lǜ

清楚!区区一名女子,对你回鹘来说根本无伤大雅。当日世子在金帐向她发出真诚的邀请却受到了屈辱,这才不得已起兵而来。现在世子先礼后兵,也算是仁至义尽。倘若大军挥渡剑河,到时候草原上定然血染百里鸡犬不留!两相对比牺牲一名无足轻重的女子,又有何干系!”

“你可以住口,然后滚蛋了。”哥尼克说得正起劲,冷不防身后传来一个冰凉凉、杀气十足的声音。他惊愕的一回头,发xiàn

之前那名汉人将军正眼神如刀的瞪着自己。

哥尼克很恼怒,可不知为何却又不敢发作,只得忍气吞声的说道:“你又是什么人?你说的是汉话,长得也像汉人。你是什么人?”

房慈依旧平静的看着哥尼克。说道:“我是什么人这不关你地事。回去告sù

阿热奴,他想要的女人,是永远也不可能得到的。因为。她是大齐地公主。同时,也是我最心爱的女人。”

“啊?!……”阿热奴大惊失色。顿时愣住了。半晌后他才张大了嘴说道,“这么说,你是……大齐地将军?”他急忙又上得前来拱手拜了一礼:“敢问高姓大名?”

“房慈,记住我的名字。”房慈平静的说道,“现在你可以回去了。告sù

阿热奴。他无理出兵强抢公主,已犯十恶不赦之死罪。除非他自缚到国都请罪,或者是现在撤兵回大漠,从此老老实实的听命于回鹘金帐,一切尚有转机。我大齐皇帝陛下或许可以饶他一命。否则,大齐王师挥军北上,定然踏平黠嘎斯的每一寸土地!”

哥尼克之前地嚣张气焰瞬时熄灭,眼睛飞快的滴溜溜转了一阵,哈腰拜道:“在下一定把将军原话转告给世子——可汗、诸位。告辞!”说罢,居然头也不回飞快的走了。

阿啜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喜笑颜开的对房慈说道:“房将军。照现在看来,黠嘎斯还是没什么胆气与大齐为敌。你估计他们会就此撤兵吗?”

“当然不会。”房慈冷笑一声。说道。“哥尼克是个色厉内荏之辈,他是不敢在帐内与我公然叫嚣的。阿热奴起五万大军前来。哪里会有那么容易撤回?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只是他们没有想到,我大齐会有军队在此。我估计,他们会趁这个机会,认真的和大齐军队较量一下,也好让自己心中有数。黠嘎斯野心勃勃,他想制霸草原,就迟早要面对大齐。假如我是阿热奴,此时非但不会撤tuì

,反而还会更加兴奋的挥兵前来挑衅。箭在弦上,哪有不发地道理!”

阿啜惶然一惊:“那可如何是好?黠嘎斯人的铁骑,委实厉害!这几天他们还没有拼尽全力,就将我的虎师打得一败涂地了。可恨我回鹘战斗力最强地狼师并不在此,而是追随李大元帅去了北庭……房将军,你可有想法对策?”

“唯一的想法,就是迎上去,杀之!”房慈眼角精光一闪,斩钉截铁地沉沉低喝。

两天以后,天色阴沉,还下了一点毛毛细雨。

房慈提着银枪骑在马上,脸上被寒冷干烈地风吹得一阵阵生疼。阿啜也骑着一匹大马跟在他身边,仍然有些担忧的说道:“房将军,还是再等几天吧?色楞格河地鹰师就快过来了。到时候多些兵马,也多几成胜算。”

房慈笑了一笑,对阿啜拱手拜道:“多谢可汗好意。可是在末将看来,这一万飞龙骑已经足矣。兵在精而不在多,贵在为将者运用得法。末将不才,却有几分把握能胜得过阿热奴。可汗就请放心吧。”

“既然房将军心意已决,我也不说什么了。但请一切小心,如若前方有任何变故,记得及时通知我。我会不顾一切亲率大军来接应你的。”阿啜说完,轻叹了一口气。在他看来,用一万兵马去和五万黠嘎斯铁骑拼命,无疑是找死的打法。他可以理解房慈现在心情,但是……为了一个女人,哪怕是公主就带着一万人去这样白白送死,真的值得吗?

房慈的心中,其实很平静。于公于私,他现在都没有退缩的理由。至从那一日见到文安公主以后,他的心中就再没有消失过她的身影。不知dào

为什么,自己头一次率军出击所面对的就是这样厉害的敌人而且实力悬殊差距很大,他的心中却没有感觉到一丝的害pà

。相反,他无形之中就觉得,自己能赢。不是自我安慰,而是一种无法取代的信心。

风不停,剑河的水面上有了一层波涛。不久以后,前方的探子来报,黠嘎斯果然已经在渡河了。房慈马上对阿啜说道:“可汗,请下令所有人马一概撤离剑河[奇Qisuu.com书],末将也会带人埋伏隐藏起来。先让黠嘎斯人渡河吧!”

“好的。你要多多保重。”阿啜看了房慈几眼,骑马转身走了。他的心里一阵犹豫不决,暗自想道:放qì

剑河天险而让黠嘎斯人这样轻松的过河,当真保险吗?倘若房慈顶不住阿热奴,让黠嘎斯的大军完全渡过了剑河,那行宫就完了。再接下来,整个草原和金帐也要被黠嘎斯的铁骑所凌虐……房慈,你未免玩得太大了吧!安全第一,我还是相信自己的好。无论如何,火速调集兵马前来戍卫行宫吧……

这个时候的房慈,已经没有去想太多了。他带着身边一万名飞龙骑将士,隐隐埋伏在剑河南岸的河谷之中,静观其变。

大约半个时辰以后,河面上出现了十几只的皮筏和小舟。黠嘎斯人的人马,在慢悠悠的渡着河。这种皮筏就是他们习惯用的渡水工具。用厚实的牛皮制成,可以载起二人两马。房慈长吸了一口气,按捺住心神,先让头一批黠嘎斯骑兵上了岸。然后这批人四下奔跑了开来,果然是探路的斥候。房慈早已预料到这点,带着人藏得很隐蔽并没有被发xiàn

。没过多久,更多的皮筏出现在了江面上。黠嘎斯人果然大规模的渡河了。剑河的水并不太急,远远看去,黠嘎斯人的皮筏几乎布满了河面,不计其数。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已经有数千黠嘎斯铁骑渡过了河,正在河边集结。更多的皮筏还飘在江面上,正朝南岸游划而来。

“恩师教我,兵半渡而击之!”房慈翻身上马,扬了一下手中的旗帜,大声道:“飞龙骑的将士们,随本将出击!”

第二百五十七章 失之一隅

刚刚在剑河南岸站住脚的黠嘎斯人,突然听到远方的山谷里传来一阵雷鸣般的响动,都吃了一惊。众人急忙整顿队形,还派人上前打探消息。十几名快马哨探刚刚跑上前几步,纷纷惨叫落马翻倒在地。

房慈手握雕弓伏在马上,眼睛里一团怒火在不断燃烧,楚彦身上下杀气腾腾。他咬牙低喝道:“骑射!”

“吼——”飞龙骑将士拿出了最擅长的绝技,个个在马上绰起宝弓,漫天射起箭来。还没有回过神来的黠嘎斯人,远远看到一队黝黑的铁骑冲腾而来,然后就看到了铺天盖地而来的箭雨。

一声声惨叫在黠嘎斯人当中响起。许多人还没回过神来,已经被乱箭穿胸倒翻在地。剑河南岸顿时惨叫声一片,雨血飞溢,染成了河水。残留的黠嘎斯人愤nù

的反扑,可是还没等他们形成有规模的冲击,房慈已经率人冲到了他们阵营当中。银枪手起枪落,瞬间结果了几人性命。飞龙骑将士都不习惯大喊大叫,个个沉默无言的只顾杀戮。一片片刀光剑影之中,黠嘎斯人宛如在梦中失去了性命,至死还不明白来的是什么人。

墨甲黑袍的飞龙骑将士,在惊恐的黠嘎斯人眼里,就如同地狱来的恶魔!

房慈挺枪跃马冲在最前,一柄银枪已经被通体染红。他率领着飞龙骑沿着河岸冲杀,丝毫不给黠嘎斯人喘息和整编队伍的机会。黠嘎斯人刚刚渡过河来,阵形一盘散沙。将寻不着兵,兵没了将领,各自为战混乱不堪。房慈与飞龙骑就如同虎入羊群。只顾任意屠戮!

剑河北岸,牛高马大一头赤发的阿热奴也发xiàn

了对岸的情景,气得哇哇大叫。不停的喝斥着手下官将加快渡河,前去营救。

须不知。这正中房慈下怀——兵半渡而击之,正合兵法!

房慈天性冷静,在河岸边冲杀了几个来回,仍然心如止水。飞龙骑在他地带领之下,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剑河南岸没多久就尸骨成山。惊慌的战马兀自乱跑,踩踏着黠嘎斯人的尸体。正在渡河地黠嘎斯人飘在河面上,根本无能为力,甚至不敢放箭射飞龙骑,犹恐伤了自己人。相反,房慈等人则是肆无忌惮朝河面上放箭,生怕带的箭射不完。他们一面屠杀着河岸边混乱地敌人,一边如同畋猎一般射杀着正在渡河的黠嘎斯人。气得对岸的阿热奴恼羞成怒,却又束手无策。

这一场奔袭之战。持续了近半个时辰。飞龙骑将士奇迹一般的几乎无一伤亡!黠嘎斯人的尸体,却在剑河南岸堆积如山。河面上,也飘浮着他们和战马地尸体。以及被掀翻了的牛皮筏子。

阿热奴即怒又惊,无奈的停止了渡河。班师回营。剑河南岸的黠嘎斯人。成了被舍弃的弃卒,无一幸免的惨死在了房慈与飞龙骑将士的手中。

这一场战斗。来得快,去得也快。如同夏日的雷雨,奔腾怒吼之后又归于了宁静。

房慈让飞龙骑将士火速清理战场。结果发xiàn

,短短的一个时辰之内,飞龙骑共计歼灭了黠嘎斯敌军六千余人,俘获战马数千匹。那些死在河面上地敌军不便统计,还不包括在内。

消息传到都播行宫,阿啜几乎不敢相信:飞龙骑以几乎零伤亡的代价,全歼黠嘎斯铁骑六千余!

在这草原上来说,无异于是神话!

阿啜欢喜而又惊讶的叫道:“神兵、真是神兵啊!北漠有了神将房慈与神兵飞龙骑,还有何忧虑!”

房慈回到了行宫,却没有丝毫地骄傲自满,甚至还拒绝了庆功宴,而且马上又到阿啜面前来请战了:“可汗,兵贵神速,我军士气正旺。末将肯请可汗陛下助我渡河,趁势追击黠嘎斯人,将他们赶出北漠!”

“啊?”阿啜惊愕的道,“刚才是阿热奴渡河才让房将军有机可趁。如今房将军却要外地作战迎上去,岂不是……送羊入虎口?阿热奴虽然失了一阵,可毕竟人多势众元气未伤。房义军是不是太鲁莽了一点?”

房慈正色说道:“可汗,现在没时间解释说明了。末将还是那句话——有信心!请可汗务必助我渡河!最好是寻一个比较隐蔽地河道搭起浮桥来,以最快地时间渡河!”

阿啜咬着牙寻思了一阵,猛的一拍手:“好吧,我帮你!来人,让库库期勒将军带领五千兵卒,前往西北方向三十里处地苏兰次里河弯,隔阻水流搭起浮桥,助房将军渡河!”

房慈欢喜的抱拳一拜:“多谢!可汗,最好是今夜就能完工。末将好趁阿热奴恼羞成怒麻痹大意之际急袭他营寨!”

“好!”阿啜也爽快,大声说道,“就让库库期勒再多加三千人!带足器械现在马上出发,在最短的时间内搭好浮桥!房将军,苏兰次里河弯是我们回鹘人才知dào

的一处浅滩。这里树木杂多怪石林立,一般外人不太知dào

那个地方,黠嘎斯人也肯定不知dào

。我祝你一切顺利凯旋归来!”

“谢可汗!末将马上去准bèi

,告辞!”房慈重重一抱拳,大步飞云的走了开去。

众回鹘将军这才一起惊叹道:“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阿啜则是啧啧的道:“要我看,他却是天生虎将——有勇有谋的虎将!大齐能人豪杰,为何如此之多!前有李,后有房慈,如此年轻的将帅之才……大齐真是蒸蒸日上良将辈出啊!”

深夜,荒漠上的劲风吹得毡帐猎猎作响。脾气暴躁的阿热奴,正在帐中拿皮鞭狠狠的抽打着奴隶发泄胸中怒火。几个将军站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

阿热奴狠抽了一顿,恨恨的将皮鞭扔在地上。叫人将被抽得半死地奴隶拖了出去。然后举起桌上的酒瓮,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哥尼克,今天偷袭我地。就是你所说的那个房慈吗?”阿热奴将酒瓮重重地放到桌上,双眼怒火腾腾的瞪着哥尼克。大声吼道,“告sù

我,是不是他?!”

哥尼克吓得楚彦身颤抖,唯唯诺诺的说道:“回世子,就、就是他。他就是齐军的将军。说话口气横得很!”

“哼!哼、哼!”阿热奴气得直喘气,怒声咆哮道,“这次让他捡了个大便宜,他会更加嚣张得yì

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汉人,居然敢跟我抢女人——还带着那几个不知死地小卒来偷袭我!我要让他知dào

,惹怒了阿热奴的后果是非常严重的——传令下去,明日整顿大军,搭建浮桥渡河!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必须在半日之内搭好二十座浮桥。等我的铁骑踏平草原、杀光齐军和回鹘的那些废物以后。再将梦词带回黠嘎斯!”

“啊——呀!”阿热奴吼得正起劲,突然帐外传来一声惨叫。一名偏将踉跄着就闯了进来,大声喊道:“世子。大事不好了!”

阿热奴酒劲上来了,一脚将那名小将踹翻在地:“鬼叫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有敌军来偷袭!”小将哭叫道。“西边营房已经着了火。黑夜之中无数敌军冲杀而来,我军、我军抵抗不住啊!”

就在这时。帐外远远的传来了巨大的吼杀之声和马蹄震响。阿热奴大惊失色,酒马上醒了大半。他带着人冲出毡房朝西边眺望,果然,那一片地方烈焰燎天浓烟滚滚,隐隐传来一阵阵惨叫。

“卑鄙!”阿热奴大怒不堪,急急翻身上马提上了一根一丈长的狼头铁棍,大声吼道,“整顿兵马,随我前去迎敌救援西营!”

阿热奴所率的黠嘎斯中军,反应倒是挺快,没多久就集结了起来。这时候,西营那边地烟火越来越旺,喊杀声也越来越大了。阿热奴心中集急,带着一队人马就朝那边冲杀而去。冲出去还没半刻钟,北营、南营这边又是大火冲起,而且火势正朝中军粮屯迅速移去。

阿热奴既怒又羞,心中暗叫:“苦也、苦也,又中计了!大半夜的还搞声东击西,什么鬼人如此狡猾?!”

此时,安排到四方袭营放火的飞龙骑,已经按照房慈之前地安排,重新集结到了剑河北岸、阿热奴军营以东的地方。

房慈一声大喝,匹马单先地就冲杀了出去。

黑夜之中,黠嘎斯营帐中四处火起,人马往来冲腾混成不堪。阿热奴自己更是带着人左冲右突地找敌人,乱上添乱。许多黠嘎斯人如同惊弓之鸟,甚至还自己人和自己人打了一通。

房慈从东营杀进来的时候,混乱、惊慌地黠嘎斯人如同见鬼,居然四下躲闪。房慈等人沿路追杀,见人就杀见毡房就放火,又在这一方闹出了大动静。

阿热奴已经快要气得昏了过去,咬牙切齿的带着人又朝东面冲杀过来。

房慈冷静而又眼快,早早看到前方一队人马,打着火把就朝这边冲来。他沉喝一声:“飞龙骑,上箭!”

阿热奴怒气填胸只顾冲杀过来找人拼命,却冷不防听到半空之中传来一阵呼啸之声,顿时一声惊叫:“不好,快闪!”

嗖嗖嗖!无数的箭羽凌空射下,阿热奴身边传来一阵惨叫。他自己身手敏捷,可是运气也极坏,肩头,左臂与马匹都中了箭。马匹负了痛,大声嘶叫的跳腾起来将他甩下了马。阿热奴凶悍的拔出了插在身上伤口上的箭,一挥铁棒将自己的坐骑的脑袋砸了个稀巴烂。

“不管你是谁,来与我决一死战!”阿热奴气急败坏几近抓狂。他一把拧起自己身边的一名骑兵,将他扔了开去,然后自己跳上马,哇哇大叫的挥舞着铁棒就冲杀过来。

黑夜之中,凌空一声清啸:“匹夫受死!”紧接着,凌厉的兵器呼啸之声传来。阿热奴也毕竟是一员战斗经验丰富的猛将,这时心中一惊,马上闪身躲避,心中惊道:好厉害的枪法!

这一躲还是有用。房慈飞刺的一枪居然被他堪堪避过。阿热奴一醒神,怒声道:“你是房慈!”

“那你便是犯下十恶不赦之罪的阿热奴了?”房慈怒声斥道,“来得正好,随我回国都领罪受罚!”

“放你的狗屁!看我将你砸成肉酱!”阿热奴怒声咆哮,挥舞着铁棒就冲杀过来,也顾不得箭伤疮口血流如柱痛得钻心。几名飞龙骑将士护在房慈身边,和他一起冲杀上前。黑夜之中,阿热奴刚刚丢了火把一时根本不适应黑暗。加上飞龙骑都是墨甲黑袍,他只见眼前一道道人影飞快杀来,自知无法与敌对战。此时,他飞快的调转马头,带着人就朝北方奔去。

房慈哪里肯放手,在后面穷追不舍。搭弓上箭来射,居然也被阿热奴躲过两支、拨飞两支。

此时,万名飞龙骑将士,如同水银泄地冲杀在了黠嘎斯人的军营中。黠嘎斯人群龙无首突遭袭击,一片混乱。渐渐的,兵卒将领各自奔散,四面八方的逃了开去。飞龙骑的将令却是非常明确——紧随大将房慈,活捉阿热奴!

阿热奴恨得都快要疯了,但又只得先保住性命再说。身上的箭伤疼得钻心,他也无力与强敌周旋了。心想我先避你锋芒逃过一劫再说,以后再回来报仇算账!

不料,房慈亲率大军,在后面紧追不舍;他自己所率的几万大军,居然被冲得星落云散全在逃命。现在,仅有万余中军将士护着他,拼着命了朝北方逃亡。其他的军马,都不知dào

人到哪里去了!

直到现在,阿热奴仍然不敢相信今天发生了一切事情:为什么,我还没有真zhèng

的交战,就这样一败涂地了?!疯了,都疯了吗?!

天边露出鱼肚白,阿热奴的马已经跑得气喘吁吁了。身边的将士也是个个累得直翻白眼。回头一看,那一队像鬼一样的齐军骑兵,仍然跟在自己不远的地方。

阿热奴恼羞成怒,鱼死网破一般的喊道:“不跑了!回去,跟他们拼命!”于是,调转马头带着人又冲杀了回来。

房慈早就料到阿热奴就狗急跳墙。追击了这么久,估计都离开黠嘎斯军帐数十里了。眼下这处地形十分平坦,正好厮杀!

房慈豪气大起,大声吼道:“将士们,迎上去!让黠嘎斯人见识飞龙骑的真zhèng

实力!”飞龙骑众将士也是杀得性起信心百倍,这时个个斗志昂扬的就冲杀了上去。

两拨人马,如同火车车头撞在了一起。

杀声遍野,血流成河!

阿热奴早已成了一头狂暴的狮子,只顾在前冲杀,完全忘记了自己曾经受了箭伤流了许多的血。他满以为,凭借着自己绝世无双的武勇和黠嘎斯铁骑天下无dí

的气势,吞没这一只齐军骑兵完全不成问题。没有想到,对方的战斗力完全超乎了自己的想象!

哪怕是一名普通的飞龙骑小卒,也能在他手上走几个回合。若是两三个人联合击攻,根本不落他下风!黠嘎斯的铁骑,向来横行惯了,把谁都不放在眼里。现在面对飞龙骑,都在心中吃了一惊:好强!

不管是一挑一的马上对决,还是局部的圈战,飞龙骑都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再加上优良的装备、如虹地士气,黠嘎斯人讨不到半点便宜。尽处劣势。

阿热奴费尽全力斩杀了几名齐军,却已累得气喘如牛。放眼一看,不经意的看到了齐军的将旗。他狠一咬牙。朝那边死命冲杀而去——如果能击杀房慈,一来解恨。二来或许可以扭转战局!

房慈也是一直在寻找阿热奴。这时在阵中发xiàn

一队人有目地朝自己中军冲来,细下一看——果然是他!

房慈信心百倍楚彦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挺枪跃马就朝阿热奴迎了上去。

电光火石之间,二人在阵间就对上了一回合。房慈的铁枪被阿热奴地大棒砸了一记,险些震飞虎口也是一阵发麻。阿热奴却是更惨。左肩肩头被挑刺了一枪,又喷出血来。这下,他的双臂都已带伤,提着铁棒都倍感吃力了。

“撤、撤!”阿热奴又痛又怒,带着人又逃了起来。他心想,再往北去可就深入我黠嘎斯境地了,你还敢追?找死!

房慈哪里管那么多,带着飞龙骑拍马就追,紧随其后。

又追了近半个时辰。几乎所有的马匹都有些气衰力竭了。这时,左边山坳传来一阵滚滚马蹄骤响,居然是一批昨夜逃散的黠嘎斯骑兵恰巧撞到了这里来。大约不少于六七千人!

阿热奴心中大喜,想都不想又带着人杀了回来。和那支生力军来合击房慈。房慈和众飞龙骑将士抖擞精神。分批迎敌居然丝毫不落下风。很快。那支底气不足也累了半夜的生力军,以极快地速度就溃散了。阿热奴正想再找房慈过上两招。眼见这样的情形几乎都要气得哭了,无奈只得拔马又逃。

房慈也累得有些透支了,可丝毫没有放qì

的意思。此时天已大亮,他已追击阿热奴深达百里!

阿热奴的信心,都快要崩塌了。想来,他也是黠嘎斯的王子、第一勇士。亲率五万大军出征,本以来手到擒来顺风顺水,没想到莫名其妙的输了个一塌糊涂。现在,他几乎撞墙而死的心都有了。又跑了一阵,前方一处矮山阻挡,他把心一横——不跑了,拼命!

黠嘎斯的将士们连声叫苦,却也无奈的硬着头皮翻身再战,去和魔鬼一般地那群黑衣骑兵拼命!

房慈和飞龙骑将士的体力,也差不多到了极限。可是这越追,他们的信心越足斗志也越旺盛。看到阿热奴又狗急跳墙地杀了回来——正中下怀!

“杀!——”多余的话也不用说了。房慈一声怒喝,匹马当先如电如虹地就杀了出去。冲在最前地几个黠嘎斯骑兵几乎丧胆,有两人惊慌失措的还没作出什么反应,就被房慈刺翻下马。阿热奴也是彻底地狂暴了,不顾一切的朝房慈冲杀而来。二将飞快的冲杀,都想将对方一击致命。房慈所习的枪法,本来就攻守兼备。避过了阿热奴的死命冲击之后还作出了反击。吃了一次亏的阿热奴也学乖了,这一次也避开了房慈的攻击。

二将勒回马来不再冲杀,停住马了对着厮砍。房慈的枪法凌厉而又飘逸,招式变幻莫测如同蛇信;阿热奴力大无穷大开大阖,也算得上是势均力敌。

二人在马上斗了几十个回合,胜负一时难分。此时,飞龙骑身后又有一队人马掩杀而来,同样是黠嘎斯的人马。众将士不惊不惧,分兵拒敌。虽然处在包围之中仍然打得虎虎生威,毫不怯懦。而且,飞龙骑都是经lì

过异常严厉的训liàn

的。对于这种长途奔袭打持久战,非常的适应。相反,黠嘎斯虽然狂悍勇猛,可是一来失了气势军心涣散,二来他们的马匹耐力也不足、人的连续战斗力也不强。折腾了一夜,黠嘎斯人的实力早已大打折扣。飞龙骑占尽了优势尽得先机。

这一回,战斗足足持续了近一个时辰。飞龙骑将士战斗到现在,也损失了近二千人马。可是这一夜来,他们至少斩杀了一万以上的敌人!眼下,阵中和他们对敌的人马还有一两万人,飞龙骑在人数上处于绝对劣势。可是从局面上看,却是压倒性的优势。

阿热奴的信心和狂妄劲早已经烟消云散了。眼前这一支齐军的战斗力,实在是强dà

到了恐怖地境地。还有这个白面小子,枪法武艺着实厉害。自己若是不负伤。说不定还有保握制得住他。可是现在,他身上的伤口撕裂一般的疼,流地血又太多楚彦身都有些乏力了。

与此同时。房慈却是越战越勇,手中的枪法使得行云流水。阿热奴已经渐渐无法抵挡!阿热奴地几名近卫见情况不妙,都想上前来救主助阵。可是,房慈身边的飞龙骑近卫将他们三下五除二就打得落花流水自身难保!

唰唰唰!房慈一连刺出三枪,直取阿热奴的头、胸、肩。阿热奴气力已尽只好连连躲避。房慈一阵怒喝横扫一枪,重重的拍在了阿热奴的背上。将他砸下马来!

阿热奴本能地大声惨叫,翻落在马。胸中闷实眼前头昏眼花,一张口就吐出了鲜血来。房慈身手矫健的跳落下马,咣啷一声拔出宝剑架到了他的脖子上:“别动!”

阿热头眼前昏花了一阵好不容易才醒过来。抬眼看到怒气腾腾的房慈,他无奈的闭上了眼睛长叹了一声,说道:“算了,不打了。我认输就是。”

房慈将他从地上提起来,扯了一根绳子将他绑得结结实实,然后说道:“让你的人住手!”

“住手!”阿热奴倒也还听话。大声喊了出来。大部份的黠嘎斯人其实都打不下去了。听到这一声喊,都停了手下了马来。还有一些人顿时就瘫坐到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房慈的表情却是异常平静。他推了推剑柄。说道:“上马吧,黠嘎斯地王子。随本将回中原。请皇帝陛下定夺!”

“哎——不甘心啊!”阿热奴不顾脖子上架着剑。仰天大吼。

“别鬼叫了,乖乖的随本将回去!”房慈让几名飞龙骑将士押着他。严密监管。然后,他骑上马对余下的黠嘎斯人说道:“尔等都听好了:我乃大齐飞龙骑将军房慈。如今将你家少主人请回国都,面见皇帝陛下以定其罪。你们回去告sù

黠嘎斯阿热氏,让他最好老实本份一点。不然,我大齐王师随时可以踏平黠嘎斯!”黠嘎斯人都有些麻木了,而且心中惊骇万分,这时没有一个人敢说话,也不敢动弹。

房慈怒声喝道:“都听清楚没有!”

“啊、啊……听清楚了!”一群人惊慌地答话。

“尔等从犯,本该就地处斩。但本将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现在放你们回去。”房慈将手中铁枪一横,大声说道,“不过,若有任何人敢尾随追击而来,本将必不轻饶——众人看好,这便是榜样!”说罢,房慈一夹马腹快速冲出,手中已经绰上了雕弓,飞快的拈弓射出一箭。

在黠嘎斯人地惊叫声中,一面黠嘎斯地将旗旗杆居然被射断,旗帜也零乱的落到了地上。输得灰心丧气了地黠嘎斯人,个个情不自禁的往后退去,好些人还不由自主的摸着自己的头,生怕被房慈一箭洞穿个血窟窿。

“飞龙骑,撤tuì

!”房慈将手中铁枪一扬,一拍马臀朝南方奔去。

哥尼克骑在马上,眼睛都要直了,半晌回不过神来。许久,这群黠嘎斯人仍然没有人动弹。

又过了一阵,一名副将对哥尼克说道:“将军……我们就这样,让房慈带走了世子少主人?回头阿热那里,如何交待?他还不将我们杀光了?”

哥尼克如同痴呆了一般的摇头:“被阿热杀,好过被魔鬼杀。你没有注意到,我们是和魔鬼打了一夜的仗吗?五万人,被一万人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连身在万军群中的主帅都被生擒带走了。除了是魔鬼,谁还能办到这样的事情?”

四周很静,哥尼克的声音传得挺远。凡是听到了的人,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战。

哥尼克咽了一口唾沫,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就算是回去了阿热要杀我,我也再不想跟这样的人作战了。太可怕了……回去,回去吧!将消息告sù

阿热。我冒死向阿热进谏,告sù

他我们还是安心呆在黠嘎斯不要想着南下了。连我们黠嘎斯的战神都被生擒了,还拿什么跟回鹘人争斗?再说了……他们还有那一群魔鬼的保护!”

房慈率领着剩下的飞龙骑将士,押着阿热奴往南回走。一路上,又零零星星的遇到了一些追兵,要么被轻松的击杀溃散,要么将阿热奴一亮出来,这些人就都不敢造次了。所以,房慈等人十分顺利的就渡过了剑河,回到了回鹘都播行宫。

消息传来,所有都播行宫的人都要疯了!

当房慈提着阿热奴出现在行宫毡帐里时,阿啜等人呆若木鸡,半晌说不出话来。一向嚣张无比的阿热奴则是一脸惨白闭着眼睛,如同死人。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房慈走到一面矮几前,拿起一杯羊奶酒一饮而尽。然后,他对着阿啜露出了这几天来唯一一次开心的笑容,说道:“可汗陛下,现在可以开庆功宴了!五万黠嘎斯铁骑已经烟消云散,主帅阿热奴,已经生擒到此。不过,请你先派人给他治伤止血吧!”

“啊……好、好!”阿啜这才回过神来,大声说道,“来人!将阿热奴带下去治伤,好生照看。今晚,都播行宫将升起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篝火,拿出我们最好的美酒和牛羊,为我们的英雄、草原的恩人、北漠的神兵天将们,庆功!”

回鹘众将发出了无比豪爽的大笑,一起冲上前来,将房慈团团围在了核心。然后将他抱了起来朝天空扔去,大声的欢呼。

房慈脸上挂着满足的笑意,心中不停想道:文安,等着我,我马上就回来了!

几天以后,鄣县的一间房舍内。

两名军医给楚彦拆去了纱布换药,一道道伤痕仍然触目惊心。纱布从伤口撕离的时候疼得钻心,楚彦咬着牙一声不吭,额头上冷汗直流。

过了一阵子,药总算是换好。楚彦长长的喘了一口粗气坐下来,身上已经全都汗得湿了。恰巧这时皇帝来了,楚彦正准bèi

起身迎驾,萧云鹤却快了一步进屋,让他坐着歇息。

“楚彦,看来你的伤一两日是难得痊愈了。”萧云鹤关切的说道,“安心歇息。军中的事情不必挂怀。”

“多谢陛下。哎……!”楚彦长叹了一声,摇了摇头说道,“末将真是无能,本是天衣无缝的一出好计策,硬是让末将演砸了。”

“不干你的事情。”萧云鹤说道,“是朕思虑不周,太小看论莽热那个蛮子了。”

一听到论莽热这个名字,楚彦的情绪就有些激动了:“陛下!论莽热这厮文武双全,委实有些厉害!末将曾与他对过一阵,居然讨不到丝毫便宜!”

萧云鹤眉头微皱,说道:“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当时你气力耗尽身上又带着伤,输他一阵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照当时的情形看来,论莽热的确是一员虎将。而且此人深通韬略聪明过人,着实有些棘手。就是他那个弟弟论颊热,也不是泛泛之辈。朕没有想到。短短的几年时间,赤松德赞手上就添了这样的人物。的确是朕一开始就太过轻敌了,没有将对方的底细摸得清楚。”

楚彦担忧地说道:“如今我十万大军西征意欲收复河陇,却被论氏兄弟二人挡在了兰州这块弹丸之地。不知陛下今后有何打算?”

萧云鹤说道:“赤松德赞居然会在兰州布下如此重防。的确是有些出人意料。其实,朕一直都有一个感觉,仿佛冥冥之中我军一直都在被赤松德赞牵着鼻子走。”

楚彦微微吃惊:“陛下何出此言?”

“你想想。”萧云鹤说道。“赤松德赞表面上老实了四年,其实一直在暗中苦心经营。这些年来。他其实随时都能攻拔北庭,为什么偏偏这时候动手?”

楚彦回道:“他不就是为了占领北庭,然后将安西、西域彻底的割裂开去,从而达到制霸西域地目的吗?占领北庭后,吐蕃就能和葛逻禄、白服蛮人和黠嘎斯连成一线。形成一条纵深地大西北战线。这条战线,就像是一把大刀,将河陇以西的所有地域,全都割裂了开去。从此以后,吐蕃人就能在这一块圈起的地段任意妄为了。”说得很好。北庭就是这一条大西北战线上的枢纽,所以赤松德赞才不遗余力的要拿下它。”萧云鹤话锋一转,说道,“可你想过没有,赤松德赞为什么偏偏选在现在动手?”

“这……有区别吗?”楚彦不解地说道。“或许之前赤松德赞是无暇顾及,或许是其他条件尚未成熟。”

“说得好。但你想过,是什么条件没有成熟吗?”萧云鹤目露精光。自问自答的飞快说道,“是回鹘!是因为回鹘人。一直在帮zhù

北庭防御外敌!”

楚彦恍然大悟:“是啊!河陇失陷后。北庭一直附荫于回鹘。回鹘也时常出兵帮zhù

北庭防守。正因如此,北庭才苦苦支撑到了今天。可是前不久回鹘金帐叛乱。颉干迦斯大相中途率军而回……于是,北庭陷落!陛下,你的意思是说,回鹘金帐的叛乱,也是有吐蕃人从中作梗?”

“为什么没有可能呢?”萧云鹤说道,“假如我们再站得高一些、看得远一些,就会发xiàn

,赤松德赞从一开始,就做出一个精妙的布局。先是支持并策动回鹘内乱,然后迫使颉干迦斯撤兵;然后吐蕃人一面强攻北庭,一面差使黠嘎斯人南下作乱,以达到牵制回鹘和我北伐大军的目的。这样一来,赤松德赞就可以在北庭安然的坐山观虎斗。回鹘与黠嘎斯,都是赤松德赞手中的棋子!”

“倘若当真如此,那赤松德赞地确厉害!”楚彦惊讶的说道,“可是……这跟我征西大军被阻兰州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萧云鹤说道,“赤松德赞当年在西川虽然两次败于我手,可说实话,朕当时的确赢得有些侥幸。我从来就不敢小看他。他是枭雄,而且是有勇有略目光长远地枭雄。他的军事战略,贯穿整个河陇、北庭,西域和草原。现在,北庭已经被他拿下了,可以说是赢了一大步。南下地黠嘎斯也不好对付,能造成极大地麻烦。李怀光想要西击吐蕃收复北庭,也就不那么容易了。兰州这里,同样是他的战略之中最重yào

地一点。于是他才不遗余力的点派强将强兵,死力保卫,想将朕的西征大军挡在河陇之外。这样一来,他就可以泰然的收取安西一段的千里疆域。等到了那一天,他在西域完全站住脚,朕就再拿他没办法了。赤松德赞,这是在用步步为营的计策跟朕周旋。他扼住了北庭、兰州这两个要冲,然后在河陇、西域内部稳固自己的霸业。不得不说,他的战略十分稳妥。”

楚彦眉头微微皱起,寻思了片刻,摇摇头说道:“陛下,请恕末将直言。据末将的了解,赤松德赞是一向是很富有侵略性的。可是这一次的大战略,却显得过于保守。他真的只想占据兰州、北庭这两个要冲,然后制霸西域吗?”

萧云鹤一醒神:“说下去。”

楚彦迷惑的摇了摇头:“其实末将也一时说不清楚。可我总有一种十分不安的感觉。我感觉,赤松德赞的目的不会那么简单。西域地千里疆域虽然辽阔,可是一向贫瘠,以赤松德赞的胃口,很有可能看不上。就算是看上了。他在几年前就有足够的实力将这些地方一口气吃掉。为什么偏偏要等到今天动手?我感觉,赤松德赞是料到了皇帝陛下地心思……然后对症下药制定出了一个庞大的战略。这其中,或许还有我们意料不到地阴谋。”

萧云鹤心头微微一震。飞快的寻思道:楚彦说得对!我对河陇、西域如此的看重,赤松德赞却是未必!一直以来。我都一厢情愿的以为,赤松德赞是要死力和我拼争这两块地方。吐蕃人一向不喜欢经营,尤其不喜欢经营这种民生凋敝的破落地方。他们天生就是强盗地心性……赤松德赞所垂涎的,始终是物产丰满的中原!莫非,他这一次的大战略。最终矛头所指,是我大齐中原腹地?!

想到这里,萧云鹤楚彦身的毛孔一齐发寒,打了个冷颤。

“陛下,你怎么了?”楚彦看到皇帝脸色骤变,急忙问道。

“唔……没事。”萧云鹤转念对楚彦说道,“楚彦,你安心养伤,军中的事情就不必过问了。朕已经调了河北李光进到阵前听用。暂时顶替你的职务。朕会派人送你回国都歇养。等你伤愈之后,再回军中。”

第二百五十八章 京都告急

萧云鹤离开了楚彦的房间,径直到了议事厅,到了大地图前怔怔地发呆,站着一动不动。韩朝中、李吉甫和几名将军都愕然不解,不知dào

皇帝在看什么,又不敢出声打扰。

萧云鹤就这样站在那里,足足看了半个时辰一动也不动。直到一名小卒前来报信,说大将军李光进带三千步卒,押运粮草已到渭州。萧云鹤忙叫将人叫来。

不久以后,年约四十地李光进身披戎装,龙行虎步的进了议事厅。哗啦啦地一声拜倒:“末将李光进,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萧云鹤面带微笑的打量李光进,发xiàn

他与李光颜这两兄弟长得还真是很相像。只不过,素有万人敌之称的弟弟李光颜身裁要高大一些,年轻了十岁也显得年轻气盛一点。李光进则是异常的沉稳老练。

李光进站起身来,转身一步站在一旁拱手拜道:“陛下,末将奉旨到阵前听用,并随同带来三千左神策卫步卒与粮草五万石。另外,阁部宰相武元衡与陆贽,让末将捎来上表一封,请陛下过目。”

“嗯。”萧云鹤接过李光进手中的奏折,拆开了来看。原来,是回鹘大相已经到了国都,专程叩谢皇恩,如今正被安排在大鸿胪寺歇马。武、陆二人问皇帝,该如何安置此人。

萧云鹤微微一笑,心中暗道:看来武元衡和陆贽,也多少猜到了朕的用意。颉干迦斯这个人,是忠是奸暂且不说,他若呆在草原,对药罗葛?阿啜的汗位就是个巨大的微胁。防微杜渐,朕只好得罪他一人,而顾全大局了。暂且将他留在国都担任一散职,等回鹘金帐的事情忙完、阿啜的汗位稳固之后,朕再考lǜ

送他回故乡吧!

这件小事倒是容易料理,萧云鹤也没过于在意。他对李光进说道:“李光进,你刚从国都过来,那里的情况如何?朕指的是,朝堂之上。”

李光进拱手拜了一拜,说道:“回陛下。现今太上皇监国,阁部宰相辅政,朝堂之上风平浪静,并没有什么异端。只是……末将初到国都时,却隐约感觉到一丝不安。”

萧云鹤眉头一皱:“有何不安?”

李光进也不拖泥带水,直言说道:“历来,帝都乃是国之根基,不容松懈。如今,国都却仅有一两万人马在戍卫。虽然现今九州归一大齐不会再生内乱……可是,国都兵马如此之少,总是令人担忧。不过,陛下一切都自有安排,也许是末将杞人忧天了。还请陛下恕罪。”

萧云鹤缓缓的点了点头:“旁观者清。你的担忧,也不无道理。朕发兵数万北伐,然后又亲率十万大军西征,国都的确空虚。如今,朕的征西大军却被挡在兰州,朕自己心中也时常忧虑。李光进,朕知dào

你办事稳妥深通韬略。如今你从远方而来,应该是旁观者清。你认为,朕现在应该怎么办?”

李光进微微的怔了一怔,说道:“陛下,末将想先看一下行军大地图。”

“这边。”萧云鹤让他到了大地图前,指着兰州说道,“看,这里便是兰州。赤松德赞派大将论莽热与论颊热,率领八万大军镇守。前几天朕设下调虎离山之计想一举拿下兰州,不料却被论莽热识破,败了一阵。如今,兰州就像是我西征大军路上的一颗绊脚石,委实令人恼火。”

李光进看着地图仿佛入了迷,都没有答话。半晌以后,他突然眉头一皱,骇然的看着皇帝,低声说道:“陛下……末将看了这副大地图,居然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萧云鹤微微一惊,追问道:“李光时,你想到了什么?”

“也许,末将真的是杞人忧天太过敏感了。不过……假如末将的担忧成为事实,那后果将不堪设想!”李光进说得很小声,四下看了一看,然后用眼神示意皇帝:请摒退左右。

萧云鹤会过意来,摆了摆手示意李吉甫、韩朝中和那些侍卫们都退了出去。

“说吧。”萧云鹤正色说道,“不必顾及朕的面子。胜负成败远比朕一人的颜面要重yào

得多。”

“谢陛下,那末将就直言不讳了。陛下请看这大地图。”李光进指着大地图上,井井有条的说道,“从陇右河西,一直到北庭、西域,吐蕃人以大非川为核心,形成了一条三叉戟的大战线。北庭与兰州,就是这枚三叉戟的两个锋芒。也正是这两个锋芒,吸引了我大齐几乎所有的兵力。”

萧云鹤也略有醒悟,追问道:“你说的是三叉戟,那么,还有一支锋芒在哪里?”

“这也正是末将之所以担忧的原因!”李光进神色肃然,说道,“历来,大非川就是吐蕃人的军事要地,是屯兵与指挥的核心所在。想必陛下也早已预料到,在兰州身后,还有一处大的屏障,那就是大非川。不管是北庭出事,还是兰州失守,吐蕃人都还有最后的依靠,那也正是大川非。也就是说,吐蕃人真zhèng

的核心、不会受到冲击的枢纽,是大非川!这,也是末将所说的三叉戟的支柱主干所在。试想,假如从这里再延伸出一条锋芒……”李光进地手指。从大非川开始,顺沿着吐谷楚彦境内的洮水、渭水左侧,越过岐山与陇山。然后一直指到了岐州身后的关内国都!

李光进惊声说道:“假如末将是赤松德赞,在兰州与北庭吸引了陛下全部兵力地前提下。再提一师隐秘而行,从这条我军无法顾及的僻道直插我军身后,直取国都——那岂不是大事休矣?!”

萧云鹤身上一寒,心头也震荡起来。他睁大了眼睛看着李光进所指地那条行军线路,连连摇头:“不可能、太不可能了!按你所说。从大非川出发,绕走吐谷楚彦然后避开洮水、渭水直插岐山、陇山,行程近千里。道路崎岖、山峻险峻不说,我军在岐州、岐山一带都设有岗哨,也不是那么容易被蒙蔽的。”

“陛下莫非忘了,昔日西川之时,史敬奉深入吐蕃敌后,将吐蕃高原捣得天翻地覆的事情吗?”李光进正色说道,“末将认为。战场之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岐山与陇山,地势何其复杂。如果赤松德赞将这些地方的地理研究得透了,也不难找出一条秘道避过我军地眼线翻越过去。再说了。就算我军岗哨发xiàn

了他们。又当如何?赤松德赞如果要取国都,肯定不会只派史敬奉那样一丁点儿人马。少说也要二三万人。到时候。我军零星的几个哨兵,能耐他们何?而且。就算发xiàn

了报信过来,等陛下收到消息的时候,说不定吐蕃的铁骑已经杀入国都血洗里坊了!”

萧云鹤楚彦身一颤,骇然的瞪着大地图,不自觉的背脊就流下了冷汗

“假如你所说的是真的……”萧云鹤自言自语的道,“国都,将面临一场灭顶之灾!到时候,朕地大军首尾难相顾。假如挥师急救,又将面临论莽热的沉重压力。好一招釜底抽薪的毒计!如若让他得逞,国都就算不失陷,朕这几万大军和渭、岐、会、原等州也要落入他地巨大包围圈中。从此粮道断绝孤军自守,岂能长久?”

“是啊,陛下!”李光进急忙说道,“就算武元衡和马燧能守死得住,赤松德赞拿不下城郭坚厚的国都。到时候陛下地大军粮道被断,军心必将涣散、大军溃败只在朝夕之间!”

萧云鹤突然一下转过身来,瞪大了眼睛看着李光进,一字一顿地说道:“照此说来,朕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必须先作防范了?”

“陛下言之有理——必须先作防范!”李光进拱手一拜,说得十分肯定。

萧云鹤缓缓的踱着步子,联想之前和楚彦地对话,二人也有了一些不祥的预感。李光进从远方而来,是旁观者清。听他这么一说,自己的大军的确是有这样的后顾之忧。渭州的地形本来就突前。在大齐的疆域上,如同一支伸在最前的矛头,孤军深入。现在,西征大军尽数屯扎在渭州,身后的岐、泾等州十分空虚,国都更是几乎赤裸。假如赤松德赞率一师袭我身后……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恰巧在这时,鄣县城外传来一阵鼓角马蹄声响。萧云鹤心中一凛,带着李光颜走到了城头上。

城外,论莽热亲率万余大军又来挑zhàn

了。吐蕃人趾高气扬大声叫骂,论莽热更是得yì

洋洋的指着城头骂道:“李漠!也怪我未尝见过你,那一日疏忽大意居然被你从庆林逃脱。你若是有种,今天再出城来,让本帅将你生擒过马,碎尸万段!”

段佐、李光颜和薛平等将也到了城头。听到这些叫骂都有些火大起来。

李光进都来不及和自己的弟弟打招呼,细细的看了一眼吐蕃人的军阵,对萧云鹤说道:“陛下,那个人就是论莽热吗?”

“就是他。”萧云鹤平静的说道,“连日来,都是他弟弟论颊热来骂阵挑zhàn

,今日却是换了他。”

李光进缓缓点头的说道:“末将看得出来,论莽热的确是一员良将。他手下的兵马,很有秩序和纪律,和一般的蛮族兵马大不相同,看得出是经过十分严格的训liàn

的。不过,末将相信这些人相对于陛下地亲率飞龙骑。还是有所差距的。”

“这些不重yào

。”萧云鹤说道,“听了你的那番话,朕也想起了一些以前忽略了地事情。本来。朕是提师而来征讨,旨在收复河陇。论莽热理当据城而守以保不失才对。他却反其道而行。以攻代守日日前来挑zhàn

。细想起来,朕也感觉他是有意拖住朕的兵马,分散朕地注意力。”

李光进点头认可,说道:“是真是假是虚是实,一试便知!陛下。请准许末将兄弟二人率一支兵马出城迎敌。论莽热如若死战不退,当是真zhèng

挑zhàn

;如若诈退,则是有意拖延造势。”

萧云鹤寻思片刻,点头道:“也好——李光进、李光颜,朕命你二人各率五千骑兵,从东、西二门掩杀而出。朕在北门亲自坐镇指挥,弓箭掩护你们。”

“得令!”李氏兄弟二人上前领过军令,大步而走。很快,鄣县城中兵马涌动。东西大门洞开,各有有一彪飞骑奔腾而出。萧云鹤在城头之上也下了令,让箭楼、悬门和城头拉起了长弩。一阵乱射。

长弩虽然密度不够,但射程极佳。杀伤力也比较大。论莽热带着人马虽然离得较远。但萧云鹤让军士们将长弩拉得对空发射,凌空落下去也是能杀死人的。

第一批长弩射将下来。论莽热只得带着人后退了一段。这时,左、右两翼各出现一支骑兵掩杀包抄而来。论莽热倒也不惊不忙,分批指挥两翼兵马上前接住交战。

李光进和李光颜兄弟二人,长年在一起领兵征战,相互之间很有默契。二人的骑兵配合紧密,从两翼抄弧线掩杀,目的就在于冲乱吐蕃人的阵角。论莽热也十分地聪明,仿佛看穿了二人的想法。他带着人马且战且退,兵马走楚彦圆之形退守,刚好化解兄弟二人的弧线冲阵,同进还能将战场拖得离鄣县远一点。

萧云鹤在城头看得清楚,李光进、李光颜兄弟二人,固然是能征惯战之将,指挥兵马分工合zuò

十分的到位。可是论莽热以一敌二丝毫不乱,而且战局正在他的引诱之下朝远离鄣县的方向而去。

萧云鹤心中完全明白了。正如李光进所说,论莽热的确没有拼死一战的意思。早些日子那一场战役的时候,论莽热也就是这样地一个态度。

所有的细节一连贯起来,萧云鹤心中豁然一亮,同时额头流下了一滴冷汗:吐蕃人,果然有阴谋!

“鸣金,收兵!”萧云鹤下令道,“薛平,你率飞龙骑上去接应,谨防有诈,不可追击!”

“得令!”小将薛平大步而走。鄣县北门大开,飞龙骑呼啸而出。鄣县城头上的金钟也敲响,咚咚咚地声音急促而又洪亮,震得萧云鹤心头一阵颤悠。

没多久,三支兵马依次而回。论莽热也没有多作纠缠,带着他的人马撤了回去。李光进刚刚进城,萧云鹤就将他唤进了议事厅,同时将李光颜等将也一并叫了来。

“情况如何?”萧云鹤问李光进。

李光进征战了一回,身上有些血迹,但仍然从容不迫地说道:“陛下。末将地感觉十分明显,论莽热的确是无心恋战,其目地只是滋扰。”

李光颜也说道:“末将也同样有这样的感觉。不过,论莽热是不是有意将我军勾引出来,他好设伏伏击?”

“不排除这样的可能性。我军再往前冲杀,就到庆林。那里正好伏兵。”李光进说道,“不过,论莽热绝非泛泛之辈。据陛下所言,他对陛下的用兵习惯异常的熟悉。想必,他也知dào

陛下不会中他那种圈套。所以,末将以为,他就是且战且退来做滋扰的。要设圈套伏击,恐怕不是那么容易,他自己也是知dào

的。于是应该不会那样做。”

“大哥,你的意思是……”李光颜疑惑的看着他兄长。

李光进摆了摆手,说道:“陛下自有定夺,不必多言。如有不明白的地方,稍后自然知晓。”

萧云鹤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走到了大地图前。他沉寂了半晌,突然转过身来大声说道:“李光颜、薛平听令!”

“末将在!”二将大声应喝,一闪身站了出来拱手而拜。

“朕命你二人,各率一万骑兵即刻出发。李光颜,你沿着渭、洮水二流域与吐谷楚彦的边境往南,一路检视我军岗哨,翻越岐、陇二山直向国都而行。但凡遇到吐蕃人,务必死战拖延,然后向朕和国都送信;薛平,朕命你率领飞龙骑即刻出发,走大路官路经过岐、径二州,日夜奔袭不得停歇,直到国都。无论情况如何,你们二人都必须要到达国都。明白了吗?”

“明白!”二将心头大惊:莫非后门起火?!

“事不宜迟,你们即刻出发!”萧云鹤将兵符交给他们,说道,“想必事情你们也猜到一二,但朕没有时间给你们解释了。吐蕃人可能袭我身后,如若发xiàn

他们的奇兵,务必奋力击之,不可让他们荼毒国都!”

“得令!”二将凛凛然接过兵符,大步飞去而出。

“李光进!”

李光进大步一踏凛然道:“末将在!”

“朕命你率二万步骑,现在就出发北上滋扰兰州,向论莽热挑zhàn

。切记,此人枭勇异常,不可硬拼硬斗。”萧云鹤说道,“他若出战,你则退守。鄣县城头,依旧插上朕的龙旗,城防不可撤下一人。朕派段佐当你的副手辅助于你。李光进,你明白你的责任所在了吗?”

李光进点头,凛凛然的道:“末将明白,陛下大可放心。论莽热就算是有再大的本事,也休想从末将身前迈过半步!”

“如此甚好。渭州就交给你了。”萧云鹤长吁了一口气,说道,“朕,要马上亲率大军赶回岐州坐镇,确保国都与粮道万无一失!”

半空重云密布,霪雨霏霏。关内在春天里下起雨,也能让人感觉到冬天的寒冷。

渭水南岸边缘,建起了三五个军帐。其中一顶大帐逢里,十几个士兵围在一个火堆边煮茶喝。

“石头那小子呢?”一个校尉模样的人问道。

“头儿,石头今天吃坏了肚子,跑河边蹲着去了。”

“这小子,多半又去附近的山上逮野兔了。”校尉头儿骂咧了两句,旁边的小卒嘻哈的笑了一阵。

正在这时,众人隐约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还有些急骤。

“怎么回事?跟我出去看看!”校尉一握刀柄大步走出。众小卒也纷纷提起长枪跟着跑了出来。

北方不远处,一队骑兵正快速奔来。校尉搭起手沿眯着眼睛看了一阵,松了一口气:“自己人。齐军的军服。”

那队齐军跑得近了,马速都减了下来。校尉带着人朝他们走近,套近乎的打招呼:“兄弟是哪一路人马?报上番号行伍,我们也好登记了放行,不耽误你们的行程了。”

骑在马上的骑士却沉默不语,提着马缓缓的靠近。

校尉有点警觉,提高了声音:“兄弟,你们怎么不说话?咦……奇怪!”校尉猛的一醒神,赫然的发xiàn

马上的那些骑士,个个都长得有点怪异。鼻梁高高,露在头盔外的头发也是卷曲的。

“你们是什么人?!”校尉突然大声一喝,众小卒都挺起枪来。

领头的骑士隐恻恻的一笑,用番语说道:“高原的雄狮,特意来收拾你们这群小羊羔的!”话音刚落,他猛的一下抽出腰间佩刀就朝校尉砍去!

“吐蕃……人!”校尉一句还没喊完,就被砍翻在地。众小卒始料不及大惊失色,那群骑士已经如同飞电一般的砍杀过来。

三五十名骑士,对付十几名毫无防备地步兵。战斗很快的结束。

领头的骑士将齐军用的横刀往地上一扔,冷笑道:“还是我们地弯刀用得习惯……看来国都真的空虚了。守备渭水便桥的只有这几个人——回报论将军,我已顺利拔除了渭水岗哨,请大军速速推进!”

“是!”几名士兵扬起马鞭。快速朝来的方向奔去。

剩下的人迅速的将尸体拖进了帐篷,还取来了水冲洗血迹,动作十分的迅速。

不远处的一个山坡上,一名齐军将士楚彦身发抖,悄悄地脱去了身上的军服头盔包了起来,然后身子一矮,消失在了丛林之中。

国都,春明门。

至从皇帝御驾亲征以后。马燧每天都要亲自来巡历城防,小心翼翼。帝都干系重大,他不敢有万分之一的懈怠。

今日天气阴冷潮湿,马燧还不时的咳嗽两声。他仰头看了看天空,这雨可能还要下一阵子。今天他已经巡完了国都八门了,九门仅剩春明一门。巡完这里总算可以歇息一会儿。马燧心中略感轻松。

此时的国都城,九门通道人潮涌涌。朱雀大街上车马如龙。至从大齐步入景兴年以后,民丰物阜,商旅行人如织异常的热闹。到现在景兴四年,国都的治安已经变得出奇地好。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已经不再是空想。在城市里巡逻的捕快衙役。几乎闲得无事可做。

可越是这样详和安定的局面,马燧越发的感觉到责任重大。这样良好地一个局面,是经不起任何闪失的打击的。国都的人们已经习惯了这种和平与安宁的生活,忘记了面对动荡与战争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反应。

一阵风吹起,马燧不禁打了个寒战。身边的副将说道:“大帅,春明门也巡完了,可以回去了吧?天气寒冷,大帅身上的老伤已在发疼了吧?”

马燧四下看了一看,并无异常。点点头说道:“也好。回去罢。传令给九门守城将,酉时末刻关闭城门。不得有误。”

“是。”

众人正准bèi

提脚就走,城门下却传来一阵喧哗:“站住!什么人!”

马燧闻声顿了一顿,朝城门下看去。只见三五个守城士卒拦住了一个衣衫褴褛背着一个小包的人。人多嘴杂马燧听不清楚。只注意到了那人的神情十分激动。众士兵却无动无衷地挡着他不让进城。

马燧不以为意,准bèi

走掉。正在这时。隐约听那人大声喊了一句:“紧急军情,万分火急……你们吃罪不起!”

马燧微微惊疑,摆了摆手:“你们下去,将那个人叫上城来。”

副将快步奔下城楼,不久将那人带了上来。

马燧打量了他一眼,楚彦身衣服都被泥水浸透,手上抱着一个布包包裹。

“姓什名谁,哪里人士,为何在城门喧哗?”马燧严肃的问道。

那人睁大了眼睛细细打量了马燧一眼,突然惊声叫道:“马大帅?你是马大帅!太好了、太好了!我终于成功了!”

马燧吃了一惊:“你居然认得老夫?”

那人突然单膝往地上一跪,将怀中的包裹扯开呈到马燧面前,大声说道:“大元帅,小人名叫石头,是渭水岗哨地巡视兵卒,隶属右神策卫七旅四营三队二伍,伍长名叫杜青山。这是小人地军服和军制碟文。”

马燧拿过来一看,果然无误。于是更惊讶了:“你不在渭水便桥职守,为何到此?你既是士兵,为何收起军服碟文,行色又如此仓皇?”

石头再也忍捺不住,楚彦身发颤声音发抖的说道:“大元帅,大事不好了!渭水便桥地岗哨将士已在昨日全部被杀!当时小人没有帐内,于是逃过一劫。小人看得清楚,来行凶的有三五十骑,全是穿着我军骑兵的军服。不过,小人估计他们绝对不是齐军……而、而是吐蕃人!”

“什么?!”马燧楚彦身一震,然后眼睛飞快的转动了几下。说道:“你且噤声——随老夫来!”

弘文馆里,武元衡和陆贽同时嚯然起身,齐声惊道:“什么?!”

马燧也厉声道:“石头,你可知dào

你现在说的是什么?若有半句虚言。你自家性命不保倒是事小,全家老幼皆难留住!”

石头声泪俱下,连连拱手磕头:“马大帅,二位相爷。小人是亲眼所见,绝无半句虚言!小人与伍里的兄弟情同手竹,伍长杜青山更是待我如亲生儿子。眼看着他们被杀,我、我……”

“行了,你不用说了。”马燧用手一挥。然后眼神炯炯的看着武元衡和陆贽,沉声说道:“应该是真地!”

陆贽吸了一口凉气,低声说道:“照此说来……吐蕃人的兵马,已经离开国都不远了。二位相公,我们必须尽快回报太上皇召开御前紧急会议,做出应对!”

武元衡眉头一凛,坚决果duàn

的说道:“来不及了!太上皇今早下朝之后太上皇就去了大明宫。现在不是在斗鸡就是在打马球。我们来回汇报、再召集人开会,少说也要一个时辰。说不定到时候吐蕃人都兵临城下了。再说了,我们这一去惊动了后宫,总是不好……陆相公、马相公。不如我们即刻从阁部发文,用蓝批下发圣旨即刻做出应对!”

“这……”陆贽有些犹豫。这种做法,太不合规矩。倘若日后太上皇问罪,他们就是一个犯上欺君的罪名。

马燧急道:“陆贽,没时间考lǜ

了!”

武元衡也斩钉截铁地说道:“日后若有人问罪,武某一肩全担!”

陆贽也下了决心:“陆某与你同进退。”

马燧奋然拱手一拜:“在下也愿一力承担!”

“此事不重yào

,先解决当务之急再说。”武元衡神情严峻,说道,“马帅,现在就请你快马送信到国都九门。即刻关闭所有大门。商旅行人若不能在一刻之内进城,恕不负责!另外,请速派人通知羽林卫大将军乌重胤与金吾卫大将军郭钢。速来阁部!”

“好。老夫马上去办!”马燧脸色一沉大步飞云的走了。

武元衡长吸了一口气,对陆贽说道:“陆相公。请你速回后宫,将此事密报给独孤德妃。吐蕃兵马必至,到时皇宫之内难免惶恐。请她率皇长子坐镇后宫以免生乱。另外,太上皇那里也要送信前去,让他有个防备。”

“我知dào

了,马上就去办。”陆贽正准bèi

抬脚就走,忽然又停住。他转过身来,对武元衡拱起手,神色沉寂的说道:“伯苍,国都安危,系于我等一身。此情此际,在下才感觉到自己才疏学浅。惊慌之中全没了应对,更对军事一窍不通……在下对伯苍兄的敬仰佩服,已是无以复加。他日若能解得国都之危,在下愿与伯苍兄秉烛煮酒促膝畅谈!”

武元衡心中一阵苦笑,拱手回拜道:“陆相太客气了……这些,都日后再说吧。皇城与后宫的一切事宜,皆拜托于你了。另外,请速速通知三省长官与六部尚书到弘文馆一聚!”

“哦……好。我马上去!”陆贽愣了一愣,飞快的跑了。武元衡有些哭笑不得,心中暗道:这个陆贽,这时候了还有心情发表感慨!

不久以后,大将乌重胤与郭钢,以及三省六部的官员全到了。武元衡也无暇废话,直截了当的说道:“乌重胤何在?”

“末将在!”身裁高大、一脸虬髯地乌重胤站了出来。一身甲胄目露精光,威风凛凛。

武元衡快语说道:“回答我,国都城内外有多少驻军?除开金吾卫!”

“回相公!”乌重胤声音震震的说道,“除开金吾卫与守城将士,国都城外还有六千步骑,驻扎在终南山附近,看管粮草军械与马匹。皇城之内有一万二千羽林卫,属末将直接统领。”

武元衡深吸了一口气,拿出一份蓝字批发的圣旨,说道:“乌重胤,本相奉陛下所托临机专断,用蓝批代帝行令:命你即刻亲率所有羽林卫将士,全副武装出城,到渭水便桥御敌!不得号令,不得后退!”

“啊?!——”众人大声惊呼。

“肃静!”武元衡沉声一喝,对一脸惊疑的乌重胤说道:“事情的前因后果,本相没时间跟你解释了。现在一个名叫石头的小卒,知悉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本相让他与你同去。到了便桥,你无须多问——不许任何一人靠近国都半步。否则,你就是失职之罪!”

乌重胤楚彦身一震,重重地拱手一抱拳:“末将——遵旨!”他大步上前来捧过圣旨,转身就准bèi

走。

武元衡在他背后说道:“乌将军……保重!”

乌重胤身形微微顿了一顿,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

武元衡环视了堂中众人一眼,说道:“不必疑惑,你们听到的都是真的——吐蕃人已经兵临城下了!”

众人没有再发出惊惑之声,但表情都很是复杂。或惊疑,或惶恐,或不解。

武元衡声音平静地说道:“事到如今,我希望你们能够不慌不乱,依旧料理好份内的本职公务。钱粮府库不容有失,帝都治安不可混乱,皇城后宫更不可有半丝异样。否则,都有失为臣之本份。”

众人都长长的吸了一口气镇定下来,齐齐拱手拜道:“谢武相公指点。”

“好吧,事情就是这样。用不了多久,国都就会风起云涌,甚至还会流血死人。”武元衡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说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有一件事情我们要搞清楚——我们是大齐的社稷之臣,累受皇恩身系万民。危难之时,方显志士本色。他日,城若全,则一丝不苟兢兢业业;城若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在弘文馆短短片刻的聚会,让满朝大臣都在心头压上了一块沉重的石头。众人散去的时候,悄无声响,唯独郭钢留了下来。

武元衡看了他一眼,问道:“郭将军为何还不退去?你执掌金吾卫,保护皇城与皇宫责任得大,切勿有失。”

“末将知dào

。”郭钢拱手拜了一拜,说道,“但末将更想问武大人一件事情。”

“说吧。”武元衡表情平静。

郭钢也就直言不讳了:“刚刚武大人向乌重胤问起国都城内外的兵马。后来羽林卫由乌重胤带走,在渭水驻防。那么,剩下的六千神策卫步骑,如此处置?”

武元衡说道:“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回去保护好皇城与后宫,才是份内之事。金吾卫人手不多,职任又重大,你不要掉以轻心。”

“武大人!”郭钢突然一下提高了声音,“你是不是想自己带着这六千兵马出城,布成第二条防线?”

武元衡的脸皮轻轻抽动了一下,声音却仍然很平静:“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回去,执掌金吾卫。”

“不!”郭钢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大声说道:“武大人,我追随陛下也快有十年了!这十年来,不管是陛下还是你们,都只把我当成宝贝疙瘩,从来不让我干一丁点儿危险的事情。现在我虽然贵为三品大将军,可时时感觉脸面无光。因为我从来没有干过一件有用的事情!所有人当着我的面都客客气气,可是背后里都在笑话我——他们认为我是凭着郭家的声势和两个妹妹的裙带才当了高官。我不服!我郭钢有实力、也有信心为大齐办一些实在的事情!”

说到这里,郭钢郑重的单膝一拜,大声说道:“武大人,就算我求你了!给我这一次机会吧!让我率领终南山的六千步卒,构成第二条防线!国都城里已经没有大将可用了,但你武大人是一介书生,如何上阵杀敌?莫非你要让自己的性命白白葬送在战场之上吗?!”

武元衡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红莲池里白莲开……炫烂一死。好过终日乾乾。为人臣子不能保全疆土、守卫城池,还有何面目去面对君王?武元衡身负重任,更是不敢推托。倘若乌重胤无法阻挡而让吐蕃人杀到了国都城前,就让武元衡的血。唤醒国都的满朝臣工和居民百姓,让他们来自发守城。这个时候,若没有流血与牺牲,许多人是不会醒悟的。他们会想着逃跑,会想着退缩,会想着苟且偷安。如果没有一腔血来唤醒,国都休矣!”

“那就让我来、让我来吧!”郭钢双膝跪地爬到武元衡面前,大声说道:“你是国都地支柱、是国舅、是皇帝最器重的大臣、也是我们最敬仰的宰相。你不能死!郭钢一介匹夫死不足惜!更何况,我要让世人知dào

、让国都的百姓和朝上的大臣们知dào

、让我的父亲和族人们都知dào

,我郭钢身上没有白流郭老令公的鲜血!虽然我本事不济,至少有为国而死的勇气!”

“住口!”武元衡声色俱厉大声喝道:“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逞这种小孩子脾气!回去保护皇城,保护太上皇、诸位贵妃与皇子。你是皇亲国戚,这样地职责非你莫属!”

第二百五十九章 双战

“不!”郭钢这一回像要疯了似的。一改往日的沉默低调,唰的一声抽出腰间宝剑搁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沉声说道:“武大人若不成全于我,我又安能如同蝼蚁一般苟活于世?大敌当前。为将者却只以窝在后宫保护老幼妇儒,与阉宦何异?今日武大人要么依从于我……要么,就提我的头去上阵!”说完,手一勒,脖间就现出一条血痕来。

武元衡骇然一惊:“快住手!”

“你若不答yīng

,我死也不收手!”

“罢罢罢……我便依你就是!”武元衡仰天长叹,手有些哆嗦的从怀里摸出一枚金牌,说道:“拿去吧,神策卫兵符。终南山地六千步骑,交给你了。记住一点。你的责任是阻敌于国都城前。能拖一刻,便是一刻。若实在拖不住了,便退守国都。”

郭钢站起身来。郑重的双手过顶接过兵符。大声说道:“末将——得令!”

武元衡神色严峻:“保重,切不可蛮干!”

郭钢的脸上露出一线释然地微笑。感激的看着武元衡,说道:“多谢——末将去了。武大人,也请保重!”

郭钢走得很急很快,宛如一阵旋风。武元衡看着他的背影,暗自唏嘘道:景兴大齐,志士何其多也!今日纵然有败,他日何患不胜?!

此时的国都九门,已经是一片混乱。车马人流挤成一团,惊慌的大叫。守城的兵卒努力的疏散着人群,但收效甚微。国都的大门想要关起来,看来并不是那么容易。城头上的金钟敲得咚咚作响,摄人心魂。好不容易挤进城来了的人们,拍着胸脯大呼万幸,然后又被后面地人流挤推得踉踉跄跄。

马燧站在城头,一脸的严峻。国都的人实在太多了。每天从九门过往地商旅行人,数以万计。就在这时,还不知dào

有多少人在往国都赶来。他们或许还不知dào

,国都马上就要变成一个战场。一个噬人不眨眼地血火战场。

时间一分一秒的划过,马燧地心越揪越紧。眼看着国都九门的人群丝毫没有变少的情景,他心中如火烧。同样是大齐子民,不管将谁拒之门外,都是一种残忍。一旦吐蕃人杀到,这些被挡在门外的人很有可能死于非命。就算侥幸逃得一死,那种危难之中与家人分隔的感觉,也是极不好受的。

马燧回头看了一眼铜壶滴漏,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刻,已到未时末刻。

“增派人手,马上关门。”马燧的表情变得十足冷酷,声音沉沉的说道,“能疏散的。尽量疏散。酉时一到,准时关门,任何人不得因任何原因阻止。违令者,严惩!”

几个传令兵心头一颤。齐齐抱拳道:“是!”然后飞快的奔走了。

国都九门传来一阵阵哀号,人群更加汹涌。好多人玩命似的朝门里挤,也顾不上兵卒们地怒声喝斥与刀剑的威胁。

乱!

国都,已经很久没这样乱过了!

马燧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悠然暗道:是战争,就必须有人牺牲;大局当前,不管是军人还是百姓,都一样……

一阵阵沉重的咂咂声中。国都九门重重地合拢。守门兵卒累得几乎虚脱,都想坐到地上去了。这个时候,好些百姓又汹涌的朝他们冲了过来,怒气腾腾的要撕扯扭打。兵卒们忍气吞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任凭他们折腾。好些人的脸都被抓破了,甚至还有人挨了拳头。被死死的摁在了地上。

有时候,冲动的百姓就是这样无知。他们不理解军队这样做的理由。他们只知dào

,自己还有亲人或是货物留在城外。

一队骑兵从朱雀门里笃笃的冲了出来。武元衡一席白衣走在最前,来到了国都正门明德门前。

他地出现。吸引了许多人。骚乱也稍微停歇了下来。百姓们看着武元衡窃窃私语,竟相猜测。

武元衡的表情十分平静,拱手对着人群拜了一拜,说道:“乡亲们,在下武元衡,大齐宰相。城门,是我下令关闭的。”

人群发出一阵怒意盎然的喧哗,更有几个冲动的百姓要冲上来向武元衡兴师问罪。荷甲执枪的金吾卫将士齐齐往前跨上一步,刀枪铮响。这些人生生停住。

武元衡也不慌乱,平静的说道:“我知dào

。大家需yào

一个合理地解释,我也正为此事而来。大家或许还不知dào

,吐蕃人的兵马。离国都仅一步之遥。此时若不关上城门。后果如何相信大家可以理解。”

人群发出一阵更大的喧哗,所有人都惊呆了。

“所以。别再堵在这里了。”武元衡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留在城外的,是亲人或是货物。如果是人,尚有双腿可以逃走;若是货物,失去了还可以赚回来。但是,被你们殴打地将士,却是用自己的性命在保卫帝都,保卫你们的生命与生家财产。所以,请不要再为难他们的。若有怨怒,就都冲着武元衡来吧!但是,也请兵乱之后再来找武元衡算帐。因为现在,我也有非常重yào

的事情要做。在下言出必行。他日若有人心存怨恨要找武某报仇,武某拱手相待绝不退避。”

人群再一次骚动,许多人都惭愧的低下了头来。有一些认识或了解武元衡的人大声说道:“武大人,我们相信你。我们不闹了,散了!”由他们带头,人群开始散去。还有一些挤在城门边的百姓,自发的将倒在地上的守城将士扶了起来,有几个还在对他们弯腰拱手地赔礼。

武元衡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在马上摆手道:“都散了吧,回家去!”

人群陆续散去。最固执火大的几个,也重重地跺了几下脚,跟着其他人一起走了。将士们重新站到了城头布起了岗哨,许多地檑木炮石守城器械,正源源不断的运过来。

武元衡拍马来到春明门,上了城头找到马燧。马燧劈头就说道:“武伯苍,你让郭钢那小子领兵去御敌?国都再无人,也还有老夫!你这么做什么意思?”

武元衡连连摆手示意马燧冷静,说道:“大帅勿怪。是郭钢以死相逼,非要前去地。乌重胤在渭水布成第一条防线,郭钢在国都城外布成第二条。我不知dào

吐蕃人的兵马有多少,但是,多抵挡一刻,我们就多一丝的机会。我已派出快马前往东都、河东搬请路嗣恭等人的救命。但远水近火,时间对我们很重yào

。相信前线的皇帝陛下,也会做出相关的应对。现在,我们要尽量做到阻敌于野,争取时间。一但兵临城下,人心惶惶帝都不稳,后果将不堪设想!”

马燧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武伯苍,郭钢是什么人你也是知dào

的。他现在可是国都第一豪门的嫡子。连皇帝陛下都不敢让他亲临险境,你却……罢了,我也知dào

你肯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不说这个了。”武元衡说道,“马帅,你现在手中的守城将士,有多少人马?”

马燧竖起三个指头,然后重重的哼了一声:“我这个大将军,手上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状况——人马不足万人!”

“三千人马……”武元衡拧紧眉头神色严峻,然后心中一亮说道:“尹慎与曲环的人呢?”

“那两个老鬼!”马燧重重的啐了一口,说道:“早不走晚不走,偏偏这时候离开国都去了江南与河北,亲自督促龙骧卫组建一事。关内为数不多的龙骧卫分散在各州各县,要想集结起来至少要三天的功夫。可是现在吐蕃人都要兵临城下了,哪里来得及?”

武元衡的神色更加凝重,沉默了片刻,说道:“这么说来,救兵不是没有,但要赶来都需yào

时间。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竭尽所能争取时间。马帅,国都九门就交给你了。在下去搬请郭家、吴家以及其他一些仕族的人。请他们出来支招,派人守备城门!”

“哦?这倒是个法子!”马燧深以为然的说道,“郭、吴二家和其他一些门阀,许多都是开了府的公侯勋略,有的有私兵,有的家中杂仆成群。这些人虽然没什么战斗力,但至少也能顶个一时半刻。”

“嗯,我马上就去!”武元衡拱手拜别,大步走了。

马燧在后面焦急的喊道:“速去速回——必要之时,搬请皇妃相助!”

墨衣对着铜镜,将头发高高盘起压紧,然后戴上了一个火红的头盔,对着镜子说道:“走吧,妹子。去甘露殿和安仁殿,叫上贵妃与贤妃。”

她身后的武琦云脸色有些不佳,点了点头:“嗯……去吧。”

“怎么了?胆怯了?”墨衣转过身来,对着武琦云婉尔一笑,“我认识的武琦云,可不是这个样子。当年在西川时,你我统领大军战胜了数万吐蕃人,何时见你有过丝毫怯意?如今进宫当了两年皇妃,连胆子都窝小了吗?”

“不是的……姐姐别再取笑了。”武琦云尴尬的笑道:“我、我是在担心陛下。吐蕃人的兵马都杀到京城了,陛下在前方也不知dào

会如何?”

墨衣眉头一皱:“还是你心细……别再说了。当务之急先解国都之围。我们快走吧。叫上贵、贤二妃,一起去见太上皇。然后请得太上皇旨意和征得贵、贤二妃的帮zhù

,我们就可以去调动国都城仕族门伐的力量,一起守城了。尤其是——郭家!”

武琦云面露喜色:“姐姐果然高明,此计甚好——我们快走吧!”

墨衣伸手拿起鬼脸面具大步就朝外走。一边走一边说道:“我才没那么高明。这计策是陆贽说给我听的。他说——是你那宝贝哥哥想出来的。你们武家兄妹俩,可真是心有灵犀!”

稍后不久,太明宫含元殿里。

老头楚彦身发颤,险些从龙椅上滑落下来,惊乍乍的道:“吐、吐蕃人杀来了?而且就到了国都城外?”

墨衣如同武将拱手一拜:“回陛下,正是。”

老头连连眨着眼睛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四个儿媳,惊声问道:“那……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尤其是德妃,你穿上一身戎装,莫非也要上阵?”

“若有必要,也未尝不可。”墨衣言简意赅的说道。“陛下,儿臣等人特意前来,是想请旨。请父皇下旨,让国都百姓与仕族门阀相助守城。”

“哦?哦……”老头连连惊咦了几声。不停的点头,“国都空虚,也唯有如此了……不过,仕族或许会听令行事,百姓却未必能调动。尤其是那些市井流民,不趁机作乱就好了。”

墨衣冷笑一声,不痛不痒的说道:“陛下大可放心。景兴大齐的国都子民,绝不会干出那样的事情。只要有人登高振臂一呼。国都百姓定然死力报效相助守城。”

老头脸上微微发白的颤抖了一下,说道:“那……反正朕是登高呼不来人地。你们自己推举人选吧。现如今这国都城里,皇帝不在,皇子仍小,你们四个妃子,就是皇室之中最有影响力的。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圣旨,朕会给你们……朕。也唯独只能做这么多了。”说罢,老头马上提笔写了一份圣旨,然后拿起玉玺盖了印,让俱文珍交给了墨衣。

“多谢父皇。儿臣等告退!”墨衣领着其余三妃。快步而出含元殿。

老头又惊又羞,愤愤然的喃喃自语道:“彪悍的女人,比男人还要强……朕,好歹是你地挂名公公吧,如此冷嘲热讽,哼!你们能干就让你们干去,朕就呆在这大明宫里不出去。反正这景兴大齐,也不是朕的!”

春雨不歇,渭水的水流已变得湍急。

地皮震动泥浆飞舞,一队百余人的骑兵快马奔来。停在隐约能望见国都的地方。

马上一名身裁极其高大、坦胸露怀的巨汉用马鞭指着前方,大声说道:“将军们,我们已经可以看到国都了!”

其他人则发出一阵兴奋的欢呼。如同狼号。一名副将拍马上前来。说道:“论将军,既然国都已经近在咫尺。我军何不快步开拔过来?将军还非得要亲自来探一回路呢?”

副将口中的论将军,赫然正是论颊热!

论颊热冷冷一笑,说道:“你不知dào

。攻拔国都,是我论氏一族多少年地梦想。当这一天要来临的时候,我的心情实在无法平静。我要亲眼看一看,传说中无比富与奢华的天下第一城,究竟是一个什么模样。等我的三万铁骑荼毒而去,就再看不到这样的景象了。可惜今天是个阴雨天,灰蒙蒙的看不清楚。不过从轮廓上看,真地很雄伟、很庞大。高原之上,恐怕永远也不会有这样的城池!”

另一名副将得yì

洋洋的大叫道:“将军,那就把国都城变成吐蕃的国都吧!这一砖一瓦全是汉人堆彻地,我们坐享其成岂不更好?”

“说得好,哈哈哈!”论颊热狂妄的大笑,然后马鞭一挥,“斥候,快马回去传令。大军加快行进,半个时辰之内兵临国都!谁第一个杀进国都城,我就把国都第一豪宅和一美人赏给他!当然,那个叫独孤墨衣的女人和皇宫除外,那是属于赞普的东西!”

“是!”十余匹快马火速朝后奔去。

在离论颊热等人不远数里的地方,吐蕃人的三万铁骑整装待发,已经布好了阵势。渭水河已经被他们抛在了身后,眼前直面赤的国都城。

论颊热正有些志得yì

满,突然眼睛一下睁得许大,惊讶的看着前方——

那里,正有一片东西如同潮水一般汹涌而来。片刻后,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和马蹄骤响,几乎将渭水河也震得沸腾起来。

“是齐军!”论颊热脸色一沉,“看来我军已经暴露,他们早就做好准bèi

了——如此也罢!就让我看一看,空虚的国都,还能拿出什么东西挡我三万精锐铁骑地锋芒!”

论颊热一扬手:“撤,与大军汇合!”百余人一阵呼哨,策马回头奔去。

乌重胤手提一柄大刀伏在马背上,脸色阴沉的盯着前方。山坳转角处,隐隐看到有一队人匆忙退走。凭着为将多年的直觉,乌重胤知dào

那应该就是敌军地前哨探马。

探马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大部兵马应该已经离得不远。

乌重胤勒马停住。挥起大刀喝道:“停——布阵!”

一万二千名羽林卫铁骑迅速集结变阵,布成了一个四棱冲杀阵。这种阵法,突击力极强,会如同一枚箭矢似地扎入敌军腹地。然后不顾后果的只顾冲杀,就算是落入包围圈也不会有丝毫地退缩——乌重胤,完全用地是鱼死网破的打法!

乌重胤立马横刀站在阵角最前,一面火红的大旗在他身边迎风飘扬。他回头看了一眼有些朦胧的国都,大声说道:“羽林卫地将士们,报效皇恩、拯救帝都的时刻到了!你们害pà

吗?!”

“不怕!——”滚滚惊雷一般的怒吼层层滚来,惊天骇地。

乌重胤身后的一名副将低声说道:“大将军,你的记性不是太好。”

乌重胤微微吃惊:“此话怎讲?”

那名副将表情平静轻声说道:“末将王振南。乃是当年汉王府铁血十三之一。羽林卫中有一半以上的兄弟,也曾是飞龙骑前身。试问,铁血十三与飞龙骑的人,会跟怕死扯上关系吗?”

乌重胤长长的吸了一口气,重重点头:“你说得对——对本将不用废话了!番蛮子来了,杀之便是!”

王振南和其他几名副将咬牙低吼:“杀之!”

众将士齐声大吼:“杀之!——”

吐蕃人地骑兵,就如同狼群一般的狂野。前方地平线的凸起处。一排排骑兵如同奔泄的洪涛,汹涌呼啸而来。他们扬着手中的弯刀,嘴里打着呼哨,个个都像红眼的狂徒。向着满是金银美女的国都城急攻速进。

乌重胤将身后地将袍用力一扯扔得极远,然后大声说道:“兄弟们,宰了他们这群狼崽子,给我冲!”

“冲!”羽林卫骑士们的热血瞬间沸腾,怒声大喝朝前往扑而来。

远处的一处高坡上,论颊热脸上微露惊咦之色:“哦,四棱冲杀阵?唐将是谁,居然使上了这种不要命的打法,这倒真让本将有些始料不及。原本以为,习惯了当乌龟地唐人肯定会拿出一个陌刀和盾牌组成的方圆防守阵。没想到一上来就要跟我拼命。”

身边副将说道:“将军,按照你的吩咐,刚刚仅剩的两顿军粮已经派给将士们做一顿吃了。如今我军粮草已尽。也到了退无可退的境地。除非得胜。否则……”

“没有否则!”论颊热眉头一凛,说道。“我这一招,还是跟汉人学的,这叫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你没有看见,我们的将士虽然赶了千里路,却比以前任何一个时候都要勇猛吗?那是因为他们也知dào

,除了拿下国都城,再无其他出路可言!”其实论颊热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他知dào

,自己这一路来已经闹出了动静,说不定现在前方的大齐皇帝已经知dào

消息了。到时候他的兵马挥杀回来,自己就已经完全没了退路。唯一的出路——就在国都。拿下城池,大齐就亡了一半。到时候论莽热地大军再追着大齐皇帝的大军掩杀而来,一切就已成定局!

“天衣无缝的妙计!”论颊热地脸上扬起一抹笑意,志得yì

满。

战阵之中地吐蕃人,也的确拿出了必死地信念,在拼命的厮斗。乌重胤是萧云鹤特意从河北调来的一员良将,他指挥的羽林卫也曾是飞龙骑出身,战斗力并不差。可是,与背水一战而且人数占优的吐蕃人相比,实力上仍然是输了一大截。两拨人马刚一交锋,乌重胤心头就像镇上了一块大石——好彪悍的军队!

吐蕃人的单兵作战能力本来就不俗,加上这支奇袭队是精锐中的精锐而且现在斗志正旺,让乌重胤感觉到了异常强dà

的压力。四棱冲杀阵刚刚杀过来,乌重胤就感觉是扎上了一块铁板。对方虽然受损,但自己伤亡更大!

三倍于己的吐蕃骑兵,就像是一头怪兽,面对迎面而来的棱形飞刀不退不让,反而张开了大口吞了进去!

现在,吐蕃人已经将战局拉得极大,从外向内对乌重胤的军队形成了一个包围圈,轮番剿杀。

阵中的乌重胤左冲右杀也颇有斩获,但他心中的压迫感也越来越强,心中暗道:敌军虽是前来偷袭与我军打了一场遭遇战,但战法阵势十分老练——敌将绝非泛泛之辈!如今,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战拖住他,为国都争取时间!

想到这里,乌重胤连声怒吼,带着身后的一彪铁骑开始横冲直撞,想打乱敌军阵角。这个时候,他没想着胜利了,只想着晚一点败亡。自己的生死已经不重yào

,但什么时候死却非常重yào

!多活一刻,就能为国都争取到一线生机!

羽林卫的将士也就从乌重胤领会过这一次出战的要领所在了。这个时候,他们也和主将一样玩命的和对方纠缠起来。不突围,不冲阵,也不逃亡——就是纠缠,左冲右杀尽lì

阻止敌军向前突击!

山坡上的论颊热又在冷笑:“还真是狗急跳墙了。看到没有,齐军使出了无赖一般的打法。不怕死也不顾结果,只想着跟我军纠缠。他们越是这样,就越表示国都空虚,是在跟我军虚耗拖延时间——传令下去,前军只管向前冲突,后军包围这撮齐军,全部杀光!”

“是!”吐蕃人的传令兵飞马而走。论颊热撇着嘴笑道:“想不到,守着国都的竟是这种货色的赖皮将军,我还以为能在这里棋逢对手呢,真是失望!”

战阵之中,吐蕃人瞬间变阵。后军如同一双翅膀朝中间包抄而来,将乌重胤的大军裹在了其中。然后,原本冲在最前的吐蕃骑兵,甩开了乌重胤等人的纠缠,飞马朝前奔去。

此时,乌重胤已是全身浴血。眼看着一拨吐蕃骑兵拍马朝国都而去,他忍不住大声疾呼:“兄弟们,不可让吐蕃人接近国都——杀回去!”

“吼、吼吼!”羽林卫的将士们也急了,不顾一切的朝南方突围。吐蕃人趁势在后面追着杀,一顿乱箭下来,羽林卫将士惨死无数。

乌重胤自己也中了两箭,所幸伤得不重。他咬牙忍痛挥军回撤,追赶那一拨朝国都杀去的吐蕃骑兵。

远远看去,一拨吐蕃人约有六七千人,正疯狂的朝国都扑去。乌重胤率领齐军铁骑在后面玩命的追杀。而在他们身后,则有更多的吐蕃人在追杀。

离国都更近了,吐蕃人忍不住发出阵阵呼哨和大笑。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一阵嚯嚯大响和整齐的吼吼声。冲在最前的吐蕃人一愣,这才发xiàn

前方的一处土坡上,有一大片整齐的盾牌布成了方阵。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方阵的盾牌后面闪了两队弓箭手大步向前,一队蹲下一队站起,凌空就放起了密集的箭雨。吐蕃人始料不及,许多人中箭倒地,连人带马打起了滚,死相极惨。

乌重胤心中大声庆幸,勒住马又翻身再战后面追击的吐蕃人。三拨人马从你追我赶,又加上另一拨混战到了一起。

郭钢身披甲胄楚彦身热血沸腾。眼看着吐蕃人的铁骑越冲越近了,而且迎头也来了一阵箭雨。他指挥倒也得当,命令将士们竖起大盾大大的减少了伤亡。可这时,吐蕃人的铁骑已经冲得近在咫尺!

“撤盾,陌阵阵上!”郭钢大声呼啸,军中鼓令迅速下达。众将士闻声马上动手。操起大陌刀就冲杀了上来。

瞬时间,人和马血肉横飞肢体乱舞,惨叫声四起。

郭钢情不自禁的楚彦身颤抖,紧紧握着一杆铁枪咬牙切齿的怒声吼道:“骑兵队。随我冲锋掠阵——杀啊!”

为数不多的千余轻骑,在郭钢的率领之下不要命地朝吐蕃人的铁骑阵冲去!

乌重胤也奋力的回杀追击而来的吐蕃后军,个个奋不顾死地拼命抵挡。

四拨人马,分成了两个战场,一时陷入了胶着。阵中死伤无数,血流成河。

论颊热已经下了高坡骑马走入阵中。听到前军斥候回报军情之后,表情就变了,不停咒骂道:“汉人还真是喜欢死缠烂打!明明是一场已经没了悬念的战争。还要这样纠缠不休!这种打法,对我军十分的不利。传令,中军随本将亲自上前,绕开那两个战场,绕走一方直取国都!”

“是!”中军的旗号瞬时翻动,大批铁骑云集于论颊热身后。他怪眼一瞪拔出刀来,雷声吼道:“冲!”

顿时。这一拨最为精锐、体力也最充沛的中军铁骑,风卷残云一般的朝前冲去。只不过,他们并没有向乌重胤与郭钢的战阵冲来,而是剑走偏锋。绕了一个大弯直指国都!

城头之上,马燧神情严峻的看着西北方向。天色阴雨看得不远,但可以听到滚滚而来地喊杀之声。国都城里的百姓已经惊乍成了一片,百姓们拖儿带女四下奔逃,混乱不堪十分吵闹。

武元衡气喘吁吁的跑上城头到了马燧身边,问道:“战况如何?”

“看不到,只能听。也没有哨马回报军情。”马燧的表情很沉寂,眼睛死死的盯着西北方向,沉沉说道,“但老夫可以判定。对方迟早要杀到国都城前。”

武元衡举目朝那边望去,灰蒙蒙的一片看不真切。但就在这时,急骤的马蹄声已经隐约可以听到。宛如惊雷一般地滚滚而来。

“来了!”二人异口同声。马燧瞬时拔出宝刀。用他苍老雄楚彦的声音怒喝道:“准bèi

迎敌!”

城头上的将士宛如醍醐灌顶,个个都将神经崩得紧了。各就各位的操起了家伙随时准bèi

战斗。正在此时,城下传来一阵喧哗。武元衡快步走到女墙边一看,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红甲红袍带着鬼面地女人——独孤皇妃!

她正站在一群人面前,大声说道:“勇士们!帝都存亡千钧一发。随我上到城头,击杀吐蕃逆贼!今日这城头之上,只有断头的英雄,没有落跑的匹夫。怕死的,现在就回去!”

有人高声喊道:“皇妃千金贵躯尚且不怕,我等贱民有何可惧?德妃娘娘,不必多说了——领我们上城吧!”

城上的武元衡心头一悸荡:真是一个有统率力的女人!无形之中,她就能给人十分强有力的影响力,轻松就将士气唤了起来!

“好,大家随我来!”墨衣身影矫健宛如男儿,快步朝城头而来。在她身后,是三四千衣着千奇百怪、手里却拿着统一齐军兵器的杂兵。这是她从各个公候的府里征调而来的私兵、仆役和下人。还有一些百姓也自高奋勇地加入。就在朱雀大街上,武琦云和几名兵部的官员带着士兵,从甲仗库拖来了三十多车兵器甲胄。今天,只要是愿意上阵的,都可以在这里领走兵器。

国都城里——全民皆兵!

论颊热带着中军一万铁骑,风驰电掣一般地冲到了国都城下。他们从西北百来,直接面对地是春明门。

马燧就在城头,冷眼相看。

论莽热也远远的抬头仰望。高大地城头之上,人影如蚁频频晃动。论颊热倒也不急不忙,命将士将随身带的器械火速组合,弄出可以攻城的云梯来。

墨衣已经冲上了城头,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往城厥边跑看看情形。马燧和武元衡急忙将她拦住:“德妃留步!”

“作甚?!”墨衣还有些忿然。

“请德妃回城,这里有老夫即可。”马燧拱手长拜,急声说道。“刀箭无眼,切勿伤了凤体!”

“楚彦话!”墨衣大声斥道,“我乃堂堂烈火将军,当今圣上钦封的!现在这里没有什么贵妃。只有将军!你若敢歧视于我,就是藐视圣上旨意!”

“啊?这!……”马燧愕然,还真的拿这个泼辣的女人没什么辄。

武元衡地心神却是十分冷静,他寻思了片刻,将墨衣请到一边说道:“德妃容禀。你自己将自己当成将军,可马燧和这里的将士们却做不到。你若在此,姑且不论你是否能杀敌。就算你能杀敌也无需人照顾,但在马燧等人的心中。终究会是一个巨大的包袱。这只会让他们还要分神来注意你、保护你,放不开手脚杀敌。这显然是十分不利地。因此,微臣奉劝娘娘,还是回城中指挥兵马,调度臣工和百姓运送守城器械和救助伤员吧。这样,或许会更有帮zhù

。”

墨衣怔怔的想了一想,无奈的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我也知dào

,我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墨衣了。现在我到哪里,人人都要对我另眼相待。武元衡,还是你冷静睿智。我留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或许还会添乱。我去朱雀大街,帮贵妃和云儿她们征集百姓义军、运送器械救助伤员。你一介儒生也别呆在城头了。越是这种乱的时候,帝都越不能没了主心骨。太上皇是肯定不能做什么指望的。国都城里的一切事情,还需yào

你和陆贽这些宰相们来分派。”

“微臣遵命,这就与德妃娘娘一起下城。”武元衡松了一口气:要劝服这个女人,还真是不容易!

“攻城!”随着论颊热一声暴吼,背水一战的吐蕃玩命似地朝国都城前冲来。与此同时,他们头上也有无数的弓箭、滚木和热油招呼而来,瞬间就倒下了一片。马燧指挥若定大声下令:“放火箭!”嗖嗖嗖一声声利响,带着火苗的箭头铺天盖地而下。落在火油之上就燃了起来。许多吐蕃人身上都起了火。更有许多云梯也着了起来。

论颊热的脸上轻轻抽搐了一下,狠心的一扬手:“上,给我冲!只要还剩一个人。也必须冲上国都城头!”吐蕃人没了后路。也都豁出去了。全都不怕死的往前冲来。一架架云梯搭上了城头,马燧亲自带人挥着大刀猛砍梯角、朝下倒油砸石头滚木。一来一回打得异常惨烈。空气中也满是烧糊了的味道。阵阵黑烟凌空飞起。

论颊热地脸色已经变得有些难看了,心中暗自咒骂道:“齐军就是喜欢扮乌龟,有用一点的将军都留着守城。指挥国都城头的,是个厉害角色,很有经验很老道。他们准bèi

得如此充分,看来我军是早已暴露了。但事以至此,我也没了退路!”

“给我拼命的攻城,退后半步者,立斩不赦!”论颊热地眼睛都涨得通红了,宛如野兽的发出了咆哮。

国都城头,伤亡人数也在不断彪升。吐蕃人用骑射掩护攻城,着实有些厉害。时时有人中箭倒地,然后后面的人迅速顶上,伤员就被拖了下去。

马燧手提长刀连声咆哮,指挥人马御敌。但是,除了三千齐军,其他的都是临时抽调而来的百姓和杂兵。他们不听指挥临阵慌乱,还有一些人看到鲜血和死人情不自禁的就尿了裤子。

马燧知dào

,这并不代表他们就怕死。怕死的人,现在不会出现在这里。这是一种本能的反应。为将一生,这种事情他见多了!

但是,只要自己亲手杀死第一个敌人,这种症状就会完全消失,然后完全迷失在杀虐与狂暴之中。马燧的经验,让他在这场攻坚守卫战中,指挥若定临危不乱。

另有万幸,国都的城郭异常地高大坚固,城门也是坚硬厚实无比。除非吐蕃真的能攻上城头抢下城门,否则,凭他们现在的装备情况,想撞门而入地想法是绝对不可能地。马燧心如明镜,清楚的知dào

眼下就是要阻敌于城下,绝对不能让一名敌军登上城头!

数里外战阵之中,乌重胤与郭钢地两方战阵,已经几乎融合到了一起,混在一起厮杀。留下来断后吐蕃人不想乌重胤他们回去打扰论颊热攻城;乌重胤和郭钢也不想这拨人杀到国都城前。

第二百六十章 一战告捷

都没有要撤的意思,更没有谁想着全身而退。

这就是一场殊死的浴血之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郭钢毕竟武力稍弱临阵经验也不太足,此时他手下的兵勇已经死伤过半,自己也带上了几处刀剑之伤。他也就是凭着胸中的一股血气之勇,死命支撑到了现在,而且杀到了战阵核心与乌重胤汇合到了一起。

乌重胤见了郭钢先是一惊,然后马上指挥自己的近身铁卫保护郭钢。

两拨人马各有一两万人,厮杀在一起无休无止。战场之上已是横尸遍野血流成河。

时间如同巨大的滚石缓缓辗过。每一秒,都有人的生命在消失。眼看着天色渐晚,几乎所有参加战斗的人都已经有些气衰力竭,但两方战场都还没有任何停歇的意思。

正在此时,西北方向——天际有那么一线彩色霞光的地方,传来隆隆的马蹄骤响。紧接着,紧贴地面的一层层黑色怒涛滚滚而来,仿佛要袭卷天地。

阵中的郭钢偷了个空闲仰头北望,顿时惊喜的大叫道:“乌将军,墨甲黑袍——飞龙骑!”

乌重胤心头一震,闻言也朝那边望去,心头一传来一阵震荡的狂喜。但他仍然怒声喝道:“专心杀敌!”

郭钢就如同被打了一针强心剂,楚彦身上下有了使不完的力qì

,脖子上的青筋也根根暴起。他挥舞铁枪连声大喝,居然也打出了十足的威风来。

乌重胤心中暗自惊讶:这小子,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第一次上战场,兴奋得没边了!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一声惨叫,郭钢轰然翻身掉落下马!乌重胤大惊失色,急忙拍马上前一看,原来郭钢胸口正中一箭,汩汩的鲜血正喷涌而出。他躺在地上,楚彦身抽搐成一团不停的发抖。

身边的将士见状也急忙前来救应,一起杀退了围攻而来的吐蕃人。乌重胤弯下腰来抓住郭钢的绦甲带奋力一扯,将郭钢从地上拉了起来,坐到了自己身前的马鞍上。

“郭钢,你怎么样?”乌重胤惊声问道。

郭钢疼得牙关紧咬楚彦身颤抖,脸上一阵阵冷汗直流。那支箭直插入他的胸甲,直没箭头,看来伤得不轻。此时,他悍然的挥起刀来,唰的一声斩断了箭尾,大声喝道:“死不了!”

乌重胤大声赞道:“好汉子!咱们继xù

杀敌!”

郭钢却执拗的叫道:“让我回自己的马上,我还能杀敌!”

西北方向,飞龙骑漫天遍野肆无匹敌的冲杀而来。小将薛平面色沉静,双眉轻锁目露寒光,手提一柄银枪伏在马上快速奔来。身后一面招展的将旗——“薛”!

乌重胤放了郭钢骑到自己的马上,然后严令近卫保护。举头北望一眼,心中顿时一惊:是薛平吗?他不是远在渭州、在皇帝麾下统领飞龙骑,怎么到了这里?莫非,皇帝已经早早得知了吐蕃偷袭国都之举,极早做出了应对?——若是这样,国都就真的有救了,此战必胜!

“将士们!皇帝陛下的军队杀回来了,我军必胜!”乌重胤兴奋的大吼道。“杀啊!”

羽林卫将士顿时大受鼓舞,将最后的气力全都挥洒了出来,气势一下就上来了。吐蕃人眼见齐军又来了援军,各自心中发怵。阵角已有些慌乱。

飞龙骑,来得极快!

如同一柄墨色利刃,势不可挡的扎进了吐蕃人身后的人群之中。

薛平挺枪跃马身先士卒,清啸一声就杀了进来。手起枪落,已有两名吐蕃骑兵惨叫落马。每人喉间一个干脆利落地血窟窿,正如同喷泉一般朝外喷着鲜血。飞龙骑将士个个手提刀枪,宛如暗夜魔神飘然杀到。但凡有他们掠过的地方,吐蕃人生灵不存人仰马翻。惨叫声四起如同地狱。

指挥这一方阵战的吐蕃将军慌了神,急忙派人快马报gào

正在指挥攻城的论颊热。论颊热地脸正绷得紧紧,双眼如同喷火的看着国都城。那里,人数还在不断增多。穿着各式服色的百姓,如同蚁聚一般都挤上了城头。除了火油、滚木和巨石,从天而降的还有菜刀、锄头甚至是妇人用的剪刀。乱七八糟的一堆一堆的扔下来,宛如狂风骤雨。让攻城的吐蕃人苦不堪言。

论颊热地胸脯不停的起伏,隐隐从骨子里冒出一阵寒气:这样的城池,如何攻拔?这守城的人越来越多,我军将士一边攻城。还要一边面对难以计数的平民杂兵,和那些乌七八糟的武器!

城头的马燧也累得有些气喘如牛,但他地斗志却越来越旺,而且精神头也十分的矍铄。眼看着还有义军不断的从楼梯口涌来,他急忙跑到女墙边对城楼下大声喊道:“贵妃、德妃,诸位娘娘、大人!城头的人手够了,太够了!暂时不要再征兵了!”

人多嘴杂,离得远远地墨衣等人哪里听得见。城楼梯口的百姓义军不断的往上涌,个个情绪激昂士气爆棚,都是一副慷慨赴国难、视死忽如归的模样。

马燧又好气又好笑。大步走到城厥边,将宝刀往城头一插,指着城楼下的论颊热大声喝道:“吐蕃的强盗们。你们敢欺老夫手中没有兵马?老夫现在就告sù

你们!现在跟你们作战的。是国都三百万大军——三百万,你们听清楚没有!”

马燧的声音苍劲而又雄楚彦。传得极远。连论颊热都隐约听到了。他不禁身上轻轻一颤,胸中一股怒火与怯意同时油然而升。

他知dào

,城头上这位将军,说的不是空话。国都城上的守城将士,越来越多。最初时不过三四千人,现在已经足有三四万。简直就要将城头挤得水泄不通了!那些乱七八糟地守城器械,好像永远也砸不完。现在,轮到西市的货物了。各式陶瓷、水桶、泥塑、砖瓦,简直就要将天空都遮起来。

正当论颊热既怒又惊的时候,一骑快马仓皇奔来,也顾不得礼节了,冲到论颊热身前就叫道:“将军,大事不妙!”

论颊热正在气头上,怒气顿时爆fā

,挥起一马鞭就抽了过去:“嚷什么!满嘴不吉利,就是你们这些人咒地!”

“可、可是……”挨了打了小卒敢怒不敢言,怯怯地嘟嚷道。

“讲!”论颊热大声一喝。

“尚哥利克将军率领我们与齐军作战。可是,刚刚从西北方向杀来一队齐军援兵,人数有近万人!”小卒急声叫道,“尚哥利克将军说,那可能是李漠麾下亲率的飞龙骑!”

“什么,这怎么可能?!”论颊热顿时将眼睛瞪得又大又圆,怒声吼道,“你们看清楚了,当真是飞龙骑?!”

“是、是,地确是飞龙骑!领头的是一员白面将军,好像是姓薛。”小卒急忙又补充了一句,“就是那天在鄣县一战中,与将军对过招的那个!”

“薛平?!”论颊热大声怒喝,“这混蛋怎么到国都来了?”他心中惊道:看来,我们的计谋已经被李漠识破了。他居然派了飞龙骑驰援国都!

“将、将军,怎么办哪?我军被分割成两股,哪一片都不能胜。”副将有些惊慌了。连声说道,“照此下去,我军必败呀!”

“住口,别说了!”论颊热大怒。眼睛瞪得像牛一样大。他飞快的寻思了半晌,突然下令道:“吹起金角,收兵!论特敏特,你率领正在攻城的三千人马断后,大军随我突围而出!”

“啊?……”副将一愣,然后无奈的领命:“是!”

论颊热也不敢片刻迟疑,提刀拍马就走:“跟我来!”

屯在后方一直没动静的五六千吐蕃骑兵,跟着论颊热如同旋风一般地向西北奔去。正在攻城的吐蕃人也溃如潮水。一波波很快的退了回去。

城头上的马燧哈哈大笑:“强盗们,滚吧!滚得越远越好!我巍巍大齐地都城,就算没有一兵一卒,也不是你们能放肆的地方!”

城头上的将士百姓一起狂呼欢庆胜利,一层层呼声如同惊雷一般在国都的天空掠过,连巍峨的宫殿都有些颤动了。

论颊热骑着马朝阵中突击,几乎都要将自己的牙齿咬断了。眼看着就要成功。却没想到唐人会发动百姓来守城。区区三千守城将士,瞬间增至了三万以上!人山人海,莫说是攻城,就是被他们一人吐一口口水也够呛!更没有想到的是。这理当天衣无缝的计谋居然早就被识破了。不仅是国都很早就做出了防备,连远在数百里之外地大齐皇帝也做出了应对。

论颊热真忍不住想仰天长叹:真是报应啊!当初大哥识破了李漠的调虎离山之计,在兰州大胜于他;于今大哥的计策也被识破,结果就是三万大军估计都要葬身于此了!

论颊热也豁出去了,与其是死,不如痛快的战死疆场!他手提大刀冲在最前,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就冲进了战阵之中。

前来迎战的是齐军步兵陌刀阵的将士。论莽热这一骑来得又急又快,而且他对付陌刀相当地有心德。一瞬间,已有五六名齐军步兵将士惨死在他的刀下。吐蕃人也急于突围保命,这时都拿出了吃奶的力qì

拼命了。齐军步兵阵势薄弱。一直阻挡不住朝两方溃败而去。

阵中的乌重胤远远看见,浓眉一凛大声喝道:“羽林卫,随本将迎上!”

“乌将军稍歇。待本将去会他!”身边传来一声清啸。一骑如电从乌重胤身边闪过。紧接着,一队宛如夜神地龙飞骑将士也呼啸而过。只见一片片刃光闪现。接下来就是血雨韬光惨叫四起。飞龙骑所到之处,已经无人可挡,只见人仰马翻。

乌重胤不禁暗自抽了一口凉气:这小子,怎的如此厉害!以往我们一起共事于羽林卫,我都没有发xiàn

,还真是真人不露相……还有这飞龙骑,我倒是头一次见他们上阵,也委实太恐怖了一点!

一面薛字帅旗,如同乘风破浪的风帆,朝论颊热的铁骑队迎了上去。论颊热如同疯狂了的野兽只顾砍杀,哪里管他什么人朝自己冲来了。还是身边的副将惊声一叫:“将军,飞龙骑杀来了——又是那小子,薛!”

“来了便好,今日不是他死,便是我亡!”论颊热已然杀红了眼,暴喝一声拍马提刀就迎了上去。

两员飞将如同流星撞到一起,砰砰砰连过三招,火星四射。

论颊热不等势衰,急忙调马又杀了回来,一招一式刚猛异常。

薛平有些手掌发麻,暗自道:我怎么忘了,与他作战,最忌硬碰硬!如今我军整体占据优势,更没这个必要拼个鱼死网破了!

想通了这一层,薛平屏气凝神将枪法转了个路子,尽使阴柔飘洒的招术,以柔克钢同论颊热周旋。

论颊热气煞,停住马来挥刀指着薛平骂道:“小白脸!阵上杀敌又不是赏乐跳舞,你耍什么花架子?来与某杀个痛快!”

“哼!”薛平冷笑一声,大声喝道:“能杀人的,就是好招术,你管我怎么跟你斗!”

“狂妄,放肆!”论颊热恼羞成怒,大刀怒拍马臀又杀了过来。薛平眼疾身快,策马一提从他身边掠过,根本就不同他过招,灵巧的从他身边抹了过来。论颊热倒也警惕,出刀之余也留了后招防守,生怕薛平偷袭。他挺刀往腰间一挡,薛平却没有出招。论颊热感觉自己被戏弄了,越发的恼怒。

战阵之中,由于飞龙骑地参战,一场本该是齐军落败的战斗顿时有了胜负变向。羽林卫与终南山的步骑虽然不是太强,但在飞龙骑地帮zhù

之下逐渐夺回了优势。吐蕃人地阵角有些混乱,军心也动摇了起来。

论颊热与郭钢过了几招,一直就像跟人捉猫猫一样的被戏弄,怒气越来越盛。但看到阵中地局势后,他又幡然回神,飞快的寻思道:战局不利,不可恋战,当速退!

“兄弟们,随本将突围——杀!”论颊热舍了郭钢,率先带人朝阵外突击而去。

郭钢也是不依不饶,率领飞龙骑在后面紧追不舍。西北方向的战场,齐军的兵力薄弱。论颊热的马也挺快,居然凭着一己之力带领众人冲杀出了一条血路,往渭水而去。

这时,身上带伤的郭钢再也支撑不住,摇摇晃晃险些撞下马来。乌重胤急忙叫人将他护住。

薛平拍马停在了乌重胤身边,拱手拜了一拜,说道:“乌将军,本将带飞龙骑去击追论颊热。国都空虚,吐蕃人或许还会有诈。你护送郭将军带兵速回不可追来!”

“好!一切小心!”乌重胤重重的点了点头,看向薛平的眼神中多了一层敬佩。

“飞龙骑,突击!”薛平不再拖延,奋马挺枪就朝西北追击而去。

此时的国都城里,阵阵欢呼如同雷响经久不衰。马燧、武元衡和墨衣等人也喜不自胜,跟着百姓们一起欢呼。与此同时,齐军将士们则在紧急的救治着伤员,维护城中秩序。

这一场战争来得如同狂风骤雨令人始料不及,去得也像闪电一飞即逝。国都如此混乱了一场,损失固然巨大。但是,战争过后,人们仿佛一下又变得异常的热爱眼前的生活了。吵架的夫妻变得恩爱,整天闲得只喊无聊的富家子弟也觉得眼前的生活真的要珍惜。就连彼此有些仇隙的人们,也相逢一笑泯恩仇了。

因为,和战争之中的流血死亡相比,这一切生活中的琐事实在算不了什么。当经受了这样血与火的考验之后,人们重新变得懂得珍惜。国都城里的气氛,反而变得比之前更加良好起来。

国都城外的战斗,却仍然没有结束。

薛平稍停了片刻,落后了少许路程。飞龙骑在副将的带领之下对论颊热紧追不舍,已到渭水边。

论颊热喘着粗气,近乎癫狂的哈哈大笑:“追啊、追啊!我看你能奈我何!等我过了渭水,一沃千里的疆土任我驰骋。到时候,我定要屠他几个城庄狠狠发泄一番!”

吐蕃人没命的向前冲逃,渭水已经可以眺望。

突然间,冲在最前的吐蕃人骇然一惊。马速就慢了下来。论颊热也吃了一惊,急忙拍马上前来看,不由得傻了眼。

渭水便桥,已经被拆除了。取而代之的是。居然是一队齐军铁骑!

一面李字将旗迎风招展。李光颜拍着马徐徐驶出,冷面寒霜的看着冲击而来地吐蕃人。

论颊热大刀一挥止住兵马,将眼前的情形看清之后,心中一股气就堵上来了。

桥已拆除无路可走,前有阻挡后有追兵——绝境!

“论颊热!”李光颜雷霆大喝,“今日这渭水之畔,就是尔等埋骨之所!”

“鬼扯!”论颊热咬得牙齿骨骨作响,心中底气却是逐渐丧失。拼斗了一天。吐蕃人都已经有些体力透支了。李光颜的人马在这里好整以暇以逸待劳,在体力和心理上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更何况……论颊热情不自禁地回头看了一眼,后方一阵烟尘嚣起,一队墨甲黑袍的铁骑滚滚而来。

“飞龙骑,阴魂不散,可恨!”论颊热暗了一句,猛吸了一口气大声道:“兄弟们。我们已到了绝境——无其跪着死,不如站着亡!随我——杀!!”

那边李光颜也是浓眉一皱,提刀大喝道:“兄弟们,杀!!”

两拨人马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号。迅速冲撞到了一起。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喊叫四起,马匹惊乱。

薛平远远看见前方情景,不由得心中一喜:李光颜来得真是时候!

“飞龙骑,助战!”薛平无暇细想,率先一骑冲进了战圈之上,扎进了吐蕃人堆里左右冲杀。

李光颜和薛平的军队,如同做棕子一般,将吐蕃人层层包裹在了核心。轮番剿杀。

这一拨前来偷袭的吐蕃铁骑,是吐蕃军中的精锐部队。要不然,也不可能长途袭千里之后还能有如此旺盛的斗志和强悍的战斗力。可惜。他们今天实在是折腾得不行了。从午时到现在太阳偏西。一刻也没有消停过,轮番经lì

了数场厮杀。体力早已耗尽。再加上目前陷入绝境,好多人已经彻底地失去了信心,军队士气已然暴跌。

在体力充沛的李光颜部,和战斗力惊人的飞龙骑两方剿杀之下,吐蕃人兵败如山倒,死伤极其惨重。本来他们在人数上并不是太吃亏,也还至少有一两万人。可军不可失势,这时的吐蕃精锐铁骑,变成了待宰羊羔一般。

这一天来,论颊热也几乎是感受到了从天堂到地狱的感觉。半天前,他还幻想着拿下国都之后,在皇帝的后宫大肆收刮美女珍玩,将国都的百姓架在火堆上烧烤取乐。可半天地时间一过,自己和军队就陷入了无力回天的绝境!

论颊热疯狂了!一柄大刀已经使得没了章法,四下里一顿胡砍乱砍,有两次甚至还伤到了自己人。可他全然不顾这些,如同一头发疯了的狮子,在阵中左冲右突任意杀戮。他身形高大吼声也惊人,在阵中格外的醒目。片刻时间,他就亲手屠杀了近十名齐军。

李光颜一直有目地在朝他靠近。见到他如此猖獗的样子,胸中一团怒火已是无法揭制。二人还离得有十来步远,李光颜一声暴喝凌空炸响:“匹夫,受死!”

飞马如电,李光颜挥刀朝论颊热一刀斩下。论颊热人虽然快疯狂了,战场上的反应却是一点也不慢。他大吼一声迎头李光颜的大刀就磕了上去。咣砰一声巨响,半空中火星四射。论颊热双手握刀,手臂上的肌肉高高鼓起宛如充气,对着李光颜大吼道:“手下败将,快来送死!”

李光颜与论颊热对了一刀,手臂一阵发麻。但他的战意也上来了,全然顾不上许多,拍马又朝论颊热冲杀而来。论颊热也双手抡刀连声大喝,直直的迎了上去。

二将在阵中你来我往连砍数十刀,惹得昏暗的半空中火星四射,响声震耳欲聋。

直到杀了近百余回合。仍然不分胜败,而且二人都是越战越有精神,已经楚彦然忘我。

薛平率领飞龙骑在阵中往来冲杀,吐蕃无法阻挡。就如同砍瓜切豆腐一般。终于,他也闯到了李光颜与论颊热的战阵之中。

薛平看到,李光颜与论颊热战得极其凶猛,稍有不慎每招每式都足以丢掉性命。他心想,我军已胜,这时候大将绝不能出事!于是挺枪拍马而前:“李将军,末将来助你!”

话音刚落,薛平的马匹纵身一跃已经抢进了战团。手中那杆银枪唰唰唰连刺三枪。直取论颊热地头、咽、胸三处要害。

论颊热正与李光颜打得起劲,冷不防受了偷袭,急中生智撤马就退,手中大刀连连挥舞,好不容易才避了过去。

李光颜也有些愠怒:“薛平,让某家自己来!某必斩之!”

“将军不可意气用事。皇帝陛下对我等有重托在身,不可误事!”薛平急忙提醒。

李光颜微微一怔。然后点头道:“如此也是……也罢,速战速决,合我二人之力,力斩此贼。则吐蕃大军必败!”

“好。上!”薛平清啸一声,拍马飞纵而上。李光颜一声沉吼,也紧跟着杀了上来。二人一刀一枪,一钢一柔,同时向论颊热招呼而去。

论颊热则是早已陷入了狂暴一般的境地,毫不畏惧的哈哈大笑道:“两个手下败将,一起来吧!让我一次杀个痛快!”

可是他刚吼完,就有一点后悔了。

这一刀一枪,来得实在是快、准、狠!他努力挥刀去阻挡,好不容易格去了李光颜势大力沉地砍劈。薛平地枪头又如同水蛇一般的从他腰腹间刺了进来。论颊热楚彦身出了一层冷汗,急急一收腹、一扭腰,好不容易才避过锋芒。可是他披在身上地皮袄却被挑破了。肚皮上也被划了一记浅浅地血痕。生生的撕疼。

李、薛二将胜了一招,急忙抽身而回再战。论颊热再不敢大意。奋起十二分气力力战二将。这时,论颊热的几名副将眼看主将被围,都想杀进来解困。飞龙骑将士不声不响的凑了过来,几名将士弓起弦落,将论颊热的几名副将射翻在地,杀了个干净。然后,十余名飞龙骑将士自发的在三人战团外围了一个圈,挡住了所有想冲杀进来救论颊热的人。

远远看去,三个人就像是在一个角斗场里拼杀。若没个胜负死活之分,绝不会结束!

论颊热也知dào

,自己现在是已经死了九成了。就算能战胜李、薛二人,外围的这一圈飞龙将士,乱箭下来也能轻松取他性命。那些飞龙骑一直安静地凑在外面,就如同欣赏校场比武一般。安静,而又有秩序。

论颊热好不恼火。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笼中的狮子,在供人玩赏。

“杀!老子跟你们拼了!”论颊热全力贯力身上的筋肉尽皆暴起,呼啦啦的砍出了几刀,一阵罡风四下斩落。

围观的一名飞龙骑将士啧啧的道:“凶猛,真凶猛!”

另一人冷笑:“就像被剁了尾巴的驴,凶猛,真凶猛!”

论颊热地肺都要气炸了,奋力一刀挡开李光颜的劈砍,冲阵外大怒吼道:“你们鬼扯什么?!”

“论颊热,小心!”薛平一声清啸,一个八卦连环枪朝论颊热飞快刺来。这种招数,是药师枪法中顶尖的绝杀招术。一连刺出八枪,将马上敌人的进退之路和生死罩门尽数笼罩于其中。若不是练习千百遍,是绝对无法熟练使出来地——若不熟悉,自己则是破绽百出,给敌人一击必杀的机会!

论颊热心头一震,手中急忙挥刀迎上。薛平的枪头就如同快速飞舞的彩蝶,间不容发之间已经刺过了论颊热的眉心、咽喉、左右耳与胸口、膻中几处要害。论颊热一时大骇,手忙脚乱左支右绌勉强挡住了六枪。

第七枪——薛平以枪化棍,凌空怒劈而下,论颊热的刀势已慢,仓皇挺起刀梁来迎。不料,薛平那枪就如同灵蛇一般轻巧诡异,劈到半路突然缩回半截,然后如同闪电一般朝论颊热张大的嘴里猛然刺来。

嗤啦一声奇怪的刺响,薛平的枪头已经从论颊热的嘴里穿透,枪头已经出现在了他地后脑勺。

红的血、白的脑浆,顺着薛平地枪头缓缓流下来。论颊热举刀地动作也瞬间定格,手中的刀也咣啷一声掉到了地上。

阵外地那两个将士齐声道:“清脆,真清脆!”

论颊热仍然睁大了眼睛,嘴里一股鲜血如同泉涌不停流出。他至死都还不相信,自己居然会是这样一个死法!薛平一抖腕,那杆枪如同手臂一般伸缩自如的抽了回来。论颊热的尸体沉重的摔到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李光颜静静的骑在马上,低头看着论颊热的尸体,自言自语道:“好凌厉的枪法!当今世上,我只见过两人有如此枪法——其一是已故大将军李晟,第二个,就是你薛平。”

薛平的表情略变轻松了一起,微微一笑,说道:“山外有山。末将比起李良器,实在差太远了。说到用枪,我认为当世第一高手,数李无疑!”

李光颜惊讶的转头看了薛平一眼,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说道:“薛将军,请割下论颊热的首级传遍阵中。吐蕃人见了这东西,就死了一半了!”

“好!”

较远处的一处高坡上,马燧抚着胡须哈哈的笑道:“伯苍,看来这里根本不需yào

我们来帮忙。连李光颜都来了,陛下肯定是早已做下了安排。刚刚你看到没有,薛平那小子,枪法——厉害!”

武元衡舒心的呵呵一笑,说道:“在下不懂武功。在下只知dào

,国都守住了,我军得胜了。

岐州,西征大军御前军帐里。

萧云鹤拿一块鹿皮不急不徐的擦拭着自己的承影剑,表情平静,眼神却有些凝重。李吉甫和韩朝中在下座整理军中文书和料理一些公务,时时抬眼看一下皇帝。他们发xiàn

,这几天来皇帝出奇的沉默。大多数的时候,都是这样一副冷漠而又深沉的样子,与以前意气风发、霸气凛然的那个皇帝判若两人。

等待的日子最难熬。萧云鹤在努力的调整着自己的心绪,平静内心的冲动与不安。

这一次西征,可谓是出师不利。先是折戟兰州,然后又被人抄袭身后。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抛开皇帝的身份不说,作为一名统率,接连遭受这样两个沉重的打击,他心里的滋味还真是挺不好受。

帅帐外传来一串马蹄响,萧云鹤骤然的抬了一下眼瞪,眼角精光毕露。

是哨探快马!因为除了他们有帅令特赦,无人敢在军营里纵马狂奔!

“报!”一名小卒翻身落马,跪到了帅帐前。

萧云鹤将宝剑咣啷一声归鞘,大步走到帐前。一把掀开了帐闱:“讲!”

“报陛下!”小卒单膝拜地,手捧一份军情急报,大声说道,“鄣县大将李光进,今日辰时与论莽热再度交手。鏖战一个半时辰,斩敌四千,我军阵亡三千余人,重伤六百,轻伤三千余众。城池未失,论莽热领兵已退回兰州。李光进上请吾皇陛下,请拨粮草相助!”

萧云鹤皱着眉头拿过奏报,略略看了一眼,摆摆手说道:“朕知dào

了。你快马回去报知李光进,紧守城池不得有失。粮草,朕会想办法。”

“是!小人告退!”小卒飞快的跳上马。一溜烟跑了。

萧云鹤回到帐中,随手将奏折甩给了韩朝中,又坐回了帅位上闷不吭声。

韩朝中与李吉甫对视了一眼,然后一齐走了出来对皇帝拱手而拜。

萧云鹤瞟了他们一眼:“有事就说吧。”

“陛下……”李吉甫犹豫了一下。说道,“前军屡战不胜,敌军来势汹涌。眼下我归路、粮道又被截断。此情此境,不如……”

萧云鹤眉毛一扬:“不如什么?”

李吉甫顿了一顿,下定决心拱手拜道:“不如退兵!”

萧云鹤表情冷峻的看着李吉甫,并不说话。

一旁韩朝中上前半步说道:“陛下。微臣以为,眼下我军的确是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大军粮草只能供给十天,后方退路与粮道都被掐断。更何况……国都被袭安危未卜。陛下何不挥军回师先解国都之危。然后再徐图西进?”

萧云鹤目光冷冽的盯着二人看了半晌,闷不做声。韩朝中和李吉甫身上一阵阵发寒,胆气尽失,都低下头来不敢直视皇帝。

过了片刻,萧云鹤自己吁了一口气,说道:“朕知dào

,你们是忠心谋国。公心谋事。但行军打仗,不是你们从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你们身为行军长史、司马,也应该知dào

一次调动十五万大军会有多大消耗。朕既然出来了,哪有那么容易回去的道理。粮道被截。自会有疏通的时候;前军受阻,也会有转机地时刻。往往最艰难、最辛苦的时候,就是转机到来的契机。若不坚持,就会与胜利失之交臂。我军如此困窘,他吐蕃人就好受吗?论莽热八万大军坐守兰州,粮草接济也是十分的困难。他命一旅孤师袭我身后,也是狗急跳墙地打法。因为他们知dào

,想撼动我西征大军极其困难。我们有压力,吐蕃人的压力更大!这个时候,比的就是耐心和坚持。谁先放qì

。谁就是大输家!”

“可是陛下……”李吉甫说道,“兰州易守难攻,吐蕃人随时还可增兵来援。后方战势不明。粮草迟迟未到。长此下去……如之奈何啊?”

“别心急。再等两天。”萧云鹤又拔出了剑来。细细的擦拭。然后瞟了二人一眼,说道:“朕都不急。你们急什么。”

韩、李二人沉默无言的退了下去。萧云鹤心中暗道:连他们都有退走的意思了,相信军中有这样想法的,也不在少数。军心,浮动了……我坐守岐州,当真是有些进退两难。若回援鄣县,恐后方危急国都失陷;我若挥军回救国都,李光进就成一旅孤师,就算不败给实力强劲的论莽热,也要活活饿死在鄣县。为今之计,唯有国都得守、援军得胜,我军方才有转机!马燧、武元衡、李光颜、薛平,你们四人身上,可是担着千万干系,切不能让我失望!

时间过得极其缓慢。好不容易夜幕降临。军中响起一阵梆哨和喊声——“掌灯!”

军营里地火把亮起,军帐中也有了亮光。萧云鹤走出帅帐来透透气,放眼望去,延绵数十里的大军营,四处炊烟袅袅。

萧云鹤长叹了一口气,心中暗自愠怒:数万大军进退两难,真是窝囊!赤松德赞,我今天受的这个窝囊气,他日必当百倍奉还!

晚膳送来,萧云鹤全无胃口。经不过李吉甫与韩朝中的苦劝,也只好随意吃一点。刚刚拿起筷子,帐外又传来一阵马蹄声响。听那声音,还不止一匹。

萧云鹤心中微微一动,但马上又没了激情。心想大概又是李光进派人来催要什么东西了。

“报!”、“报!”、“报!”

帐外接连响起三声。

萧云鹤微微惊疑,说道:“韩朝中,就让他们进来说话吧。”

韩朝中犹豫了一下:“陛下正在用膳,不如稍后?”

“军情如火,让他们进来。”萧云鹤将筷子一扔,差李吉甫将饭膳拿到了一边。

三名小卒一齐走了进来,拜倒在前。

萧云鹤看了他们一眼,说道:“一次来三个快使,倒也新鲜。从左到右。一个个说来。”

“报吾皇陛下!”第一个小卒说道,“右神策卫大将军马燧、左龙武卫大将军李光进与飞龙骑将军薛平,联合上表送来急报:景兴四年二月初七,吐蕃大将论颊热率一师三万余奇袭我国都。神策卫大将军马燧亲临城头指挥国都保卫战。四位皇妃积极鼓动,国都市民踊跃参预守城战。羽林卫大将军乌重胤与金吾卫大将军郭钢各率一师出战,苦战半日各有死伤。后,李光颜与薛平大军及时赶到,在国都城下与渭水河畔阻击吐蕃大将论颊热。各方人激战三个时辰,我军大胜国都得守。论颊热败走渭水,被李、薛二将前后夹击,完败。薛平阵斩论颊热。送首级在此。经此一战,我军全歼吐蕃顽敌三万,斩获马匹军器无数,奏捷!”

第二百 六十一章 决战在即

萧云鹤顿时一拍桌子嚯然站起,哈哈大笑道:“好、好极了!”

“报吾皇陛下!”第二名小卒报道,“回鹘奉城可汗阿啜、北伐军将军房慈、石演芬,联名上表送来急报:大齐景兴四年正月二十三。北漠强寇黠嘎斯人挥师五万南下,叩关攻打回鹘都播行宫,意欲武力强夺文安公主并谋夺草原。回鹘金帐奉城可汗亲率大军与黠嘎斯世子阿热奴大战三场,皆墨。大将房慈请战。获准。房慈亲率一万飞龙骑铁骑,阻敌于剑河奇袭获胜。后又夜渡剑水劫掠阿热奴营寨。黠嘎斯大败,阿热奴趁夜败走。房慈亲率飞龙骑辗转追击八百余里,历经大小三十余战,斩敌二万六千余,并生擒阿热奴回到行宫。黠嘎斯大军败走,阿热氏谴使到金帐乞和。请吾皇示下!”

一旁的韩朝中和李吉甫早已听得目瞪手呆,听完后都齐齐拍手大笑:“神啊!奇啊!区区万余人马,击溃五万铁军还生擒敌军主帅!陛下,我大齐真是神明庇估啊!不仅国都有惊无险高奏凯歌。北漠那里也有惊喜报来!”

萧云鹤也是异常的高兴,哈哈大笑道:“国都得守、援军大胜,解了朕的燃眉之急;房慈获胜。实在朕地意料之外。朕原本还以为。李怀光的北伐大军会受阻于黠嘎斯人。没想到,区区一个小子房慈。就将不可一世的黠嘎斯人打得丢盔卸甲闻风丧胆了!哈哈,真是天佑大齐!”

第三个小卒跪在地上,四下看了几眼,半晌没出声。

萧云鹤笑了一阵,看向那个小卒:“他们都说了,你怎么还不说啊?”

小卒尴尬的拜道:“这……回陛下。小人地消息无足轻重。比起这二位地来……小人都不好意思现在说了。”

众人哈哈大笑,萧云鹤的心情也是大好,说道:“说吧。既然是快使,必然也是有重yào

事情。”

“是!”小卒拜了一拜,说道,“尚书左丞平军国章事武元衡上表请奏吾皇陛下:国都保卫战中,国都的百姓商旅出力颇多,更有许多因此而负伤、损失财物者。臣等与阁部及三省六部大员商议,认为应该由国家府库补偿他们的损失。微臣大体估算,应花费三百六十余万贯。另,朝廷科举礼部春闱已告结束,殿试也已举行。微臣奉陛下之命,送上殿试优胜者考卷与诸考官评审意见,请吾皇陛下钦点状元、榜眼、探花。”

萧云鹤拿起这份奏表,是一筒厚厚地卷轴式奏表,里面包了挺厚的一叠东西。他笑道:“武元衡果然是聪明人。朝廷春闱与殿试怕是早就结束了。他却只在这时候给朕送来试卷让朕钦点三甲。他肯定是知dào

,朕近日的心情应该不错,这才会有心情坐下来品诗论文呀!好了,你们三个都辛苦了,到后军伙房好吃好喝的歇息去吧,朕会有赏赐。另外,将论颊热的首级悬于北面辕门,遍示众军鼓舞士气!”

“谢陛下!”在个小卒都站了起来朝外走去,个个地神情都很轻松愉悦。因为皇帝这一高兴,出手可就阔绰了。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这些在军中当哨探斥候的,都只喜欢送好消息的原因。

萧云鹤感觉,压在身上地千斤巨石瞬间就被搬走了,楚彦身上下一阵轻松舒爽。李吉甫和韩朝中二人也纷纷喜笑颜开,神情放松。

萧云鹤拿着武元衡送来地试卷坐回了帅位,颇有闲心的一份一份慢慢品读,还时不时地诵吟几句,并发表一些评语。

“不错,有文采,有意境。”

“这个更有见解,立意颇具匠心。”

“咦,这个……有胆识,这不是指桑骂槐挖苦朕施政有失吗?”

韩朝中和李吉甫发xiàn

,皇帝的表情一直都是春风得yì

笑意浓浓,就算是看到骂他的文章的时候,也没有丝毫地变化。

过了许久,夜色已深。萧云鹤才从楚彦然忘我的境界里回来。抬头看了一眼韩朝中和李吉甫,惊道:“你们两个,为何还不回帐歇着?”

二人起身拱手笑道:“陛下看试卷入了神,未尝命我等退下。”

“哈哈,是朕一进高兴入了神。”萧云鹤笑道,“既然如此,让伙房煮点东西来吃,朕饿了。你们也就陪朕一起用膳吧。叮嘱一句,多煮一些羊肉。朕这几天搜肠刮肚的想事儿,委实将肚子里的一点油水都掏空了。”

“是,微臣马上就去。”韩朝中笑呵呵地快步走了出去。

李吉甫也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笑道:“陛下终于心情轻松也有胃口了。臣等,也就放心了。对了陛下,刚刚臣等见陛下看试卷看得如此入迷,不知是哪些大儒鸿生的著作啊?”

萧云鹤轻松的说道:“这一期入闱殿试的,大儒鸿生倒不是太多。因为朕给武元衡等人交待过,那些只会吟风弄月的酸儒,没必要收录太多。这样的人在民间打响名头自娱娱人就可以了,朝堂上更需yào

有治国经邦之策的人。殿试入闱,朕要他们挑几个有实干能力的人进来。试卷全在这里,朕已经钦点三甲了,你们若有兴趣现在大可以看看。”

“谢陛下!”李吉甫欢喜的拿过了试卷一份份翻看。不久以后他惊讶的道:“陛下,好巧呀!这一期的三甲:柳宗元、刘禹锡、白居易,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而且,他们都是宰相武伯苍的高足!”

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并不说话。李吉甫自己愣了一愣,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只在心中暗道:皇帝有意钦点武元衡的门生当三甲,看来用意也颇深。假以时日,武氏一脉在朝堂上的势力可就要大了去了。现在,武元衡虽然受皇帝重用,但几乎是孤身一人没什么朋羽。他身为德妃兄长与二皇子国舅,也是外戚。皇帝却如此栽培他,莫非……

想到此上,李吉甫小心的瞟了皇帝一眼,发xiàn

他正直直的看着自己,急忙又挪开了眼睛。

萧云鹤说道:“你在想什么?”

“回陛下,微臣没有想什么。”李吉甫倒也还沉着,回道:“这柳宗元倒是个有见地的人。他这篇文章借古讽今,说出了当下时政的弊处,的确有高人一等之处。也难怪陛下将他钦点为状元了。”

萧云鹤见李吉甫岔开话题也懒得去追问,说道:“朕就是要通过这一次的科考,向天下的读书人说明一件事情。读书。不要死读书,寻章摘句吟风弄月是成不了大器的。读书人是朕治理天下地智囊群和衡量治世的标尺。他们若是不懂关心时政,也书读着也就没什么意义了。像柳宗元这样的年轻人,文辞飘洒自然不必说。可是文章之中言之有物,对时政有利,这就是朕需yào

的人才。”

“陛下所言极是……”李吉甫始终有些心不正蔫,还在脑海里寻思着皇帝钦点三甲地事情。

不久,韩朝中差人取来了饭食,萧云鹤让他二人陪同用了膳然后各自回帐歇息。

萧云鹤躺倒下来,终于睡了这几天以来最舒坦的一个好觉。上榻前还忍不住想起了苏菲儿:要是这小姑娘在这里多好,让她给捏捏脚。那才叫舒服……

第二天,春雨停歇天色放晴。清早,萧云鹤就被军中的鼓声叫醒,每天必须的操练开始了。

大校场上,骑兵往来奔驰大声喝斥的练习着刺杀、骑射。步兵整齐划一操练战阵。后方的伙房正升起炊烟,隐约有了饭米的清香味。

萧云鹤心情不错,徒步走到了辕门边。仰头一看。一颗人头悬在那里,左右摇晃。萧云鹤细看了几眼,不由得笑道:“头已断,血已干。朕看你还如何叫嚣。”

身后的李吉甫不失时机地说道:“陛下,微臣还曾记得。当日在鄣县城头时,论颊热这厮前来骂阵,嘴里吐出的话极是难听。陛下就曾说,他日若砍下他的头来,便不会如此嚣张了。今日果应此言!”

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论颊热一介匹夫,微不足道。朕,更想要论莽热和赤松德赞的头。”说罢,抬起脚来施施然的走到了战阵点将台前。

皇帝驾到,众军孰视无睹继xù

操练。这样的事情。在其他地方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军营里却是另外一番天地。在军队里,有一道严令就是:大军在操练之时。若无令旗禁止。出现任何状况都不许停。这跟上了阵以后擂鼓进、鸣金退差不多一个意思。就算是皇帝驾到,众军也不必理会。只管操练就是。

萧云鹤站在台上看了一阵,心中暗自满yì

。看来,昨天地捷报传来、论颊热的头胪悬到辕门以后,军中士气已经大受振奋。稍等几日待粮草运来,又可以重振旗鼓卷土重来了!

正在这时,一匹信哨快马从西门奔入,直往中军辕门而来。萧云鹤让韩朝中上前接住,是李光进送来的急报。

萧云鹤急忙展信一看,原来昨天夜间论莽热又来滋扰。他亲率五千弓骑手和一万死士,大肆攻城。战斗持续到了快天亮的时候,双方死伤人马都非常多,论莽热才愤恨离去。李光进地信中说,鄣县的将士伤亡比较严重,目前大副减员。再加上粮草、医药不济,十分吃力。李光进最后说,人在城在,人亡城亡。

萧云鹤吁了一口气,对身边的人说道:“李光进,真是一员良将。他驻守鄣县那样薄弱的城池,面临猛将论莽热的狂攻,纹丝不动泰然处之。他没有辜负朕的期望。不过,朕也不会让他太难做——既然后方已经无虞,朕也是时候杀回去收拾那个狂妄的论莽热了!”

话刚说完,萧云鹤就唤来了几名指挥操练的小将,对他说道:“吃过饭后,歇息半个时辰,然后大军集结整军布阵,准bèi

行军。”

众将闻言都是一喜,大声道:“得令!”

韩朝中问道:“陛下,不等李光颜和郭钢了吗?还有粮草。”

“不等了。”萧云鹤说道,“他们来回奔袭近千里,很累。稍晚两天来也是情有可原的。粮道既然已通,粮草不日就会送来,这一点朕也不必担心。马燧办事,朕放心。现在的重点,在于兰州。论颊热被杀,就相当于论莽热被砍去了一条胳膊,也神气不起来了。与此同时,我军士气暴涨。兵锋正盛。这一回朕就用正兵与他对战,看他能奈我何!”

一两个时辰以后,数万西征军整装待命,齐结校场。

萧云鹤亲手提着论颊热地人头走上了点将台。高高举起大声说道:“众将士!这就是吐蕃大将论颊热的人头!”

“吼、吼吼!——”齐军将士兴奋的高声欢呼。

萧云鹤将人头扔到一边,说道:“此次西征,我军虽然初战不利,但现在已经完全扭转了战局。我堂堂大齐王师,不能因为一时之败而失去了血性!现在,就是我们卷土重来报仇血恨地时候到了!朕,依旧亲自率领着你们西进征伐,打败吐蕃收复河陇!”

“万岁、万岁!”众将士高声呼喊。士气如虹。

萧云鹤拔出剑来悍然西指:“大军开拔,直指渭州!”

此时地鄣县,李光进手执刀柄叉腰站在城头,遥向西北眺望。他的眼睛中,已布满血丝。城头上四下都是残箭血污,还有一些伤员在被救治,时时发出低声地哀号。一些士兵在处理着城头的尸体。沉默不言的往城下拖去。就在城南的一处废窑里,已经堆满了齐军将士地尸首。几个人在往窑下加柴火,表情冷漠而又凄怆。

一名腿脚不方便的老兵拿着一个军用大瓷碗,小心翼翼的躲避着过往的人。走近了李光进身边。

“将军,吃饭了。”老兵将大碗递到李光进面前。一碗汤,里面居然还有几块肉,飘着一些油星。

李光进偏头看了一眼,情不自禁的喉头滑动了一下。他惊疑的看向老兵,说道:“四叔,军中还有肉食?”

“杀了一匹马。老马,走不动了的。”四叔脸上皱纹就像龟裂的土地,眼神却神清澈,他说道。“将军肯定饿了,快吃吧!”

李光进拿过碗来,大口大口宛如饕餮地将肉吃完了。汤也喝得不剩。四叔站在一旁。脸上浮起了笑意。

“马肉吗?味道好怪。”李光进将碗递给四叔,不经意的说了一句。四叔微微惊颤了一下。拿着碗就准bèi

走。李光进心中生疑,眼眼一瞟看到了四叔的裤管上有血迹溢出,拉住他问道:“四叔,你在伙房也能负伤?”

“我……”四叔惊慌,无言以对。

李光进警觉的一瞪眼:“说!”

不料,四叔双膝一跪拜倒了下来,激动的说道:“将军恕罪!”

李光进细下声来奇道:“怎么了?你跟随我十多年,我从来不责怪你什么,你有什么事情也从来不瞒我。”

“可是这一次……”四叔突然老泪纵横,低声说道,“我给将军吃的,是人肉!”

“啊?!”李光进大惊,急惊声道:“你……削了自己的腿肉?!”

四叔平静地点头:“是的。城中粮草早已尽绝,连树皮都剥光了。皇帝陛下要急行军,马匹已然全部带走,城中何来马匹?现在这城里,除了死人,就是活人。死人的肉不能吃……小人虽然身份低微,但这肉还是干净的!”

李光进顿时感觉一阵反胃,就要扑到城边呕吐。四叔急忙扯住他,泣声道:“将军!你身负重责,不能不吃东西,吃了地就更不能吐!小人跟随将军多年,深蒙将军照顾,虽百死无以报万一!如今莫说是割下一块肉来……就是将小人煮了,也毫无怨言哪!”

李光进既愤nù

又伤感,忿然的指着四叔:“你……你老糊涂了!来人,带他去治伤!”他努力的忍着强烈的恶心感,死死的闭上了眼睛。

几个小卒上前来,将四叔拖走。四叔一边走一边在后面喊道:“将军,你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快点歇息片刻啊!”

李光进的脸上,已经有了两滴泪水。他昂然的站在城头,感受着鼓鼓的东风,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傍晚,打不死的论莽热又来了。这一回他依旧凶狠,足足带来了二万人马,备足了器械强力攻城。放眼望去,漫山遍野黑压压的一片全是吐蕃人。无数地云梯被搭上了城头,骑射飞箭更是宛如狂风骤雨呼啸而来。

李光进亲自站在城头指挥迎战。饿着肚皮的齐军将士殊死抗敌,誓不退缩。吐蕃人来势汹汹毫不畏死的猛攻城池,时常有一两拨人冲上城头。李光进手提大刀亲自上前斩杀,身上也负了几处小伤,还中了两箭,所幸没有伤到要害。

城下,论莽热地脸色十分严峻,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城头。这已经是他第七次前来攻城了。起初还只是为了围城打援,给奇袭身后的论颊热制造机会。可后来他发xiàn

,守备鄣县地齐军并不多,似乎可以强攻硬取拿下来。同时,他心里也异常的担忧:齐军大部撤走,莫非是回攻论颊热的奇袭部队了?

每逢想到这个,论莽热是非常的不安。如果能拿下鄣县,就能长驱直入和论颊热汇合。就算奇袭不成功,还有可能形成正兵攻拔国都的态势,或者是对论颊热施出援手。

所以,论莽热对鄣县,势在必得!

李光进也受了皇帝明旨:死守城池!

两方人马,厮杀得十分激烈。战斗中的人员伤亡数字,也十分巨大。吐蕃人是攻城方,比齐军的伤亡更大。但齐军没了粮草,一直在咬牙坚持,随时可能一溃千里。

战斗的局势,十分严峻。

这一场战斗,又持续了近两个时辰。直到日落西山,论莽热才扔下了两三千具尸首,愤然撤兵。

李光进累得楚彦身虚脱,拄着剑坐到了城墙上,大口的喘粗气。打退了吐蕃人的一波进攻,齐军却没有丝毫高兴的模样,相反士气一跌再跌。城头上没有一个人说话。剩下几个有力qì

的,又在沉默的拖着尸首打理战场。

“下一波攻击,什么时候来……”李光时低着头,让汗水沿着下巴一滴滴落到了地上,砸得粉碎。

萧云鹤亲率大军,日夜兼程。终于在连赶了十四个时辰的路以后,终于到达了鄣县。

这时候的鄣县,城内一片死气沉沉。东风吹过,城头的旗帜孤独的飘扬,将士们又累又饿,大部分都缩坐到了墙阙下,昏昏睡去。

直到千军万马的动静传来,城头上的将士才幡然惊醒。举目一看,西北方向一片空茫,什么也没有,并不是论莽热又来攻城。相反,在东南方向,漫山遍野的兵马整齐有序的开挺而来。

李光进手扶城厥几乎把持不住,险些激动得流出泪来。守城的将士们也都来了精神,高举刀枪大声欢呼,比以往任何一次打退了敌人的猛攻还要高兴。

萧云鹤远远就看到了城头的情景,一挥手说道:“李吉甫,粮草先进城。命令伙头军,最短的时间之内烧一顿饭出来,给鄣县的将士们先用。”

“微臣遵旨。”李吉甫骑马快行,带着一群民夫和伙头军快速向鄣县开去。

鄣县的大门已经打开,李光进带着一群副将前来迎接,拜在道路一旁。远远看到一队队粮车飞快驶来,众人心头一阵狂喜。

萧云鹤策马过来,见到李光进,跳下了马。

李光进领头,单膝一拜大声道:“末将李光进率鄣县众将弁,恭迎吾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云鹤上前将他托起,拉着他的手说道:“众将都请起来。光进,真是为难你了。”

李光进释然的一笑:“末将无德无能,受陛下如此重托,安敢不用死命?如今幸不辱命守得城池未失,今日特在陛下面前覆命。”

“好。你做得很好。”萧云鹤拍着他的手,说道,“朕已经决定了,以后你不用去河北了。李晟仙逝。左神策卫一直没有合适的人执掌。你留下来,担任左神策卫大将军。”

“谢陛下!”李光进激动的一拱手,又欲拜倒。萧云鹤将他拉住,呵呵的笑道:“谢什么?朕不过量材用度罢了。像你这样的忠勇之将如果得不到重用。才是朕的过失。”

众副将也都很开心,一齐上来恭贺李光进。他们都知dào

,眼下大齐最炙手可热地两个武将官职,无外乎是左、右神策卫大将军之职。李晟死后,唯留马燧一人独掌神策卫。现在李光进一跃而与马燧平起平坐,堪称平步青云。而且李光进年仅四十,可谓前途无量。

众人进了城,萧云鹤在李光进的指引下。巡视了一遍城中。萧云鹤发xiàn

,留下来守城的将士伤亡惨重,阵亡不下七千人,重伤三四千,轻伤不计其数。光是用来火化尸体的土窑,就挖了一十七个,时时还在冒着黑烟。便尽管如此。李光进仍然将城防工作做到一丝不苟滴水不漏,实在难得。

很快,城中燃起了炊烟,传来了米饭地香味。萧云鹤让自己带来的人马替下了李光进的人。让他们都去享用一顿难得的饭食。众将士如获新生,好些人抱着馒头米饭甚至还流下了泪来。

萧云鹤也将李光进叫进自己帐中,设宴款待。军中虽穷,但进奉皇帝的膳食当中还是有些酒肉。一壶国都带来的杏花村,一大块煮羊排、两条羊腿。

李光进喝下两杯酒,看着那些肉却在发呆。

萧云鹤疑惑道:“怎么了,你不是很饿了吗?快吃啊!在朕面前,不要拘谨。下了朝堂在军队里,我们就是并肩作战的兄弟。”

“哦,不。陛下明鉴。末将只是……”李光进犹豫了一下。叹一口气说道,“想起了一个人。一时没了胃口。”

“谁?”

李光进说道:“一个跟随了末将十七年的老卒。昨天,他割下了自己地腿肉煮给我吃了……”

萧云鹤赫然的一惊:“还有这种事情?那他……现在如何?”

“残废了。”李光进惨淡的一笑。然后举起杯来对皇帝说道。“陛下恕罪。末将不该在席间说起这些,令陛下倒胃口的。末将自罚一杯!”说罢。举杯饮尽。

萧云鹤摇头叹息道:“李光进,朕早就听闻,你在河北治兵时,既严厉,又受兵如子。你手下的将士,对你千依百顺,非常的敬仰。朕只在佛经里见过佛祖割肉喂鹰,今日有老卒割肉喂帅……难得啊!若非是对你有着非凡的感情,这样地事情是做不出来的。像老卒这样的人,堪称我军中典范。朕要下旨,赐他为六品忠刖伯。朝廷出钱,养他一辈子,包括他的家人!”

李光进顿时泪如雨下,出席拜倒在前磕起头来:“谢陛下天恩!”

萧云鹤吁了一口气,说道:“好了,起来吧李光进。朕现在就让你拿些肉,去送给那个老卒吃,也算是你地一点心意吧。要不然,你心里总会不好过的。”

“多谢陛下!”李光进也不推搪,拿起一条大羊腿走出了帅帐。

萧云鹤慨然叹道:有将如此,我大齐安能不强?有兵如此,我军安能不胜?

第二天,风刮得异常的大。阵阵呼啸,将战旗吹得鼓鼓作响。半空中卷起一阵黄沙,将天空都染成了淡黄色,远处的青山更是朦胧。萧云鹤昂首握剑站在高高的云梯架上,亲自指挥大军布阵。李光进站在他旁边,脸上挂着满足的笑意。

“陛下,这就是闻名已久的九宫天罗阵吗?”李光进说道。

萧云鹤一奇,说道:“你认识?”

李光进笑了一笑,说道:“末将孤陋寡闻,只是听说过,未尝亲眼目睹。末将听闻,此阵是隋唐之时名将韩擒虎所创,后传与李靖。此阵用来野战对敌,精妙无比。九九八十一门,中轴三个生死盘。可以随时变幻出二百四十三种阵势。每一个阵势,其生门不同、死门不同,杀法不同,破法不同。要演练此阵。需得临阵经验异常丰富的主将来指挥调度。同时,三个生死盘的主将也要能挑得起大梁,深通此战法之精妙。所以,这是一个难度极高的战法,堪称阵中之最!”

“哈哈,李光进果然名不虚传,连九宫天罗阵都了如指掌。”萧云鹤大笑道,“你说得没错。这就是九宫天罗阵。朕在国都时,请马燧调度人手演练此阵已有月余之久。今日朕才亲自来演练一回,以便熟稔。这种阵法,重在精妙、变幻。阵中地将士并不太多,仅八千一百人。一半骑兵,一半步兵。但是,如果演练得当。其威力可放大十倍不止,相当于数万大军在攻伐。当然,阵法也有阵法的弊端。那就是不适用于攻城与奔袭,只能野战对敌。”

李光进说道:“那个论莽热不是一心要急攻进取拿下鄣县吗?频频前来挑zhàn

。有恃无恐。今日不妨就成全了他!”

萧云鹤笑道:“朕,正是此意。只要他论莽热敢来,哪怕是数万兵马,也要陷死在这阵中!”

说罢,萧云鹤左右手同时挥动,阵中阵势迅速变幻。李光颜、薛平、郝三员大将主持阵中三个重yào

方位,指挥若定如同定海神针。整个战阵如同天体星盘翻转飘流,看得人眼花缭乱。

李光进看得哈哈大笑:“妙哉!陛下,此阵已练至大成了!”

远处的山坡上,几名吐蕃地探马站在高处看了好一阵。个个一脸地狐疑,纷纷说道:“唐这是在搞什么?昨天还个个像死鱼,今天就出城练兵了!”

“速速回报大帅!”

阵法操练了一个多时辰。阵中把士个个挥汗如雨气喘吁吁。萧云鹤叫停了下来。就在城外扎下了一片军营,就地歇息。专等论莽热前来。

下午时分。论莽热果然前来。为了谨慎起见,他带足了两万铁骑,远远地驻足而观。他惊讶地看到,鄣县城外居然扎起了一片军帐,连绵数里。远远就可以听到齐军的鼓声与号角,声势居然很浩大。

论莽热心中惊道:奇了!齐军不是士气一直在跌,就快溃不成军了吗?莫非,他们的援军已到又得了粮草,重振了军威?照此说来,我那弟弟岂不是!……

正在这时,前方探路地小卒飞马回来报道:“大帅,有一小股齐军朝我军奔来!”

“多少人?”

“大约二三十人。”

一名副将顿时高声叫道:“弓箭手准bèi

!”

“喊什么!”论莽热喝斥一声,说道,“敌军来使罢了,不必惊慌。看看敌军想说些什么。传令前方斥候,放他们进来。”

不久以后,齐军大将郝带着二三十骑快马跑了进来,直接到了论莽热面前。

“大齐左神武卫将军郝,见过论将军。”郝在边朔泾州一带生活多年,熟知吐蕃语,他骑在马上拱手略施了一礼,继xù

说道,“本将奉大齐皇帝陛下之命,前来知会将军阁下几事。”

论莽热打量了一眼郝,说道:“有什么事,就说吧。”

郝扬了一下马鞭,一名小卒拿出一个大大的锦盒走了出来,上面还盖了一层红布,走到了论莽热面前。郝说道:“我大齐乃礼仪之邦,待人以诚,待人以礼。此物本是吐蕃所有,现今归还于你,希望论将军不要客气,就请收下吧。”

“哦?大齐的皇帝,居然还会给敌人送礼了?这事倒是新鲜。”论莽热有些倨傲起来,扬了扬手瓮声道:“那本帅就收下了。还有何事?”

“另有一事,就是陛下差我来下战书。”郝拿出一份卷轴让小卒递上前来,说道,“论将军不是一直苦苦挑唆要我军迎战吗?如今我大齐皇帝陛下就准了你的心愿,决心与你放手一搏。两军相约明日辰时在庆林与鄣县之间的大平原上,一决雌雄。希望论将军不要爽约。”

论莽热的脸皮轻轻抽动了一下,冷哼一声说道:“历来,还从来没有人敢向我论莽热亲率的吐蕃铁军下战书,李漠还真是第一人。回去告sù

李漠,本帅也不怕他那个手下败将再耍什么阴谋诡计。明日战约,本帅必将亲至。请他整点大军,拿出一点像样的本事来与某决一死战!”

郝冷笑一声,拱手拜了一拜:“既然如此,本将告辞。今日天晚,我军也不便留客用餐,论将军就请回吧。或许你这回去之后,还有更加重yào

地事情要办,本将就不耽搁你了。告辞!”说罢,郝调转马头拍马就走。论莽热也不阻挡,让他走了。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样的规矩,自夸武力天下无dí

的吐蕃人一般还是遵守的。

郝走后,论莽热身边的副将骂咧咧的道:“大帅,这个无名小卒好不嚣张。明日决战,末将就要到阵前会会他,必将亲自斩下他的狗头!”

“别逞口舌之能,明日到了阵上拿出实力来说话。”论莽热也郁闷了一阵,然后平静下来对身边地人说道:“打开看看,大齐的皇帝送什么来了?”

小卒打开盒子来,众人凑过脸去一看,不由得都大声惊叫起来!

“是副帅!”“二将军!”

论莽热更是将眼睛瞪得像牛眼,赫然愣住了,宛如痴呆了一般眼睛直直的,嘴里喃喃的道:“弟弟?!”

吐蕃大小将士顿时全部拜倒下来,好些人还忍不住发出了低泣之声。

论莽热翻身下马,上前夺过锦盒呆呆地看了半晌。他摸着论颊热的冰冷的脸,突然一下仰天怒号道:“李漠,我誓将你碎尸万段!”

清晨,萧云鹤起了一个大早。军中的鼓声也比平常早半个时辰敲响,将士们今天都不用晨练了,而是早早吃过了早饭,在鄣县城前开始排阵。

萧云鹤依旧站在高高的云梯架上,亲自指挥。不多久,八千余名将士阵势排好,时间已经快到辰时。

李光进仍然与皇帝同在云台,他有些担忧的说道:“陛下,我军只有八千余人,当真足够吗?末将以来,还是多出人马从旁护助吧?”

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没有关系。用兵之法,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朕特意只摆这八千人马与论莽热对敌,他肯定以为朕又有别的什么安排。像论莽热这样的将领,用兵谨慎思虑周全是他最大的优点。但同时,这样的人又不免有多疑的缺点。朕若摆出七八万大军的阵势,他安敢上前迎战?就是这八千人,正好。让他摸不透朕的用意,又不好怯战而退。身为统帅既然应了战约,是不好退缩的。不然在将士面前都不好交待。到时候,论莽热只好上前应战。只要他入了朕的这九宫天罗阵,今日这胜负朕就有把握了。”

“原来如此,还是陛下英明。”李光进由衰的感佩,心中想道,行军用兵,也不外乎揣透对方心思,而让自己的行踪意图变得迷离,令对方看不懂。也许皇帝在用兵韬略上并不胜过论莽热。可是这识人、御人、洞查人心的本事,绝对是超越论莽热太多。看准了对方将领的习性再对症下药的想出对策,方才是做到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辰时初刻,论莽热亲率两万铁骑准时到来。他离齐军战阵两里之处停下,令大军扯起了白幡,军中先奏起了吐蕃祭奠亡者的哀乐。

吐蕃将士,全部头戴白布为论颊热挂孝。论莽热的眼睛里已是布满血丝,脸上怒意盎然楚彦身杀气四射。

萧云鹤站在云台上远远看见,心中一阵冷笑。下了台来骑上战马,来到了阵中。

吐蕃军队操办了一阵,也在论莽热的带领之下徐徐推进。双方阵角的弓箭手各射两箭厘定阵界,然后两方大军停住。都摆好了阵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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