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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涯木道》


第1章 易宝迷局

我带着愧疚苟活于世,一切都因我而起。(WWW.mianhuatang.la 好看的小说

每个深夜,脑海里总会挤满了那些被坩埚煮到沸腾的血浆,那对被浸泡在林安溶液里飞速旋转着的棕色眼球,以及那道张着血盆大口无比诡异的贼光……

壁炉里烧的通红的炭火在“哔剥”声中微弱地炸裂,点点星火顺着气流熄灭在寂静的黑暗里。

我站在双子大厦a座的房间里,书桌上堆满了“和世科技”送来的工程设计稿件,这是一个不容许一点差错的项目,自我搬进这幢科技大楼以来,我一直在等待。

三十年间,由于hst研究所的一项偶然发现,促使人类发展以一种接近光速的姿态前进着,这些看似天方夜谭的鬼话,却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从六十三层的落地玻璃向外望去,与白天相比,夜里的城市灯火通明,带动这座城市发展的齿轮,似乎更转动地越发有力。汽车被一辆辆充满科技感的磁悬浮“汽车”所代替,运行在早已预设好的行进轨迹上。橙黄色的车灯在百转千回的车道上川流不息,像极了活在时间缝隙里的流萤,一日一日,靠吸食每个人的青春过活。

我回到书桌前,坐下,点起一根烟空洞地抽着。

多年来,每每回忆起那段离奇的往事,都觉得像极了一个虚无缥缈的黑暗篇章,直到现在我才真切的体会到,每一段涌动在时间缝隙里的记忆,都是老天早已定下的结局。

当我收到面具派对的邀请函时,是前一天晚上的10点。

面具派对在谷城小有名气,谁都不知道它的发起人是谁,来这里玩的人也都带着自己的目的,所有参加派对的人都会带上面具,面具的表情有的奸诈,有的慈目,有的诡谲。

没有人知道面具下面的那张脸在白天会是怎样的状态。也许晚上在这打架闹事的痞子,白天却是人模狗样,西装领带的小白领。

这种人就是我,陆一鸣。

我的老爷子,名叫――陆文舜,我的名字就是他给起的,当年胎位不正,我能从狭窄的产道里挤出来已经不易,但是我似乎忘了来到这个世界要做的第一件事――哭。

在心急如焚的医生和护士的拧巴之下,我勉强记起来不哭会死的这件事,于是象征性地咳嗽了一声,又安心的睡去。若不是脆弱的心脏牵引着微弱的呼吸,家里人绝对以为我已经死了。

老爷子说我命数的头上少了一声响亮的啼哭,“一鸣”由此而来。

不过自我记事起,除了老爷子,那些与我有着直系血缘关系的亲人从未出现在大脑的沟壑里。

我们家住在谷城市中心,一个老式的四合院里,家里条件不错,我也从来不会为了钱而烦恼。老爷子参加过抗美援朝,回来之后政府给安排了好工作,现在成了离休干部。或许正是因为他是出身军人,家规甚至严得有些不合情理,可偏偏我是一个骨子里极不安分的人,天性好动,但终究拗不过家里的老爷子,所以虽然在表面上大家都以为我是个彬彬有礼的帅小伙,不过我心里那股被压抑着的欲望始终是要发泄的。三↑四↑中↑文↑网mianhuatang.la

派对的地点在城东的一间由废弃工厂改造的酒吧里,弥漫着后现代钢筋混凝土的气息,里面挤满了聊天喝酒的面具人,场面甚是诡异。墙上的巨幕电视播放着一条有关于人类勘测到一颗与地球相似的行星的新闻,一帮所谓的专家在那里胡吹海侃。

舞台上,一个衣着暴露的歌女正扭捏地唱着《海上花》,我和其他两个带着v字面具的人坐在一张酒桌上玩着纸牌,那两个人听口音像是北方人,他们被自己吐出的段子逗乐,而我却被他俩闹的心中一阵烦闷。

“哟,你看那女的,叫一漂亮!”坐在我对面的那个人说。

我顺势瞥了一眼台上,那歌女嗓子不行,长相一般,扭的还没天津街边卖的麻花有艺术感,于是我摇了摇头,“切。”

坐我对面那人转过头望着我,道:“怎么着?你啥意思?”

我不愿搭理他,点起一根烟,摆弄着手里的牌。

“小子,跟你说话哪!几个意思呀?”

我转头看着舞台上的女郎,此时她恰巧扭完了一首歌,我向她招了招手,让她过来。

“你想做啥?这妞可是我先看上的!”那人提高了嗓门。

女郎妖娆地走到我跟前,我起身,从钱包里抽出一叠钞票塞进她的胸前的内衣,指着那要事儿的v脸男,道:“好好陪这位爷玩玩,让他个憋的把嘴闭上!”说完我便甩下手里的牌,准备离开桌子。

“小子你给我站住,和着你是恶心我是吧?”那人来了火气,“噌”地站起身。

“原来你还不傻,小爷我就不奉陪了!”

话音刚落,另外一个v脸男抓着我的肩膀就开始动手。我顺势挣脱,同时反手卡住他的胳膊,起脚一踹,那要事的男人向后一仰,一个趔趄倒在地上,我狠狠踩着他的胸口。

“小哥,想不到你看上去文文弱弱的,下起手来这么黑。”《海上花》女郎淡定地站在桌子旁,一边数钱一边说着。

我哼了一声,不去理她。

“小爷我连钱都帮你付了,够仗义吧?别跟娘们似的这么玩不起!”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人说:“动手算什么本事,有种我们比脑子!”比脑子?就他那点智商还要跟我比脑子。好,他要出丑就成全他,小爷我能文能武怕过谁!

“怎么比?”

“斗牛!”

“斗牛?!好,彩头呢?”

“就这个,”说着,他挣脱着起身,揉着胸口,并从外衣的内袋里取出一个布包,打开之后是一对泛着金色贼光的镯子。

镯头錾刻龙首,龙睛为后焊,龙角,须,均制作细致,龙口微启,露出牙齿。龙首顶部有一金托,嵌一宝珠。镯头内侧以几根线条表示龙下颌。镯上有金托数个,嵌红,蓝宝石托与托之间以缠枝叶勾连。“小哥可识得此物?”

“我看的没错的话,应是嵌宝石双龙纹金镯吧。”

“小哥果然是识货之人啊。我就以此宝为赌注,咋样?”

我端详了一番,道“虽说是古董,可也算不上什么宝物。”

“哟!这么说来,小哥见过宝物?”

“……”

“哈,我就说你也不过是个满嘴跑火车的人,小小年纪能见过什么宝物!你们谷城空负千年城郭的盛名。”那人指着我的鼻子冷笑了几声,“钱,我们兄弟俩有的是,既然小哥无宝那要不我们这样:如果咱输了,这对镯子就给小哥,而且从此我们兄弟二人再也不踏入谷城半步,如果小哥输了,我们也不要你什么东西,只要你跪下来给我们磕个头道个歉就行了。怎么样?”说完那两只v一阵哂笑。

哼,这不是明摆着欺我谷城无宝,欺我陆家无人么!我也不和他们多废话,拉开上衣拉链,从怀里掏出一根黝黑的木棍,周身斑驳地雕刻着一些复杂的纹路。木棍的长短与普通筷子一般,中空,异常轻巧,却入水即沉,遇火不燃。

我对这根木头了解的不多,老爷子说这是陆家用来镇宅的宝贝,万城不换。自我记事以来,每逢十五,他都会去正厅,把藏在“浮云游天”匾额后面的木棍取下来供在神龛上的牌位前,然后不厌其烦地重复一句话,“木不离宅,百世无忧。木若易主,万事皆休”。

老爷子重视这根棍子,每次取木时只有我和他两人在场,连张阿姨都会被支开,所以除了我们爷孙俩谁也不知道这根神木放在什么地方,等我在牌位前磕了头,爷爷就会马上把木棍放回原处。

牌位的主人,名叫“董亦清”,他不是我们陆家人,老爷子也从不作解释。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看不出这根神棍价值连城在什么地方,出门的时候,我感觉到棍子有股邪气,于是就顺手揣着它,必要的时候倒可以拿出来唬唬人,以备不时之需。

果然今天就用上了。

当我想要拿出这个木棍之前,想到如果连这棍子也被他们吞了,家里的老爷子绝对会把我五马分尸,可最终还是这么做了。

“啪”,清脆的一声,我把木棍放在桌上:“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才叫做宝物!名为……嘉木!”脑子里一团乱麻,想起一句“南方有嘉木”就胡乱用上了,“当年老蒋逃去台湾带走多少宝贝,就这东西带不走!不识货的别给我在这里放屁!这辈子你能见着,也算是祖上积德!”

围观的人突然沉默了,不知有谁放了个响屁,人群中爆发出一阵轰雷般的笑声。

坐对面的v脸男看着眼前这根棍子,“算了吧,你以为把******搬出来就能让木头值钱?我脖子里的这颗玉观音还是当年孙殿英从慈禧太后脖子上扯下来的,别不信!”两只v脸强忍着笑意。

我深吸了一口气,不作任何反应,这时候如果能够沉住一口气,说不定还有转机,我必须在气势上压倒对方。

就这样僵持了半分钟左右,我的手机响了起来,一个陌生号码。两次振铃后,我不情愿地接通电话,而此时对面一只v脸的手机也响起来了。

“谁?”我语气里的不耐烦足以刺穿对方的耳膜。

可对方显得很冷静,一个磁性的中年男人的声音:“收回嘉木!”

嘉木?我的眼神锁定在面前的木棍上,我环顾四周,除了对面的v脸,显然没有人在打电话。嘉木,这是我随意编造的名字,一定是派对里的人,可这个派对对于参与者信息的高级保密是出了名的,进入派对的人从来都是流水客,没有人会知道对方是谁,我的信息不可能被泄露。

“请问你是哪位?”我理了理思绪,压低声音问道。

“我只是奉劝你,收回嘉木。”

“你……喂?”

对方挂断了电话。

桌子对面的v脸男也在此时结束了通话。

“对面的,咱哥俩就再和你玩一次,你就用你的棍子当彩头。”v脸男示意《海上花》女郎发牌。

刚才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以及v脸的态度逆转,让我觉得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但最终欲望战胜了我的理性。

“算你们识货!”

我接了牌,嘴角在面具下微微上扬。

混了这么久,要在众人毫不察觉的情况下把手里的两张废牌换成红桃2和大王,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发牌结束,一局定输赢,两位请亮牌。”

双方牌一亮,我实在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手里的红桃2变成了一张方块3,而v脸男的那一手牌里竟然出现了红桃2。

这不可能,我手上的牌怎么会在几秒钟之内被换掉?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在旋转,人们的面具变得狰狞恐怖,完了,一切都完了,我要怎么向老爷子交代,要是他知道我在外面乱来,以他的个性绝对不是打我一顿这么简单。

我在座位上,依旧不语,现在可是真的懵了,我像是掉进一口漆黑的深井里,而两只v脸的笑声就在这口井里空洞地回响。

他们拿起嘉木,乐呵呵地从我身边走过。

“不好意思兄弟,老蒋的给你的这根传家宝,我就不客气了。”说完便迈出步子准备离开,可他似乎忘了说什么,转过头贴着我的耳朵道:“你的那张假红桃2是我换的,我想,既然你都输了,就不在赌桌上拆你的台,还不赶紧谢谢我?陆、一、鸣!”

听到他说出我的名字时,仿佛有一股电流从脚底直冲脑门,我直勾勾地盯着正前方墙壁,全身上下仿佛落了一层霜,一时间竟不能动弹。

我转身进了厕所,狠狠地捶了几下洗脸台,把面具摘下,再用凉水冲了脸,镜子里的我慌张而迷茫。

此时,两声枪响划过耳膜,接着是汽车引擎轰鸣的声音,我循声望向窗外。

“喂?”又是这种好死不死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

“一鸣,你在哪儿?”电话对面是爷爷的保姆张阿姨打来的。

“我在……”

“快来中心医院,老爷中风了,情况很严重!”

幸好厕所就在一楼,我直接从窗户里跳了出去,跑向停车场,接下来我所遇到的事让我命悬一线。



第2章 枪声与杀手

谷城中心医院。(www.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医院走廊的空气沉淀了太多不知名的气味,除了最有辨识度的消毒水和酒精的气味以外,还有拖把沾染污水的味道,当然这里最浓郁的依然是死亡的味道。

我对医院没有好感,应该没多少人会喜欢医院这种地方,除了医生。不过医生喜欢医院的理由分两种,要么是励志把生命奉献给医学,要么是把灵魂出卖给回扣,老鬼属于后者。

身高一米八三的他,拥有着身边不会缺少追求者的精致长相,白皙的手指常年在病例与手术台上游走,密长的黑色睫毛下,传统的棕色瞳仁印刻着医生专属的笃定与自信。

老鬼的真名叫做何铭安,是和我一起穿着开裆裤长大的,与我同岁。从美国的医学院毕业之后的他原本有机会去上海的大医院工作,而他却毅然放弃了大上海,回到了谷城。我曾问他为什么,他鲜有地笑了笑说,为了我。

老鬼主攻脑外科,年纪不大水平颇高,为了能挂上他的号排起几百米长队也是常事。不过,他虽然医术了得,可平时小动作也不少,每个月的灰色收入都能抵我俩月工资,我奉劝他少拿这些钱,他给我的理由也简单:“我需要钱。”

我推着爷爷的移动病床朝手术室走去,老远就看见老鬼已经等在手术室门口了。他面无表情地对我吐出两个字“等着”,就把爷爷接了进去。

手术室上方的灯在几次闪烁之后亮了。

窗外法国梧桐树的叶子被秋风撞击出“哗哗”的声响,时令已过霜降,我推开墙边的一扇窗,深秋夜晚的凉风似乎已经引来了寒冬的肃杀,风仿佛刀刃般划着我裸露的每一寸皮肤,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掏出一包软壳阳光,从里面抽出一根皱不拉几的烟点上,望着楼下来往的车辆,思绪交错着回到一小时之前,周围的一切都仿佛沉淀在深不见底的寂静里。

我从厕所窗户跳出来,奔向停车场。我的车停在h3的区域里,停车场里所有车子都没有车牌,确切的说是来之前都已经把车牌卸下,这也派对的规矩。[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mianhuatang.la]

停车场的照明灯不知为何抽风似地闪烁,恍得人心里越发糟乱。我绕过一辆辆毫无生气的汽车,摸索着向自己的车走去。

“砰”,又是一声枪响,在这般空旷的停车场里,枪的响声依然把我的耳朵震起了喧鸣,我下意识地蹲下,躲在一辆黑色别克的后面,我尽量放缓呼吸的速度,使得空气能够在肺里缓进轻出。

枪击案?谷城连续多年被评为平安城市,社会安定和谐,从未出过这档子事情。会不会是我听错了?对于从来没有见过真枪实弹的我来说,怎么就能断定这几声响声就是枪响呢?

在这枪声的余音中,我听到了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脚步声不急不躁,沉稳淡定,偶尔停下几秒,接着继续向我这边靠近,像是在寻找什么。

我整个人干脆趴在地上,透过一辆辆汽车的车底循着脚步的方向望去,一双黑色的皮靴逆着光,仿佛将周围所有无关的噪音都吸入无边的黑暗里,只留下他清晰又让人发寒的脚步声。在尽量不发出声响的情况下,我一点点挪进了黑色别克的车底,阿弥陀佛,对方并没有发现我,正当他离我只剩下5米远的时候,突然换了方向,向侧边开始奔跑。随即在与我相隔三四辆车的地方,传来一个讨饶的哭喊声,我透过车底的缝隙看到那个人已经双膝跪地,似乎非常害怕。

“玛丽姐,别开枪!我也是奉命行事,这东西是老板让我拿的!”跪在地上的男人声音颤抖。

女人说话了,她的声线听上去一点都不像是会开枪杀人的主,“刚才老板忘了告诉你,这东西不能直接接触,它会易主。”

“什么?可你为什么连我儿子也不放过!他没有碰过那东西!”

“我凭什么信你?”女人的语气里满是不屑,听不出任何怜悯,“为了不留后患,还是都处理了好。”

“你妈的!疯了吧你!他给了你多少钱?我给双倍!”

“哟,私房钱不少嘛,看来平时你也没少私吞青舟会的钱!钱对我来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你以为谁给的多我就为谁卖命?”

黑靴子女人抬起一只脚,狠狠踹在那男人的胸口,又是一声枪响,干净利落。那男人面向我应声倒地,眼睛涣散而无力,都没来得及闭上,脑门上的窟窿正淌出黑褐色的血液。

正当我为这个男人而感到悲哀的时候,发现地上还有一个面具,当即就认出这男人就是拿走嘉木的v脸男,他刚才提到,就连儿子都被那婆娘干掉了?原来当爹的在面上赌,儿子在暗中做手脚,现在可好,双双丧命,共赴黄泉。

我继续眯眼看着,老爷子的那根木棍直挺挺地躺在面具边上,应该是男人倒地之后和面具一起掉出来的,沾染着鲜血的木棍仿佛弥漫着若隐若现的蓝色光芒,我的目光被那妖艳的光芒死死地抓着。

黑靴女踹了踹断气的v脸,见他没有反应,便俯下身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白色的麻布,盖在木棍上,包好之后踌躇了一阵,接着开始往我躲藏的方向走来,脚步越来越快。

莫非被发现了?不行,现在不能动,就算跑的再快,也快不过子弹。于是我闭上眼睛,干脆屏住呼吸,静静地躺在车子底下。

脚步声在这片寂静里就像鼓点般响亮,每一步从地面发出的响声,也同时击打着我的疯狂跳动的心脏。

终于,脚步声在我耳边停下,完了。

正当我准备从车底出来做最后一搏的时候,“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上落下,滚到了我的手边,我扭过头睁开眼睛,别跟我开玩笑了!竟然就是那根被麻布包着的神木。如果不是在这么凶险的环境下,我一定会笑出声来,堂堂一个杀手居然连一根棍子都拿不住,搞什么?

女人蹲下身子,于是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就往我这边伸过来,而此时别克车的车门竟然开了,从车上走下一个男人。

“老板,东西已经拿到了。”黑靴女一边说着,一只手在车底下摸来摸去。

“小心着点,木头要是断了,用你十条命都不够换!”

“对不起,老板!”

我见她摸了半天还是没有摸到木棍,一想要是再摸不到她就要打开手电照车底了!于是我悄悄伸出手,隔着麻布把棍子缓缓推到她胡乱摸索的手边,终于,皮靴女抓住了木棍起身。

“老板,车底下的怎么办?”黑靴女人问道。

“斩草除根。”

我一听,整个人都掉了一层皮,我早就被发现了,我的衰运气已经好到可以直接上街等着花盆从天而降了。原来车子里一直有人,还是那个皮靴女的老板!正当我心想着完蛋的时候,又一个声音从车里传来。

“走吧,再拖下去这里就不安全了,一会还有事情要办,不能误了时间。”

“二爷,这……”皮靴女被夹在中间,似乎很难办。

“走!”车里的人吼道。

周围的一切都仿佛被裹挟在浓厚的紧张气氛里,处在我上方的这三个人似乎正在无声地博弈,我能够想象那个想要把我做掉的人狰狞的脸上正笼罩着蓬勃的杀机。

“砰”的一声,将这方死一般的寂静的打破,我被这声响惊得浑身一颤。

他们关上车门,那个想要做掉我的男人和皮靴女都上了车,在发动引擎之后,扬尘而去。

我抑制不住颤抖的身体,躺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并且头疼的厉害,满脑子都是那句足以取我小命的“斩草除根”!

幸运的是他们终于走了,能再次看到天上那几颗惨淡的星星,心里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可一想到爷爷还在医院,只能撑着绵软的双腿,迈开步子,赶往医院。

“喂!这里不能抽烟!”一个心宽体胖的护士从我身边经过,瞪着眼睛说。

“知道了。”我把还剩一半的烟扔出窗口。

老鬼从手术室出来是后半夜的1点,“老爷子怎么样?没大碍吧?”。

“他撑不过今晚。”老鬼疲惫地摇了摇头。

我一脸惊愕地看着他。

老鬼拍了拍我的肩膀,“要是累了就到我办公室,我先走了。”

我站在手术室的走廊里,看着爷爷被推出手术室,一个声音突然从脑海里苏醒过来,既真实又立体。

“木不离宅,百世无忧。木若易主,万事皆休。”

胸口一阵钻心的疼痛,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镜头的按钮,我的视线在几下闪烁之后回归黑暗。



第3章 离世

最终,老爷子还是走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

我算是他一个人拉吧长大的,很小的时候我曾问过老爷子,我爸妈呢,他说,他们早死了,那奶奶呢,我妈妈的家人呢,他便像看一个怪物似得看着我,似乎我问了一个多么荒谬的问题,从此之后,我再也不问爷爷关于我爸妈的事了。

谷城的丧葬习俗有些繁琐,规矩也多。人去世之后需要在家里最大的一间房里放上三天,房梁正下方并排摆上两张长条凳,再架上一块三米见方的木板,这块木板就是逝者下葬时的棺材木,摆放稳妥之后,尸体就放在木板上,加盖九层蚕丝棉被,九种颜色各一条,布置完毕后,家里的女人就会抱着被子哭丧,整整三天。

我家没有其他女人,张阿姨只是老爷子的保姆,她照顾老爷子多久了我说不上来,只是从我记事以来她就已经在我们陆家,所以在我心里早已把她当做自家人看待。如今老爷子走了,我想张阿姨一定会很难过,可谁知老爷子尸骨未寒,这老娘们工钱都不领就走了,着实让人心寒。

于是,老爷子没有享受哭丧三日的待遇,豆腐宴也没有做成流水席,头七一过便火化下葬。多亏有老鬼的父亲帮我张罗着这些琐事,我倒没有太过操心,老鬼他爸年纪上比老爷子小,平日里我称他一声:何叔。

老爷子与何叔的关系更像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两家人一直以来也是相互关照从不怠慢。就连给爷爷最后送终的也是何叔,而不是我这个孙子。

爷爷临终前想要进入病房的时候,何叔让老鬼挡在病房门前。

“老鬼,让我进去见老爷子最后一面。”

“不行。”老鬼一脸无奈地说,摇着头。

“为什么?”

“这是你爷爷交代的。”

“他醒了?那我更得进去!”

“不行!”

正当我准备不顾老鬼的阻拦冲进病房的时候,何叔从里面出来了:“一鸣,你连爷爷的话都不听了吗?!”

我望着何叔,他的神情严肃,满脸的不可一世,此刻他的眼睛里没有了平日里的和蔼,取而代之的是不可进犯的威严,这眼神使我莫名的没了脾气,病房前恢复了平静。

何叔掏出手机打了电话,10分钟后,四个陌生男子出现在病房前。

“一鸣,你先回家,我们随后就到。”说完何叔带着四个人进了病房。

我透过门上的玻璃向病房里望去,他们正在拔掉呼吸机以及老爷子身上各种监测仪器的线路,利索地将老爷子抬上了移动病床。

何叔发现正在窥探的我,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唰”的一下拉上了窗帘,我一惊,无奈地离开,我不明白为什么老爷子不让我陪他最后一程,我可是他唯一的孙子啊!

我把车开到院子前,门口的通电灯笼照亮一方朱红色的木门,门紧紧的关着,仿佛拒绝着城市里所有的喧嚣。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我走下车,坐在院门前的青石台阶上,露水布满了石阶上即将枯黄的青苔。

我转过头望着那块写着“陆家门”的巨大匾额,曾经的鎏金大字现在也变得斑驳不堪,曾经听老爷子说,这座院子已经在这里存在了很久很久,一直默默地注视着这座城市的兴衰流转。

院子周围林立着钢筋水泥堆砌起来的高楼,它们和城市一同入眠,再与太阳一起苏醒,一切都在变,除了我们家的这座四合院。

小时候,老爷子带着我坐在门前的石阶上,教我认天上的星星,他说每颗星星都有灵魂,他一向严厉,除了抬头仰望星空的时候。有这么一瞬间,我感觉老爷子现在正坐在我的身旁,当我回过神来,露水凝结的石阶上除了我自己,没有其他人。

凌晨4点,老爷子的遗体被安放在东面大屋的主梁下,家里养的大白狗“阿吉”,一见家里人都回来了,摇着尾巴凑过来,可它一到老爷子的身边,似乎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原本晃来晃去的尾巴在此时也耷拉下来,呜咽着卧在老爷子的木板下。

与何叔一起来的还有老鬼,他一进院子就在正厅的红木椅子上坐下,不多时便睡着了。

“木头哪儿去了?”何叔一见到我就劈头盖脸地问。

“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可能被老爷子收起来了吧。”

“都这时候了,你还不说实话?”何叔问。

“会不会是张阿姨拿走的?”

“胡说!”何叔突然一声厉喝,我突然就给吓懵了,老鬼也被这声惊醒,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张阿姨急匆匆地离开了,最有嫌疑的就是她啊!”我还想作垂死挣扎,把一切都推在张阿姨身上,给他来个死无对证。

“一鸣,我从小看着你长大,你一脱裤子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还不给我老实交代!”

在何叔的强烈追问下,我不情愿地把几小时前发生在派对上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你爷爷不应该在今天出事,你……”何叔气的举起手就往我脸上扇,但终究没有落到我的脸上,他缓缓放下手,叹了一口气,道:“这都是命啊!”

我愣在原地,什么叫不应该今天出事?我怎么都想不明白,一根供在神龛上的木头,其性质应该与佛像或牌位一般,顶多就是对人有个心理安慰,也没有听说家里供个菩萨就一定会有什么好事发生,再者,一根木头能成什么大气候?难道真的是老爷子时常念叨的那句“木不离宅,百世无忧。木若易主,万事皆休”应验了?

深秋的那轮皓月已经落下,四合院的屋檐与黎明前的黑暗融为一体,何叔反手背对着我,任凭晨间的凉风拂过他眉头紧锁的脸庞。老鬼坐在一旁,听完我的混账行为,显示了他一贯的沉默,谁都不知道他的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

何叔转过身,道:“这几天铭安会陪着你,等你爷爷入葬之后,你先把工作辞了,事已至此,有些事是该让你知道了。”

“什么事?还有,为什么要我辞掉工作?”我不解的问。

“还有你,铭安,你也暂时不要去医院,明天先去找院长把交接的事情办了。对了,那几个和你一起参加手术的医生护士没问题吧?”何叔望着老鬼说,语气坚定果决,不带任何让人辩驳的余地。

老鬼望着何叔,睁大了眼睛,最后只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放心。”然后他拿起身边的大衣披在身上,坐回椅子继续睡去。

这一晚上尽是些叫我摸不着头脑的事儿,从他们父子俩的对话里我抽不出任何一个能让我明白的线索,“何叔!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切都等你爷爷的丧事办完了再说吧,这几天好好呆在家里,等我的通知。”说完何叔便穿过雕花廊檐,快步走出院子,就像是一阵抓不住的风。

“何叔,何叔!”我喊着追上前去,站在门前的石阶上,望着院子门口的那条大马路,何叔已经没了踪影。早起清扫落叶的环卫工人望着情绪失控的我,以为碰到了疯子,拖着竹编笤帚慌忙得走向下一个街区。

家里所谓的“宝贝”被我败了,唯一和我生活在一起的亲人竟然也因此事而死,到头来我才是害死老爷子的凶手!是吗?我握紧拳头,一声撕裂的怒吼,远方的闪电映出正在空中翻滚的乌云,大雨就要来了,谷城深秋的雷雨实属少见。

天快亮了,路灯像骨牌一样一盏盏熄灭,冰凉的雨密密麻麻地铺下雨帘,我蹲在原地心中的惆怅与委屈溢的到处都是,一想到正躺在冰凉的木板上的老爷子,眼泪便再也止不住,哭得直打恶心。

老爷子生前一直行善积德,他相信上天有眼,善行会有善报,恶行必有恶果,难道他如今的结局就是他一辈子的业报吗?!他一生都在教导我勿以善小而不为,可上天哪有真正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即使真要有恶报也应报在我的身上啊,况且偷一根破木头就算恶行了,难道那对父子丢的命也要算在我头上吗!

此时,雨越下越大,也许他确实不应该今天离世,这场雨来的及时,连老天都这么觉得。

正当我几近崩溃的时候,感觉上方的雨渐渐小了起来,一只有力的手将我一把拽起来,老鬼撑着伞出现在我的身旁,又将一块毛毯盖在我的肩上,“进屋吧。”说完就掺着瑟瑟发抖的我往屋里走去。

我们坐在正厅的椅子上,老鬼生了炉子,又给我泡了姜茶,辛辣刺激的味道击打着味蕾,我用毛毯擦了擦头发,感觉好了很多。

“你信吗?木不离宅,百世无忧。木若易主,万事皆休?”我看着老鬼,希望能从他的脸上得到一丝慰藉。

老鬼举起手示意我先听他说,“手术室里,我发现你爷爷和我们不太一样。”

“怎么说?”

“老爷子送来医院诊断之后,我发现他的脑部各种栓子已经脱落,并且脑部已经严重受损,可他的各项指标都没有指向脑部病变,倒像是突然受到了什么无形的冲击。”

“你不是还说他的心脏也有衰竭的迹象吗?”

“手术过程中,确实出现心脏问题,可是开胸后并未发现他的心脏……”

“没有心脏?”我惊呼。

“听我说完,人的心脏都长在左侧,而你爷爷的心脏却在右侧的胸腔里,并且这颗心脏的体积是普通人的两倍还要大。”

“什么!”我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而且当我手术刀触碰其皮肤的时候,我觉得老爷子的皮肤非常的……”

“你到是快说!”

“坚硬,对,就是这种感觉,而且他的骨骼密度绝对比常人来得高。他平时体重多少你可知道?”

我摇了摇头,老鬼说的太让我震惊了,我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老鬼看了一眼天井,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刚才进来的时候我发现正门前多了两棵铁树,应该就是原本在正厅的那两棵吧?”

我点头,说:“老爷子前几天说这两棵铁树放在屋里不吉利,就搬到门口去了。”

“他一个人搬的?”

“恩,这两棵东西没什么分量,轻得很。”

老鬼听我说完这句,皱了皱眉,“这两颗铁树带上盆,合计得300斤,一个70多岁的老人不可能搬得动。”

300斤?我和老爷子常常在家里搬东搬西,我年轻,总有使不完的力气,不过他也不差,从来不说累,那天,我说要帮他搬,他偏不,说让我去歇着,我拗不过他也随他去了。就一泡尿的功夫,两棵铁树已经连盆儿带茎稳稳得立在家门口了。

“你等我一下。”我起身走到门前,抱起一棵铁树往门厅里走,这棵铁树的盆子倒是大,我两只手得抱个满怀,可确实没什么分量,哪有老鬼说的这么夸张。

老鬼见我一人就把带盆的棵铁树弄了进来,满脸的不可思议。

“我说这树不重吧?”

“一鸣,这东西少说也要300斤,你真的感觉不到?”

这时,壁挂钟沉稳的敲响6次,已经6点了,可是天色却依旧不见亮起来。当钟敲完这6下之后,我觉得眼前闪过一道刺眼的蓝光,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虚幻空洞,仿佛走进了一个从未探知过的世界,恍惚间手一松,那盆巨大的铁树在地上摔的稀烂,黑色的泥土散的到处都是。

老鬼向后退了一步,他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惊恐的说:“一鸣,你的眼睛!”



第4章 对子眼

黑色的恐惧在虚无之中被一片白色的光晕染开来,我看到的,听到的,感觉到的一切都使我变得无助,我仿佛掉进了时间的罅隙里,听到来自时间尽头的胎音。(WWW.mianhuatang.la 好看的小说那是来自遥远国度的心跳声,纯净得就好像阳光下被照的透亮的雪水。

生命一代又一代被孕育、生长,最后死亡,我在黑白之间寻找,没有方向,它白的通透,白到没有一丝线索,一夜种种如风雪一般席卷而来,我要面对的将会是怎样的未来……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老鬼已经把我扶到红木椅子上,他拍打了几下我的脸,直勾勾地看着我的眼睛。

“发生什么事了?”我扶着脑袋。

“现在感觉怎么样?”老鬼问。

“刚才突然觉得眼前一白,倒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我晕了多久?”

“半分钟。”

我看了看四周,除了一地的破碎瓦片和泥土,其他一切如常。我自己也觉得奇怪,身体一向健硕的我怎会突然晕厥,我费解的看着老鬼,毕竟他是医生。

“在我晕倒之前,你说我的眼睛怎么了?”我问道。

老鬼又抬起头,仔细地观察我的眼睛。

“别这样看着我,怪怪的。”我躲开了他的目光。

老鬼站起身,背对着我,样子和他爹一模一样,他开口道:“你知道对子眼吗?”

我眨了眨眼睛,老鬼这家伙又在这里给我打哑谜,他每次说话都能把我急出尿来,谁知道他在国外学医的那些年受了些什么刺激,也许是福尔马林把他给熏傻了,小时候多欢脱一孩子,一长大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不知道。”我回答。

“对子眼又叫重瞳,是指人的眼睛里出现两个瞳孔,成∞字型,一目双眸,重瞳一般不会影响视力,就医学上来讲,重瞳其实就是眼睛里的虹膜发生粘连畸变,从而使单个瞳孔看上去像是一个∞,但是也有研究认为,重瞳是早期白内障的表现。”

“在我晕倒之前,你喊着我的眼睛,莫不是我也……”

老鬼摇了摇头,继续说道:“重瞳有一定的遗传性,也就是说要么此人一出生就已经出现重瞳,要么出生之后在某一段时间发生转变,一旦出现也就成了型,这是不可逆的,而你现在的瞳孔与一般人无异。[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不过,据说,但凡重瞳子,其命运要么大富大贵,要么凄凉悲惨,而且后者所占的比例更大,不过无一不是非凡之人。”

“我读书少,你别唬我啊!对子眼,哪有这么玄乎?”

“你自己看吧,刚才在你昏迷的时候我查了一下。”老鬼递过来一个ipad,上面有一篇历史上有关重瞳的介绍。果然,历史上有着重瞳的人物还都是一些大富大贵抑或是不同寻常的人物。如:《尸子》:“舜两眸子,是谓重瞳。”《论衡》卷十六载“虞舜重瞳,王莽亦重瞳。”《史记?项羽本纪》:“舜目盖重瞳子,又闻项羽亦重瞳子。”《梁书》卷十三记载大文人沈约是重瞳。《新五代史》卷六十二载既是帝王也是大词人的李煜“一目重瞳子”,李煜字重光,就是这么来的。果然这些人不是王侯将相一方霸主,就是在某一领域有杰出成就的人,比如沈约。

“哎?老鬼,沈约不就是我们老乡么?”

“不错。沈约出身于门阀士族家庭,历史上有所谓“江东之豪,莫强周、沈”的说法,家族社会地位显赫,不过其命运……你继续往下看吧。”

“嗯。”接下去的一段文字,让我背脊发凉:威名赫赫、不可一世的“西楚霸王”项羽最终落得个兵败自刎,和他那虞姬也只得上演了一出凄美的《霸王别姬》而已,空教后人扼腕叹息罢了;大文人沈约的命运也不是特别好,成语中的“沈腰潘鬓”其中前者就指的是沈约,他或是精神不佳,或是身体不健,反正是瘦得连裤子都显得肥大宽松了;而南唐后的宝藏都归为他人,李煜自己也成了阶下囚,最可怜的是他还失去了人身自由,发了几句词人的感慨,不知为何得罪了赵匡义,也就一杯鸩酒下肚、一命呜呼了……

看到这儿,我说话都结巴了,我拉着老鬼的手,一脸委屈的说:“老,老,老鬼,我真的是那个重,重,重瞳?”

老鬼看着我贱不拉几的怕死样,摇了摇头,放下水杯,倚靠着桌沿,说:“我之前说了,在你晕倒之前的那一瞬我看到了重瞳,可当我再次检查你的眼睛,却发现你的眼睛与常人并无两样,当时以为自己花了眼。可还有一件事情你得知道,当我抢救你爷爷时,也为他做过瞳孔反应,我翻开他的眼皮,发现他的虹膜是绿色的,而且也是重瞳,他的重瞳极大,眼白都被挤到了眼皮里。”

“不可能!我和老爷子生活了这么久,他的眼睛我最清楚不过,是不是重瞳我不敢肯定,可他的眼睛一定不是绿色的,这你应该知道啊!”

“所以我才觉得奇怪,确认三次之后,我才敢肯定,并没有看错。你爷爷是重瞳者,他的眼睛之前都好好的,昨晚突然成了那样。而至于你的眼睛……”老鬼又恢复了沉默,他也许还没有想明白在我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是,连我自己都搞不明白,“或许真的是我看错了。”

我越想越觉得心里发麻,“老鬼,自我参加那个狗屁面具派对开始,遇到的,听到的,看到的,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与诡异了吗?会不会有人在背后操控着一切?”

“我不知道,但我感觉这不过只是一个开始。”老鬼叹了口气。

阳光终于在我们疲惫不堪之时刺破黑色的夜空,今天是个晴朗的日子,几束金色的光芒略过四合院最顶端的瓦片直直的斜在院子里,灰尘在光束里回旋着,反射出星星点点的光亮,仿佛在与整座谷城说着早安。

回想过去的日子,每当此时,爷爷已经雷打不动地泡好清晨的第一壶熏豆茶,惬意地坐在正厅牌匾下的红木椅子上,哼上一曲喜欢的小调,等着张阿姨开灶做饭,再叫我起床。

而今,厨房里没有飘出白米粥的甜香,正厅里也未哼出沙哑的小调,连桌上本应摆放整齐的茶具,现在也只是杂乱无章的堆叠着。

一切都变了,即便我还没有做好接受这些变化的准备。

我对着镜子,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认真地观察自己的眼睛,虽然老鬼说我的眼睛并非重瞳,可是什么原因让他看错了呢?经过几番观察之后,除了熬夜的疲惫之外,我的眼睛确实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老鬼靠在桌上睡了一会,趁他打盹的空,准备出门买些早餐。院子西面的弄堂里有一家专做茶糕的早点铺子,虽叫“茶糕”,但并不是用茶叶做的,而是以剁碎的新鲜猪肉做馅,裹上糯米面,入方形模具成形,再放在竹板上蒸,直到肉馅破皮而出才算完成。

老谷城那会儿,闲人们会一大早去茶馆喝茶看戏,茶糕贩子就把几屉蒸好的茶糕顶在头上卖,众人喝着茶吃着肉馅茶糕,鲜香粘口,想着就禁不住咽口水。

正当我准备关上门买早点的时候,从朱红门上的辟邪镜里看到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上站着一个,好像正死死地盯着我。由于距离太远,我认不出是谁,于是我转过身想看个仔细,可一转身,马路对面空空如也。

我转进巷子,依然能感觉身后有人尾随,可是一旦我回头张望,却空无一人。

我买了几块肉馅的糯米茶糕,两客松毛汤包,顺带了两碗咸豆浆。回到陆家老宅后,老鬼被我叫醒,早餐吃的不情不愿。

“老鬼,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我把最后一个汤包放进嘴里。

“什么?”

“你说爷爷这突然离世,会不会和他的绿眼重瞳有关?”

老鬼喝了一口豆浆,苦笑道:“不知道。”

“额……我想看看爷爷的眼睛。”

老鬼放下筷子,道:“头七未过,掀九色棉被,是对死者的大不敬。”

“好吧好吧!你说老爷子不让我见他最后一面会不会是怕我看到他的双瞳?”

“去问他。”

老鬼悠悠然飘出这句话噎得我说不出话来,我愣愣得看着他,叹了一口气。

忽然,东边房间里传来犬吠,叫声慌乱。

“是阿吉!听上去像出什么事儿了!”我和老鬼奔向摆放爷爷尸体的房间。

阿吉夹着尾巴绕着棺材木板一个劲儿地转圈,鼻子使劲地嗅着地面,时不时暴躁地叫上几声。我的视线从阿吉神身上往上抬,这一眼着实让我的头皮发麻,盖在爷爷身上的被子被一层层整齐地掀开一角,而被子下面除了冰冷的棺材木板,别无他物。

我的腿已经不足以支撑我的身体,只觉得眼睛很重,瘫软下来。阿鬼赶忙蹲下来托着我,不让我摔在地上,他唤着我的名字,忙掏出手机,拨通了何叔的电话。

“喂!爸!陆爷爷他,不见了!”



第5章 回魂夜

何叔与老鬼守在我的床前,我晕倒之后,老鬼把我背到二楼的房间,直到下午我才醒了过来。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

我用手敲了敲太阳穴,坐起身。

“你比我预计醒得早。现在感觉如何?”老鬼见我醒了,把手搭在我的额头上问。

“就是有点头晕,还有点恶心……我脑子没坏,把你的手拿开。”我好没气地把他的手打掉,“我晕过去多久了?”

“小半天吧,头晕恶心正常,我爸给你熬了白米粥,你就着点咸菜吃点吧。”说完,老鬼就下楼了。

吃完白米粥,胃里的不适也轻了不少,于是又稀里糊涂地睡了过去。等我再次醒来,老鬼和何叔都已经坐在我边上了。

看到何叔的脸,我吓了一大跳,一天没见何叔了,他看上去竟然一下子老了这么多,以前花白的头发如今全白了:“老鬼,你爸他?他?”老鬼神情漠然地摇了摇头。

“一鸣,昨天发生的事,铭安都已经跟我说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找到你爷爷的遗体。白天我和铭安已经去现场检查过,并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一听线索断了,失望地低下头。

“既然如此,只有亲自问你爷爷了。”

“什么?问老爷子?他不是已经……”

“不错,正是因为你爷爷已经去世,我们才可以问他,不过问的是他的魂魄。”

“何叔,你,你不是当真的吧?!”

“生死大事,岂能儿戏。一鸣,你爷爷出生那日的阴历日期是何时?我年纪大,记不清了。”

我从床头的夜壶箱上拿了手机,翻开万年历,将老爷子的阴历出生日期告诉何叔。何叔神叨叨地掐着手指,表情木然,不一会他眼睛一睁,道:“你爷爷的回魂夜,就在今晚。”

“回魂夜?”

“人死之后,可以根据其生辰八字推算出此人死后回魂的那一天,回魂,是人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次逗留,所以他们都会回到原来熟悉的家里,度过最后一夜。而今晚,就是要让你等他回时问清他当前的去向。”

“我?”

“没错,一般来说回魂夜当晚是不允许有活人在场的,既怕沾染了阴气,又怕冲撞了鬼神,所以需要回避。可如今,为了得知你爷爷尸体的去向,就只有与他的魂魄进行交流这一条路子,在这个世上唯有你这个嫡孙才可以办得到。”

“何叔,靠谱吗?”

“一鸣,这是唯一一次能获知你爷爷去向的机会,不管你心里信不信,今晚必须给我试一试。”

我对眼前这位长辈,不知为何,虽然他从来不轻易动怒,可自小我就有些怕他。小时候每次我耍脾气,只要老爷子只要眼睛一瞪,外加一句何叔要来了,我立刻连屁都不敢放。

这时我见何叔脸露怒意,心里即便一万个不相信不愿意,此时不敢再说一个“不”字,更何况何叔的眼里满是坚持,看着他为了老爷子的事,一夜白头,心里不免一酸,我又怎么忍心拒绝,不管结果如何还是答应了吧:“何叔您别生气,我去好了。那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你爷爷房间的床头柜上需要落花生六两,生牛肉一斤装盘,茅台一瓶,半斤草木灰平铺于床下。(WWW.mianhuatang.la 好看的小说再准备一盒龙树明咒避邪香,两盏长明灯,魂亭一个。这些东西在广场后路的丧事店可以买到,铭安你先去把我说的这些着落妥当,我还有事情和一鸣交代。”

老鬼“哦”了一声便下楼去了。

“一鸣,接下来交代你的事情,务必好好记住,今晚的事情马虎不得。十一点半你就待在你爷爷的房间里,点燃龙树明咒避邪香,烧完一支就立刻再点新的,中途不能断,切记。”

我点了点头,问道:“一直得等到老爷子出现?”

“不错。如果我没推算错的话,你爷爷会在十二点到一点这段时间回魂,至多不超过一点半。所以到了一点半,无论你爷爷有没有出现,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必须回来。”

我见何叔说得郑重其事,不敢插嘴,十分中已信了五分。

当天傍晚,老鬼已经把需要用到的物品布置到位,写着老爷子年龄、生肖以及回魂时辰的殃榜(又叫批书)也已经斜着贴在房门上,用以告诫左领右舍今晚不宜靠近本宅。

何叔又将爷爷生前穿过的衣裤平铺在床上,再用黄色的纸锭盘成头的形状,四只粽子分置于袖裤管口,代替手足,再把一个白面馒头置肚腹之间,成一个人形。又将老鬼从丧事店买来的现成“魂亭”(又叫做“座头”,用纸竹糊成亭子状,是专为魂归时下榻的。)放在床尾,魂亭上的楹联写着“水月镜花,浮生一梦;纸窗竹屋,小住三年”。

我站在老爷子的房间外,心里五味杂陈。前几天傍晚,他还慢悠悠地在这回廊散步,手里一杆旱烟,悠闲地吞云吐雾。老爷子最喜欢谷城的清晨与黄昏,他曾说:“谷城是一块风水宝地,没有大风大雨,没有地震干旱,能把家安在这里,是我这辈子最明智的一个决定。”谷城闲适悠然的安逸生活,我体会的真切,老爷子喜欢这个城市的确是有原因的,只不过如今这里给我的只有人去楼空之感。

老爷子才走了短短几天,可我觉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时间是个神奇的东西,它仿佛能跟着人的情绪时快时慢。

月过柳梢,云静风止,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十一点。何叔在我的肩膀及头顶各拍一下,然后将一盒火柴递给我。说:“我刚已经灭了你身上三盏阳灯,鬼神就不再怕你。进去之后,只可点亮两盏长明灯,其他照明器具不可亮,在你出来之前不可开窗,龙树明咒避邪香必须要用长明灯上的火点燃拿在手上,记住没有?”

“记住了,我出来之后给你们电话。”我说完便转身进房间。

何叔又叫住我,“你猴急什么啊,我还没讲完”他从兜里掏出两片柳树叶子,交到我手里,“如果烟笔直而上风吹不散,就用这两片叶子擦眼皮。”

我拿着叶子,眉头一蹙,道:“何叔,这两片叶子怎么有股骚味啊?”

“因为我用‘金汤’泡过了。”

“什么是‘金汤’啊?”

“童子尿!”何叔白了我一眼。

“擦!你个老王八!”当然这句话我只敢在心里骂骂。“何叔你从哪里搞来的童子尿?貌似老鬼已经……不是童男之身了吧?”

何叔跟老鬼一个德行,直接略过我的提问,继续说道:“这泡过金汤的柳叶可以暂时让你看到灵体,而他也能看到你。如果笔直向上的烟突然向下的话就必须马上离开屋子,否则就会被阴灵吸去一魂三魄,所以必须抓紧时间务必先探知尸体的下落。”

我小心翼翼地将“金汤柳叶”放在衣兜里,然后低着头毕恭毕敬地问何叔:“何叔,您还老还有什么指示没?”

这老甲鱼“哼”了一声,甩了甩手,招呼着他的宝贝儿子,大摇大摆地走了。

我进了房间,关上房门,窗外一片漆黑,本就惨淡的月光似乎被这屋子隔绝一般,透明的玻璃竟然透不过一丝光亮,此时除了微弱的虫鸣,我能听到的也只有自己的心跳声。

我掏出火柴,点燃两盏长明灯,又将龙树明咒避邪香点上,袅袅青烟妖娆地向上攀爬,与平日里的香火无异。

长明灯的火苗“哔剥”地烧着,我的影子被映在昏黄的墙壁上,没有规律地抖动着。

我在房间里四处晃悠,此时此刻,我竟有种老爷子并未离开的感觉,多希望等会推开门进来的是那张熟悉的面孔,我叹了一口气。

等的时间久了略感无趣,便拿起床头柜上的花生米准备往嘴里扔,可是一想,这些东西都是给死人准备的,还是不要碰的好。

我看了看手表,已经过去一个小时,正当我怀疑何叔这只老甲鱼一定是在装神弄鬼的时候,突然间房间里的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抽空了一样,我甚至都无法听到自己的呼吸,乃至心跳声。

接着,四合密闭的房间里猛然间刮起一阵阴风,长明灯上的火苗开始急促的闪烁,“噗”的一声,火苗灭了,随之重新燃起的火焰发出鲜绿色的诡异光芒。

我看着手中的辟邪香,此时竟然直挺挺地冒着青烟,并且不受到屋内阴风的影响,一定是有什么东西出现了!我掏出那两片柳树叶,深吸一口气后,将其轻轻略过眼皮,再次睁开眼睛时,我目瞪口呆地望着老爷子的床,四肢僵硬,仿佛身体已经不受大脑的控制了。

我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怪物,身形极高,头顶几乎已经碰到房顶,红发圆眼,脸颊凹陷。它的左手持着铁叉,右手拽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头还在窗外,似乎托着极为沉重的东西。

它环顾四周,似乎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见床头放着生牛肉,烧酒等贡品,便坐在床上大口吃了起来。它伸出满是褶皱的手拿起那块带着血的牛肉。

牛肉的实体在桌子上原封不动,而它拿在手里的那块牛肉似乎是半透明的,更像是从牛肉的实体中抽取的精华,它将半透明的牛肉精华塞进丑陋的嘴里,咀嚼生肉的声音听得我头皮发麻。

接着,那怪物以同样的方式将烧酒的半透明精华从实物中抽取出来,倒进杯子,那酒一入杯,便燃烧起来,怪物端起火酒,“咕咚”一口扪进肚子。

猛然间,那怪物转头望着我,眼神从空洞变得凶恶,我身躯一震,心想,这东西看着我干什么?有了辟邪香,它不是应该看不见我才对吗?

我低头一看,坏了!因为紧张过度,手上的辟邪香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捏断了,还未燃尽的半截香头正直挺挺的躺在地上。

我站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脑中一闪而过,如果在野外遇到黑熊,应该直接躺在地上装死,可问题是,眼前这货并不是熊啊!

只见那怪物突然间张开鲜红的巨嘴,朝我的方向直扑上来!我靠!这阵势让我措手不及,出于求生的本能,我立刻转身往门口跑去。当时因为光线昏暗,心里又着急,竟忘了房门是关着的,“砰”的一声撞在门上,眼前金星直冒,便晕了过去。

“我怎么又晕了……”当我醒来的时候,何叔和老鬼两人又已经准时出现在我的面前,就这么几天我已经晕了三次,万一哪次没有醒过来……想想都觉得后怕。

何叔告诉我,他们一直等到第一声公鸡啼鸣都没有等到我的电话,就知道一定是出什么事了。老鬼打我的电话也是无人接听,于是他俩便直奔陆家老宅,进屋之后发现躺在地上的我。后来我才知道,老鬼见我躺在地上,二话不说,一冲上来就给我一巴掌,醒来之后我还纳闷,总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原来这小子手更黑的啊,我他妈怎么就能和这家伙同穿一条裤子这么多年!

何叔走到床前,俯身瞅了一眼床底下的草木灰,接着起身端起桌上的牛肉以及酒瓶闻了闻,说道:“牛肉和烧酒已经没有气味,只是……一鸣,你是不是没有见到你爷爷?”

我睁大了眼睛,“何叔,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于是,我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们,老鬼听了,一本正经道:“一鸣准是被吓傻了,没等陆爷爷来就逃跑了。”

“你行,你倒是来试试!”我瞪了老鬼一眼。

何叔不想理会我们,说道:“照你这么说来,你看到的那个怪物是阴司,他手中拖着的是搜魂袋,是在人回魂那天带走魂魄用的。”

“那老爷子是不是已经被带走了?”我紧张地问道。

“并非如此。”何叔一顿,继续说道:“我刚才看了床下的草木灰,你爷爷是属马的,如果昨晚回来,那么床底下的草木灰上会留下马蹄印,可现在床下的草木灰完好无损,说明你爷爷的魂魄未曾出现过。”

“确实,我只看到那个怪物向我扑过来,没有看到爷爷的魂魄。何叔,你说的那个阴司是不是把我一魂三魄吸走了,为什么我现在感觉头昏脑涨的,好像被人抽了一巴掌似得?”

何叔瞪了一眼老鬼,道:“真正会夺人魂魄的是人的阴灵,他会被动吸取活人的魂魄,而阴司反恰恰是防止阴灵吸取生灵的魂魄的,它向你扑来是吓唬你的,罚你对鬼神的不敬。我一早就说过,回魂那晚是不允许有活人在现场的。一鸣,你现在相信何叔说的话了吧,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不能解释的东西了。”

“鬼都见了,还能不怕黑吗?”我小声嘟囔着。

“如果说陆爷爷的魂魄没有出现,是不是意味着他并没有死?”老鬼插嘴道。

“嗯,不过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老人家的魂魄被某种方式禁锢起来了,而且那禁锢魂魄之人不容小觑,竟能避过阴司的耳目。”

我转过头小声问老鬼,“你爹到底是干什么的?怎么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懂得这么多?”

老鬼淡然的飘出一句:“你猜。”

我靠,我真想一巴掌扇死老鬼,刚想对他发难,何叔说道:“如今事情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不过还是按照原计划将你爷爷安葬到灵安公墓吧。”

“尸体都没有,怎么安葬?”

“空葬。”



第6章 神龛的秘密

灵安公墓是谷城东郊国道旁的一处公共墓地,整个公墓其实是一座高约160米的山丘,墓址是五年前爷爷自己定下的,他嘱咐我们墓要修的越简单越好,之所以选择公墓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孤单了一辈子,死了之后想热闹些。三↑四↑中↑文↑网mianhuatang.la

我爷爷的墓地位于灵安公墓的山腰上,六平米见方的水泥地上是一个用石材围砌的土堆,土堆的前面是一块黑色大理石墓碑,上头写着:陆文舜之墓,孙陆一鸣,乙未年九月二十五霜降立。

我和老鬼两人用力将碑前的石台板挪开,再把爷爷的骨灰盒安稳地放入,将石台上的石板复位,接着放上些爷爷生前爱吃的东西,当然还有他最爱的一壶茶。

我点上红蜡烛,烧上香,跪在坟头“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之后,算是礼毕。何叔走上前,拍拍我的肩膀,道:“走吧。”

我们一行人顺着狭长的山路下山,两旁是大大小小参差不齐的坟头,今天既不是清明,也不是立冬,公墓里没有其他人,甚是冷清,不时一阵凉风携着几声鸦鸣吹过,我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一路上,没有人说话,我一边走着,一边四处张望。离我们不远的一座小坡上立着一座亭子,亭子里有一个人正直直的站着,像是在观察着我们的一举一动,这感觉和爷爷尸体失踪那天,在辟邪镜里看到那个人的感觉一样。

我赶忙拍了拍何叔,叫他停下,何叔和老鬼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问道:“什么人影?”

我向那亭子望去,的确没有人,我揉了揉眼睛,望向其他地方,除了风吹动的松树叶卷起的阵阵松涛,并没有其他的异样。

“何叔,我确实看到有人在跟着我们,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确信地说。

“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何叔说。

“那……”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老鬼打断了。

“嘘,别说话。”老鬼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何叔看着我和老鬼,用只有我们能听到的语调说:“这个人跟盗走尸体的那帮人不是一伙的,否则尸体已经到手就没有必要再跟着我们。我们现在不要打草惊蛇,以不变应万变。”说完,我们加快步伐下了山。

我们开车回到陆宅,一路上,绵延两公里的国道两侧,摆满了送给老爷子的花圈,场面极为壮观,不知道的人都会怀疑是不是哪个响当当的大人物死了。让我奇怪的是,花圈上面都没有写名字。

“何叔,送花圈的都是什么人?爷爷生前一向低调,想不到死后这么风光?”

“你爷爷是从什么地方离休的,还记得吗?”何叔问我。[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

我想了想,点点头。

“他当兵回来,去了刑侦队,没到一年就做了刑侦队长,后来调到机关里直到离休。你爷爷做刑侦的那些年,黑白两道没有什么是他摆不平的。这些花圈之所以不留名字,因为那些人都是道上的,不方便。”

“谷城那么小,哪会有这么多道上的人?”整整两公里的花圈,爷爷究竟有何神通,能把黑白两道弄的这么服帖。

“岂止谷城,花圈无非是场面上的做派。”

“花圈放的再多有什么用,老爷子现在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人都已经死了,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作践他!”

老鬼开着车,在后视镜里看我情绪激动,于是从储物箱中掏了一块糖扔给我。

这家伙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丢块糖过来算几个意思,当我还是小孩吗?可我还是剥开了包装,把糖丢进嘴里,干脆赌气不说话了。

老鬼见我安静下来,自以为他的安慰剂起了作用,嘴角向上一撇,继续开车。

“一鸣,你得冷静。”何叔安慰道。

“你叫我怎么冷静,几天来,我有太多事憋在心里!如今,连老爷子的尸体都不见了!一路上这么多花圈,我大概也能知道老爷子他过去是一个左右黑白两道的人物,他是不是有什么仇家,趁现在来做手脚?”

何叔看着前方的道路,我坐在车后面看不到他的表情。

“还有,老爷子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前天晚上,老鬼看到我的眼睛也变成了对子眼?爷爷临终前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为什么不肯见我?何叔,你能给我一个解释吗?你们到底瞒着我多少事情!”

何叔长叹一口气,道:“你爷爷他,上半辈子吃了太多苦。你是不知道,当他看到你平安出世的时候有多么高兴。我和你爷爷认识了大半辈子,咱俩都是从死人堆里逃出来的,你爷爷他只想平平安安地过日子,看着你长大,结婚生子。他说要是能等到你生个囡出来,就死而无憾了。”

“何叔你说这些做什么?”

“有些事情他不愿你知道,也再三叮嘱我不能与你说,无非是想让你平平安安地活着。”

平平安安地……活着?对于老爷子的前半生,我确实不了解,不止是对老爷子,对父亲、母亲的一切都是空白的,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何叔说到激动处,竟抹开了眼泪。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有些事情应该让你们俩知道,然后再做下一步打算。”何叔说着摇下车窗,窗外的风勾勒出他脸上的沧桑,我望着他后视镜里的眼睛,浑浊的眼珠嵌在满是沟壑的脸颊上。

人的嘴巴可以说谎,但是眼睛不会,他的眼睛里满是故事,并且眼睛里流出的眼泪已经彻底把他出卖了。

秘密藏的久了,心也会跟着变老,积郁成疾。

半个小时以后,老鬼把车停在陆家大宅门前。

“你们俩跟我来。”何叔下了车,径直向天井下的神龛走去,我和老鬼紧随其后。

何叔带着我俩走到神龛前,道:“你爷爷曾经对我说,要是哪天他遭遇不测,就带着你和铭安一起到这里来,会有你们想要的答案。”

我和老鬼相互对视了一下,我冲何叔说:“怎么听上去都跟老爷子安排好的一样?”

“我和你爷爷都不希望发生这些事情,是祸躲不过,要来的总会来。”

老爷子说这里会有我们想要的答案,八成指的就是这个神龛,“何叔,这个牌位上写的董亦清是谁?”

何叔没有回答我,只是指了指神龛前面的香炉,说:“你们两个人把它移开。”

“就这么一个小东西,我一个人就行了。”瞅着这么一个不过十来斤的香炉,我不屑地说。

于是我走过去,就想单手把香炉移开,但是无论我使多大力这个小东西居然纹丝不动,最后还是和老鬼两个人才把香炉移开。只见香炉下面是一块嵌在龛面上的暗红色玛瑙,像是一个开关。老爷子还真会下血本,光这玛瑙就肯定值不少钱。

我正要去按玛瑙开关,突然被何叔一声喝住:“不要碰,你们俩往神龛左面退三步。”说完,他环顾四周,从正厅的红木架子上拿了我小时候玩的弹弓来,再从花盆里摸了几颗石子,利落地装上、瞄准红玛瑙,“啪”地一声,弹丸击碎玛瑙,紧接着又是“嗖嗖”两枚弹丸,精准地打落了从神龛里飞出的两支短箭。

出弓、上弹、碎石、击箭,几个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把我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何叔,牛逼啊……老爷子到底还藏了什么东西,连这么阴损的暗箭都用上了……”在我还在神游的时候,何叔已经按下了除去机关的按钮:“这个红玛瑙是不能碰的,否则就会触发神龛中的暗箭,只有击碎玛瑙才会露出开启神龛的机关。”这时神龛内传来了齿轮滚动的声音。

我们静静的等着,一分钟过后神龛似乎没有了反应。老鬼再一次按下玛瑙按钮,又是一分钟,这神龛愣是没有给我们带来任何惊喜。

“何叔,这机器是不是坏了?没反应啊!”我拉开老鬼,轻敲着神龛,耳朵贴在上面仔细地听。突然间,我们仨都被一阵急促的敲击声猛的一惊,“妈的,吓死小爷了,这什么破东西!”

可仔细一听,声音并非来自神龛里,何叔示意我们不要出声,声音是从天井外面传来的,是有人在敲门,而且敲的异常猛烈。

“谁啊!”我应了一声,何叔和老鬼猛地回头看着我,而我却一脸无辜地耸了耸肩,道:“我只是问问而已。”

话音刚落,几颗颗烟雾弹从墙外扔进来,不多时院子里烟雾弥漫。

“何叔这什么情况?”我捂着嘴问。

“一鸣,你尽快把神龛打开,我们先去顶一会儿。”我还没缓过神来,何叔便拉着老鬼往大门处奔去。

“突突突!”不知外面的人带了多少把机关枪,疯狂地射击着朱红木门,我被这突然袭来的枪声惊得往下一蹲。

“卧槽!外面那帮什么人,玩真的吗!”我大声喊道。

不一会院子里的枪声已经从一开始子弹射击木头时的沉闷声变成了射击金属时的清脆的响声。然后我就看到何叔一边朝我这跑来一边喊:“断龙铁已经落下,我们支持不了多久了,快!!”

在这生死关头,我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力气,大喊一声“起!”伴随着龛沿摩擦地面的叫嚣声,竟然硬生生地把嵌在地里的神龛拔了出来。

随着神龛离开地表,一个黑匣子从龛底落在了地上。“陆一鸣,你属什么的?”随后赶到的老鬼被这“徒手举神龛”惊得目瞪口呆。门外的持枪者眼看就要闯进来了,我怀里揣着黑匣吼道:“不要在意这种小事,快去后门,快!”

此时,外头那帮人已经全副武装的闯进院子,老天,原来是一帮拿枪带盾的特警!

我们俯着身子向后门跑去,后方的特警想要追过来,却被何叔用弹弓拦下了,于是他们疯了似的开枪,子弹穿过院子里的烟雾,划出一根根细长的行进轨迹。

我率先跑到后门,将反锁的门一脚踹开,“老鬼,何叔,快!”

几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传来,我们低头一看,手榴弹!

说时迟那时快,发动备用汽车之后,我带着老鬼与何叔开上马路,没过多久,身后的陆家老宅浓烟四起,被鲜红的火舌完全吞没。

一切发生的太快,我还没来得及反应,汽车竟已经开上了逆行道,老鬼喘着粗气道:“你小子这双手,怎么什么都能举起来……”

我左右来回躲避着迎面而来的车辆,吼道:“你丫每次都不问重点!何叔,我们现在去哪儿!”

何叔指着前方一条岔道,说:“前面右转,尽快赶去眠佛寺街!”

一脚油门之后,我们的车已经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第7章 许金珠

直到这一刻我才发现,自己的车技完全可以胜任特技演员的职业,我们的车左摇右摆着穿梭在车流里,拐进眠佛寺街的时候也是我生平第一次甩出漂移,街面上青烟四起,轮胎和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响声。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

老鬼抓着车顶的扶手,不时向后方望着,万幸的是没有人追上来,终于把他们甩掉了。

好好的一座宅子,被一帮特警给炸了,若现在老爷子还在世,这件事情绝对能把他给气过去,我骂了一声,问:“何叔,我爷爷到底藏了什么宝贝,怎么把带枪的条子都招来了?”

何叔并没有回答我,我瞥了一眼坐在副驾驶上的他,只见他闭着眼睛,紧锁着眉头,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淡淡的说道:“这些人并不是真正的警察,先别管这些,专心开车!”

当车子驶入眠佛寺街时,我放缓了车速。

眠佛寺街是谷城老城区的一条狭窄的街道,两旁的香樟树粗壮茂盛,将头顶上的天空拥挤得只剩下斑驳的缝隙,香樟是长青植物,即便现在是秋天,依旧厚实翠绿。这条老街,我曾经也听老爷子说起过,由于已经过了太多年,他当时具体说了什么我已经记不清,只记得他说着谷城方言提到了这条老街,也提到了谷城巨大而古老的行道树,每当他说起这些,便神采奕奕,满脸都洋溢着对这座小城的喜爱。

看着眼前充盈着生命气息的行道树,我突然意识到,老爷子喜欢一个城市可以不因它的名气,或者某道当地的小吃,而只是因为喜欢它的行道树,喜欢它的方言,喜欢曾经住在这个小城里的人。

老爷子曾说过,眠佛寺街原来有一座伫立了好几个朝代的眠佛寺,大革命的那会,眠佛寺里的和尚都被赶走,那些被戴上投机倒把帽子的人,一家子都会被赶到眠佛寺。被关在庙里的人家,没吃没喝的,也死了不少人。再后来,寺庙被一批又一批带着红袖章的人给毁了,于是寺庙废址便一直荒废着,住在这条街上的住户挨户搬走,如今鲜有年轻人知道还有这条眠佛寺街的存在。

正当我即将开过一扇石门时,何叔伸出手指往石门里边一指。

“开进去。”

我将汽车往里边开去,穿过石门是一个偌大的院子,院子一侧种有一颗硕大的古银杏,地上落满了“咔咔”作响的枯树叶,四周是斑驳泛黄的院墙,墙角下堆满了破旧的酒坛子。

老鬼指挥我再往前开一点,伸手让我停下,此时我的车已经停在院子的正中间,老鬼跑向一旁的白墙,将一块凸起的砖块往里一按,三两下的工夫就已经在车里稳稳的坐着了。三↑四↑中↑文↑网mianhuatang.la我问老鬼做什么去了,他耸耸肩,让我看车窗外面。

我摇下车窗,向外望去,只见院子里的枯树叶正微微颤动,距车轮大约半米的地面上开始缓缓得出现一道黑漆漆的裂缝,裂缝围成的长方形恰好就是汽车停下的地方,边上的枯叶子哗哗地往地缝里落下。靠!又是机关!。

此时汽车也跟着抖动起来,我感觉到地面正在下沉,不多时汽车便真的降到了地下,从天窗向上望去,头顶上方七八米处是一长方形的口子,这就是一个能将汽车直升直降的井道啊!

我打开大灯往前开,离开那块托着我们从地面到达地下的石板之后,石板缓缓上升,回到地面上的院子,从外面院子里看便与来时无异。

汽车缓缓行驶在隧道里,宽敞而冗长的隧道墙面都砌着红砖,两旁每隔一段距离安装着铁艺外框的欧式壁灯,随着汽车的前进一盏接一盏亮了起来,隧道的尽头到底是什么依旧看不清。我突然觉得这条隧道竟给人一种诡异的不安,就像是进了一条通往地狱的甬道一样。

何叔突然向左一指,道:“车停这里。”

我停稳汽车,这里光是停车的空间就足够四五辆轿车用的了,下了车走出车库,我才算是看清了这地下室。我们来时的那条宽敞的隧道直通黑暗,顺着地道向前走能看到两侧不时会出现一些房间,不过房门都是关上的,墙面除了红砖,还有精致的木饰面以及各类字画,典型的古典派豪华装饰风格。

“何叔,这究竟是什么地方?”我四处张望着问道。

“我的私人酒窖。”何叔说着便拐过一个弯,随即面对一扇欧式木门掏出钥匙。

难怪从车里出来就有浓厚的陈年酒香直往鼻子里钻,这么多年来我只知道老何好酒,每一种酒他都能品出个道道来,却不知还有这藏酒的癖好,想必窖子里也少不了上等好酒。

“何叔,你什么时候弄的这地方?都没听你说起过。”

“个人喜好而已,上头的院子几十年前就是眠佛寺,后来眠佛寺毁了,我见这地方一直废着就找关系收了下来。”

何叔打开门,门里头是一间近七十平米的屋子,两层结构,地上铺着唐卡样式的地毯,四周墙壁上陈列着各种不同年份的酒,品种繁多,眼花缭乱。螺旋式的钢化楼梯直通二楼的会客室,我不禁感叹何叔的“个人喜好”,都是用钱堆出来的,老鬼摊上这么阔绰的爹竟然还总说自己穷,作为一个医生收了病人这么多红包也不觉臊得慌。

就在我心中暗暗赞叹之时,只听见屋子东南角的厕所里传出一阵动静,众人皆向那儿望去,厕所的门“吱嘎”一声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人,哼着小曲儿,一丝不挂的站在我们面前,着实让我一惊。

此人身高约莫五尺,满脸的胡渣子,身上的肉虽多但却结实的很,皮肤白嫩吹弹可破,圆滚滚,他胸前的毛发密得简直能让蚊子直接迷失在这片广袤的黑森林里,活像一头小胖熊。

那熊的头发上还滴着水,似乎他也不知道我们几个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屋子里的四个人就这样僵在那儿。

我看着他胸前戴着一颗硕大的黄金珠子,双手一合,冲着那熊笑出了声:“许金珠!”

老鬼望着我,似乎想起了什么,满脸的不确定,道:“小猪猪?”

“除了这货,还能有谁?”

对面那名叫“金珠”的小熊此时才反应过来,忙捂着下面,转身用那对雪白的屁股蛋子朝着我们,扭进了厕所,嘴里还不停地骂道:“猪你丫个憋!陆一鸣你给我等着,谁他妈再叫我这名字我就跟谁拼了!”

小熊刚说完,“扑通”,只听得厕所里传来一声闷响。

“老鬼你看他,肥成这样,摔跤都自带消音的!”我实在憋不住笑意,老鬼在一旁扶着额头,何叔见到此番情形摇着头便上了二楼,让我们等金珠出来之后再一块儿上去找他。

许金珠是我和老鬼的高中同学,上学那会儿三人成天混在一起,如果我们仨都是女的,那绝对也属“时代姐妹花”那一流。

七八年前,金珠长得俊秀,女孩儿一见他都会脸红心跳,只不过当她们知道他的名字叫金珠,都免不了笑出声儿来。

许金珠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可正因为他这女性向且充满魔性的名字,所以他恨所有当众喊他名字的人。上学那会他最怕的就是老师点名,如果哪天老师心血来潮点个名儿,他绝对已经在下面问候那老师全家了。这是他的爆点,就算是我和老鬼这样的好朋友也不例外,老鬼一向高冷,触了几次底线之后,就不太掺和我俩的插科打诨,而我却有事儿没事儿叫他:小猪猪!每每这种时候,金珠同学绝对当场就跟我抹脖子瞪眼睛,但是毕竟我们还是好兄弟,窝火过了之后又和没事儿人一样了。

我们也曾经问过他关于名字的事情,据他说,当年她娘好不容易将他憋出来,恰巧有一大和尚路过,硬说遇到了有缘人,当即送了他们一颗鹌鹑蛋大小的纯金珠子,并且说若这孩子取名“金珠”,他们家今后必定衣食无忧,飞黄腾达。爹娘将信将疑,把“许金珠”这个名字填上了户口本(他爹妈也太随便了吧!),没过一年金珠他们家越过越红火,他娘对这个预言坚信不移,于是她那可怜的儿子也就坐实了“许金珠”这个名字。

再后来高中毕业,老鬼出国学医,我去邻省混了四年,金珠被他爹带去内蒙,说他爹楞要让他和一个蒙古姑娘结婚,结婚之后他就能成为坐拥千亩草场、万匹羊驼的草场主。

自那以后,我们也就偶尔联系,没有见过面。

金珠穿了一条带有hellokitty印花的粉色内裤就从厕所出来,他虎背熊腰,下半身多了一抹鲜亮的粉色,着实醒目,我笑着说道:“这内裤挺适合你,与众不同!你在里面磨蹭了半天就只裹了一只hellokitty?口味略重……”

“个人喜好,你管得着么你!还不是因为你!害老子摔了个屁墩子!换洗衣服都弄湿了!”

“你怎么搞的?不是说去内蒙结婚了吗?当年多靓一小伙子,现在怎么成了这副鸟样?”我一边说一边捏着他孔武有力的手臂。

“走开走开,老子内分泌失调,你别碰我,会传染的!”

“哟!这么严重,这下还真成猪猪了!”

“哎!陆一鸣,我说你这嘴能不能别这么欠呐!要不是我老娘以死相逼,我早就把名字改了!她非说这名字是个下凡的佛祖起的,能让我大富大贵,要是让我碰到那个神棍看我不剁了他!”

“那叫你许什么?难不成叫你许仙?”

猪猪用毛巾擦着头发,瞪着我道:“别说,你要这么叫,我还真会应你!娘子!”

多年后的重逢,并没有冲淡过去的情谊,原来金珠这次是从内蒙逃出来的,在内蒙养了一身膘,他爹有事儿没事儿就给她物色姑娘,催他结婚生娃,金珠被他爹催怕了,就想着回谷城找老鬼和我叙叙旧,事先不通知我们硬说是想给我们一个惊喜。

没想到昨天晚上一回来就遇上了何叔,他俩多年前就是掰扯不开酒搭子,于是何叔就先把他安顿到了这个私人酒窖里,照金珠的说法,这酒窖比五星级酒店还住的舒坦。

老鬼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件印着桃花的t恤,金珠一边说着还是老鬼靠谱之类的奉承话,一边顺手拿来就往身上套。不过t恤是老鬼穿的码,金珠满身油膘硬是把t恤挤出了法式面包的感觉,我“噗”地笑出了声,说道:“t恤跟你的内裤简直绝配!”

“滚滚!玩蛋去!”叹了口气又对老鬼说:“就一件上衣?裤子呐?你也不靠谱!”

老鬼嘴角一撇,道:“上楼吧。”



第8章 血鲨石匣

二楼的榆木方桌上,正稳稳地放着那个从陆家老宅里救出来的黑匣,匣体四方,边长目测一尺二,通体雕刻着精致别样的纹路,转角圆润透出并不显眼的暗红色,简单的形状配以精致的雕花,仿佛是一个有形的高质量黑洞,疯狂地吸引着所有人的眼光。(棉花糖小说网 Www.mianhuatang.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桌上除了黑色匣子外,何叔已经将三杯沏好的熏豆茶摆好,说道:“先把茶喝了,这是你爷爷生前最喜欢的一道茶,虽然他现在……算是正式告慰他老人家吧。”

“陆爷爷他……走了?什么时候的事?”金珠收起了他一贯嬉皮笑脸的那副面孔。

我捧起茶杯,杯子里翠绿的熏豆,随着茶叶起起伏伏,一股清淡的茶与陈皮混合着豆子熏烤后特有的香气,一口略带咸味茶水顺着喉管暖到了胃里,可此时这杯茶仿佛已经不是原来味道了。

老鬼与何叔沉默着,我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股脑告诉了许金珠。

“原来是这样,短短几天发生的变故,只因一根神木……”许金珠端起茶杯,第一口起猛烫了嘴,忙用手呼扇嘴巴。

“木不离宅,百世无忧。木若易主,万事皆休……你信吗?”我再一次抛出了这个问题,何叔突然砖头看着我,没有说话。

许金珠“啪”的一下将杯子放在桌上,茶水晃出杯外,他似乎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信!”

我和老鬼齐刷刷地看着他,金珠给我的答案肯定而果决,不像老鬼那样闪烁其词。说实在的,我倒是希望猪猪说:“别逗了,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如果老爷子并非因为神木易主而死,那么我心里的负罪感就能轻一些,只不过事情实实在在就这么发生了,来的快,也来的诡异。

许金珠拍拍我的肩膀,他似乎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安慰道:“不必太过自责,也不能全怪你。事已至此,我就帮你一起找老爷子!有老何带队,还有我和老鬼陪你撑着,总会弄明白的!老鬼你说是吧?”。(www.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老鬼对我点点头,道:“我们先好好看看盒子里面是什么吧。”众人的目光和又回到了那只黑匣上,“就盒子的质地来看,并非木材,自它见光以来就浮着一股腥味,腥味似血,光这盒子就价值不菲,是用血鲨石制作的。”

“行啊!老鬼!不愧是当医生的,一沾到血,你的鼻子真比狗还灵!老鬼还真没说错,这是一块血鲨石,瞅瞅这颜色,融在里头的指不定是什么血呢!”许金珠捧着匣子啧啧赞叹。

狗!我一听金珠说到了狗,才想起老宅里的“阿吉”,忙问何叔:“何叔,阿吉它……”

何叔一愣,他全神贯注地看着那黑匣,被我这一问才缓过神来,骂道:“你到还能想起它来?阿吉前几天就被我带这来了,小畜生这会指不定又溜哪儿去了。”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此时金珠正准备打开黑匣,可是任他如何掰扯,就是没有办法将盒子打开,好似盒子里有什么东西正抗拒着外头的力量。

“盒子也没个锁眼,难不成只能砸开?”金珠扯道。

“不可!万一盒子里的东西经不起折腾弄坏了怎么办?”何叔立刻将金珠的想法扼杀在摇篮里。

“我也就一说,再说这血鲨石也算一宝贝不是?我没这么傻,老何你别当真!”许金珠是何叔的头号酒搭子,上学那会他就与何叔称兄道弟,所以金珠称何叔为老何,他倒并不介意。

何叔对老鬼道:“铭安,我记得你在美国上学的时候,唐人街那家古玩店,叫……叫什么来着?”何叔死活没记起来,感叹年华易逝,忆不如前。

老鬼靠在墙上,望着那石匣道:“唐人街的王老板,他也有一只血鲨石制成的盒子,只不过他的盒子只有胡桃大小。当时这一血鲨石在黑市上的市值已经高达150万美刀。”

“胡桃大小,150万美刀?”我惊愕道,老爷子的一生仿佛就像一个迷,我越是靠近就会发现越多我从未可知的事情。

老鬼继续说道:“据说血鲨石可容下天下至阴之物,猪……”老鬼顿了顿,“金珠方才说要将其砸开,其实是不可能的,这石头冰火不惧,若以巨力锤之,也不会伤其一毫,所以血鲨石是保存东西一等一的材料,在黑市上也并不多见。”

“照你这么说,咱就没其他办法了?那只能把它埋了。”金珠摊手说道。

“埋了?”我问。

“等它来年春天开花结果呗!说不定就能把里头藏着的东西当个果子结出来!”

老鬼挥了挥手,示意我们听他说完:“唐人街的王老板曾经说过,此物带邪祟之气,奇特的是,它虽容的是阴物,却也只能与至阴之物相遇才可开启。”

听老鬼说完这话,金珠当即将手里的匣子往老鬼手里塞,老鬼莫名其妙地望着他,“看我干嘛,这里就你最阴!”

“我说你这只猪,这时候能不贫吗?”我冲金珠吼着,此时楼下的房门外传来一阵犬吠,是阿吉,门虚掩着,阿吉从门缝里挤了进来,疯了似得冲外头叫着,四个爪子在地板上不安得来回踩着,发出指甲击打地面的清脆响声。

正当众人疑惑之时,我发现阿吉的脖子处竟有一道口子,渗出的鲜血顺着它雪白的长毛往下滴着。

“阿吉在流血,出事了!”我冲到楼下查看阿吉的伤情,其他人也跟着下楼,看着阿吉的伤口,房间里的气氛仿佛瞬间被拉成了一根细线,稍一触碰就会断裂。

我安抚着躁动不安的阿吉,虽然它不再狂吠,可它的嘴巴依然咧着露出健硕的犬齿,咽喉下正发出警觉戒备的低鸣,仿佛随时准备撕咬即将现身的闯入者。

许金珠也蹲了下来,看我拨开阿吉颈部已经被鲜血浸透的毛发,它的伤口像是被什么利器划伤的。金珠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块纱布,给阿吉渗着血的脖子按上,不多时便止住了血,“只是皮外伤,没什么大碍。倒是外头,老何,你这金屋里藏了什么娇啊?连狗都不放过。”

“啪”的一声,何叔抬起手便赏了金珠一个响亮的头挞子,“哎哟!老何你下手还真狠!”

“别说话!”老鬼的神情突然紧张起来。

门外传来一阵“窸窣”声,这声音在隧道里来回地响,听着瘆人。老鬼箭步上前,将门一脚踹开,响声消失了,门外也并未发现有何异样。

就在这一瞬间,“窸窣”声从二楼传了过来,听上去更像是唱戏的在戏台上迈出的小碎步,众人抬头一望,一张老太婆似的尖嘴鼠脸正透过二楼的铁栏杆,注视着楼下的一举一动,当它意识到自己被发现,那张尖嘴立刻咧开,唇沿着鼻尖向上翻起,黑色的牙床清晰可见,满口尖牙一张一合就像是荒野中准备开战的狂狼。

阿吉闻声吼叫着往楼梯方向冲去,何叔见状脸色一变,道:“是只赖猫子!这畜生知道声东击西,怕是要成精了!”

在谷城,赖猫子的传说基本是伴着每个孩子长大的,每到晚上,小孩哭闹或者不愿睡觉,上一辈的老人家都会用赖猫子来唬那些不愿上床睡觉的小孩,老人总说:“小孩子不睡觉,就会被赖猫子驮去河里啃了!”说完,小孩就会哆嗦着裹着被子老实睡觉,可被这般吃人的故事吓过之后,又有几个孩子的梦里不会出现这样的怪物呢?

传说赖猫子是生活在谷城龙溪河里的动物,也叫水赖猫,长了张黄鼠狼般脸孔,水獭一样的身子,瞳孔鲜红在夜里会发光,身上的斑纹和四肢却像极了狮虎一类的猫科动物,没有尾巴,常年在夜间从河里游到岸上,偷走农户家里饲养的家禽,据说也会吃人。

不过,我虽然是被这故事吓大的,却从没真切的看到过这种传说中的生物,听何叔一说楼上那面目狰狞的畜生竟然就是传说中的赖猫子,心里虽有些发毛却还是想去见识见识这只会吃人的畜生!

当众人冲上二楼,眼前的一幕使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只赖猫子的体型竟比许金珠还要大上一圈,它背上那一片黑黄相间的斑纹在灯光下锃亮的闪着光,阿吉正死命地撕咬着那赖猫子的肚子,可谁知赖猫子皮糙肉厚,只被阿吉咬破了皮,阿吉却不松口,用尽力气将脑袋左右摇晃,想要依靠拉扯的力量将眼前这只畜生的肚子拉开。

赖猫子似乎也看出了阿吉攻击的门道,肚子一挺,身子一翻,他们扭打成一团,木质的地板承受着扭打时的撞击,发出“砰砰砰”的闷响,几个回合过后,阿吉被狠狠摔飞,撞在墙上,一时动弹不得。

想必阿吉脖子上的伤就是拜这只畜生所赐,那畜生见我们人多倒也不惧,转身便往我这边扑来。

擦他个憋!我还没来得及做好任何防备,只觉一阵阴风扑面而来,眼看着那赖猫子伸出利爪,准备给我来个硬斩龙首,小爷我这条命也差不多到头了!

说时迟,那时快!许金珠抄起壁炉旁的一把小铲子,冲我吼道:“一鸣,快蹲下!我来护驾!”

我迅速一蹲,铁铲便从我的头顶挥过,不偏不倚打在赖猫子的鼻子上,金珠这力道不小,赖猫子向后一仰重重的摔向桌子,榆木桌“刺啦”一声裂成两半,茶杯碎了一地,一起掉在地上的还有那个血鲨石匣。

赖猫子似乎是命门受了伤,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声音就像是钢管被锯切机截断时发出的刺耳响声,众人都不由得捂住耳朵。赖猫子的红眼睛滴溜溜一转,闪电般扭动身子,随即将那血鲨宝匣一叼,就往众人脚下钻。

我下意识地往后一躲,赖猫子见到空子,“嗖”的一下钻到一楼,逃了出去。

“你他妈躲什么!”金珠见我怂了,立刻发飙。

我刚想辩解,何叔和老鬼已经冲到楼下,喊道:“盒子都被那畜生抢了!还不赶紧把它追回来!”

“对对,赶紧的,赶紧的啊!”金珠一边催促,一边将我往楼下推。

“你不穿裤子了?”

金珠一拍脑袋道:“丫个憋的,差点忘了!爷可不想被赖猫子划了内裤!你先走,我套上裤子就来!”

于是我先跑出门,追上了何叔和老鬼。赖猫子窜向隧道深处,前方是一片漆黑。

何叔一边跑着,一边说道:“这条隧道年代很久,前方那段我还没来得及动工改造,里面不知道还有多少只赖猫子,你们都要小心!”



第9章 悬梁阵(上)

隧道仿佛没有尽头,无尽的黑暗以及空洞的脚步声,在喘息中变得恐怖而诡谲,仿佛身边的空气正在一点一点地变得寒冷。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前方的黑暗里,两个血红的光点正毫无规律地闪烁着,就像是黑夜里铁塔顶端的红色警示灯。那是逃窜的赖猫子向后面张望时,眼睛发出的亮光,猩红的颜色拖出两道绵长的光路,向更深的黑暗里飞去。

为了能够追上那只巨大的赖猫子,我不得不全力奔跑,此时我感觉到小腿正逐渐失去原始的爆发力,大口喘气使得肺部也处于撕裂的边缘。

突然间,前方的血红色光点在两次闪烁后便再也没有亮起来,与此同时,一扇两米多高的铁门挡住了去路。我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从铁门上的锈迹来看,这扇门的年代非常久远,铁门上绑着一条粗大的铁链,并由一块同样锈迹斑驳的巴掌大铁锁封着。

我推了推门,有些松动,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我被这声音弄的头皮发麻,回过头想问问何叔这铁门后面是什么。

“何叔?老鬼?”喊了半天,竟没有人回答,我用手电照了照四周,隧道里除了我,空无一人。

“金珠?许金珠!”我试着喊胖子,可同样没有任何回应,我感到非常疑惑,即使是隧道里黑咕隆咚的,可之前我们都还在谈论着赖猫子,就算隧道深处有什么岔口,他们似乎消失的太过悄无声息,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他们就这样在我身边凭空消失了。

我顿感疑惑,此时铁门里面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声响,像是绫罗布匹被撕扯时发出的声音,莫不是赖猫子又再耍什么花招?可听上去这并不像是赖猫子的叫声,我又推了推门,往门缝里张望,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面对这扇紧闭的铁门,我开始感到害怕,毕竟门后面到底是什么我全然不知,黑暗是对未知最好的诠释,而未知则将会勾起人心中最原始的恐惧。

铁门后面,撕扯布匹的声响暂时告一段落,而接下来发出的声音非常细微,像一副有着“烟酒嗓”的人捏着喉咙说出的话:“盒子!石盒子!血鲨石匣!”

此刻,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而所有的注意力全部被门后发出的那句“血鲨石匣”所吸引。(WWW.mianhuatang.la 好看的小说

于是,一些记忆中的片段突然间在我的脑子里疯狂地膨胀起来,一切都扭曲变幻着:老爷子穿着藏青色唐装坐在老宅的正厅、绿色的对子眼、没有心脏的左侧胸腔、棺材木板上被整齐掀开的九色棉被……

我用力地甩了甩头,想要从这些片段式的记忆里抽离出来,“血鲨石匣”是老爷子留给我唯一的线索,若是线索断了也就意味着再也不可能找到老爷子的尸体,那他可就真的尸骨未寒,死不瞑目了!

我不容自己多想,一把扯下铁门上早已锈空的铁锁,再是一脚踹倒了年久失修的铁门,伴随着铁门倒地的巨大声响,房间里扬起了密密麻麻的尘埃。

手机电筒的亮光仿佛突然间被黑暗吞没,耳朵里传来布匹被风吹得飘飘荡荡的响声,空洞而怪异。而空气里的味道除了潮湿的发霉味之外,竟还有一股腥风呼呼地钻进鼻腔,就像是走进了一家满是鲜血的鱼腥店。

我用手扑扇着漫天的尘埃,借助微弱的灯光,我仿佛看到前方影影绰绰有几个人影,但是并不真切,到是给我一种暴露在千百人目光之下的局促感,让我感到一阵不安。我鼓起勇气往里走去,还没走几步,果然有事情发生了。

我感觉有什么东西正搭在我的肩膀上,然后随手一推,那个东西荡了开去又搭到我肩上。这一下引起了我的警觉,我小心翼翼地把手探过去,冷冰冰的黏糊糊的,竟然是一只裸足,像是还滴着血。

我吓得坐倒在了地上,那只裸足的脚趾正好勾在我背包的肩带上,我这么一甩,把整具尸体都扯了下来,结结实实地压在了我的身上。我仰面倒在地上,吓得一动都不敢动,那具尸体的头就枕在我的肩上。

我不敢把他推开,更不敢看他是如何一副尊荣,只能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天哪,房顶上悬着无数的尸体,天花板的房梁上,挂满了白绫,一具具尸体面目狰狞地挂在白绫上,随着吹过的阴风右摆动,这不经使我想起屠宰场里吊挂着的那上百具死猪的尸体,而此时眼前的景象更加让人心生恐惧。

我的连最后一丝叫喊的力气都被这粘腻的恐惧活生生地抽干了,于是强忍着咽喉里莫名的抽搐,才没有让心脏在这一瞬间跳出来。

终于,我缓缓冷静下来,接着紧闭眼睛小心翼翼地把那具尸体从身上挪开,再也控制不住地狂呕起来。整个房间都被我呕吐的声音震得嗡嗡直响。

这时候我只想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什么赖猫子都让它见鬼去吧,但想到赖猫子就想到了盒子,想到了爷爷,不能让爷爷死的不明不白,暗骂自己一声太没出息了,尸体而已,他妈有种来咬我啊!

正当我独自在黑暗里自我“疗伤”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咯咯咯”的声音——那具尸体居然以极其诡异扭曲地站起来了,我整个头皮都开始发麻,这到底是什么鬼,上次出现阴司已经超出了我的认知范畴,这僵尸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狠抽了自己几巴掌,这肯定不是在做梦!只见那尸体慢慢站直了身体,缓缓抬起了脑袋。

妈的!那张脸竟然是——张阿姨!

我开始不淡定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阿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鬼地方。那个张阿姨似乎认出了我,她裂开了嘴向我笑着,然后一步一步向我走来。我认识张阿姨这么多年,从没发现她的笑容竟可以这么瘆人。

她前进一步,我后退一步,她的动作是如此优雅,还踩着“咯咯咯”骨骼相互撞击和粉碎的声音。我想张阿姨到底是广场舞的高手,走路都这么带感……陆一鸣,都这个节骨眼上了,你还脑补个屁啊!我暗暗被自己脑洞折服……

突然“啪”的一声,我被脚下的一根棍子绊了一跤,“啊”地喊了出来,张阿姨似乎也被我吓了一跳,站住不动了,紧接着发疯似得朝我扑过来,我不及细想,管她是张阿姨、李阿姨还是阿姨奶茶,抄起地上的棍子朝她的头部猛击了过去。

“咔”的一声,棍子断了,张阿姨的头被我打飞数米,“咚咚”几声滚在地上。与此同时,张阿姨的颈部渗出了绿晃晃的液体——僵尸的血?不对,这是从棍子里出来的,我举起半根棍子一看,倒抽一口两节——那是一根人的大腿骨,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

此时,身前那具无头“张阿姨”又“咯咯咯”地动起来,不容他想,我卯足了劲儿给他最后一击——“哐”!她应该是被我踢到了大铁门了。

那一声“哐”,恰好帮我辨明了方向,这时哪管得了那么多先逃命要紧,等跟何叔他们会合了再商量该怎么办。

于是我一步一步往铁门的方向挪去,同时告诫自己一定要慢一定要轻,不要再惊动了里面什么的阿姨啥的。

可越走我越觉得奇怪,估计已经走了十多分钟,却愣是还没走到门口。不对啊,房间才多大点地方,走了这么长时间肯定能到门口。我举起亮度越来越弱的手电使劲往前面照照,茫茫然看不到边际。

难道我真的要困死在这,不行,不能坐以待毙,老子豁出去了,我深吸一口气,使出吃奶的力气,大喊一声:“救命啊!!”

“命啊~命啊~啊~啊~”

就在这“啊”的余音回声中,手电的亮光陡然暴涨,同时头顶那些悬尸一起“咯咯咯”地响了起来,该不会,都被我一声吼醒了吧!

管不了了!我撒腿往前面跑去,没跑出两步,“啪”的一声,一具尸体赫然落在我的面前,直挺挺地立在我的面前,挡住了去路。

我身子一震,这东西落的太过突然,于是立刻往反方向跑,又是“啪”的一声,另外一具尸体从梁上掉下来,再次挡住我的去路。接下来,无论我往哪个方向跑,一具具落下的尸体总会挡住我的去路。终于,在一声轰鸣的巨响之后,所有的悬尸全部落了下来,在我周围组成了一片“尸林”,就像是一个将我困住的尸阵。

我的汗水湿透了衣服,胸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我竟被一群死肉给困住了!



第10章 悬梁阵(下)

腐朽之气在我周围肆意地弥漫开来,一个人的运气究竟得好到什么样的程度才能够在此生与这般数量的尸体相遇,我一动不动的站着,被尸林团团包围的感觉已经不能简单的用恐怖来形容了,此时就像是被悬空绑在一根细绳子上,下面是滚滚烫的油锅,我只要稍有反抗,绳子就会断裂,而我也就会被油锅吞噬,进退两难。三↑四↑中↑文↑网mianhuatang.la

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小心得看着周遭的尸体。这些尸体奇形怪状,什么样子都有,断手断脚还算是不错的,还有被开膛破肚、肠子腰子“噗噗”往肚子外面滚的,这些血腥的画面已经将我的承受能力逼到极限,此时就算有一阵微风吹过耳边,我的胆子说不定当场就能炸了。

手机上的手电在刚才瞬间爆亮之后,又开始逐渐暗淡下来,光线一弱,那些尸体的面容显得更加可怕,我实在找不到任何突出重围的办法,虽然它们并没有对我的性命产生威胁,可是也无法保证我的下一步行动,会不会出现更加恶劣的情况。

“咯咯咯”,我最不愿听到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而且这次听上去更像是数千块正在倒塌的多米诺骨牌,将我包围的那些尸体,齐刷刷地转头看向我,千百张酱紫色的狰狞面孔像是约好了似得冲着我笑,那些笑声根本就不是人能够发出来的,更像是来自地狱的哀嚎。

最终,恐惧与疲惫击溃了我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寸步难行的我瘫软在地上,也许那些将我团团围住的尸体正吮吸着我的大脑,除了身体使不出力气之外,就连思考的力气都已经消失了。

恍惚间,眼前一道亮光闪过,透过漆黑的手机屏幕,我看到一对散发着绿色光芒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我,怎么会这样?

耳畔仿佛是一个少女受到极度惊吓时的尖叫,如浪潮一般袭来,每一声凄厉的惨叫刺进耳膜都让人毛骨悚然。我躺在地上,血液在头部汇聚,流过逼仄的血管,发出“泂泂”的涓流声,耳畔的尖叫使我心生厌恶,手机屏幕里的那对绿色的眼睛在一瞬间绽放出猫眼般的光泽,这是我的眼睛吗?

我的身体像是失去重力一样,飘荡在虚无之中,我怀疑自己是不是走进了时空的通道,脚下是如丝绸般流动的淡紫色光芒,两旁闪现着老爷子与我的回忆画面,有的清晰,有的模糊,而有一副画面吸引了我的眼球。三↑四↑中↑文↑网mianhuatang.la

画面上,一具赤身裸体的干瘪躯体,正浸泡在一个巨大的玻璃容器里,容器里是泛着蓝色荧光的液体,“咕噜咕噜”的泛着气泡。干瘪躯体的背后插着一根黑色的导管,连接着脊椎,银白的头发,在液体中肆意地飘散着。容器旁的纯白色桌子上,一根幽幽发光的木头被一个立方体玻璃罩保护着。

我试着凑近,希望能看的更清楚些,那张干瘪的脸庞渐渐清晰起来,轮廓也越发明朗,猛然间,那人突然睁开眼睛,绿色的眼珠撑满了整个眼眶,瞳仁里是一个清晰的∞,对子眼!

我被这双眼睛猛的一惊,回到了现实之中,我坐起身子,一旁的尸体依然在“咯咯咯”地叫嚣着。我仔细回想着刚才看到的画面,那个拥有绿色重瞳的老人,不是别人,正是老爷子,他怎么会在那种地方?

手机屏幕上已经看不到绿色的眼睛,我开始清楚的意识到,现在还不是倒下的时候。于是我站起身,拖着无力的身子扒开了层层尸体,朝着一个方向走去。每当与尸体接触,黏腻,冰凉的感觉都让我觉得无比恶心。

不知走了多久,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我的眼前,是老鬼,他的脑壳已经被削掉一大半,他竟还在那儿傻傻地笑着,行尸走肉,没有思想。看来他已经在此处遇害,又是一条人命,要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死!

“啊!”我吼叫着,眼泪夺眶而出,为了能走出这个地方,我还是将他拨开。当我将老鬼拉开时,连带着出现了何叔的尸体,他似乎很安详,没有受伤,直挺挺地倒在我的脚下。

我的心像是被榔头一次又一次的砸碎……

我心想着,莫不是接下来我即将看到的是许金珠的尸体?可让我感到意外的是,我竟然走出了尸林,一个踉跄跌在地上。

忽然间,背后一阵无形的寒意向我扑来,虽然我知道在这样的环境下回头,是非常不明智的选择,老人总说夜路三回头,灯灭鬼剃头,可我还是下意识地回头望去……

身后一米远的地方,竟凭空多了一把方木凳,凳子上站着一个人,正往梁上挂着白绫。此时,对方是人是鬼都不清楚,我大气不敢喘,而凳子上的人却以极快的速度把下巴扣上白绫,脚下的凳子“啪”的一声翻倒在地。

那上吊之人,两只脚在空中疯狂地蹬着,嗓子眼里发出断断续续的“额啊”声,痛苦得离死亡只剩下一口气。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上前两步照亮了那人的脸,当我看清那张脸时,全身的血液开始倒流,整个人在一瞬间失去了所剩无几的体温,那狰狞的面孔、外露的长舌虽然可怕,可我依然第一时间认出了这张脸。

上吊之人,正是许金珠!他之前说要回去穿裤子,现在穿的是一条花哨的沙滩裤,两条大粗腿在空中猛踹,他的脖子上已经被勒出了黑色的印记,离死不远。

这一回我的脑子炸开了,死了那么多人了,绝对不能让他也死了。

我不及细想,冲过去要把他拉开,嘴里喊着:“猪猪,是我!别干傻事!”

我疯狂地叫喊着,可许金珠竟扯断了脖子上的白绫,迅速向我扑来,他掐着我的脖子,我感觉喉下一阵阵腥味开始翻滚。

我疯狂地扇着他的耳光,同时想要将他踹开,可每一次用力踹向他的肚子,都仿佛踹在了一堵石墙上,没有丝毫用处,而此时我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我越是反抗,整个身体便越是无力。正当我觉得即将搭上通往黄泉路的班车时,铁门外闪出一道金色的巨光,而我也在此时失去了知觉。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依旧躺在这间房子的地板上,阴冷的青石躺得我脊背发凉。现在,房间里灯火通明,四角都点上了火把,屋子里的尸体也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暖黄色的火光。

离我不远的地方,躺着何叔,还有老鬼,他俩也仿佛从噩梦中醒来,拍着脑袋让自己尽快清醒起来。许金珠依旧只穿着内裤出现在我身后,走向何叔,将他扶起来,我一扭头,只觉得喉咙一阵剧烈的疼痛。

许金珠将我扶起,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我竟不由自主地抱着他嚎啕大哭起来,刚才的一切就像是去了鬼门关走了一趟,此刻我拥抱的是一具热乎着的活人的身体,这感觉使我哭得更伤心了。

许金珠见这情形,一下子懵了,他看着伤心欲绝的我,一边拍着我的后背,一边死不要脸地说:“乖,乖!不哭,不哭!哥哥在这,哥哥疼你!”

老鬼一醒来就看到我和金珠上演了这出山寨琼瑶,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我推开许金珠,整理了自己的情绪,“刚才,这屋子里全是死人。何叔、老鬼你们……已经死了?”我沙着嗓子问道。

“说什么鬼话,我这不活生生的在这里吗?”何叔回答。

金珠帮何叔掸去衣裤上的尘土,板着脸道:“你们仨刚才是中了那赖猫子的幻术!当我赶到这的时候,你们都在死命地掐着自己的喉咙,对自己下手也够狠的!”

“赖猫子的眼睛看不得……”何叔似乎依然不舒服,拍了拍自己的脸。

“你们刚才是不是看到满屋子的吊死鬼?”金珠问道。

我点点头。

“那就对了,那畜生设下了悬梁阵,这地方原本就阴气重,赖猫子恰好借了此处的阴气,才得以让你们仨中了这般狠毒的幻术。老何,你这酒窖里有这么个地方,你难道不知道?”金珠问。

“此处本来就是隧道的深处,这房间也是原本就存在的,那时的包工头挖到这里,再三与我说此处不可再往里去,就是给他再多的钱,他也不干了,于是就这么撂着,我也懒得去管。”

“何叔,你既然懂得通灵之术,怎么就没有发现幻术的异样?”我问道。

“当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我们是如何脱险的?”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老鬼问道。

金珠一听,眼睛瞬间放出光来,“那还不是因为许爷我及时赶到,要不然你们就等着去阎王那报到吧!看到你们对自己下了狠手,我当机立断,念了段紧箍咒,立马佛光普照,恶灵退散呐!”

我拍了拍金珠圆滚滚的脸,道:“得了吧,你也就只会穿个内裤再拿根棍子满世界跑跑。”说完我便去扶何叔往外头走。

“不信拉倒!当时情况紧急,谁知道裤子扔哪儿了,你以为我愿意只穿内裤吗!陆一鸣我告诉你,下次你可千万别抱着老子哭!”金珠没好气地说。

“等等!”老鬼叫住正在向外走的何叔和我,继续说道:“这房间里,还有其他古怪。”

“趴下!”金珠一声大喊。

话音刚落,正对着铁门的那面墙,在一声巨响中炸开,塌方处形成了足有一人高的洞口,弥漫的烟尘里,那对猩红色的眼睛,又一次出现了。



第11章 遇堵

“别看那眼睛!”金珠狂吼着向塌方处冲去,“丫个憋的!看许爷我不扒了你的皮!”金珠想在赖猫子的幻术成型之前给它致命一击。[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金珠!别冲动!”老鬼一个箭步上前,把许金珠从塌方的黑洞口拉了回来。

“你他妈拉我干吗!快放开!”金珠一把推开老鬼,刚要冲进塌方的洞口,只听洞里的赖猫子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叫声,这叫声与我们之前听到的声音不同,虽然同样刺耳难听,可是这次的叫声更像是一种哀嚎。

随后,只听得洞内一阵混乱,那对猩红的眼睛随着叫嚣声跌进黑暗里。

“这畜生唱的又是哪一出?”金珠猫着腰在洞口张望。

“管他哪一出!我们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它偷了血鲨石匣,必须得跟上去!”我望着何叔,征求他的意见。

“一鸣说的没错,我觉得无论如何都得探一探。”何叔回答道。

金珠一听连何叔都已经拍了板,忙迈开步子往洞里钻。

“等等。”

“又怎么啦!”金珠不耐烦的答道。

“我们手里连个利器都没有,就这么贸然进去恐怕不妥。”何叔道。

许金珠一拍脑袋,道:“你看我这记性!”说着便回头跑到铁门边,拿起一个单肩挎包,将里面的西瓜刀、菜刀、水果刀等夯八啷当七八把刀分给众人,“刚才你们跑太快,我本来想回去穿裤子,后来想想还是拿些防身的家伙来的实在。(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

我接过水果刀,看着手里这把比铅笔刀略大一号的“武器”,哭笑不得,“就这小东西还能防身?你脑子怎么长的!”

金珠将挎包背在身上,拍了拍我的胸脯,道:“聊胜于无,你懂不懂!再说,那畜生不就是只大一点儿的黄鼠狼嘛,老子前几年去了趟西藏,扑倒一只战獒都不在话下!再怎么厉害它都是只畜生,到时候抓准时机,手起刀落砍了它脑袋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战獒?你就吹吧!那货是你能降得了的?!俗话说,九犬一獒,战獒可是獒中的精品,就凭你那点小能耐……不知道当年是谁被一条沙皮狗追的满街跑!”我一有机会就开始抖落金珠的光荣历史。

“呀喝!我说陆一鸣,几年不见,你不给我来个热泪相迎,共叙光辉革命历史也就罢了,还一个劲地接我短,你什么意思啊?那时候我是被沙皮狗吓跑的吗,我是被它满嘴的哈喇子恶心跑的!”

“你他妈还好意思说!一提起你失踪的那几年我就火大。你丫的当初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了,发你短信不回,打你电话不接,赶到你家,嘿,居然来个全家大转移,知道的以为你是搬家,不知道的以为你们全家被外星人绑架了!”

“好你个陆一鸣,讲话倒是够损,你数落我就得了,带上我全家干吗!还外星人,你才是外星人,你们全家都是外星人!”

“哟哟哟,猪猪啊,你现在的嘴皮子倒是越来越利索了,失踪那几年尽磨嘴皮子了吧。”

“嘿!你别贫,许爷我磨的可不只是嘴皮子!”

我低头瞄了一眼许金珠的hellokitty内裤,笑道:“我懂!”

金珠看着我邪恶的眼神,骂道:“我呸!”

当我跟许金珠稀里哗啦贫嘴的时候,何叔和老鬼正蹲在洞口检查塌方的情况。只见何叔拿起一块塌方处的砖头往地上一摔,捻了一撮碎砖粉末仔细辨别,道:“这是一面虚墙,砖块也不是正儿八经的红砖,像是劣质的黄泥砖头,依我看这条通道是有人故意封上的,现在里面的情况暂且不明,你们把这间房里的火把带上,到了里头手电筒可没有火把好用。”

“火把多麻烦,手电筒不是挺好用的吗?”我问道。

老鬼转身去取墙上的火把,顺便将我的手机从我的裤兜里抽出,交给我,此时手机响起了“嘟嘟嘟”的警示音――电量低。

许金珠朝老鬼翻了一个白眼,对我说道:“跟手机有没有电没半毛钱关系,赖猫子是夜行动物,普通的光亮只能让那帮畜生感觉到狂躁,你想想在酒窖里的那只赖猫子就知道了。而火光却能够让它们心生畏惧,看到火光,这些东西通常都不敢贸然进攻,这个道理对所有夜行猛兽都能成立,何叔,我说的对不对?”说完,他自豪地捋了捋头发,期待着何叔对他讲的话的肯定。

何叔的眼神略过金珠,甩手向洞口走去,道:“正是如此,大家准备一下,出发!”

一行人举着火把,缓缓地往洞内前进,在火光的照耀下,洞壁变得清晰起来。显然这是一条人为修建的通道,青砖紧密地连接在一起,地下泛起的潮气在石墙上留下泪痕般的印记。

“何叔!前面没路了!”我们被一堵石墙挡住了去路。

“没路就没路呗,大呼小叫的,就你眼神好,还以为你发现什么宝贝了呢?!”这回轮到许金珠埋汰我了。

在火光的照耀下,展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块嵌在青石墙上的硕大石板,大石板由几块颜色深浅不一的小石块拼凑而成。

“这是什么玩意,好好的一堵墙,整的五颜六色的,还划的一道一道的。陆一鸣,你快瞅瞅你发现的宝贝。”许金珠说道。

“这是字。”老鬼抚摸着石块道。

果然,我手摸之处能明显感觉到小石板上有繁体阴刻汉字,只是在昏暗的火把下我辨不清是什么内容,有些地方更是残缺不全,看上去已经有些年月。

“管他什么字不字的了,咱想想是进还是退,别杵在这浪费时间啊,那畜生可不等我们研究文物啊!”金珠摆着手就往回走。

可没走出几步,许金珠见我们都没跟上来,又无趣地走了回来:“行,看你们能研究出个什么花花来,这堵墙要真是文物的话,一鸣,你就把它拆下来扛回去献给国家!”见我们谁都不搭理他,他竟然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地上。

老鬼轻抚着墙壁,从头到尾粗略地浏览了一遍,说道:“这些字分了好几个篇章,而且并不是同一时间刻上去的,最早的那些字应该是南北朝那个时候篆刻的。”

“这上面写了什么?”我问道。

火光跳跃着,想要辨出这些石刻字迹是有些吃力的,老鬼眯着眼又将这石墙上刻着的信息浏览了一遍,说道:“能看得清的只有这几个词:眠佛寺、飞英寺、南朝、‘飞英’、浮屠、尸身、镇邪。”

金珠用手撑着头躺在一边,见老鬼不再说话,问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说,下面还说了啥?”

通道的墙面被火把映出一片并不稳定的暖黄,想要辨出这些石刻字迹是有些吃力的,老鬼眯着眼又将这石墙上刻着的信息浏览了一遍,说道:“有些字已经看不清了,不过其中有一段还挺有意思。眠佛寺原名飞英寺,是根据南朝一位名叫‘飞英’的姑娘命名的,此女因其父阻拦,无法与心仪的郎君成婚,最终相思成疾,横死家中,导致此处鬼祟作乱。后来一个和尚奉当朝皇帝之命,在此处建起寺庙一座,西后方一百米处建浮屠一座,七层,名为‘飞英塔’,后置飞英姑娘的尸身于塔下,以镇邪祟……”



第12章 求生之路

众人听得入神,金珠用手撑着头躺在一边,见老鬼不再说话,问道:“就这么没了?下面还说了啥?”

“没了。[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

金珠叹了口气,翻过身去,用他那肥墩墩的屁股对着众人,看他的样子像是准备在这儿睡上一觉了。

何叔神情凝重,对我们道:“眠佛寺在建国之前就是飞英寺,后来庙里多了一座石头卧佛,才改的寺名。浮屠就是宝塔,至于南朝发生的事我一直以为只是个传说,不过现在看来未必空穴来风。

此处距离酒窖也就百来米远,我们是从东边过来的,现在头顶上应该就是飞英塔。此地靠近

苕溪水脉,处于水龙腰的位置,本不应有邪祟祸事,但是飞英塔边上那条‘塔下街’却从未消停过,常出人命,这塔下必定有些不干净的东西。”

何叔这般一说,我反倒有些印象,那条“塔下街”每年都会出事,去年有人在这条街上把一辆凯迪拉克开到了200码,将一路人撞死,肇事司机受重伤因抢救无效死亡;前年谷城一个21岁的女生在塔下街的一家生煎包子铺突然猝死,那家生煎铺子因此事而休业……

如果何叔在几天前对我说出这番话,我绝对不会相信,可如今听他说这些,还是不禁打了个寒颤。我仔细地观察了这条通道,周围都是石墙,入口只有我们一进来时的那一个,并无其他岔口,于是问道:“你们难道都没注意到,那只赖猫子不见了吗?”

话音刚落,一阵又一阵惨叫猛烈地穿过眼前的这道石墙,众人不禁瞳孔一睁,死死地盯着石墙。

金珠一个激灵从地上坐起来,警觉地四处张望:“****!这声音够他妈瘆人的!就是那只畜生!”

“声音好像是从墙里面发出来的,大家看一下周围有没有机关暗道,赖猫子本事再大也不会穿墙术。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la要是等那赖猫子跑远了,再想找到它就难了!”何叔说道。

于是,大家打着火把分头摸索了起来。老鬼此时正全身贴在石墙上,闭着眼睛像是在听着什么,然后他又勾起手指在墙上来回敲击。金珠那胖子也知道事关重大,从地上爬起来,一寸一寸地检查东边那堵墙。我和老何两个人检查西边那堵墙。

突然,老鬼大喊一声“中”,紧接着,整个地道开始震动,大概几秒钟后,在我们面前出现一副奇诡的画面:之前我们研究的那块刻着文字的砖块已经完全脱落,取而代之的是一尊佛像的浮雕,周身布满凹槽,他一手摆出无畏印,一手则摆出与愿印,盘腿坐于莲花台上。在一明一暗的火光照耀下,这尊佛像显得无比阴森诡异,无论是面容还是举止,完全没有寺庙里佛像的宝相庄严。

“这是什么佛?怎么会藏在石砖的后面?”我问道。

但是没有一个人回答我,在场的所有人似乎都被眼前这尊佛像吸去了魂魄一般,呆呆地看着,傻傻地站着。直到从背后传来的一声巨响,才把我们从这无声的深渊中抽离出来。

“后面一定发生了什么,一鸣、金珠,你们快去看看,有任何异动不要逗留,立刻回来。铭安留下和我一起检查佛像。”何叔下令道。

“好!”我和金珠二话不说,直接往后面跑去。大概跑了有二十多米,我们便意识到刚才的那声巨响是什么:来时的路已经被一堵石墙封住,而且这堵石墙正往里移动。

“一鸣,你快回去告诉何叔他们这边的情况,让他们快点破了佛像机关,然后你把他们身上所有的刀具都拿来。我先上去顶一顶。”许金珠边喊着,边往石墙冲过去,然后用自己硕大的身躯死死地抵在墙上。

“金珠……”我完全被眼前的情景搞蒙了。

“别傻愣着了,你小子不要命了,快!”许金珠艰难地回过头来,看我还杵在那,冲我吼道。

此时,我哪敢耽搁,连滚带爬跑了回去,把情况告诉了何叔他们。

“现在不能慌。铭安,你和一鸣一起去帮助金珠拖延时间,这边的机关交给我吧。”在这泰山压顶的危机时刻,何叔反而格外冷静。于是,我和老鬼两人拿着火把和刀具返回驰援许金珠。

石墙移动的很快,这回只跑出了十多米,就能看到正在艰难阻止石墙前移的许金珠。

“猪猪,我们来了,何叔在破解机关,他让我们尽量争取时间,刀我也带来了。”说着,我和老鬼一起趴在石墙上,但是发现根本吃不上力气。

“好,你们先挡着一会,看我许爷的。”许金珠见救兵到了,突然间豪气万丈。只见他轻巧地往后一跃,抽出一把西瓜刀,对准墙上一拍,只听“啪”的一声,这把刀的刀刃竟然被他生生拍入墙中,直没入柄。我看得呆了,这是什么功夫?

就在我惊奇万分的时候,许金珠已经将六把刀分别插在了左右两堵墙上和地上。“你们歇会,留着点体力吧,这些刀会暂时挡住石墙的。”许胖子喘着粗气道。

于是我和老鬼都松了手,坐在地上缓口气。果然,那堵墙移到了六把刀柄的地方就再也不能前进一分,我们只能听到墙后面“咕噜咕噜”的声音。

“这是般若柔绵掌吧。”老鬼说道。

“什么菠萝揉面掌?拍武侠片的吧!”我道。

“嘿嘿,算你识货。”金珠说道。

老鬼干笑了两下,回头对我说:“胖子这一手叫做般若柔绵掌,虽不是最上乘的掌法,却是至刚至柔。刚才他拍刀时,如果力道再弱一分,刀就进不去,如果再强一分,刀刃就会折断。虽然落刀处是砖块间的缝隙,但就凭这份刚柔相济的本事也实属不易了。”

“你爹以前总是见人就吹他儿子懂的多,那时我还不信!看来老何也没白夸你,我许爷今天算服你了。”胖子很得意地说道。

“只是,胖子,你的功夫还练得不纯,否则就不用调整气息那么长时间了。”

胖子“嘿嘿”一笑,伸出三个手指。

“难怪,就三年。”老鬼道。

“错!老子只练了三个月!”胖子更得意了。

这时再看老鬼的脸,他完全是一副惊恐万分的表情,这在老鬼身上是从没有过的。而我就傻傻地听着他们俩的对话,完全插不上一句话,只是觉得眼前的何铭安和许金珠显得格外的陌生。

“啪”的一声,一把刀吃不住石墙巨大的后坐力崩断了。

“这边坚持不了多久,大家一起上,再……”胖子话还没说完,我们就听到另一头的何叔大喊着:“都给我回来!”

“何叔好像已经把机关破了,我们快撤。”我喊道。于是我们快速往回跑,刚跑出一步,身后的一把刀断了,接着第二把、第三把……

等我们跑到佛像机关处时,众人被眼前的这一幕惊的目瞪口呆。



第13章 绝处逢生

面前这尊浮雕邪佛画像足有一人高,邪佛端坐在浮雕中心,看上去竟有些许魅惑。[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佛像浮雕四周布满了迷宫一般繁复的花纹,这些如迷宫又似毒蛇般的花纹相互缠绕交错,形成了一道道相互连通的沟壑。邪佛似乎已经“苏醒”,黑色的佛体上同样满是沟壑,犹如一幅精美的纹身,不过它此刻沾满了鲜血,沟壑中的血液正快速地向佛像的心脏处流去,发出“泂泂”的流动声,饱尝鲜血的佛像变得黑亮夺目,发出幽冥般的黑紫色光芒,照亮了通道的尽头,此时,邪佛狭长的丹凤佛眼也正在诡异地注视着一切。

众人被这幅妖魅的邪佛壁画勾了魂,自我记事起从未见过这般诡异的佛像,金珠半张着嘴握紧了拳头,老鬼虽然依旧冷静,却也是被这景象所震慑,毕竟浮雕上除了黑色邪佛之外,还有鲜血在巨幅浮雕中涌动。

“何叔!”

刚才由于光线昏暗一直没有注意浮雕下方的地面,直到邪佛发出光亮,我才注意到何叔正背靠着墙躺在地上,他面容惨白,仿佛笼上了一层孤煞的月光。而他手腕上的静脉已经被割开,此时手腕上的伤口还在渗着血。

我冲上前去一把托住何叔,喊道:“老鬼!快按住你爸的手腕!”老鬼迅速蹲下处理何叔的伤口,万幸的是血很快就止住,或许是已经流的差不多了,老鬼背对着何叔蹲下,随即将他背在身上。

“哗啦啦”,这时一阵骨骼摩擦碰撞般的响声从邪佛浮雕上传来,邪佛坐于莲花台上,原本做了无畏印和与愿印姿势的双手动了起来,两掌交合呈打坐状,同时,眼中一道紫光闪过。

“轰”的一声,邪佛浮雕墙面下方的地面上现出了一个方形口子,隐隐看到有石阶直通地下。此时,身后那道一直在前进的石墙距我们已不足五米,而且其移动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快。

许金珠回过头喊道:“还愣着干吗,再磨叽我们几个就都会成了这鬼菩萨的祭品!这条地道就算是通往鬼门关,我们也要闯他一闯!一鸣,你拿着火把先走,注意脚下以及四周,老鬼你背着老何跟着,注意头顶,我断后!”

在一阵催促声中,我们还是有条不紊地踩着青石楼梯快速走进黑洞洞的狭窄地道,还没走下去几步,头顶上方那堵石墙移动时发出的响声已经近在耳畔。(棉花糖小说网 Www.mianhuatang.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金珠走在最后,眼看身后的石墙挟着怒吼的齿轮声近在眼前!金珠一个俯身,单手撑地,双腿在空中打了个弧线,跳进了地道。

众人刚下来,石墙就恰好移过了头顶上方的口子,死死地堵住了地道的入口。还没有等大家喘口气,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再次撕挠着每个人的耳膜,是那只赖猫子发出的叫声!它在躲避我们的同时,似乎还遇到了什么让它棘手的事情,众人被那叫声惊得停下脚步。

“看这火把的颜色,这条道没有什么秽气,应该是有风口的。大家继续往前走,不要停下,时间不多了。”何叔的脑袋耷拉在老鬼的肩上,此时他恢复了意识,轻声催促我们继续前进,于是众人拾级而下。

“爸,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老鬼焦急地问着。

“何叔,您好好休息吧,接下去的事情都交给我们!”我感动地对何叔说。

“老何,你也一大把年纪,做事也太不靠谱了,下次别动不动割腕,等回到地上我给您献血去!”金珠虽话中略带埋怨,但是依旧担心何叔目前的身体情况。

何叔虚弱地说道:“不碍事,刚才那尊是血菩萨,需要用人血供养,只有献出祭品,它才会放出生路。”

“我只听过佛祖割肉喂鹰,这个菩萨竟要以人血供养,够邪气的!”许金珠道。

“既然刚才的甬道设计了置人于死地的石墙机关,为什么又出现血菩萨送来一条活路?这岂不是自相矛盾?”我不解地问道。

“这不矛盾,因为无论我们是否解开这道机关,血菩萨最终还是可以吸到人血,唯一的区别就是,一个是主动献祭,一个是被石墙压死。设计这个机关的人用心歹毒,只有用人命才能开启地道。”老鬼分析道。

“可人都死了,就算开启了逃生的地道又有何用?”我突然恍然大悟,“对了,可以用别人的血……”

“原来你还不算傻,那个‘别人’就是‘祭品’,正是用来开启地道的。”金珠拍了拍我的脑袋,老头老脑的说道:“只是当初那个造机关的人没想到,竟然会有人主动献祭。”

“咳咳,既然横竖都是要吸血,这就说明它吸血自有它的目的,我们能找到这条暗道,也并非是一件好事,”何叔沉吟道:“说不定,这血不光是为了养佛……”

被何叔如此一说,我不禁心中一震,问道:“我们现在是在飞英塔的下方,难不成这几关就是为了养那名叫飞英的女鬼?”

“一鸣,我发现你的脑洞不是一般的大,哪有用人血养鬼魂的说法。”金珠嘲笑道:“哎,《吸血鬼日记》你追到第几季了?”

“呸!”我朝许胖子吐了口唾沫。

“鬼魂是灵体,它无法直接吸人血,若是有其他方法也未可知。”何叔补充道。

听何叔这么一说,我耷拉的脑袋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猪猪你听听,这才叫专业!”我洋洋得意的说。

“好好,算你赢!”许金珠气鼓鼓地从我身边走过,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我不理他,转头向何叔问道:“何叔你接着说。”

“你们还记得那块残缺不全的石刻吧。眠佛寺原名飞英寺,是根据南朝一位名叫‘飞英’的姑娘命名的。此女因其父阻拦,无法与心仪的郎君成婚,最终因爱成恨,穿着新娘的衣服带着满腔怨气吊死在家中,导致此处鬼祟作乱。而这个郎君就是日后南朝的开国皇帝陈霸先,他得知心爱的女子因他含恨而死,更化魂作祟为害一方,心痛自责无比。于是他请佛求僧,用尽办法力图化解这冤魂戾气,谁知不但没有一点效果,反而连累了无数僧众命丧黄泉。

最后陈霸先不得不狠下心肠,在此处建起寺庙一座,西后方百米处建万佛石塔一座,置一佛法舍利于塔顶,将飞英姑娘的尸身埋于塔下,更在石塔外盖起一座七层木塔,为的就是能够镇住塔下作祟的鬼魂,果然自此以后此地不再有冤魂作祟。陈霸先为纪念此女,将此塔命名为‘飞英塔’,此寺名为‘飞英寺’,后改名为‘眠佛寺’。”何叔补充道。

听何叔讲完后,我们都沉默了。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许金珠长叹一声:“天地有情尽白发,人间无意了沧桑……”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迈开了步子……

“何叔,如果真有飞英的冤魂的话,那阴司不会插手吗?”我问道。

“有舍利子护着,她便有了佛性,她名字就会从阴司的名录里永远消失,依我看我们如今就在这南朝飞英的墓里。”何叔道。

我转念一想,这样一来,若是飞英的魂魄被镇压,要是有一天宝塔毁了,她也不可能再入轮回,岂不是成了孤魂野鬼?原来阴司做事也是会有疏漏的。

当我胡思乱想之际,老鬼突然伸手做了一个止步的动作,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队伍在石梯通道里停了下来,我疑惑地看着走在最前面的许金珠,再往下走一段就能看到走出这段石梯的门,我问道:“猪猪,出什么事了?倒是走啊!”

“他踩到了机关!”老鬼冷面道。

“这鬼地方怎么到处都是机关?他踩了什么?并没有什么反应啊?”我慌张地四处张望,同时也看了看头顶上方,生怕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

可是接下来的动静并不是来自天上,而是脚下,石阶开始轻微地晃动,且石块之间的空隙变得松弛,何叔抬起头道:“金珠先在原地不要动,定要踩死了脚下的机关,这通道怕是一条索魂梯……”



第14章 索魂梯

“索、索魂梯?”我惊诧道。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

“不错,索魂梯步步索魂,每走一步都危机重重,从金珠踏上机关这一刻开始,我们已经进入了锁魂梯的范围。台阶下面是一个中空的深坑,坑底布满利器,金珠如果现在起身就会触动机关发射利器,那后果不堪设想啊!”何叔道。

老鬼拍拍何叔的肩膀,示意何叔尽多言不宜,随后他开口道:“爸,你气血亏损还是少说话,先休息一下。这索魂梯就交给一鸣去破吧。”

“我去破?可我不会什么奇门遁甲机关计算之术啊!万一我再踩到机关什么的……”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是拒绝的。

“一鸣,你不用怕,这索魂桥虽然凶险,但幸好已经被金珠触动了机关,只要他不动,就不会引发其他机关。你只要走到石梯的尽头把桥墩打碎就可以了。这里数你力气最大,砸开它!”老鬼解释道。

“这么简单?看来这回猪猪还是有点用处。”我松了一口气,正要往下走。

“慢着。按照这段索魂桥的构造,我估计桥墩应该是伪装成一扇石墙的样子。”老鬼把我叫住。

“砸石墙?这不可能!”我不可思议地反驳道。

若是墙薄一点那还好说,万一和故宫城墙那样,我还不只能朝它磕头哭泣?孟姜女能哭倒长城,这也算是个办法……

此时,老鬼眉间一紧,厉声喝道:“少废话,马上!胖子坚持不了多久!他把全身力气都压在那个机关上了,只要他稍微喘一口气哪怕松动一点,我们所有人都得归位!”

我一咬牙,甩头越过背着何叔的老鬼,小心地走过金珠所在的那一级石阶,此时金珠脸都已经憋紫了,汗水不断从额头上滚落下来,看样子那个机关的反弹力极大。(WWW.mianhuat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我不敢再耽搁,迅速地往下面走去,听到背后胖子咬着牙小心翼翼地憋出一句:“小祖宗,拜托你快点。许爷我快挺不住了!”

走出不久,果然又是一堵石墙挡住了去路。这堵石墙结结实实的,并没有之前那堵墙那么花哨。我拍了拍石墙,将耳朵贴了上去,说道:“这面石墙少说有二三十公分的厚度,要把它砸开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话音刚落,石阶抖动地更加厉害,通道里满是石头相互撞击的声响,看来金珠的体力消耗已经快到极限了,怕是快要踩不住那机关了。

老鬼背着何叔走到金珠身边的石阶上:“一鸣,衣服裹在拳头上,你试着用拳头砸开那堵石墙!金珠,等一鸣砸开石墙你就往前跑,越快越好!”

此时,金珠正踩着机关连叫的力气都没了,只看到他两片嘴唇正快速地闭合着,唾沫飞溅,一定是在无声地骂着街。

看着已经松动的石阶,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管不了这么多,我将衣服裹在拳头上,猛得挥下拳头,随之身躯一震,突然感觉手心里一阵痛麻,石墙却纹丝不动,我瞬间傻了眼。老子豁出去了,然后又是猛烈的一拳下去,接着第二拳、第三拳,突然石墙上“咔擦咔擦”地裂开几道闪电般的裂缝。

老鬼突然将目光聚焦在石阶的上端,“轰隆隆”的闷响从上方传来,一阵阴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不好!要塌了!”

石阶松动的响声在昏暗的地道里越来越清晰,眼看着地道上方的石阶已经开始塌陷,可我面前的这堵墙却还没有被我砸开,反倒是我的手,由于用力过猛竟燃把包裹着拳头的衣服都染成了鲜红色。

“老鬼!这怎么回事儿?金珠的机关都还没松开,上头的台阶怎么就开始塌了?!”我大声朝身后的老鬼喊道。只见老鬼带着何叔正把全身的力气压在金珠的身上,已经无暇回答我的问题了。

这时只能靠我一个人了!我捏了捏拳头,气入丹田,将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在这挥起的拳头上,又是一拳沉沉地打在墙上!这时只觉得眼中一闪,眼前的石墙便大块地开裂,并且开始松动,细小的沙石从裂缝里“哗哗”地往外倾泻。

随着石墙的裂缝越来越大,我们脚下的石阶在摇晃中也裂开了缝,这震感预示着脚下即将完全崩塌!此时的石阶,就像是一座横跨悬崖并且绑满了定时炸弹的桥,一旦炸弹爆炸,我们会与这座桥一起跌入深渊,可棘手的是,我们却无法知道炸弹爆炸的具体时间,或许就是下一秒!死亡的意味在这地道里变得极度浓烈。

“再来一次,不是这石墙碎就是我的拳头碎!”我心里暗下决心。

这一次,我干脆解开拳头上的t恤将其扔在一边,鲜血从擦破的皮肉里流了出来,我用尽全力狂吼着将拳头重重地打在石墙的裂口上。

老鬼看准时机,眼疾手快,一边背着何叔,再一把拉起正踩着机关的许金珠就往石墙跑来。许金珠的脚刚离开石阶,机关就被触发了,巨大的声响开始传来,脚下的石砖毫无防备地大块下落,同时台阶下面真的有暗器“咻咻咻”的飞出,幸亏老鬼他们离开及时,要不现在就已经变成一块钉板了。

就在我拳落石墙的瞬间,空气中一阵透明的涟漪“唰”的一下在石墙上迅速化开,石墙被这力道震得完全裂开了缝,从墙内刮出一阵狂风,吹得我睁不开眼睛。

“金珠!一块儿撞上去!”金珠和老鬼也在此时已经赶到,同时撞上石墙,而脚下的石砖地面却轰然塌陷,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众人合力撞开了那堵石墙。

伴随着奔跑的惯性,我们直接摔倒在倒塌石墙后面的一间房内。这间房间呈四方形,约莫一人半的高度,四周同样是青石砖墙,空气里满是常年未通风的霉花味,就像是梅雨季节干不透的臭抹布,令人作呕。

众人挣扎着从石堆中爬起来,满身的灰尘引得我不住地咳嗽,金珠一边狠狠拍着自己的脸,一边望向原来的石阶通道。

此时,石阶已经不复存在,刚才混乱之际,一根火把也随着塌陷的石阶一并落下,照亮了下面阴森恐怖的光景。这坑得有八九米深,还未被完全激发的利刃根根冲天,还隐约透着寒光,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台阶下方的深坑,若是不小心掉下去,不被那些尖刀捅死也保不定不会摔成残废。

“妈的!造这东西的人够阴的啊,感情如果来了一支部队,还不全都死在这下面!差点连老子的命都给搭进去!”金珠恶狠狠地说道。

老鬼捡起火把,我从金珠的包里拿出一卷纱布,准备简单处理一下手上的伤口。

许金珠从我手上接过纱布,细心地包扎起来,说道:“没想到你还有点能耐,这么厚的一堵墙,竟被你硬生生的给锤开了……我给你检查过了,只是皮外伤,不碍事。”

我看着金珠细心地处理伤口,傻笑道:“之前你救我一次,这次我救你一次,算扯平了吧!我说猪猪,你刚才怎么跟丢了魂似得走那么快!””

“咳、咳……”许金珠干咳了几声,没有理我,走了开去。

“手怎么样?要不要我再给你检查一下?”老鬼关心道。

我看着老鬼,微笑道:“没事了,皮外伤。”

老鬼点了点头,将何叔重新背起来,何叔经过刚才这一撞,看样子得休养一阵了。老鬼将火把举高,环顾四周,只照亮了一方角落。

突然觉得脚下一黏,随即将火把放低……



第15章 涅季风

一滩粘稠的深色液体从黑暗中缓缓流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

液体顺着地上深深浅浅的沟壑缓缓流动,它就像是有生命似的,向我们这边蠕动着,不时发出“啵、啵、啵”的声音。

原本就浑浊的空气里又多了一层浓郁的血腥味,我不禁用手捂住口鼻,这味道使我不断联想到一些不太美好的东西,脑中不由感到一阵晕眩。

老鬼背着何叔行动不便,于是金珠自告奋勇蹲下查看,我站在金珠身旁给他打着火把。

“****!什么东西能臭成这样!”金珠捂着鼻子皱眉道。

“我以为你能知道这是什么!”我趁机放话。

“什么话!我当然知道,只不过是考考你罢了,这世上没你许爷破不了的局!”金珠傲然道。

“行,就你能!”边说我边后退,这粘液的味道实在太冲,如果有人用屎盆子和我交换,我宁愿选择屎盆子!

许金珠感觉到身旁的火光越来越远,回头朝我骂道:“哎,你躲什么!给我照清楚点,瞧你这出息,怎么啥都怕!”

“我的鼻子太灵光,这味道我受不了!”话虽这么说,可我还是无奈地向他靠拢。接着许金珠的一连串举动使我彻底脱了力,去年的年夜饭已经滚到了嗓子眼,就差了一声吼!

许金珠翘着兰花指,又抽出两根粗壮的手指,放在嘴边“噗噗”吹了两口气,大喊一声:“走!”

“啪”,只见金珠的两根手指准确无误地插入了那堆正在匍匐前行的粘液里,可他竟然还觉得很不过瘾似得搅拌了一下!

“靠,你敢不敢再变态一点!”我惊恐地吼道:“你倒是敢用那两根手指碰我试试!看我不剁了它喂赖猫子!”

“这可由不得陆少爷您了!”许金珠阴侧侧地笑着,然后把手指从粘液里抽了出来。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

粘液在许金珠的手指上蠕动着,我怀疑这些液体会不会是有生命的活物?它在金珠的手指上并未因重力往下流淌,而是诡异的在指头上上下下地攒动,似乎在啮噬着许金珠的手指。我感到一阵无比得恶心,全身的毛发都在瞬间立了起来。

“你……手指疼吗?”我结结巴巴地问道,同时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小步,怕那些活动的粘液会突然向我扑来。

许金珠没有回答我,他举起手指,迎着火光仔细辨着,又小心地放在鼻下一闻,眼睛一闭,猛然间打了一个恶心。我看着许金珠打着恶心,终于也憋不住胃里的翻腾,找了一个墙角“哗哗”地吐了起来。许金珠见我这般狼狈,又是一个恶心,竟然也大口地吐了起来。

老鬼见到我俩这幅德行,很识相地背着何叔躲到一边去了。

过了一会儿,嗅觉神经中枢开始疲劳,我也逐渐习惯了这臭味,其实是因为我的胃里实在没有什么东西能吐的了。

金珠擦了擦嘴,骂道:“这味道比做臭豆腐的那桶臭卤还冲,血腥气很浓,不过这颜色倒是鬼的很,你看!”说着,他把那两根沾了粘液的手指伸了过来,“这些液体像血,不过却是蓝黑墨水一样的颜色!”

“那它怎么会动?”我问。

“恩,我觉得你可以问问它。”许金珠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一把打开他的手,警觉地看着被他触碰的肩膀,生怕沾染了这些不干净的东西,许金珠折腾了半天等于什么都没说,这家伙不正经惯了,早晚要给我捅娄子!

前方诡谲的黑暗里还在不停的淌出这样的液体,我的心里不由得打起鼓来。

突然间,何叔在老鬼背上咳嗽得厉害,我赶忙绕到何叔身后轻轻拍着何叔的后背,帮他顺顺气儿。

“铭安,背我过……”何叔话还未出口,嗓子一哑,一口浓血喷了出来,众人大惊,老鬼只觉得肩头一热,猛然别过头去,焦急的问道:“爸!你怎么样?”。

老鬼虽然着急,却还是稳妥地缓缓蹲下身子,将何叔从背上放下来平躺在地上。金珠也立马奔了过来。

何叔的嘴唇竟然成了黑色,老鬼将何叔的手腕一翻,那道伤口果然也已经发黑,变成一道黑色的细线,另一只手的手腕,也是一样。

“中毒了!”我和金珠异口同声道。

老鬼点了点头,默然。

“一定是那尊血菩萨搞的鬼,老何他被吸了血之后,怕是已经中了招!老何!老何!现在不能睡!”金珠气愤地说道。

“我就觉得那菩萨黑的也太过奇怪,黑出一身的贼光!”我附和着。

就在我们不断咒骂那尊血菩萨时,老鬼迅速地解开了包在何叔手腕上的布带,同时掐住何叔的人中,防止他失去意识。

老鬼仔细观察了一下布带上的血迹,然后放在鼻尖闻了一闻,沉思了片刻道:“我爸是中了‘涅季风’!”

“‘涅季风’?”我不解地问道。

“居然是‘涅季风’!”金珠惊诧道。

“你知道?”我问金珠。

“不知道。”许金珠摸了摸自己胡茬道。显然他已经忘记了他的手指刚沾过粘液,我嘴角一阵抽搐,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这是几百年前民间的一种毒药,是从涅季树的果子里提炼出来的,这种东西毒性虽强,但不至于见血封喉,但也正因为它初时不易察觉极具麻痹性,所以等到中毒者感到不适时已经晚了。”老鬼一边解释一边搭着何叔的脉搏。

“那何叔他……”我焦急地问道。

“不碍事,我爸虽然中了毒,但他的心脉稳定,毒素并未入体。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佛像上的毒素已经挥发了不少。前不久我去过一趟龙王山,这种毒果子至今还可以在龙王山找到。”说着,老鬼慢慢撩起何叔手腕上的衣袖,然后轻轻地挤压着何叔上肢的血管。

“龙王山上有?那不是很危险,一鸣,赶快报警呐!”金珠的神经疯再度升级。

老鬼扫了金珠一眼,道:“涅季毒必须要有大量的涅季果提炼才可以获取。就算是把整个龙王山上的涅季果都收集起来还远远不够,更何况现在环境那么差,涅季果的毒性早已衰退得可以忽略不计了,杞人忧天!”

“我这不是忧国忧民嘛!你别一个劲地埋汰我,好好帮你老子解毒!”金珠道。

这时,只见一滴一滴黑如浓墨的毒液从何叔手腕伤口上慢慢渗透出来,随即我们便闻道一阵幽香。

“这就是涅季果的气味,我们能够闻到就说明它的毒素很微弱了,真正烈性的涅季毒是无臭的。”老鬼补充道。

片刻之后,何叔伸手捂住胸口,我以为何叔出现胸闷难受的情况,如果一个人中毒,毒性要是麻痹了中枢神经,人就会有危险。

而老鬼显然看懂了何叔的手势,他随即从何叔上衣内袋里掏出一颗绿色的药丸,让何叔服下,说道:“这药丸可暂时抑制毒性,等到了上面我们再彻底解毒。几百年都过去了,想不到这涅季毒还是厉害!”

老鬼脱下外套将其揉成一团,垫在何叔的脖子下,猛然抬头,瞳仁里满是焦急,道:“事已至此,已经不能再耽搁,尽快找到那只血鲨盒!我爸一时半会走不动了,一鸣,你和金珠先去前面看看,前方的一切都是未知数,必须小心!”

前方的黑暗里,满是无边无际的恐惧,我的心里隐隐地感觉到接下来将要遇到的,绝对不简单!



第16章 密道诡罐

我看着虚弱的何叔,他满头的白发凌乱得就像是野地里的枯草,我不免心生愧疚,抿了抿嘴唇,对老鬼点头道:“行,我和金珠先去探一探。(www.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说)”

“好了好了,别扭扭捏捏的在这儿杵着了!老鬼,你好好照顾老何,毕竟中毒这事情可大可小,等我帮老何出了这口鸟气,给他来个速战速决!”金珠义愤填膺道,忽然不知哪里吹来一阵风,火把上的火苗被吹得摇摇晃晃的,“操,哪里来的风,真他妈冷!”金珠只穿了一件内裤,也难怪他会打哆嗦。

“记住!一有不对劲就马上回来,别硬来!”老鬼嘱咐道。

“知道了,你的陆家少爷我会帮你好好保管!走吧走吧!”金珠不耐烦道。

我们与老鬼、何叔暂时道别,打着两根火把,循着地上缓缓流动的液体往前走。从方才在撞进来的地方看这间房是四四方方的,可是当我和金珠越往黑暗处走,越发感觉到道路正在向中间逐渐变窄,大概就这么走了十多分钟,连空气似乎也变得压抑起来。

随着道路越来越窄,越走越深,我们发现两边墙底下逐渐出现一些瓶瓶罐罐,而且越往里走摆放的越密集。这些罐子像是土烧的瓦罐,其中高的足有半人高,矮的与平日里见到酿酒用的瓦罐相仿。

我心忽然中一阵激动,思忖着何叔曾说这个地方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这些瓦罐出现在这样的地方,莫非是什么古代的宝物?

于是索性招呼金珠一起蹲下来检查这些瓦罐,可惜结果大失所望。从材质上看它们应该是陶土做的,很容易碎裂,其卖相也只属于三流货色,不值什么钱。

在瓦罐堆与瓦罐堆之间的空隙处挖着一道道深浅不一的沟壑,起先我并未在意,可就在低头的间隙,沟壑中肆意堆放的具具白骨使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猪!万人坑!”这一堆堆的枯骨,猛的使我联想到南京大屠杀博物馆里封存着的万人坑,惨烈而又压抑。

金珠先是一愣,接着朝我手指的方向看去,哂笑道:“八成就是个畜生的殉葬坑而已,什么万人坑!嘁……”说着他便自己往前走去。

我定了定神,从一些散落在外的头骨可以看出,这些骨头多为牛羊猪狗之类,确实像是家畜动物的殉葬坑。[三↑四↑中↑文↑网mianhuatang.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只不过,那些牛羊的肋骨就像深山中怪物的獠牙,错乱而锋利地刺破眼前的黑暗,在火光的照耀下,石墙上被投射出巨大的黑色影子,若隐若现,心中还是不免有些发怵。

“这鬼地方越看越邪乎,操!貌似南朝的飞英还没有嫁给皇帝陈霸先,根本算不上皇族,怎么这墓里面又是机关暗器,又是殉葬坑的,谱子摆的也真够大的!”金珠骂骂咧咧地说道。

“我想是当年陈霸先自觉愧对飞英而摆了这些陪葬品,又挖了殉葬坑找了些动物来殉葬吧。既然有了陪葬品,又是皇家出资建的,设置些机关暗器也在情理之中。”

金珠摸着下巴道:“嗯,有道理。只不过这些陪葬品太他妈寒碜了吧,就是拿到‘衣裳街’的古玩城,也卖不起高价钱。”

“那倒未必,如果找到主墓室,你把那棺材板打开,要是长得不错,你给她娶了得了!也算是了了她一桩心事,大功大德!说不定棺材里还有些值钱的陪葬首饰……”

金珠听了一瞪眼,吼道:“你小子疯啦!在人家地盘上还敢说这话,嫌命不够短呐?我告诉你陆一鸣,我这次下来就是帮你找那只鬼盒子的,到时候你给我离人家的棺材远远地!既不敬,又他妈晦气!”

我乘着忽明忽暗的火光四处张望,被金珠这么一说,我想起自己是吃过不敬鬼神的苦头的,脑子里忽然出现了阴司咀嚼生牛肉的景象,而眼前的沟壑中满是累累白骨,不禁头皮发麻。

陈霸先给未过门的媳妇都准备了如此多的殉葬品,一将功成万骨枯,他当年打下基业,又有多少将士成了他和他的江山的殉葬品……

突然间,被一道从那些破烂的陶罐里发出来的白光恍了一下眼睛。我顺势扯了一下身边许金珠的内裤,对他说道:“猪猪,那些陶罐好像有问题,去看看!”

“哎!别拽我内裤!”金珠拉着我的肩膀,道:“你咋总是对这些石砖破瓦的感兴趣啊?说好要速战速决的,你忘啦?那些边边角角的事情您就别费心了成吗?我都看过了,里面没有宝物!”

“看一眼又不会瞎的。”我没有回头,径直往墙边的瓦罐堆走去。

“行行行!许爷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我将手里的火把凑近其中一堆土罐子,刚才看到的白色闪光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不过问题也随之而来,眼前陶罐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刚才那道光又只是一闪而过,现在要我在密密麻麻的陶罐中再找到光源还真是一件难事。

“后面那只,不!是一排!你快看!”金珠猛拍着我的后背,指着靠着墙边的一排罐头叫道。

那排陶罐的个头与其他周围的罐头相比,个头要稍大一些,而且每只陶罐的口子上,都被一层积满了灰尘的厚厚红纸封住了罐口,其中靠右侧的一只罐子的封口已经裂开,远远看去像是有什么东西耷拉在那只罐子口。

“过去看看!那只罐子有蹊跷!”我向金珠使了眼色。

我俩艰难地越过外侧的陶罐,由于罐子摆放的过于密集,我一不小心踩破了不少。

“你他妈怎么还没我胖子灵活,虽说这些罐子不值钱,也算是文物啊!悠着点!”

当我们跨过满是白骨的殉葬坑后,便到了那只破了封口的陶罐前。

走近一看,他丫个憋的!与我心中想象的美好场景完全不符,耷拉在罐口的分明是一只人手!

整只手泛着悠悠的淡绿色,透着油光,我试着用足尖踢了踢,硬邦邦的,好像是被某种液体处理过表面之后,再将这只手封存了起来的,其质感与家具外面上的那层清漆非常相似。

天知道罐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也对亏这几天集中经历了这么多离奇诡异的事,我的胆子大了不少,换作以前,在这种鬼地方冷不丁出现一只残破发青的人手,我还不被当场吓晕过去!我转过脸看了看金珠:“把你吓到了吧,你敢不敢再走近点看看?!”

“切,小爷又不是厦大毕业的。”金珠猫着腰,将火把靠近了那只人手。

此时我算是正式看清了这只手,那只人手布满了乌青色的经脉,连手指甲也与这些深色血脉一样,而这只手的手指上戴着一枚银色的戒指,想必刚才我看到的闪光就是这只戒指反射的火光。

金珠摸着那枚戒指说道:“他手上这只银戒指明显就是现代工艺,南朝的人不可能把戒指做的这么好!”

我仔细一看,这只手上的戒指经过极其细腻的打磨和抛光,上面还刻有一道像是柳叶一样的图案,两头细长,中间略宽,勾出一道狭长的曲线。

“你看,这是什么!”正当我对戒指看得出神时,金珠从陶罐与陶罐的缝隙里抽出一物,我一看,竟然是一个烟头!

“烟头?这地方已经有人来过!”我惊呼道。

许金珠收起之前不情不愿的表情,严肃道:“虽然是烟头,不过像是很久之前被人丢在这里的。”

我接过烟头,一眼便认出这烟的牌子是牡丹牌香烟,如今这种烟也快停产了,我小的时候,老爷子抽的就是牡丹牌的烟,我说道:“烟头是牡丹的。”

“牡丹?现在谁还会抽这烟?”金珠眼珠一转,道:“为什么这些破罐子边上会有烟头?”

我俩的目光同时移到了那只耷拉着的手上,“打开看看!”

许金珠伸手将罐口的红纸扯下,我凑过头去,火光将黑洞洞的罐子内部照的透亮,从罐口向里面望去,一张狰狞而扭曲的灰色人脸出现在我的眼前这是一张五官极度扭曲的人脸,扭曲得都已经难以用语言来形容,仿佛是有人把这五官全部打乱之后再随意组装起来一样,嘴巴张得老大,眼球爆裂!

仔细一看,人脸上还浮着一层厚厚的透明固体――它竟是被冻在一块冰块之中!

“丫个憋的,什么鬼东西!”我倒吸一口凉气。

金珠见我这般惊讶,也凑过头去,他到显得没有过多吃惊,道:“管他是人是鬼!是骡子是马!是时候见见光了!”说完,金珠随手抄起地上一块兽骨,“哐”地一声往那只陶罐子砸去!

无数道黑色的裂缝像是一条条游走的经脉,从敲击处迅速向周遭裂开,瓦片一片片从罐体剥落,接着鼻尖飘过一阵难闻的腐臭。

一个罐子形状的深黄色透明固体出现在两人面前,在火光的照射下,这只罐子形状的透明固体将光线折射,顿时四周闪耀在一片昏黄之中。

我刚才还觉得自己胆子挺大,看到这一幕竟不由的往后退了一步。



第17章 噬魂转生

在这深黄色的,足有小半个人高的透明固体中竟然封存着一具歪七扭八的尸体,在火光下,它更像是一个超大号的人体琥珀,此时闪烁着荧荧的恐怖。[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

琥珀中尸体的腿脚都被掰断移至颈部,身体上的所有部件都已扭曲变形,其中一只手绕过脖子,看上去十分柔软,似乎皮肉下面的骨头已经不复存在,手掌耷拉在罐口的位置,脸孔朝上,表情狰狞。

我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脑中忽然闪过一段往事,说道:“猪,你还记得《神涯木道》吗?”

金珠摸着脑袋,尴尬道:“我阅书无数,这哪儿还能记得!”

“府庙那条小巷里的书斋死活不外借的孤本《神涯木道》,最后我们只能在他店里看完,之后这本书就不见了,可还记得?”

金珠听我说出了书名才恍然大悟,一拍脑袋道:“老子想起来了!那本邪书,里面记载过一种祭炼活人的转生术!”

我点点头,将手中的火把靠近那块封着尸体的琥珀,琥珀遇到高温开始“嗞嗞”地融化,那阵难闻刺鼻的臭味又弥漫开来,我拿开火把,道:“《神涯木道》中提到过这种用尸油和松脂封存尸体的方法,据说运用此法并封上术印,即可将人的魂魄封存千万年之久,而施术之人在阳寿将近时,吞噬封存的‘魂’,即可延长寿命。莫非这就是书里曾提过的那种噬魂转生术!”

“不过你也别全信,很多东西你我都不能辨出个真假来!”说着金珠用手中的兽骨将靠在墙边的那一排封着红纸的瓦罐一个个砸开。

金珠道:“我好像还记得书上说,封存尸体啥的本就属于禁术!人有三魂七魄,施术者只可吞噬被封存的三魂,而每使用一次禁术,施术者自身也会少去一魄。虽然对于人来说,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延长寿命,但无论少了‘魂’还是‘魄’,都不是啥好事情,如果七魄散尽,那这人也就嗝屁了,永生……根本就是鬼扯淡!”

在我惊叹许金珠的一系列回忆和联想之余,眼前那一排瓦罐已经完全裂开,瓦罐内果然全是封着扭曲尸体的琥珀,细细一数,竟有十四个之多,七男七女!

“究竟是谁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我自语道。

“这事儿先别管了,拿到血鲨石匣,救老何才是第一要事!”说着,金珠走回第一个开封的尸罐前,那只带着戒指的手僵硬地耷拉着,金珠握住带着戒指的手指,用力一掰便断了,指骨断裂的清脆声,在这空荡的地方格外得使人心悸。[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

金珠将戒指取下丢给我:“东西先放你这儿,我身上没处塞。”

我接住那个银恍恍的戒指,望着断了一根手指的“琥珀手”,不免又泛起恶心来,虽然最近这些恶心恐怖的事情见得多了,可这些鬼事毕竟不好消化。

我举起戒指,指着上面那道柳叶:“这是什么标记?你见过吗?是哪家金店?”

金珠正小心地穿过殉葬坑,跨过前方的陶罐子,“你见许爷我带过这些叮叮当当的东西吗?我怎么可能知道!得得得,别磨叽了,快离开这里,打着火把还他妈瘆得慌!”

我俩重新回到正轨向前走去,此刻地上的蓝黑色液体像是越来越多了。不多时,我们便走进一条越发狭窄的玄关,玄关的尽头是一扇雕刻着凤凰图案的石门,那些黏糊糊的东西正从石门下方的缝隙里往外流动。

石门上的凤凰与印象中振翅翱翔的样子不同,它栖息在一根极为细长的竹子上,竹子的前端被凤凰压弯,此时凤凰正回眸望着我,眼神里透着居高临下的高贵与媚惑。

我上前欲将石门推开,却被金珠按住了那只推门的手,金珠道:“你忘了在悬梁阵里差点送命了吗!门后万一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到时候可躲都来不及!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你这都是什么记性!”

“那怎么办?”

金珠不屑地“哼哧”了一声,道:“我说,你除了问怎么办还能干点啥?”

“……”我的太阳穴已经能感觉到明显的跳动。

许金珠见我要发飙,忙截住了话题,将他手里的火把丢给我,然后他贴在石门上,闭着眼睛足足有半分钟。这半分钟里,除了火把烧出轻微的“哔剥”响声,周围的一切静的仿佛窒息一般,我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里面没有动静,”金珠说着招呼我过来:“你先趴下。”

我不知道金珠接下来要做什么,看他的架势像是对眼前出现的问题都胸有成竹,而我却只有好奇和问“为什么”的份儿。他消失的这几年一定遇到了什么事儿,等空下来定要好好问问他。此时,我脑中一头雾水,也只能听他的,于是俯下身子趴在地上。

在寂静中,金珠伸出手指,顶在凤凰石门的凤头上,恰到好处地轻轻用力,当石门即将打开时便立刻松开,反复几次。

只听得金珠每次用力顶门的时候,狭窄的玄关中响起了“咔哒、咔哒”的响声。

接着,金珠也一起趴在地上,说道:“这扇门连带着两面墙的机关,刚才你要是推了门……呵呵!”

“呵你个鬼!接下来怎么做?”

“稳稳地趴着,然后把门推开,从下边推门使不上力气,你一起来!”

我一手拿着火把,空出一只左手,掌心贴着石门,金珠也把手放好。

“一、二、三!”

我使劲一推,石门“轰隆隆”地被推开,正当我要抬头向门里望去的时候,金珠伸手一把将我的头摁在地上,只听得头顶“咻咻咻”,几根碗口这么粗大的长枪从两侧的墙面迅速射出横穿整条玄关,枪头直挺挺地插进正对着的墙面!若当时我抬着头,恐怕我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

待玄关内重新安静下来之后,金珠下令可以起身,我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心脏却还在“扑通扑通”地跳着。

“陆一鸣,你又欠我一条命,我先帮你记在账上!”金珠拍了拍身上的土,将火把伸进门缝里,只能看到眼前被照亮的一小块区域,没有异样,于是金珠给我使了个眼色,两人轻手轻脚地穿过那道凤凰石门。

才走进石门没几步,脚下那滩粘稠的液体像地毯一般铺开,到处都是,腐臭之气猛然剧增,冲得我脑中一阵晕眩。金珠将火把往前方一照,只见地上直挺挺地躺着一只巨大的虎皮鼠面的动物,我一眼便认出这就是抢了血鲨石匣的那只赖猫子!

赖猫子一动不动地侧躺在地上,这只畜生遭受了极为惨重的袭击,它的嘴巴张着,张嘴的幅度完全已经超出了正常范围,像是下颚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撕开,舌头斜吐在外面,死相极度诡异。

那对原本如血般妖红的眼睛,此时已经失去光泽,眼睛睁得极大,眼珠都快掉下来了。

而它的下半身更是惨不忍睹,从喉管到肚子,再到下体,像是被什么粗钝的东西划开一道无比巨大的血口,皮肉随着伤口丑陋地向两侧翻涌开来,乌青色的肠子肚子及各种内脏“哗啦啦”流了一地。

我捂着鼻子道:“猪猪,我们刚才发现的那些蓝黑色液体应该就是从它体内流出来的,这家伙竟然还是只蓝血异种!它不是挺厉害么,怎么说死就死?”

金珠打着火把,绕着赖猫子的尸体转了一圈,道:“依我看,这哥们应该是摊上事儿了!你瞅瞅这肚子,啧啧啧!叫你他妈偷爷的东西!”说着,金珠抬起脚往赖猫子的脑袋上一阵狂踹之后才心满意足地收了脚。

我将火把放低,心想,赖猫子死的太过奇怪,我也算和这只畜生交过手,绝非善类,就连阿吉这样大体型的狗都被他甩开了几条街,不应该轻易惨死。

自打我们几个为了躲避那些特警的追捕逃到地下酒窖以来,仿佛所经历的事情都在以一种不可遏制的方式发展着。

此刻,我看着赖猫子惨烈的死状,怎么也不会想到,在酒窖里威慑众人、在隧道尽头布下悬梁阵的赖猫子,竟然会被无情地虐杀,反倒让人觉得它成了一个被卷入杀戮之中的无辜者,我心里泛起一丝怜悯,不过这念头转瞬即逝。

金珠一脸厌恶地看着尸体,道:“畜生嘴里、喉咙里有没有吞着那只石盒子?”他顿了顿,突然想到了什么,皱起眉头道:“要是它身上没有盒子……”

我蹲下身,强忍着刺鼻的恶臭,检查了它的口鼻,并未发现血鲨石匣,扭头说道:“没有发现石盒子,不过你看,这畜生的喉管,还有肺部,并没有受到损伤。”

金珠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道:“这只赖猫子也不知道得罪了谁,被弄成这副鸟样,它的气管没有割破,受到袭击以后一时半会也死不了,准是搞死它的那只东西放出来的阴招!”

“阴招?”

“赖猫子是被拉了肚子之后,剧烈的疼痛会伴随它直到血流干为止……”

原来如此,杀死赖猫子的家伙似乎非常享受死亡的过程,此时,这个变态而血腥的杀“猫”狂魔正在我的心里一点一点具象起来,而我也感觉到像是有一双犀利而丑恶的眼睛正死死地洞察着一切。

“这里没有血鲨石匣,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要找到……杀了赖猫子的……那个东西?”

金珠并没有说话,眉目一紧,点了点头,我顿时脊背一凉,全身泛起一阵鸡皮疙瘩。

我正想起身,只见那赖猫子喉下的气管一涌,巨肺一鼓,猛吸了一口气,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的惨叫,随即它的头“唰”地一下抬起来,断掉的下巴随着头一起摇晃,腥红的嘴巴流着黏腻的口水,像是一朵硕大的食人花!

而那双即将从眼窝里掉出来的眼睛突然绽出两道红光来!

我被这张丑陋而又惊悚的鼠脸猛然一惊,打了个趔趄没有站稳,一屁股坐在满是臭血的地上,手里的火把掉在地上,烧的满地的污血发出“呲呲”的响声,随后在一声绵长的“呲”声中,火把熄灭了。

金珠见状,忙向我冲来,嘴里喊着:“不好!”



第18章 腐僧群宴

赖猫子迅速抬起头来,它的眼睛变得通红鲜亮,像是要对我发动袭击。[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倏然间,我只觉得眼前一黑,金珠的手在那一瞬间遮住了我的眼睛。

没错,赖猫子的红眼睛可致人精神失常。

我的眼睛一开一合只短短1秒,再次睁眼时,赖猫子硕大的脑袋已然落地,它那对猩红色的眼睛又暗淡下去,此时只听得两人的呼吸声。

我看着眼前这幅血腥恐怖的景象,喘着粗气,竟忘了自己还坐在赖猫子粘稠的臭血泊里,赶忙起身。

“它刚才还活着?”我靠着墙大口喘气,吃饱了血液的衣裤在墙上留下一道粗长的血痕,被血液浸透的衣服让人感觉既恶心又难受。

金珠摇了摇头,道:“死了。这畜生抬头,是因为超生现象。”

听金珠这般一说,我便想起老鬼曾说过,超生现象是人死后身体痉挛,导致肌肉收缩,尸体就会在不经意间做出一些动作,有些时候由于眼压发生变化,就连尸体的眼睛也会出现瞳孔反应。

“刚刚赖猫子的眼睛放光,八成留有死前反抗的记忆,当时它一定用那双眼睛自救。不过就算现在已经死了,只要那对眼睛亮起来,天知道还会不会出什么幺蛾子。”金珠说道。

我跨过赖猫子的尸体,它的那颗头颅被金珠踢到了一边,我突然肚里寻思:“许胖子之前携带的刀具不都已经被他在血菩萨的通道里全部用完了吗?他又是如何将那颗脑袋斩断的?”我拿过金珠手中的火把巡视四周,除了满地的臭血,并无其他利器。

金珠的t恤上沾上了污血,如墨迹一般晕染开来,下身除了一件抢眼的内裤外并没有藏刀具利器之类的地方。

许金珠见我望着他神情凝重,不由得低头审视了一下自己,道:“我知道!你在感谢我对你的救命之恩,可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喜欢我就直说!”

我不禁一阵苦笑,道:“你是怎么……”

话未说完,许金珠夺过我手中的火把,扔进血泊里,随着“呲”的一声,我还未看清火把上冒起的白烟,这最后一根火把便熄灭了。金珠伸手一把捂住我的嘴,将我拉近黑暗中。

我的嘴被金珠捂住,两人脸对着脸,我靠在他软绵绵的肚子上,一时间不知所措。此时两人的呼吸声变得非常厚重,却又轻浮空灵,如同远处飘来的阵阵叹息。

我们一动不动地站着,仔细一辨才意识到,那一声声犹如叹息般的呼吸声并非出自我俩,而是从不远处的地方回荡过来的。[三↑四↑中↑文↑网mianhuatang.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我从余光瞥见,前方距离我们不远处闪烁着荧荧的红色光辉,那道黯然的绛红色光芒,被一堵墙切掉了一半,我由此断定前方应该是一个拐角,拐角后面会是什么?

我小心地掰开金珠的手,欲往前方的光亮走去,可被金珠一把抓住,在黑暗中我看不到金珠的表情,可是一股磅礴的力量感从他的手心里传了过来,他已然对那些忽然出现的光芒感到警觉与不安。

前方一片未知,我不敢在此时贸然出声,可心中的好奇已经如吸了水的海绵一般,越涨越大。于是,我用力甩开他的手,轻手轻脚地往前移动。不一会便走到了前方的拐角处,那些呼吸声由哀怨的叹息变得贪婪起来,而且还传来了一些轻微的“咯咯”声,空气在一瞬间溢满了危险。

我猛然一惊,脑海中浮现出悬梁阵里的那一具具会动的尸体,莫不是又中了赖猫子的幻术!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尽快平静下来。

于是,我迅速结束了脑子里的思想斗争,屏住呼吸,把头缓缓探出拐角,眼前的这一幕又再一次刷新了我的认知范畴,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瞬间凝固了。

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正稳稳地放在前方不远处的地面上。此时,那只盒子正如同一块被烧的通红的烙铁,周身还在冒着缕缕蛛网般的白色烟雾,其发出的荧荧光芒将这片黑暗照得鲜红透亮。

血鲨石匣!

一群通体灰白,肮脏,而又骨瘦如柴的人形怪物,此时正围聚在血鲨石匣的四周嚎叫着!

这些人形怪如同一具具已经腐烂的干瘪尸体,脸颊凹陷,瞳孔混浊,整个眼睛像是被一层厚厚的乳白色眼翳所覆盖。它们全身没有任何毛发,身上的肌肉也都已经萎缩,一道道深深的黑色褶子嵌在全身皮肤的每一道肌肉纤维里。

它们移动时四肢触地,如同山野间的兽人,还有一些却是趴在地上匍匐前进,怪异至极。这些干瘪腐尸的全身已经处于一种极度溃烂的状态,每走一步,与地面接触的皮肉就会被“呲啦”一下黏在地上,留下一块肮脏粘腻的腐肉。

此时它们拖着身躯移动时所发出的摩擦声,它们围着石匣所发出的呼吸声,以及它们喉咙里撕扯出的诡异啸叫,都如同黑夜里划破静谧的那一声野狼的呼嚎,令人毛骨悚然。它们互相啃食,相互撕咬,没有一丝理智可言!

我震惊地窥探着眼前的这一幕,如果此时我能够看到自己的脸,那么一定是惨不忍睹的扭曲!

越来越多的灰白色人形怪从黑暗中现出身子,朝血鲨石匣围聚过来,我心中默数,整整十八具行尸走肉!

我的每一寸皮肤,以及每一根血管里的血液都被这一幕震慑,猛烈地颤抖着!然而,我的耳朵也无法抵抗混杂在通道中的各种怪异的响声。

我以一种僵硬到怪异的姿势转过头来,金珠正在一旁注视着拐角另一边的景象,他的眼球飞速地旋转着,像是在搜罗着眼前所有的信息。

我看到许金珠跟了上来,心里才有了些许安慰,至少这里除了我,还有人类存在……这些腐尸为何都围着石匣子?它们想干什么?于是我又小心地探出头去。

人形腐尸围聚在石匣周围,它们贪婪地呼吸着石匣周围的空气,红如烙铁般的血鲨石匣所散发出来的白色丝气正源源不断的钻进腐尸塌陷的鼻孔里。

紧接着,我的耳膜忽然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周遭的空气在一瞬间变得寒冷刺骨,在周遭的空间里卷动着。

猛然间,血鲨石匣光芒大作,原本绛红色的光芒逐渐变成金色,从石匣中绽放开来。那些腐尸的身体忽然间被一层薄薄金光所包裹,光所发出的芒刺正忽明忽暗地在腐尸灰白的皮肤上攒动着。

接下来出现在我眼前的这一幕使我大为震惊,那些干瘪腐烂的人形怪的躯体竟然逐渐丰盈起来,无数红蓝相交的细密血管,正围绕着它们的躯体重新生长!从头部到胸口,再到腹部,最后快速地涌向四肢……

不多时,那些新鲜又充满活力的血管便已经布满全身,而身体上的肌肉组织也开始生长,同时还发出皮肉重生时的黏合响声。

当最后一寸皮肤生长完毕之后,眼前丑陋干瘪的腐尸已经与正常活人无异。这一切都像是科幻电影里将一个人用某种技术迅速克隆一样,快速,惊奇,又让人眼花缭乱!

随之而来的漫天金色粉尘从四面八方逐渐汇聚成一个硕大的金色圆球,旋转着漂浮在血鲨石匣的上方,几秒钟后,随着“砰”的一声闷响,金球炸开的粉尘幻化出十八件轻如薄羽的红色袈裟,缓缓地飘落。

那些仿佛已经重生的腐尸,伸出丰盈的手将袈裟披穿于身,轻薄的裟衣就好似浮云,又如烟雾般地包裹着它们的身体,在空气中无重力地飘散着。

我定睛凝视,展现在眼前的,是十八个面目清秀,皮肤白皙的和尚!只不过,他们依旧趴跪在地上,拼命地吸着血鲨石匣所发出的阵阵白气,虽然已具人形,可是这般举动还是让人感觉到一阵不适。

突然,我只觉得脑中一晕,眼睛里金星直冒,显然是我憋着的那口气已经到了极限,一个不小心,“噗”地一下吐出一口大气。

这口气着实吐错了时候,处在石匣外围一个和尚猛然回头,直勾勾地盯着我,他的面容迅速从祥和变得极度凶恶,“唰”地一转身如一只猛兽般向我冲来!

更让人觉得心中一凉的事情发生了,那个和尚离开石匣不到两米,它像是脱离了汲取营养的圈子,身上的袈裟瞬间化作尘埃随风而散,连皮肤都已经绽裂开来露出鲜红的血肉,他那具丰盈的身体又迅速开始萎缩,全身冒着滚滚白烟,竟然又变回了之前腐烂干瘪的丑陋模样!

眼看着那具灰白色的腐尸离我越来越近,我暗叫一声:“完了!”赶忙转身,欲拉着金珠逃离此处!不曾想到,金珠笃定地将我拉回他的身边。

金珠压低声音道:“快站好,不要喘大气!”

我忙用手捂住口鼻,只见金珠竖起两根手指,口中念道:“木土之臧,魂蕴天地,潇湘之渊,气隐山河!起!”只听耳畔“嗡”地一声,脚下卷起一阵幽冥般的气流,随即而散。

电光火石之间,那具灰白色的丑陋腐尸以迅猛之势打着滚飞奔至拐角处,血鲨石匣所发出的金光将这具腐尸的一侧照得森森惨白,它此时望着玄关的入口处,像是在怀疑着什么。

我紧紧地贴着墙壁一动不动,像是要把整个人嵌入身后的这道墙里。倏然间,那怪物像是嗅到了什么。将视线移向了我,原本四肢着地行走的它,此时缓缓站起身子,佝偻着背,跨开双脚向我靠近。

它一边向我走来,一边嗅着空气,如一只寻找猎物的狼人,正用它的鼻子搜寻着空气中的蛛丝马迹。

此时,它的脸离我的脸只剩下一掌的距离,它扭动着满是污渍的脑袋,疑惑着。莫非他看不见我们?而我已经在心里跪遍了世间万物,只求眼前的这只怪物不要发现我!

猛然间,这具干尸忽然伸出手用力拍在我身后的墙壁上,石墙也被这一击捶开了一条裂缝,力量及其惊人!

它张开嘴巴,发出一声野象般的粗钝吼叫,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它嘴里,长着食人鱼般满是黑色污垢的尖牙,以及被割掉舌头的口腔……



第19章 飞英冢

我不知道许金珠刚才念的那段神叨叨的话有何作用,而现在那只肮脏腥臭的腐尸与我越靠越近,我的脸上和背后浮出一层白毛汗,胸腔里的心脏仿佛已经骤然停止了跳动。(WWW.mianhuatang.la 好看的小说

这腐尸的吼叫声一遍一遍撕扯着我的耳膜,令人作呕的腐臭充斥着我的鼻腔,再这么下去,那只腐尸便将要贴上我的脸了!我握紧拳头,既然如此,与其在这里等着被它啃下半张脸,还不如主动一些,一拳先撂倒它!

我瞥了一眼金珠,他瞪着已经血红的双眼,两指朝天,似乎还憋着一口气,脸都已经紫了。

我的拳头早已握紧,做好了困兽之斗的准备。刚想要挥出一拳,只听得拐角的另一边传出一声憋闷的吼声,听着像是有活物被闷在一个密闭的容器里所发出的声音,仿佛是在说着什么话。

然而,即便玄关内回荡着夺人心魄尸吼,却依然不能掩盖那不绝如缕,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之声。

眼前的腐尸似乎也被那股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震到,它停止了搜索与吼叫,喉咙里只发着嘶哑的“咕咕”声,接着像是被那声音召唤似得,四肢着地,迅速往血鲨石匣的方向跑去,这又是什么情况?变故一波接一波,翻得倒是比海上的浪头还欢快!

金珠见这鬼物跑了开去,憋着的那口气如皮球一样瞬间松了下来,小声道:“操他丫的,再多个两秒钟,老子就憋不住了!”

我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拖着疲惫酸软的双腿踅到拐角处,一边望向拐角另一侧,一边问:“你刚才念的乱七八糟的是什么?”

“什么叫乱七八糟?刚才那叫‘气隐诀’,可以暂时隐藏我们身上的阳气,用来躲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不过得靠一口气憋着,憋得老子的肺都快炸了!”金珠半蹲着,背靠在墙上缓着气说道。

“我小时看僵尸电影,那些人只要一憋气僵尸就找不到了,我一直以为这些都是无良导演编出来唬人的,不曾想到还真有这事!”我恍然大悟道,同时向许金珠抛去异样的眼神。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la

“那可不,世间有多少事我们能辨得清是真还是假,”金珠用手肘戳了戳我的臂膀,努嘴道:“那些鬼东西都在干嘛?”

我此时无暇回头,只顾死死地盯着那群鬼和尚,脑子里翻转着如何抢夺血鲨石匣的各种可能性,随口道:“你过来自己看!”

许金珠也凑了过来,同我一起躲在拐角后面,露出小半个脑袋。

只见刚才那只差点就亲到我的腐尸,此刻已经趴回到血鲨石匣一旁,全身上下又变成了和尚的样子,一件袈裟缓缓地在它身上飘着,虔诚、庄严、肃穆,哪想得到刚才竟会是那副鬼样。

这群鬼和尚围着血鲨石匣,着了魔似得跪在地上,仰着头,嘴里正“唔哩唔哩”地念着什么。随后,墙壁上突然亮起数根大小不一的火把来,可火焰的颜色却是幽幽的绿色。

这一亮,整个房间的布局便一览无余,我们所处的这条玄关在经过一个拐角之后直通鬼和尚所处的那一间石室,这间房的层高少说有十来米,三面皆是汉白玉石墙,墙上雕栏玉砌,满是细腻逼真的亭台楼阁,极为讲究。

石室四角皆摆放着一尊昂首挺胸,身材高大的人形石像,仔细看来恰好是文臣武将各两对。文臣眼眸如水,庄严肃穆;武将怒目横斥,则威严肃杀!这四尊石像,看样子是用来镇守此处的。

此时,鬼和尚嘴里念的更是响亮,我望着眼前的场景,又似乎置身于一座深山庙宇之中,耳中响起诵经之声,充满祥和与平静,似乎世间一切的烦恼在这里都会消于无形,而刚才那蜩螗沸羹的场面如同只是一场梦境。

恍惚间,一连串“咚、咚、咚”的敲击声又将我俩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正对着玄关的那面墙上,离地三四米的墙面上,稳稳地竖嵌着一只硕大的青石棺椁,垂直于地面,敲击声正是从这只青石棺中发出来的。

青石棺椁正下方的空地上就放着血鲨石匣,石匣所冒出的丝丝白烟,此时也正源源不断地被那口硕大的棺材吮吸着。

棺椁的椁盖上,刻着一个大大的“钱”字,金珠在一旁小声道:“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墙上的棺材里,八成就是飞英了!这间石室一定就是主墓室!”

“嗯,应该不会有错,”我指着椁盖上的刻字点头道,“还记得挡着血菩萨的那几块五色石板吗?上提到过,飞英他们家姓钱,她爹曾经是个员外。再根据何叔所说的那个传说来看,这确实是飞英冢!”

许金珠挠了挠头,说道:“不过这四座翁仲居然摆在主墓室内这也太少见了,而且还出奇的高大,这四尊翁仲看样子都有三四人这么高了!”

“角落里那四个石菩萨叫翁仲?”

“嗯,‘翁仲’原本是安放在陵墓外或是神道两侧的文武官员石像,专门用来守护宫门坟墓,用来避邪,同时也用来辟邪的!目前发现最高大的石翁仲是放在南京明孝陵,记得大约有3米多高!不过,咱眼前这四尊怕有五六米了。”

我惊讶道:“难道钱飞英的墓,规格要比帝王的还要高?”

“这是不可能的,我担心的是这四尊翁仲镇守的东西太邪乎了,所以被直接摆到墓室里面来了。”

“你是说,它们不是防着什么盗墓贼,而是防着里面有什么东西出去?”说完这句话,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没错,要不然好端端的椁盖棺材,为什么给她挂在墙上?”

正在这个当口,墙上的石棺盖子猛的发出一声剧烈的撞击声,石棺四周冒出了云团一样的滚滚烟尘,此时下方的鬼和尚变得越发兴奋。

许金珠眉间一蹙,唇齿间挤出一句,“怕真有什么东西要破棺而出了!”

“什么?”我的第一反应是不敢相信,可是看着石匣周围的那些怪物,我倒也转了过来。此时,紧迫感如磐石般压在胸前,我深吸一口气,问道:“棺材里的东西一会出来闹,不好对付吧?你我手上要刀没刀,要枪没枪,连黑驴蹄子都没有!”

许金珠死死地盯着那口嵌在高墙上的棺椁,苦笑道:“你小子《鬼吹灯》看多了吧!你还真的以为几块驴肉就能喂饱一只老粽子?敢抢许爷我的东西就是嫌命短!对付这些个鬼东西,下手要硬,手段要狠!”

我看着白烟直冒的血鲨石匣,想必鬼和尚以及棺椁里的动静都与这只石盒子有关。老鬼在酒窖里曾说,血鲨石匣可储存极阴之物,若想要将其打开,同样也需要大量阴气才可将其开启。

我眼珠一转,道:“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性,借鬼和尚的阴气,来打开血鲨石匣?”

金珠听了一拍脑袋,道:“哟!关键时刻你的脑子还挺好使,老子光想着怎么对付它们,倒是忘了这茬!”金珠此时转过头来,严肃地说道:“鬼和尚一直在吸血鲨石匣的阴气,而石匣本身也在发生变化,盒子与鬼和尚之间应该是在做某种交换,我敢肯定那只盒子过不了多久就会裂开……”

“也就是说,血鲨石匣也同时吸取着鬼和尚的阴气?盒子会因此裂开?你有几分把握?”

“九成!”

许金珠顿了顿,他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厚重的不安,他双手按着我的肩膀,严肃道:“一鸣!你听好了,我接下来去引开那些鬼和尚!盒子一旦裂开,你必须赶紧去抢里面的东西,到时候你一定得动作快!但愿盒子能在飞英那娘们儿诈尸之前裂开!”

我的双目睁得滚圆,不可思议!



第20章 地宫鏖战(上)

“你要去引开那些鬼和尚?疯了么你?!赤手空拳怎么打?不行不行,你这样去硬闯和白白送死又有什么差别!”

“哎呦喂!我的小祖宗啊!平时让你收敛的时候你偏要去打群架,现在该放胆的时候你他妈又怂了!”

我心里骂道,对面可是有十八只人模鬼样的东西,墙上还挂着一只千年的老粽子!当年你被人欺负的时候,可都是我陆一鸣冲在前面帮你讨公道的。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虽说你许金珠如今一身肥膘,奈何也挡不住鬼怪的侵袭啊!我作为曾经谷城第一刑侦队长陆文舜的孙子,说什么也不能让你一个人民群众去白白送死!

我也不想和金珠废话,他要单上,我陆一鸣绝对不同意!

眼前紧张的局势,使我莫名的冲动起来,我低声说道:“要上也是我先上,打群架我在行!”说完,一个箭步往前冲去,我已经做好了与鬼和尚肉搏的心理准备。

谁想许金珠伸出手臂,顺势在我身前一挡,随之一股无形力道将我震退了几步,这一击让我觉得像是被巨石压过一般闷痛。我还没缓过劲儿来,金珠急道:“打你个屁的群架!那些东西不是人!陆一鸣,你给我听好了,你接下来只要做好我交代的事情,其他你别管!就你这样冲进去,等棺材里的粽子跳出来,撕开你都是分分钟的事情!给我好好待着!没我的指示不许出来!”

许金珠鲜有地说出一番掷地有声的话来,使我连辩驳的余地都没有,我能感觉到他是真真切切为我担心,而且他说话的语气像是已经笃定了心里的计划,有着不容反抗的意味!更何况还有在他身上一次又一次爆发出的神秘力量。[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

此刻,我便不再说什么,只是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站在我面前那个逐渐高大起来的背影。

只见许金珠,静静地站在那里,片刻后慢慢抬起右臂,又将右手的手掌一翻,只见其身子一震,力聚右臂!

倏然间,玄关的通道里,竟悠悠然飘散出无数金色尘光,似乎隐约之中又有阵阵禅音在我耳畔响起。

如梦如幻之间,那些金色粉尘逐渐在他的手中汇聚起来,星星点点地将四周微微照亮,只听金珠低声喊道:“金刚锤,出!”他就像是变戏法一样,漫天金色尘埃如旋风一般围绕着他的右臂旋转起来!

转眼间,一把耀眼的巨锤便紧紧地握在他的手中!六棱形的鎏金锤与许金珠等高,金银交错的藤蔓纹饰布满锤身,锤头好似两面硕大的铁皮鼓,背对着融于锤柄,锤子两端及锤身顶端,皆安有与欧式皇冠相仿的“金刚半杵”。

金刚锤虽没有刀剑一样的锋芒,却透出一股震慑心魄的浑厚,稳重且满身霸气!

许金珠举起巨锤,虎口一紧,巨锤发出一声“嗡”响,顿时金光四射,像是在与主人共同许下踏上战场之前的勇者宣言!

按理来说,如此庞大的兵器应该相当有分量,而金珠却不费吹灰之力地将金刚锤转了几圈后扛在了肩上。

许金珠化出金刚锤只短短几秒,这可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看到物件凭空幻化!竟然有一种转身走进“对角巷”的错觉。

眼前这不是魔术障眼法,是真正的法术!我对金珠这几年的遭遇越发好奇:“猪、猪、许金珠……”

我的嘴巴大张着,就连自己都能感觉到嘴角因过度张开而传来的撕裂疼痛,然而此刻我被眼前金珠这招“凭空出刃”惊得一愣一愣的,无暇顾及嘴角的疼痛。

尼玛啊!在我面前站着的到底是个什么鬼……我的认知底线再一次被许金珠华丽地刷出了新高度,我深信接下去无论在许金珠身上发生什么都是“正常”的。

还没等我缓过神来,金珠已经扛起巨锤,如同一尊金刚韦陀,大步迈出玄关。他迈出的每一步都仿佛是被相机拍下的定格瞬间,身后拖出一道绵长的金色光芒,他的脚步稳重而坚定,浑身绽放出不可名状的勇气。

当许金珠即将跨进那间被绿色火光幽幽照亮的墓室那一刻,他骤然停下,转过头……

我能看到他那对清澈眸子,目光滚烫发亮,燃烧着烈焰般的斗志,仿佛是在告别。此刻我只能坚定地点点头,不愿多做他想。

墓室中心,十八个鬼和尚正无比贪婪地吸食着血鲨石匣的阴气,他们猛的感觉到玄关口的异样,十八双眼睛如利刃般齐刷刷地向金珠身上聚焦。

电光火石之间,鬼和尚带着怨毒之气迅速起身,嘶吼着向金珠扑来!

只见金珠微微一蹲,下一秒,他就如上了弦的弓箭,双手挥起闪耀着的金刚锤,“嗖”的一声一跃而起,留下地上翻涌着滚滚尘埃,如同湖泊上猛然晕开的涟漪!

这一瞬间,我永生难忘,许金珠以一个猛士的姿态凌空划过,而十八个鬼和尚裂开血口,两侧嘴角直连耳根,原本清秀的面容瞬间荡然无存,它们也都张牙舞爪地相继跃离地面!

当人鬼两方在空中即将相遇的瞬间,金珠身子一侧,巨锤的纹路闪烁着金光,突然间锤头竟变大了好几倍!

许金珠借着惯性,抡起金刚巨锤便砸向离他最近的两个鬼和尚!

它们躲闪不及,伴随着一阵骨头碎裂的声音,那两个鬼和尚正中锤面,如同一发战舰上的炮弹,被金珠轰然锤飞了开去,化作几滩黑紫色的腐臭肉泥,“哗哗”的如同暴雨一般洒落一地!

随后,许金珠轻巧地摆动身躯,从僧群之中对穿而过,接着又是一个敏捷的凌空后翻,稳稳地落地。

后面一群鬼和尚虽然扑了个空,但败不乱,他们顺势在金珠身后翻滚了几米,又立刻回头向金珠扑来!

鬼和尚咧着撕裂了半张脸的血嘴,双脚在地上迅速移动避开了金珠硕大的巨锤,它们尽管只是行尸走肉,却竟然看出了金珠的手中巨锤的门道。

显然,金刚锤的威力极大,一旦被压到必然会尸骨无存!

只不过,使用巨锤毕竟比挥舞刀剑时的速度要来的缓慢,近处的几个鬼和尚在躲闪的间隙,瞅准了金珠无暇顾及的破绽,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伸手化掌,直击金珠的胸口!



第21章 地宫鏖战(下)

整座地宫墓室,高大而宽阔,古老且沧桑,空气中飘荡着岁月的踪丝,千百年的时间在这里凝固,又在这里流淌……

人与鬼打斗时所产生的光芒,映得此处如同火光一般抖动闪烁着。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只见许金珠大锤一挥,抡飞了离他最近的几个鬼和尚,同时一跃起身,左掌凝力,“啪、啪、啪、啪”一连四掌,正好击中两个鬼和尚的两对枯掌。

“般若柔绵掌!”我兴奋地不禁脱口而出。

要知道许金珠的“般若柔绵掌”已有相当的火候,早在地道中遇到移动巨石之时,我就已经见识过它的威力。

果然,随着这四掌连击,一连串骨骼的爆裂声从远处传来,原来这排山倒海的掌力竟然直接将鬼和尚的手臂统统折断,断骨交叉着如獠牙般刺破皮肉!

而后,许金珠的掌力余威不减,直击于鬼和尚的胸口,刹那间只见四个鬼和尚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一样飞扯了出去,随着一声闷响,沉沉的跌进了死一般的黑暗之中。

就在我正要为许金珠拍手叫好之时,却听到突然他闷哼了一声,从半空中跌落下来,口中不断喘着粗气,似乎已然受伤!

原来,刚才被荡开的那几个鬼和尚,竟然趁着许金珠比拼掌力时,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许金珠攻击的盲区偷施暗算,在他身上狠狠的爪了一把,要不是许金珠反应迅速,身上怕早已是开膛破肚之状!

饶是如此,我也能清晰地看到,金珠的胸口和肚子上已经有鲜血渗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la然而,剩下的鬼和尚似乎并没有感到畏惧,再次发起新一轮的进攻!

金珠已经受伤,如此下去恐怕凶多吉少!

金珠感觉到几个鬼和尚袭来的阵阵掌风,暗道不好!赶忙侧身躲闪,那几只出掌攻击的鬼和尚见金珠避开了它们的夺命掌,约好了似得五指一钩,将金珠上身穿着的桃花t恤撕得惨不忍睹!而此时,金珠的胸口和肚子上立刻血如泉涌。

正当我纠结犹豫之时,只听许金珠一声怒吼,眼睛迅速扫过离他最近的五个鬼和尚,他全身一震,手中的金刚锤骤然停住,猛地往相反的方向抡去!

同时,许金珠嘶吼着奔跑起来,只听“轰、轰、轰、轰、轰”五声巨响,他的速度极快,我还未来得及辨出其中的门道,离他最近的五个鬼和尚已然在汉白玉石墙上化作几滩腥臭的肉泥!

我从没想到,许金珠那硕大的身躯一旦跃动起来竟然能够这般矫捷利落。才没过多久,十八个鬼和尚已经被金珠干掉九只,不过金珠却也受了伤!

随着他们快速地移动,剩下九人的身影逐渐模糊起来,鬼和尚披着红色的袈裟在迅速的移动中发出“呼呼”的响声,我只能看见一道道被速度拖出的红色影子在墓室里飞来飞去,其中夹杂着一道金黄色的光影,急速游走在道道红影之间,就如闪电一样!其中,红的是鬼和尚的红袈裟,金黄的是许金珠的金刚锤,在这般迅猛的打斗中,又有几个鬼和尚被金珠抡在墓室的白墙上或是屋顶上。

墓室里充斥着鬼和尚的啸叫,以及铁器快速挥舞时所产生的“嗡嗡”声,场面极为壮观!

虽然我站在远处,但仍能感觉到他们打斗撞击时产生的余波,余波带起滚滚烟尘,同时挟着腐尸特有的腐蚀气味,以战斗圈为圆心,一阵一阵地向四周涌开!

我的耳膜肿胀起来,剩下的最后几个鬼和尚,翻动着血红的袈裟,那声音如同一阵一阵闷雷,震得人惊心动魄。

不过无论那“雷”声有多么轰鸣,都不能掩盖住许金珠挥动金刚锤发出的吼叫声。金刚锤如一条金色巨龙,在滚滚红尘中,翻江倒海!

此时,伴随着金珠的一声怒吼,最后四个鬼和尚被生生震开了数米,鬼和尚们深知它们在数量上的优势已经不足以威胁到许金珠。

鬼和尚们挣扎着起身跃离地面,在那一瞬间,鬼和尚变回了丑陋恐怖的腐尸,手脚上竟长出了利爪,带着狂怒的杀意伸出利爪直刺金珠的心脏!

我到底要不要冲出去,金珠说的不错,这不是打群架,这不是在跟人类肉搏,我冲出去无异于螳臂当车白白送命,但我怎么能眼看着许金珠孤军奋战、浴血疆场……

难道我只能这么躲着,任金珠的鲜血流满全身,任他在这狂风暴雨中力竭而死吗……

我恨自己太过弱小,为何每到生死关头都要别人挡在前面,为什么总有人为了我而付出生命!老爷子是这样,这次是许金珠……

“金珠!”我不禁大声喊了出来,拼了命往玄关外头冲去!

许金珠见我跑出玄关,顿时分了心!

眼看着四个鬼和尚在空中分出前后两路,伸出利爪迅速逼近许金珠的胸腔,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金珠一句口诀脱口而出,双手握紧金刚锤,以锤头猛击地面!

“轰”的一声巨响,金刚锤的锤身连着地上的裂缝,绽放出万丈金光,幽绿的墓室瞬间被照地透亮,那些汉白玉石墙洁白通透,显示出如神迹一样的美感!

我的眼睛被这金光恍的模糊不清,耳中却传来好似魔鬼般的尖叫!心里呼喊着:“许胖子!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当我恢复视线之后,金色的光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依旧是那幽绿的火光。鬼和尚也不见了,空气里满是浓雾一般的蒙蒙尘埃。

我小心地往前走去,随着尘埃散尽,只听得“咚”的一声,一个黑影从尘埃中缓缓显现出来,是许金珠!

此时,许金珠的衣服已经被扯的稀烂,身上布满了道道血痕!他单膝跪地,右手颤抖着握住锤柄,用金刚锤撑着地面,大口喘着粗气。

而他的左手紧紧捂着另一侧的肩膀,他的右侧肩膀下受了极为严重的伤,鲜血泂泂地从指缝中喷涌而出!

我瞪大了眼睛,能够想象那些从骨髓里炸裂开来的刺痛正疯狂地撕咬着许金珠的身体!然而,我并未发觉自己的脸颊上已然挂着一道泪痕。

金珠抬头,见我浑身颤抖,他皱着眉头,艰难地露出一个招牌笑容,道:“就知道哭!”

但是金珠的这个笑容转瞬即逝,被随之而来喷出的一口脓血所代替!

我赶忙蹲下查看金珠的伤势,却被一个怪声惊得猛然回头!

角落里,那几只镇压墓室的翁仲的眼睛,突然间亮起了鲜绿色的光芒!



第22章 血雨欲来腥风起

阴冷潮湿的空旷墓室暂时安静下来,空气中的血风腥气层层叠叠地盖在四周,这种味道像是掐紧了我的气管,使我呼吸困难。[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

经过刚才那一场直可惊天泣鬼神的大战之后,我身体里的力量仿佛被那些恐惧与惊讶抽离了大半,只感觉到绵软与无力,虽说刚才只有金珠一人在浴血奋战。

墓室四角,四尊威武高大的翁仲石雕的眼中依旧泛着隐隐的鲜绿色光芒,将他们黑灰色的脸庞照得忽明忽暗,勾魂却不夺魄,像是接下来的某一刻即将苏醒。

不过,我抛开了这些围绕在身旁的无关杂念,在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猪猪,你要活下去!”

许金珠双目紧闭,额头与鼻尖上的汗水一滴一滴地掉落下来,能让我稍微缓下一口气的是,金珠的呼吸在紧张与不安中渐渐均匀起来。

许金珠的手依然撑着金刚锤,单膝跪着,他全身的肌肉并没有因为战斗结束而松弛下来,保持着随时可以起来作战的姿势。之前身上焕发出的夺目的金光也已经完全褪去,背上、胸前、肚子……在他的身上露出斑斑驳驳无数的伤口,可使我惊讶的是,一些细小的伤口似乎正以极慢的速度缓缓愈合,伤口上竟已长出了粉红色的新肉。

但更多绽开猩红血肉的伤口仍在汩汩地流着鲜血,血液顺着他的身躯蜗行摸索着淌到地上,往四周不紧不慢地流淌开去。

此时,许金珠的双唇和脸颊因失血过多而降下一层冰霜般的颜色,再这么下去,他迟早会血尽而亡!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惧怕过死亡,从小到大,除了老爷子,我并没有其他的亲人。所以,一个交心的朋友对于我来说早已胜似亲人,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在我面前永远离我而去,我得救他,就算是用我的命来换!

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在索魂桥砸石墙的时候我已经将t恤脱下,此时,上身只剩下一件背心。

我脱下背心,用力撕扯出几条布带,正要往他身上几个流血的伤口绑,许金珠突然睁开眼睛:“不要碰我!”

“什么?你伤的这么重,需要包扎伤口,赶紧止血!”我扯着布带顿了顿,最后还是为他绑上布带止血。[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

“不要碰我,”金珠的声音轻微而沙哑,但是语气很严厉,“把布带松开,听我的。”许金珠的轻声喝止,仿佛是一阵冰凉寒冷的山风,将我并不冷静的头脑吹得降下温来。

“可是……”我愣在那儿,睁圆了眼睛,“好!”这一夜的经历,使我对金珠的话已然没有了丝毫的怀疑,自觉只要是我不连累他就好……

于是我咬着牙,扯开了刚刚绑上,却已吃饱了绛红色血液的布带。布带黏连着皮肉被我缓缓撕开,鲜血像泄洪似的从伤口上迸流而下!

天哪!金珠身上浓烈的血液快速地从伤口流出,我看着眼前鲜红的血水像瀑布一样往地上倾泻,并且“噗噗”地往四周匍匐开去,我不禁颤抖了起来:“金、金珠,你的血……”

回答我的却是金珠嘴里念出的一段不知所云的话,听上去像是某个少数民族的语言,它仿佛就在我的记忆力,很熟悉,可我却一时间想不起来。

我的视线从满地粘稠的血液移到了许金珠的身上,他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嘴里小声的念着,他好像并未感觉到已经有大量血液从他的身体里奔腾出来。

奇怪的是,许金珠原本因失血过多而惨白的双唇及面颊,竟然逐渐红润充沛起来,接着这种红润一寸一寸地从头往下蔓延至全身。

那些或大或小的伤口竟然止住了血,并慢慢愈合。不多时,许金珠全身上下似乎完全换了一身新肉,之前的伤口连一道疤痕都没有留下。

这又是什么?治愈术?

“金珠,金珠!”我的双手架着他的肩膀,激动地将他摇晃着,“你小子真行!”我说着,又瞥了一眼角落里的翁仲,道:“快站起来吧,那四个石菩萨像是要醒了!”

“嗯……咳咳……我……知道,”金珠的声音令我大吃一惊,他的声音完全不是身体复原后应有的那种洪亮,相反的竟是气若游丝,呼吸中略带浑浊,“你,咳咳,有没有注意到地上的血。”说着,他吃力地伸出一个手指,往地上指去。

我随之看去,不禁往金珠身边走近了一步。

地上的血液不知何时已围成了三个十分规整的圆圈,三个血圈中的血液依旧鲜红如初,并未氧化成暗红色。

血圈中的血液像是受到某种动力的驱使,正高速地流转着,而我与许金珠恰好被这三个急速奔腾的血圈围在中心。

“一鸣,咳咳,时间紧迫,你帮我个忙,咳咳,接下去的话你好好听着,咳咳……好好听着……”金珠艰难地说着,喘了一口大气,缓缓坐下身子,盘腿坐于地上,手中的金刚锤在一瞬间化为无数金色粉尘消失于虚无。

“来,坐下。”金珠的脸色收拢起来,顺势指了指他身前的位置。

尽管心中已经充满了无数个问号,但我还是依其言,也盘腿坐了下来,静静地听他说话。

“咳咳……我刚才感觉到周围的四个翁仲有灵气溢出的迹象,咳咳,我也不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他们可能会复苏,甚至棺椁中的飞英也可能复苏……”

“复苏?你是说,那四个石菩萨会动起来?”

“不排除有这种可能性。无论是他们之中谁先活过来,向我们发动袭击,按照我现在这副情况,完全没有招架之力,没有胜算……”

“你不是说过,翁仲是用来辟邪守护飞英的吗?它们攻击我们的理由是什么?只因我们是闯入者?”

金珠摇摇头,道:“我你是不是觉得此处比来前更加阴冷?”

“是的。”我不由得搓了搓手。

“我感觉到翁仲似乎受到血鲨石匣的影响,总觉得它们身上原有的清冽之气已经混浊。我现在就是担心这四个石菩萨会掉转枪头……咳咳……”金珠握拳堵着嘴巴,猛烈咳嗽起来。

“金珠,你身上的伤口不都已经愈合了吗?你和鬼和尚斗得威风八面的样子,现在对付那四个石菩萨应该不费吹灰之力吧。”

“十八个鬼僧,它们数量太多,我给它们的最后一击也同时耗去了我七成法力,咳咳,我虽然用剩下的一成法力催出法印,将身体的伤口愈合,但内伤太重,真气难以在短时间内凝聚,而且失血过多,别说是石人,就是一个纸人也能轻易地置我于死地。咳咳……”

许金珠一口一个法力法印,听得我不敢作声。

“你看地上的血圈,这是大乘血轮阵法,是我用最后的两成功力催动自身精血布下的结界,咳咳,如果翁仲或飞英复活了,他们会被这三道血轮吸引过来并且助我攻击……

你放心,无论他们力量如何大,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一下子突破三道血圈,不过现在我体力不支,怕是坚持不了多久!在三轮血圈全部被突破前你必须拿到血鲨石匣然后离开,咳咳……”许金珠说一句喘三口地终于把要说的话说完。

“那我走了,你怎么办?”我知道,如今连说话都没有力气的许金珠是根本不可能一个人逃脱的,我握着他的手,笃定地对他说道:“我一拿到石匣,马上带你离开这!”

许金珠嘴角露出苦涩的笑容:“咳咳,趁现在那死婆娘和石菩萨都还没睡醒,你就快去拿盒子吧,别耽搁了,咳咳,以后有机会,去‘东街口’老钱家的店里买碗鸭血汤犒劳我,鸭血双份!”说完,他缓缓地闭上眼睛。

我见他还有心思开玩笑,也就安下心来,至少他身体还过得去,于是道:“好的,我速去速回,等出去之后立马孝敬你!”

我轻轻拍了一下许金珠的肩膀,正要跨出了血****阵,突然一把被许金珠拉住,只见他慢慢睁开眼睛,然后从脖子上摘下一条红绳,上面穿着一个小拇指大小的金色珠子,一把塞在我手里:“把这个挂在脖子上。”

“你这是干嘛?这可是你的传家宝诶!”我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许金珠朝我摆了摆手,然后又一次闭上了眼睛,正襟危坐,不再理我。

我握紧了那颗黄金珠子,“骚年,我去去就回!”我说着便跨出了红色的法阵,小跑着奔向往血鲨石匣。

没有了鬼和尚的吮吸,原本如烙铁般通红的盒子此时已经逐渐暗淡下来,盒子里最后一股淡淡的白色烟气袅袅上升,白烟在空气中打着转,留下一道清晰的扭曲烟迹。

当白烟飘至半空时,悄然分成细细的五道丝绸般流动的白烟,再向五个方向飘散开去……

果然,其中一道白烟“咻”地钻进墙上棺椁的椁盖缝隙里,而另外四道白烟,分东西南北四路,如一条条游走在空气中的白蛇,各自钻入了四尊翁仲的鼻孔中。

恐怕许金珠最不愿看到的一幕即将到来……



第23章 翁仲

在一阵如死神降临般的寂静之后,深嵌在墙里的棺椁“哐”的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用力撞击着棺椁的椁盖!这响声惊得我都猛然抬头,直盯着那座高墙上的棺椁,顿时不敢动弹。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

紧接着又是“哐、哐、哐”的敲击声从石墙上的棺椁中冲撞出来,每一次敲击就像是冲着了一堵音障,在棺椁周围将空气扭曲。敲击声不但震耳欲聋,而且还极富节奏感,看来钱飞英的b-box玩的不错?!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时,我猛然间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随后是心悸导致的呼吸急促,接着从心脏传来的剧烈绞痛迅速传遍全身……

棺椁内的敲击声越敲越快,也越来越凌乱,我的心脏似乎跟着这带着巨响的凌乱频率疯狂地跳动起来,没过多久我便全身痉挛得倒在了地上,我无法控制身体狂躁得颤抖与抽搐,我也能感觉到由于疼痛和呼吸困难,导致我头上的血管已经处于爆裂的边缘,我大张着嘴,却愣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阵恶心从胃里被抽出了喉咙,此时的我口里吐出白沫,视线渐渐模糊……绝望的感觉深深地融入血液,抵达身体的各个角落,我觉得我快要死了。

正当我的意识开始游离的时候,一股如山间温泉般的温暖感觉,慢慢地从我的胸口化开,直到暖意包裹了身上的每一寸皮肤,亲润了体内的每一个内脏――胸前那枚金黄的珠子发出了柔和的光芒,缓缓晕开。

待暖意传至头顶时,我微微一颤,扶着脑袋坐了起来。棺椁带有节奏的敲击声尽管依然震耳,却已经没有了撼人心魄的威力。怪不得金珠不怕赖猫子的幻术,原来有这个宝珠护体!

我简单地端详了这颗金色的珠子,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这到底是什么来头?此刻,我的心中除了疑惑,还有满满的温暖,大大的愧疚,以及一股跃跃欲试的力量!

我顺势转过头,看到十米开外的金珠端坐在三道血圈里,仿佛圈子外的纷扰皆与他无关。金珠的脸色比刚才红润了许多,“治愈术”的功效果然神奇。

许金珠闭着双眼安静地坐着,面容祥和,又庄严肃穆。我从未想过,曾经那个嬉笑怒骂满嘴巴跑火车的猪猪,在多年后再次出现时,已然成了有胆量、有担当又能让人愿意以性命相托之人。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

许金珠这次出现实在过巧,我不知道在他“失踪”的那几年里,他经历了什么、遭遇了什么?不过,他如今展现在我眼前的全部,都像是已经做足了准备似的,关于他身上的一切,我很想知道,不过现在想想,这一切似乎都不再重要,他已经成为了一个铮铮的汉子。

而我呢?一事无成,终日得过且过,落得现在这般下场!我身边的人都在成长,老鬼学业有成、医术精湛,金珠武艺超群、玄术通神,更不用说一直出类拔萃的文川……

放心吧,金珠,接下去的路我会坚强地走下去,我不愿任何人再为我牺牲哪怕一滴血!我将穿着红绳的金色珠子重新挂上脖子,便不再多想,毕竟时间紧迫,若再耽搁下去,万一翁仲醒了或是飞英从棺椁中逃出来,那么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我奔到血鲨石匣旁,俯下身子绕着石匣四周仔细地查看,尽管经过了赖猫子的一路蹂躏,但是石匣的表面依旧没有哪怕一丝刮痕。相比在酒窖里,现在的血鲨石匣的成色,已经从不透明的黑红色,转变成一种类似水晶质感的半透明暗红色,从盒子外面望向里面,都已经能够隐约看到里头藏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了。

我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石匣,原以为这泛着隐隐的红光的表面一定会炽热滚烫,想不到却是一股冰凉的触感,而且周身光滑得如同经历过千万次地打磨一般。我把它抱起来,掂了掂,不出所料的分量果然轻了很多――想必那十八个鬼和尚以及这间墓室里的鬼物,已吸取了不少被石匣具象化的阴气,并且盒体的四周也已经不再氤氲缭绕了。

我将血鲨石匣一把抱进怀里,现在不是研究它的时候,一切都等出去之后再做定夺!正当我抱起血鲨石匣的时候,墓室四角传来了石块碎裂的声音,我警觉地向四角望去!

只见那四座高大的翁仲巨像,眼、耳、口、鼻之中瞬间射出道道刺眼的青光,而他们的石身子竟开始碎裂,一道道黑色的巨大裂缝从他们的脚下蜿蜒地攀爬至头顶。

此刻,随着那四座翁仲巨像石雕上的裂缝越来越大,其表层的石片开始剥落,那些巨大的石块“轰――轰――轰”地从他们身上不断掉落至地上,在碎石烟尘中,听上去更像是一场汹涌的山体塌方。

在灰蒙蒙的碎石烟尘中,四座翁仲头部所射出的青光显得格外的刺眼与妖冶。我知道,许金珠最担心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管不了那么多,干脆赌一把!我抱着石匣低着头,奋力地往金珠方向奔去,我嘴里喊着:“金珠!准备撤!”可是金珠已然淡定地坐在原地,像是没有听见似的,我猛然意识到:老子这辈子逢赌必输!

果然!没跑出几步,那些从翁仲身上落下的石头如瀑布一样砸向地面,地面在瞬间猛烈地晃动起来,不要说跑,我连站都站不稳了!

不多时,东南西北四个角落,翁仲身上的石头便已然落下大半,露出了四座真身,黄种人的皮肤,脸庞就好似庙宇中的四大金刚,身穿铮铮铠甲,而铠甲上布满了深蓝色的锥形鳞片,鳞片交错层叠,硕大厚实,发着幽幽蓝光,我从未见过这种怪状的鳞片铠甲,仿佛刀枪不入!

然而此时,八成是因为剧烈震动的原因,似乎也唤醒了青石棺椁中东西,刚才沉闷的声音竟然变成了尖锐的啸叫声,阵阵嘶吼像是从一副被割裂的破喉咙里扯出的声音,如电钻一样硬生生地钻进耳朵,透过耳膜,撕裂大脑!

刹那间,用撕心裂肺、天崩地裂、世界末日的感受来形容这种嘶吼,一点都不为过!

我捂着耳朵,头痛欲裂!本以为胸前的那颗金珠会再次起作用,可此时这颗金珠子仿佛失去了功效。

我不由得跪在地上,可是无论我怎么用力捂着耳朵,那刺耳的嘶吼声并没有减弱多少,只觉得左耳传来剧烈的疼痛,竟有血从我的耳孔中流了出来!

就在我的另一只耳朵的耳膜几乎要被震碎的时候,一切声音在一瞬间戛然而止,像是突然进入了一个真空的世界,由于过分安静,导致耳朵里自发性地传来一声“嗡”响。

片刻之后,椁盖突然像沸腾的锅盖一样迅速异常地攒动起来,里面的东西正以一种非常霸道的力量,撞击着椁盖,极欲破棺而出!

形势对我来说已经非常不利,一旦等这些个怪物都醒过来,像我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渣渣,那还不是只有被他们吊起来完虐的命!

“咔、咔、咔”,我怀中的石匣盖上竟出现了一道细密的裂痕,看样子打开血鲨石匣有望了!好,总算这次出生入死还算有点收获,我心中一喜,精力倍增,稳住身子迈开大步往金珠的方向跑去,接下来只要带着金珠与老鬼何叔会合,那就一定有法子赶紧离开这里!

就在我满怀希望之时,只觉得身后吹来一阵力道极强的阴风,心中暗道不妙,准是有什么东西已经活了!我一边跑着,一边回头张望,望见墓室南角的那尊翁仲已经消失,心中猛然一惊!

一股黑云压城的压抑感从天而降,只见原本站立在墓室南角的翁仲,不知何时一跃而起,跳出几十米,向我这里飞扑过来,这惊人的弹跳力令人咋舌!说时迟那时快,我抱紧血鲨石匣,猛地向右侧一跃,打着滚离开了原本笔直的奔跑轨迹。

“轰”!翁仲的一只脚已经狠狠地踩在我刚才奔跑的位置,在地上留下一个硕大的深坑。接着,这尊翁仲又举起手中的宝剑,狠狠地向我劈来!

我来不及起身,索性来一个兵行险招!我抱着血鲨石匣坐在地上,使出浑身力气双腿往后一蹬,“刷”的一声整个身子往后弹出去好几米,而翁仲手中的那把宝剑的剑头也同时重重地劈开了我跟前的地面,顿时碎石四起,留下一道足以侧身躺进一人的裂缝!

翁仲体型巨大,我估摸着约有六七米的高度,而他手中的巨型宝剑少说也有三米长!看来这年头,动作的敏捷程度与体型成正比啊,我以为像许金珠那样的大个头活动起来算是快的了,可是跟眼前这货比起来可是小巫见大巫了啊。要不是我反应迅速,恐怕我的下半个身子已经填进那道裂缝中了。

在翁仲重新抽起宝剑的瞬间,我连滚带爬地站起身,从翁仲的两条巨腿之间穿过,往许金珠的反方向跑开去!

而翁仲发现我已经跑开,猛然转身,以其暴风般的姿态迈着滚雷般震彻天地的大步子便向我追来!而我在翁仲面前,却只能像一只四处逃窜的老鼠,穿梭在其雷霆万钧的一阵又一阵的攻势之下,有好几次,他那把利刃都差点要了我的小命!

正当我四处逃窜之时,东、西、北三角的翁仲也已经苏醒过来,原本覆盖在他们身上的石头,已经全部落在他们的脚下。

此时,墓室中的四尊巨石翁仲全部苏醒,在轰轰的巨响声中,他们迈出了沉睡千年之后的第一步!

然而,汉白玉墙上那尊石棺正黑烟缭绕,已然显示出末日般的气息,我甚至能感受到一种类似毁灭之前的预兆……



第24章 大粽子

偌大的墓室里,另外三尊撑天撑地的翁仲已然全部苏醒,身上的石片不断抖落着,掀起涟漪般的一阵阵飞扬的尘埃,他们怒吼着迈开步子加入到这场狮子追老鼠的战役中来,面对同时四个石头巨人的追赶,我咬着牙逃窜四处,耳畔的响声震耳欲聋!

我全身的血液已经在奔跑中沸腾了无数次,担心会被翁仲手中的巨剑劈成喇叭花,或会被他们的巨足踩成一张人皮……

其实凭着他们如此庞大的身躯,只要我渺小的身躯被他们身上任何的一部分稍稍带上那么一寸,都是足以致残甚至是致命的!

在极力的躲避和奔跑中,我的神经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我知道这回绝对不是什么玄乎的幻术,逐渐酸麻无力的四肢以及“嗡嗡”震痛的耳膜都清晰地告诉我,我若是有那么一丁点的分神怠慢,都必将粉身碎骨!

不用怀疑,此时我体内的肾上腺素浓度绝对是超出正常水平好几倍的!

虽说这间地宫墓室的空间很大,但是当四尊翁仲同时奔跑跳跃时,整座墓室仿佛正遭受着强烈的地震一般,晃动得厉害!凡是被翁仲踩踏过的地面,无疑没有留下哪怕是一块平整的土地,原本平铺在地面上的精美石砖,此时已然裂得不堪入目,巨大的石块以及碎裂的砖墙飞洒得到处都是。(WWW.mianhuatang.la 好看的小说

由于地面的不平整程度已经趋于病态,同时整座墓室也在强烈地震动着,使得我避开四尊翁仲的猛烈袭击也变得越发艰难。

此时,我的双腿麻木至极,胸腔里刺痛得厉害,我只是一直做着机械式地不断运动,从东到南,从西到北,奔跑的方向与灵敏度已经完全超出了自己意识的控制。

渐渐地,我发觉,这些翁仲并不是盲目地在追赶着我,他们的身躯虽然庞大,但是不缺乏灵动,有时他们即将落脚的下一步,也正是我即将全力逃窜的那一块区域!

我深深地倒吸一口凉气,若不是他们极具智慧,就是一定有人像操作傀儡一样操纵着他们,但无论是哪种可能,我的处境都已经越来越困难,我知道若这么耗下去绝对不会有任何胜算,毕竟我面对的是毫无知觉的石像,他们并非血肉之躯,也不会感知到疼痛,而我的体力却在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即将消耗殆尽!

面对跟我不是一个力量级别的敌人时,我要拼的绝对是脑力而不是蛮干或是拼命。[三↑四↑中↑文↑网mianhuatang.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于是,我在地宫中为了能更有效地躲避四尊翁仲的同时攻击,采用了s型无规律的绕跑方式,在绕弯的间隙,用眼睛捕捉到四尊翁仲的神态动作,果然我从中发现了某些端倪。

每当我突然调转方向的时候,翁仲也就在极短的时间内失去了追逐的目标,而此时,他们似乎对我并不感兴趣,而是做出想要转身劈向石墙棺椁的动作,只不过在这个动作还未成型之时,他们便会怒吼着调转枪头,继续向我追来。

就在对四尊翁仲的举动产生怀疑的时候,我猛然发现前方已然逼近了一侧汉白玉石墙,前方没有了去路!我回头一看,此时竟然只剩下一尊翁仲在我身后,其他三尊翁仲踏着震彻天地的步子直奔金珠而去!

“你丫个憋的!”我大骂了一声,心中残留的最后一丝侥幸也绝望地熄灭了,好一招“围魏救赵”!他们知道一时三刻赶不上我,竟然瞅准了一动不动的许金珠,以攻击他的方式来诱逼我救人。

此时的许金珠虚弱得如同一个纸糊的人,而他却依然淡定地坐在三道血圈之中,丝毫不为外界的打斗所动,我猜想,他残弱的身体应该无法长时间支撑血轮法阵,一旦翁仲突破三道法阵,今天也就成了许金珠的忌日,不,也是我的忌日!

好阴毒的计策,此时我只能回去引开另外三尊翁仲!

当我距离汉白玉石墙只剩下五六米的时候,我俯身猛然一脚铲倒在地,靠着惯性迅速滑向汉白玉石墙。身后那尊翁仲的脚尖眼看着直逼我的后脑勺,眨眼的功夫,我的双脚已经触及汉白玉石墙,随之用尽全力向后一蹬,整个人像是一个梭子一样,“嗖”地一声再一次从翁仲的两脚之间滑了出去!巨大的摩擦力无情地将我的皮肉撕裂,灼烧感瞬间啃食着我的脊背!

与此同时,一声如同西瓜拍碎在地上的怪异闷响从那堵汉白玉石墙上传来,果然那个追逐我的那尊翁仲由于来不及停下脚步,竟然硬生生撞在了石墙上!

汉白玉石墙被这撞击震裂出无数大块大块的厚实碎片,那些巨大的而厚实的汉白玉碎片从空中掉落,锐利的墙体边缘以一种凶猛的速度砸向地面,在震耳欲聋的响声中,掀起滚滚灰白色的尘浪,将整座墓室淹没。

这次撞击似乎并没有给那尊追赶我的翁仲带来多少伤害,他的眼睛在烟尘的深处依然闪烁着熠熠的光辉。

然而,墓室中的汉白玉石墙却受了重创,随着一侧墙体崩塌之后,其他三面汉白玉石墙的墙体上也都出现了无数道大小不一的闪电般裂痕,原本被精美地雕刻在墙上的亭台楼阁,在一瞬间分崩离析!

我努力向金珠所在的方向望去,那三尊翁仲已然围绕在他的周围,他们同时举起巨剑,随后以排山倒海之势将手中巨剑挥了下去!

“金珠!”

当三把巨剑呼啸着斩落,剑气吹乱了许金珠的头发,此时,金珠的脑袋距离三把巨剑只剩下短短几公分……

眼看着金珠的脑袋即将瓜熟蒂落,此时汉白玉石墙上的那口青石棺椁“哐”地一声从墙上掉落下来,像是一块巨大的玄铁,干净利落地直直插进地面。

围着许金珠的那三尊翁仲见棺椁落地,立刻宝剑入鞘,以极为庄重的姿态迅速转身,然后“轰”地一声面向着棺椁跪了下来,而金珠淡然地盘腿坐着,毫发无损。

这是怎么回事?我停下脚步,墓室中竟然出奇地安静,一种突如其来的怪异感在心里扭曲着滋长开来。我盯着那口三分之一都已插入地面的棺椁,它的四周满是如墨染清水般缭绕的黑色烟雾,不断有阴森而又寒冷的气流从棺椁的缝隙中“嗤嗤”地冒出来,如同鬼魅从地狱吐出的气息!

这种无法言喻的恐惧,莫名地占据了我的大脑,像是有根冰凉干枯的手掌穿进胸膛,捧着我那颗不安跳动的心脏一样,惶恐在这一瞬间被安静的墓室无限放大了!

看样子棺椁里的那个婆娘马上要出来了,可怕的是她竟然能引得原本为了镇守她的那几尊的翁仲俯身跪拜!千年以前的大粽子到底有何神通?她千年来积累的怨恨到底是有多深啊!

看来之前我所料未错,操纵这四个翁仲的幕后黑手就是一直还未见天日的飞英!好,不管这娘们有多邪乎,趁现在还没有什么动静,倒不如马上带金珠离开这里,说不定可以免去与她的一场正面交锋,于是我拔腿就想金珠跑去。

只不过我的想法还过于简单和天真,千年的老粽子哪有这么容易就能让我得手的。果不奇然,还没迈开几步,在距我十多米的那口棺椁的缝隙里,竟“滋哩滋哩”地叫了起来,我回头一看,****姥姥,从那个缝隙里居然生出无数蛔虫般的褐色粗壮触手,伴随着粘液滑动的“滋滋”声,那些触角迅速伸长向我冲来!

卧槽!什么东西!我从小就对这些条状无脊椎软体动物充满厌恶,鸡皮疙瘩立刻布满了全身,我的冷汗瞬间渗出了全身的所有毛孔!我根本来不及逃跑,那些褐色的触手就已经缠住了我的脖子。

这一下,我基本已经被逼至崩溃,与其承受这般恶心,还不如死了算了!

我伸手拼命地拉扯着脖子上冰凉黏腻又令人作呕的触角,它们就连气味也相当销魂!我的脚斜撑着地面,整个身子向后仰去,与地面形成一个四十五度左右的角度,双脚来回蹬着地面,抵抗着触手将我拉回棺椁的力量。

这些触角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立刻从棺椁的缝隙里召唤了更多的同伴,此时,我的手脚都已经被这些恶心的东西缠住。

随着触角将我绑得时间越来越长,我逐渐就感觉到体内似乎有一股一股的电流在来回穿梭,像是有无数的蠕虫正歪七扭八地钻入我的神经,把我麻痹得动弹不得,片刻后我连张嘴喊叫的力气也无法使出,视觉也逐渐开始模糊起来。

我被那些恶心的触角缠绕着举在半空中,来回浮动,像极了一个即将被恶魔吞噬的祭品,我的头随着触角的晃动而左右摇摆,朦胧中看到了端坐在地上的许金珠,看到了依然跪拜着三尊巨大的翁仲,不过它们此时跪拜的不是棺椁,而是即将被裹成一只人肉粽子的我!

我心里不禁苦笑,金珠,这次怕是连你也救不了我了……



第25章 镜花水月

那些棕褐色的粘腻触角毫不客气地将我缠绕着高举在半空,麻痹的身子就连疼痛都变得忽强忽弱,此时,我知道自己的大限将至……

自我出生之日起,便是一个注定没爹没娘的孩子,陪我长大的,只有我那不苟言笑还极为严苛的老爷子。(WWW.mianhuatang.la 好看的小说可是,这样的生活环境并不影响我生活的一帆风顺,因为无论我捅了什么篓子,身边总有人帮我兜着。

在家里使坏的恶作剧有张阿姨帮我顶着,在外头的捅的篓子不是老鬼帮我扛着,就是许金珠替我擦屁股。不过,许金珠通常是和我一起捅娄子的那个人,要是实在搞不定,我就请文川出马,从小到大就没有那小丫头片子搞不定的事情,但是自从高中毕业,她就和许金珠一样人间蒸发……

可这一次,唉!

从前几天让我无数次后悔的赌局开始,事情发展得完全脱离了我的掌控,甚至可以说是脱离了正常的逻辑发展,我知道这次的篓子是捅到天上去了,就连玉皇大帝都懒得看我一眼,搞不好真的就把所有人拖入无尽的深渊。

我巴巴地看着不远处神情依然平静如水,双目轻阖的金珠,这个失联了n年,却与我相聚不到两个小时的胖子,难不成这次的相见就成了永远的别离吗……

无数条大小不一的触手并没有因我思维的涣散而减慢“包粽子”的速度,它们极具耐心地一圈又一圈地缠住了我的身体和手脚,一阵阵电击般的巨大麻木和刺痛不断挑战着我对苦痛的承受力,我怀疑这些触手是不是像蚂蝗一样正疯狂地吮吸我皮肤下的血液,太尼玛恶心了!

就在这短短的一分钟里,我曾无数次尝试着挣脱这些令人作呕的褐色触手,可越是挣扎,它们便缠绕得越紧,直到我实在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从而放弃挣扎。

绝望、无奈、后悔,这些逼迫我即将崩溃的情愫全部映射在我颤抖的眼眶里,心中满是翻涌的苦涩,而我却连一声发泄喊叫的力气都没有。不对!不是我没有喊叫的力气,而是不屑再去喊叫,不舍再去喊叫,我甚至觉得此刻竟有一种莫名的快感,我奢望着以生命终结的方式来结束现在这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状态。

在这一刻,我突然清楚地意识到,一路走来经历的那些遭遇,都是自己一厢情愿地在认为这是对自我的磨练与考验,原来,我终究还是当年那个需要别人罩着并且还没长大的孩子……

我实在是累了,倒不如给我来个痛快的吧!

就在这时,一根满是褶皱的黑褐色触手“好心”地撑开了我的嘴巴!这根本不算是痛快的了断方式啊擦!我现在觉得后悔了成吗!!

我还来不及做任何反应,那根触手就已经迅速冲入我的喉管,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腹中的绞痛、满腔的血腥以及腐臭的气味立刻使我全身痉挛了起来!这应该算是我这辈子最糟糕的经历,没有之一!

我的咽喉在一瞬间被这异物占据,出于求生的本能,虽然全身被其他触手捆绑着,却还是猛烈地挣扎,我撑开手掌想要扯开这些黏腻的东西,然而这只是徒劳。

被触手占据喉咙的我只能发出可怜至极的呜咽,血液泂泂地往头顶汇聚。紧接着,无数细如发丝的触手又扭捏地钻进了我的鼻腔。

我感觉到无数的经脉血管在我的脸上凸显出来,随后便是一阵强烈的窒息感,所有的空气像是突然间被抽出了肺部,强烈的晕眩死死地箍住了我的大脑,眼前的墓室顶端似乎变得模糊不清,我的意识也在此时基本崩溃!

也许是我的灵魂即将出窍,也许是我已经处于弥留之际,仿佛有一些记忆碎片顺着那些黏糊糊的触手横冲直撞地钻进我的脑子。

一道耀眼的白色光芒从我眼前一闪而过。

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扛着两根巨木出现在我的眼前。他半裸着身子,壮硕的身躯被阳光照得发亮,身负重物却依旧行走如风。

他的活力与阳刚深深吸引着在旁边花圃中的一个女子。这女子一看便是典型的江南闺秀,眉清目秀,水灵动人。那男子似乎也被这脱俗的女子吸引了,他停下脚步,痴痴地望着那女子。两人相视一笑,带着愉悦以及腼腆单纯的羞涩。

“小人陈二,敢问小姐,此处是否便是钱府?”那汉子放下肩上的巨木,作了一揖道。

“此处正是,”那貌美女子欠了欠身子回了半礼道,“这位壮士有何贵干?”

“听说贵府要新葺一座宅院,小人是来运送物材的,不知钱员外有否在家?”陈二垂首问道。

“家父正巧有事外出,不过想来片刻即回,有劳壮士稍待。”钱姑娘的声音有如蚊吟。

“原来是小姐啊,小人唐突了,请小姐多多包涵。”陈二慌忙拱手鞠躬。

钱姑娘看着他慌张害羞的样子不自禁地“扑哧”笑出声来,然后脸颊上不由得泛起一层红晕,道:“你有这般伸手,造房子难免屈才,我倒是觉得你能成大事。”

“钱小姐见笑了,粗莽野夫就只会点力气活,有何大事可成?”

“壮士过谦了。请问壮士,可会读书写字?”

“小人不才,识得几个字,却也不多。”

“若想有所作为,必要识字念书。”

“小姐说的是,不过小人只为一口饱饭,书对我来说,太贵重。”

钱飞英一听,微微一笑,道:“这对我来说倒不是难事,你若愿意,有空到后花园来找我,书,我有。”

“这……”陈二抬起头来,愣愣地凝视着眼前那个美丽不可方物的女子说不出一句话来。

眼前的画面就定格在陈二的脸上,片刻后就又回归漆黑。莫非这两人就是当年的陈霸先和钱大小姐钱飞英?一想到刚刚在眼前的那个女子是钱飞英,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还没等我缓过神来,眼前的黑幕再次被一个白点晕开,此时出现在眼前的是另一幅画面。

在一间书房中,破衣烂衫一身血污的陈二一手提着刀子一手揪住一个老者的衣领。地上躺着两个穿着家丁服饰的男子,身下汩汩地渗出血来。

“姓钱的,你这老儿太过狠毒,屡次阻拦我和飞英不成,竟设下毒计陷害于我,要不是得我兄弟相救,我早已死在牢狱中。”瞪着血红的陈二一刀扎入了老者的手臂。

“呸,我只恨那县官下手不够早,否则你哪能逃得出来!你杀了我吧!”那老者身中一刀竟然眉头都不皱一下。

“钱老二,你倒嘴硬!你要杀我我不怪你,但你为何如此丧心病狂,竟然亲手害死自己的亲生女儿,你还是不是人?”

“哼哼,我钱家历来官宦,想不到竟出了这等不肖之女!我宁可要自己女儿死,也不能让她被你这草夫玷污!你是男人的,快快动手,婆婆妈妈算什么好汉!”说着,钱员外也不再挣扎,索性昂起头来闭目待死。

“好!”陈二二话不说,一刀正要捅入钱员外的胸口。

就在这时,“啪”的一声,从门外冲进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霸先……”

“飞,飞英……你没死……”看到突然出现的钱飞英,陈霸先一脸惊愕,然后转向钱员外,“你没杀飞英!”

钱员外依然闭着眼睛理都不他。

“好,既然飞英没死,我就放了你!”陈霸先一把推开钱员外,随后冲过去抱住了飞英。

“小子,你除非立马杀了我,否则只要我活着一天,就绝不允许你们苟合!”钱员外一脸怒意,“飞英,如果你要你爹死在面前,你就跟着小子走吧!”

“陈郎……”飞英一口气没上来,竟然晕了过去。

眼前的这一幕又化作一幕无尽的黑暗……

为何一千五百多年以前的事情会如此鲜活地展现在我面前,我像是这段历史的旁观者一样,目睹了这些零碎却又重要的片段。

按照来之前,在五色石板上面的刻文,以及何叔所讲的有关飞英与陈霸先的传说,刚才我看到的应该是陈霸先与飞英初次相见和钱员外棒打鸳鸯的情景,那接下来出现的应该是……

片刻后,我眼中又是一闪,湛蓝的天空下,一座气概恢弘的朱木飞檐宫殿如同画卷般在我的眼前铺开。正殿中间的金色龙椅上坐着君临天下的男人,饱经风霜的瞳仁里旋转着盛世祥和,他正是陈朝开国之君陈霸先!文武百官在殿外宽阔的广场上高喊万岁,震慑苍穹!

然而没过多久,这恢弘的一幕却被一张无比惨白的脸颊所代替,那些宫殿,那些百官,那个陈霸先通通消失的无影无踪!

此时在我眼前的是一口即将盖上椁盖的青石棺椁,棺椁中躺着的正是钱飞英!从她脖子上的勒痕来看,确实是自缢而死无疑。

就在椁盖即将盖上的瞬间,她的面容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她的脸颊迅速凹陷变黑,唇色也变成了青黑色,无数密密麻麻的黑色纹路从身体里爬上她带有勒痕的脖子,最后交错着布满脸颊……

飞英的青石棺椁被置于平地,我站在棺前不愿前进一步。紧接着,四周的环境开始急速变化,四面高大耸立的汉白玉墙壁拔地而起,墙壁上缓缓浮现出亭台楼阁的精致壁画,画中的人物仿佛还在楼中喝酒聊天。

正当我对这番景象感到惊奇时,四座顶天立地的翁仲从天而降,随着几声巨响,轰然落于四个墙角,而我面前的那口青石棺椁竟缓缓离地,竖着悬浮在空中,当棺椁上升至大约四米高时,它就像是一块巨大玄铁一般,猛然吸在汉白玉石墙上,狠狠地嵌入墙面。

此时,只觉得身后一阵发寒,我猛然转头一看,钱飞英那张已然发黑的面孔正直勾勾地对着我。我被这副尊容惊得想要叫喊,但是喉咙像是被什么异物堵住一样,无法呼吸!

钱飞英伸出一双冰凉的手掐住了我的脖子,疯狂地蹬着脚,胡乱地抓着,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唯独钱飞英的那双怨恨而满是轻蔑的瞳仁依旧闪亮,好似夜里发光的明珠一样。

正当我觉得生命已经走到尽头之时,我从飞英那双明亮瞳仁里看到一对绿色的光点,莹莹地闪着无比璀璨的光芒,光点中一个∞的符号使我猛然一惊!

胸前被一阵温暖融化,原本被异物感充斥的喉咙突然变得通畅起来!然而胸口的温热逐渐被一股无名的狂热所代替,我只觉得心中燃起了满是杀戮的怒火,仿佛只有腥臭的血液以及杀戮才能让我感到畅快!

我嘶吼着伸出一只手,狠狠地掐在飞英的脖子上,虎口猛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她的头颅和身躯在这一瞬间消散无踪!

所有的一切,在此时归为虚无,化作黑暗。



第26章 庐山真面目

我猛然从一千五百年前的记忆中惊醒过来,“唰”地从半空中跌落下来,以一种难以形容的怪异姿势重重地摔在皲裂的地上。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在这真假难辨的镜花水月中,我似乎也跟随着钱飞英经历着时下流行的年度苦情大戏般的悲欢离合,儿女情长……

在遭遇了悬梁阵之后,我不知道刚才所见的是幻境还是“昨日重现”,不过我宁愿相信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好好的一个女子最后的结局是如此凄惨,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所遭遇的痛苦是任何人都不能想象的。

爱情本没有对错,悲剧的造成,大多数是由于错误的时间以及不当的对象。她爱上一个命中注定要成为雄才大略君王的男人,这个爱情悲剧早已在他们初遇的那一刻便已经深深地镌刻进他们生命的轨迹里,就算过了千百年,依旧不会改变!

这重重地一摔,似乎一下子让我明白了不少事情,对之前遭遇的种种除了厌恶之外,更多的是带有了一种悲悯的情绪,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求何叔给钱飞英一个“善终”。

或许是墓中的飞英觉察到了我内心中的“善念”,她也似乎投桃报李搬地做出了“善举”。那些蛔虫般的棕褐色触手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喉管和鼻孔也基本恢复通畅,只不过那种腐臭作呕的气味依旧残留其中。

墓室中又安静了下来,就像是混沌停止之后的寂静。不过与之前的安静不同的是,此刻我感受到不是恐惧,而是一种祥和。只是四肢百骸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剧痛与酸楚,让我的肉体上并不感觉有多少祥和。

我艰难地起身,觉得胃里恶心至极,于是双脚一软跪在地上,呕出了一大滩腥臭的黄水。这时,我发现胸前的那颗黄金珠子正散发着柔和的金色的光芒,难怪当时在飞英的记忆里能够感觉到胸口的暖意,看来是这颗珠子起了作用,难道是这颗珠子将那些触手驱赶的吗?

我大口地喘着粗气,想起刚才最后看到的画面,竟是自己伸手掐断了钱飞英的脖子,想到这里,我连忙向那口垂直嵌入地面的青石棺椁望去,这一眼看得我心头一凉。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我真是太天真了,竟然刚才会去同情怜悯那个早已变成千年老粽子的妖怪。无论她生前的苦情戏码多么赚人眼泪,一旦身死,留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怨念,身处险境的我们与之相对,已然成为不是她死就是我亡的局面,我可不想变成愚蠢的东郭先生,用我们几条人命换来她身前的一部苦情大戏,太尼玛不划算了!

只见棺椁的椁盖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棺椁的周围散落了一地的陪葬首饰,这些陪葬品虽然历经千年但依然不见有多么腐朽不堪,看来当年陈霸先确实下了血本,不过与其说是对飞英的亲真意切不如说是以物赎罪来得贴切吧。

我渐渐抬起头,被打开的棺椁内没有尸体,那只千年老婆娘果然已经从棺椁中闯出来了!

尽管刚才我一阵胡思乱想,但没有一刻放松对周围环境的警戒。我吃力地站起身子,她既然出来了,会在哪里?会在哪里!

万般焦急的我扫视着已经被翁仲闹腾得残破不堪的墓室,墓室顶端不时落下细小的碎石粉尘,像是摇摇欲坠似的。除了不远处盘着腿坐在地上的许金珠,以及一动不动跪拜着的翁仲之外,并未发现钱飞英的身影。

然而,在我醒来之后,内心狂躁的感觉并未减退,我能够感觉到浑身滚烫得就如同一把烧开的水壶,大脑虽然感觉晕眩,但是似乎正有一股难以遏制的力量隐隐地要从身体里冲撞而出。

此时金珠坐在血轮阵法的中心,一时无法动弹,能与那婆娘对决的只有我,在这个时候可不能出什么乱子啊!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收摄了一下心神,慢慢地抑制了胸中那种冲劲,然后随手从地上抄起一块大过拳头的石头,弯着腰沿墓室四周悄无声息地兜了一圈。

忽然觉得墓室南侧传来一阵异样,那个方向是许金珠布开血轮阵法的地方,我转身向那边望去,只见许金珠布下的三道血轮,此时正围绕着他“哗哗”地急速旋转着,泛着红光,而在许金珠的正上方三四米处,一个身着红色金丝长袍的女子正直挺挺地悬浮在空中,起起伏伏。

幸好我早有心理准备,否则早被这老娘们吓趴下了。

不过这悬浮在空中的老娘们可一点儿都不老,她穿着极为华丽,金黄闪耀的凤钗头饰至于乌黑的头发上,大红色的长袍披在身上,凤冠霞帔,高贵至极,这分明是一个美丽的新娘!

这张脸是如此的熟悉,不错,她就是我闯入些记忆片段中的钱飞英,我终于亲眼见到钱飞英的庐山真面目了,感情当年连下葬都是喜葬!她心中的情太深!

这模样这身材就是放在现在也是绝对的美女,怪不得当年陈霸先一见到她就被她迷住了,要说她比当年清朝溥仪取的那些后宫嫔妃强上千倍都不为过,听说溥仪还有个嫔妃长得像凤姐……

她闭着眼睛,表情冷峻地如同一座冰山,其全身都散发着阵阵寒意。这样的装束漂浮在空中的画面实在是一种让人不知如何形容的感觉,不寒而栗?赏心悦目?还是各种让人yy?

她飘在许金珠的上面想要做什么?八成是看上许胖子了?

我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她的方向挪过去,突然我看到她的胸前有一黑色物件正随着她一起飘着,正是血鲨石匣!什么时候石匣又被这死婆娘拿了去?我要想办法尽快拿到血鲨石匣!

此时,墓室里又响起了地震般的轰鸣,身后的地面开始疯狂地隆起,赫然裂一道巨大的地缝,紧接着,一条如同树干般粗壮的蛔虫触手钻出地面,就像是一条没有脑袋的巨蟒。

不知为何,此时我看到这条粗壮的触手,并没有使我感到害怕,只见这条树干般粗壮的触手扭动了几下,不知从哪里发出了几声尖锐的嚎叫,地缝中竟然还有众多体积较小的触手正黏稠地融入那条粗壮的巨型触手里去,看样子是合体了!

我见状不妙,转身向金珠的方向跑去,那条棕褐色的“大蛔虫”迅速向我发起进攻,它的顶端(暂且认为这是它的头部)裂开了一个黑洞洞的圆形口子,口子的边缘是一排锋利的獠牙。

突然间,它就像是一把鞭子一样向我抽来,眼看躲闪不及,我赶忙身躯一侧,一跃而起,双手抱拳,猛力向它冲来的头部狠狠砸去!

那条“大蛔虫”的头部竟然被我这一拳砸狠狠地进了地面,随着一声巨响,地面上顿时被这力道撞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洞,“蛔虫”的天灵盖凹进去一大块,惨烈地“嗷”了一声,暂时动弹不得。

我立刻转身离开,望向悬在空中的钱飞英,此时她已经睁开了眼睛,竟然死死地盯着我,大概是她见我虐了她的宠物,瞬间觉得心情不好,她的眼神带着低至冰点的温度穿透了我的身体。

“猪猪!那只粽子就在你头上飘呐,现在实力悬殊,赶紧撤!”

金珠被我这一喊,突然有了反应,伸出手示意我不要靠近,“怎么了?”我问道。

“我会想办法把石匣弄下来,你见机行事,拿到石匣就马上走!”

“什么?那你怎么办?”

“找到何叔和老鬼之后再想办法来找我!”

“可是……”

猛然间,金珠身躯一震,咳出一口红血,正当此时,空中的飞英突然动了起来。原来这钱飞英是被许金珠用血轮控制住了,逼得她动弹不得,只好驱使那条“大蛔虫”来攻击我,想来如果没有许金珠,我大概又得死一次了!

钱飞英张开双臂,她的红色袍子被风吹得呼呼直响,接着她张开嘴吧,一声仿佛来自地狱的吼叫从空中传来。

随着刺耳的音浪一阵一阵地铺开,原本跪在金珠周围的三尊翁仲以及之前撞在汉白玉石墙上的那尊翁仲又缓缓地动了起来,我心里暗叫不好!

然而,令我更加意想不到的是,原本被许金珠的金刚锤砸的只剩肉泥的那些鬼和尚,却在钱飞英的召唤下,如同被重新塑造的泥巴一样,缓缓地从墓室的各个角落里变成了之前恐怖诡谲的模样!

它们像是重获新生般地大口呼吸着,呼吸声空空荡荡地在墓室里来回地响着,随后所有的鬼和尚以及四座翁仲都将目光对向我,它们的脸上似乎出现了一丝疯狂乃至变态的微笑!接着,一步步向我围了过来!

它们的包围圈越来越小,我在一瞬间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境地!

只听得空中传来一声沙哑尖细的下令声:“杀了他!”



第27章 困兽犹斗

要说世间最痛苦的时候莫过于此。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

十八具腐烂不堪的鬼和尚,四尊披盔戴甲的巨型翁仲,以及那条粗如树干的“蛔虫”触手,此时正天衣无缝地围绕着我,准备来个瓮中捉鳖!

我警觉地左右观望,生怕有一只怪物的突然袭击。不过它们一旦展开攻击,我想躲也是躲不了的。我紧紧握着拳头,肌肉紧紧地收缩,传来一阵酸痛,如今全身上下还有点攻击力的也只有这双拳头了,我真他妈恨自己在这些牛鬼蛇神面前弱成渣的样子,靠!

不过,狗急了都会跳墙,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它们以为我就会轻易得任其宰割,那显然也是不可能的!最不济在我归位之前好歹也得拉上几个垫背的!我死死地盯着眼前这帮怪物,自己都能感觉到一股无所畏惧的杀气。

周围那些怪物似乎也感觉到了我浑身散发出的杀气,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双方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僵持着,如同高手对决一般,谁先出手谁就会先露出破绽!

可问题是,我压根不是高手,平时见点血都蔫儿了,还对决个屁!

在目前敌强我弱,且对方已呈压倒性强大的态势下,我稍稍的一个举动就会引发全面的崩盘,但如果这么一直干耗下去最终得利的依然是对方,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最终,那条硕大的蛔虫触手还是按捺不住先向我发动了攻击,看样子这东西确实没脑子,之前被我一拳砸进地板的事情怕是已经忘的一干二净,它毫无畏惧地张着满口獠牙向我扑来!

你丫个憋的,果真是脑残者无畏啊!这一刻我深深地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情急之下,我脑筋滴溜溜一转,满腹心机。(www.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说)既然它妥妥的是个脑残,索性我再将计就计,再花哨的招式不如实打实的拳头来得实在。我“噌”的一声一跃而起,想要将其再一次狠狠锤进地面。只不过,脑残是会传染的!我居然只考虑了如何对付“蛔虫”触手,却忘了如今四周围了一圈鬼和尚――“蛔虫”是蝉,我是螳螂,鬼和尚就是螳螂它爹啊!

它们似乎一直在等着这个时机,当我跃起身子之后,那些鬼和尚也突然发力,伸着爪子直逼我的胸腔!生死关头太轻敌,自己作死不死也残!

那些鬼东西现在可都是组着团来的,我身在半空,浑身上下全是破绽,就好比一个活靶子飞到了空中,这时候的一切仿佛慢了下来,我看到鬼和尚扭曲惨白的面容,一道道黑色的褶子如同抽干水分的皮肤,那一双双无比尖锐的利爪,猛然带着寒光增长几寸,我的背后立刻渗出了一层冷汗!

远处许金珠端坐着,他的脸颊上一脸的汗水被头顶上血鲨石匣的红光照得闪闪发亮,从他难受的表情里可以看出,他正竭尽全力使用血轮阵法禁锢住空中的钱飞英。

而钱飞英虽然被许金珠牵制,可她似乎胜券在握,她美丽而清秀的面容上是讥讽不屑的微笑,飞佻的柳叶眉下,是笼罩在一片阴影里的眸子,闪烁着无比阴森的贼光,她的全身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所笼罩,身体周围开始缭绕起丝绸般的黑色雾气。

我知道被这么多鬼物围攻定是躲不过,干脆双臂交叉护住头部,能挡多少是多少吧!

就在我准备遭受致命攻击时,猛然间,一个硕大的黑影从我眼前一闪而过,速度极快,如同一道迅猛的闪电般划过那条粗壮的“蛔虫”触手,然后在空中划过一个弧线之后,“蛔虫”触手瞬间成了两截,轰然一声摔在了地上,腥臭的黑色液体从断裂处飞洒开来。

在我落地前,那个黑影居然已经稳稳地站在了地上,这一切发生的太过迅速,眨眼功夫,那条已经成两截的“蛔虫”触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已经死透了。

原本向我围聚过来的鬼和尚似乎被这道黑影惊了一下,纷纷向后退散,地上七七八八散落着几只断了的鬼手。

还没等我站稳,又是一个身影从天而降,稳稳落地,卷起一阵飞扬的尘埃。蒙蒙的尘埃中一个人影单膝跪地,一只手的手掌撑着地面,猛然间一个巨大的卦象在我的脚下放射出蓝色的光芒!随着尘埃的渐渐散去,我看清楚了里面布阵的人――何叔!

不远处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我听到这声音激动地差点叫出声来,“都说了遇到搞不定的事情先回来!”老鬼板着脸道。

“老鬼,何叔!”我望着跪在身旁开启阵法的何叔,转向老鬼,“何叔他的毒没事了?”

老鬼摇了摇头:“你们这边的动静大得连我那儿都能听见,我爸吃了药暂时无碍,所以立刻赶来。”

“金珠说他开了血轮阵法,现在正牵制着钱飞英,动弹不得!”我指着半空中凤冠霞帔的女子道。

“钱飞英?”何叔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抬头一看,哼了一声道:“果然如此!”

老鬼的声音也同时响起:“血轮阵法?”

“唉,要不是那小子布了大乘血轮阵法,”何叔站起身来指了指法阵中的许金珠,“就凭一鸣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怕早就支持不住了。”随着何叔的手掌离开地面,刚才地上泛出蓝色光芒的卦象也已经消失,可是掉在地上的鬼手以及那条巨大的“蛔虫”触手也不见了踪影。

“不好,鬼和尚和蛔虫已经复原了,大家小心啊,它们神出鬼没,尤其是那条恶心的蛔虫,智商极高啊!”为了掩饰之前的窘态,我故意把脑残的蛔虫说成高智商的神兽。

“放心吧,它们复原不了了,”老鬼环顾了一下四周道,“那些残肢被我爸用‘三界飞仙阵’处理掉了,至于它们的伤口,我刚才在攻击他们时,刀上抹了荔枝树的木灰,它们不可能再生了。”

这时我才发现,老鬼的腰间别着一套手术刀,里面至少有l2~l型号的刀各一把,柳叶刀虽小,却闪着锃亮的寒光,刀刃上涂着一层细腻的黑色粉末,想必上面抹的就是他说的荔枝木灰。

也许正因为荔枝木灰的颜色盖住了刀刃,我竟然一直没有发现他随身带着这么一套“凶器”,我狐疑地看着他腰间的手术刀。

“一鸣,别发愣了,趁飞英现在被金珠控制着,你去夺了石匣先走,我跟我爸暂时挡着周围那些怪物!”老鬼催着我道。

“石盒子飘那么高,又有钱飞英这个死婆娘守着,你准备让我飞上去吗?”

“去问金珠,他有办法……”老鬼话音刚落,一脚踹飞其中一只划动着利爪的鬼和尚,那些受了伤的鬼和尚发了疯似的向他扑来,“快去!”

我刚迈出步子,一团黑色的阴影将我笼罩其中,并且在我的四周迅速汇聚起来。我一抬头,只见一只巨足从天而降,我都已经能清晰地看清那只巨足足底的纹路。

此时,只觉得肩膀被人一拉,猛然向后仰去……



第28章 啃食

巨大的翁仲抬起脚就朝着我的头顶踩踏过来,何叔见状立刻伸手一把将我往后拉去!随即,翁仲的脚已然落地,轰然一声震得整座墓室都在剧烈摇晃!

得亏有何叔在,他这一把将我彻底从翁仲的脚底下捡回了一条小命。(www.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不过,其他三座翁仲并没有因此而放过我,他们挥舞着刀剑,踏着雷鼓般的步子向我发起了又一轮攻击。

期间还有几只鬼和尚张牙舞爪地跑在翁仲前头,却被翁仲踩成了一滩臭泥。

那四尊翁仲已然挡住了前方的路,他们巨大的体型,给我钻空子带来了便利,可危险系数也相应增高了许多,只要我稍不留神便会落得和那只鬼和尚一样的下场!

更要命的是,翁仲的敏捷速度完全与其体型成反比。几番闪避下来,不要说硬冲过去,就连保命我都感觉力有不逮了。

“何叔,冲不过去,那几只石菩萨力气大,速度还他妈快!”我大声喊着。

“冲不过去也得冲,我来顶住石菩萨,你去拿血鲨石匣!”何叔也扯着嗓子喊着,他的眸子在四尊翁仲之间警觉地来回跳跃,寻找更有利的出手机会。

老鬼早已不知了去向,不过从黑暗中发出的打斗声判断,他应该正和其余的鬼和尚做着生死博斗。

我一直以为老鬼就只是医术精湛,想不到他的身手都如此了得!我心中顿时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自己完全就是个吊车尾啊!

我硬着头皮瞅准翁仲下身间的空隙向着许金珠的方向跑去,那几尊翁仲自然不会就这么轻易让我逃走,他们倒握着手中的巨剑,往我这边一波一波地刺来,如同拿着鱼叉子往河里叉鱼的渔夫一样。

我奔跑着,只觉得五脏六腑被巨剑砍进地面的冲击力震得疼痛无比,这是要被震出内伤的节奏!

“何叔,我撑不住啊,你快想想办法!”在又一波冲击被挡回来之后,我开始焦躁了。

“一鸣,沉住气,找准机会冲过去!别乱了方寸!”何叔怒道,“陆家子孙不出孬种!”

何叔这只老甲鱼都这时候还不忘损我!不过这句话确实管用,激起了我斗志,就算是死也不能熊!

我捂着胸口俯身速跑,同时尽量让自己的身体靠近翁仲,使得他们挥剑或踩踏时有了顾及。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la

这招还算有效果,翁仲相互挥动的剑锋砍到了对方,于是他们便放缓了些许速度,不像之前那样乱砍乱踏。不过他们马上更换了捕捉方式——收起宝剑、弯下身子,竟用其巨大的身子围堵住了去路。

奶奶的,这回我可真惨了,原本偌大的空间被四个是菩萨围得个水泄不通。

正当我茫然不知所措时,突然,脚下传来一阵异样,一个无比巨大的圆形卦阵在脚下瞬间扩大,将四尊翁仲全部围在这个巨大的圆形卦阵之中,刺眼的蓝色光芒从卦阵中扑射而出,如同一根根无比巨大,直直刺入空气的尖锐铁针,由下至上生生穿透了翁仲的身体。

我抬头一看,那四尊翁仲手持巨剑,他们的动作被定格在刚才攻击的状态,只不过现在动弹不得,卦阵中刺出的蓝色光芒似乎在穿透他们的身体之后,便能够将其定住。

我猛然回过头,只见何叔单膝跪地,双手撑在地上,嘴里像是在念着什么,如同海洋一般湛蓝的光芒围绕着他,他全身的衣服被不知哪里来的风吹得呼呼直响。

“老家伙不早点出手,把我累得跟二傻子一样,”我擦着头上的汗小声嘟囔着,“看来这回他又弄了个什么唬人的阵法,有机会得偷学几招,好防身呐!”

尽管何叔的阵法把石菩萨定住了,但我还是不敢耽搁,趁着他们动弹不得,一股劲往许金珠那里飞奔而去。

就快跑到血轮阵时,我又不得不停住了脚步——跟翁仲玩了半天喜羊羊与灰太狼,我居然忘记了还有这货——钱飞英!

悬在半空的钱飞英与金珠僵持了有一段时间,看得出她正在极力摆脱法阵的控制,但显然杯水车薪。

突然间,缭绕在钱飞英身旁的黑色烟雾瞬间暴涨,她以一副扭曲的姿态抬头挺胸,脸部朝上,整个身体如同一把弯曲的弓。

她的身子一次又次地抖动,每抖动一次,空气中皆共振出一声嗡鸣。血轮阵法此时旋转的速度已经快得令人窒息,那三个鲜红的圈子,仿佛即将融化大地一样,血腥无比泛着鲜亮的光。

随着剧烈的抖动,她头顶的凤钗从的头上滑落下来,那一头乌黑的长发如同章鱼的触手一般疯狂地向四周飘散,此时,她那双深藏在阴影里的眸子,亮起了邪红的光点。

随后,只见她娇躯猛然一震,单手抱着血鲨石匣,整个身子在空中转了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大圈,她竟然彻底摆脱了金珠的血轮阵法!

然而,挣脱束缚的钱飞英并没有对禁锢了她许久的许金珠发动攻击,也没有向我冲来,反而立刻飞向正布下定身卦阵的何叔!

凤冠霞帔的钱飞英披头散发,抱着血鲨石匣,呼嚎着从我的头顶划过,像极了已经妖化了的飞天女子。我顾不得钱飞英和石匣直奔向许金珠。

此时,金珠已经睁开了双眼,面色惨白:“老何有危险,去帮他!别管我!”

“金珠……”我又转头看向何叔,他正全力稳固住卦阵,然而钱飞英已经越逼越近!

“我不打紧,还有阵法护着,那娘们儿是奔着老何的命去的!”

“我……我擦她个钱飞英!”

此时,哪边都担待不起,我看金珠这边暂时没什么危险,便立即调头追那钱飞英。

“老鬼!你爹!”我见有一只鬼和尚露出锯齿般的獠牙正向何叔的脖子扑腾而去,便立马叫唤着还在蒙雾中搏斗的老鬼。

果然,语出不久,一个黑色的身影迅速绕到鬼和尚身后。老鬼的脸上依旧冷静,不见半点慌乱,挥起手术刀,“唰”的一下刺进它的后心,随即剑锋一转,用力向上一挑,那鬼和尚瞬间被剖成两半!不愧是挥惯了刀子的人!

我随后也迅速赶到,老鬼的刀子还没从那只鬼和尚身体里完全抽出来,另外一只又从何叔的后方扑来!

妈的,这帮鬼东西一波又一波,简直堪比植物大战僵尸啊!何叔身处危难,他若是被破了阵法,等那四尊翁仲活动起来,我们就会更加被动!

于是我张开手掌,俯身大跨步从何叔身旁飞掠而过,一把抓住后方鬼和尚的正脸,单手猛得向下用力,只听“咔擦”一声,大概是这鬼物的脖子断了。

“去你丫个憋!”我大喊一声,那只鬼和尚的头连带着上半身瞬间被我按进地面,虎口一紧,硬生生将那只已经撞得变了形的头颅捏爆,黑血以及粘稠的脑浆飞溅!

我顾不上溅了一脸的黑血,刚想起身,就听得身后传来一阵极其尖锐的嚎叫,叫声里竟然还有一丝讥讽的嘲笑!

“不好!”

钱飞英从天上俯冲下来,速度极快,那张清秀的脸庞已然露出了鬼魅般的狰狞,她的嘴巴与鬼和尚一样,嘴角已经裂至耳根,尖牙和牙床全部裸露在外面,她的长发肆意地飘散着,完全不受重力的影响,恐怖之极!

我和老鬼立即起身,想要为何叔抵挡住钱飞英的攻击,只不过她的速度太快,两只脚走路的终究跑不过天上飞的!还没等我俩站稳身子,我就被眼前的这一幕情景深深地触到了头发根!

何叔为了挡住钱飞英,用左手撑地继续维持卦阵,他的身下也射出了众多蓝色的针铓,蓝色针铓穿过钱飞英的身体,她就这样头朝下,脚朝上,斜斜地定在空中,动弹不得!

然而,何叔的另一只右手为了挡住俯冲而来的钱飞英,迅速向身前伸了出去,却不曾想到整只手都被钱飞英含在了嘴里!

随后,那钱飞英丑陋的面容竟露出一丝邪魅的微笑,下颚一合,就听得“咔擦”一声,瞬间鲜血从何叔的手腕处喷涌而出!

何叔咬着牙,全身颤抖着喘着气,强忍着剧痛,他的眼神仿佛一把锋利的匕首,却依然维持着结法阵的姿势一动不动。

然而,整个墓室中的蓝光卦阵终究还是渐渐黯淡了下去,四尊翁仲也随之缓缓动了起来。

钱飞英的喉咙中又传来一阵尖锐的讥笑,“咕噜”一声将咬断的手掌一口吞下!



第29章 英雄的黎明(上)

钱飞英伸出舌头,甚是满足地舔了舔嘴唇,讥笑着飞到半空,我看到她的那副嘴脸,心中燃起了难以遏制的怒火。[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

由于何叔身受重伤,地上的卦阵在发出最后一抹亮丽的光辉后便再也没有觉醒。

何叔的脸色苍白至极,一道道皱纹深深地镌刻其上,这个一直刚毅的男人,终于被皱纹以及满头凌乱的白发突显出了老年人的疲态与虚弱。

他那失去手掌的断臂,糊烂的关节处早已血流成河,甚至还能看到一段裸露在外的白骨。

“老鬼!赶紧想办法止血!”

老鬼皱着眉,由于缺少必要的救治器械,他目前只能用力按压住何叔的断掌处。看着何叔疼痛难忍的表情,同时耳朵里又传来了钱飞英诡谲而又带着嘲讽的讥笑,一股名为“仇恨”的怒火在我的心头蹭地一下窜了起来!

“我……还不至于会死,你们俩,好好盯着前面,去拿……石匣子!”何叔喘着粗气,艰难地说道。

“爸……”老鬼此时的目光如同冰冻九尺的海洋,那种深海似的黑暗,足以吞没一切!他的愤怒,永远是隐藏在冰山之下的汹涌暗流,那种力量,足以让常人尸骨无存!

浓郁的新鲜血液散发出其特有的血腥气,这味道使得剩下的鬼和尚越发兴奋和狂躁,它们已然被血腥味引得口水直流,咆哮着如同野兽看到了鲜肉一般向我们冲过来!与此同时,那四尊解除定身的翁仲也大步流星地迈开步子“轰隆隆”地踏过来。

顿时,墓室中的紧张气氛又一次再度升华,弦在箭上,已然到了不得不发的地步!

眼看着那群发了疯的鬼怪,即将给我们几个致命一击,老鬼纵然起身,从腰间抽出若干把型号各异的手术刀。[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只见他手腕蓄力,“嗖、嗖、嗖”,几把刀带上暗黑的光芒脱手而出,精准无误地插入已然靠近的几只鬼和尚的心脏,将它们死死地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紧接着,老鬼又是一甩手,八把锃亮的手术刀分上下左右四个方向,带着愤怒的啸叫声飞向了半空中的钱飞英。

老鬼这一手真是够毒辣的,无论钱飞英从哪个方向躲避肯定会中一刀,不过我想凭着这老粽子的千年道行,就算是身中五六七八刀都不会对其产生致命的伤害,但只要能缓她一缓也能为我们争取宝贵的时间。

只听“噗、噗、噗……”的一连串响声,八把飞刀全都扎入了钱飞英的体内,这个千年粽子太菜了吧,一把都躲不掉,这些可是带着粽子的克星荔枝木灰的飞刀啊,鬼和尚一把都受不了,更何况是八把!

可是我想错了,并不是钱飞英躲不开,而是她根本不屑躲,只见她伸出一只纤纤枯手,像绣花似的翘着兰花指,将身上的钢刀一把一把拔了下来,“哗啦啦”全部扔在了地上,嘴里还发出一哼一哼的娇嗔的声音。

她丝毫不觉疼痛,这完全就是在对我们的侮辱与挑衅,老子火起来就想冲上去给她扒皮抽筋!

等拔完了刀,这碧池竟然还整了整头发与衣服,表情又瞬间冻上,随口开了口:“你们……活在世上的……蛆虫!没有人会活……覅以为活着结棍(厉害)……你们做的龌龊事体(事情),神在看……迟早要……还!天要塌……地要裂!所有人……死!”

“老鬼,这憋在讲什么,你给我翻译翻译。”

也许是在棺材里待的年岁太长,她似乎是用谷城方言说的,其嗓音更像是冬天寒风的呼号,早已没了人该有的声音。

慢慢的,我大致还是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像是经历了一些非常不堪的事情,她说的这番话并不是针对生前的记忆,倒像是特意说给我们听的,“你到底要怎样!”我冲着钱飞英吼道。

钱飞英并没有说话,冷哼了一声,随即裂开嘴发出一声尖锐的嚎叫。

“鬼话……何必当真!”老鬼黑着脸对我说。

龌龊事情?钱飞英指的是什么?莫非她死后重新有了不堪的记忆,要我们全都得给她陪葬?

我被她的这番话弄的心里满是疑惑,可如今一时半会是无法得到答案的。

钱飞英嘶吼过后,一挥衣袖,鬼和尚与翁仲又迅速扑腾起来,一会功夫就已经飞奔至眼前。

我愤然起身与老鬼一起挡在何叔身前。我挥开了拳头,老鬼抽出最后的三把飞刀,这算是最后的挣扎!

老爷子,一鸣怕是要提前来陪你了!

这时候,从墓室的南角,迎面而来刮起一阵强风,排山倒海般呼啸而来,我顿时被卷起的飞沙走石迷糊了眼睛,耳朵里全是“呼呼”的风声。我用手臂挡着额头,眯着眼往风来的方向望去。

许金珠重新端坐在血轮法阵之中,无数气流正极速围绕着阵法回旋翻涌,速度快到已经能够直接用肉眼看到,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龙卷风!

突然间,一把硕大的巨剑从天而降,剑锋“嗖”地斩进我跟前的地面,发出“嗡”的一声铮鸣,我猛然一惊,这又是怎么回事?

还没有等我继续思索,只见飓风呼呼地在墓室中环绕,将原本冲向我们的鬼和尚及翁仲全都吸了过去,风速极快,如同一片片锋利的冰刃,流星般地在空气中劈斩开来!

无数断肢头颅、内脏器官,像是一颗又一颗,一堆又一堆的巨大陨石,冲撞着坠落在墓室里,顿时整座墓室之中,弥漫着浓厚的腥臭味,四处飞溅的黑色血浆,将墓室的地面、墙壁、裂缝,全部染成一片恐怖恶心的墨色,这里已然变成了修罗场。

仿佛这座墓室曾被这些黑血浸泡了千百年一样,一切都泛着漆黑的腥臭与潮湿。

我定了定神,眼前的这把巨剑是翁仲的,其他三把巨剑也都散落在墓室的墙壁和角落里,四尊翁仲已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而那些散落一地的尸块头颅便是鬼和尚的!

我给老鬼使了眼色,两人扛着何叔飞速跑到许金珠的那里。

金珠脸上泛出异样的金色光芒,他喘气的速度极快,仿佛他的肺根本无法承载他所需要的氧气!

“金珠催动血轮阵法,把这些鬼东西全部吸到天上斩了!这风看样子只斩鬼物,我们倒是没事。”老鬼在一旁迎着风说道。

“这么厉害的招式,死胖子你也不早点用!”

金珠满头的冷汗一滴滴滑落,摇了摇头,看着何叔血肉模糊的断手,立马红了眼睛:“老,老何,趁我现在还顶得住,你们快走!”

何叔瞪着金珠,眼睛里就快流出血来,然后一甩头对我和老鬼吼道:“走!”

“老何!”我听何叔这一说,突然厉声呵斥,“要走大家一起走,怎么可以把金珠一个人丢下!”

“金珠身在血轮阵法中,已经出不来了,除非主阵之人死亡,否则没有人可以打破!”何叔凄惨的说道,

“而且血轮阵法是催动自身全部精血的法阵,所以威力极大,但同时也是与敌人同归于尽之法!”老鬼补充道。

何叔与老鬼的这番话,在我的脑中“嗡”地一声炸开!许金珠!



第30章 英雄的黎明(下)

此时我才突然明白,金珠从一开始就是用自己的生命维系阵法,原来他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活着出去!

“金珠!别开玩笑了,快出来!快出来啊!”我冲着血轮阵法里的许金珠喊着,一边喊着,一边往血轮阵法里冲去,可是无论我如何冲撞,空气里像是有一道无法冲破的屏障,将我与金珠隔开。[三↑四↑中↑文↑网mianhuatang.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法阵中的许金珠微笑着朝我摇了摇头,然后闭上眼睛不再看外面的世界。

这一定是开玩笑的,许金珠不会这么蠢,蠢到因为一个血鲨石匣而自断性命!我依旧不想放弃,想要冲破血轮阵,然而无论我如何用力,皆被硬生生地弹了回来!

我紧张得颤抖起来,用尽力气撞着面前那堵根本看不见的墙,我叫着:“你倒是出来!快出来啊!许金珠!”我疯了似得冲撞着。

血****阵,一旦启动,除非主阵之人死亡……

此时,一道红影从半空闪过,直奔金珠的血轮阵法而来!

那道红影正是钱飞英,她全身的红衣已经被冰刃般的风撕得残破不堪,脚腕处渗着黑色的液体,看来她的脚也被那道飓风刮掉了一只!

钱飞英不愧是千年老粽子,道行颇深,血轮阵刮起的飓风愣是没把她了结了!此时,风已经停了,钱飞英伸出利爪暴雨梨花般地划向许金珠的血轮阵!

金珠从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根银针,迅速刺入头顶的百会穴中,紧接着整张脸由金色立马转变成血红色。

“百会凝血!”金珠边说边结了一个手印再次提升法阵的威力,那血红的阵法又一次“嗖嗖”旋转起来,阵法旋转出的气浪,生生将我、老鬼以及何叔三人冲开数米。

钱飞英一次又一次地冲撞着阵法布下的无形屏障,她嚎叫着,撕爪着,血轮阵周围的空气里,凭空出现了鲜红色的裂痕!她此时已经对这个让她全军覆没的人恨之入骨,巴不得将许金珠立刻碎尸万段!

没过多久,三道血轮阵法已经被钱飞英破去两道,若是最后一道被冲破,许金珠必会丧身在钱飞英的毒爪之下!

我猛然想起《神涯木道》中提起,凡是被积怨深重的千年阴体伤命的话,死后不入轮回,永世不得超生!

操!许金珠!我要去救他,我一定要去救他!在这强烈念头的驱使下,我只觉得全身发烫,连脑浆都在沸腾,我已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眼睛里只有那个张牙舞爪的钱飞英,管她是员外的女儿,还是皇帝的老婆,在我眼里她连个屁都不是,我要让她灰飞烟灭,让她死无葬身之地,区区一个鬼婆娘,能奈我何!

“一鸣!你的眼睛!”老鬼在一旁惊诧地喊着,不过我的大脑不受控制地忽略了其他无关信息。[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mianhuatang.la]“别过去,你改变不了的!”老鬼声嘶力竭道,同时紧紧地拽住了我的胳膊。

我猛然回头,什么叫改变不了!?我急促地吸着气,一把甩脱老鬼,从他棕色的瞳仁里,我看到一双绿色的眼睛正闪着光!

下一秒,以我自己都无法相信的速度蹿了出去!

当我瞬间出现在钱飞英的面前时,她突然一顿,像是不敢相信似得看着我,也许她觉得像我这种渣滓根本不配拥有这样的速度。

“看你个宗桑(畜生)看!”我一把从还没反应过来的钱飞英手中夺过血鲨石匣,往老鬼那个方向一抛,随后挥起拳头,一记上勾拳,狠狠地打在钱飞英的咧着嘴的下巴上,轰然一声巨响,钱飞英便已经被我这一拳,从近地面打进了十多米高的天花板,只听得天花板上传来一阵又一阵崩裂的声音。

我随即膝盖一弯,猛然跃起,直逼近被我砸进墓室天花板的钱飞英!这一跃使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瞬间的爆发与弹跳力高得惊人!然而,在这种片刻的快感之下,更多的是一种难以遏制的愤怒与狂躁!

我怒吼着一把拖住钱飞英的脚,用尽全力往下一扯,钱飞英根本来不及反抗与躲闪,像是一发超音速炮弹,又是“轰”的一声被生生砸进地下数米,撞击形成的巨大凹坑引得地面向四面八方裂开了更多闪电般的粗大地缝,四周的墙面也因为这巨大的冲击开始出现坍塌的情况!

钱飞英莫名其妙地受到重创趴在深坑中,她恶狠狠地回头,想要知道我为何会突然变得如此厉害!

可是我怎么可能给她喘息的机会,在她还未看清我的正脸时,我已然从天而降,用膝盖狠狠地跪在她的脊椎上,咔咔咔脊椎断裂的声音响彻整个墓室!

钱飞英凄惨地吼叫一声,我只觉得这声音听得我耳朵难受,就伸出双手掐住她的脖子,稍一用力,咔一声脖颈就被我拧断了!

随着烟尘飘散,钱飞英不再动弹!此时,我狂躁暴怒的身体逐渐恢复过来,四肢百骸的酸痛感重新侵袭全身,我恢复了理智。

眼前血轮阵法中的许金珠,全身上下都是自己咳出的鲜血,正无比震惊地看着我!

我一步一步蹒跚地走到了他面前,正要举起拳头打破法阵把金珠从里面拉出来时,我从许金珠瞪大了的瞳仁中看到了被掐断脖子、断了脊椎的钱飞英竟然在我的身后飘了起来!

与此同时,后面传来了老鬼的喊叫声和人体被打飞后摔在墙上的撞击声。不知道被钱飞英摔出去的老鬼有没有受伤,我猛一回头,一张无比狰狞的脸,悄无声息地面对面地贴在了我面前,从她鼻腔里恶臭随着她的呼吸一阵一阵喷在我脸上——天哪,她竟然在呼吸,这货是个活物!就在我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钱飞英伸出一双满是黑斑的手,掐着我的脖子便往天上飞去。

我只觉得喉头一紧,双脚已然离地,这和上吊没有任何区别!

现世报来的好快,我刚掐断了她的脖子,如今要被她掐断我的脖子了,我可不会像她那样断了的脖子还能复原!我疯狂地蹬着双脚,听到一声巨响从天而降,天花板已经破了一个大窟窿,几块硕大的石块从墓室顶部掉落下来,眼中模糊的一切仿佛都在剧烈的摇晃!这地方要塌了!

猛然间,胸口的黄金珠子绽放出无比璀璨的金光,她似乎被这金光惊到,怪叫一声手一松,我便从空中坠落,重重地摔在地上!

“一鸣!墓室要塌了,快走!”老鬼背着何叔抱着血鲨石匣跑了过来。

“不行!我要带金珠一起走!”我忍着浑身剧痛,爬起身便往血轮阵法冲去!

然而,钱飞英也没有闲着,她在空中张开双臂,此时阴风再起,那四尊被金珠打倒的翁仲竟然再次站立起来。

当他们迈开步子时,这座墓室已然无法再承受更多的冲击,石块,粉末,接二连三地轰然倒塌落地。

随着墓室摇晃加剧,天花板上的窟窿里,一座雕刻着千尊小佛浮雕的石塔的塔基正穿过窟窿,随着巨响缓缓下沉!

这就是镇压钱飞英的那座飞英塔!墓室一旦塌陷,上方的石塔也将掉落下来,这座石塔足有七层高,若是这座巨大的石塔倒塌落下,所有人都将失去唯一的生存机会!

可我管不了!我得带着金珠一起离开,我答应过他!我再次撞击起阵法周围的那堵无形的墙壁,一次又一次!

“别疯了!金珠出不来了!你再这么下去,所有人都会死!”老鬼吼道。

雷声鼓点般的脚步从后方传来,四尊翁仲已经做好了最后一搏的准备,老鬼和金珠同时回头望去,他们的瞳仁在此时急速飞转着!

“我来拖住这些畜生!你们先走!老鬼!带着他们走!快走!”许金珠说完,重新盘腿坐回血轮阵法的中心,他强忍着口中缓缓溢出的鲜血,催动法阵,血轮阵重新恢复急速旋转的状态。

一道无比强大的金色旋风重新刮起,地上大小不一的碎石猛然离开地面,被旋风席卷着向着翁仲与无头飞英席卷而去!

我们所在的位置仿佛就是飓风的风眼,持续不断地向外扩散,金色的龙卷风中,滋长出数个球形滚雷,震彻天地般地冲向那几只鬼物!天花板上的千佛石塔,在如此强大的攻势之下,轰然落下,整个墓室已经倒塌了一大半!

我从未见过如此强大的力量,我呼喊着,冲撞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我变得绝望而渺小,瞬间被强大的无助所掩盖,我的喊声被周围的风雷之声所吞没!

许金珠端坐着,也许是我的错觉,原本只穿了一件内裤的他,此时正一身白衣,清清爽爽地坐在那儿,他没有了紧张,没有了疲惫,只是转过头,看着我,用握着拳头的手锤了锤胸口,接着露出了他最标志性的憨笑。

“金珠!金珠!”

我狂喊着,自己却听不到叫喊声,正当我几乎失去理智的时候,我的脖子后面传来一阵重击般的疼痛,随后,我的眼睛里便再也看不到一丝光亮……



第31章 陆一鸣

光,是造物主赋予漆黑浩瀚宇宙的希望;而生命,则是因这无形的希望而诞生的耀斑。[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人们相信前世今生,总会徘徊在前世的五百次回眸与今生的擦肩而过,这些美好的希冀总能让人会心一笑。

被时间偷走的容颜印刻下一抹年华,而这年华随即编织成一段岁月,昨日种种,像是生长在木头里的年轮,一圈一圈,即是永恒。

活着,是美好的,亦是丑恶的;人生,有希望,亦有失望,甚至是绝望,人和人之间的游戏将持续到世界的末日……

这个世界上,哪里都有不如意,却哪里都有峰回路转的一刻。曾经内心的起伏与波澜在此时,早已烟消云散。一切都在狂风暴雨之后,重归平静,静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静到仿佛谁都没有来过。

我站在谷城双子大厦a座七十二层的一间办公室里,办公室的墙壁上钉满了大小不一的纸片,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又是一个爽朗的秋天,我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脑中回想着多年前的那个秋天,神木易主,老爷子过世,与钱飞英一战……

我透过落地玻璃向外望去,眼神略过宽广的城市,停留在紫光微泛的天际线上,重峦叠嶂的山地丘陵将谷城包围在内,山与山之间矗立着一座座异常高大的灰白色铁塔,铁塔顶端闪着橙色光亮的圆球,忽明忽暗,像是随时都会炸裂一般。

即便在离我这样遥远的地方,我依然能够清晰地看见那些山头上的铁塔,也幸亏有这些环绕城市的铁塔的存在,如今的谷城还能够继续如此安逸平静,我也不知道包围谷城的群山外面,现在成了什么样子……

夜晚的谷城,灯火通明,巨大星河在夜空中闪闪发光,那一颗颗星球璀璨到近在眼前一般,异常壮丽,不过对于谷城的老百姓来说,这样的美景早已熟视无睹了。(WWW.mianhuatang.la 好看的小说

房间的书桌上堆满了“和世科技”送来的工程设计稿件,这是一个不容许有一点差错的项目,自我搬进这幢科技大楼以来,我一直在等待。

二十五年间,由于hst研究所的一项偶然发现,促使谷城的发展以一种接近光速的姿态前进着。

对,只是谷城!钱飞英的地宫事件只是我触及“十日计划”的开端而已。我也无法确定这样的事情是好还是坏,发生即存在,有因必有果,对于如今的我来说,往事虽然依旧无法释怀,可因为hst启动的新项目,使我看到了自我救赎的希望。

我回到书桌前,坐下,点起一根烟空洞地抽了起来。

在那个离奇的秋天之前,我并不知道老爷子与众不同,不知道何叔通晓道法,不知道老鬼博闻广识,也不知道许金珠身怀绝技,更不知道我陆一鸣也是一个重瞳者。

历经与钱飞英的那一战之后,我和老鬼负伤,何叔断臂,而许金珠……

我从来都是一个贪图安逸生活的人,但是我却因为那年秋天所发生的事情而改变,何叔不顾自身中毒,依旧投身战斗,身负重伤!许金珠为了保全大家的性命,做出宁愿牺牲自己的壮举!他们所做的,如同一剂猛烈的强心剂,使我变得不再玩世不恭,我必须快速成长起来,不再楚楚可怜地等待他人的帮助。

我在开始独自面对支离玻碎的人生,那些碎片是必须自己捡起来,再用心拼补的,一晃这么多年时光默不作声地离开,这便是成长的过程。

我的思绪飘荡了一根烟的时间,屋子里满是缭绕的青烟,我站起身子打开一扇窗,一阵夜风袭来,我抽着鼻子深吸一口,清冽、冰凉以及夜里独有的一股沉淀了生活的味道。

转身时,我又看到书架上的木头相框,照片里是许金珠、老鬼、何叔三人,他们仨都穿着唐装,身后是陆家老宅的天井,这张三人照是高中那会,老爷子做寿那****给他们拍下的。

许金珠咧着嘴憨笑,略微有些发福的脸颊将他的眼睛挤成了一条弯月般的缝隙,他的笑容灿烂得就像是夏天海面上的太阳,脖子上挂着那颗永不离身的金珠子,正闪烁着温暖的光芒。

老鬼表情严肃,斜飞入鬓的浓密眉毛,棕色的瞳仁满是局促与不安,他棱角分明的面容显出了不自然。老鬼作为一名医生,不晕针不晕血,偏偏晕三样:晕镜头、晕飞机、晕高铁。在镜头前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笑,手往哪儿摆,我记得那天拍完照就问他:“晕车、晕机、晕镜头,你最怕哪个?”

老鬼晕晕乎乎地蹦出一句:“晕机吧……”此话一出,我差点没被口水呛到。

站在老鬼与金珠中间的,是何叔,那时候他的头发还是黑色的,为了给老爷子贺寿,他还特意去婆儿巷的巷子口,找了有名的剃头师傅给他捯饬了一个大背头,油光锃亮,一袭大红色的唐装穿在身上精神矍铄,脸上乐呵呵的笑容,看得我不免心中一酸。

原本因为时间太久,我早已忘记曾经还拍过这样的照片,然而去年在整理房间的时候,偶然发现了曾经拍下这张照片的旧手机,于是就将里头的照片重新导出,索性都冲印出来放进了相框。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熟悉的号码,屏幕上显示:老鬼。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我将手机“啪”的一声扔在桌子上,此时,落地窗的玻璃上出现了个科技感十足的对话框,一个身穿白衣的研究员出现在框内。

“陆总,核心机出现故障,同步率也出现了不稳定的异样。”

我蹙眉道:“交付合同签的可是今晚,你没忘吧?”

“这我知道,可是……”

“质子封环调整成预设模式,再重新换一个胞体,同步率也得立即重新调试!”

“陆总,胞体只剩下最后一个了,如果……”

“没有时间了!我必须今晚出发,我给你们最后三个小时!”我吼道。

对方显然被我吓住,艰难地答应了一声,随即通话结束,落地玻璃上的对话框也瞬间消失。

窗外,夜空中璀璨的星河被一块飘过的黑云所遮盖,秋风席卷着层层叠叠的云雾翻涌在谷城的上空,不一会儿,雨滴便已经冲撞在眼前的玻璃上,留下泪痕般的印记。

一阵秋雨一阵凉,我略感凉意,关上了窗。秋日之思,纷繁飞絮,望着楼下在秋雨中安详的谷城,我却听到远方传来无数沉闷而遥远的怒吼,远方辽阔的天空已然成为一片黑色的汪洋。

那些冲撞在灵魂深处的记忆,涌上眼眸,在瞳仁里呼啸起一片翠绿色的混沌。



第32章 番外 篇 :山的那边

曾经的曾经,在我大脑沟壑的深处,似乎从未有过关于“父母”的任何记忆,甚至有一段时间,“父母”这个词都是我无法理解的。三↑四↑中↑文↑网mianhuatang.la

那个时候,在我弱小的生命里只有一人照顾着我――我的师父。师父他带着我长大,教我本事,带我修行,为我准备可口的饭菜,以及温暖的床铺,是他让我不再受日晒雨淋之苦。

虽然,我从未看到过师父的脸,不知道他长得怎么样,他总是带着各式各样面具。不过这改变不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事实,他就这样成了我生命中最总要的面具人。

师父说:“你没有父母,只有我。”

“不可能啊,哪有人会没有父母,我难道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吗!”我觉得疑惑,其实我对父母的印象并不深刻,说白了是根本没有印象,我只知道师父就是我的全部,父母这个词对我来说太遥远。

师父说:“你知道的太多了。”

据师父说,那次对话发生在我四岁的时候,于是那一天便成了我的生日。

在我五岁生日那天的黄昏,师父带着我去了山顶,我第一次看到如此震慑心魄的夕阳,雪山被一片片红霞染得鲜亮,橘红色的云雾在天际翻滚,将蛋黄似的太阳,遮得若隐若现,万丈光芒从云后冲向了红色的天空。远方成群的大雁向南飞去,传来一阵悲鸣。

山风吹乱了师父的头发,师父说:“我要走了。[三↑四↑中↑文↑网mianhuatang.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你要去哪?”

“不知道。”

“那我怎么办?”我觉得心里突然被师父的这句话抽走了一件重要的东西,我要快要哭了。

师父摇了摇头说,蹲下身子,摸了摸的我的头:“我已经给你找了户人家。”

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眼泪鼻涕一大把,抽噎着问道:“哪里啊?”

“你去了自然会知道。”

“你还回来吗?”我问着,有这么一瞬,虽然我看不到师父的脸,但是我从那双眼睛里看到的不是与我分别的不舍,而是一丝希望,坚定的希望。很奇怪,当时我明明还那么小,却能辨别出这样细微的神态,并且只是从他的眼睛就能捕捉到细微的情感差别。

“不要忘了修行。”

“你还会来接我吗?”

“不要忘了修行。”

师父的话很少,除了教我修行,更多的时候是一个人站在雪山顶上,出神地望着星空,有时,一站便是一夜,他站在寒风中却从来不觉得冷,仿佛那呼啸的风雪都是暖的,仿佛那呼啸的风雪都变成了温柔的呢喃。

“师父,能让我看看你的样子吗?”

“你不是每天都看得到我的吗?”

“可是,你有面具!”

“记住它,这就是我的样子。”

那是一张彩绘的猴脸面具,好看威风!师傅说,这张面具叫孙悟空!孙悟空好啊,百听不厌的故事,我希望有一天我能像大圣一样,劈石成甲,挥焰成袍!

十天之后,师父带着我来到了一个叫谷城的地方,我喜欢这个地方,安静祥和,就连空气都飘着一股淡淡的甜香,来来往往的人也都友善和蔼,他们都夸我可爱。

师父蹲下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从今天起,你姓许,名叫金珠。”

“喔……”我点了点头,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师父说过,男孩子不能哭。

师父没有说话,从口袋里掏出一条红绳子,挂在我脖子上,绳子上串着一颗闪着金光的珠子,但是逐渐它慢慢就黯淡下去了。

我低头抚摸着那颗逐渐黯淡下来的珠子,“师父,这个球会发光!”

当我抬起头时,师父已经走了,就想一阵抓不住的烟,消散于无形。我身后站着我的爸爸许志国,妈妈王和平。

时光飞逝,我上了小学,那天晚上,我躺在妈妈的怀里撒娇。

“妈,我能不叫金珠吗?今天我在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大家都笑话我!连陆一鸣都说金珠土,他还要抢我的金珠玩!”

“不行,不能改,这是你师父给你取的,以后在外面记得要把金珠放在里面,不能让别人碰!”一向对我百依百顺的妈妈突然绷起脸道。

“妈,师父都走了那么多年了。等在他的面前,我再叫那个名字行不?”我不依不饶道。

“什么事我都可以答应你,只有改名字这事儿,你想都不要想!”母亲的声音严厉了起来,“还有,以后在外面绝对不能提起你师父,即便是你最好的朋友一鸣都不可以!”

我从没见过慈祥温柔的妈妈严厉起来竟然这么可怕:“妈……不提就不提,可是名字还是改了吧……”

“还不听话是不是?”说着,妈妈麻利地扒下了我的裤子,将我横扑在她的腿上,举起手就想要往下打,看样子少不了一顿打。

“爸爸!爸爸!妈妈要打我!”我立马向正在书房看书的爸爸求援道。

“和平同志!”果然听到我的呼喊,爸爸立马人未到声先到,“好好说话不行嘛,金珠也不是小孩子了,别动不动就打屁股。”

“志国,你是不知道金珠要干嘛!跟他说了他也不听,要出事儿的你知道吗?”妈妈虎着脸道。

“不就是想改个名字嘛,尽管我也是不赞成的,但也要理解嘛,毕竟这个名字确实有点‘名不副实’。”这时爸爸已经从书房里出来,顺手帮我把裤子拉了上来。

“爸,你也欺负我。”我委屈道。

“金珠啊,不是我们不想给你改,”爸爸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瞄了几眼妈妈,“是实在不能改啊。这个名字你妈去找算命先生算过,会替你逢凶化吉挡宰挡难的啊!乖乖,要听话,爸爸晚上给你做你爱吃的糖醋排骨好不好?”

“爸,你当我三岁小孩啊……哎呦……”我话还没说完,我妈的一记烧栗子已经清脆地敲在了我的脑门上。

“你再敢多说一句试试!”

“啊……”

“练功去!”

从此之后,我再也不敢提改名字的事了。



第33章 陆文舜

1937年七月,卢沟桥事变,抗战全面爆发。[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虽然还没遭到日寇的大举侵犯,但江南百姓的生活早已苦不堪言,物价飞涨、朝不保夕。随着战事的不断恶化,历来被誉为“鱼米之乡”的小城谷城也不能幸免。

日寇未至,民贼先起。

军阀、帮派以支援前方抗战为名,趁机强征百姓稻米,百姓匮藏的口粮很快被劫掠一空。不少人为有一口饭吃,纷纷前往江南最后的一块世外桃源——林楠镇。

常言道,“谷城一个城,不及林楠半个镇”。

距谷城三十公里的林楠镇历来是江南闻名遐迩的“鱼米之乡”、“丝绸之府”。由于蚕丝实业的兴起和商品经济的发展,明万历至清中叶,林楠经济空前繁荣鼎盛,清末民初已成为全国蚕丝贸易的核心。

林楠由此一跃成为江南雄镇,富豪多达数百家,民间俗称“四象、八牛、七十二金狗”。或许是因为林楠镇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或是其雄厚的经济实力,又或许是此处一直“藏龙卧虎”。

尽管战争的势头愈演愈烈,但偏安一方的小镇并没有受到战事的多大影响,不断涌入的难民更没有引起小镇的一丝波澜,依然与世隔绝般的一派安宁祥和。[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百间楼上倚婵娟,百间楼下水清涟;每到斜阳村色晚,板桥东泊卖花船。”

一条碧绿见底的河道穿镇而过,镇上的百姓皆依河而居,白墙黑瓦的房子伸出长长的屋檐,房子门前的精致雕花石岸斑驳稳重,以及沿河而建一眼望不到头的木雕长廊,都是这座精致秀气的江南古镇特有的韵味。

对于林楠镇的百姓而言,就仿佛日日生活在如诗如画的天堂一般,悠悠绿水绕人家,青板跫音悠绵长。

那一座座静卧碧波之上的石桥,一条条四通八达沉淀着时光的弄堂,一户户白墙黑瓦下的安逸人家……

白露刚过,秋风席卷着树梢上纷扰的落叶胡乱地飘着,气温也由温热猛然间掉进了江南秋天的潮冷。

不过,虽秋日温降,可林楠镇上却是热闹非凡,家家户户都探出脑袋,拍着手站在门前,红光满面地向门外的河道张望。

父亲带着我,沿着河道旁的木雕长廊一路往南。

“这么早就去‘蒋氏梯号’了吗?”

“对,蒋家发了请帖今天游园,迟到不得。”

“嗯!”

“文舜,一会到了蒋家别忘了爹跟你说的。”

我点点头。

与我们同路的还有一对母子,母亲化着浓妆,儿子身材魁梧,估计也是和我们一样去参加游园的。不过与我们不同的是,这对母子一路上“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妈,一大早闹腾腾的,都被你们嚷醒了,昨晚我可是被你儿媳折腾个半死,就不能让我再歇会吗!”

“哟喂!亏你睡到现在才起来,今天蒋老爷家的‘小荷莊’竣工,镇上每家每户都能拿礼,这不,待会他们家的船就摇过来了!”

听着她们的话语,我扯了扯父亲的衣袖,小声地对他说:“爹,原来这对母子是冲着蒋府的礼去的。”

“小孩子不要多嘴!”父亲瞪了我一眼。

我吐了吐舌头不敢说话了,接着听那对母子的对话。

“小荷莊?蒋家造了几十年的那座大宅子?”那儿子问道。

“什么大宅子?!听说那是座大花园!他们蒋家整整造了40年的那座花园嘛,开建的时候还没你呢!听说小荷莊里头气派着勒!”

“帮帮忙,原来你也不过只是听说啊!”那儿子满脸的不屑。

“谁说我只是听说的!我前几天从那一带路过,就看了一眼小荷莊的门,哦哟!真当是气派的一塌糊涂,看上去还有点洋人的那种腔调!你妈我要是能像刘姥姥一样去逛逛这个大观园,那真是祖上积德了!”那个当妈的一脸向往的表情,幻想着身处小荷莊的自己,呵呵地抖个不停。

“哼,有钱了不起……哎!妈你打我干嘛!”

“你个青头硬鸡,小心别让街坊听见,听说今天吃的喝的用的都是每家一份,有不少东西嘞!如今米行里的米价涨得比黄梅天的河水还快,能捞一点是一点,别因为你狗嘴里的一句话,让我们家少吃半个月的粮!”当她说完,也终于注意到一路随行的还有我和父亲,于是尴尬地瞟了我们几眼,拽着他的宝贝儿子故意加快了脚步。

“妈,你这么急干嘛啊,反正是白送的,他们家钱这么多,难道还差这两步路?我瞌充还没醒呐,百坦百坦(慢点慢点)!”儿子埋怨道。

“哦哟!白送的才要抢嘞,哦所哦所(快点快点)!”

这时,我看到长廊边的河道里传来一阵欸乃的划桨声,只见河道里缓缓摇来整整齐齐的一个大船队伍,划在最前头的船头上站着一个衣着光鲜整洁的男人,手里提着一个铜锣。

待船在河道边的小码头上挺稳后,那个男人重重地敲了一下手里的铜锣,河道两岸的人群听到锣声便都围了上去。

他扯开喉咙喊道:“蒋家‘小荷莊’今天开府,蒋老爷特为父老乡亲备下了大礼,一同庆贺!特赠每家朱漆木桶两个,好事成双;野荸荠定胜糕六筐,六六大顺;现钱八十大洋,大吉大利!每家每户签字领了便是。”说完,船上的帮工便把这些个礼物一样一样搬上岸。

“知道蒋家有钱,没想到出手阔成这样!妈,你慢点,我帮你拿!”

母子俩收了蒋家的礼物,笑的合不拢嘴,此时整个镇子都在为蒋家建成的豪华园林而欢呼雀跃。

父亲径直走在前面,不闻不问,我倒是被这对母子的对话逗乐,凑过去瞧了瞧他们家分到的礼品,又抬头望了望父亲。

父亲见我没有跟上,回过头来,恰好与我的目光相对:“陆文舜!”

“来了。”我立马起身回到父亲身边,听到他叫了我的全名,便知道他已然心情不好,于是就不敢再看西洋镜了。

林楠镇上财大气粗的蒋家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第34章 四麐一犀

当年林楠镇经营丝绸发家致富的大户人家数不胜数,时人便以象、牛、狗这三种动物的体型,来形容丝商人家的财力,渐渐的便形成了“四麐、八犀、三十六玉犬”的民间说法。[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麐”,即为麒麟,最为珍贵稀有,特指拥有财产千万两白银以上的富商,当年梁山泊上有个头子叫卢俊义,外号就是“玉麒麟”;

其次为“犀”,即为犀牛,也非凡间俗物,这里借指家产达到六百万两以上,但不过千万的富商;

在两百万两白银以上不达六百万者则譬之为“犬”,中国是世界上最崇拜玉的国家,故在“犬”前缀一“玉”字以示显贵。

据说,按动物体型或其珍贵程度给财富或武力排名的说法,其实在民间并不少见,就是在朝堂之上,至少也不是新鲜之事,比如有清一代其官服上的补子就绣着飞禽与走兽。

而当时拥有“四麐、八犀、三十六玉犬”的一个小小林楠镇,坐拥的财富便超过大清国库总额,真的可谓富可敌国。

随着日本侵华战争的爆发,偏安林楠镇其实并不像世人传的那样只会躲起来避祸,“四麐、八犀、三十六玉犬”中很多家族已经在明里或暗中采取了各种不同的方式支持着抗日救亡运动。

只是时局动荡、经济不昌,不少家族的经济命脉已然遭到了威胁,他们只能依靠历代积累的财富维持着表面的光鲜。

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林楠这块富饶的土地上,还是有许多人撑了下来。搭房建院,园林错落在河道两岸,同时又甲第连云,这说明只要有钱,别说是河道边上建房造园,就算是天上,也能给他造上去。[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

这些林楠镇上七七八八的事情,我都是听父亲说的,他一向知道的多,于是我也听的多。

而今天为镇中百姓分发礼品的蒋家,便是这四麐之首,当家主人——蒋毅承。

蒋家的丝绸生意早年间就已经做到了欧洲,听说家产资金滚动到两千万两白银。

我们陆家虽不在四麐之伍,却也入八犀之列,父亲陆先勇不仅是个商人,更是个饱读诗书的文人。

不多时,我们两人便到了“蒋氏梯号”。这是蒋家的宅子,它与一般宅院完全不同,与其说是宅院,倒不如说这是一个中西风格交融合并的建筑群。

整座“蒋氏梯号”由东、中、西三部分组成,面积之大,像极了一座深藏在古色水乡中的宫殿。

以前我也来过几次,只是那时还没有建成,不过我当时就为蒋家的华贵阔绰所震惊。

梁坊、雀替、轩廊、落地长窗、地坪窗等都刻有异常精美细腻的雕花图案,屋檐门梁上雕有倒挂的蝙蝠,象征福气进门,这倒是与我们家的宅子差不多。

宅子里的佣人们进进出出,忙而不乱。

“我们要去哪里见蒋伯伯?小荷莊?”我问道。

“红楼。”父亲就是一个从来不说废话的人。

我们穿过正厅,之后是一座大花园。园内种树栽花,叠石为山,山上种着白皮松。山下有一个月牙形的潭池,潭中荷叶田田,分外可爱。

潭池一边建有亭台楼阁,另一边角上养着几头黑白相间的奶牛,蒋家每日的牛奶供应都是自己产的。

“爹,这边有那么多的荷叶,是不是便是‘小荷莊’?”我问道。

“不是,这只不过是‘蒋世梯号’里的一处花园罢了,真正的‘小荷莊’园林还在后头。”

这时,从不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钟鸣声,我抬头一看,潭边的钟楼上有一口巨大的自鸣钟,原来整个林楠镇远近都能听到的钟声皆出自这里。

我们踏着钟声,穿过花园的一段回廊之后,一座高大艳丽的红砖洋房映入眼帘。这座与白墙黑瓦的传统庭院有着天壤之别的洋房,不禁使我眼前一亮。

引起我关注的是外侧墙面的七彩玻璃,它们完整镶嵌在每一块落地长窗上,听说这些玻璃都是从国外运来的,价值不菲。

我之前来时并没见过这栋楼,想必是最近蒋府新建的。这次跟着父亲走访“蒋氏梯号”,也算是长了眼界,谁都不会想到将中式庭院与西洋楼房结合在一个建筑上,蒋伯伯的想法果然出人意表。

我与父亲刚到红楼,便有一个管家哈着腰迎上来,作揖道:“陆老爷您终于到了,人都齐了,就差您了!”管家说着又看了我一眼,“哟!今朝连陆少爷都一起来了,两位快请!”父亲微微颔首表示回应,然后和我慢慢地走在后头。

管家脚步很快,他一边走一边回过半边头,看到我们这么慢悠悠地,立马谦卑地补了一句:“两位爷,您二位得快些,要是过了开园的时辰,让其他几位爷等久了……”这管家的声音越到后面越轻,好像很怕那几位已经到了的“爷”似得。

“孙管家,今天还有哪些人来?”父亲问。

“哦!杨老爷、钱老爷还有陶老爷已经在红楼里候着呐!”

不知道什么时候父亲突然停了下来,我一头撞在了他的后背上。他皱着眉头,脸颊上降下了一层霜,管家嘴里提到的杨、钱、陶三家与蒋家共为“林楠四麐”。坊间流传着一句顺口溜:蒋家的银子,杨家的才子,钱家的房子,陶家的面子!

这四家人家,都是有钱的主,并且每家都有各自的特点,做商人的,没点特色就不会有人来给你做生意!

“既然,是四麐聚首,我一个外人掺和进来,怕是不太合适吧?”

“这……陆老爷您就别为难我了,这也是我家老爷的意思,请吧!”孙管家弯下腰来连连作揖。

父亲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扶起了弯腰作揖的孙管家:“有劳孙管家带路。”

这时我看孙管家的表情,就像感动得快要哭出来似的,于是,我们不再耽搁,跟着孙管家往红楼里走去。

上楼之后,是一间宽敞的会客室,正对门口的是主坐,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男人,面容清秀,头发梳的整齐有型,眉宇之间透着一股莲花般的雅致,两道眉毛如匕首一般英气逼人,而那双黑色的眼睛就像是夜空中浩瀚的星辰。

他身着一席月白色的长衫端坐在主坐上,那件雪白的长衫如同溪水般流淌在他的身上,这件长衫随着他的动作,形成一道道圆润光滑的褶子,这定是辑里湖丝做的衣服,他便是邀请我们来此的蒋家主人——蒋毅承。

房间两侧分别有两把红木椅子,四把椅子上已经坐下三人,还有一把椅子空着。椅子与椅子之间还放着红木茶几,盖碗中泡着的茶水散发出一股诱人的清香,这是陈皮熏豆茶的味道。

其余入座的三位,我都认得。

靠近蒋毅承坐着的是四麐之二——陶长卿。他是一个带着金丝边圆形眼镜的男人,年纪不大,梳着大背头,油光发亮。他五官精致无比,精心修剪过的眉毛下是一双细长有神的眼睛。白衬衫,灰色西裤,光用眼睛看,都能看得出衣服的布料都是上好的。一双锃亮的棕色皮鞋稳妥地贴在脚上,只见他手里拿着一块金色的怀表,不停地把玩着。

挨着陶长卿坐的是一位年纪略长一些的男人,留着一把山羊胡。他闭着眼端坐着,似乎与世无争,穿着墨蓝色的盘扣唐装,一条金色的如意坠挂在胸口的口袋上,为四麐之三——杨定芝。

坐在陶长卿与杨定芝对面的,则是四麐之末——钱育德。他与其他二人完全不同,长相不如陶长卿那般夺人眼球,是极为普通的长相。而穿着更是与在场所有人相反,他一身粗麻布衣,脚踩一双千层底,手中捧着茶盏,一边小品着茶一边笑呵呵地与蒋伯伯闲聊着,不过,他口中一颗金牙倒是能看得出他还是个有钱的主。

蒋毅承、陶长卿、杨定芝、钱育德这“四麐”聚首,为何要带上我们陆家?

当我与父亲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我们,原本寒暄谈天的屋子顿时安静下来,空气里的一切仿佛都让人觉得不自在。

安静的红楼里,楼下的摆钟响了七下,这清脆的金属钟声像是突然被雨滴打在湖面上的涟漪一样,在空气中扩散开来。

我隐隐的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第35章 红楼会(上)

我站在父亲身后细细地观望着眼前的这几个人,除了蒋伯伯之外,其余三人的眼神中都带着诧异,显然在他们眼中,我们是一对不速之客。(WWW.mianhuatang.la 好看的小说

蒋伯伯见我们站在房门外,爽朗地哈哈一笑,放下手中的茶盏,振了振长袍起身相迎:“陆兄啊陆兄!终于把你等来了快来这边坐!”说着就要把父亲把那个空位上带。

父亲并不急着落座,而是和蒋伯伯握了握手后,又向其他三位作揖鞠躬,道:“让各位久等,陆某实在抱歉!”

杨定芝和钱育德起身拱手回礼,连说不碍事不碍事,只有陶长卿依然坐着把玩着他那只据说是从英吉利带来的金表,正眼都不看我们一下。父亲愣了一下,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本以为今天只是游园,小儿一直嚷着要来看看蒋兄家的‘小荷莊’,不曾想钱爷、杨爷还有陶翁也来了,真是失敬!文舜,来!”

因为“四麐”之中,陶长卿年纪不是最长、但资格最老,所以一般人都尊称其为“陶翁”,不过在我看来此“翁”只是年高,至于德么不见得有多劭。

一听父亲叫了我,便知该磕头了。于是我走到蒋伯伯跟前,“文舜见过蒋伯伯!”我一边说着,一边跪下行礼。

蒋伯伯正要开口,穿着粗麻布衣的钱育德倒先笑起来了:“哟,都叫上‘蒋伯伯’了,这么热乎?”

“可不是,蒋老爷的千金和陆家少爷可是青梅竹马,钱老爷您真是贵人多忘事。(www.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说)”这时一直坐着的陶长卿也阴阳怪气地冒出了这么一句。说完,他将金色怀表放在桌上,又端起茶盏缓缓吹着茶。

蒋伯伯见到我甚是欢喜,也不去计较旁人说些什么,伸手将我轻轻一托,道:“今天又不是过年,大礼就免了,来!这个给你!”说完,他从兜里摸出一个红包塞到我的手里。

在林楠镇,大户人家每次聚会或是有重要的活动,都会随身带上几个红包,里面的钱当然也就是意思意思,遇到小孩他们都会发上几个,做长辈的不能丢了面子。

虽说这红包里面的钱只是意思意思,但对于大户人家来说的“小意思”在平常人家看来可都是大意思,而且每家的红包长相都不一样,精致得让人惊讶着竟然只是一个红包,而不是什么精致的工艺收藏品。

我伸出双手接过红包正要放进兜里时,突然感到红纸里盛放的似乎不是通常的纸币或者铜钱,手感很硬很挺,我下意识地看了一下蒋伯伯,他微微地向我眨了下眼睛,一只手指往自己的衣兜点了一点,因为他是背对着其余三个人的,所以这个细小的动作只有我和父亲看到,但是这时父亲不动声色地代我向蒋伯伯说着表示感谢的话,我也心领神会地把红包放进了兜里,不再刻意地去摸它,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随后我又向另外“三麐”行礼,除了那位“年高德不劭”的陶长卿,其他人也都给了红包。

陶长卿见我跪下,也没说什么,他淡淡的眼神穿过金丝眼镜的上沿望着我。

“文舜见过陶老爷。”我照旧作揖行礼,就和平时一样。

“起来吧,都什么年代了,大清国都亡了那么久了,东洋人都快打到家门口来了,还行这种礼!不过,做长辈的也不能让你白磕这个头,红包我是没有的,”陶长卿随即拿起红木茶几上的那块怀表,在我眼前晃了晃,道:“这块金表就赏你了吧,真金的!”

我先是一愣,随后便想起父亲也有一块怀表,是从上海买的,并不便宜。而眼前陶长卿的这块金怀表,无论是从样式、色泽还是表针行走时所发出的清脆响声来辨别,定是一件难得的好玩意,可是我作为晚辈,即便对方是“四麐”之一,还是不可以随意收取如此昂贵的礼物。

“谢过陶老爷,不过这块金文怀表太过贵重,文舜不敢收,陶老爷的心意,文舜心领了!”于是我起身,又向陶长卿鞠了一躬,便站到父亲座位后面去了。

没想到我会拒绝的这么干脆,伸出一只手的陶长卿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就这么僵在那里了。其实对我来说这是非常不礼貌的事情,我的心里也是非常忐忑,就怕他突然对我发难。

片刻之后,陶长卿突然站起来,朝父亲走去:“陶某人送出的东西还从来没被吃过闭门羹,小子不要,当老子的给我收着!”说着,一把就把金表塞到了父亲手中,他也不管父亲收还是不收一扭头又重新回到自己座位上品起茶来。

事已至此父亲也不再推辞了,深深地向陶长卿作了一揖“犬子不懂礼数,请陶翁海涵。既然陶翁如此抬爱,那我们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完走过来把金表也放进了我的口袋,做了一个让我不要多嘴的表情。

陶长卿见父亲收了礼,仰头打了个哈哈,然后架起二郎腿,拉长了语调说道:“既然今天是‘四麐’聚首,你陆家这‘一犀’突然出现倒也新奇。”要不是事先父亲给我打过招呼,就凭陶长卿这一句我就要跟他急。

不过父亲很沉得住气,不缓不急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定,举起茶杯轻轻抿了口陈皮熏豆茶,并不理睬陶长卿说什么。我见父亲这么气定神闲,只能很无奈地站在他的身后,朝陶长卿做了个鬼脸。

位于客座的杨定芝和钱育德倒也不说话,钱育德依旧笑盈盈地抿着茶,杨定芝伸手轻抚山羊胡若有所思。

蒋伯伯微微一笑,开口道:“今天本是‘小荷莊’开园的日子,陆兄在园林布局上的造诣可是一等一的,况且我向来喜欢诗书字画,也与先勇趣味相投。‘四麐八犀’本就是坊间的戏称罢了,大家既然都在同一个丝绸商会,也不必见外。”

既然主人这么说了,其他人也不好再针对我们陆家做什么文章了,老狐狸陶长卿也很知趣地闭上了嘴巴。



第36章 红楼会(下)

此时,山羊胡杨定芝转过头来看向蒋毅承,道:“呵呵,想必蒋老弟今日也不单单是请我等过来游园这么简单吧?”

蒋毅承笑了,道:“是,也不是。[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此时众人都看着蒋老爷,都想听听他这次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

“想来各位都已经知道最近北方的战事了吧?日本人所到之处皆民不聊生,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们小小林楠镇偏安一隅,想必大家还未完全感受到日本人的嚣张气焰吧,据东北那边的线人所说,这次日本侵华,他们的胃口可不止是东北满洲。”蒋毅承说道。

“最近镇上已经涌入大批难民,政府衙门竟然没有任何动静,倒也安生!哼!”杨定芝抚着山羊胡哼哧道。

“政府是政府,衙门是衙门!国民政府都成立那么多年了,杨公还搞不清时局啊!”一旁的陶长卿冷不丁地插上那么一句。

在座的都知道陶长卿说话一向带刺,又敬他的资历,所以一般都不去跟他较真。

“听说最近政府已经入不敷出了,打仗要钱,安抚灾民又要钱,幸亏我们江南底子厚,否则早经不起那么多折腾了!”粗布麻衣的钱育德摇着头道。

陶长卿摘下金丝边眼镜,套出一块丝巾不急不缓地擦着,淡淡道:“钱三,我们江南底子是厚,但政府的家底不厚啊,你们好好看着,过不了几日,等政府的底子空了,那些‘府’里的大小长官就会老不客气地向我们伸手了。(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

“陶翁说得对,北方失守,保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殃及到我们这里,所以今日召集各位来,一方面也是为了此事,希望各位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尽自己的力量为保家卫国做些事。”蒋毅承坚定的说道。

“对个屁!”陶长卿一拍红木椅子的扶手,拉高了嗓门,“蒋老四,你长不长记性,那年长江水灾,政府也说没钱,打着赈灾的名义跟我们商会要钱,当时也就是你这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我们一群做买卖的,手无缚鸡之力,只能将白花花的银子白送给你那个政府!结果呢——银锭入深水,连个回声都没有!那么多银子砸下去,结果才救了几个人,你掰掰手指头都能数的清!我们是有那么几个钱,那也是几代人辛辛苦苦积攒下来,凭什么让他们这么糟蹋!”说完,陶长卿“噗”地一声朝红木椅子边的痰盂里吐了口痰,“不要以为你蒋毅承是四麐之首,我们就都得听你的!”

听了陶长卿这一番长篇大论,钱、杨二人也都摇起头来,叹着气表示陶长卿并没有说错,我心中也暗暗觉得他这番话还是有点道理的。

不过蒋伯伯没有吱声,也不发表意见,而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我父亲。

果然,父亲立马站起身来凛然道:“陶翁,您老说的不错,当年长江赈灾时政府的所作所为的确让我们林楠商行的人心寒,但是此一时彼一时啊。长江救灾救的是远水,可如今支援政府抗日救的可是近火啊!正像刚才蒋兄所言,华北失守,中华民族危难,最后危及的可是我们啊!须知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哼,免了!我读书少,别再这给我掉书袋!说到底,要我们支持抗日无非就是拿钱出来,掏钱给这样的政府,老子已经当了一次冤大头了,这次决定不再出资自助,反正少我一家也不会怎样!对了,忘记知会各位了,陶某已经安排好家眷,下个月就起身前往南洋。”陶长卿道。

“国难当头,你作为如此有名望的人却要弃国逃亡吗?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怎可一走了之?”父亲拍着桌子气愤道。

“谁家的钱不是一分一分自己辛辛苦挣来的?我有权力决定自己的选择!既然你陆先勇这么爱国,何不把你家那价值连城的宝物给捐了?”陶长卿轻飘飘的一句话,使得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我看到父亲的喉结正一上一下地滚动着,原本秋天凉冷的空气反倒使我的全身出了汗,这剑拔弩张的架势,怕是要出事了。

尽管父亲与陶长卿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但眼神之间的斗气正在猛涨。

这时蒋伯伯站起身来,走到父亲身边,轻轻拍了拍父亲的肩膀:“人各有志,陆兄,我们不必再勉强陶翁了。”父亲无奈地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坐了下去。

蒋伯伯正要走到陶长卿身边时,陶长卿一甩手,敷衍地说了一句:“陶某不愿再干涉此事,多谢蒋爷之邀,我们有缘再会,各位,告辞!”说完作了一个四方揖,便扬长而出,他那双锃亮的皮鞋在楼梯上踩出了沉闷的脚步声。

被陶长卿这么一闹,蒋毅承的脸上也挂不住面子,连连摇头。

倒是穿着粗麻布衣的钱育德出来打了圆场,他笑呵呵道:“来来,救国救难理所当然,家和才能万事兴,救国也一样,别先伤了和气,陆兄弟喝口茶消消气吧!”

可父亲举起茶杯,却怎么也喝不下去。

我站在身边担心父亲气火攻心,轻轻地拉一下他衣服,他摆了摆手微微点了点头,“咕咚”一声把茶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

“既然陶家是这般表态,那么我们也不必再与他多说什么。商会里筹资救国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办,蒋兄也请放心!”钱育德转头对蒋毅承说。

听钱育德这么一说,蒋毅承冰冻的脸上倒也渐渐化开:“好!既然如此,就劳烦钱兄了!”

“蒋兄,言重了,方才陆兄弟也说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嘛!”钱育德微笑着点点头。

“明天我让账房把商铺里账也盘一下,到时需要我们杨家出那多军饷,钱三,你到时知会哥哥一声。”杨定芝捋这一把山羊须说。

“您老就坦着吧,我钱三办事什么时候让大家伙操过心啊!”

“那蒋老弟,今天就先这样吧,时候不早了,我也告辞了!”杨定芝站起身子,向周围人拱拱手,便也下楼离开了。

“杨爷百坦(慢走)!孙管家送客!”见杨定芝走了,蒋伯伯说,“本还想叫大家一同赏园,倒是一个个走的快。”

“最近战事连连,也不怪大家心思重,今天又被老陶那么一闹,还哪有心思游园啊,我现在就去商会把这事情先理一理。”说罢,钱育德拱了拱手也走了。

见大家都走了,父亲拉着我走到蒋伯伯面前也打算告辞了。

父亲正要开口,却被蒋伯伯拦住了。

“先勇,先别急着走!关于‘小荷莊’,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向你请教。”

“请教不敢,蒋兄但说无妨!”

“那好,我们去书房慢慢谈吧,”说着,蒋伯伯摸了摸我的头,“文舜,我跟你父亲有点事要谈,我让孙管家带你去园子里走走吧。”

“蒋伯伯,你们去忙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不要走太远,我跟你蒋伯伯谈完了就带你回家。”

“哦!”我迫不及待地一个人跑出了红楼,刚才蒋伯伯给我的红包里到底藏得是什么呢?



第37章 误闯诡洞

我一出红楼,四下张望之后,便跑去红楼边的一颗樟树,靠着树干坐下,再小心翼翼地掏出红包来。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说]

作为江南最大丝商的蒋家,他们的红包当然不同于普通人家的红纸,而是蒋家独有的用红色绸缎手工缝制的绸布包。在红包一面的右下角用金丝线绣着一个小小的“蔣”字,另一面的右下角则绣着一只玲珑可爱的小麒麟,脚踏祥云,栩栩如生。

不要说红包里放了什么,光就这个红包而言,其本身就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不过无论这个艺术品再精致珍贵,最吸引我还是袋中藏着的东西。

我抽出红包的封口丝线,从里面掏出了几张钞票,显然之前触感生硬的东西并不是这些纸币,于是我又伸出两根手指从红包里夹出一枚乌黑色的长方形石片。

这是什么?是不是蒋伯伯放错东西了!?不过刚才蒋伯伯那一脸神秘的样子,他似乎是有意把这枚石片借红包的形式给我的。

蒋伯伯平日里总喜欢诵词论调,有时也喜欢送我一些新奇的玩意儿,笔墨纸砚等自然不用说,有时还会送给我一些洋人的玩具,或是一罐香浓醇厚的奶糖之类,我自然非常想要,只不过我若想得到这些个玩意儿,还必须猜出一道字谜,解开之后才能得到他的礼物。

莫非他这次又是暗中给我出了一题,要我解开吗?我仔仔细细地将红包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确认这个红包再无他物之后,才重新研究起手中的这个乌黑色的石片来。

手中这块石片,长方形,厚薄适中,比手掌略小,恰好可以塞进那个红包。四个角的转角圆润光滑,透出并不显眼的暗红色,石片中心刻着由两个半圆拼成的圆形,圆形的边上延伸出四条细线,连接长方形的四个对角。

两个半圆与四条直线,恰好将这块长方形的石片分成了六个部分。

我弯起一根手指,在这块乌黑发红的石片上轻轻一弹,“叮……”,它发出的竟然是金属所特有的那种清脆声,尽管我手指用力很小,但石片(或许我应该称之为铁片)的余音却如此绵长。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la

更奇怪的是这枚石片给人的触感极凉,如果不用眼睛去看的话,我会以为手里拿着的是一块冰片。

充沛的阳光并没有给石片带来多少温暖,相反的,持着石片越久,我越能体会到从它上面散发的丝丝寒意正顺着我的手指缓缓爬进体内,脑海里不知为何涌现出了一些不太干净的东西,我猛地打了个寒颤,赶紧摇了摇头。

不过这更引起了我对此物的好奇,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我难道还会怕这个小东西不成。

于是我靠着树干,将这块石片举过头顶,阳光透过石片,一丝一丝犹如繁复血管般的东西密密麻麻地嵌在石片之中,原本乌黑的颜色此时被阳光照得发红,这到底是何物?

正当我全神贯注地看着手中的石片之时,眼前突然一道黑影闪过,只觉得手中的石片突然间随着这道黑影而去!

我下意识地指尖一紧,死死地捏住石片,然而那道黑影力道极大,手中瞬间传来一阵疯狂的抖动,还没来得急看清那是何物,便被这遒劲的力道一带,往一边扑了出去。

我趴在地上,一只手紧紧地捏着石片,然而却感觉那股力道正在与我疯狂地争抢!我抬头一看,一张老太婆似的鼠脸赫然出现在我的眼前,它正狠狠得咬住石片的另一端,两颗尖锐的犬齿连着黑色的牙龈狂怒地裸露在外,嘴唇沿着鼻尖向上翻起,喉咙里还不断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声,一双眼睛正由棕色逐渐翻涌成鲜红!

我被这张脸瞬间惊出一身白毛汗。打我有生以来,还从未见过如此扭曲丑陋的动物,这是什么!?尽管心里毛毛的,但陆家人向来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尤其在别人的地盘上就是被这鬼东西咬死也不能丢陆家人的脸,于是我咬着牙缓缓起身,继续与其僵持着!

想不到,那个鬼东西身子只有一只幼犬大小,但力气倒是一点不小。趁着这个胶着的状态,我赶紧打量着眼前这个怪物。

它身上的淡黄色棕毛油光发亮,看上去倒像是一只水獭,然而它的四肢又像猫爪,屁股上有一截短短的尾巴,此时正疯狂地扭动着。

它见我力气不小,红眼睛像人一样滴溜溜一转,突然松开了嘴巴,我收势不住一个跟头往后栽去,手中的石片“叮呤当啷”一声掉落在地。这个鬼东西力斗不过我居然来了个智取!

眼瞅着那只怪物要叼走石片,我也不知哪里来的劲道,双脚向上一撑,来了个鲤鱼打挺,起身之后伸手便去抢地上的石片。

可那怪物却没有冲着地上的石片而去,反倒是调转脑袋,张开大嘴,朝着我的手便是狠狠的一口,我本能地将手一缩,看到手背上出现了四个暗红色的小点!

等我再回过神来去夺石片时,它早已被那个怪物叼走,我只看到眼前一道淡黄色的影子消失在红楼的方向。

“真邓啊(真倒霉啊)!嘶!”我直起身子,抬起手背,那四个小点上已经渗出了滴滴的血珠,伤口虽小想不到却是钻心之痛,如果让我逮到它,看我怎么收拾它!

我抽出手帕简单地擦了下伤口,朝着红楼的方向追了上去。

不知追了多久多远,我眼前出现了一片小小的石林,这是由江南所特有的太湖石堆积而成。太湖石的特点是瘦、透、漏、皱、丑,形状越是奇特扭捏的石头越是稀有珍贵,这些千百年沉睡在太湖里的灰白色石头,此时正以各种形态矗立在蒋伯伯的小荷莊里。

要在这一片不大不小的石林中找到那个畜生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抬起手,看着已经不再出血的伤口,不由得垂头丧气起来。

蒋伯伯放在红包里的这个石片,说不定是给我爹的非常重要的东西,就这么丢了,万一爹怪罪起来……哎……

就在我茫然无计之时,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急促响声,那只怪物“嗖”地窜出来,嘴里正叼着那块石片!

踏破鞋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心里本已经心灰意冷,看到这畜生又冲了出来,心里又惊又喜:“看我不扒了你的皮抽你的筋!”我随手抄了一把鹅卵石,迈开步子,奋勇追逐着那只怪物,一边将手中的鹅卵石朝着怪物一阵乱砸。

我们就在这小石林中展开了一场你追我赶的游戏,可是那个东西动作太快了,体型又实在是小,追不了多久它又不知道钻进了什么地方。

这时,一股冰凉的风从假山的一个石洞里迎面而来,刮得脸上生疼,那只畜生八成是躲进这漆黑潮湿的山洞里去了。

洞口那几块巨大的太湖石灰白灰白的,全身都是不规则的圆形大洞,就像是一只只受到惊吓的嘴巴一样,如此以丑为美的石头,此刻在我看来,透出是森森的鬼气。

我在洞口张望了片刻,深不见底,管不了这么多,进去看看再说!

越往里走,洞口的亮光就越弱,拐了两个弯之后,亮光便全部消失了。此处仿佛与世隔绝一般,安静得可怕,洞里可能有一处地方漏水,滴滴答答地回响着。

我不由得心中一紧,脑子里想到一句“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一阵鸡皮疙瘩顺着头顶心麻了全身,心里越想越害怕,要不还是走了得了,反正这么乌漆墨黑的也不可能找到什么。

可身子刚向后一转,整座山洞却幽幽地亮起绿光来,我被这突然亮起的光一惊,随后眼前的一个人影吓得我叫出了声,定睛一看,不禁哑然失笑——那只不过是自己映在洞壁上的影子,绿光摇曳,映射出石洞冰凉的叵测。

不过问题来了,这么漆黑幽深的洞里怎么会有光呢,而且还是这么诡异的绿色……莫非蒋伯伯有那种癖好?!我一遇危险就开始胡思乱想的毛病又发作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猛然转过头,这一看我连喊叫都给忘了,直接一屁股坐在了一块水洼里,冰凉的水瞬间被衣服吸干,我发起抖来。

此时在我面前的,竟然是一只朱红色的长条桌,桌子两端放着两根粗大的红蜡烛,可火苗却是绿色的。

桌子上除了蜡烛,竟然放满了白森森的人头骨!没有头发,没有血肉,没有人皮……

一层、两层、三层……九层!九层头骨被垒成了金字塔形,我抬头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头骨,心都已经吊在嗓子眼了。

那些黑洞洞的眼窝此时像是俯瞰着吓得不敢动弹的我,火光燥乱地闪烁,我被一股无形的恐怖死死地钉在了洞里!



第38章 森罗洞

对于自己的行动,自迈出的那一步起,接下去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由自己来直接面对结果。三↑四↑中↑文↑网mianhuatang.la

我,陆文舜,从小到大不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却为何在这假山洞里,偏偏让我遇见眼前这般可怖的景象,莫非我现在身处的就是传说中的森罗洞!

嶙峋的怪石在绿色的火光下仿佛一只只扭曲粘腻的魂魄,高高垒起的森森头骨也被那跳跃的火光印在墙上,浮动,拉伸,吞噬……

此时,心脏在胸腔里跳动的声音,异常清晰,就像有人在我的身体里敲击着一口沉闷的鼓。

周围的温度从我看到那九层头骨塔到现在,便一直在持续地下降着,而这种遍体的寒冷并非来自外界,恰恰相反这是一股从体内透至体外的阴冷感,由于浑身冰凉,连呼出的气息都已成了白色。

我不敢用搓手或跺脚的方式来取暖,只能竭力压制着不让自己因寒冷而颤抖的牙齿,生怕惊动了那烛台上的一众头骨。这头骨堆已经令人毛骨悚然,若此时再有什么响动,或者是那些头骨的眼窝猛然亮起(该死的,此刻我又在胡思乱想了,很多人说面对未知的恐惧时吓死自己的,往往是自己的联想),我定会吓到肝胆俱裂!

我知道,越到这种紧要关头,就越要让自己理智起来。尽管由于寒冷,全身骨骼正在一寸一寸地酸软下去,但至少此刻我必须冷静地去思考某些问题。

我记得父亲曾经讲过,中国人对于园林的建造与布置极为讲究,即便一座怪石耸立的假山,其存在的位置也必然遵循风水学上的规律。[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

况且这是四麐之首的蒋家经数十年心血建造的园子,不要说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的位置,甚至一花一树、一砖一石的摆放都不是随意为之。

庆幸的是,之前一路的狂追怪物,并没有完全让我忽略对庭院布局的关注,或者说身为江南园林第一人陆先勇的儿子,对方位的敏感度是与生俱来的。

所以我有八成的把握,这座假山所处的位置,应该是在小荷莊北部,而东面是一片接天莲叶无穷碧的荷塘。

父亲从小喜欢园林,光是苏州便已经去过不知几回,对园林中的抑、障景设颇有研究,他喜欢这些,我自然也从小耳濡目染。

园林布局中,北方位设假山为吉相,且为大吉,况且,此处树木成荫,东北角设有福泽莲池,这分明是家运昌隆,稳定安康的布局,不应该出现这等邪物才对,莫非……

念想之间,我大起胆子走近了那张堆满头骨的台子,深吸一口气伸出一根手指触摸了其中一颗头骨……

指尖触碰的瞬间,一阵粗糙的手感由指尖钻进心里,难受地我只想呕吐,这种触感冰凉而缥缈。我赶忙缩回手,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眼前的一切显然正在以一种不可遏制的态势发生着质变。

那九层头骨恍惚间冒出丝丝白烟,渐渐具象起来。

每颗头骨被干瘪的皮肤覆盖,一双双凹陷的眼睛被薄如轻纱的眼皮盖着,表情都很麻木。而在众多头颅的正中间,有一颗头颅的显得尤为可怖。它的复原速度远远超过周遭所有的“同伴”,我甚至能很清晰地看到它的经脉、血管、肌肉、皮肤,还有舌头、眼珠、眼皮、睫毛,如同播放一组快镜头式的组成了一颗鲜活的头颅——一个女性的头颅。

那颗鲜活的女人头突然睁开眼睛,诡异地喊出一句:“救我!”

我被这一句嘶哑的“救我”惊得跌倒在地,这远比我读过的所有鬼故事都要惊悚。

“救我!救我!救我!”那个头颅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越到后来越声嘶力竭,整个洞窟充斥着这个女人放肆而又绝望的喊叫声。

我受不了了,用双手紧紧地掩盖着耳朵,但这完全没有阻止那恐怖的声音钻入我的脑髓。我感到鼻子在流血、双眼在流血、耳膜已被震碎,心脏即将在一阵狂跳之后骤然停止!

“不要叫!”我终于抵挡不住那一波一波深入骨髓的喊叫声,也疯狂地撕扯着喉咙大喊了一声!

就在我雷霆般的吼声之后,那个头颅的嘶吼声戛然而止。

我放下双手,抹了一把脸,湿乎乎的——不是血,是满脸的泪水与鼻涕!我抬起头,以无比仇怨的目光盯着那个差点用声音把我震死的头颅。

只见那颗女人头此时正漠然地望着台子上的那根闪着绿光的蜡烛,然后她,竟然又裂开了嘴。我下意识地用双手堵住自己的双耳,不过这次,她没有呼喊,她是在笑,她竟然是在笑!

这是一种幽怨、恐怖而又兴奋的笑声,恐怖得听上去像是一只被扔进沸水里的猴子所发出的叫声,兴奋得就像是获得了重生……

然后,我也不由自主地咧开嘴不带任何情感地笑了起来……

我知道,我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即将被摧毁,果然没有人能活着走出森罗洞。

“文舜……”

突然一个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鬼魅而扭曲。在这么一种氛围下骤然听到一个女子的呼喊声,喊的又是自己的名字,尽管恐怖,但正好打断了我的“鬼笑”。

我擦擦了嘴边流出的口水,猛然回头,身后除了幽幽的绿光外什么都没有,而在我回头的同时那个鬼叫也停了,于是我又转向堆满头骨的台子——头骨烛台消失、九层头骨塔消失了、女人头也消失了……

就在我震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时,身后又是一阵鬼叫,“文舜、文舜……”,我鼓起勇气再一回头,唯一可怖的绿光也消失了,只剩下浓稠到窒息的黑暗!

不可能?这不可能!真的是活见鬼了!白天遇鬼,九死一生!

想到这,我从头到脚一阵发麻了,难道这个声音是女鬼在勾我的魂……

顾不了这么多了,与其在这被活活吓死不如明刀明枪地跟那女鬼拼了!

管他什么风水方位布局,我索性循着摸着黑往外跑去,此刻我腿也不抖了,人也不冷了,心跳也恢复正常了。

在不知自己撞到了多少石头、摔了多少跤之后,我眼前终于出现一幕有生以来最激动人心的画面——光明!

可是就在惊呼终于逃出生天的那一刻,我看到洞口有一团森森的鬼影——不会真的这么邪吧……



第39章 蒋臻玺

“文舜!”原本扭曲的声音此时变得脆如银铃,随后我被一只柔软的手牵着,拉出了漆黑的山洞。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

我喘着粗气,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女鬼,眼前分明是一个水灵动人的姑娘。乌黑亮丽的头发盘着极为精致华美的发髻,脸颊上白嫩的皮肤仿佛江南水乡的一泓柔水,泛着水嫩嫩的光泽。她嘟着一只樱桃似的小嘴,一双明眸正扑闪着望着我。

“臻玺!”我不禁脱口而出。

“文舜,你怎么了?”她轻声问道。

“……”喘着粗气的我立刻憋住了喘息,挺直了身板,瞪大了眼睛,极力装出一副什么事情都没有的样子,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蒋臻玺看见我这副狼狈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腾出一只拿着手绢的手,轻轻拂去了我额头的汗水:“不要再憋着了,看你的脸红得跟什么似的。”

顿时,我喷出憋了许久的一口气,傻兮兮地呵呵笑了笑。方才由于紧张而脸红心跳,并且对洞里的遭遇还心有余悸,一时间跟丢了魂似的,连如何开口说话都忘了。

蒋臻玺,便是江南第一大丝商,四麐之首蒋毅承的掌上明珠——一个被众星捧月的大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烧得一手好菜。真叫得是出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

而且更难得的是这位千金小姐脾气极好,在下人面前也从不摆架子。所以在蒋府乃至在林楠镇,蒋臻玺的声名都很好。

这么一位几无瑕疵的小姐,自然成了林南镇所有富家子弟梦寐以求的佳偶对象。不过他们也就只能空想想,谁都知道我们陆蒋两家世代交好,我与蒋臻玺早已指腹为婚。

蒋臻玺拍了拍我的肩膀,“想什么呢?我刚才在假山上的凉亭小坐,看你一个劲地傻跑,就下来找你,还真把你找到了!”蒋臻玺笑着说。

“是啊,刚才……”我回过神,想了想,还是不说洞里发生的事比较好,万一真涉及到什么私隐的就不好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再者,洞里的东西不论真假,毕竟过于瘆人,吓着姑娘也不妥,于是便说:“今天小荷莊开园,我随父亲一起来的。这洞里边又黑又脏,我都摔了好几跤,你女孩子家家的还是别往那里钻了。”

“我才不会去那种又脏又臭的地方呢!”蒋臻玺微微一笑,点点头继续说道:“我昨天就听孙管家说你会来,你啊,这么多年不见了,还是喜欢到处跑!”

我顿时脸红起来,摸着头结巴道:“是,是啊,好久不见。”

渐渐平静下来之后,我才发现蒋臻玺怀里还抱着一只毛茸茸的东西,毛色淡黄带着斑纹,怎么好像我之前见过,突然我一心中一紧!

“臻玺,你,你怀里的是什么?”

“哦,上个月我在河边捡到的,你看!”说着便将它抱在我的面前。

“小心!”我睁圆了眼睛,喊了一声。

“小心什么?它可听话了,你瞧!”原本在蒋臻玺的怀里缩成毛团的家伙,缓缓探出头来,一双铜铃般的棕色眼睛水汪汪地望着我,毛茸茸的小脑袋上长着一个短短的尖鼻子,一脸委屈地看着我,可爱至极!

这与刚才叼走石片的怪物完全不同,它雅静(可爱)得如同一只刚刚出生的小狗或者小猫一样,正嘟囔着小嘴睡眼惺忪地伸着懒腰。

“这……”我开始怀疑刚才的那个怪物是不是眼前这个惹人喜爱的小东西。

“什么这个那个的啊,孙管家说,这是水獭猫,我们这儿可不多见呢!”蒋臻玺望着我,眨着眼睛,问道:“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噢,也没什么,就是刚才来这儿的路上,丢了一块玉石片,可还没找到。”我挠了挠头,尴尬地笑道。

“在这儿丢的就不用担心,”蒋臻玺抬头看了看天,继续道:“今天天也不早了,吃了饭再走可好?我和王婶学做了桂花糕……”她说到这儿,不由得脸颊抹上了桃心绒般的红晕,小声呢喃道:“你说过,你喜欢吃桂花糕,是吗?”

“啊?我……好!”不知为何,小心脏扑通扑通地急促地跳了起来。

“嘻嘻!”

蒋臻玺带着我沿着鹅卵石小路折返,一路上,她给我讲了好多学堂里的趣事,说实话,我倒是没听进去多少,并非她说得不动听,只是我的心思大部分放在了我眼前这位“指腹为婚”的小姑娘上了。

虽说我俩是青梅竹马,可是像今天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是头一次,那是一种微妙的莫名的美好与甜蜜。

不多时,我俩又到了红楼附近。蒋臻玺将怀里的水獭猫放到地上,任由它懒懒散散地躲到树荫底下绕成一个毛团打起了盹儿。

“文舜,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说完,蒋臻玺就欢快地跑开了。

我走到树下,逗了逗那只水獭猫,它却只顾着睡觉,都不正眼看我。尽管它现在的外貌与之前那个怪物迥然不同,但感觉告诉我,它就是抢走抢我石片的那个怪物,只是不知道,那块石片去哪里了。

不知过了多久,从红楼里传出了激烈的争吵声,听声音像是父亲与蒋伯伯,什么情况?刚才还好好的,为何现在争吵得如此激烈,就像是要打架似得。

我念头刚起,一阵巨大的瓷器碎裂的声音从红楼的窗户里传了出来。

没过多久,就在父亲与蒋伯伯交谈的那间房,房间的窗户突然碎了,五彩玻璃的碎渣随着破碎的巨响从楼上落下,我猛然抬头向上面望去。

一个身穿怪异黑色服装的人蒙着脸从那间房间的窗户里一跃而出,随后轻巧地借着墙沿一踩,在空中轻巧地转了个身之后,便稳稳地落在院墙的黑瓦上。

巨大的声响引起了整个庄园的人的警觉,看家的护卫手里带着家伙风驰电掣地朝红楼方向赶来。

那个黑衣人回头望了一眼汇聚而来的人群,随后一个跟头翻出了蒋氏梯号。

那是什么人?为什么他回头时好像看的人是我?怎么会从那间会客室的窗户里出来?房间里的父亲和蒋伯伯怎样了?

在我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只听得红楼的楼梯上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我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父亲满身鲜血的冲出红楼,我从未见过他这样慌张,就连他的脸都似乎被满身的鲜血给惊地变了形!

“杀人了……杀人了……”他惊恐的声音从喉咙里摩擦出来,似乎在喃喃自语,随后他大喊一声:“蒋老爷被人杀了!”随着父亲的喊声,孙管家突然出现,脸色难看得如同一具死尸,立刻冲上楼去。

我被眼前这一幕震惊,早上还笑脸盈盈的蒋伯伯,怎么会突然就死了?不会的!心中无数个不解以及那个跳出窗子的人的眼神,使我眼前开始模糊湿润起来,出了人命!

父亲像是丢了魂似得四处张望。当他一看到我,便径直向我冲来,二话不说一把拉起我的手便将我往蒋宅外面跑。蒋府所有人都被这个突然事情搞蒙了,竟然没有一个人来理会我们父子。

父亲的慌张,让我感到一种被推到恐惧边缘的逼迫感,它不同于之前我在森罗洞里遭遇诡异事件时那种感觉,因为此刻我才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死亡的恐怖”,它离我是这么近。而且死亡的气息已经在“蒋氏梯号”里迅速蔓延开来。

正当我就像是一个木偶般,被父亲拉扯着离开时,我看到了瘫软在滴水檐下的蒋臻玺,桂花糕洒落了一地,眼神惊愕而空洞,那只樱桃口不停地颤抖着失去了血色。

突然间,蒋臻玺的眼神,麻木地、怔怔地与我的眼神交汇。

我机械地被父亲拖走,看着瘫软在地的蒋臻玺,还来不及跟她说一句话,即便能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撕心裂肺的哀嚎,像箭一般从身后射来,直勾勾地,将我刺得体无完肤!



第40章 疑窦丛生

我被父亲拖拽着跨出“蒋世梯号”的大门,朱红色的门栏与父亲身上的鲜血呼应着,似乎在沉默地哀嚎着。[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

我的脑子如同被突然抽空一般,殷红的血渍在父亲的胸口、袖口化开一大片,无数个问题蜂拥而至,而我却根本无法看清眼前发生的一切。有一段时间,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是身处那个森罗洞中,或者眼前的种种都是幻觉。

周围不再是小桥、流水、人家,而是一片广袤的草原,花香萦绕,木风草海,

草地上,一对父子在追逐打闹,父亲很年轻、孩子很小,他们传来的欢笑声让人觉得这个世界是多么安逸与美好……

我紧跟父亲的步伐并未因我思维的恍惚而有片刻的凝滞,它仍旧一前一后有规律地做着机械运动。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双腿传来的酸胀感将我从迷惘中带回到现实,父亲身上的那片红晕分明是鲜活的,鲜活到让我觉得它来自于父亲体内。

“爹?”由于脚程很快,我小喘着轻声问道。

父亲没有说话,我望着他的棱角分明的侧脸,他的脸上显出的已经不再是不安与恐惧,而是沉着与冷静。

我知道,只要有父亲在,什么都不用怕,什么都会好的。我抓着父亲的手更用力了,在生命中我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父亲竟是有如此的重要。

可是臻玺呢,一想到臻玺,我心中便是一阵痛楚。蒋伯伯是一个远近闻名的好人,他是我除了父亲之外最尊重最亲近的一个人啊!可就在今天,我和臻玺同时失去了他……

今天是小荷莊开园的日子,河岸两旁还在欢天喜地地派发着蒋家送给镇中百姓的礼物,领到礼物的人们笑靥如花,白捡便宜的那种欣喜溢于言表。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可大家并不知,那位家财万贯,造福林楠百姓的的蒋老爷已经于不久前死于非命!他们或许——仅仅只是或许——并不在意蒋老爷的生死,唯一的遗憾恐怕就是以后再也不能白捡蒋家的便宜了。

为了避开喧闹的人群,我们快步沿河穿过河岸木廊。逼仄的巷子将天空撕裂成一小条灰色,如同我的此时的心情。

虽说我们走了小路,但还是有不少人看到了父亲身上大滩的血渍。白长衫上染着的鲜红如今已经变成了绛红色,光天化日下穿着这样的衣服,不让人注意都难。他们原本正欢喜地说着蒋家有多好多阔气,但当他们看到父亲身上那惨烈的红色,以及他凝重的神情,便知道出事儿了,表情也瞬间变得惊恐起来。

“爹,你快把脏衣服脱了吧,太招眼了。”

父亲“嗯”了一下,正要去解衣扣时,一个平日里跟父亲相熟的老乡大着胆子跑上来问一句:“陆老爷?出什么事儿了?”

父亲尴尬地笑了一下,顾不得解扣子就马不停蹄地拖着我形如一阵风似的消失在他们眼前。

恐怕再过不久,蒋毅承遇害的消息将如同一声闷雷,在林楠镇猛然炸开。

我们在绕了不少远路之后,终于到了家。

天黯如铅,云寒似水,秋风里的桂花香气也不知怎的消失的无影无踪,家门口的两个纸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欲坠,大有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

管家沈波见我们回来,笑呵呵地迎了上来。

沈管家在我们陆家待了三十多载,无论多么棘手的事情,他总是笑盈盈地化解,也算得上是父亲的得力助手。沈波的“波”与“伯”字谐音,年纪也长,我便一直称他——沈伯。

沈伯的笑容在见到父亲身上的大滩血渍那一刻便凝固了:“这……老爷……这……”

父亲摆了摆手,径直走向正厅。

身后远远地传来“吱呀”一声大门被关上的声音,三十多年的管家经验使沈伯立马心领神会,不须主人开口吩咐什么的。

父亲一进屋就甩开了我的手,开始四处张望起来。

“爹?到底出什么事了!”我手扶着雕花木门,声音几乎是喊出来的,然而父亲却像是将我遗忘了一样,将正厅里所陈放着的物件,一样样仔细地查看过去。

父亲在找什么?父亲与蒋伯伯在那间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个破窗而出的异装者又是谁?他为什么要杀了蒋伯伯?心中一个个谜团终于在压抑了这么久后一股脑儿全部爆发出来,但理智告诉我,现在不能问,不该问!

我站在门口,默默地看着父亲神色凝重地检查正厅。

正厅靠墙有一张一百多年的八仙桌,桌子后面是一个木柜,柜子上放着一只钟,一只青花瓷瓶。桌子正上方的墙面上,挂着一块匾额,上书“臻于至善”四个大字,落款陆先勇。

正厅两侧是四张红木椅子,椅子边上都有花架,花架上各放着一盆海棠。每天清晨,家里的佣人都会将前厅收拾地一尘不染。父亲爱干净,他不允许家中出现一丝不洁。

“老沈,我们出门后,有没有人来过?”父亲转了半天,对站在一边的沈伯问道。

“没有啊,老爷。”做下人的自然知道,什么东西该问,什么东西不该问,所以自始至终沈伯都一言不发地站在下首,等到父亲问他了,他才回答。

“嗯,你一直都在家里,可曾出过门?”

“老爷,我一直都在,不曾出去。”说完,沈伯突然走到一个花架边上停了下来,眉头一皱。

“怎么了?”父亲警觉地问。

我走了过去,看到花架下方的地面上,有一小撮泥土,大概是从花盆里掉出来了。可是,这几盆花从来没有人会轻易搬动,佣人们在早餐之后便不再进入正厅,就算他们进来,首要任务便是打扫此处,然而这地上的土是怎么回事?

于是我蹲下身,仔仔细细地检查一下有什么异样。

“爹,”我指着地上的痕迹,“花架好像被移动过的。”

“什么,”父亲转向沈伯问道,“老沈,这里没有你的事情了,你先下去吧。”

“是的,老爷。”沈伯说完就走了。

“老沈,今天发生的事不要跟别人提起。”父亲突然又加了一句。

“是的,老爷。”

等沈伯走后,父亲把正厅的门关上,然后走到花架边上,伸手推了一下,花架纹丝不动。

“文舜,我们家遭贼了。”

我听了以后,心中一惊,直直地盯着地上的泥土。

“花盆和花架很重,佣人打扫屋子时不可能因为不小心碰到而移动位置。”

“所以,一定是有人刻意搬开的。”我恍然大悟。

“快,去看看家里的宝物是否还在?”父亲一拍桌子。

“宝物?”

父亲见我反问,微微一怔,手一甩,道:“嗯,你先下去休息吧。”

“哦,爹,蒋伯伯的红包里放了……”

“你先下去吧。”父亲摆了摆手没让我继续讲下去。

我本打算把石片和在小荷莊误入森罗洞的事跟父亲讲,不过或许是今天发生的事太突然,父亲显然很有心事的样子,连那身脏衣服到现在都还没换下来。

而刚才父亲说的宝物,难道就是红楼里陶长卿说的那个?但是父亲以前从未与我提起家中还有宝物这件事情,莫非我听错了……



第41章 番外 篇 我要读书啦

“阿……珠,阿……珠……起床啦……读书……要迟到啦!”

“乒乒乓乓,汀汀嘡嘡……”

每天早上我都会在妈妈唱曲般的呼喊声中醒来,中间还有各种锅碗瓢盆的伴奏声(我曾一度怀疑,老妈是不是曾经参加过什么合唱队或者有音乐天赋)。(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你要问我为什么不用闹钟,因为我家没有钟——我爸说以前咱家有钟,但自从师父送我来之后,就再也不摆钟了——我曾问过爸妈同样的问题,他们给我的答案是:不吉利。

来到谷城新家已经有一段日子了。

那段日子里,我除了练功就是想念师父,期待着有一天能和师父一起出去闯荡江湖,仗剑天涯。每次我和同桌讲这些时,他总是以极惶恐的眼神看着我。对了,我的同桌叫陆一鸣,也是一个怪咖,脑子里不断会产生各种古灵精怪的念头。我们俩从打架闹气直到无话不谈,他说,从小就没见过自己的爸爸妈妈,所以他是由爷爷带大的,身边还有一个保姆张阿姨,每天的上下学的接送就是由张阿姨负责。

因为那时我答应过师父不能跟外人讲自己的出生,所以我并没有把我的情况跟告诉陆一鸣,至少我觉得现在还不到时候吧。

他还有一个跟班,整天拖个鼻涕在他后面跑,胸口挂一条手帕,手帕上还放着一串大蒜头。

他叫什么名字,我一下子想不起来了,只记得他的外号总是让我觉得心里发毛——老鬼。

不是说他长得像鬼——其实如果他能把拖着的鼻涕抹干净的话,还真是挺俊秀的,尤其是他那双修长白嫩的双手,我记得有一回班主任林老师边摸着他的手边说:“这双手啊,今后不是钢琴家,就是医生!”我当时一听就乐了,林老师说的话从来就没靠谱过——而是他总是在陆一鸣的身边神出鬼没的,有好几次我想捉弄陆一鸣都被他给坏了好事。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说]

所以,老鬼一直对我不大友好。当然凭我的手段,陆一鸣不着我的道是不可能的,我可是师父亲手调教出来的,对付一般的凡夫俗子就那还不是小菜一碟。不过,陆一鸣越是着我的道,却是越来越喜欢跟我玩,我问他为什么,他说,聪明人就是喜欢和聪明人搭伴——我就说他是个怪咖呗!

“宝贝儿子……你还不起来,你妈拿着锅铲杀过来啦……”

“收到,收到!”

这个先于我妈冲进房来向我通风报信的矮胖男子是我爸。

我记得我刚来这个家的那会儿,他还没这么胖,也许是因为突然有了我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这是我爸给我取的昵称,完全没有贬低的意思——他吃嘛嘛好、睡嘛嘛香,体型很自然的宽大起来,为此经常被老妈数落。

不过老爸从不会跟老妈正面交锋,因为他是一个极有原则的人。老爸的原则是,当老妈的意见与他的意见一致时,他会相当坚持,当他的意见与老妈的意见相左时,他会识时务者为俊杰。

用我爸的话说是:“做男人的要大气!能屈能伸嘛!”

我爸是一个很普通的工人,除了抽抽烟、打打麻将外没有其他不良嗜好。据老爸说,他年轻的时候是下象棋的高手,经常跟厂里的朋友下盲棋——全部棋子、棋盘和走法都记在脑子里,两个人口述步法,什么车三进九啊、帅五进一之类的,然后由第三方根据他们的口述把棋子直接在棋盘上摆出来——结果每场必胜,经常是一副洋得了弯(洋洋得意)的神情回家。

可是后来,赢得多了赢得疲了,那种很嗨的表情就很少见到了,取而代之的是,他总在家里跟我感叹高手的寂寞——他不能在老妈面前感慨,因为我妈一直说这只是小聪明,并表示相当的不屑——每到那个时刻,我就会拍着我爸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跟他说:“爸,我懂,我们身为高手那种找不到对手的空虚寂寞感我懂……哎呦,妈你又给我吃烧栗子!”

“又在学校里欺负同学了伐!”老妈的踪影我从来不曾把握得住,总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

有一天放学,我看到老爸神采飞扬地捧着棋盘回了家。据我的了解,只有他下棋输了时才会有这样的表情:“爸,你今天栽在谁手里啦?遇到绝世高手啦,这么嘚瑟!”他嘿嘿一笑,刮了我一下鼻梁:“就不告诉你!”

后来我才知道,真正的高手原来一直就在身边。

我穿衣洗漱的动作是极快的,毕竟从小师父就训练我的敏捷与身手,正因为如此,我才敢踩点起床而从不迟到。

在跟着师父修行那段时间,在我的脑袋中从没有过学校的概念,就像没有听说过父亲母亲一样,那个面具男就是我的父母,就是我的老师。

那时候在山上,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天天上体育课,哪有什么语文、算数、外语什么的。

我一个来自大山的淳朴的孩子,要学这些东西还不如让我翻一座雪山来得靠谱——从四岁开始,师父就带着我翻越过无数座雪山(后来我才知道,那些号称“雪山”的其实就是积雪的小山丘,不过那些雪丘对于一个四岁多的孩子来说已经很壮观啦)。

所以一开始我学的很慢,常常被其他老师叫做拖拉机——做什么功课都拖拖拉拉的,幸好班主任林老师比较有耐心,经常会把我留下来帮我补习。

开学没多久,我就已经跟同学们混的很熟啦。他们才不会因为我读不出书来而不跟我玩,相反的,班里来了一个对他们来说是来自“外星”的胖小孩,那是一件多么有意思的事啊。可是,玩着玩着,他们就不跟我玩了,因为我天生神力啊,出手有时不知轻重,而且会天真无邪地“欺负”同学,其实这只是我表达友好的方式,但在大人眼里就变成了“欺负”。

我记得有一天,后座的小梁不知为何剃了个光头。

光头啊!我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玩的东西——那么亮那么圆,我立马冲了过去在他的头上一遍一遍地摸了起来,一边摸一边还唱起来:“小呀么小和尚,头光光,袈裟么披身上,小木鱼敲得笃笃响……”(这是前两天音乐课上刚学的新歌)

估计小梁是被我摸的受不了了,拔腿就跑,我就一个劲在后面追,你说这么好玩的东西怎么可以就此轻易放过,再然后,他就哭着向老师告状了,再然后林老师就告诉我妈了,再然后我就吃了一顿红烧栗子……

就这样,我身边愿意跟我玩的小朋友越来越少了,除了那个同样不安分的陆一鸣。对了,还有一个真心实意在学习上帮助我的小姑娘,她的名字叫文川。

最后补上一句,我们班主任林老师,她的名字叫:林锁红……



第42章 惊魂梦魇

接下来的几天里,整个林楠镇都炸了锅,蒋毅承惨遭杀害的消息不胫而走。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毕竟死者蒋毅承不是普通人,这件凶案不但惊动了林楠镇镇政府,连谷城军政府中都派人来调查事情的原委。

无论官方如何控制舆论维护稳定,但在街头或是巷尾,“蒋府命案”已经死死地粘在百姓的嘴上了。即便是几十年之后,小荷莊残花败柳之时,依旧有人将其从过去的记忆里挖出来,竦人地诉说着当年这一桩离奇的命案。

当众人为蒋毅承扼腕叹息之时,也有些针对我们陆家的流言蜚语,在酒楼、茶馆等地方肆意散播。

“你们听说了吗?蒋家老爷死得蹊跷!”

“有个在府里当差的人看到有一团黑云,从红楼里冒出来,然后就不见了!”

“那天最后在红楼里的,只剩下蒋毅承和陆先勇!”

“什么黑云白云的,我跟你们说,陆家一直想挤进四麐之列,近几年在外地买了不少地皮,租钱多得能买下几个县了!陆家和蒋家……”

“蒋家和陆家可是世交!不可能啊?”

“‘四麐八犀’之间从来都是面和心不合,啧啧!”

“难道真是陆老爷?”

那天,我路过水上集市,不巧便听到了这些对我而言不太干净的话,而且那些人连比带划地说得眉飞色舞,就好像当时就在案发现场亲眼目睹似的。

要不是父亲再三叮嘱,无论听到什么都不可动气,我老早就冲上去跟他们理论了。

这几天,我也曾想去蒋府看看,既为了想弄清事情的真相,更是因为担心蒋臻玺如今的状况。蒋伯伯突然离世,对她而言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我曾背着父亲偷偷去过几次,可是这几天蒋府大门一直紧闭,没有人进去,也没有人出来,照理来说“四麐之首”的蒋家办丧事,来祭拜的人必然不少,更应该会有不少人借这个机会同蒋家结交,可是目下昔日门庭落的“蒋世梯号”竟一下子变得门可罗雀,只有大门上挂着的白绫和白灯以及绵延着几个街道的花圈,宣告着这户人家有丧。

自出事以来,不断有巡捕房和军政府的人以调查案情的名义来找父亲,或者是直接传唤父亲,毕竟当时蒋伯伯遇害时父亲是在现场的,他们也有理由把父亲视为第一嫌疑人。[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

不过父亲终究不是凶手,况且政府的人要想给“八犀”栽赃嫁祸也不是容易的事。所以父亲与平时一样,照常去商会,他不去理会那些中伤陆家的流言蜚语,倒是比往常更加投入生意,也许是因为隐匿的悲伤压在心头,弥漫不散吧……

虽说父亲白日可以埋头于生意,不让自己过度沉溺于悲伤,可一到晚上,他便一个人坐在正厅发呆,心事重重,还不让任何人进入正厅。

每每到深夜,我依旧会从一滩绛红色的梦境中惊醒,继而便会听到父亲房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

他这样白天工作,晚上不眠,实在让我觉得有些担心。

日子一晃便到了蒋伯伯头七的日子,那天夜里我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纷乱烦扰的零散梦境使我觉得异常疲惫。

在漫长的梦境里,我走进了一条小道,渐渐地梦里的一切变得具象起来,一滴冰凉的雨水滴在脸上,不禁打了个寒颤。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无数厚重的黑云如同翻涌的墨汁一般,将天空染成黑夜般的颜色,四周顿时漆黑一片。

雨,倾盆而下,闪电仿佛一把锋利的匕首,划破夜空,将眼前的一切照得苍白诡异。我的全身被雨淋得透彻,每一滴雨打在身上都像是被子弹射穿肉体般疼痛,怒吼的寒风将我整个身体吹得东倒西歪,刺骨的寒冷从脚底吞噬全身,没有哪怕一丝的温暖。

我在一条窄小泥泞的田埂上狂奔着,两侧是广袤的水田,泛着灰白色的光,如同无数聚满水田的琳琳鬼火,田埂的尽头依稀有一个破旧的茅草亭,在狂风暴雨中缥缈地矗立着。

不知走了多久,水田里传来一声轻微的爆裂声,我循声望去,水田底部正不断冒出一颗颗硕大的泡,这些泡在即将浮出水面的时候破裂,发出泥沼冒泡的“咕噜”声,立时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扑向我的鼻腔,熏得我几欲落泪,我不得不加快脚步要逃离这个鬼地方。

然而这条田埂似乎永远走不到尽头,而那个茅草亭子一直伫立在前方,没有一丝拉近距离的意思。

接着闪电划破天际将眼前的一切照得光亮,我看到田埂两旁的水田里有很多东西正在浮出水面,密密麻麻,数量惊人——首先是无数双手掌浮出水面,接着是上肢,再是头颅,最后是半个身子,他们在水田上竭力挣扎着,那些被水浸泡到起皱的皮肤,湿透粘稠的头发黏在丑陋的身体上。

“哗啦啦”又是一记霹雳,我看清了他们黑色的头发、雪白的皮肤、鲜红的舌头与空洞的眼眶……

那些尸体的表情哀怨狰狞,他们似乎想要爬出这片水田,然而却始终无法挣脱紧紧包裹着他们下半身的泥泞,只能伸出被水泡得稀烂的手漫无目的地挥舞着!

那些“人”的表情哀怨狰狞,他们似乎想要爬出这片水田,然而却始终无法挣脱紧紧包裹着他们下半身的泥泞,只能伸出被水泡得稀烂的手漫无目的地挥舞着!我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我知道这是梦,这一定是梦,快醒来吧,赶快醒来吧!

我逆着风雨狂奔起来,那些寒冷的雨、凛冽的风,将我全身的鸡皮疙瘩刮出一层又一层,正当我感到绝望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令我更加绝望的声音。

“文舜……文舜……”

不要来找我!我必须得快点离开这个地方!于是跑得更快了,可那个声音却越来越近,仿佛已经成为耳边催命的呢喃。

“文舜!文舜!”这时的喊声不再只是发自于身后了,而是周围所有的“人”皆扯开了嗓子一遍一遍呼喊着我的名字,那呼喊声直可惊天地、泣鬼神!

我突然停下脚步,虽然心里极度抗拒,可我还是以一种骨骼“咔咔”作响的卡顿速度转过身——一道惨白的闪电划过,我看清了在我身后的那张脸,不由得喊出了声!

眼前的这个人虽然被水浸泡得皮肤膨胀,嘴唇发白,头发软塌塌地贴在额头上,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爹?”

就在这时,在水田里的无数个“人”也同时变成了我爹的模样。

他们站在水里,望着瑟瑟发抖的我,他们在笑,可嘴唇却在颤抖,两行鲜红的血泪从凹陷的眼眶里喷涌而出,而更多的血和着雨水从头皮的深处渗了出来,染红了一片水田。

我的心脏在这一瞬间停止了跳动,然后“嘭”的一声跌倒在地上。

“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文舜,爹不能继续陪你了。”

“爹,你在说什么?”

“爹已经死了,真真切切地死了。”

“不!我这是在做梦……”

“文舜!没时间了,接下来爹说的,你可定要好好记住!”

“……”

“从现在起,你不可轻信任何人,除了你吴伯。”

“吴伯?”

“你须尽快前去三十公里外的谷城,去塔下街旁的飞英塔,找吴夫青!记住,找吴夫青!”

父亲话音刚落,又是一道毫无血色的闪电划过,随之而来的是一声震彻天际的雷声,“轰隆”,眼前的一切被一道道从天而降的闪电劈成了焦炭,广袤的水田瞬间成为泛起滚烫开水的锅。

眼前的父亲不见了,水田里的“父亲们”也都随着嗤嗤作响的蒸腾不见了。

而我也被这一声响雷震得睁开了眼睛,醒了过来。

我只觉得背后一片冰凉,就像是躺在一块冰上,赶忙起身之后才发现,我并没有躺在床上,而是躺在天井中间的石板上。

此时正下着滂沱大雨,浑身湿透的我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是如何从床上睡到了天井里。

“轰隆”,又是一声响雷之后,我才猛的想到刚才做的那个奇怪的梦,我竟然梦见父亲告诉自己他已经死了,这太荒谬了!

但是,我骤然想到父亲最近一些反常的表现,自从蒋伯伯去世后,他就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还似乎不愿意与我独处,而且我总能感觉到他在远远地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最让我觉得奇怪的便是他对正厅的忽视。

父亲一向最重视家中陈设的位置,特别是正厅,从桌椅的朝向再到小物件的摆放,不容许有一点差错,不然便会破了风水。他曾不止一次因为佣人不小心将茶壶的壶嘴朝向弄错而严厉指责。

然而就在昨天,一个刚来不久的佣人再次犯了同样的错误,他却不闻不问,我也试探性地问他:今天的茶壶擦得不够亮。而他看了一眼之后,只是淡淡得说:挺好,阿舜,去帮我把茶叶拿来。

他的眼中只有漠然,不,更确切地说,那应该是茫然。

还有,自从蒋伯伯遇难那天,父亲跟沈管家说过话后,就很少再跟他有正面的交流,包括和其他的佣人也是能回避就尽量回避,非要有什么事情吩咐时反而会让我传话。

种种的一切都让我对眼前的这个父亲产生了不解之感,

雨夜,雷鸣,噩梦,反常……

此刻,一种深不可测的恐慌已然在我的心头露出一抹邪魅的诡笑。



第43章 夜奔

我呆呆地站在雨里,看着大雨被风卷挟着铺下厚厚的雨帘。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我越想越是不对劲,父亲心里一定有事。听说事情憋在心里久了,人就会变得焦躁或是行为异常,我不由得为父亲感到一阵担忧。

自从母亲走后,父亲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更何况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这几天我也一直没有机会跟他好好聊聊蒋伯伯给我的那个石片的事,昨天晚上又做了那么稀奇古怪的一个梦,不如趁今晚和他好好谈谈吧。

我走出天井,踏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上楼。楼外面是瓢泼的雨声,偶尔夹杂着电闪与雷鸣,照理说这种季节是不大会下这么大的雷雨的,不过天气再怎么异常总没有我们林南镇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来的离奇。

不知为何,越接近父亲的房间,我越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而且一口气憋在胸口,几乎快要窒息过去。我站在父亲的屋外,房门紧闭着,两扇门的门缝中微微透出昏暗的烛光。我正要开口叫门,可喉咙这时居然干涩得发不出一点声音,天知道此刻我有多紧张,好像矗立在我面前的不是父亲的房门而是一座鬼门关。

再三思量之后,最后我还是鼓起勇气准备敲门,可这时手却在半空中停住了。因为我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从屋子里传了出来,这是一种类似与蛇吐信子时候“嘶嘶嘶嘶”的声音,父亲在房里正在做什么?

连日来父亲不寻常的举动早已引起了我的关注,但惧于他一向的严厉我一直不敢开口询问,而此刻从他的房间中传来如此古怪的声音,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我一定要一探究竟。我抹开从湿透的头发上一滴一滴往下滑的雨水,悄悄地将一只眼睛贴在了门缝上。

父亲的房间我很少进,因为自母亲走后,父亲一直把自己的房间兼作书房用,里面还摆着他从各个地方收集的古玩字画,所以他的房间就像是我们家的一个藏宝室,对我来说充满着神秘感与神圣感。

可是现在,透过狭窄的门缝,借着昏暗的烛光,我眼中的房间不再是被光耀笼罩,恰恰相反,这是一种若幽若明的阴冷氛围。

透过门缝,我看到父亲正背对着门口坐在床沿上,看姿势他的两只手正在揉摸自己的脸部,很慢但是非常用力,甚至连呼吸声都是沉闷而急促的。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我心中闪现出无数个疑问,父亲正在做什么?做睡前的脸部按摩吗,他从来不是一个这么会保养的人啊,不过刚才那种“嘶嘶”声哪里去啦,莫非是老鼠啊。

这种奇葩的想法让自己都不禁哑然失笑,正当我准备敲门进去嘲笑父亲一番时,眼前的画面让我正要伸出去敲门的手又一次停在了半空,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双腿却不由自主地抖动了起来。

房间里终于传来“嘶嘶”的声音了,那是小半张脸皮被父亲硬生生地从脸上拉扯下来时,皮与肉割裂的声音。他每拉扯一会儿就用手在脸部用力地揉按一下,然后再接着撕扯脸皮,怕是一旦用力过度把脸皮扯破似得。

看着父亲撕扯着脸皮的动作被昏暗的灯光映在墙上,那墙上的黑影就仿佛是阴间的鬼魅,放大了几倍的黑色影子似乎已经将他的灵魂完全吞噬一般,就算是隔着门,那样的画面还是让我觉得自己的心脏即将冲破压抑的喉管。

尽管父亲背对着我,但是接下去我窥探到的这一幕,还是让我差点尿了裤子,这是发生在眼前的真实而又鲜活的鬼故事,而鬼故事的主角竟是自己的生身父亲,刹那间,我的灵魂都快出窍了!

只听“刺啦”一声,一张完整的脸皮被父亲从他自己脸上撕扯了下来,他将这张半透明的脸皮举在半空中细细观赏,如同在欣赏一件极为珍爱的艺术品一样。

我望着那张人皮,眼、嘴处是被掏空的窟窿,上面暗红色的血块到处都是,似乎还黏连着带着毛发的皮肉……

“轰隆隆”,这次的雷声响得就好像天空被炸开一般,一道电光把那张人皮照的越发阴森恐怖,我赶忙捂住嘴巴,拖着早已吓得酸麻无比的双腿,趁着磅礴的雨声与雷声的掩盖走下了楼梯。

刚一下楼,我再也遏制不住地按着胸口狂喘起来,两行眼泪随之夺眶而出。此时此刻,我的脑海中全都是刚才所见的竦人场景。那样的场景,不就是活生生的《聊斋》里画皮的故事――一只狐妖为成人型,从而一次一次换上人皮,每一次撕扯人皮之后,人皮下那张泛着脓包的狐狸面孔丑陋而诡谲。

一连串让我全身发毛的想法跳了出来:

莫非那天蒋伯伯就是被这人皮鬼给害了?

那阵黑云难道就是人皮鬼幻化出来的?

那个对着白骨塔的森罗洞也是画人鬼的杰作?

然后我立马想到昨天晚上那个恐怖的梦,难道父亲也是在那天被这画皮鬼给害了,所以才在头七那晚托梦给我?

那真是这样的话,自出事以来在我身边就一直是这只恶心恐怖的画皮鬼?

如果之前有人跟我讲这些东西的话,我一定当他是天方夜谭,可是现在一切清清楚楚地摆在我眼前,无论再怎么离奇诡异我都不会觉得惊讶了。

此时最为恐怖的念头在我脑海里出现了:

从小到大一直与我朝夕相处这么多年的会不会就是这个怪物?

母亲是不是也是被眼前这个怪物吃了?

我的双手紧紧地捂住了脸,指甲都快掐进肉里,不敢再想下去,但是理智告诉我,不管眼前到底有多少重迷雾,真相只有一个。

猛然间,昨晚梦中的一句话又从脑海中浮现出来:去飞英塔找吴夫青。

这个家我是呆不下去了,趁着画皮鬼还没发觉,我必须立刻动身,前往谷城找到吴夫青再说。沈管家和其他佣人们对不起了,少爷我自身难保只能先走一步,等搬来救兵再来搭救各位。

父亲,不论你到底是生是死,还是发生了其他事情,我陆文舜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其实在我内心深处我依然坚信父亲还活着,或许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吧)

蒋伯伯,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死得不明不白。

一想到蒋伯伯,我立马想到了臻玺,该不该把看到的事告诉她呢?还是不要吧,等事情有了眉目我再跟她讲吧,否则让刚遭受失父之痛打击的一个女孩子,再面对这样恐怖的事情毕竟太过残忍了。

我心里一边这么嘀咕着,一边走出了家门,这么大雨连雨具都忘记带,确切的说是根本没想到要拿什么雨具。

这雨就像是瀑布一样从天上倾倒下来,将原本就暗沉的道路遮盖得更加严实。我凭着感觉顶着风雨往谷城的方向跑去,一路上我忘记了寒冷,忘记了恐惧,只想尽快找到吴夫青,希望他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吴夫青,吴伯并不是谷城本地人,听父亲说他是江苏人,因为在那里遭到奸人的陷害而不得不背井离乡来到了此地,至于具体遭遇了什么,我并不清楚,只是知道父亲曾救过他的命,而他便留在谷城的飞英塔,父亲那一身帷幄风水的本事便是吴伯教他的。

父亲每次有什么重要事情商量,第一个要找的不是蒋伯伯,而是这个远在谷城飞英塔的吴夫青。父亲与吴伯之间的信任我看得真切,他是愿意把自己的性命交给父亲的那种人。

不过奇怪的是,林楠镇发生了这么大的案子,身在谷城的吴伯不可能不知道,而且此案父亲也深陷其中,但是事发多日来,既不见吴伯来探望“父亲”,也不见“父亲”去找吴伯商量什么。

莫非吴伯真的早已知晓什么了?否则凭他们俩过命的交情,发生这样的事情不可能没有来往。

看来我必须尽快赶到谷城,似乎只有见了吴伯才有希望解开心中的疑惑。

夜晚陷入了最黑暗的时刻,想必再过不久便会破晓。精疲力尽的几个小时之后,我终于赶到谷城。尽管雨已经小了很多,但我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干的地方。

有几个茶糕摊早早地在路边生起煤炉,做起生意来。我一路奔来早已力竭,再加上之前的一阵狂呕,腹中空空如也。刚才又走得匆忙,身上没有带着盘缠,这会儿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一块块鲜嫩香糯的茶糕直吞口水。

唉,真是做梦也想不到身为林楠“八犀”的公子有一天竟会沦落到如此的田地。我仰起头,张开嘴,仍凭雨水浇灌着我干涸了很久的咽喉。

又是一阵颠沛之后,我终于在蒙蒙夜色中看到那座泛着黄色微光的飞英塔,心中不禁兴奋起来,于是三步并作两步往那个方向冲去。

谁知刚走出没多久,从巷子里突然蹿出一个黑影,我根本来不及躲闪,便与其撞了个满怀。只听得“哎呦”一声,我借着微光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第44章 守塔人

这一撞,我自己倒是没事,可对方却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中的雨伞也掉了。(WWW.mianhuatang.la 好看的小说

那个被我撞在地上的人并没有骂我,而是先开口,连连向我道歉,带着哭腔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小心。”说着便伸手去捡雨伞。

如果不是对这个声音异常的熟悉,此刻我一定不会想到会在这个地方会见到她。我牵着她冰凉透心的手,把她拉了起来。

“臻玺?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或许由于惊恐,她竟然没有马上认出我的声音。直到借着依稀的晨光,她才看清楚我的脸。,随后像是无法控制似的哭了出来。她一把抱住浑身湿透的我,紧紧地抱着,只觉得一阵又一阵温热的泪水在我的胸前化开,只觉得她的哭声伤心得像是一把刀子似的刺挠着我的心。

我毫无防备地被她抱住,又见她这般伤心欲绝,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是张开双臂抱紧了她。

她是如此娇小,如此惹人怜惜,就像是一泓温润的泉水,把我的心又一次沁润。可我心中依然堵得慌,不知为何,看到臻玺这样难过,我也跟着难过,难过得无法呼吸,只能轻怕臻玺的后背,等她自己缓过来。

“我……你……别怕。”我竟然也忍不住哽咽了起来。

听我这么一说,她终于慢慢地平静下来。我将她放开,望着她潮润的眼眸,里面满是绝望与崩溃,担心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蒋臻玺啜泣着,断断续续地回答:“文舜……自从那天我爹走后,我就觉得心神不宁,我不相信爹就这么死了……”

我用拇指轻轻拭去她眼角即将滚落的泪水,轻声问道:“今天是你爹的头七,头七一过,便要下葬了,你本该在家好好待着,怎么大晚上的会在这里?”

臻玺摇了摇头,继续道:“你说的不错,今天一过,就该下葬了,可是我觉得爹死得蹊跷……”

我心里“咯噔”一声,莫非臻玺也察觉到什么异样了?我接过话问:“此话怎讲?”

“原本家中有人过世,总要盖上九色棉被,让我们这些女眷哭丧。可是孙管家他竟然都不让我和我娘见我爹最后一面,灵堂里里外外把手着的都是些生面孔,我只能远远地看着灵堂里父亲的遗体……躲在房间里偷偷地哭……”

“孙管家?他凭什么这么做?”

“我也觉得非常奇怪,父亲一过世,家里的气氛完全变了。[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孙管家是我爹死前见的最后一个人,他说都是爹的意思,简直一派胡言!”臻玺说到这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问我道:“你爹……他有没有与你说些什么?”

脑中那张半张透明的脸皮突然一闪而过,我心里一紧,摇了摇头。

“哎……”蒋臻玺轻叹了一口气,“我娘也说不动孙管家。昨天一早,她偷偷地将我送出家门,要我来谷城找舅父帮忙。舅父知道后,原本准备天亮之后和我一起回去,可谁知晚上我听到府上有奇怪的叫声,像是在叫救命……”她说话的声音颤抖起来。

我皱起眉头,“然后呢?”

“然后我走出房间,看到舅父全府上上下下的人全都吊死在走廊的横梁上,整整一排死人在天上晃,他们……他们的舌头都已经吐到下巴上了!我吓得坐在地上,出大事了!”

我听得背后一凉,全家上下竟然一夜之间上吊死了。换成是谁碰上这档子恐怖的事情,怕都是扛不住的,臻玺全身上下抖得越发厉害,再也忍不住眼里的泪水,哭了出来。

“那你没有去报案吗?”

“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只想快点回家,哪还顾得了去报案……”

我拍着她的后背先安慰着她。

忽然间,她身上背着的布包动了一下。

我问道:“你包里装着的是什么?”

蒋臻玺抽噎着说:“是那只小水獭猫,原本我只带了些细软,却不知道它什么时候钻了进去,于是就把它一起带出来了。”

“什么!”水獭猫!我一把抓过臻玺的包,随即感到包里的活物正猛烈地挣扎起来,像是要从包里逃出来。这时两点森森的红光透了出来,我不禁打了个寒战,随即狠狠扎紧了包口。

“那那块玉石片你找到了没有?”

“哦,对,在我这。”说着,臻玺从兜里掏出了玉石片交到我手上,“之前我找到这个东西后就想马上来还给你,可是一连跑了几趟,都被你家的下人挡在了门外。我知道这个玉石片至关重要,一定要亲自交到你手上,所以也没有交给那些下人。”

“我家门口有围了很多下人?我怎么每次出门都没有发现。”我心中嘀咕着,但也没有在臻玺面前说破,直接接过玉石片放进了口袋。

“文舜,怎么了?”臻玺看到我脸上的迟疑,问道。

“这些事情就像你说的一样,都太蹊跷了。不能再拖下去了,你跟我走!”

“去哪儿?”臻玺不解地问道。

“你别问,跟着我就是!”说着,我一把抓住蒋臻玺的手,往飞英塔的方向跑去。

我们穿过眠佛寺街,经过了一家丧葬铺子,终于来到了飞英塔。

这是一座七层八面的朱木巨塔,红墙青瓦,不过塔面的彩绘早已被岁月冲刷殆尽。木塔内还有一座曾经供奉舍利子的五层石塔,石塔上面雕刻着千尊佛像和狮群,是一座极为罕有的塔里塔。

以前每次跟着父亲到这个地方来,我总带着无尽的怨念,因为这里太过死气沉沉了,而住在塔里的吴伯更是我最不愿见到的人——他太老了,老得就像塔下园林中的千年银杏树的树皮。

据说,飞英塔下的银杏树中藏着两条神龙。在很久以前,每年到了秋季,就会有不少善男性女从四面八方而来剥离树皮回去,说是可以治病。

后来,来的人越来越多,园中的树木也越来越落魄不堪。有一天,突然来了个军官,说是奉南朝陈黄帝的命令来破除迷信的。他派了两个武官拿着斧头去砍园中活得最久、长得最粗壮的两棵银杏树。谁知,一斧头下去,树干上竟然淌出血来,突然间风云大作、电闪雷鸣,一青一白两道寒光从大树的切口里直冲云霄,往杭州西湖的方向飞了去。

我一边跟臻玺讲着故事,一边踏入了宝相森严的飞英大殿。

经知客僧通传后,我们见到了吴伯吴夫青——他比上次我见时更老了。满脸的皱纹,历尽风霜,但是两道遄飞入鬓的白眉之下,是一双洞察世事的眼睛,仿佛所有的谎言都在这双矍铄的眸子里都变得荒诞可笑。

一见到吴伯,我感到的不再是畏惧,而是亲切,一种长久以来未曾见到亲人激动。我不可遏抑地流着热泪跪了下来。

“吴伯,我爹他,我爹他……”

“苦命的孩子,不要哭,我都知道了。”吴伯抬起一只手,拖着我的肩膀,把我拉了起来。我想不到,眼前如此老态龙钟的一个老人,居然有这么强的臂力。

说着,他也已经把我身边同样跪着的臻玺拉了起来。

“这位想必就是‘四麐’之首蒋毅承的千金吧!”

“小女正是。臻玺见过吴伯。”

吴伯点点头,道:“文舜,你一路过来可否发现身后跟着几个尾巴?”吴伯抚着胡须说道。

“什么?我被人跟踪了?我一路都是小心翼翼,不曾觉察到异样!”我大吃一斤,不禁脸色一变。

“呵呵,不碍事不碍事,早在你进谷城那一刻,我就已经让几个弟子去把那几个尾巴料理了。如果不是他们,怕你是到不了这边。”

“多谢吴伯,都怪小侄一时大意,差点连累了吴伯。”我擦着头上的汗水,涨红了脸道。

“经历了这么多事,也是难为你了,唉……”吴伯长叹一口气,指着臻玺的后背说,“蒋小姐,你包里的东西可不大安分啊。”

“是……是的,吴伯。这个小东西一直跟着我,打扰到吴伯清修了。”臻玺羞涩的说。

“你包里的东西,可不是扰人清修这么简单,它还会害人!”吴伯的语气突然严厉了起来。

“什么?它会害人!”我和臻玺异口同声。

吴伯微微颔首,突然闪电般地将右手插入臻玺的布包,然后用两根手指掐着水獭猫的脖子将它从布包中夹了出来。

水獭猫被吴伯两根奇长的手指牢牢夹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个小畜生本就具有灵性,再遇上极阴极寒之物,就会激发其体内的幻术,如遇上定力稍差之人,便会被其迷惑,轻则大病多日,重则命丧黄泉!”吴伯指着水獭猫的眼睛说,“这对招子就是施幻的利器!蒋小姐,你怎么会有这等邪祟之物?”

“这是日前我在河边捡到的,看到着实可怜可爱就把它带回了家,养了起来,管家说,这不过是一只水獭猫罢了。”臻玺不安道。

“唉……这东西并非水獭猫,而是一只尚未长成的赖猫子!”

“赖猫子?”

“此物百年难得一见,不会轻易在光天化日之下现身,怕是有人……”说到此处吴伯突然停了一下,然后掐指一算,“蒋小姐,一个时辰之前,你亲眼目睹一幕人间惨剧吧……”

“吴伯,您都已经知道了……”臻玺又落下泪来。

“你可知,昨日的惨剧正是这个小畜生造的孽啊!此物害人匪浅,不如今日就让我把它关在此地吧,愿它能在这里生出点佛性,免得再危害生灵了。”说完,吴伯也不等臻玺答应,就从兜里抽出一条帕子罩在了水獭猫的头上。

“一切但凭吴伯做主,”臻玺低下头去呜咽了起来,“想不到害死舅父一家的竟然是我!”

“蒋小姐,不必自责,生死有命,你舅父一家终究也难逃这一劫难,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吴伯摸着臻玺的头安慰道。

吴伯又对傻不愣登站在一旁插不进一句话的我说:“文舜,你替我送臻玺去东边的客房休息,回来后我有话和你说。”



第45章 重重谍影

我把臻玺送进客房,她非常疲惫,而且由于惊吓过度,一直坐卧不宁。[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臻玺,不要太担心,吴伯已经派人去林楠镇报讯,你安心休息吧。”我把臻玺安顿在床上,掖好被子。

“文舜,一连几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我真的有点心力交瘁了。”臻玺躺在床上,双眼怔怔地看着天花板。

“唉,臻玺的父亲至少可以入土为安,可我的父亲到现在连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我实在是枉为人子!”我心里默念着,一股万念俱灰的感觉油然而生。

但是看着臻玺她柔弱却又坚毅的眼神,我知道,我不能这么轻易地放弃,陆家不能出我这样的不肖子孙。

我紧紧地握住臻玺冰凉的双手:“臻玺,我们一定会挺过去的,蒋伯伯在天之灵也不愿看到你这样消沉。逝者已矣,你还有母亲要照顾,还有整个家族要料理。”

“父亲遇难后,母亲已经拍电报给在英国留学的兄长,我想再过不久,我哥就会赶到。”

“你说,正超要回国了?他这一走已经有五六年了吧,真怀念我们三个人一起玩的时光。”我思绪悠悠然飘到了多年以前。

蒋伯伯有臻玺和正超一双儿女,臻玺比我小两岁,正超比我年长两岁。因为我们两家世代交好,所以我们三个小孩情若手足,经常在一起玩耍。

后来在我八岁那年,正超突然奉蒋伯伯之命去英国留学。一个才刚满十岁的孩子远渡重洋,想来都觉得辛苦。

那时大家都还太小,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对正超的印象依然停留在儿时,说不定再过几年就是他活生生地站在面前,我都认不出来。

“是啊,那时大家无忧无虑的多开心。”只有忆起黄口垂髫时的欢乐,臻玺的脸上才绽开了久违的笑容,“哥回电报说,那里的学业还没有完成,不过这次回来后可能不再回英国继续学业了,毕竟父亲……”

“等正超回来再说吧,臻玺你闭闭眼睛休息一下,别累坏了身子。吴伯有事找我,我先出去了。”

“嗯,文舜,你,你别再出事了。”臻玺拉着我的手,一层浅浅的泪光浮动眼底。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说完,我吹灭灯,离开了房间。

走出屋子,黎明前的空气潮湿而透心,原本昏昏沉沉的脑袋倒是被这冰凉的空气吹得清醒过来。我一路走向飞英大殿,只觉得一种异常沉重的感觉涌上心头,如同海浪,翻腾不息。

当我推开飞英大殿的大门时,吴伯已经背着手站在大殿的中央。他转过身来,沧桑的脸颊上依然给人安详温和的感觉,觉得倍感亲切。

“臻玺已经睡下了吧?唉,真是难为你们两个孩子了”。(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

“吴伯,我爹还活着吗?”这是我最关心的问题,刚才一见到吴伯就想问他,可臻玺一直在边上,她父亲新丧,舅父家又是惨遭灭门,我不能当着她的面问这个问题。

“文舜,事情已然发生,你再急也没用,”吴伯拉着我坐到他边上,“上个月,你父亲陆先勇来见我时,我看到他眉宇泛黑、双眼有祟,当即就占了一卦,卦象堪忧,必有一劫。不意,竟一语成谶啊……”

“吴伯,那父亲……”我急于知道父亲的死活,吴伯却慢条斯理地跟我唠起了老黄历。

吴伯摆了一下手,让我不要插嘴,悠悠地喝了一口茶,突然双眼放出光来:“先勇老弟,现在既不在生门,也不入死地!”

“不在生门,不入死地?那我爹不是成了孤魂野鬼了?我在家里的看到的画皮莫非是?”一想到“画皮”,我不禁一阵寒战。“你说你爹成了画皮?哈哈,那是人扮的!小孩子家家就会胡思乱想!”

“吴伯,您不知道那个画皮有多恐怖,我亲眼看见它这么一下,”我模仿着“画皮”的动作抓了一下自己的脸,“就生生地扯下一张人脸啦!您怎么说这是人扮的?”

“你莫慌,听我慢慢道来,”吴伯又喝了一口茶,一副要说书的样子,他哪里知道我早已心急如焚,可无奈,只能听这老先生娓娓道来。

“蒋毅承遇难当日,我就觉此事过于蹊跷,而你父又深陷其中,故当日我便暗中遣人潜至林楠,其意是为你父亲洗脱嫌疑。但据探子回报,他所见到的陆先勇行为诡异,与平素大不相同。我派的这探子也是机警之人,用日常我与你父联系时的切口与假先勇对答,假先勇果然露出马脚。就在那天晚上,他便潜伏在陆府,恰好看到那人在撕人皮面具。”

“人皮面具?我的假父亲戴着‘人皮面具’?”那张露着五个窟窿、血肉模糊的脸皮闪现在我的脑海里,“怎么这张人皮面具跟我爹的脸一模一样?难道这张脸皮真的是……”我不敢再说下去了。

“你想多了,不是你父亲的脸皮!”吴伯不客气地给了我一个烧栗子(用指关节在头上打一下),“你可知林楠镇上,曾有一个变戏法出了名的‘猢狲吴’吗?”

“知道,那人用变戏法的本事屠了苏州大户,之后便杳无音讯……猢狲吴……”我心中猛然间像是被电击中一般,迅速抬起头,用惊惧的眼神看着他,一阵冷至冰点的凉意窜至全身。

吴伯看到我这种眼神,马上会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连连赏了我三个烧栗子:“那个猢狲吴,并不是我!”

“吴伯,我没说是您啊,我怎么敢怀疑您老!”当然,我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这几个烧栗子吃得不冤,“个么(那么),‘画皮’就是猢狲吴咯?”

“不是,人皮面具是猢狲吴做的,猢狲吴啊猢狲吴!”吴伯念叨这个猢狲吴的时候,那语气像是从牙齿缝里撕扯出来的一样,他那波澜不惊的深邃瞳仁里,竟有一丝不可遏制的愤怒。

“吴伯?那个猢狲吴怎么了?”

吴伯深深吸了一口气,摇摇头,继续说:“你那带着人皮面具的假父亲并不是猢狲吴。可惜啊!那一夜,探子本欲一窥庐山真面目时,却被一个黑衣人发现,最终功亏一篑,不曾窥得面具下究竟是谁。”

“又是黑衣人?是不是‘画皮’手下的人?”

“不,他们不是一路的。至于你的假父亲究竟是谁,此刻我倒已有八分把握,不过现在不便向你言明。”

“只要找到猢狲吴不就能把假扮我爹的那张‘画皮’给揪出来了嘛!”

“说得倒轻巧,你以为‘猢狲’这个外号是白叫的吗!这老猴子躲了几十年,谁知道现在又跑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况且他擅长易容,街上每一个人都可能是他。”

“吴伯,原来你一开始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害我跟‘画皮’呆了那么长时间。”

“你年纪还小,如果一早告知于你,难保你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当我得知有人扮作你父亲时,我又为你父亲起了一卦,卦示你父虽遭血劫危在旦夕,但尚存一息。”

“这么说,父亲没死?!可晚上他托梦给我了,他说他已经死了!”我激动地跳了起来,然后把父亲托梦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予吴伯听。

“不能这么讲。我刚说了,他不在生门,不入死地――三魂七魄已经只剩下最后的一魂一魄!我算出他遇难的日子,正是蒋毅承案发那天!也就是说,到现在距他出事已过去七天,这七天里,我的人一直在四处查找他的尸身,可是一直没有下落。如果在今晚子时,也就是他尾七的那一刻,不给他招魂的话,他就真成了孤魂野鬼了!所以他才在头七前一晚托梦给你,要你来找我……”

“那,那,那我们还在这磨蹭啥,快去找……啊!”我说这个“找”字时,人已经冲向门口冲去。

当我快要跨出大门时,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撞在了一堵墙上!怎么会在大门前还有一堵墙?我满眼金星地抬头一看――这不是墙,而是吴伯高大的身躯!

我做梦也想不到,一个老态龙钟半只脚都已经跨进棺材的老头,竟然会有如此矫捷的身手,身板会这么硬,被我撞到居然连晃都不晃一下,反而是撞得我肩膀生疼、眼冒金星。

吴伯也不多说话,还是伸出那两根手指像是掐赖猫子一样,提着我的衣领把我丢溜回座位上。

“年轻人就是毛躁!得亏我当时没有把‘假先勇’的事告诉你,否则老早坏事了!”吴伯吹胡子瞪眼的样子着实比画皮更为恐怖,“这么多人我都遣出去了,再多你我两个人有什么用!有消息了,他们自然会立马回报。”

“你个老甲鱼当然不急,死的又不是你爹!”我小声嘀咕着。

“你说什么?!”吴伯喝道。

“我是说有您老坐镇,一定没事!”我连连改口,不敢再骂他,但是在心里面早就已经和他曾祖辈说着“你好你好”了。

“文舜,你父于我有救命之恩,这件事发生后我就已经抱定以死谢恩的决心,”吴伯摸着我的头,“当日我知道有人假扮你父亲时,除了派人寻找他的尸身,还在暗中差人保护你,否则你以为我老头子真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在你踏入谷城时就给你料理了尾巴吗?”

“我可一直把吴伯您当作半仙,况且父亲也不是跟你学本事的嘛!”看到吴伯为了父亲这么尽心,刚才真不应该在心里骂他。

“少贫嘴!另外,我也在探查,究竟是什么人在假扮你的父亲,甚至还遣人多次出入蒋府查究蒋毅承案子的真相。”

“吴伯,您在蒋府发现‘森罗洞’了吗?”接着我把在蒋府误入诡洞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吴伯。

“文舜,之前你可能不知道,但现在发生了臻玺舅父家的惨案……不用我说下去了吧!”

“是赖猫子使的幻术!”

“孺子可教!”

“是吴伯您教导有方!”这时,我忽然想到蒋伯伯给我的那块红色石片,于是便拿出来,放在吴伯面前,问道:“吴伯,您知道这是什么?”

吴伯眼睛一亮,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滑过石片一侧,道:“我说这么小的赖猫子怎会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就是你手里的这块石片,阴邪气极重,赖猫子的幻术便是被这石片勾出来的!你所说的森罗洞是,臻玺舅父家的惨案也是!文舜,这东西哪儿来的?”

“七天前在蒋家红楼,臻玺她爹给的。”

“这东西非金、非木、非石、非瓷,我也不知此为何物。不过,你先将其收好,说不定日后会有用处。”

我郑重地点点头,将石片重新揣进上衣内袋里。

“你有之乐得(得到了便宜还木知木觉)地听我讲了这么多故事,现在想想看谁最有可能是幕后黑手?”

我知道,这是吴伯在考我。

于是我把自蒋伯伯遇害那天以来所有的事都想了一遍,再把臻玺给我讲的蒋家发生的种种异象和吴伯讲的事串了起来,突然“嗡”的一下,一道灵光从脑中一闪而过,随后整个人无力的瘫软下来。

“不可能,吴伯,这绝不可能……”

“唉……有什么不可能的,当所有的不可能都被排除后,这最不可能的往往就是最悚人真相!”吴伯长叹一口气。

话音刚落,飞英大殿的木门突然在一声巨响后炸开,碎木头裂了一地,两个知客僧从残破的门框里飞了进来,重重的摔在地上,满嘴是血地捂着胸口,无法起身。

与此同时,一阵惊心动魄的笑声从大殿外传来。

“甚好!甚好!终于还是被你们知道了!”



第46章 谍谍不休

大殿外传来的这一句话,坐实了我的猜测。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说]不管我有千万个理由不愿意去相信,但真相永远不由自己随便选择,它更多的时候带着泪,带着血,带着无尽的悔恨乃至绝望。

声音的主人走进了大殿,一身月白布袍没有一丝褶皱,轻摇折扇脸如冠玉,无论在什么时候他总是那么儒雅温润。

可是这往日里的谦谦君子,此刻看来比最恶毒的毒蛇还要恐怖,最奸险的狐狸还要狡猾——蒋伯伯,怎么会是您,怎么能是您!

心中的怒火已经发出疯狂的嚎叫,我的胸腔不可遏制地大幅度起起伏伏,眼前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蒋毅承!跟在他后面的,还有孙管家。

可笑!真是可笑!这个富可敌国的“四麐之首”,这个造福林楠百姓的丝绸富商,这个在所有人眼里都是好好先生的蒋家老爷!

“哈哈哈哈!”我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蒋毅承蹙眉哂笑道:“贤侄,别来无恙啊!”

我抹去还未夺眶而出的泪水,一层浅浅的泪光浮动眼底,冷冷地答道:“就在刚才,我还尚存一丝希望,希望我所推测的不是真的!”

“不愧是陆贤弟调教的好孩子,这么快就想到老夫身上了,”蒋毅承轻摇折扇,作出突然看到吴伯的神态,“原来有高人指点啊,吴夫青,吴老夫子,毅承有礼啦。”说着,轻轻巧巧地鞠了一躬。

“不敢不敢,蒋大善人屈尊枉顾,小庙蓬荜生辉。”吴伯双手作揖,微微欠身,同时一道气流从吴伯宽大的衣袍里****而出,飞向了蒋毅承。

只见蒋毅承不躲不闪,又是轻轻一摇折扇,将冲向他的气流化于无影:“老夫子,好霸道的先天罡气啊!”

“老啦老啦,还是蒋大善人的须弥无相功厉害啊。不过你偷天换日、欺世盗名的手段倒是更高明!”

“呵呵,老夫子抬举蒋某啦!我这些小小伎俩哪瞒得过您老的法眼。不过……”蒋毅承两道阴测测的寒光向我射我,“陆贤侄,你是怎么猜到的?”

蒋毅承见我望向门外,轻蔑地挑了挑眉,补充道:“别想着如何逃出此处,外面都是我的人,倒不如同我好好说说,说不定蒋伯伯我一高兴,还能让你比你爹多活一阵子!”

我抡起拳头便要挥去,吴伯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我的小臂:“文舜,你又毛躁了!做大事不能这么沉不住气,快跟蒋大善人说说,他是如何没脑子地露出破绽!”同时,我感觉吴伯正用手指在我背后写字——“缓兵之计”。

“来人,上茶,上好茶!蒋大善人,请坐,请上座!”吴伯的语气一句比一句重,一句比一句拉得长。(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

听着吴伯左一句“蒋大善人”,右一声“蒋大善人”的讥讽,蒋毅承居然一直面不改色,这老贼的涵养功夫着实了得。

经吴伯这么一提点,我就知道他已有下一步的打算。于是我便平复了一下情绪,慢条斯理地答道:“小荷莊,算是个好地方吧!只不过,少了点新意,园里的那座假山,倒是与苏州的狮子林一模一样。那几块太湖石堆成的假山,您也没少费心,是不是?孙管家!”说着,我把目光投向了一直躲在蒋毅承身后不声不响的孙管家。

孙管家就像什么都没听到似得,还是低了个头一副猥琐的模样。

我的眼神飘过孙管家,直对着蒋毅承,“要说蒋老贼——额,蒋伯伯,您为何下此毒手,小侄猜想是因为您觊觎我们陆家的一件宝物吧。您与父交好,无非也只是为得到这宝物罢了!小侄应该没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

蒋毅承茗了一口熏豆茶,看不出喜怒,只是作了一个让我继续的手势。

“不过,有一点我还未想明白,您为何要在这么多年之后才下手?哦!不对,是您一直在张罗,只是之前时机还不成熟,比如父亲的人皮面具还没做好……那天红楼会,您假借游园,召集众人前来,更不是所谓的号召商会出资抗日那么简单。

“而你又将一块阴煞至极的石片藏在红包里,暗中交付于我,‘恰好’被这红色石片弄得狂躁不安的赖猫子出现,施幻术将我困于森罗洞中,诱我说出家中宝物。同时单独将家父唤入红楼,欲迫其吐露藏宝之处。

“不巧,蒋臻玺入局,误将我从洞中唤醒,而家父更是宁死不屈,您便将其囚禁。于是您一计不成另生一计……不,应该是您本来就是这么谋划的——“李代桃僵”。您与家父一向交好,最了解他的言行举止,于是您戴上人皮面具,扮作他的模样,带我回家,想要从我口中套出宝物的所在。为了取信于我,甚至还自编自导自演了一出‘蒋老爷遇刺身亡案’。因为您料想,我是陆家独子,必然会得知家中宝物之事。可您千算万算竟没料到,家父竟然对他的独子都不曾吐露宝物的只言片语。您那天问我宝物在哪儿?便已让我起疑,而且连日来您的举动更让我有一种莫名的不安,可是当时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我来不及细想,只以为是父亲受了刺激心神不宁而已。刚才吴伯说他的探子早就发现有人假扮家父,再加上之前臻玺跟我说,她和蒋夫人都不能见到您的遗体,我才对您——蒋毅承的怀疑加重了几分。不过我终究还是不敢——或是不愿相信,您就是凶手。”

“蒋某机关算尽,竟被两个小娃娃抓到了尾巴,”蒋毅承摇了摇头,转向吴伯,“更令我佩服的是,吴老夫子竟已洞察先机,一早就布下了棋子,想必那日与我对话的挑夫正是你的探子吧。”

“什么洞察先机,要真能那么神,怎么会让先勇着了你的道啊!”吴伯抚着胡子,脸露苦色。

“哼哼,吴老夫子,你差来寻找陆先勇的一十八名弟子,这会儿想来都已去阎王那里报道了,”蒋毅承眼中此时终于露出了凶光,“你会缓兵,难道我就不会么,呵呵……”

“蒋老贼,你把我爹弄哪里去了……”看到蒋毅承一脸的嚣张气焰,压抑在心头的怒火一下子又蹿了起来。

“文舜!”吴伯一声狮子吼,震得整个大殿一阵摇晃,“稍安勿躁!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蒋老爷,其实文舜对你起疑时,你已有察觉,料知他必会来谷城找我,所以事先让蒋小姐带着赖猫子与石片来迷惑文舜与老夫,却不料这赖猫子反将她舅父全家灭门,哼哼,可惜了他们一家白白丧命,实在是报应不爽啊!”

“什么报应不爽!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要不是赖猫子还太小,不易控制,否则怎会出如此纰漏。”蒋毅承在说这句话时,孙管家很不安地偷偷瞟了吴伯一眼。

就是这一眼并没有逃过一直在一旁察言观色的吴伯。

“孙管家——‘猢狲吴’,老朽眼拙啦!”吴伯喊道。

“什么,孙管家就是‘猢狲吴’?”我大吃一惊,“吴伯,您怎么知道孙管家就是‘猢狲吴’?”

“三十年前,有一人易容成我模样,用一条会幻术的赖猫子杀光苏州大户全家上下。我追查凶手不得,反被那奸贼在我后背砍了一刀,后来更遭黑白两道追杀,只得南下避祸,这才遇到了父亲。后来我才知道,这种害人的畜生全天下只有一个人豢养,这个人更因出神入化的易容术被人称呼为‘猢狲’。”

“莫非三十年前就有这石片了?”

“不见得,至阴至寒之物本就世间罕有,而成年的老赖猫本就会施展幻术,如果结合至阴至寒之物则可将幻术发挥至极致。小赖猫却只能借助外物来施展幻术,且容易破解,所以文舜,你在‘森罗洞’才会轻易地被蒋小姐唤醒。

至于蒋小姐舅父家,则是全家人中了幻术,无人呼唤最终丧命。蒋小姐算是小赖猫的半个主人,才不至于中了幻术。‘猢狲吴’,三十多年不见,你那个畜生都有仔了啊!”吴伯后半句是对孙管家说的,“当年虽然你一直蒙着脸,但你这双贼鼠眼睛,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果然跟你养的畜生是一个德性!”

听到吴伯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孙管家也知道躲不过去了;“夫青老儿,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非他妈要闯进来!三十年前要不了你的命,这次你别想再跑了!”此时的孙管家立马像变了个人似的,昂首挺胸、一脸英气,哪有半分猥琐的样子。

“三十年来,每到刮风下雨,我的后背都疼得厉害,今天终于要有个了结了!”

我以为吴伯说完这句话就要动手,谁知他竟然闭起眼睛,如老僧入定一般。

蒋毅承仰天一笑,一挥折扇道:“一切都已经明了,那就不必再绕圈子。既然赖猫子的幻术被你们破了,那块红色石片呢,交出来!”

蒋毅承把这块石片暗中交给我,现在又要将其收回,吴伯果然没有说错,这块红色石片的确不简单,我不由地按住胸口衣袋里的石片,往后退了一步。

蒋毅承看到我这动作,便知石片藏于胸口,我暗骂自己太沉不住气!可这时已经露陷,蒋毅承朝孙管家使了一个眼色。

“猢狲吴”果然像猢狲一样迅猛异常,一个箭步已然冲到我的面前,伸手便要撕扯我胸前的衣服。

我长这么大哪见过这种阵势啊,脑子和动作完全不能协调。正当我来不及躲闪之时,吴伯忽然挡在我的面前,膝盖一抬,狠狠往孙管家的下盘踢去。

孙管家变招极快,一见吴伯的飞腿,立马提气跳起,左足一点吴伯的膝盖,身子腾空向后翻了一个筋斗,再稳稳落在地上。

“三十年不见,老猴子的功夫竟没搁下啊!”吴伯不禁赞道。

“吴老儿,你的先天罡气更见纯厚,要不是我借一个筋斗卸力,只怕这条腿已保不住了。”孙管家脸上也不禁露出钦佩的表情,“来来来,我们再来过几招。”

“不忙不忙,都等了三十年了也不急这一时,”吴伯连连摆手,一边把我拉到他的身后,“蒋老爷,老朽还有一事不明,要向你请教。”

“请教不敢,老夫子请说!”

“事发当日,红楼上的黑影是谁?我的探子与你照面后的当晚,遇到的黑衣人又是谁?”吴伯问。

“什么?竟有这等事?”蒋毅承“唰”的一下站了起来。

“很好很好,大伙儿都到齐了!”这时又是一阵古怪的笑声从大殿之外传来,“你们不必再猜,我这不是已经来了……”



第47章 黄雀在后

伴随着那一阵古怪的笑声,众人的目光皆向飞英殿的大门望去。[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

一个中等身材,穿着粗麻布衣,脚踩一双千层底,头戴大檐帽的男人咧着嘴低头哈腰地迈入殿堂,他嘴里的一颗金牙映着殿堂内闪烁的烛光,金晃晃的。

让在场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这个人,竟然是“四麐”之一——钱育德!七天前,在红楼会上向蒋毅承自告奋勇,召集商会的商人出资抗日的那个人。如果没有他口中的那颗金牙,全身上下皆不见一丝光鲜,怎么看都是一个刚从地里干活回来的老农民。

钱育德一进大殿,众人不由得瞳孔一紧。连一向波澜不惊的吴伯,脸上都不经意间掠过一丝诧异之色。

一听钱育德那阴阳怪气的笑声,我就觉得此人绝对不是什么善类,再加上他已经承认是自己便是“黑衣人”,他必是与蒋毅承一样的奸雄无疑。

不过,无论我怎么看,都很难把眼前这个“民风淳朴”的大叔与那天身轻如燕、来去无踪的黑衣刺客联系在一起。

之前我以为蒋毅承与钱育德一前一后的进来,八成是一伙儿。可我随即看到蒋毅承此时的表情,他的脸上仿佛被深夜的秋风吹刻出一脸的迷茫,显然这个钱育德并非站在蒋毅承这边。蒋毅承和钱育德各怀鬼胎使得当下的局势就变得更加复杂起来。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老实得如同农民的钱育德,仁慈得如同菩萨的蒋毅承,他们肚子里到底藏了一颗怎样的心!人心一旦叵测起来,怕是连神仙都能着了道!

钱育德自说自话地从众人面前走过,随手抖了抖身上那件粗麻布衣,摘下大檐帽,老大不客气地往椅子上一坐,笑道:“这飞英殿也是够宽敞的,如此气派的地方,怎么也不见有人给我上壶茶呢?”这一举一动,一言一笑,哪有半分往日老实巴交的模样,让人看了着实觉得恶心。

钱育德望着本应该躺在棺材里的蒋毅承,竟然一如往常,没有丝毫惊异之色,看来蒋毅承并没死这件事情,他钱育德早就了然于心。

“不错不错,是老朽失礼了,来人,看茶!”吴伯清了清喉咙,招呼一个泡茶的和尚过来倒茶,他与这和尚眼神交汇,似乎传递了什么信息,然而这个动作其他人都没放在眼里。[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吴伯向钱育德拱了拱手,“今日林楠‘四麐’中竟有两位同时驾临寒舍,幸何如之。”

钱育德冲着吴伯也拱了拱手,但没有回应,反而以极为自然的语气对蒋毅承道:“蒋老爷!别来无恙啊!您那九色丧被盖得可还暖和?”

蒋毅承眉宇一紧,答道:“育德兄见笑,不知这么晚了到飞英塔来,所谓何事?”

“哟,您这不也在这儿杵着嘛,”钱育德带着笑意轻轻挑眉,“我为何而来可能你还不知道,但是你为何而来,我倒是心知肚明。”

听着钱育德掷地有声地抛出这一句,蒋毅承手中那把原本带着律动,轻捶掌心的折扇突然停了一下,然后淡淡地看着钱育德。

不过谁都能看出来,他虽然表面上平静如水,可心中想必已经开始重新打起算盘了,他转过头,神色稍显凝重,朝着孙管家,眼神往飞英大殿的门外一瞥。

孙管家会意,转身欲往门外走去。

钱育德浅笑着拿出一杆翡翠旱烟,抽了一口,吞吐出缭绕的烟雾:“不必去了,蒋老爷,您在外头伏着的那一波人,已经被我一个不剩地拿下了!”钱育德话音刚落,眼中一道犀利的寒光直射蒋毅承的眼眸。

蒋毅承和孙管家当即都愣了一下,孙管家为亲眼证实,还是出门探了一探,不久便一脸沮丧地回来了。

蒋毅承知道自己所布的包围圈已经全军覆没,虽怒火中烧,却还是忍了下去,毕竟当下局势对他不利。

他反而挺直了身板,一脸神采道:“红楼会那天我安排黑衣人从房间窗外跳出,为的是掩人耳目混淆视听,却不曾想到,钱老爷派出的黑衣人早就将我的一举一动报告给您了吧!我是螳螂,您才是那只黄雀!”

钱育德倒是很乐意听,笑呵呵道:“怎么样?蒋老爷!今日在这大殿之上,我们也不用藏着掖着,所有的话都挑明说才好!现在陆家小鬼怀里揣着的那块石片,本该是我先得到的,却不曾被你的人又从我这儿给顺了去。

既然事情已经过去,我也不跟你计较,”钱育德看了看吴伯,又转头对蒋毅承道:“现在陆家小鬼有这吴老头护着,恐怕单凭你一人之力,也难夺回石片!要不,你看这样好不好?你我二人联手先把这一老一小做了,然后再谈石片之事,如何?”

我手里的拳头死死地握着,现在我算是真正看明白了,钱育德这个王八蛋也是为了这块石片而来,如今他已控制了蒋毅承的手下,不怕蒋毅承不听他的摆布!同时我不禁疑惑,怀里东西怎么会有如此大的魅力,他们这般大费周章都是要得到这小小的石片,莫非它真的与我家的宝物有关!

钱育德见蒋毅承不语,补道:“对了,我刚才除了拿下了你的人马,还把蒋大小姐请回府里喝茶了,臻玺这丫头,如今出落得越来越水灵了啊?哈哈哈……”

臻玺!可恶!眼前这些老狐狸一只比一只来的狡猾毒辣。不过,钱育德此时需要逼蒋毅承就范,暂时应该也不会真的对臻玺如何。

只见蒋毅承面容低迷,两个眼窝被一层黑影笼罩,死一般的静谧覆盖了他的脸颊。片刻后,他抬起头,那招牌的温润微笑轻轻一咧:“不用你出手,我的人自会办妥。”

倏忽间,孙管家猛地踏出闪电般的步子,直冲吴伯而来,他那步伐奇绝如同一只穿梭在丛林之中的猴子,踩着云朵一般,不发出一丝响声。

他那如同猢狲般的脸,在这一纵一跃间变得狰狞起来,如同一只狂怒的野兽,而他的手上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

吴伯一惊,叹道:“鹤刎!”

这“鹤刎”定是这把刀的名字,刀体呈鹤嘴状,通体棕褐,一道狭长的红色纹路嵌于刀刃之上。远远看去,这把刀更像是被铁锈腐蚀一般,可那股凛冽的刀锋上反射出的暗光,此时已经透过空气雷霆万钧地压来!

当众人都以为匕首即将刺入吴伯胸口时,猢狲吴突然刀锋一转,竟斜刺着直冲我的双眼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我的双眼已经感觉到匕首的寒气之时,突然出现的两根手指,正不偏不倚地夹住匕首,不消多说,一定是吴伯出手了。

猢狲吴见匕首被吴伯双指夹住,他也变招极快,“鹤吻”一挑一翻,已经变刺为切,欲用刀刃切断吴伯手指。吴伯在这双肉指上经营了几十年,哪能这么容易被切中,他也见招拆招,变夹为弹,只听“叮”的一声,猢狲吴手中的“鹤吻”竟被吴伯轻轻巧巧地弹飞了出去,显然在这一弹之中蕴含了“先天罡气”的劲力。

吴伯不等猢狲吴反应过来,又是抬起了一脚。猢狲吴本能得往后纵去,他之前已经吃过弹腿的苦头,可谁知吴伯这一脚被不是踢向猢狲吴,而是冲着我来的——他一脚就把我踢出了猢狲吴的攻击范围。

猢狲吴一连两次突袭都被吴伯轻描淡写地化解了。此时的他,再也不敢托大,从背后的布包中取出了一把锯齿利刃。

“老猴子,你这回真是把看家宝贝都搬出来啦,”吴伯一手抚着胡子一手指着猢狲吴的锯齿利刃说道,“这把鳄嘴刀,我有三十年没见了……”

“哼哼,知道厉害就好,三十年要不了你的命,今天就让你毙命在这鳄嘴下……”话音未落,只见一道灰影向吴伯扑来。

吴伯手无利刃,我心想这下糟了,却不料他双拳一紧,前臂猛然间粗了一圈,袖子在两声“砰”响之后崩裂,手臂上面的一道道经脉如同蜿蜒的藤蔓一般拱了起来,不过这些藤蔓竟然泛着暗暗金光。

猢狲吴见状,脚尖点地,在空中斜着身子转了一大圈,手中的大刀借着力道如同一把可劈石开山的天斧,狠狠地向吴伯劈来。

“吴伯小心!”我被猢狲吴这迅猛的架势惊得不由自主地双眼一闭,浑身一抖。就在这时,四周忽然像是卷起一阵呼号的狂风,那风声如同咆哮的野马,吹得我脸颊生疼,浑身冰凉。

我睁开眼睛,却被眼前这一幕震惊得张开嘴来!

此时的吴伯,下盘稳如泰山,双臂交叉于面前,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那声音就像是两块猛烈撞击着的玄铁一般!

猢狲吴手中那把“鳄嘴”的刀刃已经结结实实劈在了吴伯手臂上——吴伯用双臂生生挡下了猢狲吴这致命的一斩。

我的心都已经吊到嗓子眼——吴伯这双手臂,废了!



第48章 天降奇兵

看到猢狲吴手中的“鳄嘴”大刀砍在吴伯手臂上的情景,我心中虽然惊慌,可是,却没见到有一滴血从吴伯的手臂上流出,这反倒使我大为不解。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

我大着胆子凝神一望,原来猢狲吴手中的那把“鳄嘴”其实并没有真正接触到吴伯的手臂!

在那刀刃与手臂之间,空出了一道半个指头长短的无形气障,使得刀刃无法触及皮肤,刀刃与气障交会之处还冒着丝丝白烟。

“又是‘先天罡气’!”猢狲吴不死心,狞笑着,冲着吴伯狂风扫落叶般猛劈了起来,随之在我们周围带起了一阵狂风。

猢狲吴一刀比一刀静、一刀比一刀快、一刀比一刀沉,劈到后来,他的嘴角竟然沁出血来。无论猢狲吴从哪个方位劈来,吴伯皆用其泛着金光的手臂一一抵挡:“三十年了,你以为我像你一样不思进取吗!老猴子,你这飞沙走石三十六式刀法已经奈何不了我!”

说完,吴伯一只手架住“鳄嘴”,另一只手找准空隙用力一握,朝猢狲吴的面门狠狠地捶去,这一拳打的猢狲吴眼睛鼻子嘴巴全部挤到了一块儿,他跌跌撞撞倒退好几步。

吴伯眼疾手快,“蹭”地跃至猢狲吴跟前,还没等猢狲吴反应过来,吴伯用拇指狠狠按向猢狲吴的肩井穴,随后又冲其丹田狠狠一击,这一击力道浑厚,猢狲吴却硬忍着没有叫出来,整张脸都变成了铁青色。

猢狲吴受了重创,手中那把大刀“哐嘡”一声落在地上,只见他“噗”的吐出一口鲜血摔倒在地。

猢狲吴一倒下,吴伯便往后一跃而起,稳稳地落在我的身旁。此时,周围的那阵阵大风也就弱了下来,吴伯喘着粗气,看样子耗了不少力气,只见他满是褶皱的脸上都是汗水,刚才被猢狲吴狂砍一气的小臂上泛起的金光已呈了一片血红。

我赶忙冲上去扶着吴伯,低声道:“吴伯!这猢狲吴好生厉害!您怎么样!”

“无碍,只不过‘先天罡气’耗费的内力太大。”吴伯说话声音极轻,同时慢慢做着吐纳调整内息。

我用只有吴伯能听到的声音道:“您刚才说的缓兵之计是什么?”

“莫慌,待我再拖上一拖,你只管在我身后跟好,别让其他两个贼人出手暗算!”

吴伯这样一说,我才猛然想到,还有一个蒋毅承,一个钱育德!

蒋毅承此时的脸孔冷若冰霜,他正冷冷地望着我,那一袭月白色的长袍随风飘荡。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此时的他,仿佛对世间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感觉。

钱育德反倒是笑呵呵地站在蒋毅承身旁,看着眼前的这一出好戏。他势在必得,想必如果他真的拿到石片,也不会轻易将石片让给蒋毅承。

这时,猢狲吴躺在地上,吃力的说道:“三十年前,我扮作你的模样……屠了苏州大户全家上下八十一口,其中缘由也是迫不得已,不说也罢……”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一切都报。老猴子,你一生背负着太多的血债,但冤冤相报何时了。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今天不取你命,只是废了你的功夫作为惩戒。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猢狲吴一阵苦笑,道:“善恶到头终有报,用我一身功夫去偿那八十一口的人命,大……哥……你实在是太便宜我了!”说完,猢狲吴拾起落在边上的“鳄嘴”往自己颈上抹去。

猢狲吴的一句“大哥”使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这对斗了半辈子的生死冤家竟是孪生兄弟!

就在大家都惊诧之时,吴伯已经凌空一指将猢狲吴手中的“鳄嘴”弹去。

望着吴伯微微抽搐的嘴角,和紧锁的眉头,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猢狲吴,我此时才发现,这两人的眉宇之间竟是出奇的相似!

他俩果真是亲生的兄弟!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也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了……

“我们兄弟之情早已断绝,以后休要再提。你既有悔意,更应用余生造福苍生,以偿过往之种种罪愆。”说完,吴伯双手合十,朝躺倒在地,泪流满面的猢狲吴躬身拜了下去。

“今天这一出出好戏还真是精彩!”这句话是从蒋毅承的嘴里说出来的,他轻摇折扇,走过躺在地上的猢狲吴时,连正眼都没有瞧上一瞧,只见他扇子往猢狲吴的胸口一挥,一道黑线“咻”的一声扎入了猢狲吴的心脏,猢狲吴闷哼一声不再动弹。

“蒋毅承,你!”吴伯喝道。

蒋毅承动作太快,吴伯根本来不及阻止。

“对我没用的人,我留着作甚!怎么,吴老夫子,要替兄弟报仇吗,来吧!”蒋毅承很潇洒地挥了挥折扇站起身来。

我怔怔地望着蒋毅承,他冷如冰霜的面孔依旧没有一丝涟漪,此人杀起自己人来眼皮都不抬一下,他的那张儒雅的皮囊之下,究竟跳动着怎样一颗阴毒的心。

原本内息已然稳定的吴伯,此时因为亲眼目睹自己的兄弟毙命于敌手,一口气没缓过来开始不停地喘息,好毒的蒋毅承啊,我竟然一直认眼前这个恶贼为伯伯。

“钱老爷,”蒋毅承看到喘息不定的吴伯,微微一笑,侧过半边身子,“接下来,你也总得做些什么吧?”

钱育德呵呵一笑,道:“那是自然,吴老头那一招先天罡气,今天也算是让我大开眼界!不过据我所知,这先天罡气虽然霸道,但耗费体力甚重,幸亏蒋兄用计,乱了他的气息。不如此刻,就让兄弟我捡个现成的便宜,一口气除了这老头吧,你说呢?”

蒋毅承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是冷冷地看着身边这位猥琐的老农夫。

吴伯粗喘之气并未停歇,钱育德到底是何身手,我们心中都没个把握,我不由得为吴伯捏了一把汗。

钱育德忽然自言自语道:“好了好了,再拖下去天都要亮了,月黑风高,才是杀人放火的好时候,那就劳烦各位了!も出でよ!(都出来吧!)”

我原以为钱育德要自己上,可谁知他竟说了这么一出莫名其妙的话来,末了的那一句我还一句没听懂,莫非是什么咒语!

自钱育德说完了最后那句鬼话之后,我和吴伯都立马警觉起来。吴伯低声道:“有杀气,等会不管出什么事情,我都会把你往殿门方向护,你找准时机出门右转到底,那里有个暗门,转动墙角的酒缸即可!记住没有!”

我本想再问吴伯他自己怎么办,可此刻情况危机,不能有半分的犹豫,现在唯一能期盼的就是吴伯能尽快调整气息,或许还能再拖延一段时间,而我若还在此地,不但帮不上吴伯的忙,还会使他分心护我。

我环顾四周,依然没有任何反应,这大殿之内的紧张气氛瞬间涨了数倍!钱育德也只是笑脸盈盈的看着我,他能看到我的恐惧,这只笑面虎,似乎还在等待,等着我的心肺被恐惧撑破的那一刻。

果然,就在我脑门冒汗的时候,钱育德脸色猛然一变,用一种沙哑中饱含凶意的语气再次说了一句鬼话,“彼らを殺した!(杀了他们!)”

话音刚落,大殿暗处的两面墙上,“唰、唰”两块帆布一样的东西从墙上掉落,随后竟然从墙上浮现出两个黑色的影子,似乎就是从墙里爬出来的一样!

他们快速脱离与墙面的粘连,极为轻巧地俯身落地,随后单膝跪地,左手撑在面前的地上,右手则潇洒地划向身后,仿佛一只如临大敌的凶猛蝎子。

“忍者!”蒋毅承和吴伯同时惊异道。

钱育德点点头,蒋毅承深吸一口气后,欲言又止,“哼”了一声。

“钱育德!人前你假装集资抗日,到了人后就勾结东洋鬼子!你这是卖国!”吴伯怒道。

可钱育德似乎一点都无所谓,云淡风轻地说道:“我只不过是个做买卖的,有利可图的事情,我去做了便是!日本人有的是钱,等价交换而已!”

日本忍者,我在书上看到过,这些人在古代日本,是受过秘密机构特殊“忍术训练”而产生出来的特战杀手、特战间谍,与刺客差不多,其本领之大,不容小觑。

从目前这两个出现在大殿中的忍者的黑衣装束,以及他们隐遁在墙上的风格来看,他们应该是擅长潜入敌人内部进行暗杀的“阴忍”,这类忍者善用暗器以及忍法。

“吴伯,这两个忍者不好对付,会使暗器和障眼法!”

“你怎么知道?”

“我在藏书楼泡得久了,亏得还能记得这些胡吹海侃的东西!”

“会使暗器就麻烦了,你还记得我说过暗门的事情吗?”

“记得!”

“到我背上来!”

“啊?您气息平稳啦?”

“少废话!”

我一跃而起跳上吴伯的后背,吴伯一手托着我,倏忽间移动到了一根廊柱之下,将廊柱上的黄色帷帐用力扯,那帷幕“哗啦”一声落在地上。



第49章 忍者!忍者!

那两个忍者见吴伯“哗啦”一声扯下了帷帐,便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在双手之间结下法印。[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

“砰、砰、砰、砰”,四声巨响后地上腾起一阵紫色烟雾。

待烟雾散尽,这大殿之内竟然又凭空多出了四个一模一样的忍者。

这六个忍者哪会给我们惊讶的时间。声随影动,只听“嗖嗖嗖”数声,道道寒光从他们手中****而出,直冲我们而来!

吴伯眼疾手快,大喝一声“起!”

他单手揪住帷帐一角,以力拔山兮之势猛力挥动。

刹那间,只听得帷帐被舞得“呼呼”作响,就好似一条金黄色的巨龙急速飞旋在我的四周。

吴伯一边将四面八方飞来的暗器挡下,一边借着大殿里的廊柱上下腾挪,同时一点一点向大门的方向挪动。

虽然我在吴伯背上被他颠地七上八下,但是一把钉在廊柱上的忍者暗器将我的眼光吸引。

这是一个六角形雪花状的金属飞镖,这种暗器被日本忍者称为“手里剑”。一般的手里剑只有三个角或者是四个角,而这几个忍者所使用的,却足足六角!

这些手里剑六个角已经全部开刃,锋利无比,若是被它们伤到,极为可能当场毙命,所以吴伯把巨大的帷帐舞得虎虎生威,生怕有一个漏网之鱼!

不经意间,我看到飞镖上篆刻着两个汉字——“光遁”。

我大惊,立刻对吴伯耳语道:“这些忍者用的招数是影分身,其中只有两个是实体,另外有四个都是假的!您瞧,他们的飞镖上写着‘光遁’……”

吴伯没有说话,只是沉沉地嗯了一声。

看来他的内息还没完全调整,此刻再加上我的体重,又要抵抗如飞叶般的手里剑,已经显得有点捉襟见肘。

我怒道:“钱老狗!你这几个手下可都是上忍,能用‘光遁’忍道的忍者,可不是一般人就能请得起的!你背后,到底是谁!”

“你想知道我背后是谁,简单——交出那块石片,自然会告诉你!我说了,等价交换而已!”

“狗东西,想不到你比蒋毅承更不要脸,卖国求荣勾结东洋鬼子!我今天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得逞!”

正当我在和钱育德斗嘴时,吴伯背着我一跃而起,“嗖”地一声冲向正殿大门!

钱育德见我们突然行动,脸色一变,喊道:“彼らを殺した!(杀了他们!)”

话音刚落,六个忍者脚下猛然发力,迅速向我们冲来。(WWW.mianhuat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他们脚下踩出阵阵浩渺的烟波,快得如同一道光,姿势和动作却美得如同一幅画,即便他们是沉寂于暗夜的杀手……

“忍者”这个词我只在书中读到过,当时只觉得他们不过是一群暗杀技术高超的刺客,与中国古代名刺客聂政、荆轲相差无几。

但此刻看来,我把他们想得太简单了——面对这么一群原本应该杀气腾腾的杀手,我居然感觉不到一丝的杀气,连双脚踏在地上都不发出一点声音,他们过于安静,小碎步移动的频率又是如此迅速,使得整个人看起来除了小腿在动,其他所有部位都是静止地向我们这边平移而来。

幸亏他们的六角手里剑已经使完,否则,如若他们在我们身后暗算的话,我早已成了刺猬了。

这时吴伯也感到后面的动静。

只听“啪、啪、啪”的声音从吴伯的脚下发出,紧接着又传来“嗖、嗖、嗖”的声音,我低头一看,原来吴伯把地上的板砖踩碎之后把碎片扫向身后的忍者。

我回首看那群忍者。

当碎片向他们飞来的时候,他们并不用用武器抵挡,而是闪电般地迅速向四周躲避,躲开之后再马上聚合在一起,而且无论他们往哪个方向闪躲,最后总是在同一个时间、同一处聚合。

可惜,无论吴伯往身后甩出多少碎片,都无法把身后的忍者甩脱,甚至连阻挡片刻的间隙都没有。他们就像挂在我们屁股上的尾巴一样,永远保持一定的距离。

吴伯终究年纪大了,背上又负着我,渐渐地,奔跑的速度已经迟缓下来。近在眼前的大门,这一刻我却觉得好远好远,仿佛我们已经奔出去很久,但它还在可望而不可即的远方。

眼看着即将被一众忍者追上,吴伯一个倏然转身,后背一弓,将我弹出门外。我重重地摔在地上,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这一摔搅在了一块儿。

我抬起头,看到最后的画面是吴伯的背影——一个苍老而佝偻着的身躯挡住了飞英殿的大门,他扎下步子,手臂上残破的袖口被风吹得“啪啪”直响。

突然,我看到吴伯的头顶出现了六个手持细长锃亮忍者之刃的忍者,他们在静默中向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雷霆万钧地劈来!

只见吴伯双臂在头顶一辉,空气中显现出一道道丝绪般回旋的白色风路。忍者的利刃一接触到白丝马上就弹了回去,接着我又听得他们叽里咕噜的一阵鬼叫,像是遇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趁着当口,吴伯侧过脸来,朝我大喝一声:“走!”

我猛然一惊,手足并用地猫起身,踉踉跄跄地冲向走廊尽头。耳边是大殿内传来的无比密集的爆裂声,这些接连不断的巨响就像是巨大的铁锤,鼓点般地捶在我的胸口。

走廊里靠着大殿的窗户,在我跑过时皆被声浪一扇扇轰开。原本堆在墙边的原木柴火也被殃及着炸开,无数碎片被一道道无形的气流撕扯得七零八碎,我只好贴着窗户下面的墙,捂着胸口,猫着腰继续前进。

吴伯他们在大殿里是打架啊还是打仗啊?!怎么搞得炮声连天,这样下去恐怕整个飞英大殿都要被整塌了不可。

不过庆幸的是,殿里发出这么大的动静居然没有把钱育德派在外面的人招进来,想必是钱育德进殿时命令过他们,无论发生什么,没有他的信号所有人都不准进殿吧?

殿内发出的轰响,像是拥有摧毁一切的力量,不知吴伯情况如何了,我的心里只能祈祷他不要出事!

左躲右闪连滚带爬之后,我终于抵达那堵墙。吴伯口中的那个酒坛子正静静地立在角落里。

此时我全身酸软,手臂上不知何时插入不少木头渣滓,渗着血!此时才感到一阵阵钻心的疼痛。

酒坛的墙后定是暗道,心中泛起欣喜的波动,伸手按去!

可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我的手刚放上酒坛子,酒坛边的墙壁上竟然有一只手硬生生穿墙而过,狠狠地将我的手一把抓住。

我本能地立刻甩手,想要挣脱,可对方力量极大,任凭我如何用力挣脱,依旧无可奈何!

这可把我惹毛了,在这紧要关头居然还发生如此离奇的事情。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反身一脚跨上那只手臂,然后猛地一蹬墙面——一幕有生以来最玄乎的事情展现在我眼前——一个全身黑衣的忍者被我拉出了墙体:我滴个乖乖,忍者穿墙术!

显然眼前这位穿墙忍者也被我突如其来的一拉吓得不轻,不过他反应比我快得多。就在我还没缓过神来的时候,他的手已经很轻松地挣脱了我,同时另外一只手一握爪,直冲我胸口而来——五指的指甲泛出幽幽的蓝光,夹带着一阵腥味向我涌来!

正是这股腥味将我游离的心神拽了回来!

慌忙间,我也顾不得那么多,身子一矮做了个狗吃屎的动作从他的胯下滚了过去——敢让老子钻你裤裆,看我等等怎么削了你!

忍者并没有想到我竟会来这么一招,在他们所谓的大和名族,武士决斗钻裤裆绝对是最下三滥的招数,要他们出这一招那是要分分钟切腹自尽的!而我就凭这种无赖的招数不但逃脱了他是毒爪,还从地上发现了一把神兵利器——柴刀!

这东西虽不比猢狲吴的“鹤刎”与“鳄嘴”,可此时了胜于无!

我不会多厉害的功夫,但是蛮力和简单的拳脚还是会一些。我知道人的腿弯处不会设防,于是在忍者还没转过身来之时,一刀砍向他的腿弯。

可毕竟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在刀刃离他还有几公分时,他就已经向前方轻轻巧巧地翻了一个跟头,然后脸朝我半蹲着落在了地上,作出进可攻击,又退可防御的姿势。

面对这么专业的杀手,我这业余水平还有活路嘛!?此刻,我也不打算从暗道逃跑,索性转身往飞英塔院的正门跑去,管他跑得了跑不了,总比在这里等死要强!

可刚一转身,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就从背后传来——我以为自己至少能跑出去几步向吴伯求救,但对手的专业段数实在太高了。

疼痛仿佛是恶鬼上身一样,我打了个寒战,“扑通”一声,狠狠地扑倒在地——想都不用想,后背一定被那鬼爪抓出了五道血痕!

这****的鬼子!我忍着剧痛转过身子,那忍者似乎因为刚才让我逃脱,自尊心受到了极的大打击,他已动了杀心,这次竟然直接抽出了忍者刀,劈头盖脸地向我砍来。

我心中暗叫一声“不好!”,那刀刃即将落在我的脑门上,这一刀下去定是红的白的能流满一地。



第50章 暗涌浮现

就在这时,从飞英殿的门口传出一声轰响,接着是划破夜空的尖锐蜂鸣,那个准备将我劈成两半的忍者,全身一震,软绵绵地瘫在了地上,殷红的鲜血顺着他的脖子喷涌而出,我来不及闪躲被血溅了一身。[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mianhuatang.la]

我心中火起,一脚踢翻了忍者的尸体,嘴上骂骂咧咧,只见插在他脖子上的,竟然是“光遁”六角手里剑。

“轰!”

飞英殿那头又是一声雷响,我循声望去,一个忍者从殿内被打飞出来,狠狠地摔在地上,“砰”的一声化作一股青烟,消散于无形。随后从殿内又飞出来的两人,分别是钱育德和蒋毅承,同样摔在了地上。

钱育德一身老骨头被这一摔“哎呦哎呦”地叫着,蒋毅承也是满身的狼狈。

吴伯手持“鳄嘴”锯齿大刀,从殿内碾了出来,直奔蒋毅承和钱育德:“你们俩,死不足惜!”

说着,挥起大刀便向他两砍去。

就在这时,一片如同白昼般的电光在众人眼前爆开!一个忍者飞快地滑到钱育德跟前,手中起开一张符咒,瞬间电光四射,如同千万道雷电汇于那忍者的手中一样。

那忍者怒吼一声,将手中一团“噼噼啪啪”的电光挥向吴伯手中的“鳄嘴”大刀!刀与电光接触的瞬间,蓝光四射,在一声炸裂之后,吴伯与那忍者皆被巨大的力道弹了出去。

吴伯虽然遭到突袭,但急而不乱,已经落在地上,而那忍者却被弹得没了踪影。这飞英塔院里,只剩下我、吴伯、蒋毅承、钱育德。

吴伯脸色惨然,全身上下的衣服全都渗着血,撑在地上的手正猛烈地颤抖着!而蒋毅承却在此时好整以暇地站起身子,那一身月白长袍早已污浊不堪,我不由惊呼:“吴伯小心!”

吴伯猛地抬起头,望向我,他愕然怒道:“你个小崽子,还不走!”

我只觉得身子一动,那股子钻心的疼痛就从背后传来,牵一发而动全身。更让我觉得恐惧的是,蒋毅承此时并未朝吴伯走去,而是一步一步稳稳地冲我而来。

飞英大殿,闪烁的昏黄灯火,照亮了蒋毅承狞笑的半张面孔。他笑了起来,渗入骨髓的笑声,只让我觉得无比恐怖,袖口那把若隐若现的匕首,在我悚动的瞳仁里被无限地放大。

“那帮废物!最终还是要本座亲自动手!呵呵……哈哈……哈哈哈!”

看着蒋毅承如此嚣张的态度,我恨不得把他的脸皮撕下来,看看到底有多厚!蒋毅承和钱育德这两个富甲一方的老爷,竟会为了一块破石片和一份子虚乌有的宝物,不惜让自己浸没在无辜的人命与漫天的血腥之中!

自猢狲吴出招的那一刻起,这里的响动必然已经惊动了不少人。[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今日一过,在这飞英塔下发生的一切,也会被不少人知道。

纵使有人发现蒋臻玺舅父家一夜惨死,纵使有人发现林楠八犀之一的陆家凭空消失,纵使他蒋毅承又突然“复活”!他们凭借着强大的财力,只需要稍稍疏通,再遣人放出些风声,一切被外人看出来的破绽,都能够顺理成章地被忽略。也许在今晚过后,我就会交代在这飞英塔下,这世间便再也没有我陆文舜!

没人会知道,我为何消失,我为谁消失!

“贤侄,既然你不肯给我,那就让蒋伯伯,亲自取来!”

我只觉得浑身疼痛,哪里都使不上劲。眼前这个人,远比恶鬼还要恐怖,对他的恐惧是发自骨子里的,我不由自主坐在地上一点一点往后挪去。

蒋毅承见我这样,哈哈笑了起来,“文舜啊,你这叫什么样子,你爹陆先勇可不是贪生怕死之徒,当日,我在他身上三刀六洞,先勇兄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怎么?这会你就怂了?”

一听到这老贼提到父亲,我狠狠地捏着拳头,心想着要不是遭了那忍者的暗算,我一定同你拼上一拼!我冷“哼”一声:“你还有脸提家父,你这个禽兽,必然不得好死!”

面对我的咒骂蒋毅承微微一笑,坦然接受,然后突然一把抓起我的衣领,将我举在空中,他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在我此时看来就是比长满了蛆虫的死人皮囊还要恶心!

“石片……在这儿吧?”蒋毅承伸出手,缓缓将手伸进我的上衣内袋,捣鼓了一会儿后,他脸色一变,“东西呢?东西呢!”于是,他又在我并未在我身上一阵乱找,最后连我的鞋袜他都摸了一遍,都没找到石片。

此时的蒋毅承显然怒了,他把我像丢垃圾一样往地上一扔。我的脑门子“咚”的一声磕在地上,立马就有几股热血流了下来。

“文舜!”吴伯见我被蒋毅承这般蹂躏,在远处扶着墙站了起来,迈开步子,准备来救我。

钱育德见吴伯起了身,坐在地上乐呵呵地冲着蒋毅承喊道:“蒋老弟,你可别再被这个小鬼头骗了,谁都没说,那石片一定藏在他的身上,不是吗?”说完,他从胸前拿出一张纸,上面依稀还画着符咒。

只见钱育德狠狠将自己的大拇指咬开一道口子,并迅速用手指上血在那道符咒上猛力一划,双手合十夹着符咒,随后将它用力往地上一按!

猛然间一道闪电劈在了吴伯跟前,要不是吴伯早有准备,怕是已被那道闪电击中。

我被这电光闪得晃眼,一时间无法适应,眼前模糊一片,只听得尖锐的蜂鸣声叫嚣着划过耳膜,蜂拥着挤进脑海,转而变成一种撕裂的痛觉。

电光闪过,短暂的视线模糊之后,我看到一个穿着藏青色日式和服的男人出现在吴伯的面前。这件和服的衣领鲜有的连着一个兜帽,宽大的和服这样看来倒更像是一件斗篷,他的胸前绣着白色的“外”字。

这个“外”字猛然使我心中一惊,我在想起藏书楼里看过一篇关于暗夜忍者的野史杂闻,据说在日本江户初期,兴福寺僧侣所留传下的《外道逆风集》中提到过一类暗夜忍者,“果心,二十四,废佛法归外道。”

所谓“外道”,在此处指的正是日本派系的婆罗门教,有邪教之意,当年有大部分修炼禁术的忍者隶属于此教派,他们摒弃传统忍道,心狠手辣!这次鬼子侵华,竟然连这种暗部忍者都派上了。

眼前这和服男人与之前的几个上忍明显不同,他没有携带刀剑之类的武器,甚至连鞋子都没有穿,只有一双雪白的布袜。

“钱育德,你此前并没有报告这次行动会这般棘手。”那穿着和服的忍者用一种阴阳怪气的口吻,说出了一句中国话,我听着还真不适应。

钱育德摆摆手,嘿嘿一笑,道:“那可不,中国民间可是藏龙卧虎,我也不想麻烦‘三矢武藏’大人您呐,这不是……没辙了嘛……”

“你要知道,如果这次拿到石片还好说,要是你的情报有误……刚才死在他们手里的那几个忍者,可是我的得力助手,这笔账,我也会算在你的头上。”三矢武藏冷冷地说,从他的口气里,仿佛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他所畏惧的东西,一切都不在他的眼里。

听说日本人若是看人不爽,总是在台面上跟你点头哈腰彬彬有礼,但是在背地里朝你放的冷箭都能冷到冰块里去!不过,这个三矢武藏对钱育德说的话倒是句句简单明了,满嘴狠话,直戳重点,听得钱育德连连陪着笑脸道:“是是,那是自然,拜托三矢大人了!”

只见三矢武藏将戴在头上的兜帽放下,一头银白色的头发随风飘散,他的脸上有一道抢眼的深褐色疤痕,从额头一直连到左脸颊。

他的眼神直直盯着吴伯,冷笑一声。

猛然间,一种无形的肃杀感向我扑面而来,吴伯也定是感觉到了这种异样的气氛。他双拳一握,凝气入体,手臂上那一道道如同回路一般的筋脉再次闪耀起金色的光辉,我知道,吴伯正在耗尽最后一丝力气。

三矢武藏见吴伯泛着金光的手臂,似乎略显惊奇,嘴角微微上扬。短短一瞬,三矢武藏便移动到飞英殿的门口,用脚勾起之前被吴伯打倒的忍者,用力一脚,将那忍者踹向吴伯。

“一具死尸,有何畏惧!”吴伯话音刚落,那个冲他飞来的忍者,忽然间醒来,抽出刀子就要向吴伯刺去。

吴伯大意了,虎躯一震,双脚稳稳一跺,只见他四周迅速回旋起阵阵狂风,将空气撕裂一般,如同来回飞旋在四周的无形风刃,几秒钟后,那个突然复活的忍者已经成了散落在地的肉块,撕心裂肺的惨叫随着血腥之气瞬间充斥在空气里,从黑暗中席卷而来。

吴伯喘着气,盯着三矢武藏,也许是在思考对付它的对策。

“哦?果然有意思!”三矢武藏不怀好意地说道。

只见他一步一步像吴伯逼近,垂在身旁的手掌突然朝上一翻,虚空一爪,无数白色的光芒,如同四处流窜的闪电一般在他的掌心里汇聚,那种高倍的蜂鸣声重新想起,我的眼前被他手中的白光照的如同白昼一样,这就是他的忍法吗?

突然间,三矢武藏向吴伯发起了进攻,他快速向另一个方向跑了开去,伸出那只电光火石的手,那些四处流窜的闪电般白光瞬间从他的掌心喷涌而出,具象成一只硕大的利爪,朝吴伯席卷而去。

吴伯立刻用力一跃,避开了那错乱纷繁的闪电利爪,那只电光巨爪立刻转向,握在一颗大树上,三矢武藏用力一拉,抽回电光巨爪。

然而那颗大树也被他这力量,连根拔起,吴伯在空中来不及躲闪,那颗大树席卷着巨大冲击砸向吴伯,吴伯被这大树一撞,如同一颗炮弹,“轰”地一声砸倒在地。

大殿前的地面被这飞速回旋的利爪所发出的冲击卷动粉碎,留下一道巨大的沟壑,三矢武藏阴沉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冷如冰霜。

我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吴伯吃力地重新直起身子,可按照眼前的这个情形来看,他已然处于下风……



第51章 我是谁……

眼看着吴伯被三矢武藏的电光巨爪步步紧逼,我却被蒋老贼绊着帮不上忙——即便没有蒋老贼,就凭我这几下三脚猫功夫,冲上去还不是作死?

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蒋老贼、钱老狗、东洋鬼子早已被我虐杀千万遍了!

似乎蒋老贼知道我心中的咒骂,我只觉得脖子一紧,整个人被他举在空中。(棉花糖小说网 Www.mianhuatang.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那种窒息感如同一条白绫,死死地勒紧了我的脖子。我想抬起腿踢他,可他只是虎口一用力,我就全身酸软了下来,完全做不了任何的反抗。

在我的意识即将因窒息而涣散的时刻,脑海中浮现出了赖猫子猩红的双眼、骷髅塔、蒋毅承慈祥的脸庞和变成“画皮”后的狰狞、父亲托梦时的惨象、玉石片和若隐若现的家中至宝……

我们陆家的宝贝究竟是何物?他们为何要不惜一切地来抢夺这件东西,不止是蒋毅承,就连那些东洋鬼子也想要得到它!

他们都想要拿到那块红色石片,可我怎么看都不觉得这东西是个宝物,反倒是要引火上身的东西,而且就是因为它弄得我家破人亡!

突然,我竟有了一种要告诉他的冲动!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为了一个子虚乌有的东西,这一切都值得吗?!

可是,也正因为已经付出了这么大的牺牲,才更不可轻易地交出玉石片。况且,此时父亲生死未卜——蒋毅承就是要用父亲的性命来做筹码交换玉石片——若把玉石片交给了他,那不岂不是更让父亲处于险地!

交不得,交不得!

我就是被他掐死也不能交出去!一旦心中下了决定,我倒能坦然地面对死亡——甚或欣然地迎接死亡!不过我心中了然,在蒋老贼没拿到他想要的东西之前是不会杀我的。

片刻之后,在我即将咽气之时他果然松开了虎口,我大口大口地贪婪地吞吐着空气。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

“这种滋味不好受吧!”

“舒、舒服得很啊!”我嘴硬地辩驳,(这种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恰到好处折磨人的伎俩看来也不是一天两天就练成的,此人的心早就黑透了!)

?“贤侄,蒋伯伯怎么舍得杀你呢!你看,你吴伯他老人家还真是厉害,这副老骨头居然能撑得了那么长时间,不过那个东洋人也不是什么善茬,要取这老家伙的性命,也只是早晚的事情。”蒋毅承森森一笑,然后侧了下身子让我看到吴伯竭力与东洋忍者搏斗的惨况。

我看了两眼,便闭起眼睛不忍再看下去了……

“告诉我!那石片在哪里?”蒋毅承对失去了耐性。

我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一句:“想知道?想都不要想!”

“你要是告诉我,我立刻让那个东洋人停手,放你们一条生路!”

“蒋,蒋老贼,放我们一条生路?你当我真傻吗!若我告诉你石片的下落,那才真叫自寻死路!”

“轰!”

蒋毅承来不及回口,一块巨石轰隆隆地朝我们飞来。

蒋毅承闻声,拎着我的脖子往侧边一跃!就在这当口,我往巨石飞来的方向望去……

吴伯泛着金光的拳头如擂鼓般砸向地面,地面上的石块瞬间大块飞溅,同时他又将满地皲裂的巨大石块一块块踢向三矢武藏。

小块的石块直接被三矢武藏用电光巨爪像撕破布一样撕裂,化作尘埃,漫天飘散;稍大点的石块他就变爪为掌反向推给吴伯,撞击出震彻心扉的巨响;

蒋毅承也被身后的轰鸣声吸引,转过身来和我一起观战,只是掐着我脖子的手并没有丝毫的松懈。

眨眼间,吴伯趁着尘埃漫天之时,以一种难以置信的速度在原地消失。

“武藏大人小心……身后……”钱育德大声喊道。

刹那间,三矢武藏的身后已然出现了一个人——他泛着金光的手中赫然是一把杀气蒸腾的“鳄嘴”!

得手了!

?我心中一阵狂喜,蒋老贼,等吴伯干掉那个东洋人,你也跑不了!

只听得吴伯一声怒吼,那“鳄嘴”大刀上带着一层耀眼的光芒呼啸着砍向三矢武藏的脖子!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三矢武藏即将身首异处之时,“砰”的一声,三矢武藏化成了一道白烟——不见了!

吴伯显然也被这一幕惊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四条粗大的铁链子已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的黑暗中****而出,正好将吴伯困于正中。

“哗啦啦”,那四条铁链突然如同蟒蛇一般活了起来。

它们一举将吴伯的手脚缠住,并向四面八方迅速扯开。在这巨大的扯力下,吴伯的身子被扯成了大字型,如同一只残破的风筝似得挂在空中,而他手中的“鳄嘴”随之掉落,直挺挺地扎入地面。

又是“砰”的一声,一道白烟过后,现出了三矢武藏的身影。

糟了,吴伯成了瓮中之鳖!

“怎么样,你再不老实交代,你的吴伯可要去见阎王了!”蒋毅承借此危急关头正好向我逼问石片的藏匿之处。

此时我全身心都放在吴伯身上,哪管蒋毅承跟我说什么。

三矢武藏一步步走向吴伯,同时操着半生不熟的中国话说道:“老头子,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说出石片在哪里,要么杀了你!”

吴伯被铁链扯得全身骨骼“咯咯”作响,怕是再过不久他便要被五马分尸:“哼哼,老头子活了一大把年纪了,要杀就杀,啰嗦什么!”

“哦?”三矢武藏饶有兴致地说,“你不怕死,那个小鬼呢?”说完便向我看来,眼中满是杀戮的凶意,看得我脊背一凉。

“你听着,真正的中国人,不惧你们鬼子的一个‘死’字!”吴伯说完,便闭目待死不再言语。

“不怕死,好!看你的骨头有多硬!”说着三矢武藏抽出地上的“鳄嘴”,“噗”一声刺入了吴伯的左腿,我的耳中清晰地辨别出血肉洞穿时的那种混沌而又粘稠的声响!

“吴……”我看到这情景,不禁脱口喊道。

可话未说完,直觉胸口一阵剧痛,喉咙一腥,吐出一口血来!

原来,吴伯的大腿被三矢武藏刺穿的瞬间,蒋毅承藏于袖口的那把匕首已经深深地扎入我的胸口!

他看着我惶恐不安的眼神,似乎更加兴奋:“你若是再不说,你和你吴伯的命都保不住!而你爹……哈哈哈”

蒋毅承疯狂地笑着,又将匕首一搅:“说啊!你到是说啊!”

我疼得眼冒金星,根本吐不出一个字!

余光中,“鳄嘴”正一刀一刀刺穿吴伯的四肢,可他始终连哼都不哼一下,如同已经死去了一般!

我的脑海中闪现出父亲托梦给我时的那张惨白的脸,他眼中流出的两行血泪,饱含冤屈!我又想到了吴伯对我说的那句:文舜,你父于我有救命之恩,这件事发生后我就已经抱定以死谢恩的决心!

“啊!蒋毅承!你不得好死!”那股怨恨,在我的心中压抑得太久。望着吴伯为了陆家拼死战斗直至奄奄一息,我忽然感到体内有一股强大的气流在四肢百骸涌动!

渐渐的,这股气流涌动得越来越快,而且还在不断地膨胀,似乎要冲破我的身体喷薄而出!

“啊……”我再也控制不住体内的躁动,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一阵强烈的气波以我为中心轰然向四周冲撞出去!

这吼声,震得飞英大殿上的瓦片如果蝴蝶一般四周飞舞,震得钱育德当场翻了白眼在地上抽搐,震得三矢武藏掉落了手中的“鳄嘴”,震得掐住我的蒋毅承满脸血红,嘴角渗出血来。

“重瞳!”蒋毅承掐着我脖子的手不断颤抖,他不再气定神闲,变得狂躁不安,“你,你怎么……”

“滚!”

“什么……”

没等蒋毅承说完,我轻而易举地就掰开他掐在我脖子上的手,然后一脚踹在他的腹部。他都没来得及哼上一哼,竟然飞出了十几米远,趴在地上起不了身子。

我也不愿再去理会蒋毅承,猛然回头,恶狠狠地望向三矢武藏,我只觉得心中的狂躁将所有的疼痛驱散,全身上下竟有一股子使不完的力气在体内翻涌。

刹那间,我如一颗出膛的炮弹一样带着啸叫声冲向吴伯,这速度、这气势竟然让不可一世的三矢武藏节节后退。

当我快要冲动到吴伯附近时,绕着他的身体转了一圈把那四根铁链拽在手里,然后猛地一跃而起。脚下滚滚烟尘如同涟漪般晕开,我似乎已然成了一颗飞速向上冲击的流星!

“なに(什么)!二の瞳(重瞳)”只听得三矢武藏一声惊呼。

我头也不回,反手握住四条铁链,这四条链子在此时竟然如此轻巧脆弱,我像是在摘捻一朵花似的,轻轻一握,“砰”,那四条粗大铁链在一瞬间爆炸,成为空气中四散飞扬的灰色粉末!

三矢武藏被铁链炸裂产生的气浪轰出去数米,重重地砸在飞英大殿外侧的石墙上。我一个转身,接住已经昏死过去的吴伯,稳稳落地。

我把吴伯安置好后,缓缓走向扎在地里“鳄嘴”,轻巧地抽出了那把与我等高的“鳄嘴”,转过头,眼神从钱育德、三矢武藏、蒋毅承的脸上一一扫过:“我要杀了你们!”

我拖着“鳄嘴”大刀在地上前进,刀刃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响声,火花四溅。

第一个是钱育德。

钱育德此时已经恢复神智,白眼也已经回过神来,不过眼神呆滞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嘴巴一张一合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嘴角流出口水。身子依旧不由自主地作着间歇性抽搐着。显然我刚那一吼,已经把他震成了傻子。

我不曾停留地从钱育德身边走过,他还没来得及闭上眼睛,人头便已经落在了地上。腥臭的血液从脖子的断口处喷涌而出,瞬间满地的殷红绽放着极为妖艳的光彩。

“我,要杀了你们!”



第52章 院中惊变

晨曦微露,暗如浓墨的黎明前夜终于过去,东方的黑暗被一层层渐变的含混光晕所冲破。三↑四↑中↑文↑网mianhuatang.la一阵风起,飞英大殿前面的古银杏被吹得沙沙作响,与随之而来的一声声鸟鸣一同衬托着静谧的黎明。

一阵激烈的混战之后,飞英大殿前的院子里变得安静下来,而院子外头的响声似乎一直没有停歇过,听上去像是有百来号人正在搏斗激战。

此刻的我已经无暇顾及院子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从头到脚没一处地方不充斥着强劲的压迫感,它们好像正在找寻着某个间隙,将要冲破我的躯体而出。

院外激战的喧嚣声,时而变成蜂蝇般的嗡鸣声,时而变成鬼鸮般的啸叫声。

我踏着一条血路往前走着,步伐缓慢而沉重。我开始恍惚、迷离,甚至有一段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将要去往何方。

我到底怎么了,我是谁,我……是什么……

低头的瞬间,我看了一眼手中还在滴着血的“鳄嘴”,原来这把利刃之所以叫“鳄嘴”,不只是因为它的锋刃扎满倒刺,更是因为它在饮血之后竟会显露出的夺人心魄的凶煞与剽悍。

望着刀刃上殷红的血液,我的心神就仿佛钻入了一个无法逃脱的恐怖怪圈,那个圈子里只幽幽地回荡着一句话——我要复仇!

随着一道污臭的黑血从我的左侧胸腔喷出,蒋毅承刺的匕首被我体内的气流****而出,没有一丝痛感,只有满腔仇恨。

钱育德死后,接下来该轮到三矢武藏了。

这个东洋鬼子刚才被我怒吼时所发出的气波震得撞在石墙上,此时依旧倒地还未起身,不知道是身受重伤还是在图谋着什么。

父亲说,东洋鬼子比恶魔更凶狠,比鬼魅更狡猾,他们强占的不仅仅是中国的土地,也是千万中国百姓的心!

面对他们,永远不要心慈手软。父亲,一想到父亲,我心中便搅起一阵苦楚,不过心头也因此澄明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般游离惶惑。

从我向他踏出的第一步开始,三矢武藏的双眼一直盯着我的一举一动。眼前这个鬼子不是老骨头钱育德,而是一个受过严格训练的残酷杀手,可是此时我从他空洞的眼神中居然读出了一种叫做“恐惧”的东西。

“恐惧”,呵呵,这鬼东西也知道恐惧,我以为在日本忍者的字典里永远不会出现“恐惧”这个词。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而我,现在成了一个让忍者都充满惧意的人,那我到底变成了怎样的一个存在!

当然,三矢武藏不会坐以待毙,像他这种级别的忍者,宁可战死,也不会在敌人面前屈服怯懦,尽管他的眼神早已出卖了他,可笑!

他喘着粗气,单手扶墙艰难地站起身子,另一只手的手指在异常灵活地翻动着——忍者法印。

倏然间,“砰、砰、砰”几声巨响之后,六个三矢武藏出现在我的眼前,他们倏然跃离地面,以惊人的速度向我冲来。

又是“光遁”,你个“赞货(家伙,含讽刺意味)”,耍来耍去就这么几招,我索性站定不动正面迎接他们的攻击。

身在空中的六个三矢武藏一起手指翻飞结下法印,他们的手上电光四起,细长锐利的电光如同一把划破空气的光剑,“刺啦、刺啦”爆裂着向我挥来。

我之前已经见识过他们的光遁,知道他们的速度之快,非寻常武士可比,隐约间我似乎又听到那尖锐的蜂鸣。

可是不知为何,就在他们挥动闪电光剑的一瞬,我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变得无比缓慢,慢到连他们的动作我都可以清楚的辨别出来,而他们的身子也仿佛在这一刻停滞在空中,手中跃动闪烁的电光也是无比的宁静。

他们的动作慢,我此时的身手可一点都不慢。

我一跃而起,轻巧地避开那些锋芒的光剑,身体里那股子滂沱的力量如同惊涛骇浪般向外冲击,驱使我挥动手中的巨刃,在“鳄嘴”划出的寒光消失之后,我重新落地。

那些被定格在空中的三矢武藏,纷纷化作缕缕青烟,随风而散。

按照三矢武藏的老套路,正面用分身诱敌,本尊则会趁机从后面突袭。可是我落地后,等了一会儿,还没感觉到身后杀气出现——我明白了,不是他速度慢,而是我太快了。

一段时间后,那道杀气如期而至。

我怒吼着转身挥出巨刃,三矢武藏,向你的天皇陛下尽忠去吧!可是手起刀落之后,我才看清了眼前的这个人,此人并非三矢武藏。

手持扇骨准备刺向我的蒋毅承,怔怔地站在我的面前,脸上的表情苍白而怨毒。我手中的巨刃已经深深切进蒋毅承的腹部,“鳄嘴”太锋利了,锋利得连伤口上一时流不出血来,不过显然他活不成了。

什么?蒋毅承此时的眼睛——他的两个眸子竟是紫色的,而那两颗瞳仁之中,同样出现了两个∞样式的瞳孔。

渐渐地,随着蒋毅承生命的流逝,他的眸子也慢慢黯淡无光了下去,大滩的血液从伤口处争先恐后地倾泻下来。

“你……果然同我想的一样……”蒋毅承捂着腹部,痛苦地吐出了几个字。

我冷冷地望着他,眉宇一蹙。

“可悲,可悲……你我皆是重瞳子……诅咒啊,……世代的血咒……”

“重瞳子?诅咒?”我哼哧着,眼中满是不屑,手中的“鳄嘴”便又往里切进一寸。

蒋毅承痛苦地跪倒在地:“呵呵,我不会告诉你……那个宝贝的秘密……你那个将死的爹……”

蒋毅承眉头一紧,不再言语。

我知道他的生命正在飞速流逝,而此时他所受到的痛苦竟让我有一种快感。我闻着空气中浓厚的血腥味,越发兴奋,我希望看着蒋毅承在痛苦中挣扎着死去,看着他咒骂着天地,却依旧无能为力的懦弱样子。

就在我享受着扭曲的胜利感时,飞英殿院的大门被人推开,“文舜!”

我听到有人正唤着我的名字,那声音尖锐而悲伤,我全身为之一振,身体里那股滂沱的力量像是被这声呼唤生生地吸空了,这与在森罗洞中被唤醒时的感觉有着异曲同工般的相似。

猛然间,巨大的疲惫伴随着撕裂般的疼痛感排山倒海地回到身体……

蒋毅承艰难地侧了侧身子,他望向院门口的那个人,然后回首看着我,露出标志性的慈祥笑容。这笑容有些苦涩,仿佛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笑又特别无奈的事情似的。

“你们陆家,最蠢的就是你爹……要把他弄死……太容易了……”

我斜眼看着逞着口舌之快的蒋毅承,听他再次侮辱父亲,我的心也随之迅速地沉到冰冷的海底一般。

我快速抽出蒋毅承腹部的“鳄嘴”,霎时肠子内脏血流满地,“闭嘴。”

蒋毅承仰头死死地望着我,双眸一片灰蒙。

他就这样向我跪着,嘴巴略微张开,双目圆睁地死在了我的眼前,谁会想到这等有权有势的蒋家老爷最终会落得如此田地。

想来那钱育德和蒋毅承一样,他至始至终不安好心,直到临死前都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儿,便去见了阎王。

三矢武藏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也许是我狂怒的状态超出了他对战斗的预期估算,便施展遁术先行逃脱。日本人妄图通过钱育德想要得到陆家宝贝的计划,最终以失败告终,不过必会卷土重来。

而我呢?我不明白自己的身体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刚才涌动在体内的力量,此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疼痛与疲惫席卷而来。

“文舜!”

身后传来一声痛彻心扉的喊叫,这叫声仿佛能将灵魂抽离肉体一般,空气也在这叫声之中变得稀薄起来。

我忍着全身的剧痛,转过身子,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蒋毅承之女——蒋臻玺!她不是被钱育德掳了去,怎么会出现在此?

她看着血肉横飞的尸体,又看到手握巨刃满身腥臭的我,双手捂着嘴巴,连连摇头。她似乎不愿意相信眼前的这一切,喉咙里是不可遏制的呜咽。

我疲倦地对上臻玺那一双含泪的眼眸,气氛甚是苍凉,我的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过一般,那一瞬间,脑海中一片空白,我忘记了浴血的兴奋和复仇的快感,只记得那一双水汪汪的眼,曾经温柔地、信任地望过我,而此时,它却充满了绝望。

我想叫住她,可喉咙里像是挤满了被烈日灼烧过的沙子,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眼前这个脆弱的女孩移开了视线,跌跌撞撞地越过我,就在我俩擦肩而过的瞬间,我终于重新嗅到了这弥漫着血腥气味的黎明。

只听得身后臻玺“扑通”一声跪倒在蒋毅承污浊不堪的尸体旁,接着是她撕心裂肺的呼号,那种剧烈的扭曲感瞬间袭击了她,她仿佛已经被今晚的一切抛到了崩溃的边缘。

“爹……”

我紧闭着双眼,那令我揪心的抽泣声还在我耳边回荡,心中唯一尚有的一丝温存,也已经了无踪影。

我只好迫使自己不去在意,深呼一口气,往吴伯的方向走去。身后哭天抢地的动静变得模糊起来,可臻玺留在我脑海中的一颦一笑,却突然变得立体,除了全身不可遏制的疼痛外,我的心里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这种感觉比此时全身的疼痛还要糟糕,我不敢回头……

当我走到吴伯身边时,门口乌压压地出现了拿着长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而领头的那人却是张精致无比的东方面孔。

他梳着油光发亮的大背头,西装革履,一双锃亮的皮鞋,正居高临下地巡视四周。

“这地方,太冲了!”他捂着鼻子,皱起眉头。

我心中暗叹一声,林楠镇上那四户最有钱的人家,今晚也快齐活了。我想要极力撑住自己的身子,然而只觉得视线越发模糊,直至黑暗,仿佛被一大块乌黑、冰凉并且尖锐的感觉所吞没……



第53章 茫然万顷

浑然间,我逐渐有了意识,可不知道身处何地,只觉得整个人正****着身体悬浮在浓稠的黑暗中。(www.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说’)

四周寂静无声,除了无垠的黑暗,别无他物。

一团绿火幽幽地在不远处亮了起来。它悬在半空一上一下地飘着。没过多久,又是一团绿火亮起,犹如两团无根鬼火。

渐渐的,那两团鬼火越来越亮,并汇聚在一起,随后眼前白光一闪,消失了。

黑暗中,我听到周围好像聚着许多人,我能听到他们的呼吸声及私语声。可这些声音沉闷、空洞、压抑,像是被蒙了一层厚厚的棉花,又像来自不同的时空。

那些人将我围住,却又与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我想揉揉眼睛,可愣是抬不起手。朦朦胧胧中,我怎么也看不清他们的面孔,不,我想我是看清了——他们根本就没有面孔!

我这是在哪儿?低冷的空气与身边忽明忽暗的人群,使我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这里莫不是阴曹地府?

正当我还在惶惑之时,一阵麻痒从脚底传来。我低头一看,眼前的这番景象着实让我头皮发麻,我想大喊一声,却无法发出的任何声音,后背顿时沁出了冷汗!

一个被扒了皮的双头人正吐出两条惨白黏滑的舌头舔着我的脚心!他没有下半身,如同被什么钝器生生砍断一样,断裂处血肉稀烂,还有几丝已经腐烂的肉连在身上。

他俩的眼窝黑洞洞的,像是被剐去了眼珠,表情狰狞恐怖,鲜红的肉没有了皮肤的包裹,显得格外的恶心而粘稠。

我挣扎着想逃离却被这个鬼东西一把抱住双腿。

“救……我……救……我……”凄厉的呼喊声从他那残破不全的胸腔里发出来。一个胸腔,两颗头颅,两种人声……

这两个人的脑袋,一个是蒋毅承,一个是钱育德!

一阵阵的呼喊惊起了我全身的鸡皮疙瘩。我挥动双腿想甩脱这个怪物,周围的无脸围观者疯了似的往四处散开。

就在这时,一把刀柄上拴着铁链的镰刀从黑暗中飞了出来,狠狠地扎进眼前那具无皮双头人的脊背!

我大惊失色,抬头往镰刀飞来的黑暗中望去。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

一张惊悚的脸孔浮现了出来。头上是一顶高角斗帽,红发圆眼,脸颊凹陷,魁梧高耸的身躯披着一件素色长袍,身旁放着一个破布袋子。一双枯槁双手交替着收着镰刀的铁链,“嗤啦”、“嗤啦”、“嗤啦”……

这八成便是老人嘴里长说的阴司。

我脚下的无皮双头人逐渐被往后拖去,他们嘴里呼喊着,发出的竟是婴啼般的哭声。

阴司从半截双头人的脊背上抽出镰刀,伸出一双竹节般枯槁的手,一手抓住一个脑袋,只听“嘶啦”一声,将半截身体从中撕裂开来,然后把血肉模糊的躯体塞进了破布袋中。

空气中却依然回荡着婴啼般的哭声。

我张大着嘴,瞪着双眼与那阴司对视,片刻后,它缓缓转过身离去,一抹邪魅的笑容浮现在它狰狞的脸上。

当它重新融入黑暗之后,我的脖子后面突然间阴森一凉,随之耳边出现一个男人沙哑的声音:文舜……

我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松软的床上,被褥洁净,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松针香味,可满是冷汗的后背却已经把床单渗湿。

望着木质天花板,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原来我还活着。我尝试着从沉重的脑袋里挖掘一些残存的记忆,可瞬间头疼欲裂。我只得转着头四下打量着此处。

这是一间陌生的房间,四面墙都是上了奶黄色油漆的,从墙上一些剥落处的锈迹来看,这墙壁应该包着铁皮——谁会用铁皮把墙包起来?

靠床的那一面墙上,有两扇圆形的玻璃窗户,四周打着一圈铆钉——这样的窗户,我还是头一次见。

床边摆着一张淡绿色的床头柜,上面除了一堆叠的整齐的衣服之外,还放着一块金黄色的怀表,这金色怀表着实有些眼熟,然而却显得如此遥远与陌生……

我想要伸手去拿表,可手臂刚一动,全身上下又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疼得我紧闭着眼睛,倒抽一口凉气。

于是我慢慢伸出手,撑开被口,往被子里瞥了一眼。胸前缠着绷带,被蒋毅承捅了这么深的一刀我还能够活下来,也算是命大。既然有人帮我缠好了绷带,处理了伤口,一定是他把我救了,此人是谁?

我缓缓地支起身子,伤口依旧疼痛,不过当我完全清醒之后,这疼痛反倒是减轻了不少。我拿起床头柜上的那一块金色怀表,打开一看,心中咯噔一声,原来如此。

不及他想,我尽可能快地穿上干净的衣服,慢慢走出这个铁皮房间。

房间外面,是一条长长的走道,有些狭窄,灯光昏暗。不知道是因为在飞英塔下的那一战消耗了太多体力或是怎的,我只觉得头晕晕乎乎的,走路也有些不稳,像是这地板也在上下左右地摇晃。

我扶着墙,一路走到这条走道的尽头,那是一扇厚重的铁门。我用尽力气往外一推,随着绵长的“吱呀”声,门开了,一股冰凉的腥味扑面而来。

眼前的一切,使我顿时愣住了,我一脚跨出了铁门往外走去。

站在走廊外头宽大的甲板上,清脆翻涌的海浪声在耳边此起彼伏,我此时竟然在一条大船上。蔚蓝的海洋被红透了天际的落日余晖映得通红,粼粼波光在此刻间竟让人如此心旷神怡。

清爽的海风拂去了周身的疲惫,我一时间忘记了一切,不在乎此时身在何处,也不在乎满身的伤痛,只想在这片广阔的海上看尽日出日落,任凭海风卷走满身铅华。

“你比我预计的要醒得早。”正当我沉浸在眼前的波澜壮阔时,身后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转身一望——陶长卿。

这一刻,我才猛然记起,在晕倒之前所见的最后一个人,便是他。

陶长卿神色淡然,狭长飞挑的眼睛笃定地看着我,他的忽然出现不得不使我立刻警觉起来。奸猾狠毒的钱育德与蒋毅承已经死了,他陶长卿此刻将我困在这艘不知前途的船上,又有何阴谋?

“如果是为了陆家的宝物,我不会向你透露半分,你也可以选择现在就杀了我。”

“哦?”陶长卿向我走来,双手撑着护栏,望着船只航行后留在海面上的波痕:“怕是你还不知道自家宝物究竟长什么样子吧?”

陶长卿那句话一说,要么是故意诓我,激我吐露宝物的线索,要么就是我与蒋毅承、钱育德在飞英殿中的那些谈话,他“也在场”。

不过究竟是什么情况,就凭现在我所得到的信息量来看,依旧无法断定。在林楠镇,像陶长卿、钱育德、蒋毅承、我爹这类能够挤进“四麐八犀”之列的生意人,显然并不是只擅长贸易经商。

做生意除了讲究时机运气之外,更要学会如何在江湖上游刃有余地做事。江湖是什么,不过是把身家性命绑在裤腰带上拼钱夺权。每个生意做得很大的商人,都是心思缜密考虑颇多的人,要不然也难走到这等巅峰之地。

陶长卿见我不语,淡然道:“经过今天早上这一闹,蒋毅承与钱育德两人的尸体也已经被不少百姓看到,如今整个谷城怕是已经满城风雨。警察督办那里也已经为此伤透了脑筋,毕竟一夜之间四麐之中死了两个,其中的一个,呵呵,还死了两次。不过,不会有人知道是谁杀了他们……”

“那臻玺呢?”一提到臻玺,我心中一痛。

“这小妮子也着实可怜,我原本也想把她一同带来,可她死活不肯,那我也不做强求。”

我只觉自己眼中的光泽暗淡了下去。

“文舜,不是我多嘴,要不是蒋毅承心怀不轨,你跟臻玺真是一对璧人。可惜啊,可惜……家族的血咒啊……”

“血咒?你也知道血咒?你把我弄到这条船上是不是也要像蒋毅承那样……”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陶长卿一挥手打断了:“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你早就见阎王去了!”他直起身子,双手插着口袋,道:“想不到钱育德竟有日本人撑腰,否则凭吴老鬼一身本事就是蒋毅承再有本事也讨不了好!”

直到这会陶长卿提到吴伯,我在突然意识到,这么长时间来还没见到吴伯。

“姓陶的,你把吴伯怎么样了?”

“放心吧,他没事!我和蒋毅承、钱育德不一样,我想你心里应该也清楚,我救你并非无偿帮助,不过须信我。”

“我凭什么信你?”我看着他深邃的眼睛,心中不安起来,此时天际线那端的落日余晖也已经将晚霞绽放出最绚烂的颜色。

陶长卿一笑,嘴角露出一丝狡黠,道:“这就要你亲自问你爹了。”

我猛然间全身如同闪电流过一般,脑子里“嗡”地一声炸开了。

陶长卿拍了拍我的肩膀,迈着步子走进船舱,丢下一句:“天快黑了,今晚是你爹的尾七。”



第54章 生死两依依

船舱外属于海洋的夜幕已经降临,几颗稀疏的星星也在皓月当空之前,率先点缀起夜空。[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当我重新走进昏暗的船舱走廊时,陶长卿已经闪身进入走廊尽头的最后一个房间。

从船舱口到房间的距离很近,可我走了很久很久。到了门口,我又踌躇着到底要不要进去,迈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我知道,我在恐惧。

房间里头的灯光忽明忽暗,陶长卿已经在墙边的椅子上坐下,见我愣在了门口,便说道:“傻愣在门口做什么,还不快进来。”

说实话,虽说林楠镇上有许多人家都是做丝绸生意的,平日里也常来往于丝绸商会,不过商会只不过是丝绸商人自行发起的一个组织机构,并不会干涉丝商的自主经营,所以陶长卿有他陶长卿做生意的门路渠道,我们陆家也有自己的市场,所以往日我对陶长卿这个人了解不多。

蒋毅承假死案发当日,在红楼会上,陶长卿是第一个甩脸离开红楼的,就他做事的个性也绝非旁人能够左右。人心深似海,就算我猜来猜去又有何用,如今置身在他的船上,他若想对我下手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不过他提到了我爹,我怎么也得问上一问,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吧。

我刚踏进门,就听得一个沙哑无力的嗓音传入耳朵,“文舜,你醒了。”

我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陶长卿一旁的椅子上坐着的竟是吴伯,在他身旁还有一个熟悉的人,我们陆家的管家――沈伯。他正在帮吴伯换着绷带,一见我来了,红红的眼睛颤抖起来,激动地喊了我一声:“少爷!”边说边走向我,小心地打量着,那眼神就好像怕把我碰坏了似得。

“吴伯!沈伯!你们……”我有些哽咽,毕竟他们是如今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也是唯一能值得我信任的人。

我打量着吴伯,他的四肢也都绑着绷带,看样子沈伯已经帮他换了药,现在已经不再出血。不过吴伯的脸依旧煞白,三矢武藏下手不轻,虽不中要害,却也招招狠毒。

沈伯见我关切地望着吴伯的样子,忙说:“少爷,不必挂心。(www.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说’)大夫说了,吴老夫子的伤稍加休养即可,他老人家福大命大,伤口没有伤到筋骨。”

我点点头,不打扰吴伯休息。陶长卿正气定神闲地看着我,眼神中满是:你看,信我就对了。

“你刚才说……”我开口问陶长卿,还没等我说完,陶长卿往房间角落的床上一指。

床上躺着一个人,盖着洁净的被子,只露出一个脑袋,这一瞬间,我整个人都呆住了,眼泪不可遏制地夺眶而出,我看到了父亲――陆先勇。

我顾不上浑身伤口的刺痛,跑向床边,噗通一声跪在父亲身边。他的脸颊满是伤痕,眼窝深深凹陷,嘴唇也毫无血色。我把父亲的手从被子下面抽出来,握着,冰凉透心,没有一丝温度……

轻抚着父亲的手,一种异样的感觉传至手心,我低头一看,父亲手指上的指甲已经被全部拔掉,露出了黑红色的血肉!这群禽兽!!我捧着这双手,完全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爹!爹!爹!

父亲的嘴巴微微张开,胸口微弱地起伏,气若游丝。

沈伯收拾着地上散落的绷带,道:“老爷被蒋毅承囚禁许久,就是为了让老爷说出陆家宝物的藏匿之所,还用了刑,受了不少苦……”沈伯说着转过头,偷偷摸了一把眼泪,“多亏了陶老爷,才把我们都从蒋毅承手里救出来了。”

我看着陶长卿,他正端着一杯茶,缓缓地品着。这个陶长卿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他把我全部救出,又将我们全体带出谷城究竟有何用意?

“你这么做,是何居心?”我心中焦急万分,冲着陶长卿狠狠地甩出这一句,好像父亲遭受的一切都是眼前这个人造成的。

陶长卿冷冷一笑,正要开口,却被沈伯抢先言道:“少爷,你误会陶老爷啦!再说要不是陶老爷,老爷早就被蒋毅承害死了……”

沈伯话未说完,陶长卿笑着举起手,打断了沈伯的话:“文舜,我与你们陆家之间的事情,也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不过救你和你的父亲是我必须做的。个中缘由,以后有机会再慢慢跟你讲。不过眼下,你还不相信我的话,你就去问问吴老鬼吧。”

陶长卿这么一说,我心中已经了然,之前飞英大殿上吴伯口中的“缓兵之计”说的应该就是等陶长卿来搭救。

“文舜,”吴伯突然睁开眼睛,然后叹了口气道:“文舜啊,你还记得我在飞英殿内和你说过,你爹他已经不入生门,也不入死地了吗?”

我点了点头,答道:“您说他的三魂七魄已经只剩最后一魂一魄……”

吴伯慢慢支起身子,沈伯正倒着一杯热茶,见吴伯支着身子,担忧的说道:“老吴,你悠着点啊,别把伤口再迸裂了。”

“老朽都一把年纪了,早已看破生死,老沈啊,不必过分执着,”吴伯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转头对我言道,“人有三魂七魄,是人的本命精神所在。人的精神分而可以称之为魂魄,其魂有三,其魄有七,魂为阴,魄为阳,世间万物皆有阴有阳才可融合,人如果只有魄或是只有魂,皆不可存活。文舜,你爹他如今尚存一魂一魄,所以只得残存一丝气息罢了。”

“那照您的说法,只要在尾七当晚给我爹招魂,让他三魂七魄全都归为,我爹岂不是也有救了?”

吴伯的眼中的光暗淡下去,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本来是可以的,只需找几个命格相应的人催动法术,是可以把你爹的魂魄聚拢。可是,你爹的指甲都被那蒋毅承拔掉……”

一提到这个,我便怒不可遏地气的大口吸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蒋毅承他竟然用如此酷刑来逼问父亲!”我本想骂蒋毅承是如何该死,可随后便意识到蒋毅承已经死了,可即便他死在我的刀下,可我却依旧不觉得有哪怕一丝释然,像他这种人,死了千遍万遍也不算多。

“不只是逼问的酷刑没有这么简单,”吴伯咳嗽了一下继续说道,“十指连心,人的气脉都是从左手进,右手出,指甲便是一道闸口。蒋毅承怕是请了高人在你父亲身上做下阴毒的法事,拔掉指甲,再用法术灌入,生生将你父亲的魂魄流放出体外。我也是在刚才看到你父亲这具半死不活的身体之后,才断定蒋毅承是用了阴毒的释魂之法。”

众人听得皆心中一紧,沈伯脸色极其难看,脸上尽是愧疚,哀惋的神情。

“那么……‘释魂之法’会导致怎样的后果……”我的声音开始颤抖。

“蒋毅承囚禁你父亲为的是逼他说出陆家宝物的藏匿所在,可是先勇定是守口如瓶,才逼得蒋毅承没了法子,才遣人用下此法。人在丢了魂的状态之下,会变得呆滞,精神涣散,此时如果碰上意识不强的人,那定是会问他什么,他便答什么。想来是你父亲他即便是被放了魂魄,可依旧没有说出蒋毅承想要的答案,所以才会被蒋毅承将魂魄一一释放,剩下最后的一魂一魄,尚存一息。”

“吴伯,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再将魂魄重新置于体内?”我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问道。

“魂魄亦如水,一旦泼了出去,再难装回去。”吴伯摇头长叹道。

听吴伯这么一说,我的心也就凉了大半截,本以为吴伯定会有办法帮我爹恢复到之前神采奕奕的样子,可如今我望着躺在雪白床上的他,与七天前那温文尔雅的书生商人不可同日而语,心里被这些哀怨的情愫揪得生疼,这种从希望再到绝望的落差,使人几近崩溃,我知道与父亲的这次一别定将会成为永恒。

“吴伯,我们现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是吗?”我全身酸软地坐在父亲身边,只是抓着父亲的手更紧了,好像他随时都会离我而去。

“如今先勇的魂魄散落在外,他其实与死人并无两样,要是今晚尾七不给他招魂,那就会魂飞魄散。魂魄为人的肉身所独有,人死之后,三魂七魄需要自行从身体里消散,生命才算以此告终。不过老夫与陶老爷还有最后一法,虽然不能让你爹起死回生,但能够让他的魂魄暂时归位,届时你可以与你爹作最后的话别,我想先勇突遭不测,一定有很多话要跟你说。文舜,吴伯能帮你的只有这些了……”说完,吴伯便疲倦地闭上了双眼。

最后的话别,不用想必然与我们家的宝贝有关,为了这个莫须有的东西,已经害得不少人赔了性命。我宁愿家里没有什么宝贝,只希望爹可以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这时,陶长卿放下他手中的茶杯,他的神情重新回到了那副不可一世的状态,他踏着踢踏作响的步子,走到我的跟前道:“把金表拿出来。”



第55章 父亲……

陶长卿让我拿出金表,一脸严峻地看着父亲,而他的手却是翻着掌心向我伸来。(www.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金表,又是金表!自红楼会陶长卿将金表经由父亲硬塞给我那一刻起,我便隐隐觉得古怪,但不清楚问题出在哪里。

后来一系列紧锣密鼓的突发事件,也让我完全忘记了这个小东西,甚至把金表塞到什么地方去了,都全无印象。直到金表出现在船舱里我才确定,陶长卿把它给我是有目的的。

“陶……老爷,你赠我的见面礼,舍不得,又要拿回去了?”我故意反问他道。

“哼,你还说,我将如此重要的物件交托给你,你不好好放着,反倒让蒋毅承的人盗了去!”

“什么?金表被蒋毅承的人盗走了……”我一脸诧异与懊丧,自己实在是太过大意。那蒋毅承一直处心积虑寻找我家中的宝贝,所以他定不会放过其他一切线索。

恐怕那日红楼会上,陶长卿与父亲的一番“推搡戏码”,早就引起蒋毅承对这块金表的疑心。

那玉石片呢,我要不要把玉石片的事告诉陶长卿。尽管他“救”出了父亲,又有吴伯、沈伯的信任,但在他身上终究笼罩着一团朦胧的迷雾,要让我现在完全信任他,还不是时候。我拽着兜里的金表,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文舜,快把表给我,时间不多了。”陶长卿催促道。

无奈,为了救父亲,我掏出那块金表,放在他的手上。

在场众人的神色也都凝重起来,沈伯停下了手里捯饬的活,一动不动地看着陶长卿,吴伯也睁开了眼睛。

这陶长卿准备做什么?

陶长卿打开了怀表的盖子,“叮”的一声,这声音绵长悠远。

“咔”、“咔”、“咔”指针走动的声响,在这安静的船舱中显得格外清晰透亮,众人皆默默地听着指针稳健地走动着。

“咔”、“咔”、“咔”,片刻后,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思绪随着指针的走动,飘向了遥远的过去,也飘向了莫名的未来,然后一片空灵凝在心头。

“咔”、“咔”、“咔”,怀表走动的声音似乎已经嵌入在场所有人的脑子。它让人觉得时间走得很慢很慢,慢到几近停止,停止在每个人心中美好的那一刻。[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我看到在场所有的人脸上绽开了妖冶的笑容。

妖冶,对,就是妖冶。他们的笑容太不真实,甚至透出诡异。沈伯笑得合不拢嘴,吴伯笑得眼角沁出了泪滴。可我已经不再笑了,我不知道为何自己能马上收摄住心神能摆脱那勾魂夺魄的声音。

我惊惶地看着拿着怀表的陶长卿,他眨眨眼睛,冲我微微一笑,做了个不要出声的手势。

他到底要干什么,我想站起来,想大声喊叫,可我除了意识清醒外,完全不能支配自己的身体。

陶长卿并没有让我焦灼多久,“叮”,很快他便合上了金表,随后大家都醒了,而我的四肢也在此时恢复过来。

“陶长卿,你在干什么!”我怒吼道。

“文舜,你干嘛这么问陶老爷?”还没等陶长卿回答,沈伯首先跳了起来。

沈伯为什么一直这么极力地维护陶长卿,一股不祥的感觉萦绕在我心头。

“吴伯,我们刚刚……”我只得向吴伯投去求助的眼神。

出人意料的,吴伯竟然很严厉地挥了一下手:“文舜,一切听陶老爷做主!”

“可是,吴……”我还想争辩。

“文舜!”吴伯不怒自威,我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对于我们的争论陶长卿完全不放在心上,好像我们说的一切根本与他无关。他再次把怀表打开,我下意识地就想用手把耳朵堵上,可这次我听不到任何声响。

并非真的没有任何声响,而是怀表走针所发出的“咔、咔”声轻而细微,一切如常,大家也没有之前那样走神失态。我把视线从众人的脸上转到金表上,再转到陶长卿的脸上,正好与他充满笑意的双眼相对。我实在太讨厌他的笑容了,总有一天我要让他笑得比哭还难看。

片刻后,陶长卿将打开着的金色怀表置于父亲耳边,随后缓缓地将盖在父亲身上的被子拉到腰部。

父亲斑驳的上身看得我心疼欲碎。他的身上裹着层层被血液渐染的绷带,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绷带之间的空隙中露出的伤痕触目惊心,一道道又深又长的血口子到现在看来依旧是皮开肉绽,肿得发白,它们似乎遭遇了鞭子或是其他利器的抽打与切割。

眼前这场景,看得我心中发毛,可恶的蒋毅承,你就是死上千万遍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吴伯和沈伯的表情除了悲伤并没有像我此时这般激愤,想必他俩早就知道父亲的情况。

这时陶长卿已经从床尾抽出一件肮脏不堪的衣服,我认得,这是父亲的。他将父亲的这件脏衣服抖了抖,又从房间里一角拿出一根晾衣杆,将衣服绑在杆子顶端,如同一面旗帜般直直竖在床头。忙完后便头也不回的转身走向门外。

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难道这就是他的招魂之法?可这也不应该啊,哪有招魂就用块金表、用件破衣服就可以的啊!刚才还心急火燎地跟我要金表,现在倒慢悠悠起来了。

“你去哪儿?”我向陶长卿问道。

可陶长卿却没有理我,径自往门口走去。我只好转头问吴伯:“吴伯,他在做什么?”

“在做招魂前的准备,文舜,稍安勿躁,”吴伯或许是觉得之前对我太过严厉,安慰我道,“文舜,你是不是还在对陶长卿不大放心啊,这也难怪,一下子遇到那么多事,无论是谁都会多个心眼。你现在能够这么审慎地考虑事情,说明你已经长大了,我感到很欣慰。文舜,吴伯年纪大了,而且这次受伤要恢复也不是一年半载,不过你放心,只要有我一口气在,陶长卿是不敢乱来的。”

“是啊,文舜,你就算信不过陶老……长卿,还信不过吴伯嘛!”站在一旁的沈伯也来帮腔。

大家都这么说,我即便心里再怎么嘀咕,至少嘴上不好再说什么了,在这个时候如果跟他们提起“表声夺魂”的事情,恐怕他们也不大会相信,等以后拿到真凭实据再说吧。

吴伯一番语重心长的话打消掉不少我对陶长卿的疑虑,但一想到他的笑容和那阵勾魂的表声,却总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吴伯不急不躁的样子,显然对陶长卿非常放心,或许真的是我多虑了吧。

“文舜,与其在我身上动脑筋,不如多为你父亲操点心。”说完陶长卿拉开了门。

可门刚一开,“哎呦”一声,一个女孩跌了进来。这女孩儿看上去比我小一些,扎着长长的马尾辫,穿着一件大花袄,白皙的脸上有两道红色的痕迹。

“大姑娘家家的,跌跌撞撞像什么样子!”尽管陶长卿语带责备,但调子明显透着娇宠与柔情。

“那个,你叫我去拿的朱砂和芋艿,我给你带来了。”女孩儿心不在焉地将手里捧着的一小碗朱砂、一只毛笔以及一篮子芋艿塞进陶长卿的怀里,可她的眼睛却贪婪地观察着房内的一切。

“好了,好了,这里没你的事情了。你先去吧,我这里还有事情要做。”陶长卿双手捧着东西,正要用脚把门关上。

“啊呀,哪有叫人白做事的道理,你要做法了吗?我看看,我看看!”女孩说着一只脚便已经踏进门里。

“听话,不要再胡闹了!和你说了多少次,这些事情你碰不得,赶紧走、赶紧走!”陶长卿面露愠色,连挤带撵地才把女孩推出门外,然后又额角顶着把门栓拴上。

这门一关不要紧,可门外面却炸了锅。那女孩把门敲得“砰砰”震天响,隔着门喊道:“姓陶的,你快给我开门!你说过要让我看一次,这都几年了,你这个骗子!骗子!”

门外噼里啪啦一通乱叫,此人哪有半点女孩子该有的温柔娴静,那副伶俐毒辣的口齿,直把陶长卿说得一愣一愣。陶长卿连连摇着头,满脸尴尬地重新回到父亲的床边。

哟呵!这倒是有点意思,他陶长卿是什么人,堂堂林楠四麐之一,只有他欺负人,没有人敢动他半分!如今在这茫茫的大海之上反倒是被个黄毛丫头骑在了头上。不用说,这个丫头定是陶长卿的掌上明珠无疑。果然,他的一句话马上印证了我的想法。

“小女让我宠坏了,各位见笑见笑。”这哪里是赔罪啊,他的双眼中分明带着对娇女无限的爱意,这就是父亲,不论他在外面如何张扬跋扈,一提到孩子总会那么温柔,孩子永远是父亲心中最最温暖的存在。

原来,陶长卿,也不是那么令人讨厌……

作者的话:这两天北北我突然发高烧,跪在了医院里……让各位久等了,头疼欲裂的感觉实在不好受。留言板里有好多亲们都在催更,着实惭愧!有你们的支持,我真的很感动啊!要是哪天你们到湖州来,我带你们去吃茶糕啊!



第56章 定魂珠

陶长卿将朱砂碗放在床边,又将一抹清泓引入碗中,而后和着朱砂用毛笔调和起来。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虽然陶长卿手上未有停歇,不过谁都可以看出来此刻他的心思一直放在门外。一会儿功夫过后,门外终于没了声响,陶长卿才松了一口气,不过一瞬愧疚的神色闪过他的脸庞。

从古至今,无论是相士、阴阳师亦或是寻鬼人,大多都是男性,鲜有女性。因为女人体质与命格都属阴,而鬼神之事也是属阴,所以女鬼往往比男鬼更为阴毒狠辣。

常言道有阴有阳方才可调和天地万物,女人若是碰多了这些神鬼之事,多少会对其命相有些影响。

众所周知,在民间清明祭祖之时,若家中女眷来了经血,是万万不可触碰香火纸钱之类的物品的,表面上看这是为了对祖上表示敬意,其实也是为了女眷自身安全考虑。

因为来月事时,女子体虚气弱,极容易阴气入体,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就不言而喻了。而在某些地方,甚至有族中女子不可入祠堂祭祖的铁律。

虽然现在我还不能断定陶长卿是不是阴阳师之流,可看他现在摆阵做法的架势,以及吴伯沈伯对他的肯定,我猜他也与这些阴阳鬼事少不了关系。

毕竟门外那个大喊大叫的女孩儿是他的亲生女儿,纵然他再怎么骄纵自己的掌上明珠,也不会用女儿的性命来开玩笑。而且一旦作起法来,其中会有什么突发事情都有可能,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不要说保护女儿,连自己的身家性命都难保会遭到威胁。

碗中朱砂和水融合之后,陶长卿便将毛笔搁在一边。卷起衣袖,双掌在胸前合十,双眼一闭,笔直地站在朱砂碗的前面默默地念起咒来。

约摸半盏茶的时间,朱砂碗口升腾起蒙蒙的一层红雾,随之一股怪异的味道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他这回不会又在玩什么花招吧,之前是勾魂钟声,现在又是夺魄迷雾。我悄悄地屏住呼吸暗中戒备。

不过,憋了没多久,我便放弃了,因为那股怪味道简直无孔不入,即便是屏住呼吸,也依然能感到一股子腥气,它似乎从我身上每一个毛孔中钻入,直通大脑一般。

我向沈伯与吴伯的方向瞟去,显然他们也闻到了怪味。(WWW.mianhuat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不过或许是出于对陶长卿绝对的信任,他们并没有什么举动,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陶长卿的一举一动,这种眼神,近乎带着虔诚的意味。

大概又过了小半盏茶的时间,我发现弥漫在空气中的红雾居然向陶长卿合十的双掌中飘去,或者说是陶长卿的双掌正在吸收朱砂碗中散发出的红雾。

随着房间中的红雾不断被其吸走,那股怪味也随之渐渐淡去。此时,在朱砂碗前站了许久的陶长卿也终于有了动作。

只见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再将双掌掌心向外打开。我清晰地看到,他的左手的手掌上有三颗红点,右手的手掌上是四颗红点。左右两只手掌合起来,那些红点似乎成了一个十分熟悉的形状,随后我便想到,这分明是天上北斗七星的形状。

“斗转星移!”,陶长卿和吴伯异口同声道。

只见陶长卿掌心中的北斗七星居然在他的手中旋转了起来,而且那七个红点越来越红越来越亮,几乎要滴出血来。

没过多久,陶长卿掌中的北斗七星转得越发迅速,不一会就已经看不出勺柄的形状,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红色的圆球在双掌上滚动。正当我以为那红球将要脱掌而出时,它鲜红欲滴的颜色竟然逐渐黯淡,接着彻底消失在他的掌中。

“开眼界了吧!”此时陶长卿已经睁开了双眼,带着戏谑的眼神看着一脸茫然的我。

“这……那……”我指着陶长卿的手掌一时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别这个那个的了,”陶长卿指了指床脚的一筐芋艿道:“把芋艿的皮剥了,放在碗里捣成泥。”

“什、什么,芋、芋艿……”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了箩筐中的一个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这丑东西叫“芋艿”?我怎么没见过啊。

看到我站在箩筐前发愣,吴伯走了过来,在我的百会穴上敲了一下。只觉一股清流自头顶倾泻而下,一阵神清气爽的感觉。这时,我终于把眼前的“芋艿”认出来了。

“陶老爷,你的斗转星移日渐精进啊,”吴伯向陶长卿伸出一个大拇指,脸上充满着敬佩之情,“文舜,没事了,快把芋艿的皮剥了,放在碗里捣成泥吧。”

“噢……”

我蹲下身子,刚拿起一颗芋艿,指尖猛然一疼又把它扔回筐里,陶长卿见状嗤笑道:“傻小子诶,这是刚煮出来的,小心烫。”

于是我小心地剥起来,可眼睛还是不住地瞥向陶长卿的手掌,生怕它又释放什么夺魂之术。不过此时,他的手掌已与常人无异。

陶长卿走到床边,拿起了那块放在父亲耳边的金色怀表,见我一直盯着金表便开口道:“我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并不是因为你们陆家的什么宝物,而是因为这块金表。”

“金表?”我不解地问道。

陶长卿指着金表道:“这世上有很多东西为了能够掩人耳目,便不会以常态出现在世人的面前。就如同这块表,在你的眼里它只不过是一块怀表,实则不然,此物中藏着一颗定魂珠。”

定魂珠?我心中越发不解,曾经我在一些魂怪书籍上看到过有关定魂珠的事情。传说定魂珠乃是东海傲来国一宝(也就是《西游记》中的那个傲来国),若是凡人获得椐木、定魂珠、龙鳞、金刚石、避水珠这五类世间至宝,即可在不周山龙冢的北峰之巅换取仙玉,继而凡人不必历经千年修炼之苦,直接飞升成仙。

这些只不过是世人胡诌的传说,孰知是真是假,可即便如此,依然有不少人在生活绝望之时,会去寻找这些物件,结果自然不了了之。

“金表便是定魂珠?陶老爷,我年纪虽然不大,可是你也别把我当三岁小孩,世界上哪有这种东西!”

“文舜,世界上有太多你不知道的事情了,”陶长卿此时竟然一反之前嘲讽,而是语重心长地跟我说,“我陶某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世上所有的神话与传说皆真皆实,只是世人不愿意相信,怕去相信罢了……”

我此时的眼神表达了我心中的不信,只是直直的望着他。

陶长卿没有正面回答我,而是指了指床上的奄奄一息的父亲:“在这个当口,我还会跟你开玩笑吗?!”

“那,孙悟空……”我小声地问道,其实这是我从小到大心中最大疑惑之一,虽然这样的想法……确实很傻。

“哈哈哈……”陶长卿发出了爽朗的笑声,然后一边抚摸着我的头一边对我说,“当然是真的,你好读书,应该知道《罗摩衍那》?”

我愣愣地摇了摇头,“这……确实不知。”

“《西游记》里孙悟空的原型就是印度神话《罗摩衍那》中是猴神哈奴曼,其实就是一种智商极高、力量极大的大猴子。我刚说过,所有的神话与传说都是真实的,这个真实的意思是每个流传千百年的故事都是有根据的,只是随着历史的变迁,在流传过程中不断有人加入自己的想法罢了。”

听陶长卿这么一番解释,我好像真的明白了一些。

“那定魂珠确可以让人得道成仙?”

“怎么,你这么急着想成仙啊?傻孩子,定魂珠不过是有吸收魂脉的能力。况且,不是什么人都能让定魂珠发挥吸魂的能力,否则谁都可以拿着珠子吸魂的话还不天下大乱。”

“这么说,陶伯……老爷,你定是有让珠子吸魂的本事!”

“自然,定魂珠是千万年的灵物,本身蕴含着无尽的能量,如若操控不好,很容易被其反噬,所以我也只能以最保守稳妥的方式一步一步催生珠子的能量。”

“陶老爷,你把这能吸魂的定魂珠放在我身边是……”

“我将其寄放在你那里,正是为了吸收你的魂脉!”

没等陶长卿说完,我一把摔掉正在剥皮的芋艿,那芋艿“啪”地一声软在地上,我手指着他的鼻梁道:“吸我的魂?陶长卿,你果真不安好心!”

陶长卿一愣,没想到我说翻脸就翻脸。

“怎么?没话说了?”我不依不饶,誓要为我们陆家讨回公道,“我爹成现在这样,莫不是都是因为你!你是因为愧疚,将我们从蒋毅承手里救出来,或者,你根本就是另有所图!”

“陆文舜!够了!”吴伯大喝一声,我被这一喝吓了一大跳,“现在时间紧迫,若是过了招魂的时辰,你爹就真的回不来了!”

吴伯可是这间房内最年长的一位,为了我他也差点就搭上了自己的性命,按理说我不该怀疑这样一位尽心尽力护我性命的老者,只不过自我进到这间船舱到现在,所有人似乎都知道内情,只有我像个被蒙在鼓里的跳蚤一样,四处冲撞,却也只能碰壁。

我隐约觉得,这或许就是一个精心策划的局,也许这间船舱里的所有人都带着人皮面具!这一瞬间,我的脑中嗡地一声炸裂开来。



第57章 万事俱备

孤傲深沉的海洋,在夜色中显得更加深不可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la

透过船舱的玻璃窗,我看到外头的海面上已经浮起一层厚重的雾气。浓雾锁航船,如同我此刻心中丛生的疑窦难觅真相。

就在刚才,在我怀疑面前这整一出都是一场骗局之时,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浓雾惊扰,即便它无声无息,即便我身处室内,可这一切都如同眼前这突然出现的浓雾一般,被盖上一层捉摸不透的表象,同样,我也无法看清被这迷雾所裹挟着的内核。

惨淡的月光无法穿透雾气,却将这片雾气烘得泛出亮黄,一缕缕淡淡的束状光线穿过船舱的窗户,笔直地扎入船舱内“吱呀”作响的地板里。

船舱内似乎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到海上掀起了弥天大雾,其他人却都在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

“陶老爷,海上起大雾了,我们要不要停船等雾散了再走?”门外传来一个焦灼的声音和一阵急促的拍门声,“陶老爷,陶老爷……”

陶长卿闻声皱了下眉头,转身拉开了门:“开船这种事,你不去找老费,问我干嘛!”

“船长说,为了安全应该停船,”外面的船工显然是害怕陶长卿的,连说话都有点不利索,“可是,陶老爷您下过命令,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能停船,所以船长特意让我来向陶老爷请示。”

还没等陶长卿说话,那个船工好像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突然连滚带爬地跑了。难道是陶长卿做了什么表情或使了什么眼色?由于他一直背对着我,所以我并没有看到。

“废物!”陶长卿冷冷地抛出了两个字后,又重新回到了朱砂碗的前面,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依旧闭起了眼睛。

这个陶长卿,永远像迷一般的人,总有一天我要你在我面前现出原形!

“少爷,这节骨眼上,你可不能胡思乱想啊!”耳旁传来了沈伯的声音。

他拍着我的背,一边帮我顺气,一边说道,“陶老爷和你吴伯一样,都是你爹指明值得信任之人呐!来来,沈伯和你一起把这芋艿剥了。”

陶长卿闻言,突然睁开眼来:“沈管家,芋艿必要让文舜亲手剥,别人不能代劳。如果你闲的没事做,就帮我跑趟腿,如何?”陶长卿虽然在询问吴伯,可语气中哪有半分商量的意思,完全是不可抗拒的态势。(www.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說’)

“好,好,陶老爷,您吩咐,您吩咐!”沈伯一脸的谦卑。我心中不禁有些酸楚,沈伯做了一辈子下人,见到任何人都是低声下气的。

“那就劳烦你去到下面一层,叫上几个伙计把我置放于那里的三面落地镜抬上来。”说完,陶长卿转向我,“文舜,你还不快点,耽误了时间唯你是问!”

“是,陶老爷!少爷,你也忙,我去去就回!”随后沈伯便笑呵呵地起身走出船舱。

待沈伯一离开,屋子里便又少了一个“自己人”。陶长卿招魂用芋艿已经够离奇的,这一下子还要再多三面镜子,他到底是要做什么。

算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给父亲招魂的事不是闹着玩的,万一由于我的缘故出了什么纰漏,那罪过可就大了。故此,我开始埋头剥熟芋艿,并且加快了速度。

一个、两个、三个……剥着剥着,我突然觉得船舱怎么这么安静啊,静得连人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于是我抬起头一看,只见吴伯和陶长卿两人对视着。一个在摇头,一个微微颔首,这明显是在眼神交流,而且这样的眼神会意绝对是相熟之人才会做出的举动。

这使我不由得生出了一层白毛汗,他俩此时的举止太过奇怪。虽然谁都没有说话,但吴伯和陶长卿确实是在商讨着什么,难不成给父亲招魂都是假的,吸收我的魂魄从而逼我说出玉石片的下落才是他们想要做的事情?

可这也不对,吴伯知道石片的藏匿之处,这就让我更加摸不着头脑。我看着吴伯的脸,突然觉得遥远而陌生,防人之心不可无,如今我孤苦伶仃地被掳在海上,这艘船真正去往何方我并不知道,他们是否能给父亲招魂成功更不知道,我不过是个被这些人提着线的木偶罢了。

但是即便这一切都是吴伯的苦肉计,这时我还能做什么呢。船到桥头自然直,还是决定静观其变吧。

“那个……芋艿剥完了,也捣成泥了,接下来……”我还未问完,就被陶长卿打断了话。

“给我吧!”

陶长卿接过芋泥,将芋泥涂抹在父亲已经被拔掉指甲的地方。接着用沾着朱砂的毛笔将十个手指淡淡地抹了一层。

原本指甲残缺的地方,立马显出了粉红色,再加之清水的光泽,与真的指甲无异。陶长卿在给父亲“补”指甲时,嘴中念念有词。

“文舜,陶老爷现在把你爹十个手指头都封住了,你爹的精气神就不会继续流失下去,”吴伯在一旁为我解释,“芋艿本就有破宿血、去死肌的功效,生嚼治绞肠痧,捣涂痈疡初起,丸服散瘰疬。将芋泥涂抹在指甲的缺损处,不只可以疗伤,更因它是你这个至亲之人亲手剥取捣制而成的,更具奇效。所谓十指连心,这心既指伤者之心,更指至亲之心啊!否则我们一早就可以这么给你父疗伤,等到现在无非是为了借你之手。”

听吴伯这么一解释,我心中立马明白了一些:“吴伯,那朱砂和清水有什么用呢?”

吴伯正要开口,陶长卿已经替父亲解开身上的绷带,并在其胸口挥写符文,道:“文舜,你可知我为何要将定魂珠在红楼会那天就给你吗?”

“不知,愿闻其详。”这个问题其实一直萦绕在我心头,只是没有机会发问,此时正好有这个机会,不如听听他作何解释。

“招魂之法,是要将魂魄重新找回,对于已死之人而言,此法并不奏效。而你爹因还残存一魂一魄,故此法可行,不过这招魂法就和名贵的中药一样,想要使得药发挥出最好的作用,还必须要有药引子,这你应该知道。”

我点头,陶长卿继续说道:“你就是你爹的魂引子。”

“魂引子?”

“因为现如今只有你才拥有与你爹相同的魂脉,金表会吸收你的部分魂脉,在刚才我打开金表的时候,你的魂脉与你父亲的魂脉产生共鸣,故此你会很快清醒过来。而你吴伯他们则会因魂脉的相互干扰,进入短暂的魂游状态。”

“可你当时为何没有任何异样?”

“哈哈哈,你有见过实施催眠之人,自己会被催到吗?”陶长卿笑着写完符文,瞥见我满脸的不相信,“你爹已经料到他早晚会出事,所以他和吴老夫子便找到了我,做了最坏的打算。那便是如果他死了,就请吴老夫子将其魂魄找回,并向我借一颗定魂珠。小子,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不信的话待会你大可以亲自问你爹。”

“什么时候才开始?”我急道,此时我只想快些能与父亲见上一面,问问他是否安好,其他都不重要,毕竟今晚将会是他看这世界的最后一眼,我想让他安然离去,想让他的最后一眼能看到我,而不是陆家宝贝,或是满眼的仇恨,一想到这儿我不由得心中一酸。

“等沈管家带人拿上镜子,十一点三十分即可开始。”

说到这镜子,我就有点摸不着头脑。我知道镜子是一个亦正亦邪之物,许多人家的家门口都挂有辟邪镜,此种镜子为正。然而家中梳妆台上的镜子则不然,中元节当日夜里不可对着镜子梳头,镜中邪祟容易作怪伤人性命,这种镜子为邪。那陶长卿用到镜子究竟是为何?

“镜子何用?”我问道。

“大海何其大,谁都不知道这海中藏有多少水鬼冤魂,虽说我会用你的魂脉引你爹的魂魄,但我也不能保证会不会将拥有相近魂脉的其他鬼怪招惹到此处,如果不做防范,等会醒来的便有可能不是你爹。”

“那如此说来,镜子是用来防止鬼怪附身?”

“可以这样讲。”

说话间,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沈伯已经带着几个粗膀子的伙计搬了三面镜子上来,他虽没动手却还是气喘吁吁地说:“陶老爷,镜子我给您搬来了,放哪儿?哎呦我的天,这船可真够大的!”

吴伯突然开口道:“老沈,累了吧!来来,拿块毛巾先擦擦汗!”说着,吴伯从一旁的架子上去下一块赶紧的毛巾。

“好好!”沈伯结果毛巾便擦起了脸和脖子。

陶长卿看着现场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露出些许疑惑,眉间微微一颤,虽然这细微的表情转瞬即逝,可我还是将其看捕捉到了。

镜子最终分别放在父亲的床头床尾以及床靠墙的一侧,等那些搬运镜子的伙计离开之后,陶长卿用沾着朱砂的毛笔在吴伯、沈伯以及他自己的手心写下一个“隐”字,唯独我没有。

他说我爹的魂魄即便招回来,也不再稳定,为了让其不受干扰,并且延长与我交谈的时间,他们都必须将自己隐藏起来,这样父亲若是暂时复活之后,除了我就不会再看到其他人,以免扰其心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外面的雾气越来越浓厚,月光基本消失,只剩下一片黑暗,时间也快差不多到了……



第58章 魂烬

时间在恍惚间飞逝而去,尽管心中紧张急迫,可也只能静静地等着,能沉住气这一点我是随了父亲。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因为急也没用,况且我除了折腾几颗芋艿之外又能做些什么呢?

在这段等待的时间里,我早已在心中预设了千万种与父亲见面的方式——父亲醒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等等皆在脑中演绎过多次。但终究还是暗自苦笑,毕竟这将是我与父亲同存于世的最后一夜。

原本坐在椅子上稍作休息的陶长卿突然起身,他的皮鞋踩得地板“吱呀”作响,“时辰差不多了,开始吧。”

陶长卿的这句话,让我心中一紧,该来的还是要来。我抿了抿嘴唇,环顾四周。吴伯并没有起身,依旧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沈伯为了不影响陶长卿和我,便在距离我稍远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陶长卿将我领到父亲的床前,将那块金色怀表重新塞到我的手里,指着怀表上端的环扣按钮说道:“等会我让你打开,你就按下去打开它,明白了吗?”

我点头看着陶长卿的眼睛,他的黑色瞳仁在睫毛的掩映下显得极为真诚,这世上究竟能有几人才能看透我眼前的这个人?

“还有,打开金表之后,你会看到魂魄的实体,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或是感觉到什么,皆不可出声,否则,功亏一篑。”说完,陶长卿便向后走去。

我从床前的镜子里看到陶长卿正站在我的身后,他抬起手轻轻一挥,房间的灯就灭了,黑暗中只有一片微弱的光从窗户里透进来,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心跳飞快,握着怀表的手掌心紧张的渗出了一层细腻的汗水。

倏忽间,窗外的微光像是被什么东西吞没似得,这房间立刻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此时只听得陶长卿在我身后轻声说了一句,“打开!”

我被他这突然一句一惊,手心里汗潮露露的,一个没握紧,怀表便掉在了地上,发出了金属撞击木板的闷响。

“你还在等什么!赶紧捡起来打开它!”陶长卿压低了嗓子冲我喊道。

此时我心中极为慌乱,忙蹲下身子摸着黑找寻着金表,真是自作孽不可活,都这节骨眼上了我竟然连块表都拿不稳!

不过万幸的是,怀表没有滚远,我摸到之后立刻按下按钮,“叮”的一声,表盖打开,随后那清晰的指针走动的声音再次有序地响起。(www.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說’)

漆黑浓稠的夜色里,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感觉在这间屋子里弥漫开来,除了怀表所发出的声响,便是一股极度骇人的寂静。

随后,屋子里缓缓亮起了荧荧的蓝光,一道道如同银河般的雾气穿墙而过,在我的四周荡漾着。

骤然间,那些雾气在极短的时间里膨胀开来,扩散出一阵海浪般的蓝色雾气,一会儿功夫间便充满了整个房间。

短暂的膨胀之后,那些雾气便开始收缩,一缕一缕地飘动着,仿佛是泛着蓝色光芒的丝绸一般,缠绕在我的周围。

我感觉到一只冰凉透心的手正伸进我的衣服,自下而上触摸着我的脊背,随后又是另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又冷又沉,但是脸颊却有一种冰凉的舒爽感,我下意识地望向我的肩膀,并无他物,奇怪,那这些感觉是什么?

我将眼神从自己的肩膀上拉了回来,便无意间瞥了一眼眼前的镜子,这一看着实吓得我差点叫出声来!

那镜中的我,同样也是被一层蓝色的雾气围绕着,可是我此时的肩膀上正倚靠着一个人,一个被水泡得肿胀的人,它正搭着我的肩膀,伸着老长的舌头“嘶溜、嘶溜”地舔着我的脸!若不是陶长卿之前提醒过,在父亲醒来之前不可发出任何动静,此时的我早就该瘫软在地。这些突然出现的东西能被镜子照出来,八成便是陶长卿说过的海中冤魂,它们也来凑热闹。

不知何时,额头上的汗水已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奇痒难忍,然而我此时却一动都不敢动,只能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身后的这些被水泡得发白的冤魂。

那鬼物似乎发现了我已经注意到它,它猛然间缩回巨长的舌头离开了我,迅速往躺在床上的父亲冲去,我心中暗道一声坏了!

幸运的是,那鬼物并未冲破陶长卿所设下的镜阵,只见它一次次试图从不同的方向冲破镜子,攻势迅猛快速,撞得那几面镜子摇摇晃晃险些倒下,却还是无法靠近父亲。

“砰!”

其中一面镜子终究没有敌过鬼物的撞击,瞬间裂开数条裂痕,我猛然转头看向陶长卿,他却不见了!

然而镜子那边动静很大,我又转头望向那面已经裂开的镜子,镜子后方出现一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陶长卿。

他如同鬼魅般出现在碎裂的镜子边,手中是一张写着符文的黄裱纸,“啪、啪、啪”三下,黄裱纸被他贴在了镜子背后。

此时镜子之中显出淡淡金色符文,忽明忽暗如同呼吸一般,那长舌鬼突然嘶吼一声,张着嘴巴回头冲我而来,我瞪大眼睛,屏住呼吸!接着,它呼啸着穿过我的身体,消失在房间的尽头。

我只觉得它从我身体内穿过的时候,全身冷到冰点,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一般,可我依旧不敢大声喘气。而陶长卿又不知何时一动不动地站在了我的后方,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房间里又重新安静下来,但是那些如同丝绸般的雾气却并未消散,依旧环绕在我的四周。这时我看到父亲微微张开的口中缓缓飘出一颗拇指大小的晶亮珠子,它同样被蓝色的雾气所包裹。

随着珠子的升高,飘散在我四周的那些雾气忽然如同触手般扭动着飘了过去,直到它们被蓝色珠子完全吸收。随后,这颗飘在父亲嘴巴上方的蓝色珠子,又缓缓飘进父亲口中,失去光亮。

“盖上表盖。”陶长卿低语道。

“叮”的一声,这次我将表盖稳稳地盖上,耳边指针走动的声音戛然而止,同时屋子内的灯光闪烁着亮了起来。我看着依旧躺在床上的父亲,心想这样就算招魂结束了?

“文舜!”

这一声文舜,既真实又缥缈,顿时我的眼泪夺眶而出,“爹!”

父亲蓬头垢面地坐起身子,我脑中曾设想过无数与父亲再次相见的场景,没想到真正到来的时刻竟是如此突如其来,毫无防备。那些原本想要说的话,此时早已抛之九霄云外。

我望着父亲那张被蒋毅承摧残之后干瘦的脸,心中无比疼痛,就好似那颗跳动的心脏之上长满了带刺的荆棘,每次跳动都会将刺狠狠扎进胸腔。

父亲并没有在意满身的伤痕,他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抚摸着我的脑袋,眼中溢满慈爱,“文舜,爹来看你了。”

我完全无法克制心中的委屈,一想到这是见他的最后一面,一想到这是最后一次听到他的声音,一想到我们即将阴阳两隔,我一把抱住父亲,伤心欲绝。

我回头看了看吴伯、沈伯还有陶长卿。吴伯坐在椅子上深色凝重,我能看到他内心的不舍与悲伤,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似在强忍着哽咽;沈伯在较远处靠墙坐着,佝偻着背,涕泗横流,却愣是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陶长卿见我看向了他,便径直背过身去,然而就在其转身的瞬间,他的眼角闪过一丝晶亮,背对着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还有其他客人吗?”父亲问,他的声音洪亮通透,完全没有一丝疲惫。

虽然父亲除了我谁都看不见,可他知道吴伯他们也一定在场,于是他向着我望去的地方鞠了一躬,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次,沈伯再也没有忍住,抽泣着哭出声来。

父亲为我擦了擦哭得一塌糊涂的脸,握着我的手道:“舜儿,爹这次能醒过来,你一定帮了不少忙,吃了不少苦吧?”

我坚定地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挺好,大家都挺好,没事的。”

“爹知道自己大期将至,原由便是我们陆家世代相传的宝物,我知道有人觊觎已久,却不想竟然是蒋毅承。”

“还有钱育德……”

父亲听到钱育德的名字之后,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便又马上回到满面慈目的神情,他说:“自从玉石片被盗之后,我知道早晚定会出事,便请你吴伯和陶老爷相助,我若遭遇不测,陶家有定魂珠,这东西可使你我再次相见。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我应该离死不远了。”

父亲说得不带一丝波澜,平静如水,微笑着犹如万丈青阳,道:“舜儿,你听着,好好跟着吴伯学本事,陶老爷会安排好一切,我死……走后,他便是你爹。”

我的脑子“嗡”地一声炸开,我的耳朵没头听错,我的亲爹,让我去认陶长卿做父亲!这个世界太疯狂,而我还是太年轻,是吗?

“舜儿,接下来我会告诉你关于……”

后半句话还没吐出口,电光火石之间,我眼前的父亲开始变样,没等我反应过来,他的皮肤已经逐渐僵硬。我死死地握紧他的手,却感觉是握着一块冰冷的石头,而他那双闪烁着光辉的眼睛,也在此时被蒙上了一层坚硬的石头。

“爹!你怎么了!陶长卿!怎么回事!”我疯了似的大喊起来。

可眼前这一切变化发生得太过迅速,在父亲硬化变成石头之后,便开始皲裂,“咔、咔、咔”几声碎裂的响声从父亲体内传来,随之轰然一声,刚才还在眼前活生生的人,此时被炸地只剩下一堆灰烬。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还保持着刚才紧握着父亲双手的状态,一滴泪水滑落。

老天爷,你对我太不公平了……



第59章 世事难料

“快回答我,你是通晓阴阳之人,对不对?你们刚才在最后那间房里都做了什么?快说!”此时在我耳边连珠带炮地提问之人,便是在招魂前出现在房门口的陶长卿之女——陶菁菁。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说]

而我并不想理会她。

首先,我与她素不相识,而我本就不是一个自来熟个性的人。再者,我爹在不久之前,当着我的面化为灰烬,此时的我心中积怨颇深,酸楚难忍,况且我现在心中充满了莫名的恐惧,实在没有心情去理会这样一个蛮横又聒噪的女子。

“你说不说!”陶菁菁见我依旧没有里会她,神情变得更为泼辣,在她活的这十几年里,八成是没人敢这样无视她的存在,于是她一把抓起我的手臂,张开嘴巴便是狠狠一口。

“啊!你个丫头脑子有病吧!怎么咬人!”我迅速将手缩了回去,手臂上已经留下一圈粉红色的牙印。原本握在掌心的金色怀表也被她抢了去。

陶菁菁手里拿着金表一脸得意地朝我坏笑。

“把表还给我!”我算是真的急了,像陶菁菁这样不懂清头的女孩我还是从来没遇到过,心头一股火气冲上脑门,对她吼着。

“凭什么把表给你,这块表本就是我们陶家的东西,你想要……”陶菁菁做出一副志在必得的高傲表情,“除非告诉我你们刚才在最后那间房里都做了什么!”

“不要了,不要了!拿走,拿走!”此时我有时间跟这骄横的黄毛丫头胡搅蛮缠。说完我头也不回地快速走出这间狭小的储物间。我能感觉到自己呼出的气都是一股子燥热。

我一把推开门,一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架势,可即便如此,身后的陶菁菁却依旧不依不饶。

就在二十分钟前,我亲眼目睹了父亲在短时间内石化,随后散落成灰烬,我无法忘记他此生最后的眼神,惊恐而哀怨。

此事发生之后众人皆满脸惊讶。吴伯和陶长卿显然也没有料到会出这样的变故,立刻上前查看,沈伯吓得软了腿,哆哆嗦嗦地喊着:“我去叫人!我去叫人!”陶长卿也拦不住他,沈伯连冲带撞地跑出房间。

按说突然间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应该失声痛哭或者大喊大叫,然而我却很平静,极度平静。吴伯也发现了我的不对劲,他紧紧抓住我的双臂狠狠地摇着喊着我的名字,怕我被吓掉了魂。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

我知道吴伯是怕我受到惊吓再出什么事,可我心里最清楚,所谓物极必反,其实我离崩溃已经只差一步之遥了,但是心里空荡荡的,像是什么都被掏空了一样,没了感觉。

房间里灯光闪烁,船舱外面的雾气依旧厚重,我捧起一把灰,竟然还泛着一股暖意,这便是父亲的骨灰吗?

突然间,一根细长的银针在灰烬中闪烁出一抹白光,我疑惑着拨开一堆灰,正要从中抽出银针时,突然被一旁的陶长卿喝止。

“不能碰!”话音未落,陶长卿一把把我推开,然后抽出一条手巾把手指包裹一圈,才从灰烬中把银针捡了出来。

“这是什么?”我问道。

陶长卿拿着那根针仔细看了看,然后神情黯淡了下来。

“吴老鬼,你可知道这是什么暗器吗?”陶长卿随手抄起一张符纸,把银针的一头包了一下,递给吴伯。

“看样子这枚银针有点像蜀中唐门的梨花针,不过唐门暗器阴险歹毒,一向是‘出必见血,空回不祥’,可先勇中针后却不见血,而是石化龟裂,这种毒……”吴伯闭起眼睛开始深思,片刻之后他眼睛一睁,“难道是天池神水宫的独门秘药‘天一神水’?”

“不是,”陶长卿摇了摇头,“中了‘天一神水’的毒,人不会石化,而是爆毙!而且神水宫自三十年前的一场大战早已覆灭了。吴老鬼,你仔细看一下银针的周身会发现这根针上刻着花纹。”

“什么,银针的周身刻有花纹?”这回吴伯走到灯下,眯着眼睛仔细端详起来,“果然!我老眼昏花,竟然没有察觉!它在针尖焠毒,而是将毒物嵌在针身的纹路上。这不是中原暗器啊!”

“不错,这是东洋忍者的暗器。这根银针名为枯叶针,针上的毒药是能够使活人瞬间化成灰的秘术剧毒,我原以为这只是传说,没想到确有这样的东西。”

又是东洋鬼子!我一听日本忍者,立刻就想到三矢武藏。

“当务之急是要先查处谁是凶手!”吴伯道,“这个房间可有暗格?”

“没有。而且这是船舱,四周都围着铁皮,凶手不可能在舱外发针。”陶长卿一边说一边走到门边把门关了起来,“所以凶手就在我们中间!”

听他这么一说,我立刻警觉了起来,同时在心里马上将屋里的人都排查了一遍。

“文舜,不要猜了,是那个姓沈的有问题!”吴伯道。

“你说沈伯?”我盯着吴伯手中的银针不愿相信,“不可能啊,沈伯在我们家几十年,怎么会害父亲!”

“沈伯?”陶长卿呵呵一笑,“第一,沈伯在你们家几十年又怎么样,蒋毅承还不是跟你爹做了几十年兄弟,连掌上明珠都要送给你,可结果呢!哼!第二,你敢确定刚在站在你面前点头哈腰的就是真的沈伯?”

陶长卿的这两个问题,让我不寒而栗。

但是陶长卿、沈伯、吴伯这三个人中确实只有沈伯最有嫌疑。吴伯是父亲交代可以信任的人,刚才又出生入死,是第一个可以排除的。

而陶长卿呢?他要下手的话何必等到现在,完全可以不用替父亲招魂。但是这个时候我还是很难相信看着我长大,待我如亲子的沈伯会背叛我们。

“莫非这个人也戴着人皮面具?蒋毅承的人?”我问道。

蒋毅承?他不是已经被我灭在飞英塔下了吗,照理说树倒猢狲散,他蒋毅承这棵大树都倒了,他的手下还起个什么劲儿?为他报仇?如今日寇入侵,人人皆处乱世,大家自保都来不及,又有谁会为一个雇主舍命报仇呢?

“不,不是人皮面具,”陶长卿摇摇头,“方才他搬完镜子回来后,我给了他一块蘸了药水的毛巾擦脸和脖子,并没有发现破绽。因为就人皮面具而言,不管这面具做的再怎么逼真,只要用那种药水一擦,就会使面具与皮肤连接处出现裂痕,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掩盖的痕迹。这是他们内行的秘密,常人不知道,更不会发觉,而现在这个老沈并未带着人皮面具……”

“他是真的沈伯?他此时杀了我爹有何意义?”我的眼神空洞,脑中却已经将各种千头万绪的线索串联起来,试图能找到一些答案。

“看样子,他真正感兴趣的不是你爹的生死,而是你陆文舜!”吴伯说道。

“什么?我?”

“关于你们陆家的宝物,照理只有你爹才是唯一知道陆家宝物秘密之人。可就在刚才,你爹本要对你说出秘密,却突然……”吴伯看了看地上的那一堆灰烬,摇了摇头继续说着,“你爹他突然惨死,是有人要杀人灭口,杀的是你爹的命,灭的也是你爹的口!他不想让你知道陆家宝物的秘密——或者说他不想再有其他人知道陆家宝物的秘密。”

“难道说沈伯已经知道了我家宝物?”

“这只是其中一种可能。还有一种可能是,他也不知道宝物的秘密,更不想知道,他要灭了你父亲的目的就是……”

还没等陶长卿说完,我就抢先说道:“让我家的宝物永远不见天日!”

“不错!如果是这个目的,恐怕这个‘宝物’真的非同小可。不过,不管这是个什么东西,现在我唯一能肯定的是,此物已经惹上了日本人。”

陆家的这宝贝究竟是何物?它究竟有何神奇之处,使得众人都为此舍命相夺!

这时候,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陶长卿的女儿带着几个粗膀子家丁闯了进来,她挥舞着手中一台照相机喊道:“爹!出事儿了!”

众人心中一紧,陶长卿问道:“快说!”

“刚才在这房间里的那个老头,正在抢船!他!他好像疯了!”

“长卿,我们快去看看,别让那厮跑了!”吴伯急道。

“你身子怎么样,要不然我去就行!”

“无碍!让菁菁带文舜去躲起来,他们的目标似乎就是文舜!”

陶长卿的女儿陶菁菁一听到自己被分配了任务,两眼放光,激动地喊着“你们忙你们忙!我带他去躲起来!”说着她一把拉起我的手,冲出了房间。

陶长卿无奈的摇了摇头,招呼那几个强壮的家丁,连同吴伯一起跑向甲板。

我跟着陶菁菁跑进了下层的一间狭小逼仄的储物间,房间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发霉抹布的味道,陶菁菁说这个地方是她找到最安全的地方,绝对不会被发现,而我却觉得此处哪儿哪儿都是破绽,这女孩定不是玩捉迷藏的高手。

储物间里有一个昏黄的吸顶灯,暗黄肮脏,陶菁菁先是摆弄着她挂在脖子上的相机,接着觉得无趣便开始一停不停地向我发问,我被她烦得头脑发晕,恨不得直接一头撞死算了!同样是女孩子,可臻玺完全不是这样的!臻玺……

突然间,一声巨响传来,震得整艘船都发出了“嗡嗡”的鸣叫,只觉得耳中刺痛难忍。这响声,像是炮声!

身边的陶菁菁还在不依不饶地问我是不是通晓阴阳之人,还抢走了我的金表,随她去吧!我需要知道此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如果在这里等着是等死,还不如让我四个明白!

我推开门,冲了出去!



第60章 阴魂不散

这艘船体积很大,给父亲招魂的那间房在一层,而陶菁菁带着我七弯八拐躲进的储物间则是在船体下方地二层,我在转角处往下看去能看到许多硕大的集装箱,估计在这下面还有好几层堆放货物之所。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说]

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找到通往甲板的楼梯,而在我身后喋喋不休的陶菁菁实在弄得我心烦意乱。

“你就不能安静一会?”我两步并作一步跨上楼梯,心急如焚。

“那你就不能告诉我那间房里发生了什么?哎,你慢点,我跟不上!”陶菁菁捧着相机小跑着,喘着气,“你只要告诉我,我爹都做了什么,我就告诉你一个你想知道的事!”

“我没兴趣!”听她这么一说,我反而跑得更快了,这是三岁小孩才玩的把戏,我怎么会上当。

“怎么就没兴趣?我可是和你公平交易!”

“这是什么船?”我没有回头,只是问着。

陶菁菁突然眼睛一亮,洋洋得意地喘着气回答:“想知道?告诉我房间里发生了什么?”

“再见!”

此时,我听得身后的脚步声停顿了一下,果然不出我所料,陶菁菁被我这句话噎住了,不用看我都能想象她现在难看铁青的脸。片刻之后,后面的大小姐终于爆发了,“什么叫‘再见!’?陆文舜,你可别给你点客气当福气!喂!”

只听得身后脚步一阵加快,随即我的手腕一紧,已被陶菁菁粉嫩的玉手扣住,想不到这娇滴滴的大小姐,竟有这么大的手劲,我不得不停下来回头看着她。

她的脸颊由于连续小跑而晕开一片绯红,脸庞遗传了陶长卿的精致长相,此刻我才发现她长得那么俊俏,“陆文舜,你给我听好了!”

我哪有空跟她纠缠,甩脱她的手,转身便要离开。可这丫头不但力气大,动作还快,竟被她一把又扯了回来,“看着我的眼睛!你这样非常不礼貌!”

“你到底要在干什么?你爹说不定现在已经死在日本人手里了,你还在这里给我搞不灵清的搞!”

我这话的语气自知也是重了些,而陶菁菁显然被我突然间的勃然大怒吓到,一抹眼泪在眼眶里打着滚。看她这样,我反倒是有些愧疚了。

谁料陶菁菁死死咬着嘴唇,愣是没有让眼泪掉下来,颤抖着说:“陆文舜!这是艘货船,表面上是运货贸易的船只,但实际上是我两家用来离开中国的幌子。(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除了船长和我爹,没有人知道这艘船的目的地!好了,我已经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了!你愿不愿意说随你!”

“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以没有逼你!”说完,我干脆甩开了她的手,转身便往上层冲去。

这时,陶菁菁反而不说话了,一路上默默地跟在我后面。

当我们冲上甲板之后,浓雾未散,除了船上的照明灯外,茫茫大海上没有一丝亮光。这样漆黑的夜里,海浪拍打在航行的船身上,发出巨大的冲击声,令人闻之心颤。

海风中,一阵打斗声从高处的驾驶室中传来,我抬头看去,却因为雾气实在太厚,只能看到一团毛茸茸的深黄色柔光,在高处忽明忽暗。那驾驶室里必然是吴伯他们,打斗声异常激烈,也不知道此时他们是怎样的事态。

“咔嚓!”

相机拍照的声音――用脚趾头想就知道定是陶菁菁又在干什么傻事儿了,我的老天!她是脑子进水了还是怎么的,这种时候竟然还顾着照相!

“去舱里待着,别出来,我去驾驶室看看!”

“慢着,你先看看这个!”陶菁菁伸手指着船尾处。

我顺势望去,被浓雾裹挟着的茫茫夜空中,距离我们百米开外的高处,正闪烁着一颗闪亮的光球,我不知道这是什么。

海风扑腾得艘巨轮晃动地厉害,而且天上突然间下起雨来。

照理说雾不带雨,然而此时的风雨来势却极为猛烈。海浪被翻涌的风暴推动着,朝着黑色的船体翻涌而来,溅起的浪头怒吼着涌上夹板。

不远处挂在夜空中的那颗光球每闪一次便离我们更近一分,而那光球四周也逐渐显现出了朦胧的轮廓,那东西似乎比我们的船还要高上几层,耳边除了风雨的呼声,我似乎还能听到一声叹息般的低鸣,如同一只向我们缓缓靠近的海中巨怪!

我将陶菁菁一把拉进了距离我们不远的一间船舱。

“你看清那是什么东西了吗?”

“好像是一艘船?”

“是你父亲招来的?”

“不,不可能,除了船上的人没人知道我们今天远航。”

“如果不是自己人,那恐怕……你爹他在这艘船上有侧悬炮吗?”

“这是一艘货船!”

“船上除了我们几个外,还有多少人?”

“我,没有留意……”陶菁菁面露难色,尴尬地耸了耸肩。

一瞬间,无力和窒息感掐住了我的心脏:“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我凭什么要什么都知道!只要有我爹在,我管那么多干嘛!”陶菁菁居然恼羞成怒了起来。

我眼睛一闭,深深吸了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我想伸手拍拍她的头,却没抬起手:“小姑娘,我看我们是不能好好说话了,你在这里好好躲着,不要出来。”说完,我便一头扎进了雨里。

“哎,你等等……”后面陶菁菁说什么话我已经听不清了,在大风大雨之下,她并没有跟着我出来。

海上的雨不比在陆地上,势头凶得像是要吞噬一切,我站在甲板上被这风雨压得根本无法稳住身子。

这时,上方驾驶室内传来一阵破裂声,只见一道身影从上方划过,飞向不远处的一根铁质桅杆上――是沈伯。从小到大我都没见过沈伯露过功夫,想不到他身手这么了得。

随后又是一道影子冲破雨帘,从驾驶室跃出来,直逼桅杆顶端,此人正是陶长卿。他紧跟在沈伯身后,欲擒之而后快。

就在沈伯快要落在桅杆上时,哗啦啦一道霹雳,黑夜霎时成为白昼,只见陶长卿伸出去的手臂突然暴长,一把拉住了沈伯的衣摆,然后身子一沉顺势便要把沈伯拉下来。

此时在甲板上已经聚集了几十个荷枪实弹的粗膀子伙计,在所有人都以为沈伯已经被陶长卿手到擒来而开始欢呼叫好之时,陶长卿突然一个倒葱栽了下来,而沈伯却已经稳稳地攀上了桅杆,而后身躯一闪隐到帆布后面去了。

欢呼声猛然变成了惊恐地喊叫声,更有几个忠心的小伙子冲了上去想要接住坠落的陶长卿。就在他离甲板不到三米的半空,突然身子一震,然后一鹤冲天似得往沈伯隐身处飞去。

良久,甲板上才爆发出雷鸣般的呼声,所有人都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有人喊“金雁功,这时是金雁功”,有人喊“不是不是,这是天梯纵、天梯纵”。

后来我才得知,原来陶长卿身上藏了一卷韧性极好的钢丝,因为在黑夜,钢丝又极细,所以肉眼看到的就好像是整个人飞了上去。不过尽管如此,在那样千钧一发之间能有这样的应变能力,还是让人相当佩服的。

众人的欢呼声即将消去之时,一阵惊呼声又在人群中爆发出来――又一人从桅杆上落了下来。不过他是扶着桅杆滑下来的,此人正是沈伯。

待他一落地,就被那几十个伙计团团围住,从他们的手上传来一阵阵枪械上膛的声响,随后他们纷纷举起枪,把枪口对准了沈伯。

这些粗膀子伙计都是陶长卿的人,沈伯纵然他再怎么厉害,也横不过不长眼的子弹,此时他确实不敢轻举妄动。

陶长卿纵身一跃,落在众人前头,落地时水花四溅,下盘稳如泰山。

“雨下得这么大,这些枪炮还不都哑火,对我何用?”沈伯蔑视着说。

“是吗?”陶长卿给身边的一个伙计使了眼色。那伙计枪头一低,扳机一扣,“砰”地一声便打在了沈伯的脚下,冒起一股子青烟。

“怎么样?那些黑市上卖的垃圾货色,怎可与我手上的家伙相提并论。我劝你,不要乱动,也许你的命还能值几个钱。”

“哦?”

虽然风大雨大,可陶长卿、沈伯两人在狂风大作、暴雨倾盆的海上依旧声如洪钟,想来都不是简单的人物。再看陶长卿身边的那几十人,各个手中带枪,在风雨之中同样身形稳如磐石。

故此,沈伯面对这样一帮对手,按兵不动还算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告诉我,真正的老沈在哪里?”陶长卿在我之前先问了出来。

“哈哈哈!陶老爷,你怎可断定我不是沈波?我可是并未带着人皮面具啊!”

“陆先勇的管家沈波,乃是双阳之日出生,而你却属阴,你俩所散的命气都不合,怎么会是同一人?”陶长卿的目光滚烫发亮,不容质疑地说道。

“哈哈哈!”又是一阵笑声,“原来你陶长卿还有这么一手,也罢也罢!那沈波嘛,本就只是个低贱的下人罢了!他死前还在护着他们家老爷和少爷,哼,不自量力!”

什么?此人真的不是沈伯?真正的沈伯已经被……杀了……

“那么,别躲着了!”陶长卿催促道。

“砰!”

沈伯猛然间化作一团烟雾,我心中一紧,这个场景在飞英塔下出现数次!

忍者?!



第61章 低鸣海域

我躲在暗处,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匀称并且低缓,如今在我眼前的皆是不曾抛头露面的个中高手——陶长卿是,那个假扮沈伯的也是。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而我这样做只是尽量不让敌方发现,若是我贸然冲出去,除了死,还是死!

方才那个假沈伯化作一股青烟,几十个端着枪蓄势待发的伙计们显然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都以为这股青烟是什么厉害的招数,其中一人开了第一枪,接着众人手中的枪纷纷对准那股青烟扣动了扳机,疯狂扫射、火星四溅。

我被这几十号人射出的子弹惊得连忙捂住耳朵,随着烟雾散尽,众人脸色大变,几个伙计发出了疑惑的喊声,更有人越发握紧了手中的枪杆子,重新上膛,将枪口抬高几分,瞄准了那烟雾散去的地方。

除了被子弹打的千疮百孔的甲板,别说是人,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老爷!这……”

显然那些粗膀子伙计已经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毕竟原本已经手到擒来的人,却在眼前生生消失,这不合常理。他们只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见了就是不见了,八成多数人心中已经觉得这必定是见了鬼了。

正当眼前一票人等如同没头苍蝇似的端着枪四处张望之时,终于有人注意到船尾逐渐逼近的那个忽明忽暗的光球。

“老爷,那是什么!”一人问着。

虽然伙计们说话不如陶长卿一样声如洪钟,可我还是能依稀听到。

众人纷纷将目光往船尾的夜空望去,此时船上的探照灯也照向后方,猛烈的雨帘反倒是击打出后方庞然大物的轮廓。

似乎陶长卿早就注意到这个异样,没等他开口,便有人说着:“那东西也像是一艘船啊!”

“飘在天上的光球,像是探照灯!”

“这航道不该有其他船只才对,你们听,后面那条船没有动静,这么大的船怎会连马达的声音都没有,不对啊!”其中一人在雨中喊着。

“难不成是鬼船?听说海上有鬼船,船上的脏东西会掳人呐!”此话一出,众人脸上的神色都露出了些许莫名的惶恐。中国人一提到鬼,多半会心生畏惧,即便有人说不信,但是此时可是在狂风骤雨、孤立无援的海上,又是在夜里,那还不会在心中蒙上一层恐惧的阴霾?

“覅乱讲!你们都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即便是鬼,我也能让它后悔没有好好去投胎!”陶长卿冲着众人说着,他原本梳的整齐的头发此时在雨中凌乱得贴着头皮,虽略显狼狈,可他的眼神却是依旧矍铄。(WWW.mianhuatang.la 好看的小说

众人听陶长卿这样一说,便放下心来,可谁料一道闪电暗暗划过夜空夜空,那一道闪电照亮了后方的一片区域,所有人望向后方,只见后面那艘紧跟着的巨船竟然是一艘古战船,那船为木质结构,这不禁使我想起书上画的郑和宝船。

不过,所有容易受到攻击的地方皆用厚实的玄铁加固,而且看上去这些加固技术并不古老,反倒是像当代的造船技术。

船体巨大,少说也有是拥有五层结构的巨型战船,穿上竖着八面白帆,被风吹得鼓胀,难怪这船开起来都不曾听到马达的声音。我定睛一看,船体一侧是一个硕大的篆体大字,竟然是个“秦”字!

船头的撞角如同一把寒光萦绕的巨斧,百门巨炮如同蜈蚣的脚一样,密密麻麻地伸出船体两侧,这样的架势必然是来者不善!

“阿福!”陶长卿立刻回过神来,“去驾驶室,告诉吴老夫子全速撤离!甩掉后面那艘船!”

“吴老夫子?船长他……”

“还不快去!”

“是!”

照这么看,船长老费定是在刚才驾驶室的乱斗中负伤,如今开船的是吴伯!不过无论我们的船如何加速或是改变航向,身后那艘古战舰却始终如同鬼魅一般跟着。

此时,陶长卿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猛然抬头,随后大喝一声:“散开!”

众人得令立刻向四周散了开去,几十个粗膀子伙计并不是我先前认为的只是些粗人,而是个个训练有素的汉子,即便众人被后面的“鬼船”绕了心神,可他们依旧有序散开之后,随即定点蹲下,调转枪头朝着天上梨花带雨地扣动了扳机。

陶长卿也在电光火石之间跃身离开原地,他刚刚跃离,便有一人手握长刃劈了下来,刀刃赫然随着一声巨响劈在甲板上,那块甲板当即裂开。

我定睛一看,银白色的头发,脸上有一道抢眼的深褐色疤痕,从额头一直连到左脸颊,连着兜帽的藏青色和服,此人竟是三矢武藏!他在飞英塔下遁走之后,竟立刻扮作沈伯的模样混了进来,他是如何做到不漏痕迹的易容?

三矢武藏一落地,并没有拔出砍进甲板的忍者刀,反而赤手空拳地迅速冲向陶长卿。那些粗膀子伙计虽然手中有枪,但显然他们持枪瞄准无法跟上三矢武藏的移动速度,眼看三矢武藏瞬间逼近陶长卿,伙计们也不敢贸然开枪射击。

“别开枪,不要误伤老爷!”

话音刚落,三矢武藏从手中扔出两颗黑色弹丸,“砰、砰”两声,陶长卿与三矢武藏瞬隐匿在烟雾之中。

“嗖、嗖!”

还未等烟雾散去,两个人影分别从烟雾中跃出,带出两道长长的烟痕,仿佛绽开的烟花一般飘在空中,就在此时那两个人影纷纷落地站稳,众人哗然,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这……这……哪个是真的!?”

我也不相信眼前的这一切,在这甲板之上,此时正站着两个陶长卿,白衬衫外头的西装背心,烟灰色西裤,棕色皮鞋,一模一样,根本没法分辨谁是真谁是假!

那两个陶长卿保持着距离面对面站着,脸上全都挂着紧张疑惑的神情,他们同时举起手指着对方,“开枪!杀了他!”竟然连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那些端着枪的伙计一会瞄准这个,一会又瞄准那个,心里根本无法权衡眼前这两个一模一样的陶老爷,孰真孰假!

眼前这般情景使我突然想到,书中曾提到过有关于忍者的一种忍术,名为变身术!这种忍术很难习得,它更像是某种需要驱动法力和意念的法术,一旦使用变身术,周围的人都会看到施术者希望别人看到的那个样子。

然而实施这种忍术的要求也是极高,施术者必要非常了解所变之人的身形样貌,因为一丝一毫的细节不对,都有可能被人识破,故此法并非天衣无缝。

但是三矢武藏显然在化身为沈伯的时候,已经对陶长卿有过细致的观察,以忍者细腻缜密的行动方式,早已将陶长卿的所有信息印刻在脑中。

方才三矢武藏冲向陶长卿之前,故意没有拔出甲板上的忍者刀,为的就是与陶长卿一样,手中无物,这样一来就算是神仙也难辨真假。

我躲在廊檐下的暗处,就在这个时候,身边忽然多了一个人,我扭头望去,竟然是陶菁菁,刚想开口,而她立刻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我压低了嗓子小声道:“不是要你在舱里好好待着吗!出来作甚!”

“我爹像是碰到大麻烦了!我放心不下!”

“你万一出事儿了,你爹还得分心来救你,还不是拖了他的后腿!”

陶菁菁沉默片刻,“我走就是了!”

我一把将她拉住,小声道:“这里还算隐蔽,来来回回容易被发现,先在这里看看情况再说!”

陶菁菁点点头,“哪个才是真的爹?”

“不知道,我们帮不上忙,不去帮倒忙就行,你爹应该会有办法的。”我小声安慰着。

话音刚落,其中一个“陶长卿”从腰间抽出一根短小的棍子,棍子上刻有精致的纹饰,因为相距有些距离,我看不清那些图案。

随后,“陶长卿”鼻中哼哧一声,将短棍用力一甩,这短棍立刻伸长数倍,成了一根比一还人高的棍子,立刻将棍子舞动起来,虎虎生风,那些落在他四周的密集雨点也被这“呼呼”生风的棍子挥打出去。

“这是老爷的龙脊棍!那个是假的!”

众人迅速端起枪械,纷纷瞄准另外一个“陶长卿”,随着枪膛上膛的金属撞击声,那些蹲守在枪管子里的子弹呼之欲出!

“慢着!”另一个陶长卿同样抽出了一根短棍,也是相同的姿势用力一甩,一模一样的“龙脊棍”!

那些端着枪的伙计们,刚才看到了一丝希望,此时眼神全都茫然一片,瞬间全部蒙圈,他们的枪头又开始在两人之间来回游走!

“都把枪放下!此人由我来了结!”

话音刚落,只听得一声巨响,空气之中满是金属被压弯变形时发出的那种刺耳响声,接着船体发生了剧烈摇晃。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后面那艘如同海上堡垒一般的古战船,不知何时猛然加速,其船头的撞角,仿佛一把能够劈开泰山的巨斧,以排山倒海之势撞破了我们所在的这艘货船的船尾甲板,无数木屑铁块随着狂风骤雨一同落下,后面这艘船究竟是何来头?

站在甲板后方的那几个粗膀子伙计,被这撞击顶翻,瞬间血肉模糊,翻着跟头掉进了海里。

眼前这凌乱的景象,使得众人惶恐不安,恐怕今日便要一起葬身鱼腹了……



第62章 意想不到的壮举

受后方鬼船的猛烈撞击,我方船只猛烈地摇晃,使得船上众人难以站稳,得亏那些伙计们都是下盘极稳之人,方勉强没有跌倒。(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

现如今,纵然那两个陶长卿身法极佳,却也只不过是一介凡人,受到如此之大的撞击,他俩也不得不停止打斗,用手中长棍狠狠一跺甲板,稳住了身子。

就在这个时候,我们的货船突然间调转了方向,往另外一侧航行而去,这一个急转弯立刻带起一些列连锁反应。就我们的货船,在体积上与后面那艘鬼船根本不可同日而语,货船的吨位不可能拉动后方鬼船,于是乎鬼船依旧保持前行的航向,丝毫不动,而我们的货船反倒是因为突然急转,后方边缘的甲板硬生生被鬼船的撞角扯裂一道口子,碎片随之哗哗落入海中。

不过好在这当机立断的急转,我们的货船暂时摆脱了后方鬼船的顶推,我只听得货船的螺旋桨急速旋转的声音,应该已经开到最大的马力,全速撤离。

我好不容易再次定下心神,后方的巨船一时半会还没有跟上来,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就连那闪烁的探照灯也逐渐黯淡下去,看样子能逃过一劫。

正当此时,那两个“陶长卿”又舞起长棍向对方打了去。

一时间,我也没有办法断定谁真谁假,照理说三矢武藏在飞英塔下连中文都说不利索,而他使用变身术化作沈伯的模样之后,将沈伯讲话的腔调学得毫无破绽。而他现在又变成了陶长卿,同样无法辨别,这些忍者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实在让人难以想象!

那两个“陶长卿”打得不分上下,三矢武藏除了忍术,就连棍法都相当了得,而且与陶长卿的出棍路数如出一辙,他似乎有些准备得太过充分了!莫非这一切的一切,早就是日本人设下的圈套吗?

此时,只听得棍子舞出“呼呼”的声响,陶长卿属于修长体型,“棍”确实适合他。因为他不比那些光靠力气的壮士,持棍搏击在技不在力,俗话说:“拳怕少壮,棍怕老狼”。

徒手搏斗,力气大者可占不少优势,但用棍搏击,情况就不同了。棍法在技击上不主张硬拼劲力,而是讲究技巧方法,刚柔并用。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早年我爹也曾让我跟着一个师傅学过一些棍棒功夫强身健体,不过后来因为他突然离去而没有学多久,但眼力劲还在。

这“老树盘根”与“落花流水”的招式我也会,可是在“陶长卿――们”的手中使出来完全是另一种气度,俨然有大师的风范。

这时候,其中一个“陶长卿”正以己棍棍梢粘缠对方的棍梢,并且向左右划弧试图拦开对方的棍梢,劲力缠绵不断,沾连粘随,只见两人僵持焦灼,空气中一声又一声棍子相博的撞击声猛烈地炸开,仿佛天际划开的一道道滚雷一般!

几个回合下来,双方依旧没有分出高下,在场几十号粗膀子伙计皆是屏息凝神,即便大雨倾泻,可他们连眼睛都没有眨上一下,枪口子始终没有放下,他们在等待某一个“陶长卿”露出破绽的那一瞬。

正当两人焦灼之时,我瞥了一眼身旁的陶菁菁,这一眼仿佛一阵电流穿过全身,我的心脏在此时如同停止跳动一般!

陶菁菁不见了!

然而,战场上也在此时发生了局势上的逆转,只见其中一个“陶长卿”猛然将手中的棍子转劈为圈,变棍攻敌,手中的长棍粘缠着另一方的棍子使棍尖作起圆周运动,化开了对方的攻势,接着他立刻抽回棍子,再猛力推出,手中的长棍如同疾驰的弓箭一般向另一个陶长卿飞去!

以棍击人,最有力的地方便是棍尖,若另一个“陶长卿”接不下这招,那以这棍子的力道,绝对会穿心而过,必死无疑!

可这死的到底是真的陶长卿,还是假的陶长卿,此时无人可知!偏偏在这种时候,这陶菁菁又突然消失,我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的团团转,却没有任何办法!

突然,我看到对面高台上出现了一个人影,此人被大雨泼得哆哆嗦嗦,可依旧直挺挺地站在那儿!

陶菁菁!

她在那里做什么,那个地方是完全暴露的,若是被三矢武藏发现,别说是逃跑,就连性命都难保!

“轰隆!”雷鸣前的一道闪电如同一把锋利的剪刀,生生划开了云雾。

“爹!”陶菁菁放生大喊,这一喊,不仅是早已注意到她的我,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向高台望去!

“爹……”

万万没有想到,令众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陶菁菁那一声“爹”还未喊完,她的双脚便已经离开高台。

全身湿透的陶菁菁就如同一颗陨落的星辰一般,在这狂风呼号,大雨倾盆的时刻,从高台之上直直落下!

“菁菁!”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从处于劣势的那个陶长卿口中喊了出来!

破绽!终于露出破绽了!陶菁菁竟然赌上了自己的性命!不过这招风险太大,没有反悔的余地,陶菁菁下落的瞬间宛如画片一样在眼前一一闪过。

陶长卿不顾飞来的那根穿心长棍,还没来得及躲避侧身就奔向陶菁菁下落的方向,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猛然一声枪响,随后便是震彻天地般的群枪扫射。

扫射的方向竟然是已经稳稳接住陶菁菁的陶长卿!

那接住陶菁菁的“陶长卿”也是反应极快,自被第一颗子弹射中右臂后,便连做几个后空翻,纵然跃入海中。

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何那帮伙计怎么会开枪射击营救爱女的陶长卿,这根本不合常理……

这时,另一个陶长卿手握“龙脊棍”走到陶菁菁身边,“啪”,竟二话不说狠狠地给了她一记耳光!

被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的陶菁菁不但没有发脾气,而是一把抱住了陶长卿,撒娇似的啜泣了起来。

我完全蒙了,他们这演的是哪一出啊!

众多伙计也围了上去,关切地叫喊着大小姐。我也顾不了这么多,一头扎进雨里奔向陶菁菁,挤进了人群之中,她比我勇敢,非常勇敢!

只听得一个伙计说:“大小姐,你这次跳下来,身上绑了几根钢丝?”此话一出,我便心中了然。

陶菁菁抚着红肿的脸庞,得意得向她爹撒娇道:“怎么样,老陶,这次幸亏我吧……”

天哪,这究竟是怎么样一个女子,哭笑转变只在一瞬。

我站在一旁,心中五味杂陈,此时我开始觉得陶长卿是值得信赖的人,可在刚才那场战斗中我又一点忙都没有帮上,反倒是陶菁菁……

陶长卿严厉地瞪了她一眼,然后心疼地给菁菁红扑扑的脸蛋擦着药膏:“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许这么胡闹……”不经意间,他注意到我,随后立刻收起了那副温柔焦急的神情,冲着我和陶菁菁道:“你们两个,马上回去舱里!这事儿还没完!”

“陶,陶伯伯……”我欲言又止。

陶长卿听到我这声“陶伯伯”先是微微一怔,接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意味深长。他轻轻摸了摸我的脑袋,虽说全身都被雨淋得透彻,可此时竟然泛起了一股子暖意。

“文舜,你先带菁菁去船首舱找吴伯,向他言明刚才发生的情况。我和伙计们在这里还有点事。”

我向扑在陶长卿怀里的陶菁菁说道:“走吧!”

陶菁菁扑闪了几下眼睛,两根麻花辫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噘着嘴瞪我,像是非常不愿意离开陶长卿。可随后她还是起了身,捂着红肿的脸反倒催促起我来:“赶紧!走吧走吧!”

陶菁菁一把拉起我的手边从穿过人群,“不对,你等等,我先去拿一下相机!”说完便小跑着走开了。

正在这时,一道接天连地的闪电撕裂了夜空,浑然如同白昼一般。

随后便是雷霆万钧的雷声,那一道闪电将后方海域再次照的透亮。

“快看后面!”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惊呼,随即众人向后望去。只见那艘巨型古战舰再次如同幽灵一般出现在后方,距离我们的货船已经十分接近。

这还不是最让人意外的,更加意想不到的是除了后方紧随着的那艘巨型古战船之外,竟凭空出现密密麻麻一众护卫战舰,呈倒扇形跟随在巨型古战船的后方,乘风破浪气势恢宏!然而,一道道竖在舰艇上的炮口皆瞄准了我们的货船,闪电过后,那些如同海上堡垒般的军舰又重新藏匿于黑暗,不过它们并未消失,反倒是在黑暗之中离我们越来越近。

具体有多少数量的军舰我无法断定,但是数量绝对不少,猛然间出现这般恢弘的百舸争流的场面着实让所有人心头为之一震!

众人竟然不再言语,耳畔只剩下狂风骤雨和滔天巨浪,无形的惶恐迅速爬上了众人的心头。

在这条航道上会突然出现如此规模浩大的船队,还架着炮冲着我们,不用多想便知其目标正是我们!

突然耳边一静,风雨声突然消失,只听得又有人喊着:“快看!有人!在天上!”



第63章 海上鏖兵(一)

“文舜!文舜!”陶长卿叫喊着。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我望着后方的巨型舰队,脑中一片空白,那一口口锃亮的炮口,在惨白的闪电中就如同是吞噬生命的巨兽之口一样。

中式古战船后面跟着重炮军舰,这种奇诡的组合完全让人大跌眼镜!

难道这艘真的是海上的鬼船?那些密密麻麻的舰队上岂不都是已经死去的阴兵?纵使陶长卿再怎么神通广大,可如果那些都是鬼,就靠他一人,我们这艘货船也再难逃脱。

但是万一后方来者不善的舰队不是鬼,而是人的话,可能会更糟……

大雨倾盆,似乎并没有停止的态势,在一阵恍惚之后,陶长卿的喊声才逐渐在我的耳中慢慢清晰起来,我猛然望向陶长卿,“什么?”

“往船头跑!快!”

“那你呢?”

陶长卿没有理我,反而独自一人往古战船的方向走去。

“陶伯伯……”我在后面一个劲地喊他,可他连头也不回。

当他快走到船舷的时候,从兜里掏出一根短棍。短棍周身借着船上的灯光泛出幽幽的浅绿色。

我还在纳闷他要干嘛时,周围的伙计突然神色紧张地纷纷捂紧耳朵。

“小哥,快把耳朵堵起来,老爷要吹箫了!”离我最近的一个伙计很神秘地跟我说。

“吹,吹箫?”我更加茫然,生死关头,他还有兴致吹箫。

“碧、碧海潮生曲……”那个伙计开始结巴起来。

就在这时,我听见了幽呜凄清的箫声悠悠然在船尾飘起,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看不出,陶伯伯武功卓绝,竟然在音律上也有这般造诣。可奇怪的是,无论狂风暴雨如何激烈,丝毫不能掩盖如丝般的箫声。

箫声哀婉缠绵,催人落泪,真是泣孤舟之嫠妇。

正当我听得如痴如醉,就快要落下泪来之时,突然箫声的曲风一变,立时便有金戈铁马铁骨铮铮的肃杀之风,犹如万马奔腾、群龙乱舞,再听下去,我的耳膜就像是要被震碎一般。

我不得不像其他伙计一样用双手紧紧捂住耳朵,可是不管怎么用力,那一股股强劲的音波依然冲击着耳膜,震荡着心脏。

这时,海上的波涛似乎也被箫声鼓动了起来,它们竟然和着音律有节奏的往战舰的方向一波一****去――舞幽壑之潜蛟。

随着箫声越来越高亢,波涛掀起的浪头也越来越大。可是不管如何的波涛汹涌,我们的货船却完全不受影响。[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那一堵堵巨墙般的海浪无情地向后方的战舰扑去。

碧海潮生,碧海潮生!陶长卿竟然能用内力催动大自然的潮汐,这是何等的威力啊!

“潮水阻挡不了片刻!你怎么还傻杵在这!”不知道什么时候,陶长卿已经来到了我的跟前。

“我,我……”我被刚才眼前的一幕震撼了,还没回过神来。

“找菁菁!”陶长卿招呼着一众伙计,让他们都往船头跑,随后自己便往船舱跑去。

我不及多想,冲向陶长卿,“你不知道她在哪个舱里,我带你去!”

陶长卿点点头,我便跑在了前面。可我还没跑出多远,却被他拉进了一边的船舱。

“陶伯伯怎么了?”

“趴下,抱头!”

“什么?!”

陶长卿没有给我继续提问的时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将我按倒在地。

“轰!”我只觉得胸口被这一摔震得五脏六腑都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闷痛。

这声巨响震得整艘船都开始猛烈地震动起来,鲜红的熊熊火光从舱外透过门窗映射在四周的墙壁上,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浓烈的硫磺味,呛得我直流眼泪。

“轰!”

又是一声巨响,就在此时,我的脑袋再一次被陶长卿死死地按在地上,船舱顶端的那盏硕大的玻璃吊灯承受不住船体强烈的震动,轰然落下,玻璃破碎的巨响尖叫着冲入耳朵。

“不可能!他们绝不可能这么快就能从海潮中冲出来!”陶长卿趴在一旁喃喃道,这是我第一次从他眼中看到了恐惧,不过很快他又恢复了往日的不可一世,“哼,果然有高人。菁菁在哪个房间?”

“外面走廊左手边第一间,她去拿相机了。”

“好,在这里等我!”

“可是……”

话未说完,陶长卿便已经箭步冲出了这见船舱,我并未呆在原地,反倒紧随其后摇晃着跑向陶菁菁的那间船舱。

“不是说让你等着吗?你这倔脾气还真像你爹!跟紧我,别再乱跑!”陶长卿拉着我的手往前冲去。

我们转进走廊,外面的甲板上又是一阵炮轰,火光冲天,浓烟四起!不过,幸好下着大雨,雄起的火势被龙王爷一次次扑灭,可是船后面的甲板却是已经被炸得惨不忍睹。

“陶老爷!再这么炸下去,这船怕是撑不住了,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

几步路之后,我们来到陶菁菁所在船舱的舱门。

船舱内的灯光忽明忽暗,只见陶菁菁背对着我们蹲在地上,她的相机随意地放在一旁,当我们推开门之后,她被突然推开的门吓了一跳,猛地站了起来,转过身子看向我们,她脸颊上的红肿还未消退。

直到她确认门口所站的两人是我和她爹之后,她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抚着胸脯连连说道:“你们要吓死人呐!”

“你在干嘛?船都要沉了你知道吗?”我斥道。

陶菁菁向我翻了一个白眼,“我没招你没惹你的,一上来就冲我发什么火?我做什么,要你管!”

“你……”

这陶菁菁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在这种十万火急的紧要关头,她竟然还能在这里磨洋工,我话未说完,陶长卿问道:“你身后是谁?”

由于刚才莽莽撞撞地冲进来,只想着赶紧把陶菁菁带出去,都没有注意到她身后有人,被陶长卿这么一说,我才惊觉,在陶菁菁身后的地上竟然躺着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湿透,身材瘦削,穿着怪异的男人,看上去他似乎正处于昏迷的状态。

陶菁菁像是恍然大悟似的开口道:“哦!你说他啊,我刚才进来准备拿桌上的相机。可走到这边之后,发现脚下软绵绵的,才发现踩到了一个人,没把我吓个半死哦!”

“此人不是我们船上的。”陶长卿自言自语道。

“之前我和菁菁也来过这个房间,房里原本没有人。”我说道。

“我本来以为这人已经死了,但是他刚才迷迷糊糊醒过来,说了些乱七八糟的话,然后又晕过去了。而且,他受了伤。”

“我们连他什么时候上船,怎么上船都不知道!你实在是越来越任性了!”陶长卿说着迅速蹲下身子,两指一贴至男子的颈部,又将他的衣服扯开。这时候我才注意到,此人的服饰虽然已经破烂不堪,不过这料子更像是上好的辑里丝。

“他的腿上被箭射中,我刚才已经帮他处理过了。”陶菁菁说着。

“这人是敌是友都不清楚,你就敢救他?!”陶长卿怒道,“你在他身上有没有发现什么可以证明他身份的东西?”

“喏!”陶菁菁指着桌子上的一块长方形琉璃,这块琉璃在闪烁的灯光下正忽明忽暗地散发着异常耀眼的光泽,“就只有这个,在他的布包里发现的。”

陶长卿拿起琉璃翻来覆去地看了看,“我们立刻离开,马上!”

“爹!那他怎么办?”

“文舜,背上他!”

此时外头的炮声又震了开来,我立刻俯下身子,陶菁菁拿上相机,在我身后帮忙托着他,幸好这人骨瘦如柴,没什么分量,我们便在剧烈的摇晃中冲出了走廊。

甲板上狼藉的景象着实让我触目惊心,焦黑的木板还冒着烟泛着火星子,但是随后就被大雨扑灭。

“跟我来,往前走!”

我背着这个无名男子,与陶长卿陶菁菁两人准备横穿甲板。照此时的情景来看,要穿过甲板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虽说如今可以走路的地方还是有的,不过保不定脚下一滑便有可能掉进被炮火炸出的洞里,再者如果此时飞来一颗炮弹,我们就会直接奔赴黄泉。

不过,我们没有掉进洞里,也没有炮弹向我们炸来,因为此刻发生了一件更加诡异的事情。

所有的声音在刹那间都消失于耳畔,眼前的倾盆大雨突然间像是戏台子上拉开的帷幕一般向两侧分开――一个人影,那是一个悬浮在空中的人影,他的身后就是那艘大型古战船!气势滂沱!他的周身没有一丝雨点,但是再远一点的地方依然是大雨瓢泼。

他头顶的天空没有了乌云,一轮血红色的月亮将甲板染上一层透明的红色。我看向陶长卿,从他此时的表情来看,他对此也是不甚了解,但是我知道,这种反常的天气绝对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果不其然,后面那艘巨大的古战舰上,原本悬浮在空中的那个人影,此时正缓缓向下飘来。他张开双臂,血色的月光将其脸庞映得鲜红,不,那不是一张人脸,而是带着一副惨白的面具。

他缓缓落下,风将其身着的黑色大衣吹得四处飘扬,这等气势竟是有种仙风道骨的感觉。他距离我们的货船愈来愈近,我和陶菁菁显然被这一幕惊呆了,怎么会有人就此飘于空中?难道也是用了钢丝?

“正角出场了!”陶长卿的声音将我神游的心智从那个飘在天上的面具男的身上拉了回来。

空中那人他手臂一挥,宽大的衣袖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而后两指竖于胸前悠悠然地吐出了几个字:“天上地下,八荒六合,古往今来,唯我独尊。”

突然间,在他身后的天空中显现出一个鲜红色的圆形的法阵。

那阵法中竟然呼啸着跑出一架泛着蓝色光芒的马车来,马车上是多个手持弓箭竖着发髻的古战士,他们已经拉开满弓,手中的箭已经瞬间向我们俯冲而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陶长卿伸出双手将我俩的肩膀一提,往一侧躲闪开去,随即他嘶吼着:“看我的龙脊棍!”



第64章 海上鏖兵(二)

我和陶菁菁,还有我背上的无名男子一同被陶长卿甩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三↑四↑中↑文↑网mianhuatang.la陶菁菁想必从未受过这等待遇,愣是被摔得爬不起身子。

陶长卿在暴怒的一嗓子出口之后,将“龙脊棍”迅速抽出,“唰”地一下直指正从空中飞来的利箭。

只见空中的利箭一支变两支,两支变四支,转瞬之间便幻化出无数支利箭。它们组成一堵箭墙,以排山倒海之势,向我们这艘沧海中的孤舟呼啸而来。利箭破空发出夜枭般的啸叫声――鸣镝,这居然就是闻之令人胆寒的鸣镝!

近了、近了!

我清晰地看到,箭头上泛出的银光――无数的银光,如同漫天的明星,惊艳、绚丽而又冰冷残酷。

我知道,这时,我们无论做什么都是徒劳的,我闭上眼睛,等待死亡――这个必然会降临的一瞬……

可是,等了片刻,没有一支箭飞射过来,而且箭鸣声也在骤然间停了下来。我睁开了眼睛,呆住了!

那堵妖冶夺目的箭墙,在龙脊棍的正前方生生停住。它们安静地悬浮在空中,与手握龙脊棍的陶长卿对峙。

这一刻,我觉得眼前每一支箭都是活的,有几支箭的箭身正在弯曲,它们似乎正在奋力冲破挡在前面的气墙。

“咚!”

一声如同寺院里的钟声,这声音好似与空气产生了无比强大的共鸣,将空气都震得“嗡嗡”作响!

陶长卿单手握住龙脊棍,随后另一只手化掌直击棍底,猛然间又是“咚”的一声,这声音仿佛能将时间凝固,本该转瞬即逝的时间,此时竟然让人觉得变得无比缓慢,而且那两声从龙脊棍内发出的“咚、咚”两声,随后是悠远而绵长的,就好似浑厚低沉的龙吟。

此时,龙脊棍周身的纹路开始移动游走,并且扩散出耀眼的银色光芒,我这才发现原来这龙脊棍上的繁复纹饰是一条条器宇轩昂的白龙,无数风刃似的气旋从他的龙脊棍上翻涌着蹿出棍尖,如同交织成一股股相互缠绕着的飓风一样――无形的气墙终于化作了实体!

原本还在苦苦支撑的利箭终于坚持不下去了。(www.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瞬间,所有的星光都黯淡了下去――锋利的箭头已经被飓风磨平,然后是箭尖、箭身、箭尾,只是一会儿功夫,一堵箭墙就被飓风捻作粉尘……

下一个瞬间,这股气旋直冲马车而去。那匹拉着古战车的战马似乎早已感应到威胁,嘶鸣着在空中掉头跑开,但是马车的速度远远比不上龙脊棍中喷涌而出的气旋。

只见那股气旋翻涌着撞上马车,它瞬间好似一条被拧干的毛巾一样扭曲起来,随后“砰”的一声,这驾泛着蓝色光芒的古战车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连扫荡箭墙和战车的飓风并没有就此罢休,反而带着更猛烈的势头扑向半空中的面具人。

就在飓风即将卷起那人时,只见他,轻轻掸了一下衣袖,柱状的飓风顿时消弭于无形,连此人的衣摆都没吹动半分!

“陶长卿,果然有两下子!本座小觑尔等了!”空中的面具男开口道,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敢问阁下何方神圣,竟然知道在下的名讳,”显然陶长卿压了一肚子的火,可这番话说的平静如水,没有一丝波澜,“阁下不宣而战,是何用意!”

“这么多年,本座行事历来率性,哪有什么用意。”那张被血红色月光照应的面具,似乎带着些许戏谑。

“哼哼,我看你这般架势想来不是个高人也是个奇人,便给你三分客气。但是你将我们迫到这个地步,若是不给出个理由来,我纵横几十年,难道是好欺负的嘛!”陶长卿嘴上说着话,手中的龙脊棍却依旧指着空中的面具男子,架势上没有丝毫的松懈,看来这次真的遇到劲敌了。

那面具男没有应答,只是伸手,中指拇指一合,轻轻一弹,我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

陶长卿见状如临大敌,瞬间迈开步子,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我的身前,双手举棍,“啪”的一声将那向我飞来的东西挡了下来。

我低头一看,居然是一枚小石子,而陶长卿的双手虎口已被震出血来。

“看来姓吴的老头子没少教你东西,我就是为了你身后的这个娃娃而来。”面具男人从高处指着我说道。

“哦?这小鬼难驯,于你何用?”陶长卿问道。

“他爹可是陆先勇啊,既然这陆先勇已死,那自然便要着落在他儿子陆文舜身上了!”

果然我没有猜错,这个面具男定是为了我陆家宝物而来,他竟然还敢如此嚣张地说我爹已死的事情。我爹化灰的这件事,原本只有我们几个知道,如今他这一说,我爹的死必然和他脱不开干系。

“陶伯伯,他是谁?”我小声问道。

陶长卿并没有理会我,冲着面具男人继续道:“看来我们船上的一切你早已经了然于胸,抱歉,陆文舜这小子还不能给你,他老子陆先勇已经将他给了我,再怎么说,先来后到的道理你总该知道。”

我是一个东西吗?让你们这样抢来抢去,推来推去?他们的这番对话着实让我心生不满,不过陶长卿是为了护我,这点我还是知道的。

“陶长卿!你们‘睦踪者’的能力着实强大,但规矩你应该再清楚不过,每一代只可由一师传一徒。轮回绵亘,天地之道不可妄自忤逆,吴老头收了你陶长卿和陆先勇两个徒弟,这是犯了大忌。他吴老头注定要历天劫之苦,而你和陆先勇也将有一人早死于世。但是,这吴老头好像更喜欢你的师兄陆先勇,不是吗?我派人帮你除了陆先勇,接下来的一切岂不都是你的?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该如何谢我?”那面具男说完便放声大笑起来。

睦踪者?我从未听闻过这个词,这是个什么?在我的脑中皆是搜寻不出任何关于睦踪者的信息。不过现在这个睦踪者并不是我想要关注的,我在意的是陶长卿与我爹的关系!

此时陶菁菁一脸茫然,她看着我迷茫地摇了摇头。我转头看着陶长卿,他的脸如同被风雪横扫一般冰冷,猛然间我觉得陶长卿又变得陌生起来。

我爹曾拜师于吴伯,这我知道,但是如今照面具男人的说法,我爹与陶长卿皆是吴伯的徒弟,也就是说他们两个是师兄弟,难怪陶长卿能够使得吴伯和我爹都这么相信他。

“一派胡言!”陶长卿脸色一变,我能感觉到他心中的愤怒即将喷涌而出,“我不在乎你是谁,你说的这些话,我也权当是你嘴里放出的一个屁!总之今日,陆文舜你休想带走!”

然而此时,面具男子却没有再说话,只见他身后那如同红月般的法阵,再次放出光来,随后那圆形阵法旋转着扩大数倍,无数道尖锐的红光冉冉地从阵法之中钻了出来。

“虚空之戟!”

陶长卿见状,拇指放入齿间狠狠一咬,鲜血立刻渗出,他将手指上的鲜血迅速涂抹在龙脊棍上,只见棍上盘绕的一条白龙呼啸而出,一飞冲天,龙吟震动天地!

白龙盘踞空中,怒吼一声,口中吐出万千冰棱,将向我们射来的光戟一一挡下,漫天的光戟瞬间被白龙口中喷出的冰棱冻结,随之如同密集的大雨一般落入海中,壮阔至极!

随后,那条白龙直冲面具男子后方的巨船而去,由于那艘古战船异常高大,白龙飞上巨船的甲板之后我便看不到它的身影。

紧接着古战船上便响起了爆炸声,想必白龙已经将巨船上的主炮口破坏了,呼啸过后白龙回卷而来,张开巨口扑向面具男人。

白龙扭动着柔软的身子,在面具男子的身旁盘旋,它巨口一张,一道道卷裹着锋利冰雪的风暴从白龙的口中喷涌出来,向着面具男子抽去。

但是,这道遒劲有力的冰雪之气还未来得及触及面具男子的身体,就突然间仿佛撞上了一道透明的屏障一般轰然一震,巨龙的身体瞬间被反弹回来的巨大冲击撞得在天上翻滚开去。

面具男子显然没有给白龙喘息的机会,立刻伸手一挥,猛然间,白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握住一般,除了头尾还能动弹,它的中段身体全然不能挪动,只见它的巨爪在空中一阵疯狂的撕爪,可并无用处。

龙吟悲鸣,震彻天地。

此时,面具男子再次袖子一挥,从他后方的法阵中缓缓祭出一把泛着金光的利剑,转眼间,那剑骤然变得无比巨大,向白龙飞劈而去!

“陶伯伯!那人是要屠龙!”我喊着。

“完了完了!爹!你都不跟我说你还养了一条龙!这么稀奇的东西可不能就这么死了!”陶菁菁也喊着,但是她的这话着实让我心口一堵,我眼前的这个女人实在让我无话可说!

“都给我闭嘴!”陶长卿喝了一声,随后舞起龙脊棍,“裂!”



第65章 海上鳌兵(三)

陶长卿此话一出,只见空中白龙的龙身瞬间炸裂,化作千万小龙嘶鸣着飞向空中的面具男人!

万龙呼嚎的场面蔚为壮观,尽管此时的月光绛红如血,然而那空中的万千白龙如同身披银丝铠甲一般依旧雪白闪亮,镶嵌夜空,仿佛这天地都容不下龙跃波澜的壮阔!

面具男见状手掌一挥,只见一块方形物体闪着金光飞向空中。[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翻天印!”身边的陶长卿竟然连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这厮到底是什么来头……”

“翻……翻,天印?”一听到这个名字我又懵了,出现白龙就已经够匪夷所思的了,这翻天印可是《封神榜》中的神器,不要一会儿还招出来个什么打神鞭、九龙神火罩、定海神针的。

金印悬浮到空中之后,突然间往群龙飞去,在空中拖拽出一道金尾。金印的速度实在太快,没等白龙反应过来已击中其中一个龙首,然后又扑向另一条龙。

群龙纷纷躲闪,无奈难敌至宝翻天印。道道金银之光在夜空中相互交织缠绕,俨然形成一个黄白相间的巨大光球,然而越来越多的白龙却从空中坠落下来。

“怎么办!”身旁的陶菁菁索性用手把眼睛遮了起来,不敢再看这幕惨剧。威风凛凛的万千巨龙,竟不敌一块小小的方印!

陶长卿神色沮丧一脸无助的样子:“翻天印一出,神人共灭!除非,除非……”

“除非什么?还有什么可以克制翻天印的?”我急道,不消片刻又有数条白龙坠海。

“哈哈哈哈……尔等在本座眼里不过蝼蚁蚍蜉!小小翻天印就把你们搞得如斯狼狈!”空中面具男此刻越发嚣张。

“哼,翻天印有什么了不起!”不知道是谁小声说了这么一句。(www.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说’)

话音未落,突然蓝、白、红、青、黄五道从船后一跃而起向空中巨大的光球扑去,然后停驻在光球的五个方向。

“先天五方旗!!”这时发出颤抖的声音的竟然是面具男。

先天五方旗?我定睛往空中一看,果然,围住光球的正是五面颜色各异的小旗。

“戊己杏黄旗、青莲宝色旗、离地焰光旗、素色云界旗、玄元控水旗……”陶长卿默默地低吟着,眼中充满了无限的崇敬与向往,“这世上能克制翻天印的,唯有灵宝五方旗,想不到我今日竟能亲眼目睹此等宝物,不枉此生、不枉此生……”

此刻,空中被五方旗团团围住的光球已然金银分离。

翻天印的金光不断被五方旗抽离,最后消失于天际。

随着翻天印的逝去,五面小旗的光芒也消散下去,然后幻化于无形。

尽管白龙被击落了不少,但幸好五方旗及时出现,才不至造成更大的损失。空中残存的白龙至少还有百来条,而且这些龙想必更是其中的精英。

“陶长卿!尔等之中居然有这等能人。本座轻敌了!”

陶长卿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一幕缓过劲来,对于面具男的问话不理不睬,更没有想到要去查探一下我们这艘货船上是谁祭出了五方旗。

就在面具男等待陶长卿回话那一会儿,白龙群已经做好休整,集结着龙阵飞旋至面具男的四周。

随后在急速飞旋的状态之下,将面具男人困于球型龙群之中,速度之快已经使我眼花缭乱,我根本看不清龙的身体,只能看得一个巨大的白色圆球将面具男包裹。

由于龙球的飞旋,海面上的浪头也翻涌起来,声声龙吟将耳膜震得鼓胀,之前所受的屈辱在这一刻完全宣泄出来!

陶长卿也已经从之前的蒙顿中清醒过来,他嘴里暗念口诀,一挥龙脊棍,指着空中的白色龙球大喝道:“破!”

“轰——轰——轰——”

眨眼之间,那白色的龙球轰然炸开,顿时一团红黄相间的火光照亮夜空,强大的气浪雷霆万钧地向四方推开,我和陶菁菁一个没站稳便摔在了地上。

后方那艘巨型古战船也受到波及,在爆炸之后,船头上的撞角突然断裂,将船头的龙骨扯裂一大段,“噼噼啪啪”地落入海里,顿时卷起一股巨浪。

然而那面具男并未落败,他的身影从空中的浓稠烟雾之中显现出来,他的黑色风衣已经被这强大的爆炸烧得残破不堪,面具也少了一半,露出一只眼睛和鼻子以及半个嘴巴。他显然是动用了什么招数抵挡了这次猛烈爆炸。

陶长卿猛然吐出一口鲜血,跪倒在地,他手中的龙脊棍已经断成两截!

面具男并没有一丝怒意,反倒是极为平静地俯瞰着我们,说着:“陶长卿,想不到你还有这么一手!这回,你们惹怒本座了!”

猛然间炮声四起,古战船后方待命的那些战舰终于派上了用场,他们的攻击目标便是我们这艘没有丝毫抵抗能力的货船!

陶长卿冲着高处驾驶室喊道:“吴老鬼!你还在等什么!”

话音刚落,一旁的海面上顿时惊涛四起,砰然一声,从水中蹿出一只巨龟,身形竟然比后方的那艘古战船还要大出一圈,古战船突然间向上空腾起,整个船身被巨龟顶得侧翻在海里,瞬间巨浪滔天!

紧接着巨龟呼号一声,以其巨尾将千万吨海水甩向空中,被巨龟卷起的海水仿佛一道水墙一般,挡在我们的货船前方,空中的水墙里瞬间闷声炸起了红色的火光,水墙生生挡住了战舰的火炮!那道水墙被这炸裂在水中的炮弹映得通透湛蓝!

我定睛一看,这巨龟长着龙首龙尾,身上的龟壳长满了锋利的尖刺,难怪后方的古战船能在瞬间被它掀翻。

眼前这庞然大物,与传说中的龙龟极为相似,龙龟也称金鳌,便是头尾似龙,身似陆龟,全身金色,生活在海中的神龟。

《升庵外集》有云:“传说龙生九子,龙不成龙各有所好:一曰赑屃,形似龟,好负重,今石碑下龟趺是也……”这龙龟便是龙生九子中的其中之一,能力强大不可小觑。

“长卿,你怎么样?”吴伯从高处跃下,扶住陶长卿问道。

“小心!”陶长卿喊着。

面具男此时正以极快的速度伸手向我冲来,吴伯和陶长卿立刻挡在我的面前,两人与面具男四掌相击,拼劲全力生生将其又挡了回去。

“吴老头!你忤逆天命,注定要历天劫!我看你这天劫,便是本座!”面具男子被吴伯他们挡下之后,跃回甲板。

身后的船舰已经被龙龟搅得天翻地覆,而这面具男却没有丝毫的关心,他在意的只是我!

“连个名讳都不敢说的人,还敢在此口出狂言!”吴伯怒目圆睁地冲面具男说道。

“本座念你们身后的那个娃娃,便留你们性命到此,你们可知与本座为敌的后果?”

“哼!与你为伍又能如何?你身后的船上上百条人命皆你的人,可如今他们命在旦夕,你又有何作为?”

面具男放声大笑道:“燕雀焉知鸿鹄之志!”

他话音刚落,一双橙黄色的巨眼在他的身后猛然张开,那是龙龟的巨眼,在暗夜之中仿佛两个闪着光的巨型蛇眼!

“你们赶紧先去躲起来!”吴伯突然冲我们转头说道,接着他两指一弯,那只龙龟便立刻张开巨口,一口咬了下去!

面具男见状立刻跃至空中闪躲,然而这只巨型龙龟虽体型庞大,但是在吴伯的控制之下却异常灵活。

面具男刚刚闪开,龙龟又如同泰山压顶一般从海中跃起将他轰然压入海中,这架势让众人目瞪口呆!这时我才发现海面上已满是火光,以及正缓缓下沉的艘艘舰船!

转眼间,后方的船队竟被龙龟全部消灭,龙龟龟壳上的巨刺扎满了舰队船员的尸体,血腥恐怖,吴伯究竟是如何将如此巨大的龙龟弄出来的?

“都别愣着!赶紧先走!那家伙没这么容易被灭!”吴伯道。

“你们俩,跟我来!”陶长卿指着我和陶菁菁道。

“吴伯不走吗?”我喊道。

“你们先去下面二层,那里有逃生艇,我随后到!”

我和陶家父女一同往货船下层跑去,就在下层的通道内,陶菁菁在暗处突然摔倒,接着传来她的一声惨叫!

我心中一紧,难道那面具男已经重新回到船内了?我和陶长卿回头跑去,陶菁菁坐在地上惊恐地指着暗处,正拼命地往后挪去。

我向她所指的地方望去,阴影之中竟有一人瘫坐在地上,我蹲下一看,着实背后一凉。此人的脸被人用利器划了一个整脸大小的叉形,脸皮交错着向外翻开,就如同一朵瘆人的食人花。

他的喉管已经被人割破,血已流干,要不是此人右手的食指上带着陆家特有的戒指,我还真认不出来此人就是沈伯!

“老沈定是在给你爹拿招魂镜的时候被三矢武藏抓到机会,将他杀害的,随后他又用变身术化作老沈的样子,用枯叶针将你爹残害。”

我握着沈伯已经冰冷的手,将他的戒指取下,心里虽然难受至极,可深知如今既然木已成舟,不可再多浪费时间,眼下最重要的便是逃离此处!



第66章 天狗吞血月

说来也是奇怪,即便沈伯的尸体在幽暗的过道中是如此瘆人,可我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的恐怖,心中只是哀怨,深不见底的哀怨!

转念一想,沈伯是看着我长大的人,一生无儿无女,把命都给了我们陆家,而今又因陆家的一个虚无缥缈的宝物而落得如此下场,死不瞑目还无人送终,着实悲凉。[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

沈伯!文舜对不住您!我们陆家对不住您!今晚还有我爹陪你,一路好走!我心中默想着,眼中落下泪来。我摘下沈伯的戒指贴身藏好,这是他唯一的遗物,我一定会好好保存。

此时陶菁菁还坐在地上瑟瑟发抖,她被突然出现的沈伯尸体吓得不轻,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把陶菁菁扶起来,“走吧!”

拐过多个转角之后,我们终于抵达逃生艇,然而吴伯却没有出现。正当我们准备靠近逃生艇时,陶长卿突然感觉到异样,拉起我俩便向后退去!

轰然一声巨响,那逃生艇在火光和水雾中被炸得稀烂!我们赶紧抱头蹲下,霎时间黑烟四起,空气中满是呛人的气味,只觉得耳朵被这巨响轰得耳中喧鸣!

“爹,你快看!”陶菁菁指着逃生艇的位置,此时海水从逃生艇的残骸下方翻涌而出,如同一口趵突之泉,紧接着一个黑影从海水中骤然跃起!是面具男!

“真是阴魂不散!”陶长卿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话,“文舜,我的金表呢,快给我!”

我望向陶菁菁,金表在储物间的时候被陶菁菁抢了去,陶菁菁恍然大悟,急急忙忙找了起来!

“在这!在这!给你!”

陶长卿迅速接过金表,“叮”地一声将表盖打开,嘴里不知念了什么,猛然间从金表之中蹿出无数半透明且泛着莹莹蓝光的人形魂魄,迅速冲向正准备朝我们扑来的面具男,如同浓雾一般将其团团围住!

“这艘船要沉了!我从表中唤出散魂,但是挡不了他多久!我们得马上……”

“等等!我们忘了一个人!我得去救他!”陶菁菁此话一出,便头也不回地往上层冲去!这时我才反应过来,方才我背的那个昏迷男子如今还躺在甲板上,生死未卜!

“菁菁!菁菁!”陶长卿在后面喊着,“此人是敌是友都不清楚,这死丫头太自作主张!快去把她追回来!”

待我与陶长卿追上甲板时,陶菁菁正拽着无名男的一条腿往我们这边拖——哪有这样救人的,我心中一阵发毛。[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吴伯还在甲板上守着,见我们又折了回来,大惊道:“回来做什么!”

“那厮杀回来了!逃生艇也被他毁了!我用定魂珠唤出散魂将其挡下,但是撑不了多久,我们得另想办法!”陶长卿道。

“吴伯,我们可以乘那只龙龟!”我灵光一现,猛然想到此法,便脱口而出。

“不行。”吴伯摇了摇头。

“为什么?”我问道。

“因为吴老狗唤出金鳌的时间有限,若是长时间控制这等庞大的灵物,需要源源不断地消耗精力,怕是我们还没到岸边,你吴伯就已经两腿一蹬,去了!”陶长卿回答。

这个答案给了我当头一棒,唯一的希望都被无情地驳回,究竟该如何是好!

不过另一个令我不安的念头出现在我的脑海:既然吴伯是陶长卿的师父,为何陶一直叫他吴老狗,中国人是最讲究尊师重道的,而且更奇怪的是吴伯被他这么出言不逊竟然没有丝毫怒意,他们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然而这时,远处的那一轮红月正逐渐被一个圆形黑影缓缓遮盖——天狗食月!

“天狗吞血月,要变天了!”吴伯也抬头看了看月亮,喃喃道。

夜晚的天上除了星星就是月亮,那些曾经夜观天象之人除了观星,便是观月。虽然我不太明白吴伯所谓的变天指的是什么,但常言道,月若变色,将有灾殃。青为饥而忧,赤为争与兵,黄为德与喜,白为旱与丧,黑为水,人病且死。

而今月红如血,又是与面具男大动干戈,果真是应了那句“月赤为争与兵”!与面具男之间的恩怨定是不会如此简单的解决!

这时陶菁菁大喊:“快过来!他醒了!他醒了!”

我立刻跑了过去,只见那无名男半睁着眼睛,嘴吧一张一合地说着什么。

“你说什么?说大声点!”陶菁菁冲着无名男大声喊着。

“你小点声!他说的才是重点!”我没好气地说道。

这无名男长发及腰,凌乱地披散着,他嘴里不停的念叨着:“走……要走了……”

“他说的什么?我听不懂啊!”

“看我干嘛!他就说了这么几个字,我哪能知道他要做什么!”我不耐烦地反问直瞪着我的陶菁菁,照当下的情形来判断,此人依旧处于半昏迷的状态,对我们造不成威胁,他口中说的那些话没头没尾,权当是他昏迷说的胡话吧!

反倒是刚才陶长卿从金表中唤出的那一众魂魄更引起我的关注。那些魂魄通体湛蓝,即便如此多的数量从表中蹿出来,我却没有感觉到丝毫异样,这与那从我身体里穿过的水鬼完全不同!

可见陶长卿金表中藏着的乃是至灵至清之气,这种魂魄并非厉鬼,想来杀伤力有限,故此面具男并不会被这些个魂魄蒙蔽太久!

都说林楠镇的人嘴上风水薄,想什么来什么,说什么是什么,刚才还在想面具男的事情,此时他已经冲破甲板,重新回归到众人的视线之中。

“咔擦!”

这一声使得现场众人都为之一愣,我猛然回头,陶菁菁正抱着相机对着面具男,她一脸无辜地看着我,尴尬地笑着说:“我就是试试这照相机有没有坏,你们继续,继续!”说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在这样危急的紧要关头,还能如此泰然自若地给对手照相,这世上也只有陶菁菁能干出这种事情。由此我更加断定,陶菁菁就是一个翻脸比翻书快,没心没肺到极致的典范,我想这船上除了陶菁菁自己,其他人的内心都是懵圈的。

“多事!你的命也不能留!”那面具男显然是怒了,说罢便已经挪开了身子向我和陶菁菁冲来。

吴伯眼疾手快,冲上前去应战。此时他的四肢早已被鲜血染红,之前被三矢武藏在飞英塔下刺穿的伤口又裂开了。陶长卿知道吴伯已经消耗太多力气,这样下去撑不了多久,于是也加入了战斗。

由于双方交战太过激烈,一时间这艘货船又开始猛烈地左右摇摆起来。

“文舜!快看!”陶菁菁跪在无名男的身边,招呼我过去。

只见无名男身边的布包中正发出幽幽光亮,陶菁菁将布包打开,里面那块琉璃在布包打开的瞬间金光四射,一道细长的光束直冲天上那一轮已经被黑色挡住的血月!随后这光束越来越大变成了光柱,将我和陶菁菁都围至其中。

“长卿!孩子们有情况!这里我顶着,你快去看看!”吴伯喊着又与面具男交起手来。

陶长卿跑了过来,也走进了这光圈之中。

“爹!你看这琉璃!就是他包里的那个!”陶菁菁指着琉璃道。

“此物不祥,快从这光圈里出去!”陶长卿转身想要离开,猛然间这道光柱像是被无形的屏障封住一样,虽然能看到外面,可是无论他如何冲撞都无法再出去!

“不好!”面具男见此情形大喊一声,吴伯显然已经处于下风,那面具男多次避开吴伯的攻击,看准时机狠狠一脚将吴伯踹飞了出去,吴伯趴在地上再难起身。

然而这时候,这光圈开始缩小,它的半径正一圈圈地减少,我们三人越挨越近,只觉得这光柱之内,空气越来越稀薄,我的意识也开始逐渐模糊,整个人的身体仿佛要被挤裂了一样。

虽然我的视线开始模糊起来,可依旧能够看到面具男此时正在疯狂地冲撞着光柱,然而无论他动用何种手段何种武器都无法突破这道无形的光壁。

没过多久,我觉得自己仿佛被光柱包裹着飞离了甲板,越飞越高,而面具男此时也一跃而起。

轰然一声,我们的货船猛地从中间裂成两节,那只龙龟用它的刺壳毁了这艘船,随后龙龟张开巨嘴,从海中腾空而起,其巨大的体型瞬间追上了面具男,一口便将面具男吞进肚里。

这想必是吴伯的最后一击,我想叫喊,却发现没有丝毫叫喊的力气。

恍惚间,我感觉眼前出现了月光,并不是血红的月色,而是皓白皎洁的月光,浑身的压迫感也浑然消失,四周暖洋洋的,海水的腥气也从鼻腔里抽离出去,这感觉顿时让我被一股困意席卷。

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我也不知道自己是生是死,我只是依稀记得那艘货船裂成两节之后,吴伯也随之落水,船上众多伙计在水中拼命扑腾,而他们的生死我更不得而知……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旦夕祸福只在一瞬,又有谁能道得清此时究竟是福,还是祸……



第67章 陆一鸣

谷城,双子大厦a座,72层。[三↑四↑中↑文↑网mianhuatang.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我关上窗子,雨一直下,窗外还起了浓雾,夜晚的灯火霎时间被埋藏于雾气之下,光点的外围都被蒙上了一层毛茸茸的光圈。

望着窗外,灰蒙蒙的雾霭中,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有一刹那,我突然觉得面对着我的影子完全是一个陌生人,冷峻刚毅的脸上不带一丝温度。

我在窗户的玻璃上随手向上一划,窗户上显示出蓝色的温度数字,室温从20度自动跳到28度,房间里顿时温暖起来,空气里还有这一股淡淡的茉莉香气。随着室内温度的升高,窗外立刻凝结起一层水汽,随之我的身影变得朦胧,或许这才是我的本来面目。

每年到了入秋的季节我都是这样怕冷,房间内的智能空调便会根据我的体感自动升降温度。电子设备能发展到这个地步,在几十年前完全不敢想象,总有一天这个世界将会被机器主宰,人类会沦为人工智能的奴隶。

为此,我曾和提出机器人三原则的阿西莫夫就人工智能作了一番交流,在他原来三原则(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或看到人类受到伤害而袖手旁观;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类的命令,除非这条命令与第一条相矛盾;机器人必须保护自己,除非这种保护与以上两条相矛盾)的基础上,进一步做了补充和完善,提出了另外三条原则。

不论何种情形,人类为地球所居住的会说话、会行走、会摆动四肢的类人体;

接受的命令仅只能接受合理合法的指令,不接受伤害人类及各类破坏人类体系的命令,如杀人、放火、抢劫、组建机器人部队等;

不接受罪犯(不论是机器人罪犯还是人类罪犯)的指令,若罪犯企图使机器人强行接受,可以执行自卫或协助警方逮捕。

因为这补充的三条原则,阿西莫夫还觉得我这是杞人忧天,完全没有必要。可是如果他还能活到今天,肯定会对我补充的三原则大加赞赏,但是更会另他佩服的恐怕是中国人特别擅长抗毒的体质。

比如三十多年前入冬时的那一场雾霾,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2015年。当然,在那一年之前,中国北方的冬天已经被沙尘与雾霾所侵袭——工业极度扩张违背自然规律所付出的代价。[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mianhuatang.la]

然而在那年冬天的帝都,风不起,树不动,pm2.5指数却已经爆表,室外能见度已经低到令人崩溃的状态。但是依旧会有许多大妈为了跳上广场舞,在清晨路灯未灭的时候跑进公园,抢占地盘随后跳起广场舞。

暗夜的黎明,惨白路灯的烘托,一个个在浓雾之中若隐若现的黑影,伴随着凤凰传奇的一曲《自由飞翔》整齐划一地扭动着身子。这场景诡异万分,然而现在想想,这般景象也只能使我轻轻一笑,因为这比起我在之后几年里所遇见的遭遇,完全不算什么。

当然那些大妈也知道如果在雾霾之中暴露太久,是会提早两腿一蹬的,于是她们有带着防毒面具的,也有带着专业防霾口罩的,还有在口鼻处裹上一斤大围巾的(如果是我,宁可吸霾猝死,也不愿跳着广场舞被自己活活闷死)。

然而她们无论如何防霾,那一年乃至后面的好多年,雾霾并未消散,大多数人选择适应这样的环境,但也有人投入到防霾的队伍中去,可因为种种众人都懂的原因,收效甚微。

终于,在2019年,广场舞灭绝。原因与这雾霾有着莫大的关系,这一年的冬季,不但北方依旧大面积供暖,南方也开始全面供暖,帝都的汽车数量有增无减,高架修到了十环。

果不其然,十环满分之后,量变跨越到了质变。12月5日之后的半个月,由于逆温层的作用,那几天原本准备下雨,积蓄已久的二氧化碳、一氧化碳、二氧化硫、粉尘等气体与污染物被厚厚的云层盖住,引发了令人发指的毒雾天气。

那些在雾霾天争抢广场舞地盘的大妈们第一批躺枪,随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因呼吸道疾病在短时间内死去,帝都在那半个月中因超级雾霾而死的亡的人数更是骇人听闻,这数字比1952年英国的雾霾事件更加可怕——在中华大地上,科技的发展,人工智能的进步给人类带来了短暂的光明之后便是无穷尽的黑暗。

此时,无论是再怎么作防护也没有任何作用,因为污染物显然已经到处都是,即便你是在家里,呼吸的依旧是被污染的空气。

人的适应能力也因此到达了极限,他们不能再适应,就只能改变——改变不了环境,那就改变自身。

我望着窗外的雾气,心里也仿佛被这雾气蒙上了一层阴霾似的,灰得就好像书架上摆放的另外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大人与一男一女两个小孩,那大人穿着一席月白色长衫,眉宇间满是令人钦佩的自信与英气,他半弯着腰,将两只手搭在两个小孩的肩上,温润地笑着,满是疼爱与幸福。

照片中两个小孩手拉着手,看上去大概也只有五六岁的样子。女孩正在将一个圆形波板糖放进男孩的嘴里,这女孩看得出十分愿意将手中的糖果分给男孩吃,眼中是孩童特有的天真与欢乐。而男孩正吃女孩递到他嘴里的糖,猛然发现镜头正对这他,他满是震惊的表情却不失可爱,就是这样的瞬间,被相机记录了下来。

照片上的男人是蒋毅承,女孩儿是蒋臻玺,男孩儿是陆文舜,也就是我的老爷子。他们的名字从记忆深处被唤醒,这照片看似欢喜温情,却莫名带着些许的悲凉。

这时候胃里突然一阵嘀咕,强烈的饥饿感才使我意识到已经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我自语道:“几点了?”

房间内空荡荡地传来一个温柔细腻的声音,“现在的时间是18:17分,距离hst项目启动还有2小时43分。如果您觉得饥饿,可以选择吃一顿可口的晚餐。”

“帮我预定3楼的餐厅,‘大方传统菜’,一人坐就好。”

“好的,陆先生,餐厅已经预定完毕,菜色也已经根据您的身体状况作出调整,大方传统菜5号桌。预计5分钟后抵达餐厅,祝您用餐愉快。”

我********,走出房间,坐电梯前往楼下的餐厅。刚才为我点餐预定的,便是无处不在的人工智能,确实,这在几十年前也只能在电影里出现,如今这就像是空气一样,随处可见,而又不可或缺。

当我抵达三楼的这家名为“大方传统菜”的餐厅时,服务员热情地为我带路。我非常欣慰这间餐厅依旧保持着雇佣人类服务人员的传统,如果什么都要靠机器人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也太过冰冷了。

有些东西,无论它笑得再怎么真切,那也是假的。

“先生,您做这桌,马上为您上菜!”女服务员脖子上围着一条色彩斑斓的丝巾,青春洋溢。

“好的,谢谢!”

今天的菜谱着实丰盛,连太湖三白都上了桌。谷城地处太湖以南,太湖水中孕育的三白,指的是太湖白虾、太湖银鱼还有太湖白鱼。虽说现在不是这些湖鲜最肥美的季节,但是味道依旧不减。

正当我享受着这一顿丰盛的晚餐时,手机响起,屏幕上显示的是“和世科技”的工程总监老李。

“喂?又出什么问题了?”我问道。

“不是的陆总,质子封环已经重启调试成功,胞体的匹配同步率也上去了,并未出现排斥反应。也就是说,您可以在预定时间出发。”电话那头的老李显然因为能够提前完成任务而有些自信。

“……”我欲言又止,今天一旦出发,也许就没有回头路了,如若有哪怕一丝差错那都将成为万劫不复,我突然间有种不愿意离开的心情。毕竟对于谷城,我实在太过熟悉,我的根便是扎在这里的。

“陆总,陆总,您听到我说话吗?”

“我知道了,不过,还是按照原计划往后推3个小时再出发吧。”我摆弄着手里的筷子,淡淡地说道。

“好的,那我再去做一轮检查。”

“对了,外面的雨差不多可以让它停了,这大雾散去也需要时间。要保证‘玉盘’在出发前的半小时升空,万里无云。”

“好的,这您放心,我们会按计划行事。”

“还有,如果一号、二号完成血液传输的话,让他们回到双子大厦吧,我想见见他们。”

“好的,我立刻去安排,您还有什么吩咐?”

“就这样。”

我挂掉了电话,看着眼前的丰盛佳肴,却瞬间没了胃口,不过为了能更好的行动,我还是胡乱吃了几口,便起身离开。离开前,我在桌角的一个指纹识别器上轻轻一按,便完成了付款。

出门时,那几个服务员笑盈盈地说着欢迎下次光临,我点头回应,匆匆离开。

《神涯木道》第二卷·完

作者的话:以老爷子陆文舜为主线的第二卷到这里便告一段落,经过海上的鏖战之后,文舜他们究竟会遇到怎样的遭遇?他们是否能够顺利脱险?面具男为何有如此强大的能力?无名男是谁?“睦踪者”又是个神马鬼?敬请期待第四卷的故事。

那么接下来,第三卷将再次回到孙子陆一鸣的故事中去,飞英冢一战之后,老鬼受伤,何叔断手,一鸣昏迷,许金珠生死未卜。谁去谁留,你们说呢?



第68章 文川

我独自一人愣愣地站着,眼前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玻璃,远处重峦叠嶂的山后面泛起红晕,启明星逐渐暗淡下去,不久之后将会有一片金光洒向风吹木动的丛林之巅。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我看了看四周,房间干净整洁,宽敞舒适,配套设施齐全却少了一点主宾之气,这是一间豪华的客房。

脚下的地毯极其柔软,踩在上面会让人有一种不真实的恍惚感,仔细观察一番地毯上的图案,图案并不艳丽,反倒是古朴安详,充满着一股子异域风情。如果没看错的话,这块地毯源于伊朗,是一块正宗的波斯地毯。

波斯地毯的制造历史已有千年之久,它的地毯原料除了众所周知的羊毛之外,还掺入蚕丝、极棉等纺织材料,故此站在这样的地毯上,除了能感受到羊绒的绵软,还能在不经意间触碰到蚕丝的柔滑,这等感觉非常奇妙。

像这样一块铺满整个房间的波斯地毯必定价格不菲。在伊朗,地毯可以视为传家之宝,传世的地毯其价值甚至有时可以远远超过钻石。

那么问题来了,这里究竟是哪儿?有谁出手阔绰到连客房地毯用的都用这般价格高昂的波斯毯呢?

更大的问题来了,巨大的落地玻璃里印出了我的身体――此刻我竟然什么都没穿!赤条条地在这面巨大的落地玻璃前面晃悠了这么久。不过幸好窗前都是树林,我所在的这房子像是一栋隐匿于山野之间的别墅。

等等,自己看自己还脸红心跳个屁啊!不过当我看到自己****身体的那一瞬,我的第一反应是转头确认床上是否有其他人――雪白的大床上是空的,那就安下心来,不是什么“四妖九”的戏码,否则我这二十多年守身如玉,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人夺了初夜太亏了!

我离开玻璃窗前,四下寻找衣服,最后还是在一间特豪华的可以容下两个人的试衣间里找到了。我所有的衣裤都已经洗干净熨烫平整,下层放着干净的鞋袜。这家主人不仅豪气,而且细心!

我穿上衣裤,上衣胳膊肘的位置还有袖口,以及裤子膝盖处都有不同程度的磨损,猛然间我仿佛就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似得,许金珠!

自我在这个隐匿于山林之间别墅中醒来之后,直到发现衣服上的破口子,以及四肢百骸传来的酸胀感,才让我想起了飞英地宫的事情。[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老鬼,何叔呢?金珠他……

我眉头一皱,拿起床头的手机,电量已经重新充满,我看了看日期,不由的心中骇然,自那天飞英冢坍塌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一周的时间。

我破门而出,此时我更想知道在我昏睡的这一周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大家是否可都安好?

因为在我的记忆里,并没有逃出飞英冢的片段,我只记得何叔的手被那鬼物钱飞英咬了下来,老鬼被钱飞英重击甩出,我由于愤怒不知身体里哪儿来的力量,生生拧下了钱飞英的脖子,随后墓室塌陷,翁仲再次苏醒,许金珠为了让大家脱逃,并未给血轮阵法留下生门,而我也是在这时候被人击晕。

转念之间,我已经在这所别墅里绕过好几个拐角,由于现在还只是清晨,阳光都还未流转过来,灯都是关着的。我也不知道开关在哪里,所以也只好接着微光走走停停,一间间房看过去,然而这些方将都是空荡荡的,房子这么大,主人上个厕所都不嫌累得慌!我甚至怀疑这间大房子是不是一间阴宅……

当我上至三楼,终于听到了人说话的声音,我循声跟了去。浑厚低沉,充满磁性的声音,是老鬼!

我找到了传来声音的那间房,这类豪宅的房门隔音是很好的,可毕竟现在寂静无声,放个屁的响声都能堪比炸弹爆炸,所以那说话声还是能够听见的。

本想开门进去,此时却又传来了另外一个人的声音,是个女人!他们在干吗?我现在贸然闯进去是不是不合时宜,便欲转身离开,可门后面隐约传来的谈话声却拖住了我的脚步。

先是女人的说话声,这声音悦耳动听,语气之中带着一股子女王范儿。这声音听上去有点熟悉,只是一下子想不起它的主人。

“你爸今天的手术很成功,由于那天……”

“我知道,我是医生。”老鬼依旧淡淡地说着。

女人冷笑一声,“总之你爸的义肢足以恢复他之前的状态,甚至可以说要比过去更好,只要是钱可以解决的事情,都不是问题。”

“谢谢。”老鬼这声谢谢着实耐人寻味,虽然嘴上说着谢谢,但是他必定是不情愿的,他这人我了解,能让他说出谢谢二字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甚至都可以想到他现在那张“炸物出(拉出翔)”的面孔。

“你还是这个样子,每天这么端着累不累?还在赌?陆一鸣知道吗?”女人挑衅地说。

她是谁?她也知道我?听他们说话的样子,倒像是认识很久的朋友。

“这是我的私事,和一鸣无关。”

“哦?那他知不知道你我之间……”

老鬼粗暴地打断了女人说话,“我警告你,不要打陆一鸣的主意,只要有我在,谁都别想碰他!”老鬼情绪有些激动,他竟然怒了!

片刻沉默,我把耳朵贴着门。

“随你吧,既然我也入了局,那我也没有坐视不管的理由。不过老娘现在累了,这儿凉快,你先待着,我去看看一鸣,一个礼拜都不醒,是不是你下手太狠把他弄成仙人球了?”

“那天就已经检查过了,他大脑两半球的认知功能和网状激活系统的觉醒机制都保持完好,并未损坏,不可能变成植物人……”

“行了行了。”

他们俩到底是要干嘛?怎么听都有一种“打是亲骂是爱”的感觉,可明显老鬼又是护着我的,关系好复杂,我的脑容量瞬间有些不太够用。

就在这时,房门被快速地打开,我原本贴着门的身子一个不稳,直挺挺摔进了房间里。我躺在地上,向上望去,一个穿着黑色短裙,穿着黑色高跟的女人出现在我的头顶。

“我给你一秒钟的时间,如果你还盯着我的裙底不放,我就用这双恨天高踩爆你的眼睛!”

卧槽!这句话简直犹如一条鞭子似得抽在我的身上,即便这女人还没有抬起脚跟,我就已经感觉到阴冷的杀气,就像是眼珠子早就被她踩爆了一样!

我一个激灵起身,随后“pia”的一声,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我捂着脸懵了整整有半分钟。在这半分钟里,我已经将她们家的花花草草鸡鸡鸭鸭全都问候了一遍,刚想发飙,我却整个人松弛了下来。

“文川?”我脱口而出,怪不得这个女王范的声音这么熟悉。

文川、老鬼、许金珠和我是一起长大的,她一个青梅,我们仨竹马,成天混在一起。

文川是少数几个小时候长得标致,长大后没长残的女性,之后我们还是在一起上学,多少男生想追她,可全都被许金珠替她挡在了外头。那时候有很多老鬼、金珠解决不了的事情,都是文川出面解决的。

我一直觉得这姑娘,能文能武,今后定能撑起妇女的半边天,可是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她还没晋升妇女,就已经把另一半天也撑满了。

虽然我知道文川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但是这一巴掌到底是算冷,还是算热……

“这巴掌是你应得的,不要谢我,谢你自己!”文川双手交叉置于胸前,连正眼都不看我一眼,脑门上青筋“突突”地跃动。

我刚想解释其实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只是摔跤的姿势不对罢了,但是刚要开口,文川猛然转头,那高冷的眼神简直能够让我瞬间叫妈……如果这时候我再不识趣,无休止地提这茬,我就真的要变成仙人球了。

我捂着脸,话锋一转,冲着老鬼强颜欢笑地说道:“老鬼,文川来了,你都不先告诉我一声!”

“这是她家。”老鬼说道。

你们有人告诉我这是她家了吗?有吗?有吗!

我干咳了一声,终于找回了状态,“我怎么会在这儿?”

“这是我在龙王山的私人宅院,很安全。医生说你休息几天就好,没有大碍。反倒是何叔……”

“何叔怎么了?”

文川指了指房间中心的一张床,何叔带着氧气罩躺着。

“何叔的手废了,听老鬼说是被僵尸咬断,还中了涅季风。虽然涅毒已除,但是他的右手却因为尸毒没能保住,整个右臂都被截肢了。好在现在已经换上义肢。”

我缓缓走向何叔,他躺在床上,头发花白,脸颊已经瘦了一大圈,紧闭的双眼沉在凹陷的眼眶,我们这波人最后究竟是怎么逃出来的?

老鬼靠在窗口,见我正看着他,随后扭过头望着已经升起的红日若有所思。

文川踏着踢踏作响的步子,在何叔的床边坐下,拿起一块毛巾,为他轻轻擦拭脸颊。

“金珠呢?”

沉默,深不见底的沉默……



第69章 生死不明

“金珠呢?”我再一次发问,不过此时的发问显得格外没有底气。(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在场所有人的静默让我心虚,一种不详的预感萦绕心头。

我的眼光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去,每一个人都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低下了头,原本气场无比强大的文川索性别过脸去看向窗外。

静默,静默……

谁都没有说话,这样静默简能把我逼疯了。文川的突然出现使我感到惊讶,按她的性子,个中缘由她若是想说,自然会说,可是此时连她都讳莫如深。

“文……”我看着她别过去的的脸,硬生生地把“川”字咽回里肚里。我知道,自己是在害怕,害怕自己会被真相残酷地撕碎。

一同出发追逐赖猫子的四个人,如今少了一个,还是为了我,如果没有一个答案,我终究会一直坐立难安、心神不宁。

就在这静默的几秒钟内,我就像是一个等待宣判死刑的囚徒,渴盼着最后的一锤定音。

我深深地意识到,自神木失踪之后,千头万绪如同老树盘根一般扎在记忆力,然而却扑朔迷离理不清头绪。

在赌桌上给我打电话的神秘男人是谁?他怎么知道我们陆家的神木,而他又是如何知道我即将输掉这局?在面具派对外的停车场里杀了v脸面具父子的那一车人是谁?炸了陆家老宅的一伙人又是谁派来的?飞英塔下面的怎么会有那么恐怖的东西?许金珠为何会像超级赛亚人一样变得如此厉害?如今他又在哪里?

终于,还是文川率先打破了沉默。

她拨动了孤傲面容下的红唇,道:“许金珠生还的机会非常渺茫,如果他还活着,那只能说是奇迹。”

“奇迹?呵,奇迹对于许金珠来说还少嘛,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只能用奇迹来概括!”一听文川这么说,我反倒心里一松,不过她后面的一句话彻底把我扔进了死笼。

“不过,奇迹终究不会降临在这种时候,他死了。”

文川话音刚落,靠在窗口的老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又是短暂的沉默,房间里只有何叔的心脏检测仪发出的“滴滴”声。

“凭什么你就能断定他死了!?”我的声音颤抖,尽管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面对这个答案,可是一旦亲耳听到她说出真相,我心中依然不愿相信。[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

文川用余光扫了我一眼,然后走到床前,拿起床头柜上的黑色遥控器,遥控器很新,没怎么用过。正对着何叔床榻的挂墙电视被文川打开,她选择了六天前的谷城晚间新闻回放。

“你先看看这个。”

电视里一个穿着玫红色套装的女播音员正在播报关于飞英塔崩塌的新闻,显然能上电视的播音员都具备了专业的职业素养,虽然她的表情没有多少变化,但是从她的语气中还是能够听出对这条新闻的震惊,随后是她与外场记者的连线。

“今天凌晨,具有千年历史,被誉为谷城三绝之一的飞英塔轰然倒塌。飞英塔倒塌时,周围居民都感觉到强烈震感。由于塔基突然下陷,使得塔下一座千年古墓重见天日。考古人员已经第一时间赶赴现场,据考古专家断定,飞英塔下的古墓是南朝墓葬,由于现场损毁严重,更多信息还有待挖掘,我们也将继续为大家作跟踪报道。”

外场记者并未近距离报道现场,新闻画面也只不过是在飞英塔几百米外的警戒线拍摄的。飞英塔是塔里塔的构造,外层是朱红木塔,木塔内则是石塔,就航拍转播的现场画面来看,整座塔由于我们在地宫的闹腾已经塌得面目全非,原本飞英塔所立之处因塌陷形成深坑。

围观群众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一圈又一圈,七嘴八舌地说着,幸亏这次倒塌没有造成无关的人员伤亡,但是现场损毁得极其严重,如果有人被困在里面的话,绝难逃出生天。

我也想过,许金珠是一个既有身手又怀法术的奇人,他应该不会这么容易就死了。但是我转念一想,这些东西即使再厉害,他许金珠不过是一介凡人而已,他当时无法逃离血轮法,怎抵得过万斤巨石的碾压。

文川把电视关了,然后屏气凝神地看着我,她的脚尖轻轻地踏着地板,发出细微的响声。这个动作我了解,她是在等我向她提问,而且已经准备好了答案。

“你……”

“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我和老鬼重新去过飞英塔下,那里实在损毁得太厉害,地宫也已经完全塌陷。我们原本想从何叔的酒窖密道穿过去,但由于塌方,那条密道也被封死。最后调用红外探测器,也没有找到任何生命的迹象。”

“你们回去过?可是现场这么多警察……”

“还是那句话,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算事。再说我们不会傻到直接让警察引起注意,这些都是暗中进行的。”文川踱着步子,拿起桌上一个印着hellokity图案的水杯喝了一口,“也许是谷城这个小地方从未出过什么大事,这次古迹坍塌引起轩然大波,现场勘测恢复工作的进展快得惊人,我看是有领导顶不住压力下了快速修复的死命令。现在那个地方也基本清理干净,官方并没有人员伤亡的报道。”

“官方没有报道你们就信?”我并非有意反驳,只是我任然不愿意相信,因为文川此刻所说的每一句,只要是存在疑问的,那这个疑问就有可能变成希望。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相信。”文川的这句话一出,差点把我噎死,我竟然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巴巴看着一旁的老鬼。

此刻太阳越过山头,道道青阳透过窗子,将文川和老鬼照的亮堂,而我却坐在阳光并未照到的角落里。

老鬼被我瞅得浑身不自在,最后只得开口:“起初我也不愿意相信,后来我让文川动用了一点关系,最后证实消息是可靠的。坍塌现场从开始直至结束,除了地宫里留有血迹之外,没有发现任何遇难者。”

“照你怎么说,许金珠死了!”我对文川之前不负责任的判断极度不满!

面对我的愤怒,这个娘们“切”了一声,一脸懒得跟我多说的表情。

“老鬼……”我不得不又向老鬼抛去橄榄枝。

老鬼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当时许金珠所用的血轮阵法,你也是亲眼目睹,也试图破阵,但我们都知道这只做是无用功,他将性命融于血阵,除非他死了,否则不可能出阵。”

“可至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是吗?!”我几乎是喊出来的,他们似乎在给我一遍遍地灌输,许金珠已经死了,你忘了他吧,这种思想。

而我似乎把许金珠的死怪在了文川和老鬼的身上,虽然这本就荒谬,但是我根本控制不住,我根本不想让许金珠为了我们死!

“你可以相信他或许是逃出来了,但是即便如此,他最终也会被血轮反噬致死!而且最重要的是关于他的所有线索都断了,我们动用了一切能动用的关系连续找了三天,但是连他的一根头发都找不到的。我说完了。”老鬼不再言语。

从我醒来之后,听文川和老鬼讲了这些关于金珠已死的事情,整整一天我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我坐在波斯地摊上,靠着床沿,望着玻璃窗外的林海,心中全是许金珠与我插科打诨的景象。

在那一天里,文川和老鬼并没有来找我,他们了解我的脾气,我对他们莫名的生气,事实上只是对自己的弱小而感到悲哀罢了。我忘了为何而来,我忘了血鲨石匣,我忘了神木,我的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金珠不该为我们而死。

记忆真的是太过残酷的东西,即便你已经疼的死去活来,可它依旧会在不经意间将曾经最美好的事物变为一把利刃,果决地往已经受伤的地方,再深深捅上一刀。

直到下一天的早晨,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拉回了思绪。

“陆一鸣,开门!”是文川,她的语气听上去有些着急。

“……”

“开门!”伴随着他的喊声,只听门上被重重地拍了一下。

我被这敲门声惹恼了,在房里大喊着:“别理我,让我一个人待一会!”

“待了一天一夜还不够吗?你死在里面不要紧,别弄脏了地毯!”门外安静了片刻,“我派人还在继续寻找许金珠的下落,如果有消息一定会告知我……”

“你怎么会突然出现?”隔着一扇门,我问着。

“没有为什么,就是出现了。还有,何叔醒了。”

门外的走廊里,文川的脚步声回荡着越来越远。房间里又被早晨的太阳照得金灿灿的,这几天的天气都不错。

我静坐片刻,看着窗外飞过的一群鸟儿,无忧无虑,脑中似乎突然之间全部放空了一般。于是我起身,走到房间的镜子前,我这张满是胡渣的脸如今看起来竟是这般沧桑,而我的眼中的瞳仁此时是绿色的,眸子中间那个醒目的∞使我一惊,这双眼睛究竟代表着什么……

我紧紧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后,镜子里依旧是一双碧绿的眸子,没有任何改变。罢了,眼睛虽然成了绿色的重瞳,可不影响视觉。

我打开门,往三楼何叔的病榻走去。



第70章 一个阿三

当我重新走进三楼的房间时,何叔已经醒来,他试着坐起身子将上半身斜靠在一个松软的大枕头上,文川正扶着何叔慢慢起身。[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

文川见我走进房间,也没有停下手里忙活的事情,侧过头看了我一眼。我望着眼前的、仿佛雪山一般沉默而严峻的文川,她看我的目光仿佛刮起一阵刺骨的寒风,无数风雪在她的瞳仁里翻涌,透露出无奈与失望。

“已成定局,本来我不想多说,怕你那颗玻璃心受伤。但是许金珠的死还不是因为你弄丢了那根木头!如今许金珠死在墓里,而你爷爷的尸体失踪,外面有多少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的危险,有多少人觊觎你,你知道吗?醒醒吧!陆大少爷!”文川说着。

我愣愣地站在那儿,紧紧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被文川的这句话说得戳到了痛处。

没错,许金珠的死还不都是因为我手欠,弄丢了家中的神木造成的吗?我有什么理由把脾气发到他们身上……

何叔尴尬地笑了笑,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一醒来就能听到文川说出这样一番重话,他原本右手的地方空空荡荡的。

飞英地宫一战,何叔的右手手掌葬送在钱飞英的嘴里。此刻,他只能轻轻摇头,用左手轻轻拍了拍文川的手。

“文川哪,这也不能全怪一鸣……”

“我就是气不过他那副颓废的样子,一点做男人的气概都没有,”文川说着,转过头看向我,“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帮忙!”

我赶紧上前帮着放好何叔身后的大枕头,我环顾四周,问道:“老鬼呢?”

话音未落,我突然被一声震天的吼声喝住――“stop(住手)!”――喊的居然是英文。

就在我还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时,一个白色的人影突然冲到何叔的床前,仔仔细细地端详起何叔。

这时我才看清楚眼前这个有点粗鲁的说着洋文的男人。光头,肤质偏黑,但不是非洲人那种黝黑,应该说是棕褐色的,他穿着一身白长袍,手上挂着一串珠子,从色泽与形态纹路上看是极品小叶紫檀木,脚上穿着一双麻绳凉拖。

我走到文川边上,小声地问:“这个怪大叔是谁?”

“别乱说话!这是吉泼大师,我从印度请来的圣手。[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文川说。

“你干嘛找个阿三来啊?”我对印度人的印象一直停留在《三傻大闹宝莱坞》、《阿育王》那种印度电影里,而且我总觉得吉泼大师的名字在哪儿听过,可一时间想不起来,“找他来教你跳舞吗?哎呀……”文川给我的答复就是用她强有力的肘部顶了我一下,痛得我冷汗狂奔。

“你,你这女人,出手怎么还是不知轻重,痛死我了!”我从小就畏惧她的大力气,想不到几年不见,她更见剽悍。

吉泼大师对着何叔端详片刻后,摇了摇头,用不大周正的中文喃喃道:“果然还是迟了一步啊……”

“大师不必介怀,生死有命,呵呵,这段时间有劳大师为我费心了。”何叔惨淡一笑,随即恢复淡然的脸色。

“吉泼大师,您是说,何叔的……”文川说。

“自从铭安先生讲了他们的遭遇,我就担心何老会中毒,可是一连几****都没有在他身上发现中毒的迹象,直到刚才看到何老他醒过来,从他的声音中发现一些端倪,而他的双眸和肤色更证实了我的看法。老何体内存在着某种寄生生物。”吉泼大师边说,边拿出一块毛巾盖在何叔的皮肤上,一寸一寸挤压他的身体。

文川和吉泼大师都是用英语对话,英文对我来说虽然说不太溜,不过还是能听懂大概,听着他们的对话,我猛然一惊。

“何叔体内有寄生生物?大师,您刚不是说是中毒了吗?”我问道。

“不错,用你们中国人的说法,老何中的是尸毒,用现代医学的观点,其实就是人体受到某种寄生生物的侵害。他被古尸所伤,古尸上的寄生生物就经伤口血液循环进入了活体,对此我是有心理准备的,可是没想到这种毒的潜伏期竟会这么长。”吉泼大师还是用中文说道。

“大师,连您都没办法杀死寄生虫吗?”文川问。

“呵呵,对这类寄生虫最有研究的不是我们印度人,而是中国古人。我想用另一个字来形容这种寄生虫,你们会更容易理解它的恐怖。”说着吉泼大师腾出一只左手在床边的方桌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一个字。

我和文川异口同声道:“蛊!”

“蛊毒?是不是就是南洋盛传的害人的禁术?我在老电影中看到不少。何叔怎么可能会被下蛊,难道钱飞英生前是蛊师?”我连珠炮似的一下子问了很多问题。

“钱飞英生前是不是蛊师,我不知道。但是,据我所知,汉字‘蛊’的本义就是寄居人体与宿主共生的虫类。好了,先不说这个了,以后你们有机会遇到真正的蛊师可以向他请教。文川、一鸣,我现在要用‘阿育吠陀术’帮老何解毒,能不能成功我没有把握。在这段日子里,没有我的召唤,任何人不要来打扰。”

“是,吉泼大师。一鸣,我们走吧,不要打扰大师。”说完,文川就把满肚子疑问的我拉走了。

“文川,你干嘛找吉泼大师来给何叔治病啊?那个‘阿育吠陀术’又是个什么东西?”

“吉泼大师是印度目前最杰出的脉轮瑜伽术高手和医学圣手,‘阿育吠陀术’是印度的独有的医学系统,其历史之悠久比我们的中医早了几千年。我得知你们在飞英洞的遭遇后就第一时间把吉泼大师请了过来,除了给何叔治病――你知道,何叔的情况一般医院是不可能在密不透风的情况下给予治疗,而且即便最前沿的现代医学也不一定能帮得上忙――更重要的是为了你。”

“为了我?什么意思?难道我也中毒了?”

“这个你放心,吉泼大师一到,第一个检查的就是你的身体。他当时就说,就是全世界的人都中毒了,你也不会中毒!”

“文川,你说的我越来越不懂了!”

“不是我说的,到时你自己问吉泼大师吧。好了,我有事出去一趟,你自己一个人玩去吧。”说完,文川头也不回地把满脑子浆糊的我甩在一边走了。

偌大的房子顿时安静了下来。老鬼不知道哪里去了,文川火急火燎地走了,吉泼大师在给何叔排毒……

我百无聊赖地走回房间,上网查找一下在我昏迷的那段时间里谷城还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查找的结果可想而知,和谐社会谁都懂的,怪不得文川要大老远把吉泼大师从印度搬来。对了,吉泼大师到底是什么人,问问度娘。

我在搜索栏输入“吉泼大师”,结果显示“您要找的是不是:吉他大师”。我晕,哪有什么吉泼,在其他几个搜素引擎中都没有吉泼的任何信息。莫不是文川找了个神棍吧,不过这凭借文川那么雄厚的实力,是不可能被糊弄的。

于是,我接下去又输入了‘阿育吠陀’的词条,百度找到的相关结果约1760000个。我点开了百度百科中有关‘阿育吠陀’的介绍。

阿育吠陀传统医学可以追溯到公元前5000年的吠陀时代。它以世界上最古老的有记载的综合医学体系而著称。根据印度神话记载,阿育吠陀的起源颇具传奇色彩。它是由印度教三大神之一的创世者梵天(brahma)在创造人类之前为保护人类而创建的。梵天先把阿育吠陀传授给医学之神孪生的双马童(aswins),他们又传授给专司雷雨的天神因陀罗(indra)。因陀罗传授给在人间修行的贤达之士,他们再传授给他们的后代和弟子。

在历史上,阿育吠陀的记载首次出现在公元前6000年印度古老的诗歌总集梨俱吠陀(rigveda)中。公元前3000年至公元前2000年,四部吠陀经典之一的《阿闼婆》(atharva)问世,其中阿育吠陀作为吠陀圣典的补充――副吠陀,附属于阿闼婆吠陀。尽管阿育吠陀医学早已经应用于实践,但直到此时它才由口头相传编撰成书,成为一门独立的科学。

根据阿育吠陀医学的观点,宇宙中包括人体在内的万物都是由土、水、火、气和空间(大气)五种基本元素组成。人体的生长和发展取决于它所获的营养,例如食物。食物也由上述五种基本元素组成,经过“生物火”(agni)的作用而补充身体中的对应元素。人体作为有机生物体,其组织都是由这五种基本元素组合和转变而成的。

看着看着,其中有一句引起了我的关注:“阿育吠陀医学的诊治更倾向于人的特性而非疾病的特性……阿育吠陀医学的目标是通过调节饮食而化解健康问题,同时不会产生副作用”。照这个说法,这种古印度的医学方法跟我们中医的食疗与养生很相似,怎么可能帮何叔拔出蛊毒呢?

难道,难道?我不再敢想下去了,额头上不经意间已沁出了冷汗,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心中总是会泛起一种莫名的不安感。

头好痛,好痛,脑子里好像有千万只蟑螂在爬来爬去,我甚至能听到它们啮噬脑子的声音……



第71章 蛊毒

我坐起身子,还是铺着波斯地毯的客房,依旧是巨大的玻璃落地窗,我又一次莫名其妙地晕倒。(www.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說’)

伸出手指数一数,自从老爷子因为神木易主尸体突然失踪到现在,也就一个多礼拜的时间,我晕倒的次数少说也有四五次,是时候给自己封一个“晕晕小王子”之类的称号了。

不过这一晕却让我想起了一件一直被我忽略的东西——血鲨石匣。这个让我们所有人付出沉重代价的盒子,这么多天来我完全不曾记起,晕晕小王子的头衔真是当之无愧了。

在我残存的记忆中,飞英塔一战的最后关头,石匣应该被我带了出来,但在这个屋子里自始至终都没发现它的踪影,几次见到老鬼也没听他说起,难道在我第一段昏迷中间出了什么变故?

对于人来说,最无奈的不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肌体,而是难以把握自己的思维……

我下了床站起身,猛然发现自己又是赤裸裸地一丝不挂,是谁把我抬到床上,又是谁每次都把我脱光的?是文川?还是老鬼?

“我看看他醒了没有,马上就来。”房间门伴随着文川的说话声被打开。

我下意识地转过身,文川的手还没有离开门把手,她在门口愣住,两人面面相觑。

怎么就能囧成这样?节操呢?说好的节操呢!

“你在干嘛?”文川并不像小女生看到羞羞事物时表现出的那种脸红心跳,反倒是云淡风轻地飘出一句。

我是欲哭无泪,我才刚醒不能受刺激的好吗!于是我迅速钻进被子,反问道:“我在干嘛?我怎么知道!你要干嘛?!”没错,现在反倒是我捂着被子娇羞成了渣,“对了文川,你有没看到……”

“别啰嗦那么多!一个大男人婆婆妈妈的!你已经晕了三天了,既然醒了,就去楼下吃点东西,然后来三楼何叔的房间。”文川果决地关上门,她波澜不惊的脸上写着“我不在乎”这几个大字,而她关门而去时,嘴里小声嘟囔了一句:“老鬼搞什么,每次都扒光算怎么回事。”

卧槽!果然这些不是人干的事情都是老鬼这货干的!给我等着!

之后我干脆冲了个澡,然后再去楼下吃饭,刚才发生的囧事,期间无数次有意无意地从脑中闪过,文川反倒像是个占了便宜的大老爷们,而我羞射地躲进被子里就活脱脱成了一个小娘们儿!

不过毕竟被看去的人是我,不是她。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要是当时是文川没穿衣服被我看到,我现在一定已经在去取经的路上了。

可……可还是好丢人啊!

来到何叔的房间,吉泼大师正在和何叔聊天,想不到吉泼大师的中文也这么好,我还以为他只会说英文。

文川和老鬼不在房间,当着外人的面,我当然不能随意提起血鲨石匣的事,谁知道这个阿三到底是何底细。何叔的气色倒是比前两天好了许多,见我来了,何叔坏笑着说:“一鸣啊,以后记得穿衣服。”

我只觉得胸口一闷,差点吐出一口血来,还不是你的宝贝儿子干的好事!文川这嘴巴真够快的,什么事都敢往外说!

不过看到何叔都会开玩笑了,我一直紧绷的心弦也立马松了下来。看来,何叔的身体恢复得不错,而且情况比较乐观。

就我对何叔的认识,这个老家伙只有在遇到特别高兴的事时才会开玩笑,平时总是一张黑面神的脸,不怒自威。

我欣慰地笑了笑,完全不因自己的糗事而感到窘迫,因为我眼前的这些人为了我,为了我们陆家付出得实在太多太多。

“何叔,你身上的毒是不是都解了啊?”

“已无大碍,多亏吉泼大师相助。”

吉泼大师站起身子,为我倒了一杯茶,于是说道:“何老的身体强健,我只是稍作辅助。像何老这样年纪的老人,有如此体魄实在难得啊。”

“大师过谦!这次要不是有大师在,我这把老骨头就要去喂蛊毒啦!”

“惭愧惭愧,对于何老体内的蛊,贫僧也只是尽人事而已啊!”说着,吉泼大师便和何叔深情地对望了一眼……

“大师,此话怎讲?难道何叔他体内的虫子没有消除,还留有隐患?”

吉泼摇了摇头,他褐色的脸颊上被一个尴尬的笑容挤出一道皱纹:“中国人养蛊、练蛊、种蛊,古已有之。通常来说,蛊就是一种虫子。你看汉语中的‘蛊’字就是上‘虫’下‘皿’,即养在器皿中的虫子。但不是任何养在器皿中的虫子都可以用来练蛊。

中国古人会在练蛊皿中放养百条同类虫子,让其自相残杀,最后活着的一条即是蛊虫,所以能成为蛊虫的都具备极强的生存能力。有了蛊虫,接下去便是练蛊与种蛊。练蛊的方法极多,但一般就是用某种毒物喂虫。虽然每个蛊师练蛊都会遵循一定的法门,但世上毒物何其多,喂虫用的量每个蛊师也都不同,所以没有一种蛊是完全相同的。最后一步就是种蛊,有些地方也叫做下蛊,简单的说就是将有毒的蛊虫养在人体内,让人体成为器皿。而且人体构造极为复杂,只有施蛊的蛊师才知道源蛊的位置。源蛊又称母蛊,只有消灭了母蛊才算彻底清除蛊毒。”

听到这里,我头皮一阵发麻,将人体当作养虫的器皿:“照大师的说法,蛊毒除了施蛊者外无人可解?”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我说大师啊,您就别在这打哑谜,做科普了,快说说何叔的情况!”

“呵呵,小哥莫急!我的意思是有些蛊就是施蛊者也无法解。而何老中的蛊不是虫蛊,而是木蛊!”

“木蛊?木头蛊?大师,我读书少,别骗我!”

“被下了木蛊的人,就是体内种了某种植物的种子——科学的说法应该是孢子。随着孢子的生长,人最终会变成植物……”

“什么?植物??植物人?”

“医学上的植物人,在蛊术上也可以算是一种木蛊,但只是最浅层,真正高端的就是完全变成了树木……我曾经到过一个滇缅交界处的村子,村外有一片树林,不,那是一片树人……”吉泼大师的眼中跳动着恐惧。

“木蛊,树人,何叔!大师,何叔也会变成……”我不敢说下去了。

吉泼大师摆了摆手,示意我不要着急,然后才慢慢开口道:“当年我遇到这种木蛊,甚觉诡异,于是决定暂时留在那个村子研究木蛊,这一留就是八年。虽然不能说完全破解了木蛊,但还是有所收获。如果这次何老中的是虫蛊,我不一定能帮上忙,但这木蛊,哈哈,想来我和何老注定有缘!”

吉泼大师顿了顿,继续说道:“何老这次所中的蛊毒是一种植物的孢子,这种孢子的繁殖能力极强,而且其寄生于人体的寄居之所也非常特别,它直接融于血液,寄生于人的血红细胞之中。如果用常规解蛊法很难奏效,当年我试了很多种方法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就在我万念俱灰准备放弃时,我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用了我们印度的古医术——阿育吠陀术,居然收到奇效。也正是那次机缘,我才开始钻研本国最古老的医术。蛊术本是古法,最终竟也要用古医术破解,真是缘法啊。”说着,吉泼大师双手合十,一副极其虔诚的样子。

“印度阿育吠陀认为,构成人体内三大生命能量,分别为瓦塔、皮塔和卡法,这是我们所认为的一个人独一无二的能量构成,人体内的各种元素最终都会以这三种形式平衡展现,如果出现了不平衡的状态,那也就意味着人的身体将要出现病症,这与中国的阴阳调和的说法有些相似,不过也是有着很大区别的。”我把之前百度的资料复述了一下,想不到晕了几天,这些内容竟还记得。

听了我这段话,吉泼微微一震,继而脸露喜色,继续道:“因为何老中的这种蛊毒直接寄生于人体的血红细胞,所以要将其完全除去基本是不可能的。”

我欲言又止,吉泼看出了我的意思,道:“你是想说用换血的方法对吗?染了毒的血液可以用透析换掉,可是血管呢?即便用新的血液与体内的蛊血交换,新鲜血液也是会被蛊血所污染,这种蛊的生存寄生能力很强。所以,我只能用这个,才勉强压制了何老体内的蛊毒,使其进入休眠的状态。”说着,吉泼从宽大的衣袖里掏出了一个小玻璃瓶,里面盛着一种黄黄的液体。

“印度神油!”话一出口,我才自知失言。在印度圣手面前,说这种江湖骗子才用的东西太不成体统了。

不过,吉泼的一句话,立马让我头上挂了三条线。

“不错,这是正宗的印度神油!经过我多年试验,结合印度脉轮奇术与阿育吠陀古医术,用古法炼制而成的印度神油!”吉泼大师的脸上洋溢着兴奋的容光,高高地举起手中瓶子……

然后,冷场了。

我呆呆地看着神油,久久地说不出话来,脸上的肌肉一丝丝地在抽动……

最后还是何叔恰到好处的一阵咳嗽声缓和了尴尬的局面。

“休眠?用这个神油让蛊毒休眠?那也就是说在特定的情况之下,会复发?”

“没错,何老是个善用法术者,虽说中国印度法术的派系不同,但是催动力量的原始能量其实都差不多,都要在体内开启五行,将某些潜藏在人体内的元素唤醒,然而这些元素的活跃将直接给予他体内蛊的活性,从而再次复发,”吉泼一边说一边把神油珍而重之地藏进了衣袖,“神油的功效虽然神奇,但威力太过霸道,人体只能承受得住一次。何老用了一次,以后不能再用了。”

“如果何叔不能再使用法术,那以后怎么办?毕竟接下来的行动一定更加危险。”

吉泼微微一笑,道:“法术不可使用,还可以用体术,你何叔的体术也不弱,更何况还有文川准备的高级装备。”

“高级装备?”



第72章 又来了个阿达

这时候,文川的高跟鞋踢踏作响地出现在门口,她今天看上去心情不错。[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mianhuatang.la]

我转头问着:“就你一个人?老鬼那憋……那家伙呢?”正是因为老鬼莫名其妙地扒光我,我肚子里鼓着一包气,差点就骂出了口,但何叔也在场,当着他老人家的面,怎么好损他宝贝儿子……反正,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去外面接人了。”文川说着,她和吉泼大师打了招呼。

吉泼笑呵呵地看着文川道:“文小姐,何老如今暂时无碍,至于一鸣的事现在还不是时候,老夫先回房休息,有什么事情差人来叫我便是。”

“我的事?大师,我有什么事?我也中毒了?”听大师这么一说,我猛然想起之前文川说的请吉泼大师来的用意,一个是为了何叔,一个是为了我。

吉泼大师听到我问他,神秘地笑了一下,吐出两个字:“好事!”然后就闪人了。

文川屈身作出恭送的动作。

看到吉泼大师那副样子,我浑身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他们俩说话的方式让我觉得有些奇怪,虽说吉泼资历很高,但是文川与其交谈时的那种尊敬,更多的是一种生分的感觉。

待吉泼走出房间之后,文川斥道:“你现在不需要知道这么多,时辰到了我们自会告诉你,你先好好养病!”

“我有什么病?从小到大,你一直把我当小孩,不要忘了,你还比我小三个月!”这时,我也有点生气了,关在这个房间里跟坐牢似的,什么都不知道,“血鲨石匣呢?你放哪儿去了?”

“那个你们拼了老命弄出来的盒子?在你昏迷那段时间,我们试着打开,但用了很多方法都不能打开,前两天我拿去找人检测了,放心吧,我找的人靠得住!”

“哦……”在她面前,我使不出一点脾气。

文川径直走向何叔拉开了他上身的毯子,“何叔,今天觉得手臂怎样了?你等会试试动一动手指,这可是个好东西。”

我顺着何叔望着自己右臂的眼神,我这才发现他原本空荡荡的右臂,此时竟然被一个金属仿真义肢所代替。

何叔看着自己的金属义肢,脸上的表情略过一丝悲伤。[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就这样丢了一只手臂,换了谁都不会觉得好过,他一定不相信这样一副金属义肢会是什么好东西,看着就觉得又沉又重,无论这假手再怎么高级,毕竟不是自己的手,还是个累赘,何叔也不指望用这只手为自己的余生画上一副宏伟的蓝图。

“这……呵呵,”何叔尴尬地笑了笑,“也得亏我是个老头子,如果换做是一鸣和铭安丢了一只手,那才不值当呢!”

“何叔,您这也算是因祸得福,有了这手啊,那两个家伙根本不是您的对手!”文川浅浅的笑着,不知道她是说真的,还是在安慰何叔,“何叔,你看你的头发,都愁白了……”

还没等何叔解释,我便抢着说:“何叔是为了我。”我不想何叔再为我说什么好话,毕竟这是事实。

文川对我的抢白采取无视的态度,她还是笑着对何叔道:“趁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休息,来,动动手指试试。”

我看着那副金属义肢,从上臂到小臂,再到手掌和手指,皆是黑金色的材质,甚至在手臂关节、手腕关节和手指关节都完美地包裹着一层韧性材质。

可是等了一会儿,何叔的义肢没有任何动静。

“何叔你在试着动吗?”文川疑惑地问道。

“呵呵,这高科技好像不太管用,不听我使唤。”何叔尴尬地笑着。

“不可能!”文川双手叉腰,上下打量了一下何叔的金属义肢,“对了!你看我这脑子!何叔你忍着点。”说着,文川在金属义肢与何叔肩膀的连接处找到一个隐蔽的按钮,轻轻一按。

何叔突然之间如同触电一般整个人疯狂地颤抖起来,“什么情况!快把这破东西关了!”我按住何叔的身子,看到他现在的脸色就和他的头发一样,煞白煞白!

这一幕我看在眼里,猛然想到钱飞英在诡异的一笑之后,一口咬掉何叔右手的场景,当时何叔愣是忍着剧痛,说着自己无碍……

我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扭住了一样,死死地盯着文川,“关了它!快关了它!别再让何叔受这种罪了!”

文川看着我,突然一愣,随即把我正准备按下按钮的手打开,“正在配对,会有一点痛苦……你的眼睛怎么了?这就是老鬼说的重瞳?”

“别管我的眼睛!”我吼着,“这也叫一点痛苦?!他都快抽过去了!”

就在此时,何叔的身体开始缓缓放松安静下来,那张煞白的脸上也逐渐回上了血色。何叔喘着气道:“没事了没事了……”

“医生说第一次配对出现这样的情况是正常的,幸亏没有把电源切断,不然何叔又得受一次苦。”文川拿着毛巾,为何叔擦掉额头上的冷汗。

“这东西还要通电?那也就是说这假手指不定哪天就没电了,还得充电?然后就得再像这样重新连接一次,遭一次罪吗?”我问道。

“当然不是……反正具体我也说不清楚,等等让老鬼告诉你。”文川懒得理我,转头对何叔道:“何叔,你先别动手臂,试试活动活动手指。”

文川话音刚落,何叔的金属手掌猛然一收握成一拳,随即再次松开。这一开一合着实把我吓了一跳,拳头握地苍劲有力,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何叔的眼中顿时放出光来,眼角噙着泪,“文川!一鸣!我的手,我的手!”他将机械手臂抬起来,举在面前反复看着,仿佛在看着一个无比珍贵的宝贝,“这手臂,就像是自己的一样!”

文川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就对了!再试试每个手指的灵活度!”

何叔伸手,五个手指依次弯曲,再伸直,极为灵活,而且其活动自如,没有丝毫机械装置运作时所发出的噪声。若不是亲眼所见,我根本不相信这是一只假手。

老鬼也在这时回来,和他一起走进房间的还有一人,此人身材魁梧壮硕,浓眉大眼,蓄着一层只贴脸颊的络腮胡,粗粗的鬓角连着一头干练的短发,他的脸看上去不像是中国人,却又有着东方男人的味道,长得挺像好莱坞拍电影的那个杰森斯坦森,靠,竟然比我帅……

曾经我和老鬼一起玩过一款ps3的游戏,叫做《神秘海域》,游戏里面也有一个光头老外,有幽闭恐惧症,神神叨叨的根本没有杰森斯坦森的霸气,反倒是更像脑袋上没了头发的郭达,所以每次游戏里这哥们出现的时候,我和老鬼都会吐槽说:“阿达出现了……”

“jason”文川礼貌地问候着。

哇擦!还真叫杰森。不过马上我就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因为我想到了阿达,当然顺带又想到了蔡明……

“老鬼,这老外谁啊?阿达吗?”我憋着笑问着。

“怎么?正常人该有的礼节你都忘了?”文川瞪了我一眼。

我与杰森相互握手,心想怎么是个老外,还得和他拽英文,真别扭,“jason,mynameisluyiming,nicetomeetyou.(杰森,我陆一鸣,你咋地……)”

“一鸣你好,久仰久仰。文川请我帮何叔装了机械铠。”杰森灿烂地笑着,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老鬼也在一旁轻轻一笑。

卧槽!这人会说中文,这人会说中文啊!人家中文说得字正腔圆,比我还标准,我还自以为很牛的跟他拽英文……拽英文啊拽英文……呸!

“等等,这叫什么?机械……”

“这是‘机械铠’,我与文川相识,文川知道我在这块领域在行,就让我来帮忙。当然,能够成功地将这款试验机械铠按在何叔的身上,还要多亏。”杰森向老鬼点点头,老鬼也点头回应。

“老鬼?他也会做机械铠?”我问道。

杰森走向何叔,检查着何叔的手臂,道:“若不是有老鬼这样医术精湛的脑外科医生,光靠我一人也不可能完成这样艰巨的任务。”

“此话怎讲?”

“简单的说,机械铠的运作方式基本已经完全模拟人的神经,何叔失去右臂,需要老鬼将原先由大脑控制手臂的神经转接到何叔的****,然后在将机械铠安装至何叔的肩膀,大脑对手臂的指令由生物电传输至机械铠的芯片内,由机械铠自动识别指令,从而完成一系列模拟操作。这样使用者并不会觉得有什么异样,就像是自己的手。”

我看着此时的何叔,他的脸上难掩兴奋之色,正用另一只手掂量着机械铠。

我又问道:“刚才看到何叔使用,确实模拟得非常到位。不过,这样一副金属挂在肩膀上,即便它的模拟技术再好,一个老人家应该也吃不消一直带着它吧?”

“一鸣,这东西还真的不重,感觉太神奇了!”何叔道。

杰森微微一笑,道:“这款义肢所用的材料是目前全球最尖端的钛铱合金,比钢铁侠的钢甲还牛!”

“又是个满嘴跑火车的老外,钢铁侠都出来了,我还美国队长的神盾,雷神的战锤呢。”见识过印度神油的我,如今已经对这种神神叨叨的东西极具免疫力。

杰森哈哈一笑,“这可不仅仅是一个义肢,还有更加特别的东西。”

“哦?”我玩味地一笑,我倒是要看看,这阿达能玩出什么花样。



第73章 层层迷雾

接下来的这几天,我们所有人都住在文川购置于龙王山的这一套豪华别墅内。(棉花糖小说网 Www.mianhuatang.la 提供Txt免费下载)这片区域属于私人领地,文川还加派人手进行巡逻值班,以保证我们的安全。

虽然我急着继续开展接下来的行动,但是现如今何叔的身体状况还处在恢复期。虽说何叔自身的身体素质过硬,文川也给何叔用了不少加快恢复的新型药品,加之吉泼大师定期给何叔做做瑜伽提升精神,可即便如此,何叔恐怕还需要多修养一些时日,况且他的机械铠也需要进一步调试。

负责机械铠调试的阿达……哦不,是杰森,这几日和老鬼如影随形。机械铠是直接安装于人体,而且还需要连接神经肌腱,需要老鬼的配合。

后来直到看见何叔锻炼机械铠我才发现,所谓的义肢并不只是一条手臂,一只手掌这么简单,何叔的肩膀连着胸口直到肺部一块都包裹暗色金属。

杰森说,这种金属不但坚固而且极具韧性,此外最大的优点就是轻便,长期使用完全不会让人有累的感觉。而这种钛铱合金由于成本极具高昂,只有在某些高端武器上才会使用,真不知道杰森是怎么弄到的。

杰森是老鬼当年在国外留学的时候认识的,杰森究竟是做什么的我不清楚,他说这不能透露太多,这次过来帮忙全凭和老鬼之间的关系,他说等一切调试完毕,何叔的身体恢复一些之后,再给我们演示这只机械铠的其他功能。

乘着空闲,我也心平气和地与文川聊了许多,她也已经完全清楚了整件事情发生的来龙去脉。

反常必为妖,文川也觉得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更像是有人早就已经谋划许久的一个局,不过如今所有的线索都断了,再要重新找到线索更是难上加难,唯一期待的就是能尽快打开血鲨石匣。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

文川这次突然出现救出我们,也着实令我觉得意外。她在高中毕业之后便与我们失去联络,而今又以一副救世主的姿态出现,这种突然出现和突然消失的戏码,就和许金珠如出一辙……

一想到金珠,不由得翻涌起一种堵塞胸口的心情,我不知道他究竟是生是死,像他这样能够为兄弟两肋插刀大义凛然的人,我根本不能接受他就此死去的事实,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必定会把许金珠找到。

在一个夕阳西下的日落时分,我和文川走在别墅前面的一片花园里,我问道:“有金珠的消息了吗?”

文川摇了摇头,她双手交叉于胸前,眉间微微一蹙,“说实话,如今所有的线索都断了,虽然我也不愿意相信金珠死了,可……”文川看了看我,轻叹一声,宛如悠远绵长的抚慰,“我会继续尽我所能去找。”

我知道这是文川在安慰我,茫茫人海,要去哪里找呢?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皱巴巴的软壳阳光,点着烟深吸一口气。

“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文川轻飘飘地问着。

“你要是介意,我还是不抽了。”

“算了,我无所谓。”

“现在就你和我两个人,这几年你都去哪儿了?还有这次你又为什么突然出现?”

文川望着远处山峦后面缓缓落下的日头,目光空空的。确实,关于文川,我了解的实在太少。

曾经我也问起过她家里是做什么的,家住在哪儿之类的问题,然而她总是闭口不谈。从小到大,我若是出了事儿,文川就会出面帮我摆平,无论大小。

现在我才明白过来,她之所以能摆平很多事情,原因是她有钱,这个世界上,钱可以解决绝大部分的问题,而她恰好是个有钱的主。

“如果我说,是有人让我来救你们的,你相信吗?”

“老鬼?”

文川摇了摇头,“一个电话,一个不明源头的电话。”

“电话?”

“没错,换做往常接到这样的电话,我一定会在他还没说完的时候就挂掉。然而,他提到了你。电话里的人说的不多,但是他说了三点:第一,你输了赌局,丢了神木。第二,你爷爷因此去世,而你和老鬼他们命悬一线。”

“第三呢?”

“第三点,这才是我决定出手的原因,无论他说的是真是假。”

“他说了什么?”

“他说如果我帮你找到了神木,我就会知道关于我们文家的一切,不过首先是要去救你。”

“他这样说,你也就相信了?”我疑惑地问道。

“说实话,即便是现在我也没有完全相信这个电话,只不过如果没有这个电话……”文川不再说下去了,只是悠悠地看着远方。

猛然间,我打了一个哆嗦,因为我突然想到在面具派对上拿出神木的时候,也接到一个电话,他同样是以告诫的口吻警告我立刻收回神木。

“你查得到电话号码吗?”我问道。

“正如你那天在面具派对上接到的电话一样,来电显示是匿名的,我查过源头,但是这个号码竟然有六层高级加密,而且这种加密方法是全新的,暂时还没有找到能够破解这种加密的方法。”

“我总有一种被他耍了的感觉。”我沉默片刻,“如果我们不能找到他,那就等他来找我们。”

“我也是这样想的,此人似乎一直关注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或许,如果哪天我们做出了什么令他觉得不满的事情,那他自然会出现。”

此时,远处的山峦后面,原本平静的玫红色晚霞已经被浓厚的乌云遮挡,天空迅速暗淡下来,看样子今晚将要迎来一场骤雨。惨白的闪电在远处忽明忽暗,仿佛是死神手中挥舞着的镰刀一般,凛冽的风“呼呼”地舞动着,与远方的闪电一起划破天际的命脉。

一阵隐隐的不安,重新蒙上心头。

“又要变天了,最近的谷城,一点都不太平。如今老爷子走了,何叔也尝试着在老爷子回魂夜那晚让我和他交谈,不过他说老爷子的魂魄没有回来,可能是被某个厉害的角色禁锢住了。”

“如果按照何叔所说,你爷爷的魂魄未散,却遭到禁锢,这样一来,单靠回魂夜那晚让你爷爷的魂魄自己回来肯定是不行的,或许……”

“你有什么好的办法?”

文川摇了摇头,“你爷爷毕竟已经去世,我们没有办法做到起死回生。不过我曾听说有一种办法可以让你和你爷爷的魂魄相遇,时间过的太久,我记不太清楚,待我仔细想一想。”文川的脸颊上仿佛被吹上了一层冷峻的霜花。

我点点头,道:“办法还是要继续想,不过我们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只能等着吗?”

“当然不是,坐以待毙不是我文川的做事风格。这次吉泼大师前来,并不单单只是帮何叔看病祛毒,更重要的便是为我们接下来的行动做准备。”

“就那个糟老头?他能做什么准备?”我不相信地问着。

“你有空对着镜子好好看看你的眼睛,据我所知,你在和钱飞英的打斗中激发出重瞳的力量,但是却变得异常暴躁,行动也已经到了难以控制的状态,是吗?”

我回想了与钱飞英打斗的场景,那时候的自己就如同发了狂的狮子,谁都不认,身体里虽然涌出不可遏制的力量,但是这股力量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当时老鬼试着阻止我,然而我差点伤到他。

文川注意到我的眼睛,也是非常关键的所在,自从飞英冢一战结束,我的眼睛便一直处于重瞳的状态,而且老鬼曾经说过,重瞳可能是天生的,也可能是后天出现的,然而一旦出现重瞳,便将会一直存在,不可逆。

“我的眼睛……我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现在看来,我将会一直带着这样一双眼睛。”

“这也正是吉泼前来的原因,要知道,这双眼睛代表着一种征兆,重瞳出现,便说明你随时可能变得暴躁不安,更有可能伤害到其他人。”

“可重瞳是不可逆的,我不可能让它再变回去。”

“这点吉泼大师可以教你,我们这帮人如今在这里暂时整顿,需要做些必要的准备,谁知道你们以后还会不会遇上什么张飞英,李飞英的!再说,就目前情况来看,我们的对手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接下来要打的是一场硬仗,老娘到要看看,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惹到本姑娘的头上!”

我看着文川气势汹汹的样子,如果说对面山头的闪电是雷公正在召唤电母,那我眼前的文川一定是那位落入凡间的电母没跑了……

“你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文川眼如利刃般穿透我的身体。

我连忙摆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看看这个!”文川从口袋里拿出一枚戒指。

我接过戒指一看,银质材质,戒指上有一柳叶形标志,这是我和金珠在飞英冢殉葬坑后面的那一排罐子里发现的,当时这枚戒指正戴在人体琥珀一具尸体的手指上,如若文川不拿出来,我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是从你的衣服里发现的,你这东西哪儿来的?”

于是我把在殉葬坑发现的遭遇告诉了文川,并且告诉他,在《神涯木道》古书的记载中,那些装着尸体的琥珀罐头,全是用来封魂的。

文川皱眉,道:“这没戒指上的柳叶标记,是青舟会的。你出事当晚,那个拿着枪杀了两个面具男的女人也提到过青舟会不是吗?”

“没错。这个青舟会,是什么?你又怎么会知道?”

“我和他们打过交道,看来现在至少已经有一丝线索了。要下雨了,你跟我来,有东西给你看。”



第74章 门的另一边

我跟着文川进了别墅,进屋没多久,屋子外面的雨便开始哗哗地下了起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la

此处位于龙王山上,平日里不下雨倒也平静祥和,可这一下起雨来,便是汹涌如山倒,加之已经是深秋入冬的季节,风吹得暴雨直击窗户,只觉得脊背一凉。

“我们这是去哪儿?”我问着径直往前走去的文川。

文川没有回答,我也只好继续跟着。硕大的房子里空荡荡的,两人的脚步声空荡地回响着。由于太阳刚刚落山便下起了大雨,屋内也没有开灯,漆黑如墨,只有窗外亮起的闪电才偶尔忽明忽暗地照亮屋内,惨白一片。

这座宅院在狂风暴雨中孤独地立于山上,我们如同正处于一座被废弃已久的荒宅之中。

文川带着我穿过宽敞的客厅,来到一楼一侧的楼梯处,我们绕到楼梯后方,那里有一扇漆着白漆,与墙体融为一体的门。

文川拿出钥匙,将门打开。

在我面前的,似乎是一个吞噬一切光明的黑洞,深不见底。随后一阵冰凉刺骨的阴风从门内呼啸而出。站在我身前的文川,一动不动地面对着“黑洞”,我真怕她转过来时会是一张狰狞的脸。

于是我下意识地向后退去一步,文川把我带到这儿来是为什么?她刚才说要给我看一样东西,这道门的后面总觉得有一丝不祥的感觉,她要给我看什么?

正当我还在胡思乱想时,我突然发现刚刚还在眼前的文川此时已被“黑洞”吞噬。

冷静,这没什么好怕的,只是个黑房子而已,我心里不断在安慰自己,不能再文川面前失了男人的尊严。

可是我很清楚,自从经历了悬梁阵和飞英冢,我对黑暗从骨子里产生了恐惧。

“文川?我感觉有些奇怪,怎么不开灯?”我深吸一口气,稳定情绪,但我的声音听上去已经有些干涩。

我四下摸索着墙壁,想要找到能够使这里亮起来的开关。

猛然间,一个黑影从眼前一闪而过,浑身的鸡皮疙瘩没有原因地竖立起来,“文川?文川?是你吗?”

没有人回答,暴雨击打在玻璃上的“噼啪”声像是被无限放大似得,我突然感觉到一阵恐慌,这种感觉似曾相识,是一种无助,空虚并且使人坐立难安的感觉。[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文川究竟去了哪儿,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闪现在脑海,多年不见而突然出现的文川,我能对她给予全身心的信任吗?连日来,我们一直被告诫要待在这个宅子里,所有人都像是约好了似得出现,随后更像是被剧本安排好了一样开展工作。

半路杀出来的吉泼、杰森他们,究竟知道我们多少事情,而他们是不是也要掺和进来同我一起找寻老爷子以及神木?在钱飞英的墓穴里,我们确实命悬一线,而且基本上已是将死之人,可现在的一切却又好似有些顺利得过分。

何叔失去手臂,身中蛊毒,却因为这蛊毒而被告知从此再也无法使用法术。经过这一段时间的遭遇,我已经接受了原本无法接受的那些神乎其神的东西,并且我确信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与神木有关的很多事情,都是需要借助何叔法术的力量的。

而今何叔被装上了机械铠,并且这个机械铠还是世界最顶尖的义肢科技,我从未听闻过这样的东西,这东西究竟会对何叔,对我们这个团队造成什么样的影响,这些都是未知的。

老鬼只是个医生,我却只是个半吊子,另一个会法术的许金珠却生死不明。

吉泼、杰森始终是外人,虽说随便怀疑别人不是君子该有的行为,更何况是现在还对我们施以援手的人……可我也不会就此放弃人心不古的想法,包括文川,因为她出现得实在太过突然,太过巧合。

“文川!”我冲着黑暗叫着,然而没有回应,这到底是怎么了?她为什么将我带到这里,而人却不见了?

轰然一阵响雷,闪电从天而降,转瞬即逝的白光猛然使我心中一紧,而我的眼睛也被这亮光照得一阵恍惚。

我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此时鼻尖传来一阵奇怪的香味,并不是某种香水或者是其他什么化工产品的香料味道,这种香味似乎能让我恐惧狂躁的心稍稍平复下来。

而在我转身重新面对那扇门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那一瞬间,我只觉得眼前的一切仿佛是摄像机的镜头被什么东西干扰了似得,闪烁了一下。面前的那扇门竟然绽放出光亮来,周遭的环境也都被门里的亮光照得莹莹闪烁。

我没有任何犹豫,不由自主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召唤了似得一脚跨入门内,鼻尖传来的幽幽暗香也越发浓烈。

我没有回头,也没有听到身后的门关闭的声音,只是往前走去。这是一条长长的道路,四周白的透亮,道路一直延伸到我的视线消散的地方,似乎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

越往前走,眼前的道路却变得越发模糊起来,起雾了。

这应该只是在楼梯下面的房间里,怎么会别有洞天?这里的空间就像是被无限地放大一般,虽然明亮,但除了脚下的道路,还有无休止的白雾之外,看不到任何事物。

我还是不由得回头看去,刚才进来的那扇门早已没了踪影,是被这浓雾遮住了吗?

正当我感觉不对劲,转身准备离去之时,突然觉得耳根有一阵挠人的微风拂过,四下无人却像是被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似得。

眼前的雾气缓缓散开,却未散尽,一片巨大的湖泊展现在眼前,湖泊四周长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树木,有的茂盛,有的枯萎,有的扭曲,有的挺拔。而在巨湖的对岸,还有一片不大不小的瀑布飞流而下,水声响彻耳畔。

虽然我如今可以接受一切看似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情,可对于楼梯下的房间内还藏有湖泊瀑布的怪事,我依旧觉得诡异。

我仔细想想,刚才还在花园里和文川交心,然后开始下雨,文川将我带到宅子一楼的一侧楼梯下面,打开一扇门,随后文川不见了……

这不是在做梦,因为这一切真实的有些可怕。

我走到湖畔,蹲下身子,把手浸入水面,湖水清澈见底,泛起阵阵涟漪。水面的涟漪散开之后,我看到水下似乎有什么东西,仔细一看,立刻叫出了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刚才所见到的,是一双眼睛,一双黄色的,瞳孔狭小竖立的眼睛,是蛇!一双与手掌一般大小的蛇眼!它正洞悉着我的一举一动,仿佛正准备在我毫无防备之际将我一口吞噬!

我对这些爬行类冷血动物一直没有好感,我总觉得那些把蛇或者蜥蜴之类当做宠物养的人,内心一定都极度强大,这些外表冷冰冰,内心更加冰冷的生物确实不如阿猫阿狗来的可爱,难道文川在家里养了一条大蛇?她将我引入此处,不过是为了让我去喂饱这条巨蛇吗?

“你害怕了。”四周响起了低沉的说话声,这声音非常立体,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一样。

“是谁?”我赶紧站起身,四下张望,然而除了面前的湖泊,以及还未散去的雾气之外并无他人。

“你害怕了。”同样的一句话,而这次的声音尖锐戏谑,与刚才低沉的说话声有着天壤之别,带着玩世不恭的味道。

“别藏着掖着,有话当面来讲!”这里是哪儿,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与我说话?我转过身子看了看来时的那条路,并未消失。

这不是幻觉,更不是幻术,我中过赖猫子施的悬梁者,中了幻术之后,虽身处幻境却不自知,然而那种感觉却依旧可以分辨出难以捉摸的不真实感,而现在除了真实,还是真实。

“我在你背后。”低沉的声音响起。

我一听猛然转身,是巨蛇的脑袋,黄色的眼睛没有眼睑,血红色的信子“嘶嘶”地吐着,与我的距离非常近,我都已经能够感觉到它浑身冰冷的寒气。

我强装正定,一动不动,听说如果在野外遇到蛇,最好是不要动,如果乱动,它就会对你展开攻击。

“我可不是蛇!”那尖锐戏谑的声音响起,它竟然能够清楚我心里在想什么?而且,这两个声音,好像都是从眼前这条蛇的身体里发出来的,这究竟是什么怪物!

“我也不是怪物。”

它再次洞悉我内心所想,每次被它知道我在想什么的时候,就好像心里有什么东西被它从身体里抽出来似得,太奇怪了。

“那你是什么?”我依旧不敢动,大着胆子问着,既然这东西能说话,又说自己不是蛇,至少还是可以说得通,不会立刻伤害我。

“我是什么?你应该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个屁啊!

眼前的巨蛇突吐着信子,它每次说话都不用张嘴,声音从身体里发出来,“我是虺,找我何事?”

“这是哪儿?”

话音刚落,这条巨蛇一般的蛇脸猛然贴近我的鼻尖,凶神恶煞地看着我,怒吼着:“你的问题与我何干,你和我,要么同生,要么……共灭!”



第75章 水虺的野心

一瞬间,那条硕大的水虺便已经迅速从眼前的湖泊中窜了出来,七缠八绕地紧紧缠住了我的身体。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

那种透心的冰凉毫无防备地钻进我的皮肤,仿佛已经将全身的血液冻结一般,我甚至都失去了其他感官,嗅不到任何气味,嘴里也辨不出任何味道,除了刺骨的寒冷,以及内心正在澎湃冲击着的悸动,一种近乎失去理智的汹涌。

兴奋,无比的兴奋。

面对此时的这种状态,我应该极度排斥,大喊大叫才对。水虺那鲜红的信子“嘶嘶”地在其嘴中进进出出,时不时又会舔舔我的脸,仿佛在品尝一道美味的佳肴。

被一条如同巨蟒一样的水虺缠绕住,我竟然没有感受到丝毫的恐惧,反倒是极为享受,这感觉说不上来,不过实在是刺激!

为何我会有这样的感受?难道文川带我来的这个地方,会让正常人失去理智,从而丧命?可她的动机是什么?我的死,能带给她什么好处?她的突然出现,实在是非常可疑!我看了看眼前这条将我缠住的巨大水虺,更加使我相信,文川一定有她的另外目的。

然而这些念头在我脑中不过转瞬即逝,这些个念头仿佛是我最后的理智,当这些念头消失之后,我便越发的兴奋和难以控制,这样的感觉是什么?令人非常煎熬,却又异常的激动……

“哦?你似乎已经跃跃欲试了!”水虺说话了,这次从它体内发出的声音是低沉的那一种,它似乎对我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我不自觉地露出一丝诡谲的笑容,“你知道我所想?”

“哈哈哈哈!我说过,你我同生共死,自然知道,”蛇的体内又发出了戏谑尖锐的说话声,“你想让我紧紧地将你缠绕,你想知道自己肋骨断裂时会发出怎样的声音,你想知道五脏六腑被我挤爆是怎样的感觉,你还想品尝被我生吞的滋味,不是吗?”

我不想否认它说的全部正确,然而我并不为此感到生气,我怎么会贱到想让它杀死自己?更加匪夷所思的,我竟然非常渴望这种被其活活弄死的感觉,我是受虐狂吗?

“你可不是什么受虐狂,”水虺又交换了声音,低沉的,摄魂的声音,“我不允许你用这等低贱的词,来侮辱你最昂贵的属性!”

我兴奋的快速问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何为最昂贵的属性!?”

“你不顾一切的冲动,你对所有坏事的好奇,在你身上那些让人觉得所谓不好的属性,在外人看来这些都是该摒弃的东西,然而在我看来却是异常珍贵的至宝!正是因为你此时的冲动与好奇完全占据了你的内心,所以你才会对我现在所做的一切感到期待,你的好奇心驱使你想知道,我折磨你会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水虺也越发兴奋,将我绕得更紧了,我觉得开始呼吸困难,我能看到它满是鳞片的蛇脸,正露出邪恶的笑容。(www.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这些东西,我已经在试着改正了,正是因为我的冲动,我的好奇心……才让我们陆家家破人亡,还牵连了其他不相干的人。”我有些愧疚地说。

水虺摇着头,凑近我的耳朵低语着:“恰恰相反,你不必感到难过,因为这才是真正的你!你将你原本就存在的这些属性无限制地在内心压制,所以你才会更加渴望去释放它!释放你的冲动,释放你的好奇心!”水虺将他的头凑得更近了,用越发轻声的话语挑拨着说道:“你仔细想想,从小到大,是谁一直压制着你的天性,是谁才让你变成现在这样?”

我心中闪过一念,这个人……竟然是老爷子!

是他对我近乎严苛的管教吗?因为他从来都不许我做这个,也不许我做那个,但是我真的很想去做,只是碍于他在家中的威严。

老爷子对我无休止的压制,才让我成为一个在人前装的乖巧听话,在人后却是个爱惹麻烦,处处闯祸的人。我盗走神木参加赌局,这一切都是因为老爷子管得太多,才使我在压力之下变得越发躁动。

换句话说,这一切,还不都是因为老爷子他自己种下的果吗?这个念头太恐怖太大逆不道了,连日来的种种遭遇,所有人的磨难,竟然全都由老爷子引!不,不对,这是推卸责任的想法,我狐疑地看着眼前这畜生,它到底有什么意图……

“怎么?还在怀疑吗?我可以直截了当地告诉你,没错,就是他,是你爷爷压制了你体内我最渴望的东西,他的死根本就不是你的错!”说完,水虺发出一连串惊声怪笑。

听它那么一说,我不惊反笑道:“你感兴趣的东西,以及你思考问题的逻辑还真是令人感到意外啊!”我觉得它又收紧了一些缠住我的尾巴,我现在觉得胸闷气短,我的胸腔开始疼痛,四肢也逐渐麻木,我满怀期待地问着:“所以你准备要吃了我,是吗?”

水虺似乎很惊讶,又将脑袋重新对着我的鼻尖,说道:“不不不,我怎么舍得把你吃掉!吃了你,你可就死了,你死了,我也活不了。”

“有趣!实在有趣!你和我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水虺突然抬起头,张开血盆大口冲着我嘶哑而又神秘地喊着:“我是你的欲望,你的冲动,你的好奇!与我融为一体吧,我能给你强大的力量,我能让你摆脱禁锢,挣脱束缚!从此,没有人能左右你,这个世界便是你,而你!便是这个世界!”

这是要成为世界的主宰吗?它当我陆一鸣是三岁小孩吗,用这种征服世界的幌子来诓我。我到要看看这货到底有啥说辞。

“有意思,有意思!可你不过区区一条活在深潭之中的蛇,又能有什么大作为?我连这儿是个什么地方都不知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水虺“哼”了一声,“这是什么地方?关于这个问题,恐怕你得自己去找答案,因为我也不知道。不过,你可曾见过一条蛇会说话?”

我摇了摇头。

“我说了,我是虺,乃龙之子。”

我上下打量了一下这条巨蟒,我知道古代传说中的龙生九子各不同,赑屃、螭吻、蒲牢、狴犴、饕餮、蚣蝮、睚眦、狻猊、椒图,何来水虺?这个小泥鳅定是什么不入流的角色,在我面前逞威风。

这水虺显然洞悉我心中所想,那双金黄色的瞳仁,立刻翻涌着变成一片透明的血红,仿佛两颗浸润了鲜血的玛瑙一般,我对其身份的猜疑似乎把他惹怒了,它嘶吼着:“小小凡人!你被我选中已是你莫大的荣幸!我终将化为通天彻地的应龙,待我君临天下,你将会感谢我所做的一切!”

“是吗?你凭什么要帮我?你可知我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

“笑话!”水虺的眼睛鲜红,翻涌出一片混沌,“我为此而生,怎能不知此为何物,找到它,不难。你欲寻之物一是神木,二是你爷爷!”

我心中一惊,这泥鳅果然什么都知道。

“好!我要怎么做?”

“你我合二为一,从此不分你我,就像这样!”话音刚落,水虺猛然抬头向我扑来,只闻得一股腥风扑面而来,那满嘴尖锐的毒牙即将刺穿我的胸腔!

我似乎已经感受到我正顺着它的食道一点一点被它吞噬,随后永远消失,这便是与水虺的融合吗?从此,这个世界便是我?我便是这个世界?

荒唐!太荒唐了!

我突然意识到,这似乎全都是这条贪得无厌的巨兽为了迷惑我而编出的谎言!可它对我说了这么多,又有什么用意呢?它与文川又有什么关系,还是说它……就是文川?

不不不,文川又不是白素贞,怎么可能呢?

“你我即将融合,怎可多生杂念!混账!”水虺狂怒地吼着,眼看着我即将成为他口中的猎物,完蛋了!

就在这时,眼前闪过一道倩影,而我只觉得身子一松,水虺已然将我松开,我瘫软在湖岸边,全身的力气仿佛已经被这条水虺吞噬一样。

我的眼皮好重,然而我还是试着看清楚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是个女人,她不是文川,绝对不是。

她梳着两条长长的麻花辫,此时正用一根极为耀眼的棍子顶住了水虺的脑袋。那女人冲着水虺道:“妖言惑众!不做正事!滚!”

猛然间,水虺跃起身子钻进湖泊,溅起一大片水花。

“你……你是谁?”我极力地张嘴问着,我看清了她的脸,眉目清秀,美丽动人,她似乎浑身都散发着阳光般的温暖。

“你走吧,等想清楚了之后,再回来。”那女人说完,伸出两指在我的眉宇间轻轻一点……

我感觉到整个人被瞬间抽离了地面,横冲直撞地被吸上天空,随后又像是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我猛然睁开眼,面前端坐着吉泼大师,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道:“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第76章 三脉七轮

喔!天地啊!此乃吞灵聚气之兽,

世人虽惧其面目可憎

世人却为其竖起图腾

它的姿态、它的瞳孔、它的珲鳞、它的毒牙……

喔!天地啊!此乃唤醒远古之兽,

它存在,

因恐惧而生

它存在,

却因无尚荣耀而灭……

喔!天地啊!此乃亦正亦邪之兽,

待其头露犄角,腹下化足

待其冲破深潭,遮天蔽日之时

它将永存于心

勿寻,勿念

一步之遥,万里之远

不知为什么,脑海中不断地回荡着这段文绉绉的话,更像是一首诗,或是一首谣,她似乎来自于远古的呼唤,而后飘向渺茫的未来。(棉花糖小说网 Www.mianhuatang.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吉泼大师盘腿坐在我的面前,我俩面对面坐着,中间放着一张暗红色的木头茶几,茶几上一个香炉,缕缕青烟正缓缓地往外冒着。

我这才从方才亦真亦幻的场景里回过神来,这房间狭小逼仄,只有一盏昏黄的夜灯朦朦胧胧且无力地照亮这里,加之吉泼神神秘秘的表情,不知道的还真的以为走进哪个吉普赛人的帐篷。

吉泼大师见我醒来,伸手掀开香炉盖,从里面摸出几片还未完全烧尽的叶子,清理干净后,把碎叶装入一个小香囊,贴身放好。

“大师,这是什么叶子?是不是很珍贵?”我好奇道。

“这是罗勒的叶子,是天神赐给人类的宝物,可以用来辟邪。在欧洲神话中,勇士只有佩戴罗勒叶才能战胜巨龙。一鸣,你懂了吗?”

“大师慈悲!”听吉泼一说,我心中顿时有感,双手合十向他缓缓拜下。

“孺子可教,”吉泼合十回礼,“在贵国,罗勒又唤作九层塔,除了可以辟邪正心,还可作解毒之用。[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我听说了你们在飞英塔地洞中的遭遇,特意遣人寄送来一些。话说,贵国的顺丰快递还是相当有效率的,昨天发的货,今天上午就到了……善哉善哉……”

“呃……”

“饿了吗?”吉泼浅笑,说着也不知从哪里端上两碗清汤寡水的面放在茶几上。

“什么?”我楞楞地问。

“第一次完事以后多少都会觉得身子疲惫,我第一次结束之后就觉得饿,你也来点面?吃了面我们再说其他的。”话了,吉泼端起那碗还残存一丝热乎气的清汤面,挥动手里的筷子“哧哧呼呼”地吃了起来。

他吃面的样子到也有趣,像是这碗面欠他的,紧锁着眉头,喉结在他干瘪褶皱的皮肤下面上下攒动,稀里哗啦但也吃得爽气。

看他这幅样子,我却也难得来了胃口,端起碗便也吃了个精光,因为突然也觉得饿,这种饿的劲儿和平时不太一样,那是一种胃里伴随心里的搪堵。

我放下碗筷,道:“大师,你们印度人吃饭都用手抓,想不到您的筷子用得倒是不错。”

吉泼呵呵一笑,脸上的皱纹挤得他深褐色的脸颊越发难看,“用筷子健脑,都说中国人聪明,也有筷子的功劳。”

“这里是?”

“这正是文川小姐昨晚带你来的地方。”

“楼梯后面的暗房?”我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等等,您刚才说……昨晚?!”

吉泼点点头,“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了。而你是昨天傍晚时分被文川小姐带来这儿的。”吉泼双手一合,“好了,现在可以说说在这段时间里,你都看到了什么?”

“吉泼大师,您先别急着周公解梦,您能不能告诉我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我似乎做了一个梦,可是这真实的有些匪夷所思……”我顿了顿,“匪夷所思就是说非常奇怪。”我突然意识到此时坐在我对面的是一个外国人,成语用太多,我怕他理解不了。

“呵呵,中华语言博大精深,不过我蕙质兰心,些许成语还是听得懂的……”吉泼怡然自得地呷了一口茶。

第一次听说“蕙质兰心”可以这么用的,大师果然是大师,怪我读书少……我一脸惊愕地看着吉泼。

吉泼对此似乎并不在意,他继续说道:“你的所见所想,并不是梦境。”

“不是梦境?那便是幻觉?”我试着说出另外一种推论。

“非也……”

这老家伙居然还会说古文,而且怎么和老鬼一个德行,都喜欢打哑谜,一句话说完告诉我答案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吗?他们这帮人的喉咙里都是装着筛子还是怎么的,总是有意识地漏掉重点。

正当我聚精会神地急切想得到吉泼的答案时,在我耳朵两侧的黑暗里忽然间多出一对蜡黄色的人脸来,他们的下半身全部隐藏在黑暗中,那对人脸异口同声道:“你看到什么了?”

“卧槽!”这突然出现的诡异人脸,以及悠悠然飘出的话着实让我吓的差点没背过气去,这样神秘诡异的楼梯间里,谁能受得了着这!?

我躺在地上,双手做交叉状来抵挡即将到来的攻击。

“你有病啊!这么大反应!要吓死人吗?!起来起来!”我定睛一看,出现在我身后的是文川和老鬼两人。

“到底是谁吓死谁!”我一个机灵从地上坐了起来,恍然大悟似的指着老鬼和文川道:“弄了半天你们丫个憋的全都知道!你们串通好的!”

老鬼在我身旁坐下,又把我往一边挤了挤,嘴里飘出淡淡一句:“串通?你去串串。”

我不想和老鬼多费口舌,我说得再多,他老鬼也就是根发了霉的炮仗,最多也就蹦出个闷屁,不咸不淡,连个味儿都闻不着。

正想着,文川也在我一旁坐下,她此时一身休闲运动装,那双骇人的恨天高也换成了软底布鞋,见我望着她,便侧目上下瞥了我一眼,“看什么!”

我嘴角一抽,“你们俩都是祖宗,我惹不起,就差我给你们再磕个头了。”

“谁先走还说不定呢。”文川说着,从一旁的柜子上拿了茶壶茶杯沏茶。

老鬼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吉泼大师,还是您说吧,这两个都不靠谱。”

吉泼接过文川递过的茶杯,微微点头,“可见三位虽然许久未见,但久别重逢依然感情颇深。好了,我先来回答你的疑惑。我这次来,除了给何老治病,还有便是受铭安和文小姐所托,加入你们,与此同时,还要为你们接下来的行动做准备。现在何老的病情已经稳定,那么一鸣,你就是第一个受训的人。”

我们静静地听着。

“你是一个重瞳者,虽然在医学上重瞳是早期白内障的征兆,但是汝之重瞳非彼之重瞳,不可同日而语相提并论,两者可谓泾渭分明、判若云泥啊……”

“额,大师,我们能好好聊天吗……”一听“歪果仁”乱用成语,我的民族自尊心便油然而生!

“咳咳,听铭安的描述,你在出现重瞳的时候,就变得狂躁,暴怒,同时却也变得异常厉害,在短时间内体内便聚集了强大的力量。”

我点点头,“大师所言非虚!请问,何解?”

“这说明,你这双眼睛的出现是能够获得强大力量的一种标志,并非医学上的病理现象。这种现象其实在我们古印度的历史中也并不鲜见。在基本古印度的史诗神话中就曾记载某些英雄人物获得神的感召激发起自身无限的潜力,这时他的身体某个部位会发生相应的变异。”

“神话传说中的人物也能相信吗?”文川有点不以为然。

“文小姐,每一个神话都是真实的!各位可曾听闻,中国古人追求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天人合一!”老鬼第一个说了出来,我立马向他投去崇敬的眼神。

“不错,正是‘天人合一’。‘天人合一’在某种意义上说就是自然的神力在人体上得以展现……”

后面吉泼说什么我就听不清了,因为我想到很多年前在一本书上看到过的一句话:“剑法三境界,一为手中有剑,心中无剑;二,手中无剑,剑在心中;三:手中无剑,心中也无剑,是为大道至简。人剑合一、物我合一、天人合一,大道至简、大象无形、********……到底这之间有什么联系,有什么地方不对……哎呦,干嘛打我!”

“胡思乱想什么!大师都叫你好几回了,都这个时候了还心猿意马的!”文川老实不客气地劈头盖脸把我吼了一顿。这时我才继续认真听吉泼大师讲话。

“中国道家练气修身讲究奇经八脉,我们印度则有三脉七轮之说。三脉是三条气脉,即中脉、左脉及右脉。所谓七轮,就是:顶轮、眉间轮、喉轮、心轮、脐轮、海底轮、梵穴轮。脉轮术将人体划分成七个能量中心,因为这七个能量中心是盘旋状,所以命名为七脉轮。人体这七个脉轮,是七个能量聚集点,主宰着人体不同的组织系统,每一个脉轮都有帮助将能量分配到肉体、情绪、心理和精神的不同功能。用现代医学解释,就是它们基本上是通过内分泌及脊柱神经系统与肉体的各种功能连结,并借由神经神经管道以及循环系统为中介使能量进出身体,调节内分泌及免疫系统,借由这种方式,使所有的器官、组织及细胞就得到了能量。这七大脉轮,还有一个名字――查克拉!”

我惊愕,“猹……猹拉了个……啥?”

“屎。”老鬼幽然接话

“滚蛋!”



第77章 亘古的传说

“纳尼?查克拉……火影?”

“陆一鸣,别再犯二了,快把你的下巴合上!”文川一个烧栗子打了过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la

“不错,人们可以通过七大查克拉来接受传递精神上的或者其它性能的能量。这些脉轮各自控制着人体的不同力量,经过修炼便可以自如地打开与闭合人体的脉,一旦脉轮打开,便可以获得强大的力量。自身能够控制的脉数越多,力量也就越强大,当然强大的力量也需要强大载体——也便是强大的体魄。”

我听得有些犯浑,“您的意思是……”

“也就是说,人体所出现的各种征兆状况都是可控的,但前提是你需要找到控制他的开关,而脉轮术可以在这方面帮助你。你的眼睛现在依旧是重瞳的状态,对你来说其实是危险的,因为你不知道如何控制它,说不定一受刺激就会进入失去意识的狂怒状态,从而伤及他人。”

“大师,可他现在即便是重瞳的状态,可也没有出现暴走的状况啊。”文川问着。

吉泼点头,道:“所以指不定什么时候,一鸣就会失去意识,现在也只不过是这力量暂时休眠罢了。”吉泼又重新看向我,“文川小姐带你进入到这个屋子的时候,我便已经点上罗勒叶,和静神香,让你在无意识中直接进入到冥想的状态。”

“冥想?”我知道冥想是从古代就有的,中国古代道家养身气功以及佛家的功法都有。但是如果不得法会进入歧途,可能会成为有强迫症倾向的人。冥想这个词就来源于梵文,在古代把这个词翻译成“禅”。

无论是冥想还是禅,都是一种感知状态,印度人对此更多的用于瑜伽及脉轮术,他们也有一道自成体系的方法。

吉泼继续道:“进入到纯净的冥想状态需要长时间的自我调节以及积累经验,但是现如今我们没有这么多时间,于是我就用我自己的方法直接让你进入自己的内心,去寻找和发掘。无论是道教、佛教、亦或是脉轮,都有方法让你去探寻自己的内心,只不过各家进入的门道不同,可本质却都是一样的,各家所长万变不离其宗。你第一次便能冥想如此长的时间,已经在我预期之外,这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心都找不到,其他的再怎么伟大的志愿理想皆为空谈。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一鸣,我想下一次,你将会更加容易把握。”

还有下次?我现在一想到那条泥鳅便头皮发麻。吉泼看着我的表情,道:“说说看,你都看到了什么?”

夜已深,屋子里安静地很,我左思右想之后,决定把所遇到的一切告诉他们,可我还是有意隐藏了一部分,关于最后出现的那个女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我总觉得这个人值得信任,我倒想亲自去问问她。

茶几上放着茶杯,杯子里是碧绿的安吉白茶,待茶水失去氤氲的热气,所有人都仔细地听着,逐渐变凉之后,我也道清了原委,连同那首突然出现在脑海中的诗。

只见吉泼眉宇微微一皱,“这……”

“水虺?”文川正用手指击打着桌子,道:“水虺其实只是一种水蛇。我记得,南朝梁任昉《述异记》卷上记载:‘水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再五百年化角龙,千年化应龙。’”

“这东西……最后能化龙?不过,都只是我臆想出来的东西罢了。”我疑惑着,“大师,您看过《古剑奇谭》吗?””

“没有!那是什么?”吉泼摇头道。

“大师,您继续……”

“哦……据我所知,应龙是古代汉族神话传说中一种有翼的龙,它出现的时间相比5000年前的黄帝、蚩尤的年代至少还要再早1500年。相传黄帝和蚩尤两族有一场非常著名的战斗——涿鹿之战。

涿鹿之战对于古代华夏族由野蛮时代向文明时代的转变产生过重大的影响,并且应龙也参战,与天女‘魃’一同助黄帝战胜蚩尤,不过也因此战消耗过多,无法重新振翅返回天庭,便在南方蛰居。

除了后来传说大禹治洪水时,应龙以尾画地成江河使水入海,便再无应龙的踪迹。”

“这么玄乎?照您的意思,莫非我的心里真的藏着一条龙吗?可它现在不过是一条泥鳅……咳咳,我是说,水虺。”我说着,随后看到吉泼的眼睛里竟然有种不可反驳的意味,如同何叔飙起来一样,却又多了一丝耐人寻味的神秘。

“与其说是在你的心里,倒不如说你身体里的这股力量正是由它而起。”吉泼说着。

我猛然想到老爷子出事之后,被送进医院,老鬼为他检查身体时,发现老爷子的眼睛同样出现了重瞳,而且他的瞳孔已经完全将眼眶撑满。

这样的眼睛光是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我是他的孙子,照现在的样子来看,我这双眼睛的出现必然和老爷子有关,是遗传的,莫非老爷子的身体里也有一条水虺?

如果说我们陆家世代拥有这样的能力,他为何不告诉我?即便如何叔所说,他想要保护我,但世事无常,谁又能保证人这一辈子必定顺风顺水?正如现在,我无意中发现了自己的身体拥有着莫名的力量,但是我对这种力量一无所知,甚至对其产生了恐惧。

像老爷子这样心思缜密,步步为营的人,既然想要保护我,也一定考虑到万一哪天我出现了这样暴走的情况,需要有应对的方法。可他去的突然,更是没有留下关于我天生异能的解释,这反倒是有些奇怪。

我试着重新整理思路,纷繁杂乱。不对!老爷子虽然走的匆忙,但是他依然吩咐何叔带着我和老鬼前往老宅的神龛下,拿到了血鲨石匣,当时在神龛前,何叔说过:“这里面有你们想要的答案!”

那么血鲨石匣便是弄清这些事情的唯一线索,包括我的眼睛,包括神木,包括我想要知道的一切。不过目前这血鲨石匣已经被文川拿去解开,里面究竟藏着什么依然是个迷。

“在想什么?”吉泼问我。

我猛然间回过神,“喔,没什么……吉泼大师,那么我见到的这条泥鳅之后,我该怎么做?”

“不妨再给我念一遍回荡在你耳畔的那首诗吧。”

我点点头,将那首诗重新复述了一遍。

喔!天地啊!此乃吞灵聚气之兽,

世人虽惧其面目可憎

世人却为其竖起图腾

它的姿态、它的瞳孔、它的珲鳞、它的毒牙……

喔!天地啊!此乃唤醒远古之兽,

它存在,

因恐惧而生

它存在,

却因无尚荣耀而灭……

喔!天地啊!此乃亦正亦邪之兽,

待其头露犄角,腹下化足

待其冲破深潭,遮天蔽日之时

它将永存于心

勿寻,勿念

一步之遥,万里之远

吉泼听完后若有所思,道:“人心居困兽啊!你可确定这首诗此前从未听过,或是在哪里看过?”

我点点头,吉泼继续道:“这是来自你内心的声音,而且这就是你身体里那条水虺想要告诉你的话。世人惧怕的是它形如毒蛇一般的模样,而世人对其崇拜却是因为它也是通天彻底的应龙。”

“大师,可它还提到一句:因无尚荣耀而灭。指的是它已经不存在了,是吗?”老鬼破天荒地插上一句嘴。

吉泼摇了摇头:“你们中国人,世代视龙为最高贵的图腾,皇帝穿的是龙袍,而其同样自封为真龙天子,过去的百姓都相信皇帝便是龙,生下的孩子也称为龙种。但是,究竟有谁见过真正的龙?并没有,至少你我都没见过,它虽高贵,却也无形,它虽无形,却也随处可见。我想我说的,便是因无尚荣耀而灭这句话的意思。”

吉泼端起已经凉透的茶,轻轻一呡,干涸的嘴唇重新湿润了起来,“关键在于最后一段,这是对你的忠告。你体内的水虺并不是想伤你,它需要你去面对它,它便是一面镜子,能反应出你心中最薄弱的地方,如果你的内心足够强大,勇敢,善良,坚强!那么它同样会秉承这样的品质,但如果你心中满是贪嗔痴,那么后果也就不堪设想,这便是一步之遥,万里之远。这最后一句嘛,我想就算我不说,你们也应该懂了。”

我点了点头,道:“我的心思未定,杂念颇多,恐怕就算再次冥想,遇见那条水虺,依旧难以自持……”

吉泼摇了摇头,笑了,“不用太过担心,这山水环绕,空气至清至灵,你定会抛去浮躁的。今天时候不早,我大致也知道了你的情况,你们暂且回去休息,明日傍晚再会,我还要在这里坐一会。对了,铭安与文小姐也可进行这项修行。”

文川立刻回绝,摆了摆手,道:“不必不必,我可不需要开七脉,大师您早点休息。”文川尴尬地笑了笑,拉了拉我和老鬼。

老鬼也起身,他没有正面回答吉泼的话,只是双手合十鞠了一躬。

我们三人走出楼梯间,摸着黑绕到正厅,然而此时的正厅中央的地板上,正有一个闪着莹莹光芒的圆形。

我一眼就认出,这是个阵法!我警觉地回头望着文川和老鬼,“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准备做什么!?”



第78章 我们都是好朋友

面对客厅正中间那个巨大的阵法,我们三人停下脚步,这阵法看上去与何叔在飞英地宫设下的非常相似,黑暗中的淡蓝色光芒将我们的脸愣是照出了森森的恐怖之感。[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mianhuatang.la]

但是何叔目前是不能使用阵法的,毕竟这样的行为会让他一命呜呼。我不明白的是,此时此刻,突然出现的阵法究竟有何用处。

“你们谁能解释一下。”我问道。

“现在几点?”文川没有搭理我,转头问向老鬼。

“三点半。”老鬼看了看表,随后告诉文川。

文川点了点头,“时间差不多了。”

我又一次成为事件的圈外人,很多时候,我总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就像是所有人都在利用我,我更像是一个鱼儿,似乎在为他们吸引着一条大鱼。

然而只有许金珠,只有他这个憨直的胖子一直护着我,虽然他总是磕碜我,但是这些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都是同穿一条内裤的朋友才有的仗义之举。而老鬼、文川,他们俩好像都变了,他们的转变似乎很细微,跟我一队的老鬼,自从文川出现,他就很自觉地跟文川组了队,而且还有意无意地避开我。

越是这样想,心里的就越是难受,我挤了挤眼睛,胸口发闷。因为我如今根本就没有方向,我不知道接下来需要做什么,需要怎么做,一切都只是跟着他们预设铺好的路在走,到底是我死了爷爷,还是他们死了爷爷?

原本不是这样的,我从来都不是一个怕事儿的人,反倒是个会没事儿找事儿,到处闹事的人。以前的我,鬼主意多,根本不需要别人告诉我应该怎么做,我这是怎么了?

既然他们不准备告诉我,我还是自己去看看好了。

于是,我径直向那阵法走去。屋子外面的狂风骤雨似乎在我进入冥想状态的时候已经停歇,没有了山风的呼号,也没有了雨水的击打,总之是一抹黑,静的很。

自古以来,黑夜总代表着梦魇,代表着恐惧,代表着未知,过去我从不畏惧黑暗,然而此时我倒是莫名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越是走进那个蓝色的阵法,就越觉得寒冷。[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

忽然间,我觉得头皮一痒,像是有一只冰凉的泛着毫无温度的手伸进了我的头发里,这感觉不由得使我身子一怔。

不对,这不是什么人手的抚摸,而是一阵刺骨的微风,呢喃着拂过头发的间隙。我警觉地四处张望,借着阵法的微弱光线,我看到四周所有的门窗都紧闭着,这冰凉的风从何而来?

此时,我已经走在阵法的边缘,身体已经承受不住那种冰凉,口中连连呼出白气,连空气都已经缺少了其原本的温度,顺着我的鼻腔一直灌进肺里。

我倒是仔仔细细看清了眼前的阵法,之前虽然也见过,但都是在命悬一线的时候,哪里能像现在这般近距离安安静静地端详。

圆形的阵法之中是一个精致的如同六棱雪花晶体似的图案,在蓝色光芒的映衬之下更是通透晶莹,在雪花图案的正中心,有一道红色的符文,红得震慑心魂,妖艳无比。

不过,这符文上写的字我似乎能看出来,“钱……”我辨认道。

由于距离隔得远,我不由得往前跨了一步。

“啪!”

一只手牢牢地将我的肩膀扣住,力道不大不小,可这手的拇指与中指却似乎将我肩膀上的某个穴位按住,一时间我大喊一声,缩回了那只正要迈出的脚。

我呲牙咧嘴地回过头去,此人竟是文川,老鬼也跟了上来。这小妮子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不过,她不偏不倚扣住了我肩膀穴位,使我动弹不得。

文川一脸冰霜,法阵的蓝光将她面容映得越发冷峻,如同一朵镶嵌于冰雪中的玫瑰。她似乎非常生气:“你也不问问清楚这阵法是做什么的,就敢冒冒失失地走进去?”

我刚想开口,却见一旁的老鬼突然瞪大了眼睛,整个人挺直了腰板僵在原地,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听得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说话声,“你也不问问清楚这阵法是做什么的,就敢冒冒失失地走进来?”

我终于明白老鬼为什么会如此震惊,因为当我听到身后的说话声时,全身上下像是突然长出腐烂细密的脓包一样,令人头皮发麻。

我带着怀疑转过头去,在我身后的阵法边沿,赫然站着一个女人,她没有走出阵法,只是与我离得非常近,我的耳后都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身后女人呼出的寒气。

身后这女人不是别人,竟然是文川!

然而当我再转过头看着紧紧捏着我的肩膀的人,也是文川!同时出现两个文川!不可能,我的认知再次被刷新了。

这时,只觉得肩膀一松,阵法外面的文川一跃而起,瞬间冲进阵法。她的速度极快,弓起右膝,用膝盖直击法阵里中另一个文川的腹部,巨大的冲力瞬间将法阵中的文川踢倒在地,一直滑到了阵法中心,随后她又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把折扇,“唰”的一声,折扇打开,用扇沿划向了倒地文川的脖子。

文川打开折扇的瞬间,我听到金属撞击的声响,看来这并非一把普通的折扇,而是一把带有锋利刺刃的铁扇。

随后,只听得一声尖叫,原本在阵法中出现的文川,身上冒出阵阵黑烟,待烟雾散尽,她也显出了原形。

眼前的情形使我猛然一惊,那倒在阵法之中,被文川用折扇制服的女子,身穿一袭红色丝绸长袍,苦苦哀嚎,那声音嘶哑至极,喉咙仿佛被砂纸狠狠磨过一样,听的人浑身不舒服。这人我见过,不久之前刚刚见过——钱飞英!

这婆娘不是已经被我拧断脖子了吗?现在又怎么……长好了?

我揉了揉肩膀,叫着文川便往阵法里冲去,然而疼痛刚刚减弱的肩膀再次换来一阵剧痛。但这次的痛感与文川掐我的感觉不同,相比之下,力道更猛,连骨头都要被捏碎了!

果不其然,是老鬼这丫的!要不要每次都用这样的招数啊!啊~疼~

“别进去,这阵法至阴,文川进去不要紧,我们进去就挂了……”老鬼松开捏着我肩膀的手说道,不过他还没说完,我就插上了嘴。

“你们俩究竟要干嘛?”我极为厌恶地问着,语气里充满了责怪与不满。

“找金珠。”

“什么?可钱飞英又怎么会到这里来?”

老鬼深吸一口气,道:“这几天文川找我爸问了许多关于阵法的问题,因为她派出去的人都没有找到任何有关金珠的消息……于是,我们在一次次回忆和讨论后,文川认为最后见到许金珠的……只有钱飞英,毕竟这东西不是活物。”

“可……”

“因为你需要休息,文川也说不能让你太激动,”老鬼用手指了指我的眼睛,“你懂的。”

此刻的阵法中,钱飞英哀嚎地更加剧烈,文川将铁扇合于掌心,迅速一撮,手中那把铁扇瞬间分成两片,随后她虎口一弯,两只手中的扇片也随即弯成弧状,紧接着“叮叮”两声,钱飞英的手腕就被死死地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文川借势伸出两根大拇指,往钱飞英的太阳穴狠狠一戳,只听得凄惨的叫声在空洞的客厅回响,如泣如诉。

片刻之后,文川起身,她将两块铁扇片重新合二为一,嘴里念叨了一段之后,钱飞英没了动静,随着阵法的渐渐暗淡,最后化为一缕青烟。

我看着文川,她喘着粗气,似乎精疲力竭。细腻的汗水顺着屡屡发丝滑下脸颊,就这一会功夫,她的运动服也被汗水浸湿,纤细完美的身材轮廓格外鲜明。

我愣愣地看着文川走过来,她长舒一口气,浅笑道:“就这东西,就把你们几个大老爷们弄的这么狼狈?哼。”

“文川,你怎么样?”

“没事,钱飞英毕竟是个秽物,她脑子里其实没有真正的意识,况且你还把她的头给掰断了。我看到金珠了,在她脑中的一些模糊的片段里,不过太模糊,你们出去之后,那里除了金珠,好像还多了一个人,其他也确实看不清。”

“文川……”

“干嘛?”

“谢谢。”

文川微微一怔,满脸不可思议的神情,扯开了话题道:“何叔教的这个聚魂阵还真灵,总之,金珠的事情一定没有结束,走一步看一步吧。”

“好,钱飞英,她去哪儿了?”我问着。

“文川已经给她超度了。”老鬼接话。

“看不出来,你还真是什么都知道。好了,你们俩洗洗睡吧,老娘累了,再会!”

说完,文川上了楼,剩下我和老鬼两人清理现场。

“老鬼,谢谢你。”

老鬼露出和文川相同的神情,淡然一笑,道:“傻……”

收拾结束后,我先回了房间,道别之前,老鬼嘴里突然蹦出了一句:“b。晚安。”

后知后觉我才发现,这家伙又耍我!

“呸!”



第79章 回归的一员

这一觉我睡得很沉,沉到无尽的泥潭里。[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

半梦半醒之间还做了梦,这种时候做的梦一般都记不清楚,好像是老鬼和金珠争抢着一件内裤,文川在给钱飞英画眉,何叔却在一旁的沟渠里捞泥鳅,梦里他的手没有断,笑得开心,吉泼大师带着阿达做瑜伽,一切都是那么和谐安逸……

醒来已经时过正午,我捋了捋糟乱的头发,套上衣服就出门了。这天傍晚我重新进入一楼的楼梯间,吉泼已经在这件狭小的屋子里等我。

“这是你第二次入境,务必不要受第一次幻象的影响,尽可能地放松自己。”

“好,我尽力!”

“准备好了吗?”

“嗯,请开始吧。”

在九层塔和静神香的帮助之下,我顺利地进入冥想状态。不过收效甚微,我似乎还是少了点直面自己的勇气,或者说,我缺少自制力。

面对好奇和欲望,我一连几次都无法做到完全地心如止水。

“大师,我做不到啊……”看着吉泼满头大汗,我带着懊丧与歉意,“耗费了您这么多精力,我实在抱歉。”

“不不,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是……”吉泼欲言又止,似乎因为我之前的遭遇现在不忍心再责备我。

“大师,我哪里做得不够的,但说无妨。”吉泼就是心软,他越这样,我就越觉得愧疚。

“好吧,不是你做的不好,是九层塔在送来时受了潮,按理说顺丰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吉泼说完,作羞涩状。

“……”

之后的每天傍晚,吉泼都会在我冥想之前,为我梳理一遍心神。虽然结果并没有什么大不同——受潮变质的九层塔果然效果打了折扣,可让我意外的是,水虺开始不再想要吞噬我。

每次冥想,水虺依旧会将我紧紧缠绕,时不时用脑袋蹭蹭我的脸,随后就编出一大堆极具挑逗性的话诱导我,令我有时难以自持。可每当我再也无法忍受的时候,它便会自己回去湖里,只探出一颗硕大的脑袋望着我的周围。

它有时候会用或是低沉或是轻慢的声音说:“虽然我非常想吞了你,可我忍住了。哦~”

这看上去像是有些成效,不过在我第一次冥想时出现的女人,却再也没有出现。

这座山里的宅子依旧空荡荡的,除了我们这几个住在里面的人之外,似乎从没有见到过其他人,我指的是原本住在这所房子里的人,比如管家,或者佣人种种。(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

毕竟文川平时不住在这里,房子里的看守以及卫生工作,必然会需要有人打理和照看,可似乎这些岗位上的人从未出现过。

然而奇怪的是,无论我们前一天如何闹腾,比如弄脏的底板,吃晚饭剩下的饭菜盘子,还有好几袋黑色大塑胶袋里的生活垃圾,都会在第二天恢复原状,却不知道是谁打扫的。

在文川的照料下,何叔的气色已经好了很多,并且能够下床走动。听何叔自己说,他已经完全没有疼痛的感觉,安装在身上机械铠也为他带来了不少的便利,这也要多亏老鬼和阿达……应该是杰森才对。

何叔也是笑呵呵的,特别是在文川来看他的时候,那笑得叫一心花怒放。只要文川一来,哪儿哪儿都洋溢着愉悦,就连他那一头白色的银发都闪出了金光,完全没有之前那种霸气,他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平凡得再也不平凡的老者——当然除了他身上的机械铠。

他总是夸文川温柔贤惠,人长得漂亮还会过日子。我还注意到,每当文川在何叔身边的时候,何叔总会时不时地用余光瞥一眼文川,似乎是在打量着文川的反应,担心文川是否会对自己的言行表示反感。

这倒是让我大过意外,难不成何叔一把岁数还想要和文川看星星看月亮吗?可文川也不像是个会对着满天星斗长叹人生的主。

当然,我这种龌龊的猜想实在大逆不道,因为我后来发现,何叔在和文川谈天说地的时候,还会给他的宝贝儿子使眼色,可劲儿地使眼色!

哎呦我去!这才是重点,何叔是在帮他儿子找姑娘,可老鬼似乎从来不领情,有时候被何叔的眼神看烦了,干脆拎着我走出房间找吉泼喝茶去了。

就这样过了五六天,由于静神香和九层塔的功效,我的心情从紧张和大幅波动的状态逐渐进入到平和,我的眼睛也恢复了原来的状态,自我控制这一招果然有效,吉泼不愧抵得上大师的名号。

在这期间,吉泼会教我导气归虚,三脉七轮的法门,但每次他提到查克拉,我就会下意识地结几个手印玩玩,以致我的脉轮没有打开多少,结手印的速度是越来越快。

时间流逝,现在已经进入初冬,山野间的树木也已经凋零,不过那些长青植物却依然翠绿,使得四周的群山并没有枯黄死寂。在这样的环境里,我似乎都已经忘记肩上所担负的使命,一切都在往好的那一面发展着。

一天夜里,我站在房间的落地窗前,思绪纷飞。夜色下的龙王山,静谧而美好。冬日皓月的光辉高高地从它玉盘似的圆形躯体中洒落下来,水银般的月色将眼前的茫茫山林涂抹上闪闪发亮的光。

我静静地听着,时而还能听到一两声归鸟的夜啼。正在这时,房门外头传来一阵混乱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用某些利器刺挠门板一样,隔着门,我还能听到某种巨兽的低沉哀鸣——脉轮术的修习使我的听力也有所提升,不过除此之外,我并未感到自己的体能有多少提升。

“谁在哪儿!”门外除了刚才听到的声音,却并未有其他的回应。

我愣在那儿,并没有开门,可门外的刺挠频率却是越来越快,伴随着粗粗的喘气声——到底是什么东西?

再三思量之后,我决定把门开出一道缝,这样即便有什么危险,我也能快速将门重新关上。可后来想想也是可笑,如果门外的危险足以破门而入,我将房门关上又有何用?

我小心地把门开出一道细细窄窄的门缝,一眼望去并没有人在哪儿!这可奇了怪了!

突然间我感觉到门的下方似乎有东西正试图闯进来,我低头一看,一副锋利的獠牙飞快地开合,我吓了一跳!

还没来得及把门重新关上,我就被这巨大的力量推开,一只雪白的东西向我扑来。我大喊一声摔倒在地,然而就在惊恐万分的时刻,只觉得脸上传来一阵阵的暖意。

我睁开眼睛一看,哈哈!阿吉!竟然是阿吉!

这条大白狗毫不客气地坐在我的身上,死命地舔着我的脸,冲我“汪汪”地叫着。

那天阿吉在何叔的酒窖里,是它第一个发现了赖猫子,并且受了伤,它厚厚的白毛下面全是血。尽管如此,当赖猫子面目狰狞地扑向我们时,阿吉依旧是第一个冲上去与赖猫子展开搏斗。

奈何赖猫子实在厉害,就是阿吉这样大体型的狗,还是被赖猫子拖来甩去,最后重重地被摔了出去,连身子都动弹不得。

这只狗说不上是什么名贵的品种,不过长得倒像一只萨摩耶,体型却抵得上一只獒。家里一直养着,也不见它老,一直生龙活虎的,总是粘着我,反倒是我一直嫌它太癫狂,没完没了的粘人。

不过说到底,狗通人性,在家里待的久了,它也就成了家人。

“我以为你死了……”说着,我鼻子一酸。

阿吉望着我,头往右边一偏,咧着嘴,笑嘻嘻的傻样。

我作为它的主人,实在不称职,亏它还这么忠心耿耿地跑回来。我以为它早就死在了酒窖里,却连回去找它的念头都没有动过。看着阿吉憨傻的呆萌样,我坐起身子,紧紧地抱着它。

柔软的毛在我的指尖滑过,我摸了摸上次与赖猫子搏斗时留下的伤口,已经愈合,于是松了一口气。它的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茉莉香气,我捧着阿吉的脸,它伸着舌头朝我噼里啪啦一阵乱舔。

我自言自语道:“你洗过澡了?”

“汪!”

“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汪!”

门外传来了高跟鞋的踢踏声,文川见到我抱着阿吉哭成一团,双手交叉放在胸口,靠着门框,满脸强忍着笑意的表情,说道:“你只有每次见到它的时候,才会想起它,是吗?”

我猛然一惊,没想到这时候还会有人突然出现,我挪过脸看见是文川,赶紧把鼻涕偷偷蹭在阿吉的脖子上。

“汪!”阿吉显然对我这举动表示厌恶,前爪在我胸口一撑就溜了。

“阿吉,过来!我们去看个好东西!”文川一招呼,阿吉拔腿就奔向文川。

这举动我倒是很吃惊,问道:“阿吉,怎么突然跟你这么亲,它从来都不听家里人之外的人招呼。”

文川摸着阿吉的头,说道:“把它救出来治伤,给它好吃好喝,帮它洗澡的人又不是你,它还能记得来找你这个不靠谱的主人,说明它是条好狗!”

文川连阿吉都救回来了,我实在是个不靠谱的人,文川他们这么竭尽全力地帮我,我实在不好意思的很。

“你是准备嫁给地板吗?还不快走!”

“去哪儿?”

“看血鲨石匣里到底装了些什么。”说完,文川走了开去,阿吉摇头晃脑地跟着文川跑了,爪子击打在地板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终于打开了吗?

血鲨石匣!



第80章 新的线索

我和文川从楼上下来,阿吉摇头晃脑地走在前头,到达一楼之后,又往下走了一层抵达地下室。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

走入地下室后,何叔与老鬼已经在了,令人意外的是,吉泼也在,他一脸严肃地摇着头,看来何叔他们已经把所有的经历告诉了吉泼大师。

这间地下室不大不小,四面是灰色的墙壁,深沉凝重,然而此处亮堂的灯光又恰到好处地驱散了灰色的阴沉,反倒是让人感觉简单明了。

地下室里除了正中间放了一张白色的桌子外,别无他物。桌上放着已经打开的血鲨石匣,边上有一块橙色绿色相间的半透明长方体,但是色泽暗淡,远远看去反倒是黝黑且泛着暗光。

“我们的技术人员,花了一周的时间才把匣子打开,这块方砖就是从匣子里取出来的。我们用碳十四同位素检测,可奇怪的是无法确定其年代,高密度的射线也无法穿透方砖,所以,对这个东西我们一无所知。”文川说。

我走近方砖,用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不禁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好冷,冷到骨子里,冷到内脏里。

“这个东西吸收热力的能量极强,在现有的自然界中并不存在这种元素,而且它不像是现代文明的产物。经测量,此物长21.59厘米,宽13.34262厘米,高8.24738厘米——这三个数据正好符合黄金分割比例……”文川继续补充道。

“黄金分割?如果这个东西来自古代,那时的技术就已经能如此精确地计算了?”我由衷的感叹。

“这并不稀奇,贵国南北朝时的数学家祖冲之就把圆周率精算到小数第七位,就当时对此的造诣实在了不起。”吉泼插话道。

“何叔,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老爷子在临走前,还和你说了什么?”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你家里神龛下藏了一个东西,至于是什么,你爷爷只交代了要将其取出,并说你们一定会弄明白的。至于其他,我并不知晓。”

“我们几个人九死一生把这个东西夺回来,如今只能对着它发呆吗?”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脸色茫然。

“匣子里除了这块方砖,还有这个,”说着文川从兜里拿出一块方巾,“这也是放在匣子里的东西。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我突然抬头,像是看到了黑夜中的灯塔一样,于是接过来仔细端详。

“经测定,这块方巾的材质是林楠镇的辑里丝,在它的右上角,绣着一朵桃花。我们查阅了林楠镇的地方志,最后确定这块丝巾是当年林楠镇“四麐八犀三十六玉犬”中其中一麐,陶长卿家的私人物品。”

“林楠镇……”一听到这个地名,我就像被一记闪电击中,不过很快我马上恢复了平静。

这个会议大概持续了两个小时,我们重新把神木丢失至今所有的事都梳理了一下,确定接下去我们的目标主要有两个,一是找到神死不明的许金珠,这件事文川自告奋勇地承担了下来,而且我有理由相信,寻找许金珠下落这件事,在座的人中没有比文川更合适的人了。二是找寻失踪的老爷子的身体,这件事或许正是我们解决所有问题的关键。

鉴于现在手上的线索只有方巾一条,所以我们把下一步的行动定在林楠镇。这个想法其实和何叔给我们的建议不谋而合,因为爷爷本来就是林楠镇人,就算没有方巾,我们也会去那里找线索。

在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我们每一个人都很清楚,接下去走的绝对不是一条坦途,若说是危机重重有性命之虞也不为过。

面对何叔,我总是抱有万分的歉意的,为了老爷子的事,何叔丢了大半条命。我恳言当面劝过他,也想通过老鬼劝劝他老爹。

可何叔很犀利地把我的请求回绝了,说跟老爷子是一条战壕里的,有着生死交情,就是性命不要也要让老爷子入土为安。

那天,何叔跟我说了很多话,也正是在那一刻我感觉何叔已经把我当成了他的儿子。

老爹都这样,老鬼自然是不用再劝了,他即便不为了我,也肯定会为他老爹留下来,更何况如今他工作也辞了,全医院的人都知道他这位著名的脑外科医生突然主动请辞的事情,如今一时半会是回不去了,毕竟碍于面子。

在何叔训练机械铠时,老鬼也没有闲着。他一方面跟着吉泼大师学习更为实用的医疗技术,一方面又跟着阿达学习格斗技巧。

阿达除了是一个在机械方面的天才外,还是一个极为优秀的格斗教练。在跟我们相处的一段日子里,教了我们很多实用的近身格斗技术。

我们多少都有些底子,所以学起来倒也是进步飞速——这当然是有偿的,我曾问过他为什么会帮我们,他只说了一个词“money”,然后微微一笑,总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文川,阿达,我们能信任他吗?”

“陆一鸣,你自己傻就够了,不要把其他人想得跟你一样傻,”文川每次跟我讲话都像我欠了她钱似得,“我派人查了他十八代祖宗,这个人没问题,我又给了他一笔他不能拒绝的费用。”

“文川,你怎么这么土豪了啊,花钱跟玩似的,为了我值得吗?”

“为了你?自作多情。我是为了我……”文川欲言又止。

“什么?你的什么?”

“多事!管好你自己的事!”文川一甩脸,转身就走。

“你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我哪儿得罪你了!”我也火大了,“以后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啊!”

“钱不是问题,何叔已经把房子卖了……”文川说完就走了。

“何叔……”

时间过得很快,恍恍惚惚间,一个月过去了。

原本我非常担心,毕竟时间是不会等人的,这么久过去,还没找到老爷子,他的那副躯壳不早就烂成渣了?

不过后来我才知道,重瞳的家族遗传,除了在眼睛瞳孔的表现上,血脉相同的重瞳者的视觉神经在某种状态之下,是相互连接的。

我还记得在悬梁阵之中,一度进入意识飘忽的状态,回忆起许多往事。然而,我却看到老爷子****着身体,脊背上连着管子,整个人被浸泡在一个巨大的玻璃缸内。

吉泼在听我说完后,告诉我暂时不必担心,因为有很大的可能,我看到是内容是真的,文川也劝我将精力花在眼前的事情上,做好充分的准备后再出发。

在吉泼大师的尽心指导下,我的脉轮术修习已有所小成,三轮七脉已经通了三脉,但要再继续突破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不过就算只通了三脉,我的体能与五官感觉与之前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语,而且体内的力量可以在不开启双瞳的状态下施展,只要不突破临界点,我完全可以自如地运用,更不会出现之前精神不受控制的情况。

“一鸣,不可急于求成,你天赋异禀能在一月内打通三脉,这已经是相当不简单了。若是常人,一月时间最多只能略窥门径而已,”吉泼在一旁指点道,“余下四脉若要打通却不是努力就能办成的,更需要缘法。”

“大师,这些时日有劳您费心了,请受一鸣一拜!”我真心实意地向吉泼大师磕了一个头。

“一鸣,再磕两个……”吉泼大师端坐正中,表情严肃,总觉得他是故意的。

我恭恭敬敬地又磕了两个。我知道,这三个头一磕,便行了拜师的礼仪。果然吉泼大师一边摸着我的头,一边说道:

“想不到,我吉泼一生独行,如今老来得子…得徒、得徒。一鸣,你是为师此生收的第一个弟子,而且为师只收一个弟子……用中国话说,你可是我的唯一啊……唯一……”吉泼大师语重心长道,可我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一副难以启齿的表情看着他,“怎么,为师说错话了吗?”

“额……吉,师傅说的没错,弟子是您的唯一,您的唯一……”此时,我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是无奈的汗水,就跟聊天是用的表情一样,汉-_-||。

“哈哈哈,既入我门,我便给起个艺名吧……待我想想。”师傅作沉思状。

“艺名是这个意思吗?”我心中一阵嘀咕,不知他会起什么雷人的名字。

“有了,”师傅一拍大腿,“我的名字中有个吉,以后我叫你‘阿吉’吧!”

“……”

“怎么,不喜欢吗?”

“师傅,不是不喜欢,您的名字是音译过来的,做不得准的。而且……”

“对对,你看师傅老糊涂了。那算了,我这也没那么多清规戒律,反倒给你压力了,那以后我还是叫你‘一鸣’吧。”

“一切听师傅做主……”

“好好,从今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爷爷就是我……谁敢欺负你,有师傅帮你出头!印度我也不回去了,为师要把一身本事都要传给你!”师傅红光满面大为兴奋,“对了,这个神物以后就交给你了!”

师傅从兜里掏出那瓶宝贝的印度神油郑重其事地放在我手中。



第81章 准备出关

“师傅,”我看着微微含笑着的吉泼问着,“您也知道,自从出事到现在,我一直遇到一些以前闻所未闻的事情,比如鬼怪……这世间,这些东西是真正存在的?”

自小接受唯物主义自然科学无神论教育的我,尽管经历了那么多怪力乱神的事,依然无法相信这个世界上真有那种东西,所以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我心头,如同一层迷雾般久久不曾散去。(WWW.mianhuat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即便何叔明里暗里地说过,没有什么不可能发生,但是对于鬼怪,就算是已经亲眼所见,可以就恍如梦境一般,让人觉得难以置信。而现在在我面前又出现一位活生生的大师,必然又勾起了我求证的欲望。

“这个问题,一鸣,你去向何叔请教吧,他是这方面的行家,由他告诉你或许更为合适。”说完,师傅就闭上了眼睛,不久我便听到了他打鼾的声音――原来师傅的睡点到了。

“何叔,这个世界真有鬼神吗?真有僵尸吗?这算不算封建迷信啊!”

“一鸣啊,其实中国的鬼神之说,是有科学根据的。西洋科学的精华,就是相对论,意思就是说时间和空间,这跟我们中国的宇宙都是一样的。你知道,宇宙其实是包括两个意思,宇是指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就是空间;宙就是指古往今来,即时间。宇宙包含过去的事,所以人死了仍然还存在宇宙之中,一般的人就叫死了的人做鬼。中国民间传说,七月是鬼月,七月十五是鬼节,也是鬼门关大开的日子,那些无主孤魂就会在这日子,由鬼差押解上来领取阳间的布施。一般的风俗,就会在这一天放水灯,烧纸衣或者放水布,请高僧念经,超度亡魂早脱苦难。其实超度的哪里是什么亡魂啊,呵呵,真正需要超度的活着的人,让活着的人放下执念,好好地活下去。”

“那钱飞英她算什么?”

“尸有好多种,死了很久而变得僵硬的呢,就叫作僵尸。死而不僵的呢,就叫作行尸。这么看来,她应该算是行尸的一种。”

“行尸,行尸走肉?”

“不错,行尸走肉本就是指走动的尸体,活动的肉体,既无灵魂,又没情感,说的不正是钱飞英吗?”

“既无灵魂,又没情感……可我分明在钱飞英眼中看到了怨念,那是一种……”

“除了刻毒之外,还有哀伤是吧?人变成坏人是因为他不争气,尸变成行尸是因为多了一口气一个人在死之前,生气、憋气、闷气、怨气,到死了之后呢,就会留有一口气聚在喉咙那儿。(WWW.mianhuatang.la 好看的小说人死了最要紧的是要断气,如果不断气就会害人害己。一鸣,你懂何叔的意思吗?”

“何叔,我懂了……”

在山上闭关的那段时间里,有好几次我都想回家看看,但每次都被文川粗暴地制止。

“你脑子是被驴踢了,还是被猪踩了!”

“可是……”

“你以为那群人手里拿的是玩具枪?”

“可是……”

“别以为你脑子里想什么我不知道,报警的念头你转都别转!”

“可是……”

“滚!”

“好的。”

被人拿枪赶出家门和世界那么大出去走走,完全是两种不一样的体验。明明知道,眼下有家难回,心里总是会有些不甘。被妖魔鬼怪欺负也就罢了,毕竟我们不在一个次元里。

可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建设社会主义和谐社会、为了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而奋斗的今天,却被人明火执仗地赶出来,实在太过不和谐了。

但是,文川说的也对,对方能明目张胆地动刀动枪肯定来头不小,他们假扮武装警察,更不可能是简单的cosplay。再加上我们一伙人一不小心把飞英塔给砸了,在这个时候报警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正是因为有了一群武装分子在,文川才会花重金力邀阿达加盟,我曾提议去搞些武器来,又被文川一巴掌扇了回去――在大陆走私军火是大罪,而且那些东西也不是我们这一群良民玩的,不过面对严峻的形式,文川最后还是妥协了――她让阿达给我们每个人弄了一件防弹衣。

在我们六个人中,只有阿达是带枪的,所以以后再遇到那群荷枪实弹的家伙,我们准备先把阿达推出去挡驾。第二个自然是“铁甲威龙――何叔”,他的钢铁之躯不能浪费。

一个多月相处下来,文川俨然成了我们这些人的首领――最具帮派老大风范的何叔自然不会跟自己认定的“儿媳”争高下。

文川的财力、气质与性格使她天生就是一个领导者。她思维判断理智不感情用事,考虑事情缜密审慎,做事果敢泼辣、不拖泥带水,虽然平时凶了点,但所有人都服她。

何叔和我师傅主要负责对付以后可能会出现的妖魔鬼怪、僵尸丧尸,同时师傅还会想法设法帮何叔解除蛊毒。

这两天他们两人埋头于神秘方砖的研究,在现代科学知识无法破解的情况下,或许可以从古老文化中找到答案。他们两人年纪大、辈分高,自然受我们大家尊重。

科班出身的老鬼自然成了我们队里的队医,有什么头痛脑热、跌打损伤、断筋断骨的都找他医治,为此老鬼花大价钱准备了一套医疗设备。

阿达毫无疑问是一名出色的机械师与格斗家。我们所使用的车辆以及其他设备,在他的调教下得以发挥更佳的效果;他教授的近体竞击术,我们每个人都从中获益匪浅。

而我自己,相信这段时间的修行绝对已经使自己脱胎换骨,再遇到什么小毛贼、什么虾兵蟹将,必然可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饭来张口、衣来伸手……除了保护自己外,更能保护周围人,不再让他们受一点点伤。

风往哪里吹,草就必须往哪里倒。我年轻的时候也以为自己是风,等到遍体鳞伤,才知道原来我们都只是微不足道的草。

在一切都已经准备停当后,明天一早我们就要出发去林楠镇。晚饭的时候,文川居然亲自下厨,来了一场“舌尖上的谷城”,请远道而来的师傅和阿达品尝下谷城的美食。

我只知道这个女人泼辣是出了名的,想不到厨艺也如此精湛,于是何叔……喜上眉梢……那两只望着文川眼睛里放射出“贤良淑德”四个大字。

第一道菜是“呛弯簪(醉虾)”,主要食材是谷城白虾和青虾,将活虾装在专用的玻璃盆中,撒上些许加工腌制的橙皮、桔皮丝,再喷上一些上等的绍兴老酒以及红腐乳。

顿时,活蹦乱跳的“弯簪”被黄酒呛得晕乎乎、醉醺醺。品尝的时候,再辅以腐乳汁、鲜酱油、麻油、酱醋等调料。

看着还在盆中跃动的弯簪,阿达迟迟不敢下手,看着我们狼吞虎咽吃个不停,他嘴里一个劲喊:“你们中国人真敢吃,这可是活的啊!”听他这么一说,我直接夹了一个活虾放到他碗里:“你的老乡贝爷那才叫什么都敢吃!你一个大个子难道还怕着小玩意!”

被我这么一激,阿达脸上微微一红,颤抖着手直接抓起活虾往嘴巴里一扔,眼睛一闭,吧唧吧唧嚼了一阵,咕咚一声咽了下去。

“你这算什么吃法啊,还是胆子小吧!这种虾你要慢慢咀嚼,用舌头去感觉活虾肉的鲜嫩与弹爽,你还能感受到虾在你舌苔上的跃动……”

再终于尝到“呛弯簪”味道的鲜美后,阿达是我们这桌人中吃虾最多的一个。

师傅是不吃荤的,他看到我们如此残忍地杀生,索性闭起眼睛为“弯簪”念起往生咒来。

第二道菜是“油炒绣花锦”。

绣花锦是林楠镇特有的名菜,它只长在林楠方圆十里之内,十里之外这种菜就变种,有形而无香,故属林楠镇独有。

此菜外形与普通青菜相似,只是菜茎稍细,菜叶的边缘有细细的锯齿形,叶面上的脉络富有一种曲线美。烹饪越普通的菜,越显出功夫。

文川这道“油炒绣花锦”,碧绿如洗、菜汁清香,入口有一种比普通蔬菜糯软得多的惬意。

这是师傅最爱吃的菜,吃一口,夸一句文川技术高超,显然印度没有这样美味的青菜。

第三道菜是套肠。这可是一道极花功夫的菜,想不到文川这个丫头片子居然耐性这么好。套肠,顾名思义,就是把猪大肠切断后,再一圈一圈套在一起。

这个工序相当繁琐,用一根筷子将大肠从一头穿到另一头后,再从两头往里套拢,越套越小,最后成了一个似甜甜圈一样的形状。

所以刚一端上来时,阿达以为就是甜甜圈,还嘲笑文川:“你们中国人真会玩,把好好的甜甜圈煮一下。”

等我们告诉他这是猪大肠时,阿达刚放进嘴里的大肠顿时想要吐出来,然而被文川一个眼神,他又生生吞了下去,那脸色没比大肠好上多少。

“你们中国人对动物内脏就是情有独钟,我们才不吃动物内脏,太恶心了。”这回,无论我们怎么诱惑他,他就是死活不去尝第二口。

此外,文川还烧了藏心鱼圆、烂糊鳝丝、虾仁鲈鱼卷、葱油核桃鱼卷满满一桌子菜。

何叔一边咪着小酒,一边不断用眼神向示意老鬼,让他主动点,不过老鬼来了个闷声大发财――只顾吃菜,连头都不抬一下,气得何叔只好亲自出马连连给文川夹菜。

好久没有这样轻松地吃饭了,不过今晚一过,我们也要离开龙王山,前往林楠古镇。接下来究竟能否顺利找到线索?

也许吧。



第82章 离开

“据英国《每日邮报》1月14日报道,斯内普扮演者艾伦?里克曼去世,享年69岁……”电视里正在播报新闻。(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

“什么?斯内普教授走了?!”看到这个消息,我立马从沙发上弹起来,“老鬼,老鬼!斯内普教授病逝了!!”

听闻我的呼喊,在楼下的老鬼以飞一般的速度冲到我的房间,当他看到电视里斯内普教授的影像,喃喃道:“混血王子走了,这不能够啊,还这么年轻……”

“‘斯内普’扮演者艾伦?里克曼因癌症于英国时间14日在伦敦去世,享年69岁。艾伦?里克曼因演出电影《未了阴阳情》而首次提名英国电影学院奖最佳男主角。1995年,以电影《理智与情感》中布兰登上校的诠释而开始受到国际影坛瞩目。2000年,开始演出《哈利波特》系列中神秘阴沉的西弗勒斯?斯内普教授而广为人知。他也曾凭借“魔僧”拿到金球奖迷你剧\/电视电影最佳男主角,然而出演经典角色众多的他,从未提名奥斯卡……”

几乎所有的频道都在播报这条新闻,微信朋友圈里也在转发。

斯内普教授,对我们这一代人来说并不只是一个演员那么简单,《哈利波特》也不仅仅是一部电影,一套图书。她伴随着我们走过童年与少年,她代表着我们曾经拥有的最美好、最纯粹的一段时光。

我、老鬼都是“哈迷”,拥有中英文两套《哈利波特》全集,全套《哈利波特》的光碟,格兰芬多围巾,还有其他各种手办。

小时候看《哈利波特与魔法石》时,我每天都只允许自己看三页,否则两百页不到的一本小册子一下子就看完了。

只要谷城一上映《哈利波特》系列电影,我们一定是第一批观众,最后一部《哈利波特与死亡圣器(下)》我们两个还在电影院看了两遍。

我记得那天我们俩看完《哈利波特与死亡圣器(下)》,内心无限失落,感觉以后都没有啥盼头了。而此刻,听到斯内普教授走了,我和老鬼对视一眼,彼此在对方眼中读到了感慨与不舍。

“你还记得,霍格沃兹之战结束的19年后,哈利对他儿子说的话吗?”老鬼问道。

我点点头,脑中的那段记忆无比清晰,现在想来却是心酸。

“阿不思?西弗勒斯,”哈利轻声说,只有父子俩和金妮能听到,此时她体贴地假装朝已经上车的罗丝挥着手,“你的名字中含有霍格沃茨两位校长的名字。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其中一个就是斯莱特林的,而他可能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人。”――《哈利波特与死亡圣器(下)》

这一晚,必然是一个难眠之夜。

(仅以上文字,怀念我们心中永远的混血王子!斯内普教授,走好……)

第二天,我们按照原计划整理好行李、装备,等着太阳下山之后,众人从后山分两路离开龙王山。

我、老鬼、文川还有阿吉三人一狗为一组,何叔、师傅、阿达一组,由不同道路下山,之后我们在林楠镇的适园路车站会合。

虽然在这龙王山上度过的这一个多月风平浪静,可毕竟我们在明,敌人在暗,保不定什么时候又会出现一批荷枪实弹的人向我们开枪开炮。

神木已经不在我手上,可毁了陆家老宅的那波人对我们开了枪,这说明除了神木,他们还想从我身上得到其他的东西,除了血鲨石匣里的那块方砖,还能有什么?

更匪夷所思的是他们怎么得知我们家有血鲨石匣?而且不早不晚,正好在老爷子过世,我们开启神龛时破门而入……

看来,一切都不能大意,就像是文川说的那样,他们手上拿着的可不是什么玩具枪,一瞄一个准。

看着众人整装待发,井然有序的样子,恍惚间我觉得自己仿佛没有了目标和方向。眼前这些人这么做是为什么?为了我?

那如果不是为了我,又是为了什么?为了弄清楚家里的秘密,还要背负随时可能丧命的风险,这样做是否值得?

“哎呦!打我干嘛?”我叫着。

“发什么呆!把衣服穿上!磨磨蹭蹭!”文川毫不客气地把一件奇奇怪怪的连体黑色紧身衣扔给我,随即又给其他人发衣服。

这件衣服摸上去滑滑的,冰凉如水。

“这什么?我才不要穿这种恶性的东西,紧身,皮革,滑腻腻的手感……sm……”我做恶心状。

“sm你个头!哪天你要是闭嘴了,我绝对会给你多上几柱香!别废话,赶紧的!”

何叔和师傅拿到这个衣服之后,也觉得不妥,两人皱着眉头窃窃私语,两只手扯着衣服相互展示,在他们心里对这个滑不溜秋的衣服明显显是拒绝的,从何叔的口型来辨别,似乎是在说:“大师,你我都一把老骨头了,这衣服倒是有些前卫了。”

师傅连连点头。

文川实在忍不住,给阿达使了个颜色,自己却翻着白眼一言不发地上楼换衣服去了。此时的气压偏低,如果这时候是谁再多说一句,她这炸药准会爆炸。

“咳咳,各位请听我说,”阿达站出来解围,“因为现在处于特殊时期,此次下山也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你们手上拿到的是反红外成像防护服。”

“反红外成像?我们不过是下个山,用得着穿这恶心人的东西吗?”我嘟囔着,其实我是怕被文川听见,惹来“杀身之祸”。

阿达笑了笑,道:“一鸣,你还记得面具派对那天晚上,拿走你神木的女人嘴里说出了一个帮派的名字吗?”

“青舟会。”我答道。

“青舟会,明里是做理财生意的商行,但暗地里却是道上的帮派,财力雄厚,涉猎极广,不过做事低调,从不乱来,算得上是一个本分的帮派。你爷爷当年干刑侦的时候,和他们打过交道,他们也算得上客气。不过……”何叔接话。

“不过什么?”我问道。

“不过,青舟会做事太过低调,他们似乎就好像是迷一样的存在,直至今日,即便是我或是你爷爷,依然不知道青舟会内部的运作状态,更不知道青舟会的老大是谁。”何叔摇着头说。

“那如果是青舟会抢走了神木,那么最终获益的人,必定是他们背后的老大。不过,像他们这种人做事一向谨慎,丢失神木当晚被杀的那对父子拿了不少青舟会的钱,还有杀他们的那个女人以及车上的人,也可能不是青舟会的人,因为他们早就知道我在车底下,所以可能是故意说出了和青舟会有关的线索,好让我相信是这件事情是青舟会干的。”

师傅听完我说的话,也插嘴说着,“虽然我不知道青舟会究竟是怎样的帮派,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青舟会必定是个举足轻重的存在,敢把罪名的矛头指向青舟会的,想必也不什么等闲之辈。故此,无论抢走神木这件事情是不是青舟会干的,总之外面的人除了神木,还在觊觎你手上的血鲨石匣,以及里面的东西。”

我点点头,道:“如果说,除了青舟会之外,还有其他势力也想要得到我手里的东西,那我们现在已经是四面楚歌了。”

“所以说,你们必须穿上这衣服。”阿达立刻生硬地扭过话题。

“你怎么又扯上这衣服了,中国话是不是不能理解?”我说着。

“我是说,敌人的势力很强大,你们贸然从这里冲出去,如果不做好完全的准备必然会出差错。他们一定有渠道知道你躲在什么地方,虽然这里有文川设下的保护,他们不会硬闯上山,但是一旦出去了呢?这可就不好说了!”

何叔和师傅点头表示同意,师傅拿起手中滑腻腻的黑色连体衣,挠着光头问道:“你说的我同意,不过这件衣服究竟有什么用?”

阿达一边脱下外衣和裤子,光着膀子开始穿上那套黑色连衣,一边说道:“我们预计晚上从这里撤离,虽然这样可以大大提高躲过肉眼察觉的几率,但是仪器呢?如果说他们上山搜索,并且使用红外热成像夜视仪,那么他们抓住我们可谓是轻而易举。”

阿达穿上反红外防护服之后,像极了名侦探柯南里穿着黑色紧身衣的黑衣人,不过他的身材更为健硕。

随后,阿达继续将外套之类的普通衣服穿在外面,继续说着:“红外热成像仪能产生优质图像。它无须借助星光、月光,而是利用物体热辐射的差别成像。屏幕亮度处表示温度高,暗处表示温度低。性能好的军用红外热成像仪,能反映出千分之一度的温差,因而能透过烟雾、雨雪和伪装,发现隐蔽在树林和草丛中的车辆、人员,甚至于埋在地下的物体。”

“这个东西,不是军用的吗,根本不会对外出售?前几年我们公司里做过一个与此相关的项目,目前能够生产红外热成像夜视仪的厂家不多,国内有不少厂家试图在生产,但是产品仅仅在实验阶段。目前在国内能够见到的主要就只有rno和flir两个品牌。”

这时候,老鬼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可能刚才去厕所了,他补充道:“2010年,rno与美军共同研发的tc系列超高清红外热成像夜视仪,rno?hc系列已经转为民用,即便很贵,他们也不差钱,所以我还是建议你们穿上。”

阿达见老鬼出来帮他解围,立刻用力地点点头。

最终我们还是穿上了防护服,我还费了大劲儿帮阿吉也穿上了紧身衣。阿达还说这件衣服的神奇之处就在于穿上它,即便你露出头、手脚,红外热成像仪依然不会被发现。

终于入夜,天气已经进入江南冬天的湿冷气候。今晚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反倒是起了雾。

我对雾没有什么好感,果然在众人分成两组分头出发之后的一个小时里面,出事了。



第83章 黑暗侵袭

夜晚的浓雾如同海浪般在山野之间缓缓翻涌着,耳畔是脚踩泥土与枯草时所发出的声响,眼前是无尽的黑暗。(www.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说)

前几天看了天气预报,本以为今晚会是一个月明星稀的日子,然而此时却又突然泛起了浓雾,这给我们夜晚下山带来了不小的困扰。

我们一行人都不走原来已有的下山路线,为了安全起见另辟蹊径,一队往东,一队往西,穿过茂密的树林绕路至龙王山两侧的侧山,文川已经在终点都安排好了车,只要抵达坐标地点,就可顺利离开。

为了防止暴露行踪,文川下令,下山一小时内所有人都不能使用手电。手机则被允许在大部队回合后才能开机――当然我们的手机卡早已换了全新的,里面所有的流量套餐全部取消,取而代之的是阿达为我们设定的一个固有网络,此外唯一还保留的一个移动app是咪咕阅读,因为那里有一部我们一直在追的连载小说,跟我以前读过的书同名。

在不能打手电的这段时间里,众人走的都不容易,草长泥泞荆棘丛生的野路,简直举步维艰。

而此时,雾气越来越浓,可视距离不足10米,在这个时候不要说迅速下山会合,连起码的辨明方向都难。如果这个时候有敌人在迷雾中伏击我们,那可就真的要全体归位了。

我们队幸亏有阿吉,狗鼻子就是灵光,带路也是一把好手,所以后半程走的也算是顺利,不过何叔他们的状况就不清楚了,应该也好不到哪儿去。

血鲨石匣由我带着,匣子里面的方砖、丝巾则由何叔保管,两队分头行动,把东西分开带也更为妥当一些。

一小时之后,我因为尿急所以停下来去一旁更深处的林子里解手,老鬼和文川也不能不停下来等我。

“懒人屎尿多。”文川骂道,“喂,别离开我们的视线范围!”

“什么话!虽说天欲为忍,但是人有三急!”我说着转身就往林子深处走去,被一个女人盯着后背怎么能拉的出来。

我找了个相对隐蔽的地方,刚拉开裤子拉链,便听见一阵“咳咳咳”的声音从黑暗之中传来,异常清晰,就像有人在耳边磨牙。

我站在原地不动,那声音听上去像是有东西在草丛中移动,并且其移动速度极快。然而此时黑夜厚重,根本无法看清眼前的情况,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藏在裤袋里的匕首。(棉花糖小说网 Www.mianhuatang.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是什么?”身后突然传来老鬼的声音,着实吓了我一跳。可能我是注意力全集中在那个声音上,并没有听到老鬼走来。

“老鬼,你以后别再这么神出鬼没的!人吓人吓死人啊!”我喘了口气,继续说到:“也许是野兔什么的吧……”

我尽量把这声音归结为杀伤性比较小的动物身上,不过这个答案我自己都不信。

“你解好手了?”

“哦,我忘记了……”

“……”,老鬼脑门挂着三道黑线,“好了,你完事了,我们快回去吧,文川一个人呢,别管那东西了。”老鬼催促道。

“好了好了,别催别催!”我拉上拉链转身便走。

猛然间,一阵尖锐的叫声划破深沉静谧的山野,竟然是从我的身后传来的,不好!

接下来的一瞬间,只觉得我的后背猛地被什么东西推了一下,这一下我根本无暇顾及,失去重心后便往地上摔去。

虽然这一下摔得突然,不过我还是立刻站起身子,“老鬼!是什么东西,你看到没有!”

“看到了,就在地上……”

“什么?”我条件反射似得往边上跳了开去,然后再回头看原先站的位置。我看了半截人的尸体――确切地说是下半截。

“呕……”不消半秒钟,我便狂呕不止起来,借着余光我看到老鬼走到那半截尸体前观察了一下,然后又向我走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腰部切口呈锯齿状,看来是被什么野兽懒腰撕裂的。”

“野兽,这龙王山怎么会有野兽!”好一会儿我才缓过劲来,“老鬼,谁那么倒霉,被撕成了两半?”

“看衣着,应该是杰森……”

“什么!你有没有搞错!我们队里最能打的人!”我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不会,你看。”说着,老鬼把一段肠子似的血淋淋东西拿到我面前。

“你,你,快拿开,快拿开!”

“这是杰森的腰带,上面有个j。”老鬼解释道,“拿着你的包快走吧,文川有危险!”

“你还有没有人性啊,战友死了,你还这么淡定!”我一边骂着一边去摸掉在地上的背包。

“完了!背包不见了!”

“什么?”老鬼也觉得疑惑。

我背的是双肩包,包里除了一些必须带上的补给用品外,最为重要的便是血鲨石匣。这双肩包在刚才摔倒之前,我便一直背着,然而就在我呕吐时,我把包放在了地上!

“不可能!就一瞬间的功夫,我的包就能从我们眼皮底下飞了?那撕了阿达的东西该不会……”

“在上面!”老鬼一指不远处一棵粗壮的雪松。

此时,我干脆从口袋里掏出手电,向老鬼指着的那棵雪松照去。虽然此时空气中有雾,可我还是看到了雪松枝桠上的东西,身形竟然和人差不多大。它正蹲坐在雪松的一根较为粗壮的枝桠上盯着我们。

那是一对极为邪恶的眼睛,在与手电交汇的瞬间,那双眼睛碧绿得可怕。更加可怕的是那张脸――丑陋、邪恶、污浊!似笑非笑,好像全是皱纹,却又通红无比,就好似香堂里供奉的关公,但是那张丑恶的脸所给人的感觉竟然是不寒而栗的!它嘴里咬着一段长长的东西,一滴滴鲜血从上面直淌到地上,而它的爪子下面正是我的包!

“把包还给我!”此时不知哪来的勇气,我怒吼着冲向松树。

只听得那东西愤怒的一吼,随后又消失在黑暗之中,我被这叫声惊得一步站住,愣了片刻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往黑暗中追去,无论老鬼在后面怎么喊我,都不能阻止我前进的步伐。

奔出不久,老鬼带着文川和阿吉也赶了上来。

“文川……”看到她来了,我心里立马虚了。

“别废话,追!”

听到文川的肯定,我就更来劲了:“好嘞!阿吉,跟着包的味儿!追!”

“汪!”

“你们怎么招惹了这东西!”文川说着,众人一路飞奔,身旁不时传来树枝断掉的爆裂声。

“这是什么怪物?”我问道。

“獠狲!”老鬼答道。

“獠狲?”

在谷城曾有一个传说,在龙王山里生活着一种兽,名为“獠狲”。还有一种名为山魈的动物,与獠狲在长相上有些相近,可是在智力与敏捷度上却相差很多。

獠狲古灵精怪,传言其有着极高的智商,体型与人差不多,有的更比人还要大。而山魈的体型比獠狲更为巨大,但是智商不高。

獠狲喜欢干一些坏事,经常偷人的东西,每到半夜喜欢用其丑陋的面孔吓唬别人,听说被其吓到的人都会暂时无法动弹,随后就会被獠狲驮到树上,用尖锐的獠牙咬开人的头骨,喝干脑浆,再掏了心吃掉。

它只吃人心和人脑,吃完之后任由尸体挂在树上。

獠狲甚至有时还会吓唬自己的同类,据说獠狲中有不少是被自己的同类吓死的,不过他们吓死同类纯粹是为了好玩,并不会吃同类的心脏和脑浆。

因其狰面獠牙,故称为獠狲。这种东西虽总听人说,但是从未见过,就如同赖猫子一样。

可是,既然连赖猫子都存在,獠狲又有什么不可能呢?在寒夜的冷风中狂奔,同时又想起了刚才在树梢上死死盯着我们的那个东西,不由得脊背冒汗,只不过这些汗,都是冷的。

“你确定是獠狲?听说这东西极为变态,如果遇到的不是一只,而是一群……”文川喘着气道。

“那我们就完了。”老鬼插嘴说着。

不知跑了多久,我们跟着阿吉跑进了一片空地,山林之中猛然出现一片空地,也着实让人觉得奇怪。

阿吉冲着地面嗅了一阵,却没有再继续追赶。

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全身竟然完全没有了热气,这时雾气小了,月光穿过雾气,烘起朦胧的白光。

“看样子,那狲应该就在附近!”

文川警觉地四处张望,随后把手缓缓伸向腰间,摸出一把上了膛的手枪。

“你……你怎么……”我瞪大眼睛问着。

“闭嘴!”

就在此时,空地周围的树林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向我们逼近。我向四周一望,心里瞬间一沉,黑暗中亮起了一双又一双碧绿的眼睛,那些眼睛里完全没有善意,而那些低鸣也随之从黑暗中传来,这声音和刚才在解手时听到的一样,诡异,恐怖。

身旁的阿吉早就感觉到事态不对,裂开嘴巴,露出獠牙,一副蓄势待发的姿态。

我大致从地形,以及我们奔跑的方向来看,此处应该处于龙王山腹地,人迹罕至。此处的空地平整得有些过分,竟然连一颗杂草都没有。

而且使我觉得脊背发凉的是,这地方有一股子腥味,是血。

“我们被下套了!”我突然对老鬼和文川说道。

“什么!”

“你们看周围的树上,都挂着什么!”我指着惨白月光下的那些树,树上挂满了被掏空了心,吸干了脑的尸体,少说百具!

文川和老鬼立刻也觉得不对劲,即便我们都是见过死人的,不过在深山老林的夜里看到这样一番景象,耳朵里不时传来野兽的低鸣,和鸦雀的凄叫,那全身的汗毛孔已经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了。

“还愣着干什么!跑!”



第84章 身陷囹圄

浓雾不知何时已然退散,高空中的暗色乌云如同老旧戏台上两块积满灰尘的帷幕,在寒风中猛然掀开,一轮惨白冰冷的月亮将龙王山脉照的阴森恐怖。三↑四↑中↑文↑网mianhuatang.la

我、老鬼、文川三人早就意识到此时的情况已然对我们非常不利,下意识的决定往一个相对树木较少的方向撤离。

虽说“三十六计走为上”,不过若是要走,起码得先有路才能走。然而当下的情况显然已经断了我们的退路。

这一片空地只有我们三个人和阿吉,而空地周围全部被参天的大树所包围,如今暗处之中算是一双双碧绿的眼睛,有的目不转睛地盯着,有的扑闪着,那一声声从野兽喉管里发出来的低吟此起彼伏,令人毛骨悚然。

“它们一直跟着我们,就是为了把我们逼到这个地方,大家戒备。”文川低声道。

此时黑暗中,只觉得那一双双眼睛正想我们逼近,我们在明敌在暗,此时冲进树林里绝对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于是我们只得停下脚步,重新退回平地。

被我们这来回一跑,空地上也被卷起滚滚冷色的灰尘,三人程三角背对背靠着,警觉的观望着,阿吉不停的刨着爪子。

四周茂密的大树上还挂着众多被獠孙掏了心喝了脑的尸体,时不时会从树上掉下一段肠子,或是一条腿什么的。

一种无力感瞬间袭来,只觉得浑身开始发软,眼前也开始恍惚出现一些奇怪的影子,不过一下子又消失了。

“这些獠孙到底是有多厉害?为什么我被这些个眼睛盯得浑身发软。。。”我靠着他们俩,扭过头说道。

“什么?你也有这种感觉?”文川说着。

“是的,感觉太奇怪,我感觉。。快不能呼吸了!”我喊着,可是这喊声却没了底气!究竟是怎么了,只觉得一下子整个人失去了一切对美好的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只能感觉到一种糜烂,阴冷,压抑的感觉,像是快死了一样。

“这块地的情况不对,在这样下去会被耗死在这里。”文川显然也有同感,不过她依旧保持着一贯的沉着与冷静。

“先发制人吧,无论是进还是退,该面对的东西都是一样的!”老鬼说着。

我和文川都点头表示同意,只听得文川蓄势待发,说道:“我数一二三,老鬼你进攻左边的獠狲,右边的我对付,一鸣,你找准空隙冲出去再说!”

“明白!”

“等等,你们看……”我一指前方。[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此时,在我面对的那片林子里,一只长相怪异的东西,缓缓从暗处探出头来,月光将一片失了血色的惨白映在那东西的脸上。

壮硕的身子,厚厚的被毛,那张似笑非笑的猴子脸上是血腥的。虽说我没有真正见过獠孙,然而根据口耳相传的那些传说判断,这东西定是獠狲没错了!

它那张似笑非笑的脸,猛然一变,突然凶神恶煞起来,看架势是准备扑上来撕咬一番。不过,阿吉早就察觉到了这点,还没等那獠狲冲过来,阿吉突然一阵冲天吼,一口尖锐的犬牙也不比獠狲的差!

于是,原本想要攻击我的那只獠孙被阿吉突如其来的这一吼,反倒是乱了阵脚,也许它以为遇到了什么比它更加的角色,转身迅速重新窜进黑色的林子里。

幸好还有阿吉这一声吼,要不然我的头早就要被那只丑猴子拧断了!

正当我刚刚为自己长舒一口气,以为躲过一劫之时,那只獠孙猛然间又窜了出来,狂吼着向我们扑来!

它这一吼,震得山野之间来回碰撞的回声如同地狱刮起呼号的风,而且其他躲在暗处的獠狲们,也被这吼声带起了兴致,在黑暗中发出尖锐的叫嚣声。

在这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这片藏于龙王山腹地的平地,简直就是一个角斗场,我们的抵抗只不过是獠狲们的乐趣,他们会派出一只来把我们弄死,其他丑猴子只不过为了看一场好戏罢了!

紧接着,我便听到了开枪的砰砰声声(尽管装了消声器)和飞刀呼啸而出的呼呼声。

“老鬼,省着点飞刀,这家伙动作太快,瞅准了再招呼它!”

“嗯……不行,这畜生皮太厚,刀子扎不进……”

“子弹打不中要害,对它完全没有杀伤力。老鬼挡一下,我换弹夹。”

眼看着那只獠孙已然被子弹给激怒,张开血盆大口,挥舞着带着鲜血的粗壮前爪,一股子腥风扑面而来!

这一秒,我顿时想起师傅传授我的脉轮术,虽说并未八脉全开,然而现在至少也已经能够自由控制体内三脉。

脉轮被认为是激发了肉体与精神两种本性的交互作用,经由肉体上的气轮接收和传达精神上的能量。

之前训练的冥想,就是让我能在短时间内进入一段相对平静的状态,这样才能驱使我的意识结合肉体打开体内的脉。

“海底轮!开!”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位于脊椎骨尾端,代表着生命力和活力的第一脉轮“海底轮”被我打开。

这是满足我们生存下来的欲望的脉轮,这个脉轮往下延伸到双脚,如同树干的身体往下延伸根部进入大地。

猛然间,我的脚下生风,似乎一切都变得无比轻盈起来,我立刻转身扛起文川和老鬼,瞬间转移至獠狲的身后――原来这就是小说里的移形换影!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迅速,以至于对于獠狲而言,我们仨如同瞬间消失在它的眼前一样,显然獠狲无暇反应,也无法控制住半空中的身体,扑了个空摔在地上。

我将文川和老鬼迅速放下,他们俩正懵得一愣一愣的,和那獠狲一样,全然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我也趁着那只獠狲摔倒的瞬间,看准了机会,脚下生风,立刻移动到獠狲的一侧,蹲下身子,一手掐住倒地獠狲的下颚,另一只手卡住它的肩膀,使其脖子不能动弹。

果然这畜生的脖子正是它身上最柔软的的部位,

自从我知道陆家老宅门前那两棵铁树有三百斤重之后,我才知道自己的力气是有多大,虽然我自己也不敢相信。

不过,我确实能够轻松举起常人没法搬动的东西,比如老宅子里的神龛,我当时都不知道怎么就能将其连根拔起,而老鬼看我的眼神简直就是个大写的“我去!”

一时间那獠狲想要反抗,却被我死死按住,突然只觉得右手指尖一疼,我定睛一看,在獠狲的后脖子上,似乎有一个尖锐的凸起,在毛发的遮盖下并不明显。

它脖子后面的东西虽然尖锐,可是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再加上此时正当紧要关头,我大喊一声:“阿吉!上!”

阿吉一跃而起,从后方冲来,直对着獠狲裸露的脖子,“咔嚓”一口!随即我将那颗被阿吉咬断的头颅扔进了一旁的丛林之中,瞬间传来一阵不安的骚动,动作流畅一气呵成,只讲求一个快字!

那只被我和阿吉干掉的獠狲还维持着原先摔倒在地时的姿势,只不过那颗令人作呕的头已经不见了,一滩子腥臭的污血流满一地。

“阿吉,走!”我冲着阿吉一喊,奔向文川和老鬼,“这东西力气大得很,如果他们一起上!我怕我们扛不住!”

“刚才太险了,你的脉轮术练得不错!”老鬼破天荒地夸了我一句。

我惊愕地睁大眼睛看着他,“想学啊?我教你啊。”

“啪!啪!”文川果决地赏了我和老鬼一人一个大耳刮子,“你们俩给我清醒一点,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我和老鬼捂着脸,懵地像条阿吉……

“我觉得有些反常。”文川向四周那片包围我们的林子审视了一番,她手上的枪再次上膛。

“你察觉到了什么?”我问着。

“獠狲虽说智商不错,但是它们的耐性却是非常低的。它们喜欢吃人脑子,如今我们三个活生生的人就站在它们面前,却只有一只獠狲行动,这不符合常理。”文传说着。

“会不会,它们和猴子群一样,也有个猴王之类的,没有猴王下令,它们就不会轻举妄动?”我答道。

文川摇了摇头,“像我们现在这样说话,它们早就能够趁此机会攻击,可是它们却选择了继续观望。獠狲和猴子完全不同,它们贪婪,自私,根本不属于群居动物,它们只会用尽方法将抢食的同类杀掉,而不是和同类一同捕食,分享佳肴。”

我指着四周树枝上挂着的一具具被开膛破肚的尸体,月光下表情狰狞,似乎都能够闻到那些带着泥土和鲜血混合的味道,我打了个寒战,道:“你们看那些尸体,这说明獠狲已经吃饱了,它们现在也许并不打算攻击我们。”

文川摇了摇头,警觉地说:“这也是我觉得古怪的地方,这里是龙王山腹地,人迹罕至。不过你们看那些尸体,这里湿气重,如果是试了一段时间的尸体,理应腐烂,可是这些个尸体却个个像是新鲜的。我觉得,它们是故意将我们引到这个地方的。”

被文川这么一说,我不禁脊背一凉。

突如其来的惨月、山间腹地,地势低洼藏污纳垢,妖魔邪祟皆至、上百具尸体随风而挂……

我立刻蹲下身子,将一撮泥土放在鼻下一闻,一股子恶臭瞬间直冲脑门!从这味道,还有泥土的手感来看,我立刻就能确认这就是何叔曾经在喝醉酒后提到过的一种邪门阵法!

我站起身子,看到老鬼和文川同样面色凝重。

文川问着:“怎么样,脚下的土你确定吗?”

我点点头。

老鬼皱着眉头,望着将我们重重包围的尸体,以及獠狲,此时一只乌鸦飞过,凄惨的叫声划破夜空。

“我们进的是,百鬼阵!”



第85章 阴尸阵

要不是何叔在喝醉酒时吹牛,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是“阴尸阵”。[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当然,也正是那一次,我们才知道,何叔除了酒窖会所的老板以及艺术品商人的身份之外,他还是一个通晓阴阳之道的人。

不过,照他自己的说法,他既不是传统的阴阳师,也不是正宗的风水先生,而是介于两者之间较为模糊的存在。

据说他既会阴阳师捉鬼镇邪的本事,也会看看风水寻龙定穴,不过究竟他的本事到底有多大,谁也没真正见过。

我们也只在飞英洞里见他露过两手,可是结局太过凄惨,成了“铁甲威龙”后的他已经不可再使用这些个神神叨叨的法术。

“阴尸阵”,光听名字就不寒而栗。此阵指的并非阵法中有数不清的腐烂尸体,而是指带有阴气的尸体,说白了其实指的就是鬼。

鬼不是实体,无法直接害人,这个阵法就是将已经成型的鬼聚在一起,并永远困住,所以这个阵法至阴至邪至毒。

要布此阵,所付出的代价也是极大,一旦成功布阵便会有百把个厉鬼出现其中。

民间传说,施术者需要有一个鬼魂作为引子,从而招致千百厉鬼前来,再将这些秽物困于阵法之中。

有术士便把“阴尸阵”又唤作“百鬼阵”。

聚集百鬼之后,阵法内阴气极为繁盛,如果有人在这种时候闯入阵法,轻者百日之内失魂落魄,重者魂飞魄散命丧当场。

而在阵外百丈之内经过的人则会出现鬼打墙、鬼带路或者鬼压背等情况,睡觉时很有可能会遭遇鬼压床。

总之具体会遇到什么,完全取决于此人的命格是否坚挺、阳气是否旺盛。

然而一旦进入这个阵法之后,倘若是没人搭救,那么被困于阵法中的人,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最终便会死在这阵法之内,化为厉鬼祸害人间,永世不得超生。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然而这“阴尸阵”虽然厉害,但想要启动也需要相应的条件,那就是需要众多“鬼”。可是并非什么地方都能够招的到如此多的鬼,在墓地、乱葬岗这些地方鬼魂本就多。

然而像在龙王山腹地这种地方,本就人迹罕至,何来鬼魂之说?何叔说,其实人多的地方,鬼才多,不单单是鬼灵,这人心化出的恶,那才是最危险的“鬼”。

照现在的情形来看,四周尸横枝头,况且这些尸体还都是刚屠戮的。不难推断,这是人为杀戮之后,在短时间内聚集冤魂,再将这些冤魂困于阴尸阵中。

显然这是有人借獠狲之手,把我们一步步引入这个绝地。他们夺了东西还不够,非要置我们于死地。难道又是青舟会那一伙人吗?他们为何要如此赶尽杀绝!

无风之夜,天上的残云却急速卷动翻滚,本就惨白的月光也被棉絮般的云弄得忽明忽暗。

如果此刻从夜空中俯瞰,一片阴森诡异的丛林,一片寸草不生的空地,周围此起彼伏地闪烁着一颗颗鲜绿的兽瞳,随即又神秘地消失……

这一切把幽暗诡异的丛林映射得散发出厚重的死亡气息,如同鬼火遍野的墓地一般,而我们所处的地方,将会是生命殆尽的终点。

时间在一点点的流逝,我们每个人的额头都已经沁出汗来,但没有一个人顾得上去擦拭一下。

三双眼睛,直勾勾地与树丛中的目光一一对视。我们仨知道,如今正身处阴尸阵之中,如果再不突围而出,那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由于第一只獠狲被我和阿吉一起干掉,我们也就发现了獠狲的弱点便是它的脖子。可是,事情似乎永远不会往好的那一方面发展。

林子里的獠狲数量比我们预计的还要多的多。那些潜伏在林子里的獠狲,并没有发动攻击,它们料定我们不敢冲进丛林,只是不断以恐吓、聚集等方式切断我们逃离的去路。无论我们往哪个方向突围,最终都被驱赶回阵中。

“这是一群训练有素的畜生,幕后一定有一个卓越的操兽师,”老鬼摸出一把飞刀,“大家仔细搜索下树丛中有没有隐藏着什么人。”

“没用的,如果真是操兽师,绝不可能现身,更不会让我们察觉。”文川说。

“操兽师?那怎么办?我们没时间了,就这么等死吗?”我压抑着胸口那团呼之欲出的恐惧感。

此时老鬼和文川的呼吸深也变得异常沉重和急促,而周围的那些绿色瞳孔似乎正在缩小包围圈,窸窸窣窣的声音到处都是。

一分钟、两分钟……

我不知道僵持了多少时间,我只知道自己的意志正在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

我转头看了看文川和老鬼,他们正用颤抖的瞳孔,死死地盯着渐渐逼近的危险信号。

老鬼在深吸一口气之后,闭上了眼睛,小声道:“你们俩不要乱了心神,现在所感觉到的恐惧不是真实的!都把眼睛闭起来,用耳朵去观察、用心去判断!”

听老鬼这么一说,我也把眼睛闭上,尽量让自己糟乱的心平静下来,可显然没有多少用处,因为此时我的脑子里塞满了无数陌生的画面——不同人的生、离、死、别。

这些闯入我脑海的人,我从未见过,这让我陷入了极为不安的境地。

“老鬼,你爹对这个阵法还说过些什么?”文川警觉地说道。

“真正的阴尸阵里所禁锢的都是厉鬼,如果我们是进了这种阵里那就真的玩完了!不过现在这个阵法里禁锢的并非鬼!”老鬼说着。

我想起那些挂在树上刚死不久的尸体,“对啊!深山老林里能有多少鬼!现在阵法中应该全是这些刚死的人的魂魄!”

老鬼点点头,急促地说道:“一个魂若是要变成鬼,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所以阵法里的魂魄只能让我们感觉到莫名的悲凉,以及无限的恐惧!把我们引到这儿来的人,要么就是个外行,要么就并不想靠这阵法了结我们!”

“即便如此,这里还是阴气太重,待久了,没准我们仨的魂也得散了!”我答道,“老鬼、文川,我们再做最后一次突围吧,与其这么白白耗下去,不如痛痛快快地打一场!”

短暂的寂静。

“来了!”我猛然睁开眼睛,“脖子!脖子是弱点!”

一声尖锐的哨声撕裂天际,紧接着少说十几只身材壮硕的獠狲张牙舞爪地从四周的林子里高高跃起,扑向我们,我们三人见状立刻向四处散开,阿吉毫不示弱地挡在前面,扑上前去撕咬。

“砰!砰!砰!”枪声四起,然而这枪响瞬间被黑暗吸得一点不剩,文川的身手敏捷迅速,数只獠狲轰然倒地,混乱一片。

文川虽然带着枪,然而随身带着的弹夹并不足以应付如此数量庞大的獠狲群,因为枪毕竟只是作为应急之用,没几下的工夫,子弹夹也就见了底。

此时,也许是因为在这阵法中逗留太久,全身的无力感和恐惧感越发明显,我只觉得脚下一软,随即重重地摔在地上。

还没等我爬起身来,我的瞳孔一紧,大喊着:“文川小心!”

文川闻声立刻转过身子,却见忽然闪过五根锋利的巨大尖爪,就仿佛能够无限伸展的利刃一样,在一瞬间笔直地刺穿了她的身体!

文川的表情惊恐之中带着漠然以及难以置信,随后,她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击力刺穿着,往身后的一颗粗壮大树撞去,嘴里吐出一口血后便立刻不再动弹。

站在文川面前的,是一只体型更为庞大的獠狲,它将利爪从文川的肚子里抽了回来,接着发出一阵毛骨悚然的惊笑!

“畜生!”老鬼抽身绕到那只巨大体型的獠狲身后,想要攻击它的脖子,阿吉见状则直接攻击其正面,想要引开它的注意力。

可那獠狲竟然不慌不忙,随手一挥,阿吉就被打了出去,而当我反应过来这一切的时候,老鬼跪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肚子,那满地的鲜血红得让人无比心碎!

我想要爬起来,却没有任何力气。

那只獠狲望着我,“叽叽”一笑(或许是笑),随后一脚踹倒老鬼,伸出爪子,干净利索地刺向老鬼的脚踝、大腿、手臂、胸膛……

看着那双爪子密密麻麻地撕扯开老鬼全身的肌肉,我的全身也跟着开始颤抖,冰凉、麻木的感觉从头皮到脚趾全部被侵袭!

千万不要让我知道这是谁干的,只要我还活着,只要我还活着!

不知怎的,仿佛其他的獠狲全都不见了,只剩下那只巨大的獠狲。我倒在地上,用涣散的眼睛,看着那只獠狲肆意蹂躏着老鬼的身体,最后它将老鬼的身子一挑,挂在了树上。

文川、老鬼、阿吉……

终于轮到我了,在我的面前,那只巨大的、毛发旺盛的巨爪,上面满是淋漓的鲜血,被月光照得蒙上了一沉暗淡的霜。

它冲着我高高举起利爪,与一片厚重的云一起挡住了高挂夜空的惨白月亮。阴影之中,獠狲的利爪反射出最后一丝月光。

随后,闪电般的利爪飞速划下……



第86章 突围

我的眼前混沌模糊,依稀能够看到一片巨大的阴影遮天蔽日向我压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我看到那片阴影探出了头颅、伸出了利爪――这是一只巨型獠狲。

明明刚才还可以挣扎一下,可是现在我却根本没办法动弹,就像是鬼压床,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力量,一点点地爬上我的身体,在我的胸前躺下,手指麻痹,双腿僵硬,全身上下被一阵窒息感啮噬。

我想大声呼喊,可是喉咙只是一阵干吼,发不出一点声音,就连双眼已被漫天的黑影遮盖。

在这个紧要关头,辛苦修炼了那么久的脉轮术,竟然全无一点用处,我依旧连动都不能动。

难道小爷我今天就真的这么完了么……

“你还是老样子,停滞不前……”耳边传来清脆的滴水声,一声嘲讽穿透了水滴,声音非常耳熟――水虺。

它只不过是我在冥想状态下臆想出来的东西,但是此时竟能如此具象化。它在我耳边幽幽出现,说出这么一番话算什么?是知道我就要死了,来给我送终,留下临终的告诫?

“臭小子,不可胡乱猜想!好好听着!”那个声音继续说道,“抱元守一、稳固心神,纷纷扰扰、尽皆虚幻,无空无色、空空色色……”

虽然我不知道它在胡说八道什么,但觉得心头渐渐一片澄明,全身的压迫感也逐渐消退。眼前的场景如同切换成了慢速播放状态,那只扑来的獠狲速度剧减,难道它是中了迟缓剂……

这一念头刚落,耳畔就听得像是有什么东西窜入水中,打起大片水花的声音。这水声听得我心头一震,随后我的身体立刻变得躁动起来,就像是一口烧开了水的锅,先前的无力感瞬间从我的身体抽离。

就在这一刻,慢动作恢复了正常播放速度,獠狲的利爪骤然向我脖子飞扑而来,我甚至已经闻到了利爪上荡漾的血腥气――

“海底轮,开!”

千钧一发,我竭尽所能感受着身边自然的蕴育之气,调动体内脉轮,打开第一脉轮――海底轮。

一股子热血冲上脑门,无法控制的怒火,不可遏制的力量!

獠狲的利爪快,我的速度更快!

面对飞来的利爪我也不闪不避不退,整个人直接正面向他冲去。就在它的利爪快要碰到我的脖子时,我提起右手一把抓住它的前臂,使劲往上一扯向后一带――海底轮开启后的力量原本巨大,再加上它自身的冲击力――獠狲庞大的身躯从我头顶一飞而过,径直撞向我身后的林子。

轰…夸啦啦…

一连撞断三根需五人合抱的大树树干――就算獠狲的身体是钢打的,这种撞击力,也必然使其筋骨碎裂!

可是接下去的一幕让我目瞪口呆,在一片废墟中,这头畜生居然重新站了起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它抖了抖身上的树皮树叶,踏着稳健刚毅的步伐一步一步向我这边走来,而它的身后跟着无数的獠狲。这个畜生被我彻底激怒了,我从它的眼神中读到了桀骜与鄙夷!

海底轮,开!

太阳轮,开!

随着脉轮一个个被打开,我听到了体内骨骼爆裂的声音。摆好马步站稳身体,双臂向两侧平举打开,深吸一口气――“啪”,我向獠狲群的方向双手猛地一拍,一股锥形的气流从我双掌中飞旋而出,直向獠狲群扑去。

有几个体型较小的獠狲直接被飓风卷向了树林深处。为首的獠狲与几只体型较大的也只得弯下身躯抵抗飓风的冲击力。

“这么一点小风就抵抗不住了,呵呵,传说中的‘谷城神兽’不过如此!好戏才刚刚开始!畜生!你们是怎么蹂躏我的伙伴,老子看的清清楚楚,接下来要你们百倍奉还!”我怒吼道!

“吼……”飓风过后,还坚挺着的大型獠狲挺起了身子抖了抖毛发也向我发出了怒吼,然后,它们四掌着地,排上倒海般向我猛冲过来。

“想拼命不成!心轮开!”我被满腔怒意压得昏了头脑,为了报仇竟然把还未修炼成熟的第四轮――心轮打开了,所以接下来的所发生的事情,我的记忆模糊一片,只记得满眼望出去都是血,漫天都是横飞的獠狲……

当我重新回过神来的时候,我正弓步向前站在空地的中央,单手掐着一只獠狲的脖子,将其高高举起,周围堆满了已经死去的獠狲尸体,血流成河、满目疮痍,可身上竟然没沾上半点血渍。

眼前这只被我举在半空中的獠狲正是刚才虐杀文川和老鬼的那家伙!而今它的身体被一根米黄色的细绳绑住,想要挣扎,却使不出力气。

米黄色细绳?这绳子有些眼熟,这是出发前阿达给我们的装备之一,纳米级材质,韧性极强的绳子。

“别费这个力气了,你是挣脱不了的,与其想着怎么逃,倒不如告诉我们你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猛然回头,这一眼立刻使我瞳仁颤抖起来――在我身后出现了两个人,一个是文川,跟在文川身后阴影里的是老鬼!

“你们……它……”我望着身后的文川和老鬼,又看了看被我举在半空的獠狲,它似乎已经没了力气,我随手便把它扔在地上。

我跑向老鬼和文川,刚要开口,就被文川截住,“办正事要紧。”

“我明明看见……”

文川狠狠瞪了我一眼,我的话又噎了回去。可哪儿有这样的,他们俩被獠狲捅成蚂蜂窝是我亲眼所见,现在活生生地又站在我面前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我亲眼看到你们俩跪了……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假的?这个我必须先要搞清楚!”

“你……算了算了,老鬼你说。”文川转头望向老鬼。

“哦?”我看着他们俩,到想要听听他们准备怎么证明。

“你左胸的****斜上方一指宽的地方有一颗红痣,臀部右侧左上方有一小块梅花形褐色胎记,还有下体……”

“够了够了……”我摆着手讨饶地打断老鬼,“我信了,最后那一点就别说了……这里人多……”

文川白了我一眼,“人多你个头!不过这一次,你小子还是有点用处!”说完径直走向倒在地上的獠狲。

她蹲下身子扯着那只獠狲的脑袋,用力一拉,那獠狲的脸竟然生生被她撤了下来,露出一个陌生男子的脸。

“果然是个操兽师,你身上的盔甲不错啊,刚才那么撞都撞不死你!”文川对着那男人说。

男子瞅了一眼文川,把头别向了树林方向。

“人们说,在树林里千万别和操兽师斗,不过你的猴子猴孙已经被那位小哥灭了,我也没有时间跟你在这儿耗着,所以,我问,你答!”

说完,文川起身“咔嚓”一声给枪上了膛,枪口直对着那男人的左肩膀“砰”的一枪,接着抬起脚就往他的伤口踩去。

躺在地上的男子,疼得直掉眼泪,却始终不发出一点声音。我望着文川的背影,突然汗毛直立……

“你还挺能忍的啊……说,谁让你这么做的?”文川问道。

那人倒在地上疼得全身颤抖,愣是咬着牙不说。

“砰”又是一枪,这次射中了他的右侧肩膀,随后文川两只脚分别踩着两个伤口。

疼痛可以忍,但是持续性的剧烈疼痛容易使人思想动摇,此时如果有什么东西能够换来疼痛的减轻,一般人会义无反顾地交换。

可他的眼神之中有着一股倔强和不服气,他死死地扫过我们三个人的脸,一副宁死不屈的神情。

文川冷哼了一声,翻开这男子脖子处厚厚的皮毛,从里面扯出一条带着挂坠的项链。

文川细细把项链的挂坠打开,里面是一张照片:“你难道不担心她?”

“卑鄙!”看到这个,他终于开口了:“我几十年的心血都毁在了你们手里,我还能说什么!”

“这世上不会存在没来由的仇恨,我们和你从未见过,你为什么要袭击我们?”文川不温不火地回答。

“我只是为了喂饱它们,你们几个不过是正好撞上罢了。”

文川没有放开踩在他身上的脚,蹲下与男子对视:“敬你是条汉子,叫什么?”

“猢狲吴。”

“猢狲吴?你是林楠镇上变戏法的那个猢狲吴?”文川眉头一皱,问着。

“那是我师父,我师父死了,我便是猢狲吴。”

“有意思!看来这林楠镇,不得不去!”文川喃喃着,又回过神来晃着手里的挂坠,冲着猢狲吴威胁道:“你是皮厚不怕疼,可是你说,这细皮嫩肉的小丫头经不经得起枪子儿!”

这时候文川脚下的猢狲吴像是突然暴怒一般,老鬼见状立刻上前夺过文川手里的枪,随即把文川往我这里推来。

“砰!”耳边是一声枪响。

老鬼举着枪,喘着粗气,原本被细绳束缚住的猢狲吴竟然用利爪隔断了绳索,整个人站了起来。倘若文川当时还在他的身上,那就真的危险了。

幸好,老鬼这一枪打的及时,正中眉心,猢狲吴瞪着眼睛,惊恐地指着老鬼,跪在他的面前,死了。

“你有没有搞错!话都没问完,你就给他了结了!”文川推开我,冲着老鬼吼着。

“我不杀他,现在躺下的就是你!”老鬼脸色很难看,煞白煞白的,虽说他在当医生的时候,死在他刀下的病人也不是没有,然而毕竟此时他是用枪直接打死一人。

我忙上去打圆场,“老鬼是为了救你,你是没看见他刚才的速度有多快,我们革命的友谊是用鲜血染红的,能把命保住,以后才能继续烧柴嘛……”

文川叹了一口气,忿忿地说:“谁要他救。”说完,她扔下一个指环便走开了。

我走过去一看,指环的一头挂着一条细如头发的钢丝,另一头缠在男子的脖子上……

最终,我们在一棵树的树底下找到了我的背包,在那个被老鬼打死的男子所穿的那件皮毛下,找到了血鲨石匣。

“好了,事情了结了,你们快和我讲讲,你们究竟是怎么活过来的!还有这个猢狲吴,好像很有故事的样子,文川,他到底是谁?”我背上包,一边问着,准备走出空地。

“还没了结,还得破阵。”老鬼说着,他们都没心思回答我的问题。

“怎么破?”

“把这些树上的尸体都烧了。”

“可是火一旦烧起来,就容易扩散,还会被人发现,那万一……”

“要是不放这把火,我们今后会一直被怨灵所扰,你自己选。”

于是,我们在离开之前,放了火,那些树干上都是松脂的松树立刻熊熊燃烧起来,挂在树上的一具具尸体也被大火吞噬,发出滋滋的响声……



第87章 林楠会师

“搞出这么大动静,我们会不会把敌人或者其他什么神兽招来?”我环顾四周,刚刚结束的****大战现在还心有余悸。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

“不会,龙王山方圆百里都不会有人,正因为如此,我才对树上挂着的那么多死尸感到好奇,”老鬼一边说,一边在地下刨了一个大坑,“你们俩别光傻站着,一起刨!”

“老鬼,到底是医者父母心,不忍见这么多亡魂曝尸荒野啊,不过你看他们都快成黑炭了……”说罢,我帮老鬼一起刨弃坑来。

“我去周围把风……”文川说走就走。

“嘿,要干活时,这丫头比谁都跑得快!”

“快干活吧,等尸体全烧化了就没用了!”

“啥?你要这些尸体干嘛?”

老鬼不理我,只一个劲地刨。

大概过了一刻钟,挂在树上的尸体一具具掉下来,有些烧得残缺不全,有些烧得成了一段枯木。老鬼把刨坑周围还未烧尽的尸体踢进坑里。几段不知道是人体什么部位的肢干,在土坑中烧得“哔哔噗噗”响个不停。

“把你身上所有的水都给我……”

“啊?哦……”我把身上的三个水壶都递给了老鬼。

一个300ml高密度压缩的水壶,可以装5加仑的水,而且更神奇的是,经过这种特殊水壶的处理,满额的水并不会给携带者感觉到等值的负重,这个神器也是阿达给我们的……如今,物是人非事事休啊……

六个水壶的水倒入坑中,很快就把半个土坑灌满。

还在燃烧的尸块遇着水发出呲呲的响声,一阵白烟从坑中泛出,气味销魂……

“老鬼你作死啊!这么臭!”

老鬼不理我,一个人拿着空水壶,趴在坑边上,把漂浮在水面上的一层油状物质灌入壶中。

“尸油……你要这个干嘛!太恶心了!”

“这是一种极好的燃料,当年宋徽宗赵佶的尸体就被金人练成了尸油……一鸣,你怎么又吐了……”

“离我远点!”

“你们折腾够了没,尸体也烧了,阵也破了,快赶路吧!”

“文川,你不知道,老鬼这个死变态……”

“出发!”

“哦……”

为了破阵,我们放的那把火烧了足足半个多小时。不过我们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龙王山腹地的风不大,当我们离开那块空地时,夜幕褪去,天空开始放亮,并且下起了雨。[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在我们离开后不久,火势完全被雨水扑灭。

“这么狼藉的犯罪现场会不会被我公安干警发现,并一举破获?”我问,“那里随处都是我们的指纹啊!”

“……”

“我们这属于正当防卫,他不死,你死。”

“哎,你们还没说,自己是怎么死而复生的!”

“你们看前面路的两边!”顺着文川手指的方向,还是没有解释他们是如何“死而复生”的,我就纳了闷了,怎么就愣是不说呢!

不过当我顺着她指的地方往前看去之后,我也就暂时把他俩“死而复生”的事情先抛向脑后。借着朦胧的月光,我看到路边的草堆中露出一只人脚。

“是个人!”我小声说着,“我先过去探探。”

“好的!”老鬼和文川异口同声道。

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随着距离拉近,我才发现,那只脚并不是人的,而是獠狲,而且死状极惨――只有半个身子,看来是被利器直接从头部劈至尾部。

“是半个死獠狲,警报解除,都过来吧!”我朝他俩挥了挥手。看了獠狲的尸体,我们得出的结论是,它是被何叔的机械臂劈成两片的。

自从发现了第一具半个獠狲的尸体开始,一路上草丛中或多或少都有几具,我心里默数着,少说也有百来头。其中有一部分尸体是完整的,身上找不到明显的伤口,我估摸着这种可能是被师父击毙的。

沿途的尸体正好为我们指明了下山的方向,师父和何叔一定就在前面不远处。为了尽快与他们汇合,一路上我们除了偶尔查检尸体外,几乎无话。

等我们下山时,雨已经停了。

站在山脚,我回头望着眼前这座水雾缭绕的龙王山,竟有一种经历了人世沧桑的无限慨叹。

这座山上埋着我的敌人,也葬着我的战友。

“滴滴……”一辆出租车在我们身边停下。车窗摇下,探出一个光脑袋――师父:“上车上车!你们后面四个人挤挤!”我们三人鱼贯而入。

“大师,我一早就安排好车了,怎么?”文川第一个开口。

“别提你的车了……我和老何两个人好不容易才招到这辆的士的。”

“这穷乡僻壤的,师父,你们怎么找到这个车的啊!”

“哦,app……”师父一边说,一边掏出了iphone7。

……

“好了,你们也累了,先在车上休息下吧,一切等到了林楠镇再说。”我正要开口,就被何叔封住了嘴。

一路无话,在颠簸的车厢中,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这一夜身心俱乏,实在太累了。

一觉醒来,我们已经到了林楠镇最大的酒楼――醉仙楼。

名曰醉仙楼,其实这里最有名的是茶。不过,我们来此既不是为了品酒,更不是为了茗茶,而是为了避人耳目。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即是最安全的地方,与其偷偷摸摸鬼鬼祟祟找个隐蔽的所在藏着掖着,还不如光明正大找个地方亮出来晒晒。

像龙王山那种地方都被翻出来,獠狲那种神兽都被调来,敌人的实力已不是简单地用强大二字可以概括的了。

“师父、何叔,阿达死了。”一进包厢,还没落座,我就把这个噩耗告诉了他们。

“原来你们已经知道了。我们在一头獠狲的腹中看到他还没被消化的头颅,是大师帮他超度的。”何叔长叹一口气。

“阿达远道而来帮我们,竟会客死异乡,还死这么惨……师父……”

“中国人有句诗说得好,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达先生,生得伟大,死得光荣…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

“我们为战友的离去默哀三分钟吧……”师父提议道。

直到这个时候,大家才有时间为阿达的逝去哀悼。

三分钟后。

“师父,这里的碧螺春很有名,您品品……文川你是地主,点一些林楠的特色菜吧!一天没吃东西了,饿。有什么事,我们边吃边聊吧……”

“好!”

“好!”

“好!”

“好!”

“老鬼,文川,你们……”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也正好要把我们的遭遇说出来,请大师和何叔参详参详……”说完,文川就把在山上我们遭遇獠狲袭击、身陷阴尸阵、擒拿操兽师的事如数家珍般娓娓道来。其间,我补充了自己开挂灭群狲、老鬼单枪毙人命的桥段。

听完了我们的叙述,师父和何叔也讲了他们的经历。

相比之下,他们的遭遇要简单很多,一只獠狲捉走阿达,师父与何叔追去营救,虽灭獠狲无数终究没有救下阿达。

之后,他们被群獠包围,何叔手砍,师父掌击――所以一部分獠狲尸体上没有伤口,原来是被师父一双肉掌震碎内脏而死。

突出重围,下到山下不见文川事先安排的车辆――不用说,车子早被人做掉了。

“既然他们早就有人守着,下山的盘山公路只有一条,我们逃出来的这个时间点路上又没什么车,他们想要跟着我们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那现在我们岂不是很危险!”我压低声音小声说着。

“我还不怕他们不来呢!”文川一拍桌子,震得满桌子菜差点翻了个个,“正好还能给杰森报仇!”

“文川,火气别那么大,小不忍则乱大谋!来吃个细沙羊尾!”何叔夹了细沙羊尾到文川的碗碟里。

“咳咳,我来说两句吧,”师父茗了口茶清了清喉咙说,“按照你们的说法,我觉得你们遇到的并不是真正的操兽师,或者说是段位比较低的操兽师,他叫什么名字?”

“他自称‘猢狲吴’,”我应道,“何叔你听过这个名字吗?”

“不曾。大师,您对操兽师有所研究吗?”

“在我们古印度,有一种兵种由猛兽或猛禽充当,操纵这些兽禽的人就是操兽师。对了,贵国三国时代的孟获不就是动用战象与诸葛亮抗衡么。操兽师不同于马戏团中训练动物的技师,他们充其量不过是驯兽师,真正的操兽师不但可以训练禽兽行军作战、令行禁止,他们更可以与兽禽交流。简单的说,他们会说动物的语言,而且经过操兽师训练的动物,具有比普通士兵更杰出的击杀水平。在我们国家一直流传着一句话,在森林中遇见操兽师那是一种灾难,因为森林中有太多的动物,高段位的操兽师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将绝大部分的禽兽操控成自己的军队。而你们口中的‘猢狲吴’显然做不到这点,那些獠狲的战斗力更是有限,它们完全是各自为战,如果真是训练有素的兽军,我们恐怕……”

“大师,我们在‘猢狲吴’的身上发现这个。”文川把放着照片的项链递给师父。

师父看了半天,连连摇头,然后又把项链传给何叔:“这个相片有点年头了啊。”

“我看看!”我凑到何叔身边一把接过项链。相片上是一个年轻女子,约摸十五六岁,扎着两条马尾片,面容姣好可爱,脸上挂着酒窝。我小心翼翼地把相片从项链里抠出来,“后面有字――李嘉瑜……”



第88章 反阴尸阵

“李嘉瑜?应该就是这个女子的名字吧。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她跟‘猢狲吴’什么关系――一个姓李,一个姓吴,应该不是女儿,这女子虽不是什么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之貌,但也算是一等一的姿色,莫非是‘猢狲吴’的相好?我记得当时文川一拿出这张照片,那个人就怂了。”

“有了名字就好办,交给我吧,我找人去查查。”文川接过照片重新放回包里。

“一鸣,你说开启了‘心轮’,真是了不起啊,果然是‘洪湖水浪打浪,前浪拍死在沙滩上’!”

“师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

“好好好!想来是你眼见同伴一个个遭遇危险,激发了你体内的潜能,水虺则是你潜意识的表现。不过,照理来说,心轮一旦开启,不会出现你说的暂时性失忆的情况。心轮在佛法上又称为‘法身轮’,它的作用在于开启我们的心智和灵性上的功德,也就是智慧和知识。在三摩地禅定中时,心轮可增上我们的了悟。开启了心轮不但不会使你失忆,反而会让你头脑更加聪慧……”师父边说边挠起了光头。

“哼哼,是你做的好事吧!”听到这里,何叔一拍桌子,怒了,吓得桌子底下的正在啃肉骨头阿吉也委屈地哼唧了一声。

何叔他那双犀利的眼睛扫向自始至终一声不吭埋头吃饭的老鬼。

“阴尸阵何其毒辣,我刚还在纳闷,就凭你们几个微末道行居然能闯得出来,就算是我师父还在,没三天时间也破不了。铭安,我传你道法,不是让你这么用的……”

“何叔,发生什么了?老鬼干了什么?”我夹起一只醉虾放进嘴里。

“何叔,不管怎么说,当时多亏老鬼我们才能脱险。”文川尴尬地笑了笑说。

“脱险个……”何叔眼睛一瞪,刚想拉开嗓门,却突然意识到这句话对文川说重了便硬生生把个“屁”字咽了回去,他低下声音道:“文川,有些事情你也不能由着性子来。阴尸阵用的是死人来做引子,但是反阴尸阵却恰恰是要用活人来当引子!你们用一鸣来做引子,得亏他体格强健,命格算硬,那万一出了什么闪失,就是一条人命!”

“啪嗒!”听何叔这么一说,我刚送到嘴边的那只虾愣愣地掉在了桌上,脑子里轰的一声就炸开了,姥姥。[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

“你们俩……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们考虑过狗的感受吗?”我气急败坏满含委屈地冲文川和老鬼喊道。

“汪!”阿吉在桌子下面附和着叫了一声。

老鬼放下碗筷,朝我尴尬地笑了笑,道:“我当时分析过,我们所遇到的这个阴尸阵中所囚禁的并非真正的厉鬼,而是魂魄,虽然这阵法并不会在短时间内取人性命,但是依旧对人有伤害。当我意识到身处阴尸阵的时候,我就观察了阵法四周的情况,阵法外面全是尸体,这是布阵最重要的极阴之物,若想要做下一步的行动,必须打破布阵的条件。”

“你是说,需要有‘阳’?”

“没错,还记得第一只冲进阵法的獠狲吗?我需要用它的血来打破阵法的平衡,獠狲也属灵长哺乳类,它的热血恰好为阳,如若它的血撒在阵法中,原先的阴尸阵就变得不再稳定,我也有时间重新设阵,一旦成功便可以使得阵法效应逆转,不但保证我们没事,反倒是原先处于阵法之外的活体将受到影响。

当你和阿吉将第一只闯进阵法的獠狲干掉后,阵法就开始松动,那‘猢狲吴’也能感觉得到,所以他知道我们有办法破解阵法,于是他干脆招呼上百只獠狲一起动手,直接撕了我们较为爽快。”

“可是这样一来,你们哪有时间准备?况且当时你们一直在我身边啊?”

“你还记得我让大家闭眼睛吗?其实只有你一个人闭了眼睛,我和老鬼已经在那个时候闪了……”文川慢条斯理地剥着虾壳。

“你,你,你们……就会欺负老实人,就我一个人闭了眼睛……”我的声音几近颤抖,“我明明看到你们被獠狲撕碎了!难道这是……”

“不错,在你闭眼那时,我就把法阵反向牵引到你的身上。反阴尸阵需要活人献祭,献祭之后,无论阵法结成与否,对活人的反噬都是巨大的。而当时我们三个人中,你修习脉轮术的段位高,拥有的体能与意志力也是最强大的,即便如此,被献祭了的你,依然产生了我和文川被杀的幻象。这些幻象是有施术者也就是我控制的,其目的就是要进一步激发你体内的潜能,将整个阴尸阵逆转。在此过程中,无论是操兽师还是獠狲同样会受到我幻术的影响,它们会跟你一样,以为我和文川已经被他们撕碎。事实上,我和文川就是利用这个空档给操兽师下了套。等到我施术结束,你和獠狲们正在剧斗中,根本不会去注意我跟文川其实已经躲起来了。”

“哦……”我实在佩服老鬼和文川,换做是我也就只能乖乖闭上眼睛了,“难怪当时我感觉到非常强大的空虚感,而且我觉得仿佛生命都不复存在一样。”

“不错,老鬼启动反阴尸阵之后,所有的魂魄都被你吸附,你成了活人引子……这也是非常危险的,我们当时也只能赌一把,因为你一旦被逼急了就会开重瞳,重瞳的力量你我都心知肚明吧。再说獠狲的数量这么多,就凭我和老鬼根本没法和它们斗。不过最终我们还是成功激发了你体内小宇宙,并因祸得福帮你打开了第四轮――虽然只是半个……”文川拍了拍我的肩膀,笑了笑。

不过换位思考一下,在那样情急的时候,老鬼和文川已然能保持足够冷静的头脑,还是令人钦佩。况且老鬼毕竟不是专业的,他也只不过在这短短第一个月内向何叔学了一些基本的东西,至少他已经想到了破解之法。

如果按何叔所说,若是按照常规的方法破解阴尸阵需要花少说三天的时间,那我们早就交代在龙王山腹地了。

想到这里,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何叔,你也别怪他们,我门仨不都好好地坐在您面前嘛,人没事就好!老鬼能在这种场合下扭转战局,大大的不容易啊!”

“火中取栗,破釜沉舟,置诸死地……”何叔板着脸,道:“铭安,虽然你这是兵行险招,旨在救人,但手段有点狠辣啊!”

听何叔这么一说,我额头不禁冒出了冷汗,是啊,万一……我偷偷看了看已经涨红了脸的老鬼,又想起他枪杀“猢狲吴”时的样子,嘴里的东西实在咽不下去。

“好啦好啦,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一鸣他们也有惊无险,大家也都喝一杯压压惊吧!”师父见局面有点尴尬,端起了酒杯打了个圆场。

“下山的盘山公路只有一条,我们逃出来的这个时间点路上又没什么车,他们想要跟着我们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我压低声音小声说着。

“没错,不过你有没有想过,难道我们真的就要一直做缩头乌龟,一直这躲下去?说到底,我们面对的究竟是谁,究竟有多少敌人,大家可有头绪?”文川问道。

被文川这么一问,我的脑子里只跳出一个“青舟会”,不过这青舟会也顶多算个嫌疑人罢了。于是我摇了摇头。

“不知道?这就对了,我也不知道。对方这样若即若离,旁敲侧击地对付我们的做法非常奇怪,究竟是为什么我们也都不清楚。除了李嘉瑜的照片,我们手上现在有的也就是这几样。”文川指了指我包里的血鲨石匣,何叔包里的琉璃砖和丝巾,“他们想要得到的应该就是这些东西,不过他们像是在等待着一个时机,坐收渔翁之利。”

“如果照你这样说,我们只要原地不动,他们等急了也就会自己找上门来。”

“不行,在你的身上有太多秘密,而且这些只有你爷爷知道……我们不能停下进程,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只不过都要多留个心眼。而他们如果是想要出现的时候,必然会出现。”

众人七嘴八舌这么一说,也都觉得虽然现在后面有人一直跟着,但是我们自己的正事儿不能断,目前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等着藏在暗处的人自己现身。

没过多久,文川点的菜也都一一上齐。上一餐阿达还在,大家其乐融融地吃着套肠,可现在突然又少了一人,一时半会众人心里也都难免伤心难过。

师父看大家这样,叹了一口气,“人是铁饭是钢,既然上了这条船,也就没了回头路。吃吧。”

“何叔,师父他人家最近是不是跟你学了很多‘谷城山海经’(谷城俚语)啊,说起来一套套的。”我低声问何叔。

何叔白了我一眼,没有睬我。



第89章 最初的我

当我们从醉仙楼出来时,已经是下午一点。[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

由于整整一晚都没有合眼,外加刚才在饭桌上大家又重新回忆了一次龙王山的惊险历程,我们三个年轻人都觉得精疲力竭,只有师父和何叔还神采奕奕地一边品茶一边聊着林楠镇的掌故。

“师父,你们老人家精神真好,折腾了一晚一个哈欠都不打!”

“呵呵,怎么一晚没睡觉就不行了?其他人累正常,你这个脉轮修习者也喊累,看来以后还要多多磨练啊!”

“文川,你算是这里的地主,我们接下来什么安排,你来布置吧,我们两个老家伙也客随主便了。”何叔慈爱地看着文川。

“何叔,您客气了。既然您这么说,那我先下去结下账,然后预定一个酒店,大家也都该洗个澡,好好修整一下,毕竟所有人都是灰头土脸的,这样一幅样子也着实扎眼。”说完,文川便下楼了。

文川订的酒店位于林楠镇的嘉业路上,后来我才知道这还是一家豪华型酒店。这家酒店距离林楠镇的老街风景区不远,那一带要什么有什么,所以也算方便,最关键的是这里游客众多,敌人就算要行动也不敢太过嚣张。

我们叫了两辆当地的三轮车,师父还是第一次坐这种人力的交通工具。

“一鸣,师父跟你你们坐一起吧,我就喜欢跟年轻人在一起。”

“大师,那我和文川坐后面那辆车吧。”老鬼说。

“不用,老何一个人在后面行动方便点。”说完,师父便用眼神示意我们不要再说话,于是我和文川、老鬼、师父四人挤在一辆车上,何叔一人一辆车。

三轮车师傅热情好客,自来熟,他一边骑着三轮,还不忘时不时回头冲我们笑笑,说起林楠镇那满是自豪和骄傲。

“林楠啊,最出名的就是辑里丝,我们这的丝绸到现在还在出口国外呢!当年我们镇上最富的几户人家,可都是做丝绸生意发的家,有钱得一塌糊涂。那个词怎么说……”

“富可敌国。”

“对对,富可敌国!你们呐一定要去老街上转转,看看林楠镇‘四麐八犀’的宅子,特别是那“蒋氏梯号”,好好感受一下当年有钱人家的气派!”三轮车师傅说得慷慨激昂,就像说得是他自己家里一样。

“老街?”

“哦!我们镇上的人现在都这么说,就是过去人们住的地方,而且有好些都是当年响当当的有钱人,以前林楠人家都是附在水边上,所以才叫江南水乡嘛,不过现在老宅里的人家都搬出去了,有些人根本就已经不在了,那块地方现在都改成旅游景点咯!”

看来几十年过去了,这里的一切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说]血鲨石匣里找到的那块丝巾是由林楠镇陶家所产的,老爷子能把这块丝巾放在血鲨石匣里,这就说明这陶家与陆家必有渊源,就像文川在龙王山宅邸的地下室说的那样,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在这林楠镇上,找到有关陶家的线索,要在这几经人世变迁的地方找寻线索,无异于大海捞针。

正当三轮车师傅侃侃而谈的时候,师父用手肘推了我一下,头向斜后方一撇,我刚想转头,师父耳语道:“别这么光明正大地看,用旁光。”

我差点没一口水喷出来:“师父,那叫余光。”

于是我假装四处张望,时不时往后瞥上几眼。除了两侧向后退去的行道树,以及川流不息的人群和来来往往的车辆,似乎没有什么特别。

我用旁光,不,余光扫到一边的老鬼也一个劲地往外面踅摸。

“老鬼,看见美女了?文川这么个大美人坐在你边上,你心思够野的啊!”我不怀好意地对老鬼贼笑着,不过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因为文川早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赏了我一个爆栗子。

老鬼眉毛轻轻一挑,道:“大师让你看的是后面那辆出租车。”

“出租车都长得一样,有什么好看的……等等”我小心地别过头看去,确实有一辆出租车在距离我们不远的地方缓缓行驶,挡风玻璃后面的提示灯显示的是载客。

这马路也不算窄,而我们的三轮车也没有骑在马路中间,其他汽车一辆一辆地从三轮车左侧超车,唯独那辆出租车没有。

出租车司机为了能够揽上生意,不会有着悠闲性子在马路上逛街,更何况我发现他的车子虽然显示着“载客”字样,可车子里却只有司机一人,而那司机的脸更是使我瞳孔一紧,那个司机似乎正是载着我们逃出龙王山的那个人。

“居然用出租车来跟踪三轮车,那不是明显显让我们发现么!如果不是这帮人太蠢,就是他们已经嚣张到无所顾忌的地步了!”想到这里,方才还听着三轮车师傅谈天说地的闲适心情,仿佛猛然间被一根绳子抽紧了似的。

我正要掏出手机打给后面的何叔,这时文川手机声音响了。

文川接过,嗯了几声后就挂断了手机:“是何叔打来的,他叫大家放心,我们以不变应万变。”

我们原本就是为了等着对方自己探出头来,如今真的出现了,心里不禁有些跃跃欲试。不过何叔的意思就是要再等上一等,现在跟着我们的这个出租车司机顶破了天也就是个探路的,抓了他还没什么用处。

我们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和三轮车师傅有一搭没一搭的抵达酒店。这时,后面的那个出租车也消失不见。

酒店的名字叫做“花园名都”,虽然这名字没什么创意,不过这家倒是林楠古镇风景区一带最好的酒店了。酒店的老板看来在门口早已等候多时,一见到文川,一口一个“文总”叫得要多谄媚就有多谄媚。

一条由青灰色鹅卵石铺就的弯曲小道从外围大门一直通向酒店正厅,进入酒店范围,必须出示入住许可,否则是不能进入的,这反倒是喧嚣城镇中的一块僻静之地。

午后天色放晴,冬日的空气虽凉,但是像这种天气的天空却是湛蓝通透,阳光挥洒,将林楠镇笼罩在一片金色的光芒里。

道路两边原本绿意茸茸的青草此时已经败落枯黄,风卷起枯草碎屑,浮舞在空气里,映射着太阳金色的光辉,一点都不觉得败落凄惨,反而别有一番跳跃在冬天里的趣动。

文川单独一间房,我和师父一间,老鬼和何叔一间,一下午众人都各自休息或是洗漱。我洗完澡后师父在一旁翻着电视节目,他对赵忠祥老师的《动物世界》产生了极为浓厚的兴趣,照他的说法,世间万物皆有其自身独有的魅力,即便是你讨厌的毒蛇或是蛆虫……

师父把原本极为大义的话说得让人毛骨悚然,于是我在赵忠祥老师浑厚又催眠的嗓音里睡去,无梦。

我醒来时,已经是晚上7点,电视里依旧是《动物世界》,我记得睡觉之前正在介绍着一种生活在亚马逊热带雨林里的箭毒蛙,而现在已经从热带雨林转站北极,画面上是两只瘦的皮包骨头的北极熊,相互依靠,哀怨的望着摄像机镜头,它们似乎在乞讨……

“师父,您也睡……”我坐起身子,想让师父也休息一下,然而他竟然对着电视里的那两头北极熊抹着眼泪,我结结巴巴地问道:“师父?师父?”

“人类的欲望,是如同宇宙黑洞一般的存在,它将吞噬原本自然所赐予我们的一切!罪孽啊!”说完,师父便结跏跌坐,瞬间入定,只剩下电视里的那两头北极熊自顾自地哀伤。

随后,我穿上衣服,出门转转。而此时隔壁房间的房门也在正好开了,老鬼转身而出,看到我略显惊讶。

“你要去哪儿?”我问着。

“去给杰森的姐姐柔丝寄一张明信片。”

“杰森的姐姐?”

“是我让他来的,现在却永远都没法回去。他有一个姐姐,和我的关系还算不错,但是我怕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会干傻事,所以先替杰森向他姐姐报个平安,以后有机会我想当面告诉她。”老鬼原本光芒流转的瞳仁在此时黯淡下去,我能够感觉到他深藏在心底的哀伤。

“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做?”

“杰森出发之前答应他姐姐,会在中国待过的每个地方都寄一张明信片回去……这次他连一张都还没来得及寄回去就……”

“老鬼,不要怪我多嘴,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正是他那样做才泄露了我们的行踪……”

老鬼表情一怔,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的眼睛,这一刻他的眼神里似乎装满了混沌的星辰,我看不透,也害怕看透,于是我避开了他的眼睛。

老鬼也没有说话,突然向我伸出手,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而他的手却轻轻地落在我的头上,轻抚一下后,道:“或许你说的对,这次我有点太感情用事了。”

“老鬼,你能理解就好,”听到老鬼这么说,我如释重负,“我们出去走走吧,林楠镇的夜景据说很美。”

“一鸣,你已经放下过去了吗?我以为你是不会来林楠这个伤心地……”

“呵呵,有什么放得下放不下的,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不说,我都快忘记了……”其实,我并没有忘记,在那一刻我依然很清晰地记得她当年发给我的最后一条信息:“直到有一天,我再也没有主动找过你聊天,再也没有给你留过言,再也没有点过赞,再也没有给你打过电话,看见你只会擦肩而过微微一笑出于礼貌,甚至当作路人笑都不笑,不是我装清高不食人间烟火,而是你已经错过了当初最认真的我……”



第90章 我和老鬼的秘密

林楠镇的夜晚就如同一块上好的丝绒,满是江南水乡的柔软与恬静,即便现在正值冬天。(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

小镇夜色的美丽还得益于旅游开发,依水而居的木质老房子,被一抹抹橙色的灯光照进水里,而那影子也随着缓慢摇动的船桨晕开了水纹。

我们沿河走在一条青石板路上,此时还有人在镇上驻足摄影,他们喜欢用相片将记忆可视化。有些景色,有些人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忘却,但是相片却恰好成了勾起回忆的钥匙,即使今后可能再也不会回来……

我左右张望着,河面上竟飘起了一盏盏白纸灯,里面点着一根鲜红的蜡烛,火光在纸灯里摇曳攒动,顺着河道往下游飘去。

与此同时,我还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火味,顺着味道望去,有不少老太太从家里搬出一张较为小巧的供桌,上面摆上香炉点着香,供上水果等食物。

随后便用白石灰在供桌前的地上画上一个圈,将锡箔纸折成的“元宝”放在石灰圈里烧。

“放纸灯,烧纸钱?今天已经是冬至了?”我问着老鬼。

老鬼点点头,表情异常冷峻。

谷城这一带,每到冬至这个节气,家家户户都要摆饷祭祖,特别是家里的老人,相对于清明,他们更加在乎冬至,也许是冬天的凄凉会让老人们的心思变得颇为凝重。

每到这样的时节,家里有年轻人的人家,老人会要求年轻人带他们去往先祖的坟头参拜,但是像林南镇这样的地方,很多人家的家中只剩下老人,年轻人都外出工作,那这些老人也就自己在家门口祭祖追思。

我看着那些老人们的神情,无不面色凝重,他们也许就觉得自己离另外一个世界更近了,曾听人说,冬至烧纸的老头老太之所以看上去心情不好,其实是因为他们烧的这些纸钱,不仅仅是烧给家里已故之人,还是烧给自己的。

虽然在冬至夜里回想这些事情,会觉得有些瘆的慌,可毕竟这终究是谷城的习俗,也就罢了。

我和老鬼在一条沿河长廊的廊下坐下,他分给我一根烟,突然饶有兴致地看着河面上星星点点的灯火。

我点着烟,狠狠地吸了一口,淡淡地问道:“如果那年的冬至……”

“别胡思乱想。”老鬼也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随后继续看着河面上的纸灯,“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不怪你。”

说起来,这件事情和我们几个都有关系,这都因为一个人,一个已经死了很久的女人。老鬼说这事儿不怪我,可这女人与老鬼的羁绊却明明是最深的,他怎么就能任其肆意地永远抛在脑后呢?

我看着老鬼,他总是能够将所有的事情捏在手里,同样,他也能够将这些个事情如缥缈的青烟一样放掉,仿佛从未发生过似的。[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这女孩儿名叫唐允,是我和老鬼还有金珠三个人一起遇到的。

那是一个夏天的夜里,漆黑的巷子,反抗挣扎的呢喃神就像是电流一般刺激着我们三个正巧路过人的耳膜,这声音让人听着兴奋,却也隐藏着危机。

于是我们不约而同地冲进了那条巷子,一个被打得浑身淤青,披头散发,还被扒了裤子的女孩瘫坐在地上,身子靠着一个油腻腻的黑色汽油桶。

我记得当时月光皎洁,漫天的星辰璀璨得令人心旷神怡,然而眼前的这个姑娘原本皎洁明亮的眸子里,却没了哪怕一点光辉。

生活就是这样,虽然这姑娘眼里的光灭了,可那几个对她下手的痞子却亮了,亮的是他们手里的一把把弹簧刀。

但是他们不会想到,我陆一鸣从来不怕打架闹事,更看不惯眼前这般肮脏不堪的景象,于是我和金珠赤手空拳地冲了上去,没错,只有我和许金珠。

反正我也从来没有猜透过老鬼做事的套路,他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看着我们将众痞子手里的刀夺下,再一个接着一个地将他们撂倒……

我记得当时那个女孩抬着头看着我们,她眸子里的光又重新出现了,那种闪亮远远超越了当晚璀璨的星辰。

后来我才知道,当时她眼中的光不是为了见义勇为的我和金珠,而是为了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冷眼旁观的老鬼,或许是老鬼在那个时候纹丝不动,反倒是绽放出无敌的领袖气质。

这件事情过后,我们班来了一个转学生,长得非常可爱,标准的披肩长发,笑带梨涡,两颗虎牙会不经意露出唇间,那双不大不小的眼睛,闪着光。

没错,就是那个被我们从巷子里救出来的女孩儿——唐允,于是她就像一个小妹妹似的被我们保护着,其实也就只有我和金珠两个人护着,她太水灵,能激发男性天生的保护欲。

不过,对于我和金珠来说,她真的就只是妹妹般的存在,而这个妹妹却深深地喜欢上一块冰,一块无欲无求的冰。

怎么说呢?老鬼从未承认过他与唐允之间的感情,而唐允喜欢老鬼那都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许金珠心疼唐允,特意为她收集了很多“失恋养伤宝典”,美其名曰帮她作长远打算,我倒觉得他是巴不得她早点死了对老鬼的那份心,最后我们无意间在垃圾桶里看到了那份“失恋养伤宝典”,我记得金珠当时叹了口气道:“小妮子这么下去,早晚要出事,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上个老鬼。”

“谁说不是,怎么就不喜欢你呢?”

“别,我心心念念的是文川,唉!”

自那儿以后,也许是唐允知道与老鬼不可能有结果,就变得闷闷不乐起来,最后就真的出事儿了……

“一鸣,文川发信息来了,要我们回去。”老鬼拍着早已魂飞天外的我说。

我从神游中回过神来,对老鬼道:“你还记得阿凯吗?”

“知道,那个语文老师。”

“对,正经的没学多少东西,其他乱七八糟的倒是听了不少,他说爱情最美好的阶段并不是如漆似胶地粘在一起,而是暗恋时朦朦胧胧地那份美丽。”

“听他扯,我不期待爱情,更不相信爱情。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走吧。”老鬼起身离开。

“那小允呢?她为了你……”我在他身后说着。

老鬼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过身来,“她的死,与我无关。唐允的最后一条短信是发给你的,最后搂着她的是你,不是吗?”

“可……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一鸣,何必这样激动,人已经死了。况且她是死在你的床上!哪些事该管哪些事不该管,你到现在都还没有弄清楚,走吧!”

老鬼绝尘而去,我狠狠地踹了一脚墙边的一个竹筐,我此时的心里又开始翻涌起来。

唐允死前的那一晚,她给我发了一条莫名其妙的短信,“直到有一天,我再也没有主动找过你聊天,再也没有给你留过言,再也没有点过赞,再也没有给你打过电话,看见你只会擦肩而过微微一笑出于礼貌,甚至当作路人笑都不笑,不是我装清高不食人间烟火,而是你已经错过了当初最认真的我……”

都什么跟什么?这条短信原本一定是要发给老鬼的,因为我知道她一定心情不好。

于是我打车来到林楠镇,去了她家才发现她喝得烂醉,却还要我陪她一起喝,最后她贴上我的胸膛,摩挲着我的身体,而我亲吻着她的脸,她的脖子……

第二天醒来,她死了,死在我的怀里。

最后老鬼帮我摆平了很多事情,事情的真相他也帮我压了下来,可唐允究竟是怎么死的,她为什么就偏偏会死在那个时候,我却不知道,当时我也不敢多问,于是就一直压在心里。

“你们去哪了,满世界乱转不怕失联吗?”当我和老鬼回到酒店后,文川见我们劈头就骂。

“你别整天大呼小叫的,能不能有个女人样!”我不知道这时为什么脾气这么冲。

“你!”文川吐出一个字后,眼圈竟然有点发红。

看到她那副样子我就懵了,顿时满腹歉意:“文川,我……”

“文川,发生什么事了吗?”老鬼问着,然后给一旁瞪大眼睛瞅着我们的师父和何叔沏了杯茶。

“哦,是这样的,咳咳,”文川清了清喉咙道,“我刚把照片传真给技术人员后,他们马上做出了鉴定,通过对照片纸张和里面人物的发饰着装以及背景分析,这张照片成像于,30到35年间。”

“这么说,照片中的李嘉瑜,如果还活着,那至少也是四五十岁的……”何叔说。

“理论上可以这么说,但毕竟技术人员没有拿到照片实物,目前的结果只能作为参考。”文川补充道,“第二件事,尽管林楠镇已经开发为风景区,很多地方做了拆除型保护,不过我的人还是找到了当年的“四麐”之一陶长卿的故居——遗址。”

“文川,这陶长卿是什么人?之前人力车上的车夫也提到了这个人。”师父问道。

“四麐八犀,蒋陶钱杨,没有一个林楠人是不知道的。但当年镇上发生的一桩历史公案,更是到现在还……”

“你说的是,一命灭三麟的那桩案子吧?我也略有耳闻。”何叔道。

“什么案子这么魔性?”对稀奇古怪的事情我最有兴趣。

“就是何叔说的那个案子,抗战时,四麟之首蒋毅承被人谋害,传闻凶手竟是八犀之一的陆先……”

“这就是谋财害命,麒麟的钱当然比犀牛的钱多!”我接口道。

“当时也有人这么说,可是蒋家与陆即将结成儿女亲家,如果两家结成姻亲更是强强联合,陆家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自毁前程。而且最诡异的是,蒋毅承遇害后,另外两头麒麟陶长卿和钱育德两家相继败落,陆家更是家破人亡。不过这也只是我之前听说的,真假难辨,倒是可以去问问当地的人。”文川说起那段往事如同就是发生在昨日。

“莫非有什么灵异事件?”我问着。

“不只是陶家,就是蒋家,我们也要去看看,还有那个陆家,应该跟你也有联系。我总觉得你爷爷在石匣中放一条陶家丝巾,不是偶然的。说不定跟那段公案有莫大关系。在目前我们手上线索有限的情况下,更不能有所纰漏。”老鬼破天荒第一次说了那么多话。

“那我们明……”

“有人!”文川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师父大喊一声。“人”字的余音还在房间里回荡时,一道灰影已然破门冲出了房间。

我们可是住在四楼啊,果然这道灰影一个弧度向下坠去。

“师父……”除了何叔,我们所有人都冲了出去。



第91章 沟绝人

我们这幢楼恰好倚河而建,而我们的房间又在四楼,如果就这么坠下去就是不摔死,也要淹个半死。(WWW.mianhuatang.la 好看的小说

我和老鬼、文川为突然从四楼跃出的师父捏着一把汗,我们飞也似的冲到了房外的护栏上。所有人都为眼前画面惊呆了。

冬至林楠镇夜晚的河道上飘着无数忽明忽暗的白纸灯,此时眼下的河道如同一条闪烁着昏黄光芒的银河,河上泛着几艘小舟,舟子摇橹欸乃之声悠扬悦耳,微风过处送来几缕淡淡的香火的味道,这是冬至江南水乡特有的一番风味。

在一派祥和的氛围中一黑一灰两个身影如同蜻蜓点水般踏着河道里的篷船飘去,竟然毫无一丝违和的感觉。河道两岸还有不少夜游的游人,他们被眼前突然出现的这一幕奇景所震撼,或许以为这是景区的表演项目,不时发出阵阵惊呼。

师父的本事我是知道的,但想不到那偷听的贼人竟也有这番功夫,无论师父怎么发力,两人之间总是隔了一艘船的距离。

“这条河没有岔道,我知道有条小路,我们快追,东西有何叔看着,没事。”说完,文川便一马当先冲下楼去。

文川自小在林楠镇长大,对于横七竖八的弄堂就像自己的掌纹般那么熟悉。在七拐八拐之后,我们眼前陡然开朗,一片不小的空地上,两个人影正激烈地打斗着。

我从没见过师父真正动手,以前教我脉论术也只是简单比划下几个动作。如今看来,比何叔年长几岁的师父,动起手来,腾挪跳跃完全不显出一个老年人的疲态,举手投足大开大合游刃有余。

可另一人动作更快,快到我甚至看不清他的相貌。不过无论此人变招如何迅速,师父只要简单一挥手一画圈就完全把他笼罩在自己的掌下。同样的招式在师父的手中使出来别有一股气势。

从他一头黑发可以看出此人年纪比师父小了很多,俗话说,拳怕少壮,虽然师父的功夫精妙,恐怕再这么耗下去,师父在体力上会吃亏。

一个是招术小巧灵动,一个是招术古朴拙质,此时正斗得难分难解。在纠缠了几个回合之后,我从地上捡起一个石子交给老鬼。老鬼立马会意,他瞅准时机掷出石子,一下就击中了贼人的膝盖。那人打了一个趔趄,被师父一掌劈到在地,随后我一个箭步冲过去,把贼人反扣在了地上。[三↑四↑中↑文↑网mianhuatang.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师父,你没事吧!”

师父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退到了一边,大有烈士暮年的感慨之情。

此时借着四周的灯光,我打量着被我反手扣住的人,此人身材并不高大,皮肤黝黑,一身衣服又破又烂,他的头发如同枯草似的凌乱的盖在头上,遮住了半张面孔。

众人不动声色,文川看了他几眼,脸色微变。她突然从兜里掏出手机,又将他的上衣扣子解开,露出胸膛。我立刻感觉到他想要挣扎,不由得又加重了力气,使得他不得动弹。

我自知力气比一般人要大,被我这样压着,还是反手制服,一定是非常痛苦的,可这人连哼都没有哼上一声,除了想要挣脱的欲望之外,我没有在他的身上感受到慌张或是恐惧。

而他那块结实的胸膛上竟满是淤青和伤痕,有的已经结痂,而有的却是新的,有不少伤痕还在渗着血,又狠又深,只能用皮开肉绽来形容。

这种伤口不是用鞭子抽的,就是用刀子划的,这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会让自己变成这样?

我摆过头去,看到他左胸上还有一个圆,圆的中间是个叉,下面还有一个“野”字。

字和图案并非是纹身,它就像是长在胸前的肉一样,我猛然一惊,这是疤,是用烙铁烫出来的疤……

“咔嚓。”

文川用手机拍下了他胸口的图案,正要撩开那人挡住半边脸的头发,而那人却强地扭过头去,喘着粗气,文川一把掐住他的脸颊,虎口抵着那人的下巴,把他的脸颊面朝自己生生掰了过来。

在那人眼中透出的,是仇恨,是不羁,他身上似乎燃烧着一股与之命运相融的悲哀与沉默。

他冷哼一声,喉口一动,一口浓稠的口水干净利落,不偏不倚地吐在了文川的脸上。此时我心里暗自一叹,心想这小子完了。

可更令我震惊的是,文川完全没有在意脸上的口水。我第一次在她的脸上看到了一种不曾展现在我面前的状态,是疑惑,谜一样疑惑。

文川松开了捏住那人脸颊的手,随手拭去口水,问出了我也刚想开口问出的话,“你是谁?”

话音未落,一旁的师父突然喊道:“不好,快闪开!”

“什么!”

众人被师父当即一喝,便知道有事情发生,我顾不得压制那人,一把拉住若有所思的文川迅速往后方退去。

果不其然,几把锋利的飞刀不偏不倚地插在我们原先站立的地方,慌乱之际,原本还在面前的那人就已然没了踪影。

“这家伙有同伙,”我环顾四周确定暂时安全,“警报解除,又是青舟会的?”

“不,是沟绝人,”文川整了整衣服,“走,先回房间。”

老鬼摇了摇头,和文川一起转身回去,而我和师父都不知道她所说的沟绝人指的是什么,我从未听过这个名词,却能从“沟绝人”这三个字中感觉到莫名的压抑。

回去的路上遇到了酒店的负责经理正带着一众保安往这边赶来,当他们得知刚才发生的事情之后,经理跟在我们身后对着一言不发的文川连连道歉。

“鲍老板,你们的监控是摆设吗?这么大一个人趴在窗口都没发现!”文川恢复了往日的霸气。

那鲍经理慌张地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嘴里支支吾吾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在他眼里,文川似乎比洪水猛兽还要恐怖。

文川正眼也不看他一眼,直接把他关在了电梯门外。

“沟绝人,就是被黑市人贩子随便卖掉的人,刚才那个人胸前的烙印就是沟绝人的印记,明白人一看便知,”何叔听了刚才我们的遭遇,看着文川用手机拍下的照片说,“他们大多在很小的时候就会被卖掉,之所以称之为‘沟绝人’,是因为这类人就好比沟渠里绝望活着的臭虫,他们没有任何权利,只能听命于买主。”

“何叔,沟绝人都是被随意买卖的吗?他们的买家都是些什么人?”我疑惑地问着。

“你们知道在我们这有一类被叫做‘飘梁’的人吗?”何叔问道。

“飘梁”原本指的是歌声动听绕梁不散,而在我们这儿指的就是“梁上君子”,过去人们住在老房子的时候家中都有横梁,这些飘梁就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房子,躲在横梁的暗处一动不动地凝视屋内的一切,待家里的主人睡去之后就会行窃,什么值钱就偷什么。

“就是贼。”我答道。

何叔点头,面色略显凝重,“他们虽然做的也是贼的勾当,可他们和贼却完全不同,因为他们会杀人。他们还有自己的组织,也有头目,道上把飘梁头头称作‘悬爷’,而黑市上的人贩子就会把体格健硕的小孩子卖给悬爷。这悬爷会让这些孩子自相残杀,活下来的那一批就被烙上印记,从此听命于悬爷,并训练成飘梁。自此他们完全丧失生活的权利,成为沟绝人。”

“自相残杀胜者存,怪不得那人小小年纪身手竟如此了得。哎,和谐社会竟然还有这等残忍的事情,实在是太没天理了,真是闻所未闻。”师父听得激动,不由得为其抱不平,“难道这些沟绝人不懂反抗或是逃跑吗?”师父同样问出了我想问的。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传说沟绝人在胸前烫上的那个印记是一种诅咒,悬爷可以对任何想要反抗或是逃跑的人采取措施——让他们死,无论身在何方,这悬爷都能令诅咒生效。”

众人听了都是面露恻隐,沟绝人竟是可怜与可憎的矛盾体。

“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有这种事?难道也没人管吗?”我问着。

“我也只不过是听说,毕竟从来不会和这些人打交道,那个悬爷鲜有露面,一般人也不会去招惹他们,所以也不会去管。”

“他们难道不是青舟会派来的?”

“不会,悬爷最看不起****上那些动粗打杀的帮派,同样****上的帮派眼里也容不下偷鸡摸狗的飘梁,毕竟飘梁做得太绝,为众人所不齿。”

我摇了摇头苦笑道,“这下倒好,自己都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青舟会没摆平,又多了个心狠手辣的悬爷,够我们受的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文川摆弄着身旁窗台上的花瓶,“所以明天的计划继续,七点半酒店大堂汇合,去景区。”

短会结束之后众人都回了各自的房间,师父没有继续看《动物世界》,而是在沙发上一个劲对今晚何叔所说的有关沟绝人的事情报以震惊的态度,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我去了文川的房间,门开着。

她没有发现我站在她的门口,一个人默默地站在窗子边上,望着窗外摇曳的灯火,还有今晚黑暗中的叵测。阿吉不知道什么时候串到文川身边,安静地睡着了。

我敲了几下门,文川从沉思中缓过神来,“你敲门了?认识你这么久,如此郑重其事地敲门还是不多见的。一般你这么做的时候,说明如果不是有坏消息,就是你别有所求。”



第92章 陶氏故居

我尴尬地笑了一声,道:“你……确实让我不寒而栗,这些果断和自信你训练了多久?”

“训练?陆一鸣,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

“这次见面,你真的会让我觉得很陌生。[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有时,我真的会怀疑,站在我面前的,是不是被那个从小跟我们一起玩到大的小丫头。那时的你……”

“够了!你来找我,不是来叙旧的吧。如果没其他事,就早点回去歇着吧。”文川背过身去,重新望着窗外。

空气里是弥散着一股淡淡的香味,熟悉但遥远。

我走向吧台,一旁的玻璃柜子里放着人头马白兰地——看样子只有文川的房间又这样的待遇。我倒了两杯酒,倒得不多,在把其中一杯给文川之前,我先将其中一杯送入口中,含在嘴里,任凭酒香和灼烧感刺激味蕾后才入喉,还是中国的酱香型烧酒比较对口。

然而在一瞬间,全身的血液都因酒精而苏醒过来,加速流动,我把另外一杯放在文川面前的窗台上。她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如同只是一杯纯净水。

“你喝起酒来,还是那么豪爽,我们几个加起来都喝不过你!”

“有些事,永远都不会变……”文川一直面朝窗外,神色木然,看不出喜怒哀乐,只有古镇夜景里的霓虹灯在她的脸上变换着颜色。

“文川,心里有事别憋着,我们都那么多年朋友了,有什么不能说的……”

“呵呵,我心里一直有事,你了解。”

“我是说,刚才你看着那个沟绝人的时候,你好像有些……”

“我累了,你回去吧……”

“文……”

“还是那句话,管好你自己吧!”文川转过脸来,立刻恢复到咄咄逼人的状态,霓虹灯下的脸更显得凶神恶煞,“你自己一堆乌七八糟的事,还有闲心在我这刨根问底?省省吧!”

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我似乎永远都是那个热脸贴着冷屁股的主,但是她这过激的反应正好让我确信她的心里藏着一件大事,这个时候跟她呛起来,别想有好果子吃。看来,文川还是这么个臭脾气,自己不想说的事,就是拿把刀都撬不开她的嘴。

我举起手表示投降,“一个月前,当我看到老爷子的遗体不翼而飞的时候,我怕了,怕的要死。但是我明白,我今天会站在你的面前,是因为我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这些操蛋的事情,否则早就放弃了。虽然我知道自己是个大麻烦,可我还知道,我还有你们,不是吗?所以,你也一样。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

“你能站在我面前,是因为我救了你。要我亲自送你出门吗?”文川铁青着脸,我知道再说下去,立马会曝尸当场。

“好好,我走我走……”我又倒了一杯酒,一口灌了下去,转身走出了文川的房间,此时我并不想看到文川的表情,“起码我现在知道该怎么做。”

当我关上房门的那一刻,我听到文川轻哼着,“哼,冬至。”

翌日,众人在集合之后便准备前往林楠老街。

离开酒店之前,我把阿吉带到酒店大堂。文川接过我手中的狗链,招呼着昨天受到惊吓的鲍经理,让他来照顾阿吉一天。

鲍经理满脸堆笑,浑身发抖,连连答应,一副绝对会把这狗当亲儿子看待的表情。不过,后来我才知道,这鲍老板只是不敢得罪文川,因为他从小就对狗有心理阴影,难怪当时他接过狗链的时候整个人都在抖,不过……管他呢!

“文章锦绣地,温柔富贵乡”,林楠镇自古以来便以风景秀美,名人辈出著称。更何况自从林楠镇被评为十大魅力古镇之后,美名享誉海内外。

现在虽然还不到八点,大街小巷上早已游人如织,还有拿着小旗子的导游带着一波红帽子夕阳红老年团游客走街串巷,极尽口舌。

一条碧绿见底的河道穿镇而过,镇上的百姓皆依河而居,白墙黑瓦的房子探出长长的屋檐,房子门前的精致雕花石岸斑驳稳重,以及沿河而建一眼望不到头的木雕长廊,这些都是这座精致秀气的江南古镇特有的韵味,我突然觉得这一切是如此熟悉。

文川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来一叠红帽子,随即将帽子分发给众人,道:“都戴上,暂时就充当游客吧。”

我接过帽子戴上,问着:“带个帽子就能混充游客?导游对自己手下有多少人清楚的很,而且他们都有带团名单,很容易被戳穿的。”

话音刚落,就听到举着旗子的导游正在招呼我们几个人,我小声道:“看吧,被发现了!”

“后面五位朋友要跟上哦,古镇区很大,巷子也多,如果跟得不紧就会掉队,来吧!”导游笑呵呵地说着,她长着一双标准东方人的眼睛,丹凤狭长却颇有神韵,脸颊不尖反倒是圆乎乎的,笑起来亲民和善,还真是个做导游的料,不过……

“文川,这个团该不会就是你组的吧?这导游嘴皮子虽然挺溜,不过你看她那细皮嫩肉的,根本不像个整天在外面风吹日晒的人呐……”我转过头问着文川。

“你也不笨啊!虽然钱是我出的,不过这确实是一个旅游团,前面那个小姑娘也是个正牌导游,地道的林楠人,总之跟着团先走吧。”

“那你也至少弄个青年团吧?你看看眼前这一片夕阳红……就这脚程,我估计日上三竿都还没到……话说我们先去哪儿?”我问着。

“一鸣啊,我就觉得夕阳红挺好,你看我,还有你何叔,能和这个旅游团完美融合啊!”师父这话听着有些酸,我又瞄了眼何叔,他那张脸此时没啥表情。

我赶紧硬转话峰,“您瞧您说的,我当然不是说您二老……啦?”

文川看我一脸谄媚的样子似乎让她浑身不适,翻着白眼,“行行行,走了走了。”

于是众人跟着导游沿河而走,我从导游胸前的名牌上看到她的名字——费薇,这名字听上去倒是雅得很,不过读过书的人都知道,薇者,野豌豆也……

豌豆导游一说起林楠镇,就能感觉到她作为林楠人的无比自豪,加上她又开朗,“常言道,谷城一个城,不及林楠半个镇。当年林楠镇经营丝绸发家致富的大户人家数不胜数,时人便以麒麟、犀牛、狗这三种动物的体型,来形容丝商人家的财力,渐渐的便形成了‘四麐、八犀、三十六玉犬’的民间说法。而当时拥有‘四麐、八犀、三十六玉犬’的一个小小林楠镇,坐拥的财富便超过大清国库总额,真的可谓富可敌国。所以呢,在等会参观结束之后,我会带大家去好好欣赏一下,林楠最著名的辑里丝,你们一定会喜欢的!”

师父一听能参观上好的辑里丝就来了劲,连声称好,整个团就他最来劲,殊不知辑里丝可不是白看的,还得出钱买呢!

“切,还没开始玩就已经事先打好预防针让我们消费了?人还真不能光看面相……”我竖着食指指着那导游,对着身边的老鬼说着。

“话也不能这么说,看你的面相还是挺准的。”老鬼悠悠然答道。

我斜着眼瞪了他一眼,“我什么面相?”

“傻相,赶紧的,别挡道!”文川推开我和老鬼,从我俩中间一穿而过……

“我们下面一个景点便是当年‘四麐’之一的陶长卿的故居了……”

一听导游提到陶长卿故居到了,我心中一个激灵,再看其他人,他们都像听到普通的景点一般淡然自若,随着其他游客的情绪波动而波动。我暗道一声,大家都是演技派,自己的道行实在太低。

我们在血鲨石匣里发现的丝巾就是出自陶家,原本我们打算在这里找到一些什么蛛丝马迹,可豌豆导游的一句话让我心里彻底凉了。

“陶氏故居在抗日战争时期被日军焚毁,我们现在看到的是新中国成立后,当地政府在原址上按照当年宅院的样子重建的。”

“那陶氏后人呢?”文川不失时机的发问。

“这位游客的问题提得好,接下来,我要给大家讲一个发生在我们林楠镇的一间奇案,这个案子恰好可以回答这位游客的问题。”

一听导游要讲故事,有些夕阳红便三三两两的走开了。这个故事之前我也已经听过,于是拜托老鬼,“老鬼,你心细,好好听听导游的故事跟我们之前听到的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我和文川去四周看看,希望能所有发现。”

“好,你们去吧。东西有我爸和大师看着,没问题的。”

“嗯,文川,我们转转去。”说罢,我拉着文川就往人少的地方走去。

“其实,之前我已经派人来这边查看过,还采集了一些泥土和砖块木屑检验过……”文川边走边低声道。

“你,你,实在太恐怖了,居然背着我们做了这么多事。”我一下就把文川的话打断了。

“猴急什么!不是我背后搞小动作,是我们面对的敌人太强大……”

“好好好,你有理,你有理。你都派人来过了,还让我们来干嘛呀?检验的结果如何?”

“正如那个导游说的,这个地方所有的木质砖瓦都是近五十年的材料,地基的泥土也是新的。”

“那不就是等于说,我们来了也白来嘛!”

“当然不白来,因为我的人发现在地基以下三米的地方有一条暗道!”

“什么!”

“小点声!”

“这不科学啊,要是有暗道,当初新建房子时不可能不发现啊……”

“他们确实没有发现,因为这条暗道只会在阴极而阳始至那两天才出现,也就是说,这条暗道会移动,我们的技术人员做出了陶宅全息影像时才发现了这条暗道轨迹。”

“这么神奇!阴极而阳始至,莫非是?”

“不错,就是冬至!”

“果真是这么巧,我们正好就在冬至日来到林楠镇,来到陶宅,”我抹了一把汗,“你的人没查到暗道通向哪里吗?”

“没有,因为那时不是冬至,而且他们只做了陶宅的影像……”

“那接下来我们要下地道?”一提到地道,钱飞英的音容笑貌立马显现在我面前。

“如果有必要的话……”



第93章 无眠

“文川,你知道……”

“我知道你对地道有阴影,你放心,即便要下去,我这次也不会让你去。[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文川,你真好……”这时我拉着文川的表情,绝对比贱人曾还要贱……

“够了!我们在四周看看吧。”

陶氏故居,虽然是在原址上重建的,但其占地面积着实不小,我们两个人只是走马观花游,也近花了一个小时,当年“四麐”之奢华的确非同小可。

等我们步出宅院,老鬼他们仨还在里面没出来。于是我和文川在故居附近找了个小吃摊,点了两份臭豆腐、两碗双交面、一份桔红糕,边吃边等他们。

“现在全国各地都打着正宗林楠小吃的名头,可还是到当地才能吃到最地道的啊,”我一边吃着臭豆腐,一边感叹,“你看,这臭豆腐江浙一带都有,但各个地方都不同。比如我们谷城,就喜欢把几块臭豆腐放在一个烧饼里,再放上甜酱辣酱,吃起来真是,诶……”

“你也就这点出息,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这么多东西还堵不住你的嘴。”文川已经吃完了面。正在她吃第五个桔红糕的时候,老鬼他们出来了。

“老鬼、师……”我朝他们挥手,“父”字还没出口,就被文川一巴掌打了个后脑勺。

“你作死啊,大呼小叫的,就怕别人不知道我们在这是吧……笑,你还笑得出来……”

“我只是招呼他们过来吃东西么。”我揉着脑袋一脸委屈。

老鬼他们三人,又点了三碗面,三份臭豆腐和一份桔红糕。我原以为,师父这个外来和尚肯定会受不了臭豆腐这个味,可谁想到他吃得比所有人都要欢。

“老鬼,豌豆导游有没有透露什么有用的信息吗?”我问。

“除了提到陶家人全都出海了外,没什么特别的,她讲的也都是些大路货,没比我们知道的多多少。后来我们三个人又在宅子里走了走,看了看花园,爬了爬假山,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你们呢,怎么样?”

“宅院布局、房屋架构都很常规,看来我们只有……”我看了一眼文川,文川点了点头。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la

“只有什么?”何叔问。

文川把地道的事又重新跟大家说了一番。

“今天是冬至第二天,也就是今年我们进入地道的唯一一次机会,不管怎么样,都要去看看,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发现。”何叔说完,用眼神征询大家的意见。

当然,没有人表示反对。大家都是为了我爷爷,我更没理由反对,尽管心里还是有点打鼓。

“不能所有人都去,至少留下一个人在外面,好有个照应,”文川扫视了一遍在场所有人,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我看还是让一鸣留下吧,之前他在跟獠狲搏斗时体力消耗太大。大家有没有异议?”

一提到打獠狲,老鬼第一个把头低了下去,不敢有什么异议,何叔更因此立马表示同意,师父自不用说,爱徒心切的他肯定不会让我冒险。所以,我很顺利地成为了留守队员。

“就这么决定了,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等晚上在行动。”

作为旅游古镇,最多的就是客栈,鉴于上次的经历,这回我们找了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客栈,文川也懒得通知花园酒店的人,总之它们也不敢怠慢阿吉,有时候想想,阿吉作为一条狗,绝对已经是狗中贵族了。

这里的客栈大多是由民居改建而成,最近都流行民宿改建,很有地方特色。而且它们价格不高,主人热情,往往很受外地游客的欢迎。

我们下榻的那家也是。老板姓邵,七十多岁,与我家老爷子年纪相仿。一双儿女都出去外地打工了,老伴也走得早,老人家闲来无事,就开了一个小旅店,不为赚钱,只是图个热闹。

邵爷爷虽然年纪不小,但精神头很好。见到我们老老小小这么多人,用师父的话说是,老爷子“连蹦带跳、欢天喜地”地朝我们“颠”过来。

“按照文川的技术人员给我们提供的信息,我大致推算了一下进出地道的时间,”何叔掐指说道,“戌时进,卯时出,否则一旦地道移位,我们就出不来了。”

“何叔,子丑寅卯什么的,我们不懂啊……”我说。

“老何的意思是,今晚八点进地道,明早六点出来,”师父说,“你一个人在外面没事吧,要是再遇上……”

“师父,不要担心的,中国是法治社会,没那么乱。再说你徒弟现在好歹也是开了四轮的人了,穷凶极恶的獠狲都在我手下灰飞烟灭,你们就放心去吧!”

“一鸣,我们此次下地道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保险起见,我把血鲨石匣和方砖都交给你了,万一……”

“呸呸呸,有你和师父两个人在,再加上飞刀手老鬼和神枪手文川,你们这四人组合,有什么妖魔鬼怪对付不了的,东西还是放在你那安全。说实话,要我自保,绝对没问题,大不了打不过跑,但要我一个人保管这么重要的东西……”

“你就这么点能耐!”文川骂道,“一鸣,如果明天六点你还没见到我们,就打这个电话。”说着,她递给我一张纸条。

“这是救援电话吗?”

“你别问那么多!记住,不到迫不得已不要打这个电话!”我第一次见到文川这么郑重其事地向我交托事情,“还有,客栈的邵老爷子是个老林楠,你不妨向他打听一些事情,或许会有意外的发现。那个豌豆小丫头片子说出的话,我看着不靠谱。”

“恩,我知道了,我对你们很有信心,一定会马到成功!”话虽这么说,但我心里终究没底,毕竟地道里有什么谁都不知道。

“小伙子,你的同伴都去看林楠夜景了,你怎么不去啊?”邵老爷子很热情地招呼我坐下,“来,陪我喝点酒。”

“邵爷爷,还喜欢喝酒啊!”

“哈哈,年纪大了,咪点酒活活血!”邵老爷子给我倒满了酒,“小伙子,来走一个!”

一口酒下去,立马感到有一条热线沿着喉咙直穿到胃腹:“邵爷爷,好烈的酒啊!”

“哈哈,这是我自家酿的,一般不轻易拿出来。老头子今天一看见你就想起了我的孙子,高兴!”

看来老人家是太久没人陪他聊天了,一说起来说个没完,从他的孙子说起一直说到他老伴。

“邵爷爷,问您个事。”几杯酒下去,虽然有点头晕,但我还是没忘记文川交代我的事情。

“什么事啊,孙子……”

“额……您听说过当年发生的蒋家命案吗?”

“知道知道,我这个年纪的林楠人没有不知道这桩事情的。”

“但我知道,这桩案子肯定不是外界传的这么简单,这中间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一听我这么说,老头子“哐当”一声,手里的酒杯掉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我也不过是用话试探一下,想不到邵老爷子的反应这么大。

“邵爷爷,我说的没错吧!”此时,我的酒意被他这一摔摔去了大半。

“什么有错没错,年纪轻轻不要乱说。老头子不中用了,喝了这么点就上头了。”说着邵老爷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也不收拾,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他这个举动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看来当年那桩案子肯定有问题。

我一看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老鬼他们已经去了快四个小时,不知道下面的情况如何。

此时,林楠古镇已经完全进入了梦乡,今夜无月无星,一股不安的焦躁感萦绕心头难以挥散。

我一个人踱回房间,把屋子里的灯都开着,怕自己酒劲上来会睡着。

接下去还不到五个小时。

三点,第一遍鸡叫。

四点,第二遍鸡叫。

没有任何消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在我的耳边似乎有一个钟正“咔咔咔”地走着,这声音肆无忌惮地冲击着我的心脏。

离天亮的时间越近,我越发紧张,几乎已经是坐立不安的状态。

五点半,他们怎么还没来!我站在客栈的门口,陆陆续续有大妈大叔早起出门锻炼。

五点五十分,我几近麻木,手里紧紧地拽着文川临走时给的纸条……

五点五十五分,在我即将绝望那一刻,在街道的尽头我看到了熟悉的几个人影……

我不顾一切地向他们冲去,是的,是他们,可是……

何叔,他的右臂空空荡荡,半边机械铠已经完全脱落,他的左臂搭在一个人身上。他全身上下破衣烂衫,好像被几头疯狗撕扯过,那个依然闪亮的光头告诉我,那个人是我师父。

“何叔,师父,你,你们……文川和老鬼呢?”

“我在这……”我听到了文川的声音从二老的身后传来,一向英气勃发的文川此刻就像一下子老了几十岁,要不是她出声叫我,我怎么都不敢相信眼前的女人就是文川。

“老鬼,老鬼!”我怎么没看到老鬼,“老鬼呢!”

“他……死……了!”这三个字是从何叔嘴里硬生生挤出来的。

“你们胡说!我不相信!”我整个人如同掉入了冰窖。

“是我们亲眼看到他被巨石压死的,血流了一地……”文川呜咽了。

我疯也似地朝陶氏故居的方向跑去,完全不顾文川他们在后面怎样的呼喊。

不知道我是怎么跑到陶氏故居的,此时天还是黑漆漆的,但街上的人却渐渐多了起来。我站在故居的门口,就傻傻地站着,我完全不知道地道的入口在哪。

就在这时,我突然被一个人拉到了一边。

“你怎么来了!”竟然是老鬼的声音!

一看到老鬼,我整个人完全呆了,“你,你,你!”

“一鸣,我们失败了,只有我一个人跑了出来,我爹、大师还有文川,他们都被石头压死了……”

我瞪大了眼睛,从老鬼的眼眸中,我看到了自己颤抖的瞳仁,只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瞬间崩塌……



第94章 鬼影迷踪

“喂,别逗了,我刚才明明看见何叔他们!”

“不可能!我亲眼……”老鬼的脸色鲜有的刷白,看得出他在强壮镇定,只不过这次就连他自己都镇定不下来,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可怖的事情。(www.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说)如同之前我听闻老鬼遇难,而此刻他正活生生站在我面前跟我说话那样的震惊。

“真的,这种事怎么可以开玩笑!他们虽然受伤不轻,但能走能说没绝对是活生生的人!”我在老鬼的眼前打了一个响指,然而这个动作并没让他有任何反应。

老鬼依然以充满怀疑的眼神盯着我,似乎在他心里已经坚信何叔他们已经遇难,他瞳孔震颤,更是丝毫没有像开玩笑的样子。

我承认,当我听到这一切时候,只觉得一切都不过是一个玩笑,八成是文川串通了其他人一起搞的恶作剧,只是想不到何叔也会参与其中。可是,此刻面对老鬼无比悍然的样子,我实在不敢想象他的演技有如此高超。

一想到这,我心里倒是骤然一松。

“你们够了,什么不能玩,偏要扮死人吓我!就连何叔和师父也跟着你们cosplay,适可而止啊,别太过分了!我只不过是没跟你们一起下地道,也不至于这么整我吧!快说,是不是文川设的局?”我伸手捏了他的脸,不过我像是摸了电门似的立刻迅速缩回了手。

因为当我触碰老鬼的脸颊时,我能够感觉到除了雪原般冰冷的皮肤之外,还有一股令人悚然的奇怪触感,我就这样楞楞地望着他,一时分了神。

“一鸣,怎么了?”老鬼问着。

我回过神,摇了摇头,“老,老鬼,不要玩了好不好。”

奇怪,实在是奇怪。老鬼这句“一鸣,怎么了?”,语气带着老鬼特有的那种关心别人的温存,可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与全身的动作完全没有配合他这句话的语气,机械生硬。

莫非他们不是在演戏,而是在地下遭遇了什么恐怖的事件,所有人在精神上都受了很大的刺激?!

“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我试探性地问着。

“什么?”老鬼顿了顿继续说道,“一鸣,其他人都死在地下,我们这次麻烦大了。”

“是啊,麻烦大了……”我知道,精神上受了惊吓或刺激的人,只能顺着他的话讲,慢慢帮他找到恐惧的根源,“你们在陶家老宅的地下遇到了什么?为什么会……”

一提到地道,老鬼突然全身抽搐了起来。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老鬼,老鬼!”我牢牢抓着他的双臂,尽力让他平复下来。可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狠命一甩,把我整个人都掀翻在地,然后疯了似地跑开去。

等我站起来时,老鬼已不知跑入了哪个巷子,不见了踪影。

我看了看手表,已经7:00,可为什么天还是漆黑一片……

或许是一切都发生的太过,大喜大悲之后,心中却是格外的平静。想要探探地道以求真相的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就连再去找寻何叔或是老鬼的念头都在陡然间烟消云散。我觉得好累,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一直隐藏起来。

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万念俱灰吧……

我从口袋里拿出早就被我攒得褶皱不堪的纸条,这一刻我甚至有一种要把它扔出去的冲动,似乎只要甩掉了它,我就甩掉了所有的烦恼。

可是最终,我打开了纸条――一串陌生的手机号,凭你,就可以力挽狂澜么,我嗤之以鼻。

手机拨通后,我下意识地又看了看表,7点10分。对方只响了一下,我便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文总,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用到这个手机……”

“鲍老板?”我想不到接电话的居然会这个在文川面前低头哈腰的人。

“你是……陆先生?”电话那头的声音显得极其紧张,“文总发生什么事了!”

我简单地把发生的事情跟鲍老板说了一遍,避开一些隐秘的事情。

“陆先生,你先回去休息,我会处理的,请你放心!”说完,鲍老板便挂了手机。

鲍老板的语气掷地有声,哪里像一个猥琐谦卑的人,就算说是独当一面的首脑人物都不为过。在紧要关头,文川能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想来此人必然会有些本事。

就在挂掉电话没多久,突然间一道白光在眼前炸了开来,随后这个身体开始膨胀,接着又缩小,“嗡”地一声,天空在刹那之间完全方亮,那些奇怪的感觉瞬间消失。

此时,我身处在距离客栈不远的地方,手里攒着文川给我的那张记着电话的纸。心中莫名地问自己:我怎么会在这儿?印象中好像刚才……额,想不起来了……

我看了看手表,现在是5:55。

这一刻,我懵逼了――我怎么会在这里,我只记得昨晚和邵老爷子喝了一通酒,然后就一直在客栈等老鬼他们回来啊,可等到五点多还不回来,现在这个点,他们到底有没有回来?我总觉得好像漏掉了些东西,可就是想不起来,怎么回事?

这么一想,全身立马出了一身冷汗。

这时手机响了,我一看来电显示――老鬼。

“喂喂喂!你们回来了吗??”我接通电话一通乱喊。

“一鸣,你去哪了,我们回来都好一会儿了,你快回来,我们有重大发现……喂喂,一鸣,你听到没?”

“哦…好,我马上到!”我三步并作两步,我向客栈的方向奔去,或许见到了他们,一切都会明了。

等我到达客栈推开房门时,何叔和师父坐在太师椅上,品着茶。文川和老鬼在另一边似乎正在研究什么东西。

我的破门而入,使得屋中四个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向我看来。阳光从窗外照射在他们身上,给人一种温暖舒心的感觉。大伙儿终于平安归来了,害我如坐针毡苦苦守了一晚。

“一鸣,叫你等我们回来,怎么自己一个人跑掉了!”文川劈头就骂。

“你,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解释我“失忆”的事。

“什么你的,我的,”老鬼狐疑地看着我,“你昨晚是不是喝多了,我听邵老爷子说你们昨晚喝酒了。”

“啊,是,是……你们这幅模样哪像下过地道,身上一点土都没有……”

“哈哈哈,”何叔爽朗的笑道,装了机械铠的手臂一挥一挥的,显得无比喜悦,“在你出去那会,我们早就洗澡更衣吃过早饭了。”

一听早饭,我这才感到饥肠辘辘。

“一鸣,我们这次下地道,有了重大发现!”老鬼听到我肚子里的蛙鸣,给我拿了几个生煎。

“是什么发现啊?”我咬了一口生煎,里面的肉汁烫的我舌头发麻。

“你看看这个东西是不是有点眼熟。”文川走过来,把她和老鬼刚在研究的东西递给我。

就在我看到那个东西的时候,全身似乎又遭雷击――通体黝黑,周身刻有纹路――这,这不是,我家的神木么!

“老鬼,你说的重大发现是我遗失的神木!”我的声音开始发颤。我伸手接过,握在手中掂量比划了一下,“不对,这不是我家的。我家的木头没有这么重,而且,我没记错的话,也没有这么短,纹路好像也有差别,这……”

“一鸣,你老实告诉我,你有没有打那个电话?”文川严肃地对我说。

“我,我记不清了……”我追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明白了,”文川环视了一下大家,然后从我手中接过神木,神情黯淡地说:“这根神木果然是鲍老板的……”

“鲍,鲍老板?鲍老板有神木?难道那个号码也是他的?”我再一次懵逼了,所有人都有可能,唯独不可能是那个猥琐至极的鲍老板啊!

“我来说吧,”何叔站起身来,把我拉到座位上,“一鸣,我从头跟你讲起吧。”

“那条地道位于陶家老宅的地底深处里,我们一开始没有办法找到入口,直到文川找到了这个!”何叔让老鬼拿出手机,给我看了一张照片,“非常小,但还是被找到了。”

照片拍的是一块年头已久的青砖,上面的青苔已然枯萎,不过在画面中央隐约凸显出一个图案,是桃花!

“没错,就是桃花,和藏在血鲨石匣里丝巾上的桃花图案一样。”

“这么说,我们的方向没有错,这个陶家必然和老爷子有关。然后呢?”

“我们只是轻轻触碰,也算是歪打正着,那整一面青石砖墙的青砖就开始自己移动起来,随后出现了一条地道,这种机关门实在是不可思议!进入地道后不久,我们便发现一款金怀表。”

“金表?你们带出来了吗?”

“带出来?呵呵,”何叔一脸苦笑,不住地摇头“不但表被人抢了,就连我们几个人的小命……”

我倒吸一口凉气,“何叔,你们几个人加起来怎么可能会着了别人的道,对方有多少人?”

“多少人?就一个――就是上次逃走的沟绝人。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什么!”听到这,我的下巴都要掉下来,“这怎么可能,那个人上次靠师父一个人就能拿下。”

“在进入那条地道之前,文川和铭安都开着手电并且用手机录像,为了日后能够方便寻找需要的线索,录像文件就在照片的后面,你先看看再说。”



第95章 神木出世

我将信将疑地重新看向老鬼的手机,用手指滑动照片,照片的后面一个文件是视频,于是我点开查看。[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

何叔说的没错,视频录制从他们进入陶家老宅开始就已经启动,直到他们发现地道并且一众人等挨个进去。

老鬼应该走在最后,我能看到视频中的文川同样也拿着手机拍摄,视频中的声音略微嘈杂,像是有风吹在收音器上的声音。

“这个地道肯定有很多通风口,铭安,点尸油灯,其余人把手电关了。”视频中传来何叔的声音,只是因为有风,他说的话轻飘飘地断断续续。

很快,老鬼将破解阴尸阵时所烧制的尸油点亮,地道中泛起了绿幽幽的一片暗光。惨淡的绿光跳跃在每一个人脸上显得异常诡异。

地道两边的墙壁看上去湿漉漉的,偶有一些身子细长黏腻的虫子在石砖的缝隙里钻进钻出。

“老鬼,你的手机真牛,这么暗的环境下,居然还能拍得……”我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他们来到了一间石室――为什么每个地底都有石室……

他们检查了周围环境后,很轻松地便推开了石室的大门。借着尸油灯昏暗的光线,我看到石室中间有一个神龛,神龛上摆放的正是那块鎏金怀表。

当文川刚想要取出那块金表的时,视频中的嘈杂声陡然刺耳起来,随后拍摄就变得混乱――地面剧烈的抖动,原本点亮的尸油灯也因为剧烈的晃动而被吹灭。

“大家戒备,不要惊慌!”师父喊道。

“是他!那个沟绝人!”模糊一片的视频里只听得文川大喊的声音,她显得非常激动。

“金表不见了!”老鬼说着。

“他是飘梁,身手快……”何叔大喊。

“不好!他触动机关了!”师父说话间也迈开了步子。

在电光火石间,无数石块从天而降,轰隆之声即便是手机录音已经能听得震慑心魄。就在这时,只见视频中突现出一个人影直往机关的闸口处冲去。

片刻后,地道中便传来机关卡壳的声音,石块也不再坠落。

“大家都没被石块砸中吧!”这是文川在问话,随着灰尘的散去,我看到文川手中拿着一根木棍,想必就是现在我们手中的神木。(WWW.mianhuatang.la 好看的小说

“没有,好险啊,铭安、铭安……”何叔回头喊着一直落在后面跟拍的老鬼。

“我没事,那小子触动了机关跑了。”大概十几秒后我才听到老鬼声音。

“要不是机关突然中止,我怕我们这些人……这个飘梁不但谋财还要害命!”视频中都能听出何叔愤怒的语气。

视频后面的内容没有什么特别的,几个小时后所有人都走出了地道。

“现在看来,按照一鸣所说的情况,有一件事,我能确定了,”文川说道,“当时阻止机关正是鲍老板。”

“怎么会是他?难不成他一路上跟着你们?可即便如此,他也不可能知道你们当时正好遇到危险啊?”我问。

“因为你打了电话。”文川说。

我疑惑地看着文川,可是我根本没有印象自己打过什么电话,“我……没有打那个电话,就算是我打了电话,也肯定是在6点以后才打的。按照视频记录,你们是在入地道后不久便遇到危险的,距离6点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鲍老板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未卜先知吧!”

“他是不可以,但这个可以……”文川重新拿起那段烧焦黝黑的木棍。

“你是说,这段神木?”

说话间,房间的门被敲响,众人一惊立刻安静下来,目光全都汇聚到房门上。一时间,大家都没有下一步动作,直到房门再一次被敲响。

我站起身准备往门口走去,却被何叔一把拉住。

“文总,是我。”外面的人拍门道。

众人面面相觑,这声音是鲍老板的,文川打开房门,鲍老板依旧是那副满脸笑容的表情,他双手一合道:“各位安然无恙,我也就放心了。”

“看样子我猜的没错,那小子给你打电话了吧?”文川问着鲍老板,她的手指如同弹琴一般在桌面上来回敲击。

看着鲍老板连连点头,我就越发一头雾水,为什么我完全没有打电话求助鲍老板的记忆呢?可被他们这样一说,总觉得有些事情明明就在脑子里,然而却一点都想不起来。

“鲍老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问没了耐心,脱口而出。

“陆先生,说来你也别觉得奇怪,这毕竟是已经发生了的事情。我之所以会帮你们,因为我欠了文总一份非常大的情……”鲍老板一边说,一遍偷偷瞥着文川。

文川眼睛一瞪,“说重点。”

“是是是!陆先生确实打电话给了我……”

我眉头一皱,只觉得记忆深处正有一条若隐若无的丝线在飘动,我得抓住它:“鲍老板,麻烦你把当时我和你通话的内容重新再说一次。”

“好的,不过你是不可能想起来的,因为现在的你已经不再是当时的你了。”

虽然我不知道鲍老板在叨叨些什么鬼话,不过我还是听他把当时的通话内容复述了一番。我看着桌上那个黑色的神木,只觉得瞬间头疼欲裂,我抱着头呼吸急促,半身靠在了桌子上。

就在此时,那根记忆中飘荡的丝线仿佛立刻丰满起来,我想起来了,那段空白的记忆回来了!

“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我抬头看着鲍老板大喊着。

“陆先生!你!你的眼睛!”鲍老板像是看到鬼似的看着我,“你的眼睛绿得发光!难道……”

“他是重瞳者,货真价实。”文川说着。

鲍老板不可思议地看着我,问道:“你能想起来?”

“原本快到6点的时候,我想打电话给你,不过我看到一个变老的文川、失去机械臂的何叔、还有快要虚脱的师父,他们告诉我老鬼死了。之后我遇到老鬼,他说除了他,何叔他们全都死了。我当时完全不知道谁真谁假,于是便打给了你,随后我就莫出现在客栈门口,但是关于之前那一段记忆却没有了。”

“太神奇了!竟然还能记起被时空覆盖的记忆!”鲍老板惊讶之后继续说道:“当我接到电话之后,立刻赶去陶家。当我进入那个房间之后,首先看到的是被压在一块巨石下方的吉泼大师,他的脖子正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态朝向我,眼白上翻,嘴巴微张!而在吉泼大师的身边还有一条断肢,在手机电筒的照射下寒光直冒,这是何老的机械铠。随后我在四周发现了何老以及文总的……尸体,巨石不远处是铭安先生的尸体,所以说,其实,陆先生当时在外面看到的……”

“都是鬼???”

“不,一鸣看到的我们,只不过是血鲨石匣搞的鬼。”何叔放下手中的茶杯说道,“血鲨石匣的能力,我们在飞英洞中就已经见识过了。当时,我们所有人命丧巨石机关,但因事发突然,每个人都以为自己还活着――除了与我们保持一定距离的铭安,血鲨石匣就将我们强大的意念实体化。而一鸣又是重瞳,本就有可能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所以一鸣看到的我们,说白了就是我们的行尸……”

“正因为当时你们和老鬼没有相互看到对方,所以都以为对方遇难了。可是你们现在不是都好好的嘛!”

鲍老板拍了拍我的肩膀,道:“那是因为我利用这根神木回到了过去,重新回到了他们遇到巨石机关的时候。我能力有限,只能破坏机关,使得大家逃过一劫,却没办法从飘梁手里夺回他抢走的东西。”

鲍老板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时空穿越,这不是只有狗血电视剧中才有的桥段嘛!难道世上真有类似月光宝盒这样的神器!这太难以置信了,要不是亲身经历,就是打死我都不会相信还有这码子事!

鲍老板的神木拥有时空穿越的能力,那我家那根是不是也有这个能力,或者是其他的异能吗?不过这些话我当然不能问鲍老板,谁知道这个人到底什么来头。

“这么说,当时在地道中破坏机关的人影就是你吧?”师父问道。

“正是。由于时间的倒退,你们只会记得时间重新启动之后发生的事情,原先的那一切都会被时间所覆盖。而陆一鸣先生拥有天生异能的眼睛,这双眼睛才是神木真正的主人,所以他能想起被时间覆盖的记忆,也不足为奇。”

听完鲍老板的讲述,我深吸一口气,立刻进去冥想状态,把心情平复下来,随后绿色的眼睛也黯淡下去,看来我已经基本掌握控制重瞳的方法。

没想到神木会有这样强大的力量,简直令人难以置信,“既然神木的力量这么大,我们何不用它回到过去,这样就能够阻止一切了,不是吗?”

鲍老板尴尬地摇了摇头,他拿起桌上的神木,只见这根神木开始出现裂痕,裂痕之间发出蓝色的光芒,随后光芒绽放,将整间屋子照的如同湛蓝的海底一般!

“这……”

话音刚落,四周全然安静,耳边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见神木瞬间在蓝色的光芒中化为灰烬,随风而散。



第96章 等价交换

当天中午,我们一行人向邵老爷子辞行。[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老爷子昨天晚上喝的有点多,直到日上三竿才从房里走出来,见我正在院子里整理背包,便晕晕乎乎地向我打招呼。

“哟,孙……小伙子哎!这么早就起来了,到底是年轻人呐!”邵老爷子昨晚开口一个孙子,闭口一个孙子,现在就醒了一下子还改不过口来。

“邵爷爷,不早啦!我们收拾收拾就退房了。”

此时好几个瘦削的汉子扛着米,拎着菜走进了民宿。

“怎么不多玩两天!你看,厨子都买了菜了,吃了午饭再走吧?”老爷子客气地打着嘴炮,说了一通客套话。

我又和老爷子爷爷长、孙子短地扯了几句,说他们家厨子还没别人饭馆里跑堂的壮实,一定是邵老爷子克扣工钱,邵老爷子说有些人天生吃不胖,但是有些人喝水也长肉,比如我……还真被他说准了!

“有空再来陪爷爷喝酒!咱家后面几十坛好酒呢!”邵老爷子挥着手向我们道别,“各位朋友,一路顺风……”

我转头,一米阳光斜斜地透过屋檐披在邵老爷子的身上。他乐呵呵地挥着手,目送我们渐渐远去,有这么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自家老爷子的影子,虽然背显得佝偻,身子却依然硬朗,似乎连鼻尖都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浓烈的烟草香。

不过,邵老爷子和我家那老爷子不一样,我回头喊着:“您想得美!你家后院连个酒坛子都没有,您就吹吧!”

邵老爷子佯装生气,“臭小子再说一遍试试!记得来!”

“得嘞!我有空就来!”

说完,邵老爷子心满意足地又咧开了嘴,转过身子缓缓踱进那间身后的民宿。

上了年纪的人见了我都喜欢跟我攀亲戚,难道是我这张脸长得……就说现在面前的吉泼大师,他当时在龙王山上也是看得我满心欢喜,于是我就名正言顺地成了他徒弟。

昨晚林楠民宿一夜,我更是莫名其妙地成了邵老爷子的孙子,不认还不行,难怪文川连安排组团“旅游”,都报了夕阳红的旅游团。反正他们就认定我全身散发着一抹闪亮的光辉,与夕阳红交相辉映。[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不过,昨晚我问他关于蒋家命案的事情,他突然就怂了,但这桩命案和我们现在的遭遇必然存在着某种关联,因为老鬼他们查到地道的出口正是“蒋氏梯号”。不过现在,光天化日总不能去把那个已然成为景区的地方翻个底朝天。何叔觉得,邵老爷子多少一定知道些什么,但是他若是存心隐瞒,那也没有办法。

在离开民宿之前,我们一众眼睁睁地看着鲍老板手中的神木在一束耀眼的蓝光之下化为灰烬,难道一根拥有神奇力量的神木就这么永远消失了吗?正当我们一众准备发问的时候,鲍老板用食指做了噤声的手势,他建议我们回花园名都酒店,再一并告知。所以,我们正好趁这段时间弄清楚鲍老板神木的来龙去脉。

抵达花苑名都之后,阿吉也跟着我们摇头晃脑地进了鲍老板的办公室。鲍老板的办公室属于极简风格,到处留白色调阴冷,这几年这种“性冷淡”的装修风格十分流行。

还没等鲍老板坐下,我就开始发问,“鲍老板,你的这根神木究竟是怎么回事?也是家传的?”

鲍老板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烟,分给我,道:“这倒不是,当年这座花园名都开建的时候,文总也入了股。你也是知道的,这种风景区的地皮都是寸土寸金,而且此处原先已经被城市规划局划为公园,想要翻盘改建私人酒店并不容易,多亏了文总帮忙,最后这事儿才成。”

我看了一眼文川,她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注意力明显不在我们现在所讨论的这件事情上。她靠在皮椅上,用右手的拇指抵着太阳穴,这是她遇到烦心事时常做的动作。

鲍老板见文川没什么反应,继续道:“不过我为了报答文总的不单单是这件事,还有……”

“扯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干嘛!”不知道什么时候文川已经从游离的思绪中飘了回来,一听鲍老板说起了他们过往的事情便恢复了泼辣的本色,“鲍张争,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罗里吧嗦了!我们可没功夫在这陪你唠嗑!”

被文川一顿抢白,鲍老板尴尬地笑了笑,知道这回马屁又拍到大腿上了:“好好好。有一天,我带着人去东阳采购酒店木雕装饰的时候,在那个市场里遇到一个人。”

总算要说到关键的地方了,于是我掐了烟头,仔细听着,“那天我心情好像也不太好,开车过去在路上花了点时间,不过路上有一家拉面店,那家兰州拉面店味道绝对正宗,你们知道吗,每一家兰州拉面店附近总会有一家沙县小吃,有机会你们……”

“说重点!”众人异口同声。

“抱歉抱歉,我这人一兴奋,说话就会跑偏,见谅见谅。那天在市场里突然出现一个人,非要把一根烂木头卖给我,还说只要一块钱,这不是诚心弄送(玩弄)我嘛!我也没理他,可他后面那句话让我吃了一惊,他说:如果你有心向文川报恩,就好好保管此木,文川总有一天会找你帮忙。”

“他怎么会知道文川?”我问。

“对啊,我当时也这么问他。心里琢磨着这个人八成是文总商场上的对手,故意利用我来整文总。所以一听他这么说,我第一反应就是想摸清楚这个人是什么来头。但是后来,他的一番话,彻底让我懵逼了!”

“懵逼!这不是我的台词嘛!”我内心独白道。

“那个人认识我?那人长什么样子?”文川问。

“他带着面具,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照理说带着面具的男人在市场里瞎晃一定是奇怪的,可似乎除了我,别人都不觉得奇怪。”

“他后来跟你说了什么让你懵逼的话?”我问。

“他居然清清楚楚地讲了文总当年怎么救我事,就好像他也在现场一般。但是这是不可能的,当年这件事除了我和文总不可能有其他人知道!”

“他用了神木穿越了时空,亲历了你的遭遇!”老鬼说。

“当时我不知道他手里那个烂木头有那种能力。所以听他那么一说,我立马就慌了。我一把把他拉到墙角,问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他什么都没说,脸上带着面具又看不到他的表情,他扬了扬手中的木头,说了句用这个!”

“那人不等我反应过来,便把一颗绿色的石头嵌在那根木头顶端的凹槽里然后让我看外面。市场外面一个穿着花裤衩的大汉正在穿马路,他说此人就会死。果然那人就在下一秒死在一辆失控的卡车底下,我当时只想去救那个花裤衩大汉,可戴面具的家伙又按了一下手里的木头,市场还是那个市场,但是市场外面的车祸现场却消失了,他带着我走出市场,我看到那个花裤衩大汉竟然活着,而且,他正准备过马路!”

“于是你阻止了他?”

“没错,后来那个面具男人说,一旦使用神木回到过去,那么过去的我就会被现在的我代替,也就是说我要么去做以前做过的事情,要么就会改写历史……”

“时空覆盖?你这么做,难道就不会有什么……怎么讲,类似副作用的什么。”我查阅着手机:“相对论里提到过时间倒流的概念,给定一个四维空间,两点在空间上重合,但仍有时间距离,即在同一点的两个不同的时间,这时坐标系内会形成一个类似圆锥的新的空间,俗称‘光锥’,即两点在空间上重合的点在时间上可以进行光传递,时光机就是构造一个闭合类时曲线,实现在时间轴上的反向传递,理论上是存在的,但根据计算,此时各个坐标都为无理数,即存在强烈的时空振荡,造成时空不稳定,无法完成传输,所以时间倒流不能实现。”

老鬼看着我问:“你读的这些自己懂吗?”

我摇了摇头……

老鬼叹了口气道:“就爱因斯坦的理论而言,可以实现时间空间的交互,但这必须是要给定一个四维空间,也就是理论上的,如果在这样的条件下,人回到过去,依然可以看到过去的自己,但是你对过去的改变,就会引起时空震荡,很可能会把当下的自己困在时空的间隙里。但是鲍老板所做的,有悖于这条理论,你似乎可以轻易改变历史。”

“不是这样的,高深的理论我不懂,但是毕竟眼见为实。而且你们要知道,其实你们早就死过一回了,我只不过是帮你们按了倒退键罢了……那个人说,这根神木只有三次使用的机会,使用者每使用一次便会失去五年的寿命,这算是违逆时间所要付出的等价交换。”

“所以,第二次使用,你是为了让文川相信这件事情对吗?”

鲍老板点头,“第三次,就是今天凌晨所发生的事情了。”



第97章 流于民间的陈案

除了何叔、师父二人放下茶杯的声音,这房间里的气氛就如同结了冰的湖面,泛不起一丝涟漪。[三↑四↑中↑文↑网mianhuatang.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鲍老板的神木,还有将神木交给鲍老板的人,都很可疑。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再次袭来,哪有这么碰巧的事情,就像是一切都被安排好了似的。

面具派对那一晚,在那两个v脸面具男决定接受我用神木作为彩头之前,我接到的那个电话,警告我收回神木……以及文川接到的那个匿名电话,同样是以告诫的方式,精准地指明对方的痛点,此人对我们所有人似乎都了如指掌。

如果鲍老板使用的那根神木没有消失,说不定可以找到关于神木,关于神秘人,甚至关于老爷子更加直接的线索。

“鲍老板,你对当年的蒋家命案了解多少?”我接过鲍老板递过来的碧螺春。

鲍老板若有所思,“其实这个案子事发突然,而且牵涉到林楠‘四麐八犀’,这可都是当年举国闻名的大人物,除了官方发布的消息,其他就是在坊间流传的版本,我也是以前听我的爷爷和人喝茶下棋的时候说起过。”

“坊间流传的版本?”我吸了一口烟,除了文川,其他人都认真地听着。

“我爷爷说,案发那天他和他妈妈,也就是我太奶奶两人去河道边上的长廊等着蒋家的船划过来给百姓送彩礼,那日正是蒋家小荷莊竣工的日子。蒋家财大气粗,给林南镇每家每户都送了彩礼,一同庆贺小荷莊开园。也正是那一天,蒋家老爷蒋毅承邀请其他三麐前往蒋氏梯号,不过让人奇怪的是蒋老爷还请了四麐之外的人。”

“四麐之外的人?”

“八犀之一的陆家,陆先勇。”

“这八犀虽然也是有钱,但与‘四麐’还差着老大一级。”

“没错,你说人家四麐聚首,他陆家一个第二阶级的去凑什么热闹?所以当时就有流言,说陆家是和蒋家攀亲去的,更有胆子大的直言陆家欲对蒋家取而代之……”

“荒唐……”何叔突然冷冷地插了一句。

“何叔,这都是当年市井小民的胡言,”鲍老板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当年我爷爷和太奶奶在河边抢彩礼的时候,陆先勇和他儿子就跟在后头。[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mianhuatang.la]据说那天‘四麐一犀’在蒋氏梯号聚首之后,其他三麐都先行离开,只剩下陆先勇还在红楼里,没过多久蒋家老爷就死了,那陆先勇浑身是血,带着他的儿子抄小路离开了蒋家,还被人撞见了,这必然让人觉得奇怪又可怕。果不其然,第二天就被警察招进局子里盘问,我爷爷说陆家一定是为了能跻身四麐之位,故意除掉一个,当时警察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那个年代只要有点钱什么事情都能摆平。”

“难道这个案子就这么不了了之了?”我问道。

“那是官方消息。但是听我爷爷说,最后陆家以及你们去过的那个陶家在一夜之间全部人间蒸发了,多少年都没人有他们的消息。而蒋家老爷死后,也没人撑着家业,听说蒋家人没过多久也都离开了林楠。对了,我想起来了,那陆先勇的儿子年纪比我爷爷小些,现在若是还在世,也该七八十了,像是叫……陆文舜。”

陆文舜!

这三个字就如同三个大烙铁似得嵌进我的脑子。房间里除了文川、鲍老板之外,所有人都相互凝视,这眼神中满是你来我往的不解与疑惑。

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如果老爷子留下血鲨石匣中的信物,并要我以此为线索解开心中的疑惑,那么我一路走来,如今听到的这个名字十有八九正是我的爷爷。

从小到大,没有人和我说起过我的家族,我对于自家的了解最多也只知道自己姓陆,在这之前,我从未想过我的太祖父竟然还是个杀人凶手!难怪老爷子从来不提起那些往事!

“何叔……”

“你爷爷从未向我提起过他的往事,虽然我过去也问过,但是知道他的脾气,所以也就再没有过问。”何叔回答。

房间里的人沉默良久,我思来想去,鲍老板还提及最后与陆家一同消失的还有陶家,然而血鲨石匣中放着的那块丝巾也已经被确认就属于陶家,那么这个陶家一定还有什么能够挖掘的线索。

“鲍老板,这个陶家地道里藏着的金表是究竟有什么重要之处?连飘梁那一脉都想要得到?”我问。

鲍老板面露难色,“这我确实不清楚,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会告诉你们。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也许有一个人可以帮你们,但此人年事已高,而且脾气古怪,他肯不肯帮你们,我不敢保证……”鲍老板说着。

“这人是谁?”

“当年陶家的船夫,这人年纪高的吓死人,可身子骨却硬朗的很,你们可以去拜访拜访,说不定能问出些什么。”

老鬼接话道:“按鲍老板的说法,我们这么多人贸然造访,人家肯定不会告诉我们。”

“老鬼说的很有道理,不过我倒是想到一个办法,或许可以赌一把,说不定管用。”我答道。

众人都看着我,“嗯……这是最后一招,到时候看情况再说。”

鲍老板转过身在他的办公抽屉里翻找出一张名片,递给我:“如果要去就找这个人,说是我介绍的,这是那人的曾孙女,让她带你们去。”

我接过名片,一张纯白莱尼卡纸上印着姓名,联系人电话以及公司名称,“谷城夕阳红旅行社……费薇……那个豌豆导游!”

“豌豆导游?”鲍老板挑着眉问着。

“额……没什么。”

“她白天得带团,可能抽不出时间,要不晚上让她带你们去。”

“何叔,我们还要去蒋氏梯号吗?”我问。

“虽然我们知道了当时这段轶事,但真伪难辨,还是要去的。不过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先去找到那个船夫。蒋氏梯号不会跑,但这年事已高的老人,怕等不了我们,”何叔沉吟道,“文川,你说是不?”

文川心不在焉地轻轻“嗯”了一声。

从鲍老板的办公室离开之后,我们一行人便各自回了房间休息。我本想让文川联系下费薇,可看她那副失神的样子,最终还是我自己和费薇导游打了电话。

靠着鲍老板的招牌,她表示只能帮我先去征求一下她太爷爷的意见,要是她太爷爷回绝,那么她也没办法,最后让我们等她消息。

打完电话,我不放心文川,当我去她的房间时,门口那个“请勿打扰”的提示灯亮着,我也就不自讨没趣了。

何叔、师父下午也没有闲着,二老分别带着我和老鬼展开封闭训练,何叔继续传授老鬼各种阵法知识,并且带着老鬼做了不少体能搏击训练。

而我被师父带到了花园酒店的私人室内泳池,望着那一汪碧蓝的人造水塘,空气里还都是漂白粉的味道,我问着:“师父,您这又是要做什么?”

“下山到现在你都没好好修行,是时候继续了。冥想靠悟,很多东西为师虽然教了你,可关键还是要看你自己能不能接得住,每晚的冥想不可断,如果冥想时再遇到水虺,一定要把握住机会,让它为你所用。”师父说着。

“为我所用?”

“还是一个字,悟,”师父意味深长地说着,“好了,脱衣服。”

“哈?脱衣服干吗?”

“当然是下水,你知道自己长处是什么吗?”

我不解的摇了摇头,师父说道:“你的力气极大,异于常人,还有这重瞳的力量,已是令人惊叹的能力,不过这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你还须学会如何提升自己,并且将这力量融会贯通,如今你是否可以做到自由开阖重瞳?”

我将眼睛一闭,心头一热,当我再次睁眼的时候,一双碧绿的重瞳已然凝视着师父。师父微微颔首:“你有一定的体术功底,但还未成流,当用心感受每次出拳,每次呐喊的气,我要你在水中翻涌,在水底出拳,你要心细体悟每一泓水流滑过身体时的变化。天地自然,感受水,感受风,将这一切能量融合于自身,你就能悟出奥义。”

我眨巴着眼睛,挠着头,“师父你说啥?”

“去吧……”

“……”

这一下午,我光顾着在水里扑腾,师父教了我一套从未见过的拳法,并要求我在水底练习。我必须憋着气,还要做出各种强劲的动作,好几次我都因为体内氧气消耗太快而呛了水。

但是渐渐的,我似乎可以体会到师父所说的那种感觉。我在水底的每次出拳,都已然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水流迅速滑过手臂时的那种浑然天成的刚毅与轻柔。

此时我脑海中突然闪现出高中读书时那个成天给我们这些学生拉铅皮的阿凯老师,他说的“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此乃柔德也;故柔之胜刚,弱之胜强坚”,果然师父传授的其实并非一招一式的拳法,而是师法自然的拳意,一法通则万法通。

师父在泳池边上呷着茶,望着水面上一阵又一阵泛起的巨大洪浪,倒是显得悠然自得。

正当我渐入佳境,从水底浮上水面换气的时候,看到鲍老板急急忙忙冲进游泳馆。他边跑边喊:“陆,陆先生,文总她!她不见了!”

整个室内都回荡着他的喊声,就如同水面的浪,一阵一阵地拍打进我的胸腔。



第98章 文川失踪

我蹭地从水中一跃而起,瞬间水花四溅,泼得到处都是。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坐在池边怡然自得喝着茶的师父也被大呼小叫的鲍老板吵得皱起了眉头。

“什么叫不见了?”鲍老板一个劲儿地喊着文总不见了,我听得心烦将他喝住。

鲍老板跑到池边,双手撑着膝盖不住地喘气,我看再让他跑会儿翻白眼都有可能。

“鲍老板,你先歇会,慢慢说,没人跟你抢!”我说着拿起浴巾正准备擦身子,突然看到自己身上的肌肉在阳光的照射下泛出健康的古铜色,还未拭去的水珠顺着肌肉的起伏一颗颗滚动着,皮肤上蒸腾起微弱却清晰的热气。

“我本来在办公室,后来因为有人过来拜访我,还送了我不少‘鸭屎香’凤凰单丛,因为这茶好,奇香无比,于是我就叫了小叶,可没想到小叶去了厕所……”这时,已经调准好气息的鲍老板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了,只是他感受到我和师傅二人的关切注视,他顿时多了一份不自然,每到这种紧要关头,他说起话来变得语无伦次,还各种累赘。

“停!”

“怎么了?”鲍老板圆圆的脸上写满了惊恐,那一对绿豆眼像是快要挤出水来似的。

“讲重点!”

鲍老板一惊,自己也反应过来刚才说了不少没用的废话,连连道歉:“见谅见谅!那个……我去文总房间的时候,她根本就不在……”

“我们不是也不在房间吗,她说不定自己出去遛弯儿了,你就放你的心吧,这世上能无声无息就动得了她的还真没几个!”

“哎哟,陆先生,我话都没说完呐!你看看这个!看这个!”说着,鲍老板颤颤巍巍地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张皱不拉几潮乎乎的纸,上面像是印满了泪痕般的印记。

“鲍老板,你再着急也不用对一张纸撒气吧!”我将纸打开,是一行娟秀的字,上面写着:出于个人原因,先行离开,必要时我会回来,文。

我看着这一行字出了神,我知道文川的加入是有她自己的个人原因的,她在龙王山上说过,如果帮我们找到神木,她就能知道自己家族的秘密。

而今,神木出世,她又突然不辞而别,难不成鲍老板的这根神木就是此次文川寻根问祖的终点?或者说她已经知道了自己家族的秘密,看清了真相?可我细想下来,似乎最近发生的这些事中没有一件牵涉到文川的家族,况且虽然鲍老板拥有一根神木,但现在已经化为灰烬,而我们陆家的神木依然在别人手里。[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mianhuatang.la]

曾经每月的望日,老爷子都会将神木放在老宅院中的神龛上祭拜,那根神木我也端详过无数遍,所以我可以确定鲍老板的那根神木绝对不是我丢失的那一根,无论是长短还是上面镌刻的纹路,都不是同一根。

在我的记忆中文川的嘴角一直挂着不羁的浅笑,即便遇到再怎么棘手的事情,她也总能泰然面对,这是我这种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境界,但是文川这几日确实魂不守舍,她一向雷厉风行,喜怒不形于色,这么说来……

“陆先生,陆先生!”

“一鸣!一鸣!”

鲍老板和师父都在一旁唤我。

这时鲍老板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拿起电话一看,露出了一张便秘似的脸,“抱歉二位,我先接个电话。”

接下来他用十五秒结束了通话,只听他在电话里解释着什么,那种语气就好像小孩子犯了错被家长抓了现行的样子。

“鲍老板,我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文川会让你这么老鼠见了猫似的。”

“呵呵,是,是内人……”涨红着脸的鲍老板又结巴了。

“鲍老板,原来是妻管严啊,哈哈。你家里有事,先忙吧,文川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好了。”

“不不不,现在没有什么比找到文总更重要的事了!”鲍老板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能感觉到文川在鲍老板心里确实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我转头对师父说,“师父,文川不见了,我今天的训练就先到这里,可以吗?”

“嗯,找人要紧,欲速则不达,磨刀不误砍柴工,只要功夫……”师父喜欢说成语的毛病又发作了……

我们三人走出室内游泳馆,此时天色已经黯淡下去,稀薄的云肆意地向太阳落山的西方聚集,被残阳映得如同一片片正在燃烧的绒花。

当我们即将步入酒店大堂的时候,突然觉得大腿一麻,同时伴随着清脆的铃声“啊…五环…你比四环多一环…啊…五环…你比六环少一环……”

我接起电话,是豌豆。

“陆一鸣吗,你好,我是费薇。”

“豌—费导,你好,是我。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太爷爷说可以见见你们,不过他晚上睡的早,恐怕你们得现在过来。”

靠,这些事情怎么都挤在一块儿了!

我答道:“好的,谢谢,我知道了。”

众人都挤在文川的房间内,一番排查过后没有找到文川去向的任何线索。我把这几天文川反常的举动,以及文川前来的目的告诉了众人。

哎,真是关心则乱,一向处变不惊稳如泰山的何叔知道自己的准儿媳心里藏着事儿,现在又出走了,竟然满脸的紧张:“不行,文川一定是有什么心里解不开的大事,我们还是得去找她,万一有个什么……”

鲍老板也接话,“对啊对啊!我总觉得文总写的这个字条就像是一封绝笔……”

我和老鬼听到这两个人的对话,相视苦笑摇了摇头。

众人在里头一句一句地商量对策,我走到房间门楼,仔细查看了走廊四周的情况。走廊两端都装有摄像头,不过这只是室内摄像头,即便拍到文川出去,也仅限于室内。

于是我又进了房间,此时老鬼也无视众人的议论,坐在文川的书桌前,桌子上放着一个玻璃酒杯,这似乎就是那天我给文川倒酒的杯子。

桌子上放着一本酒店给每个客房准备的一次性记事本,“老鬼,你在做什么?”

“纸上有玄机。”

我凑近了去看,并把桌上的台灯打开,可这就是普通的本子而已。等等,本子的第一页被撕掉了,一般来说酒店配备的本子会在每一个新房客入住前都换成新的,文川是在这本本子的第一页上写下了离别的那句话。

“老鬼,本子上的第一张写了字的纸已经被撕掉了,不过这第二页是可以印出第一页写字时留下的笔痕。”

老鬼看着我点了点头,“所以我说有玄机,稍微等一下。”

于是老鬼将纸上的笔痕仔细辨认后重新描摹,众人一看都大吃一惊,除了“出于个人原因,先行离开,必要时我会回来,文”这句话之外,下方还画过一个草图,虽然笔画简单,不过这个标记一看便知,正是那天被我抓住的那个沟绝人胸前的印记——一个圆,圆的中间是个叉,下面还有一个“野”字。

当众人看到这个标志后,在所有人的脑中都会出现三个字——沟绝人!

“鲍老板,不知道你做生意守不守规矩?”老鬼问着。

“呵呵,我们做生意的如果不守规矩就做不大,但是事事守规矩也必然做不大。你看我现在家大业大,黑白两道的菩萨总要都去拜拜,”鲍老板立刻显示出商人的阴鸷狡黠的一面,“我知道你要问我如何才能找到飘梁,不过飘梁隐匿于世,而且传说中的那个悬爷也从未露面……”

此时我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喂?你们什么时候来?要是过了今天我可不敢保证你们还能不能见我太爷爷了。”

偏偏在这种时候,我深吸一口气,答道:“我们会来……”

“嘟嘟嘟……”

突然间,空中炸开一计震耳欲聋的玻璃破裂的声音。

“小心!”当我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听得何叔大喝一声,随后迅速起身将我撞开,伸出机械铠往身前一握,空气中颤动起“嘶嘶”的声音。

我摔倒在地,众人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蹲下身子。

只见何叔的机械拳头里,紧紧握着一根箭,些许白色的烟气从何叔的机械指缝中缓缓飘出。众人惊魂未定,起身看着何叔手中的箭。箭身已经由于何叔强大的握力断成两截,箭的前端绑着一根布条,上面写着字:石匣赎文川。

文字的下方正是沟绝人的标记!

“他们也要石匣?而且他们怎么知道我们有石匣,为什么不明抢?这盒子怨气这么重,他们这帮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或许是这帮人,和之前炸了陆家老宅的那帮人确实不是同一批,我们已经成了抢手货。”

“这帮崽子做事从来不计后果,就算他们达到目的,文川可能还是会有危险!”何叔脸上的皱纹正在颤抖。

“这次来的人身法手段绝非上次那个沟绝人可比,如果不是何老有机械铠,就凭那支飞箭的冲击力,没有人可以接得住,”师父说,“依我看来,对方不只是送信,还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老鬼接过何叔手里的箭,道:“大师说的对,这箭身上有螺纹,应该是用特制的弩工具发射的,非人力所为。虽然弩的装填时间比弓长很多,但是它比弓的射程更远,杀伤力更强,命中率更高,对使用者的要求也比较低,是古代一种大威力的远距离杀伤武器。而且,根据刚才我爸瞬间握住箭身的强度来看,这是射程可达600米的强弩。”

我冲向窗口,几百米外矗立着一座灯塔,而灯塔高处的黑暗里,猛然间闪出一道寒光。

“那人在灯塔!”我喊着。

“铭安,一鸣,你们两个先追去看看,我和大师跟鲍老板去见费薇导游那里!”

“好!”



第99章 生死时速

我和老鬼赶到楼下,距离自动门不远的路边停放着一辆黑灰色摩托车——雅马哈mt-01。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这款车的外观并不是中规中矩的量产车型,更非时尚前卫代表流行趋势的概念车,而是出身于一位超级定制发烧友手中的怪物,她从车头灯到排气管每一处细节都体现了超乎寻常的想象力——我真想见见改装出这头巨兽的大神。它冷峻高傲,其耀眼的车身不禁使得路过的人——无论男女老幼——频频驻足。

“拿去!”正当我还在为mt-01如痴如醉时,老鬼用一枚车钥匙捅了我一下。

“纳尼!我不是在做梦吧,这个车是你的!”

我瞪大眼睛,不禁又望向那辆雅马哈mt-01,如今一辆真车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猛然间会有一种被金属的奇妙组合所散发出来的魅力所震撼的感觉,全段的over钛合金排气管,此时正散发着迷一样的光辉,这是一种由内而外自由不羁!

“不是我的,是杰森的……”老鬼提到阿达时,神情木然,看不出一点悲伤的样子。

“额……原来是……怎么这辆车会在这……”我轻叹一口气,“算了,管他呢!”说着便跨了上去。

我把一顶头盔戴在头上,另一顶给了老鬼——送车来的人真周到,居然预备了两顶头盔——“老鬼,上!”

老鬼随后也跨了上来,我一转油门,伴着摩托车疯狂的低鸣,这辆mt-01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呼啸而出。

引擎飞速转动,排气管所发出的轰鸣低沉稳重,这与哈雷机车的排气管发出的马蹄声完全不同,听不到半点杂音,风驰电掣,这辆车在一瞬间就给我的耳朵、大脑和心脏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杰森不但是个机械专家连调教车子都这么在行。

在一个急速甩尾之后,我们抵达那座灯塔。

此时的灯塔黯淡无光,硕大的身躯如同一头沉睡的猛兽,蛰伏在凛冬的暗夜之中。

说实在的,刚才足以要了我性命的那一箭直到现在还让我觉得心颤,若是何叔反应慢了那么零点几秒,我现在可能就已经在前往急诊救助大厅的路上了。(WWW.mianhuatang.la 好看的小说直觉告诉我,强弩所射出的那一箭十有八九就这从这灯塔的顶端射出来的。

间隔了这么长时间,这塔内埋伏着的人恐怕早就已经离开,但不论如何还是要做好遇到敌人的准备,一直以来我们总是处于敌暗我明被动挨打的局面。我和老鬼对望一眼,径直走向漆黑如墨的灯塔大门,而老鬼则迅速潜伏至塔身后面的黑暗里,伺机而动。

当我靠近灯塔的铁门,并准备旋转门把的时候,突然门内传来一阵奇怪的“咔嗒”声。

“不好!”说时迟,那时快,我完全出于本能地极力向后一跃。只听得耳畔呼呼生风,就在我离开铁门的瞬间,那扇铁门像是一发炮弹似的被甩出了墙面,直逼我的面门而来!

“靠!”来不及多想,刚刚落地的双脚迅速再次调转方向,单手在地上一撑,我整个身子便向右侧弹开。

厚重的铁门就像是如来神掌似的拍向地面,轰然一声,尘烟四起,钢铁撞击地面所发出的巨响,如同是山谷里来回撞击的回声,高速回旋的频率震得空气也发出“嗡嗡”的轰鸣。

这一切发生太过迅疾,团团尘埃将灯塔的铁门层层裹挟,只见一个瘦弱的身影缓缓地从黑暗与尘埃中显现出来,一袭单薄的袍子被刺骨的寒风吹得上下鼓动——勾绝人!

如果此时那团黑影之中突然亮起两点血红色光芒的话,我绝对会以为遇到了来自地狱的恶魔。

他手上握着的正是一把强弩,果然是他射的箭!

远处几盏昏黄的路灯有气无力地将微弱的光线施舍过来,虽不能看清他的全貌,但是他的一双眼睛似鹰眼,镇定自若,带着一股子傲然的蔑视。他的神情更加使我心中一紧,就像是历经无数杀戮之后定格的诡异与扭曲。

他为什么还不走,难道是故意引我们前来来个守株待兔一网打尽,还是我们已经被重重包围了,不如先把这人拿下扣为人质……无数个念头在我脑中一闪而过。

可是理智告诉我,正面对敌,万万不可贸然上前,我现在能做的是先稳住这家伙,为老鬼争取时间。

“文川呢?”我问道,同时身体做出防御姿势。

然而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就像是一块墓碑似的站着,不过我知道,他是一只伺机扑咬猎物的饿狼,一旦我出现什么破绽,局势就将向我这一方崩盘。

突然间,一声轰鸣将眼前这块状的沉默震得粉碎。一束强光直挺挺地扑向那个黑暗中的人——老鬼将摩托车发动起来,并且打开了车灯。

只见那沟绝人猛然用一只手挡住了侧脸,就在这短短两三秒的时间里,身后mt-01的引擎轰轰直响,“嗖”地一声从我左侧疾驰而过,咆哮着冲向那个沟绝人。

“砰!”

沟绝人被老鬼驾驶的摩托撞了出去,随着一声闷响撞在灯塔的外墙上,接着再摔倒在地,老鬼再次轰起油门,想要接着冲上去!

我大声喊着:“你在做什么!要出人命的!”

老鬼被我这一喝暂缓了动作,而倒地的沟绝人却趁此时机一跃而起,举起了手中的强弩,这下老鬼心里定是把我骂上千万遍了,他这一箭若是顶着老鬼的脑袋来上一发,那可就直接爆了头了!

不过万幸的是,沟绝人将强弩举过头顶,扣动扳机,“嗖”地向塔顶射出一箭,箭身连着一根细细的绳子,下一秒,他手中的强弩发出的“嗞嗞”响声,随后这人就像是表演杂技似的被绳子带离地面,飞速升向塔顶。

老鬼见状,迅速从腰上抽出三把飞刀,“嗖嗖嗖”三声直朝头顶的黑影飞去。

“老鬼,你瞅准点,别把那小子废了!”我喊道。

不过我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因为那个勾绝人一手拿着强弩,另一手的袖口弹出一把寒光四射的袖剑,轻轻巧巧地便把飞来的飞刀隔开了。而且隔开飞刀发出“叮叮叮”的响声几乎与“嗖嗖嗖”并行。

正当我想着他接下来会如何行动时,从灯塔顶端再次传来绳索发射的声音,随后一个黑影从我们的头顶掠过——这厮竟把绳箭射向远处的一栋楼房,然后整个人荡了过去。

“嗖”的一声,老鬼又是一把飞刀脱手而出。不过这次他学乖了,飞刀并不是冲勾绝人去的,而是妙到巅峰地一刀把空中的绳子切断。我满以为这下这小子插翅也难飞了,可他真的飞了起来……

只见他张开双臂,在他的双臂和身体两侧竟然张开一对蝙蝠翼。他在半空中借着气流,向远方飘翔而去——飘梁一族,果然名不虚传。

我和老鬼对望一眼,摇头苦笑。正当我们准备重新登塔查看有无其他线索时,老鬼突然喊道:“一鸣,你看!”

原来他的双翼终究太过窄小,空气阻力有限,滑翔不出多远,他整个人便有摇摇欲坠之势。

“一鸣!上来!”老鬼重新调头,将摩托车开到我的面前,我也不管戴不戴头盔了,跨了上去。

摩托车的车轮开始急速旋转,绝尘而去,“快看着他往哪里去了!”老鬼喊着。

这时我才后悔不戴头盔简直就是最愚蠢的决定。杰森这车马力十足,完全就是可以上赛场竞速的摩托车,寒风就像是刀子一样从脸颊两侧划过,吹得我眼睛想要睁大都难!

不过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我抬着头四下追寻,猛然间目标锁定,只见那沟绝人已经落在一栋楼房的屋顶上,还抽空向我们伸出了右手中指,然后一转身向相邻的房顶上迅速移动,双脚来回踩踏的频率快得吓人。

“靠!他在左边,穿那条弄堂!”

一旦锁定了目标,老鬼便又轰了一把油门立刻追了上去,在摩托的轰鸣声中,上演了水乡几百年都难得一见的追逐戏码,当然也会有听到吵闹声的居民从屋子里探出头来张望,但是还没等他们看清什么,我们便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只剩下灰尘和尾气残留在巷陌里。

虽然我们的摩托车理论上的速度绝对能够甩掉常人奔跑速度几条街,但是现在我们穿梭在各个巷子,速度也拉不起来,而且此人非常熟悉林楠镇屋顶的排列构造,在各个屋顶穿梭驾轻就熟。

老鬼的车技也不赖,对巷子连接的方向预感也非常准确,那沟绝人虽然脚程快,却一时半会甩不掉我们的全力追击,便从屋顶踢下不少瓦片,有时还会掉下人家种在窗台上的花盆,有好几次差点被那些从天而降的重物砸到脑门。

“这家伙玩真的!靠!”

“他都敢绑架,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抱紧我!”

正当这场追逐战展开得难舍难分之际,我感觉到手机正在口袋里“嗡嗡”地震动,我掏出手机一看,是何叔打来的。



第100章 鳄鱼的眼泪

“喂?何叔!”

“你们俩在干嘛,我听不清!”何叔在电话里声音喊得很响,此时的风灌进手机的扬声器,我们很难听清对方在说什么。[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

“我们在追那个沟绝人,快追上了!”

“什么……你们马上去逸轩……我们见了费薇的太爷爷,他说让你们立刻去逸轩客栈……逸轩客……文……那里有危险!”

“可是……”突然我心里一惊,逸轩客栈!这就是我们早上才出来的客栈,文?是文川?文川有危险!

而且邵老爷子也在那儿,完了,今天我们从那间客栈出来,他们看我和邵老爷子这么熟,一定是被飘梁盯上了!

顿时脑海里就出现邵老爷子爽朗的笑声,以及他同我喝酒时说起他孙子老伴儿时那满脸的欣慰与幸福……这原本与世无争的小镇,若因为我的搅和而牵连到无辜的人丧命……可恶!

这下他们手里就有文川和邵老爷子两个人的筹码了!文川!邵老爷子!我都要救,金珠、杰森这样的事情不能再发生了,真的不能在发生了!

“报警吧!”我冲着电话里大喊。

“嘟嘟嘟……”

“喂!喂!?”

我们现在为了追赶飘梁,一路往北,而逸轩客栈却在南面,所以必须放弃追踪飘梁。电话挂断之后,我用力拍着老鬼,“停车,快停车!”

老鬼没有理会我,继续风驰电掣地前进,“人命关天,快停下!”

猛然间,只觉得全身袭来一阵巨大的惯性,老鬼刹了车,“怎么回事?”

我把刚才何叔说的告诉了老鬼,他沉默了几秒,调转车头直冲逸轩客栈,红色的尾灯在暗色的巷弄里拉出一道长长的光翼……

从文川留下的字条来猜测,她一定是去找沟绝人了,毕竟在她第一次和沟绝人相遇之后便一直处于相对模糊和神情飘忽不定的状态,这样看来,在她心底所深埋的秘密也绝对和沟绝人有关。

而刚刚何叔打来的这通电话,直指逸轩客栈,还说到了文川可能有危险,那我们在逸轩客栈八成就能找到文川,只不过现在逸轩客栈内的情况我们还不能判断好坏,为了不打草惊蛇,我和老鬼在距离逸轩客栈三条街地方就停下了车。

我们一路向逸轩客栈走去,现在是晚上七点半,街面商店里的电视正播着新闻联播和观众说再见的尾声,一路上霓虹闪烁,老街上夜游的游客也还没散去,卖甜酒酿和定胜糕的小贩也都没有收摊,吆喝声此起彼伏,似乎一切是那么祥和宁静。[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mianhuatang.la]

“老鬼,这一路看下来不像是有什么事情……”

“所有东西都放好没有?”

“什么?”

老鬼一皱眉,“值钱的东西。”

我会意,“哦,你爸和师父带着。”

我们穿过两条街道,距离逸轩客栈愈来愈近,四周的人越少。从远处看去,逸轩客栈一片死寂,只有门口挂着的两盏昏黄的纸灯笼还亮着,就仿佛是一座……一座义庄。

“等等。”老鬼突然停住,举手示意我不要往前。

“怎么?”

“你看那儿!”老鬼指着不远处的逸轩客栈,此时一个小孩跌跌撞撞地从黑漆漆的客栈里跑出来,一边跑还一边抹着眼泪,似乎受了什么极大的委屈,哭得非常大声,那哭腔里带着恐惧,无限的恐惧!

“有情况!去看看!”我刚要迈开腿,就被老鬼一把扯了回来。

“怎么了?”

老鬼不答话,径直把我拉到一面暗处的墙后面,随后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在这里倒是可以清楚地窥视到逸轩客栈的情景。

那个小孩还没跑上几步,突然从客栈里又跑出一个瘦长的男人来,一把抓起小孩的衣领将其扛在了肩上。那小孩的身子一抖,睁大了眼睛,整个人就像被点了穴道似的一动也不动,就连哭闹都在这一瞬间停止了。

此时有一个五十多岁的富态女人,又拉着一个小孩的手从他们面前路过,应该是奶奶带着孙子出来饭后遛弯的。

她瞅了那瘦长的男人一眼,猫着腰地往客栈里头张了张:“咦?今天你们家客栈不接客啊?”

那男人笑了笑:“邵老爷去城里看他孙子去了,得等他回来才开。”

“哦,这小孩怎么……?”

“他是店里客人的孩子,客人出去买礼品,让我帮着看一看。”

“要不让他和我家孙子一起玩玩?”

妇人身边的小孩嚷着:“我才不要和他玩,他脏死了,奶奶我们去看灯,这里黑,我怕!”

“你这么说可不对,小朋友都应该一起玩的,那我们下次再和他一起玩。”说着,妇人领着她的小孙子走了。

自始至终,男人肩上的孩子一直没有一点动静。在他转身的那一刻,我看到一张那个小孩的脸上被恐惧吞噬,脸颊凝固得如同木刻般僵硬。

客栈的木门被一阵风关上,那门沿上头挂着的灯笼也在扑闪两下之后,熄灭了。

这男人看着极为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我问老鬼这人他有没有印象,老鬼也是连连摇头。

总之,这客栈里一定有着不同寻常的秘密,我和老鬼尽可能不出声响地走进客栈。院子里空空荡荡的,我示意老鬼去后院,在后院有一扇窗户是可以看到屋子内的情况的。

当我抵达后院,发现早上还空荡荡的院子,此时却放满了许多半人高的酒坛子,乌压压的一片,少说也有几十坛,难道这就是邵老爷子说的自家酿的美酒?!

可是这么多的酒坛子,我却压根闻不到一丝酒香,我知道就算密封性再好的酒坛也不能完全遮盖谷物发酵溢出的气体。老鬼扯了扯我的袖子,指了指身后的一扇窗,我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向窗户探去。

有光线从窗子里透出来,不过这光线非常微弱,难怪从外面看着客栈像是灭了灯似的。我和老鬼向窗户里望去,只见刚才那个瘦长的男人已经将那小孩放在了地上,那小孩身上的衣服被剥得精光,躺在地板上,手脚都被绳子绑着,嘴巴也被布条子塞住,神情木然地望着一张椅子的方向,那眼睛没有了光。

我扫视了一下这孩子,浑身是伤,若不是他微微起伏的胸腔,我还真以为他已经死了。可恶,这不是赤裸裸的家暴么!是可忍,孰不可忍!当我摞起袖子正准备破门而入时,老鬼一把拉住了我,同时往小孩的胸口一指。

我猛然一惊,这孩子的胸前的伤痕上竟然隐隐透出一枚着沟绝人的标识……这一刻我似乎明白了什么,瞬间一股凉意从脚底爬到了头顶!

我向一边的老鬼看去,老鬼摇了摇头,我明白,现在只能静观其变,不可打草惊蛇。

那瘦长男子,从桌上拿起一根细长的竹条,狠狠地向那躺在地上的小孩身上抽去,那孩子身上本就没有几处好皮肉,此时这竹编抽上去,立刻在旧伤口上泛出新伤口,皮开肉绽。

瘦长男人嘴里低声吼着:“让你再跑!让你再跑!”随后,他直起身子,用手上的竹条指着墙角,说:“这就是逃跑的下场,你们要是闲活的腻味了,就也去逃跑试试!”

从我的视角望去,只见墙角阴影出竟然蜷缩着三个和躺在地上的差不多大的孩子,其中一个是女孩。他们紧紧地靠着,努力往墙角里靠,他们的眼中除了惊恐没有其他任何情感,每当瘦长男人举起手中的竹签指向他们,他们就跟着全身一颤,紧紧抿着嘴唇,好似几只即将被人宰杀上座的狗!

这是虐待!这些孩子就是被剥夺了人生所有权利的沟绝人,在买卖沟绝人的贩子眼里,这活生生的人已经成了垃圾,只不过是奴隶罢了!

“你们已经是沟绝人了,不过是被遗弃的渣滓!”瘦长男人一脚踩在倒地小孩的头上,不停地碾压,我甚至都能听到头颅与地面摩擦时的碎碾声,“这个世界上,就连别人吐掉的痰都比你们有价值!快!如果你有种的话,就赶紧说个借口啊!说啊!”

看着眼前的情景,蜷缩在墙角的一个女孩,咬着牙,小声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什么!大声点!”虽然这瘦弱男人背对着我,可我能够想象此时他教训这些小孩会是怎样一张丑陋的面孔!

“我们不敢了!不要再打小红了,求你不要再打了!对不起对不起……”角落里那小女孩喃喃地说着,其他孩子和她一同相互抱团,欲哭无泪……

而此时的我却突然觉得脸颊温热,看着他们受尽欺凌,却想到了那天被我们逮住的沟绝人,他应该也经历了这些,那些看得见,看不见的,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痛,不知不觉鼻腔一酸。

我握拳的双手指节已经发白,指甲抠进肉里的痛楚远逊于亲眼目睹这人间惨剧的钻心之苦。

小女孩一遍遍求情竟似助长了那瘦弱男人的兽性。他一脚踢开躺在地上的小孩,举起手中的竹鞭子就向那角落里的小女孩狠狠抽去!

“啪!啪!啪!”

老子再也看不下去了,他丫个憋的!别等老子出拳!就算粉身碎骨也豁出去了。我转头看一眼老鬼,只见他双目赤红浑身颤抖,显然也是已经怒到极致。

就当我们准备扑上去宰了那个畜生时,他突然停止了抽打。

他的手悬在半空,被另外一只精瘦的手死死捏住!



第101章 飓风乍起

我伏在窗口,眼睁睁看着那些孩子被藤条无情地鞭挞,藤条每次与孩子的血肉发生碰撞的瞬间,我的内心就为之震颤。(www.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说’)天生性子里就流淌着冲动血液的我,怎么能看着眼前所发生的的一切而无动于衷!

正当愤怒与狂躁的情感如同喝了烈酒一般上头的时候,由于另一个人的出现,在我混乱的愤怒中又多了一种东西――惊讶。此人的出现使我呼之欲出的愤怒撞在一堵墙上,立刻停住了脚步。

鞭打小孩的瘦长男人的手被另一只精瘦的手死死捏住,捏住他的人正是上次被我们逮住的沟绝人――见到他,我立马想起之前灯塔中的沟绝人,他是不是也在这个地方,或许现在正在暗中观察我们,想到这里,我的后背一阵发凉。

我瞟了一眼身边的老鬼,他已经把手扣在腰间的刀囊上,一副随时出手的表情。

不过我们身后有没人盯着,至少眼前的沟绝人并没有发现我们。

他的长发遮住半张脸,光着膀子,露出浑身的伤痕,胸前同样有一个沟绝人的印记,还有一个“野”字的烙印,绝对错不了,就是他――“野男”。

野男一手捏着瘦长男人的手没有松开,另一只手从裤兜里掏出一块方方正正的东西扔在了躺在地上的孩子身边。

那小孩显然是被打怕了,他只是瞪着一双惊恐地眼睛巴巴地瞅着面前两个男人。

“阿康,他们也是苦命的孩子,你我都是沟绝人,何必这样。”野男语气冰冷地说道。

叫阿康的瘦长男人抖了抖手,扔了手上的竹藤条,转过身子面对野男:“他们要是跑了,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他又指着躺在地上如同死人一般的孩子大声说道:“这小子一转眼的功夫就溜到了外面,我们心里都清楚,逃跑只有死路一条!”

“死路一条,呵呵,能一死了之倒也不是坏事……”野男露出一只眼睛,另外一只眼睛被头发遮挡,即便不是正面与之对视,他的眼神依然使人心里发寒,或许只有遭遇了世间最大的苦痛才会让人身上产生如此这般的怨念与决绝。我不知道他让阿康住手到底是出于对弱者的怜悯还是对生命的冷漠。

“我们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看看你自己身上,有一块好肉吗?”阿康一甩鞭子坐到了椅子上。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

野男没有理他,转头对地上的孩子说:“要想活命,把粉蒸肉吃了。下次再跑,出手的就是我!”

这句话一说,连坐在一边阿康都不禁脸上变色。

而那个孩子竟然匍匐着向阿康爬去,他每前进一寸,浑身的及肌肉便活动起来,伤口再次撕裂,血流如注。他爬到阿康的脚边上,轻轻扯了扯他的裤腿,似乎在用尽浑身的力气小声说:“我,我,我再也不敢了!”

“不吃敬酒吃罚酒的东西!滚开,脏了老子的脚!”瘦长男人抬脚就准备往小孩的肚子上踢去……

就在这时,在瘦长男人的脚下突然闪出一个人影,护住身下的小孩,用小臂挡住阿康踢来的一脚,随后这身影急速起身一跃而起,用双脚锁住阿康的脖子,利用自身的力量将阿康扳倒在地,再用手指在阿康的后背心用力一按,他便立刻不再动弹。

救人、摔人、制服人,一系列动作干净利落完全没有一丝阻滞。野男显然没有料到这里会有人突然出现,见阿康被摔倒在地,立刻从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向那不速之客冲了过去。

“文川有危险!”我招呼老鬼冲向前院,当我们冲进客栈大厅的时候,叫阿康的男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几个小孩蜷缩在角落里,满是惶恐地看着眼前仿佛在一瞬间所发生的一切。

此时,文川后背着地,摔在地上,左手的手肘抵着野男的胸口,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什么东西,对准了野男的颈椎――第四颈椎。

第四颈椎是脊椎伤害的不设防区。脊椎伤害如果发生在第四颈椎以上,十有八九会造成伤者死亡,若发生在第四颈椎以下,伤者的四肢可能还能保留一些活动能力,但如果恰巧伤在惨绝人寰的第四颈椎,即使伤者能够侥幸存活,也几乎已全身瘫痪――这是那时阿达教我们近体格斗术时告诉我们的,文川这次下手可是够毒辣的。

而野男单手、双膝压在文川胸口,另一只手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匕首,刀锋直抵着文川的颈部动脉,再多一寸后果便不堪设想――这厮也是豁出去了,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文川!”我大喊一声,“野男,放开文川!”。

听到我的喊声,文川和野男没有一个人转头,似乎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都想用自己的眼神吞没对方而后快。

我冲动的性子又一次燃了起来,看着野男此时压在文川身上的姿势,他的着力点非常的精巧,只要后面有人偷袭,他随时可以先将刀子送入文川的颈部再躲闪。而且这沟绝人功夫了得,又身负飘梁之名,速度和力量都不可小觑,所以,即便老鬼手握飞刀,一时间不敢轻易出手。

除非……除非我立刻打开体内两个脉轮,提升速度――师父在传授我脉轮术说,在我全力打开两个脉轮的瞬间爆发的速度为一刹那――和力量,能在沟绝人反应过来之前,打开他手中的匕首,然后再将其从文川身上推开……

正当我想要将脑中所想付诸实际行动的时候,文川突然开口:“陆一鸣,何铭安,都别动,跟你们没关系。”

……

是的,我被她当场看穿了心思,瞬间石化,一边的老鬼也皱起了眉头。

“哦?我们自家人处理事情,本来也跟你没什么关系,但是你杀了我一个兄弟,这关系,你可就脱不了了。”野男死死地盯着文川道。

“那小子不过是晕过去了,倒是你,如果我两指之间的锥子不小心插进你的颈椎,你可不是丧命这么简单。”

“是吗?有意思!”

“试试看?”

“好啊,你先来……”

如果不是看到他们现在剑拔弩张地这副状态,光听他们讲话的话,会怀疑这一男一女是不是在调情……

他们嘴上这么说,可是两人的神经依然紧绷,眼神依然坚定。

僵持了片刻后,文川轻叹一口气:“桔子红了。”

话音刚落,我看到野男的喉咙一紧,原本冰封的脸颊此时竟拂过一丝疑惑,是破绽!

“海底轮!太阳轮!开!”(当然这只是我心中os,否则真这么一喊,文川早已血溅当场)我只觉体内轰然一声,双轮瞬间打开,脚下迅速转起席卷的气流,就是现在!

不能让他伤到文川!

一刹那间――一个壮年男子一弹指的速度为六十五个刹那,也就是说一刹那仅为0.013秒――我的脚已经踢到野男的胸口。

无坚不破,唯快不破。

经过师父给我在水底的训练之后,我现在出招似乎比原来更加迅猛着力,并且连力道都有了分寸,我这一脚不轻不重,却足以将野男从文川身上踢开。

就算这野男是个飘梁老祖宗,一旦他的心神动摇,破绽就会暴露,反应的速度也会降低,只要有这么一丁点儿的时间,就可以将局势扭转,这次机会,我把握住了!

野男被我这一脚足足踢出去好几米远,大厅里的桌椅板凳也摔得七倒八歪,趁他还没有从地上爬起来,老鬼早就心领神会,文川一脱险,便立刻控制住文川,也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把文川弄晕,随后扛起文川就往外面冲――这女人只能力敌不能智取。

挨了我一脚的野男,竟然完全没什么事似的,从桌椅板凳堆里一跃而起。他的弹跳高度惊人,一下就冲上了房梁,在空中一个跟头调转方向,双脚在梁上一蹬,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向我扑来,手中的匕首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

换做往常,我一定是乱了阵脚的,可今时不同往日,开了脉轮后的身体虽然不能拥有脉轮爆发时瞬间产生的速度,但此刻也是轻盈至极,我看准了机会便迅速向一侧躲开。野男一击不中,便双手一撑地面,旋转起身,呼呼生风,再次向我扑来。

无坚不破,唯快不破。

想不到,我这么快就遭遇了现世报。想不到即便开了双轮,面对飘梁鬼魅般的身影,我依然有些捉襟见肘。如果我的闪避有一丝的滞阻,招呼在我身上的就是白花花的刀子。

几招下来,我不禁由衷佩服起这沟绝人来,同时更为他的命运感到悲哀。我的脉轮术可谓天生神力,而他的功夫可是从小就实打实磨练出来的,那可是要吃多少苦头都不知道。

沟绝人与我一交手就知道我是吉泼大师的弟子,仗着之前与师父打斗过的经验又畏惧我非一般的力量,他只是一味地与我缠斗,我知道他这是在跟我打消耗战拖延时间等待救兵,同时也是想找到我的破绽予以偷袭,毕竟我的功夫并没有师父的老道,此时我只是凭着速度与力量支撑。

面对临敌经验如此丰富的沟绝人,最终鹿死谁手,还是未知之数……



第三卷 第一百零二章 再战沟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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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忽间,只觉得后脑勺迅速传来一阵尖锐的蜂鸣,我下意识地躲开,只见一把明晃晃的飞刀破窗而入,呼啸着插入房间的墙上,紧接着屋外便传来的打斗的声音。

不好,老鬼他们也出事儿了。如果此时我再不摆脱野男的纠缠,只怕我们三个人没一个跑得掉。

就在我心思分转之时,沟绝人“嚯”的一刀袭来,胸口的衣服立刻裂开了口子,要不是我反应迅捷立马后退,早已血溅当场。

这下真把我惹毛了,体内真气一提准备打开第三轮,与这厮好好地干上一场!

但野男并不与我硬打,他借着一招将我逼退的时刻,飞身便往门口纵然跃去。看样子他就是等着同伴出现与之会合后,再把文川他们截留住。

这念想在脑中一转而过,我怎可轻易放他就此离开,无论如何也要给老鬼他们争取时间。可是刚才双轮并开,此刻体内的脉压竟然一时半会聚集不起来,速度上虽说没有大幅下降,可是呼吸已经有些急促,出手的状态也传来了竭力感。

“桔子红了!”我大喊一声,说不定这句口诀还真能把他定住。

可是不喊倒好,一喊,这厮跑得更快。靠!

正在他快要冲出客栈大门时,一团人影轰然向他撞去。

内外两股力量的对冲,力道何其巨大,就像是高速飞转的彗星相互撞击一样。野男被撞得仰面倒在地上一时起不了身,而撞他的人影——是扛着昏迷文川的老鬼!

我顾不得沟绝人,一闪身到了老鬼旁边。老鬼嘴角沁出一丝鲜血,可他棕色的瞳仁里却深藏着一片黑色的荒原,风席卷着那片荒原,吞噬着无尽的黑暗。

“什么情况!”我惊诧道,一边和老鬼一起扶文川起身,“有没有受伤!”

还没等老鬼回答,我就知道是谁把老鬼打得吐血。

大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一个人——正是我们在塔楼上见到的沟绝人。

此时,野男也已经拍醒了阿康,两个人走到沟绝人面前,跪了下来。

“废物。”门口那沟绝人竟是女的!

这样一来,大门口被三个沟绝人死死守住,我们形成了3v3的对峙局面,只不过老鬼受伤,文川昏迷,我只开了两个半脉轮,这回真的插翅难飞了。

“怎么办?要不要先弄醒文川?”我低声问老鬼。

“来不及了,”老鬼咳嗽了一声,咯出一口鲜血,“一鸣,我挡住他们,你带着文川冲出去。”

“放屁!我不会扔下你走的!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一边嘴里骂着,一边用手狠命地掐文川手臂,文川一醒,我们无疑多了一个生力军。

“婆婆妈妈,谁先死?”女沟绝人说着便往前踏了一步,她说话极为简短,省去了不必要的词汇,直指重点。阿康和野男散在她两边,三人成掎角之势将我们包围。

“雷劈鬼鸣,我们冲出去!”老鬼大喊一声,六道银光分上中下三路射向三个沟绝人。我们就想趁他们闪躲时冲出大门,至于能不能跑掉那是谁心里都没了底。

可是我们刚冲到一半就泄气了。因为轰轰烈烈飞出去的就把飞刀,无一不漏的被女沟绝人抛出的一张钢丝网全部收了去。

“原来,你在塔楼等我们,就是要把我们引来,一网打尽!”我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吐沫,“最毒妇人心!”

“蠢!”那女沟绝人说话时,脸上肌肉没有一丝颤动,眼神却射向阿康和野男。

阿康和野男感受到女沟绝人阴毒的眼神,各自向后退了半步。

“那女的带的是人皮面具。”我轻声对老鬼说。

老鬼微微点头并不答话。

女沟绝人也不等我们答话,从上衣中抽出三根筷子长度的银针:“勾魂针刺入你们的百会穴,不会疼。”她皮不笑肉也不笑的脸上发出少尖锐惊魂的笑声,那种恐怖让人头皮发麻。而从阿康和野男眼中露出的恐惧,我完全可以想到这“勾魂针”的滋味……

说着,她一步一步向我们逼近,我们一步一步后退。退到后来,都已经后背贴墙完全没有退路。

一掌能拍死獠狲的我,面对这个女人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力。

正当众人脑袋开始放空的时,突然一团火光在三个沟绝人后面乍起,“大家快跑!”

三个沟绝人本能地往四周一闪,我们仨就趁着这个空挡穿过火堆直扑门外。

外面投火的人一见我们仨冲了出来,马上又把一堆火放在门口阻挡沟绝人。

“邵,劭老爷子……”看到放火的人,我一时呆立当场。就在我发愣的时候,老鬼已经背着文川先冲了出去。

“别愣着了,快跑吧,这个火挡不住你们,更挡不住他们!”说完,邵老爷子拉着我就往院子外面跑。

“老爷子,这帮人要抓的人是我们,你别跟着我们,一会儿我们在花园名都碰头!”我一甩邵老爷子的手也冲了出去。

我还没冲到客栈门口,就已经听见摩托车马达启动时的轰鸣声。

我跳上老鬼的摩托车,此时文川被老鬼横跨着架在车上,姿势稍有不雅……

老鬼车技娴熟,轰着油门就飞了出去,我趁此机会回头张望……

天哪,三个沟绝人就如同三只黑色的蝙蝠,紧紧死咬在我们身后——那几团火果然挡不住飘梁。

“老鬼,快点,快点,要追上看来了!”

“坐稳了!”

老鬼话音未落,“轰”的一声,mt-01终于发挥出它的本色,一下子把三只蝙蝠的距离拉开,随后猛然一转,摩托车的后轮瞬间在地面摩擦出橡胶烧热的焦味。

凭借飘梁的功夫,还有他们对这林楠镇地形的了解,想要追一辆摩托车也并不是非常难的事情,所以这次老鬼很机灵地往镇外的方向开,凭借开阔的地势把他们甩远了再兜回去。

我看着身边的一切被高速行驶的摩托车拉成了模糊的光条,一路上测速相机“咔嚓咔嚓”疯狂闪烁,大概飞驰了五分钟,我们才彻底把后面的尾巴甩脱。然而老鬼依然不敢过分减速,生怕在哪个路口遭到伏击。

邵老爷子的客栈怎么成了沟绝人关小孩的地方?阿康和隔壁邻居认识,说明他一直就在客栈里干活,难道邵老爷子也是沟绝人或者是他们帮派的?如果是的话,我刚告诉了他我们落脚的地方不是暴露了自己的行踪?那他把自己的客栈烧了救我们难道是一招苦肉计?

想到这,我浑身出了一身冷汗。邵老爷子那么慈祥的一个人老人家,不会是那么歹毒的人吧!

事到如今,再做什么也于事无补,权当赌一次。退一万步讲,邵老爷子就算真是恶人,花园名都有那么多好手在,又在风景区,飘梁一族就是再厉害也不可能有多大的作为。

冷静了之后,我打电话报了警,同时把刚刚发生的事重新梳理了一遍。

警察那里办妥之后,准备打个电话给何叔,要他们尽快回到花园酒店或者告知我他们现在身在何处,我们可以与他们前去会合。

不过电话没打通,我倒看到了何叔发给我信息:逸轩客栈,夺回金表。

又是金表,刚那场阵势,别说金表,连小命都差点丢了……

我一连打了多个电话给何叔,但一直没打通,打鲍老板、师父的电话也没打通。后来只得给他们每人都发了一条速回花园名都的信息。

另一件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野男当时因为文川的一句:桔子红了,而突然露出破绽,这中间一定有什么事情!文川不告而别去找找这飘梁究竟是为什么?

对文川,我只想听她亲口说出事情的缘由,她太执拗,她从来都喜欢把所有的事情放在心里,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也许对于文川而言,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她自己才是她唯一能够顶礼的信仰。

在外面兜了半个多小时,我们终于回到了大本营花园名都,我心生不安,于是再次拨打何叔的电话,却还是没有人接。

我开始方了!

要是这会儿邵老爷子带着沟绝人大举来犯可就遭了。我把心里的疑问告诉了正在唤醒文川的老鬼。

文川已经躺在床上,由于一路的颠簸和寒风的吹袭,她的脸此时惨白如纸,就和盖在她身上的那一床白被子一个颜色。

老鬼从腰间的袋囊里掏出一个半透明棕色小罐子,随后把这罐子放在文川的鼻子底下轻轻晃了几秒,文川的脸色渐渐回暖。他把小罐子放好,走到窗台边上,纵身一跃坐了上去,说道:“等文川醒了,我们马上就走。”

我弄来热毛巾,将暖融融的毛巾轻敷在文川的脸上,对老鬼说道:“现在就算要去拿金表,可文川她……也不能放着她不管,要不然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老鬼转头望向灯光闪烁的窗外,说道:“照她的性子,你就是守着她,只要她想走,你还能拦得住她?”

“什么意思?照你这么说,就不管她了是吗?那你为什么还把她救回来?”我压低声音说着,不过无论我怎么压低声音,也只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若是文川想听见,怎么都能听见。

老鬼欲言又止,视线从窗子外面看向我,脸部表情在他的身上就如同一座浮出海面的冰山,那巨大而又壮阔的实体,永远隐藏在海面之下,我看不透。

此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第三卷 第一百零三章 文川的秘密(一)

“谁?”我喊道。

老鬼已经闪到门背后,两把飞刀已经在手中上了弦。我从文川的房间出来,顺带锁上了门。

“陆先生,有个姓邵的老先生来找您。”是酒店的保安——自从上次发生了沟绝人事件,鲍老板直接派保安守在我们的房间门。

我和老鬼对视一眼,做好了准备。

“请他进来吧。”我说。

邵老爷子推门而入,我见他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脸上还沾着刚才防火时染上的黑灰,一双浑浊的眼睛深深嵌在满是皱纹的眼眶里,我立马就心软了。

老鬼在他进屋那时已经闪身去了屋外,我知道他是去查看后面有没有尾巴。

“邵爷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看着他单身前来,即便已经对他撤走了一半的怀疑,但依然与他保持着安全距离。

“我被阿杰那小子骗了!”邵老爷子一拍大腿气鼓鼓地坐在沙发上。

“谁是阿杰?”我问。

邵老爷子把“阿杰”的相貌描述了一下,原来“阿康”正是他口中的“阿杰”。

“阿杰来我这干活有些年头了,想不到竟然是个人贩子。今天无意间正好被我撞见他在做那种勾当,这贼骨头竟然把我绑了关在了柴房。真是造孽,我一辈子做人清清白白,想不到临老了,出了这档子事!”邵老爷子说着说着,眼睛都红了。

“邵爷爷您别这么说,要不是您救我们……可惜您的客栈……”

“客栈没了可以再建,可怜的是那些娃娃啊……”

“我已经报警了,那些孩子现在应该没事了吧。邵爷爷,这些孩子其实也是您救的。”

“唉……好好,看到你们没事我也就放心了。对了,这个东西给你。”邵老爷子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

我走过去接了过来,一打开——鎏金怀表。

“邵,这……”

“这块表我是从阿康那里偷来的,我听他们说是从你们那抢去的。我这也算物归原主吧。”

“是是,我们正是找他们去要回金表的,它是我们家祖传的……”

“好啦,事情了了,我也要走了……”

“邵爷爷,您去哪里?”

“去找我的儿子,本来我舍不得这个客栈,现在烧了倒也干净。人活一辈子,到头还是一场空啊。一鸣,邵爷爷一生大起大落什么都看穿了,你还年轻,以后遇到难事不要怕,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唉,我真的老了……”

“邵爷爷……以后我去哪里找你喝酒……”

“哈哈,喝酒……哈哈哈……”邵老爷子摆了摆手,走了出去。

“邵爷爷,爷爷……”这一刻我意识到,邵老爷子的背已经弯得直不起来,我看着手里的金表有,巨大的沉闷如同吸了水的海绵,将我的心头死死地堵住。

邵老爷子前脚刚走,老鬼后脚就进来了。

“四周都没异常。他这么快就走了?”

“嗯。我们之前多虑了,他是个好人。而且,他还给我们带来了这个。”我把金表递给老鬼。

“金表?你收好吧,放在你这比放我这安全。”

“文川呢?”

“在里屋,我把房门锁了,你进去看看她醒了没有。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鲍老板看到了我们的信息打回来的。

他说何叔他们一时半会还回不来,费薇她太爷爷硬是拉着何叔去屋里下棋。

何叔还有师父知道我这里的情况可能不好对付,一再推脱找理由脱身,不过最后那姓费的老头直接放出话来对何叔说,要他们就在他这里坐着,现在手头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几个小的,如果我们连一块金表都要不回来,他也没必要把自己知道的告诉我们。

鲍老板还说,那个姓费的老头口齿清晰,头脑灵光,完全不像是活了一百来岁的人,他让我们尽快想办法把事儿办了,再来东桥头左转的一家沿河老房子碰头。

我挂了电话,走进房间,我把事情大致和老鬼说了。

这几个月,我们经历得太多,此时除了文川的事情,还有费薇她太爷爷扣着何叔不放,强压着我们从飘梁的手里夺回金表,要不是邵老爷子顺手牵羊把金表弄回来,一想到飘梁的心狠手辣我心里就是一阵发寒,更何况我有预感,我们接下来一定会和那个所谓的“悬爷”有一次面对面的较量。

我也不知道此时应该对老鬼说什么,一路走来,似乎人与人之间隐匿脆弱的情感总有意见不同的时候,即便是我至亲至信的朋友。老鬼、何叔、金珠,他们从一开始就义无返顾地帮我,像我这样后知后觉,又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总觉得别人对我的付出都是理所应当的,直到现在我才反问自己,对于他们而言,所谓的义无返顾,又是基于何种基础之上?仅仅是对我陆一鸣的信任?对我们十几年的友情?即便是为了我付出生命?凭什么?

我用拇指按了按太阳穴,陷入越发迷茫的境地,那种一走了之,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处理的想法再一次萦绕在心头。在我强壮的体格下,其实藏着一颗比任何人都软弱的心——对自己人心怀内疚,对敌人心慈手软,小时候老爷子总是说我这不叫懦弱这叫心善,做人要留一步退路,得饶人处且饶人……唉,可是面对那么多穷凶极恶的暴徒,我的“仁善”会有好报吗?!我的成长在此刻又一次停止,我太习惯接受别人的帮助,即便嘴上逞强,内心终究还是害怕独自面对未知的恐惧,我断不了与任何一个人的羁绊,甚至与只有一杯交情的邵老爷子。

意识就这样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霭,如同宿醉之后头疼的感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文川醒了。我把她扶起来,给她身后垫上枕头,好让她稍微舒服些。

老鬼坐在窗台上,眼神却从窗外回到了屋子里,手上捏着一支烟,他是从来都不抽烟的……

我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帮衬着文川起身。

文川看着我们俩,没有痛斥我们把她揍晕了扛回来,坏了她的好事,更没有给我吃她最拿手的爆炒栗子,而是一味低头不语。她的眼神穿透我们的身体,飘向远方,带着叹息般的哀怨。

原本能把文川找回来,我的内心应该是为之高兴才对,而现在竟然有了一种无法言喻的距离感。

房间墙上的时钟“嗒嗒”地走着,声音清脆地回荡在空气里,尴尬无比。最后还是文川先开了口,而她说出的第一句话却让我觉得更加尴尬。

“何铭安,你出去。”文川的语气里带着果决。

“怎么了?”我问着,老鬼可没招她,他们俩不一直都是统一战线……的吗?

我刚想要开口,老鬼便从窗台上跳了下来,弹掉手里的烟头,然后双手插着兜,走向门口,他连看都没有向我们这边看一眼,一股阴沉瞬间弥漫开来。

“把门关上,别待在门口……”文川还没说完,就听到房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

我坐在床沿上,目送老鬼走出房间,想要质问文川她又在耍什么脾气或是哪根筋撘错了,可我没有想到与我对视的这双眼睛里,竟然满是眼泪,这一颗颗的泪水静默无声,接二连三地从文川的眼角流淌下来。

我慌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随后,文川扑向我,将我一把抱住,她的靠在我的肩膀上,身体因哭泣而一阵阵抽搐。房间仍旧像刚才一样安静,然而我知道这种隐忍的哭泣却是最深的伤痛。

我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什么都不须说,更不必问,这一刻她只是需要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女人,终究还是女人。

我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静静地等她平复下来。文川,终究还是文川。

一直以来,文川由内而外地散发着无与伦比的气场,这气场与她的外在形象完全不符。她的相貌身材对于男人来说,就像是口渴时心心念念的水果,然而她的气场却又如同一只红皮刺猬,让人难以靠近,我甚至一度以为她的身体是没有温度的,原来她只是用强悍的外表把自己柔弱的内心层层包裹起来罢了。

“你为什么不问我……”文川依旧靠在我的肩头,呢喃着。

“你不想说的话,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撬开你的嘴……”

“你!”文川举起一只手。

“怎么,没事了?又想揍我?”我抓住她的手,塞进了被窝,“打晕你的是老鬼,你要报仇找他去!”

沉默。

“其实,你不必对老鬼那样,是他把你从客栈救出来的。”

“我没有求他救我。”

“好好好,哭完了,睡一觉休息一下吧。”我递给她一张纸巾,准备离开。

“你,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怎么,你已经找到关于家族的秘密了?”我知道让文川说心里话,只能采取欲擒故纵的方式。

文川此时的表情又回到了原来的状态,摇了摇头,“看到他变成那样,我原本以为能控制住自己,但是我错了,我等不了。”

“你,指的是那个沟绝人。”

“我以为他早就死了……如果不是我,他就不会变成那样,都是我的错。”

“他到底是谁?莫非是你传说中的前男友?”

(作者的话:今天两更,一路走来,多谢各位好基友好妹纸的支持,如果能看到这段话,我们的缘分一定不浅!我就把这张当做一条锦鲤送给大家!最后,如果有玩微博的朋友,可以关注我的新、浪、微、博:阿北北就是猹浪汉,互粉了呀!)

第三卷 第一百零四章 文川的秘密(二)

文川一声苦笑,她坐在床上,双手环住了双膝,目光凝视窗外一轮高挂的明月。

如果现在窗外的月亮和1q84年的一样,变成一大一小两个,那也许这些奇怪的事情也就变得不再复杂。说到底,将一切都推给诡异的年月就可以了,但毕竟那不过是村上春树的故事罢了。

“他是我的弟弟。”她的话似乎只是从鼻子里偷偷漏出来的气息,轻微且连她自己都不愿听清。

“什么?你的……弟弟?”上一秒,我还在心里暗自揣测着一个莫须有的文川前男友,然而猛然间我得到的答案与我揣测的竟然大相径庭,“他不是你前男友吗……”

“陆一鸣,你胡说什么?!”

“我,我,我……他刚才压在你身上,你,你……你们在调……”

“调,调你妹!你是没吃药还是药吃多了!”文川脾气一爆发,我才感觉到“文川的本尊”附身了。

“好好好,就算不是你前男友……可是,我从来没听说你还有个弟弟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为什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起过,就连……”

“因为这件事情只要我自己知道就行了,”文川清了清鼻子,马上又恢复到一副怨妇的表情——她绝对是个演技派(此句为本人内心独白)。

她露出一个苦恼的微笑:“我也从未想到,第一个看到我这样的人,竟然是你陆一鸣。”

“是我怎么了?我就不能成为第一个!”(当然这句话也是我的内心独白,眼前这个女人时而哀怨时而霸气,实在难以捉摸她的脾气,在情况还不明朗前,还是少说话)。果然,我啥都不说,她就自顾自说了下去。

“呵呵,其实谁是第一个知道并不重要……”

“……文川,我知道你是个坚强的妹子,但是有些事情有必要的话,我们都可以一起面对。”我用鼓励与期待的眼神看着她。

“并不是我不想说,只是我已经习惯了……”

“看着我!”我紧紧地抓住文川的双肩,以一种不能质疑的眼神望着她,其实此刻的内心还是有点虚的。

文川被我突如其来的这一举动弄有些摸不着头脑,她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愣愣地看着我,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文川,都什么时候了!”我鼓起了勇气,“没错你很酷,就算我们都是你手里的棋子,就算你差点被沟绝人割了喉咙,就算你在我面前掉眼泪,对你来说这些都是可以选择性忘记的是吗?你可以在痛过,哭过之后继续潇洒地昂首挺胸!

“一鸣!”

“你听我说!没错,这样做确实让我们所有人都觉得你很酷,可是你心里的结会因此而解开吗?那些压得你喘不过气来的事情,就会自动消失了吗?你说你习惯了不说,但是你会忘记吗?不会!什么都不会!它依然会在你的心里占据一席之地,会生根,会发芽,会撑破你的整幅躯壳!”

“一鸣!”

“你听我说!文川,你所做的一切只能让自己看上去很坚强,对,只是看上去!世界上最愚蠢的是就是那些自欺欺人的人!就算你能骗尽天下所有人,你能骗得了自己吗!你怎么看我,甚至怎么利用我,这都无所谓!我只是怕哪天你被自己压垮了,就真的什么都来不及了!”

此时我的脑子里就如同火山喷发似的,把那些压抑在心里对文川的担心,一股脑儿全都说了出来。“我依然是你的朋友,对吗?”我放开了她的肩膀,但是紧紧握住了文川的手。

文川微微张着嘴,当她听到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时,我能明显的感觉到她转瞬即逝的颤抖,她被我说动了,正因为那句“朋友”,随后我在文川逐渐泛红的眼眶里得到了证实。

朋友,这两个字的分量究竟有多重?至少眼前文川所给出的反应,我看到了我期盼的肯定的答案,我的长篇大论并不是对牛弹琴。

文川强大的心理建设,在极短的时间里将湿润的眼眶收干。她将右手从我的手中抽出来,随后“啪”的一声拍在我的脸上,“流氓!”——这一记耳光显然并不疼,这才是她应有的状态,文川回来了。

“一鸣,对你来说,怎样的感情是在你心里放在第一位的?”

我有些木然,我永远跟不上文川跳跃性的思路:“感情?额……”

“我的意思是,亲情、友情、爱情种种,你更珍视哪一种?”

“全部!”这个答案我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

“全部?”

“是的!全部!”

“你可真贪心,但是人不可能做到不偏心,每个人总有自己的心头好,不是吗?”

“只要是我在乎的人,我都会用尽全力去珍视,在我心里都一样重要!并不需要排序。”

“那金珠呢?他失踪之后,你一天想过他几次?”

此话一出,我的眼睛立刻暗淡下去,瞳孔的虹膜上金珠与我相伴的全部时光在一瞬间闪过。

文川接着问道:“怎么样?你忘了,对吗?”

“不!我不会忘,永远不会。我想他上午两百次,下午两百次,晚上两百次!”此时我无法控制地哽咽着,那个只顾着自己逞英雄的胖子……混蛋!

“嗯,我相信,你绝对是个值得托付的朋友,因为你单纯,你不会去设计别人,你对谁都是掏心掏肺,无论大的小的,老的少的,都喜欢你。即便你有时候会使坏,嘴巴欠,可你的小心思只不过停留在小孩之间恶作剧的那个阶段。有时候,我真的挺羡慕你的……”文川无奈地笑了笑。

我又想起在龙王山听信老鬼的话,闭上眼睛之后,被他们俩弄成活人引子,我这是单纯吗?貌似我只是二……

“文川,你说这话做什么,听得我怪怪的。”

“看过希区柯克的电影吗?”文川的跳跃性思维已经锤炼得炉火纯青。

“额……看过,看过!他是著名的悬念大师,《维也纳的华尔兹》、《房客》……”我努力追上她的节奏。

文川举起手示意我停下,我这才意识到,我说的电影名称并不是重点,我再一次受挫。

“如今,要从这个错综复杂的事件里抽身,显然已经不是容易的事情。”

“不错!”

“我们都已经把脚跨进泥潭。不过不同的是,你就如同希区柯克电影里的主人公一样,在不知不觉中卷入其中;而我,明知道你这是趟浑水,却还是把自己给卷进去。自从我把你们从飞英塔底下就出来,我就已经成为这个事件中的一个齿轮,我也意识到我已经逃不掉了。”说完,文川看着我等着我开口。

我把眼神转向窗外,故作沉思状,其实是在消化文川那段话的意思。

片刻后,我把头别了过来:“可你说过,你来帮我,是为了弄清楚你们家族的秘密。”

文川并没有搭话,而是用眼神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咳咳……这是我瞎猜哈,我觉得让你崩溃的事情,应该就是你的弟弟,而他就是你们家族的秘密?”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并不是这样!我弟弟这件事情完全不在我的意料之中。从小到大,我们几个一直在一起,不过也仅限于学校里,校外活动我是一律不参加的,所以你并不知道我生活的家庭是怎么样的。”

确实,以前我们和文川在一起的时间只有在学校里的时候,一放学,她就会被接走,而我们也不知道她家在哪儿,时间一久,我们也就习惯了她的缺席。

文川继续道:“我和你一样,没有父母,你有你的爷爷,而我有我的奶奶。”

“奶奶?”文川没有爹妈,倒是有个奶奶?爷爷是我从小到大唯一和我有血缘关系,并且与我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亲人。

“嗯,不过,奶奶把我养大,对我也不错,但是我和她之间没有血缘关系。”

“啊?!你是说……”我有些懵。

“我是个孤儿。”文川的声音低沉了下去。

这消息实在让人有些难以消化,文川他们家家大业大,从金融投资到房地产,涉足的领域极为广泛,据我所知现在文家所有产业的所有权,已经全部由文川所有,而她却不是文家的嫡系血脉。

文川低着头,并没有意识到我此时的震惊。她继续说道:“在被奶奶收养之前,我还有个弟弟,也就是那个胸前有个野字的沟绝人。”

我让自己的神情尽可能得看上去自然一些,问道:“文家的少爷?沟绝人?抱歉,我很难把这两类云泥之别的人联系起来……你能确定那个沟绝人就是你弟弟?”

文川攥紧了拳头,“我弟弟叫小野,正如他胸前的印记。自打我记事起,我和小野就住在孤儿院,那是个阴暗的地方。为了在那种地方生存,连小孩都会变得很有心机,他们会争相在领养人面前表现得乖巧听话,简直就和宠物收容所里等待被领养的猫狗没有区别。但是一转头,这些孩子会相互斗殴,会用尽方法排挤不喜欢的人,甚至是杀掉有可能威胁到他们的人。”

“什么,杀……人?”

第三卷 第一百零五章 文川的秘密(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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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川说起这段往事,自始至终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语调也趋于平缓,讲述的似乎只是别人的事情。 又或许这段记忆在她脑海里积压得太久,现在重新回想起来,让她觉得陌生,甚至更多的是不齿。

当她说起孤儿院的那帮孩子时,完全不像一般人那样,一听到是孤儿院的孩子,便立刻心生怜悯,满腹可惜。那个地方对于文川来说,是多么肮脏,那么残忍,多么想让人逃离,更不要说去重新那段记忆。

“文川,你……”我看着她,有点不忍心挖开她已经结痂的伤口。

她捋了捋头发,眼神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那个时候,我和小野在孤儿院属于与世无争的异类,也不曾加入孤儿院里的什么帮派……一鸣,你能想象么,就那么一丁点年纪的小孩居然会像社会上那也建立有模有样的帮派组织?!”

没有等我回答,文川继续说着。

“这孤儿院唯一能让我和小野留下来的理由就是每天能吃上一口饱饭,所以我们从来不惹是生非,更没有加入什么帮派,去做帮派斗争的牺牲品或者炮灰。我常常告诉小野,管好自己的事情就行,有些事情能忍则忍。但即便是这样,他们依然会把火气撒到我们身上。

“小野小时候长得并不可爱,灰头土脸的孩子,眼睛里也从来不会流露出强硬的态度,这样的孩子只会被欺负,而且他的胆子小,一直都跟着我,我去哪儿,他就去哪儿。

“小野喜欢吃橘子,他喜欢橘子酸中带甜的口味,也喜欢橘子温暖的颜色,他吃起橘子来满脸都是幸福的样子。在孤儿院那会儿,橘子只有在成熟的季节,我们才能吃上一次,每次我都会把我自己的橘子给小野,只要他开心,我做什么都愿意。

“我告诉他,以后我自己种橘子树,满山的橘子都是小野的,他总问我什么时候才能有自己的橘子树,我告诉他:等橘子红了。”

听到这里,我不由得深深吸上一口气,很难想像那个全身是伤,头发糟乱的沟绝人竟然就是曾经文川身边那个天真无邪的小野弟弟,那时候他一定还长着一张肉嘟嘟的小脸,吃橘子的时候嘴唇上还挂着汁儿,小孩儿都这样。

“昨天,你既然知道那个沟绝人知道是你的弟弟,为什么还下这么阴狠的招数?”

“你是说,第四颈椎?”

“嗯,你知道,那个地方会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可是你弟弟!”

“我知道。我已经失去过他一次,不想失去他第二次!”

“那你就让他瘫痪一辈子!”

“如果他一错再错,我不能杀他,但也不能让他再离开我!再说……我只不过是吓唬吓唬他,他的背上也没长眼睛……”

“你继续继续……”

文川依然不紧不慢地述说着过去。

“如果你也有这样的童年经历,我所做的,你就不难理解了。那家孤儿院每个月都会有孩子进来,每个月也都会有孩子离开,我就这样默默地关注着这些来来去去的景象,后来我发现除了正常办理领养手续离开的孩子之外,还有一些小孩,并没有人为他们办理领养手续,而是莫名其妙地消失。”

孤儿院,光这三个字就让我觉得浑身不舒服,如今被文川这么一说越发有这样的感觉,寒冷月光笼罩下的孤儿院,似乎每晚都会发出此起彼伏的怪声,我猜对了。

我晃了晃脑袋,问道:“这些失踪的小孩就成了沟绝人?”

“不是这样,通常这些突然失踪的小孩,身体较同龄人更加强壮,而后来我才知道,十个失踪的小孩里,九个都死了。”

“什么!这就是你刚说的……杀人?!”嘴上这么说,可我脑中浮现的是古代斯巴达人从孩童中遴选战士时让其残杀的的血型画面。

“那时候,孤儿院有一条非常严格的禁止令——院长所在的二楼禁止所有人入内。每个月总有一个星期,每个晚上都会从那二楼传来凄惨的哭声。那声音由似乎能钻进墙壁,听得人难以入睡,多少个夜里,我都是捂着小野的耳朵帮他入睡的。一楼与二楼连接的楼梯上是有一扇上锁的铁门的,平时就算有人想要进去也难,更何况晚上从二楼发出的凄惨哭声,更是令所有的孩子畏惧,谈虎色变,每人敢提,因为那些孩子就死在那里。”

文川提到这件事情时候,我想到了以前看过的一部韩国电影,现在回想起来还会不寒而栗。

文川看了我一眼,接着说。

“我记得,睡在我和小野边上的一个小姑娘,某天突然不见了。据说她误入二楼,看了不该看到的东西,于是这个孩子就再也没有出现,也没有人再提起她,就像是在一夜之间被完全抹去一样。

“即便有着这样的禁令,总有和你一样好奇心旺盛的人想要去挑战这样的权威。”

“和我一样?额……好吧。”

“由于我和小野平时存在感不强,从来不和人争锋相对,所以除了偶尔被别人大骂一下外,并没有遭到其他什么非人的对待。但是对于孤儿院的孩子来说,能让一个好人家收养,从此不用再和别人挤在一张大通铺上,不用枕着其他小孩的臭脚入睡,能定期洗热水澡,更能有长辈的疼爱,这样的好事是所有孩子所期盼的。而恰好,当时我和小野被一家人家选中,听说那是一户家境殷实,衣食无忧的人家。

“当其他孩子知道我和小野即将离开这个担惊受怕的地方时,他们看我们的眼神就立刻变了,那种恶心的要把人连皮带骨吞了的目光,我到现在都能记得,尖酸,刻薄,冷漠,这根本就不像是一些七八岁小孩应该有的眼神。不过再凶狠的人都想逃离那个人间地狱,我理解他们……”

文川说道这儿便停下了,像是在思考接下来的事情要如何组织语言。我看着她,似乎能看到当年站在孤儿院门口的小文川,一只小手牵着一个挂着鼻涕灰头土脸的小男孩。那时候,我们都还是对方生活中的陌生人。

像他们这样的孩子,即便是顺利到了别人家里,就算是能温饱得到保障,但心里的阴影到底能驱散得了多少?那不过是个能让他们更好睡觉的地方罢了,他们必须努力表现自己,生怕惹得养父养母不开心,便又被送回那个让人成天担惊受怕的地方。

我知道,在孩童时遭遇的创伤足以影响一个人的一生。所以,文川一直让人觉得难以亲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将自己包裹在坚硬的表象里,别人进不去,她自己也不愿出来,从某种意义上说,她会比寻常人更容易崩溃,因为她才是成天生活在自我恐惧中的囚鸟。在她一向如此自负的皮囊下面,骨子里透着的其实是无比的自卑。

“文川,想不到你小时候生活是那么艰辛,受了那么多的苦……”我想说几句安慰她的话,可马上被她摆手阻止了。确实,在这个时候讲那些不痛不痒的话,对她来说无异于隔岸观火。

“一鸣,你要知道,无论任何人说什么,都无法帮助你度过悲痛,你只有任由悲痛一遍遍地冲洗你的心灵,直到浪潮慢慢地逐渐退去。”文川默默地坐在床上,望着窗外乌云散去,透出皎洁的月光。

“那时候准备收养你们的人家,是不是就是文家?”

文川摇了摇头,道:“在我们准备离开孤儿院的前一天下午,我被叫去培训室听管事的阿姨教我成为别人领养小孩的注意事项。也就是这个下午,几个强壮的孩子要挟小野去二楼,他们想知道院长室二楼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对他们来说,小野是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地方的人了,上去看看也无所谓。威逼利诱之后,小野还是一人独自去了二楼。

“当天夜里,他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我,起初我只是震惊,可他还说,他听到二楼一个房间里有声音就从门缝里窥视,他看到一个男人正拖着一个小孩的腿往里屋走去,当时他就吓得从二楼楼梯上摔了下来。我听他这么一说,立刻头皮发麻,问他有没有被那个男人发现。他说他摔下楼时听到了楼上看门的声音……那天晚上,我一夜未眠,我怕小野会和之前那个小女孩一样,一夜之间从我的眼前消失。”

“可是最后,他还是消失了。”

“嗯,就在第二天,我和小野被允许出去买些水果,等着新家的主人来接我们过去——带着礼物去新家是惯例。小野嚷着要吃橘子,这样单独采购的机会本来就罕有,我就带着小野去果摊,小野跟在我的身后。我第一次自己用钱买橘子,我还记得当我接过橘子的时候,手都在颤抖。然而,当我转过身,准备把橘子给小野的时候,我发现他不见了,在来往的人群里,他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不见了。颤抖的手立刻导致全身的颤抖,我疯了似的喊出声来,所有人看我就像看怪物一样,手里的橘子撒了一地……”

“你后来就一直没有找到他,直到……”

“那件事情之后,原本准备收养我们的那家人家收养了骗小野上楼的那些孩子中的一个。”

第三卷 第一百零六章 只活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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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恶!那帮人肯定早有预谋害你们!小小年纪竟然如此歹毒如此有心机!”

“其实当我们得知自己能被好人家收养之后,就已经格外小心了,可还是……”

“文川……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听她一片一片揭开自己的伤疤,我有些不忍、更多的是心疼。

文川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等她重新睁开双眼时,又是另一番神采。

“这件事情发生之后,我的情绪就变得非常不稳定,都记不得当时自己和骗小野上楼的一帮人干了多少次架……”

“纳尼!你一个小丫头跟一帮男生打?!”我终于知道文川的霸气是怎么来的了。

“何止!到后来,为了找出弟弟地下落,我几乎和孤儿院所有的帮派都干过仗——现在想想那时自己真傻,那都只不过是一帮孩子罢了,他们能知道个什么,我那时不过也是发泄一下情绪……”

听到这里,我不禁离她稍稍远了一点,眼前这个女人小时候光是发泄发泄情绪就把整个孤儿院挑了……

“后来孤儿院的护工看我把事情越搞越大,一见我发脾气就把我按在污浊的床上,往我的静脉里注射过量的镇静剂,同时一遍一遍给我洗脑——小野是被别的人家单独收养了,呸!”

文川朝地上吐了口吐沫——哪有一点大财团老总的风度啊——要不是她极力克制,说不定早就骂上山门了。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仍能感觉到她的切齿之恨,挖骨之痛,毕竟她失去的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以她为依靠、义无返顾地赋予她信任的弟弟。

这种心情只有亲身经历过才能真切地感受得到。

“我清楚地知道小野他突然失踪,与他去过二楼被人发现有着必然的关系。于是,有一次我趁别人都以为我打了镇静剂睡着时偷偷摸到了二楼打算一探究竟……

“我记得那一晚的夜色格外的阴暗,无风无月,你能想象这种场景么?楼上孩子凄厉地哭喊声,衬托着整个孤儿院更加的寂静。那哭叫声渗透进墙壁,凄凄惨惨地钻进我的耳朵,当别人都蒙着被子哆哆嗦嗦不敢睁眼的时候,我知道机会来了。

“借着院外昏暗的灯光,我绕道房子的后面,扒着水管和凹凸不平的砖块爬到了二楼一间房间的窗户外……”

“莫非你在那里看到了小野?”话一出口,却觉得不对,如果找到小野,按文川的个性一定会把弟弟救出来。果然回答我的是文川极具杀伤力的眼神。

“除了哭声,里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正当我准备轻声喊出‘橘子红了’这句暗号时,门开了,走进来一个男人,由于背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是从门外泄进来的光线倒是能够照亮一方角落。”

说到这里,文川起身走下床铺。她身子有些摇晃,有可能是老鬼用了猛药的缘故。

她走向窗边,拉开窗户,一股夹带着雪风气的冷风从外面灌进来,不由得让人身子发凉。文川把头靠向窗子,任凭寒风抚摸她年轻的脖子。

文川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好像眼前展现的正是当年所看到的画面。

“那是比炼狱还要恐怖千万倍的地方!我看到走进房间的男人大声呵斥着一个小孩,那是一个比小野还要小一些的孩子,衣不遮体,身体瘦的只剩下一层皮,满身血迹,身旁还放着一把匕首。凄惨的哭声就是从这个小孩的嘴里发出来的。他哭得五官都挤在了一起,那表情近乎绝望。那时候我注意到小孩的双手捧着一样东西,不长不短的一截,他似乎是因为饥饿想要吃它,却迟迟不愿下口,只是一个劲的冲着它哭。”

“那是什么东西?”我问着,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

“小孩手里捧着的是一只手,其他小孩的手……”

尽管我已做好了思想准备,但听到这里,仍然不禁脑门心子一阵发麻。

“我当时整个人都僵在那里,全身的血液似乎完全被冻住……我看到灰暗之中还躺着其他的孩子,他们好像都已经死了。那个进门的男人,走近那个哭泣的孩子,他蹲下身子,用少了一个小指的手轻抚那个孩子的后背,嘴里却在大声呵斥——当时我已经被眼前的画面吓到了,根本听不懂那个人骂的是什么——那孩子显然吓坏了,捧起手中的残肢,哭着咬下一节指节,咕咚一声咽了下去。”

浑身的寒意没有源头的在我身上迅速扩散,听着文川的描述,我自己也竟然也一口吞咽:“人,吃,人……”

“沟绝人,自相……十个里面活一个。”

“嗡”的一声尖锐的声响在脑子里炸开,十个里面活一个,那孩子身边的匕首应该就是他们所争抢的唯一武器。为了本能地活下去,这些孩子别无选择。

“孤儿院竟然!丫个憋的!还有没有王法了!这地方到底在哪里,难道它现在还在无法无天吗!”

“整整半年,我每天都生活在晦暗的恐惧里,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下来的。现在那地方也已经拆了很多年了。”

“就算孤儿院拆了,那做这事的人是谁?你说当时说有人进来,不用想也知道一定就是这个人渣干的!”我越想越恼火,一想到文川的弟弟小野现在就是沟绝人,那必定也经历了这等惨绝人寰的求生过程,换作是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你先别激动,这笔账,老娘肯定是要跟他算的。”文川说得坚决。

“照你的意思,难道已经知道是谁做的了?”

“心里大概有数,现在你别问,到时候一切都会明了。还有,我说过,小野这件事情并不在我意料之中,说来也许你觉得奇怪,关于我还有一个弟弟这件事情,之所以过去我同你们绝口不提,是因为那时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竟然还有一个弟弟,确切的说,应该是忘记自己竟然还有一个弟弟。”

“这种事情,真的会忘记?我是说,这伤痛对于你来说,应该很难愈合吧?”

文川的脸庞冷若冰霜,她的眼眸如同映射着世间所有光怪陆离的水银。她浅浅地说道:“那天,我们追到小野之后,我撩开他的长发,看清了那张脸。当时只觉得眼前这个人的长相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那时我的记忆中浮现出十分模糊的影像,而他胸前烙印的‘野’字,更是叫我越发疑惑,可当时我依然没有想起来。小时候关于孤儿院、关于弟弟的所有记忆,全都没有办法想起来,就像是那段记忆突然之间凭空消失了一样,出现了断层。”

“然后突然间你把之前的一切都记起来了?”

“当时我实在觉得可疑,因为这种感觉从来都没有在我身上出现过。而我逐渐意识到,自己的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不愿被记起来的东西。直到现在,我能记起来小野的事情,是因为我尝试着使用冥想的方法,因为吉泼训练你的时候,我也在边上,虽然不能领悟精髓,但是进入浅层的冥想状态还是可行的。不过想要再深一层,去回忆为什么我会失忆,我无法做到。所以在这一点上,我需要你帮我。”

“可以让我师父教你啊!”

“不。”

“为什么?”

“总之,不。”

“好吧。”

“我会失去那段记忆,也许和文家有关,总之我要你单独训练我,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我也不会让你在今天晚上就教我。今晚,我要去把小野救出来!”

“好!我答应你,不过,你不能单枪匹马,你不知道那帮沟绝人有多厉害!如果你不答应,那也别怪我堵着你,”我也站起身子,两人面对面站着,“我们是朋友!”

文川原本冰冷的嘴角,扬起一丝微妙的弧度,随即又消失了,她说:“你可以和我一起去,不过,我的弟弟,我要亲自把他救回来,你不准帮忙!这是我亏欠他的,拜托了……”文川的声音越来越低,她的眸子里满是对弟弟多年来的亏欠,以及要将他救回来的决心!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道:“他们人多势众,你一个人对付不了的,喽啰交给我们,你弟弟就让你自己解决,这是策略!”

“你们?”

“我和老鬼啊!这是战斗力的保证,多一个总比少一个强。”

“好吧,拉他垫背,不能再多了,我不想有太多人知道这件事情。”

“好,走吧!”我转过身子,立刻去开门,然而此时,我的腰间突然被一双玉手环住,我身子一怔,文川靠在我的背上,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我知道此时自己的表情必然是受宠若惊的,可我不愿胡思乱想,表情还是得冷静一些,我侧过头,道:“文……”

“闭嘴。”

“好勒。”

文川没有放手,反而是紧紧地抱住我,她说着:“一鸣,其实你根本不会安慰人,不过,挺好。”

我心里猛然一阵凌乱,道:“老鬼也帮了大忙。”

“滚。”

第三卷 第一百零七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老鬼一直站在房间外走廊的尽头,对着窗外抽烟,似乎在想着心事,听到我和文川从房间里走出来,他并没有回头。

文川先下了楼,我向老鬼走过去,看他一脸冷漠,道:“该出发了。”

老鬼掐了烟,道:“救她弟弟?”

“你怎么知道?”

“猜的。”老鬼说完,便转身走向电梯。

我见状一把拉住老鬼的手腕。

“你和文川之间,发生了什么?”他们之间肯定藏着我不知道的秘密,还记得我在龙王山的别墅里醒来后,隔着门,曾听见老鬼和文川的对话,他们似乎在吵架,而且是因为我。

老鬼那时候警告文川不要打我的主意,只要有老鬼在,谁都别想碰我……老鬼的意思,难道说是……他担心文川除了利用我之外,还有其他的行动?

可文川毕竟是文川,我们之间的交情不是几个小时,几天,而是十几年。正因如此,即便我非常想知道老鬼和文川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若是他们自己不说,而由我去捅破这层窗户纸,似乎一切都会恶化得敏感而脆弱。

走廊里的射灯照在老鬼的脸上,一半明亮,另一半则隐匿在一片阴影里,光线里浮动着反射着点点金光的尘埃,自由散漫。

老鬼没有回头,只是斜过他琥珀色的眼睛,眼神锐利地说道:“走吧。”

我放开拉着他的手,看来这层窗户纸还不是捅破的时候。

下楼的间隙,老鬼整理了心情,说着:“客栈不用再去了,你已经报了警,沟绝人不会蠢到还留在那里。”

“嗯,现在金表也已经到手,我们直接去费薇那儿和你爹他们碰头。鲍老板把他们的位置发给你了吧?”

“嗯,只有一个地图定位。至于那里情况如何,鲍老板一直没有回信息,打去电话也不接。”

“有那么多人在,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出发吧。”文川最后拍板道。

为了不再惹人注意,我们没有使用那辆拉缝的摩托,路程也不远,况且在这种游人如织的景区中隐藏行踪,最好的方法就是自己成为游客。

老鬼似乎已经把最短路线印刻在脑子里,带着我和文川穿梭在不同的胡同里,他迈着大步子,看似散步一般轻飘飘的,可实际上他的行走速度极快,我和文川几乎需要小跑才能赶上他,从酒店出发到最终抵达目的地的其实只用了十五分钟。

在走出一条狭窄的弄堂之后,展现在眼前的是一条三四米宽的青石路,这条路看样子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了。整条青石路寂静无声光线暗淡,除了头顶上月亮,以及路旁微弱的灯光之外,便没了其他光源。

我从路的一头望到了另外一头,道路两旁除了正对着我们一户人家,没有其他住户,而唯一的这户人家看上去也是个肥得流油的主,他们家的黑瓦墙垣一直延伸到青石路两端的尽头,显然这是一个规模宏大的私家园林。

这里并不是风景区,所以这方园林宅院定是私人所有,可谓是闹市中的城市山林。

老鬼指着青石路对面的那扇朱红门,道:“就是这里。”

“阔气!整条街都是他们家的,这镇上的人动不动就非富即贵。”我还以为豌豆导游家肯定是那种小平房,甚至小茅房,才要干导游这一行挣辛苦钱。现在看她这家大业大的派头,搞不好她们家已经包揽了林楠镇的所有旅行社。

“没时间感叹人生了,这里气氛不对,快走!”文川一声令下,我的神经也跟着紧张起来。

众人抵达那扇高大的朱红门前。

我抬起手刚要敲门,文川便已经一把将门推开,木门毫无招架之力,轰然分开,老鬼和文川此时竟然又无比默契的跨过门槛,从我的两侧擦肩而过。

我还未从尴尬的敲门状态恢复过来,抿了抿嘴唇,感觉自己就像个白痴傻傻地立在门洞前。

“我说你们俩能不能靠谱点,哪有进别人家里连个门都不敲的!这样闯进来太没有礼貌了,和私闯民宅有什么区别!”我没好气的说着。

“私闯民宅?呵呵,恐怕这里早有人捷足先登了。”文川死死盯着天井对面的正厅。

“什么?”我顺着文川的眼神看去,但没有发现什么。

“大家戒备。”老鬼腕子一动,一柄飞刀已经捏在拇指和食指之间,当先走了进去。

正厅宽敞明亮,与旧时候大户人家的宅子一样,厅堂是木质结构,正对大门高墙上挂着硕大的牌匾,下方是一副挂着一副画着猛虎的画,画纸已经泛黄蒙灰,显然已有些年月。正厅两侧放着八把数量对称的椅子。

我一眼就看到左侧的一排椅子分别坐着何叔、师父、鲍老板还有一位看上去年事已高头发花白的老汉,费薇站在他们后面,她那张原本常挂笑容的满月脸上,此时飘着几片阴云。

另一侧的四把椅子,三把是空着的,只有一人坐在中间的一把椅子上,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此人正是客栈门外,差点取了我们性命的女沟绝人,她正端着一个青花盖碗佯装喝茶。

而她身后,浩浩荡荡站着少说有二三十人,那些人看上去各个精瘦,如今已经入冬多时,可他们却都只穿着单薄的布衣,有几个人太阳穴微微鼓起,手背上隆起一道道青筋。一众人等人目露凶光,显然都不是善茬,文川的弟弟小野,还有那个叫阿康的沟绝人也同样在列,表情冷峻,一副傲然无睹的样子。

我们仨并排站在天井里,连接天井的正厅此时灯火通明,与外头冷清昏暗的街道形成截然不同的对比,而突然出现在天井中的我们,就如同一块磁铁似的,牢牢吸引了厅内所有人的目光。

气氛猛然间被迅速拉成了一条丝线,剑拔弩张的态势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沟绝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何叔他们一直被费老太爷留着不能离开,现在这帮沟绝人又找上门来,难不成这一切就是引我们上钩的圈套吗?

正当我脑子里想法纷飞的时候,那个女沟绝人突然将手中的青花盖碗放下,瓷碗“咯噔”一声落在一张半人高的红木茶几上。

“陆一鸣,看来这碗茶并没有白喝,你果然不需要我亲自上门请。”听她说话的语气似乎是在笑,然而她除了嘴巴眼睛在动,其脸上的肌肉却没有随着心情的变化而转变,仿佛她说话的声音根本就不是从这个身体里说出来的一样,十分诡异,这人皮面具戴的一点水平都没有。

我扫视她身后的一众人等,再看何叔他们坐得四平八稳,成足在胸的样子,心里便有了底气。

“脸都不敢露的人,凭什么在这里大放厥词。要是觉得没脸见人的话,我倒是可以介绍个整容医生给你,保证还你一张网红脸,还送一张vip会员卡。”说完,我准备往何叔那边走去。

“谷城陆一鸣,携同好友何铭安、文川,见过费老太爷。”

费老太爷微微颔首,并不答话。

“一鸣,你们怎么现在才来,事都办完了?”何叔问。

“被小人耽搁了一会儿,不过还算不辱使命!”

“好。”何叔一边说,一边双眼射出两道金光扫向女沟绝人。

“幼稚,如果你现在把东西交出来,我还能放你一马。”女沟绝人完全不理何叔,只是一个劲地用眼神搜索我们身上。

“切。”我不屑。

我话音刚落,突然间,只听“嗡”的破空一声向我逼近,紧接着又是“叮”的一声,地上躺着一枚围棋子和半截钢针。

“老夫的地方,还容不得你这妖孽放肆。”这里的主人费老爷子发话了,语音沙哑而低沉,一种中气不足的感觉,但想不到出手这么厉害,仅靠一枚小小的棋子竟把长长的钢针懒腰切断。

“费老太爷,这帮人跟您非亲非故的,您这年纪也大了,就这样护着他们,对您貌似也没有什么好处吧?”女沟绝人依旧佯装喝茶,看样子她是怕这被茶里有什么猫腻似的。

“你们自个儿有仇,就是在外头杀得昏天暗地也不关我的事,可是眼下在我的府地,难道你们飘梁门下这点规矩也不懂么!”费老太爷双目一弯,呵呵一笑。

“哎呦,费老太爷,您这么说,小女子可担待不起啊!您是比我们家悬爷还要上一辈的人物,我怎么敢在您家放肆呢!”女沟绝人谄笑着,然后转向我,表情骤然一变,“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是吧?”

“你可是‘九子鬼母’,怎能以小女子自居?”何叔说,“你说说自己手上抓过多少小孩,干了多少让别人家破人亡的事情!只恨我当年……”

“何老头,这次真是冤家路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等此事了了,我们好好算算当年的血账。”

血账?什么血账!

第三卷 第一百零八章 真真假假

原来这女沟绝人叫“九子鬼母”,一听这名字便让人觉得诡异万分,想必是她一直以来为悬梁一族抓小孩而得的绰号。

听何叔这么说,他们以前肯定是交过手的,而且何叔还让这九子鬼母吃过不小的苦头,可是为什么何叔一直没有跟我们提起件事情呢。

我看看老鬼,他冲我摇了摇头,显然他也不知道何叔与这九子鬼母有什么瓜葛。而文川,自打她进屋以来,她的一双眼睛便一直紧紧盯着“小野”不放。现在这种情况下,我也不便向何叔询问。

“不错,我今日也正有此意。到时,我们手底下见真章!”何叔说完这句话,便不再开口了。

“哦?九子鬼母鸠盘婆?”一直坐在一旁没有做声的师父此时忽然来了兴趣,他的眼睛朝九子鬼母一挑,脸上的皱纹也跟着加深,“这九子鬼母可是佛家护法二十诸天之一,在我们印度,她便是财富之神俱比罗的母亲,可谓母性的象征。不过,眼前这位姑娘,以这名号自居,略有不妥吧。”

师父说完,随之接话的是费老太爷,对于眼前的这位九子鬼母,他正眼没瞧上一瞧,微微转头笑着对师父说道:“吉泼大师,这九子鬼母可并不是生来就母爱潮泛,虽说其育有五百子女,可她在被佛陀点化之前,好嗜食人间婴儿的血肉,大师可别忘了这一点。”

“不错不错,经费老先生一提醒,我倒想起来了。佛经上说,有个魔女罗刹,生育五百子,号‘九子鬼母’,嗜食人间婴儿血肉,被佛陀以神通抱走其中一子,魔女罗刹呼天抢地,哀嚎擂心,痛哭如得急心疯似的,最后望见佛陀全身放光,现慈父相,手中正抱着魔女罗刹之子,于是跪地祈求归还,佛陀乃因缘度化魔女,而成正道。年轻人,当年佛祖以大智慧大爱化去鬼母身上的戾气,使其得以拔苦成圣,这是何等的幸事。苦法无边、大爱无疆、回头是岸啊。”后面一句师父是对名唤“九子鬼母”的女沟绝人说的。

九子鬼母听着师父的劝诫,不禁悠然出神,喃喃自语,似乎略有反省。她的眼神从费老爷子、费薇、何叔脸上一一飘过去,最后停在了老鬼脸上:“苦法无边、大爱无疆、何处是岸、如何回头……”

不过,那种“反省”只是稍纵即逝,不消半秒钟的功夫,她马上又恢复了险恶的嘴脸。

“够了!我不需要你们两个老骨头对我评头论足,等我们家悬爷到了,要你们……”

九子鬼母的下半句话还未出口,费老太爷脸上已然变色。

费老太爷的神情立刻落下一层霜,冷冷道:“别以为给自己封个悬爷的名号,便以为自己真是一号人物,想他偷尽天下之物,呵呵,最终他想要的东西还不是落在我的手上,”说完,费老太爷转向我,“一鸣,东西拿来。”

我闻言,立刻从兜里掏出金表交到费老太爷的手里,双眼却一直紧盯着对面的沟绝人,以防他们突袭。

果然当我拿出金表时,九子鬼母身后的一群沟绝人纷纷跃跃欲试,窸窸窣窣地暗声窃语着,似乎他们只待九子鬼母一声令下,便要冲上来硬抢。

九子鬼母带着人皮面具,我看不出她什么表情,但从她的双眼中我同样读到了她对金表的觊觎,或许是对于费老爷子的忌惮,却不敢轻易动手。

费老太爷坐直身子接过金表,仰天打了个哈哈:“金表啊金表,就为了你这么一个小小东西,有多少人为你丢了性命!”

说完,他拇指食指一紧,那块闪着光芒的鎏金怀表,在一瞬间被他生生捏扁,“哼!”费老太爷潇洒而又不乏霸气地一挥手,被毁掉的金表“叮叮”几声落在了地上,接着他的身子又重新靠回椅背。

看到这一幕,我就差没有破口骂出来,我们好不容易得到的金表,竟然就被这老小子如此轻蔑地废了。而此时,周围所有人也被费老太爷的这一举动给惊呆了。

“费老爷您……”

“费老头你……”

这两句话几乎是我和九子鬼母同时喊出来的。

“哈哈哈哈,悬爷啊悬爷,弄个西贝货就想糊弄我老头子,就他这十八两秤糊弄糊弄小的也就算了,他以为我这一把年纪都活在狗身上了吗!”

“什么!这个是假的?”鲍老板第一个喊了出来。

与此同时,一句不响却中气十足的话,从院外钻了进来,划过正厅所有人的耳膜,清清楚楚:“是谁在背后说我坏话呢?”

我心头一惊,终于,正主到了。

随后,黑暗中传来一声清厉的咳嗽声。

在场众人除了费老太爷,似乎都屏住了呼吸,不再出声。九子鬼母起立,走到门口方低头垂手,那些喽喽们在她身后面向门口的方向单膝跪倒了一片。这种以前只有在电视里看到的画面,居然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还能再现。

当“野男”从我们身边走过时,我看到他的双眼在文川身上停留了片刻,但就是那片刻的眼神的触动,却让我从中读出一些什么。姐弟情深的文川竟不能自主地要冲出去,但她稍一动身体便被老鬼一把拽住。

“瞧眼前这阵势,不管是虚是实,我们自己别先出什么岔子!”老鬼轻声地对我们说。

“三位小朋友,贵客即将驾到,你们三个小辈不得无礼,站到我背后迎客。”费老太爷说着与何叔他们也起身迎敌。

此时,费老太爷在前,何叔和师父在后,三人朝外站成掎角之势。我们三人站在二老身后,鲍老板与费薇则站在侧翼。

在场的所有人静候这位神龙见尾不见首的“悬爷”现身。我更是想见见这位只在传说中出现过的“悬爷”的庐山真面目。之前费老太爷提到此人时还极端不屑,此时一听到他的声音却如临大敌一般严阵以待,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真有什么三头六臂不成!

“踢踏、踢踏”外面穿来了脚步声。

在地上的每一步,都格外轻巧,却依然能清晰地辨别出一双布鞋与地面摩挲所产生的脚步声。这时一个佝偻的身影,不紧不慢地从黑暗中慢慢现出形来。此时在我的眼睛里,一个熟悉的身影一点点的具象起来,轮廓越来越明显,样子越来月清晰,那一刹那,我感觉心脏漏跳了好几下。

我想叫出他的名字,可曾经印在脑海中的名字同他现在的身份无法重合,话在嘴边却不受控制地卡在了喉咙里,我愣愣地望着他,眉头紧缩,眼中无光,而心中已经掀起无比澎湃的巨浪。

他那张苍老的脸并没有改变,而我眼中的他却已成为另外一副模样,他的眼神从我脸上一扫而过,似乎并不认同我的存在。

“九子鬼母,率九天九部三十六天罡恭迎悬爷驾到,余部七十二地煞随时听后悬爷调遣。”

他恍如无闻,微微抬了下手臂,飘梁门下众人“哗”得一声站起,就好像经过无数次排练似的,动作整齐划一,更不发出一丝异响。

“飘梁邵清峰,见过费老前辈及各位好朋友。多日不见,别来无恙!”悬爷面对费老太爷,拱了拱手。

费老太爷淡淡一笑,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九子鬼母走到悬爷身边,耳语了几句,指了指落在座椅附近的金表。

悬爷低头一看,脸露神情古怪之色,先喜后悲而后又一副漠然。他缓步向座椅的方向走去,路过那块已如废铁的金表时,踩了一脚——“啪咵”,我定睛一看,金表竟然被他一脚压进了地砖里,就像原本就镶嵌在那个地方一样平整——然后径直在座椅上坐了下去。

他一坐,那些小喽喽都跟了过去,整齐地排列在他身后,自然没有人敢与他坐一排。

费老太爷见悬爷坐下了,也招呼着我们坐在飘梁对面的座位。

“费老前辈,今晚您府上好不热闹啊。”他一抖衣衫,架起腿,两道无畏的光芒直逼费老太爷。

“邵清风,我比你年长几十岁,却跟你耗了半辈子,客套话不必多说,我这几位朋友么……”费老太爷顿了顿,拿起一旁茶几上的盖碗。

“哈哈哈哈,费老前辈真是年纪越大越小小啊。就凭您的本事,就是十个邵清风也斗不过,还怎么再敢招惹您府上的朋友啊,只要他们交出我要的东西!”

当费老太爷说出眼前这个老人的名字时,我突然觉得心头一阵刀割般的刺痛,这所谓的悬爷,为什么会是他,为什么会是逸轩客栈的掌柜邵爷爷!

陆一鸣啊陆一鸣,江湖险恶,人心叵测,你到底要吃多少亏才能长大!

“飘梁一族,在你的带领下,纵横江湖数十年,却无一人落入警方之手,悬爷的本事可见一斑啊!”费老太爷说道。

“那还得多亏前辈多方替我派遮瞒啊!您知道,现如今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难过啊,小的们不争气,我年纪也大了。您瞧,这次他们居然敢太岁头上动土,惹到您府上来了。小老儿代他们向您赔罪了……”

第三卷 第一百零九章 命悬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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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爷嘴上虽说赔罪,但脸上并无任何歉意。 倒是他身后一群帮众,听得帮主发话,立马齐刷刷地向我们深深鞠了一躬。

“呸!假仁假义!你们飘梁一族做尽伤天害理之事,如果在以前,我早就一掌毙了你这首恶,无奈尔等行凶不落痕迹,警方苦于没有证据,惩治不了你们这群贼人!”

“哟哟……费老太爷百岁高龄,火气还那么大,当心脑溢血啊!”九子鬼母阴阳怪气地插嘴道。

“放肆!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掌嘴!”悬爷喝道。

九子鬼母不敢再多说一个字,立刻伸手从脸上一寸一寸把人皮面具拨开。这时我们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脸上,都想看看这凶神恶煞的女魔头到底是一副怎样的尊荣。

当她完全撕下面具时,我和老鬼对视了一下,懵、圈、了……

这个世界太疯狂了,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啪、啪、啪……”大厅中回荡着清脆的掌掴声,一张粉白的脸上镶嵌着数道鲜红的指痕,九子鬼母对自己也是这般辣手,悬爷治下严苛如斯,竟当着众人执行帮规,无怪乎飘梁族在他手下如此兴旺。

“够了够了,我这可不是你动私刑的地方,别脏了我的房子!”等九子鬼母掌掴了数十下后,费老爷子才开口。

“还是费老前辈慈悲,”悬爷作了个让她停手的手势,“还不快快谢过费老前辈!”

“谢…谢,费,费老前辈……”之前威风八面的九子鬼母此刻竟然连话都讲不太利索。她身后的一群帮众,个个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喘一声。

“小邵啊,我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临老了,做出来的事如此幼稚,随随便便就拿个西贝货来忽悠我,你不是就想要我的东西么,凭真本事再来拿呀!”

“费老前辈,这您可是冤枉我了!谁知道陶长卿的地道里放的会是假货,我可是真心实意地想把这个宝贝送给您的!”悬爷一边说一边伸手指了指我,“您瞧,我怕我的人给您送,您不收,特意让我乖孙子给您送来!”

他这句话一说,我感到一阵恶心,换作以前,老子立马冲上去跟这老家伙拼命了。可是一看到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我并没有那么做。脑海中闪过与邵爷爷在月下喝酒的时刻、闪过在客栈门口,邵爷爷挥手与我告别的情景……然而这一切,已经被欺骗捻得体无完肤!

“用金表换我的先天五方旗,你的算盘打得倒挺响。不过眼下,金表是假的,你拿什么换……莫不是我们两个老家伙又要再打一架?”

“您这是哪儿的话,既然金表是假的,我也无话可说,五方旗的事,我们可以以后慢慢说,”悬爷扫视了我们一眼,“我此行来的目的,是为了你朋友手中的血鲨石匣。”

“哦?我看不止吧,你老小子这次倾巢而出,真正的意图恐怕是既夺血鲨石匣又抢先天五方旗,给我们来个一网打尽。否则何必等他们带着东西来找我时,你才现身。凭你的手段,如果真的只是动血鲨石匣的脑筋,他们这三五个人早就抵挡不住了。哎,我说,小邵,你那九天九部七十二地煞是不是已经把我的大宅子围了个水泄不通了?”

“呵,前辈就是前辈,我这点微末道行,在您老眼里实在是不值得一哂啊!再说,血鲨石匣原本就该被封在钱飞英的墓里,这匣子,以及匣子里的东西若是见了‘日头’,其结果必定会比现在更加残酷。您德高年劭,这点轻重,应该知道,”悬爷看似尊敬的话语里,处处带着锋芒,听着让人非常不舒服,“大家都是好朋友,为了那些身外之物弄出什么损伤来,就不好了嘛!”

听悬爷摊牌了,我们这帮人,各个眉头紧锁,飘梁做事果决心很,怠慢不得,于是死死地盯着对方,以防他们的突然袭击。

“噢?我都不知道这盒子里装了什么,你却晓得?”费老太爷问着,也不知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所以说啊,某些方面,您还真得认我这个悬爷的名号。这匣子里装着的,是一块琉璃砖,还有一块绣着陶家印花的湖丝锦帕,”说着,悬爷看向我,笑眯眯地问道:“一鸣,邵爷爷我说得对不对?”

这老头一再向我挑衅,我开始颤抖,无法控制地颤抖着,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关于我的一切!我被骗了,彻彻底底被骗了,极力压制愤怒的我,此时根本说不出话来,我怕我一开口,能把这房子给拆了!

虽然我没有让愤怒冲昏头脑,可由于体内情绪的大幅波动,我的眼睛出现了异样。似乎身旁的人都注意到了这点,我听到师父紧张地劝我不要激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的身上,可师父的声音显得非常遥远,仿佛来自远方的山川。

我眼眶中的黑色瞳仁翻涌着,随之被一抹妖冶的碧绿所代替,眼中的两个瞳孔也随之变成了八个。

“琉璃砖、陶家锦帕?!你……这双眼睛,一鸣清楚地告诉我,你爷爷是……”费老太爷的声音透射出前所未有的疑惑。

“陆、文、舜!”

我毫无感情地回答着,可此时我这双重瞳却只盯着悬爷,没有丝毫回避。

费老太爷手中的青花盖碗落在地上,发出瓷器碎裂时的清脆相声,浸泡在热水中的茶叶静静的洒在地上,屡屡白烟袅袅而起,仿佛浩瀚汪洋中永远窥探不透的迷。

正当费老太爷恍惚之际,小野凑近九子鬼母耳语了一番,随后九子鬼母又同悬爷耳语一番,悬爷微微点头。

“唉,看来老前辈是力保您的朋友了?”

“正是!但叫我还有一口气在,尔等休想动他们分毫!我还是劝你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了吧!”

“好!既然费老不愿意,我邵某也不勉强,撤!”话音刚落,对面几十号人立刻冲向门外,有条不紊,却速度迅猛,正厅中立马连个人影都没了。

众人大惊,何叔道:“此次飘梁倾巢而出势在必得,怎可能无功而返,其中必然有诈!”

“薇薇!”费老太爷微一沉吟,突然开口。

“在,太爷爷。”

“事情办妥了吗?”

“放心吧,时间刚刚好。”说完,费薇轻轻一笑。

“好,这次老夫一定要让这群歹人有来无回!”费老太爷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一鸣!”

“在!”我听到费老太爷叫我的名字,猛然转头。

“凝神静气,收摄心神!”他看到我这一双碧绿的重瞳略微一怔,“小何,大师,我们一起去会会那帮妖魔!”

“是!”

“好!”

“好!”

正当大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时,我突然感到一阵眩晕,难道是瞳术的反噬?!我回头正要找师父帮忙,却看到其他人似乎也有走路不稳如在云端的情形。

“我们中毒了!”随着费老太爷一声怒吼,我们所有人全都跌坐在椅子上。

“哈哈哈哈哈!费老前辈,您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想不到会中了我的招吧!”这时,之前消失的飘梁族重新来到了大厅。

“卑鄙!”何叔第一个破口大骂,“枉你亏为一派之主,竟然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段暗算我们!”

“老何,我还没跟你算当年伤我族人的账,”悬爷指了指身边的九子鬼母,“你倒先指派我的不是来了!”

“呸!当初我就应该一刀断了这贱人的脑袋!”何叔咬牙切齿道。

“老何啊,你说我阴毒,其实用毒的人才是最慈悲的,你想,如果中毒之人能改过自新,我就会把解药给他饶他一命,哪像你一掌下去打得她肋骨断了三根直接闭气昏厥,要不是鬼母心脏偏右那么几分,早就一命呜呼了!你说,到底是你慈悲还是我慈悲!”

“邪魔歪道人人得而诛之!你少在这里给我假仁假义!如今我落入你手,动弹不得,你要报仇尽管过来!”何叔冲九子鬼母喊道,随即身子一个不稳便往地上跪去,此时他的机械铠握拳“砰”的一声击在地上,撑住了身子。

九子鬼母脸上肌肉抽搐,看了看何叔,又看了何叔边上的老鬼……

“唐允?”老鬼直视着九子鬼母的眼睛说道。

“唐允已经死了!”说完,她重新戴上了人皮面具。

“虎落平阳被犬欺!邵清风,我们斗了一辈子,想不到这次我输得竟然搭上了几位朋友……”

“费老先生,您不要这么说,这回是我们连累了你,如果不是……”师父说。

“够了!我没空听你们瞎掰掰!只要你们交出先天五行旗和血鲨石匣,我自然不会害你们性命,你们中的毒也不是致命的凶药,一个小时之后自解。至于……”悬爷指着何叔,“你当年虽然下手狠毒,但我邵清风做事向来公正,等事了之后,九子鬼母也敬你一掌,你看如何!”

“一掌还一掌!好,好,好!这也算公道!不用等什么事了了,你来吧!”何叔瞪了一眼老鬼,“铭安,我死之后,你绝不可为我报仇,否则我死不瞑目!听见了吗!”说完,不等老鬼回话,何叔颤着身子,傲然挺胸,闭目受掌。

“是条汉子!好!一掌之后,不论是死是活,我们飘梁派与你的梁子就算了了!鬼母……”悬爷招呼唐允。

“谨遵法旨!”唐允捏了捏拳头,这纤细的骨头里,此时正发出骇然的“咯咯”响声,她一步一步向何叔走去。

第三卷 第一百一十章 印日之战

“唐允,你住手!你怎么可以对一个手无寸铁的老人下手!”我身嘶力竭地喊道。 可是唐允完全无视我的呼喊,依然一步一步向何叔逼近。

多年前的清晨,唐允明明已经死了,死在一张雪白的床上……

“等一下!”费老太爷突然说道。

一听费老太爷开口,邵清风立刻做了个手势:“怎么,老前辈改变主意,愿意交出五方旗了吗?”

“邵清峰,你好歹也算一号人物,总不会让人死的不明不白吧!”

“废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拖延时间!动手!”邵清峰喝道。

随着一声令下,唐允立刻伸手出力,手掌掌心泛出红色,猛得向何叔的胸膛印去!

“爹!”

“何叔!”

“老何!”

喊叫声此起彼伏。

就在唐允的手掌即将按到何叔胸口时,猛然间,一声尖细的啸叫“唰”的划破空气,一条好似银蛇般的鞭子突然缠住了唐允的手臂,紧接着那鞭子突然收紧,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唐允一拉,随后她整个人往后飞了出去,等她站定时手臂上的“银蛇”已经不见,只留下一道环形的伤口淌着鲜血。

在我们还没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时,一个人影已经站在了何叔面前,那条银蛇般的鞭子正缠在他的腰间。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师父——吉泼大师。

“大师果然是高人啊!那日在客栈一见到你,我便知道你是最难对付的一个!”邵清峰道。

“邵老先生过誉了!要说厉害,哪有你金表里散发的‘悲酥清风’厉害啊!”师父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玻璃瓶——印度神油——我记得当时师父把唯一的一瓶神油给了我啊,怎么他身上还有一瓶!

“要不是我天生与毒物打交道,这次还真是要着了你‘悲酥清风’的道啊!”师父微微侧身对我们说,“大家在太阳穴和人中部位抹上神油,片刻即可解毒!”

这时,我看到老鬼、何叔、文川都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跟师父和我的一模一样的瓶子,连费老太爷、鲍张争和费薇都有……师父,你在搞福利大派送吗……

“邵清峰,原来你送表是假,下毒是真!如果不是我把表捏碎,你也必然会把它弄碎释放里面的毒气!”费老爷子喘着气道。

“哈哈,我料准了你这暴脾气,一见假表必欲毁之而后快,所以你中毒最深!”邵清风以嘲讽地语气对费老太爷说,接着又一脸正色面向师父,“瑜伽圣手果然了得,竟能识得我这无色无臭的‘悲酥清风’,印度神油更是了不得!不过中了我‘悲酥清风’的毒,就算解了,半个小时之内也不可动武,否则后果如何,不用我说了吧!”

“不错,就是整日与毒物打交道的我,也无法立刻化去此毒的药性!”

“大师,我们也算有缘。如果大师能不插手此事,我可保您全身而退。如果大师非要管这闲事,您觉得,就凭你一个人,都挡得住我们多久!”邵清峰边说,边拿出了自己的兵器——一对类似三齿叉的东西,这东西竟让人看得不寒而栗。

“十手!”一见到这副铁叉,费老太爷突然失声喊道,“你之前数次不用此兵刃,就怕暴露自己的身份,原来你日本人!”

“不错!在下三矢杨丰!”

“难道,难道,你是三矢武藏的后人?!”

“正是家父!”

“好,好,好,哈哈哈,好,好,好!”费老太爷凄惨地笑道,“怪不得你千方百计要谋夺我的五方旗,原来是报当年你爹战败之耻,而要抢占血鲨石匣……老朽终于明白了……邵清峰——哦,不,我是应该叫你邵杨丰还是三矢杨丰,这么多年来,难为你了!”

“我三矢杨丰苦心孤诣潜伏林楠数十年,到今日才以真面目示人!哼哼,费老大,现在你死而瞑目了吧!”三矢杨丰一对十手一击,发出嗡嗡的声音,“大师,适才见您露了一手天竺鞭刃的神功,咱们来过几招!”

这时,我已经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更不清现在到底是什么局面。怎么悬爷突然变成了日本人,他和费老太爷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要抢夺我们手中血鲨石匣……

正在我想得头昏脑涨之时,师父已经从腰间解下那条银蛇——应该就是三矢杨丰口中的天竺鞭刃——与三矢杨丰相向而立。

这是我第一次见师父用兵刃,更是第一次见他如此严肃地对敌,因为他知道,此时我们所有人的性命都压在他身上,只有一举把眼前的魁首拿下,才可以逼退所有的沟绝人!

而站在我对立面的邵老爷子——此时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了——双手持叉,腰板挺直,哪有一丝衰老的气息。

一个日本人,一个印度人,在中国江南古镇的一个宅子里打架,这个世界有多混乱……

“大师,你觉得光凭你手中的鞭刃,就能撑到半个小时吗?”三矢笑道。

师父没有回答,只是收敛神情。寒霜一般的苍白猛然间在他的脸上晕化开来,他手中的天竺鞭刃像是被注入了某种力量一般,鞭身绽放出无数锐利的倒刺,不一会便像有了生命一般扭动了起来。

三矢两眼一眯,像是在判断这条鞭子究竟击向何方。身手如唐允般这样的高手都在这鞭刃下吃过亏,号称“悬爷”的三矢绝不会掉以轻心。

他向唐允使了个眼色。立刻,一把泛着亮光的银针闪电般从唐允的手里激射而出。

“声东击西,扰人视听!”师父一声大喝,挥动手里的天竺鞭刃,那长满倒刺的银蛇“嗖”的一跃而起,在他身前盘起了几个同心圆,正好将飞来的银针全部挡下。随后尖锐的鞭头“呼”的一声,以迅捷无比的速度扑向还没唐允,“砰”一下子击裂了唐允母脚下的地砖,要不是她闪退及时,早就被鞭头钉在地上。

师父光用一条鞭刃在顷刻之间,挡针、退敌,动作潇洒利落,连敌方的飘梁帮众中都有人不禁发出了喝彩!

三矢见分心之计不成,双手持叉直接向师父扑了过去。

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鞭刃与十手正是棋逢敌手。三矢欺进师父的周身,完全不给师父施展鞭刃的机会。要不是师父瑜伽功夫精湛——身体任何部位都能做出常人不可能到达的柔性——否则身上早已中招。

不过师父也并非完全毫无反击之力。他一边避开三矢的险招,一边甩动鞭刃,让鞭头直击三矢的背部。鞭刃上的倒刺,只要稍稍擦上一点,也必是皮开肉绽的下场。

三矢也正因为要时时防备身后的鞭头,对师父的进攻处处掣肘。渐渐地,双方几次攻守异势,凶狠如猛虎的三矢已然占不了半分便宜,而一条银蛇几乎把两人团团围住。

师父精研脉轮术,内力绵长,再加上他比三矢年轻了好几岁,绝对可以在体力上把三矢耗干,而三矢,身为飘梁族首领,更不会在众人面前向手下人呼救。此消彼长,师父取胜只是时间问题。

就在我们露出轻松的表情时,突然“砰”的一阵烟在师父面前炸起,紧接着两个人影各自飞开。三矢嘴角挂着鲜血,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他手上一对十手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师父背对着我们,我看不清他有没有受伤,但是我看到他手中鞭刃已经吸饱了鲜血,懒洋洋地垂在地上。

“师父,师父,您没事吧!”我焦急地喊道。

师父身体微微晃了一晃,我真怕他的胸口插着一对十手。

“三矢先生,您的忍术确实出神入化,竟然能这么近的距离射出手里剑!”师父缓缓转过身来,“大家的毒无碍了吧!”

“师父!”我看到师父胸口结结实实钉着两枚六角手里剑,其中三角已完全没入胸口,丝丝鲜血正从伤口钻出来。

“皮外伤,无妨!”

老鬼站起身来,随手摸出医疗器具,当着敌人之面为师父包扎起来。

见师父的伤无碍,费老太爷笑着说道:“时间差不多了,再这么下去,我的房子飞给你们拆了……”

“你中毒最深,居然第一个化解!费老大就是费老大,我终究还是斗不过你啊!”三矢见费老太爷站了起来,脸色立刻变得非常难看。

“三矢杨丰,这回不是你不放过我们,而是我不放过你们了!几十年的恩怨仇恨,就在今日做个了断吧!”

“就凭你们几个老弱病残幼就想灭了我们一派!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是吗?哈哈!谁说,就只有我们这几个人!”说完,费老大拍了一下手。很快,在院外传了一声击掌。

听到这记掌声,三矢勃然变色,冲着唐允厉声喝道:“你刚不是说,费府的护院已经全部被我们控制住了吗?到底什么情况!”

唐允惊骇的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恐惧。

第三卷 第一百一十一章 橘子红了

唐允“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属下办事不利,请悬爷责罚!”与唐允一起下跪的还有小野。

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刚才小野和唐允的那一番耳语就是向三矢报告擒拿费府护院的消息,可谁知现在情况发生了逆转。

“哈哈哈,看样子,你的消息并不灵通!让我的掌院来会会你们飘梁如何?”费老顿了顿,突然声如洪钟地说道:“费家掌院们听令,将这帮飘梁贼子,统统拿下!”

话音刚落,只听得外头立刻响起滔天般的应和,此时飘梁们有些慌了阵脚,三矢大怒,道:“哼!费老头,你给我等着!”

说完,几十号人便再次迅速消失在正厅里。

“他们定会被逼去后花园!薇薇,你留下照顾大师,其余人追!”

于是众人转站前往后花园,一路上能听到黑暗中不断有人相互搏斗的声音,当我们抵达后花园时,场面可谓非常混乱。

两拨人正处于正面交锋的状态,三矢、唐允和几个飘梁小头目冲在前头想要打开一个口子,但是出入口,以及各段容易翻越的院墙都已经被费老太爷派下的人死死守住。相较于三矢手下各个精瘦的人不同,费老太爷的人各个魁梧壮硕,粗壮的左臂上都系着一根黄色的带子,以免在混战之中误伤自己人。

几个沟绝人不断在招呼外面的人进来,可是外头的七十二地煞显然也被费老太爷的人缠得分身乏术。现在的局面是,三矢现在是外面的人进不来,而他和一众困在费家园林里的人也出不去,而且就数量上来说,费家掌院的人数竟然也比飘梁多,如今这帮飘梁似乎已成瓮中之鳖。

这真是应了那句机关算尽太聪明,无论是智谋和武力,费老太爷终究是棋高一着。

“文川!”何叔在我身后一喊,随后一个身影迅速往人群中冲了进去。

坏了!文川八成是看到了小野,想把他拉回来。在现在这种厮杀得昏天暗地的情况下别说救人,很可能把自己都搭进去!

“老鬼,照计划,冲!”我对老鬼说着,老鬼会意,我和他便跟在文川身后冲了过去。

我力气大,下手没个轻重,老鬼不停地对我喊着,千万不能弄出人命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其他人有费老太爷的手下挡着,我们只要帮文川挡住那些要袭击她的人,击打脑干的神经核!”老鬼一边跑着,一边指着那些精瘦的沟绝人说着。

“什么!说句我听得懂的!”

“打后脑勺!”

“好!海底轮,开!”猛然间,我脚下生风,如同一只从虚无中幻化出来的猛兽,砰然一声疾驰跃起,穿梭在众多沟绝人的阵地之中。

在看准沟绝人的后脑勺之后,伸手劈下,期间不少功夫底子不错的沟绝人身手也极为迅速,他们好似身后长了眼睛似的,轻巧地避开。

好在费老太爷手下的宽膀汉子人多势众,分散了不少沟绝人的注意,我也就趁着这些空隙才能得手。得手之后,这些沟绝人便被那些宽膀汉子所制服。

老鬼则凭借其超感的预见能力,以及作为医生对人体的精准了解,加之费老太爷众多手下的合力配合,同样也打晕了不少。

费老太爷则与何叔一同牵制住了三矢杨丰和唐允,一时间战况几近焦灼。

不多时,大半沟绝人手下已经败下阵来。

文川一个箭步冲向前去,大喊一声:“小野!”

此时,小野在另一侧与一名膀大腰圆的大汉对抗这,听到文川这声大喊,他突然间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变得暴躁狂怒,就仿佛一头发疯的野牛,嘴里尽是没有人能听懂的呼号!

小野抬起脚便踹在了那名壮汉的腹部,那壮汉立刻腾空飞出好几米远,呈大字形摔在了墙壁上,“砰——”的一声,那面带着岁月痕迹的白墙,立刻裂开了蛛网般的裂痕。

击退了壮汉的小野不歇半分,直接面向朝他奔去的文川冲去,腕口的一把凛冽的袖剑“嗖——”的出现在他掌心,随后他奋力一跃!

这一跃,将其飘梁的名头展现得淋漓尽致,惊人的弹跳力,难以置信的速度,他手中寒光四射,那柄锋利的袖剑直指文川的左侧胸膛!

文川见此情形,停下脚步,嘴巴微微张开,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只一动不动地站着,仿佛成了已经做好接受死亡准备的囚徒。

“文川!”众人大喊一声,由于大家距离文川都还有一定的距离,况且都还置身与搏斗之中,无法立刻抽身去搭救文川,只希望她能听到大家的呼喊,回过神来躲避!

眼见小野手中的袖剑即将刺入文川的心脏,文川却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她毫无反抗之意,只是望着疾驰而来的小野,露出一抹苦涩的微笑。我苦于被五个沟绝人缠住,加上老鬼的全力配合,一时之间也难以无法抽身。

“噌——”的一声,袖剑毫不犹豫地刺进了文川的身体,文川颤抖了一下,双眉一蹙。

小野看着不躲不闪的文川,神情突然变得紧张起来。文川忍着疼痛,勉强露出了笑容,随后她伸开双臂。

小野的瞳仁剧烈颤动起来:“什么!可恶!你这女人要干什么!”

此时,其他几个还在负隅顽抗的沟绝人看到小野的情况,立刻调转枪头,准备支援小野,我和老鬼打倒周围的五个沟绝人,冲到文川和小野身边,为他俩挡住不断前来支援小野的沟绝人。我答应过文川,一定要让她亲自解决这件事,绝不能受到其他人的干扰!我冲着那帮驰援的沟绝人大喊着:“我不会让你们过去的!掌院,一起拿下他们!”

文川面对小野惊恐的提问,没有理会,她紧紧地抱着小野,轻声说道:“小野,让你久等了。我来接你回家。”

“来接我……回家?”

“是啊,我答应过你,会给你一片属于我们自己的橘子林吗?已经准备好了。”

“姐……”小野的眼眶里,突然闪过一道光芒,可随即又暗淡下去,“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小野……”

“我曾经,一直在等,一直在等你,带我离开那个生不如死的地方。可是我明白,似乎我再怎么期待,也没有什么用处!直到前几年,我看到你作为文家唯一的继承人出现在电视上,我更加确信,我的期待,不过是让自己徒增伤痛罢了!”小野隐忍着难过,平缓地说着。

“不……不是这样的,小野!我不是来接你了吗?”文川依然勉强露出笑容,那笑容看得让人无比心酸,她现在应该比谁都想要哭出来吧……

“没用的!这是没用的!”小野冲着文川,怒吼着,他低下头,眼睛藏进一片阴影里,“没用的……就算我现在跟你走,又能改变什么?一切早就注定了,成了沟绝人,这辈子就只能做别人的走狗,没有地位、没有人权,活的连一直臭虫都不如!”

“小野……”

“我胸前的印记,是被买主肆意操控的诅咒,无论我逃去哪里,他都能轻易地让我死掉。呵,死是早晚的事,不是吗?我是沟绝人,是垃圾一样的存在,就算是死了,连入土下葬的权利都没有!我是沟绝人,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改变了!”小野说着,抬起头,风吹散了挡住他半边脸的头发,我清楚地看到,此时小野凹陷的眼眶里,满是呼之欲出的泪水。

小野木然地转身想要离开,文川伸出手拉住了他,“我非常抱歉,没有第一时间来救你,让你饱受这种煎熬,虽然由于某种原因,我曾在一大片时光里,将你忘记……但是,我认识了许多把我当作朋友的家伙,他们给了我力量,给了我勇气,是他们帮我找到了你,帮我想起你,为你打抱不平。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冷漠,你还有我,还有家人,他们都会成为你的家人,你的朋友!”

小野愣了一下,突然将文川的手甩开,颤抖着声音说:“那又怎样?家人?朋友?我的家人,从始至终,就只有你。”

文川语塞,她看着眼前这个弟弟,泪水无声地流淌在脸颊上。

“但是……当我在等你的时候,当我在受苦的时候,当我被践踏的时候,你在哪儿?你在和你所谓的家人,朋友,逍遥快活,不是吗!你早就已经抛弃我了。”小野假笑着,声音几近崩溃,那双眼睛里满是血丝。

“不是的,小野!不是的!”文川惊恐地解释着,可已经红了眼睛的小野,根本不去理会文川的解释。

这时候唐允,愤怒地冲小野喊着:“野!想死吗?别再和这个女人纠缠了!快去帮悬爷!”

“噌——”

文川猛然瞪大眼睛,小野手中的袖剑已经从文川的身体里拔了出来,鲜红的血液顺着那把利刃一滴一滴地往下流,文川忍不住疼痛,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痛苦地支撑着身体,胸口的衣衫已经被染红了大片。

这时,小野突然蹲下身子,“我不会跟你走,你马上就知道了。”说完,小野突然向文川扑去。

时间仿佛静止一般,小野的这一举动,便已经把文川从自己的生命里,永远推开……

第三卷 第一百一十二章 我总是心太软

第三卷第一百一十二章我总是心太软

“滚开!野!就这样困住她!拿她当人质吧!”三矢杨丰大喊一声,猛然高高跃起,一柄“十手”带着无比巨大的力量,从他的手中飞射而出。

小野突然一惊,便向文川扑去,没有丝毫犹豫,“我不会跟你走,你马上就会知道了,沟绝人是怎么死的……”

我仿佛看到小野那张瘦削的脸颊上,露出一丝如同青阳般的微笑。

“糟了!小野……”文川话未说完,就和小野一起向地上摔去。

眼前发生的一切就好似一场噩梦,时间在此时仿佛闪电般疾驰,又好似快要凝固的松脂,将无数光影都封存在时光的琥珀里。

没错,我真的希望这只不过是一场梦。

文川躺在地上,手捂着胸口,脸色苍白没有丝毫血色,一对瞳仁在眼眶里惊恐而无助地颤抖,眼角的泪水无法克制地翻涌着。她张着嘴,想要呐喊,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嘤嘤声。

小野双手撑地,双膝跪地,颤巍巍地挡在文川身上。月亮高高挂在头顶,将凛冽而凄凉的寒光撒向小野背上的一柄阴冷的铁叉——十手,那铁叉不偏不倚,直击小野的脊梁,不见有血,却已断了命脉,他活不成了。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所震惊,他们还没有彻底明白文川和小野之间的羁绊,万里之上的月光,似乎只照亮了眼前这对即将永别的姐弟俩。

文川将捂着胸口的手抬起来,用这只染着血的手轻抚小野的脸颊,“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做……”

“是啊……为什么呢?”小野说话的声音虚弱无力,呼吸开始急促困难,就像是一台残破的风箱,“也许换了别人,我不会这么做,看来命悬一线的时候,确实能想明白很多东西呢……”

“别说话了,我马上带你去医院,给你请最好的医生,你会好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知道吗?我一直相信,人死之后,会重新回到这个世界,受尽磨难的灵魂,一定会有一个更好的归宿……”

“答应我,你会回来,回到我身边来!”

“姐……”小野还没等叫完这声姐姐,便缓缓地倒下身子。

文川紧紧地抱着小野,硬咬着嘴唇,努力让眼泪顺着喉咙流进肚里。她把头埋进小野的肩膀,心里最后的一丝光亮熄灭了,“一直以来,远行都是我,剩下的年月,换我来牵挂你……”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紧紧抱着小野喃喃自语的文川。她仿佛灵魂出窍一般。我的心瞬间越揪越紧。她好不容易记起与小野之间的点滴往事,好不容易有机会能够弥补自己对弟弟亏欠,而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就像是在绝望沙漠里看到的那一片绿洲,伸手才发现,这一切不过是海市蜃楼。

“砰——”

突然一声巨响,又怎么了?千头万绪此时让我觉得狂躁不安。

原本想要去为小野检查生命体征的老鬼,刚迈开步子没跑出几步,却被突然出现的一道黑影冲撞出去。我似乎都能听到冲撞时内脏翻涌的声音,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开,朝身后的一片石林撞去,轰然一声巨响,石块四射,尘埃弥漫。

将老鬼撞开的,正是突出何叔和费老太爷重围的三矢杨丰,显然他已经耗费了大量的精力,身上的衣服已经有不少撕裂的口子。

“老贼要拼命!大家并肩子先擒住他!”费老太爷怒吼一声带着几个掌院一起扑向三矢杨丰。

我正欲奔向老鬼,被何叔一把拉住:“一鸣,文川姐弟身受重伤,这边有我和费老太爷撑着,你快把他们带进里屋!”

我转念一想,立即明白了何叔的意思。

“何叔,我把他们安置好,就来帮忙,你们先顶住!”我左肩扛起身子已经冰凉的小野,右手扶着还没完全缓过神来的文川在几个掌院的护送下向内院走去。

一路上,我看到不少沟绝人和掌院躺在地上,有些身上已经负伤还在殊死搏斗。

“陆先生,文总怎么了?”一个满脸是血、破衣烂衫的人朝我边喊边冲了过来,如果不是他叫出声音,早就被我身边的掌院一脚踢开。

“鲍,鲍老板,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太久没活动了,手上生疏了,被几个王八羔子砍了几刀!我说文总……”

“你来得正好,你扶着文川姐弟先去里屋歇着吧,我还要去帮忙!”看着鲍张争一身是伤却依然这么关心文川,我心中有些感动。他到底年纪大了,有家有业,之前为了救他们折了阳寿,如今又这么拼命,我实在有些于心不忍。现在正好趁这个机会,让他也进去避避。所以没有等鲍张争回话,就把文川姐弟交给了他,同时对他耳语道;“鲍老板,这里人杂,飘梁人阴险奸诈,保护文总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我这句话一说,鲍张争立马把文川揽了过去:“你放心,我就是命不要,也要保文总周全!”

当我回到外院时,费老爷子正在独斗三矢杨丰。一个武艺精湛无奈年纪老迈,一个虽然年纪较轻但毕竟剧斗多场。两虎相斗,一时难分上下。

另一边,老鬼斜斜地靠在一个歪脖子树上,嘴上血迹未干,手上拿着飞刀时不时向正与何叔酣战的唐允激射而去。

何叔原本只是擅长道法玄术,武斗并非所长,不过此时仗着身负的机械铠与身手矫捷、招式诡异的唐允斗了个旗鼓相当。

“老鬼,你怎么样,死不了吧!”

“只是断了几根肋骨,没事!文川呢?”

“有鲍老板照顾,没事。你说,你爹和唐允,我去帮哪个?”如果唐允一直以九子鬼母的身份示人,我二话不说绝对冲上去把这娘们灭了,可是一旦得知她就是当年自己跟老鬼“救”下的小丫头,过往种种一股脑儿便涌上心头,尤其是那晚……再要对她下狠手终究提不起劲来,即便此刻她正在和何叔拼命。

“陆一鸣!这种时候你还‘心慈手软’?”老鬼怒道,“要不是我肋骨断了,手上使不出劲,飞刀失了准头,这九子鬼母早就给我戳了几个透明窟窿了!”

“老鬼,你到底是不是人!”我这句话刚出口,老鬼便狠狠瞪了我一眼,“你瞪什么瞪,唐允再十恶不赦,我总觉得当年是我们亏欠她的……”

“够了!好人永远是你,坏人就我来做!”老鬼猛地推了我一下,整个人就要往何叔他们冲过去。

我在他身后叹了口气:“老鬼,还是我来吧,你就安生地呆在这给我们掠阵吧!”

我提了一口气,越过老鬼向正在交锋的何叔与唐允冲了过去:“九子鬼母,你作恶多端,看我怎么收拾你!”

此时,我清楚地知道,何叔嫉恶如仇,他的机械铠如今更是运用地炉火纯青,再打下去他一定毫不留**灭了唐允:“何叔,您快去收拾三矢杨丰吧,费老太爷快顶不住了!”

果然,一听费老太爷有危险,何叔逼退唐云一步,便从对战中抽身而出:“好,一鸣,这个贱人出手狠毒,你只要缠住她些许时间即可,我料理了三矢杨丰再来助你!”说完,就向费老太爷那里跑去。

唐允见我来了,微微一笑:“一鸣,还是你疼我!担心我丧命在那个老家伙手上!”

“额……呸……你,你拐带小孩,你……”被唐允一句抢白,我浑身打了个寒颤,话都说不清楚了。

“唉……我也是被逼的,你也看到了,悬爷那么厉害,我们沟绝人又被下了咒,身不由己啊……”也许她刚在和何叔的打斗中时受了伤,脸上潮红,点点汗珠,看着让人不禁生出无限同情。

她说一句,就向我走近一步,整个人好像要随时跌倒一样。

“这,我知道,就像小野……可是……可是……”我说一句,就向后退一步。

看她摇摇晃晃地样子,我内心竟然涌起要去搀扶她的冲动。

“一鸣,我好累,你来扶我一下好吗……你难道忘了我们……”

“陆一鸣!”我突然听得耳边一声怒吼,紧接着手臂一阵剧痛。

我低头一看,右手手臂竟然多出了一道口子,鲜血汩汩而出。

“丫个憋!谁暗算我!”老子破口大骂,不过就是这一阵剧痛把我从刚才的迷离中唤醒了。

后来我才知道,是老鬼见我快被唐允迷住了,便用飞刀把我唤醒——这招损了点但确实管用。何叔在知道这件事后,也劈头盖脸地骂了我一通,说就知道我会心慈手软才只让我缠住唐允并不要求我杀她,可是想不到我会阵前掉链子这么没出息。其实何叔他们父子两并不知道,我让何叔去帮费老太爷,除了不想唐允命丧何叔之手外,最根本目的是我不想和三矢杨丰交手,唉……

“海底轮开、本我轮开、太阳轮开!”我大喝一声,三轮齐开。原本打算放你一马,你居然敢魅惑我!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

面对飘梁族中第一高手的九子鬼母,唐允,这回我要抛开过去,认认真真地和你会上一会了!

第三卷 第一百一十三章 血溅林楠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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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轮齐开,速度与力道都会得到大幅度的提升,连视听感官都得以强化。 正因为如此,我听到了从远至近传来“呜呜呜”的警笛声。

我靠,要不要像脑残电视剧里的戏码那样狗血,一到关键时刻警察就来掺和。不过转念一想,这边都打上老半天了,警察这时才出动应该是为了配合另一种狗血剧情——全部打完了,警察才来收拾残局。

一念及此,我脚下炸起一团烟尘,身子如离弦之箭飞向唐允,一定要在警察到来之前把她制住!

我身形迅捷,唐允更是形如鬼魅——她的两枚长针竟然精准地对着我的双眼,就像是我自己硬生生将一对眼睛撞上去似的。我见状身子后仰,一个铁板横桥,顺势单腿向她手腕踢出。如果这一脚踢中,凭我现在的力道,她的手腕是必断无疑,而且她此时长针在掌,不可能当场翻转针尖来刺我的腿。

突然,听得“叮”的一声,长针被她弹射而出——远方传来“哇”的一声,那枚长针竟然不偏不倚射入老鬼右胸——我还没来得及多看老鬼一眼,只觉脚腕一紧,唐允五根钢筋似的手指已将我的脚踝紧紧箍住。

她手臂用力往后一提,我身子腾空,整个身体被她狠命向她身后的一块岩石甩去。我以为只要自己力气和速度胜过她,就可以瞬间把她秒杀,想不到她竟能这么轻松自如地借力,我被甩出去的力道八成都是自己的——我这身蛮力果然只能用来对付獠狲。

三轮齐开的力量何其巨大,我如果撞上那块巨石,不是粉身碎骨,便是伤筋断骨。更狠的是,我通过余光看见唐允又抽出一根针如影随形地跟在我身后,看来我就是不撞死也会被她钉在石头上。

若是以前遇到这么生死攸关的时刻,我只有闭目等死的份。可是自从练了脉轮术,越是情况危急,越能让头脑保持澄明。眼见得自己脑袋就快撞到石头,我一提气,在空中做了个空翻,双脚刚好触到石头。

我双腿弯曲到最大程度,然后竭力往前一蹬。整个身体如出膛的炮弹,耳旁生风激射而出,迎面向与我扑来的唐允撞去。这速度与力量,不要说唐允,就连我自己都难以控制。

听得“咯咯咯”几声响动和一个女人的呼喊,我已倒在地上。

我想站起身来,可刚用手触地,一股剧痛便从掌心传来。我抬起手掌一看,浑身冰凉,左手手掌正中钻出汩汩鲜血,原来刚才与唐允的撞击,她的长针贯穿了我的手掌。

再看唐允。她双臂的部分已经碎裂不堪,有几段白花花的断骨插入她的双肩。原来刚才我们四掌相击,虽然我手掌中针,但她的双臂却被我生生折断并反刺入自己的身体。她整个人躺在血泊中,痛苦地扭动着,发出令人胆寒的呻吟。

我不及他想,跌跌撞撞地去查看老鬼的伤势。此时,何叔与费老太爷已经在帮老鬼疗伤,边上站着被五花大绑的三矢杨丰,周围大部分沟绝人也已被掌院们拿下。

三矢杨丰一双浑浊的双眼从我们每一个人脸上一一扫过,是桀骜不驯、是愤恨哀怨、还是鄙夷怜悯,我不得而知。

“何叔,老鬼没事吧……”我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到已经昏迷了的老鬼身边。他的右胸同样被长针洞穿而过。

还不等何叔回话,一个穿着警察制服的高大男子带着几个民警冲了进来。

“费老太爷,您没事吧!”那个男子说道,“全都不许动,放下手中的武器,双手抱头蹲在地上!”说完,几个警察就走过去将掌院和沟绝人分开拘押。

“卓警官,你来得好快啊!”费老太爷冷冷道,“那戴袖带的是我的人,放了他们!”

“呵呵呵,”那姓卓的警官赔笑道,然后转身对那几个警察道,“你们听到费老太爷的话了吗,还不把那些人放了!”

“卓警官,这人就是人贩头子,东洋鬼子三矢杨丰!这么多年的案子,老夫帮你结了,这人你带回去,可是大功一件!”说完,费老太爷指了指边上的三矢杨丰。

“太公!”这时费薇和文川还有师父鲍张争由几个警察陪同着走了出来。师父身受重伤,此时脸上依然惨白,费薇小心地搀扶着。文川精神委顿依然由鲍张争搀扶。

“啊,薇薇。没事了,坏人都被卓警官抓起来了。”费老太爷说。

“你,你,怎么才来啊!”费薇看到卓警官,一跺脚,脸上微怒。

卓警官脸上一红,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他红着耳朵走到费老太爷准备去拘押三矢杨丰。

我见警察到了,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可以松下来了。

“师父、文川,你们怎么样?”我往师父那里走去。可我刚走出半步,只听费薇大喊一声。

我猛然回头。

费老太爷右臂被砍,跌坐在血泊中,站在他对面的卓警官一只手拿着费老太爷的右臂,一只手手掌边缘沾满鲜血,而他的脸上依然红晕只是带了一层浅笑。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惊了,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费薇已经晕了过去,我们其余人都僵立当场。

这时一个人影向卓警官扑了过去。

“不要……”我下意识地喊出了两个字,却见那个人影如果纸鸢一样飞了出去。

“修罗阴煞功……噗……”何叔倒在地上,喷出一口鲜血。

“老家伙,当年你打了我妹子一掌,如今我还一你掌,感觉如何……”卓警官收掌阴测测地说。

“你,你就是飘梁族的修罗魔王管卓武!你不是已经……”何叔话还没说完,就在地上呕血不止。

管卓武冷哼一声,面向三矢杨丰单膝跪倒:“属下来迟,请悬爷责罚!”

他一下跪,那几个警察也同时跪了下来。

“不迟不迟,刚刚好,哈哈哈!”随着三矢杨丰的笑声,他身上的麻花般的绳子寸寸崩裂,“费老大,怎么样,这次是你赢了还是我赢了,哈哈哈!”

“三矢杨丰,你布的一局好棋!原来警局的头子竟然……怪不得,怪不得……”费老太爷惨然笑道。这个百多岁的老者,就算手臂被断时眉头都没动一下,这时望着晕倒在地费薇,露出了无限苦楚的表情。

我看了看四周,老鬼、何叔、费老太爷、师父、文川、鲍张争以及掌院,他们不是身受重伤就是落在“警察”手里。靠我一个人,能敌得过人多势众的飘梁族吗?!手掌的空洞中依然不断流血,我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血可以流。

我暗自聚了一下气息,可是胸中空空如也,不要说开脉轮,就是稳稳地站住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管卓武已经走到唐允的身边,把她抱在怀中:“卓文,是谁把你伤这么厉害,哥哥一定让他加倍奉还!”

我这时才知道,管卓文才是九子鬼母的真名,唐允不过是她的一个化名,是啊,这么狠毒的女人怎么可能向我们暴露真名呢,陆一鸣啊陆一鸣,你真是傻得可爱,傻得可怜……

管卓文怨毒的眼神紧紧地盯着我,然后缓缓抬起只露出森森白骨的右臂,指着我。

我想跑,但脚步不能移动半分。我的目光在她的眼神与断骨之间来回游弋,却永远无法摆脱。即使在很多年以后,一想到她那刻毒的眼神与森然的白骨,我依然会不寒而栗,那是困扰我很多年的一个梦魇。

就在我想逃离而不得的时候,管卓武已经闪身到我面前。他离我近得都能感觉到他呼出的气息。

“你想一根一根,还是一寸一寸?”他问。

“什,什么?什么一根一根,一寸一寸?”我的声音开始颤抖。

“一根一根就是,我把你的十根手指一根一根从你手掌里扯出来,”他用下巴努了努一边的费老太爷,“可不是像他那样,被我一掌切断哦……”

我感到我的腿肚子开始打颤。

“一寸一寸就是,我从你的指节开始捏起,直到你的两条手臂的骨骼全被我捏碎,”他笑了笑,如同欣赏艺术品似得打量着我两条正在发颤的双臂,“你会听到自己骨骼碎裂的声音,那是世界上最美妙的音乐,咯、咯、咯……”

说着,他的五根冰铁般的手掌慢慢地爬上了我的手臂。我完全被恐惧笼罩着,别说跑,连求救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耳边不断传来师父和文川他们要求管卓武住手的呼叫声,何叔和费老太爷的斥骂声,管卓文的狞笑声……

“这个人,你不能碰!”这句话一出,压住了周遭所有的声音。

“悬、悬爷,这个人!”管卓武迟疑道,不过他的手依然搭在我的手臂不放。

“我的话不说第二遍!”三矢杨丰的语气不怒自威。

“属下遵命!”管卓武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然后把他恶心的手从我手臂上挪开。

“你等着!”他丢下一句话,回去抱起了管卓文。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干嘛惺惺作态!”我知道小命这次算是保住了。

“乖孙子,要死还不容易吗!爷爷关注你很久了,怎么舍得取你性命!”

“你个东洋鬼子胡说什么!关注我很久了……我呸!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吗,还骗我!”

“哈哈哈,你可记得你爷爷入土那天吗……”

经他一提醒,我陡然一惊:“难道,那日在亭子里的……”

“不错!正是老夫!”这句话说完,三矢杨丰便转头对边上那个叫阿康的沟绝人说:“吴诚康,你去搜搜何老头身上有没有血鲨石匣!”

“属下遵命!”吴诚康低头应道,转身向已无反抗能力何叔走去……

第三卷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不胜人生一场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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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诚康走到何叔跟前,蹲下身子仔细摸索一番。

“悬爷,没有。”

“什么?鬼母办的都是什么事情,情报一再出差错!”三矢杨丰勃然大怒,这一吼倒是惊得吴诚康猛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三矢杨丰此时挺挺的站着,他的身子原来根本就不佝偻,一切都是他装出来的。

“鬼母办事不利,诛。”此话一出,他漆黑的身影全然映衬在夜空之中。

九子鬼母管卓文,身负重伤,白森森的手骨裸露在外,听到自己会被悬爷杀掉的时候,没有丝毫表情。

“悬爷,请念在鬼母多年以来为本帮出生入死,没有功劳,也有……”为管卓文求情的正是她的哥哥,修罗魔王管卓武。

“我向来言出必行,不过念在你们兄妹情深,如果你把那小子杀了,鬼母就交由你亲自处决,免她受三刀六洞之苦!”说着,三矢杨峰指着老鬼,脸上露出一丝邪歹的笑意。

“三矢杨丰,你不是一直想谋夺我的五方旗吗,如果你放他们走,我就交给你!”费老爷子喊道。

“哈哈哈,五方旗!费老大,今时今日你落到如此地步,家父大仇得报,你的破旗子留着给你陪葬吧,哈哈哈!”三矢杨丰此言一出,便狂放地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竟然双眼落下泪来……

“修罗,还不动手!”三矢杨丰喝道。

管卓武看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神志不清的老鬼,迅速起身,同样的袖口一柄袖剑窜了出来。

“哥!不可以!”方才还面无表情的九子鬼母,眼看老鬼即将被她的哥哥下手杀掉,便立刻情绪激动地喊着。

“你在想什么!都什么时候了!”

“我是必死之人,何必再伤他性命!”

“这次你得听我的!”说着,管卓武举起利剑划向老鬼的脖子。

“哥!”管卓文大喊一声,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满身是血冲向管卓武。

“糊涂!这么多年,你心里到底还是念着他是吗!这样不值得!就算你死了,何铭安他也不会对你有一分感激!”

管卓文转头看着老鬼,老鬼此时瘫坐在地上,脸色安详宁静。

“哥,像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你要干什么!”

管卓文没有答话,一丝血线从她嘴中流淌下来,随后她胸口的烙印处绽放出一抹淡淡的橙色光辉,接着整个人软绵绵地倒在了管卓武的怀里,她自杀了。

“卓文!你!”

原以为,管卓武会一怒之下让老鬼陪葬,然而此时,他将妹妹抱了起来,托于双臂之中。他抱着管卓文离开,不知道要去向何方,当他走过悬爷身边的时候,竟然连瞧都没有瞧上悬爷一眼。

“你要去哪里?跨出这园林门槛半步,你也活不了。”悬爷冷冷道。

“不用说了,如果你愿意,现在便可杀了我。”说完,管卓武抱着管卓文离开,他的每一步都走得非常沉重,看样子已然心灰意冷。

管卓武一走,他带来的“警察”也一起离开了,似乎他们完全不怕烙在身上的“诅咒”。

老鬼还是没有反应,他受的伤也重,八成是动不了了,半张脸此时全都藏匿在阴影之中。恍惚间,我仿佛看到当年成天围着老鬼转的唐允,似乎她只有在老鬼面前,才会咧开嘴笑,每当她笑起来,两颊一对酒窝便跃然出现,那开心的样子,我们看得真切,由心而发,笑靥如花。

时隔多年后的今夜,我们赫然站在水火不容的对立面上,针尖对着麦芒。当我知道这九子鬼母便是当年的唐允时,我就明白,唐允的出现是悬爷早就安排好的,可刚才她愿意为老鬼……我知道,就算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但是当年的笑容却是真的。

“阿康,你走吧。记得我交代你的事情。”三矢杨丰转头对正蹲在何叔身边的吴诚康道。

“可是……”吴诚康似乎显得非常恐惧。

“走吧。”

吴诚康点头,起身一跃,便跳出了园林围墙。

“一鸣,告诉我,血鲨石匣在哪里?”三矢杨丰的脸上不露丝毫波澜,只是问着,他的双眸也只是游走在负伤的众人身上。

“你,究竟要这东西做什么?”我想试着起身,却只觉全身炸裂般疼痛。

“与你无关,你大可将这些东西交给我,从此以后,你也将不用再牵涉其中。”

“牵涉其中?你什么意思?我爷爷空葬那天,你出现在灵安公墓是为什么?我爷爷的遗体在哪里?”我说得胸口直疼,却不愿放开这条已经出现在眼前的线索。

“你爷爷的遗体与我何干?我在乎的,是血鲨石匣,还有里面的东西。”

“这东西,是找到我爷爷的线索……”

“够了,现在就把知道的告诉我,要不然。”说着,三矢杨丰将手中的一把十手狠狠地射向不远处的文川,只听得文川一声闷哼。

我瞪大了眼睛,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再受伤害!这种时候,再屏息凝视也是并无大用,擒贼先擒王,只能把三矢杨丰快速拿下,才是当下最好的策略!

但是,以我现在的体能,连站起来都困难,何来速战速决!眼看三矢杨丰即将袭击身负重伤的费老太爷与何叔,怎么办?赶紧站起来!站起来……

然而此时,我的意识却越发模糊,感觉身子里的最后一丝力气都被强烈的欲望和愤怒吸干。

恍惚间,耳畔由远及近传来潺潺的流水声,伴着一个吟诵诗文的浑厚嗓音,这声音非常熟悉,仿佛来自记忆深处。

“怎么样,吾曾说过,你我应合二为一,不分你我。”

“水虺?”

“你太弱了。”

倏忽间,虽然我没有睁开眼睛,然而却看到一张无比巨大的脸孔,那是水虺的蛇脸,我甚至可以看到它一张一弛的鼻孔,看到它带着纹理的皮肤,只是与上次见它不同的是,它的脑袋两侧,已然长出两个小小的犄角。

“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你说呢?与上次相比,吾已经不是那么想要吃掉你了,其原因尚不明确,不过你死了对吾并无好处。”

“我该怎么做?”

我并没有得到水虺的答案,它便已化于虚无。代替它出现的,是师父的声音:用心感受每次出拳、每次呐喊的气,你要心细体悟每一泓水流滑过身体时的变化。天地自然,感受水,感受风,将这一切能量融合于自身……

一滴清泉在我的眉心化开,我猛然睁开眼睛,重瞳再现,此时竟突然有了使我血脉喷张的力气。

此时,三矢杨丰正准备对何叔下手,千钧一发,我一跃而起,风从我的耳畔划过,我似乎感觉到大地的悲鸣,就连脚尖竟也能够触到风的流动。

当我跃至空中的至高点时,猛然一个转身,双脚在空中一瞪,是的,我踩住了风,坚如磐石的一阵风,在旁人看来,这就像是在空中踩到了一块无形的台阶一般!这能让我借力重新改变在空中行迹的方向,或者是在空中跳得更高,就像是在水里。

后来我才知道,这一招便是“凌空垫步”。

我将拳头划向耳后,顿时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包裹了我的右拳,我甚至能看到急速围绕着拳头的气流,还泛着淡淡的绿色光芒,去吧!给他重重的一击,让他溃败,让他认清这个世界并不是他三矢杨丰想要怎样就能怎样的!

“三矢杨峰!我已顿悟,该轮到你了!木道·洪流拳!”

我俯身从空中向三矢杨峰的位置冲去,巨大的气浪在我的四周翻涌,随着一声巨响,扬尘四起,无数碎裂的石块四处飞射。

这一拳的力道足以让一头牛当场暴毙,然而意想不到的是,一个人影从尘埃中飞跳出来,三矢杨丰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躲开了我这一击。

虽然他躲过了洪流拳的正面攻击,可我这一拳冲击力何尝不大,三矢杨丰即便躲开,却也受到波及。

他跳开随后又落地,单手撑在地上,猛烈地咳嗽,原来经过连番搏斗,他早已是强弩之末,只凭一口气硬撑。

“行了……”三矢杨丰抬起手,做出让我不要再动的手势。

“你又想刷什么花招!”我问着,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我并未想到,你竟然还能站起来,刚才在空中的垫步着实让我震惊,即便是上等的飘梁这一辈子怕也不可能学会凌空垫步……一鸣,邵爷爷我并非要取你性命,血鲨石匣交给我,是对你们所有人好……”

“荒唐!”

“哈哈哈哈……”三矢杨丰跪在地上,放生大笑起来,这声音里透着一股我根本无法参透的意味,究竟是兴奋还是无奈,我不得而知。

就在三矢杨丰大笑之时,不远处的文川猛然从她的手臂上拔出方才三矢杨峰刺向她的十手,她的神情远比冰山冷上数倍,那一脸带着仇恨的坚毅,此时如山洪般爆发,她已然绕至三矢杨丰的身后……

我猛然意识到,第四脊椎!

不知为什么,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冲向三矢杨丰,“小心!”这一声小心竟是冲着三矢杨峰脱口而出的,此时我已挡在三矢杨峰的身前,文川手中一道寒光如同闪电般与月光交相辉映,一劈而下。

“一鸣,邵爷爷没看错你!”

语毕,只觉得我被一股巨大力量狠狠推开,摔了出去。

随后传进耳朵的是刀锋划破皮肉时所发出的粘腻声响,我猛然回头,此时三矢杨丰已经转过身子,一只手紧紧握住文川刺来的十手刀刃,不能再前进分毫,那刀尖距离他的脑门心子只剩下一寸的距离,鲜血再次染红了十手,只不过这次的血是它主人的。

“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尘事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一鸣,在你面前”三矢杨丰念完了这几句话,面向我露出了慈祥的微笑,然后握住刀刃的手一松……

“不……”

第三卷 第一百一十五章 陆一鸣(三)

谷城,双子大厦a座。

离开大方传统菜的门店之后,我踏着光滑洁净的大理石地板重新回到电梯处,金属电梯门缓缓打开。现在的电梯相比几十年前的厢式电梯除了外观上略显现代和科技感之外,并无太大的区别。

曾有人提议要取消电梯楼层按键,代之以语音识别或直接脑波控制电梯楼层,但这种呼声很快便胎死腹中。

语音识别会造成一定程度的信息混乱,而且大多数人并不愿意在走进电梯之后对着电梯大喊。用脑波选择的方式更是离谱,因为人脑在处理信息的时候通常会连带许多庞大而无关的信息,说的通俗一些那就是人脑有着极强的发散思维,一旦电梯内的人一多,对于信息的筛选,排除干扰等一系列要求也会变高,远不如直接手动按键来的方便省事。

所以说,无论人工智能发展到何种地步,有些地方还是需要人自己动手,就像不管你有多少朋友,他们有多大本事,别人终究不是自己,有些事情还是需要自己才能去完成。

我重新回到72层的办公室,现在比预计出发的时间往后推了三个小时,我觉得这几个小时在办公室里度过会是最好的选择。

窗外的天气似乎还没有改善,雾气依然浓厚。过去的种种纷繁飞扰,思绪不由控制地滚动着过往的经历。

谁也无法预知未来,人的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无数个选择与决定指向了我们的行动,然而行动过后便要直接面对应选择而产生的结果——人生没有如果,只有结果与后果。

经过了那么多历练,胆子反倒是越来越小了,也许是失去的越多,珍视的也越多,更有太多的牵挂与无奈。就像现在我选择坐在房间里——这是我认为最为安全的选择,不会在出发之前出什么意外。

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我在整理材料的时候被纸张划破了手指,伤口还很深,这种伤痛是没有办法预见的,这是我选择待在房间里的结果。

在简单用水冲洗伤口之后,我打开抽屉想找找能让伤口在半小时内完全愈合的药膏。这种药膏也是我们公司自行研发的,因为药方和炼制的要求远比印度神油的古法炼制困难很多,所以并没有量产。

如果带着伤口出发,极可能发生难以控制的意外——曾有人仅仅是剪指甲时撕开了一小层倒刺而在前行中酿成大难——所以我必须尽快让伤口愈合得没有一丝一毫的缝隙,否则只能等待下次机会。

尽管如此,这种药膏对我来说并不那么重要。多年以来艰苦的脉轮术修习,已使我具备短时间自愈的能力,这么一道小口子不消多少时间,我便可以催动体内的气息将其消至于无形,只是出发在即,没有必要在这里消耗体力。

药膏就放在办公桌的某一个抽屉里。一阵翻箱倒箧之后,那支蓝色包装的药膏终于在办公桌右侧数下去第二个抽屉里找到,与此同时,我还在众多文件下面,发现了一枚已经发黑的银质徽章,徽章上面刻着一个“秦”字。

上完药膏之后,指尖伤口奇痛,这痛感如同浪潮一般起起伏伏,不过伤口很快开始收缩起来。随后我从那个抽屉里取出徽章,徽章下面还有一个泛黄的信封。

那信封没有地址,没有邮戳,只写着“一鸣亲启”四个字。想不到过去那么久了,这封信还留着。

信是三矢杨丰写给我的。就在费老太爷庭院那一夜的厮杀之后的某一天,吴诚康给我带来一封信,说务必交到我本人手上。何叔担心这又是三矢杨丰的诡计,本打算扣了吴诚康作人质,并毁去信件。后来还是在费老太爷的坚持下才留信放人——费老太爷虽然被飘梁族害得断臂毁宅,却仍不失英雄豪迈之气。

我将信封内的信纸取出翻开,上面的字苍劲有力。

一鸣:

见字如面。

思忖良久,我还是决定有必要给你写这封信,把我所知晓的告知于你。过了今晚,邵爷爷恐怕再也没有机会跟你说话了,如果我们都是普通人就好了。无奈自打我们降生到这个世上,我们肩上注定要承担起家族、历史赋予的责任,这也许就是你们中国人说的宿命吧!

一鸣,你要记住,不论今天晚上会发生什么,你一定要相信,邵爷爷绝对不会害你。尽管我手下的飘梁族犯下了许多不可饶恕的罪孽!

飘梁一族并不是你们看到只是诱拐孩童训练成梁上君子那么简单,也并不像世人所猜测的那样独门独户。它受控于某个行迹隐匿的组织,此组织内部架构带有层级性,我这个人人景仰、谈之色变的“悬爷”也不过是外层的棋子,所以至今我连该组织的首脑都不曾见过。

四十多年前,我服从组织安排化身福利院院长来到中国。一开始,他们并不告知我来华的真正目的,只是要我暗中发掘有潜力的幼苗训练成“沟绝人”,而孤儿院的小孩无疑是最佳人选,他们无父无母就算死个把人都无人问津。况且六十年代的中国,正处于仓也空井也空的艰难时期,突然有一个人发善心办福利院,当地人感激都来不及,还怎么可能会怀疑我会从中下黑手。

大概这么过了几年,组织才告知我来华的目的。

其一为了击败五方旗的主人并夺得五方旗。当年家父三矢武藏来华曾败于此旗之下,更因此而莫名失踪。一生为忍,战败被视为耻辱之事,战败之后生死不明更是奇耻大辱。所以这个目的,既是为了组织也是为了我个人。

二是,暗中搜寻“神木”的下落。对于“神木”我知道的并不多,连长什么样有什么用都不得而知。

后来经过多年的努力,我在林楠镇找到了五方旗的主人费老大,还在暗中调查中,发现了此人与“神木”有过些许的关系。并由此探知林楠费家、陶家、蒋家、陆家与你们谷城陆家之间存在着某种关系。

只是当时除了谷城陆家与林楠费家还有后人,其余几家的后人都失踪多年,所以我一方面在林楠镇落脚与费家明争暗斗,另一方面监视你们家。

一鸣,邵爷爷,其实是看着你一天一天长大的。你小时候打过几次架、逃过几次课、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交过几个小女朋友,邵爷爷一清二楚。

那时,我曾经派人绑架过你,有一次甚至打算亲自动手。一鸣啊,你能安然无恙地走到今天,真得好好谢谢你的爷爷陆文舜,他实在是个了不起的人!他把你保护得非常好,同样对神木也是。只是可惜……

据我所知,你爷爷是一个强大的睦踪者,受神木庇佑精通各类武法玄术,那时我神功未成自知奈何不了他。你爷爷在你的身上以及你们的住处设下非常厉害的保护,再加上姓何的那个老头从中作梗,无论我们怎么努力,终究难以做出下一步的行动。于是我只能继续监视你寻找下手的机会。

你还记得在你十五岁的时候不顾性命安危冲进一间着了火的土房子,救出一个捡垃圾的老头吗?那个人就是我。

那天我被费老大派出的人发现了行踪,他们想要趁我练功走火之时烧死我。当然那点火奈何不了我,但我却看到竟然会有一个小孩不顾性命冲进来救我。当我知道这个人就是你的时候,我感到很震惊,也许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就是从这种不经意出现的震惊与感动时刻开始的。

日复一日,我渐渐发现,尽管你依旧调皮捣蛋,但却是一个待人真诚,内心善良的孩子,你和你的几个朋友都有着一副侠义心肠,这也是为什么我安排管卓文那样与你们相遇,你们果然并没有让我失望。

唉,年纪大了就喜欢讲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

两个月前,当你带着神木从家里跑出去之后,我便收到来自线人的消息——神木离宅。神木一旦离开陆家宅院,你爷爷所设下的保护便少了根基,当晚就失效了,于是我立马从林楠赶到了谷城。

至于是谁从你手中骗走神木的我追查至今,仍毫无头绪。不过从那时候开始,我就知道你已经处于非常危险的状态之中,因为不止一方盯上了你。

那件事情发生之后,我被组织要求务必拿到血鲨石匣,否则他们会派更为厉害的杀手来抢夺。说实话,我不愿意看到你被过度牵连,于是我想让你交出匣子之后,便保你平安。

对我的做法难以置信是吗?连我自己都很难相信,作为默默陪着你长大的人,我早在潜移默化中将你当作了自己牵挂的孩子。

一鸣,今后邵爷爷恐怕不能再照看着你了,你要学会保护自己,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我将我的令牌给你,里面有控制沟绝人诅咒的方法。从今往后,飘梁一族为你所用,阿康会帮你,以后遇到管卓武务必小心,此人城府太深。

一鸣,邵爷爷真想再和你喝一次酒啊……

顺颂冬祺。

邵杨丰字

时隔多年,这封信如同一把钥匙似的将过去的门扉打开,我甚至能听到钥匙打开锁芯的“咔哒”声。

我抚摸着被年月冲刷后的泛黄信纸。那位曾经在逸轩客栈与我挥手道别的老人,那位默默守护了我二十年的老人,让我心头一暖,尽管他所犯下的错是不可原谅的。

既已过去,就随了漫天的往事如烟而散,若可以再遇见,我想我还是会举起那杯酒……

人的一生,究竟要经历多少坎坷,才能使得内心不起一丝波澜?我把信折好塞进信封,重新放回了抽屉。

《神涯木道》第三卷·完

作者的话:我说过很多的感谢,因为这本书确实在让我成长,因为有各位的陪伴,才让笔下人物的存在变得更加有意义。你们并不只是故事的旁观者,是你们成为了一鸣、文舜他们继续前进的动力,当然也成了我巨大的动力。感谢一直陪着我前进的你们,新的征程,即将起航。

第四卷 第一百一十六章 死里逃生

“文舜!陆文舜!”

我似乎听到有人叫喊着我的名字,可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我只记得自己本应在陶长卿货船的甲板上,然后我们被一道光柱所困,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进不去。

当时,那面具男人想要冲进光柱,却被吴伯缠住,并与之纠缠战斗,最后吴伯化出巨型龙龟将那面具男一口吞下。

紧接着,一阵轰鸣,光柱的上壁似乎被撞出一个大窟窿,但很快就愈合。然后,整个光柱便扭曲颤抖起来,在一阵啸叫声中,我的意识渐渐模糊直至完全昏过去。

“文舜!陆文舜!”

“啪!”

终于,周身那股虚无缥缈的感觉随着脸颊一阵火辣的疼痛而抽离全身,新鲜的空气也重新填满了胸腔。

我睁开眼睛,大口喘着粗气坐起身来,浑身酸痛,就像是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量挤压过似的。

此时,我正坐在一艘小船上,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干燥的地方,湿透的衣服冰冰凉凉地贴着皮肤。

在我面前有四个人,陶长卿、陶菁菁、被陶菁菁救下的那个无名男子、以及一个年纪十岁上下的孩子。这孩子衣着开襟布衣,头顶系着发髻,看上去有些奇怪。

陶长卿侧卧在船舱,传来轻微的鼾声,应该是刚才一场生死大战体力消耗太大。

无名男子坐在陶长卿身后,傻傻地看着水面,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你终于醒了!”陶菁菁笑着。

我只觉得左脸颊火辣辣的疼,不自觉地用手揉了揉,陶菁菁见了便立刻假装低头找东西去了,不消说,刚才那一巴掌准是陶菁菁打的。

“这是哪儿?”我问。

“这个小弟弟说是西洱河。”陶菁菁指着后面的一个十岁上下的少年说。

那个少年此时正在船尾摇着双橹,清亮的眼神掠过众人的头顶,望向远方。

我放眼向四下望去,这是一大片闪着波光的宽幅河道,碧蓝的天空将水面映得通透沁人,阳光从飞驰而过的云层中倾泻而下,不远处虽有重重青山相绕却不挡住一丝太阳的万丈光辉。

几只水鸟轻点着湖面,顺势从水中叼起一条肥壮的青鱼。然而随着小船缓缓前行,不远处的山头上,竟出现一片灰暗的坟地,坟地从山脚直到半山腰,皆是坟口朝着河道,坟背靠山,错落不一,却数量众多,瞬时一阵凉风拂过,看得我心生寒意。

此处虽然风景壮丽,却与林楠的婉约秀气截然不同,我不由叹道:“这里是处风水极好的地方。葬者,藏也,乘生气也,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风水之法,以得水为上,藏风次之,此处依山傍水,是一处藏风聚气之所,西洱河,似乎有些印象……”

“哟哟哟,看不出你还是个风水先生啊?”陶菁菁听我说到了风水,便又凑了过来,“你这是怎么看的风水?有空教教我呗?”

这小船本就狭窄,她这一动反倒是弄得小船来回晃动,不过船尾的那少年却如脚下钉钉一般站得稳稳的。

“我怎么晕过去了,其他人没事吧?”我问菁菁。

“我醒来的时候,爹在睡觉,我叫不醒,那个怪人,”菁菁指着无名男子说,“一直傻乎乎,我怎么喊他,他都不理我。”

“那个小孩是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我低声问菁菁。

“你们是神仙吗?”菁菁还没开口,那摇着桨的少年突然问道,可眼睛却依然不敢直视我们,风吹得他两鬓的碎发柔软地摆动着,我此时才算看清了他的容貌。

一对黑曜石般的明眸嵌于斜飞入鬓的眉毛之下,鲜有的高鼻梁挺拔高耸,嘴唇唇色均匀薄薄两片,精致的五官和谐分布在这张稚嫩的脸颊上。

这少年身子弱小,可样貌却是出奇的俊秀,将整个人的精神全都提了起来,即便他穿的普通简单,却是难掩其由内而外的才气。

从他的脸上我看不出谎言和欺骗,反倒是透着一股如船下湖水般清澈的纯净。不知为何,

看着眼前这个小孩的身影,我不禁想到一句话来:“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九霄龙吟惊天变,风云际会潜水游”,此子生长于这风水极佳之地,他日必将有一番作为。

“神仙?何出此言?”我诧异道。

“是啊是啊,我醒来后,他一直‘神仙姊姊’、‘神仙姊姊’这么叫我!”菁菁手舞足蹈地说着,两抹红晕在脸颊上若隐若现,“我问他为什么这么叫我,他却支支吾吾地不敢说。”

“呃……在我们无量山有一个琅嬛福地,传说很久以前住着一对剑仙,他们经常会在天上舞剑,而你们——你们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真的吗!”陶菁菁立刻来了兴致,双眼放出光来,看样子她还真的决定把自己当神仙了。

少年继续道:“我本在这西洱河上捕鱼,突然天上骤亮,当时我只见有几个影子从那光里落下来,看不真切,直至听到落水溅起的水花声。”

“于是你一人将我们四人救起?”

“当时他并没有昏迷,帮着我将你们仨一同救起来。”少年说着,眼神望向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无名男人,他此时双手交叉于胸前,闭着双眼,似乎在沉睡,也可能只是不愿参与到我们的对话之中。

“你这小子倒也不认生,难道不怕我们?”我试探性地问道。防人之心不可无,经历了那么多,还是小心为上,不过转念一想,他要是有心害我们,也不必伸手救助。

“怕有何用?再说我这不也是好好的嘛。”他浅浅一笑,“你们的穿着、发式和我们完全不一样,又是从天而降。所以,我就以为……”

“哈哈,我们当然不是神仙啦,哪有像我们这般狼狈的神仙啊!”菁菁看着我一身湿衣服笑道。

“不是神仙……那,听说外头已经被明军围了,你们会不会是朱元璋派来的奸细……”

“你刚才说什么?朱元璋?小孩都什么年代了你知道吗?”方才我还觉得眼前这个少年器宇不凡,可当他说出“朱元璋”二字的时候,我认定眼前这个人一定是个神经病,一会儿神仙,一会儿朱元璋,净是些不着调的话。

听到“朱元璋”三个字,无名男子突然微微一震。

“什么朱元璋,现在打进来的是日本鬼子!小弟弟你是在唱大戏吧!”菁菁喊道。

“日本鬼子?唱大戏?你们在说什么啊?我不懂。”少年问,“你是说倭奴国人吗?”

“小弟弟,你能告诉我现在是哪一年吗?”我问。

“哦,现在是大明洪武十四年……”

“小孩!乱说话是要被打屁股的!”陶菁菁佯装伸手扭动着身子,船身又开始晃动起来。

“菁菁,不要胡闹!”不知道什么时候,陶长卿已经醒了。

“你说什么?现在是大明洪武十四年?”那无名男子突然冲了过来抓住少年的肩膀剧烈地摇晃着。

“啊,啊,疼,疼!”少年痛苦地喊道。

“你要干什么,住手!”陶菁菁见状,立马抄起船桨“砰”的一声朝无名男子的后脑勺拍了过去,看着就疼……

“菁菁!”陶长卿不及阻止,那无名男子已经口吐白沫倒了下去,“你这么大人了,做事怎么还是这么鲁莽!”

“我,我,我……他,他,他……”菁菁扔掉船桨指着倒卧在船舱的男子,脸色刷白,然后一跺脚“呜呜”地哭起来。

我拍了拍菁菁的背:“他死不了,你放心吧。”

那个少年走上前拉着菁菁的衣角说:“谢谢姊姊救我,姊姊不要哭……”

陶长卿把无名男子拖到船舷上,然后咳嗽一声道:“好了好了,不要闹了。小兄弟,你刚说现在是大明洪武十四年?”

“对!大明洪武十四年,北元乌萨哈汗天光四年,我听爷爷和爹讲过,不会错。”少年斩钉截铁道。

这少年不像是在说谎,不行,我得理一理头绪。他说这条河叫做西洱河,刚才又提到无量山,对了!我曾在藏书楼的一册地理志上看到过这些地名!于是我抱着试试看的心理问了一句:“那此处可是云南?”

“不错,此地正是彩云之南的云南!彩云之南,我心的方向,彩云之南,归去的地方,玉龙雪山,闪耀着银光,蝴蝶泉边,歌声在流淌……”说着说着,少年居然边唱边跳了起来。

“什么!不可能!”陶菁菁很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舞蹈,“我们的货船是航在海上的!云南是在内陆啊!这……这……”陶菁菁说着,把手伸出船外头,用手指沾了沾水随后又把沾了水的指头放进嘴里,“这水是淡的!”

那少年见陶菁菁急了,笑着道:“水当然是淡的,你还想着它能是咸的不成?”

“海水当然是咸的!”

“海水……咸的……”少年若有所思,回到船尾加快了摇桨的速度。

我看着摇桨的少年,又看了看船舷边还在吐着泡泡的无名男子,他们俩的衣着倒是相似,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不不不,绝对不可能的!

“文舜,你想到了什么?”陶长卿见我一时不语,便问着。

“陶伯伯,你可觉得奇怪?”

陶长卿点点头,示意我接着说,于是我小声道:“我在藏书楼里看过一册地理志,西洱河指的便是云南的洱海,然而西洱河这种说法从唐朝便有,直到后来随着中原地区与洱海地区交往的不断深入交融,现在人才唤作洱海。而那无量山,古称蒙乐山,位于云南省普洱市景东县西部,……还有,你看那孩子的穿着,同我们完全不一样。陶伯伯,甲板上最后将我们困住的那道光……”

“很明显,那道光定有问题,被困在光柱里的,如果我没有记错,应该只有我们四个,你吴伯并不在那光柱里,所以他并没有和我们一起出现在这里。”

“虽说我见过陶伯伯的白龙,吴伯的龙龟,光柱壁上的一个窟窿和巨响,还有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可时间旅行这样的事情是不是太扯了?”

陶长卿沉默。

“那个带着面具的,会不会追来?”陶菁菁自言自语,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拍了拍缩在一旁吐泡泡的无名男子,道:“喂!你别装死啦!那时候这光可是从你那块砖头里放出来的,你是谁的人?想干嘛?”

无名男子吐完了泡泡擦了擦嘴,然后蓬头垢面地猛然望向远处,此时成片成片的乌云席卷着隐隐绰绰的闪光向我们压来。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小孩你叫什么?”无名男子冲着少年问道。

“三宝。”少年答道。

“三宝,前面有什么不对?”

“要起上关风了!我们得马上靠岸,要不然会丢了性命!”三宝警觉地说着,然而小船已经向着最近的一处山水相接的地方驶去。

“小孩,你往哪儿划?那里可都是坟头啊!”陶菁菁喊着。

“这是最近的地方,来不及了!”

碧蓝的天空立刻阴沉下来,被混沌的乌云遮挡,光线立刻被蒙上一层尘埃。随之而来的是小船莫名的摇晃,水面已经被风掀起了一阵阵越来越大的白色浪头,众人的头发立刻被吹得散乱不堪,天地间似乎发出了风的锐利呼号,听得人毛骨悚然。

“变天了!”

第四卷 第一百一十七章 再向虎山行

“变天?怎么会……”菁菁诧异道。

“是啊,姊姊,快划船吧,在大风还没来之前,我们要尽快登岸!”说着,三宝从船舱底部抽出几副船桨递给我们。

“喂,别愣着了,快来划船!”菁菁踢了一脚无名男子。此人方才问了三宝几句话后又陷入了迷惘之中,对菁菁的问话置若罔闻。我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被菁菁那一桨给拍傻了。

“别浪费时间了,赶紧划船吧!”陶长卿从菁菁手里抢过船桨,一左一右划起水来。想不到身在大富之家的陶长卿竟然划起船来也似模似样。

就这样,三宝在船尾掌舵,陶长卿一人双桨,我和菁菁一人一桨,无名男子自言自语地呆坐船头,向离我们最近的一个山头驶去。

在一船人的努力下,小船终于赶在巨风还没到来之前靠了岸。我和菁菁喘着粗气,陶长卿和三宝额头上沁着汗水,倒是那无名男子一副独坐钓鱼台怡然自得的神情,完全不知道刚才的处境有多么凶险。

我帮着三宝将小船固定在岸边,浪头一阵一阵越来越大,这船若是被浪头卷走,想要离开这个山头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当众人下船后不久,风卷残云,天色便完全黑了下来,就像是夜里一样。

“为何这天会突然变成这样?现在什么时辰?这巨风便是你方才说的上关风?”我问三宝。

“恩,这是上关风,厉害着嘞,”三宝望着天,略带忧愁地说道,“现在离天黑还有几个时辰,可是这上关风一刮,这天也就说黑就黑了。”

我记得《大理县志》上曾介绍过关于云南下关一代的情况。书上说由于平阳地面恒热气涨上升,而十八涧的冷风扑来之时,就会有西南方四十里箐的冷风直灌下关,虽为东山所阻碍,却因四周皆为大山,风入其中,就像是进入到一个环形的罐子,一时间不能立刻散去,反倒是在这片区域里相互搏击,巨风的气势犹如狂虎,拔木倾舟,所以下关还有“风城”之称。

然而三宝刚才却说如今这风为上关风,这倒是不曾听过。于是我便将疑惑说了出来。

三宝摇了摇头,道:“下关的风确实厉害,可我们现在并不在下关。反倒是如今这上关风,虽然一年之中出现的次数不多,但都说遇上了上关风,若不及时躲避,怕是有九条命都不够丢的。”

“看不出这么秀美的地方又会孕育着杀机。你曾经遇到过?”

“遇到过一次,虽然这风带着妖邪之气,不过传说若能在上关风中远眺西洱河,便能实现心中所愿。”

“这种骗小孩的话你都信!一阵风罢了,别又是神又是妖的!”菁菁白了三宝一眼,又看了看身后的大片坟头,说出的话都带着颤音。

我思忖,此处的风水极佳,出现坟冢再为正常不过,可此时狂风大作,惊涛拍岸,若我们一直在岸边逗留,怕是会有不测。

“他不见了!”菁菁突然喊道。

“谁?”

“还能有谁,那个自说自话的!”

“他往山上去了!”三宝指着山上一个闪烁的人影,正是无名男子,他跑去山上做什么。

“快去把他追回来!”陶长卿喊道。

我听闻立马迈开步子,却被菁菁一把拉住。

“追他做什么?跟我们非亲非故的,走了便走了。”

“傻丫头,你别忘了他腰里还揣着琉璃砖,是那东西把我们带到这的,怎么能就这样放走他!”陶长卿怒道,可他刚迈出半步就被地上一块石头绊倒摔了个狗吃屎。

菁菁指着他爹的熊样哈哈大笑起来。

“死丫头,还不给我追!”

“对对!追追!哈哈!”

然而三宝却在此时突然挡在我们面前,借着微弱的光线,我看到他清透的脸上露出了坚决反对的神情,“不行!不能上去啊!”

“为什么?那家伙都上去,你怎么不去拦他?”菁菁喊道。

三宝皱起眉头,几秒钟不知该说什么,“总之你们不能上去啊,这山上常有怪事发生,除了清明祭祖,或者有神婆开法后,再择吉日上山下葬,其他时候若是有人上山,便会遇到不详之事!”

“小孩,别多事,你在这儿看船,姐姐去去就来!”说着菁菁将三宝从面前推开。

“姊姊你听我说!”三宝一把拽住菁菁的衣服,脸露恐惧地说,“我听阿爹说,我们村里曾经有几个小孩偷偷跑到这个山上玩耍,几日几夜都不曾下得山来,后来他们的爹爹央了很久才有几个胆大的村里人跟着他们一起上山寻找,不过也是在求神婆开了法后才敢上山……”

“既然神婆开了法,他们有没有在山上找到自己小孩?”

“不知道……”三宝声音有些发颤。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什么叫不知道!”菁菁骂道。

“因、因为这些人去了之后再也不曾回来……”

“什么?他们不是求神婆开了法吗?难道是跟我们一样碰到上关风,翻船淹死了?”我吃惊道。

“我知道了,”陶长卿道,“那神婆虽然开了法,给了他们庇佑,不过想来那些遗失小孩的家人寻子心切,未曾等到吉日便匆匆上山了吧……”

“陶、陶老爷说得极是,当年我问阿爹时,他也这么说……”

“哈哈哈,菁菁、文舜,这山上有吃人的妖怪,你们敢不敢跟着我去会上一会?”陶长卿一指山头笑道。

“哼,本大小姐天不怕地不怕还怕什么妖怪?文舜,我们走!”说完,菁菁当先往山上走去。陶长卿微微一笑,正欲与我一同上山,他见三宝依然踌躇不决便言道:

“小兄弟,你不跟我们上山去看个究竟吗?”

“我……”

“你说此山非清明或者神婆开法后不可登,那我问你,你现在脚下这地是不是在此山的地界?再者,大风将至,黑夜来袭,你独自一人身处岸滩,何尝不是凶险异常?你难道不怕死吗?”

“我是男子汉大丈夫,不怕死!”三宝傲然道。

“好汉子,”陶长卿伸出大拇指赞道,“小兄弟生死无惧,难道还怕这妖邪鬼怪吗?”

“我不怕。我跟你们一起上山!”说着,三宝“噔噔噔”便去追赶前方的菁菁。

陶长卿看着三宝上山的背影,转头看了看我。

“陶伯伯,你为什么一定要激三宝上山啊,他有族规,不去就随他好了……”我不解道。

“哎,我们流落此地,不仅是人生地不熟,就连现在这年月都被这娃娃混弄了,他虽于我等有搭救之恩,但他族人是好是歹未曾可知,有他在我们身边,危急时刻或许可以做个人质。再者,这山上透着古怪,有什么野兽毒蛇也就罢了,若有阴谋陷阱,哼哼,我要这小子陪葬!”陶长卿说这话时,脸上泛着阴鸷之气,他见我双眼露出恐惧与鄙夷,叹道:“文舜,江湖险恶、人心歹毒,我陶某一生纵横商界、驰骋江湖,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亏没吃过……”

“陶伯伯,我懂……”一时间蒋毅承、钱育德、猢狲吴、三矢武藏、面具人这些阴险歹毒的嘴脸一个个涌上我的心头。

“文舜,之前我在船上与他们搏斗时伤了元气,一时三刻难以恢复。如果一会儿真有什么危难,你一定要先下手为强!”陶长卿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望着淡漠在前方的黑影说道,“好了,快上山吧,耽搁了那么长时间,那个年轻人死了是小,他身上的东西丢了,可就麻烦了……”

众人追着那黑影一路狂奔,跑到山腰处时,只觉得风大到极致,亏得山上的树木棵棵枝干粗壮,盘根错节,除了偶尔被吹断几根树梢的枝干外,倒也没有被飓风连根拔起。也正是因为有这些巨木的遮挡,我们才没有被风吹跑。

可虽如此,狂风席卷得树木噼啪作响,却愣是不带一星半点的雨丝,这干风吹得脸上生疼,而且越是往山上赶,周身的温度越是低冷。天空逐渐从黑灰中渐渐泛出深紫色的光晕,将这座山头笼罩上得无比诡异。

加之时不时身边多出一两座阴森森的坟头,忽明忽暗的磷火幽幽地飘着,在大风之中却并不是随风而动,而是固定悬浮在坟堆一尺高的地方,就像是被无数双浮在空中的眼睛窥视一般,着实让人不寒而栗。

追赶了好一会,我发现无论我们如何追赶那无名男子,他与我们的距离并没有缩短,反倒是差距越拉越大,在有限的光线里,只觉得那影子的身手极好,身法非常轻盈地穿梭跳跃在树林之间。

在我们一行人中,原本陶长卿的体力是最强的,无奈海上大战之后,他的体力消耗太甚,此时反而比不上精力旺盛斗志昂扬的菁菁。

正当众人全力追赶之际,只觉头顶莫名闪过一道光,“唰唰”两声短促而迅速的声音划破空气,清晰地擦过耳际,眼中恍惚,那黑色的人影与树影交错之后,竟然从我们的视野中消失了……

第四卷 第一百一十八章 福地凶棺

“啊!”也就在此时,一旁的三宝突然发出一声惨叫,叫声嘶哑惨烈,在这原本就被阴森之气笼罩着的“坟山”上,更显得恐怖异常。 失去追逐目标的众人都不由得朝他望去,这一看立刻使得我们头皮一阵发麻。

深紫色的天空下,三宝扑倒在地,这一跤摔得袖口撕裂,小臂正好摔在一块尖锐的石头上,皮肉绽开,一道深深的口子缓缓地渗出鲜血,很快就把一方泥土染成暗红色。

他支起双手挣扎着想要起身,可一只脚怎么也提不起来。我朝他脚踝处一看,明白了他那一声惨叫便是因那东西所致。

他的脚踝边上,是一口已经入土的棺材,只不过这棺材的棺盖处并没有埋进土里,而是有大概十公分露在地面上。或许是这口棺材埋得本就不深,再加上这边强劲的上关风夹带着暴雨,将掩盖棺材的泥土冲了开来。

不仅如此,棺材盖子也没有完全密封,而露出一条黑漆漆的缝隙。一只枯瘦黑灰的手从这道缝隙中探出,与其说这是手,倒不如说这是手骨来得贴切。这手死死地抓着三宝的脚踝,令其无法挣脱。

“鬼!有鬼!救救我!”三宝的喊声在林间回荡,甚至盖过了风声,此时他心中的恐惧被瞬间放大,两只手拼命地刨着面前的土地。

陶长卿见状,从背上抽出龙脊棍,一棍劈向那段紧紧抓着三宝脚踝不放的枯手,只听得“啪”的一声,枯骨被击了个粉碎。

挣脱束缚的三宝使出吃奶的劲儿,连滚带爬远离了那口棺材,坐在地上喘着粗气,眼中溢满了不安与惶恐,“我说过这山上不得,我们村里就有人在不该上山的时候上了山,再也没回、回来……”

陶菁菁见三宝被吓得不轻,便蹲下来安慰他:“来来,姐姐抱抱,姐姐抱抱,不哭不哭。”说着顺势从衣服兜里掏出一块丝巾给三宝受伤的小臂做了个简单包扎。

我不由嘴角一阵抽搐,心中暗道陶菁菁这女子想什么来什么,这姐弟情深看得我心里腻得很,然而三宝似乎对这一套很是受享,经这丫头一抱一哄立马就安静了下来,他眨巴着眼睛看着菁菁给他擦拭着伤口——其实陶菁菁的动作极其粗糙——连疼痛与刚才的惊吓都忘记了。

“都别靠近,这棺材有古怪,”陶长卿挡在众人前面说道,“你们看它破土的形状和枯手的姿势,不像是被风水冲刷出来这么简单,而是……”

“而是,它自己顶穿泥土而出的……”我望向那口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棺材,刚才三宝摔倒划破了小臂,在地上流了不少的血,然而这些血液并没有渗入地面,而是汇聚成一路,缓缓流进了棺材盖的缝隙里。

《葬书》云:“吉地葬凶,与弃尸同”。寻得真龙真穴,仍需葬之得法,乃能荫福,否则反遭凶祸。此处风水地形,且山上坟冢林立,可见当地人确实把这座山当做风水宝地以供阴宅。

但是,即便是风水宝地,里面也有宜葬不宜葬之处,而且一旦形成葬群,则有相生相克相冲相忌之虞。故在丧葬界,自古以来便有“五不葬”、“十不葬”、“十贱地”等诸多说法。

所谓“五不葬”,即无草木山,童山不可葬;崩陷凿断山,断山不可葬;顽硬石板山,石山不可葬;单山孤脉,独山不可葬;过山不可葬。

“十不葬”则为,一不葬粗顽块石;二不葬急水滩头;三不葬沟源绝境;四不葬孤独山头;五不葬神前庙後;六不葬左右休囚;七不葬山冈缭乱;八不葬风水悲愁;九不葬坐下低软;十不葬龙虎尖头。

“十贱地”却是八风吹穴;朱雀消索;青龙飞去;水口分流;摆头挠尾;前後穿风;山飞水走;左右皆空;山崩山裂;有主无宾。

这些东西,我曾在父亲的督促下囫囵吞枣般地死记硬背下来。父亲一生精通风水堪舆之术,可惜不等他给我一一讲解,便横遭不幸。如若真如书中所言,因安葬先人不得法,在这个山头要出的恐怕不是僵尸,而是荫尸了……

“如果里面真的发生了尸变,出了什么害人的东西,倒不如弄个干净,说不定当年正是棺材里这东西害得那些村民连同小孩失踪的。”我说。

“文舜,找人要紧,不要节外生枝了,”陶长卿言道,“况且……”

“爹,这事儿你得管。如果里头真有什么害人的东西,除了就是,若是不除,以后再有人上山遭遇不测,那岂不是堕了你堂堂四麐之一的陶老爷的名头,成了见死不救了吗?”菁菁一边帮三宝按摩脚踝一边没心没肺地插嘴道。

“你懂什么!闭嘴!”

“什么嘛,八成是你怕了里头的东西。”陶菁菁撅着嘴小声嘟囔地说着。

她爹听得额头青筋直跳,龙脊棍地上一剁,“咚”的一声砸出一个小坑来,接着头也不回迈开了步子便走。

既然陶长卿不愿去开这口棺材,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一来我没有陶长卿的本事,再者现在他元气未复,万一捉鬼不成反被鬼捉去,可不是闹着玩。于是便也转身,帮着将三宝扶起来,准备往山上走。

还没等我们走上几步,“砰!”,猛然间一声闷响从后方传来,随后是毛骨悚然的“嘶嘶”声,从身后的棺材里传出来。

我们驻足回望,不知何时,棺材盖子已经被掀开,倒在一旁段成两截。

我大着胆子走上前去张望,其他人也跟了上来,三宝躲在菁菁身后。刚一靠近,一股刺鼻难闻的腐烂气味立刻扑鼻而来,令人欲呕。

说实话,我从来没有闻到过这样恶心的味道,像我这样成天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就以往经验来说,闻过最恶心的味道无非就是挑粪匠挑着粪担子从我面前走过。可此时的气味比那粪担子臭上不知多少倍,就好像是挑粪匠人粪担里又烂了千百条蛆虫的臭味。

更要命的是这腐臭已然经鼻孔钻进入了脑子,并在里头发酵腐化。即便过了很多天,一想起眼前这个画面,那种恶臭便会重新扑鼻而来,简直可以说是三月绕梁之臭啊!

我实在忍不住,当场“哇”的干呕起来,陶长卿皱了皱眉头后退一步,菁菁破口骂了一句后捂住了鼻子拉着三宝躲得远远的。

不过此时正值上关风,臭味虽然浓烈,但经不住这一阵阵狂风,很快便被吹散了不少,残留大多只是深入每个人脑髓中的余味。

三宝见我这般狼狈,虽说心中害怕,但终究也不是寻常的小孩,刚才在菁菁面前出了洋相,现在正是表现自己的时候。

他甩开菁菁的手,来到我们身边,偷偷往棺材里瞄上一眼。不知道他在棺材里看到什么,不知是被里面的东西吸引住了还是吓住了,嘴巴张得老大,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里面,一道道汗水从他的额头上流淌下来。

“三宝,三宝……”我轻轻唤了他几声,“你看到什么了?”

听到我的叫声,他转动着僵硬的脖子——我甚至能听到他的颈骨转动时“咯咯咯”的声音——用直勾勾地眼神瞪着我,然后“啊……”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呼喊声,我从来不知道他这副小小的胸腔竟能发出如此惊天气泣鬼神的喊叫声……

“要死啊!一惊一乍大呼小叫的,我没被那棺材里的东西吓到,反倒是先被你吓死了!”菁菁没好气地说着三宝,“人吓人吓死人,晓得伐啦!”

三宝一脸惨白,一只手指着棺材,嘴里叽叽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我和陶长卿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一起朝棺材里看去。

在这口棺材里头,直挺挺地躺着一具尸体,右边的手臂已经被陶长卿打断。它身上并未有衣物遮体,从脚到脖子以下血肉模糊,只剩下一副连着黑褐色血肉的枯骨,然而令人咋舌的却是这具尸体的面部,它脖子以下都只剩白骨,却只有一张脸,还带有皮肉,非常完整,从容貌辨别应该是一具男尸。

“怎么会这样?尸体进棺材这些年月只烂了一半?”我强忍着恶心问道。

“照理不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陶长卿回答。

“爹,里面是不是有一具僵尸啊?”菁菁远远地站着。

“如果我猜的没错,这一具应该是荫尸。”我说。

“荫尸?我只听过僵尸,什么是荫尸啊?会咬人啊?”菁菁问。

“荫尸又称养尸,尸体葬后不腐化,有的葬下一二十年不化,有的甚至百年不化,有的表皮完好骨骸已化,有的棺内入水尸体浮在水上,腐而不化。这荫尸有两种,一为乾尸,一为湿尸,乾尸为恨性八煞,湿尸为恶性八煞。现在我们遇到的便是这八煞湿尸。”陶长卿解释道,“文舜,我说的对不对?你爹应该教过你这个吧?”

“恩,家父生前让我背过一些书,但大多只是纸上谈兵……”

“咦,真恶心!尸体养着做什么用?喂,三宝,这就是你们族人的风俗?”菁菁问向三宝。

三宝连连摆手摇头,“这种事情我从来没……没听过。”

我向四周望了望,这棺材前面的墓碑已经被毁,这样一来,棺材里的人是谁,什么时候死的便都无从查证了。

“这里头原本是恶性八煞的湿尸,从它的脸部腐化情况来判断,这尸首怕是早已能祸害人间了。不过,怕是它遇到了更厉害的东西,你们看他肋骨下面。”陶长卿指着尸体的胸腔,那胸腔里头像是有一团圆滚滚的东西。

菁菁和三宝手拉手走了过来,和我一起探头往里面看。

“别走太近!”陶长卿警告道。

我们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只猫,通体黑色的猫。

不过此猫与众不同,它躲在这副骷髅里头,正闭着眼睛,伸出舌头舔食着白骨上的皮肉,它的舌头奇长无比,舌头上依稀长满了的倒刺,一舌头下去就撤下一块皮肉,露出下面森森白骨,想必这副尸体脖子以下的尸肉都是让这猫给吃了。

“啊……”这次是菁菁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尖叫声。

原本正在享受美食的黑猫,被这一声尖叫惊动。它转过头望着我们,那长长的舌头绕在一跟骨头上,一对亮黄色阴森森的猫眼直勾勾地盯着众人,它的脸长得也奇怪,五官好似都挤在一起,诡异万分。

“这猫是不是成精了?”我问着。

“小心!”

第四卷 第一百一十九章 猫

在陶长卿的一声大喝下,我们所有人都不自意地往后退了一步。自诩天不怕地不怕的菁菁拉着三宝更是躲到了他爹的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看着棺材。

这一刻,似乎天地风云都被陶长卿的喝声震住了,万籁俱寂,风平浪静。四个人八双眼睛紧紧盯着棺材,身子则一寸一寸往后挪着,怕是发出一丁点动静就会唤起棺材里的东西。

“爹,我怕……”菁菁小声道。

“不要慌,大家慢慢往后退,离开这口棺材三丈远我们再跑。记住,没有我的口令,千万不能轻举妄动。这棺材里躺着什么妖魔鬼怪我不知道,但绝对不是什么善类!”

“陶伯伯……”我话还没说完,便看到棺材里的那副枯骨猛地动了一下,紧接着发出了骨头摩擦棺材木板的声音,“呲呲呲”——尖锐刺耳地令人头皮一阵阵发麻,牙齿一阵阵生寒,而且还没完没了地持续下去。

这种尖刺声直入骨髓挠人心脏,无论我们怎么用手堵住耳朵,都不能抗拒半分。菁菁和三宝已经难受得蹲在地上,要不是陶长卿用手堵着他们二人的嘴巴,他们恐怕早就大喊出来。

“沉!住!气!”这三个字几乎是陶长卿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骤然间,尖刺的声音消逝无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凄惨的猫叫划破夜空。

“喵呜……”

我们三个小孩顾不得那声惨叫,一个个跪在地上干呕不止。陶长卿咬破嘴唇竭力控制自己的心神,横持龙脊棍挡在我们前面。

“咯咯嘎嘎——”,我在陶长卿的身后,看到棺材里那副枯骨竟然坐了起来。那张还没有被猫舔烂的脸“唰”地转向我们,脸上原本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里面没有眼珠,只有一对黑洞洞的眼窝。它张开浮肿泛白的嘴巴,恶心的粘液在上下唇上拉出了绵长的丝液。

那只原本躲在尸体肋骨下的黑猫,不知何时已经跳出了棺材,端坐在一旁。在这苍凉的夜色中,一双闪烁着金黄的眸子凝视着众人。这根本就不像是一般的猫看东西的眼神——即便猫的眼神都带着敌意和怀疑——这只猫的眼神还多了一种摄人心魂的东西。

我和菁菁三宝相互扶持着,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站在了陶长卿的身后。刚才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刺声对我们身心造成了无可估量的冲击。

我直视着那只猫的眼睛,发现这对眼睛是如此璀璨瑰丽。金色瞳仁里隐约显现的道道沟壑呈万花筒般整齐地分布在瞳孔里,仿佛这眼睛里蕴藏着浩瀚的星辰,因为这双眼睛,原本长相奇怪的猫脸,此时竟也变得格外的妖冶。正当我如痴如醉地被那双金色眼睛吸引的时候,四面八方传来一阵“悉悉索索”泥土松动的声音。

我望向四周,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山头上大大小小的坟头正在松动,密密麻麻数百口棺材挣扎着从泥土中钻出来,有的棺材棺盖已经打开,一副副掉了皮肉或者残缺不全的尸体,正在吃力地爬将出来。

“天、天……这、这……”三宝惊恐万分,他的声音已经无法自持地颤抖起来。菁菁吓得声音挤在喉咙发出“嘤嘤”的响声。

“陶伯伯,我们被这些东西包围了!”尽管我为眼前的这一幕所震惊,但我清楚地知道,在这种危急关头,慌乱紧张百害而无一利,“我们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陶长卿一挥手中龙脊棍,站在了死尸最多的一面,“文舜,待会动起手,你带着菁菁和三宝就往外冲,这里有我抵挡,你们千万不要回头!”

“好!”我应道,按照这些死尸行走的速度,我们要逃脱应该不难,唯一的难处就是它们太多,搞不好,整个山头都是这些东西,如果真这样,我们一伙儿只能跳湖了。

那些从各个坟头爬出来的尸首拖着沉重却残缺的躯体一步一步向我们逼近,包围圈越缩越小,而从它们张牙舞爪的样子来看,根本就不是什么善茬。

是我们身上带着的活气把它们给弄醒了,还是棺材中那只老猫作祟?

我举头望天,这种泛着紫光的夜空——所谓紫气东来,传说是老子过函谷关之前,关令尹喜见有紫气从东而来,知道将有圣人过关,后来果然老子骑着青牛而来——应是祥瑞之兆,怎么到了这里却召出了一群怪物,哪有一星半点儿的祥瑞之气啊!

群尸在离我们还不到五丈远的地方站定了。

“大家小心了!”陶长卿沉吟道。

果然,话音刚落,那群怪物齐刷刷地俯身趴在里地上。突然,它们狂啸一声,四脚着地向我们猛冲过来。这速度,快过骏马,我们哪有突围的可能!

群尸快,陶长卿更快。我眼睛还没眨一下,他整个人就如同一只灰色的鸢鸟一般飞出了包围圈。

“糟糕!老家伙居然把我们当做诱饵,自己跑路,娘的,居然连亲生女儿都不顾了!”

那些怪物也看到了陶长卿,立马飞出几只追了上去。但更多的已经扑到我们面前。

五丈才多远的距离,弹指之间,那些丑陋的散发着恶心气味的嘴脸猛然出现在我面前。

避无可避,我们所有人闭起双眼,双手挡着脸,“啊……”的一声大叫出来。

在我们的呼喊声中,突然夹杂着一声猫发出的惨叫,惨叫声刺破天际,山林之中成群的乌鸦被惊扰得飞向天空,扑向我们的群尸如一阵风般烟消云散。

我们三个人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全身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

我向那只猫原先坐着的地方望去,只见陶长卿手中的龙脊棍正死死地捅进黑猫的脑袋,那只猫没了生气,原本金亮晃晃的眼睛更是失去了光彩。

“你们没事吧!”陶长卿冲我们喊着,同时将龙脊棍的底端从猫脑袋里抽了出来,“刺啦啦”带出一片粘稠的液体。

“陶伯伯,这是怎么一回事,那些尸体突然间爬出来,现在又突然间不见了……”我带着惊魂未定的菁菁和三宝走了过去。

“我们,我们一定是触犯神灵了!”三宝抱着头颤颤地说着。

“神仙哪有从地底下爬出来的!”菁菁白了三宝一眼。

“问题在这只黑猫身上,你们看这只猫的尾巴。”陶长卿用龙脊棍拨了拨黑猫尾巴,又将猫的尸体反过来,指着它的背,“你们再看看它的背。”

方才黑猫坐在地上的时候,尾巴是绕在脚踝上的,所以没有仔细看,现在一看才看出了端倪。这只黑猫的尾巴居然是分成两截的,乍一看上去就像是有两条尾巴一样。还有它的背部,黑色的皮毛上有着金色的斑纹,颜色和它的眼睛差不多。

“我们怕是碰上‘猫又’了。”陶长卿淡淡一句。

“猫又?猫又是什么东西?”菁菁问道。

陶长卿没有理会,继续道:“猫的寿命一般比狗要长,雄性的猫能活上十四五年,母猫则能活到二十年之久。民间传言,若是猫在活了十年之后通了灵性,那么它的尾巴就会分岔成二股,背部也会出现发亮的毛色。更有甚者传言,当猫活到九年后它就会长出一条尾巴,每九年长一条,九九八十一年,一直会长九条。当有了九条尾巴的猫又过了九年就会化成人形,这时猫才是真正有了九条命,所以这种猫又也被称为九命猫妖。”

经陶长卿如此一说,我才猛然想起来过去听父亲也曾说起过猫又的传说。

“我想起来了,这猫又其实就是民间传说的猫妖,读音相似。猫又的妖力越大,尾巴分岔就越明显,在光线较暗的情况下其背中部会发出亮光。道行高一些的猫又则会成为纯粹的两尾猫,若是人碰见这样的猫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猫又是非常凶残的,利用不逊色于丧犬的狞牙利齿,能将山中的其他妖兽撕裂得粉碎后吃掉,同时也会咬伤家畜,妖惑人间。”

“所以说,刚才这只猫就是成了妖的没错吧?”菁菁问着。

“没错,具有可怕魔力的猫又,在吃早饭之前,会以人声说话,有时将人吃掉后,转化成此人的**伺机寻找下一个猎物。通常猫妖只攻击它怨恨的人,但是如果遇到性情更凶狠、手段更残暴的猫又,只要一看到人,就不分青红皂白,一律加以伤害。不过,传说中也有善良的猫又,常变成少女模样以亲近人类,当然性格是很温顺的,平日喜欢吃鱼,身体轻盈,喜欢依靠人类,但是常被人伤害,所以久而久之,它们对人便产生了无穷无尽地仇恨。”我继续说。

“说得跟《聊斋志异》故事一样!有了九命猫妖,还有九尾妖狐了咯!”此时菁菁听猫妖的故事入了迷,完全忘记了刚才遭遇的恐怖,“可那些尸怪又要怎么解释?!”

第四卷 第一百二十章 猫老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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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急,我接下来要说的,也是最重要的。猫又的眼睛,流光溢彩,堪称这世间最美丽的眼睛,通过这双眼睛便能够像杂耍木偶戏一样用妖力召授操控尸体,”陶长卿用棍尖指着残破的猫首道,“大凡成了精怪的山灵异兽,都会以幻术诱人,幻音、幻象、海市蜃楼,均不外如是。我看,它这双眼睛八成是和赖猫子属于同一脉,使得也是幻术!刚才我咬破嘴唇妄图克制那尖刺声的干扰,但觉灵台片刻清明,便觉事有蹊跷,不想铤而走险一击即中,实乃侥幸啊。”

经陶长卿如此一说,我便想起臻玺舅父家满门命丧赖猫子的幻术之下一事,那一具具尸体、一幕幕惨象,至今想来依然心有余悸。一念及臻玺,我心中又是一阵痛楚,不知道她现在身在何处、境况如何。而今,蒋陆两家势成水火,日后与她相见,恐怕也是敌我两立了,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其实幻术,并不神奇,也并非凭空就能产生幻象,相反,它正是利用受幻者内心最恐惧最不愿看到的东西,再结合施术的周遭环境,才能将幻术发挥出来。所以,追根究底,幻术的根源还在于人的自身啊!无怪乎,人们常说,世上无鬼,心中有鬼。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惧鬼敲门。”陶长卿长叹道,“人心才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啊……”

“你、你们在说什么啊?什么《聊斋志异》?什么赖猫子?”三宝挠着头,不解地问道。

菁菁“扑哧”一笑,刮了一下三宝的鼻梁:“大人的事,你小孩子家家不懂!”

我上前一步蹲下查看。

眼前这只猫又的尾巴还没有分叉成完整的两股,因此它的道行并不足以给我们造成太大的威胁,无怪乎陶伯伯能冲破幻境一击毙敌。他能在元气还未完全恢复的情况下做出如此精准的判断并立马付之行动,我不禁对他再次产生敬佩之情,而后又念及刚才竟一度怀疑他会舍我们而去,不觉又有些惭愧。

“如果这是一只长成了的两尾猫,恐怕现在躺下的不是这只畜生,而是我们这几个人了,”陶长卿收起龙脊棍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有正事要做,不知道那家伙有没有像我们这样犯了太岁!大家无碍的话,快追吧!”

我点点头,正要起身,却又是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传入耳朵。听上去就和刚才那只猫又的叫声差不多,我盯着地上这只已经死透了的黑猫,心中满是疑惑,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你们听,是不是又有猫的叫声?”

“我也听到了!可、可是,这……这不是叫声,这分明是婴儿的哭声啊!”三宝喊了出来,一瞬间,所有人又重新绷紧了心弦。

寒风吹过,携带着腐朽的气息,耳畔的声音确实越听越像是婴儿的哭声。此时天边的紫光逐渐黯淡下去,这哭声却越发叫人听得惊心动魄,摄人心魂。

“这是不是又是幻觉啊?”菁菁急得直跺脚,刚才的那些幻象尸怪确实把这丫头吓到了。

“陶伯伯,这猫确实已经死了啊。”我感觉一阵前所有未的恐慌,我竟然也开始害怕了。一听闻又有猫叫,我们一个个成了惊弓之鸟。

“啊……你们看,那里……”菁菁指着我身后不远的地方道。

我们顺着菁菁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穿着白麻孝服,头戴白麻尖帽的人赫然背对着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的身子随着那哭声一起一伏,看样子哭声就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

“我说,我们……是不是该走了?”我小声招呼众人。

“嗯、慢慢走、不要发出声响。”陶长卿也小声回应道。

然而,还没等我们迈开步子,那披麻戴孝的人便慢慢转过了头来。这是一张干瘪的长着灰白绒毛的老太婆脸,瞳孔硕大泛着幽幽的绿光,眼角含着泪光,短小的鼻子下面是一张三瓣嘴,这活生生就是一只猫脸。

“这、这是,猫、猫老太……”我紧张地说着,望着那张似笑似哭的面孔,我浑身的鸡皮疙瘩华然落地。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陶长卿此时护在我们三个小孩面前,小声说道:“今天真是倒霉到家了,竟然会碰到这样一个狠角色,我数到三,所有人转身往山顶上跑!一、二……三!”

听得陶长卿一声令下,众人立刻拔腿就跑,然而不知怎么的,我觉得身子沉重,小腿肚子像是被抽了骨头似得直打软,不过勉强还能撑着。

跑了一阵之后,我突然觉得耳根子凉凉的,便想要回头看看情况,却听得陶长卿大喊一声:“不要回头!”

可这时候显然已经来不及了,那披麻戴孝的猫脸老太竟然就趴在我的背上,呜咽的哭声立刻钻进耳朵,我身子一沉脚一软,“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然而那猫老太却像是涂了胶似得贴在我的背上,无论我怎么扭动身子它就是死也不撒手。

“夜路莫回头!这么简单的道理都记不住!”陶长卿骂道,说着就要用龙脊棍把猫老太婆从我背上打下来。

可是这老太冠以“猫”的头衔,可想而知它的动作何其迅捷。龙脊棍的攻击好几次都被它轻易避开,要不是陶长卿棍法娴熟力道把握精准,我的背上早已皮开肉绽。而且无论陶长卿从什么方位攻击,这老妖婆闪避后仍能准确无误地回到我的后背,我甚至连起身的机会都没有。

菁菁、三宝他们看到我被猫老太压着,一个个都躲得远远的,唯恐这猫老太太在我身上玩腻了,会跑到他两的背上戏耍一番。

“好!你做得了初一,休怪我做十五!”我发了狠劲,双手一撑地,索性翻了个身子,打算给它来个“泰山压顶”——老子一百多斤的重量还不压死你个老太婆!

就当我准备翻身下压时,只听得陶长卿一声疾呼:“文舜不要动!”

被他这一喝阻,我哪还敢再动半分。

只觉自己耳根到脖间一阵热气,同时一阵腐臭冲入鼻腔,一条长约三寸、长满倒刺、乌漆漆油腻腻的舌头,在我眼前扭曲摆动。如果被条舌头一舔,绝对能扯下我大半张脸下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猫老太婆在我背后用恶心的舌头“调戏”我,却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然而就在此时,也许是因为我感受到了极度的恐惧,猛然觉得眼睛一阵剧痛一道绿光从眼前闪过——重瞳出现了。

那猫老太似乎也感觉到我身体的异样,舌头一收伏在我后背一动不动。陶长卿见状,眼疾手快,嘴唇微动,手中龙脊棍“呼呼”地挥起一阵狂风,霎时间无数气旋飞舞,只见他伸手化掌,用掌心狠狠得将龙脊棍尾端一推。

龙脊棍受到冲击之后,立刻如同一支利箭“嗖”地冲向猫老太。

“咚——”

那龙脊棍不偏不倚击中猫老太,从我的身上被打了开去。而那根龙脊棍又如同回旋镖似的飞了回去,被陶长卿伸手稳稳地握住。

没有了猫老太的压制,我的全身立刻恢复了之前轻盈的状态,便立刻起身跑到众人身边,与那猫老太对峙。

猫老太捂着肩膀,看样子像是受了伤,她穿着的白麻孝服肩膀被龙脊棍击中的地方,留下一块圆形的类似灼烧的痕迹,焦黑焦黑的。

“是你杀了我的孙儿?”那猫老太喘着气,冲着陶长卿说着,她的声音尖锐,像是女人捏着鼻子在说话,可听上去又像是中气不足,声音轻飘。

我们望着她,都不搭话,只是三宝却是想开口说些什么,立刻被菁菁捂住嘴巴。想必除了三宝,我们另外三人都知道一点,若是在野外遇到了妖灵,万万不可随意回答对方所提出的问题,因为人的声音是经由肺里的空气推动咽喉之后从口而出,肺最靠心,人的声音里包含许多由人心掌管的东西,甚至包括名字、生辰等等。

若是被妖灵盯上,它们会凭借声音里的信息,祸及三代。

“怎么?敢做不敢当吗?”猫老太冲着我们轻蔑地一笑,那笑容拉扯着她的三瓣嘴,降下一层狠毒的冰霜,“老身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却肆意断了我孙儿的命数。”说完这句话,猫老太咳了一声,嘴里吐出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她冲着我继续道:“这娃天生重瞳,”随后又看向陶长卿,“而你又持着龙脊棍,奈何老身今日运数不佳,且又抱恙在身,你虽得神兵,但是自古一命偿一命,你从我身边夺走的,我要你还回来!今日老身就是弃了这千年道行也要尔等血溅当场!”

猫老太说完,她的眼睛瞬时放出无比璀璨的光彩,我被晃了眼睛,不由得用手遮挡这光芒。就在这个当口,我们只觉脚下一阵震颤,整个小岛都剧烈震动起来。

“这老妖婆居然有翻天覆地移山填海之神通,文舜、菁菁、三宝,我们今日恐怕要毙命于此了……”

正当我们万念俱灰之、闭目待死之时,突然从大山深处飘出了一个老者的声音。

“孽畜,还不收手,更待何时!”

“刘伯温,我们同在山中修炼,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今日我的孙儿被害,焉有有仇不报之理?”

“生死自有定数,汝之猫孙掘人坟穴,密养荫尸,今日当有此报。吾不责汝之管教不善,乃念汝之千年道行修来不易,望汝自行顿悟。然今日,汝不但不反躬自省,而行生灵涂炭之恶举,若再不收手,勿怪吾不念近邻之谊!”

“好一个生死自有定数!好、好、好,刘老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当光芒散尽之后,猫老太已经不见了,只听得远远传来恨恨的喊声:“今生今世,纵使你享尽荣华富贵,且与你心生羁绊之人,皆命途多舛,你之血脉至亲,将历经天劫,致死苦难轮回!今以你之容貌,立下‘言灵偈’,众叛亲离,爱别离!”

狂风呼号,树叶的沙沙声又重新响彻耳畔。猫老太的声音消散后,那老者的声音也不再响起。

我和陶长卿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吐出三个字:“刘伯温……”

三宝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扑通”一声跪在陶长卿面前,道:“各位神仙,我们还是下山吧!这里万万不可再待下去了!”

陶菁菁见了,好说歹说才把三宝劝起身来,转头望向他爹,问道:“爹,那猫老太说的‘言灵偈’是什么?”

陶长卿此时望着远方,沉默不语。

第四卷 第一百二十一卷 言灵偈

“爹,‘言灵偈’是什么?”

陶长卿凝视远方沉默不语。那张精致完美的侧脸轮廓浅映在些许光亮中,他身上穿着的衬衫原本被汗水浸透泛出斑驳的水印,早已被风给吹干。

“言灵偈?世上哪有这种东西啊,你别听那老妖婆胡说八道,哈哈……”我说笑着试图缓和现在的焦灼的局面,但我的笑声此刻听起来却比猫老太婆的哭声还刺耳。

言灵偈这东西并不为众人所知,可我确实听讲《神涯木道》的说书先生说到过,这言灵偈可是一道狠毒的诅咒。

“爹,你快说啊!”菁菁催促道。

“哗啦啦”一道闪电划破夜空,陶长卿的脸比那闪电还要苍白。

“我听师父曾经说过,‘言灵偈’是世间最刻毒的诅咒,当时我以为师父只是编个咒语出来吓唬我们这些不听话的徒弟,想不到,居然真的有这种东西……”

闪电过后,头顶上的天空越发黑暗。

然而远方,那紫光又沿着绵长的天际线逐渐放亮,就仿佛天空的尽头是一只正等待着张开巨口的兽。

三宝傻愣愣地站着,他的眼泪翻涌在眼眶边缘,恐惧混合着不安,稚嫩的面容失去了血色。对于三宝来说,这个下午经历的一切已经完全颠覆了他原来的世界观。他见识到了原本只存在于传说故事中的事物,荫尸、猫又、猫老太婆,还有传奇人物刘伯温……陶长卿矫捷的身手以及那根略泛金光的龙脊棍,也让三宝认定了陶长卿便是从天而降收妖伏魔的神仙。

他的内心必然是凌乱的,因为这些原本不可能出现在世人眼前的东西,他今天终于见识到了,他也会认定这世间奇人异事的远比他心中所想到的要多得多。

我能理解他的感受,接受并且相信这样的怪事是需要不仅是时间这么简单,一如我在前不久,历经森罗洞、赖猫子、托梦、还魂等等匪夷所思的事件。我也是这样过来的,三宝的内心现在一定是复杂的,可这一步必须跨过去,毕竟这世界上有太多想不到和不敢想的东西,而这些却又确确实实地出现在我们的生命中,正像我爹曾说过的,所有的传说都是真的。

“陶伯伯?这些都是骗小孩子的话对吧!”我故意这么问,希望他能明白我的意思,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必要大家为这么一个所谓的绝世诅咒而为我操心。

陶长卿愣愣地看着我,欲言又止,又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站在三宝身边的陶菁菁,局促地掰着手指头,眼中含泪,父亲的迟疑使得菁菁愈发害怕。

许久,陶长卿吐出了两个字:“呵呵。”

说书先生提及《神涯木道》时语焉不详,出于兴趣,我特意去林楠镇的藏书楼查找过此书。可惜,这本书年代久远,鲜有人翻阅,而且又不是那种值得珍藏的善本,所以即便在藏书楼那样的地方,那样一本残破不堪的古书,基本上只会落得积压在角落里积灰尘的下场。

也正因为它不是什么珍贵的古籍,我找到这本书时,它十页中已经缺了七页,就连封面——除了书名还依稀可辨——都已经折旧不堪,包括作者、出版的年代,一律被磨损殆尽。要不是被说书先生念叨此书时那种神秘的噱头劲吸引,打死我也不会去翻看这种破东西。

信手翻了几页,里面记载的无非也只是些奇门异术的修习法门和妖魔怪物的图谱,另外就是一些零零碎碎不成体系的谶语、咒语,而“言灵偈”恰好在这一部分,而且这个词条并没有破坏,可惜不曾记载破解之法。

《神涯木道》,与其说它是一本书,反倒更像是东拼西凑起来的笔记,不过从残存的页码推测,我手中的恐怕只是此书其中的一卷,到底是哪一卷或者这部书一共有几卷,至今依然不得而知。那本残卷我粗粗浏览过一遍,就将其放回原处,再也没有翻开过。

我记得书中所言,这所谓的“言灵偈”,顾名思义,“偈”原是梵语中“颂”的意思,即佛经中的唱词,言灵偈便是施术者将其所说之言转为咒术之后,将此咒印刻在被施术者的身上。它实际上是一种精巧的诅咒,为何说它精巧?因为这咒法的用处可好可坏,然好不至极,坏不至殁。

“言灵偈”虽不能直接使得被施术者致死,但是就像猫老太说的那样:心生羁绊之人,皆命途多舛;血脉至亲,将历天劫,致死苦难轮回!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盛……

这样的“言灵偈”无疑是最令人齿寒的,因为它所咒的已然是人这一辈子最恐惧、最不愿看到的东西。被施术者不会死去——死亡在“言灵偈”面前,显得太过平庸与仁慈——他只能看着至亲至爱受诅咒所困,或是离开或是死亡,被施术者将用一生去印证、去见证这样残酷的诅咒,将死之际必孤独一人,郁郁寡欢,不得圆满。

而且,言灵偈必须要在极端愤怒、或者是极端愉悦的情况之下,方可施展,言灵偈的成功与否和施术者的法力以及各种准备条件有关,而和被施术人的能力无关,只要施术之人能够发动言灵偈,被施术者就算是玉皇大帝,也仍然会应验。

何况那猫老太的道行并不低,言灵偈应验的可能性极高,我就算是再怎么担心也是徒劳的,那本奇书上已经明明白白写着,“言灵偈”——无解。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陶伯伯……”看着陶长卿沉默不语,我又叫了他一声。

陶长卿回过头来,微微一笑,道:“那猫老太婆受我龙脊棍一击,已经身受重伤,灵力消耗泰半,这‘言灵偈’虽说句句歹毒,但不见得全会应验。你们大可不必介怀。祸福天定,哪有凭着几句只言片语就可遑论生死……”

“赵公明不就是被姜子牙诅咒了三七二十一天给咒死的么……”菁菁小声嘀咕。

“死丫头,你胡说什么!”陶长卿斥道。

“姓陶的,那老太婆都用言灵偈这样狠毒的诅咒了,你教我能不担心吗?!”陶菁菁急地喊了起来。

“懒得理你!”陶长卿白了一眼自己的宝贝女儿。

“喂!刚才和猫老太对峙的刘伯温是谁?猫老太似乎很怕他,说不定他会有办法……”菁菁哪肯就此放弃。不过看到她这么跟陶伯伯都是为了我,我心中一阵温暖一阵歉疚。船上那个刁蛮任性的千金小姐,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居然也会关心起人来了。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怎么刘伯温会在这个小岛上,还和猫老太做了邻居……”我问。

“如果三宝说的时间没错的话,洪武十四年,一代帝师刘伯温应该已经离世,为何还会……”陶长卿掐指算到。

“我们都从民国到了明国,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菁菁又小声嘀咕起来。

“我们先上山寻人吧,不知道刚才那么大动静,那个人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至于那个‘刘伯温’不管是真是假,至少替我们赶走了猫老太婆。一会儿寻访到他,能不能解这‘言灵偈’还是其次,感谢救命之恩倒是必须的!”说完,陶长卿就径自往山顶走去。

“爹,你老糊涂,说反了吧,解咒是第一……哎呦,你踢我干嘛!”

众人一路无话,只听得耳畔狂怒的风声,以及脚下踩断枯枝的孤寂声。虽然“风声鹤唳”,不过接下来的路途并没有再出现奇怪可怕的事情。愈到山的深处,周遭愈是静谧,连坟头也开始变少。

山顶有一片空地,杂草丛生,此时由于天光的原因,这片草海呈深紫色,随风而动。草海中央有一个看上去像是亭子的物体,不过上部没有攒尖顶,一般的亭子只有八根柱子,而这没有顶的亭子却有十二根石柱矗立在硕大的石台地基上。

石台的中央立着一人,一动不动地仰望黑漆漆的夜空。

“哎哎哎!你们快看,站在石台上的不就是那个‘哑巴’吗?”菁菁认出了那个无名男子。

“他会说话吧?”我说。

“废话!他刚不是开过金口了么!”说着菁菁拉着三宝先往那石台跑去。

当菁菁和三宝上了石台,他们竟然和那无名男子一样,仰着头仰望墨色的天空。他们在看什么?我有些好奇地望了望天,除了无尽的黑色,根本看不到其他。我突然感觉到,在这山顶之上,竟然连风都变得轻柔,不再狂怒,照理说应该到了山顶,风越大才是。

“文舜,上去看看。”

“好的。”

走近这座没有顶的亭子,才算看清了它的近貌,无论石台还是石柱子都是留有多年风蚀所留下的痕迹,更像是小时候看的画册上那些欧洲的神庙。但又与欧式的爱奥尼克柱、陶立克柱的简约样式不同,石柱以及基台上都雕有极为生动的中式浮雕图案,虽然受风蚀严重,可依旧能够辨别出这图案分别是狮子观海、双龙戏珠,浓浓的中式风格。

用手轻触石柱,冰凉的触感却并不寒冷,更多的是能感受到一种宁静的安逸,似乎一走进这座无顶凉亭,世间的纷扰喧嚣皆消散无形,连生命都仿若一下子重新注入显豁。

我和陶长卿向中间走去,我冲着陶菁菁道:“喂!傻了你!”又望向三宝,此时他看着天空,露出迷之微笑,“三宝?听到我说话吗?”

“别闹,别闹!你给我安静会儿!”陶菁菁嘴上说着,但是她的眼神却是目不转睛地望着天空,我的天呐!你们都疯了吗?

我到不相信了,看个黑还能看出彩来?于是我抬头一望。

我的天呐!

第四卷 第一百二十二章 幻世当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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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上空遥远的墨色里,就在我抬起头的一瞬间,我瞳孔中所反射的景象便立刻丰富起来。

那片原本漆黑的夜空,忽然出现众多散发着莹莹紫光的云彩,随后开始在空中旋转,就像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漩涡。无数紫色的云絮旋转着汇聚起来,渐渐地,云变得厚实,然而那灿烂炫目的光芒却是越发耀眼瑰丽,这景象仿佛是来自天堂的圣光。

接着,漩涡云团的中心出现一个黑漆漆的洞,那洞随着云团的旋转越来越大,“砰——”,华丽的云团如粉尘一般散尽,再次出现在我眼前的夜空,竟是一片广袤无垠的璀璨星河。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繁盛的星空,每颗星星都比平日里看到的更大更亮,单是这星海所发出的光芒,就已经在我的面颊上覆上了一层银霜般的光辉。

如果有机会,我必然要在这星海之下建一座名城。

我特意寻找夜空中本应存在的明月,可是并未找到,看来即便是再皎洁碧玉的月亮,在闪烁无垠的星海面前,也成了羞于见人的配角——自然,月明星稀,哪有星月争辉之象。

站在这样的奇景下,我顿时觉得自己是多么的渺小。面对这样的景象,谁不会为之动容呢?

然而无论是多么壮阔的风景,还是多么美丽的可人儿,看得久了,终究就会觉得厌烦,或是变得熟视无睹。很明显,我对眼前这片星海的感受也同样经历了从惊叹称奇,再到熟视无睹的过程,我不知道自己在这片广袤的星空之下站了多久,看得久了也看累了。

正当我想要收起目光不再仰望星空的时候,这星空似乎像是能读懂我的心思一般,那些个密密麻麻的星星竟然逐渐黯淡下去,融入黑色的夜空,只留下隐隐绰绰的闪烁星光。

景物一旦变化起来,就打破了单调的格局,我的眼神又再次被吸引。那些刚才突然如烟尘般散尽的紫色云团,此时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重新汇聚,再散开。

云散之后,空中出现的景象令我眼睛为之一亮,我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夜空之中竟然出现了我自己的样子,黑色的夜幕立刻变成了林楠镇,我站在林南镇陆家老宅的门前,宅子似乎修葺一新,门上还贴了喜字。

在我的身旁是臻玺,她身着霞帔头戴凤冠,我则一身状元服,两人好不喜庆。在我们身后站着我爹,还有蒋毅承,吴伯、陶长卿……在空中的这副理想图里,所有人的面容都笑得灿烂,笑得真切,像是所有人的心中都没有了嫌隙,甜蜜而美好的日子。

他们在天上,冲着我招手,还向我鞠躬,我看着臻玺,她依旧是那样,从来不像夏日阳光下待放的花瓣一样,娇艳欲滴,却更像是一朵绽放且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莲花,干净得通透,与世无争。

随后,这片弥漫着奇幻色彩的夜空,先后向我展示了众多生活的画面,我接替了我爹陆先勇的家业,不久之后蒋毅承也将其家业与我们陆家合并,从此我便成了林楠四麐之首。甚至我还娶了陶菁菁做了第二房姨太太,看得我不免脸红。就这样吵吵闹闹地看了自己过完了半辈子,虽然这些图像都是没有声音的地飘在空中,然而我就仿佛是听到了那些欢声笑语,听到了那些哭哭啼啼,像是真的,又不像是真的,这感觉实在奇妙……唉,如果没有发生红楼惨案,或许眼前的便是我今后的生活。

当我聚精会神地看天时,我的感官,似乎除了视觉,其他的感觉都变得迟钝,甚至是觉得其他感觉都消失了一般,身边站着的三宝、菁菁他们,都让我感觉模模糊糊的。

我看看周围其他人,他们居然跟我一样,双眼紧紧地望向星空,脸上露出甜蜜美好的笑容,就连陶长卿也不外如是。

我心想着一定是脚下这座亭子有问题。

就在我心中开始泛起疑惑,准备去唤醒他们的时候,突然感觉到天上的景象又起了变化。我不由自主地又抬起头看向了星空。

仲夏之夜,我打着地铺纳凉,陶菁菁走进屋子,穿的纤薄,在我身旁躺下,她的头靠在我的臂弯里。我转过头看着她,那是一张久违的可爱笑脸,和她爹一样,面容精致,她同我越靠越近,我甚至已经感受到她的鼻息,散发着菁菁特有的香味,我想将她搂在怀里,但是身体僵直得一动不动。

听得菁菁在我耳畔呢喃,可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接着她跨坐到我的身上,灭了灯火,她脱去纤薄的衣服,月光中印出一抹诱人的曲线,这是菁菁吗?我望着天上的自己与菁菁一夜缠绵,脸上烫得像是刚烧开的水,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景象?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眼前的画面太过妖艳诡秘,而且似乎把潜藏在我内心最深处最见不得光的阴暗面都光怪陆离地挖掘并呈现了出来。

而且,每当我心生去意之时,这夜空就会立刻变化,幻化出能够让我为之动容,被其吸引的景象,完全就像是了解我内心的喜好一样,精准地将我留在此地,根本不给我离开此地的机会。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心中一寒,一旦望着天空,身体上除了视觉之外,其他的感官都变得可有可无,甚至自己根本无法感觉到,如果一个人若是长久以往地被吸引看天,不出几日此人便会因饥饿缺水而亡。

我看着自己和陶菁菁翻云覆雨的样子,很难移开视线,脑中仅存的一点理智告诉我不能再这样下去,这时也顾不得菁菁三宝他们了,先让自己缓过劲来再说,到时再想办法帮他们脱困。我咬开舌尖,立刻一股子血腥味充满嘴巴,就在这一瞬间,我闭上了眼睛,迈开步子,我需要走出这个亭子!

但是迈开的每一步都极为艰难,就像是脚下绑着灌了铅的袋子似得。才没走三步,我就觉得胃里一阵恶心,汗水浸透了衣衫,就连双脚都开始打软。不行,现在停下就是功亏一篑,我必须要走出去!

我大喊一声,咬着牙,继续将步子迈开!

突然脚下一空,我整个人从无顶亭子的石台基座上摔了下去,这一摔,脸上被擦破了一块,疼得我眼泪直流,却见自己已经从亭子里出来,不由得心中一喜。

我随即又望向天空,什么璀璨星河,什么紫色祥云,通通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又转向亭子望去,除了我,其他人依旧站在亭子中央,脸上带着微笑,这笑容在此时经让人觉得一阵发颤。

我立刻起身,却不敢再上那亭子,我没有把握自己再上去后还能不能下来,于是就冲着里头的人大声叫喊,可就是没有人理睬我,这样下去岂不是都要完蛋。

“能凭自己的力量从‘空镜’里出来,有意思。”一个低沉苍老的声音悠悠传来。

“这声音……刘伯温!”我一个激灵,环顾四周,却空无一人。

“哈哈哈哈,世上再无刘伯温!”那声音说道。

“是!老前辈,晚辈陆文舜,多谢老前辈救命大恩!”说着,我便双膝跪了下来,“咚咚咚”磕起头来。只是他的声音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根本无法确定他的方位,于是只得随便找个方向,反正贵在心诚。

“够了,够了,再磕下去,地都被你磕裂了,哈哈。”声随人至,瞬息之间,此人便已来到我的身后,不过我佯作不知,依然“咚咚咚”地磕着,亭中之人需要他搭救,身上的“言灵偈”更指望他能破解。

我只觉得肩膀被人从身后轻轻一拍,我以为刘伯温必然是一个须发皆白或鹤发童颜的老者。可转过身子之后,我面前的却是一个满头青丝,面如冠玉,长身亭立的俊朗修仙之士,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鼻如悬胆,睛若秋波,身着一袭洗了泛白的道袍,手持一柄翠玉拂尘。

我被他吓了一跳,愣愣地呆立当场,连话都不会说了。

“怎么,你以为是一个糟老头子吗?哈哈哈……”刘伯温一摆拂尘,哈哈大笑起来。此时他的声音哪有半分苍老之味,这声音就如同他的长相,混润如玉,清亮有声,若不是看见他相貌,我定会以为这声音只不过是个30出头的男子。

我忙再次抱拳,道:“老……先生,晚辈斗胆请前辈……”

“要我将你的伙伴们从‘空镜’之中唤醒?”

“是,是……”

“这‘空镜’摄人心魄,却能照见人内心最真实的一面……想那猫老妖用此阵法不知害了多少人命。我来此处正是为了破了这阵,却不曾想到猫妖虽走,此阵又在‘吃人’了……”

“前辈慈悲!”

“无妨!不过……”刘伯温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暗红色的盒子,道:“你要帮我保管这个盒子。”

“没问题,我答应道,不过要保管到什么时候?”

“直到你死。”

我看着他,这个要求太过奇怪,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必要的时候,我会拿回去,在此之前,你要替我保管。这只盒子有一把钥匙,不过已经遗失多年,若你以后能找到,一起还给我就是。”

我恭敬地接过盒子,不敢多看,就揣进了怀里。

“前辈,您说这个亭子叫做‘空镜’?我在里面似乎看到了未来……”其实,对刚才看到的画面,我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不过此刻遇到刘伯温,正好可以印证一下。

“这座‘空镜’并不能看到以后没发生的事情,不过它能反映出你的内心,你的欲望。每个人面对这‘空镜’都只能看到自己心里的欲望罢了,这些欲望在‘空镜’里得到了虚幻的满足,所以很多人便在这之中迷失了自己。你倒是一个特例。”

“三宝说,他的族人来山上找人,最后都没有回去,是被猫又所害吗?”

刘伯温摇了摇头,指着那亭子道:“非也。他们都死在这儿,无穷无尽的贪婪,得陇望蜀,但是他们不知道,其实这些都不过是每个人心里欲望的虚假满足罢了,他们在这儿不肯走,活活饿死。”

果然和我猜的没错,刘伯温拂尘一挥,一道金光笼罩在亭子之上。待金光散去,亭子里的几个人纷纷回过神来,一脸惊讶地看着我。

此时刘伯温已经不见,听得他淡淡的说了一句:“替我好好保管血鲨石匣,你们都立刻离开吧!”

第四卷 第一百二十三章 刘伯温(一)

“喂……喂……前辈……我还……”我冲着声音远去的方向喊着,我们身上的“言灵偈”还指望他能破解呢。

“你喂喂喊个什么啊?大呼小叫的,吵不吵啊!”菁菁和陶长卿从亭子里走了出来。

“你们都醒了啊?”我搭着菁菁的额头,“刘伯温果然厉害!”

“把你的咸猪手拿开,本小姐正做着美梦,倒被你鬼哭狼嚎地叫醒了!”菁菁撅着嘴巴气鼓鼓地说。

“菁菁!你又任性了,你不知道刚才多危险嘛!”陶长卿说。

“陶伯伯,三宝和那个‘傻子’怎么还不从亭子里出来?他们还没醒吗?”

“嗯,可能三宝年纪太小,那个人身子太弱,我们唤了他们几遍,还没醒。”

“什么!”我跑到亭子里,看到他们两人正趴在亭中的石桌上,鼾声如雷。我搭了搭两人的脉搏,“空镜”已经被刘伯温破了,此刻他们是正常地睡眠了。

“文舜,你真的见到那个刘伯温了?”陶长卿和菁菁也走了进来,坐在了亭子里的小石凳上。

“我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刘伯温……”于是,我把刚看到的“刘伯温”的相貌和与他的对话跟陶长卿说了一遍。

“此人必是刘伯温无疑了……”陶长卿沉吟道。

“怎么会这么年轻!他应该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了啊!”我好奇地问道。

“呵呵,修仙之士,怎可以常理度之啊……”陶长卿长叹一声。

“你们在说些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那个刘伯温很厉害吗?猫老太婆一听他的声音就吓跑了!”菁菁好奇地问着,眼中充满了艳羡仰慕之情。

陶长卿看了看天色,道:“天泛紫气,果然有高人,只是想不到这高人却是刘基,刘伯温。现在外面风起云涌、惊涛拍岸,我们一时下不得山去,这两人一时半会儿也醒转不来,不如趁这当口,我给你讲讲刘伯温的事吧。免得你这个不知那个不知,给我丢人现眼!”

“爹!女子无才便是德嘛!”菁菁钻在她爹怀里撒娇道,宛如一只柔软的小猫。

“胡说!这种话你倒是记得牢,大清国亡了这么多年了,你两个哥哥都去英吉利留学了两年,我陶家的千金小姐居然不读书,说出去别人都不信!唉,只怪我教女无方,平日太骄纵你了!”

原来,陶伯伯还有两个儿子在英国留学,这我倒未曾知晓。

“爹……”

“菁菁,你可知那刘基为何叫刘伯温嘛……”陶长卿拍着菁菁的背道,“传说,刘基小时候就很爱读书,每次读完书后都要温习百变。‘伯’就是‘百’的谐音,所以,久而久之就叫伯温了……”

“咦……爹,你要叫我读书,也不用编这种小孩都不相信的故事啊!”

“哈哈哈,那也是民间流传而已,故事是真是假倒是其次,但道理是对的。”说完,陶长卿看着我说,“文舜,听你爹说,你自小就喜欢去镇上的小茶馆听说书先生说书,你可知这刘伯温何许人也?”

“知道!陶伯伯考我呐!”一提说书,我便来了精神,说到读书,我正儿八经的书读的不多,就喜欢看些奇异怪志的杂书,还有就是听说先生讲书,这是我厉害的最爱,一听陶长卿问到刘伯温,我便清了清喉咙,学着说书先生的模样,说了起来。

“刘基,字伯温,浙**田县南田乡人,自幼聪捷,十六岁中举人,二十三岁中得进士,是明初的一代奇人,明王朝的开国功臣,也是朱元璋最重要的谋臣之一。据《明史》记载,他‘博通经史,于书无不窥,尤精象纬之学’。刘伯温自小便酷爱读书,读书对于他来说,是一件快乐而不倦之事。刚刚陶伯伯讲的小故事,在民间确实流传甚广。

“传说中,刘伯温更是一个传奇人物,他是一个军事家、文学家、易学家、天文学家,而且还精通五行八卦、奇门遁甲、风水堪舆,比张良、诸葛亮还要神通广大。中国民间广泛流传着‘三分天下诸葛亮,一统江山刘伯温;前朝军师诸葛亮,后朝军师刘伯温’的说法。可刘伯温的能耐比诸葛亮大多了,你看诸葛亮只帮刘备夺得了三分天下,刘伯温可是为朱元璋愣是打下了整片江山。所以刘伯温被称为‘帝师’、‘王佐’,有‘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之誉。他可是一个能未卜先知,洞察今古,呼风唤雨,似神仙一般的存在啊!”

我一口气不停顿地把从说书先生听到的话背书似地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

陶长卿笑而不语,菁菁一脸呆萌,好像被我的话——也许是刘伯温的神奇——惊到了,长着一张嘴也说不出话来。

为了缓和尴尬的局面,我又补充了一句:“相传预言之作《烧饼歌》正是刘伯温所写。”

“哈哈哈,陆哥哥,我还差点被你唬住了,这样一个神人,怎么会写《烧饼歌》啊,还预言之作,你就鬼扯吧!烧饼……哈哈,这烧饼什么馅儿?猪油还是梅干菜的?你倒是说来听听。”菁菁突然放声笑道,连眼泪都快笑出来了,与边上两个酣眠的呼噜声倒也相映成趣。

“菁菁,文舜说的没错,刘伯温的《烧饼歌》确实是一部预言之作,”陶长卿出来帮我打圆场了,“你们知道,这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早年当过和尚还当过乞丐,登基做了皇帝后过着的自然是锦衣玉食的奢靡生活。可每天这么山珍海味、琼浆玉液的他也腻歪了,后来倒怀念起烧饼的味道来了。有一天,这朱元璋命御膳房偷偷做了几个烧饼,正在自己的皇宫里啃得开心的时候,刘伯温突然来了。你想,堂堂一国之君在这位大明第一智者,帝国首席策士的面前啃烧饼,成何体统。

“于是朱元璋就把吃了一口的烧饼扣在碗下面藏起来。刘伯温进来之后,朱元璋想起刘伯温种种神机妙算的能耐,决定考一考他。于是,便开金口问道,先生,你对阴阳术数非常精通,能不能猜出我这碗底下扣着什么?”

“刘伯温就算知道也不敢说啊!说破了,皇帝老爷多没面子啊!”菁菁插嘴道。

“哈哈,菁菁说地对,当时刘伯温也犯难啊,但他不敢违令,只得掐指一算,然后吟出一句诗来:‘半似日兮半似月,曾被金龙咬一缺。’菁菁,你说,那刘伯温厉不厉害!”陶长卿笑着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

菁菁一拍大腿:“哇!他一掐指就知道是皇帝咬了一口的烧饼!然后他还用这烧饼唱了一首歌吗?”

陶长卿没有说话,转头看着我。我会意,接口道:

“朱元璋听到刘伯温一语道破也是大为佩服。但是这个造反上来的皇帝最关心的终究是自己的天下,于是他就问刘伯温能不能算算后世的事情?这回刘伯温不干了,自古以来这种泄露天机的事都没什么好下场,就算不遭天谴,这残暴成性的朱元璋也不会放过他啊!但是不说不行,朱元璋的刀架在脖子上上呢。于是,刘伯温只得敷衍道:‘茫茫天数,我主万子万孙。何必问哉。”

“万子万孙,这是好话啊,朱元璋听了一定龙颜大悦啊!”菁菁道。

“哈哈哈,哪里是什么好话,这是实话!刘伯温一句话就道出了明朝亡国的结局了。文舜,你来说给菁菁听。”

“嗯。菁菁,你可知道,明朝最后正是亡于万历皇帝的儿子朱常洛和孙子朱由校、朱由检之手的,正应和了刘伯温那句‘万子万孙’啊!”

“我的天哪!真这么神奇啊!皇帝老儿听不出……哦,对,刘伯温肯定不会这么跟朱元璋解释,只会一个劲地说好话。”

“是啊,刘伯温也怕言多必失,就劝朱元璋,都已经万子万孙千秋万代了,陛下何必还要再问下去呢?可是朱元璋这个人很执着,他说‘虽然自古兴亡原有一定,况天下非一人之天下,惟有德者能享之。言之何妨?试略言之。’这时,刘伯温知道搪塞不过去了,就跟朱元璋说,泄漏天机,我的罪过不小,如果陛下能恕我死罪,我才敢启奏。朱元璋一心想洞察天机,哪管刘伯温死活,马上赐了他一道免死金牌,让刘伯温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有了这道免死金牌,才有了我刚说的《烧饼歌》。”

“原来还有这么一个故事。陆哥哥,你会《烧饼歌》吗?”

“额,粗略记得几句,但不大懂……”

“文舜,无妨,你且背来,我来帮你解!”陶长卿接口道。

“好的,陶伯伯。”我顿了顿,把说书先生吟唱的《烧饼歌》在脑中过了一遍,然后开口道:“刘伯温得了皇帝的免死金牌后胆子就肥了。他念了《烧饼歌》的第一句:‘我朝大明一统世界,南方终灭北方终,嫡裔太子是嫡裔,文星高拱日防西。’朱元璋紧接着问,我南京城防守如此严密,难道还用得着怕谁吗?刘伯温答道,这南京城虽然巩固似铁桶,防守严密,看似无虞,只恐燕子飞来。不等朱元璋细问,刘伯温又念出两句,‘此城御驾尽亲征,一院山河永乐平;秃顶人来文墨苑,英雄一半尽还乡’。”

“这是什么意思啊,我完全不懂啊?!”菁菁急道。

我看了一眼陶长卿。

陶长卿瞅了瞅还在酣眠的三宝和“傻子”,摇了摇头,浅浅地一笑……

第四卷 第一百二十四章 刘伯温(二)

“菁菁,你可知,明朝除了太祖朱元璋外,还有一个明成祖吗?”陶长卿转向菁菁问道。

“明成祖……是叫朱棣吗?”菁菁挠白天头道。

“哟,你还知道朱棣啊!那朱棣以前封为什么王吗?”陶长卿又问。

菁菁看了看陶长卿,又看了看我,摇了摇头。

“朱棣当年被朱元璋封为燕王……”我答道。

“我明白了!‘似觉无虞,只恐燕子飞来’中的‘燕子’说的正是这个后来成为明成祖的朱棣!”菁菁抢白道。

“不错。在朱元璋的皇太孙朱允炆登基为帝后不久,朱元璋的第四子,朱允炆的叔叔朱棣发动的靖难之役,起兵攻打建文帝,后在南京登基,改元永乐。文舜,后面两句《烧饼歌》你背来听听。”

“嗯,我想想……‘此城御驾尽亲征,一院山河永乐平。秃顶人来文墨苑,英雄一半尽还乡’。”我念道。

“歌中的‘秃顶人’说的就是朱棣起兵造反时最重要的一个谋事姚广孝。他本是一个僧人,法名道衍,精通佛、道、儒、兵诸家之学。后来被朱棣看中,出山辅佐他争夺天下。朱棣继位后,姚广孝担任僧录司左善世,又加太子少师,被称为‘黑衣宰相’。”陶长卿道。

“一个和尚不好好在庙里拜佛念经,出来打天下,这是什么和尚啊?鲁智深一样的酒肉和尚啊!”菁菁调侃道。

“菁菁,这姚广孝早年曾游览嵩山寺,相士袁珙说他,是个奇特的僧人,眼眶是三角形,如同病虎一般,天性必然嗜好杀戮,是刘秉忠一样的人!”陶长卿说道,“姚广孝曾在丹徒北固山,赋诗缅怀古贤,写了一首——谯橹年来战血干,烟花犹自半凋残。五州山近朝云乱,万岁楼空夜月寒。江水无潮通铁瓮,野田有路到金坛。萧梁帝业今何在?北固青青客倦看——你听听,这哪像是一个慈悲为怀出家人说的话。”

“爹,你说的诗词歌赋我听不懂,我喜欢听故事……”

“菁菁,我倒知道一个姚广孝的故事,”这又是我从说书先生那里听来的,“成祖朱棣起兵之时,突有暴风雨来临,将王府的檐瓦吹落在地。风吹落瓦在当时被视为不祥之兆,因此朱棣当时勃然变色,周围所有人噤若寒蝉、鸦雀无声。这时姚广孝却突然哈哈大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这是天大的吉兆啊!’朱棣不解,便问姚广孝此话何解。姚广孝向朱棣跪倒言道,自古飞龙在天,必有风雨相从。王府的青瓦堕地,这预示着殿下要用上皇帝的黄瓦了。朱棣一听,立刻转怒为喜,周围的随从哗啦啦跪了一地,山呼万岁。”

“好机智的老和尚啊!”菁菁拍手赞道。

“菁菁,夜深了,你要不要休息了,”陶长卿看看天,环顾了一下四周,“看来只有等明天风止了,才能出发了。好在那个傻子我们已经找到了。”

我走到“傻子”身边,用手探了一下:“陶伯伯,那个东西在他怀里。”

“嗯,拿出来看看,小心点,别把那人弄醒了。”

“我们刚才那么一惊一乍的他都没醒,应该没事。三宝还睡得沉着呢。”

我小心翼翼地从他怀里掏出一个明黄色的方方正正布包,放在亭中的石桌上。

“这就打开吗?”我看了看菁菁,又看了看陶长卿。

“此物他贴身存放,应该不至有什么危险。不过,还是我来吧。”陶长卿用龙脊棍挑开了层层包布。

“之前在船上放出琉璃色光芒的就是这块黑不溜秋的方砖吗?”在陶长卿还没来得及阻止时,菁菁就一把摸到了方砖,“哇,好温暖啊!它的表面就像丝一般光滑。”

“陶伯伯,这是不是墨玉?”我摸着方砖问道。

“如果是墨玉,这么一大块,那可不得了啊!”菁菁叹道。

陶长卿端起方砖,仔细看了看,敲了敲又闻了闻:“从质地、色泽和软硬度上来看,这是墨玉的可能性不大,而且墨玉也不可能发出琉璃五彩光芒。再说,我们三个是被这东西带到这里来的,它绝不可能是一块普通的墨玉这么简单。”

“那我们弄醒这个傻子问个清楚吧!”说着,菁菁就要去推醒那个人。

“住手!”陶长卿低声呵道,“菁菁,你就是这么鲁莽!你拿了人家的东西反问人家是什么东西,哪有这种道理,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你!这事急不得,万一把此人惹恼了,我们就回不去了!”

“那,那怎么办啊!”菁菁一跺脚撅了个嘴巴。

“文舜,你先把这东西放回去。等我们下了山再从长计议吧。”

“嗯。”我用布包把方砖重新包好后放回了他的怀中。

“这个不许碰,那个也不许动,好没劲啊!睡又睡不着!陆哥哥,你还是接着给我讲《烧饼歌》的故事吧!”

“我有点困了……”我伸了个懒腰作势就要躺倒,却被菁菁一把拉住,“不嘛,我要听,你还没讲完呢!”

陶长卿一脸苦笑,冲我摇了摇头:“文舜,我这宝贝女儿难得这么‘好学’,你就再给她说说吧。”

“那好吧。菁菁,我们刚说到姚广孝辅佐朱棣谋逆篡位夺得了天下,正应验了刘伯温《烧饼歌》中的‘只恐燕子飞来……秃顶人来文墨苑’一句。后来,刘伯温又继续唱到‘北方胡虏害生民,御驾亲征定太平。失算功臣不敢谏,生灵遮掩主惊魂’这说的应该明英宗土木堡之变的事。陶伯伯对吗?”

“不错,明正统十四年瓦剌首领也先大举进兵明境,明英宗朱祁镇在宦官王振的怂恿下,不顾群臣劝阻,亲率大军出征,朱祁钰留守京城。结果,明军被围土木堡,断水两日。之后也先用计大败明军,王振被杀,明英宗朱祁镇沦为瓦剌军队的阶下囚。”陶长卿接着说道,“在文舜念的四句诗之后,还有四句‘国压瑞云七载长,胡人不敢害贤良。相送金龙复故旧,云开边日照边疆’,说的是兵部尚书于谦组织了京师保卫战,打退了瓦剌大军,迎回了朱祁镇,将大明王朝又延续了两百余年的国祚。”

“爹,这些‘将来’发生的事情,刘伯温都一一向朱元璋禀告了,那他知道了这些,就可以避免以后发生这些事情了啊?”菁菁天真地问道。

“傻丫头,这些都是民间传说故事,当不得真的。再说,历史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胜利者书写的,自古以来成王败寇,历史的真相如何又有谁能说得清楚!我们还是继续说我们的故事吧。文舜,你接着讲。”

“嗯。朱元璋听到这里时很紧张,便问刘伯温,大明王朝经历了这么些风风雨雨,往后的日子应该好了吧。可刘伯温却摇了摇头,叹道,天下大乱矣。这句话直接就把朱元璋惹恼了,他破口骂道,朕之天下,有谁乱者?被朱元璋一吓,刘伯温立马跪在地上念了几句诗:‘天下饥寒有怪异,栋梁龙德乘婴儿。禁宫阔大任横走,长大金龙太平时。老练金龙精壮旺,相传昆玉继龙堂。任用阉人保社稷,八千女鬼乱朝纲。’陶伯伯,还是麻烦您来给菁菁解释一吓吧。”

“好小子,这么长的诗你都能一字不落地背下。陆师兄,有子如此,在天之灵得当安歇了啊!”陶长卿拍着我的肩膀,目中噙泪,想不到他和父亲的感情这么深,却完全不曾父亲提起与陶长卿的同门之谊。

“这几句诗,我来说吧。‘栋梁龙德乘婴儿’指的是太监张敏把皇子藏在后宫以躲避万贵妃的残杀;‘长大金龙太平时’指的是明孝宗即位后大明中兴;‘老练金龙精壮旺’指的是明武宗不务正业,就知道吃喝嫖娼;‘相传昆玉继龙堂’指的是外戚明世宗即位,直系皇族就此断绝。最后两句,刘伯温指的‘阉人’,说的自然是大太监、人称九千岁的魏忠贤。而他手下的八千徒子徒孙,正是导致大明王国的罪魁祸首。文舜,我说的有无差错?”

“陶伯伯解说的极是!得知大明局势不妙后,朱元璋继续问道,八千女鬼乱朕,天下若何。刘伯温接着作诗道:忠良杀害崩如山,无事水边成异潭。救得金龙真骨肉,可怜父子顺难当。这四句诗指的是,在东林党的保护下,大明皇权没有旁落,但可怜那“一月天子”明光宗朱常洛和“木匠皇帝”明熹宗朱由校父子双双英年早逝了。”

“啊?!一下子就死了两个皇帝,而且还是父子,朱元璋的后代可真够凄惨的!”菁菁说。

“不错,当时朱元璋这么问刘伯温,说‘两子接连陨,莫非是争夺国本乎?’刘伯温又回了四句诗,迁南迁北定太平,辅佐帝王有牛星。传至六百半梦至,岂有玉宇得心惊。”

“这几句我懂!”菁菁抢着说,“刘伯温是说,大明王朝有六百年的寿命!”

“什么六百年!你没听到‘六百’后面还有一个‘半’字吗?六百半,就是三百!”陶长卿佯怒,“你啊,从小到大就是这么毛毛躁躁的。”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菁菁居然唱着歌损他老子,“我知道,明朝最后断送在崇祯皇帝朱由检手里,好像还有什么李自成、吴三桂、陈圆圆什么的,最后朱由检吊死在梅山的一个歪脖子书上,据说死前还把头发遮在脸前,说是死后无颜面对地下的列祖列宗……这段我听戏听过!别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哼!”

“菁菁这回说得对!这个事情,在刘伯温的《烧饼歌》里也有——树上挂曲尺,遇顺则止,至此天下未已。遇顺就是顺治皇帝进京的事。可怜崇祯皇帝朱由检非亡国之君,而当亡国之运啊……”

我感叹着,说完了《烧饼歌》,顿时觉得一阵轻松,但内心却又无限感慨。

第四卷 第一百二十五章 真假是非

“这就是传说中的《烧饼歌》啊,虽然事事料得先机,但你们都说了,这个东西不足为信!哎,搞了半天刘伯温是个江湖骗子啊!”菁菁从一开始对刘伯温的崇敬向往立刻变成了鄙夷讥讽。 ()

“菁菁,不可胡言。你想,如果刘伯温真没本事的话,后人干嘛要假托他的名字写了《烧饼歌》,而不是用王阳明、张居正、徐文长或者唐伯虎这些人的名头呢。刚才文舜只是念完了《烧饼歌》中明王朝发生的一些大事,其实在这本书中还谈及了鸦片战争、慈禧当政、义和团运动等一系列事情,只不过这些东西穿凿附会的就明显得多了。”陶长卿道。

“切!假的就是假!何况,照你们这么说,刘伯温这么厉害,你怎么说他已经‘死了’?”菁菁不服气地说,“陆哥哥看到的那个青年道士怎么又会是刘伯温呢?难不成还诈尸不成啊!”

“至于刘伯温之死,历史上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是被政敌胡惟庸毒死的,有人说是朱元璋觉得刘伯温知道的太多而把他害死,还有人说是刘伯温泄露天机遭天谴而死。但更多的人认为,刘伯温是像汉初刘邦的谋士张良那样,借死避世,修仙问道去了。官场宫斗波诡云谲,岂是我们这些远离庙堂的人能够说得清楚的。想那蒋毅承之所以能坐到四麐之首的那个位置,你以为完全只靠自己打拼而不与当官的勾结吗?菁菁啊,我们陶家虽然家大业大,靠的是百年基业,但为父不屑于官府为伍,无论我们经商多么辛苦,赚得都是小头,那大头永远是被官府占去的。而今再遇上日寇入侵,我们的家业也估计撑不了多久了,你爹只希望能给你找个好婆家有个好归宿,你两个哥哥在英吉利好好读书,学成之后也不必回来了,就在国外开枝散叶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爹!我们说的是刘伯温,你怎么一下扯到我们自己身上了啊!你放心吧,我不会嫁人,一辈子陪着你!两个哥哥也一定会学成归国,光耀门楣的!”

“傻丫头,哪有女孩家不出阁的!到时你真遇上了心上人,我就是拦都拦不住,”陶长卿摸着菁菁的头道,“你两个哥哥性子太实,做不了生意,现在中华大地苦难深重,百姓生活苦不堪言,受东洋鬼子欺负倒还罢了,还要经常受官府衙门的恶气,唉,伸冤无路,告苦无门啊……”

“爹……你什么时候这么忧国忧民了!别说这些丧气话了,天下自由天下人管得!你还没说为什么确定文舜见到的那个年轻道士是刘伯温呢?”

“嗯,我断定此人是刘伯温原因有三。其一,猫老太婆直呼其名。像猫老太婆这样修行千年的妖魔异兽,虽然生性残暴但不屑妄言,她说是刘伯温,九成九不会错;其二,环顾有明一代,除了有通天彻地之能的刘伯温外,还没有人能有此道行,驱走了千年猫妖,破了‘空镜’幻阵,要知道此人精通奇门遁甲,阴阳五行之术,曾著有《奇门遁甲秘笈大全》,你师祖吴夫青究其一生也只能领会此书中之皮毛,但即便如此凭这么一点也已受用终生;其三,倒是他刘伯温自己告诉我的。”

“什么?不会啊,他没有承认自己就是刘伯温啊?”我惊诧道。

“他没有承认,可也没有否认,是吧?!文舜,那个道人说的是,世上再无刘伯温。明显,他的意思是以前的‘刘伯温’已经死了,站在你面前的是‘其他人’了……”

我听陶长卿这么一番解释,心中咯噔了一下,是呀,我当时心中也觉得他的那句话不那么简单,果然正如陶伯伯说的那样。

“菁菁,你明白了吧!”不等菁菁回答,陶长卿转头对我说:“文舜,刘伯温把什么东西交给你了?”

我从背后的布包中取出血鲨石匣交给陶长卿:“陶伯伯,就是这个。”

于是顺带把刘伯温交代的话复述了一遍。

陶长卿手持血鲨石匣端详了一番:“这东西我未曾见过。既然他把此物交托给你,那必有道理。你好生存放着,若是有缘,他日必有分晓。好了,时间不早了,趁天还没有亮,你们先睡一会儿吧,我来守夜。”

我枕着一块垫着干草的石头睡去,没想到这山顶之上竟不觉丝毫寒冷,所以睡得格外香甜,一夜无梦。

翌日,众人醒来已至晌午。

我简单地向三宝讲述了昨晚的遭遇,只是避去《烧饼歌》不谈,里面的事情对于这个朝代的人来说终究还是不要知晓为好,否则肯定会被抓去精神病院——话说,这个朝代应该没有精神病院吧。

三宝年纪还小,以后的生活要靠他自己去打拼,他的路要由他自己走下去。三宝毕竟还是小孩心性,一见风过天晴可以下山,比什么都高兴,早把昨晚遇到的妖魔鬼怪抛之脑后。

倒是菁菁,一见那“傻子”醒来,就想冲上去问东问西,不过还是被陶长卿一把拽住。

我看那人的神情,似乎真有点傻,或者说是不愿与我们做什么交流。他只是独自站在亭子的边缘眺望西洱河的方向,一只手紧紧捂着胸口,那里存放着方砖。

三宝从自己后背的布包里翻出一些干粮分给大家。菁菁起初还嫌东西粗糙不肯吃,但最终经不起饥饿的折磨,骂骂咧咧地啃了几个米饼。我们胡乱用过了餐之后,便要启程下山。

经过昨天的折腾,我们各个腰酸背痛。昨日上山你追我赶的,倒是不觉路程的长短,反而今日下山,却是整整花了半天的时间。

好不容易从山顶下来,回到山脚下河边的那条小船前,黑天蔽日的景象早已经散去,天空也是放亮许久,西洱河再次恢复平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刘伯温再也没有现身,无名男子没有多说什么,他也没有对自己突然跑上山顶的行为作出任何的解释,见我们下山,他也就跟了下来。

而菁菁从山顶直到山下,一直喋喋不休地抱怨昨天我把她的好梦给弄醒了,亏我给他讲了一晚的故事,还不念我的好。她说她在“空镜”里头看到自己成为一代女侠,行侠仗义、劫富济贫,做了不少惩恶扬善的事情,总之她把自己形塑造成一个极为成功的侠女典范。

得亏我没有告诉她有关我娶了她做二姨太的那段景象,要不然就以她的女侠心肠,还不跟我闹上天去。在菁菁的世界里,爱与恨的界限非常分明,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她不跟你玩虚的,这样的脾气说好也好,说不好我也怕……

三宝睡了一夜,但毕竟年纪小,体力不济,刚才的兴奋劲一过,他的手腕、脚腕就开始打软。靠他一人划船显然是指望不上的,我们只得还是和昨天上山之前一样,众人合力,三宝掌舵。

宽广的河面,远方的日头开始西沉,万丈红霞将船身下面凛冽清澈的水映得金红,这四周的景致却非江南,就连拂面而来的风的气息也不一样,我忽然觉得哀怨空虚起来。

这空虚的感觉还引得我心里发慌,听着耳边潺潺的水声,心绪也暂时飘远。父亲的离世对我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多少个静谧的夜里,我会一遍遍反问自己,这一切是不是真的?

我从小母亲早逝,父亲陆先勇既是爹又是娘,我的衣食起居虽说都有人照顾,然而是父亲教会我读书认字,也是他教会我如何做人。

我清楚地记得他坐在陆家老宅的账房里,桌上的算盘打得“劈啪”作响,他一边瞅着账本,一边打着算盘,看似无心地说过:“既然这辈子老天爷让你做了陆家的人,就不可负了他的意,这世上人分好坏,陆家人必须要手持正义,肩挑道义,人要善良,却不可单纯。”

说完,父亲放下遮着半张脸的账本,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问道:“记住了?”

我点头。

他又道:“那你再说一次。”

于是我便将他所说的话重新复述了一次,他笑着点头,重新算起账来。

如今想起往事,一切都仿佛就在昨日。可是一切却又非常遥远,远到恍惚之间,我有时竟会忘记父亲的容貌,忘记他的声音。

现在这西洱河上,荡漾着一阵阵欸乃的桨声,船上所坐着的都非我至亲至信。与陶长卿父女俩接触还不到十日,虽说他是吴伯的徒弟,也是父亲的师兄,这几日来一直待我如子侄,可总觉得与他之间隔了些什么。还有原本成为我唯一可以信赖的人——吴伯,如今他身在何处,是生是死,全无音讯。

浑然间,无尽的惶恐与惆怅席卷全身,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走丢了的孩子,失去的是这世界上最为重要的依靠。

第四卷 第一百二十六章 洱龙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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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边的日头渐渐沉溺,夕阳将西洱河笼罩在一片温暖的橙色光芒里,两侧山间的树叶随风而动,反射着暖阳,毫无规律地闪出点点金光,“哗啦啦——”被风带起一片又一片。

船尾传来轻微的念白,“杜阿,嘟啊……”听上去好似有人在吟唱些什么,曲调回转拖着长音,仿佛来自亘古的呼唤。

我不由得转过头去。三宝正双腿并拢,膝盖着地跪在船尾的舢板上,双手高举,十指并拢。夕阳下的三宝安静而美好,一脸的虔诚与纯净,他的脖子有规律地左右转动,嘴巴里不停地诵念着什么,我却听不明白。

船上其余的人也都疑惑地看着三宝,却都不忍打扰他,众人都能感受到一种强大的力量正在他瘦小的胸腔里共鸣着,他微微闭着眼睛,眼角竟默默地滑下一滴泪来。

两分钟之后,三宝睁开眼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三宝,你刚才在干吗呢?”陶菁菁问着。

“我在做礼拜。”

“礼拜?”

“你是……穆斯林?”

三宝点头。

“现在正值日落黄昏,原本理应在家中做昏礼,可条件不允许,所以就在船上做了祷告,请求真主安拉的庇佑。还有山上发生的那些事情,我都快吓傻了,那只被打死的猫……我也顺便帮它做了祷告。”

“我听说,你们穆斯林做礼拜都是要去清真寺?”我问着。

三宝重新划起桨,说道:“做礼拜这是每天必须的,可以在家,也可以在清真寺,除了每次定期“聚礼”、开斋节和古尔邦节的会礼必须在清真寺做礼拜之外,其余礼拜都可以在家做。而像我刚才为某一件事所做的祈祷,则是随时随地都可以的,有心就好,有心就好。”

“看你的样貌与众不同,不是汉人对吧?”

“我是回回,家里都人也都是伊斯兰教徒,我爹还有我祖父都去过麦加朝觐,麦加你知道吗?听说那里有一座好大的白塔,每次朝觐都壮观得很呐!总有一天,我也要和爹一样,去一次圣地!”

三宝说着,眼中绽放出无限自豪的光辉来,我听他一口一个爹,心中越发惆怅,可此时这些情感都不该放在脸上,于是我笑着点点头表示回应。

“三宝?还有多久会到你们村子?”陶长卿问着,同时加快了手中的划桨速度。

“不远了,快到了。”

其实,除了三宝,没有人知道这艘小船会航向哪里,但是对于连当今年月都产生怀疑的我们来说,与其浪荡在西洱河两侧的山野之间,倒不如跟着三宝去他们村子看上一看来得实在。

“等等!这船怎么一直在河中心打转?三宝,你怎么掌的舵!”菁菁站起身子眺望四周,冲着三宝喊着。

我随之也四下张望,方才一直在闲谈,竟然都没有注意船航行的方向。这艘船正在河中央绕圈打转,而且速度开始逐渐加快。河水的中央已经开始凹陷,黑漆漆的吸水泉眼仿佛是即将吞噬一切的无底洞!

我猛然一惊,不好,是漩涡!

这漩涡的直径少说也有几十米,这会儿,我们的这艘小船已然处于这巨大漩涡的中段。它来得无声无息,如同鬼魅一般突然出现,然而直到我们全都警觉事态不对的时候,已经身处险境。

“你们快看!快看那边!那边!”菁菁指着其他几个方向,我们向她所指的方向望去,不由得心里一沉,这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宽阔的西洱河的河面上,浪头四起,原本哗哗的水流声已经转为一种低沉的轰鸣,除了我们所处的这个漩涡之外,外围竟然又出现了五六个这样的巨大漩涡,而且,这些个漩涡已经形成了黑洞洞的漩涡中心,船只要是被吸了进去,我们所有人今日可都要葬身于西洱河了!更确切的说,应该是要葬身洱海了——不被猫老太婆吃了,倒要给水里的鱼虾当点心!

“船舵交给我,我们顺着漩涡的流向,往外围滑!这是‘龙吸水’,再不走等里头的水龙蹦出来,我们都得去见安拉!”一向慌慌张张的三宝,此时竟然给人一种信心满满的感觉,“大家只管尽全力划桨,这艘船,我说什么都得保住它!”

“三宝说的没错,趁现在还没有被吸进去,往漩涡外围冲,还有希望,划!”陶长卿一声令下,我、陶长卿还有菁菁抡起桨喊着号子划起来,就连那‘傻子’也从船尾找出一块木板,用力地划着。

浪头吐着雪白的沫子冲击着船的侧身,水流的轰鸣现在听来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温润,简直就是庇护着一只来自漆黑的巨兽——它要醒了,它要破浪而出。

几个漩涡虽然都身形巨大,好在它们之间相距大约有五六十米,只要能冲出这道漩涡抵达中间的平流水域,就有生还的希望。

三宝咬着牙,船舵的把手在他手里猛烈地晃动,他正在全力抵抗着水流的巨大冲击,稳住船舵。

“三宝,要不要我来帮你?”我担心地问道。

“不!你们只管全力划桨!要冲出这‘龙吸水’,一定要对船的航向有明确的方向和十足的勇气与信心,我有这把握!大家再加把劲啊!真主安拉会护佑我们的!”三宝双眼注视前方,双手无比沉稳地压制着颤抖如脱兔的船舵。他脸上严峻的表情,对驾船的坚毅与自信,完全不像一个才十来岁的孩子。

三宝口中默念,似乎正在计算着水流的流向与速度,他时不时松一松船舵,又时不时死死稳住方向,这艘小船也随着他一次次换舵而摇晃颠簸。在我们看来,有几次真的差一点,船就翻了。然而三宝却像是完全料到似得,仅仅凭借手中的舵把子,靠着对水流冲击的预测,重新将船给扳回来。

众人本就被水流溅上来的水给冲得瑟瑟发抖,菁菁已经把刚才吃的干粮全都吐了出来,但她还是执着坚忍地划着船桨,并在三宝的号令下卯足了吃奶的力气。

在这样随时可能船毁人亡的紧要时刻,三宝一次次展示了他高超的控船能力。

终于,小船在三宝的控制之下,被漩涡巨大的离心力甩到了外围,抵达安全区。我被这“龙吸水”转的两眼金星直冒,胃里就如同眼前的河水一样翻江倒海。

突然间,那“傻子”不知是犯病了还是怎么的,“唰”的站起身来,大喊一声:“天不亡我!”

话音刚落,船身再次剧烈地晃动起来,水疯狂地灌进船体。五六个巨大漩涡的中间,轰然冲出两条巨大的水柱,像是绕着一根无形的柱子似得直冲云天,仿佛两条银色的巨龙,交相呼应,声响撕裂天地,震得我耳膜生疼。

众人见状大吃一惊,像这样直冲云天的壮阔怕是常人一生都无法见到的奇景。

“水龙出山!”

谁都没有料到漩涡的深处竟会突然冒出这般巨大的水柱,即便是见过大风大浪的陶长卿,此时也是满脸的惊奇。

没过多久,那几根呼啸着窜天的水柱像是失去了天空的吸引,从高空之巅倒了下来。被水柱子带上天的水量何其巨大,如今这些上过天的水从空中倾泻而下,瞬间浪起千层,惊涛拍岸。

虽说此时河中的漩涡已经消失,但是船身由于水柱重新落下而产生的巨大冲击,立刻猛烈摇晃起来。那“傻子”吼完一嗓子“天不亡我”,一个趔趄没站稳脚跟子,便是一头栽进了河里。他拼命扑腾了几下,很快就往河底沉了下去。

“要死了,不会洗澡(江南方言,洗澡指的就是划水游泳)还在船上动来动去!”

又是“扑通”一声,菁菁一个猛子就扎进了西洱河,随后便也没了声响。

“现在这河底下暗流涌动,容易被卷走!”三宝来不及脱鞋就准备往水里钻。

“你就这么跳下去,不要说救人,搞不好再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我一把将他拉住,从船舱接下一条绳子正要绑到三宝的腰间。

陶长卿伸手示意我们稍安勿躁,道:“都别慌,菁菁水性不差,她是在苕溪河里从小玩到大的,这漩涡虽凶,还不至于难得到她……”

显然,陶长卿也认为现在跳下去救人不是明智之举,若真的有个万一,那就是多了不必要的损失。但毕竟窜进河里的是他的亲闺女,他嘴上那么说,双手却不由自主地抓住船舷,目光紧紧盯着波浪翻滚的河面,大有一副一发现险情就要自己冲入水中的架势。

陶长卿说的苕溪河,指的是谷城境内的一条大河,源起天目山,分东苕溪与西苕溪两道支流,后于谷城汇合,贯穿谷城及林楠等多个县市。虽说是“河”,但她河道奇宽,水流湍急,远非一般江南的小河可比。因为其激荡的水流,鲜有人下河玩水,即便是水性好的,也不敢轻易下水。

我们所有人都知道,水流最危险的地方不是看得见的浪头,而是谁也抵不过暗流啊!

第四卷 第一百二十七章 归途

正当大家心急如焚之际,离我们的船不远处突然有了动静。

菁菁托着那“傻子”撺出水面,她嘴里还不住地往外吐水。

我们赶紧把船桨递过去,几个人好不容易把水里的两个人捞了上来,幸亏那“傻子”命好,没吃多少水。我狠狠拍了几下肚子,他也就咳嗽着吐出几口水就慢慢醒转过来。

三宝长吁一口气,又在一旁念叨起来。

“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以后要死死远点,别让姑奶奶我看见!”菁菁一边喘着气一边冲那人骂道。

他挨了菁菁的骂,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看着菁菁,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这时我才第一次注意到这个人的眼睛那么有神采。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吗?!你赶紧地把湿衣服脱了。一副落汤鸡的模样看着闹心!”菁菁骂完随即又指着我说:“你,也给我把衣服脱了。”

“你要干嘛?!”我捂着胸口退后一步。

“干嘛!脱了给他穿啊!你没看到这个人光着膀子嘛!”

什么?我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她,刚才听故事的时候她还前一句陆哥哥后一句陆陆哥哥的,怎么这个当口说变脸就变脸啊。

“那那,我穿什么?”

“你不是穿了两件么,匀一件匀一件。”说着,菁菁就靠过来自说自话地把我的外衣给扯了,扔给那个无名男。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说完,这男的破天荒的冲着菁菁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一笑倒是让菁菁有些慌乱,她脸上泛着红晕摆了摆手,道:“看来你不傻,给我们说说你到底是什么人?”菁菁说着,又指了指那个装着琉璃转的布袋子:“这个东西又是什么情况?!”

这时,全船的人都安静了下来,一双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那个人。

沉默……许久的沉默……耳边只有风声、水声和人的呼吸声……

他听到菁菁这个问题,瞳孔骤然收缩起来,紧接着双手抓头,整个人抽搐着:“我,我是谁……我是谁……”他一遍一遍地抓着头,好像疯了一般。

“啪!”菁菁又是一桨下去把他拍得吐起了泡泡。

“菁菁!你!你!要出人命的!”我急道。

“我看他不是个傻子就是失忆了,也许就是我第一次把他打成脑残了,现在再打一次说不定就好了……戏里不都是这么演的么……”菁菁理直气壮地说。

“你还有理了哈!一个姑娘家家的下手不知轻重,不是脑残也被你打成脑残了!你看他都已经吐了一船的白泡泡了!”陶长卿的嗓门也粗了,我知道他是担心担心菁菁一棒子下去把人打死了,我们就全都回不去了。

“你胡说!要不是本小姐出手及时,那个傻子早就自己把自己抓死了!”菁菁总能找到各种奇葩的理由。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这个等上岸再说吧,天色不早了,赶紧上岸,再这么下去个个都得冻出病来不可。”陶长卿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了。

一路上,我的手臂由于不停地划桨,不免有些酸痛,于是又东张西望地想转移手臂酸痛的注意力,我看着手里的这把船桨,木质坚硬,由于常年使用的缘故,木头的纹理上已经出现黑色的霉斑。

不单单是这船桨,其实整条船都是这个样子,乌漆漆的泛着微光。此时我才发现,船身上竟还打着铆钉,连接处也都是严丝合缝的暗隼,这船看样子并不是普通货色,怪不得遇到龙吸水那样的阵势也能挺过来。

三宝说,这船是他们家祖上传下来的,用了好几代,船的龙骨及船身用的都是上好的水杨木。水杨木是一种长在江河深处的植物,天生就是一副扛得住潮又耐腐蚀的木料,这种木头非常难得,据说只要是用这种木料造船,就会得到河神的庇佑。难怪在碰到上关风时,三宝拼了命都要保住这艘船。

听他说到这里,我也感叹他小小年纪,却如此爱惜舟船。这份爱惜并不是单纯地因为要靠它保命,而是发自三宝内心的一种对它的难舍难分永不抛弃永不放弃的情谊。

他说这些都得益于家里的长辈,他说总有一天想要去海上航船。我笑着说他光凭这艘船出海是经不起海风海浪的,我听说海上还有海匪,船上要包上铁甲,更要装载要装鱼雷、穿甲弹、破甲弹、火焰弹之类的防身。

三宝一听这些东西,立刻露出一副疑惑的神情,“船上可以包铁甲?还有那些什么蛋什么蛋,可以吃的吗?”

被他这么一提,我才想起来三宝是活在洪武年间的,造船技术有限,而那些鱼雷破甲弹之类的武器对他来说,更是闻所未闻。菁菁一听,也赶忙打着圆场扯开话题,跟三宝嘀咕起大海是如何波澜壮阔,又是如何深不可测。

三宝果真还是个小孩子,转身就忘了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听着菁菁介绍大海,满脸的喜悦和向往。三宝这孩子和我们经历了这样一番惊心动魄,早就把我们当做他的生死之交,答应我们一上岸就跟他回家,让他母亲给我们做好吃的。

当天边最后一丝微光消失之后,我们的船也终于靠了岸,岸边闪烁着火光,有不少人举着火等着。我心中暗自戒备,这些人会不会对我们不利。他们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凶悍之色,个个都好像要把我们生吞活剥了似的。

当众人下船之后——我背着那个还昏迷不醒的傻子——耳听得人群中发出一声哭喊,随即举着火把的人往两侧散开,一个三十多岁样貌的女人哭喊着冲出人群,一把将三宝抱进怀里。

“臭小子,你跑去哪里了你!”女人跪在地上,紧紧抱着三宝。

“娘,我这不已经回来了嘛!”三宝害羞地说,一边想要从母亲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唉,这孩子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我都已经记不起母亲的模样了,更别说奢望被母亲拥入怀中。

三宝的母亲抹了眼泪,越过三宝的肩膀望向我们,眼神中带着不安与惊惧,脸色灰白很是难看,就连她身后一众举着火把的村民也都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

这些个村民难不成是把我们几个当成绑架三宝的匪徒了?或者是三宝口中说的朱元璋的奸细。说来也是,我们几个的穿着与这些个村民相比,简直就是来自两个世界的,他们穿的与书上插画中画的古代人一样……

俗话说得好,当身边所有人都成了疯子,即便你精神没有问题,那你在疯子眼里就成了“疯子”,即便你揣着一颗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心也并无用处。我们如今似乎就成了那句话中的,他们眼里的“疯子”。

“娘,西洱河上突然起了上关风,我们而且还碰到了‘龙吸水’,要不是这几位神仙救了我,我可就真的回不来了!”三宝推开他母亲,小跑着来到菁菁跟前,拉起她的手,道:“这位神仙姊姊一直照顾我呢!”

哎呦喂!我心中暗叹,小祖宗,你都不知道陶菁菁这丫头经不起夸,叫她一声姐姐就够了,你多加一个神仙……她听了这话尾巴还不翘到天上去!

果不其然,陶菁菁原本还因为刚才的事满脸愁容,这时被三宝一口一个神仙姊姊叫得捂着嘴放声大笑起来……没错,放声大笑!

全场众人都被这笑声惊得浑身一抖一抖的,要不是她陶菁菁遗传了她爹,生得一副精致俏皮的脸蛋,谁会相信她会是三宝口中这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竟会是神仙姊姊,说是个女魔头还可信一些。

就在现场气氛极为尴尬的时候,又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个人,容貌与三宝倒有三分相似。三宝见了立刻躲到了母亲的身后,看样子来者就是他爹。

“先带孩子回去吧。他那些朋友我来招待吧。”那男人对三宝的母亲说着,三宝的母亲便带着三宝往村子里走去,一路还责怪三宝今天不该偷偷去西洱河。

那男人出现的时候,众人都向他微微鞠躬表示敬意,看来他的地位在村里并不会低。他向众人解释一番,人群也就散了。

“塞俩木!”他喊了一声,然后与我们一一握手,“我是三宝的爹,我听这孩子说了,幸亏有你们几位相助,才化险为夷。诸位的穿着和口音都不是本地人吧?”

“不错,”陶长卿抢先答道,“我们是从江南来此地做生意的,不意竟遇到明军,不但货物被劫,就连生家性命都差点断送在那些兵匪的手里啊!与其说是我们救了令郎,不如说是令郎救了我们更为确切啊。”说完,陶长卿深深做了一个揖。

“先生客气了!出门在外,本就应当守望相助啊。不知这位先生……”三宝爹指着我背上的傻子问道。

“哦,我们这位兄弟不堪路途颠簸,抱恙在身,没有什么大碍……”

“那就好!今日天色已晚,几位若是不嫌弃就去我家住。来来来!”

第四卷 第一百二十八章 迷村

“大叔,你们家有吃的吗?我肚子饿得直打鼓呢!”菁菁出其不意地插了一句。

“菁菁,不得无礼!”陶长卿急忙呵斥,又向三宝的爹尴尬地笑了笑。

三宝他爹哈哈一笑,两眼迷城一条缝,“有有有!大叔带你去。”说完,他就拉着菁菁往村子里走去。

我正准备迈开步子,不想却被陶长卿拉住,“文舜,等等。”

“怎么了,陶伯伯。”

“你是不是有心事,在船上的时候,看到你似乎有些不悦,想你爹了?”陶长卿摸了摸我的头说着,他的手和爹一样,有力且温暖。

“没有没有,我挺好。”虽然嘴上说不,然而我当时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在船上想起我爹的过往种种时,我是有意克制着情绪的,自觉脸上并未露出任何不悦,没想到却被陶长卿一眼看穿,姜还是老的辣啊。

陶长卿有些迟疑,微微一笑,道:“没事就好,走,我们跟在后面,正好我也有些话要对你说。”

我们离开河岸,往村里走去,我没有问陶长卿想对我说什么话,这时候还是等他自己开口比较好。

“文舜,我希望你不要相信某些人说的话,我指的是关于我和你爹之间不和这件事。”陶长卿说的某些人,是指在海上那个将我们逼上绝路,又挑拨离间的面具男,此人究竟是谁?

“不会的。”

“恩,那就好。有些事,等时机成熟了,我自然会告知于你,现在不必胡思乱想。”

“我记下了,陶伯伯。”

“还有,等等到了三宝家里,哪些话当讲,哪些话不当讲,你先心里琢磨一下。三宝他爹已经对我们的身份有所怀疑了,只是他是个聪明人,还没有摸透我们这些人的来头,又顾及着三宝的情面,没有当面点破我们罢了。”

“什么?他已经……嗯,小侄领会。”

我们两人就这样跟在后面,村子不大,房屋且多是低矮的泥房。奇怪的是都这个时辰了,这些房子里都没有点灯,全都是黑漆漆的。

整个村子背靠着山,山上铺满层层叠叠的梯田,蔚为壮观。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梯田,这是与江南田园完全不一样的景致。

陶长卿见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梯田,便开口道:“知道每年水稻播种是在哪个节气吗?”

这问题倒是突然把我问住了,打小爹便教我五行八卦、阴阳口诀,虽不甚理解只是囫囵吞枣地硬背下来,但也不曾细学《三字经》、《弟子规》、《百家姓》、《节气歌》这些普通家庭中的小孩开蒙的读物。无奈,我只得摇了摇头,吐了吐舌头。

“呵呵,看样子你爹只教了你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了吧!也是,现在的孩子对农耕和节气什么的都是一知半解啊。有时候,常见的事物大概都是因为太过普通,才会被人遗忘。但是像二十四节气,那是中国古人参透了天地万物的秘籍。我们林楠人虽不是完全靠种田为生,但是种桑养蚕也是看天吃饭。像‘清明’,气温转暖,万物清明,每个人都知道它,但却不是每个人都能体会到。不过话说回来,有一种东西却是印刻着普通而又不平凡的存在,那就是种子,在一颗种子的身上,连接着天地。”

我眨着眼睛,听着陶长卿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又感觉他那句话里蕴含着某些道理。

陶长卿微微一笑,“你就是种子,你的身上流着你们陆家的血,你这颗种子会发芽生根,该记着的你不能忘,你是希望,懂吗?”

“恩……我懂……”

短暂的沉默。

期间又走过了几间屋子,同样没有灯火,整个村子都荫蔽在残破的月光里,水汽浮空,残云略过,这本就略显低沉的月光变得愈发晦暗。我低声问着:“陶伯伯,村子里的人入夜之后为何都不点灯?每家每户都是黑漆漆的。”

陶长卿向前方望了一眼,此时只听得陶菁菁拉着三宝父亲问东问西,还时不时传来一阵她特有的冲天笑声。

“陶伯伯,菁菁会不会把我们的底泄了啊?”我有点担心地问道,那个一根筋的千金大小姐不知道会说出什么东西来。

陶长卿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这丫头虽然有时疯疯癫癫,行事又有些鲁莽,但脑子并不傻。这个随她娘……”

随后,陶长卿有意放慢了步子,用只有我两才能听清的话语说着:“不过经你这么一说,这村子还真有些不太对劲。至于究竟有什么不对,我一时半会儿倒还真说不上来。”

“不对劲?除了入夜之后村民不点灯火,其他也没有特别奇怪的地方。”我答道。

“那么……刚才在河岸边,那些拿着火把的村民,你可还有印象?”陶长卿一只手轻抚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问道。

“当然。”刚才在岸边举着火把的村民,少说也有二十个,他们手持火把,当我们还在西洱河里划桨的时候就能远远看到一片摇曳的火光,这还需要问吗?

正当我心存疑惑时,陶长卿又问,“那你可还能记起那些村民的脸?哪怕只有一个。”

“当时人这么多,这怎么记得。”然而我话音刚落,不知为何突然间一个激灵,从头皮到耳根子“唰”的一下就麻了。

按理说,就算是人多,一下子不好记住各个人的相貌,这个自然尚在情理之中。然而现在,即便我如何努力回想,愣是想不起哪怕是其中一个村民的长相,甚至他们的鼻子、眼睛都是朦朦胧胧的。记忆中就只残存着拿着火把的村民一个大致轮廓,至于他们的脸却是模糊不清。

虽说这只不过是我脑子里的印象,但是对于人来说,瞬时的记忆并不会忘掉事物的基底。就好比你走在大街上,迎面而来三四个人,你最多也就无意之间瞟了一眼,事后回想,就算你想不起这些人的具体长相,然而在记忆中,他们是有鼻子有眼睛的,这就是记忆基底。然而在我那段记忆中的村民却并不能让我留下记忆的基底,就像是他们的脸被什么东西刮掉了,白乎乎的一片,没有五官。

正思忖自己是不是脑子短路了,或者连日的紧张让记忆衰退的时候,陶长卿低声问道:“文舜,是不是觉得记不起那些人的脸?”

我瞪大了眼睛,却愣是不敢发出声音来,嘴巴张得能生吞下一颗鸡蛋,只能冲着陶长卿猛地点头。

“你一定是惊讶,我怎么知道你心中所想是吗?”

我再次猛点头,他也太神了吧?

陶长卿嘴角些许上扬,不过这笑容似乎不那么轻松:“因为我和你一样,也记不起那些村民的脸,即便我有意识地观察过当时的现场,然而现在依旧想不起来。甚至就连……”

“就连三宝的父母……”这句话一出口,我不禁打了个冷战。

“不错!”陶长卿看着走在前面的三宝他爹的背影悠然出神。

“陶伯伯,明天天亮之后,能否陪我在这村里走上一走。”

“嗯?你心里已经有了定数?”

我苦涩地摇了摇头,道:“陶伯伯笑话我了,我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孩,您都还没出个定数,我怎么可能就定下结果呢?我心中也还吃不大准,不过明天天亮反倒是可以看看这个村子,我觉得今天遇到的这个事情,说不定与这村子的格局有关系。”

“呵呵,果然先勇没白教你!为何你觉得此事会与村子格局有关?”

“不知陶伯伯有没有听说过‘城阵’。”

“‘城阵’?我以前倒是听师父说起过。当年你吴伯门下三大弟子,各学了他老人家一项本事,风水阵法这块,我没你爹在行。”

“我知道吴伯是个高人,他曾经在苏州,因为猢狲吴的陷害落魄至谷城,您和我爹应该就是那时候向吴伯施以援手的吧?”

陶长卿点了点头,面露疑惑,似乎是在猜测我这个小脑袋里究竟想的是什么。

我继续言道:“中国这么大,吴伯作为一个身手又好,又精通风水阵法之人,哪里不能去,他明明可以去更远的地方避难,却偏偏跑到了距离苏州城不过两百里路的谷城?因为他深谙风水阴阳、星象命理之术,知道谷城是他最好的藏身之所。苏州城和谷城一样,都有着两千多年的历史,而且一直以来两城坐拥太湖,并冠以‘苏湖熟天下足’的名号,这里头的‘苏’便是苏州,‘湖’就是谷城,并都以富庶天下闻名,这两座城的纽带关联暗藏玄机,因为这两座城便是两个巨大的风水迷阵。”

“风水迷阵?”

“不错,将风水阵法与城邦建设相结合,就是‘城阵’。说的玄乎些,两千多年以来,俨然阵法威力亘古长存,才孕育出太湖一带两城繁荣不衰的格局。就我们熟悉的谷城来说,风水的基本要素是风水四象,即为: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其中青龙为入口(财源),朱雀要广阔(前景),均为吉位;依山傍水,后要靠山,前要有水,这是好风水的标志之一……”

讲到这里,我看了陶长卿一眼,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

第四卷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七天

“呵呵,你继续说下去吧,虽然我对风水堪舆一学不甚精深,但一些粗浅的道理还是明白的。 ”

“嗯,那就好。谷城也满足这样的条件,林楠镇位于谷城东北部,恰属青龙位,在这个聚运气敛财源的位置上,能孕育出总年收超七千万两白银的林楠镇‘四麐八犀三十六玉犬’,也不足为奇。吴伯认为,能在得天独厚的地方更容易获得好的生活,遇上好的人,所以便来了与苏州相似的谷城。”

“不错,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其实这句老古话中也暗含风水一说。不过话是如此,可这又与现在这件事情,有着多大的关系——难道说,你的意思是?”

“陶伯伯,如果说,一座巨大的城郭都能摆成风水阵,那么一个村子呢?”

“也就是说,这个村子也是个风水阵法?”

我猛地点点头,“虽然夜色已深,但是我还是看出了一些方位上的风水格局,为了能确定这一点,我才决定明天天亮再仔细看看来的明白。风水阵原本应该是趋利避害的,但是如果有人在布阵条件做了手脚,或者,像那个作为这个村里世代安葬之所的小岛那样有了邪物入侵,那么不发生怪事反倒不正常了。”

陶长卿听我如此一说,眼神中露出了对我刮目相看的神色,他没有料到我能头头是道地说出这么多推论来。当然这些东西也是听父亲念叨的,耳濡目染之后便会像人说话一样,需要用到的时候便会自然流露出来。

“好,不过现在也还只是我们的感觉和推断,在没有确定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之前,我们还是得见机行事。俗话说,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我们人生地不熟,有些事情不得不防。反倒是若原本就没什么事,反被我们弄巧成拙搞出什么是非来,伤了和气是小,伤了性命就划不来了!”陶长卿低着语调却态度坚决地说着。

“陶伯伯说的是。”

“走吧,跟上去。”

回想我们在河上遇到“龙吸水”的奇景,虽说是有惊无险,然而面对如此巨大的水浪,单凭三宝的一艘小船撑到靠岸,想来还是心有余悸。也许同样是因为龙吸水的原因,大量的西洱河水被带到空中,空气中的水汽也就瞬间增多了,此时就连村庄里也似乎飘着一层轻薄苍白的水雾。

村子的道路都只是泥沙石子混合简单铺设的,云南这个地方湿度大,雨水多,像这样村道一旦进了汛期,走路也会变得艰难。现在我们脚下的路也是异常松软,一个不小心还会踩到水坑。

菁菁走在前头,她的身影与我隔着一层缥缈的水雾,不过还是能看到她蹦蹦跳跳地好不欢快,她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幢房子叫喊着,那应该就是三宝的家。

不远处的那幢房子有昏黄的灯光从窗户里漏出来,被弥漫在空气中的水汽化成了模糊不清的光斑。

不知为何,自从被三宝救起后,浑身的疲乏感一直都未消失,特别是在山上被猫老太扑过之后,疲惫的感觉就愈发加重,连心脏在胸腔里跳动的声音都变得好似有了回声,仿佛体内潜藏着两颗心脏。

我是最后一个走进三宝家的,进屋之后,陶长卿吩咐我把门关上。望着门外,此时的水雾越发浓厚,屋里的光线根本无法撞开空气里的雾。

远方的夜色雾气里像是根本没有尽头,苍白而混沌的雾,就仿佛是白无常躲在黑无常的斗篷下吐出的一声叹息。我不免心中发毛,隐隐觉得有一种莫名的慌乱正切割着人们的肚皮、喉咙、心脏……

我将吱嘎作响的门缓缓推上。映在屋外地上的昏黄光影,也随着木门的关闭逐渐变成狭窄的一条线,待木门里传来沉闷的上插销的声音之后,屋外最后的一丝光线也随即隐匿于黑暗。

三宝的家并不宽敞,我们四个进屋坐下之后更显拥挤。

卧室、客厅是分开的,客厅一侧有偏门,出门后抵达后院的厨房,三宝的母亲正在张罗吃的。屋子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屋子虽然不大,却是出奇的整洁。所有的家具干净得一尘不染,角落的地板上铺着一块毛毯,上面的图案简单,织法不算高明,是我没有见过的样式,四周的流苏整齐服帖地排列,明显是经人细心整理的。有了这件织物的装点,整个屋子散发着一股浓郁的异域风情。

三宝跟着他娘在厨房里忙东忙西,他父亲跟我们寒暄——这种差事主要是陶长卿这个老江湖担待下来,我只顾着东张西望,偶尔用微笑来表示对他的应答。

菁菁和“傻子”坐在靠墙的椅子上,那“傻子”神色呆滞,眼神游离地看着墙角,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像他这样的情况,要跟上他那种跳跃诡异的思维并不容易,想要摸清楚他的底细,怕是得要上一段时间。

而陶菁菁倒是与“傻子”的漠然呆滞完全相反。她现在的状态便是真正的如坐针毡,动来动去的根本不消停,这些乱七八糟的动作,与她不施粉黛依旧醒目动人的样貌完全不能正常匹配。

她时不时望向后厨的方向,时不时用耳朵贴在墙上听听厨房里的动静,又时不时翻弄翻弄那张地毯,再时不时向我翻上几个白眼……这几个白眼吃得我不情不愿,根本就是莫名其妙。

想她如果是待在林南镇的家里,平时她要么在外头疯,要么就一定会以令人难以想象的姿态横躺在罗汉床上,咀嚼着佣人帮她剥好的红石榴。看到菁菁那种举动,陶长卿似乎也是见怪不怪了,只是现在是客居在别人家里,不出声喝止终究有失体统。好在三宝的父亲完全不以为忤,还连连夸赞菁菁活泼可爱,弄得陶长卿连连摇头感叹教女无方。

而我呢?我现头发凌乱,眼眶发黑,满眼的红色血丝,就像是一颗被烈日吸干水分的枯草。望着坐在对面充满无限活力与生命力的陶菁菁,以及那个“傻子”——他就像是被莫名其妙剃了毛的狗,心生怨念地自言自语着——自知就算我现在闭上眼小睡一会,甚至是鼾声如雷,也不会有人注意到我。

我只是觉得,我们这几个人的组合,实在是太奇异了。

就在我快要去相会周公的时候,三宝笑呵呵地叫吃饭,一听开饭了,菁菁消停了,“傻子”清醒了,我的睡意消于无形了。于是众人围坐。

桌上的饭菜香气扑鼻,兹兹冒油的烤羊肉,地里自家种植的蔬菜,白如碧玉的豆腐汤,还有清香宜人的鲜花饼,众人不由称赞三宝母亲拥有一手的好厨艺。

饭桌上的欢声笑语,以及丰盛的菜肴却是会让人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错觉。陶菁菁似乎也同样感受到了这种错觉,因为她分明吃得欢天喜地,可是脸上却露出一种跟她思维方式不匹配的深邃面容,这样的表情接近于笑中带泪,又倍感心酸。

如今坐在这张桌上一同吃饭的人,因为我所遇到的奇诡事件而凑在一起,神木……因为它,我接受了很多,却同样失去的太多,我想在这短短的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我所经历的应该要比任何一本连环画绘本都要来的精彩刺激,我的生活也因此变得极度支离破碎。

我甚至没有办法去辨别事件的真假,但我知道自己身处危机的中心,暴风的中心永远是风平浪静的,然而在这场风暴席卷过后,会留下多少尸骸呢?至少今天吃的这餐饭,算得上暖阳普照,风平浪静。

“陶某以茶代酒,多谢您的款待!”陶长卿说着。

“我本也就不能饮酒,您也不必客气,救了我家三宝我们要感谢你们才是啊!三宝这孩子在外头野习惯了,我们平时也不管他,谁知道这孩子一下子就失踪了整整七天,这叫我们这些做大人的怎么能不着急?村里的其他人也都关心三宝,每天都陪着三宝妈在岸边等,到了晚上就点了火把陪着等,更有不少人驾船出去寻找,若是因为找寻三宝出了什么事情……”

三宝他爹来了兴致继续说着,而我们几个却被他那句“三宝已经整整失踪了七天”给惊得张大了眼睛。三宝将我们从水中救起来时,据他所说,那是他出来玩的第一天,随后我们在山上过了一夜,撑得顶了天也就两天罢了,怎么会是七天?

不只是我们,连三宝自己听到这个时间也感到不解。他放下手里的一块肉,擦了擦油腻腻的嘴,问:“爹,我出去不过两天,怎么会是七天呢?你日子都过糊涂啦!”

“怎么跟你爹说话的!”三宝他娘立刻伸手打了三宝一个烧栗子,不过可能是下手不重,三宝对他娘打的这一下都没什么反应。

我看着桌上正冒着白烟的豆腐汤发呆,心想照这么说来,要么是因为我们睡在山顶的那一觉足足睡了六天,也就是说我已经六天没有吃东西,也没有喝水了,不过这似乎不太可能;要不就是三宝他的家人在说胡话,可是他们这样说又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第四卷 第一百三十章 隐逸村

三宝的问题其实也正是我们想问的。 我、陶长卿、菁菁,连“傻子”都停下了筷子等着三宝他爹的答案。

“我不会记错。你离家的那天是十四,到昨天廿一,正好七天。那些寻找你的村民是十六出发的……”三宝他爹掰着指头说着,“他们都出去四天了,再不回来……”

三宝他爹一番话,说得我们面面相觑,看来我们的确在那个岛上一呆就呆了七天,要么就是我们实际被困在“空镜”七日,要么是我们睡了七日,但无论哪种解释都有问题。我斜着眼看了一眼陶长卿,他在我们睡觉后可是负责守夜的。他摇了摇头,也是一脸惶惑。自从到了这个地方(据说是云南),处处都透着邪气,就连时间……

“大叔,请问,现在是什么年月?”我开口问道。

“小兄弟这话问得,难道连年月都忘了?现在是大明洪武十四年,北元乌萨哈汗天光四年……”

果然和三宝说的一样。

三宝他爹继续说道:“听人说,明皇帝朱元璋一直在打仗,我们这儿还是北元的地盘,说不定哪天就打起来了。不过对于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来说,只要还有口饭吃,这皇帝爱谁当谁当。”

我没有接话,心却已经沉了下去。这一家子没有必要串起伙来骗我们,还有他们的穿着服饰、再加上之前遇到的”刘伯温”,这种种迹象表明,我们确实身在几百年前的“明朝”了。

“既来之,则安之。”陶长卿拍了拍我的手背低声说着。菁菁愣了片刻后,继续胡吃海喝起来,她永远都是这么没心没肺……

“怎么了?饭菜不合胃口吗?”三宝他娘热情地给我和陶长卿夹菜,她也完全无视菁菁……

“没有没有,呵呵,大嫂太客气了,我们自己来,自己来,”陶长卿忙笑着转移话题,“听三宝说,您去过麦加朝觐?”

三宝他爹立刻又来了兴致,说起去外面冒险的日子,那还真是说的滔滔不绝,三宝的骨子里和他父亲一样,都流着冒险家的血液。听三宝他爹说,此地名为隐逸村,顾名思义,这村子就像是陶渊明在《桃花源记》中所写的桃花源一样,与世无争,隐匿山林,村里人黄发垂髫,怡然自乐。

我看着饭桌上又再次恢复热闹的气氛,松了一口气,眼神先后定在三宝的父亲和三宝母亲的脸上,接着闭上眼睛。果然,就算离得这么近,靠记忆的话,我根本就没有办法记起他们俩人的样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实在不符合常理啊!

我又看着三宝。菁菁正在诱骗他碗里的羊肉。

我记下了三宝的模样,再次闭上眼睛,三宝的容貌清晰地印在我的记忆之中,并未出现像其他人那也的异常。

唉,看来只有等明天查看了此地的风水布局再说了。

吃过饭,众人也都疲惫,收拾完毕后大家便找地方睡觉。三宝他娘给我们准备了干净的换洗衣服,果然都是明朝民间服饰,我们也就入乡随俗穿起了“古装”,最开心的要数菁菁了……

三宝的家不大,卧室里的床也有限,三宝他爹硬是要我们睡床,他们睡地铺,经过再三推脱之后我们还是在客厅打地铺——此处方便我和陶长卿在明日在天光微亮的时候先行出门,一探隐逸村的究竟,而不惊动主人。

房里的几只蜡烛在菁菁和三宝的嬉闹声中被一一吹灭,青烟袅袅,宛如流淌在暗淡光海里的丝绸。

我躺在地上,打了个饱嗝,今天在三宝家,是这段时间以来吃得最欢脱的一顿晚餐。我的胃享受着幸福的饱满与熨帖。身旁的菁菁裹着一袭明朝衣裙,以让人咋舌的速度入眠,同样令人咋舌的还有她的睡相——穿着裙子、摆大字驴打滚什么的睡姿配合着她悠扬婉转的呼噜声,像极了隔壁西洱河的壮阔波澜。

半个小时里,我的脸就被菁菁肆意摇摆的手臂打中不止九次,然而她却是睡得极为“安详”,今后谁会娶这陶家大小姐?而她又会生一个怎样的孩子?要是像菁菁她自己这样,一定够呛,我的思绪不禁飘向了“空镜”中看到的那个“幻象”……

“傻子”背靠着墙角坐着,眼睛傻愣愣地等着,很长时间眼皮才眨巴一下。我被菁菁一个劲儿蹂躏的画面,想必全被他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众人睡前,三宝娘好说歹说让他躺下,可他却偏偏喜欢靠墙坐着,说是靠墙睡舒服,最后还是菁菁拉着三宝娘到一旁,告诉她这人脑子不好使,三宝娘才作罢。

现在看来,远离菁菁“魔爪”的这个“傻子”倒会睡得比我舒服。想到这儿,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话说如此,这样的情景反倒是能让人安下心来的。我将被沿拉到脖子,被子散发着太阳晒过之后特有的气味,熟悉又安神。可是一想到近日以来死伤无数的生活,现在的短暂安逸,就仿佛是上天打在我脸上的一记温柔的耳光。

辗转一夜,朦朦胧胧中有一只凉凉的手触碰到我的脸颊。是陶长卿。他已经醒了,我转了转眼珠子,尽量让自己快速抽离睡梦的状态。

陶长卿向我做了个去外面的手势,便轻手轻脚地出了门,我拎起鞋子紧随其后。

屋外,天空还未完全放亮,整个村子却是已经跳进了安静而微凉的晨光里。不远处山上的梯田,在晨曦中散发着谜一般的神采。这些由泥土、雨露、种子所构建起来的奇特田野,仿佛成了那座山裸露在外的脊梁,是青葱山野间拾级而上的大地躯干。

我指了指那山上的梯田,和陶长卿一起向后山走去。

由于隐逸村的房子低矮,我们不需要走得太高,爬上第三级梯田便足以看清村子的布局全貌。走上来我才真切的感觉到,眼睛里看到的美只不过是距离赐予我瞳孔的错觉,近看梯田完全不是远观时那样一回事。

肮脏的粪肥堆在不远处的田埂上,空气里充斥着令人作呕的刺鼻气味,田里的水浑浊不堪,脚下的田埂泥泞滩软,走在上面一脚高一脚低非常不舒服。我得时刻保持怀疑的态度,走在风浪里,掉以轻心是最愚蠢的做法,更何况,我现在是在所谓的……明洪武年间……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扶额摇头,真是够荒谬的,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被占有的木偶,而我的“主人”便是将我任意操控的时间,它顽劣地将我留在恐惧身边,不肯放手。

“想什么呢?看出点名堂来没有?”

我没有马上回答陶长卿。

眼前这片村庄安静祥和,东边的太阳缓缓越过山顶的边缘,金色的光辉在一瞬间洒满大地,这个村子确实是布下风水格局的,现在看来,几个控制风水的关键方位上都没有问题。从高处望去,村子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带有沟壑齿轮的圆盘,随着春夏秋冬的更替而变换,跟着日月星辰的轮回而转动。

“从这个方位看下去,这个村子的风水应该是不错的,至少不会发生什么诡异的事情。”我不禁皱起眉头来。

“你再仔细看看,好好想想,或者再到其他地方转转。记不起人脸这种事情本就已经不寻常了,其中必有蹊跷。”陶长卿坚定地说着,阳光穿过他琥珀色的瞳仁,闪动着湿润的光泽。

光……等等,我猛然向村中望去。村子里沟壑般的道路此时正发出点点金色的光芒。

“陶伯伯,你看村子里的道路!”

“怎么?村道并没有什么异样啊。”

“不可能,道路明明在发光,而且这光似乎是什么东西反射太阳光发出来的。”

陶长卿略显疑惑,不过这样的疑惑转瞬即逝,立刻被他眼中绽放的光芒所吹散。

“陶伯伯,你……”

“我是睦踪者,当然也有办法看到一些东西,”陶长卿一边看,一边说,“这反光有邪气——太阳的光辉竟然含着煞气,这实在太讽刺了!这个世界果然有光明的地方就孕育着黑暗啊。”

我点头,道:“如果我猜的没错,这应该是‘反光煞’。”

“反光煞?”

“在风水之中,反光煞是《风水宜忌篇》中特别强调的大凶之兆。过去的反光多是建筑物外的池塘、河流而造成的。当晃动的光影映在室内时,就形成了反光煞。不过现在看来这反光煞,并非殃及独门独户,而是折煞了整个村子,村道反射的金光映射在村子上空久久不散的水汽上了。”

“此煞要如何破解?”

“陶伯伯看那儿!”我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指着村口一颗硕大的槐树。

槐树下聚集着许多人,似乎都是村民,可是他们只是纹丝不动地围着槐树,不叫不喊,如同死寂。更加要命的是他们的脸,昨天夜里我不过是记不起他们的面孔,然而今天即便是我不眨一眼地紧盯着,他们的脸上也都是模糊一片——或者说,他们没有脸。

光天化日,诡谲得如同凛冬将至。

“那些个围着槐树的村民有问题。槐树是木中之鬼,本就会栓住人的魂魄,此时又遇上反光煞,我怕是这个村的村民……”

“我们快去看看吧!”

当我们赶到村口的槐树下时,那些原本围在槐树四周的村民们都已消失不见了,可刚才明明这里围了好多人呐!

“文舜,鬼木栓魂,没错吧!”

“没错。”

“那就行!”说完,陶长卿拇指放进嘴里,唇齿一闭,拇指立刻渗出血来。随后,他将自己的血蹭向槐树的树干,用血在树干上画下一道符咒,接着迅速从腰间掏出龙脊棍。腕部发力,龙脊棍唰地长出两截,只听得浑厚的“咚”一声,龙脊棍的顶端已经狠狠地击向符咒的中央。

“啊!”一声惨叫从不远处的房子里传来。

“啊!”同一个方向,又是一声惨叫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这声音是……菁菁,还有三宝!

第四卷 第一百三十一章 我的天哪

听见他们凄厉的惨叫声,我和陶长卿对视一眼,立刻起身向三宝家的方向奔去。三宝的家靠近后山的梯田,地势较高,能清楚地看到地势低矮处的房舍。

我们喘着粗气狂奔至三宝家,来不及敲门,陶长卿一棍砸在门上。那道原本就岌岌可危的木门在龙脊棍强大的冲击力下,碎成了一块块小木板,木屑四溅。

屋子里三宝和菁菁的哭声不绝于耳。

“三宝、菁菁,不要怕,是我们!”陶长卿当先喊道。

菁菁见我们来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只手捂住嘴,一只手一个劲儿地往里屋指着。她原本目露精光的眼睛,含着因极度的恐惧与不安而孕育的泪水,整张脸白的像纸片一样。

看到菁菁平安无事,我们就先放心了。陶长卿抄起地上的龙脊棍,横卧胸前,踏着三宝的哭声朝里屋走去。

我此时并不害怕,只是着急地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们这样惊惧恐慌。跟着陶长卿身后,我走进了三宝和他爹妈的卧室……

屋子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烂气味,我强忍着才没有呕出酸水,我忙捂上鼻子。里屋的床上、地上、墙上都是已经干了的暗红色血迹。

木床上趴着一具僵硬的男性尸体。眼皮撑得很大,里面充塞着一对灰白的没有瞳仁的眼珠。脸部的肌肉完全扭曲,泛着灰红色。一只灰黑的老鼠在尸体空洞的嘴中钻进钻出。尸体上的衣物残破不堪,裸露的皮肤呈现水泥一般的灰绿色。带着泥土的指甲已经乌陈发黑。背上有五个足以穿透内脏和胸腔的窟窿,像是被利器刺捅造成的。窟窿边缘的血液早已干涸,就像贴着一块乌黑的膏药。无数的绿头苍蝇围绕着这具嗡嗡地飞旋。

三宝跪在床边,两只手死死地拽着那具腐烂发臭的尸体的一条胳膊,眼泪泉涌般浸湿了他整个脸颊。他见我和陶长卿进了屋,连滚带爬地来到我们跟前。

“两位神仙,求求你们救救阿爹阿妈吧……三宝下半辈子给你们做牛做马报答你们的大恩大德!”

“这是?”陶长卿捂着鼻子问道。

三宝已经泣不成声,回答我们的是站在一旁忽然出现的“傻子”,“是他爹。”

惊叹于此人既不为眼前的惨象所震惊,也不惧那令人作呕的恶臭。他到底是真傻啊,还是假傻啊,是大智若愚还是大愚若智……

我从兜里抽出一条手帕,把鼻子围了起来,即便如此,依然不能完全阻隔那股子恶臭,不过这股味道比起猫老太的坟坑里的那股极具魔性深入脑髓的臭味要好得多。

我走到尸体的身边,把三宝扶开。这具尸体腐烂成这样,万一有什么尸毒可就麻烦大了。

“陶伯伯,”我仰头对陶长卿说,“把龙脊棍借我一下!”

“你要用我的宝贝去拨弄尸体?!你想得出有的做官!”陶长卿骂了一句,从屋外拿来一根木条,递给我,“哝,就用这个吧!”

我接过木棍,捅了捅尸体的肚子,都死成这样了,应该不会诈尸吧。谁知,我刚一棍子捅下去,他的肚子就像纸糊的一样,“噗”的一声被我捅出个窟窿来,随之一团灰红色的液体喷薄而出,我一时躲闪不及,被溅得满手满脸都是……哇,果然是好**啊……

“爹,爹,你赔我爹……”三宝哭喊着要冲过来跟我拼命,却被陶长卿一把拉住。陶长卿好说歹说连哄带骗才把三宝稳住。

我解下手帕,抹了一把脸,擦了一把手,吐了几口口水,重新蹲了下去,端详起这张死人脸来。

这张面孔已经腐烂得像一个烂柿子,我怎么看都感觉没有印象,除了嘴巴特别大,眼珠特别凸之外,也没有什么特点。我挠着脑袋——头上也沾染了尸液、黏糊糊的,我忍不住抹了一把放在鼻子上闻了一下,一股几百年没洗脚的臭脚丫子味道——极力想回忆昨天三宝他爹的脸,却愣是想不起来。

“陶伯伯,您来看看,这具尸体像是三宝他爹的吗?”

“尸体都烂成这样了,不要说是他爹,就是你……”陶长卿硬是把后半句话生生吞了回去。

“三宝,你娘呢?”

三宝一听,“哇”的一声,好不容易止住的堤坝又决堤了……

“你们跟我来。”“傻子”又开口了。我们跟着“傻子”穿过正厅抵达厨房。

这里同样是一片狼藉,烧了半截的柴木胡乱地堆积,锅碗瓢盆碎了一地。

“陶伯伯,你看!”我指着灶台边坐着的一具女尸喊道。

“她是被人割喉放血而死的。好毒辣的手段啊!是什么人竟会对一个村妇下如此狠手!”陶长卿沉吟道,语气中带着愤恨与不解。

“这该不会就是……”我本想问这是不是三宝的娘,然而却心头一堵,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听到自己喉咙发出干呕的声音。

女尸的脖子被切出一道很深的口子,伤口的血早已流干,并由内而外蠕动着一层一层的白蛆。

“傻子”看着我,点点头。他的神色出奇的冷静,脸上没有一丝恐惧和害怕,他的眼神就像他的脸颊一样锐利,这双眼睛望着眼前的满目疮痍,却如同一口望不到底的深井,深邃而冰凉,仿佛无论是刀伤或是剑创都无法在他的眼睛里找到痕迹。

他到底是什么人,他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陶长卿看着我一脸狼狈的样子,摇了摇头,龙脊棍背后一插,翻起了衣袖,说了句:“这次我来吧!”

他蹲下身子,将女尸从灶台边的椅子上拖了下来,平放到地上。这时我才发现,这具女尸的一条左腿上的肉没了,只留下几根暗红色的腿骨,上面依稀残留着一些碎肉。

陶长卿扯一下一块窗布盖在断腿处。然后翻开女尸的眼睑。

“嘶啦啦……”传来一阵粘连着污浊液体的皮肉被扯裂的声音,我从没想到过,人的皮肉撕裂时竟能发出如此惊心动魄的响声。

“女尸的眼珠没了,”陶长卿一边检查一边说,“从眼中的经络分布来看,她的双眼是人还活着的时候被人抠掉的。”

他伸出双指按压尸体的皮肤,有了刚才的教训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不过陶长卿力度把握很准,在他按压肚子的时候,被没有像我那样把肌肤捅破。随着他手指有规律的挤压,一抹淡淡的绿色气体从尸体脖子的残缺处飘了出来——尸气!

我不禁闭上眼睛,不敢再看,这具尸体的表情,狰狞而恐怖,却又像是心有不甘,满含怨恨。

“尸体头发稍微一扯就会脱落,颅盖和她的脸四肢有浮肿现象,肚子已经隆起,,皮肤上的尸斑已经发绿,整个尸体已经开始膨大肿胀并伴有尸液与尸气溢出,根据这里的气候情况综合判断,我觉得屋子里的两个人已经死了……”陶长卿伸出五根手指,“至少不下五天!”

见我一脸震惊的样子,陶长卿补充道:“《洗冤集录》,令尊还来不及教你读吧。”

“《洗冤集录》?南宋司法官史宋慈写的法医学专著?”

“不错,‘狱事莫重于大僻,大僻莫重于初情,初情莫重于检验。盖死生出入之权舆,直枉屈伸之机括,于是乎决法中’文舜,以后有机会,陶伯伯教你吧。你精通风水堪舆,这《洗冤集录》倒是不能不学的。”陶长卿用刚检验过尸体的手拍着我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

《洗冤集录》的学习,为我日后进入刑侦队,成为一名出色的刑侦警察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不过那是后话了……

在我跟陶长卿说话时,我见那“傻子”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他似乎对陶长卿的一番言论有些怀疑,却又显得好奇,也蹲下试着查看尸体。

“陶伯伯,可昨天明明是三宝爹妈招待我们的……”

我话未说完,“砰”的一声,那具女尸被那“傻子”脸朝下,背朝上整个翻转了过去。女尸的头盖骨像是个被削了顶的椰子壳似得掉了下来,脑子里泛着臭气的粘稠液体洒了一地落。

“傻子”自己也被惊倒了,手足并用地爬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陶长卿突然像是憋着一口气似得摇着头冲出了厨房。

“陶伯伯,陶……”我不解地看着陶长卿跑出去,又转头看着那“傻子”。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灶台上的一只大碗,接着也捂着嘴跑了出去。

独留我一人在这阴暗的厨房,地上又躺着一具脑液流满一地的割喉女尸,不免心里瘆得慌。我看了看灶台上的碗,这碗不就是昨天用来盛豆腐汤的碗吗?昨晚众人吃饱喝足之后,就剩下这豆腐汤,三宝他娘说放着明日还能吃,这碗豆腐能有什么问题?

我走近一看,这碗里的那里是什么豆腐,红呼呼一滩,泛着血沫子,粘稠的很,里面还有类似豆腐一样的东西,然而显然不是,这是……

此时我的余光瞥见倒在地上的那具女尸头颅,天灵盖已经被切开,里面的脑子不翼而飞……

我的天哪!

第四卷 第一百三十二章 焚鬼木散亡灵

我瞬间像是明白了为什么陶长卿和“傻子”都忍不住跑出了屋子。

无奈,我的胃比脑子更快地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胃部一阵痉挛之后,便是翻江倒海般搅动,喉咙口像是被无形的手指猛地扣了一下。

很快,随着腹中的一声雷鸣,一堆乱七八糟汤汤水水的东西如同决堤的洪流一般从我口中倾泻而出。

一阵狂喷猛吐后,我在那堆散发着腥臭的秽物中看到了几团毛发和几块还没完全消化的肉块……

呕……呕……

看到自己吐出来的竟是这种东西,心中的感觉显然不能单单用恶心来形容,这种经历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不会遇到,虽然我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之下吃了那些东西,可这件事情还是完全已经逾越了我内心的底线!

我涨红了脸,扶着墙壁走到屋外,身体里涌起的恶心一阵又一阵,不可遏制!

昨晚胃里的饱满熨帖,吃的竟然是三宝他娘的……脑子!菁菁从三宝那里抢过来的羊肉是他娘的……大腿肉!

我当时一时兴起,还抢了过来咬了一口……想起这些,想要靠生呼吸、闭眼睛、排除脑子里的干扰等方法根本就没有用。

呕……呕……

这一番狂吐直把我整得头晕目眩、泣涕涟涟、四肢抽搐、浑身发颤。不知道陶长卿和那“傻子”的吐况如何,也不知道一旦菁菁知道昨晚吃的是什么后又当是一副什么魔性的画面,更不消说三宝得知吃的竟是自己母亲的……

呕……呕……

到后来,我只能不断往外呕酸水,腹内的秽物早已吐空,或者已经消化,成了我自身的一部分……

此时,就连屋外的空气仿佛都充满了诡异的气息,我的口腔深处因为呕吐泛起浓郁而又悲伤的血腥气,仿佛世界末日一般,带着血光之灾的无限悲凉。我只觉得自己青筋突突的跳动着,深吸一口气之后,胃腹因急剧的呕吐而一阵绞痛。

费了好长时间我才缓过劲来,唉,身心俱苦,这简直难受得想死,造的都是什么孽啊!

我抬头一望,整片村庄,完全变了样。整洁、祥和的氛围荡然无存,只剩下残花败柳、断壁残垣,以及尸骸遍野的村道!

果然不出我所料。隐逸村的村民早在七天之前就已经死了。因为“反光煞”和七日回魂的缘故,此地便阴差阳错地变成了“鬼魂成形”的诡异景象。这一方风水宝地,终究抵不过满村被屠的凶戾鬼煞之气。

而隐逸村的城阵法原本是为了护持村内的福瑞之气,此时却成了聚集阴气而不散的霸王解甲之阵,一切均成瓮中之鳖。唉,真可谓,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福祸易势,屡试不爽。

这样想来,昨晚招待我们的,应该就是三宝的爹娘,只是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多日。村口那棵古槐,恰恰将所有村民的魂魄困住,他们不能离开此地,若久而久之,魂魄会积怨,后果会不堪设想。

难怪我们记不起他们的脸,难怪他们晚上不点灯,难怪道路会泛金光,那是血水反射的阳光,这村子经历了一场灭顶的屠戮,只有三宝逃过一劫——灾难正是在他离家之后发生的!

三宝的哭声如同匕首般将原本宁静的村庄划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了静谧皮囊下已经腐烂的真相——真相只有一个,在所有的可能都成为不可能之后,那个最不可能的往往就是真相。艳阳高照的天空,在此时却让人感觉到月黑风高般的冰冷,讽刺至极。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们人类自以为是万物之灵,可是在上天眼中万物生灵都是一样,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生死面前均为平等。

一夜之间,这些残酷的事实完完全全地刺进三宝稚嫩的瞳孔里,他还没开始看到世间的美好,却已看尽世间最痛苦无情的惨状,他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在屋子不远处找到脸色发青的陶长卿和脸色泛白的“傻子”。我们商量后,决定还是暂且不把所看到的跟两个孩子讲。精神上的摧残远远甚于**上的折磨。

三宝被菁菁扶出屋子,跌跌撞撞地靠着门沿下的廊柱坐下。菁菁看得三宝可怜,嘴唇紧闭,眉头皱得就像是林黛玉,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却就是忍着不让它掉下来,她怕三宝见着她哭会更难受。

菁菁让三宝这孩子靠在她的肩上,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三宝哭得脱了力气,晕晕乎乎地睡了过去。我看着他们,菁菁就像是变了个人似得,其实她也不曾想到跟着他爹出海会是这样一番光景。那些曾经被她爹所明令禁止的东西,她现在听也听说了,见也见识了,我顿觉有一种天意弄人、造化弄人之感。

在海上第一次和菁菁相遇,是在为我爹招魂的那个房间里。那时候的她嚣张跋扈(虽然现在也好不到哪儿去),可是在她的性子里似乎是极为柔软而脆弱的,只要是比她惨的,她就会去帮,掏心掏肺。她是一个把七情六欲完全写在脸上的一个人,单纯天真,相比之下,我的城府反倒比她要深一些。

想到这里,我也不自觉地会想到臻玺。她和菁菁相同,却也不同,她们同样是敢爱敢恨,可臻玺更多的是外柔内刚,长久的相处之后,我发现她对我的情感是可以凭借理智驾驭的,就像她爹。当她亲眼看到她爹死在我的刀下,不要说我和她有无未来,就算有,恐怕也是她要手刃了我这个杀父仇人,毕竟蒋毅承在臻玺的心里是一个完美无缺的父亲……

很多事,人力是无法阻止,更无法换回。我们每个人头顶似乎都悬着一只提着丝线的手,操控着一切。冥冥之中,自有主宰。但我更相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我相信。

“文舜。”

我听陶长卿叫了我,才缓过神来。

“陶伯伯,现在唯一法才能让村里死去的人魂归天际。”

“什么?”那傻子问道。

“焚鬼木,散亡灵。”

我把烧掉古槐树推测告诉陶长卿,他也想到了这一点,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赶在头七的日头落山之前,将他们的魂魄解脱,摆脱此地的禁锢束缚。

傻子自告奋勇要帮忙,于是菁菁留在此处照顾三宝,我们仨便向村口走去。

路上,我问傻子到底叫什么名字,总不能一直在心里叫他傻子吧?傻子说他叫未明,我问他姓氏,他说没有姓氏;问他今年多大,他说有志不在年高……

于是又问他家在哪里,他一概不知道,说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等你想起来再说吧,这东西先放我这。”陶长卿从怀里掏出琉璃砖,我纳闷琉璃砖怎么突然就跑到陶长卿手里去了。

“什么东西?这是什么?”

“这可是你的东西,忘记了?”

“不记得了。”

“那最好。”

到达槐树之后,我向陶长卿要打火机或者火柴。

陶长卿白了我一眼,我不抽烟。

未明不知从哪里掏出两颗火石,噼噼啪啪地打起火来。转念一想,当下这种年月,怎么可能会有什么打火机火柴之类的东西。

陶长卿见未明用火石打火,摇了摇头,道:“没有正午时分的天火,单凭这两颗火石,你觉得就能让这棵槐树烧起来?”

未明置若罔闻,依然一个劲地噼噼啪啪着——他是一个执着顽固的人,我想。

我尴尬地挠了挠头,“陶伯伯说的是,我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我拍了拍未明的肩膀:“小哥,歇一会儿,现在这会儿点不着的。”

未明停下了手,仰头看了看我,然后又噼噼啪啪了起来。

“槐树集阴,更何况这是一棵能绑住整个村子的槐树,需要用阳气最鼎盛时刻所降下的天火,才能烧毁它。”陶长卿不理他,对我言道。

“阳气最旺的时候是正午,这点我知道。可这天火……”

“你们俩去东、南、西、北四方的草垛里,各取三根枯秸秆,再去最东边的人家家中取一只碗、一双筷子来,其他的事情交给我。”说完,陶长卿就跨步走向了那颗槐树。

我拉了一下未明,不消一会儿功夫我们已经将该准备的东西备齐。回来的时候陶长卿已经围着那棵槐树,在地上画下一个硕大的阵法。

陶长卿接过秸秆,将它们放置于阵法边沿东西南北四个方位。那只取来的碗则放置在阵法外面,一双筷子横卧碗口。

待一切准备就绪,阳光却好似减弱了许多,天空中渐渐浮现出厚重的云朵。

“来不及等到正午了,现在就开始。”陶长卿微微皱眉。

“现在?不会有问题吗?”

陶长卿并没有回答我,他在阵法外的瓷碗后面坐下,拿起筷子在碗口上轻轻一敲。

“叮——”

清脆的敲击声,绵长而有力,随即又是一声,“叮——”

再一声“叮——”

三次清响结束之后,阵法边沿东西南北四个方位的秸秆瞬间立了起来,接着开始绕着那颗阴郁粗大的古槐树飞转起来。

“文舜、未明,你们俩把手放进阵法,身子不要进去!快!”

情况好似突然变得诡异起来,陶长卿手里紧握的筷子正在疯狂地颤抖,他的额头上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我拉着未明赶紧跑到阵法边上,跪在阵法的边沿,双手放进阵法之中。瞬间,我觉得有一股力量非常猛烈地从我身子里吸取着什么,我觉得整个人都变得冰冷起来,似曾相识,那种被吞噬世间美好的感觉。

第一百三十三章 身陷囹圄

不多时,我的脑袋就开始晕晕乎乎的,隐约中,依稀看到有几个穿着巨大黑色斗篷的黑影在空中盘旋。 它们全身散发着腐尸的气息。周围的空气因为它们的出现,骤然缩紧。

就在我即将丢掉最后一丝意识的时候,脖子后面的衣服领子突然一紧,我和未明都被陶长卿拉出了阵法。一离开阵法随即又立刻清醒过来,上空游弋的黑斗篷也已荡然无存。

与此同时,空中的大团纯净的白色云团被风撕裂,将云层后面的漫天阳光散射成无数金色碎片,天空瞬间被装点的异常梦幻与华美,一抹金色的光辉从天而降,直直的照耀在那颗古槐树上。

短暂的静谧,似乎连风也停止了对树的轻抚。

“轰——”

飞旋在古槐四周的秸秆突然着火,带着炽热的橙色火焰冲向了那颗古槐树。转眼一瞬,熊熊烈火将那颗阴郁的槐树吞噬,浓烟四起耳边是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尖叫。

飘荡着金色碎片的瑰丽的天空,找不到哪怕一丝不安的痕迹,它包容着地上那颗冒着浓烟,燃烧得淋漓尽致的古槐树。

陶长卿用四方秸秆作为点燃天火的引子。因为秸秆是农作物的茎干,常言道“民以食为天”,这秸秆便是连着天地的最质朴却最具韧性的纽带,以此引天火再合适不过。可是由于出现了那些斗篷,我们并没有等到正午时分,而是提早了时间,想来接引的效果一定会打折扣。我和未明就是陶长卿用来弥补折扣的,因为我们小孩都是童子之身——我肯定是,未明就算不是也好歹是个纯男之身——配合阵法,所以在一定程度上起到提升效果的作用。

我似乎能看到,那古槐周围有不少白色的灵体正在慢慢消散,变成空中那无数金色碎片中的其中一片,他们的灵魂像是彻底苏醒过来似得,但我知道,这是他们向人间最后的告别,他们会去哪儿?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这一切仿佛虚无而不切实际,然而我知道,陶长卿成功了。

金色的光芒极为耀眼,将我们的面容照的一片惨白。

“你们听,什么声音?”

“打雷了?”

“不不……是马蹄声,千军万马!”未明惊恐地喃喃道,他的眼睛望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猛然间他抱头蹲下,痛苦地叫喊着。

“未明!未明!你没事吧?”我焦急地问着,可他只顾自己叫喊,根本不理会我。耳畔马蹄声越来越近,这下我怎么能不着急,“陶伯伯,我们去和菁菁他们会合,这里冒着大烟,怕是有人老远就看见了。”说完,我扶起未明,拉着他就往三宝家跑去。

三宝家离我们不远,菁菁肯定也听到了气势恢宏的马蹄声,我只希望她不要因为好奇心而乱跑,我当时并不知道,这马蹄声是让我们一众人走进危险漩涡的信号。

可是,最终我们还是迟了一步。

当我们赶到三宝家门口时,灰色的廊柱下面已经空无一人,我冲进屋子查看,也不管里面尸体臭不臭,现在死人已经归天,可活人倒是遭了麻烦!

屋子里也是空无一人。

我喊了几声,但这喊声就像是打在海绵上的水,没有人应答。与此同时,雷霆万钧般的马蹄声也已经远去,怎么回事?

陶长卿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他俯下身子,耳朵紧贴地面,片刻之后,他便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们往向东去了,人数众多,而且……有骑兵,听声音恐怕还是重甲骑兵”,陶长卿说着,“这里的血腥屠戮说不定和这帮人有关系。”

这时候,未明也似乎缓过劲来,不过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这家伙一直一惊一乍的,脑子时好时坏,莫不是真被菁菁一棍子拍晕了。他就像个没头苍蝇似得转来转去,嘴里神神叨叨不知所云。转着转着,他突然停住,猛地向我冲了过来,一把将我推开。这家伙力气不小,被他这一推,我不由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就摔在地上。

我刚想开口骂他,却见他从我原本脚踩的地里抽出一块银色的牌子。由于这村道本就松软容易积水,这牌子是平嵌在泥里的,即便我踩在上面,也很难感觉得到。

“这是……”我和陶长卿也围上去查看,这是一块银质令牌,水滴形,印有凸版的花纹,像是缠绕其中的一条龙。

“这是明军将领的令牌。”未明说道。

“你怎么会知道?”我惊讶地问着。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知道,但是看到这个我第一印象就觉得是明军将领的令牌。”未明回答。

“他们往前面的树林去了,应该是穿过树林了!追吧!”陶长卿话音刚落,便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跟上!”

这片树林遮天蔽日,将光线密不透风地隔离在外面,阴冷之气不言而喻。我们三人穿梭在林子里,听到前方若有若无的马蹄声。鼻腔被潮湿的空气占据,胸口发闷。我们顺着地上的马蹄印向林子深处追去。

不知道跑了多久,我的体能似乎已经到达了极限,要用两只脚去追赶马群,显然追不上。渐渐地我和陶长卿、未明之间的距离就逐渐拉开——这个傻子看不出竟然体力这么好,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阴沉沉的林子像是张开恶臭嘴巴的巨兽,守株待兔似得等着我们进入。

每当我的余光向后瞥的时候,总是能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虽然只是瞥见,可我还是确定我看到了白色影子。然而,当我转头看去,却又什么都没有,反复几次,我便更加怀疑。

“哎……”

本想叫陶长卿他们,却没想到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扑了出去,重重摔去脑子发晕。衣服都被地上四处散落的枝桠扯破,我的手掌和膝盖也擦破了皮,渗出血来。

当我站起身子,陶长卿和未明不见了!

现在不是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得尽快穿过这片树林,才能辨明菁菁、三宝被带走的方向。即便此时膝盖疼得要命,可我还是咬着牙跑了起来。

不知跑了多久,阴沉黑暗的林子渐渐方亮,前方的白光亮得刺眼,我心里暗道有戏了!就算没有追上陶长卿和未明,不过只要能出这片林子,应该就能找到他们。

我满心激动地冲向了久违的光明,可是展现在我眼前的一切却让呆若木鸡。

十几个穿着胄甲的士兵正手持长剑,并用尖峰冲着我,若是再前进半分,我就会被这十几把刀捅成马蜂窝。

在一切情况都不明朗的情况之下,我并不敢轻举妄动,甚至连开口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任由他们押着前往军营。

若不是他们手里拿着真家伙,一副凶神恶煞地恨不得吞了我的样子,我一定以为是自己走错了什么戏班子,不过他们嘴里说的话,让我认清了现实。

“这是第几个了?”

“19个?”

“要是这个人还不是,什么时候才能回南京。”

“别瞎说,被燕王的人听到了,那你就完了。”

燕王?明成祖朱棣?看来这一切都是真的,他在找什么人?

没等我想明白这些事情,就被这帮士兵押解着进了军营。军营是移动驻扎式的,放眼望去皆是一顶顶硕大的帐篷,巡逻的士兵手持长矛身披胄甲,整齐地从我身边走过。

这就是朱元璋手下的军队吗?

“进去吧!”

我被士兵推进一个露天的牢笼,牢笼是用粗木搭建的,这片地方应该是军营里的关押所,像这样的木质牢笼少说有几十个,有一半已经空了,一半还有不少人被关押在里面。

也许是我命还不错,在受刑之前被关押的这个牢笼里只有我一个人,关键是我自己都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就这样被关进了笼子,我堂堂陆家少爷,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待遇,苦笑。

粗大的锁链“叮叮当当”地将牢门锁上,我坐在里面,透过头顶的木头栅栏望着此时阴沉沉的天空,心里的疑惑像是吸水的棉花似得又沉又闷。虽然觉得陶长卿说既来之则安之的道理并没有错,可为什么偏偏是我遇到这些糟心又看似没有结果的事情?我不是第一次自问自答这个问题,我只是觉得愤懑,静下来想想更是委屈。

我站起身子,向其他牢房望去,猜想陶长卿和未明是不是也被逮到,也想试着找到菁菁和三宝,然而未果。

于是我试着撬动那把大锁,刚想动手,就看见守卫牢房的一个胃病拿着长矛冲向我,于是我慌忙退后,举起双手。

“再让我看到你想碰这锁头,我能让你活不过今天晚上!”

我没有说话,缓缓坐下,那士兵离开之后,我不经叹了一口气。正在此时,挨着我的笼子里传来说话声,后来才知道,这话是冲我说的。

“小伙子,这方圆十里都是他们的人,就算你逃得出这笼子,你也逃不出这山头。”

第四卷 第一百三十四章 落魄的相士

“谁?谁在说话?”我循声透过一根根像是被水泡得发黑的木栏杆望向隔壁。

那笼子里坐着一位邋里邋遢的老者,与其说他坐着,倒不如说是躺着。

他躺着,手肘撑地,肩膀靠着木头栏杆,一副洒脱的样子,表情放松祥和,根本就不像是被关押人该有的心态。

”是,是你在说话吗?”

“骇浪惊涛,一猫四鼠,闹汪洋,乍天光。人生何惧,今宵浊酒,三杯两盏,踏碎烦恼忧愁,蹬九霄……”那老者于我的问话充耳不闻,只是自顾自说着,神情平静地如同现在不起风的西洱河。听他的声音应该正是刚才跟我说话那人。

我愣了几秒,舔舔早已干涩的嘴唇,难不成这又是一个傻子?唉……罢了罢了,这木头栏杆比我大腿还粗,周遭又不知有多少官兵把手,现在确实逃不出去,逃走不仅要看时机还得动动脑子,想硬着来除非我着急想喝地底下那碗孟婆汤。还是静观其变吧,说不定一会儿陶长卿他们就会来救我。于是,我甩甩手也靠着栏杆坐下,此时宜静不宜动。

我撇过头,嗤了一声,本来心里就不舒坦——我想不到如何去找寻走散的伙伴,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逃出这个死气沉沉的牢笼,更不知道过了今晚,我的小命还能不能留在这人间——再加上耳边满是那老者咿咿呀呀如同唱戏一般的调子,我心中更是燃起了数把无名火。

“这么能唱,怎么不去戏班子,到这荒郊野岭的地方来鬼哭神嚎!”我不耐烦地喊道。

被我一喝,那老者的哼唱戛然而止,再也没有出声。我看了看他,他已经背对着我躺下,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怎么的。看着他佝偻的身躯,我顿时心中产生一股悲悯之情。不过这种情绪只是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那种对眼前一切完全未知的恐惧。

“怎么?心慌?”老者突然开口道。他躺着,没有翻身。

“什、什么?”我警觉道。

“我说你心慌呐!”那老者拉高了嗓子,又咳了几声。他这一嗓子倒是把不远处几个戎装士兵给招了来。

其中一个士兵怒气冲冲地踹了一脚牢笼,引得笼子吱吱呀呀地晃起来,“瞎嚷嚷什么那!王爷留你一条狗命,别给我不识抬举!”

受了士兵的呵斥,那老者作势要站起来。

“你要干嘛!不许动!”说着,那士兵竟然后退了一步,脸上带着惧意,他用长矛敲了一敲木栏道,“给我老实待着,你再敢动,小心老子打你!你动一次,我打一次,动一次,打一次,动次,打次,动次,打次……”

看着那士兵一脸熊样,我心中一阵好笑。另一个士兵也看不下去了,推了一把还在“动次打次”的那个士兵。

那老者嘿嘿一笑,慢慢悠悠地坐起身子,戏谑地看着那士兵说道:“哟!军爷的口气挺大啊!前天你见了我还得和我行礼,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

“我呸!你个老家伙还有脸说!自己办事不利,落得这番田地,还想让老子跪下来给你磕头不成?!”

“哦!”那老者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是王爷营房外面当班的吧?怎么帐前不去,反倒来这个臭哄哄的地方了?犯事儿了吧?哈哈哈……偷鸡摸狗的事情做不得做不得,王爷赶你到这儿来,算是轻的了。”

“你!”士兵脖子一粗,整张脸憋得像个红透了的番茄——不对,现在这个年代番茄还没进入中国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番茄应该是和向日葵一起由西洋传教士在万历年间带到中国来的,那可是三百年后的事情了……——一时语塞说不上话,看来他确实心里有鬼,而且还被那老家伙一语点破。

“你什么你啊?散了散了,我叫唤两声挨不着你。”老者瞅着那说不上话的士兵,嘴角微微上扬。

另一个士兵给那红番茄使了一个眼色,便离开了。

直到这时,我才看清楚那老者的相貌。一头黑白相间成了灰色的头发,饱满的天庭,时而缥缈时而坚定的双眼,高耸如峰的鼻梁,三缕长须直垂到胸口。看此人的面相,以及适才与士兵的对话,他应该之前非富即贵,搞不好还是个官爷,八成是搞砸了什么事儿才被关押到这里,我刚还以为他是个傻子呢,一想到这,我不由得哑然失笑。

士兵离开没多久,边上这位大爷又唱上了,此时我格外留心他所唱的内容:“骇浪惊涛,一猫四鼠,闹汪洋,乍天光。人生何惧,今宵浊酒,三杯两盏,踏碎烦恼忧愁,蹬九霄……”

听着听着,我心中猛然一阵震颤。

他唱的是……骇浪惊涛,一猫四鼠,闹汪洋,乍天光……这说的好巧不巧,不就是我们在海上被光柱带走的遭遇吗?一猫四鼠……我掰了掰手指头,我、菁菁、吴伯、陶长卿、面具男……我们是鼠,面具男是猫?

我不禁想起来刘伯温的《烧饼歌》。预言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只有到了真正应验的时候,才会觉得其无比神奇。眼前这个老者,与我素不相识,但他说的内容确实很像我所经历的事情,难道这只是我一厢情愿地一番穿凿附会吗。

我扭过头看着他,他依旧神情自若,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他见我正看着他,挑起一边眉毛微微一笑。

我想开口,却不知道要怎么称呼他,叫大哥不合适,叫爷爷的话他似乎还没老到掉牙,“大……大爷,您唱的是什么?”

“大爷?”老者扑哧一笑,“叫大叔。”

我倒吸一口凉气,嘴角抽搐,“大,大叔……”

“我才过不惑之年,叫什么大爷,真被你气死!不过是长得老成一点罢了。”

刚过不惑之年?吓唬谁呐!要是面前有张桌子我肯定就掀桌子走人了,唱的都是哪出啊?

“大叔”顿了顿,见我面色凝重,便也一本正经地拉下脸道:“你这小子不是一般人,回答我三个问题。只需回答是或不是,之后你再决定要不要和我继续谈下去。”

我不说话。

“第一,你不是我大明朝之人。是也不是?”

“不是。”

“第二,你因为一块红色的石片,家破人亡。是也不是?”

我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忐忑地答道:“是。”

“第三,你喜欢那姑娘。是也不是?”

“啊?啥?谁?”

“你这叫什么回答?一点都不懂规矩,你该答是或不是。”

“是吗?”我脸一红,“你说什么呐,我干嘛要回答你!”

“那么你愿意和我继续聊下去了?”他一脸坏笑地说。

“大叔,你怎么这么皮啊!行行行,你怎么会知道我的事情?”

“你刚才不都已经听见那两位差爷说的话了吗?”

“我估摸着,您肯定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哈哈哈哈……”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经我这么一捧,“神奇大叔”开怀大笑,“我可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只是一个相士。”

“相士?那不就是个算命的吗?”

“不错不错,就是个算命的!怎么样,小兄弟,你的命我算得准不准啊?”

“额……大叔,你当着我的面,唱了我经历的事情,引起了我的注意,并不是只想找我聊天这么简单吧?”

“神奇大叔”听我这么一说,眼睛陡然射出一道寒光:“好小子,果然脑子转的快。没看错你,这么说吧!你的出现,早就在我的意料之中,因为我太爷爷留下一句话,说是在我这一代,会遇到像你这样的一个人,而我要帮这个人找到一样东西。”

怎么又冒出个太爷爷,我眼前这个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他的唱词和三问,处处透着诡异,难道这的是与我命中有缘。陶长卿教我逢人只说三分话,好,我就来套他一套。

我故意鄙夷地看着他,打断道:“首先,我不知道你是谁,你要找的人也有可能不是我。要是街上随便一个阿猫阿狗对我说我是他命中注定要找的人,你觉得我会相信吗?再者,我也不需要你帮我找什么东西!大叔,我看你是找错人了吧!”

他摊掌举手做投降状,“好好好,不相信我可以,不过你信不信刘伯温?”

刘伯温这三个字猛然间从我的天灵盖炸开,我搪塞:“刘伯温?刘伯温不是早死了么!”

“小兄弟,你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我啊!他不是在山上给了你一个盒子吗?而且这盒子现在不就在你身上吗?”

“你、你到底是谁?”他都说到这份上了,就算再沉得住气的人都坐不住了,我下意识地把手放在了藏有盒子的地方。

面对对我了如指掌,而我对其一无所知的人,着实让人窝火,就好比我被你看了洗澡的样子,轮到我看你的时候你却说不洗了一样……只是个比方,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我叫沈森。刘伯温是我师父。他老人家知道你们这些人会来到这里,他还算出了你们具体会到达的日子。本来我也不想趟这浑水的,不过你们的出现可能会带来不好的影响。”

“刘伯温是你师父?你怎么证明?”我问着。

接下来,沈森把我们上岛之后的遭遇,包括猫老太、空镜,乃至我与刘伯温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全都讲了一遍。

“这回你相信了吧?”

“额……我姑且相信你的吧。”其实当他说到空镜以及刘伯温的相貌时,我已经信了八成了,只是嘴硬不肯认输罢了,“那么,你刚说的‘不好的影响’是什么意思?”

“我师父,在唱出烧饼歌之前,就预言今时今日所出现的人会给当下这个王朝带来莫大的影响。之所以要用影响这个词,是因为他们——也就是你们,带来的可能是好的,也可能是不好的。有可能对大明有利,也有可能会毁了大明。现在大明军刚刚拿下云南这块地,北元气数已尽,这次出兵明里是收复云南,暗里是为了找到你。”

“找我?为什么?”

沈森嘿嘿一笑,一只手放在脖子边一划,“杀了你。”

第四卷 第一百三十五章 我叫沈森

“杀、杀了……我?!”我立刻把身子靠向笼子的另外一边,双手捂住胸口,好像他随时都可能穿过栏杆扑过来似的,惊恐道:“你,想干什么?”

“慌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不过关了那么多天,老子确实没开过荤了,”沈森舔了舔两排白森森的牙齿,一副心怀鬼胎的样子,他咽了一下口水继续说道,“在这个时代……呃,总觉得这么说怪怪的,总之在我们大明朝,不止一个人想要你的命。”

“大叔,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我这初来乍到的……除了你,恐怕……”

沈森小小地吸了一口气,并没有理睬我。他的眼神早已飘到了牢笼的另外一个点,也不知道聚焦在何处。似乎他心头压着一个无比沉重的秘密,一旦和盘托出,仿佛整个世界便会面临不可逆转的崩塌。

其实沈森说的没错,我是从几百年之后过来的“未来人”,完全了解明朝历史的走向,对其兴衰也都了然于胸,而今身处这个时代,如果利用所知道的这些要改变历史的话,绝对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所以我的身份一旦暴露的话,恐怕这个朝代的人都会……

“沈大叔,除了你之外,现在也应该没有人能确定我就是他们想要找的人吧?”

沈森扭头望向我,嘴巴微微颤动,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大叔!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知道有我这个人?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他们自有办法。”沈森终于开口了,一脸很艰难的样子。

“什么办法?”我紧追不舍。

“什么办法?等会你去试一试就知道了,如果发现你是他们要找的人,那就杀了你。如果不是,那就阉了你。”沈森轻描淡写地带过一句。

“别逗了大叔,说正经的。”

“我说的是实话。你那个小兄弟说不定已经……”

“三宝?”

“他叫三宝?这小子生得一副好皮囊,阉掉之后会被豢养在军营里成为娈童。以后的事情,就不好说了。”

“娈童?是什么?”我心里已觉一丝隐隐的不安。

“娈童是什么?呵呵。娈童娇丽质,践董复超瑕。羽帐晨香满,珠帘夕漏赊;翠被含鸳色,雕床镂象牙。妙年同小史,姝貌比朝霞;袖裁连壁锦,床织细种花。揽裤轻红出,回头双鬓斜;懒眼时含笑,玉手乍攀花。怀情非后钓,密爱似前车,定使燕姬妒,弥令郑女嗟……”沈森摇头晃脑地吟起诗来了,一脸沉醉其中的样子……

“大叔,大叔!能说人话不!大叔!”我一连喊了几下才把沈森从“春风沉醉的夜幕”中唤醒。

“哦,娈童基本上和男妓差不多……”沈森说着,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什么!男妓!”尽管我心中早有准备,但仍然被这个答案震惊了,我要静静……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华夏男风古已有之,上古的黄帝,商代的卫灵公,汉代的武帝、文帝、卫青、霍去病哪一个不是迷恋其中,连《诗经·郑风·子衿》吟诵的也是。想我大明王朝社会清明开朗,并不以“好男色”为耻。再者,达官贵人家所养娈童到达一定年纪,是可以脱离其所在大家庭,如同常人一样结婚生子,并不受歧视。不过你的三宝么……”

“三宝怎么了?”

“一旦作为俘虏,只能落得‘去势’的一场,他这一辈子不可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了。”

“什么!这不行!我得去救他!”一想到以后再见到三宝就是一副小太监的模样,我再也坐不住了。可就在那一刻,我脑中一道闪电劈过,整个人弓着腰僵立当场。

“喂!你怎么了!大呼小叫的,中邪啦!”沈森在另一头“啪啪啪”地拍着木栏。

三宝——太监——马三宝,原来于我们有救命之恩的小孩就是日后七下西洋的三宝太监郑和。呵呵,这就是历史,其实从我来到这个时代一开始,就已经介入了历史。这就竟是被命运选中,还是被命运玩弄,我不知。

“啊……”不远处的营房里传来的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将我从历史的迷雾中唤醒,这声音是三宝发出来的!

沈森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看样子,已经来不及了。孩子,你现在该明白了吧!有时预知未来,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尤其是当你明知历史的走向,却无力去更改之时……”

我颓然瘫倒在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孩子,现在还不是你发愣的时候!你不要忘了,你要救的人可不止这一个。那个姑娘……”

我心里一惊,“菁菁她会怎么样?”

“这就不好说了。”

“你不是相士吗?你总该能算到些什么吧!快说啊,我该怎么办!我的朋友们都有危险!”我随即又听到不远处传来一整嘶吼,那声音痛苦得让我心中一阵发毛,悲凉和恐惧如同钻子似得扎进我的耳朵。我深知三宝没有性命危险,但是现在这个还只依靠草药就医的年代,被去势之后造成的感染风险会更高,很容易落下永久的病根有损寿命。

古时候生病吃药,大多看脸看天,中药这种东西你说他真的有用,我始终持保留的态度,一旦发生感染,那折寿率就会高达百分之九十(后来,回到现代查阅了资料我才知道,郑和逝世时才六十二岁,一方面与他醉心于航海积劳成疾有关,另一方面就是在这次去势时落下了病根。当然这是后话了。)!万一发生这样的事情,那一切都晚了,三宝他有什么错?他招谁惹谁了?

“命为天相,运可改,命怎么能换。改天换命,呵呵,简直笑话!”

“我才不管什么笑话不笑话,我只知道天命不足畏,天道不足惧,祖宗不足法!”

“说得好!自古英雄出少年!可是,小子,纵然相士可观天听地,但是天地何其大,即便是我师父刘伯温也做不到洞彻天地命数。就算知道了,若是泄了天机也要冒折阳寿的风险,就算像袁天罡、李淳风这样的高人也不过是点到即止。”

“那,那你们都算了些什么?不能就只这么干坐着吧!”

“算大势。你先别急,那些刀子匠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他们有规矩,会给被割了命根子的病人定期上药,直到痊愈。”

我不屑地吸了一口气,道:“上药?说是药,其实不过是涂着白蜡、香油、花板粉之类的棉纸,稍稍止血而已,能有什么作用!自古以来,哪有人会把太监当人看待!正是因为常人不把太监当人看,才逼得那些本来就心怀怨毒的太监更加变本加厉不择手段地去攫取他们不曾拥有过一切,金钱、权力甚至皇权与女人!你们明朝的太监,呵呵!我呸!”

沈森的脸颊抽搐了两下,明显他对我说“明朝的太监”根本无法理解,又对我如此了解那些“药”而感到震惊。这些都是我在藏书楼看杂书看来的,现在看到沈森的表情,看来书上记载的都没错。

沈森有些不耐烦,道:“你这小鬼脾气怎么这么犟,我不跟你扯那些乱七八糟的,我就告诉你,救他们,可以。不过在救他们之前,你要先给我找一样东西,这东西只有你能找到。”

我狐疑地看着他,问道:“找什么?”

“传国玉玺。”

“传国玉玺!?”我惊呼。

“嘘!找死啊小鬼!别瞎喊,不然我们都活不过今天晚上啊!”

我急忙低下头,问道:“就是历代皇帝传下来的那颗印章吗?这东西找到,就能救人?”

沈森摇了摇头,为了打消我的顾虑,他环顾四周,确定周遭没人之后,用只有我俩能听到的话说着,“救人,不急。你信我,那个三宝暂时不会有危险,还有你那个相好也不会有危险,其他跟你一起从林子里出来的两个人更不会有危险,因为他们没有被抓。谢天谢地他们抓的是你,要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才能暗中见到你呢!”

我听着沈森说着幸亏抓到的是我,心里一阵不快,这老神棍什么意思嘛!不过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我压着火,再次望了望四周,问:“现在一时半会不会有人来,你把事情整理清楚,好好说一遍。挑重点的说,就算你搬出刘伯温,要是骗我的话,我还是有办法让你一命呜呼。”在这种时候,放狠话是有必要的,虽然我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些虚,但还是有些效果。

“要死快了!你这个小鬼头看着挺和顺,心里嘴里却是长了倒刺还是怎么的?欸,罢了罢了,总之你且听我说,听完之后你便会信我!”

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他继续说,虽然心里着急着想找到伙伴们,但现在哪里也去不了,暂且听听他的说法。

“我叫沈森……”

第四卷 第一百三十六章 聚宝盆

“我知道,大叔。 ”

沈森白了我一眼,继续道:“我的名字,在这世上除了我师父之外,只有你知道。现在认识我的人,都叫我姚广孝,当然,这是假名。因为在世人心里,沈森已经死了。”

“姚广孝!”沈森就是姚广孝,姚广孝就是沈森!那个最后辅佐朱棣,发动靖难之役的人就是我眼前这个老神棍?!

为什么跟正史里写的不一样,姚广孝明明是个和尚,怎么成了个相士了,而且还这么落魄不堪!我们平时读的正史当中到底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我一阵眩晕,我要静静……

“怎么了?你没事吧!”沈森问我。

“没,没事,大叔,你继续吧!”

“恩。我的父亲叫沈荣,前几年就死了。我和父亲一同死于洪武九年。”

“慢着慢着,你和令尊一同死于……你究竟是人是鬼?”

“人,当然是人!我隐姓埋名自然是有原因的。对于你来说,我和我父亲的名字也许不太熟悉,不过对于我的爷爷,你一定知道。”沈森微微一抿嘴唇,“我爷爷叫沈富。”

我眼睛一瞪,瞳孔一颤,深吸一口气,“沈富是谁?”

沈森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又向我飞来一个白眼,“世人只知沈万三,却不知他原名叫沈富吗?!”

“沈万三!”一听这个名字我失声喊了出来,“你爷爷是‘资巨万万,田产遍于天下’的江南第一豪富,富可敌国的沈万三?!”

在我们林楠镇,所有经商的大户人家对于沈万三这个名字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个世上还有第二个沈万三吗?!”沈森说起祖辈的荣光一脸的傲气。

据说,这沈万三的老家就在我们林楠镇,后来做了生意去了江苏的周庄,可他孙子怎么现在到云南来了?

“大叔,你们家应该在江南,怎么到云南来了?”

沈森见我两眼放光,这才松了一口气,继续道:“亏你还是几百年之后的人,我爷爷原本是谷城林楠镇沈家漾人,后来我太爷爷带着一家老小由沈庄漾迁徙至周庄。而我的爷爷就在苏州做生意发了家。不过仅凭我爷爷白手起家这点家当,根本不可能在短短三年之内就达到富可敌国的状态。能使得我们沈家迅速致富,是因为我爷爷在太爷爷的指点下得到一位贵人的相助。”

“贵人?这贵人不简单吧?”我问道。

“聪明。而且这位贵人与你颇有渊源!”

“我?”

沈森大叔微微一笑,露出一排他特有的白森森的牙齿。

“在大明还未开朝之前,有个富甲江左的大商人。此人与我太爷爷有着贸易上的往来,而且相当欣赏我爷爷沈万三的聪明才智和经商信用。某段时间,那商人家中连连出了几桩祸事,经相士指点说是自己福薄承受不起如此巨富,非散财不得避货……”

“又是相士?!不消说,那个相士就是你太爷爷的棋子,安排好的吧……”我插嘴道,“你是相士,你太爷爷也是相士,你们全家都是相士!”

“哈哈哈……那商人一听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况且自家荣华富贵了一辈子,该享受的都享受到了,不要到临老了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于是他征求了我太爷爷的同意,希望把全部生意交于我爷爷打理,并把一半家产赠与我们沈家。我爷爷得到了这笔巨资,再加上自己八面玲珑的手段,做起生意来顺风顺水,财富与日俱增……”

“你那老太爷还算有良心的,没把人家全部家产给夺了!”我讽刺道。

“客气客气!这‘散财’一招虽然使得不太光明,但确实是帮那个大商人至此避了祸事。而且他即便送出了全部生意、一半家产,那另一半家产也足够他吃几代的了。后来,此人带着全家老小离开了苏州,去了林楠。”

“林楠?浙江林楠?”

“不错!此人与你同姓,姓陆,上德下源,陆德源!”

陆德源?这人若是在林楠镇上待过,又是如此有身世,藏书楼的《林楠志》上多少会有记载。在我努力回忆之后,我突然全身一个激灵——这个名字,我并非在《林楠志》上见过,而是我们陆家的族谱!

我们陆家每五年会有一次大祭祖,那时候会将一本已有数百年历史却保存完好的族谱一同放上供桌,我也就是每年那个时候翻翻看看,大致都能记得族谱上的人。

这么算起来,如果没有错的话,陆德源这人应该是我的太太太太太……我也不知道几个太的太祖父了,这也太巧了吧!

沈森“哈哈”一笑,又立刻收起笑容,紧张地看了看四周没人注意,又小声道:“想起来了吧?没错,这个陆德源就是你们陆家祖上,你叫陆什么?”

“你还有脸问我叫什么!你太老爷用了阴谋诡计坑了我们家的家产,你……”

“吵什么吵!不要命了是吗!给老子消停点!”外面传来了看押人犯士兵的声音。

“你说,这笔账怎么算?”我压低声音道。

“你傻啊!你一个几百年后的人跟我算什么账,再说我能还得起债的话还会被关在这里天天嚼烂叶子吃吗!”沈森一脸不屑地看着我,“富不过三代!你懂吗!你算算看,从我太爷爷算起,我爷爷,我爹……陆小鬼,我们沈家是替你们陆家去死的!如果不是我太爷爷用计骗了你们陆家的家产,你们陆家早就断子绝孙了,那还会有你这个小王八蛋在这里跟我聒噪!唉,想不到,沈家后人会在此地与陆家后人以这种局面相见,实在是……唉……怪不得我太爷爷会说,在我这一代会遇到像你这样一个人……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啊……”

沈森一口气不停歇地一下子说了这么多,直把我说得一愣一愣的,说到后来变得非但不是他太爷爷坑了我太太太……太太祖父,反倒是救了我们一脉。不是他们沈家欠了我们陆家,而是我们陆家欠了他们沈家。我心里萌生出一种奇怪的愧疚感,但总觉得哪里有什么地方不对。

我斜着眼看着沈森,正好与他看过来的眼神对住。我刚想张口,被他一个问题堵了回去。

“陆家小鬼,想通了吧!可以说你的名字了吧!”

“切,你不是个相士吗?掐个指头算算看啊!”

“我说了,算命算不出名字,算大势。”

“好吧好吧,我叫陆文舜。”

“陆文舜。”沈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续道:“其实,你先祖给了我爷爷这么多钱,他还给了我们家一样东西。”

我不假思索地答道:“是聚宝盆吗?传说,沈万三是因为获得一个聚宝盆,才能富甲天下。这盆子无比神奇,放一个金戒指进去,就会变成满满一盆金戒指,放一个银元,就会变成满满一盆的银元,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沈森叹了口气,道:“这个传说竟然传了几百年还是这个样子,一点都没变。这世上不劳而获的人是有,但是把不劳而获变成顺理成章的宝贝——像聚宝盆,这种东西是根本不存在的。小孩子别老是做这种白日梦。”

“那我的太太太太好几个太的祖父给了你爷爷什么?”

“一根木头。”沈森用两只手笔画了一下,大概也就一根筷子长短。

“木头?”我大失所望,我那好几个太的祖父是有多想不开,把所有家产拱手让人,随后再附赠一根筷子长短的木头?就算是送人筷子也好歹凑齐一双吧?送一根能有什么用处?

“想什么呢?”沈森敲了敲我面前的牢笼栏杆,我回过神继续听他说,“其实这根木头就是传说中的‘聚宝盆’,这木头虽然没有传说中聚宝盆那样夸张的效果,但是这东西就是有着一股祥瑞之气,自打有了这根木头之后,我们沈家真是莫名其妙地一帆风顺,财源广进,这钱可不就越赚越多了?就连我们自己家里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举手,表示有话要说,沈森点头同意,“沈大叔,还是之前那个问题,既然我的祖上给了你这个宝贝,你们好好在苏州过生活便是,何必到云南这地方来,你还落得身陷囹圄的下场。”

“文舜,以后在外人面前叫我姚大叔,我的真实身份不能见光!”沈森小声说。

“嗯,知道了。”

“俗话说,富不外露,一旦露财,多少会惹来麻烦,更何况我们沈家家大业大,手里的钱也不是多了那么一点点。如此巨大的财富,别说是一般人,就连皇帝都看着眼红,这样的麻烦只要那么一点点不小心,那惹来的可就是杀身之祸了。”

“你说的便是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吧!”我小时候听说书听过朱元璋利用沈万三的一些事,但那不过只是道听途说,这回正好当面问问沈万三的孙子印证一番。

第四卷 第一百三十七章 传国玉玺

“当年朱元璋建明不久,得知苏州沈家富可敌国,逼我们沈家出资与明国共同建了南京城。 说半个南京城都是我们沈家出钱造的,也不为过。我爷爷还为朱元璋修筑城墙以及其他相关设施,光廊庑就修筑了一千六百五十四楹,还有酒楼四座。你知道不,就连以玄武湖为中心的皇家后花园也都是我们沈家出资营建的,所耗费的钱财可谓不计其数。唉,不过即便这样,我们还是逃不过这皇帝狭窄的心眼……”

“呵呵,你们越是这么露富,越是会引起皇帝的戒心!你爷爷啊,做商人行,做官,还是太嫩了点……跟红顶商人胡雪岩相比,差远了……”

“胡雪岩?胡雪岩是谁?”

“哦,那是几百年后的人了,你继续继续……”

“嗯。就像你说的,他其实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财富会引起皇帝的疑虑,所以他想着为这个国家再做些事情,以求稳定安康,于是请求出资犒劳军队……”

“出资犒劳军队!你爷爷真是!这不是明摆着要拉拢军队吗!皇帝本来还师出无名,你爷爷倒好,直接整出个罪名来!唉,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正是啊!朱元璋这狗皇帝以此为借口,发怒说我们匹夫竟敢犒劳天子的军队,以下犯上,居心不轨,家产充公,发配边疆!狗日的朱元璋,上到朝廷军队,下到宫室花园,用的都是我们沈家的钱!说翻脸就翻脸!就因为这种莫须有的罪名,把我们全家发配到云南,我爷爷就死在了这里。这也是为什么我作为沈家后人,不在江南而在云南的原因。”

沈森说得火冒三丈,毛都快竖起来了。

“大叔,你别这么激动!恶人自有恶人磨,他朱氏江山绝对不会这么安稳,他朱氏子孙也必然不得安宁!只是苦了万千百姓……”

“唉,后世的事也不去管他了,想来这也是我们沈家命该如此,如果不是当初……”沈森深吸一口气,看了我一眼把后面的话收住了,我知道他肯定要说如果不谋夺我陆家财产之类的话。

“总之后来,我们家家破人亡,也就没落了。前些年,我爹也死了,他临死前告诉我,让我去西洱河后面的冢山,找一个叫刘伯温的人,也就是我的师父。我不清楚他与我们沈家有什么渊源,但是他教我本事,并且给我出招,让我改名换姓重新出山,去做朱元璋儿子朱棣的相士,你也知道,打仗之前卜卦看天是非常重要的。”

“大叔,你担任朱棣的相士恐怕还另有目的吧?”

“嘿嘿……”沈森露出诡异的笑容。读过历史的人都知道,姚广孝后来辅佐朱棣夺了朱元璋钦定皇太孙朱允炆的江山,想来这也算是给自己的家族报了仇了。

“大叔,可你现在这幅样子,莫非是阴谋败露,被他们发现了?”

沈森撅了撅嘴,道:“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我?”我大为懊恼地望着他,什么都怪我咯!

“可不是。九天前我在给朱棣行军测吉凶时,突然感觉到天有异象,一时分心,算错了时辰,结果葬送了朱棣一支最精锐的部队。这厮一怒之下,就把我投入了大牢。你说,是不是因为你……你们这伙人是九天前到的这里吧!”

“好好好!怪我怪我!哎,大叔,现在我们是同在一条船上了,你就不能向我坦言,潜伏于朱棣身边的真实意图吗?”

“事已至此,告诉你也无妨。师父让我这么做,是为了能拿到他们的传国玉玺。”

“传国玉玺?便是秦朝时,秦相李斯奉秦始皇之命,使用和氏璧所镌刻,以作为‘皇权神授、正统合法’的中国历代皇帝相传之印玺?”

“正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你们又不当皇帝,要这传国玉玺做什么?除非你师父是想让朱家这个皇帝当得名不正言不顺……这也不对,人家皇帝都当了,伪造一个玉玺蒙骗世人又不是一件难事。自古以来集权者干一些欺世盗名鱼肉百姓的勾当,又不是什么新鲜事。”

“师父要我盗取传国玉玺用来作甚没有交代清楚,只是他提到一件事情。当时我还以为他一定在说笑,直到你们的出现,我才明白,师父当日所说的并非戏言。”

“我们的出现?朱元璋的传国玉玺还跟我们有关?”

“不错。师父说,如果有一日,我遇见天人,便可将传国玉玺借给天人一用,不过至于怎么用、用来干嘛,师父说,天机不可泄露……”

“莫非……难道……”我喃喃沉思道,“这传国玉玺有经天纬地穿越时空之能,可以助我们回到自己的本来的时代?!”

“或有此效,也是未必不可能……”

我瞪大眼睛,“那还等什么,找去啊!对了,先得把三宝和菁菁救出来,再与陶伯伯汇合,至于那个‘傻子’么,既然传国玉玺有那个本事,‘傻子’就不重要了。”

“什么‘傻子’、‘呆子’的?”

“没啥,我们快行动、快行动!”说着我就站了起来。

“急吼吼急吼吼的,急个屁!给我坐下!找到玉玺送你回去也可以,但你必须先答应我一件事。”

“还有条件啊?!什么事?

“你把当初你祖上给我爷爷的那段木头带回去。”

“我带回去?这个害得你们家破人亡的东西要我带回去?我最近已经够惨的了。”

“小子,当年你们陆家祖上选择把神木偷偷地交给我们,是有原因的,”沈森的语调突然阴沉下来,“当年陆德源为何要将这般稀贵的宝贝转交给我们沈家?是为了避祸。我只知道这神木虽有福泽庇佑,但是因此所带来的争夺也是少不了的,关于这根神木的具体缘由,我并不清楚,不过我师父说只要能找到玉玺,有关于神木的秘密应该也就能解开。”

我暗暗思忖,抬起头问道:“还有个问题,既然这神木能给予人福泽庇佑,你们沈家应该也不会落得这般田地,神木庇佑你们家,而你们家反而没落……这是相悖的。”

“没错,所以中国人常说物极必反就是这个道理,神木让我们家族兴旺,最明显的便是使我们财运亨通,但是因此惹来的事端,光靠神木是没有办法左右的。这点你应该清楚,惹是生非的从来不会是一草一木,而是活生生的人,人心这个东西,就算是神仙也摸不透的,懂吗?”

沈森顿了顿,转过头望向军营,那一片黑压压的营房,此时被铅灰色的云层笼罩。

“确实如此,财富也好,权力也罢,都是双刃剑。关键看拥有者怎么用了。”

“文舜,你一个几百年后的人会出现在明朝,如果此刻不是我亲眼所见,打死我都一定不会相信。”

“不相信有什么用,这个世界本身就充满太多未可知、难预料的事情。既然如此,还不如着眼于当下吧。大叔,你为什么执意着要我把神木带回去?如果你不想要,大不了就毁了。”

“毁了?!你不知我有多少次想把它毁去,但它终究是件宝物。我也曾想还给你们陆家的人,但天意弄人,我们一家却被发配到千里之外的云南。况且这世上觊觎神木的人太多,若不是师父的保护,不要说神木就算是我自己都不知死了多少回了。如今终于等到陆家后人到来,也算是天意吧!文舜,只要你把神木带回去,那么在大明往后的几百年里,神木就算是离奇失踪,就没有人会找到它。”

“这么重要的东西,大叔,你藏着哪里了,不会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吧?!”

“当然,我把它藏在我的‘墟鼎’里了。除了我,没有人能拿到。”

“‘墟鼎’?是什么东西?保险箱吗?”

“这个以后再跟你说吧。唉,我就怕我们大明王朝,上至庙堂之高,下处江湖之远,会因为这一根小小的木头而掀起连番血雨腥风。

“就算没有神木,大明也会没落,这是历史规律。”

“什么?”

“我说你们大明会亡国,而且会被异族统治。”

“数千年华夏文明又将沦落再异族的铁蹄之下?”随后他半握空拳,指尖与指腹快速掐了多次,“二百七十年、二百七十年!大明王朝延续二百七十年,之后再过三百多年,只要你能把神木带回去,这片疆土就能安定至少六百年!”

我看着沈森,这大叔此时的神情活像一个疯人院里逃出来的疯子,“六百年之后呢?地球毁灭?”

“地球?是个什么球?”

我突然意识到,中国人第一次知道地球是个球,虽是在明朝,但不是现在,时间应该还要往后走到朱厚照那时候,麦哲伦才把这这套理论带进中国。

“哎,算了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沈森哼哧,“谁稀罕。总之无论如何你都要把神木带回到你的时代,而且将其好好保管……”

第四卷 第一百三十八章 雪域巨兽

第四卷 第一百三十八章 雪域巨兽

“你怕神木祸害你的时代,就不怕我生活的时代跟着遭殃吗?别跟我说什么神木本来就是我们陆家的,我家老祖宗已经把宝贝交给你家祖宗了……”

“哎呀,小祖宗你别急呀!为了日后免生事端,我会传你封印神木的方法,届时,你只须每月望日将神木封印即可。这个等我们出去之后再说吧……”

“既然有封印之法,大叔,就自个儿封印得了,别把这烫手山芋塞给我咯……”

“不行!这是师父叫我这么做的,想必总有他的道理在。”

“又拿你师父来压我,他是你师父又不是我师父!要不是他对我们有救命之恩,我才……”不知为什么,面对沈森这个比我年长好多的长辈,我不自觉地认为他就像是个朋友,而不是像通常那些正儿八经的长辈一样,也许是现在形势严峻吧……

总之,很奇怪,有一种忘年之交的感觉。

“唉,文舜,神木已经在本朝见过光了,放在我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到时掀起个什么腥风血雨的……”

“大叔,你不是巴不得朱家王朝早日断送么,眼下正好可以用这‘神木’把这个朝廷搞个天翻地覆!”

“文舜,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老实跟你说,我不是为了保这明王朝,而是为了黎民众生着想啊!狗皇帝朱元璋再怎么心狠手辣,好歹还是把蒙古鞑子赶了出去,还天下以太平。多年来,中原百姓饱受战乱流离之苦,也应该过过安稳日子了。如果因为‘神木’再让百姓陷于战乱,文舜,我们可不成了千古罪人了!”

“别介”,我赶忙甩手,“‘千古罪人’这个大帽子扣下来,我可担待不起。”

“自古以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到头来,苦的都是老百姓!我师父说,有人为了追寻神木,甚至跨越千年……无论真假也未必不是空穴来风。我自问不敢拿天下百姓的安危做赌注,难道你敢吗?”

“不敢不敢!既然如此,大叔你有什么计划吗?”

“先救人,再找玉玺,最后把你连同神木一起送回去,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我叹了口气,拍了拍眼前的栏杆,“先不说别的,当务之急是怎么出去?外面是千军万马,这边就你我两个人,那还不是以卵击石,根本不堪一击啊!就怕我们还没冲出牢房,便已经身首异处、血溅当场了!”

“是吗?!”沈森不明觉厉地一笑。

就在这时,我的耳膜突然一阵发痒,并非钻进了什么古代小虫,而是被一种低沉的吼声震到的。我寻声向远方的树林里望去,那片黑漆漆的林子里,影影幢幢似乎攒动着什么,数量不少。

整个军营也被那一声吼声惊醒。号角声高亢响起,接着便是武将一声声嘹亮的号令,士兵调动布阵的嚯嚯声,战马的嘶鸣声,如临大敌。

天阴得仿佛要塌下来一般。

听得沈森暗道一声,机会来了,语气里透着兴奋与冷酷。

我转过头,看着他一抹邪魅的笑容。

“别动!大口喘气也不行!”沈森轻声警告。

我被沈森的语气骇得心中一阵发毛。赶紧用手捂着嘴,望着树林的方向。

低吼声越来越近,此起彼伏,这吼声沉闷之中满载恐惧。

林中究竟潜伏着什么……

恍惚间,数只身体硕大的东西从林子的深处缓缓显出身形,由于距离较远,虽能看清是四肢着地的兽类,却看不清到底是什么动物。我估摸着它们的体型可能抵得上两个成年人的高度,比马戏团的巨虎还要大上一倍。

一般来说,动物的体型与其速度成反比,但这一条定律对于远方的巨兽来说并不成立,因为只在片刻功夫,它们已经离开森林的掩护冲向军营。

“轰轰轰”震得我一阵耳鸣,明军发炮了。

一颗颗实弹在巨兽的周围砸出一个个大坑。明朝初期的火炮太弱了,并不能炸开,巨兽体型虽然庞大,但动作异常矫捷,石炮并不能阻挡它们前进的步伐,不,不仅没有阻挡,就连延缓一下都不行。几只巨兽迅速向四周跃起,迅如闪电般地躲开了火炮的攻击。

与此同时,明军的第一支重甲骑兵已经如一团乌云率先向巨兽正面扑去。紧接着,第二、三支重甲骑兵从两翼封锁巨兽的两侧,看来明军意图把巨兽驱赶回树林。明朝骑兵的战斗力本身不是很强,但因为配备了火铳等火器,其实力已然不能小觑。

远远望去,数千铁骑黑压压地一片,已将巨兽三围封住。这时,突然从骑兵中又分出一股数百人的小分队,骑快马绕到巨兽后方,在树林中四处点火,切断巨兽的后路。

好狠毒的招数,好阴险的明军。原来,他们不是要驱赶巨兽,而是要活捉他们。此时,巨兽三面被围,后面是火林。一眨眼的功夫,明军利用地利、人和已经对它们形成合围的态势。接下来就是关门打狗、瓮中捉鳖。

唉,我还以为可以趁此良机逃出生天,想不到那群畜生中看不中用。

就在我哀叹连连之时,听得耳边炸起了几声惊雷,不,那不是雷声,是巨兽的怒吼声——震彻天际、扫荡寰宇。

那支重甲骑兵像是受到了掀翻天地的力量一般,以巨兽为圆心七零八落的纷纷倒地。最中心的人马想来已被震死,原本环形的包围圈一阵混乱。遭受冲击后,外围的明军马上组织反击,数百发火铳“轰轰轰”喷射出愤怒的火焰,整个战场被层层烟雾笼罩。

战马的嘶鸣声、明军的哭喊声、巨兽的怒吼声、绝望的枪炮声,震颤着我们这些尚且远离战场的人的心灵——那不是战斗,那是一场屠杀。

此刻,我已然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浓郁血腥味……

近处,一面大纛竖起,上书一个“燕”字。几千装甲兵列成一个方阵,数十个方阵排在大纛之前,形成最后的防御。难不成燕王朱棣就在此营之中……

怪不得,无论前方的战况多么惨烈,守卫牢营的军士依然“忠于职守”,原来有着数万大军护卫此地,巨兽又不会飞,怎可能冲破这铁桶般的阵营。

看到这种阵仗,我怀揣的小小希望再次跌到谷底。

寄希望于巨兽救我们出去,无异于痴人说梦……

“大叔,你的如意算盘打不响了啊……”

“哦?真的吗?呵呵,”沈森露出不屑的神情,“朱棣自诩智计无双,想不到用起兵来这么脓包,区区几头畜生就弄得要出动中军护卫。唉,就算有我辅佐,此人也难成大事啊!”

“朱棣很脓包?不会吧,他可是明成……”

“你看,他为了防止囚犯逃跑,将牢营安置在半山腰上。这样一来,不但向劫狱者暴露了囚徒的位置,还便于囚徒观察周围地形。要不是在这个位置,前面打仗也好列阵也罢,你怎么可能看得这么清清楚楚。就这一点,我就曾力谏于他,可他置之不理、一意孤行!”

我暗暗撇了撇嘴,“可是现在我们正前方有这么多方阵阻挡巨兽,它们怎么可能冲得进来!”

“朱棣蠢,想不到你跟他一样蠢!正面冲进来干嘛?作死啊?!”

“什么?不正面冲进来,难道还从地底钻出来啊?”

“嘿嘿,你看那!”

我顺着沈森手指的方向一看,一股寒意从头顶钻到脚心。就在牢营不远处,一只巨兽正踏着沉稳的步伐,一步一步向我这边踱来。我撇了一眼那些个士兵。眼见那只巨兽向这里走来,各个抖得不成样子,他们是被吓怕了。

“怎么,怎么回事!它是怎么进来的!不可能,这不可能啊!”

“不可能?!你不要以为只有人才会用计!”沈森看了我一眼,“怎么,还没想到它是怎么来的吗?”

“莫非,它是从后山上来的……”

“哈哈,小子脑子还算快。不错,这些畜生使得正是声东击西之计。正面的几只畜生牵制明军主力,暗中再在背后奇袭。唉,所以我才说朱棣用兵太过脓包,一见到敌方的实力便匆匆调动重兵安置于前方,反而把自己的后方卖给了敌人。利用地势作战,人是永远斗不过畜生的!”

我望向那只正向我们走来的巨兽,它的个头应该是里面最大的。此时我才算看清楚,这幅身躯如同一只狼,披着寒冬里雪一样洁白的皮毛,一条拂尘似得巨尾像是失去重力似得在空中摇摆着。最为吸引人注意的,是它一对锐利幽深的金色瞳孔,眼睛四周的毛色却是血红色的,仿佛图腾一般,脑袋顶部的双耳之间,矗立着弯曲向天的一对角,透明且泛着淡蓝色的淡淡光芒。

这样的动物,我从未见过,莫不是云南深山老林里的特有野兽?别说是没见过,我就连听都没听说过,它究竟是不是狼?

第四卷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失落的世界

第四卷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失落的世界

我从牢笼里盯着那些徘徊在丛林边缘的巨狼,胸腔里的心脏跳动得极为澎湃。 这些野兽喉咙里发出的低沉鸣吼让人不寒而栗,它们酣战时的残酷凶猛令人闻之色变,那是有一种暴风雪迎面而来的压迫感。

然而当它真真切切地出现在眼前时,我不曾感到一丝恐惧,相反的,这是更为圣洁和宁静的感觉。在我看来,它们身上散发出的是王者的气度与风范,睥睨一切的傲然盛气。

一队又一队的明军向它扑去,看守牢营的明军此时也不得不赶去应敌。可是终究没有一个人敢靠近它,偶有几个胆子大的,刚冲过去几步,便被它“唰”的一掌,连人带泥直接给拍出了十万八千里——盛气凌人的明军在它面前瞬间便成了玩偶。

整座军营里的士兵将领,面对这几头巨狼,趑趄不前。他们各个颤抖着双股,唯唯诺诺,只敢用眼角的余光审视着巨狼的一举一动,一旦巨狼的鼻腔喷出白气,发出混沌的叫声,那些个军士也随之全身剧颤,向后退去。这时的场面很可笑,明军由于不敢再靠近巨狼半分,便给巨狼空出了一条道来,似乎应敌的军队反倒变成了它的仪仗队。

那只正向我们这方走来的硕大巨狼,如入无人之境似的,步子踏得越发盛气凌人。蓝荧荧的锐利犄角像是被照的透亮的冰柱子,金色的瞳孔狡黠地来回转动,从已然胆寒的士兵脸上一一扫过,嘴角露出一丝鄙夷的冷笑——它在嘲弄人类。

我为这双流光溢彩的眼睛所吸引。它绽放出的光辉足以令人为之莫名地陶醉。就在我注视着这双眼睛的一瞬,那双眸子像是感受到了我的眼神一般,“滴溜溜”地一转,一对硕大的金色瞳仁不偏不倚地与我的双目对视,紧紧将我锁定。

眼前一片梦幻,脑中一阵眩晕……

我不会又中了幻术了吧……

“疯了么你!快把头低下!”沈森低声一吼,像是怕打扰到那一群野兽。说着,他隔着牢笼死命地掐了我一把。一阵钻心的疼痛将我从迷幻之中拉了回来。

我看着沈森,他一副紧张的表情。

“怎么了?你不觉得它的眼睛很美吗?那么幽深,好像满载着故事……”我问着,一边揉揉疼痛处,一边转过头,试图重新去看看那只巨兽。

“怎么了?还看!你小子命都不要了吗?”

“啊?我怎么尽是碰到一些会要了我命的东西,那些到底是什么。”我对着沈森向身后的长着犄角的狼形巨兽使了个眼色。

“它们是沃野之国的苍狼。吃鸾鸟、喝赤泉长大的异兽。”

“沃野之国?苍狼?”

“不错。这苍狼……是沃野之国的象征……”

“大叔,你在说什么?沃野之国又是什么?”又是闻所未闻的新鲜事。

“相传在很久以前,九州大地上曾有一个国度叫做‘沃野’。那个地方是盘古开天辟地,身躯幻化之后的一处世外桃源。‘沃野’便是广阔沃土的意思。据说,沃野之国幅员广袤,举国上下富饶无忧。沃野国的天空拥有无数七色鸾鸟,而国人,均以鸾鸟蛋为食,喝的是苍天降下的赤泉之水。更为神奇的是,凡是沃野之国的人想要的,都能事事如愿。”

“凡是沃野之国的人想要的,都能事事如愿?我的个天爷啊!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国度?”

“传说中是这样,但至于真实情况如何并没有人知晓,不过每一个传说或神话都有其渊源。或许是因为他们一帆风顺事事如意,所以从来都是与世无争,并不需要与外界的人接触。沃野之国除了鸾鸟,还有许多奇珍异兽,与他们共同生活,和睦融洽,而现在眼前出现的‘苍狼’,则是沃野之国的象征——福泽与力量的象征。

“沃野之国的存在极为久远,可以追溯到上古时代。正因为他们这个国家神奇而又神秘,特别是他们事事如意,所以就遭到了不少别有用心之人的觊觎。不知从何开始,有流言说喝了赤泉水的人能长生不老,于是便有很多人去寻访这个国度,抢占那里的泉水。沃野之国虽然云深不知处,但最终被外人找到。从那一日起,便是噩梦的开始。”

“噩梦……难道事事如意的沃野人敌不过外人的入侵吗?”

“这就是他们可悲的地方!沃野人根本不把外人当做敌人,等到他们发现赤泉水永久的干涸时,已经太迟了……”

“那沃野人还有眼前苍狼啊!这些巨兽连千万的军队都抵挡不住啊!更别说区区几个外人?!”

“谁跟你说只有几个?谁跟你说,仅凭武力便可征服苍狼?!”

“唉……”我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回答,我只知道人的**会使人失去人性,“泉水既然干了,外人总应该走了吧……”

“走?如果就这么走了那就好了。赤泉水是干了,但是其中有人认为只要能喝了沃野之国人的血,也能长生不老。”

“我的个天爷啊!”

“那才是沃野之国真正的灭顶之灾……”

“这群禽兽、畜生!”

“或许是上苍怜悯沃野国人,最终,山崩地裂,将沃野之国连同入侵的外人全部与外界隔离了开来,至今依然与世隔绝,成为了一个失落的世界。”

“为什么这些事情,我从未听说过,就连野史杂书上都没有?”我好奇地问道。

“这些故事,我也是听师父说的,一般人确实不知。那些苍狼,是沃野之国曾经存在的唯一证明。”

“大叔,都是传说里的事情,你怎么知道眼前那些苍狼便是来自于失落的沃野之国?”

“因为沃野之国的生灵,有太过明显的印记。和苍狼眼睛周围的赤纹一样,就连沃野之国的人民,脖子后面有着明显的赤纹图腾,自打出生就有。这次苍狼出现在这个地方,莫非沃野之国出现天日!不好!”沈森突然骇然道,“你看朱棣刚才派出骑兵的态势,难道他也是想找到沃野之国?!”

“不会吧,如果他想找寻沃野之国,就不应该断了苍狼的后路,只要把苍狼赶跑了,再在后面跟着它们,自然就可以找到沃野之国了。”

“文舜,你太小看苍狼了。它们是孤傲的异兽,它们的脾性更是难以捉摸。除非与他们建立一种关系,不然会引发它们的暴怒,后果很惨烈。但是我听说,只有沃野国的人,才拥有掌控苍狼,乃至神兽的力量。朱棣想凭一己之力操控它们,太天真了,除非……”

“啊……”远处营房里传来的惨烈的叫声打断了沈森的话。

又有五只苍狼冲破明军的围剿,窜入军营。它们怒吼着撕咬企图反抗的士兵们。而我眼前的那头苍狼,已经跃上高地,任凭风吹过它草海一般的雪白皮毛,不咬牙,不露齿,安静地洞悉着混乱的一切,像是所有血腥的燥乱皆与它无关。

沈森叹了口气,道:“哎……其实这些士兵也是无辜的……”

“为什么苍狼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传说中的‘沃野之国’真的就在附近?你是怎么把他们招过来的?”

“我?”沈森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惊愕地看着我,“我可没那么大本事。”

“不是你做的?”我半分不信地看着他,“这难道不是你计划里的一部分吗?”我想到沈森之前冲我邪魅的笑容,这明明是他早就心中有数了啊。

“我只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对啊!”沈森一拍脑袋。

“对什么对?”

“苍狼从来都是隐匿于沃野之国,世人甚至有没有这种生物都不知道。它们不会无缘无故出现,这个时候出现只有一种可能!”沈森说到一半,自己摇了摇头,“不可能不可能。”

这家伙失心疯又犯了。

“先别管了,出去再说。”说完,沈森起身,一脚将牢笼的门踹开,原本绑在上面的铁链子“嘭”的一声断了。

我张着嘴巴,“你你你,早干嘛去了!”

“少废话,快出来,趁乱好办事!”

沈森帮我打开了牢笼大门,随后又把其他笼子的门给弄开,他招呼着他们能逃多远逃多远。此时整个军营里夹杂着苍狼的吼声,和人们的尖叫声,场面乱成了一锅粥,哪还管得了逃犯。

我拽着着沈森赶紧跑,可当我们俩转身之后,便僵住了,就连呼吸都快忘了。

一颗巨大的白色毛团耸立在我们面前。一对金色的眼睛正饶有兴致地拦着我们,我赶紧闭上眼睛。正是那只个头最大的苍狼,它俯下身子,用喷着白气的鼻孔在我和沈森的身上嗅来嗅去,它吐出的气,夹杂着血腥味。我只好憋着气,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着。

“文舜啊,这家伙好像对你很感兴趣。”沈森道。

“别废话,现在要怎么办?没准我们马上就要被这头沃野之国的神兽吃了!”我从牙齿缝里挤出声音,生怕眼前这头苍狼以为是我在说话。我眼睛微微张开,这苍狼自然在注视着我,他的獠牙距离我的脸只有半个手臂的距离。

“文舜,你还想不想救人了?”

“必须要救啊!”

“那么现在只有一个办法!”

“快说快说,要我怎么配合?”

短暂的沉默之后,沈森才发出声音,“用脚配合!跑啊!”

第一百四十一章

第一百四十一章

妖冶的火光跳跃在低沉的云层之上,忽明忽暗地映出晚霞般的色彩。在任何时候看到这样的华彩,都会给人以温暖安详的感觉,除了此刻,只有焦灼与不安。

袤袤然的军营覆盖着一条红得泛黑的血毯。上面嵌着不少明国士兵,有缺了胳膊少了腿的,有开膛破肚肠子流了一地的,有身首异处直接殒命的,更多是已经难以拼凑起来的残肢。

从残肢上不断涌出的血液,在地面上汩汩地顺着沟壑蜿蜒匍匐,时不时滑进燃烧的营房,“呲呲”地冒着烟,顿时空气里飘荡着一股奇怪的焦香。

哀鸿遍野,呻吟遍地。

我四仰八叉地躺在焦灼的地上,视线低矮到贴着地面,用这样的视角望着天幕。火红的天幕与火红的疆场俨然缀成了一体,这是一场幕天席地的无比惨烈的葬礼吗……

面对这人间炼狱般的场景,我仿佛已经失去了感觉,或许和那些士兵一样,我已经肢体不全,要不就是肚子上被苍狼撕出了一道大口子,只留下微弱的意识还在游离。

耳边似乎有人在呼唤我,“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本王?”他的声音缥缈虚无,就像是在峡谷中荡漾的回声。可我无力理会,我只想把眼睛闭上,真的好累,可我不能这么做,因为一旦闭上眼睛,也许命就没了,于是我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强撑着想让自己能够保持清醒。

我依稀记得,当时被苍狼追赶之前,沈森大叔让我跑,于是我撒开蹄子死命地飞奔。苍狼的嚎叫声一直追赶着我,无论我多拼命,那催命似得吼声,永远近在我耳边,它嘴里喷出的腥臭的气息一直熏着我的耳后根。我根本无时间顾及身后的沈森,不消说回头瞅一眼,就是出声喊叫的力气都挤不出,全身力气全都灌注在两条腿上。毕竟这样庞大的动物,随便一挥前爪,我就会被他拍得粉身碎骨。

令人无比怨毒的是,身后追我的那畜生只是一直不徐不疾地缀着我,并没有马上要置我于死地的样子。这样下去那我还不被它活活累死!

我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速度——其实是真的跑不动了——果然,我快它也快,我慢它也慢。这畜生正是在戏耍我。

我将计就计,突然一个急转身向另一个山头奔去。就在那一瞬间,我看到一个身影已经冲出营地,向营地外头一处高地跑去,没错,此人就是沈森,他逃跑得比我成功。

我被他当成了苍狼的诱饵,我被他耍了。

他说了这么多,应该也就一句话可信,那就是他是个算命的,神棍一根。

神棍这类人通常嘴欠,死的都能给你说活咯。不过就算他给人算命,事后发现全算对了,还是可能招惹来杀身之祸。比如他们掐指一算,告诉来算命的人他老婆明儿就死,可人家夫人今天一早还跟他在床上活蹦乱跳,叫谁谁愿意相信?类似这种话一出口,遇上个脾气好的,说你一句神经也就走了,若是遇上个蛮横的,那还不得气得挥拳头举柴刀伺候?

所以像遇到这种情况,神棍们就会发挥他们与生俱来的求生技能——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眼下看来沈森顺利将苍狼“交托于我”,跑得极为成功,踏雪无痕。

回头想想,我和他相识不到半天,他就给我“推心置腹”地扯到了两家祖宗,各种攀上了因缘,就差拉着我一起去串门走亲戚喝茶了。

此人率先用强大的套近乎方式攻破了我的第一道心理防线。他在说出我们祖上之间的关系时,根本不容我去怀疑,而且他说起来有鼻子有眼,就像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似得,更要命的是我的祖上确实有个叫陆德源的……这一来二去的,就把我整得深信不疑。唉,算命的就是靠嘴皮子吃饭,嘴巴不利索怎能闯荡江湖,我当时怎么就没想到这个茬。

在我还来不及深思熟虑之时,他紧接着又借刘伯温的名头给我下任务,假托神木什么的,唤起我内心原本无比弱小的济世经民之心,在宇宙中心呼唤爱——不,这神棍就是“爱”他老人家本身——让我背上不可脱卸的责任。第三步,他抓住我想回去的软肋,告诉我传国玉玺能穿越时空的鬼话,这回我又相信了。

最后一招,也是最歹毒的一步棋。这个老神棍看准时机,带我跑出笼子,骗我引开苍狼,自己逃之夭夭,他姥姥的!沈森自己得罪了朱棣,本就已经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怎么可能会真心实意地来帮我?

什么?刘伯温让他来的?世界上知道刘伯温的人多了去了,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我看着沈森匆忙逃离的背影,心中真是既气愤又无奈。至此我得出一个真理,摆摊算命的神棍是最不可信的!

不行,我两条腿不可能拼得过四条腿的苍狼,再这么坐以待毙就必死无疑了!我可不知道这头畜生什么时候会失去调戏我的兴致一掌把我拍死……

正在这么想着,听得身后的苍狼大吼一声,震得地面都在微微颤动,我也不知道是心里害怕还是地面泥泞,脚下一软,一个闷声就摔了出去。

我连滚带爬地想要起身,可是腿就是这么不争气,根本就抬不起来。刚才憋了一口气才奔了那么久,现在那口气泄了,便再也没了迈开双腿的力气。

我索性豁出去了!双手一撑,坐在地上转了身,眼前的场景简直使我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在离我不到半米的距离,那头巨大的苍狼驻足而立,它昂首挺胸地冲着天际发出震耳欲聋的狼嚎。随之不远处的其他几头苍狼也开始嚎叫,这声音比炮弹炸开还具有穿透力,甚而带着一种不可违抗的感觉。这嚎叫使得我的身子完全僵硬,像是被定格在时间的砧板上似的。

我坐在苍狼巨大身躯的阴影里,抬头望去,它的身躯遮挡住视线中的一半天空,逆着光,能清晰的看到它细腻厚重的皮毛边缘,在天空的映衬下,光影婆娑地随风摇曳,而它那对琉璃般绚烂的眼眸此时正不偏不倚地望着我。

猛然间,我感觉到胸口发闷,似乎我的心脏正被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似的。随后胸腔里传来沉闷的“扑通”一声,我瞳孔一紧,眼前闪过无数零碎的画面,像是拼图,而我却无法将其还原。

我看到了一场战争,一场极为惨烈的战争。数以万计的,长着四只翅膀的七彩鸾鸟从山间呼啸而出,还有我从未见过的奇珍异兽,独眼的豹子,长着犀牛角的野猪……

无数闪着寒光的冷兵器,在一道淡紫色的半透明屏障后面,隐隐地泛着银光。屏障另一边是一群手持冒着绿光的兵刃面目狰狞的人,他们像是丧失了心智,只顾着挥舞手中的利刃,高声呐喊,似乎想要冲破屏障。

此时的天空,在猛烈翻滚的黑云深处,无数水汽围绕着黑云中的闪电奔腾翻涌,瞬间幻化成无数锥形的黑色冰柱,从万丈高空雷霆万钧地刺向那道岌岌可危的淡紫色屏障。

屏障裂了,那些冰柱以极其巨大的力量砸向屏障里的城镇,原本宁静、华贵的城镇轰然倒塌,尘埃四起。

那些手持利刃的人们,冲进那片世外桃源,掀起腥风血雨。城市在瞬间被毁得面目全非,无处不在的尸体,堆得像山那么高,有人的,动物的,血流成河。

画面充斥着屠戮的,嚎叫着逃窜的,厮杀的人们……可我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能从这些零散的画面里,感受到仿佛来自地狱的绝望。

片刻后,画面出现裂痕,如同玻璃一般砰然碎裂。一轮惨白的月亮渐渐出现在空中,几丝浮云若有若无地飘过。在白月的下方,躺着一具不再动弹的尸体,衣着华贵,显然并非之前出现的那些流民可比。在尸体一旁,俯卧着一只浑身沾满血迹的苍狼,它紧紧咬合的牙齿,并不能掩饰它因愤怒和悲伤而颤抖的身体,那对琉璃般流光溢彩的眸子,在眼睑开阖的瞬间,落下一滴闪着光芒的泪水。

那具尸体开始发黑,腐烂,最后成为一具枯骨。一阵风吹过,枯骨化为尘土随风而逝,苍狼追着尘土逝去的方向消失在世界的尽头……

这些破碎的画面闪过我的脑海,我回过神来,发现眼前苍狼的眼角落下一滴和我从记忆画面里看到一样的泪水,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我的身子依旧石化般僵硬,此时似乎连风都被凝固,只剩下我和苍狼的对视。它和我的眼睛之间,宛如存在着一条绵长如游丝一样的金色光芒,缓缓地流动,仿佛我们之间的记忆,正通过这条若有若无的光丝所牵引。

眼前这只苍狼,一步一步向我靠近,喉口低鸣着,那张咧着犬牙的嘴巴渐渐逼近我的脑袋,我想说不,可丝毫动弹不得。

正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响。

第四卷 第一百四十一章 苍狼之约

第四卷 第一百四十一章 苍狼之约

“轰——”

随后又接连好几声。

“轰轰轰——”

几颗火球流星般向我这里飞来,空中划出一道道绚丽的弧线。

也就在这一刻,我的身子仿佛被解封了似得又可以动弹了。眼看着那火球即将落在我的跟前,苍狼突然一声嘶鸣,向我冲来。在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时,整个身子已经被它撞了开去,向一顶营房滚去好几米远。全身上下疼得像要散了架一样,吸口气都会一阵痉挛。

然而,每当你极为狼狈的时候,变化就会接二连三地出现,比如眼前出现的这一幕。

就在被苍狼顶翻之后,借着余光,我隐约看到,身后的营房里闪出一个人来。不知道为何,尽管周身酸疼欲裂,但我的目力倒比往常更为锐利。看那人的神色略显惊慌,眉宇之间却透着一股不羁的气度,就算我不是一个看相的人也觉得此人的面相非同常人。

他身着的戎装与一般人不同,远比其他人要整洁干净许多,腰间还挂着一块玉牌,即便相距甚远也能看出此玉质地浑圆通透,这样的东西,在这个年代不是一般人能消受得起的。

这些个念头在我脑中也就停留一瞬,因为我已经感觉到即将扑来的火球炙烤般的灼热。千钧一发之际,我跟自己打了个赌,若是拼死力能救下眼前这人,日后必定有用得上他的地方。

说干就干,我忍着全身骨骼撕裂的剧痛,挤出最后的力气,一跃而起扑向刚从营房里出来的那个人——我后来才知道,当时自己瞬间爆发出来的速度有多快,连旁边的苍狼都愣愣地被我甩在了后面。

火球在我们身边毫不留情地炸开,冲击波轰然散开,将我连同周围的一切向外推了出去。那人一直被我压在下面,即便我们被掀翻,我也死死地用身体护佑着他,可是我自己……只觉得背上一阵火辣,飘来一股皮肉烧焦的气味,莫不是后背被炸烂了。那个人还在我身体下面吗?我不知道,确切地说我感觉不到……

耳边的爆炸声此起彼伏,有人高喊着逃命,有人喊着保护王爷,有人喊着捉拿逆贼,有人喊着狼、狼……可这些嘈杂声音却被尖锐的耳鸣所代替,最终陷于沉寂。

恍惚间,我看到整个军营已然一片狼藉,不远处的高地燃起熊熊大火,橘红色的火舌在万顷浓烟之中舔舐着天空,那地方正是沈森逃跑的高地。有人高喊火器库炸了,声音颤抖。

那片高地上的火,遮天蔽日足以席卷一座宫殿,那个神棍就算是长了翅膀,怕也飞不出来了,呵呵,报应!

火光、浓烟、伤员、尸体……

苍狼,消失了。

在我逐渐变得暗淡灰白的视线里,出现一个俯身看我的人,他依旧不苟言笑。

他说话了。声音就像峡谷里荡漾的回声。

“你是何人?为何要救本王?”

我无力回答。

他又用那回声说着:“带回去。”

他的声音回荡在我的脑子里,哄哄地弄得我的脑子疼痛欲裂。

我的眼皮重得像是压了一座山,可我知道若是此时闭上眼睛,很有可能再也睁不开。我还不想死,更不能死!

怎么办,我确实是撑不住了……

“我一直陪你,安心睡吧。”

这声音来自我的心里,清晰浑厚,一点都不像是山谷里的回声。奇怪的是,在这个声音的召唤下,我“乖乖”地闭上了眼睛,没有一丝迟疑、一丝抗拒。黑暗中缓缓闪出一双琉璃般清澈的金色眸子。

是苍狼,在我的意识里。

我只觉得浑身发冷,就像是有好多冰锥子扎进了骨头里。全身甚至脑子,都如同停止工作一般,变得缓慢,沉重,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我不得而知。

在一片黑暗之中,时间就像是被拉得细长的麦芽糖,又软又黏,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却又好像只是弹指之间。

我在黑暗中走走停停,却走不到尽头。我试着大喊,可声音就像是被眼前这无尽的黑暗吞噬了,刚喊出声音,就听不到了。甚至有时候我都会怀疑自己究竟有没有喊出声音来,再试了几次之后我也就放弃了,黑暗中,只有我成了一个发光体,感觉挺诡异的。

隐约中,我依稀听到有人正在呼唤我的名字,还说了许多话,但我完全记不住他们说了些什么,他们发出的每一个字我都能听懂,但是连在一起……我就像是达到了左耳进,右耳出的境界,所以,最终我也没有弄明白他们所说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我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正处于昏迷的状态。我试图强迫自己醒来,但上下眼睑似乎已经粘合在了一起,刚一扯开旋即又被拉上。现在的感觉,就像是意识受我控制,可身体机能一概不受控,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难道我被鬼压床了?!

这片扎根在我脑海深处的黑暗,仿佛一片黏腻污浊的泥淖,我越是挣扎,就越陷越深。

正当我即将放弃,意识开始重新归于混沌的时候,一个声音钻进了这片黑暗。接着,在我目能所及的黑暗尽头,出现一个光点,缓缓晕开,一只巨大的苍狼在黑暗中显出自己魁梧的身躯。

它走到我的跟前,我非常自然地张开双臂——居然没有一点恐惧——拥抱苍狼凑近的大脑袋,就像是许久未见的好友重逢。我能真切地感觉到它柔软,不带有一丝杂质的雪白皮毛,贴着它真的好舒服。也许是我独自一人在这片黑暗里流浪太久的缘故,苍狼的出现让我获得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虽然我和苍狼都没有说话,但是能够听到对方的心声,也许在这样的空间里,纯粹的言语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心与心之间联系起来的强大纽带。

我抱着苍狼的脑袋,它的下颚轻轻靠在我的肩上,也不用力,似乎怕我觉得它的脑袋太重而感觉到疲惫。此时此刻,我的内心听到了笑声,这笑声温暖得如同初冬的太阳,还带着一种喜极而泣的感动,我知道,这是苍狼心中的声音。

我没有张嘴,用心问它:“你很开心。”

“是啊,找到了希望。”苍狼说。

“希望?什么希望?”

“寻寻觅觅,等等等等,我一直在等,等着一个人回来,等等到最后,竟忘了有承诺……”

我扭过头,看到苍狼缓缓睁开眼睛,那眸子金黄透明,无比纯净,眼廓四周的红色图腾映衬着这举世无双的眼睛。

“你在等谁?”

“我在等一个能像他一样勇敢、善良、坚定的人。我等到了,陆文舜,你有着和他一样的气息。他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告诉我,如果能遇到一个有着和他一样气息的人,就让我跟着他,他会带我回到故乡,和我一起在九州神树的荫蔽下,看尽这世间的云卷云舒。”

“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世上有谁真能做到这般洒脱……”我心中一阵酸楚与无奈。?

“你说的那位和我气息一样的人,是不是指……”我想到了之前看到的记忆碎片,苍狼守着一具已经死去的尸体,看着他逐渐腐烂瓦解,最后随风而散,这个人应该就是苍狼原来的主人吧?

“是的,就是他。”苍狼读透了我的心思。

“狼兄,你叫什么?”

“我不是狼……”

“额,那你是?”

“……,我叫柚,是一只苍狼。”

“柚。你说要我带你回故乡……沃野之国?在哪儿?玉龙雪山?”

柚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那雪山只不过是我们的藏匿之所,我的故乡在哪儿……我也忘了……可你不用担心,只要能在你的身边,总能找到,我相信命运。”

“命运?这未免有些太虚无了吧?”

“虚无?生命本就虚无……”

“可我要怎么找到你?”

“你我的踪丝已经相连,你需要我的时候——或者我需要你的时候,我就会出现,我累了,再见。”

“柚!等等!”

一阵无法感觉到其存在的风吹过,眼前这只名为“柚”的苍狼,便化作虚无,我抱着它的手此时就像是抱着一团空气,黑暗中又只剩下我一个。

这感觉,就像是我爹陆先勇化为灰烬的那一晚,就这样,在我的怀里消失了。我讨厌这样的场景,恨透了无谓的离别。

温暖消失后的落寞,不禁使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迈开沉重的步子走向无尽的黑夜,每走一步,就觉得意识越发浑浊一些。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耳畔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陆哥哥!陆哥哥!快,去叫人,他眼珠子滚着呢!”

是菁菁!

谢天谢地,我终于能听到人说的话了,我挣扎着睁开眼睛,浑浊了一会,眼前的一切才开始清晰起来。我只觉得浑身使不上劲儿,不过总算是醒了。

菁菁看着我,双唇颤抖,眼里一下子滚出眼泪,“哇”的一声,趴在我的胸前哭了出来。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场景惊得愣住了,半晌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好不容易抬起轻飘飘的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傻不傻,我这不是回来了嘛,”我虚弱地笑着,鼻子酸酸的,“咳咳,你多久没洗头了……”

与此同时,门外也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第四卷 第一百四十二章 苏醒

第四卷 第一百四十二章 苏醒

陶长卿、傻子未明领着一群端着脸盆毛巾的人,吵吵嚷嚷鱼贯而入,直奔我的床头,身后还跟着一只大白狗。我从中见到这几张熟悉的面孔,胸口一块大石头也就落了地,幸好他们都没事儿。

菁菁还是趴在我胸前一个劲儿地哭,我感觉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瞬间提高了不少。其他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接话谈论,也许是沉睡的时间久了,又或许是刚刚苏醒的缘故,我对于外界信息的辨别和接受像是出现了断层。

即便现在有人正在房间里相互说着话,也有人在我胸前呼天抢地嚎啕大哭,可我就像是突然间什么都听不到似得,整个世界吵闹繁杂,我的耳朵里却是异常的安静。其实也并非真的听不到,只不过是我没有特别在意,我与菁菁简单交谈了几句后,大脑的部分功能出现了片刻的短路,恐怕需要一点时间才能重新运作起来。

照理说经过那番折腾,身体早应该是摧枯拉朽般的疼痛,但因为这短路,我竟连一丝痛楚也不曾感知。我只能巴巴地干等着双眼,环顾四周。

我所在的这间屋子,步调格局用古色古香来形容绝对不为过。透过用朱红木条撑开的窗户,可以看到这间屋子的檐角以及斗拱,上头有着华贵繁复的青碧绘饰。几只不知道是什么的鸟,躲在斗拱的空隙间,一起一伏地张着嘴。我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不过外面的天气倒是不错,阳光懒散地斜射进屋子,微风拂面。

我将目光收回屋内。这屋子四四方方也是精致华贵,从门口进来是宽敞的会客室,地上铺着羊绒地毯,茶几四对,真丝屏风摆放于两侧,正对大门的龛上放着青花瓷瓶,这倒是和我们那个年代有些相像。一般在大堂内,会放一个花瓶一个钟,寓意终生平安。

再看我这床,木料和雕刻都极为讲究,木头上刷的漆应该还刚上不久,我能闻到淡淡的漆香。这种漆料与后世使用的油漆不同。它取自一种漆树,夜半进山,在漆树林里割开树干采集原漆,日出而归,将原漆提炼之后便可使用,也能在里头加猪血或是其他色聊调色。这样的漆,无毒无害,想着当年蒋毅承建小荷莊,千百雕栏朱门,用的都是上好漆树产的漆,倒不是说蒋毅承有钱什么的,只是说像这种漆流传时间久,采集制作也是一门老手艺活。

这房子里用到漆料的地方不少,采漆的匠人夜里采漆,平均十个人忙活一晚也不够一斤的,而且漆树娇惯,有时候下了刀子割开树皮,刀锋角度不对,就有可能出不了漆。所以这样的漆能在一间房里被大量使用,这房子的主人身份之尊贵也必然不容小觑。整间房子从外到里古色古香,可愣是没有一点老旧的痕迹,无论是摆设,还是家具,皆是崭新的,鲜亮如初。

我试着从房间里面摆放的精美物件上找线索,但大脑这部分功能还在重启……重启失败……

目光回到那一屋子围着我忙忙碌碌七嘴八舌的人上,我心里一暖,心想这究竟是哪里?难道我回到了林楠镇陶长卿的府上?看这般家具陈设也只有四麐之一的陶家才配得起。又或者,我又入了幻境,一路行来遭遇的“幻境”着实不少,正因为身处幻境,我才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正因为身处幻境,大脑才会短路……

不对!我盯着陶长卿他们的衣着服饰,都是开襟大袖口的衣服,这完完全全可不都是明代人所穿着的衣服吗?这时我才真正意识到,我这次的昏迷并没有将我带回我的年代,而且这一切并不是梦境,而是真真切切发生了的,我陆文舜,到了明朝朱元璋的地盘。

渐渐地,耳畔嘈杂的声音又重新钻进耳朵。一个长相娇美穿着素净的女子拿着一块挤干的毛巾给我擦脸,面带微笑地说:“陆爷,您终于醒了。”

我想问她叫什么名字,刚一张嘴,却还是说不上话,只能发出沙哑的咳嗽声。

那女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微微摇头道:“陆爷您先别急着说话,等会我给您那些茶来,润润嗓子再说话。”说着,她又绕到另一侧,拿起我的手,小心翼翼地为我擦拭手背,“陆爷您都不知道,菁姊姊这段时间可都瘦了一大圈呐……”

听了这话,上一秒还在嚎啕大哭的陶菁菁,突然从我胸前抬起头来,冲着那姑娘瞪了一眼,道:“小娥,别瞎说。”

那叫小娥的姑娘扑哧一笑,低头专心地帮我按摩手臂。喝了小娥送来的一口茶之后,我感觉喉咙终于被沁润能说话了。

“陶伯伯,你们大家都在。”我挣扎着想要起身,陶长卿忙上前又把我按了回去。

“你才刚醒,躺着躺着,养养元气再说。”陶长卿说着。

我点点头,又瞅了瞅这屋子里的人,原先和我们在一起的,除了三宝其他人都在,沈森也不在这里,我想到了营房最后高地上的爆炸,沈森死了,呵呵,报应。

想到了沈森,我也就想到他曾经对我说过的话。

“三宝他……是不是成娈童了?”

众人一听,都是瞪大了眼睛,满脸的惊愕,“你怎么知道的?”

菁菁突然惶恐起来,“你没晕?你都听得到我们说话?那你昏迷的时候我打你的巴掌,你也知道?”

我本想着他们吃惊个什么劲儿,看着菁菁红红的眼眶觉得有些心难受。打我巴掌?这丫头应该是说漏嘴了,不过此刻我没什么心情跟她计较这些。

“是……”

“等等,”陶长卿突然喝止,“这边没你们的事了,你们先下去吧。”

“是,陶老爷。”小娥和其他不相干的人退了下去。

“好了,你说吧。”陶长卿见人全走了,掩上门说。

于是我把与他们分开后的遭遇和沈森的事情简单地向众人叙述了一遍。有关神木和沈陆两家的恩怨,我并没有和盘托出,毕竟这些事现在说还不是时候,况且屋里还有一个未明在。

“想不到,我们失散后,你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还遇到沈森这样的奇人……”陶长卿叹道。

“陶伯伯,那天你们跑哪里去了啊?”

“这可是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了……等你身体好些了,我再慢慢儿跟你讲吧。”

“嗯,也好,”我转头看向已经听完故事正要溜出去的菁菁,“菁菁!跑哪儿去!”

“嘿嘿……”菁菁嬉皮笑脸地转过身来,“我,我,我去解个手……”

“一个大姑娘说这话,不怕害臊……”她爹啐了一句。

“你刚才打我巴掌?!”

菁菁一听我点破她,忽然换了一副面孔,“你到底是睡了还是醒着?”

看她的气势,这才是菁菁该有的模样,我想恼羞成怒说的就是她现在这个样子。

“菁菁,别胡闹。”陶长卿低声喝道。

陶菁菁转过头冲着陶长卿吐了吐舌头,又看向我,登时和颜悦色道:“陆哥哥,三宝他现在不方便来见你,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看他。你先休息,养好身子才是最要紧的。”说着,便帮我把被子盖好。

几天不见,这丫头是转性了还是怎么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她爹训,她也不生气,换做以前,她早就已经把这屋子给拆了。我愣愣地看着她,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菁菁朝我嫣然一笑,然后起身招呼未明道:“未明,跟我去趟膳房,给陆哥哥弄点东西吃。”

未明冷哼一声,扭头就出门去了,随后菁菁也跟着出去。

未明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只是看着菁菁的一举一动。他的眼神里似乎除了菁菁就没有其他任何人,看到菁菁为了我又是哭又是闹的,他就一直板着脸,不知道在我昏迷的这段时间里,他们俩之间发生了什么,菁菁性子的转变会不会也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待未明和菁菁都出了屋子,陶长卿便将门重新关上。刚才跟着一行人进屋的大白狗却是赖在地上死活不肯离开,陶长卿也不去管它,这才搬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怎么样?现在身上还有没有觉得不舒服的地方?”

我摇了摇头,看了一眼那只大白狗,它头朝着门趴在地上,两条腿后退分开贴着地,“这狗是怎么回事?”

“你出事之后,他们把你带回来,这狗跟了一路,就是不走。”

我一时想不明白狗的事儿,于是又问:“陶伯伯,这里是什么地方?”

“南京。”

“南京?我们不是在云南么。”

“你当时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在沐王府躺了几天不见醒转便和朱棣连同我们一起回到了南京。”

“我,昏迷了有多久?”

“算来也快一个月了吧。这是朱棣在南京的临时府邸。我们现在都只准在府内活动,不得擅自出门,具体原因还不知道。”

第四卷 第一百四十三章 神秘的声音

“不得出门?那岂不是被软禁起来了?”

“可以这么说,”陶长卿叹了口气,不过随后脸上又堆满了笑容,“不过,要不是因为你,我们这伙人说不定已经身首异处了。”

“因为我?”

“不错,是你救了朱棣的命。怎么,想不起来了?”

“额……好像有那么点印象……我记得当时有一个士兵……我把他扑倒……我当时只觉得此人衣着气度非同一般,救了他说不定对我们有好处,却未曾料到此人就是朱棣啊!”

“你怎么救他我并不知晓,只是知道那时朱棣在沐英护送下回到沐王府后,下令不惜任何代价要保住你的性命,为此他还大开杀戒,把医不好你的几个郎中的脑袋割了……”

“我的伤有这么严重,还连累了别人丢了性命……”

“不曾想朱棣生性残暴,倒也是个有恩必报之人。”

“那么多条人命,才换回我一条性命,终究有点……”

“你当时筋骨尽裂,随时可能撒手人寰。不过最终还是得遇高人用奇药相助,你才得以死里逃生。”

“高人?奇药?谁啊?滑寿吗?”

“怎么会是此人。滑寿一身傲骨,当年刘伯温请他出山都不为所动,朱棣何德何能能请动他为你治病。”

“那是谁啊?”

“你先别管是谁,时辰到了,你先把药吃了。”说着,陶长卿从茶几上拿来一个小黄纸包,打开后是几片果脯一样的东西。

我接过后闻了闻,有一股甜丝丝的肉香。我咬了一口:“好甜啊,这是什么,这么好吃。”

“你醒了就可以自己吞咽了,以后记得每天早中晚各吃一片。这一个月来,都是菁菁把药物捣碎了就着汤水喂你的。”

“令千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懂事了啊……”一听是菁菁每天服侍我,我心里远比嘴上吃了这甜肉还甜,“陶伯伯,给我医病的郎中还在吗?我要当面谢谢他。”

“噢,他不是什么郎中,给你开的这个方子也是他在古书上发现的,说是对你这伤筋断骨之症有奇效。给你开了药方,找到药物之后,他就走了。因为他不是郎中,朱棣见你服了他的药有了起色也没有挽留。”

“他开的药这么神奇,我的伤连郎中都没办法,他却能手到病除,妙手回春。”

“此人名叫陶宗仪……”

“什么?陶宗仪?‘积叶成书’的那个?”

“不错,正是此人。给你开的方子,他就曾记载在树叶上,后来还编了一本《南村辍耕录》。”

“陶伯伯,到底他开了什么方子,我吃的是什么肉啊?你别卖关子了。”

“好吧,我就把那段话背给你听。回回田地,有年七八十岁老人,自愿舍身济众者,绝不饮食,惟澡身啖蜜,经月便溺皆蜜。既死,国人殓以石棺,仍满用蜜浸,镌志岁月于棺盖之。俟百年后启封,将蜜取下。凡人损折肢体,食少许立愈,虽彼中亦不多得,俗曰蜜人,番言木乃伊芳。小子,你现在知道你吃的是什么了吧……哈哈哈……”

“是涂在百年古尸身上的蜜……呕……呕……”一个月来他们喂我的竟然是这个东西……

“好啦好啦,我们在三宝村子里都吃过……呸呸呸,你现在吃点僵尸蜜又算什么。方子里说‘食少许立愈’,你伤太重,已经吃了一个多月了还不能下床,我看至少还要再吃上三五天。”

“三五天……我吃了一个月,他身上的蜜还没吃完吗,这僵尸有多大啊?!”

“这个你不用操心,朱棣为了救你派出一支军队找到了那个老人的村子,结果发现这样的僵尸数百具,够你吃一辈子的。对了,这个村子就在三宝村子的附近。怪不得那日我一到那个村子就感觉怪怪的,原来周围还有这种东西……”

“陶伯伯,别再说这个了行吗?为了身体我会吃的……不过话说回来,是我救了朱棣,为什么他会放了你们啊?”

“因为你昏迷的时候,嘴里一直喊着两个人的名字……”

“两个人的名字?难道是……”

“不错,一个是小女,一个正是我……朱棣当时已经把我连同菁菁、未明和三宝抓了起来,以为我们是奸细,菁菁这丫头没轻没重,竟然还出言顶撞了朱棣。幸亏在行刑前,陶宗仪及时来报,把我俩的名字告诉了朱棣,才保下了我等的性命。只是苦了三宝啊……他被抓当晚就被……”

“三宝……”一想起三宝那孩子,我心中一片酸楚,“这僵尸蜜也救不了他吗?”

“他去势已久,就算把整头僵尸吃了,也不能令男gen再生啊……”陶长卿垂头叹息道,“好了,看你精神不错,我现在就把当初我们的遭遇告诉你吧。当日在树林里追逐的时候,我们只顾着往前跑,等回过头来发现你不见时,为时已晚。我们躲在树林里,看到你已经被那些个士兵押进木牢。当时你们离军营很近,我不敢轻举妄动,万一招惹了军队,那后果不堪设想,况且那时也没有菁菁和三宝的下落,我估摸着他俩很有可能也被抓到了军营。所以,我决定找个时机就来个暗探军营。可没想到,刚刚潜入没多久,就遇到了变故。”

“陶伯伯所指的变故,是那些苍狼?”

“不错,正是那些畜生。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却从没见到过如此剽悍善战、训练有素的畜生啊!”陶长卿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这些不是畜生,我看它们倒像是一支配合默契,攻防兼备的作战小分队,诱敌、围敌、袭敌,每一步都是计算精准……如果谁手下能掌控这样一支苍狼军团……”陶长卿的脸上突然显出恐怖的神色。

“陶伯伯,您没事吧……”

“没,没什么……文舜,你刚提到那个沈森……”

“我觉得这个沈森,只不过是利用我方便自己逃跑的江湖骗子,要说他是刘伯温徒弟之类的话,我觉得并不可信,像他能够混迹在王爷身边的江湖神棍,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让人信服一些事情岂不是轻而易举的,您说是吗?”

“恐怕这事情没有你说的这么简单。按你说的,他跑去军营高地是为了逃跑,可是那里其实是明军的火器库,里头的火器都是从元军那里缴获的。元军虽然擅长骑兵,但他的火器是具有强大杀伤力的,这是目前的明军不可企及的,故而在围剿苍狼时,明军并没有轻易使用这种连他们自己都无法完全掌控的火器。万一这个火器库发生什么变故,后果不堪设想,所以那块地方一直有重兵把守。据我所知,在军营里,没有朱棣的手谕,谁都不会擅自去碰那些东西,毕竟这可都是要掉脑袋的事情啊!”

“但这也不能证明什么,沈森这家伙要逃跑是事实,他可是用我去当诱饵,才有自己脱身的机会啊!况且是我亲眼所见,亲身经历,不会有错!再说,他究竟是不是沈万三的后人,其实没有人能说得准。总之,我不相信他!反正他都已经死了,倒是我们得想想今后的日子要怎么走。”

然而就在此时,原本乖乖趴在门口的那只大白狗,像是突然被鬼上身似得,噌地跳了起来,狂吼了几声,转头便迅速向我冲来!

大白狗奔跑的速度极快,凭陶长卿这样的身手,竟然一个躲闪不及,整个人被大白狗撞倒在地。我心中骇然,没等我反应,这狗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跳上了床,两只前爪死死地踩在我的被沿口,不让我把手伸出来。以这只大白狗的体型和重量这样压在我身上,就算我身体没受伤也难动半分,更何况是现在这种状况。

它似乎极为愤怒,鼻尖因为咧开的嘴而皱起数道褶皱,锋利的犬牙闪着银惨惨的寒光,与我怒目而视。我不知道这条狗要做什么,突然被它这么一闹,我也有些措手不及连出声呼救都不敢。此刻,我无疑成了砧板上的肥肉,万一一不小心惹怒了它,被它一口咬断我的脖子,那是吃多少僵尸蜜都补不过来的。

陶长卿迅速从地上爬起来,顺势想要从腰间抽出龙脊棍,可摸了个空,他也像是恍然大悟似的,准备赤手空拳扑向大白狗。话说陶长卿的龙脊棍从来不离身,莫不是丢在云南了?

那白狗见陶长卿想要反击,立刻扭过头转向陶长卿,极度凶恶地冲陶长卿怒吼一声!大白狗这一出声,我和陶长卿竟然都不与反抗,停了下来。

一个熟悉的男人声音在这个房间里响起。

我的脑子嗡地一声炸开了。

“陶伯伯,这房里还有谁!”我小心地问着,话音刚落,身上那只大白狗又重新恶狠狠地望向我。

“这屋子除了你我,没有其他人了,若是百步之内有人走近,逃不过我的耳朵。”陶长卿警觉地环顾四周。

“刚才那个说话的声音是……”

第四卷 第一百四十四章 奇了

“没错!就是你大叔我!”这句人话,是从狗嘴里吐出来的,老练里又带着戏谑的意味。

震惊!我除了震惊,脑子里就是一片空白。我才刚刚醒来没多久,这样庞大的信息量弄得我头又开始疼起来。

我张着嘴,憋了半天才喊出声来,“陶……陶伯伯!狗!成精了!”

大白狗突然收起了它凶神恶煞的面孔,扑闪着一双水灵灵的黑色大眼睛,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它似乎已经达到了它的目的——让我受到惊吓。当时我脸上的表情肯定是极度难看的,比吃了屎还难看,不过这是必然的,万一有天你自家养的畜生唧唧哇哇跟你说了一堆人话,你还不得晕过去。

陶长卿此时也是满脸的不可思议,嘴里念叨着“奇了!真是奇了!”

“陶伯伯,您就别奇了!我都被这畜生骑了,压死我了,这狗吃了多少屎,重成这样!”大白狗听我一通乱喊,显然心中不悦,抬起前爪就冲我的脸上“啪”了一记耳光,打完之后又迅速把被子口压得严严实实,根本不给我反抗的机会。

我只觉得脸颊上传来如同潮汐般一起一伏的疼痛,八成当时脸上肯定有一块狗肉垫形状的红印,这狗东西下爪也够重的。

懵了,彻底的懵了!打我!这狗竟然敢打我!反了它了,士可杀不可辱啊,竟然被一只狗给调戏了,我堂堂陆家大少爷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荒唐的事情!

“奇了!真是奇了!文舜,这狗会说话,把它献给朱棣,说不定能成一笔大买卖!他一开心还能给我们一官半职!”陶长卿两眼放光地说着,对于他这种生意人来说,哪里都有隐藏的商机。

大白狗听了这话,冲着陶长卿大喊:“滚!”

陶长卿一楞,“反了你!”说完就向这狗扑了过来,我趁机抬起被子里的两只脚,用力一阵乱踹,场面立刻失去了控制,床头柜上的茶杯碎了,里头的茶水湿了一地,一通乱撞之后,我们就这么从床上扭打到了地上,桌子椅子也都翻了。

那狗与我们两人一阵扭打,随后它跳出了包围圈冲向房门,我大喊:“这畜生要逃!”说着我和陶长卿立刻下了床,我脚下一个没站稳,便扑在地上,得亏地上铺着羊绒地毯,可还是摔得生疼。

陶长卿打起人来是个武林高手,怎么打起狗来这么菜,两个人四只手竟然奈何不了一个畜生。

本以为那条大白狗会夺门而出,却不曾想这狗跑到了门口,转身坐在了地上。大白狗一抖浑身雪白的皮毛,又开了口:“都别闹了!给我坐下!”

我和陶长卿气喘吁吁地站在原地面面相觑,大白狗又喊着:“还想不想找传国玉玺,还想不想回去了!给我坐下!”

于是,我和陶长卿只得老老实实坐在了床沿上。如果我们还继续作“垂死挣扎”,就凭我一个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的病秧子,以及丢了龙脊棍的陶长卿,感觉分分钟会被眼前这条狗撕成碎片。多年之后我才得知,这种狗叫萨摩耶,可眼前这只白狗的性格与温顺的萨摩耶相比,完全不一样,他简直就是萨摩耶2.0狂躁升级版,同时自带说人话的功能。

这狗的声音如此耳熟,没错,是沈森!

然而怎么想都不可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大白狗见我们总算喘着气安静地坐下来,它也像是长叹一口气似得,踱步走到太师椅边,一跃而上,人模狗样地坐了下来——原来人模狗样这个成语就是这么来的——就差给它沏杯了茶

“陆文舜,你大叔我都成这样了,你还说那样的话!没良心!没良心没良心没良心!哼!”大白狗居然还撒起娇来。

我将信将疑,弱弱地问:“沈……沈森大叔、姚广孝?”

“除了我,还能有谁!没良心没良心没良心!”他叫完之后,狗头一扭,一副不想理我的样子。

陶长卿用手肘戳戳我,给我使了个眼色,让我问问它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问道:“那个,原来你是狗精变的?和塚山上的猫又一样,你们都是妖怪?!”

“妖怪你个头!还不是为了你!”大白狗急得用前爪来回拍打着椅面,发出一阵爪子刮擦木板的呲呲呲的声音,令人闻之齿寒。

“又为了我?那你到底演的是哪一出啊?!”我问着,情绪控制不住的激动。

陶长卿坐在一旁拍了拍我的手,道:“文舜,你先别激动,倒不如先听听它怎么说。”

大白狗哼唧了一声,说道:“为了救你,我这次是亏大发了!当时我和你逃出笼子,那只苍狼追着你,就算我能耐再大,也不可能降得住它,于是我想了个招。”说着,大白狗下意识伸出前爪要去抓茶几上的水壶,不过伸出去一半就醒悟过来自己已经是条狗了,它吐了吐舌头只得继续说道:“我跟着朱棣东征西讨,知道军营火器库的位置,就在那个高地上,那些苍狼身形巨大,他们竟然还妄想用刀剑棍棒抵挡,真是不要命了!”

“你的意思是,在我和苍狼对峙的时候,飞来的火球是你放的?”

“那还用问吗?不是我放的,难道还是你啊?!要不是这些个火球……”

“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放的这些火球,我怎么会躺了一个多月,还要吃僵尸蜜,这笔账……”

“你少跟我算账,要不是我,你能救下朱棣,能因此保住其他人的性命?!文舜,我一早就跟你说过,冥冥之中自有主宰,人生早有定数,强求不得……”

被它一顿抢白,我顿时不知如何反驳,它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见我不再言语,大白狗继续说道:“诶!不过要是我早知道苍狼并不想取你性命,我也不会去碰那些危险的火器,当时我只以为你会被那些苍狼一口吞了!”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当初火球飞落时,要不是那头苍狼把我顶开……”回想起当时的画面,我现在依然心有余悸。

“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苍狼的眼睛是不能随便看的吗?”

“记得,”我的脑海中重新浮现出苍狼那一双绚烂夺目的金色瞳仁,“你说过,如果和苍狼对视,会把它们激怒,后果不堪设想。”

“一般来说,苍狼与人对视会表现出狂怒的状态,因为它们能从人的眼睛里洞悉出人类心中恶,可你却不一样,你是个特例,苍狼主动追赶你,是为了与你建立某种联系。”

没错,当时苍狼与我对视的时候,我看到了存在于它脑海中的景象,我想起来它和我的眼睛之间,宛如存在着一条绵长如游丝一样的金色光芒,缓缓地流动。

大白狗见我若有所思,也没等我开口,继续道:“然而我当时并不知道它正在与你建立联系,所以我在火器库放出了攻城炮,想借此把你与苍狼分开,我知道这很危险,但是这也是不得已的下下策。慌乱之中,不知怎么的,就把其他火器里的火药弄燃了,之后就是你们所看到的那样,高地的火器库炸了,一切发生得太快,我根本没有时间从里面跑出来。”

“照这么说,你确实已经死了?”

大白狗舔舔自己的爪子,随后停住了动作,盯着自己的爪子一阵叹息,“唉,想不到我沈森竟然会沦落到跟狗一样去舔爪子……诶……”

“大叔……”看着眼前这只大白狗,我心中不知道是内疚还是同情。

“呵呵,没什么,我师父早就算到我命中会有一劫,只是未曾料到会是这个局面。好啦,别苦着一张脸了。那日苍狼与你建立联系中断,无论是对你还是对它都是非常危险的,你们很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这些事情,我也是在拥有现在这副躯体之后才知道的。”

“额,拥有这副躯体?”

“原来我也以为自己就这么死了,可当我醒来之后,我就发现我变成了这副样子,毛爪子……并且我的这副身子,其实就是与你建立联系的那头苍狼。”

“大叔,您又开什么玩笑,苍狼是如此威武雄壮,而你现在……”

“这也怪我,打断了你和苍狼之间的纽带,在纽带断裂的瞬间,苍狼为了保你不受伤害,牺牲它自己的一魂三魄。它们的魂魄与人不同,人丢了魂魄,只要没有全丢了,那至少还能活着,但是苍狼若是少了魂魄,那便是活不过三天了。那只苍狼也是神奇,在我奄奄一息的时候,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将我的魂魄收进了它的身体,正好填补了它失去的一魂三魄,可能是为了适应我的魂魄,它的身子发生了变化,我就能住在里头了。所以原本你和苍狼之间可以做到灵犀相通,现在不行,只能靠我。”

原来,萨摩耶是苍狼的变种啊……当然,这也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第四卷 第一百四十五章 燕京

“那只苍狼,是为了救我已经魂飞魄散了吗?”我突然想到了那个梦境,苍狼说会一直陪着我,而我便是引领它重新回到沃野之国的钥匙。

“魂飞魄散?那倒还没有这么严重,它只是因为少了魂魄,不能长时间维持巨大的体型。它在沉睡,睡在我的灵魂深处,也可以说我和它已经合二为一了,也许我再也不能变回去了,它也再不只是一头单纯的野兽……”

“嗯,你们现在是共生关系,或者说你是宿魂,你的魂魄寄生在苍狼的体内……”

“额……真是不习惯,不过至少我现在能活下来,也认了,呸!”

“等等等等,我捋一捋,也就是说大叔你现在是一条狗,但同时也是苍狼,我是说,你也能变得和苍狼一样强大吗?”

“照理来说是可以的,但不曾真正付诸实践过,毕竟现在的体型只有正常苍狼的一半。这个不是由我控制得了的,或许还是需要唤醒沉睡中的苍狼的意识,不过到那时,恐怕它会因失去人性而不加控制……

好了好了,这些未知的事现在不去想了。你看,还是现在这个样子方便,谁会去在意一条狗?还有,从明天开始,你要跟我学些本事。”

“算命?”

“废话,我现在这爪子还能掐吗?!笑!你就知道笑!我现在这副模样还不是拜你所赐!”

听完这番话,陶长卿轻咳一声,道:“沈、沈先生,我听文舜说过传国玉玺的事情,此物当真能带我们回去?”

“信不信由你!”沈森翻着一对狗眼道,“为何历朝历代的帝王都有传国玉玺,这不用我多说。那我问你,这九州大地上,朝代的更替是因为什么?”

“无非就是为了至高无上的权力,花花世界、神州大地、君临天下……”陶长卿说完看着正在对着自己的毛爪子发愣的沈白狗,“沈、沈先生……”

“汪……哦……不错,战争是过程,输赢是手段,权力是目的。不过,当皇帝的人,掌握权力固然重要,但权力只不过是外人看到的表象。他们真正要争夺的,其实是传国玉玺,因为此物并非凡间之物。”

“只因玉玺能纵横时间?”陶长卿问。

“天机不可泄露,我还想多活两年。我只可说此物与我沈家当年的‘聚宝盆’有着太过相似之处。其他的事情,机缘一到,你们自然全都知道。”

“机缘?大叔,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我问着。

“也许很快,也许很久,也许永远没有也许。”

真是应了那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老神棍除了瞎掰,其他就等于啥都没说嘛!这屋子里又重新归于沉默。

沈白狗从太师椅上跳了下来,摇头晃脑地走到我跟前,一跃而起,跳到床上,在我身边躺下,瞅着一边的陶长卿道:“汪……额……我……说,陶家老爷。”

陶长卿微微侧过身子,算起来,陶长卿的年纪不知比沈森小了多少,看来这沈森虽然做了狗,倒还知晓礼数。

陶长卿道:“沈先生不必客气,请讲。”

“龙脊棍乃是你随身之物,得拿回来。”

“唉,这个我何尝不知。我当时失手被擒,龙脊棍也被朱棣缴走。虽然最后我们因文舜的关系没有被治罪,但朱棣不还,我也不便开口索要。就算去偷,王府这么大,不一定能偷得到,万一偷到了,朱棣也必然会疑心到我们身上。朱棣为人多疑,届时就算文舜有救他性命之恩,恐怕也难保他不会翻脸……”

“既不能索,又不能偷,那就买啊,哈哈……”

“买?我陶长卿在林楠好歹也是四麐之一,虽说不能呼风唤雨,但是没有什么是我用钱摆不平的,当年连朝廷都得让我们家几分面子。可是如今我在这大明身无分文,此处也没有银行,这根本就是寸步难行。”

“银行?那是什么东西?”沈白狗突然抬头问道。

“就是钱庄。”我答道。

“哦……”沈白狗倒是听得挺带劲儿,“陶家老爷,这钱没了也可以想办法挣。我看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当是大富大贵之人,眼光倒是可以放远一些。”

“沈先生这话什么意思?”

沈白狗打了个哈欠,道:“意思是,我相信你可以想到可行的办法。”

“大叔,你这些话都是说了跟没说一样。”我说。

“文舜,这世上没有人能告诉你路应该怎么走。路在自己脚下,怎么走,往哪儿走,得问自己。我能说的,是这么几件事情,希望你们都能好好记着,你们要回去,并且要带着神木回去。在这之前,必须找到传国玉玺,找到之后,我再从墟鼎取回原本就属于你们陆家的神木,这样方能万无一失。你们本就不属于这个时代,这期间会出现什么样的状况,我算不出来,卦象混沌,犹如盘踞在心里的蛇,我觉得就算是我师父也算不出来。陶家老爷,文舜年纪小,毕竟经历的不多,这一行,你得扛起这面旗。”

我转头看向陶长卿。他神情严肃、沉默无语。

沈白狗继续道:“其他如果需要我帮忙的,我会尽力,毕竟这是师父交代的事情。有关我的事情,你们俩知道即可,不必告诉其他人,切记。其他嘛,对了,那个未明究竟是谁?这一个月来也不见他多说什么话,但我总感觉此人身上的味道和你们有些相像,但又有一种与众不同气度,说不出来……不过,我曾多次跟着他,倒也不见他有什么不轨的行动。”

“这人是和我们一起过来的,可我们也不知道他是谁。”于是,我和陶长卿把一路上有关未明的事拣着重要的跟沈白狗简单地说了一番。

“这么看来,他不过愣愣的小屁孩一个。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傻小子好像看上你们家闺女了。就冲着刚才丫头服侍你时,他的眼神……哈哈哈!文舜呐,你自己可得上点心。”说完,沈白狗就跳下床去,跑向了房门。

“大叔你瞎说什么!”我也追了上去。

刚追到门口,房门便“吱呀”一声开了,我好不容易刹住车,才没有撞倒门外端着面条的菁菁。菁菁呆呆地看着我和沈白狗。

“陆哥哥?精神头这么快就恢复了,都可以下床啦!僵尸蜜真是神奇啊!诶?这屋里的桌子椅子怎么回事儿?”

“没,没什么,活动活动筋骨,都是这狗闹的。”我指着沈森,毫不留情地把责任甩到他身上。

“这狗今天怎么了!你一醒来就闹成这样,我们可是寄人篱下,弄成这样被王爷知道还了得。看我不扒了它皮……”

菁菁刚想冲着白狗发飙,可没想到,沈白狗一歪脑袋,两颗黑眼珠子“扑扑”地闪了两下,嘴巴一咧露出一个甜到心坎里的微笑,就差向边上的丫头撒花了,沈大叔这可爱装得真是一把好手。

像菁菁这样三头热的女子,哪里抵挡得住狗狗这样可爱的微笑。她一下子就把刚才生的气抛到了九霄云外,手上的面也不要了,塞到我手里就让我自己找地方吃,她一边逗狗还一边数落她爹都老大不小的人了还让我疯成这样,弄得陶长卿哭笑不得。

我心想,菁菁你是不知道啊,刚才你爹看到白狗说话的时候,那眼神,那身手,不比我疯得差啊!这当然不能告诉菁菁,我只得乖乖地捧着面躲到一边吃去了。

菁菁说落完了她爹,便开始嘀咕起沈白狗来,说这只大白狗也算听话,自从跟进了沐王府一直到了燕王府,也没见它咧嘴笑过,今天真是破天荒了。这傻丫头看着眼前的大狗可爱不过,又是亲又是抱,那沈白狗也是一脸享受惬意的样子,时不时还伸出粉嫩的舌头舔舔菁菁的脸颊,弄得菁菁哈哈大笑

我坐在一旁的台阶上吃着面,心想真是便宜了沈森这老家伙了,奈何他现在是一条狗。而另一边的陶长卿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这副德性,跟沈森如斯缠绵,想要阻止却不知如何言语,索性一跺脚走了出去,来个眼不见为净。

“陆哥哥,你给这条狗起名字了吗?”

我吸溜了一口面,道:“没有,要不你给他起个名字吧。”

菁菁眼珠一转,道:“我们一路跌跌撞撞的,要不起个讨吉利的名字,就叫,叫阿吉!”

我一愣,这名字起得真够随便的,沈白狗也是冲着菁菁翻了一个白眼,表示不满,然而菁菁并没有在意,随即搂着大白狗的脖子,抚摸着它的脑袋,阿吉长阿吉短地叫了起来。

“阿吉,从此以后,你就叫阿吉!”

北平城的夜有些凉,风住月明。月光无声无息地流进屋里,洒下一层霜,显得有些落寞。晚饭后吃了僵尸蜜本应养精蓄锐的我,却不知怎么的无法入睡。或许是睡了整整一个月,或许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奇,一下子还不能马上消化。于是我打算起身好好地逛逛这燕王府。

白天听陶长卿说,苍狼之乱时,是沐英护送朱棣到云南沐王府居住的,后来朱棣离开云南,并将我们一行人全部带回了北京。

沐王府是沐英的府邸,沐英是明朝的开朝功臣,十二岁就跟着朱元璋攻伐征战,史书上还说他是朱元璋的义子,交情颇深,不知道这次沐英有没有跟着朱棣一起来到北京。如果能博取他的信任,再加上我对朱棣有救命之恩,利用这两个人的关系说不定就能进入皇宫。只要能进宫,一定能找到一些关于传国玉玺的线索。

而眼下我们所局的燕王府,正是朱棣被朱元璋封为燕王后,在北京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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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一百四十六章 我们的约定

不知道堂堂燕王府会不会像书里写的五步一岗、十步一哨那般戒备森严呢。 我正琢磨着,突然一个人影从东边的回廊一闪而过,我下意识地警觉起来。

“谁在那里!”我低声呵道。

“陆哥哥,是我是我!”菁菁从黑暗中钻了出来,扑哧一声笑了,“瞧你这一惊一乍的,大半夜的,人吓人吓死人的好伐啦!我只不过是想来看看你有没有好好休息,郎中说了,就算你已经醒了,但是还是需要静养一段时日,而且药还不能停!你看,本小姐料得没错,你这个猢狲果然还不睡。”

“是你吓我好不好,哪有女孩子三更半夜不睡觉满世界瞎转悠的,也不怕遇到不干净的东西……”

月光静静地流淌在菁菁的脸上,衬得面容显得越发精致。对视得久了,我们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可能是连日来睡得太多,这突然到了晚上,倒又是睡不着觉了。对了,菁菁,你说偌大的一个王府为什么连个守卫也没有?”

“哦,这是王爷特意为你选定的养病之所,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除了几个伺候你的丫鬟,平时很少有人来。”

“王爷……朱棣……他对我照顾得这般周详,我倒有点……”

“人家感谢你的救命大恩呗!有得享福还不好啊?!”

“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他的这种‘照顾’显得太过刻意了。”

“有吗?我不觉得啊!如果就算那样的话,或许王爷只是想借‘报恩’之名向世人显示自己‘仁德’的一面吧,毕竟他给大多数人的印象是比较强硬的。”

“你的意思是,朱棣是利用我来收买人心?要是真是这样,那他又何必杀了那些治不好病的大夫让自己背负骂名呢?想不通,想不通……我总觉得这个人太不简单……什么时候有机会我倒要好好会会他。”

“最近王爷公务繁忙,离开王府公干也有一段时间了,否则听到你已经醒来的消息他一定会马上前来的。”

“他之前经常来看我吗?”

“当然,这一个月来,王爷一有空就会过来看看,如果实在忙不过来也会派人来询问病情。”

听她这么一说,我不但没有深受感动,反而背后有一阵阵发凉的感觉。

“菁菁,你开口一个王爷,闭口一个王爷,你跟他很熟啊?!”

“啊?不,不!我只是看到他那么关心陆哥哥,觉得他是一个好人……”

唉,菁菁到底还是一个单纯的姑娘啊。

我从屋子里拿出一件绒毛斗篷给她披上,两人坐在房门前的石阶上,看着薄薄的云絮悠扬地拂过夜空,鼻尖是青苔混着露水的清香。

“菁菁,这一个月来,你有没有见过三宝?”

“唉……三宝这个孩子真可怜,我本不想提他,怕你伤心,既然你问了……不过,幸亏王妃人好,她看中了小三宝的聪明伶俐,把他留在王爷身边给他做贴身小太监,以后再也不会被人欺负了。你昏迷的那段时间就是他经常陪王爷来探病的。他这段时间寸步不离地跟着王爷,否则也早来看你了。”

“这也是三宝命中注定的,他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对了,你说的王妃,便是朱棣的妻子——中山王徐达的长女?”

“就是她啊!王妃人很好的,一点也不凶!”

“你啊!在你眼里全世界都是好人,就没一个坏人!”

经历了这么多事,菁菁已经逐渐褪去了初见时候在船上的那种蛮横,可她的那份开朗率真却是一点没变。其实所有人都知道,被困在这燕王府,终究不是什么长久之计,可在我们还没有想到好办法之前,也只能暂且住在这里,至少我们还有机会搭上朱棣和沐英。今后又要为传国玉玺而奔波,我们将要面对的,可是坐拥江山的明朝皇室。

菁菁她知道这一点,其实她什么都懂。货船上,她为了分辨出真假陶长卿,奋不顾身从高处落下,那一刻的勇气不是所有人都具备的,当时我惊讶于一个小丫头竟然会做出这样危险的举动,可后来我明白了,她的疯疯癫癫,她的嬉笑怒骂,都有着她自己的道理。

所以现在,她即便担心,即便害怕,她依旧笑着,她不希望自己像林黛玉似得风露清愁,这一瞬间我看着她的侧脸,心里倍受感动。

菁菁在她怀里掏了半响,掏出两块手绢。

“陆哥哥你看,这是什么?”

我接过手绢,一摸便知,这东西我们林楠人太熟悉了,犹如月光般的质感的辑里丝。在另外一个世界突然接触到来自故乡物件,我吃惊地问:“这、这是林楠辑里丝?你哪儿弄来的?”

菁菁笑着,“当然是我自己的啊,我随身都会带着手绢。你看,这上面我绣着花样呢!”

菁菁指给我看,两块手绢的右上角各绣着一朵桃花,粉色和红色丝丝入扣,交相辉映,花蕊处几点淡黄色的蜜头活灵活现。

“这是你绣的?”

菁菁脸颊一红,点点头。看不出来,这丫头竟然还有这般卓越的刺绣手艺,或许这是我们江南女子与生俱来的天赋吧。

随后,菁菁抽走了其中一条,挡着半张脸,手绢后面的那双眼睛因为喜悦而弯成了两轮新月。“陆哥哥,你昏迷的这段时间,我天天盼望你能早日醒过来。于是我就向小娥要了针线,绣了两朵桃花,想着如果秀完之后,陆哥哥你能醒过来,那就好了。没想到,秀完之后,你就真的醒了!你说巧不巧?”

“你的心意,老天爷都看着呢,老天不会难为想你这么好的姑娘。”

“哈哈哈!你的嘴就会哄人开心!那就这么着,两条手绢,你一条,我一条,好不好?”

“好!”我抬起手,摸摸她的脑袋,“冷不冷?”

“不冷不冷。”

“哎,你身上背着的又是什么?”我指着她腰间的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说道。

“我的相机啊。”

“相机?这都被你带来了?拿来我看看?”我拿过相机,发现除了有些小地方磕碰了之外,并没有大问题,“这玩意儿还能用吗?一路上又是风又是水的,我都没见你带着啊。”

“当然能用,这相机包可是我爹从德国人那里买来的,内外都是牛皮,中间夹层还有厚油纸,虽然这一路又是掉河里,又是下雨的,但是这相机除了有些受潮,其他都没事儿,厉害吧!其实一路上,我都把它放在未明的那个破布袋里,让他背着,哈哈哈!”

“又是未明……哦对了!那个破布袋呢?你扔哪儿去了?”我恍然大悟问道。

“被王爷收了,当时他还要把我这相机也收了去,我好说歹说,他才把相机还给我了,那家伙牛气得很哩,”菁菁冷哼了一声,随后又道:“陆哥哥,我爹的龙脊棍,未明的破包,还有刘伯温交给你的那个红盒子也都被王爷收走了,那些东西都很重要,我们得想办法拿回来。”

对啊!还有刘伯温交代我保管的石匣子。我点点头,“那是自然,这些东西,我都要一样不少地拿回来,然后我们找机会回去。菁菁啊,他抢了我们这么多东西,你还当他是好人啊!”

被我这么一问,菁菁只是嗤嗤地一个劲傻笑,半晌后才面带忧虑地问:“陆哥哥,你说我们还能回去吗?”

“当然,只要有你陆哥哥在!”我哈哈一笑,刮了一下菁菁的鼻梁。

菁菁揉了揉鼻子,一扫刚才的阴霾,笑了起来,那笑容如同初夏时分的茉莉,淡雅清甜,她勾起小拇指说:“好!我信你!拉钩!”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拉钩!”

“来来来,陆哥哥,就这样,你别动!我给你拍张照片!”菁菁拉完勾勾,就鼓捣起相机来。

“别了吧,我可不上照。”我有些不好意思,在我们那个年代,很多人家对于拍照这样的事情是从来不敢奢望的。即便是像林楠镇上的有钱人家,拍照也都是一件大事,多半都要身着正装,选个好日子,一家子人聚在一起,才会拍照。

像菁菁这样,端起相机就要给人照相的,还真不多,再说交卷也不便宜,冲洗相片也麻烦。不过,这倒是能看出来,陶长卿对菁菁确实是极为宠爱,相机可是个稀罕货。

菁菁假装嘟着嘴,道:“你刚刚还怀疑这相机能不能用,现在我也想证明证明,来来,就这样,别看镜头。”

“哪有照相不看镜头的?”我挑了挑眉毛,不以为意。

“谁说照相就一定要看着镜头啦?别跟我爹那样讲究,他拍个照光梳头就能梳上半天,我们就自己拍着玩的,你看那是什么?”说着,菁菁就指着天上的月亮。

我下意识地望着月亮,“咔嚓!”

“你这就拍啦?黑不拉几的,能看得见吗?”

“当然可以,今晚月亮这么好,你要相信我!斜仰星空的姿势拍照最好看!”菁菁傻傻地笑着,把相机从端在胸口的拍照姿势里解放开来。

突然,她的眼神越过我的肩膀,看向不远处的小路,“谁?”

我顺着她的目光转头望去,黑漆漆的一片,只听见渐渐远去的脚步踩着松软草皮的窸窣声。我和菁菁起身跑了过去,那人却已经走远了。

“会是谁呢?”菁菁一边挠着头自言自语着,一边把相机放进包里。

我四下查看,发现菁菁身后的地上掉着一个东西,我绕到她身后将这东西捡起来。这丫头光顾着整理相机,也没发现我的举动,我更不希望她看到。

这掉在地上的东西,是一块玉佩。

玉佩我见过,在未明身上。

第四卷 第一百四十七章 寻

我年纪不大,但凭着陆家少爷的身份,日常也接触过不少奇珍异宝。手中这块玉佩只不过是一介凡品,雕琢粗糙,质地既不通透也不浑厚,八成是哪个手艺人批量雕琢之后,放在街头贩卖。未明买了下来,挂在腰间,只要不遇到识货的行家,附庸风雅一番也是等闲之事。

只是此刻,令我疑惑的倒不是这块玉佩,而是玉佩下缀的白绒。白绒的触感轻盈,质地柔滑,初次触摸的感觉就好似手握薄雪,可不消一会儿,白绒特有的暖意就会在手心化开。在从冢山出来的船上,我看到过未明的那块玉佩,与我手中之物外形无二,但这白绒却未曾留意。想来此等奇物可不是像未明这样身份的人该有的。

莫非,恰好有人有着和未明样式相同的玉佩……如果是这样,在我们身边潜伏着这样一个人……不论如何,我找个机会先试探一下未明再说。

“菁菁,时候不早了,早点回去歇息吧。”

“可是,刚才那个人影……”

“可能是正好有人经过吧……放心吧,这里毕竟是王府,就算真有什么鸡飞狗盗之人,也不会出什么乱子。”说着,我趁着菁菁不注意,又将这块玉佩重新滑落回草丛边的地上。

“如果是那样就最好了……陆哥哥,其实自从你昏迷后入住这里以来,每到夤夜我总有一种很不安的感觉,就怕你再会出什么事……”

“傻丫头,这么大的难,我都扛过来了,还有什么事能难到我的。别胡思乱想了,现在我不是好生生地站在你面前嘛!好啦,快回去吧,要不让别人看到我们孤男寡女半夜三更在这地方,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就不好了……”

“敢!本小姐天不怕地不怕,还怕什么长舌妇的闲言碎语……”菁菁嗓门陡然大了起来,冲着刚才人影出没的地方喊道,“有谁敢胡言乱语,看我不撕了他的嘴!”

“我的大小姐诶,大晚上的别大呼小叫的,我们现在是在明朝的燕王府,不是在民国的林楠镇……”

“好好好,一个多月睡下来,你的胆子睡小了哈……那我走了,明早再来看你……”菁菁吐着舌头,一蹦一跳地跑开了。

望着菁菁欢快的背影,我伫立良久……

翌日清晨,晨曦越过飞挑的屋脊,在这片院子里铺上一层金色的光辉。

我披上斗篷,穿过沉淀了夜色凝露的朱红回廊,路过昨日发现形迹可疑之人的地方。那块被我重新放回地上的玉佩,果然已经没了踪影。

迎面坐过来几个侍女模样的年轻女子,我刚想开口询问菁菁的住处,她们却齐齐地绕着我走了开去。有几个还时不时回头看看我,再和周围的女子交谈几句,一看到我也再看她们,更是加快步子远离了我。一连来了好几拨人,都是这般对我。

此外,除了侍女,却不曾见到侍卫或者男仆。我又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杀人魔王,怎么这些人一个个见我,唯恐避之而不及。

这时一个女子提着水壶往花圃的方向走去,她独身一人,我正好可以逮住她问个究竟。我快步上前,不由分说,一把抓住她手腕。

小姑娘惊得来不及呼叫,哐镗一声便把水壶砸在了我的脚上……

“哎呦,小丫头,下手够黑的啊……”

“啊……小的不知,不知……”小姑娘一看到是我,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结结巴巴不知道说的是啥,接着索性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但这时我仍然紧紧拽着她的手臂,她这一跪,我伤势未愈浑身乏力,顺势就被她扯了下去,整个人妥妥地压在了她身上……

“你们在干嘛!”菁菁的喊声如同晴天一声霹雳在我耳边炸响……等我反应过来时,菁菁早已跑的无影无踪。

我手忙脚乱地从小姑娘身上爬起来,往菁菁跑丢的方向奔去。可是这个地方太大了,我又不熟,七拐八拐我又拐回到原来的地方。此时,那个小姑娘正在专心地拍打身上的灰尘,连我走过去都不知。

“姑娘,真不好意思,刚才……”我话还没说完,她又跪了下来。

“你姓甚名谁,为何会在此地?”我看她这副模样,索性端起了架子。

“奴、奴婢,姓陆,名施蕙,是府中的园匠,不知公子在此……奴婢该死,冲撞了公子,请……求公子饶命……”小姑娘在地上竟然颤颤发抖。

“确实该死,本尊抱恙在身,你怎可如此莽撞怠慢!念你年纪尚幼,饶你性命也未尝不可,不过,你要告……先抬起头来……”

“奴婢不敢……”话虽如此,陆施蕙还是缓缓地抬起了头。

好一枝梨花春带雨,玉容寂寞泪阑干。眼前这女子年纪不大,面容却如此姣好可人。菁菁也是万中无一的美人,但陆施蕙与之相比,更多了几分温婉娇羞,楚楚动人,令人望之渐生怜爱之心。我知道此时,我的眼神一定是**裸直勾勾的,否则她不会这般局促不安。

愣了好半天,我才问道:“陆小姐……”

“公子,请不要这么称呼奴婢……奴婢折寿、折寿……要是被王爷知道……奴婢、奴婢……”陆施蕙万分惊恐地把头深深埋在地上,声音又带上了哭腔。可想而知,燕王朱棣在这些下人眼中是一个如何暴戾凶残之人。陆施蕙及其他仆从对我的恐惧欲避之而后快,无非是因为我身后站着朱棣,不错真正的穷凶极恶的杀人魔王不是我,而是朱棣,我只是狐假虎威罢了……

“既然如此,不知该如何称呼你?”

“夫人一直叫我小蕙,公子也可这般唤我。”

“好,小蕙,你且起身。我问你,与我同来的陶小姐住在何处?你若如实相告,我便饶你冲撞之过。”

“陶小姐……公子,您说的是郡主吗?”

“郡主?”

“是啊,公子不知……”陆施蕙把“道”字生生地吞了回去,“在公子患病那段时日,夫人已经把陶小姐收为义女了……”

“什么?!还有这等事!”

“奴婢该死,奴婢多嘴了……”

“无妨,你前面引路,带我去郡主的住处……”

在小蕙的带领下,我终于找到菁菁的住处——原本以为身为郡主好歹有座郡主府住住,可现在看来这房子比我住的大不了多少,不过更意外的是,未明这家伙早已在菁菁所住屋外徘徊。我支开小蕙走了过去。

他似乎没有想到我也会一大早过来,那张不苟言笑的面孔仍然是他一贯待人接物的方式。

“未明兄起得很早啊……”

未明嘴角微微一笑算是回应,好大的气派啊。

这一刻,见到了未明,我倒不急着去找菁菁了,就我对菁菁脾气的了解,让她闹腾一会儿不会有什么大事。

自昨日醒来,我还没仔细看过他。几个月下来,看来这小子过得还挺滋润,浓眉大眼细皮嫩肉。再加上他本身个子就高,斗篷这么一披,不算是风流倜傥,也是玉树临风,哪是几个月前那般落魄猥琐的模样可比。同他并肩站在一起,我不觉有些自惭形秽、黯然失色……

我抬头望天,心里琢磨着怎么开口。人真是奇怪,面对未明以前那富尊荣,我想说就说想骂就骂,可现在他人模狗样地杵在面前,我倒一时语塞了,总不好一开口就问他昨晚是不是偷窥……

“文舜兄,日头未上三竿,起得有些早啊,身体无恙了吧。”未明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不劳挂怀,我身体已无大碍,早些起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趁着回话的当口,我转向他,他的一双眼睛正紧盯着菁菁的房门。借着余光,我瞥见他腰间挂着的一块玉佩。玉佩上系白绒,白绒略有泥渍。昨晚果然是他。

“未明兄,这一大早可是来找菁菁的?”

“夫人许久未见郡主,特派我过来,有请郡主一会。不知文舜兄赶早前来,又有何要事?”

燕王妃身份何等尊贵,手下奴仆众多,岂会差你前来邀请郡主,看你衣冠楚楚也不过是沐猴而冠,连扯谎都会。我鄙夷地看了未明两眼,说道:

“哦?我哪有什么要事,不过是来看看自家妹子罢了。怎么,未明兄,有何见教?”

未明愣了一会没有接话,氛围又开始莫名地凝结。我和未明之间其实没有过多交集,谁都没有逾越彼此的界限,可不知为何,我和他之间似乎永远处于一种剑拔弩张的态势,这种感觉从他出现时到现在愈演愈烈。

我身侧之人,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轻慢的脚步声,打破了此时凝结的僵局。

“燕王妃驾到……”

第四卷 第一百四十八章 未明

从回廊深处先行出现四个侍女,在她们后面的是一位披着雪白裘袍,发髻妆容精致的女人。 ()她正缓缓穿过清晨枝头散落的花瓣而来,此女看上去三十上下,面容虽不得倾国倾城之貌,却也是有着风华压海棠的端庄典雅,透着无法一眼看透的沉稳。清晨一片莹莹的金色光芒,将眼前这个女子衬托得犹如刚刚从天梯缓步踱下的女神。

身旁的未明已经跪下身子叩首:“草民未明见过娘娘。”

我一时没回过神,呆呆的望着眼前这女子,她便是只在说书先生那里听说过的,燕王朱棣之妻,燕王妃徐氏,也就是日后的明成祖仁孝皇后。燕王妃徐氏乃是明朝开国第一功臣,中山王徐达的嫡长女,徐达还有其他子女,不过就属这徐氏最为风光。

传说,燕王妃自小饱读诗书,天资聪颖,堪称女中儒生,徐氏能够嫁给燕王成为王妃,也是必然的事情。她与朱棣结合是朱元璋看她爹徐达为国戎马一生而钦点的婚事,徐达当时听得这个消息,当然感念隆恩,自此他的女儿就成了燕王妃,而明事明理的她,也成为朱棣不可或缺的贤内助。

记得说书先生说过,徐氏与朱棣大婚当日,皇宫内外百鼓齐鸣,足足击了六千八百下,举城轰动。甚至还传言当时闪电耀天、轰雷惊日,却依旧晴空万里,人们已然分不清究竟是雷声,还是鼓声。总之像这样大的阵仗,百姓都不免惊叹,有好事者暗地里都说朱棣这一脉今后必会“沸反盈天”。百姓当年八成也就是看了大场面,信口胡诌,但历史就是这般吊诡,谁能真的想到那大婚的王子今后确实“反了天”。

其中一个侍女见我傻愣着,冲我喝道:“大胆刁民,见了王妃还不赶紧行礼。”

燕王妃伸出一只手,平静温婉地说道:“未明免礼请起,有心即可,礼数不必太过介怀。”随后便把目光看向我,问道:“这位莫不是菁菁时常念叨的陆先生吗?”

我一听,赶紧来了个五体投地——父亲生前教我,五体投地乃是古代最尊重的礼节,我以此礼拜见日后的皇后定然不为过:“草民陆文舜,拜见娘娘。在下不过是一介庶民,岂敢担先生之名。”

燕王妃微微一笑,道:“陆先生过谦了。先生抱恙在身,应当好好休息才是。快快请起、快快请起!你们几个还不快扶陆先生起来。”

“谢过王妃,”我站起了身子说道,“草民昨日方醒,不及向王爷、王妃请安,请王妃赎罪则个。”

“先生哪里的话,若不是当日先生挺身而出,我们家王爷恐怕……”

“王爷吉人天相,百神护佑,必然逢凶化吉!敢问王妃,王爷一切可好?”

“很好很好!不意先生年纪轻轻,却能如此识得大体,实在难能可贵。无怪乎,你那妹子整天在我耳边说你的好,呵呵……”

“承蒙王妃不弃,收菁菁为义女,草民百般恩谢……”

“菁菁那小丫头善解人意着实可爱,我还得感谢上苍给我送来这么好的女儿呢……”

听王妃这么夸菁菁,我心里就乐了。自打我认识菁菁以来,她可是捣蛋撒泼多于“善解人意”啊。

“陆先生可知,在你昏迷这些时日里,菁菁可是为你劳伤了心,白天在你床前寸步不离,盼你醒来。晚上还会来我的寝殿陪我说话,她知道燕王长期在外,怕我心生寂寞,这孩子乖巧懂事,机灵得很。如今先生身体初愈,还是多休息为好。”王妃续道。

“多谢王妃挂怀。小人之前睡得久了些,现在醒了,反倒是睡不着了,所以想出来走走。王妃清早就出门,风凉露重,小心受寒。”

“今日,本想带着菁菁出门,去外头的市集逛逛散散心,但由于先生一直昏睡不醒,她无法脱身,这不,眼下先生醒转了,正好唤了菁菁出趟门。听下人说,燕京的东市有一家卖糖三角的别具风味……”王妃瞅了一眼站在一边未明,“我方才着未明前来召唤菁菁,左右不见人来,闲来无事索性亲自过来看看。”

“哦?草民本以为燕王府的膳房是方圆百里之内无人能及的,没想到在王妃眼里,竟还低了市集上的糖三角一等。”我嘴上说着,余光却是扫向未明。但是未明神情木然,似乎我们说的事与他全无干系。

“陆先生说笑,术业有专攻,每个人都有长处和短处,即便是厨子也一样,都是会有拿手的与不拿手的。要不等菁菁醒了,我们一同前去可好?”

我还没答话,未明却是抢先说道:“王妃,郡主不在屋中,怕是去找他父亲了……”

未明此话一出,燕王妃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点了点头,伸手拂去袖沾上的花瓣道:“既然如此,未明,你一会儿去东市买些糖三角来吧。”

我心里打鼓,原来未明早已找过菁菁,他不是在等菁菁醒来,而是在等菁菁回来,王府这么大,这丫头又跑到哪里去了呢。眼见燕王妃与未明又是这般心照不宣,就在这一瞬,我惊觉自己定是有什么事情被蒙在鼓里,可现在我不能多说什么,燕王妃与我今天是第一次碰面,未明的心思我至今没有看懂,如今又加上一个燕王妃……

我抱拳鞠躬,道:“草民觉得身子略有不适,怕是还没有完全恢复,恐怕今天也不便出门,请王妃恕罪。”

未明听我这么一说,像是松了口气似得,也向燕王妃抱拳行礼。

就在未明弯腰鞠躬的时候,我看到燕王妃平静如水的精致脸庞,闪过一丝波澜,而她的眼神也像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似的欲说还休,但是这表情一闪而过,转瞬即逝。

“陆先生好生休养,待过几日身子恢复再出府吧,哦对了,未明、陆先生,你们若是见到菁菁,告诉她今天晚让她早些休息,不用来陪我了。”燕王妃说完,便转身离开。

“未明兄,鄙人身体不适,先行回房休息了。”说完,我头也不回便走。

我又在府中转悠了小半个时辰依然没有找到菁菁,连问了几个人也均不知郡主的去向。无奈,大病初愈,一番捣腾下来,体力逐渐不支,只得回房休息。

还没到房间,就听到房内稀里哗啦摔东西的声音和咒骂声——那个小姑奶奶早已在我房间里等我了……

“哪个小子这么不知好歹,惹得我们郡主动了肝火……”

“呸!你说,你们做什么去了……”

“什么做什么去啦!大清早的,菁菁,你慢慢听我说……”接下去,我大概花了两个多小时,连哄带骗才把这姑奶奶安抚了下去。

“好吧,这次我原谅你了,不准再有下次!”

“好好好,小人一定听郡主大人的话!对了,菁菁,方才我在你屋外……”我把遇见未明和王妃的事如实告诉了菁菁,只是没有提及我对这两人的疑惑与忧虑……

日落之后,我回到房间,大白狗阿吉,也就是沈森大叔依旧不在房内,可能是出去遛弯了。这几日我闲散得很,似乎进入了一种安逸祥和的状态,有些时候竟然都会忘记自己已经离开家乡的事情。

今后很久的一段时间,每天清晨,沈森会用舌头舔我的脸颊,催促我起床,让我在不被人察觉的情况下,跃上燕王府的最高处——铜钟塔。我单脚立于刹顶,心中默念天地循法的口诀,从高处凝视广阔的燕京城,蓬勃地站立在寒冷的高处,感受着阿吉口中那些来自风霜雨雪、日月星辰所带来的无形力量,日复一日。不过这是后话,那段时间的修炼,也为我日后能够数次死里逃生奠定了基础。

还没等我歇利索,屋外就有人敲门。

“陆先生,燕王妃差人给您带的糖三角到了。”

“好,拿进来吧。”说着,我起身开门,抬头一看,眼前这人我认识,是早上被我撞倒的园匠陆施蕙,“是你?”

陆施蕙低下头,道:“先生请移步前往洛樱阁。”

“不是说给我带糖三角吗?怎么又要我出去,洛樱阁又是什么地方?”我看了看陆施蕙空无一物的手,问道:“你手上什么都没有,哪里有什么糖三角?”

陆施蕙的头更低了,她原本浓密睫毛下的明眸,此时正隐藏在一片阴影中,她开口道:“点心就在娘娘的洛樱阁,娘娘请先生亲自前往品尝。”

我侧了侧身子,眼神略过陆施蕙的肩膀望向外面,除了院子里在风中摇曳的树枝,没有另外一人,我狐疑地望着眼前的这个园匠,“你不是园匠吗?怎么又为燕王妃做事?”

陆施蕙不语,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半弯着腰等待我最后的决断。

我突然想起清晨在菁菁的屋外与燕王妃的第一次相见,她在未明鞠躬时,脸上露出一抹转瞬即逝的神情,似有话说。

我轻叹一口气,“带路吧。”

第四卷 第一百四十九章 洛樱阁

秋末冬初的夜里,冰凉的空气封住了所有的虫鸣,外头静得都能听到叶片上缓缓结霜的细微响声。

在这铅灰色的世界里,唯有一处依然抹着暖色。

洛樱阁。朱红纸窗里头温暖如春。

香台上的金色香炉中,燃着瑞脑香,薄薄轻雾之中飘散着一股凤羽花瓣的氤氲之气,沁人心脾,弁阳老人曾有诗赞道:“黄道宫罗瑞脑香,衮龙陞降佩鏘鏘”。

我坐在一张会客的案子前,案子上放着一碟糖三角,还有其他叫不出名字的点心。端起一杯刚煮好的茶,虽然茶杯上有一个小破口,可鼻尖留香,茶汤暗红,入口浑厚顺滑,从喉口暖到了心,又暖到了胃。

“好茶,这正岩大红袍,果真名不虚传。”我微微一笑,放下茶杯,很久没有品到这般上等的青茶了。

“噢?这大红袍出产进贡不过三十年,作为只有皇室享用的贡茶,普通百姓不要说品尝,甚至连闻上一闻也是千难万难,陆先生果然是见多识广之人。”温文尔雅的燕王妃嫣然一笑,赞许中透着几分诧异。她的双眸清澈如镜,却又深邃莫名,这本是她这个年纪的女人本不该拥有的眼神。难道是因为她曾经历了太多的苦难,不可能啊,明朝开国第一功臣徐达的长女虽不可呼风唤雨,但也可手摘星辰,又会有什么事能让她为难如斯呢。

望着她的双眸,我摇了摇头,或许是自己多虑了吧。我才吃了多少盐、走过了多少桥,哪有本事看透人世的沧桑啊。我定了定神,回答道:

“王妃过誉了,草民未及弱冠,才疏学浅,实在不敢妄担‘先生’之衔啊……”

“自古英雄出少年,但凭阁下勇救王爷一事,‘先生’二字实乃受之无愧……”

“王妃既然这般客气,草民恭敬不如从命!”

“理当如此!方才听先生所言,似乎对茶品颇有研究。”

“王妃见笑了。不过是当年茶圣陆羽在鄙人的家乡写下《茶经》,因环境所趋,鄙人自小也对茶略有兴趣。”

“愿闻先生之高见。”

“《晏子春秋·杂下之十》中言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其实不只是橘有南北之分,水质亦是如此。北方水质偏硬,南方偏柔。故北方人多喝花茶,通过花香沁水,从而减轻水中原有的涩味,想必娘娘这洛樱阁外的樱花树,以及树旁花圃中种植的茉莉,您都已经在盛开季节收好花朵,制成花茶了吧。”

我心想,我爹陆先勇乃是林楠八犀之一,家中好茶自然一应俱全,从南方青茶乌龙,到西南黑茶普洱,再到北方花茶,我都喝过,况且每每与爹品茶之时,都会听他说起许多关于茶、关于人、关于风水的事情,耳濡目染之下,就茶品一脉信口胡诌一番,这对我来说当然不是什么难事,幸好看来这燕王妃对此道也不甚了了。

不过我转念一想,既然这大红袍是贡茶,这个时代的普通人自然是不可能喝过,而像我这样一口便品出大红袍的人,岂非不打自招,承认自己是偷尝过贡品的人。弄得不好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我不知道眼前这个燕王妃究竟找我何事,莫不会是借喝茶之名给我下什么套吧。

我见燕王妃没有接话,为了不被扣上什么私藏贡品之类的罪名,于是便继续道:“鄙人本是南方人,机缘巧合之下倒也接触过一些福建武夷的青茶,曾有幸路过那地的茶坊子,茶坊子里顶尖的好茶自然是贡奉给圣上皇室,这类茶叶的制作还需过一道焙火的工序,我也有幸闻到过当时烘焙茶叶时的茶香。这大红袍与一般茶叶不同,其香气醇厚甘甜,真的是让人鼻尖留香,着实难忘。故此,方才一喝王妃的茶,鄙人便觉其中滋味有几分相似,大胆断言此乃武夷大红袍,一击即中,实乃侥幸。”

燕王妃的脸上依旧挂着温娴的微笑,轻轻挽着袖子,端起茶杯小小品了一口茶,又将茶杯缓缓放于桌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我见燕王妃不答话,继续卖弄道:“鄙人听闻,有关这‘大红袍’的名头,还有一段佳话,不知王妃可知晓。”

“先生但说无妨。”

“明朝洪武十八年,举子丁显上京赴考,路过武夷山时突然得病,腹痛难忍,巧遇天心永乐禅寺一和尚,和尚取其所藏茶叶泡与他喝,病痛即止。考中状元之后,丁显前来致谢和尚,问及茶叶出处,得知后脱下大红袍绕茶丛三圈,将其披在茶树上,以示感恩。离寺之后,丁状元用锡罐装取茶叶若干带回京城。不久,皇后得病,百医无效,丁状元便取出那罐茶叶献上,皇后饮后身体渐康,皇上大喜,赐红袍一件,命状元亲自前往九龙窠披在茶树上以示隆恩,同时派人看管,采制茶叶悉数进贡,不得私匿。

从此,武夷岩茶大红袍就成为专供皇家享受的贡茶,大红袍的盛名也被世人传开。传说每年朝廷派来的官吏身穿大红袍,解袍挂在贡茶的树上,因此被称为大红袍。”

“陆先生果然如预言中所说,博闻广识。不过这种民间轶事,道听途说不足为信。”说完,燕王妃端起茶壶,用干净的布拭去壶底的水渍,然后从主位上走下来,竟然要为我倒茶。

“岂敢劳烦王妃亲自为我倒茶,我来我来,您放下。”说着我赶忙起身伸手去接王妃手中的青瓷茶壶,然而一阵推脱中,茶壶从王妃手中滑落,清脆落地,摔得四分五裂。

“草民罪该万死,打破了娘娘心爱的茶壶,请娘娘责罚。”我立马“扑通一声”跪地请罪。

燕王妃只不过在茶壶脱手的时候有些惊诧,随即把我扶了起来,面上不露一点愠色:“无碍无碍,先生快快请起”,言毕她转头向门外唤道:“小蕙。”

陆施蕙低着头,迅速将洒落一地的碎片茶水收拾干净,便匆匆离开了洛樱阁。燕王妃直接指名道姓地叫她进来收拾,这个陆施蕙也并非是燕王府的园匠这么简单。

我惊魂甫定,倒是燕王妃又开了口,“陆先生不必介怀,小小茶壶而已,碎了换个新的便是。若是人不在了,那就可惜了。”

我挪了挪屁股,重新坐正,唯唯又诺诺。

王妃与我攀谈,听上去仿佛不过家常闲聊,可其中又故意说出“预言、人不在”之类有言外之意的词引起我的注意,她究竟想要说什么,我又不能直接挑明地问她,毕竟刚打烂了人家的东西,还不是普通人家的普通物什。

无奈,我只得躲开燕王妃娴静的目光,四处张望,看着眼前这座不大不小,却精致华贵的屋子。

当我的目光停留在不远处的香台时,王妃冷不丁的一话,将我的目光重新收回到了她的脸上,“陆先生,我和你是一条船上的人。”

什么?这话又是什么意思?乍一听这像是表明身份的话,可我却是一头雾水,一条船上的人?我连自己现在坐在哪条船上都不知道,怎么就一条船了?

“王妃,此话何解?草民愚钝,不太明白,请王妃示下。”

“呵呵,倒也不急着明白,今儿个时辰也不早了,陆先生早些回去歇息,若是明日得空,再过来坐坐。”燕王妃顿了顿,脑袋微微一偏,眉间微蹙,起身向我走了过来,“陆先生,把您的右手伸给我。”

我抬起右手,燕王妃将之轻轻握住。她的手虽然纤瘦,股掌却温暖厚实。与燕王妃如此这般靠近,我都能闻到从她胸前散出的暖暖香气。可当我意识到,这样暧昧的举动可能招来杀身之祸之时,我的手却被她紧紧握住,一时挣脱不开,难以想到眼前这貌似柔弱的金枝玉叶却会有这般力气!

“陆先生您看,刚才茶壶落地,慌乱之中,您划开了手掌。”

我看了看内侧的手掌,确实划了一道口子,流着血,我自己竟然毫无察觉,经她一说这才觉得手掌隐隐作痛。王妃拿出止血的药粉,还有绷带,为我一层层包扎伤口,我寻思,今天是着了什么道了?

伤口刚包扎完毕,我便迅速抽出手,刚想要起身,却又被燕王妃拉住了身子。她依旧稳稳地说道:“记得,有空就来坐坐。”

还没等她说完,我就匆匆作了个揖起身告辞,离开洛樱阁。

那天夜里,我一夜未眠。因为我实在想不出燕王妃单独召见我的用意,难道是燕王朱棣让她这么做的?可想来也确实不太可能,朱棣为什么自己不来找我,反倒是让他的内人来做这样的事情,虽然我不了解朱棣,但是这样的情况也不太符合常理……

第四卷 第一百五十章 门槛前的黑衣人

我在床上辗转反侧,满腹心事怎么也睡不着。折腾了半天,最终还是起身下床。本想找个火折子把屋子里的灯火点亮,可摸索了半天并没有找到,难道这个年代的人不用火折?!

这时,我无意中碰到了房间香台上的香炉。

猛然间,洛樱阁与燕王妃交谈的全部记忆,在一瞬间重新涌入我的大脑。我闭上眼睛,将整个人置身于记忆的碎片中。当时的场景,一幕一幕在我的脑海中闪过。拨开众多无关的记忆,我停留在刚进洛樱阁的时候……

那时候,我正在喝茶。四周张望之际,我看到了入口处的香台,香炉里插着两支瑞脑香,香头刚刚点燃,静默地闪着微弱的红光,两缕青烟袅袅浮动。

随后,我退出了那段记忆,辗转寻找之后,我又冲进了另外一段画面——是茶壶打碎之后,我的目光重新停留在香炉上的瞬间。当时我没有觉得异样,然而现在,通过回忆,我发现原本插在香炉中的两支瑞脑香消失了,难道这么快就烧完了?还是原本就没有?还是……

我睁开眼睛,望着窗外燕京城漆黑的夜,思绪纷飞。无论如何,目前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燕王妃确然与我有过一番不同寻常的交谈,只是现在我并不能判定她的出现是否对我有利,或者只是利用我。

想来也可笑,我这样一个未及弱冠的毛头小子,在林楠只有当跟屁虫的份,跑到了明朝却受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燕王朱棣礼遇,更有与燕王妃的“肌肤之触”,当真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不过话说回来,我这个年纪在古代也算是个大人了,毕竟这个时候的人成熟早,寿命短。

唉,人的成长乃至衰老,似乎不需要经过时间的磨练,只不过在人生的某个转折点,遇到一件足以震慑心魄的事情之后,它就在那一瞬间突然完成了这个过程。

我已经到了明朝,这一路的艰险,以及亲友的离散,早就将我逼上一条通向黑暗与绝境的无尽断崖。悬崖边上,除了纵身一跃,别无选择。

而且跟着我跃下去的恐怕不只我一个人,还有菁菁、陶长卿,或许还有未明、三宝,以及大白狗沈森……无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连个能够商量的人都没有。

这段时日,听闻陶长卿成了朱棣的老师,和三宝一起常伴朱棣左右。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沈森又不知颠到哪里去了,一连几日不见踪影。

菁菁还小,看她跟燕王妃那么亲热的样子,我更不能轻易地与她谈过多有关王妃的事。而那未明,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他一早就与燕王妃串联了起来。顿时,一种“茕茕独立,形影相吊”的凄惨之感袭上心头。

看来,一切的归结点都落在了燕王妃这个不寻常的女子身上,必须找个机会再和她好好谈一谈,至少探得其口风之一二。

可是接下来一连好几天,我都没有寻到觐见燕王妃的机会。有几次登门,还被未明挡在了外面,说什么菁菁陪着燕王妃去五台山礼佛了。我一听就蒙了,五台山远在山西,在这个年代从北京到山西没有十天半个月别想回来,这小子是不是在蒙我……去那么远的地方,菁菁至少会跟我打个招呼,难不成还为我之前跟陆施蕙的事而动怒?!

唉,女人啊,女人……

时间就在无尽的等待中过了一日又一日。

某天夜里,在黑暗中,我将屋子的门打开,坐在门槛上,望着前方这个偌大的庭院。空中云层稀薄,穿透的月光如同锋芒般撒向地面,少有见到这般犀利的月亮。

这时我无意间发现,门槛下的漆黑台阶里游动着忽明忽暗的光缕,像是活在地面下发着光的鱼。我左右摆头,那些光缕也随着我而动,当我停下,光缕也就不动了。

我心中暗叫诡异,直到我静下来,定睛一看才发现其中的奥妙。原来这方石阶都是用黑色大理石所铺制的,为了防滑,大理石表面被打磨成细腻的糙面,同时刻着许多沟槽。更为奇特的是,这些沟槽内部竟然都光滑锃亮,无怪乎能够反射月光,而我左右摇动,光的反射角度随之改变,便造成了月光在地面上游动一般的画面。

初冬夜,房门前梁上挂着的灯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佣人点亮。蜡烛在红皮纸长条形灯笼里透着暖暖的光,身旁的空气却冰凉依旧。我愣愣地瞅着石阶上的平台出神,嘴巴里呼出的热气冲上眼眸,视线变得一会清晰一会模糊。

瞅着瞅着,我眼前的大理石平台似乎又产生了异样,像是水滴滴入湖面之后,晕开的阵阵涟漪。可眼前这地板分明是如假包换的大理石啊。一定是我眼花了,我揉了揉眼睛,再凝神一看,大理石地板没有任何异样,漆黑冰凉。

果然是眼花了。

然而没过几秒,黑色大理石平台上,又一次出现了涟漪,这次竟然还真的能听到空洞、飘灵的滴水声!我赶忙起身,后退了几步,脊背撞得房间木门吱呀作响,即便如此,地上那一滩涟漪并未消散,而是一层一层的晕染开来。

此时,月光投射在波动的大理石面上,显得越发诡异。

在这戒备森严的燕王府里,出现刺客虽说不是不可能,但是毕竟占少数。况且,在我有限的认知里,刺客不都是身着夜行衣,飞檐走壁的吗?这眼前的场景,石板竟然能像水一样出现涟漪,这算什么?难不成不是刺客,而是……妖怪?!

“阿吉……沈大叔?是你吗?别闹了,怪吓人的!”我冲着那翻涌的涟漪喊道。

没有回应。

我从地上踢了一格小石子进去,涟漪的中心,抖然间翻涌起黑色的泉水。一个人影从泉眼的中心从下而上地浮现出来,那人身穿漆黑的袍子,头带兜帽,风吹得黑袍猎猎作响,阴暗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我不会傻到这时候还站在原地问他一句你是谁。在那人还没从漩涡中彻底钻出来之前,我调转身冲进屋子,重重的关上房门。

我眯着眼睛,按捺着胸腔里狂烈跳动的心脏,透过门缝向外望出去——黑袍人不见了,连大理石都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你在找我?”一句平平的问候,寒气逼人地在耳畔响起。

“嗡”的一声,我的脑子瞬间被这一句问候给炸开了,于是我猛地转身,站在我面前的正是方才门外那个从地底下钻出来的黑袍人。

“你,到底是人是鬼?是怎么进来的?”

黑袍冷哼了一声,指了指洞开的窗子。

好吧,这一刻我承认自己犯了猪一样的错误。

“怎么,才多久不见,你便不记得我了?”

沙哑的声音,听上去怪异的腔调,这人似乎有些印象。

我既紧张又疑惑,那人带着兜帽,他的脸隐藏在帽檐的阴影里,看不清相貌,然而他的声音却是在哪里听过。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脑子里明明存在的东西,就是突然之间记不真切,让人抓耳挠腮的难受。

然而他接下来的举动,使我更为震惊。

这男人突然一甩袖子,宽大的袖口伸出双指,直指地面。尖锐的蜂鸣撕扯着我的耳朵,这声音被拉得又细又长,像是要刺穿耳膜一般。接着闪烁的电光出现在他的两指之间,没有规则地来回游走。

这招数是……

此时浑身的血液开始逆流似得,脑子一阵晕眩。

“不可能,你不是已经……”我话还没有说出口,他便猛地抬起手,那两根被电光包裹的手指如同一把利剑,毫不留情地向我刺来。

这一刻,耳畔的啸叫声如同蜂鸣声一样被拉长,我木然而惊恐地瞪着向我扑来的人,浑身却是动弹不得。

他指尖的闪电开始凝聚成一道尖锐的电光。我的瞳孔瞬间收紧,电光晃得刺眼,脑袋晕眩得只想呕吐,这一刻我就是想闭上眼睛都不得。

电光火石间,“呲”的一声,尖锐的蜂鸣声消失了。我睁开眼睛才发现,此人并没有用电光刺穿我的头颅,而是指尖一偏,刺向了身后的朱红木门,那色泽鲜红的门沿上留下了一个被烧得焦黑的洞,只有两根手指这么宽。

我听那人冷笑一声,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哐嘡”一声巨响,西边侧屋的木窗被轰然炸开,一道白色的身影在我眼前一闪而过向我面前的黑袍扑去。

白影迅闪,黑影疾风。

在惨淡的月光的映照下,空中一道白光一道黑影紧紧缠斗在一起,显得分外诡异。

片刻之后,听得一声闷响,白影、黑影骤然分开。黑影早已无声无息地飘到白影扑不到的地方。白影一击不中,立刻回身朝我扑来。

在我还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一头只巨大而雪白的苍狼已然虎踞龙盘似的守在我的面前。

璀璨如同琉璃般的眼睛,闪烁着莹莹蓝色光芒的犄角。

没错就是它!

它四肢张开撑地,狼头低垂,对着那个兜帽男人露出獠牙,一副严正以待,随时准备攻击的架势。

第四卷 第一百五十一章 冤家路窄

“小子,如果我不出现,你是不是就准备死在他面前了!”苍狼开口说道,声音浑厚有力。

“沈大叔!”我兴奋地叫了出来,没想到,阿吉这只大白狗,竟然能在瞬间幻化成神勇无比的苍狼。幸好王府的屋子宽敞高大,否则阿吉非把这房子撑塌了不可。

“这鬼东西是什么?”阿吉问道。

“他是……”

“没错,正是本座,”那人接过我的话,抬起手缓缓放下兜帽,露出一头银白色的头发,脸上的伤疤从额头一直连到左脸颊,“三矢武藏。”

“你不是掉进海里死了吗?怎么会到了这里?!”我问着,同时阿吉用拂尘似的巨大尾巴将我护住。

“本座可是三矢武藏,外道第一忍者,怎么会就这样轻易地死去。”三矢武藏说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似笑非笑。

“怎么,飞英塔下没有杀死我,现在还想置我于死地?呵呵,从民国一直追杀到明国,你也是真够能耐的!不过,现在你要杀我,呵呵……”一旦得知敌人是三矢武藏不是什么妖魔鬼怪,我心中便安定了几分,况且此刻还有神兽阿吉在。

三矢武藏的忍术高超,而且诡计多端,为人阴险狡诈,我非常清楚飞英塔下的那一战能够击退他,只不过是因为我的重瞳失控,才侥幸逃脱,要说现在这种状态,单凭我一人,要将他打败未必可能,就算加上阿吉恐怕至多也是个不败不胜的局面。不过好在此地是燕王府,只要动静稍微大一些,王府里的侍卫可不是吃素的。

三矢武藏哈哈一笑,道:“本座要杀你,你刚才早死了,而且,绝对可以神不知鬼不觉!你不要以为本座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王府的侍卫——我呸,在本座眼里,他们不过与人偶无异。”三矢武藏,抬头看了看阿吉,“不过,你陆文舜的运气也确实是好,连这样的妖怪都能被你降服,归为己用。”我能看到他眼神中满是对阿吉的渴望。

三矢武藏又冲阿吉说道:“你应该跟随更加强大的主人。”

“他是我的朋友,不是什么妖怪。”

“畜生就是畜生,朋友?呵呵呵呵,可笑至极!”

要不是我拦着,阿吉差点就一口咬下去了。

“夤夜造访,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三矢武藏一声冷笑,身子一转,走到窗边,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道:“你应该已经清楚现在的处境,你我都不属于这里。”

“那又怎样?我在这里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不要太潇洒惬意。”

“呵呵,没出息。”

“三矢武藏,你别绕弯子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趁时间还早,小爷还有睡个回笼觉。”

“这个当口你还嘴硬!本座就不相信,你会赖在这里不想回去!”

“就算我真想,哼哼,三矢大人的本事这么大,想回去还需要劳您亲自来找我?更何况,我确实对此一无所知,无可奉告。”我冷冷地说道,并作出送客的手势。

三矢武藏像是故意忽略我的挑衅似的,平静道:“你可知千万年来,沧海桑田,万物更迭,唯有少数几样东西是亘古不变的。”

我不假思索道:“日月星辰。”

“哈哈哈哈!陆文舜,你知道你的思考方式以及处事之道,早已超越侪辈甚多,这一点怕是连你自己都不曾意识到吧。不知道你爹陆先勇对你不露痕迹的悉心栽培,还能给本座带来多少惊喜。唉,不得不说,你是个难得的人才,如果就这么轻易地了结了你,实在可惜啊,”三矢武藏转过身,笃定地望着我,说:“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唯有日月星辰,才是这世上亘古不变的事物。”

经三矢武藏这么一说,又联想到我们在海上的那一战,似乎有这么一缕线索缓缓浮现出来。“我们在海上那一晚,天上出现了血月,这是天之异象。你的意思是,我们在血月升天的时候来,也只有在那个时刻才能回去?”

“不会,血月异象并不是常见的景观,我可保证,至少往后的一百五十年,不会出现血月。”此时,阿吉插嘴道。

“你怎么知道?”我诧异地问。

“别忘了,我是相士,自然会占卜天象。”阿吉低声说着。自从沈森变成“神兽”后,我还真忘了他还是一个师从刘伯温,道行还不浅的相士。

三矢武藏从窗边离开,重新回到我和阿吉的面前,“先前,本座也不明白。可到这大明朝的这段时间,本座也没有闲着,至少本座弄明白了一个道理。”

“拜托,别‘本座’来‘本座’去的,烦不烦。现在可是在大明国,你们‘大日本帝国’不过是我们‘大明国’的小藩属,足利义满我们都不放在眼里,何况是你这小小的武士……”

“八嘎呀路!”三矢武藏一声怒喝,两眼喷出火焰,左手手掌顿时电光四溅。与此同时,阿吉全身白毛暴涨,后腿下蹲,作出随时扑击的姿势。双方剑拔弩张,一场火拼一触即发。

约摸僵持了数秒,三矢武藏的怒火才逐渐平息下来,手上的闪电也消退于无形。忍者毕竟是忍者,被人指着鼻子骂祖宗都能咽下这口气,不过我骂的不过是足利义满而不是后龟山,否则他真要跟我们拼命不可。

“小朋友,本……我很有诚意地同你商谈大事,如果再有污言秽语……”

“切,什么污言秽语……阿吉……”我拍了拍苍狼的小腹——暴涨后的苍狼,按照我的个头,触手可及的只有它的腹部——让它平静下来。

三矢武藏诡谲地一笑,道:“我问你,打开一扇门,需要用到什么?”

“你就别再打哑谜了,长话短说。”我不耐烦地说道。

三矢武藏一甩袖子,说着:“哼,你给我好好听着。如果说天空是一扇连接时空的门,那么那一轮血红色月亮,就是门上的锁孔。我们需要……”

“一把钥匙。”

“正是。一把能打开时空之门的钥匙。”

“那么这把钥匙是什么?”

“传国玉玺。”

我极力保持神情不变,我看了看阿吉,阿吉也看着我。在军营牢笼里,沈森就和我说过,要找到传国玉玺,可为什么三矢武藏也会知道这件事情?

“传国玉玺?你指的是‘汉委奴国王金印’,还是本国的……”

“自然是贵国正统世代宝玺。此物正是我们回去的关键。”

“既然是本国之宝,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呵呵,这个……你就不需要知道这么多了。而且,我还知道,我们只有一年的时间。一年之后,天空会出现异象。”

我望向阿吉,问道:“不是说近一百五十年不会出现血月吗?”

阿吉没有回答我,咬着牙。

三矢武藏继续说道:“我刚才把血月比作锁孔有些狭隘,更明确地说,天之异象都能成为锁孔。一年之后会有一夜,天上的银河会出现裂痕,只要我们能找到传国玉玺,在那一天我们就能回去。”

我用手肘捅了捅阿吉,道:“喂,表个态啊!”

阿吉沉吟道:“他说的没错,一年后会有一日,星河皲裂。不过,那是大凶之照。”随后,阿吉的眼睛眯城一条缝,转向三矢武藏,问道:“东瀛人,你这是打的什么算盘?在我面前耍诡计还嫩了点!”

三矢武藏微微摇头,“岂敢岂敢。不管怎么说,我和陆文舜等人本就不属于这里,我无非是想找机会回去罢了。我知道,凭我自己的力量,不可能得到玉玺。来硬的,即便我是外道第一忍者,也抵不过成千上万的御林军,硬拼无非是以卵击石;再者,如果来软的,用计亲近皇帝,骗取玉玺,更是海底捞月,据我所知,你们这个朝代的皇帝不喜欢外邦人,这等于断了我的一条路。”

“你倒也是说得敞亮,可你既然能够遁地隐藏,何不进宫去把玉玺偷来?”我问。

“呵呵,”三矢武藏摇了摇头,“我对自己太过自信,以为能偷得玉玺,然而……这就是代价。”说着,三矢武藏缓缓抬起右手,宽大的袖子顺着手臂滑落,露出右手。

他的手掌上,无名指和小指已经残缺,像是被利器切掉,一团血肉模糊,泛着焦黑。看样子,他是用火药之类的东西灼烧过伤口止血。

三矢武藏将右手重新藏进袖子,道:“这也是我找你的原因。朱元璋在南京的皇宫里,建有九座规模不等的机关城,每座城内修有三十六间藏宝阁,而这些藏宝阁,却是被城内七十二道完全不同的机关所保护,如果不知道应对之策,即便是有着通天法术,都无法进入藏宝阁一步。你们支那人,竟然能造出这样的东西,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在那里,也许踩错了一块砖头,又或是吹灭了一根蜡烛,都可能引来无法预估的杀身之祸,凶险万分。”

“武功高强的三矢大人都铩羽而归,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小娃娃,又能有什么本事破这些机关呢?!”

“呵呵,你可知,为朱元璋建造机关城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儿子,朱棣。”

“燕王?”

第四卷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一年之约

“不错,”三矢武藏顿了顿,露出一丝笑意,“我知道你于朱棣有活命的大恩,以你陆文舜的能耐,从他嘴里套出机关城的秘密,应该不算是什么难事吧。”

“三矢大人,您太抬举在下了吧。这么秘要的事,哪是我区区一介草民……”

我看着三矢武藏挂着巨大伤疤的脸,也不知道该如何接受他的这份“夸奖”,无奈地摇了摇头。

三矢武藏“嘿嘿”一声冷笑,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

冷风从西边的窗户灌进来,吹得烛火摇曳的厉害,房间里又安静下来,我们的影子被投在墙上,没有规则地胡乱晃动着。

过了一会,我开口道:“把这天大的秘密告诉我,你就不怕我破了机关城的秘密,撇了你,自己回去?”

“哈哈哈,成大事者怎能畏首畏尾。你们中国人有句话,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况且,人生本就是一场赌局,如今我更是要和你赌一把,赌你能答应我的条件。”

“赌?你拿什么赌?你三矢武藏大人,忍术高强神出鬼没,事成之后,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对你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还不被你杀之而后快!”

“原来你担心是这个?!”说着,三矢武藏伸出双手,“我这双苦练数十年忍术的手,是用来结印、施展忍术的唯一凭借,我已经失去了右手的两指,为表诚意……”

“噌”地一声,三矢武藏的袖口突然出现一把锋利的手里剑,手起刀落之后,三矢武藏左手的无名指与小指便落到了地上,两道血注喷涌而出。

三矢武藏自残之后面色不改,然而他微微颤抖的声音却是强忍着疼痛说的,“如今我的双手各断两指,对你们的威胁自又少了五分,如何。”

我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

“陆文舜,你我只有一年时间,这一年中,我每逢月圆之夜便会与你见面,商讨行动事项……”

“说是商讨,实是监视吧。”我小声嘀咕道。

“娃娃,本座要监视什么人,难道还须亲自现身么?!”三矢武藏自负地说,“既然你已答应与我合作,就要对合作者有最起码的信任。所以,如果你真心想要回去,还是照我说的做吧。对了,你别真想偷偷自己溜,没有我手中的东西,嘿嘿……”

“什么?”

“告辞!”

果然三矢武藏这老甲鱼还留着一手,不过看在他自断手指的份上,我就暂且和他休战,虽然我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可只要能回去,这样的希望,还是极具诱惑的。

随后,三矢武藏就消失在房间之中。

我与阿吉面面相觑,随后阿吉开口道:“三矢武藏到底是什么人?你之前与他有过什么恩怨?”

“嗯,这个说来话长了……”我将与三矢武藏的纠葛拣了一些重要跟阿吉说了一遍。

“想不到你们与他的仇怨结的还真是不浅啊。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我觉得那厮应该没有说谎。但是从他对自己自残的那股子决绝的狠劲,他对待敌人更不会善罢甘休。与此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我也觉得,他并非真心与我们合作,只是大势所趋,利用我们罢了。”

“利用是相互的,彼此各取所需吧。他在我们面前敢自断双指,想必不会真的蠢到自废忍术的地步。这人城府极深,肯定留有后招,我们万万大意不得。”

“说的是,我们定当加倍小心,”我随声附和道,“你看,他刚所说的‘手中的东西’是真有其事,还是诓我们的一个幌子?”

“东瀛人行事狠辣,却向来谨慎戒惧。我们与其妄自猜测,不如将计就计。现如今距离星河皲裂的日子,已然是过一天少一天,尽快找到合适的机会,去见燕王妃。”阿吉说着望向窗外的白月,继续道:“这次,我跟你一起去。”

我点点头,随后“砰”的一声,阿吉从巨大的苍狼模样,又变回了白狗,摇头晃脑地向屋子外面走去。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阿吉转过头说:“我去解个手。对了,明天早上记得把星位图背给我听。”

“这么多怎么背的完!”我抗议道。

“你自己看着办。”说完,阿吉就消失在屋外的夜色里。

三矢武藏自那一晚带来消息,随后就没了音讯,我不知道他去了哪儿,也不知道他这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

不管他手里到底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眼下找到传国玉玺就是回去的关键,这也是阿吉已经证实的事情,既然如此,先找到玉玺才能顺利地走下一步棋。

我对三矢武藏必然不会掉以轻心,自第一次碰面起,他没给我什么好印象,除了他对我们做出种种恶行之外,更觉得此人心怀叵测,后来在我学会看人面相之后更加明确,我当时的判断没有错。

正如阿吉所说的,现在不如将计就计。他自己想要独自找到玉玺怕是非常困难的,而我们这里有这么多人,能打架的有,会算命的也有,就算是他想要“螳螂捕蝉”,我们这么多人必然也定能想出“黄雀在后”的计策。

那晚之后的第二天,我就想要找机会前往洛樱阁,可却是迟迟找不到前往的理由。燕王妃身份尊贵,毕竟不同于寻常人,我一个宿客,即便再怎么有位份,不得召见,也不能擅自前往王妃的住所。道理很简单,就算是满清后宫,阿哥亲王也是不能擅自闯入的,男女授受不亲这个罪名在这个时代可不是什么小罪名,何况她可是朱棣的老婆。

百般无奈之下,阿吉想了办法,道:“既然‘人’去不了,你在这里好好背书,我去看看。”

我一拍脑袋,对啊!阿吉现在是狗,他在这府邸到处晃悠也没什么事情,看来搜集情报的事情非他莫属了。

阿吉看我满脸的欣喜,问道:“瞧你就这么点出息,如果到午时,你还没有背出《星位图》,有你好看的。”

我瞥了一眼桌上的那本《星位图》,道:“哦,背完了。”

阿吉鼻孔里喷出一团白气,一脸不屑道:“嘁,小伙子,吹牛可是我的看家本领,你在我面前班门弄斧还嫩着点。给我老老实实地背书。”说完,阿吉踢踏着四只爪子就往门外走。

今日阳光正好,照的屋外一方院落几净透亮,闷在屋子里多可惜。再说阿吉出去探听情报,我就算不能进入洛樱阁,在外头转转总也是可以的,这样或许还能掌握第一手情报。

于是,我把书往桌上一扔,抬起头,冲着他的后背,张口大声就背了起来。

《星位图》是年代较为久远的天文书目,这是相士知识体系的根基。书中将天地划分为不同区域。不同的天位对应不同的地域,其中还会贯穿各种星象,加之以罗盘定位,分析出各天位与地域在不同的星象里所表现出来的微妙变化。这本书说厚也不厚,约摸百来页,万把字,还有十几副星象图。昨晚睡前看了看,也就记得差不多七七八八了,刚才又匆匆过了一遍,现在张口便来,一口气背了下来。

阿吉正要跨出门口,听见我大声吟诵《星位图》,起初还以为是我拿着书在读,于是他转过身子,想要对我说几句嘉许的话。可当他转过身子一看,发现我手中并没有拿着书,而是目视前方正在背诵时,阿吉眨了眨眼睛,一动不动,听完了我的背诵。

“这、这书,你曾经看过?”

我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答道:“显然没有啊。昨夜你说要我看这书,我就看了,然后我就记住了啊。”

“你看了多久?一个晚上?年轻人身体重要,你大病初愈,也无须这么拼命。”

“一晚?没有,最多一个时辰吧。”

“一个时辰?你用了一个时辰就把这本佶屈聱牙、晦涩难懂的‘天书’记下来了?”

“佶屈聱牙倒是真的,否则这么一本小册子,我半个时辰就可以记住。”

“那书中奥妙可都理解?”

“其中有关周天对灵脉的影响,好像还有些不解,其他的应该都能理解。我从小就躲在藏书楼,特别喜欢看些大人眼里所谓的闲书。可是每天去藏书楼的时间有限,楼中书目众多,我只能加快看书的进度,久而久之,我对记忆书中文字便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有时候会觉得整座藏书楼就在我的脑子里一样,只要是看过的书,我在脑子里就能找到。”

“难怪三矢武藏说你是个难得的人才,我师父果然没有找错人啊。这本《星位图》我当年可是花了整整三天才全背下来,至于领悟其奥义就不是三四天的事了。书中你难解的地方,日后有空我再慢慢点拨于你。待你琢磨透了此书,我再给你其他几本书,这些书都能融会贯通了,接下去就要靠实际中的磨练了。”

第四卷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一年之约 2

“对啊,除了会背书,更重要的是磨练。所以……现在我得跟你一起出去磨练磨练,菁菁和未明都跟着燕王妃去了五台山。趁他们不在,我也想去洛樱阁探探消息,或许会有所发现。”

“小鬼头,走都还没学会就想跑。别以为自己天赋异禀就有多了不起。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就说那个东瀛人……”

“停、停、停!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的心思,别人不知道,料事如神的大叔你还不知道吗……”

“这……罢了罢了,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啊。走吧走吧。”

当日,阿吉前往洛樱阁,我紧随其后。我不能随意进出洛樱阁,所以目下只能靠阿吉。可这一次连阿吉也吃了闭门羹——洛樱阁前后两重大门紧锁,且阁子四周比往日多了一倍的护卫。

“这是什么情况?洛樱阁什么时候变成天牢了……这只不过是王妃的宅居之所,况且此时她正在去五台山的路上,何必需要如此这般的重兵把守。”

“呵呵,此地无银三百两。眼下,我们近不得洛樱阁,只待夜深人静之时,来个夜探洛樱阁吧。”

“哈哈,正合我意。凭我们俩的身手,别说小小洛樱阁,便是皇宫大内,也是如入无人之境一般。”

“什么?小子,你是不是背书背傻了,现在说话恁的如此浮夸,全不像你往日的习性。洛樱阁外围都这般的森严之象,不知里面又会是什么境况。”

“里面如何,晚上一探便知。”

“嗯。趁现在时辰尚早,我们先回去检查你背书吧。”

“……”

是夜。

“文舜,我思前想后,觉得还是我一个人潜入王府为好。若带着你,恐打草惊蛇甚为不便。目下,既然已与那东瀛人结盟,我们行事更应谨慎戒惧。”

“呃……”在我还没开口之前,这老狗便一溜烟不见了。不过他说的也在理,此时此刻非比寻常,万万不可托大。

我估摸着没小半个时辰阿吉回不来,可不曾想,不消一刻钟,他就夹着尾巴颠回来了。

“大叔办事果然雷厉风行,这么快就……”

“别提了……”阿吉喘着粗气顺势趴在了地上,右腿处隐隐显出血渍。

“你受伤了?凭你的本事,谁能伤得了你?那个东瀛人?”

“不,我不知道是谁,但不会是他。”

“不是他……那伤你之人是何模样?或是什么机关暗器?”

“不知道……”

“什么?!好歹你也是‘仙风道骨’的神兽,怎么会连什么东西伤了你都不知道……”

“唉,那时,我觑准了时机便想越墙而入,可刚到半空就被一道金光打了下来。我待再跃时,发现右腿已折。若不是我有自愈之术忍痛奔回,恐怕早被阁中之人擒拿。”

“洛樱阁中竟有这样的神物守护,我们该当如何行事。大叔,你先养伤,我们还是等菁菁回来再说吧。”

阿吉腿上五日后才当痊愈。在这五天内,我们一边养伤,一边参详洛樱阁中的神物,一边等菁菁与王妃回来。有了上次的险况,我们也不敢贸贸然去闯洛樱阁。

如是这般,又过了五日。

“这样等下去根本就不是办法。”我说着。

“这还用你说,小鬼,我可是比你还急。”阿吉吧唧着嘴,抬头望着天。

“大叔,你知道五台山离这儿有多远吗?”

“七百里。”

阿吉说的七百里不过是一个笼统的距离,我曾经在书上看到过,古代的交通和我生活年代的交通完全不同的,水路和陆路不同,东部和西部也不同,没有一个标准的规划。

燕王妃和菁菁这样的阵仗前往五台山,走的必定是官道。别以为官道就是一马平川的大路子,其实当时的官道只不过是比山间的野路稍微平整宽阔一些,并且设有驿站可供换马休息。

听说燕王妃每次出去礼佛,都不备快马,徐徐而行,以显诚心。按照这样个走法,跑这一趟少说要十天半个月,这也不过是路上的时间。还没算上她们上山、斋戒、礼佛等等一堆消耗时间的事情,所以就这么干耗下去,实在是浪费时间。

“大叔,你就没有办法了吗?现在和燕王妃见面,探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才是当务之急。”

“诶呀,我知道!你这个小鬼头啰嗦起来还真不是盖的。现在什么时辰?”

“午时刚过。”

“把《星位图》再抄一遍,我要你牢记于心。就你现在这个样子,只不过是把书里的字记住了而已,里面的精髓还没有完全渗透到你的血脉里。如果今晚酉时之前你能悟出点什么,我们再商榷如何过去。”

“过去?怎么过去?”

没等我问完,阿吉就一溜烟地跑了出去。这几日他时常偷跑出府,回来时身上总有一股脂粉味,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去了哪里?

用过午膳之后,我回到房里,下午的太阳懒散地悬在北平城的上空,似乎不太想搭理这个混沌世界。我坐在书桌前,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随手翻看着阿吉给我的《星位图》。

数九寒天,即便屋里有炉火,我还是觉得寒冷。伸出的手都是哆哆嗦嗦的,还怎么抄嘛。我将书扔回桌子,长叹了一口气。

菁菁这些日子是否安好,有没有吃好,睡好?这里不比林楠镇,她这个大小姐是不是能适应北方略显艰苦的环境?未明那家伙有没有欺负她?不过这点应该是我想多了,菁菁不欺负未明就谢天谢地了。

想着想着,思绪越飘越远,陶菁菁的一颦一笑像是一幅幅画片似的在我面前一一闪过。是啊,我或许真是喜欢上这个永远不在调上的女孩子了,虽然她有时候刁蛮了一些,可她心地善良,她和别人府上的大家闺秀不一样,太不一样了。

“噗嗤!”一想到菁菁冲着他爹陶长卿大吼大叫的样子,我便忍不住笑了出来。我从兜里掏出菁菁亲手绣的丝绸手绢,望着绢子上那朵桃花出了神。

想起我醒来的那一晚,菁菁用这手绢遮住半张脸微笑的样子,就如同桃花一般清透可爱,要是她再求我教他术法,我一定会允了她。

我这一出神,一场跨越时空的幻想就在脑海中掀起浪来——吵闹拌嘴、浓情蜜语、洞房花烛、喜得贵子,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生活琐事,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和菁菁恩恩爱爱的画面。

不知过了多久,脑中画面一闪,另一张脸出现了。她的眸子里充满了绝望,以及利刃般的仇恨,她已然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会为我做桂花糕的小妹妹了,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我想如果我能回去,还是要去看看她,我不期望她能原谅我,父仇不共戴天。不错,父仇不共戴天!我这辈子也绝不会原谅她的父亲!

“臻玺……”我喃喃道。

正当我出神之际,阿吉从门口跌撞进来,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粉粉的舌头从他嘴巴根部斜挂出来,他现在的样子看上去真是傻得要命。

我“噌”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跑到阿吉身边蹲下,“大叔,你怎么了?”

“没事儿!”

“没事?没事你怎么瘫成这幅样子了?!”我突然捂住鼻子,“你喝酒了!”

“怎么可能!谁会给狗喝酒?他们不嫌浪费啊!”说完,阿吉打了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嗝,狗会放屁我是知道的,但也会打嗝?

“那你……”

阿吉起身,摇摇晃晃地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道:“城西七里亭有一家酒酿圆子屋,那酒酿西施漂亮!真漂亮!”

“你就偷他们家酒酿喝?”

“是他们自己给我喝的,我喝得越多,那酒酿西施就笑得越开心,还会来逗我……”

此时的阿吉,眉飞色舞,浮浪联翩,哪有半分“得道高犬”的风度。我嫌弃地一把把它推开,默默地回到座位上,看着阿吉躺在地上喘着气,犯着痴。

“你悟出了什么吗?我是说《星位图》。”阿吉突然翻了个身,问道。

“额……”我赶紧坐正了身子,慌慌张张地翻起了书。这书上写的都是笼统大概,纸上得来终觉浅,就凭几页破纸怎么就能悟出点什么呢……

阿吉似乎看出了我一无所获,啐道:“臭小子!这一下午都做了些什么!就你这样,还想去五台山?如果没人给你指路,你都不知道五台山在哪里!”

我大惊,我突然意识到这一整个下午我就关顾着思春了。

等等,去五台山?五台山的位置……

我抄起面前的《星位图》,哗啦哗啦翻阅起来,最终将书页定在了星象地脉篇,上面讲述了星象位置,与地气孕育之间的关系,还可从中判断出地气远近多少,借助罗盘定位即可。

“五台山五峰耸立,高出云表,山顶无林木,有如垒土之台,故曰五台,银宫金阙,紫府青都,皆是神仙所居。”我伸手,往西南方一指,“五台山就在那儿!”

阿吉瞪着眼睛,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

他咧了咧嘴,道:“算你运气好!走吧!”

“走?去哪儿?”

“五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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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一百五十四章 御风

第四卷 第一百五十四章 御风

“走?去哪儿?”我问道。

“五台山。”

“这里戒备森严,我们根本出不去啊!”

“砰!”的一声,白烟四起,随后一只硕大的苍狼出现在我的眼前。金色的眸子、湛蓝的犄角映着落日的余晖,绽放出神往的光彩。

阿吉见我蒙圈一脸的样子,解释道:“苍狼,六行中本属风。可御风而游。”

“六行?我只听闻木、火、土、金、水这五行,哪来的六行……”

“既然世间有六仙、六神、六灵、六道、六字真言,怎么就不能有个‘六行’。世人鄙陋,只知上天有岁星、荧惑、土星、长庚以及辰星,各自对应着木火土金水。却不知在这五星之外还有一镇星,主风。曰:风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又生风。故而,吾只在三界内,却不在五行中。”

“原来如此,真是长见识了……”

“以后长你见识的地方还多着。少啰嗦,带上裘袄,快上来!”

我急忙揣过裘袄披上,阿吉抖了一下身子然后俯下让我坐在他的背上。

“抓紧了!”

“什么!等等!”

阿吉后脚一蹬,我的话音还在地上,身体却已经随着阿吉冲上云霄。

升空之后,阿吉头顶一对泛着蓝色光芒的犄角突然一亮,霎时间,硕大的身躯直冲云霄。我还不及坐稳,身子便往后倒去,要不是阿吉拂尘似的尾巴将我托住,怕是早已坠下云头粉身碎骨。

“抓住我的角。”风中隐隐传来阿吉的声音。

经过急速起飞之后,慢慢地,阿吉飞得趋于平稳。风从耳畔吹过,整座北平城已然变得越来越小,傍晚的灯火星星点点地亮起来,暖暖地点亮这座北方的都城。

而我视野的远方,是一整片接天连地的火烧云,就连阿吉雪白的皮毛也被这火烧云染成了鲜亮的橙红色。我们冲出云层,瞥见星月之辉,我张开双臂大声呼喊!这般神奇的境遇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没有什么能比飞上天际更让人心驰神往的!

日落西山,月起西岸,此时的北平城荡起袅袅炊烟,几个豆大般的还在屋子外面玩耍的孩子看到晚霞渐变的天空中,划过一道长长的白色身影,犹如一道漂浮于高空的绸缎,映于金黄色的明月之上。

“沈大叔!原来你会飞!”我兴奋地叫着。

“咳咳,自从变成这副模样之后就会了,感谢苍狼吧!”

“哈哈!太棒了!大叔,待我拿出罗盘为你指明五台山的方向!”

“不必。我认识!”

“你……耍我?”

五台山。

冷月的光辉从我身后的夜空投向山脉。

远方,群山绵延一片暗青之色,唯有靠近东边的山头上,有橙色的火光跳跃闪动,隐隐绰绰。

正当我对此疑惑的时候,阿吉已经加速往那个方向俯冲而去。

“大叔,冒着火光的是什么地方?”我问道。

“灵鹫峰大文殊院。”

“菁菁她们就是在那里吗?”

“八成是,去看看!”

我们在一阵俯冲和极速回旋之后,稳稳落在五台山主峰寺院正殿前方的青瓦石空地上。我望向身后,是弥勒殿,弥勒殿的后门开着,一尊手持降魔杵的韦驮像此时正威严地望着对面的大雄宝殿。传说韦驮是被释迦摩尼点化收入麾下的,历经七世处子身,后而保护释迦牟尼的安全。

大雄宝殿与弥勒殿一前一后,左右两侧分别是钟楼和鼓楼,这两殿两楼四合而建,中间一方宽阔的空地,放着巨大的青铜香炉,而此时香炉里的香早已焚烬。

空地中央生着一堆篝火,无数橙黄色的火星子在黑暗中妖冶地飞向空中。

我从阿吉身上一跃而下,“砰”的一声,阿吉硕大的身躯又重新恢复到大白狗的模样。

“大叔……既然是王妃所在的地方,为何连一个护卫都没有,我们是不是搞错了地方……”

“嘘!先别出声!”阿吉闭上眼睛,抬头用鼻子不停地嗅着,“这里的味道不对!”

我抓着头,也用力深呼吸,道:“什么味道?除了木头被烧的味道,其他我也闻不到什么啊。”

“就是什么味道也没有才不对。连人气,也没有……”

看着不远处的几间殿宇内,幽幽的火光下闪着的幢幢人影,一股寒气从我脚底直窜脑门。

“那,那……”我指着那些人影,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而就在这时原本透着火光的殿宇同时熄灭了灯火,漆黑一片。

“慌什么,我们兴许正好撞上庙里熄灯的时间。至于味道,可能他们是用了什么东西掩盖了人气。有东西来了,去边上的树后面避一避!”

当我还在为了“东西”二字犯嘀咕之时,阿吉一口把我拉到了一根粗壮的树干后面。可是等了大半天,还是没有看到什么“东西”出现。

“大叔,你说的东西……”我话音未落,从大雄宝殿漆黑的正厅内,便传来了铜铃声。叮、叮、叮……铜铃的响声仿佛长了脚似得,一步一步离我们越来越近——其实并不是铃声离我们渐近,而是我的灵魂被这勾魂夺魄的铃声带离了躯壳,要不是阿吉狠命咬了我一口,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正当我清醒过来,磨拳霍霍想要去一探究竟时,殿内骤然白光爆亮,转瞬后又重新回归黑暗,而且就连铜铃声也销声匿迹了。

“什么情况,我们还没出手就嗝儿屁了?!走,快去看看!”我不假思索地往大雄宝殿的方向跑去。

“你小子!”大叔见我已经跃了出去,不及阻拦,只得跟在后头低吼道,“要命的,别走中间,往鼓楼的檐下走!”

当我站在大雄宝殿门口时,不自觉地吞了一口口水。这原本宝象森严的大殿,此时宛如一头张开血盆大口的恶兽,正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你不是很行吗,别怂啊,进去啊!人家大门常打开,开怀容纳天地——别,你别冲我笑,笑起来跟哭似得……”

“你!你!你!死就死,我也是上山斗过猫又,下山灭过僵尸的,什么妖魔鬼怪唬得了我!”我刚跨出去一脚,另一条腿就被阿吉咬住了。

“别逞能了,如来佛都彻夜点灯,才使得偷灯油的老鼠成了精,你看这寺庙,佛前无灯,太过怪异。况且还有那勾魂铃。唉,你在这等我片刻。”说完,阿吉先于我窜进了大雄宝殿。没一会儿功夫,便跑了出来。

“这么快,应该没有什么异样吧。”

阿吉沉吟了片刻:“嗯,除了供桌上的无影香,里面没什么问题”。

“无影香?”

“嗯,无影香原本可以用来驱邪避凶,若香料过重可以遮掩人气。所以有些阴阳师,身上常备此香。不过在佛门清净地,香料用得这么重,甚是少见。”

“或许是五台山和尚有什么特殊癖好吧……既然,大雄宝殿没问题,后面还有观音殿,小山上是藏经楼。要不我们也去打探打探?”

“小子知道的不少啊!”

“每座佛教寺庙都有固定的规格,走吧!”我小声说。

“你行动太慢,还是入殿里,去佛像后面等着较为妥当。”

“但是……”

还没等我说出口,阿吉便已经如风似的消失在一片浓稠的黑夜里。我站在原地,只觉得大殿外的夜色反倒鲜亮,而殿内的一切都被粘稠的黑色裹挟,无法分辨东南,就连耳朵都像是被堵了一团浸透了水的棉花。既然神通广大的神兽都说里面无碍了,我再疑神疑鬼的话,倒真要被一条畜生小觑了去。

进入大殿不多时,寂静的空间突然传出了声响,还带着空荡荡的回声。

“咚,咚,咚……咔哒!”

什么!我猛然侧过头,蹲下身子。在我左手边的地上,突然出现了一条裂缝,随者缝隙的扩大,橘黄色的光从地缝中斜射出来,把整个大雄宝殿微微照亮。

那个地缝应该是由于地板上对开的活板门打开产生的。如果我猜的没错,这大雄宝殿下面应该是别有洞天的,怪不得之前连阿吉都没有发现,老小子看走眼了吧。不过话说回来,有本事瞒过阿吉,恐怕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对付得了的。

既然如此,在阿吉打探消息回来之前,我还是先静观其变为好。

借着从地下照出来的微弱光线,我紧张地环顾四周,寻找可以藏匿的地方。我一转头,才发现身后是三尊巨大的释迦摩尼像,不知为何,总觉得那三尊佛像似乎正眯着眼低头看我。

我摇了摇头,应该是我太过紧张,眼花了吧!

“阿弥陀佛!”我嘴里小声念着,起身,迅速轻手轻脚地爬上烛台,绕过堆积如山的供品,侧身躲到了巨大佛像的身后。

也就是我刚刚躲进去的瞬间,不远处地板上的活板门内缓缓走出两个人,他们头顶闪光,是两个和尚,一个和尚偏瘦,不过眉毛浓得像是用毛笔蘸了墨直接涂上去的一样;另外一个则是胖得肚子浑圆。他们一边低声言语,一边朝我这边的三尊大佛像走来。

“快把蜡烛都点上,今天晚上可有好戏看了!”浓眉和尚说。

第四卷 第一百五十五章 开灵门

“急什么,法事得后半夜才开始。 ”胖和尚一副很吃力的样子,慢慢吞吞地走着。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还是得快些,这么多蜡烛,我一个人怎么点得过来,快,再不点起来,要让人说闲话。”

胖和尚不屑道:“如今整个五台山都有官兵把手,苍蝇出入这山头都得先撒泡尿照照,谁会说这里的闲话?”

“官兵有个鸟用,还不是靠着咱家手中的玄天镇魂铃和满大殿的无影香……”

“得了得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显摆。赶紧动手吧!唉,也不知道那个小姑娘怎么招惹了王妃,这下可有的受了!”浓眉和尚叹息道。

“咄!”胖和尚低声怒斥,贼眉鼠眼地环顾四周。片刻后,他点着眼前的一根蜡烛说道:“你有几颗脑袋?!说这些话,要是让人听见,我包你立刻死无葬身之地!”

那浓眉和尚一听,骤然变了脸色,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面色惨淡,顺势“啪啪”抽了自己两个老大的耳刮子。

小姑娘,王妃!莫非菁菁不知轻重惹恼了王妃?!不会啊,这丫头虽然有时会做出一些不过脑子的事,但向来都把王妃哄得心花怒放的。再怎么着,总不会闹到这番田地。莫非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

正在我凝思之时,大雄宝殿内已经一片敞亮。

浓眉和尚显然是个吃苦不记苦的家伙,没过一会儿他又问胖和尚:“师兄啊,你知道今晚到底做的什么法事?”

“怎么?”

“小僧虽然愚钝,但也知道正常的法事是不会半夜三更操办。”

“你个腌臜破落户,能让你知道的,自然会告诉你,问这么多作甚,嫌命长吗?!”这回胖和尚是真火了,他扯着喉咙骂道,“你今天是忘了吃药还是他妈药吃多了,一直聒噪个没完!”

“师兄勿恼,师兄勿恼!阿弥陀佛,休要犯了嗔戒!小僧,这也不是怕自己小命不保才问师兄的,”浓眉和尚双手合十深深作了一揖,“师兄,你瞧这法事透着一股子邪乎劲,不问问清楚,我心里真没底啊,到时连怎么死都不知道!”

胖和尚狠狠瞪了他一眼,环顾下四周:“什么死不死的!瞧你这个怂样!唉,罢了罢了,都到这个份上了,告诉你也不打紧。前天燕王妃在住持屋里,我去送茶水。无意间听到,那个姓陶的小姑娘是睦什么的血脉,她能开灵门。”

“灵门?!”

“就是能招魂呐!否则你以为佛堂里积这么多无影香,就只是为了避活人吗?!”

“莫非,还是为了吸引灵体……”

“灵体一般人看不见,所以它们通常都能杀人于无形!嘘!”

“就因为这,王妃为了天下苍生要除了这妖孽?”

“燕王妃宅心仁厚,不过是不是真要灭了这丫头,这可不是尔等可以揣度的。”

“原来如此啊,王妃实在用心良苦……对了,师兄,这灵门怎么开?”

“怎么开?!”说着,胖和尚伸出手指做了一个极下作的手势。

“阴、阴阳交合?!”浓眉和尚一脸猥琐地说道。

胖和尚鄙夷道:“你要作甚?!这种事情有轮不到你我。”

“嘿嘿,小僧岂敢淫邪。莫不是跟在王妃屁股后面的那个小白脸?”

…………

听到此处,我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陶菁菁?小白脸?阴阳交合?开什么玩笑!

我浑身颤栗,之前听到王妃要灭了菁菁,我已经竭力克制,而今又要出这种事情!我要去问清楚,不能坐视不管!

就在我准备从佛像后面跳出去这一刻,却被一只手从身后捂住嘴巴,不能出声。我惊恐地瞪着眼睛,是谁,是谁?!

“别冲动!”声音从耳后传来。

此时我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炸开了,根本不管身后是谁,只想冲出去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别冲动!”身后的声音再次响起,同时他的另一只手牢牢地扣住我的肩膀,使我不能移动半分。

也许是我与他角力时过于猛烈,惊动原本还在说话的两个僧人。这时,他们向我的方向一步一步走过来。

来得正好!我还就想逮住他们两个问个一清二白!

就在这时,一道白色的影子从我眼前闪过,窜过佛台。

听得一个和尚大喊:“怎么会有只狗从后面跳出来!该死的畜生,竟敢到这里来捣乱!”

“汪!”

“竟然敢咬我!你还愣着干嘛,抓住它!”

一阵急乱的脚步声后,大雄宝殿内就没了声响。此时,捂着我嘴巴的那只手才松懈下来,我喘了一口大气,猛然回头。

“陶……”

“嘘!”

我压低声音,“陶伯伯!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

“我是偷偷跑出来的,恰好在小山上的观音殿遇到了沈先生,他说你就在这大雄宝殿里,所以我和他一起过来找你的。”

“所以刚才窜出去的就是阿吉咯?”

“不错,他去把那两个和尚引开了。”

“哎呀,我正想捉住这两个秃驴问清楚”。随后我便把刚才听那两个和尚说的,关于菁菁被王妃捉了,以及把她将要“阴阳交合”的事情告诉了陶长卿。

陶长卿眉头微微一皱,“怎么会?”

“适才我亲耳听那两个贼秃讲的!菁菁她……不可以!”

陶长卿轻轻拍了拍我的脑袋,道:“文舜啊,这件事你不要插手,让他们去做!”

“她是你的亲生女儿啊!”我喊了出来,只感觉自己全身都在颤抖。

“你疯了!这么大声,会把其他人都招来的!这里已被官兵重重把守,万一我们被擒,还有谁能去救菁菁!文舜,做大事不能这么沉不住气!”

此时,大殿正门外面除了传来那两个和尚骂骂咧咧的说话声:

“小畜生跑得到快,下次捉到非得把它剥皮抽筋不可!”

“师兄,想不到玄天镇魂铃都没把它的魂吸走,莫不是什么妖物吧……”

“这个……确实有点费解……哎,你们几个去朱雀方位把守,你们几个去玄武方位把守……你们……”

果然不出陶长卿所料,埋伏在此地的官兵果然不少。

听得两个和尚将官兵分布完毕,陶长卿道:“我不能离开朱棣太长时间,那两个和尚说的话不尽不实,文舜,我知道你担心菁菁,但千万不可因此而乱了分寸,失了轻重。你放心,我是她爹,不会放任不管。你拿着这个!”

陶长卿把一张破旧的布头塞进我的手心里,我刚想打开,就被他用手按住,“这里不方便看,这是朱棣机关城的地图。”

“什么?!这……您怎么弄到手的?”

“这些以后再跟你说。当务之急,你必须立刻离开五台山,把这个东西交给沈先生,他知道该怎么做。”

“您刚才遇见了他,为什么不亲自交给他?”

“哎,还不是为了赶来救你……好了,废话不多说了,你们今晚别待在五台山,这里太过危险,赶紧飞回去。”

“你怎么知道我们飞……过来……等等,”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破布,喃喃道:“您在五台山,难道朱棣也在五台山?”

……

我话还没问完,陶长卿已经消失在我的眼前。可恶,说话说一半,真是要人命啊!

事不宜迟,得先找到沈先生——阿吉。

我刚想跳下佛堂,那两个追出去的和尚,又折回大殿来,我只好又藏到佛像后面。听他们嘴里说的,似乎是被阿吉摆了一道,现在阿吉不知道又跑到哪儿去了。

两个和尚怒骂片刻之后,嘴里念叨着那个陶家姑娘差不多快出来了,随后就跑到活板门的地方把门打开,看来菁菁就是在这大殿的地窖之中。

此时大雄宝殿烛火通明,但这烛光亮得有些恐怖,空洞,如同闪动在黑暗深处的贼光。

只要他们俩进去,摆在我面前就有两个选择:趁此机会溜出去找到阿吉远走高飞;跟着这二人找到菁菁,救她脱离魔爪。然而,还没等我做出选择,就有人从门里走出来。那两个和尚一见此人,就从怀里拿出什么东西堵在耳朵上。

从活板门下面走上来的人,不会错!是未明。怎么会是他?在洛樱阁前,明明就是未明告诉我燕王妃带着菁菁去了五台山礼佛,他应该在北平的燕王府才对,怎么也会在五台山?

我看着未明抱着菁菁,还是公主抱。怎么会这样?菁菁穿的单薄,眼睛闭着,面无血色,好像已经晕过去了,双手垂着失去了知觉。

这厮对菁菁做了什么!此时我脑子里想的都是未明对菁菁做的种种淫邪之事,我忍不了,根本不能忍!正当我准备冲出去把未明暴打一顿的时候,耳边再一次传来清脆的铜铃声。

铃声入耳,我立刻像是被抽了魂似的,脚下发软,“咚”的一声跪了下来。

玄天镇魂铃——这下遭了,没有阿吉的帮助,我只觉得浑身无力,不得动弹,可偏偏全身颤抖得像个筛子。我就这样看着未明抱着菁菁,精准地踏着铜铃声,一步一步走出大雄宝殿,走向空地上熊熊燃烧着的篝火。

第四卷 第一百五十六章 魂钥入阵

“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未明一边不断反复吟诵着这几句话,一边步向那团噼噗作响的篝火,“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

五个全身赤裸、体格健壮的和尚跪在篝火周围,以篝火为中心围成一个圆形的法阵。双手合十,嘴里一闭一合念叨着什么。

随后,一个眉清目秀的和尚身着金色袈裟从天而降,落在未明身旁。

这和尚长得极为俊俏,身材健硕,即使身着宽大的袈裟,却依然能透出完美的形体比例。

也不知谁对这从天而降的和尚道了一声:“住持,时辰到了。”

这俊俏的和尚竟然是住持?

住持举头望月,而后闭目微微颔首,身上金灿灿的袈裟陡然鼓起。

空中朗月即刻被厚厚的云层笼罩,透不出一丝光亮,月光本没有暖意,我觉得越发冰冷。

接着,住持提起右足,用力往地上一跺,气浪如同涟漪般瞬间铺开。菩萨低眉立刻变得金刚怒目,着实令人惧怕。

须臾,地上涌出了一个闪着金光的圆形阵法,将未明连同菁菁囊括其中。而那五个赤裸的和尚正是跪在圆阵的边缘,将这阵法分成五等分。

听得住持霹雳一喝,那五个和尚不约而同地伸手扼住了自己的脖子。他们表情狰狞,面色迅速变得乌青,眼珠子即将迸出眼眦,惨白的舌头也已经扯出去老长,异常恐怖,最要命的是还有丝丝黑色的雾气从他们的天灵盖飘出来,汇聚到火堆的上方。

“魂钥入阵!”住持喝到。

未明将怀中的菁菁用力往阵法中心抛去,而他自己却跳出了法阵。

菁菁突然像是提线木偶一样,似是被无形的丝线拉着,浮躺在篝火上方的半空中。猛然间,铜铃声毕,静寂数秒之后,一个令人抓耳挠心的尖叫声围绕在整座寺庙内,像是怒吼,撕裂的怒吼,来自地狱般的怒吼!

我咬牙想忍住不听这吞噬灵魂的吼声,可我做不到,身子不听使唤,就连抬手捂住耳朵的力气都没有!

与此同时,悬空浮在篝火上方的菁菁陡然抽动一下,在她身体的上方一只巨大的眼睛从漆黑的夜幕中缓缓睁开,那是如同猫眼瞳孔般的一个黑洞,像是要将这整个世界完全吞噬似的,没有丝毫光明!

霎时间,乌云遮月,狂风大作。

躲在佛像后面的我,觉得声音在喉结一直打转,却永远无法喷涌而出,身子也依旧无法动弹半分,只得远远看着大殿外面惊心动魄的一切。

我从未亲眼见过如此骇人的大风,即便是西洱河上所遇的风也不可与之相提并论。在这灵鹫峰顶,无数黄沙扬尘正绕着阵法中间的篝火,以及篝火上方的陶菁菁极速飞旋。

大风甚至将殿旁的数棵青松连根拔起,松树在空中携卷着砂石狂舞几圈之后,直直的插进大殿窗户,殿墙瞬间裂开数道巨缝。一胖一瘦两个和尚慌忙躲进大殿,蹲在角落瑟瑟发抖。

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得不敢大口喘气,更不敢发出任何其他的声音。不过就在此时,我的脚踝再次传来一阵刺痛,随之整个身子便松软下来,能动了!

“沈、沈大叔!”我回头看到阿吉正咬着我的脚踝,要不是他,我灵魂出窍应该也是顷刻之间的事情。

“别说话!澄心定意,抱元守一,存神固气,意守丹田。”

我依着阿吉的口诀,做了两次吐纳,稳住了心神,只觉灵台一片清明:“沈大叔,幸好你及时赶到……”

“这群妖僧把这五台山搞得乌烟瘴气,就不怕天怒人怨么……文舜,先在这里等一会,现在出去会被人发现的。对了,刚才遇到陶家老爷,他说找到了什么东西,可有与你提起?”

我从怀里迅速掏出那张机关城的地图:“陶伯伯说,这是朱棣造机关城的地图。”

“手掌摊开,将此图放在手心。”说完,阿吉眼睛一闭,这张地图就即刻随着一阵青烟消失在我的手中。

“这!怎么就没了?”我惊诧地问。

“我收起来了。接下来伺机而动,我们要离开这里。”

“可是菁菁她!”我将方才所见所闻重新简要地向阿吉说了一遍。

“你先别激动!法阵已经启动,现在也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阿吉望着大殿外面的法阵,此时无数黑色的影子从那猫眼般的黑洞中喷涌而出,叫嚣着在回旋的沙尘中来回穿梭,还有些黑色的影子试图冲向菁菁,却被那住持用降魔杵一一挡开。

“什么叫没有挽回的余地?”我指着外面的秃驴,“这一看就是妖法,关乎性命啊!菁菁她爹竟然让我不要管这件事情,我怎么可能做得到!我……”

“文舜,我知道你对那丫头情真意切,可是现在就算拼上你我二人的命也无济于事。这是个古老的阵法,只为从另外一个世界召唤灵体,那些黑影便是在寻找宿主,若是你现在强行破坏,非但救不了菁菁的性命,还会让灵体冲出法阵散入人世间,那意味着什么你可知晓……”

“人间炼狱……”

我全身颤抖,原本准备冲出去,可现在听阿吉如此一说,就只能僵直在原地。我死死地盯着浮在半空的菁菁,被无数黑影窜来窜去,怒火中烧。

我怨恨自己没有能力救下菁菁,也许我早一天,或者早一个时辰、早一刻钟赶到,一切都会发生变化。

什么开灵门!无论怎么看,有脑子的人都看得出菁菁都只不过是一具装灵体的容器而已!燕王妃那个贱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把我,把陶长卿从菁菁身边支开,收菁菁做什么义女,就是为了用这苦命丫头来开灵门!

我究竟要怎么做!怎么做!

“天呐!”阿吉惊叹。

我抬头望去,半空中那只巨大的眼睛像是突然瞪大了一样,一个无比巨大的黑影从里面挣扎钻出,这黑影的轮廓不太清晰,但是能看到一对白色的圆点发着光,像是这黑影的眼睛。

那团巨大的黑影横冲直撞地游走在回旋的沙尘中,不断吞噬其他比他小的黑色影子,每吞噬一个,其体型便膨胀一分。在吞噬数个小黑影后,它呼啸一声,冲向菁菁。然而这次,住持并没有上前阻拦,而是纵容黑影钻入菁菁的体内。

这一瞬,菁菁撕心裂肺地嘶叫起来,这绝不是一个人类能发出的声音!

一丝阴鸷的笑意挂在未明的脸上……

“菁菁!”

人间炼狱?我承认,在那一刻我是自私的,我对菁菁的感情似乎就是在这一刻喷薄而出的。是心酸、狂热、于心不忍的……

菁菁啊,这世间其实比你想象的要美好,可你还未阅尽世间繁华,他们说控制你的阵法如果出了差池,这世间就将成为人间炼狱;可你却不知,我不愿你再受到哪怕一丁点的伤害,如果……如果这世界让你受到本不该你承受的毁灭,那我还要这世界何用?!

理智根本无法控制身体的行动,我迈开步子从烛台上一跃而下,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直向法阵扑去。

身边的阿吉,完全没有料到我竟会如此不要命。

站在阵法中间的住持,口中念着法诀,双手快速地切换着诀印,半空中那只巨大的眼睛开始逐渐收缩。可就在巨眼即将闭拢的那一刻,又有一团巨大的黑影伸出一对利爪,生生将那黑洞撕裂,像是欲从那黑洞中挣扎而出。

住持的面色瞬间变得刷白,大喊:“不好!智权,智杖!灭无影香!快!”

听到住持大喊,原本躲在大殿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两个和尚,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正好撞见刚跳下烛台的我。他们愣了片刻,撇下我,直接往点着无影香的香台跑去。

但就是这么耽搁了一点时间,第二个巨大的黑影已如脱缰的野马般冲出藩篱,随后呼啸着撞破五僧法阵,直扑大雄宝殿而来——不,直向我扑来——那黑影也有一对泛着白光的眼睛,瞬间飞到我的跟前。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就觉得全身发冷,又被疼痛撑得浑身发烫,一冷一热撕裂着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鼻子嘴巴都像是被东西塞住了一样,快窒息了!这东西,竟然钻到我的身体里了!

当我缓过气来,只觉得天旋地转,我扶着墙不知方向地走着,眼前的一切都扭曲变形,难以分辨,我甚至觉得自己快死了。

此时我看到一扇门,一扇无法形容的大门,像是幻觉。无数黑色的利爪从门里面伸出来,穿透我的身体。我的脑子也在此时开始疼痛。

我感觉有另外一种思想正强行占有我的大脑,如果用感觉来形容,我觉得自己开始变得无所顾忌。贪婪,愤怒等这些强烈的欲望在一瞬间被无限放大。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神志开始逐渐恢复,眼前的门不见了,视线从模糊变的清晰,一胖一瘦两个和尚正惊恐地望着我。

“他的眼睛!你看他的眼睛!”瘦和尚指着我冲着胖和尚喊着。

“这人被灵体吞了,邪的很!跑啊!”说完,两个和尚往活板门的方向跑去。

我扭头望向殿外,风停了。

五个启动阵法的赤裸和尚口吐白沫瘫软在地上,住持嘴唇渗血单膝跪地,勉强用降魔杵支撑着,未明抱着昏迷的菁菁蹲在篝火旁。

看来阵法已经被封闭,所有人此时都无暇顾及其他。

重瞳已开,杀戮的血腥味钻入鼻腔,我的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邪魅的笑意。

第四卷 第一百五十七章 灵鹫

“文舜,你怎么样?”阿吉跑到我的身边,问道。

“走开,我要去找燕王妃那个贱人。”

“找什么找!我们得撤了!”

我低下头,冷冷地看着阿吉,道:“陶菁菁,只能是我的女人,这笔帐,我要找我们的燕王妃好好算一算!”

“你小子要做什么!”

没等阿吉说完,我便打开活板门走了下去,将阿吉隔在门外。我听到阿吉用爪子猛抓门板的声音——或许他会变身撞开门板,可我现在的心情已经无暇顾及到阿吉,我要找到那两个和尚问出燕王妃的下落。

在菁菁被丢入阵法的那一瞬,我才发现,这个在船上吵着嚷着要学法术的大小姐,这个对她爹没大没小的大小姐,这个对我忽冷忽热拳打脚踢的大小姐,这个在我的床前照顾了我整整一个月又送我桃花手绢的大小姐……竟然是我心中最为牵挂的女子!

一想起方才菁菁被黑影入侵身体时,她那张如同被吸干精血的面容,我心头的怒火已然再也无法遏制。这张脸不该是她的,她应该咧着嘴无忧无虑地笑着才对……

菁菁,这是我的错……

自打方才从差点窒息缓过神来之后,我便觉得自己的情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我觉得自己变得无比冷酷,若是谁想要阻碍我达到目的,那便魔挡杀魔、佛挡灭佛。

然而即便如此,我的心中尚留一丝温存,只属于陶菁菁,除她以外的一切都不值一哂。

没跨出几步,我骤然意识到,现在去找燕王妃何用?就算把那贱人五马分尸也不能解得菁菁半分苦痛,当务之急该带菁菁尽快远离这里才是。于是我转身推开活板门重新回到大雄宝殿。阿吉见我重新回来,冷笑了一声:“不错,你醒悟的比我预料得还早,算你还不是个夯货。”

我楞了一下,用不容质疑的语气道:“我们走。”

“好。可文舜你的眼睛……”

我知道,我的重瞳又出现了。这重瞳似乎总能在我几近愤怒边缘的时刻无意识地显现出来。

“走!”说完,我大步冲向殿外,往阵法的方向疾驰而去!

依然单膝跪地的住持看到从大雄宝殿冲出来的我,喘着气惊愕道:“你、你是何人?”

同样惊愕的还有未明。

他虽不说话,但我从他的双眼中看到了震怒还有恐惧。因为就在靠近未明的瞬间,我便已经抢过住持手中的降魔杵抵住了他的脖子。

接下去我嘴里说出的三个字,之前我只对一个人说过,就是杀了我爹的蒋毅承。

“杀了你!”

我虎口一紧,便想用力刺穿未明的喉咙,却被一声轻柔的呢喃阻下了手中的动作。

“陆哥哥……”菁菁虚弱地抓住我的手腕,若不是她这个举动,我手中那把降魔杵现在怕是早已洞穿未明的喉管。

见菁菁恢复些许意识,我心中骤然一暖,立刻扔掉了手中降魔杵,将菁菁从未明怀中抢了过来,随即一脚将木然无措未明踢了出去,反身朝大雄宝殿的方向纵身一跃,抱着菁菁离开法阵。

应该是开了重瞳的缘故,此时我的身体所有的感官,以及体能被再次放大,这一系列动作不过眨眼的瞬间,便已经完成。

“菁菁!菁菁!”我单膝半蹲,让菁菁躺在怀里,在她耳边轻声唤着。

看着菁菁缓缓睁开眼睛,明眸如初,却有些涣散,我鼻子一酸,随之觉得眼角突然一热。

“陆哥哥……你……你怎么哭……了?我帮你擦……”

看着眼前虚弱的菁菁,喘着气勉强地笑着,我紧紧握住了她冰凉的手,痛心地说道:“别说话,我带你离开这里。”

正在这时,燕王妃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虽不知陆先生如何到的五台山,不过请您务必将菁菁姑娘立刻送入阵法。请……求、您了!”

燕王妃这声音说得动情,似乎非常害怕,我恨恨地转过头,忍着即将爆发的愤怒道:“不用你假惺惺的,你做的这些勾当,我早已知晓。”

“陆先生您不明白,这关乎菁菁姑娘的性命!”燕王妃带着哭腔喊着,她看着我,不敢进一步靠近我,想必我现在的眼神确实是将她震住了。

“我警告你!即便你是大明定国公徐达之女,也不足为惧。现在你每多说一句,便是让我越发厌恶一次,我不能保证你能活到下一句话说出口。”

燕王妃显然被这话震慑到了,她深吸一口气,脸色由红转白。

“大胆!竟敢对王妃如此不敬!”这次说话的是那俏面主持。

话音刚落,那住持一跃而起向我冲来,速度奇快,好似在他移动之处留下一道金色的拖影。

他举起拳头便冲我的面门打了过来,我算准他的出拳方位,左手将菁菁抱着起身,右手出拳与俏面住持的拳头相抵,“砰”的一声,两方都向后退了好几步。

我的拳头从指节处开始撕裂般地疼痛起来,他出的这一拳,带着除力气之外的另外一种力量,能在我开了重瞳的情况下还能伤到我,单凭这一拳,我就能断定眼前这个和尚绝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那住持一连发起数次猛攻,皆被我硬生生地挡了下来,但此刻我单臂对敌已然捉襟见肘。焦灼了半盏茶的时间,主持突然变拳为掌,猛地向我怀中的菁菁拍去。

“卑鄙!”我暗骂一声,只得继续单臂去接他暴风骤雨般的掌法。无奈这秃驴,掌法太快,我的半条手臂不只已挨了他多少掌击,抵挡时远不如之前灵活,知觉手臂越来越沉。

“小子!看不出来你还这般痴情,连命都不要了都要护着这丫头!既然如此,看招!”

话音刚落,主持突然变掌为指,向我戳来。

只听得他嘴上喊道:“外关、间使、少海、曲池、尺泽、侠白、天府、天泉、极泉、肩井……”等他点完,我只觉整条手臂酸麻无力再也抬不起来。

在我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时,住持往后一跃,同时将地上的降魔杵用脚往半空一挑,将那降魔杵重重的向我踢了过来。

“你疯了吗!”燕王妃冲着住持大喊,可一切都晚了。

飞速而来的降魔杵并不是冲着我,而是对准了菁菁的心脏。右臂已废的我容不得等我迟疑半分,我立刻侧身,用血肉之躯为菁菁挡住了降魔杵。

肩胛瞬间传来钻心的疼痛,而我反倒松了一口气,幸好没有伤及菁菁。

“陆哥哥!”菁菁瞪大了眼睛,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没事……”话音刚落,菁菁便惊得昏了过去,“菁菁!”

与此同时,伴随着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军号声,灵鹫峰顶的大雄宝殿顷刻间就被几百号身着胄甲的弓箭手所包围。

我心中不由一沉,恨恨地环顾四周,听得那住持大喝一声,“引弓!”

“不可!”燕王妃冲向住持,一个巴掌打在了住持的脸上,“大胆!你连本宫的话都敢违抗吗?!”

那住持的目光根本没有在燕王妃的脸上做半点停留,他看着我,愤恨早已让他红透了双眼。

大雄宝殿门口,一胖一瘦两个和尚探出脑袋张望,见我正看着他们,便极为慌张地躲回殿内,想必现在这外面的气氛早就吓破了那两个和尚的胆了。

“既得之不能,又留之何用!再找一个不就成了!那小子坏了事,两个人都留不得!”和尚冷冷道。

“说得容易,卦象上显示这异栾星只闪耀一次啊!要是出了差池,我要了你的脑袋!”燕王妃气势更盛,冲着住持和尚怒目而视。

“哼!”住持一把推开燕王妃,从身上掏出一块金灿灿的牌子,高举空中,大喊:“军领在此,放箭!”

那一刻,弓箭刺穿空气的尖锐响声在耳畔此起彼伏地叫嚣着,那密密麻麻的弓箭映射着冷月,闪着璀璨的寒光,我竟觉得这些冲自己飞来的箭竟如此美丽。

每当生死存亡之际,时间便会突然慢下来,这似乎成了自然规律,此时发生在眼前的一切都看得无比真切与透彻。

也不知何时,阿吉在和尚下令放箭的瞬间,冲到我的面前,“砰”的一声,苍狼骤现,随之仰天长啸,风起云开,其身子一震,地动山摇。

天上的箭,地上的人,都被轰然震开。

阿吉拂尘似的尾巴一挥,将我和菁菁裹住举起,再缓缓放在了他的背上,随后用力一蹬,冲向天际。

浩瀚星辰倒映在我的眸子里,这一瞬,我竟有了一丝难以捕捉的宽慰,我伸手拔下扎在肩胛上的降魔杵,扔了去。

阿吉化成苍狼,背着我和菁菁穿梭在星辰璀璨的夜空中,他这次飞得异常平稳。一路无话,只听得风在耳畔“呼呼”地吹着。

菁菁还没有醒来,脸色已经恢复红润,呼吸平稳,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我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怕夜里的风冷着她。

我看着她眉清目秀的脸庞,心中五味杂陈。菁菁,你可知道,这世间的一切都有迹可循,正如大海会迎接每一次日出、拥抱每一次日落一样,太阳的光辉也会赋予大海无与伦比的美丽。

我爹死了,家也垮了。

本以为,我人生会就此迎来深渊般黑暗的风雨,却不想你成了拨开我心中阴霾的太阳。

我已经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你的思念竟从日日夜夜,变成了时时刻刻……

你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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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大理花灯

“陆哥哥!”

“菁菁,你醒了?”

“恩,今天天气真好,我整个人都轻松多了。品书网 ”

我长舒一口气,眼睛不禁红了一圈。

我转身回屋拿了一件裘袄给菁菁披。

“早露重,别着凉了。”

“陆哥哥,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我心头一震,我怕她说起那晚恐怖的场景,那些呼啸的黑影,和她痛不欲生的嘶吼。

菁菁看着我,眼底波光闪烁。

“我梦见无边的星空,而我和你一起在星星里飞着,穿过银河,然后我们回到林楠,吃了桔红糕,喝了熏豆茶,还看到我爹在账房里噼里啪啦地打算盘呢!”

原来菁菁做的不是噩梦,而是一个让人暖到心坎的美梦,可这个梦却让我感觉越发心酸和无力。菁菁谁都想要回去,她想和我,还有她爹一起回去。可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墙外一群孩子嘻嘻哈哈地跑过,嘴里喊着过些日子大理城有花灯庙会,甚是热闹。

我握着她的手,她微微一怔。我有些茫然,小心地又将手松开,摸摸她额前的头发。

“我会带你回去,我答应过你。”

菁菁点点头,缓步走出树荫,阳光瞬间倾泻而下,将她雪白的皮肤照得透亮,她回眸:“花灯庙会的时候,我们一起去看花灯好不好?”

花灯庙会前的一段时间,日子过得清闲没有波澜。菁菁闲下来忙进忙出地做着家务,把原本缺少人气的屋子重新收拾得干净整洁。她也试着给我和阿吉做饭,虽然味道时好时坏,不过我倒是吃得开心,饭桌的气氛也是轻松快乐。

有时候到了晚,菁菁会带着阿吉爬屋顶,却不让我去,说是要一个人和阿吉看星星,她喜欢抚摸阿吉绵软蓬松的毛。

白日里,阿吉每天督促我练体术,背口诀,搞得我一天下来腰酸背痛、头昏脑胀的,不过进步显著。在这段时间里,我知道了一种游走在身体里的力量,阿吉称之为“道灵”,这所谓的“道灵”,也是我施展体术道法的源头,阿吉说如果我能控制好重瞳,自如运用“道灵”的力量,那我的能力便不可小觑了。

“道灵”的能力高低还分段位,从低到高分为:青雾、玄刺、铜铸、铁黛、银辉、金曜、虹眼、神涯。阿吉说我天生是能灵活运用道灵的体质,这段时间下来,便已经到了银辉位。我问他银辉位的能力有多强?他说打个百来号御林军不在话下,我将信将疑。

在阿吉的整日训练下,好不容易熬到了花灯庙会那天。日落,屋外大街小巷都是热热闹闹的欢笑声。

我看了看阿吉,他只白了我一眼,道:“罢了罢了,今晚和你的菁菁姑娘一起去玩吧。”

“沈大叔,你真好!不过这大理城安全吗?”

“暂时不会有什么不速之客,毕竟这里距离北平和五台山路途遥远,不是谁都可以御风而行的。况且,一切有我!”阿吉自豪地说着。

“那好!走了!”

菁菁从屋子里出来,她已经换一件轻薄的绣花衣服,甚是好看。菁菁一蹦一跳地走到我的跟前,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陆哥哥,走吧!”

我突然一愣,此时的菁菁没有丝毫异样。她的动作神态,以及眼眸闪烁的光辉,与我第一次在船见她的时候一模一样,菁菁又回来了。我不知道,在她的脑子里发生了什么样的转变,但是看到她如此欢愉,我的心也跟着愉悦起来。

“菁菁,我们走后门。”

“好嘞!”

正当我们准备从后门小巷出去时,身后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我回头一看,是阿吉摇头晃脑地跟了来,我惊道:“你在做什么?快回去啦!”

“外面这么热闹,许你出去吗?”阿吉不悦。

可此时,我突然意识到,阿吉会说话这件事情,只有我和陶长卿知道,我扭过头看了看菁菁,她先是一愣,随后傻傻的笑出了声。

菁菁一脸欢愉,俏皮道:“你们俩每天在院子里叨叨个没完,我不过是有点虚弱,耳朵又没坏,真当我是聋子啊!好啦,陆哥哥,沈……大叔是把,我心里都知道着呢,赶紧赶紧,轧闹猛要紧啊!”说完,菁菁推着我往前走,她自己却是回头在阿吉耳根子边耳语。

“说什么悄悄话?快来看呐!”

“来啦来啦!”

“汪~”

冲出巷子来到了大路,眼前是大理城独有的落日景象。

日落西山,只剩夜空被夕阳镀成绯红。头顶的天已经成了墨蓝色,皎洁的皓月已挂枝头,又亮又圆。

各式各样的花灯,用不同颜色的薄纸包裹成荷花的形状,街道两旁的房檐下、孩子手里拿着的、小摊边的竹竿顶都挂了大小不一的花灯。

一记锣声之后,不知从哪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吆喝声:“花灯起!”

声音穿过交错的街道,欢呼声不绝于耳,众人纷纷用火引子将花灯间的蜡烛点亮。

斑斓的灯光一重重地亮起来,每一处灯光下,都是热闹,都是欢笑。许久没有遇这样的场景,全城的人都浸没在一阵又一阵的狂欢,即便在林楠镇,到了秋也没有这般热闹过。

街道人头攒动,各样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蒙着面的女子抱着琵琶唱歌卖艺,小孩子扎堆乱跑嘻嘻哈哈,大人跟在后头追,那些不出家门的闺小姐,纷纷从二楼的窗户里张望,隔着窗子看情郎。

人声渐响,越来越热闹。

菁菁显得特别兴奋,左看看右望望,觉得什么都新鲜。阿吉优哉游哉地跟在我们后面,像他这样体型的大白狗在平日里可是不多见的,好在他今天心情不错,即便有小孩子来摸他,他也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我转头小声对阿吉说:“看样子,大叔你还是很受欢迎的嘛!”

“这还用你说,我无论做人做狗都是风流倜傥。帮我留心着酒酿铺子,我嘴馋。”

我想起阿吉在北平总是溜出去吃酒酿,知道,这家伙绝对不是因为酒酿好吃,而是铺子里的酒酿西施,我打趣道:“这可是在大理,铺子里说不定只有壮汉,没有西施。”

阿吉哼哧一声,“我只是馋酒酿罢了。”

我笑着,转头道:“菁菁你看沈大叔……菁菁?菁菁!”

和阿吉打趣的功夫,菁菁不见了,我心里一沉,这丫头可别再出什么事了!阿吉见我满脸的慌张,咬了咬我的裤脚,把头往西边一个糖铺子一撇。

往糖铺子的方向一望,我听到菁菁不依不饶的声音,拨开人群,看到她还在我才安下心来。

“喂!大叔,你把这娃娃的糖葫芦撞掉了!”

一个穿得有些鲜亮的男人,不屑道:“把手松开!脏了我的衣服!”

“跟这孩子赔礼道歉!”菁菁喊着。

“凭什么呀!是这孩子自己不长眼睛乱跑,本公子还有急事儿,松手!”那男的气急败坏。

最惨的要数那个孩子,夹在两个大人间,低着头看着地被踩扁了的糖葫芦,抿着嘴不出声响,眼泪却是啪啪往下掉。

因为菁菁这个大嗓门,围观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不少人也开始对那男人指指点点。男人看到人围的越来越多,反倒是是嗓门更大起来。

推搡之下,菁菁显然处在下风,按她这个吃不了亏的个性,自己摔倒倒也好说,怕一会发起脾气来,把人家铺子掀了不好了。

我捡起两颗石子,从人群里啪啪一甩,一颗正男人正要伸出的拳头,另一颗刺啦一声划破了他的袖口。

男人手一缩,大喊:“谁!明人不放暗箭,知道本公子这身衣服多贵吗?”

人群嘘声一片,“哪有男人跟女人小孩较劲的,真不害臊!”

那男人心虚,瞪了菁菁一眼,吐出一句“好男人不跟女斗”便转身跑了。

我挤出人群,向糖铺子的老板买了三串糖葫芦,两串放到孩子手,“是那个叔叔不对,来,拿着!”

小孩抽着鼻子,咧嘴笑,道了一声谢谢。

我把另外一串给了菁菁,“这串给你。”

刚刚还在跟人吹胡子瞪眼睛的菁菁,立刻喜笑颜开,“哼,算那小子走运,不过,刚才教训他的那两下子是你对不对?”

“嘘,低调低调。好啦,走,我们去西洱河,那里在放灯嘞!”

一路,我绞尽脑汁说着笑话,菁菁没心没肺地笑,几个小段子逗得菁菁红着脸一个劲儿说我没个正经,又伸手掐我,弄得我直叫唤,阿吉则在一旁酸酸地说着:“你俩当我是空气啊!”

菁菁笑着蹲下说:“大叔!你现在浑身毛茸茸的,让我再抱抱嘛!你都还没跟我说是怎么成了这样的,快告诉我!”说着一把搂住了阿吉的脖子。

“好~”

阿吉这老小子真是……

西洱河畔。

无数明暗闪烁的花灯,顺着水流飘向远方,我在一旁的地摊买了三个花灯,绿色、紫色、红色。菁菁选了紫色,阿吉用嘴巴叼了一个红色的,我拿了绿色。

听着潺潺的水声,我心里生出一个愿望来。

“放花灯,要许愿,菁菁,你许了什么?”我说着。

“愿望不能说,说了不灵了。”

硕大的明月稳稳地挂在西洱河的空。天的星辰与地的花灯相映成趣,如梦如幻。

“陆哥哥,谢谢你一路照顾我。”

“你不也照顾了我整整一个月吗?我们之间,不必言谢。菁菁,还记得那时候在船你拉着我要学阵法的时候吗?那时候,你把你爹治得服服帖帖,我一直以为你……”

“以为我是个不懂事体的陶家大小姐,是吗?”

“额……我可没这么说哦……”

“好啦,大小姐脾气我是有,不过事情的轻重缓急我看得可是谁都清楚。”

“唉,真希望,我们能永远在一起,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汪~”

“希望如此。”菁菁呢喃。

“我……能住进你的心里吗?哪怕……”

微风拂过,木风草海,西洱河边的浅草地被风一席,荧荧亮亮地飞起无数萤火虫。那些萤火虫在空汇成一条发着光的带子,从我们的身边旋转着飞过,顺着花灯一起飞向远方……

菁菁双手合十,仰头看着汇成星河的萤火虫。我却转头望着她,此情此景,她那萤火虫更加美丽。

“好美啊……”菁菁轻叹,微笑着缓缓倒下。

“菁菁!菁菁!你怎么了!”

第四卷 第一百六十章 不请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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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面烛光闪烁,透过木头花窗发出橙黄色的光。品书网 我站在院子里愣愣地看着房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郎背着药箱从里屋出来。

“先生,她身子如何?”我抓着郎的手问道。

“公子,里头这位小姐的脉相老夫从未见过,似不属于正常二十八脉的任一一脉,老夫断不下病症啊。恕老夫直言……”郎欲言又止,似乎有难言之隐。

“先生,但说无妨。”

“这姑娘有股邪魅之气,怕是……诶……告辞!”

“先、先生!先生!”

“在下学艺不精,万望阁下另觅高贤吧。”

那郎说完便匆匆离开。这已经是我连夜叫来的第七位郎了。这大理城内,能叫来的郎我都叫了,每个郎说的都差不多,说不出菁菁得了什么病。

菁菁看完花灯,在河边瘫软倒下,醒来之后迷迷糊糊地吐了几次,这怎能不令我着急。阿吉跟着郎出门后,又重新回到院子里,不说话。

“这里的郎看不好,我去南京,那里是京城,总有好大夫的!”说完我转身推开菁菁的房门,准备去收拾行李。

“你做什么?”阿吉问道。

“带菁菁去南京……啊!”我只觉得小腿肚子一阵疼痛,“你咬我干嘛?”

“你,跟我来!”阿吉的语气不容置疑,转身离开房间,往院子里的树下走去。

我踌躇片刻,带房门,跟着阿吉去了院子。

“坐。”阿吉道。

我坐下,阿吉也蹲在一旁。

“你是想清楚了没有?”

“嗯。”

“嗯你个鬼!说你是个脑子清楚的人吧,这时候又搞不清楚状况。你在屋子里大喊大叫,声势弄得这么大,生怕那小丫头不知道自己得了绝症吗?”

“绝症?!那些郎也没说菁菁得了绝症啊!”我着急道,“最多也不过是什么邪气入侵,这个不是你我都知道的事情吗。”

“我是说你这咋咋呼呼的架势,菁菁没什么事情,也被你弄的像是得了绝症一样。”

我顿了顿,双手来回搓着,“可是,要是有点万一。”

“我实话跟你说了吧,大理是沐王的地盘,你刚刚找的最后一位郎是南国医界的圣手,他能看出这丫头被邪气入侵,光这份能耐已非京城那些所谓的‘国手’可。”

“那我带菁菁回林楠镇,再去谷城,那里有洋人开的医馆,早听说他们什么病都能治好!”我愤愤地一拳打在地,激起一层灰。

“哼哼,灵体入侵,岂是普通郎医得了的!”

“那怎么办,难道我们眼睁睁……”

“舜,我可以向你保证,菁菁如今虽是体质弱了些,但绝无性命之忧——我闻得出来。如果你真要带她去看什么羊医馆牛医馆的,搞不好没事也折腾出什么事来,”阿吉用后脚挠了挠头继续说道,“当务之急,该把眼光放远,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抢回神木,带着菁菁回去!这才是小丫头最想要的,懂吗?”

“我知道,但是现在菁菁身子这么虚弱,我根本没有心思修行……”

“菁菁是个好姑娘,我也不愿让她出什么事。如果你信我,把菁菁的事情交给我。”阿吉转过头看着我。

我避开了他的目光,看着菁菁的屋子。

阿吉叹了口气,道:“家师,你总该信了吧!别这么看着我,他的本事你也清楚,让菁菁跟家师在一起,你大可放心。到银河皲裂之夜,我自会把菁菁接来。在此之前你只管做好万全准备,这条路只能你自己走。”

我思忖了很久,“这么办吧!”

当我回到屋内,菁菁已经起身坐在床沿。

“陆哥哥,沈大叔。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陆哥哥,由沈大叔的师父照顾我,你安心修行吧。”她笑道。

阿吉看了看菁菁,又看了看我:“还是丫头你懂事体!”

随后,阿吉化为苍狼,带着我和菁菁前往冢山。

在冢山的山顶,我又一次见到了刘伯温。

我和阿吉行了礼之后,正要开口,刘伯温却抢先说道:“一切我已了然,你们去做该做的事吧。”

说完,菁菁和刘伯温消失在山顶的一片紫雾之。

我恋恋不舍地看着那片紫色的雾气缓缓消散,心头隐隐地发闷,暗道:菁菁,我一定带你回去!

“他们都走远了,别再傻乎乎地杵着了。”

“你很不受你师父待见吗?怎么他老人家都不正眼瞧你一眼……”

“哪那么多废话!走吧!”阿吉催促着。

我爬阿吉的背,他后脚一蹬便腾了夜空。

冢山距离大理并不远,没有多少时间,我们回到了大理的宅院。“砰”的一声之后,阿吉又重新化为白狗。

我刚要进屋,阿吉阻拦道:“等等!”他抬起鼻子嗅了嗅,“这脂粉气……燕王妃。”

“什么?”

正当疑惑,屋内传来声音:“陆先生不必惊慌,进屋说话。”果然是燕王妃!

我推开房门,见燕王妃端坐在椅子,坐在她右手的是陶长卿。陶长卿看到我,先微微颔首,接着有摇了摇头。

燕王妃身后站着面无表情的未明,一身发亮的皮毛裘袄光鲜得很,早已没有了当初相见时的那副穷酸邋遢样。

虽说心无疑惑,可是看到未明和燕王妃,怒气便已由心而生。

我捏紧拳头,要是他们敢有任何轻举妄动,我定能立刻扭断他们的脖子。不过,陶长卿刚才的举动,分明是暗示我不要轻举妄动。

燕王妃的脸与往常一样没有波澜。

她微笑着说道:“陆先生,本宫知你心疑窦丛生。此次前来,本宫是想把其的前因后果与你说个清楚。这对于你我日后相处大有裨益。”

“相处?裨益?我呸!你们把菁菁弄成这样,竟还有脸说吐‘裨益’二字?”

“王妃在,你个无耻之徒胆敢口出秽言。”一旁的未明开口骂道。

我正要回骂,阿吉咬了咬我裤脚。

“本宫与菁菁母女情深,怎么会舍得害她。陆先生这其一定有着莫大的误会!”

“误会?!那好,在下便洗耳恭听。不知王妃如何巧言化解这般误会。”我沉住了气,大摇大摆坐在陶长卿对面的椅子。

“陆先生,这些天,难道菁菁没有同你说起那天发生的事吗?”燕王妃道。

我不想让菁菁过多地回忆起那晚所发生的事情,菁菁自己不说,我便也忍住了不去问她。

燕王妃见我不接话,继续道:“陆先生,当日你所见的一切,并非出自本宫强迫,而是菁菁自愿牺牲的。”

“什么?!”一听到燕王妃这么说,我立马拍案而起。

“坐下!”陶长卿突然喝道。

“陶伯伯,她说,她说……”

“坐下……”

“陆先生休要动怒。本宫自知先生不会亲信我的话,故而此次前来特意请了陶先生。菁菁到底是被本宫强迫还是自愿,这其纠葛,还是日后由陶先生于你说明为好。俗话说,父女连心,他总不会害自己的亲身女儿吧。陆先生,你说是吗?”

我眼神在燕王妃与陶长卿两张脸之间不断切换,最后还是沉住气,坐了下去。

“好。此事先暂搁一旁。那你们又是如何找到这儿的?”

“菁菁进过阵法,那些阴灵穿过她的身体时,便会留下踪丝。只要用一些小术法能够凭借罗盘找到她的位置。”

“踪丝?为什么她身有,我身没有?”

“那日你在五台山所见的阵法名为‘灵门阵’,是能将阴灵召回阳间的阵法。菁菁的生辰八字全部属阴,这样的命格可以牵引出非常强大的阴灵,并与之引起共鸣产生踪丝。这样的命格,万无一,想来陆先生并非这样的命格吧。”

“呵呵,荣幸之至。”

“说来怪,在一个时辰前,她身的踪丝不见了。若不是你们自己回来,本宫还真不知去哪里找你们。哎,对了,菁菁呢?这么几日不见,本宫倒是怪牵挂着丫头的。”

我冷哼一声,心想着幸亏把菁菁送到刘伯温那儿去了,不然被他们抓到菁菁还指不定得出多大的乱子。

“菁菁去哪了,不劳王妃费心了。”

“姓陆的!王妃纡尊降贵……”未明怒道,却被燕王妃一挥手制止了。

“陆先生,本宫可以向你保证,菁菁姑娘不会因为开灵门的事情而生命堪虞,至多不过是有些头痛脑热身子发虚罢了。那些阴灵若是没有灵符的驱动,是不会有任何异样的。毕竟,它们在我们的世界里,不能任意妄为。”

“是吗?最好是这样!”

“唉,信不信由尊驾了。”燕王妃顿了顿。

“王妃此次劳师而来,不会只是跟我解释误会这么简单吧?!”

“陆先生果然快人快语。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了,本宫开门见山了。”燕王妃使了个眼色,未明便去把门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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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不请自来(二)

“燕王府堂堂的王妃,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么?!”我讽刺道。

“可不可告人本宫不知。本宫所知的是,你们正在寻找传国玉玺。”

“传国玉玺?疯了吧?!找那玩意可以掉脑袋的事,我可还想再多活几年,”我眼光扫了一下一脸得意的未明——果然是这小子出卖了我们——继续说道,“王妃可不要听信小人的谗言。传国玉玺兹事体大,岂是吾等氓隶之人可以染指的。”

“哈哈哈……,先生昔日舍身救燕王,本宫原以为你是大智大勇之人,今天听君一席话,也不过尔尔。未明什么都跟本宫说了,先生不必虚与委蛇了,”王妃边说边扫视了一下陶长卿、我,连蹲在地的阿吉都没放过,“各位虽然天赋异禀、身手了得,然传国玉玺深处皇宫大内,想要拿到它,并非易事。不过若得本宫相助,那另当别论了。”

“王妃说笑了。姑且不论吾等是否欲得传国玉玺,王妃乃本朝开国第一功臣徐大将军的后人,怎会冒天下之不韪去助外人盗取国宝。这可是灭九族的不赦之罪啊……”

“开国第一开国功臣,哼,我呸!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仪容端庄的燕王妃不但爆粗口,而且直接一口口水吐在地,这让在场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王妃心可有难言之隐,如不愿提及……”我顺势问道。

“呵呵,先生不必激我。算先生不问,本宫也会一吐心不快。一则此事确实在胸积郁已久,二则也是为了向先生表明诚意。”

“王妃言重了……那在下便洗耳恭听。”

“世人只看到朱元璋在我爹过世后的惺惺作态,什么封王、加谥、赠爵,一切都是他收买人心之举,以掩盖其诛杀功臣的恶行。其实我爹正是被这狗皇帝害死的。”

民间早有徐达是被朱元璋毒死的传闻。说是,徐达因病无法吃鹅,朱元璋却故意赐给徐达蒸鹅,徐达吃完后暴毙而亡。

“先生一定想到民间‘蒸鹅’的传闻了吧?”

“道听途说,不足为信。”

“枳句来巢;空穴来风。开国之君诛杀功臣并不鲜见,但究其原因,还是传国玉玺成了催命符。”

“传国玉玺与山王的遇难有关?”

“不错。传国玉玺乃绝世之宝,昔日曾在王莽篡汉时遗失过,之后便有‘得玉玺,获天下’的传闻。传国玉玺辗转数百年终被忽必烈所得,并将其收藏在一个极其隐秘的所在。先父明面担任征虏大将军东征西讨打击元军,暗奉了朱元璋密旨搜寻传国玉玺的下落。先父不辱使命,成功找到传国玉玺之后又奉朱元璋之命将其藏匿于某处。之后,为了封住先父的嘴,朱元璋不断给予高官厚禄,并与我徐家结成秦晋之好。不意,前不久朱元璋身体欠安,自觉将不久于世,为免藏匿之所暴露,便设计害了家父性命。家父生前早有准备,他知朱元璋生性多疑,故而只将藏匿之处告诉了我这个看似最无用处的女眷。”

“原来其还有如此一段隐秘之事,”我长叹一口气,自古君王多寡恩,朱元璋也不外如是,“王妃身负丧父毁家之恨,着实令人扼腕叹息。”

燕王妃惨然一笑:“陆先生果真才智过人,应该知道本宫讲这段秘辛的用意吧。”

“不敢。如果在下所料不错的话,王妃是欲以传国玉玺为筹,要我们替你办件事吧。”

“正是!”

“哈哈,王妃太看得起在下了。王妃手下能人异士如云,更有召唤阴灵之通天彻地神力。在下连五台山的弥灯和尚都斗不过,哪有能耐替王妃分忧。”

“陆舜,少在这里贫嘴……”未明插嘴道。

“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王妃喝叱一声,而后继续对我说道,“陆先生的本领别人不知,本宫还不清楚嘛。一旦先生办成此事,本宫便将传国玉玺借你一用,如何?”

“我凭什么相信你?!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呵呵……”

“好!那请沈先生给我们下个‘密牢之咒’,如何?”

“原来,王妃早知道……”阿吉一跃而出,开口道。

“沈先生乃刘伯伯的高足,本宫岂有不知之理。失敬失敬。那请先生施展‘密牢之咒’。”

“舜,你过来。我教你‘密牢之咒’。此咒,是一种建立双方承诺的术法,除非一方身死,否则永不可破,一般人为求自保通常不轻易与人立下这样的约定。”

“是!”

阿吉在我耳边传授了一套稀古怪的咒语,并教了结咒的手势。只觉身旁微风环绕,随即消散,不消半盏茶的功夫,我便同王妃结成了‘密牢’之盟。

“现在王妃可以言明,要我办什么事了吧,莫不是去杀了朱元璋?”

“不!为我杀了朱棣。”

“朱棣?他可是你的丈夫!”

“我要让朱元璋尝尝丧子之痛,否则难解我心头之恨!而且不光杀朱棣,我还要杀了朱元璋所有的儿子,让他断子绝孙,大明王朝一世而亡!哈哈哈哈……”燕王妃的笑声让我感到一阵寒意。这个女人太过刻毒,连未明脸的肌肉都有一丝颤动。

“所以,王妃选我这个来自‘远方’的人来办这件事。否则一旦事情败露,那是生灵涂炭、白骨露野之象了。”

“先生所言极是。本宫嫁入燕王府多年,何尝不曾尝试过。燕王戎马一生,在众多藩王,他的实力最为强劲,除了朱元璋,即便是当今的太子朱标也不过燕王。我一直找不到可以全身而退的办法,如果失败,我能逃去哪里,我的族人又能逃去哪里?而你们不一样,你们是预言的天人,你们可以消失,永远的远离这片纷争。”燕王妃眼里略有湿润——在我看来,这不过是鳄鱼的眼泪,这个女人为了复仇早已不择手段——问道:“陆先生,你们在我大明所剩多少时日。”

“一年不到。”

“这一年里,我可以提供你们找到玉玺的线索,还可以在用人方面助你们一臂之力。”

燕王妃起身,从腰间掏出一块暗红色的石牌,咬破食指,将血在石牌洒脱一抹,口念着什么,接着将石牌往地狠狠一拍。

霎时间,绿光乍现,屋子里出现十来个穿着铠甲的人来,整整齐齐排列着,随后“唰”的朝燕王妃跪下。

只不过他们的身体泛着蓝光,我猛然想到,这和陶长卿在海给我爹招魂时,看到的那些灵魂很像。

我望向陶长卿,他此时也是极其震惊,从椅子站了起来。

“这是我可以为你们借的阴兵。”

十来个阴兵面容冰冷,整齐地排成两排,他们朝燕王妃跪下之后,异口同声喊道:“感知召唤,听从汝之吩咐。”

众人望着屋里这两排蓝莹莹的阴兵,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寒冷,似乎整个屋子骤然坠入了冰窟。

燕王妃起身,嘴里呼着白气,对那两排阴兵道:“从今往后,你们听令陆舜的差遣。”说完,燕王妃猛地抓起我的手,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刀片,也没问我同意不同意,刺啦将我的手指划破。

她抓着我的指头往石牌按去,我的血在碰到石牌后,被那石牌吸的干净,接着石牌便亮了起来。两排阴灵突然转向了我,喊着:“听候陆舜差遣。”

“你的血液已浸染了灵符,从今往后,这些阴灵只听你的。”燕王妃道。

我望着一众阴灵,道:“你们先退下吧。”

蓝光骤亮之后,阴灵消失,屋子里的暖意又回来了。燕王妃重新坐回座位,掏出一块丝巾捂住受伤的指头,道:“陆先生,这些阴灵将军是从阵法抽撤出来的灵体,他们能在关键时刻帮你度过难关。”

“这么好的东西,你自己为何不留着用。”

“召唤阴灵需要有强大的力量,像我这样的身子骨,若要指挥他们去为我战斗,我怕不过一刻,会吐血而亡,这不是像我这样的弱女子能够驱使得了的。而陆先生,你不一样,你是被预言选的人,机敏过人、骁勇善战。”

“哼哼,我倒不这么觉得。”我答道。

“除了玉玺线索、阴灵将军这两样礼物之外,我还为你准备了另外一份厚礼。”燕王妃从头取下一枚发簪,这发簪镶着一朵未开放的金色花朵。只见她伸手在那花骨朵轻轻一按,那朵金花立刻绽放开来,花蕊心出现一颗金黄色的珠子。

燕王妃从取下金色珠子,道:“在大明有一个暗部组织,称作‘青舟会’,这个帮会之能人异士众多,他们听命于手握金珠之人,而这颗金珠本是先父所有,现将其交付与你。一叶青舟饮赤血,横扫千军踏江山。”

燕王妃顿了顿,补充道:“青舟会,成员遍布每个省份,神聚形散,帮会没有固定场所,但有一个准则。如果你在哪个地方遇到棘手的事情,想要召集青舟会,只需要每月月半之日,到任意城市的城隍庙,进入城隍神像后面的地道即可,亮出金珠,后面的事情由你安排。”

第四卷 第一百六十二章 再遇燕王

“王妃,您这既授阴兵又调青州会,不怕我……”

“呵呵自古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说着,她把手中金珠塞到了我的手里,“陆先生,这是一个对你有益无害的交易,莫要错失良机!陶先生与你多日未曾相见,这次正好你们二人可就此事商讨一番……哦,对了,还有沈先生……”

燕王妃冲阿吉嫣然一笑。

这般媚态简直会使人酥到骨子里,连身为狗形的阿吉都不禁打了一个激灵。

燕王妃离开之后,陶长卿关上房门,问道:“文舜,菁菁现在在哪儿?”

我看着陶长卿,“陶伯伯,你终于想起来你还有这么个女儿了!”

“文舜,你怎么连我都怀疑起来了?!”

“陶伯伯……我……”

“傻孩子!你还记得我陶家的传家之物定魂珠吗?”

“记得。那又怎样?”

“燕王妃布下的灵门阵所用的法器,与我那定魂珠本出同源。虽然这阵法霸道阴暗,但是对于我们陶家人来说却是不会有伤害的,菁菁是我的女儿,我自然放心。”

“可是菁菁她时常呕吐,还有大夫说她的脉相不属二十八脉。”

“她现在在哪儿?”陶长卿又问。

“在我师父那里。”阿吉接话。

陶长卿松了一口气,“也好也好。二位不用担心,即便郎中现在给我把脉,他也会这么说。”

“按照西洋人的说法,这是不是叫家族遗传?”

“可以这么说吧。这也是她不会受阵法所害的原因,不过人处在那阵法之中,定是难受至极的。唉,真当,苦了我这女儿了。”

“可是那些侵入我和菁菁身体的灵体……”

“这些阴秽之物,只要不去驱动,它们就不会有事。待这一切结束,我再帮你们把灵体从体内抽离出来。”

听陶长卿这么一说,我也稍许安下心来,看样子菁菁呕吐的病症,八成是水土不服所致,休息一段时日就好了吧。

我将话题转回燕王妃,问道:“陶伯伯,燕王妃的话有几句可信?”

“我暗中调查过,燕王妃在嫁给朱棣之前曾经有一个感情笃深的恋人。后来朱元璋将她指婚于朱棣,为斩断过往情丝,燕王妃亲手鸩死了恋人……”

“亲手鸩死恋人?!”

“不但如此!据说,她不吃不喝抱着恋人的尸体整整三日,直到它生蛆腐烂。最后她以他的腐尸为誓,要屠戮朱氏全族方可雪此大仇。而今的丈夫朱棣便是首当其冲。为父报仇云云,我看不过只是一个打着‘尽孝’的幌子罢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好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城府极深的女人!”我后背早已被汗水浸湿,“那她送我这三样大礼?”

“狗屁大礼?!你以为这几个破东西在她眼里算得了什么,她既然肯给你,必然有能治你的法子!”一旁的阿吉插话道。

“沈先生此言在理。不过,不管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们大可将计就计,毕竟她手中捏着玉玺……或许从一开始我们便已经输了吧……唉……”

“老陶,仗还没开打,你怎么先泄了气,不像你的为人啊?!”

“沈先生,我在燕王妃身边只呆了两日,便觉得这个女人乃是我平生所见最难对付之人……我们这场仗不可出一丝差错,否则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两位别忘了,还有一个吃里扒外的家伙!”

“未明么?!他知道的事情太多,老沈,你看要不?”

“明白!瞅准机会,我自会好好招待他。”

翌日,燕王妃并没有如约而至,来的是她的信使陆施惠,说是王妃有要事已于前一晚去了京城。我和陶长卿相视一笑,什么话都没说。

抵达南京后,我们一行人都被安置在“金陵客栈”的天字号房。客栈是三层的木质楼,梁柱都被漆成朱红色,当是南京城上等的客栈。一楼连着大街,供客人吃饭饮茶,在这种人声鼎沸的地方,我们也听到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事情。

除了哪家青楼的姑娘好看活好诸如此类市井秽语,还有宫闱深处的所谓的奇闻秘辛,说那朱允炆天生阴郁,身患异疾,要定时喝人血才能续命。我自然觉得喝人血这种谣言扯淡的很,不足为信,不过另外有一条消息却引起了我们的关注——两个月前,燕王朱棣失踪了。可当我们想去问个究竟时,没有任何人愿意提及朱棣的事。

我们在“金陵客栈”一住就是两个月。这两个月里,住店、饮食的钱都有人代付。这期间陶长卿连着去找了燕王和王妃两次,每次都吃了闭门羹,第三次去后,再也没有回来,只是捎来口信要我们按兵不动。

“这可如何是好?照这样下去,我们别说皇城的门都进不去,现在连陶伯伯和燕王妃都不知道在哪里……”

阿吉若有所思,道:“文舜,少安毋躁,这不是正好给你练功的机会嘛!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倒也不怕那燕王妃耍诈,现在算算时间,距你离开大明也不到七个月的时间,半年也都快过去了,这女人报仇心切不会撒手不管。”

于是,闲来无事,我只得照着阿吉的意思,继续修炼。就我目前的银辉位的道灵能力,比陶伯伯的金曜位还低了一个等级,不过阿吉说假以时日我就能突破银辉位,到达金曜位。

不过从金曜位开始,到达虹眼及以上更高的道灵段位,升格不是这么容易的,阿吉说是要被无限刺激和激发时或许方能突破,具体如何,他也不大清楚。

一日夜里,我在房里坐着喝茶,阿吉半蹲在椅子上,狼吞虎咽地吃着一碗酒酿。这时,耳畔传来一声轻微的撕裂声,像是纸被捅破的声音。

没过多久,我就觉得身子轻飘飘的,浑身无力,眼皮重得就像是压了一座山,随后两眼一黑就没了知觉。

当我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阴暗的石室里,墙壁上挂着许多火把,火光跳跃。我敲了敲脑袋坐起身子,发现阿吉也躺在一旁,舌头斜挂在嘴巴外面,我叫了叫他,没有反应。伸足踢了它一脚,狗嘴里淌出还没咽下去的酒酿……

悠悠中,一个声音从我背后传来。

“陆先生,别来无恙。”

“朱棣……燕王……殿下?”我猛然坐起。

朱棣从坐着的椅子上站起身子,双手放在身后,他身上穿着秀有四爪金龙图案的褂子,在火光的映衬下泛着淡淡的金光,非常华丽。

上次救他的时候没怎么看清,现在才真正看清了他的庐山真面目。朱棣的五官排列似乎有种说不出的别扭,眼睛很大却分得开,鼻子不塌也不挺,下巴有些戽斗,这点倒是有些像史书画像里的朱元璋,原来历史上雄才大略的永乐大帝朱棣长得也就这么一副尊容!

“陆文舜,若是寻常人直呼本王的名讳,早已受了凌迟之刑了。”

“小民该死!小民该死!方才是昏了头脑,万望王爷恕罪、恕罪。”我匍匐在作全身颤抖状,心中早已把他连同祖上十八代骂了几百遍了,要不是老子之前救你……

“哼!不要以为本王不知你心里在想什么!你虽护主有功,然本王一向赏罚分明。不如这样吧,”朱棣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你的大不敬之罪与救驾之功相抵,不罚不赏如何?”

“王爷吉人天相,那日就算没有小人,王爷也必逢凶化吉,小人哪有丝毫功劳可言!”

“哈哈哈!陆先生果然与众不同!只要日后先生忠心替本王办事,荣华富贵、加官进爵自然少不了你的。陆先生起来回话。”

傲慢,就是朱棣给我的第一感觉,不过也是,哪一个王子皇孙不眼高于顶、目中无人。

“谢王爷!为王爷分忧乃小民的福分,敢问王爷究竟要小民为您办什么事情?”

朱棣露出了一副幸灾乐祸的微笑,道:“本王听闻了你在五台山和弥灯过招的事情……”

“小民不知道弥灯法师是王爷的人,一时鲁莽,坏了王爷的大事……”

“罢了罢了,不知者不罪。破坏阵法的事情本王暂不追究。不过你究竟能不能为我办事,我还得再试试你。”

“试我?与王爷的手下决斗吗?”

“你不在本王面前证明你的实力,光凭一味说辞,如何取信于本王。本王门下不养只有忠心而无本事的庸才!”

我顿了顿,心中烦绪丛生,就这一瞬间,好多利弊相关的事情都在脑子里打了结。朱棣见我有所迟疑,脸色一下就阴郁了下来,冷冷道:“怎么你没那个胆子还是原本就是个草包?”

“小民是担心自己出手不知轻重伤了王爷的爱将。请王爷出题!”

“哈哈哈,这个你不必多虑。没用的奴才,本王从不姑息。题目很简单,两个字——救人?”

“救人?敢问王爷要我救的是谁?”

“陶长卿!”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第四卷 第一百六十三章 赌局

(猫扑中文)

“什么?陶伯伯怎么了!被谁抓了?”

“被谁抓了?呵呵,试问普天之下还有谁,自然是本王!”

“你,你!王爷,陶伯伯与您无冤无仇,为何要抓他——我明白了!”

“哦?你明白了?!”

“王爷息怒,小民一时情急所以才口无遮拦,请王爷千万莫要怪罪……”

“文舜啊,你有胆有才,本王甚为欣赏,可惜你太过重情!若是本王所断无误,将来你必会为一个‘情’字所累,”朱棣拍着我的肩语重心长言道,

“文舜,成大事者可忠可义,唯独不可耽情。本王惜才,才会对你说这番推心置腹的话,你可能体谅本王之良苦用心啊……”

“是,小民感念王爷的恩德,必然铭记于心,”朱棣这番话说得我心中一阵暖一阵寒。

暖者,其语气竟然如同昔日家父对我的谆谆教诲一般令人备觉温润,可见此人笼络人心之手段非比寻常;寒者,其不出数月便将我

“重情”的软肋一把抓住,使我日后行事投鼠忌器颇多顾忌,可见此人驭人之术更是非同一般,

“小民只想知道陶伯伯现在情况如何,是否安好?想必王爷必不会慢怠陶伯伯吧?!”

“哈哈哈哈……陶先生一直伴本王左右,出谋良多,本王目前暂不会亏待于他。至于之后如何,这就要取决于文舜你的本事了……”我心中一沉,回话道

“王爷的意思是……”

“陆先生是聪明人,难道还不知本王的意思吗?”

“若是能将其救出,两活,否则——双死!”

“不错!本王说过,本王门下不养闲人。此刻陶长卿被我安置在一座机关城的深处,每日介好酒好肉招呼着。只要你在限期内找到他并能将其救出,既可证明你的实力,又能继续活着为本王办事,日后荣华富贵飞黄腾达少不了你,但如果你出不来……那只能说明,你也不过尔尔,命丧机关城里也是应当的。不过,若如你无胆前往,本王也不会相逼,你从哪来就滚哪儿去,至于陶长卿也必会完完整整地交还于你。怎么样,要不要与本王赌一赌?”呸,什么赌局,说得好听。

无非就是用陶伯伯的命逼我就范,朱棣是历史上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我若不从还有好果子吃么,什么完完整整,不就是留个全尸么。

不过之前听说,我是朱棣

“选中的人”,这机关城纵然凶险万分,只要我对他还有利用价值,他必不会伤我的性命。

朱棣口中的考验与赌局不只是考验我的实力与胆量这么简单,还是考验我对他的忠诚!

朱棣啊,朱棣,果然老奸巨猾,老子命都不要救了他一回还是不信任我。

但是万一那传说有假……妈的,这传言不就是姚广孝说的么,我瞅了一眼地上一滩烂泥似的阿吉,一阵寒意从脚心蹿起。

到头来这场赌局赌的不是什么自由与富贵,生存与死亡,而是赌我对朱棣有没有利用价值,赌朱棣信不信那个传言!

机关城,机关城!对了!陶伯伯在五台山,给我了一张机关城的地图,难不成陶伯伯早就知道朱棣欲出此举?

我暗自摸了摸口袋,地图在哪里?看到地上吐着舌头昏睡的阿吉,才想起来地图被它收起来了。

朱棣现在只字未提阿吉,燕王妃准没有告诉他阿吉的事情。

“王爷,为了证明我的实力,同时也为了能够在日后助您一臂之力,我愿接受这个赌局。”

“哈哈哈哈!好!本王果然没有看错人!那你自己说,救出陶长卿,你需要多少个时辰?”这老小子的嘴脸,像极了嗜赌如命的赌徒,而且就算我死在里面,他也根本无所谓,这赌局本就不公平。

还有,他问我救出陶长卿要多少个时辰?呸!我连机关城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怎么又会知道自己得花多少时间?

“王爷……这……”朱棣伸出一根手指在我眼前晃了晃。

“王爷的意思是给小人一个月时间吗?”

“一个月?!你怎么不说一年?!就一个时辰,够不够?”我瞪大眼睛,心想就算是找个茅厕拉大的,也得先看看哪个干净吧?

一个时辰我都没时间熟悉地形吧?这可是一座城,一座城啊!

“小人自忖能力不济不敢托大,恳请王爷赐给小人一天时间。”

“本王可没这么多时间等上你一天。”

“那,那就六个时辰,六个时辰。王爷您还可以喝杯小酒,小憩一番,如何?”

“油嘴滑舌!三宝!”朱棣突然大喊,愣是把我吓了一跳。暗房一侧

“吱吱咯咯

“传来石门打开的声音,墙体上随之开了一扇门,从门外进来一人,正是三宝。他正指挥着另外两人搬进一个大香炉。三宝皱着眉头,紧咬着嘴唇,我看见他的眼睛湿了一片。这孩子见我这般狼狈,又不能为我做些什么,心里一定是难受极了。香炉

“咚”地一声落地,一支指头这么粗,一人高的香已经被点燃。朱棣双手一合,笑道

“鉴于你敢与本王讨价还价,胆子确实不小,那本王就再加点码!”说着,他一把拉过三宝,用手臂勒住三宝的脖子,拇指轻抚着三宝的脸颊,哂道

“如果你在一炷香之内没有回来,我就让这俊俏的孩子陪你们一起上路,如何?”三宝眼睛瞬时瞪得滚圆,呼吸开始变得粗重起来。

我着急道

“王爷,此事请您慎重考虑,三宝是无辜的!”朱棣根本没有理会我的意思,拉着三宝转身离开,

“现在香已经点着了,你自己看着办吧!”说着又冲三宝说道

“三宝,沐浴后去本王榻上等着,本王有点乏了,是时候给本王松松筋骨了。哈哈哈哈!”我起身欲追,该如何进入机关城的问题,都还没等我问出口,石门就关上了。

我怒吼一声,重重的捶打石门,然而纹丝不动。三宝!朱棣这家伙究竟要对三宝做什么!

可恶,这孩子命苦得很,我不能让他再受更多的伤害,可我现在被困在这样一个房间里,如何才能去那所谓的机关城!

朱棣难不成是故意要整死我吗?此时的我像一只无头苍蝇似的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却在石门处,发现一张纸条。

我迅速捡起纸条打开查看,上面写着

“北固塔顶,机书楼贰丁陆”。

“沈……阿吉!阿吉!快醒醒!”在我一阵推搡之后,阿吉收回了耷拉在嘴巴外面的舌头,昏昏沉沉地坐起身子。

它刚想开口与我说话,我突然一个激灵,一把抱住阿吉,大喊道

“啊~~阿吉啊阿吉,你可终于醒了!”阿吉显然被我这一抱给抱蒙圈了,张着嘴巴愣是没说话。

我小声在它耳边说道

“别说话,隔墙有耳,你要是说话就暴露了。陶伯伯被朱棣绑进机关城了,他要我从机关城将他救出来,只给我六个时辰的时间。”阿吉猛然清醒,从我怀里挣脱出去,就开始嗅起地板来。

突然,阿吉停下,歪着头听着什么声音。我向他使了眼色,想知道他发现了什么。

就在时,房间的地板瞬间裂开了一道口子,我和阿吉根本来不及反应,就掉进了那个口子里。

我们俩瞬间失去重力往无底的黑洞下落,而心却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更可怕的是我们都不知道最底下等着我们的是什么,在这漆黑的环境中时间显得格外绵长。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眼前陡然出现一道光圈。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扑通一声,我们已经掉进了水里,幸好不是坚实的地面,否则我们早成了两摊肉饼了。

在落水的那一瞬间,冰冷的温度将我全身都冻麻了。我憋着半口气,并没有立即向上滑水,我记得我爹曾告诉我在落入刺骨的冷水时,人的身体是无法立即适应的,此时用力划水,反倒是容易呛水。

没过多久,我开始有了知觉,透过从水面上射下的光线,我看到不远处的阿吉一动不动慢慢下沉,于是我使劲儿游去,拽着阿吉的尾巴就往水面上游。

此时,我憋着的半口气快消耗殆尽,即将无法支撑我的行动,大脑也变的迟缓起来。

我急需一口新鲜的空气,终于在我即将窒息的时候,水流将我冲出水面,我贪婪地呼吸着,同时也呛了几口水。

把阿吉拽到岸上之后,我精疲力尽一屁股坐到地上。我看了看阿吉,他像是失去了知觉。

狗溺水了该如何急救?不管三七二十一,冲着阿吉鼓鼓的肚子就是一阵挤压。

阿吉的嘴巴噗噗地吐出水来,过了好一会它逐渐恢复意识。

“沈大叔,怎么样?你还好吧?”我急切地望着他。

“没事,就喝了几口水而已,这副身子还从没下过水,适应适应就好了!”说着阿吉抖了抖身上的毛,身上的水一下子就被甩干了。

“文舜你看那边!”——内容来自咪咕阅读猫扑中文

第四卷 第一百六十四章 机关城(一)

(猫扑中文)我顺着阿吉指的方向,顺着蜿蜒的河道望去。前方是一扇无比巨大的铁闸门,将宽阔的河道拦腰斩断。

闸门里头的水,从闸门上的三个大口子里流出来。哗哗啦啦形成的一道瀑布,冲刷着闸门外的断崖。

闸门的两侧,是两座黑色三角瓦片顶的土黄色塔楼,粗大的锁链从楼身一直斜连到地上。

在大闸门的后面,耸立着一座立在高坡上的塔型建筑。这个建筑虽然像是塔,能从建筑的外立面看到宝顶、刹身、刹座的结构,却不像传统意义上的塔那样瘦长,它的横向远比一般宝塔要宽,如同一座宫殿——秦代的宫殿。

主塔楼两翼各有一座规模略小一些的塔型建筑。三座塔的顶端由无数彩旗纵横相连,不过这些所谓的彩旗早已被岁月剥蚀了原本绚丽的色彩,残破不堪。

整个区域的天空,晦暗阴冷,若影若现地扭动着极光似的绿色光芒,黑暗的气氛将这座宫城严丝合缝地笼罩起来。

“难道这就是朱棣口中所说的机关城吗?”我又向四周望了望,除了这里,其他地方都被黑灰色的浓雾所覆盖,根本看不清远处的景致。

阿吉眼睛一闭,金光闪过,一张被叠好的棕色牛皮,便顶在了阿吉的鼻尖上。

我拿起那张牛皮,翻开一看,正是陶伯伯在灵鹫峰顶交给我的那张机关城地图。

“你是……怎么做到的?”我问着。

“我把地图藏在墟鼎里,我可以把一些不想让人找到的东西放进去。”

“墟鼎?”

“嗯。这个一时半会很难解释,总之有墟鼎之人就有着誓死捍卫秘密的能力,而且非本人无法开启。如果你杀了我,日后就休想找到你想要的秘密。”

“您老别这么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杀了您……”

“打个比方而已。你快看看地图。”这张地图,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的多。

图上绘制了不同的建筑,与之对应的还有文字,像是各种建筑的名称,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符号。

我快速浏览了地图,其中有两个地方引起了我的注意——图中有两幢建筑的下方分别写着北固塔,机书楼。

我指着其中一块区域道

“沈大叔,你看,这个地方应该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图上画着的建筑与我们现在所见之处很像,此地就是北固塔。”阿吉看着我,又看了看地图,道

“你如何确定北固塔就是此处?这张图画得很是粗糙,你看这里,还有那处,都差不多。”

“话是这么说,不过图上所画的建筑,还是有区别的。你看,此处三塔相连,又处瀑布上游,此处就是北固塔无疑,还有这个……”说着,我从兜里掏出一张被水浸湿的纸,小心得将其翻开。

纸上的文字已经化开,字迹模糊得难以辨认,

“这张纸是三宝被朱棣推出石室的时候趁机留下的,上面就写了两个地方,一个是北固塔顶,另一个是机书楼……贰丁陆。”

“这小鬼为何留下两个地点信息,难不成陶长卿分身成两个,被分别囚禁于这两个地方?从这图上看,机书楼距离此处不远,但是依我看,如果我们将两个地方都跑遍了,恐怕是来不及赶回去了。还有,那个北固塔顶好理解,贰丁陆是什么?”

“我想,三宝留下两个信息,肯定是有原因的。我们抓紧点时间,争取这两个地方都走一遍,毕竟我们不知道陶伯伯究竟置身于何处。”

“也是。事不宜迟,此地天上没有太阳,辨不了时辰,我们只能尽量赶着时间走了!”我点头,

“就近,走!”沿着蜿蜒的河道,我们一路小跑着冲向巨大的闸门。我喘着气停下,抬头望着闸门,成吨的水如同猛兽般冲刷而下,此时如何跃过铁闸成了当务之急。

“沈大叔,你快化成苍狼,带我飞进去!”

“化身苍狼一跃而入倒不难,不过你还记得我当时去找燕王妃,试图跃墙进入洛樱阁,却被无形的屏障挡下吗?”

“记得,难道说……”

“没错,你仔细看那水势的扭曲程度明显与别处不同。此处必有一道类似的无形屏障……”

“我明白了,木火土金水五行相生相克,金生水,屏障与铁闸属金,与水属相生关系,所以可以穿过,而人……”

“不错,所以想要从上面跃过铁闸飞进去是不可行的。我们俩很有可能受到屏障的反弹,然后再次跌进水里,这水流如此巨大,万一掉下去后果不堪设想。”我皱着眉头,要解决一些看似无解的问题,着实让人头疼

“那我们否能改变自身的属性?”

“凡是人类,五行皆具,只是侧重不同。如有人命中缺水或缺土,不一而足,故以取名的方式加以补足。若要彻底改变,非通天彻地之神通不可。亦或采用修真的方式,踏出三界、跨出五行,那又是另当别论了。”我沉思片刻,而后望着高耸的塔楼,道

“沈大叔,你在这里先等我一下,我上去看看。”说完,我便顺着那根巨大的铁链向塔楼的高出攀爬。

塔楼的楼顶有瞭望台,说不定那里有着进入的机关或是线索。

“怎么样?上面有没有发现什么?”阿吉在下方喊着。

“似乎曾经这房间里放置过家具桌椅,不过如今空空如也。”我回应道。

正当我想要关门从塔楼顶端的瞭望台出来时,在门口极为隐蔽的地方发现了一张积满灰尘的符文。

我刚用手摸了一下,便传来一阵如同雷电入指般疼痛。我转头冲出房间,冲着下面的阿吉喊道

“沈大叔,我发现一张贴在门后面的符文!”阿吉一听,一跃而上,顺着巨大的铁链冲了上来。

他看过之后,便断定这张符文便是整座机关城外围屏障的根基。

“你看这上面画的符文,应该是芒星之阵,我也只是听家师说过。如果我猜得没错,此地一定藏了五张相同的符文在固定这个阵法。”

“难道我们得把这五张纸都找出来?”

“不必,只需要破坏其中一张,阵法自破。这事儿你来办,汇‘道灵’于指尖将其揭下,速度要快。”我点点头,说实话,刚才被符文电到的时候疼痛钻心,此物力量非同一般。

况且平日里阿吉教我练功,所有的‘道灵’都汇于丹田处,还没有试过将这种力量推到指尖。

不过,现在想东想西也是无用,我便深吸一口气,心中口诀默念,一股浑然天成的力量从丹田处游走开来,顺着胸腔,推向指尖。

瞬间,指尖滋滋作响,电光围绕……这……和三矢武藏所用的招式非常相似,我曾两次差点命断其电光环绕的指下……我伸出手,双指冲着符文一夹,

“唰”地撕下符文。随后,空中猛然间一声闷响从屋子外头传进来。我还在纳闷,只见方才被我撕掉符文的地方,开始缓缓显现出新的纹路,那纹路好像与被我撕掉的符文一样。

“砰!”阿吉重新幻化成苍狼模样,扭头冲我喊道

“快上来!”我没有犹豫,双脚一蹬跨上了阿吉的背。阿吉冲出屋子,飞上天空,在空中一个急转之后便往高地上主塔冲去。

阿吉带着我在主塔周围飞旋一阵之后,降落在主塔基座一座石门前。

“刚才那道符文被撕下之后,像是触动了其他什么机关,若是等门后边的纹路生出来,被破坏的屏障一定会重建。”阿吉道。

我点头,说道

“刚才在上面转了几圈,这座塔楼竟然没有其他入口,根本就不是一座塔嘛!”

“这是机关城,当然不会和寻常宝塔一样,看样子也只能从大门进去了。”我伸手将石门推开,里面漆黑一片。

“这门会不会有什么骇人的机关阵法?我们就这样大摇大摆进去好吗?”我问道。

阿吉叹了一口气,道

“还有其他选择吗?”也是,我们于是便小心翼翼地踏了进去。这一脚刚刚踏进去,黑洞洞的空间立刻敞亮起来,墙壁上的火盆逐一被点亮,整个大厅的格局立刻尽收眼底。

在摇曳的火光中,我看清了整一层。这一层的天花板极高,面积非常大,真的如同宫殿一般。

六根起码五六个大人才能围团抱圈的石柱子,起地顶天,没有规则的分散在这一层。

而在地上,跪满了少说百座等身人形石像,这些石像统统没有脑袋,胸前露出一个黑霍霍的洞,这洞的大小大概能伸进一只手。

在众多跪地石像的中心,也是此层的中心位置,危坐着一尊铜像。铜像足有七八米高,蛇首人身,身材粗壮魁梧,口中獠牙冲出嘴唇,双目紧闭。

它长着六只手,下面两只抱着一颗蓝宝石似的圆球,这球大概有我六个脑袋这么大。

其他四只手位于双肩的位置,如同千手观音似得向外伸展,而且每只手上都握着一样法器,分别是剑、刀、弓……剩下那只手里是空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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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一百六十五章 机关城(二)

(猫扑中文)

“沈大叔,那是一尊什么像?看上去瘆人得很,像个……被扒了脸皮的金刚。”

“小子,最显眼的东西,谁都能看见,通常这些东西不会是谜题的答案或是线索,得学会分辨问题中不显眼的异样。就像现在,你难道没发现,在这地方没有通往上层的楼梯吗?”我心中一沉,继而从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空洞响声,如同深夜床边,摄人心魄的诡异想象……

“你听,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噤声!”可是窸窣的响声在我们屏息凝神后不一会儿就停下没了动静。

“怎么又没了?!去看看”我想站在门口也不是个办法,于是我小心翼翼的往大厅中央的神像走去。

阿吉跟在我的身后,步子踏得异常轻巧,生怕突然惊扰到什么我们来不及应对的东西。

我一边前进,一边低头注意着脚下。地板都是石头铺设的,没有做过其他处理,凹凸不平的地方比比皆是。

身旁一尊尊似乎冒着寒气的无头人石像,稳稳地跪着,却是朝着不同方向,毫无规律可寻。

在一路提心吊胆之后,我们终于抵达神像跟前。站在神像座下,顿觉它摄人心魄的伟岸。

“沈大叔,你看它腰上缠着什么?像是挂了两个球的腰带,却又总觉得怪怪的。”刚才在远处没有看清,走近看了才发现这尊神像的腰间还缠了一圈类似腰带一样的东西。

“什么腰带……那是人,被抽了骨头的人。”

“什么?!”

“瞪大眼睛看清楚了,它这裤带上面的两颗球是人头,一男一女。”我仔细一辨,全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这所谓的裤带,就是一男一女被抽了骨头拉长,把脚和头打了结系在一起,然后绑在了这尊神像的腰上。

“这,这不会是真的吧?”

“脑子呢?!你好歹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一见到这种就吓得分不清真假……”我大着胆子仔细瞅了半晌,果然是假的。

“嗯,虽说这也是雕刻出来的,但这纹理肌体足可以假乱真。不过这样诡邪的神像我像是在哪儿见过……”于是我小心地绕到了神像身后,发现它的背上背着一个巨大的龟壳,龟壳黑亮,年代久远。

我重新回到神像前面,阿吉神色凝重地四处观望,一会抬头嗅嗅天,又一会低头闻闻地。

“沈大叔,闻出些什么没有?”

“没有。”

“要不你试着算一算?”

“算什么?算楼梯在哪儿吗?”阿吉白了我一眼。

“时间紧迫,赶紧算算陶伯伯在哪儿?之类的……”

“我说过多少次了,天机虽可参,却只能算大势。”听他说这句,最后

“算大势”这三个字,我在心里可是和他异口同声的,听得耳朵都起老茧了。

“文舜,我们像没头苍蝇似地瞎找只能耽搁时间。要弄清楚这里的构造,我们先要解决一个问题。”

“沈大叔,你是说,我们要搞清楚他们造机关城的意图……”

“不错!”

“按照朱棣的性格以及他网罗天下人才为己所用的野心……”

“朱棣说过,他手下不留无用之人,死在机关城里的人不过是自己没有能力。所以这个地方是他试炼能人最好的场所。而制造机关城的人,通常就是设置谜题的人,他不会不设置生门。而且我断定,我们在这里的一举一动,朱棣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喜欢看别人的生死?”我想起了朱棣与我打赌时的那副嘴脸,

“朱棣的内心一定寄居了什么极度阴暗的东西。”

“我看这机关城也未必是朱棣所建,这里的味道闻着……有几百上千年也说不定。极有可能,朱棣跟随他皇帝老子打江山时,无意发现了这机关城,便加以利用。而且要建造如斯规模的机关城极有可能是请术法高超的堪舆师看过风水。”我听着,脑中思绪一阵翻滚,口中自语

“堪舆师、堪舆师,那不就是风水先生……”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从左侧方向传来,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和阿吉转身一看,原来是一只耗子。这耗子也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见我们发现了它,机敏地就近钻进身边的一座跪地人像胸前的黑洞里。

阿吉见了这种会跑动的小型动物,不知道是出于狗的天性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不假思索地迈开步子冲过去,把爪子往那人身像胸前的黑洞里伸进去。

这老小子狗拿耗子不要命了!我一把拽住阿吉的尾巴,拔萝卜似得把它整个身子往后拖。

随之从人身像胸前的黑洞里传来

“咔哒”一声,一股子殷红的液体顺着人像胸前流了出来,不一会,半段耗子身体也从那个黑洞里掉落下来。

“你疯啦!这里面是什么你都不知道,爪子就敢往里伸——你没事吧!瞧你那只血淋淋的爪子。”

“没事没事,都是那是死耗子的血。”它边说,边举起爪子就要往嘴里送,被我毫不留情地一掌拍掉

“你还想去舔舔?!你不要命啦!这么大一只耗子又出没在这种地方,不成妖成怪的话,也必然满身是毒!”

“我,我也不知道,不由自主地就……”

“你还真是……”

“打住!是我多管闲事。”我叹了口气,蹲下身子,往黑洞里看去。里面果然有机关,如果人的手伸进去,也就跟那只耗子一样,瞬间就会被断了手掌。

我站起身子,问道

“沈大叔,你方才提到这机关城有可能是谁找到的?”

“堪舆师。”我闭上眼睛,尽量让自己走进脑海中的那座藏书楼。与风水先生有关的一切信息,此时正在我的眼前飞速掠过,神木,龙脉,罗盘,八卦,星象,龟壳,男女,柱子……我睁开眼睛,

“沈大叔,带我上去!”

“砰!”阿吉二话不说,直接变身带着我飞到门口,并尽量往高处飞。

“沈大叔,北方七宿的主宰是谁?”

“玄武。”

“玄武又是何种形象?”

“龟身龙首。”我暗暗一笑,道

“那尊铜像就是玄武,玄武坐下有斗,牛,女,虚,危,室,壁七大星宿,而你再看前方六根柱子的排列方式。”

“是牛宿!”

“牛宿,又称牵牛,由六颗星星组成,二十八星宿之一,也是玄武七宿中的第二宿。牛宿中之河鼓三星就是民间传说牛郎织女的由来,此星宿多凶。而那尊铜像腰间所缠的两个人,八成就是牛郎织女了,这得多大愁怨,才能把一座好好的神像雕成这样……”

“好小子,脑子倒是转得快,你继续说下去。”

“您不是才说,看待问题要找到那些细微的异样吗?异样就在眼前,看到他手中拿的兵器吗?青龙的孟章剑,白虎的监兵刀,朱雀的陵光弓,唯独少了玄武自己的执明戟。如果我猜的没错,玄机就在这把丢失的执明戟。大叔,如果你是造机关城的人,你觉得这么多跪着的无头人像做什么用?”阿吉沉思片刻,道

“换个方向想想,若像方才那只老鼠一样,人的手伸进人像胸前的黑洞就会被剁手,只能说明他是在掩饰着什么东西……也就是说,总有一些石像胸前的黑洞里,有着造城者不愿让人发现的秘密,所以那些能砍掉人手的石像,都是障眼法!”

“大叔,你和我想的一样!看那尊玄武铜像前面有一个火盆,难道不奇怪,自打我们走进这个地方,所有的火都烧起来了,唯独这个火盆子没有烧着吗?”

“坐稳了!”阿吉大喊一声,张大嘴巴,一团火球从他的嘴里喷射而出,灼热的气浪轰然扑面。

我用一只手挡着眼睛,眯着眼勉强看到那一团火球不偏不倚落在神像前面的火盆里。

火盆瞬间燃起火焰。我看得目瞪口呆,呼道

“大叔!你还会喷火!你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啊!太神啦!”火光将玄武神像照的透亮,它胸前捧着的那颗巨大蓝宝石奖光线折射,六道蓝光从宝石中射出,分别射到六根大石柱的顶端,光线落点的位置,正好放着一面极小的铜镜,镜面再次反射,将光线从柱子顶端反射下来,分别落在六尊跪地人像上。

那六尊被蓝光照射的人像瞬间变的蓝莹莹的,格外显眼。

“喷火是小。看不出来,你还有这能耐!”阿吉咋舌道。

“您就承认您这次佩服我吧!”

“那是我教的好!走!”说完,阿吉带着我回到地上。我跑向距我最近一尊被蓝光照射到的无头人像前。

我看了看阿吉,阿吉点点头,于是我深吸一口气,把手伸进了石像胸前的那个黑洞里。

冰凉的触感,我像是摸到了一个把环。我将其一把抓住,用力往后一拉,

“咔哒”一声。除了这一响声,殿堂里没有任何变化。于是我又依次将剩下五个被蓝光照射到的石像,用同样的方式拉动了把环。

随着最后一个把环被拉开,终于殿堂中央的玄武神像有了变化。——内容来自咪咕阅读猫扑中文

第四卷 第一百六十六章 机关城(三)

(猫扑中文)玄武神像胸前的那颗蓝宝石缓缓出现了一道缝,接着缝隙变大,圆球打开,露出里面藏着的一把兵器,果然是玄武所用的执明戟!

我爬上神像,将其取下,这兵器又大又沉,差点没把我从神像上带着摔下去。

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又是余光一瞥,感觉我似乎被一个眼神盯着,往上一瞧——玄武神像的眼睛已经睁开,那张所谓的龙脸变得更加狰狞。

“动作快,那神像好像要醒了!”阿吉一边喊,一边冲我飞奔而来。在我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它已经一口咬住执明戟,折身冲上神像,稳稳地将戟放在了神像空着的手中。

玄武神像这才缓缓地闭上已经半开的眼睛,重新陷入沉睡,好似从来没有醒来一般。

此时,我的后背也已完全湿透,双腿不由自主地在打颤。刚才若是迟了半分,神像一旦苏醒,后果不堪设想!

阿吉跳回到我脚边,抖了抖身上的毛

“小子,没事了!”在一阵地动山摇后,我和阿吉抬头,看到一层的天花板出现了一个圆形的大洞,接着缓缓降下一根柱子,柱子的周围盘绕着柱子直通上面一层的旋转扶梯。

“大叔,这种东西,真的是人造的吗?”

“没工夫想这些东西了,快上去!”我和阿吉登上扶梯通往上面一层,望着下面满满一整个大殿的无头石像,只觉得心中燃起一种莫名的兴奋感,却不知这种兴奋从何而来。

我们越往上跑,下面的光景就变得越渺小,朦朦胧胧似被一层薄薄的雾气缓缓覆盖。

当我们抵达上面一层之后,下层的雾气渐浓,火光暗淡,随后熄灭,一切又都重新归于黑暗。

二层的空间和一层差不多,同样是宽广的殿堂,布局也没有改变,只是这里既没有人形跪地石像,也没有巨大的玄武神像。

墙壁上插着数支火把,映照着似乎涂抹着蜡油的地板,使整个殿堂隐隐泛着绿光。

耳畔除了我和阿吉说话时的回声,就只剩下

“噗噗”燃烧的火焰。

“又是一个没有出口的地方,连天花板都是严丝合缝的。”阿吉再次嗅了嗅这里的空气,道

“有风的味道,路肯定还是有的。”

“沈大叔,这机关塔楼究竟有几层?”

“应该只有三层。”

“才三层?”

“我们方才绕着塔飞旋时我留心过,这塔楼高大,却不能从外部辨别楼层的数量。楼下的大殿与现在我们所处的大殿一样高大,如果从各层的高度推测,上面应该也只剩下一层。”

“说不定陶伯伯就在这楼上?”

“希望如此,省得我们再去另一个地方。”

“这也太快了吧?过了这一层就能找到陶伯伯,哪里需要六个时辰?要不这样,大叔你再冲着天花板吐几个火球,把这地方炸了,我们直接强攻!”阿吉现在依旧是苍狼的模样,一对蓝色的犄角发着莹莹的光,里面又似有丝绸在流动。

他转着琉璃般绚烂的眼睛,道

“欲速则不达!怕是我一口火吐出去,你我二人就得去阎王爷那里报到了,你看看这里的墙壁还有地板。”要不是阿吉提醒这一句,我还真的没仔细注意。

在火光的跃动之下,墙面及地面都闪着非常微小细腻的星光,我蹲下身子仔细一看,无数米粒大小的银色珠子嵌在地板和墙面里,看上去有些妖冶。

“这是个水银坑啊!难道连天花板上嵌着的都是水银吗?”我惊呼道。

“不止!如果我没闻错,这里的地板,墙面甚至天花板的隔层里必然埋着大量火龙油,建这个楼的人企图将火龙油隐藏在水银下,可偏偏遇到了我这样的鼻子……这些火龙油一旦遭到破坏,遇气则沸,接着四壁水银便在高温下蒸发,这房间会在瞬间变成一间密闭的毒气室,你我二人憋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两具黑尸,最后在高压密闭的环境中溶解……现在你知道为什么这里的地板会这么亮了吧?”

“我懂了……原来我并不是第一个想出这个馊主意的人……陶伯伯,陶伯伯,你在哪里?!”本想着听听有什么动静,可这一喊愣是把这间大屋子里的火把给喊灭了。

我眼前瞬间一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瞎喊个什么!”阿吉冲我吼道。

“我就试试,万一有人回应呢?”话音刚落,脚下传来轰隆隆的震动。我不敢在这样黑如漆墨的空间里轻举妄动,从声音判断,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身边的地面上缓缓升起。

我伸出手四下摸了摸,这一摸又让我突然缩回了手。我大喊

“沈大叔!”没有回应……

“沈大叔!沈大叔!”依然没有回应……

“沈大叔你人呐!?”还是没有回应。阿吉不见了,在我身边就这样消失了,而我刚才伸手摸到了糙糙的东西,触碰时还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这房间里应该没有东西才对,我身边怎么就突然出现了这种不知名的东西?

我的心里又开始焦躁起来。我承认怕黑,黑咕隆咚的夜路、黑漆漆的巷子……似乎只要被黑暗笼罩的地方,都会滋生出未知的邪恶与恐惧。

“啊……”耳畔传来一声低沉的叹息,好像是有人刚刚醒来吐出的一口若有若无的气。

“是谁?”

“嘶……”这分明是蛇吐信子的声音,我不由得后退两步。依旧漆黑一片,更可怕的是蛇吐信子的声音就在耳畔,我似乎都能够感觉到一阵冰凉,穿过耳朵,穿过喉咙,穿过心脏……可就在下一秒,恐惧消失了,我的内心竟然变得无比愉悦和轻松,虽然身边还是没有光亮,可我却极其享受这种被黑暗吞噬的感觉,我这是怎么了?

“你喜欢这种感觉,嘶……不是吗?”低沉的嗓音,浑厚而又带着某种难以抵挡的吸引力。

“不好说,至少我不喜欢躲在暗地里不敢露面的人,不,听上去你不过是一条会说话的蛇罢了。”我答道。

“嘶……蛇?休要将吾与那些没脑子的东西混为一谈。你这人倒是有趣,吾看到了一些东西……在这里……”此话一出,我就觉得左边心脏突然一紧,往上收缩了一下。

“明人不做暗事。”

“嘶……吾看到你心里,存着仇恨,未了的仇恨……我喜欢缠绕被仇恨降温的内心,以你的实力,假以时日足以一人登顶,何必装出一副愿意与人亲近的样子?嘶……”

“那些都是我的朋友。”

“朋友?你爹死了,真的只是因为蒋毅承和那东瀛人?你们万贯家财一夜尽毁,却莫名其妙出来个救你的陶长卿?他也是四麐八犀之一,会有他不知道的事情?你到现在也没有认同此人对不对?嘶……还有那条狗……嘶……他师傅可是机关算尽,求得自保的刘伯温!嘶……他们心里想什么,你又能看透几个?他们都在为一样东西扑腾着……嘶……神木,你们陆家的神木……全天下的神木……”我突然不愿回答这些问题,因为这些问题确实一直留存在我心里,成了芥蒂,可我不愿说出来,我想我也不必说出来,因为他们都是好人……也许他们的出现,是命里的缘……或是劫?

我冷哼一声

“那又如何?我本已无依无靠,死了也就死了,人是多么渺小的东西,千万年之间,人比尘埃还要渺小。”

“嘶……在你这个年纪,能说出人世间如此通透的话,怕也只有你陆文舜了……嘶……吾倒是越发喜欢你了。吾有你想象不到的力量,吾能助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哼!不需要,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就算我死了也与你无关。”我冷冷道。

“噢?嘶……吾怎会让你轻易死去,既然吾已苏醒,便要你知道吾能助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开启你的重瞳,看着我!”我把眼睛闭上,黑暗中混沌一片,随后将眼睛再次睁开。

此时我看到的,是一条巨蟒,闪着邪光的鳞片,鲜红的信子,脑袋上锋利的犄角……不!

这不是蛇,还有些像……龙?它那硕大的脑袋正对着我的鼻尖,一对黄色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我,是蛇的眼睛,眼睛由金黄变为鲜红,而后翻涌出一片混沌,就和我开重瞳之后看到的黑暗一样,混沌。

随之心脏扑通一声,跳动的声响在胸腔里被无限放大,我看到了菁菁的脸,她还是如此漂亮,她手里抱着一个孩子,她问我孩子是否可爱?

我点头。她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拉着我,进入一个明亮的宅子,她说这是我们的家,这地方就是我在林楠镇的老宅子,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大厅里,因为江南潮湿的气候,那股木头特有的气息也相当真实。

我伸手拂过厅堂红木桌子的桌沿,太过熟悉了,菁菁伸手为我擦去眼角的泪,我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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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失魂迷宫

(猫扑中文)

“你愿意回到那里吗?”菁菁问。

“是啊!愿意……”我答。菁菁说着什么,但是我听不清,我只能听到一个声音从远方传来

“吾是你的**,你的冲动,你的好奇!与我融为一体吧,吾能予你强大的力量,吾能让你摆脱禁锢,挣脱束缚!从此,没有人能左右你,这个世界便是你!而你,便是这个世界!”

“什么……”我开始混乱,意识变得有些模糊。

“把你的身体给吾……嘶……”眼前菁菁消失,老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血盆大口,只闻得一股腥风扑面而来,那满嘴尖锐的毒牙即将刺穿我的胸腔!



“那就让我成为你!”我下意识地把眼睛闭上,在这一瞬间,我感觉到无比强大的愤怒已然将全身包裹,同时我也觉得自己的理性已经被那种愤怒蚕食殆尽!

是那条大蛇激发了我的愤怒——毫无由来的愤怒?不,除了愤怒,还有一股力量。

带有极大侵略性的

“道灵”已经撑满了我身体中的每一颗细胞,那些细胞正在快速鼓动,如同沸水中的气泡,我身体里的力量急需释放!

这让我兴奋,无比的兴奋!我从未获得过如此强大的力量,即使开了重瞳也及不上现在的怒气和斗志,以及从全身散发出来源源不断的力量!

我睁开眼睛,方才面前的似蛇似龙的怪物已经消失不见,房间又亮了起来。

我正处于一条走廊的中央,走廊两边的墙壁不是木头,也不是石头。我没有见过那种材质,墙壁摸上去毛毛糙糙的,通体黝黑。

墙壁两侧无规律地分布着几扇黑色的高大石门,上面有银色的把手,像是等着人将它打开。

此时,在走廊的尽头,亮起一对红色的光点,低鸣着野兽的吼声正缓缓向我走来。

这是一头巨大的黑色猎犬,它的身上散布者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它半张脸已经腐烂,一颗红色的眼珠瞪在头骨的眼眶外面,呲牙列嘴地吼叫着,叫声震耳欲聋!

我微微底下身子,不屑地冷笑一声。那只腐尸猎犬见我有所行动,立刻摆出攻击姿势,随后四脚同时发力猛地向我冲来!

就在它的獠牙即将咬下我头颅的瞬间,我顺势向后一跃而起,

“垫步!二连跳!”我不知道是如何参透这等招式的,只觉得虽然身在空中,脚下依然能找到着力点——是用道灵汇聚的气墙。

我在空中的气墙上用力一蹬,反方向往腐尸猎犬的上方跃去。间隙,我觑准了猎犬的耳朵,一把揪住,腰部用力一挺,结结实实给了那头腐尸猎犬一个单挎臂背摔。

它被我揪住耳朵在空中划出一个弧线,随着它的怒吼,

“砰”的一声巨响,重重摔在地上,震得地板都在颤抖,而后我已然稳稳落地。

这一招式的使用丝毫不费任何力气,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我看着自己的一双手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腐尸猎犬倒在地上,呼吸粗重,那对赤瞳对着我怒目而视,似乎要喷出火来。

我迈开步子,跨过他的巨爪,往走廊尽头走去。此时我的脸上一定显露出一副睥睨一切、不可一世的神情!

可还没等我走出几步,腐尸猎犬猛然从地上窜起来,向我冲来——找死!

我闷哼一声,一个后空翻迎了上去……在一阵躲闪和回击之后,腐尸猎犬身上已经被我用手撕扯出不少血淋淋的伤口。

我看着满手暗红色的鲜血,觉得这种红色实在美丽,便舔了舔手上的血液,甘甜如饴。

那腐尸猎犬见我这般极具挑衅的举动,更是发了狂。满嘴粘稠的唾液撒的地上墙上到处都是,那颗眼眶里腐烂的眼睛,由于愤怒怕是快要掉出来了。

我望着它,收住了脸上的笑容。看着那张使人欲呕的脸,我只想赶紧将他了结了!

不知是否感染到我散发的杀气,那个猎犬不突然停止了吼叫。正当我准备凝聚力量给予它最后一击时,它的脑袋顶端缓缓长出一对犄角。

随后犄角被蓝色丝绸般流动的光芒充盈,无数刺眼的光束从那对犄角绽放开来,如同锋利的刀剑呼啸着向我刺来,这是我第一次觉得光也能发出声音。

光线太过强烈,我不得不闭上眼睛,然而就在这一刹那,我立马意识到事情要糟。

果然,脚踝处传来一阵剧痛,那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疼得连脑壳都快炸了!

在疼痛的间隙,原本留存在身体里嗜血的愤怒感开始变轻,随后渐渐消失了。

身体里被道灵冲得沸腾的细胞也逐渐安静下来,可耳朵里却传来愤怒的吼声,

“你还会需要吾!吾会杀了那些碍事的,杀了那些碍事的!”耳畔怒吼渐行渐远,最后成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低鸣……我缓缓睁开眼睛,浑身一颤。

此时阿吉幻化成苍狼的模样,正咬着我的脚踝,浑身上下是一道道伤口,流着血,头上的犄角翻着蓝光,

“阿吉……不是,沈大叔,你怎么了!”阿吉松开嘴巴,变成了狗,瘫软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气,道

“你这个小兔崽子!刚才就像突然变了个人一样,身上散出的道灵极为霸道,到底怎么了!”

“怎么会是你……我到底做了什么……”我看着那些伤口,回想起不久前对那头腐尸猎犬所做的一切,不由得心中发怵。

“我一把老骨头还扛得住!”阿吉说完,犄角开始亮起来,身上的伤口也缓缓愈合,不过他的呼吸更加急促,显然已经耗费了不少体力,

“文舜,你刚才撞邪了么?!”

“我……刚才突然房间黑了,然后……”我就将我所看到关于巨蛇的事情告诉了阿吉。

阿吉喘着气坐下,良久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喃喃道

“不可能,这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沈大叔你不要打哑谜了!”

“你和菁菁的身体被灵门阵冲出的阴灵入侵,但是那时候陶家老爷在大理也说过,没有法术驱动灵体是不会苏醒的。”阿吉顿了顿,继续道

“我想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出了岔子……当时在五台山的灵门阵,由于你的介入导致灵门阵松动,有两道黑影冲出了阵法。一道进了菁菁体内,另外一道意外地冲进你的身体,这两股力量的阴灵显然比燕王飞召唤出来的阴兵要强大得多,非常多。”

“刚才我只觉得自己是被那条大蛇控制,虽然获得了强大的力量,但是眼前看到的一切都变了,比如……沈大叔你。”

“我察觉到了你的异样,所以想要确认你是否有事,可一靠近你,你就变得异常暴怒,就连你的眼睛也已经呈现出重瞳的状态,那时候的你……就跟你刚刚被灵体入侵时的状态很像。”我备感内疚地看着沈大叔

“大叔,您受苦了……”阿吉耷拉着脑袋,一副没精打采泄了气的样子。

“大叔,如果我出现这种状况,那是不是意味着菁菁也能出现这种不受控制的状态……若是这样,麻烦可就大了!”

“嗯,照这么看不排除这种可能性……文舜,你去哪里?”

“我要去见菁菁!”

“你这痴情小子,先办完眼前的事情再说!等等……”

“怎么了!”短暂的沉默,就在这沉默之中,我听到脚下发出细微的爆裂声,这是埋在地板里的水银珠子破裂的声音!

糟糕!

“这东西就算不遇到火也会释放毒气!八成是刚才打斗太过激烈,这东西脆弱得很,文舜快上我背上来!”阿吉砰的变成苍狼,我没有犹豫骑上了他的背,阿吉迈开步子就跑了起来。

此时,原本空无一物的大房间凭空出现了一堵堵黑色的墙,将这房间隔出无数蜿蜒的通道,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黑色迷宫,墙上无端生出的火把,将通道忽明忽暗地照亮,阴森恐怖。

阿吉躲开地上伸出的水银,顺着迷宫的通道疾奔,左拐右拐……道路在不停的出现岔路,这里的地形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复杂的多。

我们并不知道哪一条道才是能够带我们冲出这个迷宫,只能赌一把。无奈今日运势不佳,我们最终还是跑进了一条死胡同。

此时,地上渗出的水银也已经越来越多,封住了折返的道路。阿吉体形庞大,囿于这迷宫逼仄的道路,他的御风术根本施展不开。

“沈大叔,怎么办!”

“硬冲!我把这地方炸出洞来,冲到塔外面去!”

“那岂不是会震碎天花板,火龙油会把这地方烧起来啊!你不是说水银被火烧了我们都得中毒吗!”

“管不了这么多了,你说我们还能剩下多少时间,朱棣那家伙如此阴险,即便我们按时回去,这厮指不定又会整出什么其他的幺蛾子!别废话!闭气!”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我捂住口鼻,阿吉胸腔一鼓,冲着身后一堵黑墙喷出一团耀眼炙热的火球……——内容来自咪咕阅读猫扑中文

第四卷 第一百六十八章 吸血的黑影

(猫扑中文)随即石头灰尘轰然炸开,阿吉用尾巴将我护住以免我受到爆炸的冲击。

我抬头一看,天花板已经裂开,一团团火焰像是火龙似的从天儿降,坏了!

火龙油漏了!我扯了扯阿吉脖子上的毛,阿吉会意,往那个烟雾还未散尽的炸口冲出去。

天花板上的火龙油渗漏极快,地板上的水银呲呲的冒着毒气。阿吉也管不了许多,一遇到堵住去路的墙面就从口中喷出一团火球,轰轰轰……神挡杀神,佛挡灭佛……轰……终于在最后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之后,我们冲出塔楼。

我大吸一口气,回首望着这栋几乎让我们丧命的塔楼,心有余悸,塔楼燃烧着熊熊烈火,仿佛随时都会坍塌。

“砰!”一团巨大的火舌从塔楼中冲出来,气浪滚滚扑面而来,我抬头向上一望,瞪大了眼睛,猛摇着阿吉的脖子,

“沈大叔,看上面!!是陶伯伯!”

“砰!”又是一声巨响,方才塔楼二层被炸毁的地方,吐着火舌冒着浓烟。

那个炸口隐隐约约传出异响,异响越来越近,继而演变成刺耳尖锐的叫声!

猛然间,从炸口中吱吱嘎嘎地飞出一团巨大的黑影,那团阴影中闪烁着数不清的红色光点,黑影在空中一会变大,一会变小,绕着塔楼飞旋一圈后,便向我们冲来。

阿吉看着那团黑影,又抬头看了看,道

“朱棣这个畜生,竟然在这个地方养了这种东西!坐稳了!”说完,阿吉身子一转,呼啸着冲向塔顶!

我紧紧抓着阿吉的脖子,它的毛发被风吹的噗噗直响。我扭过头看了看后面,那一团黑影对我们穷追不舍。

“沈大叔,后面那团黑影追上来了!”我扯着喉咙对阿吉喊道。

“我知道!这东西是洞岩血蚊,我隔着塔都能闻到它们的味道。一两只不足为惧,可一旦像这样抱成团,那就麻烦了。”

“什么?!蚊子?!这黑云似的竟然是蚊子!”我再次回头,定睛一看,那团黑影太过密集,数量恐怕有亿兆之巨!

“沈大叔,血蚊追上来了!”

“抓稳!”阿吉全力在空中掉头,向下俯冲!若是再慢一步,阿吉的尾巴可就保不住了!

然而那群洞岩血蚊不会如此轻易地放过我们。我们这两团充满活动力的新鲜血包,已然让这帮子畜生馋红了眼。

阿吉在空中急转俯冲,它们扑了个空,叫嚣声越发嘈杂刺耳,随后也是猛然掉头,重新回到我们的追逐轨迹上。

反复几次之后,洞岩血蚊依旧对我们穷追不舍,照这个样子,我们根本没有办法靠近塔顶,阿吉的体力,以及剩下的时间也都要被消耗殆尽了!

“大叔,你能不能再喷个火球!蚊子都怕火!”

“血蚊太快,我来不及凝结真气,只要稍一耽搁,我们就全完了。”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小山上冒出一小片灰白色的粉尘,不快不慢地往山下移动。

我摇着阿吉的脖子,喊道

“大叔,看那里!那是什么?”阿吉瞳孔倏然一转

“山羊!走!”

“羊?这种地方怎么会有羊?!”阿吉不及回答,已然调头向山羊急速飞去。

“抓紧了!”言毕,阿吉迅速从山羊群的缝隙中俯冲而过,再重新往塔顶飞去。

后面的洞岩血蚊跟得极紧,但到了山羊群这边,却停下了,显然它们遇到了美味。

白色的一片山羊群立刻被黑团吞噬,百来只山羊遭受到极为惨重的袭击,我从未听到山羊的叫声竟是这样的凄惨,它们的叫声先是愤怒,接着是惊恐,最后是无力,就再也没了动静。

取而代之的,是洞岩血蚊的

“嗡嗡”啸叫!啸叫!到底是什么样的蚊子,竟然会如此啸叫!隐隐的,我似乎还听到了血液泂泂流逝的声音……一瞬间,上百只绵阳的白骨就被留在那个小山坡上,骨头白地发寒,没有一丝红色的血渍,这哪里还是蚊子,除了会吸血,连皮肉都啃食干净了!

我心中默默念着阿弥陀佛,要不是这群羊,我和阿吉现在早就成了山坡上那一堆白骨了。

“文舜,你听好了!一会到了塔顶,你下去救人!”

“那你呢!”

“我去引开那些恼人的洞岩血蚊!”

“太危险了啊!”

“那些血蚊已经吃了羊,不会像一开始那么穷凶极恶了,我只是去引开它们,你赶紧救人,然后我们离开这里!你还记得机书楼是在地图上哪个位置吗?”

“西北面。”

“知道了!我数到三,一、二、三!快跳!”阿吉大声喊着,我侧身往宝刹顶端纵身一跃。

整个身子重重摔在塔楼的飞檐顶上,由于惯性,还一直往下掉,不少瓦片也被我胡乱踩地掉了下去。

慌忙中,我看到一条铁链,出现在飞檐顶上。我随即顺手用力一抓,因为滑落的冲力太大,手心被铁链磨破了一大块皮,疼得我直抽凉气,不过好歹是定住了身子。

我从衣服上撕了一块布,把手心的伤口简单包上,再往塔顶的宝刹攀爬,我口中大声叫着陶伯伯,却无人回答,我之前分明已经看到了陶长卿。

辗转之后,我终于在宝刹的囚室里看到了他。囿于囚室里面的陶长卿,形容枯槁,他的手掌被定在一块竖着的木板上,还在流血。

天上的绿色光芒照得他的脸一阵白一阵绿,他眼窝微微凹陷,乍一看就好像是一对黑漆漆的洞。

“陶伯伯,我来救你!”我大喊着。陶长卿吃力地抬起头,嘴唇微微颤抖,苦涩地笑了,转而皱眉,道

“这刹顶被做成牢笼模样,用的都是硬碰硬的黑铁,文舜,你没有工具,如何将其打开。”我伸出手指敲了敲那铁笼子,声音发脆,这古代人练的铁看样子还没到火候,比起林楠镇藏书楼无缝焊接的铁栏杆差远了。

“道灵汇聚”,我心中默念,并将其从丹田推向手指,霎时指尖白光四溅,随后迅速在黑铁上猛划几下,将其一脚踹断。

“文舜,这……”

“阿吉教我的。”

“陶伯伯,你忍着!”我将陶长卿手掌上的铁钉拔了下来,血粘着肉,刺啦一下,听着都疼!

陶长卿倒抽一口凉气,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双手血流不止。这么大的豁口子,要是不赶紧止血的话,那还了得!

陶长卿缓缓抬起头,冷汗直冒,道

“东西都在这里。”说着他的头往身后的木板撇了撇。我立马起身往后查看,果然在木板的后面找到一个包袱,打开一看,龙脊棍、破布包都在,还有止血的药粉和绷带。

我呸了一口,恨道

“算那个姓朱的还有点良心!”

“他不过是想用我试探你罢了,不过此人虽不想要我性命,但行事手段却残忍的很。”

“这我知道……”包扎完毕后,我扶着陶长卿出了铁笼子。塔顶的风吹得人直打哆嗦,顶上的极光将这块地方照的妖冶万分。

我四下望去,远方阿吉正与那群洞岩血蚊纠缠。血蚊吃了羊群之后,像是比先前更加嗜血,那团黑影都比刚才膨胀了许多,速度也更快。

阿吉在为我们拖延时间,可看他被血蚊追赶的样子,已经明显吃力,要知道不久前他刚刚被我打得遍体鳞伤,自愈伤口也耗费了他不少的体力……我摇了摇头。

“陶伯伯,我得让阿吉来带我们出去!”陶长卿喘着粗气,道

“你把它招呼过来,那群血蚊吃了血之后无论是速度还是攻击力都会倍增,沈先生再拖延下去会有危险!”

“陶伯伯您有办法?”

“快!把他叫过来!”我冲着阿吉大喊着,阿吉便听到了,果然狗的耳朵比人灵敏得多!

看着阿吉继续纠缠,我明白他是为了甩掉血蚊再来接我们,无奈血蚊难缠至极,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阿吉立刻飞向我们,他身后那群血蚊发出的骇人叫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黑影中的红色光点晃得我眼睛都开始酸痛,那是万千血蚊的红眼睛。

阿吉轰然从我们的头顶飞过,我吞了一口唾沫,望着那群即将冲我们扑来的血蚊,这一刹那,我觉得自己就像是刚才山坡上的那一群羊。

就在这时,陶长卿伸手将我挡在身后,听得

“咚”的一声,龙脊棍落地。

“起!”陶长卿单手握住龙脊棍,棍子被他手掌渗出的血染了色。他忍着剧痛,另一只手握拳,重重击向棍底。

“咚!”这如同寺院敲响的钟声,我永生难忘!在海上击退箭墙、与龙龟搏斗,陶伯伯这是要唤龙了!

血蚊群近在咫尺——这哪里是蚊子,这体型简直与蝙蝠无差!随着距离的拉近,我分明能清楚得看到密密麻麻的吸管和一对对鲜红的眼睛。

腥臭的风拍在我的脸上。然而此时,时间似乎又开始变得缓慢,空气、光芒都像是被凝固了似得,如同龙吟般的敲击声绵长地浸染了整片山地,龙脊棍周身的纹路开始游走,银白色的光芒耀眼地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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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一百六十九章 山鬼

(猫扑中文)一条怒吼的白龙,席卷着旋转的风刃窜出棍尖,喷薄而出。

就连头顶的极光都变得暗淡,血蚊开始发出更加尖锐的叫声,那种叫声有别于它们追赶阿吉时的叫声,是惊恐,是绝望!

“灭了它们!破!”白龙张开嘴巴怒吼着冲向血蚊群,形成一股气吞山河的飓风!

血蚊群避之不及,径直撞上了白龙!

“轰!”巨响之后,白龙消散,血蚊静止片刻后,统统地掉了下去,它们红色的眼睛此时都已然黯淡无光。

我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若不是陶伯伯用龙脊棍使出这一招,现在我哪里还会有心跳,早就尸骨无存了。

我扶起陶伯伯,此时阿吉也已经重新出现在我们面前。

“陶家老爷,你可还撑得住?”

“无妨。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了。”

“陶伯伯,我还得去个地方。”

“哪里?”

“是三宝给我的线索,机书楼。”我把三宝给我们线索的事情对陶长卿说了一遍。

“朱棣给你们限定了时间,怕是来不及了。”

“可我们进塔还没有多久……”

“这地方的时间,和外面是不一样的……”

“什么?时间不一样?什么意思?”

“现在没时间说这个了。总之这个地方透着邪乎。朱棣明着给你们限定了时间,却偏偏把我们弄到了这个跟外界时间错位的地方,他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陶家老爷,既然这里与外界时间不同,现在有线索,岂有不探之理?”陶长卿面露难色,道

“走吧!”阿吉御风而起,席卷着风云,贯穿天上的极光而去。在这片黑暗泛光的天空之中,下方的幢幢楼宇没有任何光亮,若是这样,就很难辨别究竟那一座才是机书楼。

“文舜,你可记得地图上画着的机书楼有什么特别之处?”陶长卿问道。

我努力回忆着,河道尽头有断崖,断崖瀑布处是三座塔楼,逆流而上,一座石山,石山东边有一宫殿,为机书楼!

“沈大叔,顺着河道往上游去,若能看到一座石山,那便是机书楼的所在!”

“好!”阿吉有了方向,飞得更加迅猛,然而越是逆流而上,温度却越是低冷。

不多时,原本漆黑的黑土地渐渐转为白色,河道旁郁郁葱葱的树木,都被盖上了一层皑皑白雪。

我嘴里呼出的白气还没来得及化形就已经被吹的烟消云散。气温骤降,我只觉得遍体生寒。

这地方太奇怪了,简直就是两个季节出现在了同一片土地上。阿吉又飞了一会儿,前方有一极光密集处,忽明忽暗地笼罩着一片山头。

山顶有白雪,山下有黑石,孤零零的一座,非常巨大,格外显眼,想不让人找到都难。

阿吉飞上前去,我们可以看到山上多是黑色的石头,少有树木。石山东边的山脚下有一处奇特的所在,就像是此山生出一脚跨在地上,从而形成一道如同拱桥桥洞似的巨型空间。

石山上寸草不生,而山脚下的这片广袤的空间却是被白雪覆盖着的莽密森林。

林子被风吹过一阵又一阵,愣是纹丝不动,所有都一切都好似结了冰一样。

阿吉带着我们绕了几圈,没有发现任何建筑物,最后还是陶长卿眼尖,在山下一片雪松冰海之中,找到了一个露出树顶的屋檐。

安全着陆之后,天上开始飘雪。我扶着陶长卿从阿吉背上下来,阿吉抖了抖身上的毛。

我们三人转身,抬头望着眼前这座庙宇——黄墙黑瓦,比起之前差点要了我们命的塔楼,简直就是蚂蚁和大象的区别。

起风了,雪花飘得更加肆意,吹得我和陶长卿的衣袖都鼓了起来,吹得阿吉都皮毛也猎猎作响。

我实在不了解古时候的人怎么就喜欢穿这些宽衣大袖的服饰,起个风都得把人吹出冬天的形状,何况现在真的在飘着雪。

“这就是……机书楼?”我有点疑惑地问道。

“门口都匾额上都写着,错不了。”阿吉答道。

“机书楼是做什么用的?还有三宝留下的二丁陆又是什么?”

“怕是只有进去才知道了。”陶长卿说着,指了指机书楼的大门。那扇门就如同封存已久的棺材板,老旧开裂,摇摇欲坠的样子。

我们三人刚跨出一步,便听到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响。

一个黑影从身旁的林子里一闪而过,并且开始向我们靠近,脚步声也变得沉重。

是什么!?我和陶长卿立刻背对背,陶长卿的龙脊棍已经伸长,阿吉也低下身子,咧嘴怒目,所有人(兽)都全神贯注,屏息凝神地注视着四周。

毕竟在这冰天雪地里,我们都无法判定林子里都东西究竟是敌是友,我们几个踩在雪地上都脚步声也变得格外清晰。

“来了。”阿吉低声说道,与此同时,有着动物敏锐观察力与嗅觉的他,已经对准了黑影冲出树林的方向猛地跃起。

果然不出一瞬,一个巨大的身型从林子中咆哮着冲了出来。

“是山鬼!”我心中一惊,眼前这只足有三四人高,浑身雪白,身型与长相都极为像棕熊的东西就是山鬼。

显然这家伙与憨态可掬的熊相比,面目可憎地多。阿吉上扑就是一口,却没想到山鬼身型虽大,敏捷度极高。

它轻松躲避了阿吉的攻击之后,举起厚重并长着尖锐利爪的手掌,就往阿吉的脑袋拍去。

陶长卿见状,也顾不上手上钻心的疼痛,嗖地冲了上去,举起龙脊棍挡住了那一掌,棍磕鬼爪,尖锐的撞击声随之扑面而来。

“退!”阿吉和陶长卿一跃而退,阿吉在前,我和陶长卿站在阿吉身后空开两人的位置,各自死死盯着山鬼。

“山鬼力量极大,稍有不慎就会被拍成肉泥,一定要小心!”

“这东西的弱点是什么?”我问道。

“它的背上有一处明显的凸起,便是它的软肋!”阿吉说道,

“但是它的警惕性极高,不会轻易将自己的照门曝露在危险中。”

“小心,它又来了!”那只山鬼疯了似的向我们再次扑来,莫不是它在这样冰天雪地的环境里饿疯了,想要把我们几个当作口粮垫垫肚子?

!几轮下来之后,我们只有躲避的份,反倒是那只山鬼露着獠牙又是跳又是扑,只此一只就牵制了我们三方的攻击,而且他的攻击似乎不想寻常猛兽,而是有战术有思维的,这怪物确实厉害!

照此攻势,陶长卿显然会成为第一个因体力不支而倒下送命的人,现在他连躲闪都有些吃力,更别说召唤白龙了。

这个地方说不出的奇怪,必须要尽快将眼前这个怪物干掉。

“这样躲着不是办法,我们要想个办法直击它的软肋!”我脑中突然一闪,喊道

“在地上是很难打到他的脊背的,陶伯伯你用龙脊棍使出上挑,有多少把握能将山鬼挑至半空?!”

“只要看准时机,借力之后,定能成功!”

“好!沈大叔,十步之后,东南上空,火球术!之后陶伯伯把它打到天上去,最后交给我!”

“可以!”十步之后,阿吉突然腾空,巨大的身形挡住了天上的极光,一个阴影笼罩了下方的山鬼。

山鬼被这一举动惊到,猛然抬头盯着阿吉。电光火石之间,阿吉胸口一鼓,一颗火球从口中喷涌而出。

山鬼下意识怒吼着往后退去,不料此时陶长卿已经快它一步,闪至其身体一侧,龙脊滚起,

“砰!”山鬼被瞬间上挑至半空,得此空档,我一个瞬步抵达山鬼身下,待其空中转身时,瞅准时机一跃而起,道灵聚拳,对着山鬼背上一个凸起的大包使出一招连突拳。

百下绿光在拳间闪过,山鬼的背后砰地炸开一个血口,随即重重地摔在地上,白雪瞬间被热血化开,又重新凝结。

若非我躲闪及时,早被淋的一身污秽。众人喘着气,却也松了一口气。

陶长卿向山鬼的尸体走去,弯下腰,从山鬼背部炸开的地方一阵摸索。

我看着恶心,

“陶伯伯,你这是……”

“山鬼背上的囊袋里孕育着红晶石,此物是一味珍贵的药才,对伤痛治疗有奇效。”陶长卿说着,捡起一枚染着血渍的红色石头,晶莹剔透。

“这红石凝血的功效就连《内经》《素问》等医书中里都没有记载,没想到陶家老爷却会知晓……”阿吉道。

陶长卿笑到

“我们陶家世代与灵打交道,一些不在列的神怪之物,秘史记载也好,口耳相传也罢,我都有了解。”听陶长卿这样说,我突然也想到了我爹。

他也是杂七杂八什么都知道,我光从他嘴里听到都奇闻逸事就不计其数,看样子他们这对师兄弟知道的还真不少。

“有一点我想不明白,山鬼这种怪物传说只在神农架一代偶有出没,此地可是金陵,按理说不该有山鬼。”阿吉望着地上躺着的山鬼,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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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一百七十章 机书楼

(猫扑中文)陶长卿直起身子,向我们走来,他也摇着头,

“这点我也发现了,却也查不出线索。”

“‘山鬼’我曾在《楚辞》里读到过,可是并不是眼前这模样。这东西到底是兽还是怪?”我问着。

“应该算是某种兽类,身形和头长得像熊,不过看它那獠牙还有空洞的眼睛,倒也不是熊该有的样子。民间把这种山间出没,凶残成性却行踪隐秘的兽类一般都会认为是鬼怪。”阿吉道。

“原来如此,倒是显得我囿于书本了。”

“好了,休息得差不多了,赶紧进去吧!”陶长卿说着,又看了看那只山鬼,

“我在外面帮你们把风。”话音刚落,不远处那只被打趴在地的山鬼突然抽动了一下,随即两只手撑往地上一撑,竟然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它嘴角挂着血,眼神满是杀气,死死地盯着我们。

“它,它又活过来了!”

“这东西根本就没死!”山鬼站直身子,抬头仰天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突然狂风大作,无数低沉的脚步声迅速而急促地从丛林深处传了出来……阿吉和陶长卿瞳孔一缩,我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眼前这只山鬼竟然叫了增员,而且听这番动静,数量必然惊人!

那只被夺去红晶石的山鬼,又冲着林子里连连狂吼,响声震天动地令人胆寒。

“陶伯伯,我受不了了,我的心脏快被这怪物的吼声震碎啦!快想想办法啊!”我双手紧紧捂着耳朵,回头向陶长卿求助。

令我吃惊的是,陶长卿居然嘴角渗出血来,一言不发双眼眼愣愣地注视着山鬼,一只手拄着龙脊棍不住地颤抖。

“文瞬,陶家老爷之前深受重伤,此刻怕是被那山鬼震慑了心脉。我一会儿变身后冲过去,你带着他尽快走,能走多远走多远,千万别回头!”

“不行,我不能丢下你不管,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别使牛脾气,再耽搁……

“阿吉话还没说完,山鬼的吼叫声戛然而止,随之数十头山鬼在它身后现出身形!就在山鬼声停的那一刻,陶长卿喷出一口乌血。

“这鬼啸好不厉害!倒把我胸口那一堵淤血逼了出来!”

“山鬼众多,既然陶家老爷无碍,我们分头躲避。散!”阿吉一声令下,我们三向散开,企图借助树木减缓山鬼的速度。

山鬼身形虽然庞大,可速度一点都不慢,它们张牙舞爪地飞奔,脚爪有力地蹬着地面,这片被雪覆盖的土地,立刻被踩得连黑泥都翻了出来。

那些须几个人才环抱过来的大树,在山鬼面前如砍瓜切菜那般容易。跑出十数步后,我意识到那十几只山鬼没有追我和阿吉,反倒是全部冲着陶长卿去了。

阿吉第一个发现这个情况,在我驻足时,它已经回转奔到了我身边。眼看着陶长卿就要被那帮子山鬼追上,就在此时,陶长卿猛然停下,直面一众山鬼,左脚往地上用力一踩,嘴里念起口诀,龙脊棍

“咚”的一声插进地里,霎时间身下出现一个圆形法阵,里面充斥着发似曾相识的咒文,蓝色光芒耀眼地绽放开来。

即便如此,山鬼们依旧没有放慢脚步,手脚并用,横冲直撞地扑向陶长卿。

如今的情形,就像是草原上追逐捕猎的狮群与一只放弃抵抗的羚羊。

“陶伯伯!”如果现在不去帮他,那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我迈开腿就往陶长卿的方向冲去,不料陶长卿大喊

“别过来!”就在此时,那群山鬼已然将陶长卿团团围住,这些畜生竟然还有些谋略,知道只要将其中一个困住,其同伴必然会来施救,而且它们一眼就瞅准了适才吐血的陶长卿。

不过这群畜生低估了陶长卿的实力。陶长卿手中的龙脊棍在一瞬间重新从地里拔了出来,反手往地上用力一扫,几只山鬼被混着雪的泥土糊了眼睛,脚跟有些动摇。

紧接着,龙脊棍借力再次使出一招上挑,一只山鬼立刻被打到半空,此时包围圈立刻出现一个口子。

陶长卿的动作在此时竟然比山鬼的反应更快一步,眨眼间就已经冲到包围圈的外侧。

当他冲出包围圈后,口中一声

“风—魂—起!”霎时间,他刚才所处之处的阵法光芒猛然增大,将这群山鬼都围在其中,阵法里轰然冲出一股飓风,陶长卿站在阵法外围,冲着即将跳出阵法的山鬼,又是一声

“裹!”十几只山鬼立刻被全部冻住不能动弹,随后蓝光消退阵法消失……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这次嘴里吐出的却是一口殷红鲜血。

“文舜,快去机书楼。”陶长卿吃力地说着。

“可是……”

“快去!就刚才这点法力,根本不够冻住他们多久,沈先生留下助我护法,如果有什么异样,你就用这红晶石将这些山鬼引开!等文舜出来,我们就带着他离开这里!”我焦急地看着陶长卿,又看了看阿吉,阿吉没说什么,朝我点了点头。

我转身就往机书楼跑去,推开那扇摇摇欲坠的旧门冲了进去。进入机书楼的瞬间,我觉得自己有些恍惚,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突然进入了一个完全陌生,且从未感知过的世界一样。

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又穿越到了什么其他的地方,这一点在我定睛凝视楼内一切后,得到了证实。

这机书楼从外面看,不过是一间破败的庙宇,可进到里面之后,一切都颠覆了我的想象。

因为这里非常宽大,甚至比塔楼里的空间还要大,在这里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安静地可怕,这里没有温度的变换,不觉得冷也不觉得热,要不是整个大厅的正上方挂着一个巨大的四面钟,我甚至都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大厅层高无法估算,那口四面钟也是被一个铁管连接着。铁管应该是连着天花板,可天花板已经高到无法见顶,只被一层黑暗笼罩。

这里放满了类似藏书楼里放书的架子,异常高耸,架子上是一团团悠然飘着的蓝色火焰,安然地待在自己的小隔间里。

每个隔间下面刻着数字,如果不仔细看还有些难以辨认。我转过身,身后原本的门变成了一弯在黑色背景上缓缓旋转的星河,这地方太神奇了!

我走过一排一排的架子,也不知道架子的那一端是什么,因为实在太长,根本看不到底,那里只有一片漆黑。

此时我注意到,每一排架子都被刻着记号,看上去更像是为了分辨架子而标注的,这些记号同样是数字,此刻我面对的架子被标上的数字是

“伍十伍”。而每一排架子的横向也被做了标记,从下往上分别是甲乙丙丁……我似乎知道了这些架子的秘密,这所谓的

“贰丁陆”,不过是一个坐标,能让我在这片架子林立的地方找到指定的位置和方向。

我开始小跑起来,

“伍十肆”、

“伍十叁”、

“伍十贰”、

“伍十壹”……

“肆”、

“叁”、

“贰”。

“铛!”就在我跑到第二排架子的时候,大厅上方的四面钟突然响起,把我下了一大跳,背上瞬间渗出一层冷汗,在这种四处飘着蓝火的架子周围穿梭本就诡异,现在又突然冒出一记钟声,魂都要直接从天灵盖飘出去了!

我捋了捋气,很快就在

“丁”排上,找到了

“陆”隔间,那个隔间里也是飘着一团蓝色的火焰。那团火,忽明忽暗,忽大忽小,就像是一个顽皮的孩子,我冲着它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把手伸向了那一团火焰。

半透明的火焰没有温度,似乎有一种吸引着我的魔力,就在我的手即将碰到火焰的瞬间……

“铛!”你妈的!我立刻抽回了手,倒吸一口凉气,冲着顶上那口钟就是一顿骂,如果边上有人,不清楚状况的话,绝对会以为我脑子有问题,还能跟一口钟较劲……

“噗……噗……噗……噗……”大厅架子上的蓝色火焰就在这时接二连三地熄灭了,最后只剩下我面前的这一个,不过在几下无力的跳动之后也熄灭了。

随后,那个隔间里出现了一本书,蓝色的封皮,看上去十分破旧。我拿起来看了看,书封面上没有写任何关于此书的信息,连个书名都没有。

我把书翻开,一页两页三页……一个字都没有,三宝费劲力气留下的字条,让我们冒着被山鬼灭掉的危险,就是为了让我来拿一本无字天书?

“铛!”钟声再次响起,震得我又是全身一抖,搞什么鬼!我迅速看了看四周,架子上所有的火焰都已经消失,除了我手上刚才出现的这本书之外,已经空无一物。

既然如此,再次逗留也没有什么意义,八成这本书有什么秘密也说不定,不过显然这些事情不是现在要考虑的,外面陶长卿和阿吉是生是死都还不知道,要尽快出去,赶回去救三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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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第一百七十一章 重返金陵

(猫扑中文)我重新跑回

“伍十伍”的架子,正对着架子那个星河口子还在缓慢地转动,我没有犹豫就朝着那片星河跑了过去。

随着身体的感觉恢复过来,我已经站在机书楼外,驻足回首,眼前竟是一座华丽的宫殿。

有石牌横建,上书

“太真幻境”四大字,两边一副对联,乃是

“真作假时假亦真,有为无处无还有。”我抹了抹眼睛,莫不是眼花了。

待我擦亮眼睛再看时,眼前分明就是一座小破庙,哪有什么宫殿牌坊,看来之后还得问问阿吉他们。

不及他想,我迅速向陶长卿他们奔去。

“这……这……”我指着眼前一片山鬼的尸体,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这什么这,里面有什么?”陶长卿捡起最后一个山鬼背上的红晶石问道。

“只有一本无字天书……”我无奈地挥了挥手里的书,他们看着我的表情,也是一脸疑惑,

“话说这些怪物你们都是怎么杀掉的?”

“这还不简单,你大叔我一口一个,把脖子咬断就好了,刚才不都冻住了嘛……”阿吉吐了一嘴的山鬼毛。

“啥?这都行?!”我一脸惊愕,差点把下巴都掉在地上,

“那陶伯伯刚才还……一副很紧张的样子……”陶长卿尴尬地笑了笑,道

“有什么话我们边走边说吧,真不知道再待下去,这里还会出现什么妖魔鬼怪。”

“你们已经知道怎么出去了?”

“废话,你一去就去了近两个时辰……我和陶家老爷灭了山鬼本想也进那机书楼找你,但不知怎的,却找不到那入口,所以我让陶家老爷留下休养,自己去探了出路。”

“两个时辰?有这么久吗?!我觉得最多也就半个时辰……”我便把在机书楼里遇到的种种境况述说了一遍。

“太真幻境?这个名字陶某闻所未闻,沈先生可曾知晓?”

“恕我寡闻,待有机会,我去请教家师。还有陶家老爷您说的,此地时间与外界不同,那‘太真幻境’又是一般奇异所在,真当匪夷所思。”

“朱棣野心勃勃,手下能人异士如林,能造出这般幻境亦不足为奇。”

“既然他招募了这么多高手,还要我们干嘛……”

“呵呵,这个,我们以后走着瞧吧……你看……”陶长卿王正前方一指,

“机关城的出口在河道的源头,那里的天上有一个口子,穿过这道口子就出了机关城。”出口竟然会在挂在天上,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这机关城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所在,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幸喜一路无事,大约走了小半个时辰,我们终于步出了机关城。我回望那座城楼,云索雾绕,大有恍如隔世之感……月明星稀,外面的空气甚是清爽。

“这是哪里?景色很不错的样子。”我环顾四周问道。

“御花园。”

“御花园?这么说,我们现在就在皇宫里?”

“没错。”阿吉冲着天上嗅了嗅,道

“陶家老爷,时候不早了,带路吧!”

“好!”

“带路?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和朱棣约定的时间过了没有?”我一边问着,一边跟着他们小跑。

“你说话的声音可以再响一点!是不是觉得死里逃生之后浑身轻松了?别忘了现在三宝还在朱棣手里!你陶伯伯跟着朱棣这么些日子,自然知道朱棣的寝宫在哪里。”

“嘻嘻……”绕过一条极长的回廊,路上遇见几处巡逻的侍卫,冲着我们只是怪笑,片刻之后我们终于抵达朱棣的寝宫。

寝宫外无人把手,门敞开着,内里灯火通明。我没等他俩阻止,就率先一步闯了进去。

眼前的这一幕让我心头一寒。三宝浑身**地爬在床上,全身都是血红的鞭痕,他两眼空洞,眼角的泪痕已经干涸,一动不动地趴着。

“三宝……三宝……”我轻轻地摇摇三宝是身子,

“陶伯伯,三宝他是不是……”陶长卿眉头一皱,脱下外衣披在三宝身上,然后缓缓扶起三宝的身子,在他腕部和颈部探了脉。

“他应该是受惊过度,暂时失了心性。周遭也大都是皮外伤,没有生命危险。”

“朱棣这个禽兽,到底对三宝做了什么?!”陶长卿摇了摇头,轻拍三宝的肩膀。

三宝突然抽搐了一下,眼神惊恐,可随后又暗淡下去。阿吉扭过头,不语,走向门外。

我看着无力瘫软的三宝,心里泛起一阵酸楚,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就经历了村庄屠戮,奴身娈童,强行去势……我能做什么,杀了朱棣为他报仇吗?

!没过多久,我听到阿吉在外头

“汪汪”叫了几声,接着门外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一队身穿铠甲腰胯刀剑的侍卫出现在我们面前。

带头都侍卫身材魁梧,络腮胡密的如同棕榈树干上的毛,身上的铠甲衬得他气宇轩昂,可是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此人眉宇间好似少了点说不上来的气势。

“军师,王爷知道你一定会在这里出现。”陶长卿冷冷道

“多谢王爷挂心。”那带头侍卫又转向了我,拱手道

“陆先生,既然你已经通过了王爷的考验,那我们自然也不会为难你,我们现在即刻奉命将你护送出宫。”

“把我送出宫?那陶伯……我是说,军师呢?”

“我留下,保三宝周全,如果这里有什么要事,在这里做个接应也好。”陶长卿说道。

带头侍卫嘴角露出微笑,道

“军师果然识大体,王爷也是这个意思。”此时阿吉不能发表意见,我见它双眼中也没有流露什么异样的神情,便点头同意了。

“那么,陆先生,得罪了。”

“什么?!你们要做什么?放开我!给我蒙什么头套啊……”当我再次看到眼前的世界时,人已经在金陵客栈了。

天字号房间隔绝了楼下吵吵嚷嚷的叫喊声,带头侍卫把我头上的头套摘掉后,就带着人离开了。

我四下张望,看到阿吉也被他们套了狗头套,现在正靠着墙角用两只前爪拼命撸着脑袋,想要把那个黑头套给弄掉。

我一把抓下阿吉的头套,阿吉喘了几口气,恨恨地说

“给人戴这玩意儿就算了,给狗戴算什么意思啊!戴头套也就算了,里面还放了什劳子香料,熏死我了!这帮兔崽子,以后别让老子撞见,否则看我不弄死他们!呸,熏死我了……”我苦笑着,摇了摇头,走向窗台,看着已经重新嘻闹起来的集市,想着在机关城惊心动魄的这一晚,不真实感又出现了。

我摸了摸胸口,那本无字天书倒没被他们搜去,至少这东西还能证明我去过那儿。

“这里还是朱棣的地盘,‘那个东西’放好。”

“嗯。我明白。”

“怎么了?哭丧着脸?”阿吉在我身边坐下,

“放心吧,那小太监死不了的。”

“我只是觉得三宝那孩子实在可怜。”

“我能说这都是命吗?”阿吉吧唧着嘴。

“他的命都你说了算?”我反问。

“嘿!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的生辰八字告诉我,我给你推推姻缘?”

“……”阿吉见我不说话,语气平了下来,

“三宝这孩子确实可怜,不过这世界上谁没有几件自己觉得天都要塌下来都事情啊。你怎么从来不说我变成狗可怜,你怎么从来不说你自己所遇到的这一切可怜?很多时候,坏事儿来了,我们躲不掉,那这坏事能不能化掉,就要看人自己了。只要能活下来,什么都会好的。”阿吉说的没错,我叹了口气。

“与其在这里唉声叹气,倒不如想想你自己接下来的境遇,今天早课继续,该背图谱都背图谱,该练功的练功。”

“我一晚上没睡诶!”

“你练着,我先睡会。”这一天,我重新巩固了体术,又打坐入定了一下午。

打坐入定这种练功形式非常奇特,过去我总认为打坐入定不过是修行之人偷懒睡觉又怕被人发现自己不够勤奋的借口,然而直到阿吉交了我入门的法则之后,我才体会到真正的入定,这是身体的休息,心灵与魂魄的释放。

对我来说最直观的体现,便是能在藏书楼回顾自己所有看过的书,也可以在藏书楼前的空地上练习各种招数及阵法。

比如在机关城使出的连突拳,这个招式讲究的是速度,虽然每一拳着力不是非常重,但是用来对付像山鬼这样弱点集中的怪物就很实用。

汇聚了道灵的拳头本就能提升拳速,加上每一拳都落在同一位置,那伤害可想而知。

另外,我和体内都那条泥鳅又在入定时见面了,它油嘴滑舌的样子,有时候看着来气,有时候又觉得有趣,总说要与我合二为一,想着法子要吃了我,不过每次只要我说不,它也不强求。

倒是一来二去之间,有一种奇怪都力量开始被我感知,同时我还似乎从这种力量中体会到一丝能促使将力量化为招数的形态,但是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很难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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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失落的回忆

(猫扑中文)

“啪!”我睁开眼睛,阿吉压在我身上,怒道

“我就知道你小子在偷懒,睡得哈喇子都流了一枕头了!天都黑了!你倒是说说你这一整天都干了什么!”

“我打坐入定啊!”

“入你个鬼啊,你这入定都姿势还真是舒坦啊,摆个大字型躺着!做梦吧!?还入定……诶!真是孺子不可教也,我大明要亡啊!”阿吉在床上跳来跳去,在我胸口踩来踩去,弄得我差点吐血。

我也纳闷,明明坐得好好的,怎么就变成躺着了……问题是,我的思维并没有断片儿啊,所以我肯定我还是在打坐入定的状态的,只不过外在形态比较与众不同罢了。

我伸了懒腰,阿吉还在床上发神经,怨天怨地。

“我去买酒酿,要不要一起来?”阿吉瞬间不动,随即抬起头,咧着嘴,跳下床抢在我前头噼里啪啦跑出了房门,

“走吧!”金陵夜里都集市还算热闹,不过比不过秦淮河畔,那里街市繁华,人烟阜盛,每天晚上纸醉金迷,热闹熙攘,自与别处不同。

秦淮河畔最知名的当属红船,但是我和阿吉没来得及上去,因为人实在太多了,何况那些个红船又不大,挤得很,所以还是甜酒酿适合我们。

阿吉凭着他灵敏的鼻子,顺利找到买甜酒酿的摊子。我付了钱,带着蹦蹦跳跳的他回了客栈,一路上阿吉以他强壮魁梧的体格,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以他这一身毛色和品相,多少猎人都看着眼红,还有人把他当成白狼,吓得直接坐在地上哭爹喊娘的都有。

现在应该全金陵的人都知道,有一只俊逸非凡的神犬住在金陵客栈……我带着阿吉上屋顶,吹着风,俯瞰这片入夜的金陵城。

金陵客栈距离河道不远,河道由东向西贯穿主城,河对岸是一片片广袤的田野,四四方方地排列着。

远处有不少人家在夜幕降临后,点起温黄的灯火,火光透过褪了红漆的木窗映在院子里,不时传出几声犬吠。

夜晚的河水照映着天上的星河,当金陵城还没有在夜晚发光发热的时候,天上的星辰汇成银河,悠然地漂浮在大地之上,宁静而美好。

“到房顶上来做什么?怪冷的,快把酒酿给我。”我把酒酿碗放在阿吉跟前,他便享受地吃了起来。

“在王府的时候,菁菁也喜欢带你上屋顶。”阿吉抬起头看着我,嘴角挂着酒酿里头的糯米,

“感情你小子到了夜里开始思春啦?”我不理他,问道

“她都跟你说过什么?”

“她那时候也不知道我会说话,只以为我是一条狗,所以七七八八也没少跟我说。”阿吉又吃了几口,

“不过她说这些事情都要保密,不能乱说。”说着,阿吉学着菁菁的样子,一脸娇羞。

看他这样,我大概也能猜出菁菁说的是什么了。

“菁菁这丫头啊,跟我一样心软,心里放不下的事情多。前些日子,她喜欢拉着我上房顶看星星,对我来说,星星不过是用来卜算定位的东西罢了,在她眼里就不一样了。她说星河是纽带,羁绊什么的,说如果两个人能同时看到同一颗星,就说明这星星能保佑两人白头到老。这不是废话嘛,同时看到同一颗星的人何止千万,难道这些人都白头偕老不成!毕竟小孩子家家的。”

“你一个出家的方士懂什么?!”我心里纳闷,菁菁怎么没有跟我说过。

阿吉看出我的心思,淡淡道

“是啊,我不懂。不过我只知道,她说的这个人就是你。”我淡淡一笑,抬头望着夜空中最亮的星……

“菁菁丫头把平日里不愿意对人说的话都对我这只狗说了,别看她每天大大咧咧没大没小的,可这心比谁都干净,你小子这辈子有菁菁,也算是你的福气!”

“谢谢你,沈大叔。”

“傻小子,尽快把该做的事都做了,回去你该回去都地方,过你该过的日子。”

“嗯。”阿吉突然站起身子,我问道

“你怎么了?”

“有人进我们房间了!”我和阿吉迅速起身趴下屋顶,顺着回廊跑到了我们的天字号房间。

我停下脚步,从外面看并没有什么异常,门上没有撬动的痕迹,屋子里也没有发出光亮,烛台应该都是熄灭的。

我看了看阿吉,阿吉微微点头,随后我将门推开。

“吱嘎……”门开了。我点亮屋内的灯,四下环顾后确认屋内没人。

“沈大叔,你是不是紧张过度了?”我东张西望,问道。

“不会,我的鼻子比一般的狗灵敏多了。现在他的味道还没完全消散,应该刚走不久,怎么还带着一股子脂粉气。”

“追得上吗?”

“来不及了,外头风太大,气味早消散了。”说着,阿吉在屋子里来回巡视,从客厅走进了里屋,

“文舜,你过来。”

“怎么了?”

“你看床上。”我从外面客厅走进来,看到我平时睡觉的床上放着一个木头盒子。

盒子,沉沉的,我摇了几下,里面传来

“咕咚,咕咚”的闷响,显然里面的东西比这个盒子略小,才会出现不稳晃荡的情况。

“别这么冒失,里面装的是火雷怎么办?!”我白了阿吉一眼,又仔细端详了这个盒子。

主材为木,通体红黑,四角都包有精美都金镶玉,其纹饰与木盒周身所雕刻的八仙过海图相映成趣。

盒盖上阳刻着一个大大的

“福”字。盒子做工细致入微,用的木材也是上好的,外面似乎还刷了一层透明的清漆,看上去非常新,没被用过,这样的盒子可不是寻常人家能拥有的,况且按照明朝现在的科技水平要制造出能放入这样尺寸的盒子的火雷还不大现实,除非是我那个时代的日本人。

阿吉凑上来一起看着这个盒子,幽幽说了一句

“这盒子……你有没有觉得有点眼熟?”

“不错,你这么一说,这个东西倒有些像尊师给我的那个血鲨石匣。”说着,我从床底下的砖头下面挖出了一个破布袋。

这个布袋原本是未明的,之后连同陶长卿的龙脊棍,未明随身携带的琉璃砖,还有刘伯温给我的那个血鲨石匣都被朱棣收了去。

这些东西都在塔楼宝顶上救陶长卿时也都找回来了,陶长卿拿了自己的龙脊棍,我则把这个破布包带回来藏在床底下的砖头下面。

“大叔!不好了!不好了!”

“大呼小叫什么?!”

“不见了,全都不见了,未明的琉璃砖,还有尊师给的石匣子!全都不见了!”说着我把布袋子的东西一股脑都倒了出来——两块差不多重量的砖头!

阿吉看见这两块砖头,瞳仁一紧,随后死死盯着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新盒子。

从外观上看,这不过就是一个盒子,而且这个盒子上下左右完全封死,没有开口。

“文舜你让开!”阿吉砰的一声化作苍狼,随后一口咬住盒子,抬起头,上下颚用力一合,只听得

“垮啦啦”一声,盒子外面的木头瞬间粉碎,里头竟然还有一个盒子。我定睛一看,血鲨石匣!

阿吉把石匣吐在地上。

“沈大叔,这就是血鲨石匣啊!在冢山顶上,尊师要为他保管血鲨石匣,还说这石匣有一把钥匙……”

“我知道,这世间能轻易打开石匣的便是我师傅所说的那把钥匙。”阿吉说。

“可有人把我的东西偷了去,又再把这东西换个花样还回来,算什么?”我想不明白,

“而且……之前尊师给我石匣的时候,里面好像并没有重物,可现在,里面似乎装了东西。”

“也就是说,已经有人先你一步找到了钥匙……又或者,他们找到了打开石匣的其他极阴之物。”

“钥匙?极阴之物?这钥匙究竟长什么样子?”我问道。

“据说是一个与此匣子材质相同的石片。中间为圆,以圆形四等分向外延伸四段,共五片,可拼成一个长方形,拆散后嵌入血鲨石匣表面的凹槽即可打开。”我端详起石匣,之前还未仔细看过,现在才发现盒子上确实有凹槽,而且这些凹槽的形状似曾相识。

阿吉继续道

“触感与石匣也一样,冰凉如冰,阴气重,易反噬。”我瞪大了眼睛,蒋毅承给我的石片,也是这样。

那石片阴气极重,还因此使得赖猫子发疯,祸害了蒋臻玺舅父家一家八口……更重要的是,石匣上凹槽的形状大小,与石片上分割的形状完全一致!

我转过头,身子有些微微发抖。

“沈大叔,在云南军营木牢里,我只说了我到明朝之后的事情,在我们那个时代所发生的一切,我还从未与你说过。”阿吉皱了皱眉,

“但说无妨。”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阿吉,他思索道

“照此说来,蒋毅承最终没有找到那个阴差阳错放进你红包的石片?而是被你藏起来了?”我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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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一百七十三章 血染的宫闱

(猫扑中文)

“怪不得家师一定要找到你,所有的一切都和你有关。神木,石匣,钥匙……那钥匙现在在哪里?你有没有带过来?”阿吉问道。

“当时在飞英塔下,蒋毅承掐着我的脖子将我拎起来,却没有在我身上找到这石片……其实一直在我身上来着……不过……”

“不过什么啊?”

“有点羞耻……”

“我说你脸红什么?”

“当时我被他们追,我也知道这些人是在找我身上的那块石片,情况紧急,又没地方可以藏,所以我把那块石片藏在腚缝里了……”

“定缝?什么定缝……”阿吉突然不说话了,狐疑地望着我,道

“屁眼儿里是吧……”我尴尬地点点头。阿吉下巴瞬间掉了下来,一时间愣住了,一副老子算天算地竟然算不到这一卦的表情,而后他竟然哈哈笑了起来,

“真是万万没想到,万万没想到啊!如果蒋毅承和朱棣一样的口味,那说不定你这对屁股蛋子怕也是逃不掉了……”我无奈,

“你还有心思笑……”,说着我又在衣服里摸了一阵,把那块石片摸了出来。

“我后来一直带着,没离过身,以前觉得冰冷,现在反倒没有这种感觉了,给你。”

“给我干嘛,别给我,你自己拿着,看上去味道挺重的样子。”

“……”

“打开看看。”石片的纹路看似连着,但只要稍一用力就可以将石片顺着纹路掰成五片,如果不用了,还可以重新合起来,也不会坏。

我把那五片石片放进血鲨石匣的凹槽里。

“咔哒”一声,血鲨石匣的盖子微微弹起。一股腐臭之气瞬间从盒子里弥漫开来,熏得人直流眼泪。

“是个人头!”谁能想到那只盒子里竟然装了一颗人头,盒子底部凝结着已经变得粘稠的暗黑的血。

花白的头发散乱覆盖着脸庞,发丛中依稀透出一口微微张开却已然僵硬的嘴。

猝不及防见到这个东西,我惊得连退几步。

“这,这,这,这……”阿吉冷哼一声,

“你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一颗死人头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把他拎起来看看这到底是谁的头。”我咽了几口口水,调整气息,重新回到匣子前面。

我一只手捂着鼻子,一只手从桌上拾起一根筷子,拨开了匣子里的人头的头发。

“啪嗒”一声,筷子落地。

“这,这,这,这……”

“你怎么又抽风了,那个死人头是谁,瞧把你吓成这副样子!闪开,快让我看看!”我死死地盯着人头,对阿吉的叫唤置若罔闻。

“快闪开!”阿吉吼道。

“不,不认识……死人头有,有什么好看的,”我回过神来道,

“莫不是有什么人跟我们恶作剧,赶紧找个地方埋了吧……”

“我说了,闪开!”

“大叔……”

“闪开!”无奈,我只得侧过身去。阿吉看了人头后没有任何回应,整个屋子沉寂得像被死亡吞噬一样可怕,屋外街道上的嘈杂在此时被屋内的凝固的气氛完全隔离开来。

“大叔……”阿吉砰的一声变成了苍狼的模样,低头发出愤怒的低鸣,他眼睛由琉璃色旋转成通红,浑身白毛根根立起。

这颗头颅七窍流血,污浊不堪,但是我还是能确定这就是刘伯温的脸,只是头发较之前花白了很多。

想起在冢山上见到的刘伯温,面容隽永,一派仙风道骨,长相比其实际年龄要年轻很多。

我一度认为像刘伯温这样能在朱元璋面前全身而退,又有奇技压身之人,非仙即神,怎会遭受如此毒手。

“沈大叔,你确定吗……”我指着盒子的头颅问。

“不会有错了……”我扑通一声跪下,

“咚咚咚”,三个响头。生而为人,便要知恩图报,想来如果没有刘伯温,我们一行人早就死在猫又的利爪之下,或是被困在那亭子里耗尽精血。

之后,更是承蒙他照顾菁菁。对了,菁菁!菁菁跟刘伯温在一起,如今刘伯温遇难,那菁菁……想到此处,我不由得一股冷气从脚心窜起,遍体生寒。

“你去哪里?!”

“事情不明摆着吗!尊师蒙难,那菁菁是死是活我总要弄清楚!”

“回来!”我没有停下,反倒是加快速度径直往客厅大门走去。

“我说了回来!”阿吉怒吼一声,随之从他的额间冒出一道金光,亮得我根本无法睁眼,待光芒散尽,我重新睁眼时,心里那股子无名火就无影无踪了。

“我说你这个人,脑子好使起来比谁都好使,怎么就永远管不住自己的这点脾气,脾气一上来就只知道不顾后果乱冲一气。你知道是谁杀了我师父,你知道去哪里找仇人?!”阿吉叹了一口气,咬牙切齿道

“我师父这么大的能耐都遭此毒手,就凭我们两个,无非再添两个头颅!这人要救,仇也要报,但切不可鲁莽行事,反而中了贼人的奸计!”说话间,光芒褪去,阿吉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文舜,你冷静地想一想,这些贼子胆敢明目张胆地送……给我们,除了向我们示威,警告我们不要轻举妄动之外,或许还有其他的意图。你看看盒子里还有什么东西。”

“没有!”盛着血淋淋的头颅的盒子,我怎么敢去翻看,而且还是刘伯温的头颅,实在太大不敬了。

“文舜!”阿吉有些动怒了,

“家师蒙难,菁菁危在旦夕,你还踌躇什么?!”菁菁,不错,为了菁菁。

现在没有什么比救出菁菁更为紧迫的事情了。我仔细检查了匣子中,头颅周围的空隙,就差端起刘伯温的头颅,检查匣底。

我看了一眼阿吉,它朝我努了努鼻子。好吧,刘大师,得罪了。我双手合十,向刘伯温的头颅又拜了三拜,正要去提头,突然发现他微张的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大叔,你看,尊师的口中好像塞了什么东西。”

“你拿副筷子,把嘴撬开。”

“不会是什么机关吧……”

“对方本事通天,要杀我们易如反掌,没必要再玩这种手段。”我大着胆子,用筷子从刘伯温嘴里夹住一支竹管似的东西。

“大叔,竹管里塞有东西。”

“你用布将手裹住,小心把它取出。”

“是一绢纸,可是没有字啊,搞什么名堂。”

“或许要浸泡在水里才能显出上面的字迹。”我正准备去打盆水来,猛然间一道声音从眼耳口鼻几处冲进脑子,瞬间炸开,没错,就是声音在脑子里炸开。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到,手中的纸连同竹筒掉在了地上。与此同时,一旁的阿吉也与我有着相同的反应,不过片刻过后,他就松了气。

“传音入密,声音是从竹筒里发出来的。”阿吉道。

“明朝的留声机……”我沉吟道,留声机我曾在蒋家红楼见过一台,可是比这个竹筒大多了……信里的内容,此时在我和阿吉的脑中同时响起。

“陆先生文舜孤与汝之赌约,汝以经天纬地之能胜之,幸甚,幸甚!姚广孝所言之谶兆中人,才为世出,朱轮华毂,拥旄万里,遭遇明主,立功立事,确备助本王君临天下之才。然主上既立标(朱标)为东宫,大局且定,倘使无偷天换日之谋略,煌煌大明江山几陷于庸才之手,黎庶哀苦,诚非孤之所图。况伪孽昏狡,自相夷戮,部落携离,酋豪猜贰。方当系颈蛮邸,悬首藁街,而先生鱼游於沸鼎之中,燕巢於飞幕之上,不亦惑乎?圣朝赦罪责功,弃瑕录用,推赤心于天下,安反侧于万物。先生具国士之才,见故国之旗鼓,感平生于畴日,抚弦登陴,岂不怆悢,必体察孤之救国之心之切,弃燕雀之小志,慕鸿鹄以高翔!自古君王平天下,举贤良而天下治,任大德而万民安。求贤养士,思才若渴,孝公求贤而大秦兴,信陵养客而救赵国。仁德之君,帝尧不惜大位而让虞舜;贤明之士,诸葛不避敌我而觅伯约。先生大才,待价而沽,以期货与帝王,齐安其身,达善其政,以平天下。若置明异之珠于沟野污水而不顾,若遗千里之马于乡野村舍而不知,何之其过?…………”

“大叔,这传音入密说的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还是你听完后,给我解释解释吧……”阿吉狗眼白了我一下,一副懒得跟我解释的样子。

等最后一句

“诚如是,则大德可觅,大贤可求,国可大兴也”结束后,地上竹筒和纸竟冒出红红的火光,立时化为灰烬。

我和阿吉相视一看,阿吉会意,咳嗽了一下,说道

“朱棣的意思很清楚,眼下朱元璋已经立皇长子朱标为储君,如果再无对策,恐怕皇帝梦灭。你能救出陶长卿,他颇为赏识,更想把你纳入麾下。不过,也正是因为你实力出众,朱棣又知你之前与他的赌约心中颇有芥蒂,所以抓了菁菁来牵制你。家师恐怕是为保护菁菁而遭了毒手……信中的‘谶兆之人’当然是我‘姚广孝’的杰作,否则他手下能人异士众多,也不会千方百计要收纳你……”——内容来自咪咕阅读猫扑中文

第四卷第一百七十四章 墟鼎(一)

(猫扑中文)阿吉叹着气,道

“唉,想不到那谶言反倒害了家师,累了菁菁……可怜家师逃脱出朱元璋的魔爪,却还是最终魂断他们朱家手中,落得身首异处的田地……一将功成万骨枯,朱棣欲得帝位,不知还有多少人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大叔……”我看着桌上刘伯温的头颅,眼泪不禁再次夺眶而出。

“冥冥之中,自由主宰。文舜,现在难过也于事无补。那朱棣要我们明日给他对策,若计策可行,可保陶菁菁性命无忧。”他为了掳走菁菁当做牵制我的筹码,用刘伯温的头颅给我警示,这歹毒之心让我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

“我们先将师尊的头颅收敛,以待日后与身躯合葬。再想办法怎么解救菁菁。”一想到菁菁现在落在朱棣手里,我只感到一半火热一半凉,愤怒与担忧如同一根盘龙丝似的,狠狠勒住我的脖子,压抑、压抑……

“我闻到了愤怒的味道,你起了杀心,把你的身体交给我,交给我,我会帮你搞定一切!”身体里那条

“泥鳅”又开始说话,脑子里总是这些乱七八走的声音。阿吉见我瞳色改变,知道我离崩溃不远,立刻开始对我说教。

“给我,给我吧,你的烦恼对我来说,不过是动动手指而已……”体内的声音越来越猖狂。

我猛地抬头,

“给我闭嘴!”身体里的声音戛然而止,而且阿吉也不说话了。他瞪着眼睛愣在那里,好像看到了极其恐怖诡异的东西。

我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竭力压抑着内心的灼热大口呼吸。这种分寸感我拿捏不准,别人似乎也无法感同身受。

后来我自己也意识到,每当自己的身体出现这样的情况时,在外人看来,我就像是一个精神失常的疯子——说着自己的话,隔绝世界,瞳孔碧绿,好似妖魔。

“我想控制的,就是……就是在灵鹫峰冲入身体的那团黑气,它是个活物……沈大叔你可还记得?”

“陶家老爷不是说过,此物只要不去驱动,就不会有事吗?”

“老骥也有失足的时候,经验之谈也非百分百准确。”阿吉见我如此难受,屏息凝神,眉间一亮。

我整个身体沐浴在阿吉散发出的柔和的光芒中,瞬间压迫感与怒气明显消散了。

“你的瞳色已经恢复正常,感觉好些了?”阿吉问我。我点头,

“多谢沈大叔,好多了,我会努力克制自己。”我深吸一口气,

“现在要紧的是商榷接下来应该如何?如果可以,我真想立刻结束,不等血月之日。”

“呵呵,你急,朱棣更急。他不只是怕你不帮他,还担心你为朱标所用,最后会投靠已经身为太子的朱标反过来对付他。所以在之前的传话中,极力贬低朱标,更用什么‘燕雀之志’的话来激你,真是软硬兼施。”

“话虽如此,我心里真的急……”

“急不得,事要做,仇要报。”阿吉从牙缝里吐出的话,让人听着害怕。

“沈大叔,我听你的。不过仔细想来,总有一事不明,我没有找到头绪,但隐隐觉得事情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阿吉一边将刘伯温的头颅收拾好,一边问道,

“嗯,说出来,一起参详一下。”

“还记得三矢武藏来的那一夜,他断指前曾说过关于机关城的事情吗?三矢武藏所说的机关城位于皇城内,每座城内修有三十六间藏宝阁,藏宝阁又被城内七十二道机关守护。而我们前去救陶伯伯所入塔楼还有机书楼都不符合三矢武藏对机关城的描述。”

“这我也有过疑惑,当时本想与你一起进入机书楼一探究竟,谁知会出现山鬼。你所说的在那机书楼里的遭遇有没有遗漏的,再好好想想。”随后机书楼内的一切在我脑中又闪现了一遍。

“那些深藏在黑暗里的高耸架子、顶上的钟、蓝色的火焰、无字天书……”

“没了?”

“没了。”

“再想想!有没有亭台楼宇、广厦美屋之类的……”说着,阿吉的一只爪子搭在了我手上。

刹那间,我周遭的一切开始迅速扭曲、碎裂。一阵头晕目眩之后,我发现自己整个人又站在了那个空间了,不过与之前的空间相比,又有一种别样的感觉。

“大叔,大叔……大……叔……叔”我的喊叫声远远地传送出去,似乎永远没有边际。

走着走着,迎面出现一带水池,有七八尺宽,石头镶岸,里面碧波清水,上面有块白石横架。

我小心地踱过石去,顺着石子甬路走去,转了两个弯子,只见有个房门。

门上挂着葱绿撒花软帘,掀帘进去。抬头一看,只见四面墙壁玲珑剔透,琴剑瓶炉皆贴在墙上,锦笼纱罩,金彩珠光,连地下踩的砖皆是碧绿凿花,竟越发把眼花了。

我想找门出去,可是那里有门?左一架书、右一架屏。入房向壁上看时,有唐伯虎画的《海棠春睡图》,两边有宋学士秦太虚写的一副对联云

“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袭人是酒香。”案上设着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的宝镜,一边摆着赵飞燕立着舞的金盘,盘内盛着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

上面设着寿昌公主于含章殿下卧的宝榻,悬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连珠帐。

看着这番光景,不觉一阵困意涌上心头。不作他想,我展开了西施浣过的纱衾,移了红娘抱过的鸳枕,倒头就睡。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我听闻外间有一女声,远远近近地唱道

“桃花帘外东风软,桃花帘内晨妆懒。帘外桃花帘内人,人与桃花隔不远。东风有意揭帘栊,花欲窥人帘不卷。桃花帘外开仍旧,帘中人比桃花瘦。花解怜人花亦愁,隔帘消息风吹透。风透帘栊花满庭,庭前春色倍伤情。闲苔院落门空掩,斜日栏杆人自凭。凭栏人向东风泣,茜裙偷傍桃花立。桃花桃叶乱纷纷,花绽新红叶凝碧。雾裹烟封一万株,烘楼照壁红模糊。天机烧破鸳鸯锦,春酣欲醒移珊枕。侍女金盆进水来,香泉影蘸胭脂冷!胭脂鲜艳何相类,花之颜色人之泪。若将人泪比桃花,泪自长流花自媚。泪眼观花泪易干,泪干春尽花憔悴。憔悴花遮憔悴人,花飞人倦易黄昏。一声杜宇春归尽,寂寞帘栊空月痕……汪汪……汪汪……”怎么还有狗叫声。

我正沉浸于歌行中的哀伤,突然手掌一阵剧痛。梦醒,眼前站着瞪着一双狗眼的阿吉。

“你,你,你……这,这,这……”

“什么你你我我,这这那那的,先把脸上的眼泪擦干了再说。”

“眼泪?”我一抹脸,何止是眼泪,鼻涕都一大把,

“怎么回事啊?”正当我擦眼泪抹鼻涕的时候,刘伯温的头颅在阿吉面前消失了。

他围着我转了一圈,摆了一个很惬意的姿势坐好,道

“你刚才进的,是我的墟鼎……顺便说一句,我们之前进的,确实同样不是什么机关城,也是一个墟鼎。”

“墟鼎……对了,沈大叔你上次就说起过,这个墟鼎究竟是什么?”我问道。

“墟鼎是由修道之人通过道灵汇聚成内元,从而在身体内构造一个虚幻结界空间,只要这个人修为足够深,这个空间便可以足够大,乃至无限……我们进入的那个地方,山川湖泊皆有,空间大到难以想象,这样的结界墟鼎不是一般人能弄得出来的。当然墟鼎不是每个修道之人都能够修炼而成的,不过这恰恰是睦踪者特有的幻形技能。换言之,只要是睦踪者,他就能拥有墟鼎,关键在于他的墟鼎何时被唤醒……他可以把实体——包括珍宝、书籍、武器等东西存放在自己的墟鼎之中,需要的时候拿出来,在外人看来,就像是凭空变戏法一样。”

“只有东西?人可以放进去吗?比如那个唱歌的女子……”

“你只听到歌声,可有见到真人?”

“这倒没有……可是朱棣的墟鼎里明明有那么多活物啊……”

“那个墟鼎是不是朱棣的,目下尚难定论。不过,说实话凭我的道行在墟鼎中幻化出活物不难,但想像‘机关城’那样投入成群珍禽异兽,就必须消耗极大的灵力,这不到非常时期我是不会轻易开启……墟鼎一旦开启,里面的一切只有自己能够控制,就像我上次说的,我有储藏秘密的地方,如果我死了,那这个世界上便再没人知道秘密。”

“这么说,朱棣很有可能就是一个极具实力的睦踪者,再不济,他身边存在着一个高手。”

“唉,恐怕不是一个,而是一群……”我眉头有开始锁起来,

“朱棣能干掉刘老先生,就说明他的实力非同一般。他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完全可以凭一己之力发动兵变,夺去皇权,掌管天下,不是吗?”——内容来自咪咕阅读猫扑中文

第四卷 第一百七十五章 墟鼎(二)

(猫扑中文)阿吉点头,又摇头,道

“嗯,这之前我就说过。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篡位夺权是何等大事,大明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一旦兵变,就意味着制度,权势,人心,所有看得见看不见的,都要重新来一遍,皇权易夺,民心难聚。即便有再大再通天的本领,想要收复天下民心,光靠力量是万万不够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你应该懂,最平稳省力的法子,就是名正言顺地登基顺位。”阿吉顿了顿,继续道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也是他要我找到你的原因,所谓的预言里被选中的人。”

“我究竟能为他做什么?只是夺取皇位吗?”

“夺取皇位不是最终目的,皇城是这天下最为安全的地方,虽然这座城里装满了尔虞我诈,但它能为朱棣守住他不愿被人夺走的东西。这东西只有被预言选中的人才能拿到,听你刚才说了机书楼的事情,我才恍然大悟,那本无字书就是他想要的。”

“无字书……无字书不是本来就在他的墟鼎中,为何还要假我之手将其取出……”

“或许朱棣身上还有很多不为我们所知的秘密吧……”

“那书你可是与那被掉包的布袋子放在一起?”阿吉问道。我在衣服里摸索一阵,掏出了那本无字书,幸好至少还有这本书还在身边。

“沈大叔,虽然书还在我这里,可是既然是朱棣有意要我去拿,他必然也有他的打算,躲不掉的。”

“躲?谁说要躲,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你到我背上来。”

“去哪儿?”

“去个没人的地方。”阿吉御风而起,全力飞行,这是他飞得最快的一次,八成是怕有人跟踪,不过照他现在这个飞行的速度,我眼睛都睁不开,全身冷得直打哆嗦,怕也是没有人能瞬间赶上。

“坐稳了!”

“啊!去哪儿啊!”

“赚钱去!”阿吉猛然俯冲而下,可瞬间速度就减慢下来,如同一只利箭般冲泥潭似得。

刚一落地我就感觉到五脏六腑都在翻滚,扭曲。待我恢复过来,眼前站着一位鹤发童颜的道士,其衣着打扮与刘伯温倒有几分相似。

他微微一笑冲我作了一个揖礼,而后转身,

“噗”的一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我正在暗骂老道士随地吐痰时,忽觉一阵地动山摇。

平静之后,老道吐痰的地方骤然裂开一道小口子。这一异象,引来无数百姓往我们这里聚集。

老道眯着眼睛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丝毫不为所动,显然这不大不小的地震就是这

“妖道”招来的——地上吐个洞有什么显摆的,更厉害的我还见过。老道士拉住我的手,一指地上的洞

“你看!”话音刚落,又是

“砰”的一声,小棵小树苗从洞中钻出,挣扎了几下后撑破洞口直插云霄。

在我眼前的,俨然是一棵参天巨树,而且没有任何停止生长的趋势。原本围观的群众

“哗啦啦”一声四散陶凯,留下一地的鞋子。众人屏息看着那棵树,由平面的画像开始缓缓变大,地上出现了裂缝,那颗大树瞬间从地底钻了出来,变成了一颗活生生的大树,枝繁叶茂,让人众人更为惊叹的是,这棵大树依旧在不停地生长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在巨树茁壮攀升的时候,粗壮的枝桠不断向四周延伸。霎时间,遮天蔽日,头上整片天几乎都被这巨树遮掩。

突然,巨树的树身一抖,枝桠上的绿叶瞬间变成了金色,一阵风吹过,片片金叶随风而落,整个世界如同下起了一阵金雨,在斑驳的阳光的照耀下,梦幻而迷离……

“金叶子,金叶子……”围观群众高呼万岁,大喊活神仙,扑蝶般地去追逐金叶。

我也捡了一片飘在面前的金叶,金光灿灿,放嘴里轻轻一咬——纯金哒!

我欲甩脱道士的手,跟围观群众一起去

“扑蝶”,手上却传来刺痛

“臭道士,你敢咬我!”我回头一看,哪有什么道士。咬着我的,分明就是阿吉!

“走吧!”阿吉催促道。四周都是万花筒一样的景象,斑斓诡异,旋转着,扭曲着,正当我即将把肚子里的东西吐出来的时候,那些难受的感觉的都消失了,整个人瞬间轻松下来。

展现在我眼前的一切,都好像似曾相识,太阳挂在天上,可天空确实阴沉沉的。

黑色的土地,一幢幢金色的小屋整齐地排列干涸的田野之间,阡陌交通,不远处瀑布飞流而下,瀑布一侧种着两颗硕大的银杏,银杏叶金黄,随风而落。

“原来刚才的一切都是?我知道,我们这一人一狗从天而降必然会引起骚动,所以你使了个幻术吸引且转移无知群众的注意力咯……”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好好好!拜托下次使用幻术时,提前知会一声!”

“好!呵呵……”阿吉的嘴角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我随着沈大叔一起往前面排列整齐的金色小屋走去,不多时耳边传来一阵阵喧闹。

“什么声音?”

“你刚不是说看到一个道士么……”定睛一看才发现小屋与小屋之间形成的街道,竟然是一整条热闹的市集,直通最远处的大瀑布。

集市上男女老少都有,有卖草席的、卖猪头肉的、卖活珠子的……这活珠子是金陵一代的叫法,在我们林楠一代,称之为喜蛋,因为大多时候是人家结婚时候才吃的。

喜蛋一般选用入床的鸡蛋或鸭蛋,待小鸡小鸭在蛋内长到一半,或者长全之后,煮了吃。

长到一半的称为半喜,长全未破壳的叫全喜。做法也多,金陵人喜欢加香料白煮,出锅后拨开蛋壳,将里面还带着半颗蛋黄的小鸡蘸着椒盐直接吃,味道最为原始,但鲜美至极。

而我们林楠镇,喜欢将八角桂皮和酱油茶叶一同放入,煮出来的喜蛋颗颗乌黑,但是香味浓烈,两地的做法不同,但是都有各自独特的味道。

不过,这种美食也不是谁都喜欢,毕竟有的人心里跨不过这道坎儿,就和有人喜欢吃猪脑,有的人死活不吃一样的道理。

我一路走一路感叹,沈大叔怎么就在须臾之间找到了这样一个似是世外桃源的地方,而且此处到处充斥着令人愉悦的气息,很是神奇。

再走几步,前方就有一群人乌泱泱的围着,我凑近一看居然正是刚才那个老道士,他正在地上用毛笔蘸水作画。

我低头看了一眼阿吉,阿吉正好和我对视,嘴角露出诡异的微笑。只见那道士提笔一挥,地上就画出了一只栩栩如生的鸟,随后那只鸟突然活了似得在地上开始飞舞,又过片刻,鸟的羽毛变得丰满,还有了颜色,几次雀跃后,就越出地面,飞上天空。

围观众人连声叫好,连我都看得目瞪口呆,还没等我问上一句,人群中有人撺掇那道士画点钱出来救济救济大家,众人一听开始起哄。

“沈大叔……这是什么地方?我好像能感受到此地万物都充盈着道灵。”穿过长长的市集,就离那处轰隆隆的瀑布越近,而脚步反倒是越显轻快。

“小伙子感官很敏锐嘛,这是我的墟鼎。”

“你说什么?我在你的墟鼎里?刚才,刚才……”我的头往后面方向一撇。

阿吉看出了我的疑虑,大尾巴一甩,整条热闹的街道突然安静下来,周围所有的路人都消失不见了。

我停下脚步,张大嘴巴不知说什么好。

“这这这……”

“都是幻术。”阿吉说着继续往前走。我跟上脚步,

“幻术?所以这里的一切都不是真的是吗?”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你说哪些是真,哪些是假?”阿吉饶有意味地看了我一眼。

我摇了摇头。

“刚才你看到的道士,变鸟变摇钱树,这都是幻术。整条街上的人来人往也都是幻术。”

“这和冢山上猫又的幻术一样吗?”

“差不多,幻术的界定很模糊,因为很多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中了幻术。比如说你,你认为自己什么时候中的幻术?”

“我,我……”之前的画面在我脑海中一阵回闪,却找不到丝毫头绪。

“在你看到这片房子的时候,我告诉你‘赚钱去’,就在这个时候,你中了第一幻,

“酒、色、财、气”通常俗人都难以避免,你也不外如是。这时你对我毫无戒心,相信我所说的一切,中了幻术之后,你所看到的一切就都由我来掌控。”

“原来如此……”

“再说那市集上的老道士,他是我用幻术变出来的,要想让你在幻境之中看到更加奇幻的东西,那就要在你所处的幻境本身,再施加新的幻术,就像刚才,你看到他画了鸟,画了树,因为你先入为主地‘相信’我们会遇到一个道士,而后你都信了,那个时候,你便已经中了第二幻。”

“幻术中的幻术?”

“没错,如果此时我让人拿出一把刀,捅你一下,或者让道士变出有毒的苹果让你吃,你都会就此丧命。”——内容来自咪咕阅读猫扑中文

第四卷 第一百七十六章 墟鼎(三)

(猫扑中文)我不知为何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简直可以杀人于无形嘛,想变什么变什么,和跑江湖变戏法的一样。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阿吉摇了摇头,道

“当然不同。戏法,是让疑惑变成惊叹;而幻术,则是让你从始至终地相信所见所闻。戏法为实,幻术为虚。”听阿吉这么一说,想来刚才我对道士所做的一切确实没有丝毫怀疑,我只是在看到他变鸟,变金叶子的时候,发出赞叹,因为那些确实太过真实,真的鸟,真的树,真的金叶子……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该有多好啊……”

“瞧你那一脸贪相!唉,世俗人终究还是世俗人……”

“大叔,我知错了。”

“无妨。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种粗浅的道理不用我再说了吧。”

“是。”我涨红了脸,恭恭敬敬地站在阿吉边上。

“文舜,你也看到了。我能在墟鼎里使用幻术,眼前的活物都是有形无实,与‘机关城’神形兼备相比,高下立判啊……”

“那,那我们怎么和朱棣斗?!”

“你也别小看我这幻术墟鼎,虽然这里的一切都是虚的,但有一项别人所不能企及的能力——在我的墟鼎里,我可以控制时间。”

“时间?大叔的意思是?”

“将时间的流动减慢,我们可以在此修炼四十九天,而在外面不过只过了四个时辰。在这四十九天内,我将训练你的体术、灵术、幻术。至于能否在这四十九天内突破银辉位,就看你自己的能耐了。”阿吉叹了口气,原地坐下。

“即便是有四十九天的时间,修炼这件事从来都不是一朝一夕的,短短四十九天能提升多少,我自己也说不准……沈大叔,你怎么不走了?”

“歇一歇。”

“……”

“哦。”我回头看着身后的金色小屋,问道

“这些房子里不住人吗?”

“是我藏东西的地方。”

“这么多房子,看样子你藏了不少东西啊。话说,墟鼎能藏人,这简直太方便了!”

“我之前说过,凭我的道行,在墟鼎中幻化出活物不难,但要藏人,非要高超的技术不可,否则很危险。我也是赌一赌,如果失败,我们俩现在应该已经在黄泉渡口排队上船等着喝汤了。不过现在,我们已然骑虎难下了,就好好用好这七七四十九天,把自己的段位练上去。希望恩师在天之灵,能护佑我们一切遂心吧……”

“恩,好!”待我俩走到瀑布断崖之上,向下俯瞰景色的时候,阿吉问我

“有什么感觉?”

“感觉道灵的气息更加强大了,不,是我从未感知过的强大。”

“这瀑布就是我内元的具象化,向后看。”我转过头,这才发现,这瀑布的水流不是从什么山上流下来的,而是直接从天上飞流而下,好似从云端倾泻而下,蔚为壮观。

我俯身,把手伸进水里,猛然间,水中道灵之力充盈全身。此时的身体立刻精力充沛,经脉之中没有了任何阻碍,好像全部贯通了一样。

这瀑布从空中倾泻,又在这断崖上流下,分支成两条由西向东走向的河道,贯穿土地。

而各路支流又呈现南北走向,这一张巨大的水网把这片广阔的土地全都滋养起来了。

“此处是大叔的内元,也是道灵汇聚又重新散发的地方,那些河道是你的经脉吗?”

“可以这么理解,在你的体内同样有这样一道瀑布,你还记得去营救陶长卿的时候,那道瀑布吗?”

“恩。”

“以此我更加断定,我们去的不是什么机关城,而是某人的墟鼎。”我如有所思地看着远方,阿吉又道

“看这两条主河,流向其实与长江黄河相同。在中国,长江黄河由西向东跨越千万里,而所有的运河都是南北走向,水,是人不可缺少的东西,有了水网,人才能依水而居,才能发展。将道灵汇于墟鼎,形成水脉,再贴切不过。”

“大叔,照你的说法,我也能幻化墟鼎?”我渴望地看着阿吉,毕竟墟鼎这个东西好处实在很多,简直就是和一个自家后花园一样。

“我会教你方法,其他看你自己,一辈子化不出墟鼎的睦踪者也是大有人在。”我会意,又问道

“大叔,在这墟鼎中的四十九天,我定会全力修行。不过,出去后的事情,你可有想过?”

“你有何想法?”

“我是想,既然你可以控制墟鼎内的时间,何不再多撑些日子,这样我可能进步更多……”

“文舜,你记着,这次你我二人能进墟鼎,也是我的贸然之举,墟鼎本是藏物之所,人进来的风险极大,我们在墟鼎内,如同食人鱼群中的异己,稍有不慎就会被反噬。”

“可我们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那是因为我用道灵控制着,我不保证这四十九天里不会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还有,维持人在墟鼎里头是需要消耗大量道灵的,你必须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然我哪天撑不住,你就等着给我收尸吧,不对,我们就一起去死吧!”这老狗说的这样严重,听上去怕怕的。

后来我才知道,进入墟鼎的风险不仅大,而且没有强大的道灵能力,也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而这次阿吉带我进入他自己的墟鼎修炼,也是豁出性命的。

对于一个像我这样莫名其妙就出现在生活里的人,他能这样对我,着实让我感动。

别看阿吉平时总是一副老不正经的样子,可他对人对事,惩恶扬善,嫉恶如仇的做派却是让人敬畏的。

“大叔,你别激动,我这不是不了解情况嘛。话说回来,当下有几件事情必须在我们出去后推进。其一,菁菁现在情况如何我不知道,这也是我的心结,要确认其安全。我觉得这件事情交给燕王妃即可,虽然此人也不能全信,但是这一点她似乎也没有对我们说谎的必要。”

“可以,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知道菁菁的下落你打算如何?朱棣身边高手如云,不会让你轻易有机会接近的。”我轻叹,

“这我也知道,即使不能马上救出她,如果她平安,我心里也好受一些。”

“那其二呢?”

“其二,要确认存放传国玉玺的机关城所在,还要把它拿到手,燕王妃知道详情,然而一切都要建立在杀掉朱棣的基础上。如果燕王妃反悔了怎么办,所以我们必须要想好第二套方案,也就是说要得到我们想要的消息,不仅要做好让燕王妃给我们消息的准备,还需要一个人能作为我们的后盾。”

“谁?”

“传国玉玺这样重要的东西,不仅燕王妃常知道它的下落,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知道传国玉玺的所有秘密,而且,他是最清楚,那就是,朱元璋,当今圣上。所以我们需要想一个既能让朱棣觉得我们在为他献计献策,而又能为我们自己铺好路,能向朱元璋当面表忠心,博取其信任的计策。”

“我觉得可以,你可有想好对应计策?”

“暂时还没有,只想到了这个方向,具体计策我们接下来的日子再规划。还有那个三失武藏,他在船上假扮沈伯,并用沾有天一神水的梨花针害了本该告诉我一切的爹,这一点我需要找他确认,为什么要这么做,有没有幕后黑手,船上那个黑衣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此人识面相即知,乃阴险狡诈之人,他说的话可信度要打个折,所以还不如你自己找答案。至于那个黑衣人,听你所言,其实力不在家师之下,但愿他未曾随你们来到这个时代……”说完,阿吉纵身一跃跳下断崖,随后它的声音从下面飘上来,

“把衣服都脱了,脱光,下来吧!”我下意识的捂着胸口,

“啊哈?!脱衣服?!要干嘛……”

“当然是修炼啊!扭扭捏捏什么,你受伤昏迷换衣服的时候,全身上下都已经被人看透了,在乎个什么劲儿!”

“什么啊!这这这……”

“这你个鬼啊,不练等死啊!汪!”

“……沈大叔怎么一着急都开始狗叫了……诶,算了算了……脱脱脱……脱光光……”我脱光衣服站在悬崖上,崖下是轰轰隆隆的流水声,也是神奇,连我自己说话都听不清,沈大叔说话倒是句句入耳,清晰可辩。

我纵身一跃,半空之中,眼前的水汽越来越浓,细密的水珠打在脸上凉飕飕的,身旁的一切都在往天上退去。

随着扑通一声,我掉进水里,此时竟然没有丝毫彻骨的寒意,反倒是有一股温润。

我在水中睁开眼睛,竟然看到自己身上的经脉都闪耀出金黄色的纹路,这让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待我划出水面,阿吉已经在池边等我了。我走上岸,身上的纹路也渐渐黯淡下去,如果菁菁能看到这样的景象,一定会止不住地欢呼雀跃,她做梦都想和他爹学法术,整天叽叽喳喳地说着这些事情时,眼睛里放出的光华与众不同,这是她真的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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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一百七十七章 道灵修炼

(猫扑中文)我突然想到,她眼中的光华,在那天我们独处的时候也出现过,映在我的眸子里,化为一抹温柔的湿润,我微微一笑,握紧拳头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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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你放心,我一定会拼劲全力修炼,但在修炼开始之前,有一事不可不做。”阿吉狐疑地望了望我,嘴巴一歪,

“什么?”

“拜师。”

“拜师?”阿吉唰唰摇着脑袋,

“不用不用,教你两招拜什么师!我又不用手把手教你写‘上、大、人’……”

“我爹从小就教我尊师重道,这四个字的分量就在你我成为师徒的那一刻便已重如泰山,您不遗余力地帮我,我一直很感动,沈大叔,虽然现在我除了好好修炼做不了什么,但日后一定会想办法帮您恢复身体,让您不再受苦。”阿吉看着我,脸上划过一丝笑意,随后又收敛起来,背过身子,道

“罢了罢了,随你吧。”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好了好了,我认你这个徒弟,便宜你了,我这辈子都没想过要收徒弟,太麻烦了。拿去!”阿吉的鼻尖上突然出现一本经书,我接过,问道

“这是什么?”

“你不是过目不忘吗?马上背出来,记在心里,记牢后就去瀑布下面,一边默诵,一边让水冲头顶。”

“师父,这有什么讲究吗?”

“当然有讲究,这是清心咒,能让你浮躁的心平静下来,暂时忘却烦恼,也是让你专心修炼的第一步。”墟鼎中的一切都是神奇的,微风拂面,令人神清气爽,即便我的身上衣不附体也不觉得有任何凉意。

天空苍穹,一会满天星辰,一会又艳阳高照,仿佛一切变幻都是随沈大叔的喜好而变动。

我背完经书,问道

“第一课练的是什么?”

“控制你体内的道灵。”

“控制道灵?我已经可以将道灵随意从身体中取用,还可以聚于指尖幻出利剑……”

“道灵是你所有功法取用的源泉,但这并不单单是个让你汲取能量的地方,一既是全,全既是一。”

“一即是全,全即是一?”

“伸出拳头,用你最大的力量来打我。”

“要汇道灵吗?”

“随你。”大叔心里早有打算,他能说出随我这句话,就说明即便我将道灵汇于全掌,用力打他,他也一定能够避开,保证自己不受伤。

于是我将道灵汇于掌心,握紧拳头,淡淡的蓝色光芒从指缝中溢出,随后包裹了拳头,我一声大喊,抬起拳头就向阿吉的鼻尖打去。

谁知阿吉不躲不闪,正当我的拳头即将触碰到他的鼻子时,我的拳头却被一团无形的力量遏止住了,无论我如何用力,还是无法前进半分。

我又将另外一只手汇聚道灵,用双拳往阿吉的鼻尖打去,阿吉丝毫不动,我的拳头虽然打在阿吉面前的空气上,但感觉就好像打在一团软软的棉花上似的。

“这是怎么回事?”我问道。

“你仔细看。”我定睛一看,这下才注意到,在阿吉面前,出现一道透明的淡蓝色气墙,我的拳头其实全都打在了这堵气墙上,所无法触及到阿吉的鼻子。

突然阿吉眼前的气墙消失,阿吉侧身躲过拳头,而我反倒是因为重心不稳摔得四仰八叉。

“先天罡气……”我喃喃道。

“你说什么?”阿吉问。看到这一景象,我猛然想起和吴伯在飞英塔下,猢狲吴用鳄吻大刀劈向吴伯的瞬间,吴伯用双手挡住刀刃,当时在手臂和大刀中间同样有一道无法逾越的气障,那时虽然惊心动魄,可也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比空手接白刃更威猛的场面了!

我将吴伯的事情告诉阿吉,阿吉笑道

“这是用道灵汇聚的灵盾,没想到后人还给它起了如此霸气的名字。那个吴夫青应该是个厉害的睦踪者,他也是你的师父?”

“恩,是的……”

“一切自有定数,睦踪一组的缘分……呵呵,话说回来,要让道灵离开身体后还能按照你的意思汇聚成盾,可不是单单学会汇聚道灵就可以实现的,你再打一次,轻点。”

“好!”我从地上爬起来,轻点?干嘛要轻点?我重新用力一拳挥去,灵盾在阿吉鼻尖再次汇聚,然而这次拳头打在灵盾上的感觉和刚才完全不同,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阿吉让我轻点了……刚才打过去像是打在棉花上,但此时这一拳完全是打在了石头上,我倒吸一口凉气,

“哎呦喂……疼……”阿吉看着我两只手捂在一起,放在两腿中间使劲揉搓的样子,笑嘻嘻地说

“你疼的是手,捂着裆干嘛?撞到鸟了?”我龇牙咧嘴回道

“撞个鸟啊……都当师父了还这样玩心重……疼死我了!哎呦喂……嘶!”这就是道灵的部分用法,将灵气实体化并非易事,阿吉其实是通过改变道灵的密度,从而产生了他所谓实体化的灵遁效果,不过要将身体之外的道灵汇聚在某一处非常不简单,我曾试过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想要练成,就必须用心去感受,感受你已经感受到的,感受你还未感受到的,记住,一既是全,全既是一。去吧!”我淌进水里,往池子深处一块大石头游去。

石头的正上方便是巨大的瀑布,水轰轰隆隆砸在石头上。我站上石头,一瞬间就被从天而降的水流压弯了腰,而且此处的水击打在背上特别的疼,眼睛也无法睁开,鼻子更是不便呼吸,只好张着嘴巴不至于到最后被自己憋死。

此时阿吉的声音透过水流而来,

“腰板挺直,结印于胸前,下盘要稳如磐石,不可前后摇晃,心中默念清心咒,时辰到了我自然会叫你下来。”肩头的水流如同千万斤带着尖刺的巨石,我咬着牙勉强挺起身子,疼痛和酸痛占据了我的全部感官,这样的环境下叫我如何能集中精神。

然而一想到菁菁,我的心头就突然像是被鞭子抽了一下似的,我再次意识到,除了菁菁是我心中牵挂之外,还有很多悬而未决的事情要我去弄清真像,凭我现在这点能力,连三矢武藏都打不过,更何况是能造出可容纳百川山河的朱棣,或是他身边的高手?

这不过是第一关罢了,这一关都过不去,后面的戏就不用再唱了!我扎起马步,心中开始背诵清心咒。

渐渐的,耳畔轰隆的水声逐渐消失,肩头如同万斤巨石的水流也变得轻盈起来,而此时的我同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平静到仿佛置身于一个静谧的宇宙,只有万千星点闪烁着围绕在身旁。

经文化作一个个金黄色的符咒,随着漫天星辰一起环绕飞舞,那些符咒像是灵动的精灵,我虽看不到他们的面孔,却能感觉到他们的喜怒哀乐,这是一种非常神奇的感觉。

我的身体越来越轻盈,正在一层一层进入越来越深沉的状态。感觉有点像躺在床上深呼吸,每呼出一口气便放松一层,身体松得好像快要垮掉,而灵魂却轻松得起飞。

我翱翔在静谧的宇宙之中,却发现在这片宙域里,除了我身边金光四射外,在远方还有一处闪着金光的地方,于是我开始向那边飘去。

不知过了多久,那团金色光芒与我慢慢靠近,此时我才看清所谓金色的光芒,不过是与我一样,被金色飞舞的符咒所围绕着的东西。

金色符咒太过密集,我看不清被围绕着的东西。当我再次靠近之后,那一团金色的符咒开始颤动,随后是砰砰的击打声,声音响而有力。

我皱眉,断定声音是从那一团金色符咒的内部发出来的,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头冲出来?

又是一声巨响,金色符咒围城的光团上出现了裂缝,我似乎已经意识到这里头的东西了,不由往后退去。

可即便我已经意识到其中的危险,开始往后退,却也抵不上裂缝开裂的速度。

一张血盆大口,冲出光团,腥风扑面而来!

“我不曾害你!你竟然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将我囚禁!即便用了清心咒,你又奈我何!”原来在我诵念清心咒的时候,这一股平静的力量也同样波及到了我体内的水虺,这泥鳅本不属于我们的世界,生性爆裂犹如异鬼,哪里受得住安静祥和!

“我要吞了你!”我笑道

“反正你也离不了我的身体,我自然也不会轻易让你吞了,倒不如这段时间你好好想想,究竟是要与我合作,还是要我今后将你永远封印!”

“陆文舜,你说什么?永远封印?”

“只要我支配着身体,总能找到封印你的方法,封印之后,你就同我一起老去,再同我一起灰飞烟灭!”说完,我心中诵念经文的声音慢慢变大,水虺叫嚣着被飞舞的经文重新拖回光球之中,而刚才光球上出现的裂痕,也在这时消失了。

没想到这

“紧箍咒”还挺管用。——内容来自咪咕阅读猫扑中文

第四卷 第一百七十八章 温柔乡

(猫扑中文)我从未在这般平静的时候感受到如此强大的勇气,即便是张嘴要吃掉我的魔物,也无法动我分毫,我的内心没有犹豫,没有动摇,只剩下信念,如同身边金光般闪耀的信念!

突然,耳畔响起

“叮”的一声,

“收势!睁眼!”就在我睁开眼睛的一刹那,阿吉已经冲进水流,将我顶上他的脖子,随后带着我飞上岸。

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我从阿吉身上下来,当脚触地的时候,只觉双脚无力,竟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站不起身子。

此时我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但是全身的经脉纹路依旧发着金黄色的光。

“大叔,我……这是怎么了?”

“一个姿势保持了六个时辰,现在还能站得住才怪!”阿吉边说边甩干了身上的水。

“你说什么?六个……我……站了六个时辰?”我惊愕地叫了出来,因为我感觉连半柱香的时间都还没过,怎会已然过了六个时辰?

“所以要你在修炼的时候念清心咒,此经文可以助你在修炼时暂时忘却烦恼与身体的疲惫,你能在最快的时间里感受道灵的能量,而这水是由我的内元汇聚而成,也可以辅助你加快修炼的进程。”

“原来如此!”

“你先歇一歇,过一会再起来!”阿吉看我精疲力尽的样子,也在一旁坐了下来。

“大叔,我刚刚在修炼的时候,似是进入了一个满是星河的世界。”

“那是你的墟鼎。”

“我的墟鼎?”

“不错。不过你的墟鼎现在还处于最混元的状态,似盘古初开之时的洪荒宇宙。空而混沌,却可容纳世间万物。进入墟鼎的首要条件,便是心无旁骛。既然你已经窥见墟鼎一隅,今后就慢慢摸索吧!”

“我还看到了那条水虺,它被我用经文困住,十份狂躁不安的样子。”

“菁菁她爹说过,只要不去触发,它也不会作妖。记着,这个魔物寄居在你心里,我不知它的最终目的,但是它一直想要霸占你的身体。只要你的意志足够坚定,它便不能动摇你半分!先好好修炼,说不定日后你所说的这条泥鳅,还能派上用场呢!”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阿吉摇头晃脑地走开了,我在他身后一边跌跌撞撞地走,一边喘气问道

“去哪儿啊!?师……父……”阿吉尾巴一甩,天空瞬间变成夜晚,一轮玉盘高挂夜空,星河辉映。

“带你恢复恢复元气!”只见眼前一道光芒,阿吉现出了人形。

“师父,你,你,不当狗啦……”成了人形的阿吉,抖了抖身上的衣服,捋了捋不存在的胡子,瞪了我一眼

“这里是我地盘,在外头做狗,在这里,呵呵……”

“可是,师父,您好像比以前更年轻俊朗了啊……”

“是吗?哈哈……汪汪……”

“……”说完,阿吉师父便一摇一摆地往金色小屋一侧的山头走去。一摇一摆,没错,确实是一摇一摆……虽说这瀑布道灵修炼使我身体上无比疲惫,但是我却能非常明显地感受到体内道灵的存储量已经有了惊人的飞跃,我想这和瀑布是分不开的,毕竟这里的水其实都是由阿吉内元道灵汇聚起来的。

我慢慢了解到,墟鼎内的山河湖泊,人物房子,看似真实,其实都是由道灵幻化,所以说道灵作为一切的源泉,确实当之无愧。

不过要使得道灵幻化出实体来着实不易,对我来说还要进一步修炼。我穿上阿吉给我带来的衣服,是一件漂亮的蓝印花布的浴袍。

和煦的微风拂过,吹的袍子起了涟漪。不远处的小屋廊檐下,也都一盏盏橘色的灯笼逐个亮起,皆笼着一层毛茸茸的暖光。

阿吉慢慢走着,我东张西望地跟在后面。绕过一座又一座金色的小屋,拾阶而上到了另一个山坡,身边也渐渐喧闹起来。

有好多人都穿着浴衣,有的手拿木盆,有的肩上搭着毛巾,谈笑着往山上走去。

“哟!沈大人今天如此雅兴!”一个柔和的女人声音传来,身边飘来一股脂粉香气,不浓郁,清新怡人,有着一股淡淡的马鞭草的味道。

这是一个裹着红色丝绸浴衣的女子,身段婀娜,看着年纪有三四十岁,不过面容倒是长得清秀,皮肤吹弹可破。

阿吉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折扇来,作势挥了一挥,道

“今儿个累了,过来泡泡澡,解解乏,花姐姐怎么不在堂里,跑山下来做什么?”花姐姐?

有点意思,那个女子耳畔还带着一朵粉色的桃花,倒是与名字相辉映。

“沈大人难得来,当然要通知大家来凑个热闹,你身后的小哥是新人吧?”花姐姐捂着脸偷偷笑,

“长得倒是标致。”

“你好!”我屈身回应道。

“他是我徒弟。怎么样,这次我们可要好好在这儿住一段时间,花姐姐如何表示表示?咳咳!”

“瞧你沈大人说的,我们堂里姑娘随便挑~”堂里的挑姑娘?!什么堂?

什么姑娘?感情这女子如此风月……我脑子里还在稀里哗啦翻腾的时候,那花姐姐就已经走到我的身边,一只纤纤玉手轻轻搭着我的肩膀,凑近一张粉嫩的樱桃小口,在我耳边轻声道

“小哥哥,要不今晚来我们这儿好好休息休息,如何?”花姐姐口中吐出暖暖的气息,弄得耳朵发痒,全身酥麻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知所措,

“额……花……花姐姐是吧……我……那个……”

“哈哈哈哈,瞧小哥害羞的样子,脸都红了,该不会还是个雏儿吧?”

“差不多得了,小朋友年纪还小没经过什么大风大浪……”阿吉看着面红耳赤愣愣的我,低下头又道

“小徒弟,你下面有情况啊。”我低头一看,妈也!脸上的温度瞬间又升了一档,成了红透的番茄。

花姐姐捂着嘴一阵狂笑,说着从我身边走开,笑呵呵地往山上走去,

“沈大人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我先走一步。”我赶紧做深呼吸,羞愧万分,但是看到身旁的阿吉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又恨不得骂上两句。

那花姐姐还没走多远,身后又响起了喧闹声。一个胡子拉碴,身高足有两人高的彪形大汉,一手拿着毛巾,一手举着搓澡刷,正风风火火地往山上跑。

待其跑到我们跟前,他突然停下,开口的瞬间竟然把我吓了一跳。我本以为这个大汉的声音会非常粗犷,没想到他的声音竟然温润如玉,这和他的形象简直就是天差地别嘛,他对着阿吉站定,向他鞠了一躬,

“沈大人好!”说完便又风风火火地往山上冲去,嘴里嚷嚷着

“让开让开!”我疑惑,

“师父……他们……”话未说完,后面又出现了一批人,一个胖子,怀里捧着像是吃不完的点心;一个满脸哀怨表情的小姑娘,只跟着别人走也不说话,半透明的像个鬼;另一个小男孩儿,老气横秋地说着话,不停说着自己想要这个想要那个。

一行人走到我们面前,同样和沈大叔打了招呼,又叽叽喳喳地离开了,临了,那个半透明的哀怨姑娘从我身上穿过,只觉得浑身一凉。

“大叔,这些人都是你变的吗?难道这些人说的话,也都受你控制?”

“这些人都是我心里的**和情绪的具象化,他们想说什么想做什么不受我控制,应该算是潜在的意识吧。”

“这也太神奇了!”

“那个花姐姐名叫花想蓉,为之饕;那个彪形大汉名叫鲁安格,为之嗔;后面那个总是吃不饱的叫胖胖,为之贪;不说话的小姑娘是林妹妹,鬼魂的形态,为之忧;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那个小个子,叫豆丁,为之痴。还有几个没出现,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无所谓了。”

“他们每个人都还有名字?你给他们起的?”

“生来就有,这个我自己也不清楚。”

“那其他人呢?”我指着路上其他路人问道。

“其他人都是我潜意识中幻化出来的,有些是我见过的,有些是我没见过的。好啦,走吧带你去泡温泉。”

“这里还有温泉?”说实话,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有泡过温泉,着实还有些小兴奋,便加快步子跟着阿吉往山上走。

没走多久,澡堂子的店门就出现在我们的眼前。一幢朱红色的房子,灯火通明,内饰都是刷了浅色清漆的木板,门口的梁上有两盏巨大的白色灯笼,还挂着很多红色的飘带。

柱子上挂着店招牌温柔乡。这温泉名字起的,让人浮想联翩呐!淡定淡定……

“啊哈哈哈哈~沈大人,你们终于来啦!”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声音如此耳熟,当店门帘子撩开的那一刻,果不其然,正式花想蓉花姐姐。

“来来,快进来!”花姐姐拉着我就进了浴场。原来这花姐姐正是这间温柔乡的掌柜,里头的服务人员清一色都是漂亮的女子,美艳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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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天问

(猫扑中文)在花姐姐的带领下,我们领了浴牌后就进了一间更衣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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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您肤白如雪啊……”

“少滑头!”我和阿吉师父嬉笑一番后,就裹着浴袍前往后山的温泉池。

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掀开浴帘,展现在以前的便是一个大山包,也就是后山,山上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沿途石阶上,还有一张地图,我凑上去一看,枇杷池、月光池、淫羊藿池、雨露池……山上的树林围绕着温泉,还有夜莺啼叫,是非常特别的景致。

“师父,这山上少说有一百个温泉池啊!”

“大惊小怪什么,这样才能放松嘛!”说完阿吉捏起折扇朝天上轻轻一挥。

俄而,空中竟飘起雪来,不多时整个山上都被一层皑皑白雪覆盖,美丽至极。

“师父快来!这儿有个大池子!”我招呼阿吉泡进一个橘香池,池水温度适宜,水面上还飘着片片柚子,清新的橘香围绕,心旷神怡。

阿吉发出一声满足的长叹,褪去浴袍缓缓步入池中。

“温泉水滑洗凝脂说的就是您老吧……”

“谢谢您嘞!”我们将身子都泡进水里,露出半个脑袋,天上飘着雪花,池边的岩石也都成了白色,在氤氲的水汽和灯火中闪着细密晶亮的光。

“师父,你闻到了吗?好香啊!”在这片温泉山林间,我竟然闻到了美食的气息!

“姑娘们,上菜!”花姐姐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了,指挥着一群花容月貌的姑娘,将美食放在餐盘上,又将餐盘浮于水面,这一道道美食便飘到了我的面前。

“哇!香烤牛肉、油炸大虾、苏式火腿面……”我吞了一口口水,立刻吃了起来,还不忘道谢,

“谢谢花姐姐的盛情款待!我不客气啦……师父,边上不是摆着筷子嘛,干嘛用爪……手抓啊……”沈大叔看样子做狗做的时间久了,一时半会竟然改不回狗的习性,他给我一个大白眼,自顾自吃起来。

“这可都是胖胖做的拿手菜!两位尽情享用吧!”花姐姐开心地笑。正在我们大快朵颐的时候,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自远而近飘来。

“沈~大~人~我~来~啦~”是那个彪形大汉鲁安格。

“要死了要死了,师父,快护食啊!”我见情况不妙连忙大喊。鲁安格一路狂奔,一把扯掉身上唯一一块遮挡布,好大……鲁安格纵身一跃跳进池子,水花四溅,我和阿吉确是一脸嫌弃。

花想蓉看到这般情形,捂着肚子哈哈大笑。那声音娇媚可爱,在这温柔乡绕梁不绝。

温柔乡的百来个温泉池,当然不可能在一个晚上都一个个泡过来,里头还有好多奇奇怪怪的池子,比如有个泥浆塘。

人还能和猪一样在泥浆里泡澡,这种泡澡的方式我还是第一次见,虽然觉得新奇,但还是没有尝试,不过身边的沈大叔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舌头都已经吐出来了。

“师父,师父,注意点形象,形象……你现在是人,是人!”吃饱喝足,又泡了温泉,浑身筋骨都松快了许多,花姐姐还一个劲儿挽留我们多呆一会。

“花姐姐,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说罢,阿吉折扇一打,潇洒地一个转身,挥袖而去,不带走一片云彩……我们踏着一地月光下的白雪,走出了温柔乡,身后热闹的声音也随着我们的离开而越来越远。

我不禁回头,感叹这地方确实是一个让人不舍得离开的温柔乡。

“师父,为什么今天晚上不住在温柔乡里?”我问道。

“松快松快就得了,温柔乡乃英雄冢,你还真赖着不走啊?”阿吉扭着屁股说道。

“那我们今天晚上睡在那里?”

“睡觉之前,还有事儿要做,你跟我来就是了。”我跟着阿吉下了山坡,走进金色小屋错落的地方。

七绕八弯之后,便到了一个广场上。所谓的广场,其实就是被那些金色小屋所围出来的一片空地,空地上没有雪。

广场的地面是由白色鹅卵石一颗一颗铺出来的,阿吉对墟鼎里的布置陈设还真没少下功夫。

“到了!”沈大叔停下。我跟着站定,东张西望起来,问道

“师父,你带我到这个广场上要干什么?”

“站到广场中央去,道灵汇于涌泉穴,我数到三。”

“等等啊!”我赶紧跑去广场中心,丹田运气,道灵入脚。待沈大叔数到三,只见他虚提右足,而后足尖在地上轻轻一点。

在足尖与地面接触的瞬间,一抹涟漪在他的脚下化开,整个广场的鹅卵石地面就此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汪湖水。

幸好我脚下汇聚道灵,才勉强踩在水面上没有掉下去。

“镜花水月,宛在水中央……”同样长身玉立于湖面上的沈大叔口中念念有词,随后便起风了,沈大叔的袍子立刻被吹得猎猎作响。

风卷携着枯黄的树叶从远方的山头而来,绕着这一汪湖水轻轻飞舞,那些飞舞的枯叶纷纷落下,飘在水面上。

“天问式,开!”沈大叔仰天一啸,折扇一挥。水面上的落叶开始飞快移动,在东南西北、东南、东北、西南、西北这几个方位分别组成了八个图案。

“哇!这是什么,我们要做什么?”

“别说话!天雷落下之时,你务须剔除杂念,就和在瀑布的时候一样!”天雷!

?大叔在说什么鬼话呐?我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不及他想,一股雷霆万钧的气势已经在我头顶上空盘旋,我猛然抬头,那一轮皎洁的明月突然裂得粉碎,而后如同烟尘般散去,还没等我来得及反应,空中一朵乌云一闪……是的,那一瞬间,我被天雷击中。

其实在被天雷击中的瞬间,大脑确实是空白的,根本不需要我主动剔除杂念。

先是一阵刀割肉般的疼痛,随后便是浑身麻木,连叫都来不及叫上一声,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

“渡劫”吗……我凭着仅存的意识看到金色小屋的墙上反射的自己。从头到脚都被电光包裹着,而我在抽搐,嘴里好像湿了一片,应该在吐白沫吧……沈森,如果我没死,我定要找你算账……额……随后,身边似乎有无数水珠正在缓缓升起,汇于我的头顶。

水珠越来越大,砰地一声爆开,继而一道蓝光闪过,落在东边枯叶汇聚的图案上,而后那个位置上竟然开出一朵蓝色的莲花来。

待莲花绽放之后,我身上的电光也就消失了。扑通一声跪下。此时,水面又重新恢复成了鹅卵石地面。

我的脑袋昏沉,眼神涣散,仿佛连心脏都已经停止了应有的律动,鼻腔里的空气似乎也不再流动。

不知是谁在我背后拍了一掌,心脏的律动回来了,我像新生儿似得猛吸了一口气,缓缓抬起头,看到阿吉走向那朵莲花,从花蕊中摘了一个什么东西,走到我的面前。

他将那东西放在我的掌心,我喘着气看着,是一把体量极小的剑。

“师父……你……这变的又是什么……戏法?也是修炼的其中一课吗?”

“当然,每个上战场打仗的战士,如果连自己用什么兵器都不知道,那还不是等死么?方才是天问仪式,等你自己悟道后才知道擅长什么就太浪费时间了,还不如让雷劈一道,这助你开窍。”

“这究竟是谁想出来了损招……咳咳……我现在舌头都是麻的,头发都是疼的!”我伸手摸了摸头发,

“都炸毛了!”

“好了好了,不过是被雷劈一道,我心里有数,死不了的。”我瞪着阿吉,满脸写着你倒是去被雷劈劈看呐!

但虽然心里这么想,嘴上还是不能这么说,我的脑子还算清醒,没有被雷给劈坏。

我盘腿坐在地上,小心地捧着阿吉从莲花里摘出来的小剑,像是端详一个精细古玩似的看着。

这把剑不过一根食指长短,虽然小,但是剑身上的纹路清晰,带着寒光。

“莲花生不出哪吒生了把剑?额……这说明我擅长用剑吗?”

“没错,你是一名剑客,剑乃百兵之君,自古以来习剑者皆有君子之风。你嘛……马马虎虎吧!”

“师父,你这肯定不是在夸我!话说回来,我之前可是一点练剑的基础都没有啊,打架只靠蛮劲儿,好像和剑搭不上关系啊。”

“现在老天爷让你吃这口饭,你是吃还是不吃?”沈大叔看着我,也知道我说不出个所以然,没等我说话便接着说道

“剑法对使用者的身体要求极高,手、眼、身、法、步,每一项都要做到精确,而在剑势中的许多姿势不仅要用到腕部的灵活力量,腿部的弹跳力量,还有腰部的刚柔之力,还你需要有矫健的步履,掌握这些基础技能之后,你就能用剑作为武器,进行实战。”

“听着就很复杂。师父,那我是不是还要找个剑术名家学剑?”——内容来自咪咕阅读猫扑中文

第四卷 第一百八十章 幻金门

(猫扑中文)

“当今武林的剑术名家,无非昆仑、武当、峨眉、青城、天山以及五岳剑派。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这些门派剑法虽然精妙,但均须从幼时练起打好根基,而且非得苦练数十年方可有所成就。你说,我们有这个时间吗?”

“师父所言极是,那咋办?”

“咋办,呵呵,你是‘雷劈之子’,任那些武林名宿剑术如何通神,终究也不过是凡夫俗子,怎配做你的师父!况且,为师活生生地杵在你面前,你还要去拜其他师父,这是要欺师灭祖不成……”阿吉嘴上虽然这么说严厉,脸上却依然面带微笑,和蔼可亲……

“徒儿不敢,那就请恩师传授剑法吧……”

“你都被雷劈了,今晚好好休息,明天练。”阿吉说完,掸了掸身上雪白的袍子,走了。

“师父……”

“干嘛?”

“我都被劈成这样了……不去温柔乡吗?”

“……”

“去去去!就知道享受!给我去瀑布下面,入定打坐,明日早上我自会来叫你。”那一夜,我回到瀑布下,任凭流水从头顶滑过,心中诵经,重回宇宙,转眼间,沈大叔便将我叫醒,我从瀑布里出来,天色已亮,雪已经停了。

在这墟鼎里,阿吉本就控制着时间,自从学会用清心咒入定后,时间的概念在这种环境里竟然变得越发模糊。

我站在悬崖上眺望远方,皑皑白雪将景致分割成白色和黑色,这不由得让我想到我们林楠冬天下雪的时候,虽然南方下雪大家都兴奋,但是落雨有声,飘雪无声。

江南的雪一下起来,无论是人还是植物,都跟演默片一样,战战兢兢的倒是觉得有些滑稽。

“哎呦!小哥哥已经起来啦!”听这声音,我就知道是花姐姐来了。

“花姐姐早!”

“别这么客气,来来来,快把东西都拿上来!”花姐姐招呼着温柔乡里的姑娘们在悬崖上搭了桌子,摆上椅子,随后桌上就被放上了一道道精美的早餐点心。

我偷偷对沈大叔说

“师父,这是你安排的吗?”

“不是……”

“不是我说,你的这些幻象,自主意识还真强。”

“相由心生咯……嘿嘿!”花姐姐走过来,拉起我的手,道

“你们俩嘀嘀咕咕说什么呐!快点吃早饭吧!胖胖亲手做的!”

“胖胖真是厉害啊!”我望着一桌子早餐,竟然有林南镇的茶糕、玫瑰豆浆、灌汤小笼包、大肉粽……花姐姐一把将我按到椅子上,笑呵呵地说

“花姐姐我可不是对谁都这么好的,小哥哥练了一晚上的功一定是累了……”说到这,我偷偷瞧了一眼已经在生猛海吃的沈大叔,心中暗暗感激他没把我被雷劈的事抖出来。

花姐姐一个劲嘚吧嘚吧个没完

“你难得来这儿,我可是要尽地主之谊的哦!小笼包趁热吃,来来,在配上老恒和的姜汁醋,快尝尝!”这灌汤包起源于北宋时期,流行于中国各地,在林楠镇,除了灌汤包之外,还延伸出松毛汤包。

灌汤包早在北宋市场上已有售卖,当时称灌浆馒头或灌汤包子。?胖胖做的这个灌汤包外形犹如灯笼,其内容也精美别致,肉馅还是牛肉的,与鲜汤一同包裹。

灌汤包吃的时候,便就将吃面、吃肉、吃汤三位一体化,是一种整合的魅力。

吃灌汤包,汤的存在列第一位,肉馅次之,面皮次次之。灌汤包的汤汁内含有皮冻,如直接食用容易腻口,所以蘸上姜汁醋,不仅能够解油腻,味道也会更加鲜美!

除了灌汤包,令人赞不绝口的还有胖胖做的茶糕。茶糕本是浙江省水乡古镇新市之地方糕类名点,用上等糯米精制而成,糯米必须全白,用石磨辗成粉,糕馅用瘦肉、纯酱油、冬笋或春笋、韭芽,还加皮冻等佐料。

胖胖的茶糕,外形四四方方,体态丰腴有弹性,看过去呈半透明状,是茶的碧绿色。

咬一口肉汁盈口,香气四溢,竟然和林楠镇上做的一样好吃。考究的胖胖还在顺滑白嫩的豆浆上撒了精致的玫瑰花瓣,着实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我吃得高兴,突然身子一凉,打了一个打哆嗦。扭过头一看,林妹妹哭丧着脸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身旁,吓得老子倒抽一口凉气,

“林……妹妹早……”她用没有平仄的语调问道

“好~吃~吗~”

“好吃好吃……你……要不要吃点……一起?”林妹妹幽幽地看了我一眼,眼睛里含着泪,轻声道

“你~吃~吧~”说完便飘走了。沈大叔一顿狼吞虎咽之后,砰的一声化作苍狼,道

“吃完就到背上了,今天要动真格了!”我拍了拍肚子跨上了他的后背。

还没等我坐稳,阿吉便嗖的一声带着我飞下悬崖,隐约中我还听到盘子落地的声音,还飘来一句

“死鬼!”后来才知道,原来是花姐姐正好端着瓜果甜点来,却被一道白光吓得摔碎了盘子……想不到胖胖虽然贪吃,但竟然是个手艺极好的厨子,在修炼的这段时间里,胖胖的美食也已然成为我练功之后的一个念想。

阿吉在一间小金屋前落下,我问他

“师父,今天要做什么?”

“强化你的体术,”说着阿吉砰的一声又变回了人样,继续道

“不得不承认,你确实是一个好苗子,虽然没听你说起过关于你爹的种种,不过想来你爹必定是个非常厉害的睦踪者,可惜性格上可能太过仁善才会遭贱人暗算……”爹……

“罢了,进了这扇幻金门,就看你自己的了,集中精神,试着学会运用道灵。进屋之后,你的任务便是拿到鲁安格的烟斗,拿到烟斗任务结束。开门吧!”我拉开幻金门,门内白的发亮,扑面而来一股雪腥气,冷飕飕的。

我刚进屋子,身后的门就砰的一声关上,消失了。我转过头,没有门,没有墙,这里根本就不是一间房间,而是在一座雪山的山脚下,那扇门就像是连通了另一个空间似的。

沈大叔也不见了,难不成这冰天雪地里只有我一个人吗?

“师父!你人呐?”我冲着天上喊道。

“嚷嚷什么啊,看到远处的山顶没有?”沈大叔的声音突然从遥远的空中传来。

“看到了!”

“那是终点,前方小亭子里有衣服和你要用的武器,快去换上吧!”我换上沈大叔准备的战袍之后,觉得浑身充满力量,那把配在腰间的武器是一把看似像刀,粗细如剑的武器,出鞘之后寒光四射,刀背上镶有金边,金边上的花纹是我从未见过的。

沈大叔的声音此时再次出现

“你穿的这身名唤飞鱼服,手中利刃名为绣春刀,绣衣春当霄汉立嘛!”

“我被雷劈出来的明明是剑,你却让我练刀。别欺负我读书少,刀法和剑术完全是一样的套路好吗……”

“你懂什么!衣服和刀是我自创的,衣服给你穿正合适,而这兵器虽称之为刀,但是我将其稍稍拓宽,既不丢了宝剑的韧性,又比细剑更耐用坚固,适合老爷们!”沈大叔的声音里传来一副你快夸我的表情,但见我没什么表示,只是轻描淡写地抛出一句

“好了,出发上山吧!”此处最明显的便是远方的一座被风雪吹得朦胧的雪山,四周是绿得发黑的雪松,以及裸露在白雪之上的黑色岩石,到处都是一片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肃杀寒冷。

上山的道路很明显,一条不宽不窄的小径,两侧都有竹藤栅栏围着,直通山顶,看样子只要是顺着这条道上山即可。

“汇道灵于全身,感知脚下,跑!”沈大叔空灵的声音响起,下了出发的命令。

我汇聚道灵,迈开步子,开始了山顶冲刺。道灵汇聚后的身体异常轻盈,与寻常跑步完全不同,健步如飞。

待我跑入上山的小径,沈大叔的声音又出现了,

“不要光顾着奔跑的速度,感知脚下!”阿吉话音刚落,我便感觉到脚下有异样,然而第一次疾跑速度太快,我根本来不及对脚下的异样做出应对,突然砰的一声,脚下的雪地里竟然冒出一块犹如玄铁般的黑色巨石!

这极大的冲击力,瞬间将我整个人打飞,泥土和白雪炸裂一般四处飞溅。

我被这巨石打向空中,整个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砰”的一声落在山脚下的雪地里。我的五脏六腑被震得生疼,连胸腔都好似有了回声,这什么鬼路,还能这样打人!

我从雪地里坐起身子,发现自己竟然被一块石头重新打回了山脚,更让我惊奇的是那块石头,竟然是一个巨大的拳头形状,对,没错,是拳头!

拳头啊!底下怎么就突然冒出一个如此巨大的拳头来?!片刻后,拳头重新回到地底下,白雪瞬间将其覆盖没有丝毫曾经出现过的痕迹。

“哈哈哈哈哈,叫你一个劲儿往前跑,叫你一个劲儿往前跑!哈哈哈”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猫扑中文

第四卷第一百八十一章 演武场

(猫扑中文)我重新站起来,发动第二次上山的攻势。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这次学乖了,把注意力放在脚下,而且特别留意着刚才大拳头出现的地方。

谁知刚才出现大拳头的地方,脚踩在上面并没有异样,反而在另一个地方出现了大拳头,再次将我一拳打回山下。

这一摔简直摔得骨头都要断了,原来那些地下的大拳头并非永远停留在同一个点,而是随机出现,阻断我上山的去路。

我心想只要用道灵感知到脚下异样之后,立刻抽身回避即可,这个套路显然是阿吉为了训练我的敏捷度,于是我一次又一次地从雪地里爬起来,一次一次上山。

虽然还是会被大拳头打下山,不过渐渐地,我每次上冲都能避开一些突如其来的大拳头,而且每次都能比之前更前进一些距离。

在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失败之后,针对拳头在受到压力,无序拔地而起的特性,我拨开地上的雪,抓了一把石头在手里,又装了一些放进裤袋子。

在我踏上小径准备上山之前,我将手里的石头一把扔向小径,石头落地,轰轰轰轰!

霎时间,那些大拳头如同雨后春笋一般打出地面。

“嘁,投石问路!”空中传来阿吉不屑的笑声。

“就是现在!”我完全不理阿吉的嘲讽,全神贯注看准时机,纵身一跃,踏着那些大拳头上山,期间还又从袋子里抓了一些石头扔向地面,前方便又有拳头从地上拔地而起。

而此时的我已经驾轻就熟,找到对的方法就能顺利上山。在没有拳头升起的地方,我便会在跳跃中踩踏路边的篱笆、树木或是其他的障碍物,完成连跳,只要不落地,并且能让自己在空中掌控平衡即可。

在小径的尽头,最后一个拳头拔地而起,我看准落地点,脚尖一踮,空中一个侧翻,在落地的瞬间双手撑地,往前翻滚起身。

我长长吁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回望那条小径。大拳头已经重新回归地底,白雪重新覆盖,又变回了那条与世无争的小径,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此时突然一个声音传来

“陆少爷身手好,头脑更好,呵呵呵呵哼哼。”身后不远处是鲁安格。他翘着二郎腿坐在远处高台上的榆木椅上,一旁的茶几上斟煮着茶,被胡子围攻的嘴里叼着一根褐色的烟斗,青烟袅袅,悠然自得的样子。

而我和他之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用灰白石砖砌成的巨大的擂台,四周有朱红色的栏杆围着。

看样子,这擂台便是我和他即将对战的地方。

“欢迎来到演武场!”鲁安格说完,放下杯子,突然起身一跃而起,从高台跳下,稳稳落在演武场擂台的中心。

他这块头一落地便发出轰然巨响,仿佛连他脚下的白石砖也有了碎裂的声音,滚滚烟尘在他身下开出了花。

我跟着也是纵身一跃,轻轻盈盈地落在演武场上,不溅起丝毫的尘埃。

“好俊的轻身功夫!”我微微一笑,欠身抱拳道

“见过鲁先生!”鲁安格眉头一皱,虽声音依旧温润,但明显克制着不悦,

“将军。”说完竟背着手转身,不再看我。我一愣,一时间倒没有立刻反应过来,他想干嘛?

将军?什么意思,还没开始他就冲我喊将军了,我还一步棋都没走呢,怎么就被你将军了!



“哈?”

“叫将军!”鲁安格嗓门开始大起来。原来是让我叫他将军啊,什么嘛,叫什么不是叫,不就是沈大叔心里的鬼嘛,摆什么谱,不过我倒也没说什么,笑道

“鲁将军。”鲁安格依旧背对着我,身着黑红色铠甲的他,在风雪中岿然不动,转过头露出侧脸,那高耸的鼻子就像是长在脸上的一座山峰,他声音放缓道

“这才像话,起来吧!”起来吧?我又没跟你下跪,这家伙该不会有妄想症什么的吧?

真把自己当将军了啊,身边连个兵都没有,我看最多也就是个光杆将军。

鲁安格接着转过身来,见我没有对他行礼,突然耳边传来

“突”的一声,我一抖,这声音太过诡异……既而我知道这声音竟然是鲁安格太阳穴上青筋暴起的声响,哦哟!

这老小子难道要变身不成!都得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臭毛病!鲁安格大手一挥,远处高台上的榆木椅子和茶几,以及茶几上的茶壶茶杯一并消失。

当这些东西再次出现,已经是在演武场上,凳子不偏不倚在他身后,茶几则是在他一侧显现。

鲁安格坐下,理了理铠甲的裙摆,叼起烟斗吸了一口,问道

“陆少爷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是吧?”

“是的,师父已经告诉我,只要抢到你手中的烟斗即可。”

“还有一点,演武场就是界限,你只能在场子里动手,出了擂台就哪儿来回哪儿去。好了,有本事就放马过来吧。”说完,鲁安格不再看我,自顾自喝起茶来。

这人说话怎么听怎么不是滋味,根本不像昨晚还会半道儿停下来跟师父打招呼的样子,既然如此,我也不必顾忌什么,只须达到目的即可。

我立刻将道灵汇聚双脚,瞬间移动到了鲁安格一侧,又汇道灵于两臂,出手极快,看准了鲁安格嘴里叼着的烟斗出手就抢。

当然,我从未想过会一击即中,第一次出手只是试探性的。右手一靠近烟斗便霎停住不再向前,同时左手聚力握拳置于侧身以随时应对鲁安格的反击。

然而,鲁安格完全没看见我似得依然悠闲地自饮自酌,他也是厉害,喝茶归喝茶,可嘴角叼着的烟斗像是长在上面一样,完全不成吃喝的阻碍。

好,既然如此,我索性将计就计,道灵凝聚于掌中,猛然向烟斗抓去。

这一爪如果抓实,虽没有摧枯拉朽之力,却也必是开碑裂石之势。就在我的手即将触碰到烟斗的瞬间,突感左手一阵灼痛,原来鲁安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中滚烫的茶水泼了过来。

就这一缓,我的右手手腕已被他抓住,欲抽身而退已然为时已晚,我忙使了一个千斤坠,将道灵凝聚于双足,以图稳住身形给他来一个以静制动。

但是,鲁安格庞大的身躯不是白长的,他仍旧安安稳稳地坐在椅子上,他随手一扯一转,我自诩稳如泰山的身躯已被带动转了一圈。

只觉后背一阵剧痛,人已悬空飞了出去,摔在演武场擂台的边缘。要不是我拼命控制住自己的身体,怕是早就摔出演武场了,此人的内力深厚,随便一拳就能将我打到这么远,而且刚才那一系列动作,他完全没有用眼睛看,他用左手抵挡我的偷袭,右手和眼睛全都专注在洗茶、泡茶、喝茶……搞什么!

太看不起人了!我在一阵进攻失败后,往后一跃而起,与鲁安格保持了十五步的距离。

鲁安格依然坐在椅子上安心泡茶,完全无视我的存在,他那只放在茶盘上的蛤蟆茶宠诡异地笑着,好像是和他一同嘲笑我似的。

我从头到脚打量他,他身上的红黑铠甲似乎有着极强的防御力,那根烟斗在他的嘴里叼着,硬抢肯定是非常困难的,再从他单手抵挡我攻击的招式来看,根本无需用眼睛来判断我的攻击,完全是靠着直觉,这让人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但是从另一个方面来看,鲁安格是师父的潜意识,而我的一举一动现在都在沈大叔的眼里,所以说只要是沈大叔看到的,他鲁安格就能感知,如果我没猜错就一定是这样!

此时,我的背部隐隐作痛,被他刚才打的那一拳确实是有一定伤害的,在这个偌大的演武场,我所受的伤也都是真实存在的,会不会一个不小心就在这丧命?

我与鲁安格就这样对峙着,烟斗在他嘴里叼着飘着烟,双方都没有进步行动。

“陆少爷,怎么不再进攻了?沈大人没有告诉你,这场战斗也是有时限的吗?”

“时限?”

“在这墟鼎之中,我们每个人都是独立存在的个体,自然我们每个人也都有着自己的生活方式,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在这演武场等你出现,已经花了不少时间,自然不会陪你一直玩下去。”鲁安格说着深深吸了一口烟,又吐出来。

我不由得按住剑柄,随时准备让手里的绣春刀出鞘,死死地盯着他。我不懂,为什么师父只让我做了道灵修炼,除了知道我是一个睦踪剑客之外,其他一招一式全都没有教我,现在一出现就来了个凶神恶煞的鲁安格,还要我抢他嘴里的烟斗,这跟虎口拔牙又有啥区别?

“怎么?那几招就把你挡怕了,不敢进攻了?”鲁安格站起身子,右手一挥,身后的椅子茶几便消失不见了,

“既然如此,我就先动手了。”话音刚落,鲁安格便立刻向我冲来,没有任何闪避,而是直勾勾向我冲来!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猫扑中文

第四卷 第一百八十二章 演武场(二)

(猫扑中文)我见状心中一紧,好快!

“是你太慢了!”鲁安格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随后一个巨大的黑影向我压来,我正要抽出刀给他来一个

“刀劈华山”——

“哎呦”,胸口吃了他一掌,我顿时眼前一黑,往后连退好几步后,一个趔趄跪在地上,胸中气血翻涌,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那个黑影一击即退,稳如泰山地站在场中——进击中的鲁安格快得竟然不见人形只有一个黑影。

我下意识去握腰间的剑柄,然而拳心一空,低头望去腰间只剩下剑鞘,绣春刀已经不见了!

“就你这一点微末功夫连刀都拿不住,还配学剑!看好了!”我再抬头一看,鲁安格手中,竟然多了一把利刃!

正是我的绣春刀!只见他振臂一抖手中的绣春刀,整个刀身竟然显出隐隐的一道红光。

“绣春刀下死,做鬼也英雄!”鲁安格大喊一声,一个垫步腾空而起向我扑来。

就在利刃当头之际,我聚灵于足下,

“嗖”的一声向侧面一闪,只觉头皮一凉,一小撮头发已被绣春刀削去。

鲁安格一击不中,足尖一点又向我奔来。我仗着之前在雪地练过的步法,闪避着他越来越快的刀法。

避了十多步之后,我越走越熟练,足上的灵力聚集更是越来越挥洒自如。

“你来抓我呀!哈哈!鲁将军……哟哟!”又游斗了一会儿,鲁安格的刀法和身形反而慢了下来,他似乎已经熟悉了我的步法。

他的每一刀均是觑准了我腾挪跳跃落地的位置。我虽然每一次都能避开他的攻击,但已不如之前的自如。

不消片刻,更是险象环生,我的退路被他越封越死,有几次甚至被他占了先机,我还没跳过去,他的刀却是已经在那个位置等着我了,别人看来就像是我自己撞上去的。

我不敢大意了,只要稍一不留神便是血溅当场身首异处的惨象。他怎么每次都能料敌先机,我放缓了速度,细心观察他的步法——此时跟他拼速度已然毫无意义。

看了一会儿,我心中一惊,这厮莫不是踏着九宫八卦方位。我换了几个身形试了一试,果然,无论我跑到什么地方,都被他的身影罩住。

你会九宫八卦步,难道我不会吗?!九宫八卦按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

其中,开、休、生为三吉门,死、惊、伤为三凶门,杜门、景门中平。

书中有云,吉门被克吉不就,凶门被克凶不起;吉门相生有大利,凶门得生祸难避;吉门克宫吉不就,凶门克宫事更凶——师父叫我背的那些书可不是白背的!

只要我从正东

“生门”打入,往西南

“休门”杀出,复从正北

“开门”杀入,鲁安格的步法必乱。我按着口诀举步一试,果然一击成功。

“鲁将军,你的九宫八卦阵已经被我破了,还有什么本事来抓我?!”

“小子休要猖狂!”鲁安格身形一定,收刀置于胸前。他口中默念了一会,突然绕着演武场狂奔起来。

而且越奔越快,被围于中间的我只能看见鲁安格的身影而不见身形。我知道,鲁安格随时会向我发起进攻,可现在我完全分辨不清他到底会从哪个方位伸出剑来!

怎么办,看不清,根本看不清……我的眼睛开始酸痛,开始流泪,但我不能闭眼,只要我一闭眼就是死期……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鲁安格依然没有丝毫松懈的迹象,相反的,他包围我的圈子越来越小,越来越紧。

依稀之中,我似乎已经看到了他那张狰狞的脸,只是那把绣春刀依旧绽放着美丽却暗淡的红光。

我闭眼了。我等待着死亡的降临。我等待着一切的结束。我累了……我听到了鲁安格向我扑来的吼声,听到了绣春刀划破长空的啸声——什么!



“看到”鲁安格了,我看到了,不是用眼,而是用心,用心去感知包括空气流动在内的周遭一切。



“看到了”,可是现在要躲太晚了——鲁安格那张面目可憎的臭脸已经清晰地出现在我面前!

只能挡!只能挡!怎么挡!要怎么挡!?道灵!对,用道灵!我立刻想起吴伯在抵挡猢狲吴时运用先天罡气的场景,以及师父在给我演示灵盾时的场景,道灵不仅可以汇聚于四肢,还能将其浓缩,裹住四肢乃至全身!

原来先天罡气就是灵盾,灵盾便是先天罡气!来不及多想,生死便在顷刻之间!

我立刻双臂交叉护头,只听

“嗡”的一声,手臂感到一阵重重的压力,我肩膀用力,死死顶住,而此时,鲁安格的身形突然在我面前停下!

他似乎有些惊讶,我一看!绣春刀此时已经劈在我的手臂上,刀刃和手臂之间,间隔着一层浅蓝色的半透明灵盾阻挡——我没有受伤,毫发未损!

好险!趁他惊讶的瞬间了,我反身向后,一脚踢飞了他手中的绣春刀,一个转身,另一脚踹向他的胸口,将他踢开,随后立刻起身,稳稳接住了落下的绣春刀。

“你这老小子要跟老子拼命还是怎么的,要不是我英明神武早就被你劈成两半了!”尽管四周白雪皑皑,我全身的衣服已经全部湿透。

鲁安格掸了掸胸口的灰尘,抽了一口烟,笑道

“沈大人谎报军情,他可没跟我说过你还会开灵盾。”我调整了一下呼吸,也笑着回道

“不错,正是先天罡气!”

“先天罡气?!”

“来而不往非礼也,鲁将军!鲁大人!鲁安格!请看好了!”不等话落,我凝聚道灵汇于四肢,向鲁安格重新发动进攻。

这次道灵凝聚起来比我已往更加磅礴而汹涌,而且道灵已由四肢流动于百骸。

我将手中的绣春刀握得虎口发紧,扑面而来的雪风气刮得双耳生疼,双眼死死盯着鲁安格嘴里叼着的烟斗。

虽然速度飞快,但是我却觉得周围的一切开始放慢,不仅觉得自己的速度变缓,连鲁安格的动作都在我的眼里变慢,其实也不能说变慢,应该是我能非常清楚地看到他的行动轨迹,这对我自己的出招有着非常有利的效果。

近了,近了!非常近!我挥动绣春刀,照着鲁安格的面门劈去!鲁安格显然没有预料到我能突然爆发出如此惊人的速度,也就是这一瞬间的犹豫彷徨,我已经举起刀出现在他的面前。

我举刀相向,本只想对其进行大力威慑,意图能趁他走神的瞬间,抢走他嘴里叼着的烟斗。

不过,我意想不到的是,这一刀下去,

“嗖!”鲁安格竟化作一股烟尘,消失了!我扑了一个空,为鲁安格的突然消失所震惊。

这一分神,绣春刀重重的砍在地上,发出金属特有的刺耳响声,这给了我一种劈砍空气中青烟的错觉。

我站直身子,望着眼前空无一物的演武场,空中飘雪却青阳万丈。突然,身后感到一阵道灵游走浮动,我立刻转身,鲁安格就在我的身后化形,空中好多半透明的蓝色粒子汇聚成他的人形,最后白光一闪,他手中多了一把大剑。

鲁安格二话没说就挥起大剑横向劈来,我见势连忙后仰,那把锃亮的大剑从我身体的正上方挥过,距离我的鼻子只差分毫,若是再慢个半拍,我的脸就被他的这把大剑给削平了!

“喂!你又来!”我喊着,趁他收势的间隙立刻起身跳开,与他保持了三丈远的距离。

“来而不往非礼也,可不是你说的吗?!看招!”鲁安格双手拖着大剑又一次向我冲来。

大剑沉重,剑锋与地面摩擦出橙黄色的火光,可鲁安格的脚步却没有放慢丝毫,如果被这样一把大剑击中,非死即伤,还是那种可以直接残废的伤。

“哐!哐!哐!”鲁安格使出一招连续劈砍,下路,左路,右路全都在劈砍范围之内,我只能一跃而起,往他冲来的反方向跳去闪避,落地翻滚以减少冲击。

“文舜,宁心静气,开重瞳,看清楚鲁安格是如何运用道灵的!”师父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双眼稍阖,

“睦踪重瞳,开!”在瞬间眼球冰凉后,我的重瞳打开。此时四周道灵的流向立刻看的清楚,道灵浓度最高的地方就是鲁安格的身体,那些道灵在他身上的筋脉里极速流动,蓝得发亮!

我没有再犹豫,握着绣春刀箭步上前,加速冲击!鲁安格也向我冲来,两人兵刃相接,空空的演武场上充斥着金属碰撞的声音,我们搏斗的速度越来越快,从演武场的这头打到那头,又从那头打回这头,两把兵刃触碰到的瞬间,摩擦出刺眼的火花。

这可不是之前猫捉老鼠的游戏,而是实打实的龙争虎斗了。鲁安格力沉剑重,我却是刀走轻灵。

“好小子,动作不慢,格挡利落!”鲁安格在发动攻击的间隙叼着烟斗呲着牙说着,脸上竟还露出轻松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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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一百八十三章 演武场(三)

(猫扑中文)

“承认,承让!好说,好说!接下来,鲁将军可得小心你嘴巴里的烟斗了!”

“听你这口气,看样子沈大人在你身上可没少花心思!”

“……”没少花心思?!我心想他除了让我冲水,跳石头,另外还背了几本书之外压根就没教我什么好吗?



“小小年纪就学会开那个什么劳子的先天罡气,看样子你倒是有些斤两,本将军对你可是要有些刮目相看了!”

“这招简单!叫声师父,我教你啊!”我抽身的瞬间回应道。

“小子无礼!看我巨阙!”鲁安格满脸怒气,双手持剑漫天一抖,挽出无数朵剑花将我身形团团裹住。

想不到这老小子手中的竟是被誉为

“天下至尊”神兵巨阙。据说,巨阙与承影、纯钧、鱼肠、泰阿、湛泸、龙渊、工布,合称为

“八荒名剑”。巨阙相传为春秋时期铸剑名师欧冶子所铸。传说此剑初成之时,越王勾践坐于露台之上,忽见宫中有一马车失控,横冲直奔,惊吓了宫中伺养的白鹿。

于是越王勾践拔出欧冶子刚铸成之剑,指向暴走中的马车,欲命勇士上前制止。

就在这拔剑一指之时,手中之剑的剑气却将马车砍为两节。于是越王勾践又命人取来一个大铁锅,用此剑一刺,便将铁锅刺出了一个碗大缺口,端的是吹毛短发、削铁如泥。

因此越王勾践便将此剑命名为巨阙。因此剑,能

“穿铜釜,绝铁砺,胥中决如粢米,故曰巨阙”。此时对于我来说,体力的消耗已经非常大,但由于体内的道灵还在游走,倒是不觉得疲惫,只是动作没有一开始那么敏捷,反应也有些弛缓,故而一时三刻还不能从巨阙的剑影中脱身。

而且巨阙厚重,绣春刀轻盈,每一次刀剑相击,我都感觉手臂一阵酸麻。

如果再与之对攻互砍,早晚会刀折手断。

“别小看这凝道化蕴的功夫!哼!你慢了!”鲁安格看出了我反应减缓的破绽,但他却不猛攻,而是依然不急不缓地抖着剑花,想把我困在剑网之中活活累死。

既然刀不宜碰剑,不如……我所幸不管鲁安格的进攻,不去抵挡巨阙,而是找出他挥剑的空隙朝他人砍去,此乃攻敌之所必救,如果他不撤剑回防必是两败俱伤。

“你小子想拼命!”鲁安格一个跟头倒着翻身退去。

“拼命又怎样!难道怕你了不成!”我一试出鲁安格不敢拼命,立马胆气豪生。

这里毕竟是师父的墟鼎,难道他还会眼睁睁看我死在这里不成?!

“你打什么如意算盘本将军还不知道吗?!你想在这里送命,本将军成全你!”说完,一团火焰从鲁安格脚底窜起直冲云霄。

再看鲁安格,他已非之前的相貌。此时的他,一身火红的铠甲,须发如火焰般通红,咬牙切齿,目眦欲裂——鲁安格怒了!

一阵虎啸龙吟之声,鲁安格挥动手中巨阙,如一团熊熊烈火般向我扑来。

身还未到,我就已经感到空气被热浪抽空的窒息。这番气势,若是此时再用刀去格挡一定是蚍蜉撼大树,只有躲!

我使出全身力气往上一跃,同时先天罡气护住全身。

“当”的一声,巨阙劈中我的双腿——暴走了的鲁安格速度如斯之迅猛,我拼尽全力依然避不开这一剑。

要不是先天罡气,我这双腿早就断成几段了。不过恰恰是鲁安格这一剑却正好把我打了个头下脚上。

我在半空稳住身形,朝身在我下方的鲁安格俯冲。

“天外飞仙……”四个字刚从鲁安格嘴中蹦出——愤怒状态下的鲁安格的声音不再温润,而是粗野嘶哑得很——我手中的绣春刀已经划过风雪中的空气,

“嗖”的一声架在了他的脖子。

“红毛怪,现在服了吧?!”我伸手准备抢过他嘴里的烟斗时,鲁安格又消失了,化作四散的蓝色粒子。

本想震慑他,反倒是被他震惊!不过片刻后,我就看出了门道。此人的道灵虽然和我一样,由筋脉贯穿全身,但是他作为师父的意识,终究并非真实的血肉之躯,危机时刻,他便能控制道灵的聚散,化实为虚,于是他便消失了。

而他再次出现,则是凝虚为实,这招简直就是赖皮!但这也让我想到了师父所说的那句一即是全,全即是一。

我想了想鲁安格两次化灵的瞬间,我的绣春刀可以说是直接劈砍在他的身上,不过那一刻他已经化作随风而散的道灵。

也就是说我的刀作为实体无法对道灵形态的鲁安格产生任何伤害,就好像用刀劈石头,可以比试出是刀锋利还是石头坚固;但如果用刀去劈砍空气,或者是水,你说空气和水会说疼吗?

显然不会,属性不同啊!既然实体的刀剑无法对其造成伤害,那同属性的道灵就可以!

体内的道灵不单可以化为先天罡气,应该还可以将其附着于刀剑之上,控制道灵的密度和能量,即可使刀剑的威力增加,这样即便他是道灵的形态,只要我的速度够快,就一定能打到他!

而且这样还能够将手中之剑化为身体的一部分!因为重瞳的关系,我能看到前方道灵的浓度正在逐渐加强。

我将手中的绣春刀刀刃一翻,脚下开启瞬步,速度成倍增加,随后迅速跃起,继而将丹田处的道灵立刻汇聚至绣春刀上。

此时的绣春刀泛着的是金光——而不是之前在鲁安格手中的暗淡红光,刀背上那些金色的纹路上全是顺着纹路极速游走的道灵,犹如映在泛起涟漪的水中光。

此时我的瞳仁里映着前方空中那一团正在凝聚的道灵,就是他,没错了!

“接招吧!鲁大将军!”我举起绣春刀,自上而下劈去,也就是在这一瞬,丹田再次发力,道灵如同洪水猛兽般从绣春刀上喷涌而出,形成一把半透明的大刀!

那把巨大的道灵大刀轰然劈在空中那团正在急速汇聚的道灵上!速度太快,我想鲁安格也没有想到我能用道灵做出武器来打散他的道灵形态!

“轰!”空中的道灵团瞬间汇成鲁安格,不过他被这一击打中,如同火枪口喷出的子弹一样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出演武场,火红的身躯又变成了最初的模样。

“成了!”我笑嘻嘻地一溜小跑,跳下演武场的高台,看着一动不动躺在雪地里的鲁安格,心想他不会是死了吧!



“啊!”鲁安格怒吼一声,吓我一跳!他一边吼,脸一边开始扭曲。不一会儿,从头到脚全部变成酱紫色,整个人的形状都开始变得像是某种人形妖兽,獠牙窜天,眼睛通红!

而且他的身体正在变大,身上的铠甲被巨大的身躯撕裂,不多时就变得比阿吉变成苍狼时的形态还大!

师父说过,鲁安格是他心中愤怒所化,唤嗔,眼前这只巨兽,该不会就是嗔吧!

“我不服!我很愤怒!愤怒!啊!”

“不会吧?!还来?!你刚不是变过身了吗?!太特么坑了吧?!”我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吞咽了一口口水,愣是忘记此时应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化为兽形的鲁安格狂吼,嘴里的那根烟斗掉在地上,我刚想弯腰去捡烟斗,他掌心一翻,掌中的利爪骤然暴长,以雷霆万钧之势向我抓来!

“轰!”我立刻侧身跳开,地上的烟斗也他被一掌震开,飞到擂台上!

此时的我和暴怒的鲁安格简直就像是蚂蚁遇到了大象,他一个喷嚏都能直接把我冲出个十万八千里,还是不用筋斗云的那种!

兽形鲁安格仿佛失去了理智,仰天怒吼一声,掌上五爪俨然就是五把利剑,两只手掌便是持着十把利剑。

他虽然块头大,但是十柄剑挥舞起来杂而不乱,进攻、防守,一招一式竟然清清楚楚,与我对敌的简直就是十个剑术名家布的一个天衣无缝的剑阵——师父啊师父,你要训练的剑术,也不必整这一出吧!

!!

“飞龙在天!”鲁安格又是一个怒吼,接着一跃而起,随之在空中一个转身,十把利剑也随着他的身型甩出十道的弧度,霎时间,整个演武场,剑气纵横,石块垒起来的演武场地,已经被无形剑气划出一道道沟壑。

“先天罡气!开!”

“噌!噌!噌!”剑气碰撞在灵盾上,赫然有声!要不是及时开启灵盾,我想现在早已被劈得四分五裂!

这怪兽鲁安格一看似乎是劈上瘾了,一道道剑气挥砍下来,暴风骤雨般完全没有停歇下来的意思!

在抵挡了不知几千几百道剑气后,我也是一跃而起,照着鲁安格的姿势在空中转身,手中绣春刀道灵汇聚,反身用力一甩。

“破空式!”

“轰!”两股巨大的力量碰撞,迸发出排山倒海的气浪,瞬间的静默过后,轰然一声,演武场被炸得四分五裂,一块一块巨石如同烟花一样被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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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一百八十四章 授剑

(猫扑中文)混乱中,我看到了被炸上天的烟斗,我躲开砸下来的石头,用尽全力跃起,一把抓住烟斗,随后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落地。

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四处飘满了烟尘,茫然间,那个巨大的身型从烟尘中显现出来,他的愤怒好似一座爆发的火山,隔着老远都能看到红色的岩浆以及黑色的滚滚浓烟!

此时,我感到身体内的道灵已经用尽,疲惫迅速席卷全身。我单膝跪地,用绣春刀支撑着身体,大口喘气。

就在鲁安格又要发动进攻的瞬间,正前方突然出现一个身影。他站定后,缓缓挥动折扇,对着鲁安格不温不火地说道

“你输了,就该愿赌服输!”

“师父……”师父站在我身前,转过脖子微微点点头,风雪渐止,他英气的眉宇间透着让我放心的笃定,随后又转回去看着巨大的鲁安格。

鲁安格面对师父还是有些畏惧的,虽然他现在一副怒发冲冠的样子,鼻孔里

“噗嗤噗嗤”喷出的白气足以证明他的愤怒,他心有不甘!

“啊!”鲁安格仰天长啸,双拳捶胸,随后从那个怪物的形态又变回了那个胡子拉碴的彪形大汉。

“好了好了,打也打了,气也气了,既然文舜拿到了烟斗,你也该兑现你对我的承诺了。”鲁安格由于形态变来变去,身上早就衣不附体,结实的肌肉在这风雪中犹如雕像。

“哼!沈大人,你有心向着这小子,对我谎报军情。”师父笑了,

“哦?此话怎讲?”

“你之前可没同我说过这小子会使灵盾,也没说他会飞龙在天,更别提那招天外飞仙!你这分明就是帮着这小子诓我!”鲁安格不服气,噘着嘴巴,光溜地一屁股坐地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口赌起气来。

那样子就和一个输了棋的小孩子一样,我不禁噗嗤一声笑了。鲁安格听到我笑出声,歪过身子冲我喊着

“臭小子笑啥子?说!你什么时候偷学我的飞龙在天?那招‘白云城主’叶孤城所创的‘天外有仙’你又是从哪里学来的?!你个赖皮鬼,臭不要脸!”哎呦我去!

说我赖皮?你一个堂堂大将军,手握巨阙神剑,威风凛凛、神功盖世、以一当百、力能扛鼎……我没说你以大欺小你倒先数落起我来?



“哈哈,哈哈,本将军确实……哈哈,哈哈……”

“鲁将军,若非手下留情,别说我侥幸得手,就怕连命都不保!多谢鲁将军高抬贵手!”说完,我便一揖到底。

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鲁安格被我几顶高帽子一戴,脸上怒气顿时消于无形。

他拍了拍六块结实的腹肌,哈哈笑道

“小朋友眼力劲儿不错啊,看出了本将军的良苦用心啊。孺子可教,孺子可教。有机会待本将军再好好点拨你几招,尤其是那招‘飞龙在天’,徒具形而缺势。‘天外飞仙’倒还马马虎虎,下次我碰到叶孤城再让他好好教你!”

“就你一个手下败将还想教我……”我听到鲁安格嘀嘀咕咕不休,便小声嘲讽道,

“叶孤城?白云城主?又是什么人……”

“什么?你刚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鲁安格立刻怒目而视。我心想不会吧!

我说得跟蚊子叫似的,他居然听见了。

“放屁!老子耳听八方,你肚子里几只蛔虫叫老子都听得出来!还不给我从实招来!”这老家伙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这么大个个头莫不是用火药喂大的,一点就炸!

切,随便吧,反正我已经拿到烟斗了,师父也在,量你也不敢对我做什么,我就看看你,我不说话,哼!

师父转过身子看看我,他本来觉得我应该说些什么,但看我不说话,反倒是看到我一张和鲁安格一起赌气的脸,大笑起来,摇着扇子道

“哈哈哈哈,你们俩还真是跟小孩一样,切磋切磋而已,还互相赌气,你们真应该看看自己现在的脸孔,哈哈哈哈!都是孩子啊!”

“哼!”

“哼!”

“噗!”师父忍着笑意,对鲁安格说道

“安格,我可没有骗你,在文舜进幻金门之前,确实只在瀑布中修行过,提升了道灵存量。至于灵盾,我不过演示给他看过而已,也从未教他如何控制道灵在体外操控之术。还有你那招飞龙在天,也是文舜过目之后自己学会的吧,至于

“一剑西来,天外飞仙”什么的,我看不过是他误打误撞之下胡乱使出来,做不了数。

况且白云城主自从与‘万梅山庄’的西门吹雪决战于紫禁之巅后便下落不明,若是文舜真能得到‘剑中之仙’叶孤城的指点,那就真是他的造化了。”

“‘天外飞仙’暂且不论的话,可那‘飞龙在天’……这怎么可能?这小子道灵不过银辉位,这飞龙在天至少要到金耀位才……”

“文舜这孩子天资聪颖悟性极高,之前我叫他背的书,竟然无师自通运用自如,这也是为何我愿收他为徒的原因。假以时日,这孩子的实力绝对不容小觑。”鲁安格站起来,向我走来,这家伙满身健壮的块头肉,光溜溜的看得我不好意思。

他在我面前站好,一副风吹叮叮响当当的豪气,道

“小子,你可还记得我与你相搏的最后一招?”我也站起身,回答道

“记得,破空式。”

“用你的绣春刀,使出那招!”说完,鲁安格伸出食指,在我丹田处一点,一股清冽的道灵从他的指尖灌入我的身体。

原来他知道我的道灵不够用,还不忘匀我一点,他也没表面上看起来的这么讨厌。

于是我手中绣春刀一紧,瞬步移动百米开外,将地上一块碎裂的大石头踢上半空,随后猛然跃起,道灵重新汇于绣春刀上,刀背的金色纹路上,蓝色道灵开始急速游走。

我跳得比空中的石头高出一人的距离,随即在空中急速翻滚,如同一道旋风,最后双手握刀,往空中的石头猛的劈去。

“破空式!”待我稳稳落地,石头还在天上,

“砰”,石头在身后的空中炸开,化作粉尘。鲁安格惊呼,

“沈大人!这孩子厉害!在那种情急的情况下,就看我使了一次破空式,便学会了!”师父点头,

“这与他的重瞳也有关系吧!善于学习本就是他的本事。这家伙背完一本《星位图》也只用了几个时辰。”

“好!文舜少爷,虽然你从我这里抢走了烟斗,我很生气,不过你的能力倒是让我佩服!我答应沈大人的事情,现在就兑现承诺。”我的脑袋晕晕乎乎,刚才那一招破空式又用了大量的道灵,现在的身体就好像被掏空了一样,也只能强忍着站直身子,逞强耍帅真是要付出代价的,现在可不能在他们面前倒下,要不然就太丢脸了。

我清了清嗓子,问道

“什么承诺?”

“沈大人知道我生性好战,之前找我说了关于你的事情,并告诉我你能力非凡要我与你比试比试,只要你拿到我嘴里的烟斗,我便要向你传授剑法。”我听了一愣,望向师父,他冲我微笑。

突然间,我的心中泛起一阵暖意,师父没有让我直接学习剑法,而是让我进了这幻金门,先是冲雪山小径,再是与鲁安格切磋,光是这两项我就深有体会。

现在的身法经过这系列的历练已经有了大幅提升,而且在与鲁安格的交战中,我切身体会到鲁安格绝对是一个用剑的行家,虽然他出招猛烈,可一招一式都是精准厉害的剑仙之势。

鲁安格作为师父潜意识的具象,能有这等身手,想必师父也是一个厉害的高手,他在墟鼎之外为狗身,无法传授剑法剑诀,带我冒险进入虚鼎,让自己心中之人传授剑法于我,师父用心良苦啊!

我双手抱拳,向师父和鲁安格作揖,

“多谢师父,多谢鲁将军。”

“别高兴得太早,我是答应沈大人向你传授剑法不错,但是你能学到多少,我可不管。”

“额……”您能靠谱点吗?我心想。

“看好了!”鲁安格说完,粗壮的手臂往天空一挥,空中竟然出现一副半透明的画卷,画卷之上便是一副剑谱,剑谱开头便是四个大字安格剑法。

……嗯…………安格剑法…………无话可说…… ̄ ̄

“安格剑法,好名字!”我拍着手一跃而起,言不由衷地赞美道。鲁安格脸上再次绽放出甜蜜、温润而又满足的笑容……这家伙其实真的是很容易哄哎……空中画卷上首附有总诀

“归妹趋无妄,无妄趋同人,同人趋大有。甲转丙,丙转庚,庚转癸。子丑之交,辰巳之交,午未之交。风雷是一变,山泽是一变,水火是一变。乾坤相激,震兑相激,离巽相激。”总诀之下便是剑招称

“拔刀斩,逆风斩,三段斩;一剑冲击,剑魂连刺,剑坠星河;落英式,破空式,破剑式;飞龙在天,见龙在田,龙跃于渊;极破虚空、金针渡劫、混沌一破……”——内容来自咪咕阅读猫扑中文

第四卷 第一百八十五章 蒋卫生

(猫扑中文)名称一侧是剑法的配图,那些配图竟然还会动,一招一式一一映入眼帘,这简直和有人在面前教我一样,这不就是儿时我在林楠镇上看过的拉洋片吗?

!这套

“洋片剑谱”比那些普通剑谱还需要自己揣摩招式方便太多了!鲁安格一边在我看剑谱时,一边讲解道

“这套安格剑法的特点是快慢相济,刚中带柔,剑随身走,出手快,发力猛,神形兼备剑气,做到形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神合。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之中亦需要手、眼、身、法、步神形俱妙。挥剑之时手分阴阳,身藏八卦,步踏九宫,内合其气,外合其形,剑谱中的剑法越到后面越是精妙,也越是复杂。陆少爷,你务必先把总诀记熟,其他的在学剑、练剑的过程中慢慢领悟。”我在惊叹神奇之余,自知一口吃不成胖子,现在也只能将那些剑法先铭记于心,往后勤加练习。

待剑谱画卷展示完毕后,画卷在天上收拢,继而消散。看完之后,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太妙了……妙了……我这是怎么了?

头好晕……

“扑通”,我脚下一软便摔在地上,眼睛虽能看到演武场的景象,可所有的一切都在冒着金星,闪闪亮亮的,耳朵里

“嗡嗡”声不断。师父和鲁安格小跑过来,他们似乎在询问我的状况,然而因为我的耳朵里泛着耳鸣,他们说话都像是被棉花塞住了嘴巴似得,声音变得沉闷且不清。

“沈大人……文舜累了……我来我来……”鲁安格蹲在我身旁,一双粗壮的手向我伸来。

你想干嘛,来什么来?不要,不要啊!哦哟我的天,行行好先找一条裤子穿上啊!

不要对我动手动脚啊,手不要摸屁股啊!大爷的!我眼睁睁看着这个**的彪悍大叔,抖动着两块宽厚的胸肌向我俯身而来,他的身影在此时竟然还在发光,闪着晶亮亮的星星……我想喊,可哪有力气喊叫……这画面……太羞耻了……鲁安格用双手将我抱着,让我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起身与师父一起走出幻金门。

我心中无奈,这种抱法分明就是新郎官抱新娘子上炕头的样子啊……传说中的怀中抱妹杀?

苍天……得亏菁菁不在啊,要不然我这面子往哪儿搁?!我不要面子的啊?

鲁安格也不知什么时候捡回烟斗,现在正叼在嘴里,青烟在他的鼻孔里进进出出,他一边走一边问师父

“沈大人,文舜少爷能在第一战便与我打成这样,着实让我震惊呢!你从哪儿捡来的这宝贝?”宝贝你个鬼!

你不是

“嗔”吗?哪儿这么多废话!

“天上掉下来的。”

“这都能被你碰上,我都想收他做徒弟。”

“你现在传授他剑法,不也是半个师父了?”

“哈哈,他的师父有你沈大人就够了。不过,与他交手的时候,我总觉得陆少爷心中有着非比寻常的执念。”

“你感觉到了?”鲁安格似是在点头。

“文舜的执念,是心有所属。昨夜的天问阵算出他善用剑,剑乃守护之刃,在他心中早已为自己铸剑,来守护一个愿为之付出生命的人,”师父说着,拍了拍鲁安格的背,又看了看迷迷糊糊的我,

“安格,文舜道灵用尽,一时半会都会昏睡,我们带他去温柔乡。”

“好。”鲁安格低下头,轻声说道

“文舜少爷,闭上眼睛睡一会儿。”我闭着眼睛,沉沉地昏睡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耳边是人们走来走去的脚步声。

风吹树叶,沙沙作响,鼻尖是露珠与泥土混合的青草香气,整个人似是被一股温柔的暖意包围,非常舒服,舒服到我根本不愿睁开眼睛……

“赶紧的赶紧的……准备好了吗……”

“我说花姐姐……文舜他……又不是真的……弄这么麻烦。”

“大老爷们懂什么……孩子命苦……心意最重要……”

“面呐?和好了没?”

“慢点……毛里毛躁……别把碗碎了……”我缓缓睁开眼睛,眼前模模糊糊的,动了动身子,

“嘶……哎呦……好疼……”,我一抬手,肩膀处传来的酸痛一下子遍布全身,不过这一疼,倒是让我整个人清醒过来。

“哟!小子你醒了啊?哈哈哈!”一个温润如玉的浑厚声音从我的脑袋一侧传来。

声音好近,怎么回事?我的头晕晕乎乎的,好像靠在谁的肩膀上了,于是我瞥眼往上一看,是鲁安格笑盈盈的脸,而我正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这里是……温柔乡……我和鲁安格一起泡在温泉里?

“妈也!”我立马起身,也不知道是身子还没恢复还是怎么的,只要人一动,就立刻全身酸痛,腿脚发软,在热汽蒸腾的温泉水中一个没站稳,就往鲁安格身上扑去。

“少爷小心!”鲁安格迅速伸手将我抱住,放在了他一丝不挂的大腿上。

“将军……放……放我下来……”鲁安格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哈哈大笑起来,随后又把我放在水中一颗大石头上,好让我坐稳。

“急吼吼急吼吼的,急个什么?你的道灵用尽,现在浑身酸痛也是正常,好好泡着,花姐姐亲手炮制的这个缚灵泉,对道灵恢复有奇效。”鲁安格说道。

我愣愣地看着他,心中也泛起一阵尴尬的酸楚,不知道是该感谢,还是该羞耻……我环顾四周,又低头看了这一汪温泉。

温泉水发着淡蓝色的荧光,水中还有很多忽明忽暗发着闪光的小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

这水的水质相比一般的泉水更稠一些,但是触感很舒服,温度也适宜,不会太冷也不会太热。

“哟!”我听到声音变全身一抖,这墟鼎里的人打招呼都喜欢

“哟!”来

“哟!”去的,我转身一看,花姐姐和师父此时已出现在我和鲁安格身后。

师父一把白扇子仙风道骨地来回扇动,花姐姐则是蹲在温泉边的石头岩上。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沈大人和鲁将军他们用力太猛,说好的是修炼,生生把你的道灵给吸干了,真是心疼死奴家了!”花姐姐笑盈盈地说道。

“额……多谢花姐姐关心。”

“肚子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我还没答话,身后的鲁安格到是顶着一撮胸毛靠过来,搭话道

“吃!当然要吃,花姐姐准备了什么好吃的?”花想蓉白眼一翻,似笑非笑道

“又不是给你准备的,你着什么急?”

“花姐姐这就不对了,我也很辛苦的好伐?”花想蓉用一只手托着下巴,伸出食指轻敲嘴唇,像是在考虑似的

“好吧,看在你给小哥哥当了三个时辰枕头的份上,待会庆生大会,也给你留个位置。”

“花姐姐,你是说我在鲁将军胸前躺了三个时辰?”

“可不是?”鲁安格一把搂住我的肩膀,

“沈大人有命,我即便是将军也不敢不从啊,哈哈哈哈!”

“额……”我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继续问道

“花姐姐,你刚才说庆生大会?是给谁庆生啊?”

“还能有谁,当然是你咯!今天是鼎历十二月十八,你忘了你的生辰了?沈大人总说我们这帮人都是假的,给你过生辰总觉得怪怪的,但我告诉他心意最重要嘛!对不对?”鼎历十二月十八,这个鼎历应该说的是墟鼎之中的年月日期,我是十二月十八出生,看样子师父知道我的生辰八字,所以墟鼎里的大伙便都知道了,他们都是有着自主意识的,所以想要给我办庆生大会,师父也拦不住。

“花姐姐,有心了,多谢多谢。”

“啊哈哈哈,瞧你说的,一家人一家人,奴家活这么久还是头一次给人家操持庆生大会呢!今天墟鼎里的大家伙都会来我们温柔乡,给你贺寿哈哈哈!”鲁安格凑过头来,

“你咋不谢谢我呢?瞧我这肩膀酸的。”

“谢谢鲁大将军!”

“哈哈哈哈哈!”这鲁安格是转性了还是怎么的,此时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出任何狂怒暴躁的样子,还是说只有在激怒他的时候,他才会大发雷霆?

正当我脑中胡思乱想的时候,缚灵泉边

“喵”了一声、我寻声望去,竟然是一只黑白相间的虎斑猫。一对金黄色铜铃般的大眼睛,粉色的小鼻子,毛茸茸的一团,可爱万分。

此时这只猫正端坐在泉边,歪头望着我。

“哎呀!连蒋卫生都来了!”花姐姐开心地叫起来。

“讲卫生?”

“对啊,它姓蒋,名卫生,猫都爱干净嘛~平时它可从来不见生人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哦……蒋卫生。”

“你和鲁将军再泡一会,待会都准备好了,我差人来叫你们。”

“好嘞!回见花姐姐!”鲁安格笑嘻嘻地回应道。想起第一次见到鲁安格,他还彬彬有礼地对师父鞠躬行礼,现在这样子哪里还有当时的样子,我发现他就是个慢热型的人来疯。

鲁安格见师父挥着扇子走远了,又凑过脑袋来对我轻声说

“这蒋卫生是沈大人心中的魅!”——内容来自咪咕阅读猫扑中文

第四卷 第一百八十六章 生辰

(猫扑中文)

“魅?”我心想魅一般都与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比如说魑魅魍魉啊什么的……

“不错。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在《说文》中,魅字从鬼,从未,未亦声。‘未’意为‘枝叶招展,花香袭人’,即‘外貌讨人喜欢’;‘鬼’指阴间的人。‘鬼’与‘未’合二为一即为‘外貌讨人喜欢的鬼’。它总是神出鬼没的,而且它善于变化,鱼虫鸟兽男女老幼皆可随意幻化。据说,大唐朝贞元二十年,有一只黑色妖猫祸乱长安城,这便是一只魅。不过魅一般不出现,可能是得知今日是你的生辰,所以出来凑个热闹吧?”这倒是有趣,师父现在的实体是一条大白狗,狗心里住了一只猫……噗……

“花姐姐是饕,她好像就是喜欢给我准备各种吃的,即便我吃不下也喜欢让胖胖准备好吃的瞪着我吃,我想这次庆生大会一定是她的主意。”

“答对了,就是她嚷嚷着要给你办庆生大会的。这会儿胖胖在后厨都快忙死了,不过我们一会可都有口福啦!胖胖做的长寿面可是一绝啊!”

“鲁将军你是嗔,易暴怒……”我重新泡进水里,斜着眼看着现在嬉皮笑脸的鲁安格,斜眼怀疑道

“你……真的是嗔?”

“什么话!这话说的怎么听着这么让人生气呢!”说着鲁安格

“唰”地从水里站起来,水滴晶亮亮地顺着他的腹部流向大腿。我赶紧安抚,让他坐回水里。

“你是嗔,你是嗔,我信我信!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突然站起来,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鲁将军,你没穿裤子知道吗?”鲁安格笑着抖动了一下下半身,故意低声道

“大家都是男人,你脸红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魅除了善于变化、神出鬼没之外,还有其他什么不寻常的能力吗?”我忙转开话题问道。

“额……魅总是独来独往,也不知道它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鲁安格摸着肚子说道。

“这么神秘……”我转头往向蒋卫生,它一见我回头看它,像是突然被触电似的原地起跳!

没错,各位乡亲们,是猫突然看到黄瓜时的那种原!地!起!跳!随之

“嗖”的一声窜进草丛不见了。

“吓我一跳!蒋卫生见了你怎么突然疯疯癫癫的!”鲁安格捂着胸口,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

没过多久,花姐姐便让温柔乡的漂亮小姐姐们来请我们换装出席庆生大会了。

生日宴设在温柔乡的大厅。大厅的窗上贴了寿字窗花,横梁上挂了红彤彤的绸缎,中间摆了少说几十个圆桌,热热闹闹座满了人,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都有。

大家喝着熏豆茶,嗑着瓜子都很开心的样子。花姐姐春光满面地邀请我入席就坐,看她走进走出地忙活,我这生日宴竟好像是她更高兴,心里的暖意如天上的太阳,绒绒地放着光。

想起刚入墟鼎的那一天,在大家都去温柔乡泡澡的路上,没有人认得我,而今大家都好像是一家人似的,气氛融洽,我知道其实是因为师父已经把我当做他的家人,他也想在我修炼之余,为我做些什么,所以花姐姐才会如此热情张罗,连鲁安格都性情大变。

突然间,我身子一凉,身边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

“这茶好喝吗?”

“哟!是林妹妹啊!好喝,这是林楠的熏豆茶!喝吗?”我看着她道。

“我喝不了,你喝,我看你喝……”林妹妹一副又要哭出来的样子,我赶紧端起茶杯喝了起来。

鲁安格趁机叫住花姐姐,笑道

“花姐姐,今天这局攒的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今天成亲呢!”花姐姐白眼飘过,

“鲁大将军,你只要管好你的嘴,一会酒别多,话别多就行!”

“成成成!啥时候开饭呐!肚子都空了!”鲁安格话音刚落,大厅的灯光竟然变成了粉色,随即天上飘起了桃花。

花姐姐春光满面地叫喊着

“各位,今天是陆文舜陆大少爷的生辰,在动筷之前,我们先举杯,为沈大人的爱徒豪饮一杯!”

“好!好!”在场的乡民们举杯举碗的都有,齐声道

“祝陆少爷如日之升,寿比松龄!”花姐姐站在主桌边的台子上笑开了花,

“上菜!”随着这声绵长而有力的叫菜声起,屏风后面的后厨帷幕被拉开,无数装了盘的山珍海味从后厨排着队飘出来,稳稳地落在每张桌子上。

我看着眼前一个个碗碟有条不紊地在空中穿梭,也不见有汤会洒出来,这番场景就与在梦里一样神奇!

大家热闹庆贺,觥筹交错,我也被在场的乡亲们灌了不少酒,喝的有些飘飘然。

师父酒量极好,千杯不醉,鲁安格则是捧着酒坛子逮着一个就喝一个。

吃喝之余,花姐姐还不忘说些小段子调侃调侃,活跃气氛。很久很久以后,在一鸣十六岁生日的宴会上,我想起了今晚,花姐姐现在的角色,其实就是司仪。

“上长寿面!”话音刚落,一口大锅从后厨飘了出来,稳稳落在大厅中央的一个竹架子上。

锅子里热腾腾的面已经煮好,竹架子上还有各色配面的小菜与作料。

“文舜,来!第一碗出锅面可是得你来吃,要一口吃完不能断哦!”花姐姐招呼我上前吃面。

这长寿面一整碗里只有一根面条,但是这一根面条则能撑满一个碗。胖胖还在面背上盖了一个溏心鸭蛋,葱花浮在汤面上翠绿相映。

在我们林楠镇,水路发达,每年到了出货的年月,辑里丝都是由水路发船去到上海码头,所以在我们这里长寿面上放鸭蛋。

“鸭蛋”意指

“压浪”,是为了图个行程能够乘风破浪,顺顺利利到达目的地,回来时也能平平安安,一家人就可以团团圆圆的吉利。

我端起长寿面,吸溜吸溜地吃起来,面条劲道,而且完全没有面的碱腥。

入口后即便没有喝汤,火腿和人参的味道已经在嘴里柔和地晕开,口感非常奇妙。

舌尖上所有的味蕾似乎都在面条入口的瞬间被重新激活了。

“寿星公,长寿面要一口吃完不能断啊!”花姐姐笑呵呵地冲着大伙儿喊起来,在场的乡亲们也都在起哄。

我端着碗直起身子吃,就在此时,面条被我咬断了。我愣愣的望着大厅入口的地方,那里站着一个人。

我缓缓放下面碗,眼里的泪水开始打转,往大门口走去。

“寿星公,你去哪儿?”

“……”我开始小跑,心跳加速,不会错的!我一定不会看错的,是菁菁!

她来了,她真的来了!在场所有人都看着我跑向门口,甚至我还听到有人说着

“他怎么把长寿面咬断了?不吉利啊!”可这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已经经历过太多恐怖的事情,少一点阳寿,不过是少几年在这世上受折磨的时间罢了!

这些丢失的时间根本比不上与心爱之人相守的分分秒秒,我想念她,时时刻刻都想念,我现在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能找到她,救出她,给她平安与快乐吗?

可当我跑到门口时,菁菁已经不见了。我低下头,浑身开始颤抖,你在哪儿?

你究竟在哪儿?

“陆哥哥……”什么!我猛然抬起头,她的声音就在不远处的林子里!对,就在林子里!

月下松涛,雪落林间,当我冲进林子之后,风变得柔和,不再凛冽。林子里有一个姑娘背对着我站着,我的声音颤抖着。

“菁菁!”那姑娘转身,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再次变慢,她的眼里闪着那份独一无二的光,她转身时的一举一动都是独一无二的,翩翩摆动的衣角,黑亮的发丝……她身上的一切,都在转身后的那个天真可爱的笑容里绽放开来,而我却因此落泪,眼前的菁菁如此美好。

我知道我爱她,只有分开后才知道自己对菁菁的爱有多么浓烈。

“陆哥哥,你别哭啊,我……”我一把抱住菁菁,她微微一怔,随后将脑袋靠在我的肩上,我轻声说道

“没哭,是高兴的。”

“你哭了也帅气!哈哈!”

“菁菁,我很想念你。”

“我知道啊,所以我来了。”

“这么多天,你都去哪了?菁菁,到底发生了什么?刘伯温是怎么遇害的?你又是怎么来到这的?”

“傻哥哥,你一下子问这么多叫我怎么回答……而且,那些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又终于回到陆哥哥身边了!”

“对对!我的菁菁又回来了,哈哈……我这不是在做梦啊?!”

“当然不是,我不是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嘛!”

“嗯嗯!真好!哈哈,我真快活!我知道啦,你准是师父给我的生日礼物!哈哈,菁菁我带你去个地方!”我拉着菁菁的手,去了瀑布上方的山崖。

这里能看到所有的景色,星河、灯火尽收眼底。我和菁菁在草地上坐下,望着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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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一百八十七章 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好漂亮!陆哥哥,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菁菁笑着,扑闪着大眼睛。

“记得,对你爹没大没小的,吵着嚷着要看招魂术。”

“噗!其实我现在对这些反倒没什么兴趣了,我想我爹不让我碰也是有原因的吧。”

我看着菁菁,她说这话的时候似是有些落寞,微笑道:“你不是最喜欢这些神神怪怪的东西吗?怎么觉得你今天怪怪的?”

“我哪里怪了?”

“怪漂亮的。”

菁菁脸上扑哧一笑,脸上泛起红晕,轻打我的手臂,“陆哥哥你学坏了。”

“我是真心的……菁菁……”

“咦……”

“哈哈,招魂术我不会,不过现在我会了些其他的东西,要不要看?”

“好啊!是什么?”菁菁睁大眼睛,无比期待的样子,她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可爱姑娘,一点都没变。

于是我将道灵汇聚在手掌上,试着在掌心用道灵凝聚一只兔子,没想到还真的成功了。一只蓝莹莹的半透明小兔子,在手掌上站立起来。它冲着菁菁竖起耳朵,抬起头东嗅嗅西闻闻的甚是可爱。

“哇!陆哥哥,你是怎么做到的?太神奇了!”菁菁伸手想要将小蓝兔子捧起来,那只兔子却是一下跳出掌心,蹦到了菁菁的肩膀上,“哈哈哈,真可爱!陆哥哥,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是用道灵做的,要把体内的道灵在身体外面汇聚起来。”

“道灵?嗯……道灵是身体里的能量,这个我知道,我听爹说过,不过却不曾想到用道灵竟然还能做出这般可爱的小兔子。”

“是啊,道灵的用处多着呢,还能在关键时刻保护自己……”我把道灵可以做出灵盾的事情告诉菁菁,她侧耳倾听,听得入迷。

“陆哥哥,是这样吗?”菁菁说着伸起手臂。我竟然看到她的手臂上竟然泛出蓝莹莹的半透明光芒。

“就是这样!菁菁,你怎么会这个?是你爹教你的吗?!”

“嘻嘻……”

“你简直就是个奇才啊!”我想到,吴伯是擅长道灵,作为他弟子的陶长卿必然也会,说不定菁菁就是偷着学的,或者是缠着她爹教她的。陶伯伯对这个宝贝女儿千依百顺,她要学,哪有不教之理。不过道灵博大精深,非日日夜夜勤加苦练方能有所精进。照菁菁这个性格,要她长时间学习枯燥艰深的道灵之术,绝非易事,能照着葫芦画皮,学到个皮毛就算不错了。果然,没有几秒的功夫,那层蓝莹莹的半透明光芒已经消退。

菁菁哈哈大笑,“我也就试试,你瞧,现在就没了,我控制不好。”

我也笑着,问道:“没事,今后多练习练习即可。对了,你的身子好些了吗?”

菁菁用力点头,然后挽着我的手臂,靠在我的肩膀上,道:“不用担心我,刘伯温真的好厉害啊……要不是……”说着,菁菁便低下头小声啜泣起来。

“刘仙师不会白白牺牲的!”久别重逢,我不忍心跟菁菁讲刘伯温被割下头颅的事,于是轻轻拍着菁菁的肩膀,在她耳边唱起了家乡的歌谣:

“太湖美呀,太湖美,美就美在太湖水。水上有白帆哪,水下有红菱哪,水边芦苇青,水底鱼虾肥,湖水织出灌溉网,稻香果香绕湖飞,哎嗨唷太湖美呀太湖美……”

“陆哥哥,我想家了……”

撑着那朱伞一把青衣乌篷,倚着那白墙一堵灰瓦红灯。望着那薄雾一层小荷庄人,想着那丹青一笔藏书楼痕。

江南古镇、林楠遗梦,领略那千百年来底蕴深深。江南古镇、林楠遗梦,藏着那千百年来故事沉沉。江南古镇、林楠遗梦,描绘那千百年来烟雨朦朦。

江南古镇、林楠遗梦,点缀那千百年来丝绸臻臻。千金难寻睡梦中的人,千金难买思念你的真。遥想那千载林楠古镇的传承,追逐那千里难寻姻缘的红尘……

我紧紧握着菁菁的手,“菁菁,我答应你,总有一天我们一定会回到林楠,我们的故乡。我还要带你去湖塘里泛舟,采红菱,去太湖里网白虾!”

“好!知道吗?传说太湖湖底有着一座鬼城,每年网渔期出船前都要祭河神,要不然……”

“这个传说,我也有听说过,那座湖底鬼城据说还没人进去过。”

“要不咱回去之后就不要钓鱼网白虾了,干脆去湖底鬼城吧?”

“哈哈哈哈哈,就知道你终究还是喜欢这种神神鬼鬼的冒险活动,不过一定很刺激……菁菁,今天是我这辈子过得最快乐的一个生辰,哈哈哈……”

“陆哥哥,我也很开心,我知道你在努力,一定会带我回去的。”

“那是自然,菁菁,你现在住在哪儿?”

“我一直在你心里。”菁菁靠得更紧了,像一只小猫似的依偎着,“陆哥哥。”

“恩?”

“你的身上总有一股香香的味道,很好闻,是四月里春风的味道。”

我抬起手自己闻了闻,“没有啊,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

“你自己当然闻不到,这让我想起一首新诗,我很喜欢的一首诗。”

“谁写的?”

“知道林徽因吗?”

“你说的是《你是人间的四月天》吗?”

菁菁开心地跳起来,拍手道:“陆哥哥也知道?”

“前几年在《学文》杂志上看过,那时候还没和日本人打仗呢。”

“是啊,也不知道回去之后,世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一定会变成你喜欢的样子,来,带上!”我用道灵汇聚了一个花环,给菁菁带在脑袋上,“诗里写着呢,鲜妍的百花冠冕,你带着。漂亮极了!”

菁菁开心地笑着,爽朗美好。

“你很喜欢新派诗歌?”我问道。

“恩,新诗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它的结构和韵律更与古诗不同,我想如果谱上曲子应该直接就能唱出来,而且它表达的感情也更直白,不是吗?”

不知何时,雪化了,温度升高,远方的日头升起,四月的微风来带春的气息,柔和地在脸上拂过,我转过头看着菁菁,轻声道:“和你一样,不是吗?”

我吻了她,一缕阳光跃过远方的山头,随之绽放出金色的耀眼光芒。阳光洒在大地之上,大地吸收了阳光,阳光又似是从地底冒出来,变成一抹又一抹蓬勃而出的新绿。

阳光在我们的脸颊上留下一抹甜蜜的红晕,阳光并不是只有炽热,也有温柔,不是吗?

我们躺在草地上,菁菁依偎在我的怀里,我觉得这样的场景真实而虚幻,但我愿意相信这一切都是真实的,我会为她吟诵她最爱的诗歌:

“我说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笑声点亮了四面风

轻灵在春的光焰中交舞着变换。

你是四月早天里的云烟。

黄昏吹着风的软,星子在无意中闪,细雨点洒在花前。

那轻。那娉婷。你是。鲜艳。

百花的冠冕你戴着,你是天真,庄严,你是夜夜的月圆。

雪化后那片鹅黄,你象新鲜初放的绿。

你是柔嫩喜悦。

水光浮动着你梦期待中的白莲。

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在梁间呢喃。

你是爱,是暖,是希望。

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菁菁的鼻息均匀轻微,她像是睡着了,我搂着她,缓缓闭上眼睛,在她耳边呢喃:“人只有醉过,才知酒的浓烈,也只有爱过才知情深,我们能同吟一首诗,也能共做一个梦。无论此生如何,我愿为你付出我力所能及的一切。”

“恩……”

半梦半醒之间,耳畔幽幽传来婴儿的啼哭,空灵幽远,还带着阵阵诡异。我似乎看到远处的黑暗里,正缓缓走来一个小孩,眼睛闭着,浑身发白,毫无血色,肚脐的位置挂着一根长长的还没有来得及剪短的脐带。

是个男孩,他是死了吗?不对,死了怎么还会走动?

他走到我的面前,突然睁开眼睛,一对重瞳,没有眼白!这婴孩的样子,让人害怕得只想喊叫。

“陆哥哥……”是菁菁的声音。

“我要吞了你,我已经占据你了,嘶~嘶~”是那条泥鳅,它又出来凑什么热闹?

我只觉得一股寒气又心底窜起,又从脊背疾穿而过,我猛然睁开眼睛。

“他醒了!”花姐姐喊叫着冲向门外。

我坐起身子,发现自己已经身处温柔乡的隔间里,脑袋昏昏沉沉的。

随后师父、花姐姐、鲁安格、林妹妹他们鱼贯而入,围在我身边问长问短。

“我怎么会在这里?菁菁呢?”我着急地问道。

“陆少爷,别说胡话了,我们找到你的时候只有你一个人。”花姐姐满面愁容地回答道,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可能……我明明……”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声猫叫,众人便都转头望向门外,看到一只虎斑猫此时正端坐在那里定睛凝视屋内所有人,是蒋卫生。

师父叹了一口气,道:“你们现在还不明白,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这小鬼头搞的花头精吗?!”

“师父,你的意思是……小鬼头搞的鬼,都是蒋卫生干的?”

师父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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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一百八十八章 魅的秘密

“师父,你这摇头点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师父皱起了眉头,房子里所有人也都不再言语。

“蒋卫生,乃是我心中之世俗杂念而幻化成的魅,其性情难定,甚至就连我自己都无法捉摸。况且墟鼎之中的一切本就虚幻,而虚幻中的魅则更为虚幻之虚幻。尽管如此,因魅具有强大的魅惑性,即便意志再坚定的人都很难不受其影响。文舜,你是拥有道灵的睦踪者,定力与意志当比普通人坚定百倍,还不是被这只小猫趁虚而入,变成为了菁菁的模样……”

“师父,这难道不是你安排好的吗?”

“不是,我从未让他变幻过菁菁的模样,反倒是你……”

“我?”我用手指指着自己问道。

师父扇子一挥,屋子里的其他人便都消失不见了,他缓缓坐在我的床边,凝视我的眼睛。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很是复杂的情感。

“文舜呐,你知道能控制他人心中鬼魅代表着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

“这么说吧,你虽然在我的墟鼎之中,但是你强大的意识已经在慢慢渗透我的墟鼎,这说明你很强大,强大到被你的意识突然入侵,进而影响了我的‘世俗杂念’我却根本毫无察觉。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你的意识利用了我心中之魅来满足你内心最深处的需求。”

“师父,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有着摄人心魄的重瞳,你能看到很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同样这双眼睛还是你施展幻术的武器。”

“师父,我越来越不明白了。”

“你是老天爷赏饭吃,是个天生的幻术师。你有着极强的学习能力,想想你和鲁安格对战的时候,他只用出一招,你便能将其学下。我的灵遁也是如此,现在又是幻术,我给你讲过施展幻术的原理,不曾想你竟然就学会了。”

师父怎么突然就说我会施展幻术了?这点让我匪夷所思,因为我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施展过幻术,难不成菁菁是我自己变出来的?

师父见我一脸木讷不解的样子,微微一笑,道:“你能控制我体内的魅,让他变成你想要的那个人,表面上你控制的是魅,其实你控制的是我。这种让人毫无察觉的控制是最致命的!”

“所以……我与菁菁所发生的一切,都是我控制蒋卫生幻化的?”

“是的。”师父说完,收起扇子站起身子,坐在房间靠墙的木椅子上,墙上挂着一副字,上面写着“忠义两全”,“文舜,你还记不记得前一次进入的我的墟鼎时的所见所闻?”

“前一次?你是说……”

“桃花帘外东风软,桃花帘内晨妆懒。帘外桃花帘内人,人与桃花隔不远。东风有意揭帘栊,花欲窥人帘不卷。桃花帘外开仍旧,帘中人比桃花瘦。花解怜人花亦愁,隔帘消息风吹透。风透帘栊花满庭,庭前春色倍伤情……你有没有印象?”

“花解怜人花亦愁,隔帘消息风吹透。风透帘栊花满庭,庭前春色倍伤情。闲苔院落门空掩,斜日栏杆人自凭。凭栏人向东风泣,茜裙偷傍桃花立……好熟的诗词,我好像在哪看到过……花解怜人花亦愁,隔帘消息风吹透。风透帘栊花满庭,庭前春色倍伤情。闲苔院落门空掩,斜日栏杆人自凭。凭栏人向东风泣,茜裙偷傍桃花立……”我突然脑袋一阵酸痛。

“我当时听到这首诗词便知此作绝非你所创作,而是你从哪本书中读到。想来此书必非凡品,你才记忆犹新乃至侵入了我的墟鼎,借我之境吟出此作。”

“武则天的宝镜,赵飞燕的金盘,寿昌公主的宝榻,同昌公主的连珠帐……这分明是秦可卿的房间。‘桃花帘外东风软,桃花帘内晨妆懒’乃是出自林黛玉的《桃花行》!是《石头记》,我想起来了,是曹雪芹的《石头记》!”我惊呼道。

“什么‘石头记’‘木头记’的,我不曾听说过。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此书你甚是喜欢,故而书中的诗词歌赋乃至一些细节均能了然于心,甚至会在潜移默化中‘植入’我的墟鼎。”

“是啊,这部书父亲生前不允许我看,我却偷偷看了好几遍的。师父,《石头记》真是一部千古奇书啊。”

“这部书以后有机会你再慢慢给我讲,到时我再介绍几位当世的文坛名流同你认识,”他继续道:“你控制蒋卫生幻化成菁菁的样子,这些都不要紧。有一件事情让我非常担心,你可知道你与‘菁菁’之间最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话问的我脸上一红,道:“我和菁菁念诗,一起唱唱歌,然后我搂着她睡着了。”

“就这样?”

“就这样。”

师父轻叹,道:“我们发现你的时候,你的身边没有任何一个人,反倒是你,全身扭曲得像一条蛇,在地上爬来爬去!”师父闭上眼睛,像是不愿意回想那个场景似的,“当时你的那个样子,眸子漆黑,嘴里尖牙破唇,对谁都有攻击性,和当时在塔楼里很像。”

我立刻想到在苏醒之前,似是在梦里看到听到的事,“师父,在醒来之前,我好像在梦里听到菁菁的声音,以及那条泥鳅的声音,还有……还有一个像是已经死了的小孩。”

“他们说什么?”

“菁菁就叫了我一声,那条泥鳅说什么已经占据了我,至于那个小孩,什么都没说,只是脐带都没有剪掉,就突然冲我睁开眼睛了……”

“我想当时的你,确实已经被那条泥鳅占了身体。陶家老爷说你体内的魔物只要不驱动,就不会苏醒,看样子恐怕是他想的简单了。”

“那照此说来,菁菁说不定也有危险!”我立刻站起身子。

“小祖宗诶!一说到菁菁你就开始头脑发热,我已经告诉过你,在墟鼎内的七七四十九天,不过外面的四个时辰,况且菁菁是陶长卿的女儿,他们有魂术血脉不会有大问题的,反倒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真是毫无防备……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让它占据身体了。”

“你说过在瀑布修炼的时候,它非常反感被清心咒捆绑,所以清心咒你每天都要念,让咒文烂熟于心,以备不时之需。”

“是,师父。”

“去瀑布下面修炼,时间到了我会叫你。”

“是,师父。”

在瀑布下修炼,时间转瞬即逝。修炼期间我又进入了自己的墟鼎,与上次混沌的宇宙相比,此时的墟鼎之中已经有了山河,有了城镇。

这些东西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怎么出现的,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整个墟鼎中都充溢着蓬勃的气息,唯独一处城郭中的地牢内,弥漫着一股与充盈道灵不符的气息。

是那条水虺。

它盘踞在地牢内的牢房里,无精打采的样子,牢房的栏杆柱子上都漂浮着金色的清心咒符文,这使得水虺非常忌惮。

“汝又欲何为?”水虺生气道。

“我在修炼,听说你上次占据了我的身体?”

“吾告诉过汝,占据汝之躯壳乃迟早的事情。”

我哈哈一笑,“我奉劝你不要轻举妄动,你即便占据了我的身体,我还是有办法把你压回去。”

“哦?吾知晓汝的弱点,打个赌何如?”

“滚蛋,谁要和你打赌!”

“不打赌也罢,我们来日方长。”

说完,水虺眼睛一闭,世界黑暗。我转念一想,突然想到一些事情,立刻大喊:“等等!”

水虺眼睛睁开,我又站在地牢前。

“何事?”

“你曾经在我心里挑事儿,说在我生命里出现的人都不可信,这一点另说。不过……你曾经说,我们陆家有神木?这是什么意思?”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你的反应着实慢得可怕!你不知道你们陆家作为睦踪者,必有神木护主吗?”

“神木护主?”

“天下神木就这几根,千百年来你们人类为了争夺权力金钱力量而寻找神木,从而犯下的血孽比吾可怕多了!”

“你把事情说清楚!”

“哦?为何?于我有何好处?”

“……”

“想要什么都不付出就得到一切?不是这个世界的准则,我说的不错吧?沈森不是教过你一即是全,全即是一,交换需要等价。”

“我不是已经让你占据过一次身体了吗?”

“哈哈哈哈哈!陆文舜,你这买卖做得太让人心寒了,如果你放我出去,我会考虑告诉你一些我所知道的事情。”

“休想!”

“那么,后会有期……”

语毕,水虺重新闭上眼睛,世界又变成漆黑一片。

就在这时,耳畔“叮”的一声,肩膀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压力,是水流冲刷的力量。师父的声音传来,“好了,今天道灵修炼结束,上岸来吧!”

我跃下瀑布下面的石台,游上岸,开始换衣服。不过我心中一直在想着水虺所说的话,陆家的神木,神木护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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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一眼万年

(猫扑中文)如今我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与神木有关,看样子我们陆家的宝贝八成就是神木。

可那条泥鳅又说睦踪者必有神木护主,陶长卿也是睦踪者,他们家怎么只有定魂珠,没有神木?

等等……师父以前说过,神木存在形式多变,沈万三的聚宝盆就是其中一个,这样就好解释了,不过神木究竟长什么样子?

我换好衣服,接着去到幻金门处,鲁安格已经在演武场等着我,他将继续提升我的身法与剑术。

别看他平时对我开始嘻嘻哈哈,但是一旦穿上铠甲,走上演武场,那股子将军的气势便根本无法抵挡,恢弘得简直要上天。

而我今天心事重重,有些心不在焉,把鲁安格气得暴跳如雷,充分展示了他

“嗔”的属性。以至于到了后来他便开始鸡蛋里挑骨头,比如说我什么步子不稳啦,剑法有形无神啦之类之类,吧啦吧啦。

尽管我有些魂不守舍,但进步其实还是蛮大的。用鲁安格的话说,我的剑术距离一流剑客还差了十万八千里,这么说来我至少已经是二流水平了,比刚进墟鼎的不入流的档次可谓云泥之别。

另外在实际训练中,我对剑诀的理解也在逐步加深,不过要真正完全吃透总纲,做到剑法形神兼备还得花一番苦工。

剑法体术课结束后,我出了幻金门。师父在金色小屋一旁的一颗大树——没错,就是一

“颗”,我从没见过长得如此畸形的树——下面和别人楚河汉界,几个灰衣服老头儿吆喝着

“躲马躲马!将军将军!”的同时,却又被师父炮五进四、车二平七地挡下,几个老头一阵叹气失落,继而又是一阵大骂。

师父见我出来,衣袖一挥,那几个老头变成了几只灰兔,钻入了树洞之中。

“师父,您老闲得无聊在这卡兔子吗?!”我哈哈笑道,

“卡兔子”是林楠的方言。

“什么卡兔子?哦,你说那几个老帮菜啊,不但棋术差,棋品也差。没劲!”师父起身,掸了掸衣服继续说道,

“这么快就结束了啊?走走走,去下一个地方!”

“哪儿?”我被师父推着往前走,离开了那颗树下的象棋摊。

“去了就知道了!”其实也没走几步路,无非是到了另外一座金色小屋的门前,这小屋也有一扇幻金门。

当我们抵达时,门就自己开了。里面幽幽传来一声

“进来!”

“师父,这是?”

“还有谁?!当然是咱们可爱的林妹妹,人家早就在等你了,给你训练幻术呢!”还没等我说些什么,师父就一掌把我推进了林妹妹的幻金门。

星河变幻之后,我进入了这个别有洞天的房间。怎么说呢?这不像是一个房间,更像是一个蒙古包!

里面的主色调是暗红色的,帷幔也是暗红色,墙上挂满了五彩斑斓的波斯毯。

房间的一角堆满了各类古籍,如同一座小山;中间一尊金灿灿的大香炉,阵阵熏香从黑色的小洞里飘出来;西侧的墙上挂了几面铜镜,可镜子里却看不见房间内的景象,什么都没有。

林妹妹让我在屋内的座榻上坐下,泡了一壶马奶茶。她今天的打扮也很是奇特。

脖子上,手腕上叮叮当当挂满了由绿松石,菩提子串成的珠串,头发盘了精致的发髻,身上穿着一件蓝色的纱褂子,说不出的神秘混搭风。

林妹妹盘腿坐下,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咳咳,幻术是一种用来眩惑人的法术,是通过自身强大精神意念同时配合语言、动作以及药物、气味等等一切可用的手段,从而展开的一种精神侵蚀,使得中幻术之人精神恍惚,产生幻觉。”我点头,道

“《颜氏家训·归心》有言‘世有祝师及诸幻术,犹能履火蹈刃,种瓜移井’。想必,这说的就是幻术。”林妹妹听我说完,突然阴下脸,她那半透明的鬼魂身体幽幽飘着,眼神空洞的可怕……我是做错了什么吗?

正当胡思乱想之际,林妹妹竟然捂着脸开始啜泣起来。我立马不知所措,男孩子最见不得女孩子哭,更何况她哭得这样没有来由,叫我如何是好?

“林妹妹……你别哭啊,怎么了这是?”

“我……我今天可是老师,你怎么抢我的话说?”林妹妹极度委屈,伸手捧着茶壶开始哭。

“我……这这……”原来是林妹妹嫌我抢了她的词儿,心里委屈才哭。

这林妹妹的一双水做的眼睛啪啪掉着泪滴,倒是和《石头记》里的林黛玉如出一辙。

书中说林黛玉是

“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而我眼前这林妹妹不就是一个鬼魅版的林黛玉嘛?

!莫不是,这女子也是受了我的意识的影响……

“陆少爷,你说妹妹我怎么那么苦,别人都能吃喝玩乐,就我成了这鬼模鬼样的,连水都不能喝,觉也不能睡,你知道人一旦面对永恒的时间,却少了睡眠和美食,是多么痛苦的事情吗?呜呜……”

“……”难怪林妹妹在饭桌上遇到我,总会问我熏豆茶好不好喝,小笼包好不好吃之类的,她这是因为没有味觉这一类最基本的感官而怨念太深,想想,这小丫头可怜是可怜的。

如果换了我,没有味觉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永恒的生命对我来说绝对是一种折磨。

我赶紧安抚道

“林妹妹……阿不,林老师……都是我不好,我嘴欠,接下来你说啥就啥,绝不抢词儿。”

“这是真的吗?!”林妹妹拉着我的手开心地笑道,脸上依然挂着两串眼泪。

“男子汉大丈夫,说一不二!”

“那好!”说完她突然甩开握着我的手低下头,又重新抬头,睁开眼睛的瞬间,我被彻底震慑,在林妹妹的眼睛里,竟然是一双碧绿的重瞳!

没想到这双眼睛还能这样骇人,此时双目瞳孔开始飞旋,我的视线中没有了林妹妹,没有了蒙古包,没有了周遭的一切,只剩下那一对飞旋的瞳孔。

我感觉自己像是走进了一个没有尽头的通道,通道的墙壁上是五彩斑斓流动的色彩,刚开始还觉得新鲜,可当我在这通道里走得越久,我便被这些流动的颜色弄得头晕目眩,只觉得自己胃部一阵阵痉挛。

正当我即将作呕的时候,异样的感觉消失了,整个身体像是立刻被抽离了那个令人作呕的通道,回到了现实。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嘴里被塞了一团破布,馊馊的感觉。



“呸”的一声吐出破布,一阵恶心袭上心头,莫不是之前我那种作呕欲吐的感觉就是这个东西造成的?

!我吐了几口口水,扶着疼痛的脑袋,坐起身子。林妹妹正悠然自若地泡着茶。

“林妹妹,你不是不能吃喝吗?”

“我只是喜欢泡茶的感觉,并没说我一定要喝,来,给你喝点,回复回复元气。”

“我刚才是中幻术了?”林妹妹点头,道

“你所中的这一幻叫做‘一眼万年’,中此幻术之人,将被永久囚禁在自己的虚无之中,你会觉得时间永远没有尽头,你在幻境中会发疯会暴怒,最后会因为各种不适而死亡。”

“没错,刚才我觉得在里面已经待了很久了。”

“你在幻境中的永恒,不过外界一瞬。”

“所以中此幻术者,基本上会立刻毙命是吗?”

“恩,我对你用量不狠,所以最多有些呕吐头晕的症状罢了。”

“那这块破布?”

“哦,那是花大姐刚路过,看到了中了幻术怕你自己咬断舌头,随手拿了洗碗布塞进去的。”

“我,我……呃……”

“陆少爷,陆少爷,你怎么了,吓死奴家了,呜呜呜呜……”

“呃……呃……”

“陆少爷,陆少爷,你是不是快死了,呜呜呜呜……”

“呃……呃……”

“呜呜呜呜……”过了很久很久……我喝了一口热茶,感觉好多了。林妹妹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啜泣。

“林妹妹,在我进入这墟鼎的时候,师父也施展了幻术,我看到了画地为鸟,树落金叶的景象。”

“那又是幻术的另外一支,不过只是一些较为粗浅的障眼法罢了。这些东西骗普通人绰绰有余,但若是在懂幻术的人面前用这些招数……”

“没有效果?”

“没有效果还算是轻的,搞不好还会被反噬。”

“反噬?!”

“不错,那就是‘无限幻境’。”

“‘无限幻境’?这是最厉害的幻术吗?”

“非也,最厉害的幻术是混元。”

“混元?”

“你现在就在这混元之中。”

“你是说这幻金门后面的世界?”

“不是,是沈大人的墟鼎。墟鼎中的一草一木都是由沈大人幻化而出,你可知道他何时对你施幻?”——内容来自咪咕阅读猫扑中文

第四卷 第一百九十章 殇墟

“我……”

“呵呵,这个问题我问得傻了。施术者怎会让受术者有所感知。况且像沈大人这样的高手,他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即可以让你瞬间进入幻境,你根本无法知晓他何时用什么方法施的术。”

“那这不是和一眼万年差不多的吗?”

“有相似之处,但也并非完全相同。无论是无限幻境,还是一眼万年,其最终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幻术一旦施展开来便是要让人深信不疑乃至沉溺其中不能自拔。”

“那中术者便成了提线木偶,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正是。陆先生,你自有重瞳,现在又掌握了道灵控制的方法,这是一件好事,你能用重瞳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也能用重瞳让别人看到他们不想看的,所以最适合你施幻的其实就是你的这双眼睛。起来,到这儿来。”

我被林妹妹带到了铜镜前,铜镜中映照出两个斑驳的身影。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开重瞳。”林妹妹说道。

道灵过目,睦踪重瞳,开!

我在镜子里的眼睛立刻变成重瞳,绿得发亮。

“跟我念口诀:幽山卷云,幻境归宗,不生,不灭……”

“幽山卷云,幻境归宗,不生,不灭……”我跟着小声念道。

随着口诀一遍一遍念出,镜中原本朦胧的身影只剩下我的一对飞旋的瞳孔,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了,包括站在身边的林妹妹。

不过我依然能听到她的声音,“看到了什么?”

“眼睛。”

“那是眼睛吗?”

“是的,绿色的……哦,不,那不是眼睛……”

“不是眼睛是什么?”

“是,是……”

“那是你的世界……”

“我的世界……”

“你的世界,你的墟鼎……”

“我的世界,我的墟鼎……”

“幽山卷云,幻境归宗,不生,不灭……去吧,进入你自己的墟鼎,开创你的世界。”

骤然间,我整个人似乎完全被镜中的绿眼吸了进去。一阵头晕目眩之后,展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个广袤无际的灰色世界。这就是我的墟鼎吗?!

眼前的这片空间正在向四周无限延展,土地上一幢幢房屋拔地而起,天空被突然出现的阳光渲染出绚丽的颜色,这就是我的墟鼎,成了一座城,又似是一个国。

然而没过多久,风云骤变,天空瞬间阴云密布,劈过一道闪电,瓢泼大雨从云层之中倾泻而下。

随即一条黑色巨龙从天而降,它张开嘴巴发出震天动地般的惊悚叫声,它那对红色的眼睛突然看向我,而后迅速向我扑来,我想跑,但全身僵硬,根本无法动弹。

只觉眼前一黑,我被这巨龙一口吞下。

在这个瞬间,我看到了林妹妹。她双手以极快的速度不断翻动看,像是在迅速施展一个阵法,那阵法的咒印,正是芒星之阵!

还没等我来得及细想,便失去了知觉。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不在自己的墟鼎中,而是身处一片废墟,这里是……师父的墟鼎。

天上阴云密布,落着雨,雨不大,淅淅沥沥的,却甚是冰凉。

那些金色小屋有半数以上全然坍塌,甚至连不远处的山头都被炸开了一个口子,泥石混着雨水滚落,一片狼藉,满目疮痍。

我低头一看,心里一阵抽搐。

花想容、鲁安格、胖胖以及众多村民都是浑身的泥渍,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有的半截身子埋在土里,有的土堆上只露出一双双惨白而狰狞的手臂。

我一脚深一脚浅地向花想容他们走去,一路上极其小心地避开地上四散的残肢。我走到花想容身边推了推,没有反应;鲁安格,没有反应;胖胖,没有反应……

这、这是怎么了?

此时的场面就好像突然间发生了大地震,一切都被摧毁了。

“你醒了?”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回头一看,是师父。他此时又变成了大白狗的模样。

“师父!这是怎么了?他们都是怎么了?你怎么又变回白狗的模样了?”

“和上次一样,你又被体内的那条水虺夺了身体。”

我瞪大了眼睛,“什么?你说那条泥鳅?!不可能啊,我记得刚才明明是随着林妹妹的引导进入了自己的墟鼎……”

“文舜,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啊……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就好像喝酒断片儿了一样,脑袋里完全没有这样的记忆。眼前的这一片废墟是遭受了极大的破坏,这得有多大的力量啊。

“咳咳!”

“哎呦妈呀!”

“花姐姐、鲁将军,你们都醒过来了!”我赶忙去扶起他们。

花姐姐摇摇晃晃的起身,扶着额头,当她看到我的那一瞬间,像是见到了什么非常恐怖的东西一样,立刻往后退了几步,颤颤巍巍地说道:“你……不要过来!”

鲁安格一看到我,就目眦欲裂,头发上指,整张脸胀得通红,手臂上青筋暴起,这厮难道又是要变身不成?!

幸好,花姐姐的一只小手紧紧拽着他的衣角,否则就凭鲁安格的暴脾气,谁知道会暴走成什么样。

师父挥了挥手对,对在场的所有人说道:“你们先回去吧,这里我和文舜单独聊聊。”

待众人一一离开后我问道:“师父,为什么我又会被变成那个样子?墟鼎之中的一切你怎么不还原到原来的样子?”

师傅叹息道:“你有没有觉得少了一个人?”

少了一个人?这时我才意识到刚从看到所有人都在场了,唯独不见林妹妹,莫不是那些残肢或手臂是她……我不敢想下去。

“师父,林妹妹呢?”

“林妹妹,她死了。”

晴天霹雳,我整个人僵直在原地,只觉得胸口骤然一阵疼痛,如同是母亲缀扣子的针刺痛了心胸。

“告诉我,告诉我!怎么回事!她明明在教我幻术啊!”

师父张了张嘴,又合上了。

“难道……是我对吗?是我对吗!”

师父点点头。

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难怪鲁安格、花姐姐他们见了我就和见了鬼似的!

“一定是我用幻术时没有控制好自己的墟鼎,被那条泥鳅趁虚而入!是我学艺不精,是我害了林妹妹!我要跟它拼了!!”

“文舜,你先别急着进入自己的墟鼎找那条水虺对峙,你和它之间暂时还没有什么可以妥协的方案。也许一开始就是我错了。”

“是幻术,对吗?和上次菁菁出现一样!”

“我觉得是这样。”

“只要我使用幻术,就会让体内的水虺有机可乘,侵占我的身体,然后为所欲为!”

“当我发现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林妹妹已经被它杀了。幸而,林妹妹在那个危及关头,催动了芒星之阵,将你框在阵法之内,这也保全了墟鼎其他地方的周全。

这条水虺本就是魔物,暴戾嗜血成性,它一直想要占据你的身体,无非就是为了满足它的这些魔性!你这会儿凶神恶煞地去找它,不正中其下怀?!”

“师父……”我望着他,虽然现在他又成了大白狗的样子,但是难掩其脸上的悲伤,“林妹妹她,没得救了吗?”

“那水虺直接将其吞食,场面惨烈万分,我也无能为力。不过像林妹妹、鲁安格他们本就是我意识所化,即便他们死去对我的身体也不至造成多大的影响,只是……”

“什么?”

“林妹妹代表着我的幻术能力,所以我才让她教你……”

“师父,从此以后,你再不能施展幻术了是吗?”

“是。”

我顿时心中五味杂陈,眼神不敢正视师父。他偏过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却看得我心惊,是无奈。

“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如果在五台山不是我冲动,就不会被黑影侵占身体,都怪我。”

师父摇了摇尾巴,道:“这都是命数,既然已成定局,就不要想着改变过去,要努力用行动改变日后形式的走向。”说着,师父又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文舜,我和你的缘分在云南木牢相遇之时便已经定下,我自幼孤苦,但我心比天大,那时我还不曾知道失去亲人的痛苦,只觉得你这孩子比我自己更让人怜……”

“师父……”

“直到我在石匣子里,看到我师父的头颅……我才能切身体会你失去生身父亲时的痛处,正所谓乌鸟私情,愿乞终养。我自问阅人无数,看人从不会错,文舜你是个好孩子,我对你除了有着同命相连的情感之外,更有视你为至亲之人的感情。”

“师父,这个当口你说这些做什么?听着让人心里着实难受。”

“傻孩子,失去幻术的能力对为师来说没什么,你看我的墟鼎不是还好好的嘛。文舜啊,你不必太过介怀,所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断断不可觉得一切都是你造成的。当下,该练功还是继续练功,至于那幻术目前对于你而言太过凶险,暂时不学也罢……”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第四卷 第一百九十一章 密谋

(猫扑中文)

“师父,你失去的,徒弟一定帮您找回来!而且我已经掌握施幻的方法,只要能压制得住那条死泥鳅说不定我们还可以试试,你也说过我是个天生的幻术师,不是吗?师父!”

“不行!这绝对不行!压制水虺风险实在太大!而且你现在无论体力还是灵力皆耗损甚巨,在这种情况下远离它还来不及,断不可肆意妄为。况且在这墟鼎之中,我们只剩下三十天左右的时间,你必须较之前更为勤勉地修行,切莫因为之前的变故而有任何耽搁。”

“可是,可是……”

“文舜啊,为师知道你心有不甘,不过这次劫难于你而言又何尝不是一次磨练。你欲求完满之心,我能理解,然而万物皆有裂痕,可那裂痕却偏偏又是光进来的地方。”

“万物皆有裂痕,那却是光进来的地方……”我心中不断咂摸着师父的这句话。

他这番语重心长的话,听得我不禁垂泪。其实我本来想问师父在我被水虺夺走身体的时候究竟是怎样一种状态,又是如何恢复的,不过这一切现在来说,已经完全不重要了,有阴影的地方就会有光。

“文舜,幻术和法术之间有着一定的关联性,我们暂时在法术修行上停歇一段时间,你只需利用闲暇时间记熟咒术图谱即可。不过,每日瀑布下的道灵修炼不能松懈片刻,这是稳固根基的必要法门。只要根基足够稳固,你学什么技能均可事半功倍。”我使劲点头道

“师父,我必定竭尽全力!可现在小金屋,幻金门都被我毁了……要去哪里修炼?”师父撒开蹄子往瀑布的方向奔去,一边说道

“这个我自有安排,金屋并未全部毁坏,有的还能用,先去瀑布修炼吧。”日复一日的修炼,让我在道灵运用和剑术身法上有了极大的提高,同时在每日进食的时候师父督促我熟记咒术古籍,但是他一再警告不可试任何咒法。

我知道其中的风险,也担心自己若是因为使用法术而再次被水虺夺去身体,后果便会不堪设想。

师父因为失去施幻的能力,所以无法复原墟鼎中的原貌,更不能让失去

“生命”的

“生灵”复活。每每看到这片狼藉,我都心怀愧疚,谁让我是这一惨象的始作俑者。

这段时间一来,在瀑布中入定修炼的时候也没有再遇到过那条水虺,虽然我不是很懂为什么会这样,但这让师父非常放心,毕竟能肆无忌惮侵入他的墟鼎并造成巨大破坏的唯有这条水虺。

自那次幻术破坏事件之后,不知道是因为伤了元气还是失去了幻术,师父再也没有化作人形,一直是以一条大白狗的形态陪伴在我身旁,而且他稍有走动就要坐下来休息,这让我有些担心。

我曾有几次问过花姐姐和鲁安格,他们对此都讳莫如深,想必这是师父怕我知晓后过于自责而特别交代的。

除了修炼,我也一直在想着关于寻找传国玉玺的方法,思来想去之后,在我的心里也大致有了计划的轮廓,只是其中有些细节还需仔细斟酌。

三十天的时间很快就要过去,修炼期限一天一天临近。我想着是时候找师父谈谈计划的事情,无独有偶他却先找了我,还是在瀑布上头的断崖上。

“文舜来了,坐吧。”我在师父身边坐下,他开口道

“明日我们就要出去了,你觉得自己练得如何?”

“气脉顺畅,道灵充裕,剑法和身法都比之前提升不少,有几场比试我胜了鲁将军。”

“甚好!昨晚的道灵修炼,你有什么异样的感觉没有?”

“我是觉得,最近入定的时间感觉越来越长,像是没有以前那种转瞬即逝的感觉了……不过,昨日夜里我感到全身一阵扎心的疼痛,觉得筋骨尽断……虽然我人在水中,却有一种被烈火炙烤的灼烧感!我本想在那时就告诉你,不过我还是忍了下来,没有中断,而后不知过了多久,身体又恢复正常了。那时候我猛然觉得自己体内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所有的道灵在一瞬间贯穿身体,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是涅槃,只有在升金曜位时才会有的感觉!文舜,你做到了!”金曜位,是在青雾、玄刺、铜铸、铁黛、银辉这五个位级后的更高一位。

金曜位后便是虹眼位,再后则是神涯位。据师父说,即便是刘伯温也只是到了虹眼位,能达到神涯位的人更是不世出之奇才,自古以来屈指可数。

我曾问过师父,师尊刘伯温既然都已达到虹眼位还能被朱棣刺害,那朱棣或是说朱棣身边的人岂不是更厉害?

不过师父说神涯就如传说,期间要遭遇的劫难历练三辈子都不一定能完成,除非此人成了神仙。

关于师尊刘伯温遇害的事情,师父则认为要杀一个人可以用狠招一击毙命,也可以处心积虑循序渐进,不一定非要比谁的段位更高。

就好比,熊的力量远远高于人,但人会用计谋,还会用工具,借助外力和智慧无论是熊是龙,都抵不过人起的杀心。

所以还是那句话,人心叵测。人一旦动了歹心,什么事情都可能做得出来。

我欣喜自己的突破,能在短短一个月之内达到金曜位。现在就连自己都清晰地能感觉到神、气、道灵的紧密结合,体内乾坤翻滚涌动,心中平静却力量充盈。

师父指导的这样修炼是对的,如果修炼方法不对,力量虽可达,但是意念蚕食,容易走火入魔。

“师父,金曜位少说要好几年或是十几年才能练成,我却只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是不是我天赋异禀?”

“看你得瑟的,你虽然天资聪颖,对术法招式的理解能力也快于常人,但是即便如此也不可能在一个月之内到达金曜位,为师还是给你加了点油的。”

“师父,您就告诉我怎么一回事儿吧?”

“额……还是算了。”师父欲言又止,他本想告诉我,却又闭口不谈此事。

他越是不说,这件事情便在我心中留下了芥蒂,不过他刚才对此事有所动摇,既然现在不说,他的

“意识”们,应该能多少漏点口风,找机会去问花姐姐。师父端坐在岩石上,风吹起他的皮毛,话锋一转,他问道

“上次说到既要让朱棣认为我们在为他卖命,还要让悄无声息地让朱元璋给予我们信任。我苦思数日,想出计策无数,却无一可行。眼下,你已突破段位,出去之后给朱棣献计一事,你有何打算。”

“师父,这几日我正好也在琢磨此事,只是尚有不明之处,欲想向你请教。”

“你是来自未来之人,更是通晓本朝历史,想来眼界必然比我开阔。你尽管畅所欲言,我们一同参详参详。”

“师父见笑了,那徒弟我便抛砖引玉不揣冒昧。我知道不久就是元旦,按照惯例朱元璋会在宫中朝会,朝会之后便是宴请。”

“你的意思是,要在这朝会中做文章?”

“非也。朝会乃是文武百官上殿商要国家大事的地方,若有什么意外发生容易伤及更多无辜的人,朱元璋的脾气绝对是宁可杀错也不放过的,所以这重头戏应该在朝会后宴请上。这宴请应该是皇家的家宴对吧?”

“没错,每年元旦朝会后的宴请都是朱元璋将各地分封的王侯召回京城团圆的宴会。”

“那就成了,很多能说不能说的都可在这种家宴的场合说。”

“恩,那你觉得要怎么做?这种场合不比朝会,要想为朱棣献策,我觉得无非是让他在朱元璋面前有所表示和作为,若是在文武百官面前直接谏言,更有说服力不是?”

“师父说的也不错,但是若能在家宴上先露头角,让朱棣所提意见能获得朱元璋的同意,而后再于朝堂之上谏言,岂不是更有把握?还有师父不要忘了,我们为朱棣献策只不过是表面功夫,实则要为我们自己。”

“那你说要怎么办?”师父这是怎么了,失去了幻术后怎么脑子也不好使了,一个劲地问我,难道提不出什么建设性的看法吗?

!我愣了一下继续说道;

“在皇家宴请之前,我们要让朱棣先给朱元璋一些甜头。”

“甜头?”

“对,为朱元璋献龙袍。”师父瞪大眼睛,

“你疯啦?龙袍这种事情岂可儿戏!做龙袍可是一件精细活儿,弄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而且官内都有特定的官局织造,纺线、印染、刺绣各个工序都在特定的织造局完成,这事儿还真是轮不到朱棣管,弄不好,反倒是会让朱棣失去优势,我觉得他应该不会同意。再说,朱元璋一个皇帝老儿,整个天下都是他的,还缺你一件龙袍?!”

“师父不必着慌,你可知隋文帝?”

“隋文帝杨坚我当然知道,可这跟献龙袍有什么关系?”——内容来自咪咕阅读猫扑中文

第四卷 第一百九十二章 密谋(二)

(猫扑中文)

“隋文帝的龙袍是用丝绸之中最好的辑里丝制作而成的,而这种丝正是我们林楠镇所产,而且还是由林南镇独有的纺织刺绣技艺制作的龙袍,如今这技艺有一个人绝对会。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大内能工巧匠虽多,但他们做出来的龙袍哪里及得上我们林楠镇匠人所做,这便是所谓的匠人精神!”

“你是说陶长卿?他还匠人?他能撇下女儿,还能在朱棣身边明哲保身的,我看是人匠还差不多。”

“师父话也不能这么说,陶伯伯毕竟是从商的,商场如战场,所以他才这样。更何况他可是林楠四麐八犀,四麐之一,他不会还有谁会!”

“说陶家老爷是个武林高手我信,是个术士我也马马虎虎相信,但说他会刺绣……”师父依旧狐疑地看着我,我见他不信,在身上一阵摸索,掏出一块手帕,上面绣着一朵粉色的桃花,

“师父你看,这朵桃花。”

“这不是菁菁给你的手绢嘛,瞧你稀罕的。等等,这是……”师父凑上去仔细端详手绢上的那朵桃花。

桃花花瓣丝丝入扣,花瓣上的纹路也异常清晰,整朵桃花在手绢上是立体的,若是有一阵风吹来,这朵桃花就像是要被吹落一般。

“怎么样,只是菁菁的刺绣技艺,你还能不相信陶伯伯的手艺吗?他秀的龙说不定都能在袍子上游走呢!”师父嘴角抽搐,道

“你们那儿男人也刺绣?罢了罢了,想不到你那个时代的男人竟然堕落到这个地步,看来我要重新审视陶家老爷了……汪……”

“师父……我们在说正事呐!”

“行行行!你继续继续!”

“恩,我要让朱棣在宴请的时候直接将龙袍作为礼物献给朱元璋,讨得朱元璋的欢心,然后再让其乐极生悲,最后再悲中换恩情,我们要做一出戏——行刺。”

“突然觉得朱元璋怎么这么惨,一晚上要经历多少大喜大悲……话说你这个脑瓜子里头怎么都是些风险如此之大的计划?大庭广众之行弑君,你有几颗脑袋?!”

“师父,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畏首畏尾了,要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耍花样本来就是虎口拔牙的事情啊,不兵行险招,哪有希望成事。”

“置之于死地而后生……”师父摇了摇头,

“那然后呢?这行刺的戏码是我们自己做,还是朱棣也参与其中?”

“让他知道这个计划,还要让他参与其中,再接下来才是我们自己的计划。”我顿了顿,道

“师父,在史书上你可知大明最厉害的军机情报搜集机构是什么嘛?”

“我怎么知道,老子又不是像你一样来自未来!你有什么话,麻利点都抖出来,在我这卖弄个什么汪!?”

“师父息怒息怒,”我估摸着,这回肯定是

“鲁安格”占领了师父脑中的高地,我轻轻抚摸着大白狗脖子后的毛说道,

“大明最厉害的军机情报搜集机构锦衣卫!”师父两只前爪一蹬,极其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张着嘴巴,道

“啥?名字倒是挺好听。”

“史书上记载这锦衣卫成立的时间便是洪武十五年,现在是洪武十四年,元旦一过便是洪武十五年,你说这不是正好吗?这锦衣卫原来姓陆啊,哈哈哈哈哈!”

“小子!怎么笑得哈喇子都留下来了?我说这个锦衣卫到底是个啥?”

“史书上说锦衣卫的前身是拱卫司,而后改成亲军都尉府,统辖仪鸾司,锦衣卫是作为皇帝侍卫的军事机构,主要就是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以及为皇帝做一些他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师父,我给你说个我从说书先生那里听来的有关于锦衣卫的故事。据史书记载,明太祖朱元璋对他的大臣、国子监祭酒宋讷很不放心,就派一个会画画的锦衣卫特务去监视他。这个锦衣卫特务在暗地里画下了一次宋讷发怒的形态。次日,宋讷进宫朝见朱元璋时,朱元璋问他,昨天你为什么发怒,宋讷心中一惊,怎么昨晚发怒之事,皇帝怎么会知道,于是他只得老老实实回答道,因为一个仆人打碎了一只我很喜欢的茶碗,故此臣下不乐,没有别的事。”

“呵呵,这种行事风格倒很符合朱元璋的个性。”

“所以这锦衣卫,是皇帝直属,还可靠近军机秘要!师父,你说成立这样一个机构我们是不是可以好好地加以利用?”

“听着倒还真有几分道理!不过你说锦衣卫的前身是亲军都尉府,眼下那个地方是掌管仪仗和侍卫的,除了一帮娘娘腔就是一帮糙汉子,这样一群人有何用?”

“有总比没有好,况且我们还可以招人。我可以要朱棣代为引荐,做锦衣卫指挥使,掌管锦衣卫。明面儿上告诉朱棣,这锦衣卫是为他起兵造反准备的宫内内应,暗地里我们可以把这批人挪为己用。”师父听完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其实我知道他是觉得计划可行,毕竟这是历史上明摆着的,我说的有板有眼,他自然听的一愣一愣的。

“文舜啊,这计划听上去不错,你暗中操控着燕王妃的青舟会,手上又能召唤阴兵,如果再掌握着锦衣卫……我怕你会成为另一个朱棣,甚至朱元璋……”师父这句话一出,我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当场

“徒儿不敢,徒儿绝无此心!”

“呵呵,瞧把你吓得。文舜你本性纯良,若真到非不得已之时,来个改天换日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但是陆文舜你要记得,权力会使人迷失本性,你当好自为之!”

“谨遵教诲!”

“起来吧,我们接着商议正事。”

“是!”

“行刺一事风险极大,一招不胜满盘皆输!况且无论行刺是否成功,刺客必然被捉,你有这样的可靠之人不把我们都供出来?”

“没有!所以我没有想要用真人去冒这个险!”

“你要动用阴兵?朱元璋乃真命天子,有真龙护体,阴兵伤他不得。”

“也不是,我要用的是幻术!”师父一听立刻勃然大怒,大喊道

“胡闹!胡闹!在那种场合你要使用幻术?你忘了林妹妹怎么死的了?你忘了我的墟鼎是怎么崩塌的?你忘了我是怎么又变成这副模样的……诶!”既而他大叹一口气,天气都开始阴沉下来。

我知道师父动了怒,立刻继续说道

“师父你别急,别急!你听我说完啊!我答应过你,万不得已我绝对不会使用幻术,所以这次施展幻术的不是我。”

“不是你?你的意思是?”

“师父啊,朱棣身边能人众多,你就不想知道都是谁在帮他,就不想摸清那些人的底细?我想八成就是这些人害了师尊的性命!所以,我想趁此机会要让朱棣派人在皇家家宴上施幻,看看他手下到底有哪些厉害角色。”

“嗯,言之有理,就看朱棣这个老狐狸会不会听你的。”

“会的,因为我让所有人都看到朱元璋被行刺,而让朱棣舍身相救!”

“这倒是可以,不过为什么是朱棣,难道不应该是你去救朱元璋吗?”

“让他出点血,却更能在朱元璋面前表忠心的事情一般人应该都会去做吧?我只要在事后动动嘴皮子即可。退一步讲,万一朱棣不愿意出这点血,那我再亲自出马,朱元璋还不感动得直接给我封官进爵啊?”

“朱棣和朱元璋都是生性多疑之人……”

“师父,我没有退路,只可成功,不可失败。在此之前,我会尽可能把计划再想得更详细,未雨绸缪总归是没有错的。”说着我站起身子,远眺前方,风云翻滚的天际后面,阳光开始若隐若现地洒下地面。

“文舜。”

“怎么了,师父?”

“你是如何想到要将这件事情和锦衣卫挂上钩的?”

“因为你,师父。”我偷笑。师父脖子一歪,抬起爪子指着自己,那张白狗狗脸简直天真无邪,疑惑道

“我?”

“没错,你可知道,史书上记载锦衣卫穿的是什么嘛?”

“不知。”

“飞鱼服。”师父愣着,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这战服正是师父在幻金门里给我准备的。

“你可知道,史书上记载锦衣卫用的武器是什么嘛?”

“不……不知……”他正回脖子,声音有些颤抖,我知道他在等我说出那三个字。

“绣、春、刀。”

“哇哈哈哈哈哈,汪汪!哇哈哈哈哈!我怎么能这么厉害!哈哈哈哈哈!”

“师父!怎么笑得哈喇子都留下来了?”

“你说这锦衣卫姓陆,看样子绣春刀和飞鱼服要姓沈啦”

“啊哈哈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哈!”

“这个计划我同意我同意,啊哈哈哈哈!”我和师父在山头放生大笑,笑得开心,笑得和白痴一样。

“喂!你们两个!”花姐姐的声音此时从山下传来,

“沈大人你多大了还带着文舜少爷这样!快下来吃饭!”我和师父收住笑声,我看到他的眼睛里竟闪出一丝泪光来。

“文舜,还有一件事情,从今天开始,我和你的师徒情分到此为止了。”师父说道。

此时,我觉得我的脸上笑容一瞬间便消失了,

“师父,你是不要我了吗?”

“你蹲下。”我缓缓蹲下,师父把他的头靠在我的肩上,我觉得毛茸茸的很温暖,他在我耳边道

“你已经和我一样是金曜位了,从今天起我们不是师徒,我们是亲人,虽然我知道你心里管我叫阿吉,但我还是喜欢你叫我沈大叔!”

“沈大叔!”

“喵~”我擦了擦不知何时留下的眼泪,抬头看到不知哪儿出现的蒋卫生,我抱起它,招呼沈大叔,

“走!吃饭去!明日出发!”——内容来自咪咕阅读猫扑中文

第四卷 第一百九十三章 别离

(猫扑中文)翌日,温柔乡。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到了分别的日子,天气却是分外晴好,微风拂面吹得人暖洋洋的。

墟鼎里的所有人都一大早聚集在温柔乡,把大厅里里外外都挤得满满当当的。

“昨晚休息的好吗?”花姐姐理了理我的衣服,尽管这衣服并没有褶皱。

她生活的墟鼎里少有这种分别,离别在即的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挺好的。”我答道。

“那我们就准备走了。”阿吉摇着尾巴。此话一出,闹闹嚷嚷的温柔乡便安静下来。

对于这里,虽然很多东西都是虚虚实实难以辨别,不过我在这里度过的时时刻刻都会印刻在记忆里。

最后还是鲁安格打破了沉寂,他拉着师父说着话。而我趁此机会把花姐姐拉过来。

“花姐姐,这些日子多谢你的照顾。”花姐姐笑着,道

“哪儿的话,我这辈子都没像这段时间这么开心过,没事的,放心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恩。”我看着花姐姐扑闪的眼睛,以及她头上戴着的那朵桃花,一切都和来时一样,没有改变。

我深吸一口气,试探道

“花姐姐,你看我都要走了,有一件事情希望你能告诉我。”

“哦?什么事情,我一定告诉你。”

“关于我修炼的事情。”

“修炼?这不是一直都有沈大人照应着嘛,我不大清楚啊……”花想容脸上露出局促的表情,两个手指不断互掐着。

“花姐姐!”

“在,在……”

“为什么我能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面就能突破金曜位?”

“这……”

“请你告诉我,拜托了。”花姐姐转头看了看和鲁安格寒暄的阿吉,叹气道

“唉,好吧好吧。分手在即,下次不知何日再见,我就把这件事当作礼物送给你吧……哎,文舜少爷这件事情你自己知道就好,在沈大人面前别说是我说的哈。”我点点头,

“礼物?!一定一定!我们花姐姐最最好啦!”

“行啦行啦!沈大人自打带你进入墟鼎,便是冒着极大风险的。你在瀑布下面修炼,除了通过自己的努力提升自身的道灵之外,沈大人还将自己的道灵渡给了你。”

“渡灵给我?”

“不错,这瀑布,这水潭正是沈大人的灵泉。所以才让你在他的道灵瀑布下修炼,你的道灵存量才能在短时间内丰盈。你道灵每增长一分,这里的水便减少一分。而且你们本来不该进入墟鼎,现在你们在墟鼎中的每一天,沈大人都要用更多的道灵去稳定墟鼎,以免墟鼎排除‘异己’。”

“所以沈大叔每天不仅要花很多道灵稳定墟鼎,还要为我的修炼额外的道灵,他每天都在透支吗?”

“是的。每个白天,他让你进入小金屋的幻金门,他利用自己墟鼎的特殊能力,将幻金门内的时间控制在半柱香,而你自己却一直觉得已经修炼了整整一天。这就是精妙所在,将一天所用的功,放在半柱香的时间里,就等于你在半柱香里练完了十二个时辰的功。你再进去一次,同样只有半柱香,可你却能练一天。这一天十二个时辰,其实你已经修行了四十八天。而在这七七四十九天里,实际你所修炼的天数已经达到两千三百五十二天,大概有个六年半吧!”

“原来如此,难怪我每次从幻金门出来,都觉得突然之间身体获得了无比巨大的能力和改变,原来是通过时间的控制,将我的修炼经验叠加了!”

“每日对于时间的控制沈大人也要花费不少的精力,所以他现在身体状况恐怕不是很好,上次林妹妹的事情……他为了镇压水虺,花了不少功夫,现在已经无法在墟鼎中稳定人形,稍微走几步就会觉得吃力,要坐下来休息。”

“这么说来,是我是把他吸干了……”

“别这么说,沈大人对你的付出和栽培必然是他心甘情愿的,我还从来没见过他能对一个人如此上心。”

“我害得他失去幻术,以后一定会好好报答师父的。”

“你是说,林妹妹吗?虽然她被水虺吞噬了,但沈大人的幻术其实并没有完全消失。”

“什么?你的意思是?”

“林妹妹只是承载沈大人幻术的容器,她无质无形不生不美,只是以女人的形象出现而已。只要你从水虺的体力夺回容器,沈大人的幻术自然就会恢复。你师父不想你去冒险,所以宁可自己失去幻术也不告诉这个秘密。你现在懂得他的良苦用心了吧!”我也转头看着沈大叔,他正吐着舌头哈气。

他变成白狗也是因为我,我一定要找到让他恢复人形的办法,想着想着心里越发酸楚。

花姐姐掏出一块手绢,为我擦了擦脸,小声道

“别哭,男子汉大丈夫,说好的这件事情只有你自己知道,别让人看出来。”我勉强露出笑容,点头道

“恩,我这是感动的。”

“文舜少爷!你这是怎么了?”鲁安格突然探出头来问道。我赶紧又擦了擦眼泪,笑道

“没事儿,要分开了觉得心里难受!”

“别难受!让将军我给你一个永恒的拥抱!”

“永……恒……不……不用了吧……”还没等我拒绝,鲁安格这个大块头就已经把我抱起来,转了几圈。

身旁的人都哈哈大笑。鲁安格在我耳边小声说

“沈大人不容易,有时候脑子也不太好使,容易忘东西,你得好好看着他。其实我们这帮兄弟姐妹也都一直陪着你,你就想,沈大人发火了那就是我鲁安格来关照你了;要是他一直让你多吃点,肯定是花姐姐想你了……对不对?”

“恩。”

“文舜少爷,送你一朵墨梅!”说完,鲁安格在我额头亲了一下,顿时心中绽放一朵墨梅,感觉很奇妙,

“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记着,不要在意别人说什么,好好活着,存留傲骨!”我点头,而后鲁安格将我放了下来。

“好了好了,不浪费大家时间了,走了!”

“喵!”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我会记得这里的瀑布、小金屋、幻金门、温柔乡、花姐姐、鲁将军、林妹妹、蒋卫生……我对这片世外桃源的留恋与挂念是真真实实的。

别了,我的朋友们……回到现实世界后,已经是早晨,阿吉带着我飞回金陵客栈。

我让阿吉在客栈里休息,出门给他买了最爱的甜酒酿,那酒酿西施见了我还不忘与我打招呼,说我昨晚刚来买过酒酿这一大早酒酿还没煮出来呢,我说等等不要紧。

这时候我才想起来,在墟鼎之中的四十九个日日夜夜不过外面四个时辰。

那日正午,阿吉还睡着,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我起身去开门,不是别人,是燕王朱棣亲自来了。

他撇嘴一声干笑后就跨进屋子,踱了几步,随后又看了看屋内的光景,在靠窗的上席坐下。

朱棣喉咙口一哼,冲着门外一挥手,外面两个带刀侍卫便将房门关上,在外把风。

“草民叩见王爷。”我赶忙跪下行礼,阿吉抬头看了朱棣一眼,继续趴在地上闭着眼睛。

“起来吧。”

“不知王爷亲自前来,没及远迎,草民罪该万死,恳请王爷恕罪。”

“得了吧。”朱棣不痛不痒地抛出了三个字,懒洋洋地摆弄着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继续道

“陆先生,昨晚本王给你送的礼如何?”在朱棣问出这句话时,我看到阿吉的耳朵微微抖动了一下。

我赶紧作揖,回答道

“王爷之礼太过厚重,草民承受不起。”

“先生大才,哪有什么承受不起的!连本王的身家性命都是先生护下的。本王只希望,礼物一到,先生莫要动怒责怪本王就好?唉,本王也是有苦衷的。”说完,这狗王爷竟然还假惺惺地用袖子抹了抹眼泪,戏可真是够足的!

我顿时觉得一阵恶心,若非有要事在身,老子早跟他拼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了。

“岂敢岂敢!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王爷深谋远虑,草民佩服得紧。”陆文舜啊陆文舜,你说出这么恬不知耻的话竟然如此顺畅,难道不会有丝毫愧怍之心么……

“陆先生果然深明大义。话说,你和刘伯温又是如何认识的?菁菁丫头怎么就去了刘伯温的山里?”

“菁菁怎么样了?!”我猛然起身,不由自主地往前跨了一步。朱棣眼睛一眯,此时两股强大的道灵已经出现在屋顶。

我立刻收势,意识到情况不太对劲,迅速将自己的道灵藏匿于丹田处。

看样子门外那两个守卫就是装装样子的,真正在暗中保护朱棣的果然另有其人,而且还是高手。

我告诫自己,此时此刻万万不可轻举妄动,重新将跨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来。

“看样子菁菁丫头一直很得你的关心,那丫头确实讨人喜欢。不过你管好自己就行,菁菁丫头本王自会好吃好喝供着,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的。”

“谢,谢王爷。”朱棣冷哼一声,我看着他的眼睛,这眼神有杀气!——内容来自咪咕阅读猫扑中文

第四卷 第一百九十四章 皇上您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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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吧,你和刘伯温怎么认识的?还有昨晚你和你身边的这只狗消失了四个时辰,去哪儿了?”朱棣把玩扳指的手突然停下,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说、实、话!”我脑中飞速旋转,想要立刻找一套说辞。目前沈大叔的身份不会被怀疑,众人都以为姚广孝已经在云南失踪了。

而和刘伯温之间的关系,似乎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他都已经被朱棣自己给杀了,他在那问不出什么,所以来问我。

“草民和刘伯温不过是一面之缘,在云南的塚山上,王爷应该知晓。那时我们被猫又所困,又差点被困于‘空镜’之中,是刘老先生将我们一行人救下。”

“这倒是与三宝所说无异。那昨晚呢?听说昨晚一阵大风过后,你和这狗子就消失了,今早才回来。”我不露声色地嘴角上扬,向朱棣做作了揖,心想机会来了,此时阿吉也坐起来看着我。

“王爷,又是给我寄人头,又是派人在这地方监视我,还要我一晚上就为您想出计策,着实让我为难。我想事情的时候不希望有人打扰,更何况您只给了我一个晚上的时间。我只不过略施小计,去了一个没有人打扰的山里,静思一夜,果然便想出了对策。”

“哦?料你还有点本事!”

“王爷谬赞了。不过如若连这点本事都没有,草民还如何为您出谋划策,成为您得力的左膀右臂呢?王爷请放心,文舜多受王爷恩惠,绝不会心猿意马首鼠两端,去投靠什么东宫太子,将来君临天下的必是王爷您。”

“哈哈哈,识时务者为俊杰,比那个不懂变通的刘伯温机灵多了。快把你的计划说于本王听听。”朱棣略显兴奋,换了坐姿仔细听我说。

于是我把之前与阿吉商讨的计划除去我们自己的部分都和朱棣说了一遍,故意隐藏幻术行刺的那部分,而是直言让朱棣以为他要真正去挨那一刀。

朱棣听完之后,脸色阴沉,站起身子踱了几步。

“龙袍的事情本王觉得可以,前段时间父皇还杀了几个不得力的织府官,这倒是正好。但你要让本王去挨刺客的那一刀?你就不觉得风险太大了吗?虽然那几个刺客是我们安插的,但父皇多疑,若不下死力,必定被他看出破绽,若是他们动真格的,下手没有轻重直接将我刺死,我岂不是连躲都不能躲?你这简直是将本王的性命暴露在巨大的风险之中!”果然朱棣这个老小子还是不信我,我索性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陆文舜啊,你真贱——随后挺直了腰板,双眼紧紧看着朱棣的眼睛,不知怎么的,他的眼神倒是有些躲闪。

“王爷,您都说了,当今天子生性多疑,若不兵行险招如何取信于他。草民一片赤诚之心,万望王爷相信草民。”

“不行,不行,你不必多言!本王千金之躯绝不会以身犯险,再高明的刺客终究还是个人,只要是个人在大殿之上环伺之下,难保万无一失。再者,即便那刺客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未曾伤我,但大内高手如云,他功夫再好也必然被擒,到时还不把幕后主使泄露出来。我们就算再怎么安排死士摆脱关系,就算给父皇一具尸体,他也能追到我头上。”

“那如果这名刺客不是人,便不会失手,更不会落下尸体了……”

“不是人?!陆文舜你什么意思,快把话说清楚了!”

“用人去扮刺客,正如王爷所说风险很大,不仅是王爷的性命,还有刺客无法逃脱的风险。所以,敢问王爷身边可有亲信之人懂得幻术?”

“幻术?!”

“只要在宴请上施展幻术,让众人以为有人行刺,而后王爷只要在幻术中演一出舍身救皇上的好戏,当然为了更为逼真,还是要稍微受点伤出点血的。幻术之中,刺客逃脱,停止幻术即可,那个刺客本就是个幻影,抓不住,也就没法追究其原由了。而后再由这个事件为契机,向皇上建议设立锦衣卫,保证皇上的安全!同时,锦衣卫也可成为您日后夺取皇位的内部武力后盾。”朱棣停了停,脸上的怒意稍有缓和,道

“这倒也不错,还能体现本王为皇家安危着想。不过这锦衣卫的指挥使,交给谁来做合适呢,陆先生你说呢?哎,要不委屈陆先生辛苦下掌管锦衣卫?”我心想你大爷的,这个老奸巨猾的朱棣居然反过来问我。

“王爷所言甚是,锦衣卫指挥使身居要职,掌有生杀予夺之大权,我一个外人来做恐怕不合适吧!王爷还是另选信任之人吧。”

“哈哈哈,陆先生多虑了。如果本王不信任你就不会跟你谈这么多了,这锦衣卫的指挥使本王可以交给你,不过陆先生公务繁忙,本王担心把指挥使这一重任压在你身上会累坏了你,那本王可要于心不忍了。要不这样,锦衣卫可成立南北镇抚司,本王定两人分别为南北镇抚司的指挥使,相互辅佐,共同分担。陆先生,你觉得此法可妥?”

“王爷英明!这南北镇抚司的指挥使人选,请王爷审慎遴选。”

“这个自然。不过陆先生无功无劳,若是仅凭偶然一次救驾便获此要职恐怕众人不服。不如待这次‘行刺’的好戏成功之后,本王再论功行赏与陛下推荐封你为北镇抚司指挥使!”

“草民叩谢王爷抬爱。草民定能辅佐王爷登上皇位,成为我大明下一任皇帝。”我顿了顿,补充道

“皇上,您看如何?”呸呸呸!这话说得我自己只想吐,不过以大局为重,以大局为重!

!朱棣听了最后一句,立刻放声大笑,

“好!好!好!君无戏言,若是这事儿能成,本王就封你为北镇抚司指挥使!”

“谢王爷!”

“计划中的施幻之人,本王心中已有人选。”

“敢问王爷,此人是?”

“哈哈哈……本王心中自有打算。先生不必多虑了。”

“王爷英明!”我连忙弯腰作揖,心想我呸,你个老狐狸!此时朱棣已经起身,我赶紧收心,目送朱棣离开。

朱棣刚走到门口,突然转身对我说道

“明日去城南织造局,里面有前段时间进贡的辑里丝,这是令牌,亮牌即可调用所需物品,我会让陶长卿在那里等你。”朱棣给了我一块令牌,我接下,他又补充道

“对了,宴请的时候需要让内务府准备谷城府进贡的乌程酒,其他事宜你同陶长卿商量安排即可。走了。”

“恭送王爷。”朱棣说完甩手便离开了房间。看样子陶伯伯已经全然博取了朱棣的信任。

我在桌子边上坐下,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对阿吉说道

“看样子,陶伯伯已经取代了你在朱棣身边谋士的位子。”

“谋士?呵呵,这又不是什么好差事。伴君如伴虎,这个燕王可比朱元璋厉害得多!你以为之前当‘姚启圣’是白当的么……”阿吉说完,又闭上眼睛睡了。

第二天一早,我和阿吉在金陵客栈的一楼大厅用过早膳之后,便起身前往城南的织造局。

陶伯伯已经在门口等着我们了。

“文舜,你来了。”陶伯伯与我打过招呼后,又向阿吉点头行礼。

“陶伯伯早。”

“汪汪……”

“王爷让我一早在这儿等你,大致内容我已知晓。文舜,你这步棋走的有把握吗?”

“陶伯伯,眼下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我向织造局门口望了望,压低声音说,

“要不是及时给出他这个计划,恐怕今日我们就没机会相见了。”

“唉……燕王一代枭雄,非常人行非常手段啊……听说昨日他从你那儿回来之后,他就把跟着一起前往的两个侍卫杀了。看样子对于这个计划他是动心的,但这计划里随便一点暴露,就会满盘皆输,所以他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朱棣也不管那两个侍卫有没有听到这个计划,就先灭口,这样的行事作风真是让人心生寒意,我又问道

“陶伯伯,燕王没对你怎么样吧?”

“他要利用你,对我倒没怎么亏待,若不是你我都是当下可用之人,怕也躲不过这杀身之祸。”

“我看,燕王倒是很信任陶伯伯。刺王这样的事都交由您处理。”

“呵呵……唉……”陶长卿干笑了几声,又长叹一口气,

“刺王一事,兹事体大,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们这几个人都是绑在一起的蚂蚱,一个鼻孔出气,他不用我用谁……我是担心,等到事成之后,会……”陶长卿做了一个割脖子的手势。

“杀人灭口,卸磨杀驴吗?!”我应道。

“自古以来不都是这样么,除非……除非我们对燕王还有利用价值,比如助他最后称帝。不过不管如何,我们都要小心为上。”

“陶伯伯所言甚是。不过我们可不是为了帮他做皇帝,那个东西……才是我们需要的。对了,菁菁她还好吗?您见过她没?”陶长卿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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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一百九十五章 计划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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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菁菁她,有燕王妃照顾着,你不用担心。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陶长卿回应道。

“燕王妃……事不宜迟,我们赶紧上楼议事吧。”

“等等,再等一个人。”

“谁?”这时一阵马蹄声,踢踏踢踏在我们身后停下,我转头,看到的是——未明。

“这小子来干什么?”

“他?王爷吩咐,让未明一起前来议事。”未明下马,还是那张冰块木头脸,看着就让人来气。

他也是做个样子似的与我寒暄,

“陆兄好久不见。”

“哦。”说完我就拉着陶伯伯往织造局的大门走去。我们亮了朱棣给的令牌顺利进入织造局。

织造局是一个硕大的连体四合院工厂,里面除了库房外,便是一间一间极为狭小的隔间。

每日工人会进入自己的专属隔间,开始自己所对应的各项工序,纺线、织布、裁剪、刺绣……这种逼仄的空间,若是叫我一复一日地在里面工作,非成疯子不可。

“陶伯伯,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

“现在去库房。”

“库房?我们……”

“先不要多说话,这里人多。”我们抵达库房之后,未明和陶伯伯让我带着阿吉在树下等候,他们先去与库房管事当差的交待了几句。

那管库房的一开始懒散散爱答不理的样子,而后听未明说了些话,立刻毕恭毕敬低头哈腰地打开门。

陶伯伯回头对我们点了点头,我会意,便带着阿吉进了库房,顺手将库房的门关上。

“这里面黑漆漆的看不清啊。”

“只管跟我来就行。”未明在前面带路。库房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大,一匹匹布料被堆叠在高耸巨大的架子上,我们在这些架子中间穿梭,犹如行走在迷宫里似的。

七拐八拐之后,未明在一面墙壁前停下。他伸手挪动了墙壁上的一副山水图,图后面似是有个机关,未明用力一拉,墙壁像门一样往里打开,露出一条通往底下的通道。

通道的墙壁上都点着火把,反倒是比库房要亮堂。我跟着未明进入通道,这里面的温度比与库房外面相比倒是低了不少。

“未明,你带我们进的这个是什么地方?地下作坊吗?”还没等未明回答我,在转过一个弯之后,便出现了一个非常宽敞的空间,两侧突然金光四射。

我定睛一看,乖乖,那些金光绽放的竟然是一件件黄色的龙袍。这些龙袍此时都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一个个镶嵌在墙上的小格子里。

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樟木香气。我靠近那些墙上的木头格子,才发现这些格子都是用上好的樟木做的。

香樟木自带异香,有驱虫防蛀之功效。我看着那一件件龙袍,做工精美,布面都是用蚕丝做的,在光线的照耀下确实就会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这就是传说中的龙袍啊!

开眼了开眼了!我不由自主地想要伸手去摸,却被未明厉声制止。

“住手!脑袋不要了?!”我赶紧收回手,被他吓个半死。未明又道

“这里是织造局存放龙袍的地方,一般不会有人进来。这织造局虽然看上去人来人往的很多人,不过不会有人注意是否有陌生面孔进出。现在王爷打通关系,让陶先生进来,也是想让他不受外界影响,专心制作龙袍。”

“这一件龙袍制作起来工艺复杂,虽然我一个人也能够完成,不过现在距离元旦也不到二十天,这实在是……”陶伯伯为难道。

“那就要看陶先生有没有这个本事了,王爷的事情可是耽搁不得。”未明不咸不淡地说道。

“你小子怎么说话呢!这么快就……”我话未说完,立刻被陶伯伯一声咳嗽给咳醒了。

“就如何?”我深吸一口气,本想说你怎么快就倒戈阵营了,不过幸亏我止住了话头,未明现在明显就是燕王朱棣的人,不管他是不是燕王妃安排过去的,若是我把自己和燕王对立起来,那就真的出大事儿了!

这个未明从出现到现在,没有做过一件我看得透的事情。他对菁菁有好感,不用眼睛看都知道,他巴不得抓住我的什么小辫子呢!

言多必失,要耐住性子!我回道

“没什么!难道这么大一个织造局,就没有人供陶伯伯差遣?”

“还不是你陆少爷自己出的馊主意。”这家伙脑子被门挤了还是怎么的?

是我们救了你好不好?要么跟个傻子一样不说话,每次一说话就和吃了炸药一样。

“不跟你瞎扯。你不是一直在燕王妃身边吗,现在又如何到了王爷门下?”

“这世上能让王爷觊觎的能人可不只有你陆文舜一个,况且是王爷自己求着我来的,我无非是以此与他交换了一个条件罢了。”说着,未明轻蔑地笑了。

“求?!你胆子不小,架子挺大!什么条件?”未明刚要开口,陶伯伯却严厉地打断了对话,

“未明,刚才这番话,不知王爷听了心中会有何感想?”气氛立刻冷了下来,未明微哂。

陶伯伯又道

“无关的话就不要说了,时间紧迫,你就说是如何安排的吧。”

“哼,好吧!陶先生在此处制作龙袍,有何需要届时告诉我即可,我会安排人手辅助你制作龙袍。制作龙袍可是大事,我会亲自盯在这里。另外,王爷吩咐龙袍必须与此前织造局制作的龙袍不同,要更胜于他,否则这献龙袍的事情就完全没有必要了。”

“那王爷有没有更加明确的吩咐?”我问道。

“王爷说辑里丝就触感而言虽质感极佳,却少了些在视觉上突出的效果,他想要的是能让人一看就与众不同的龙袍。你们想想可有好的方案?”我心想这分明就是朱棣已经在为自己日后登基所穿龙袍做准备了吧。

陶长卿思忖片刻,道

“王爷说的这个辑里丝的特点我也同意,我还知道一种非常稀有的丝线,是西域的月光丝,这种丝线的特性非常独特,在日光下能反射阳光金光四射,并且在夜里同样会发光,让人看了赏心悦目,不知道这织造局中可有这种丝线?”

“织造局里没有,但我知道谁有。”未明说着,在一张椅子上坐下,一副手握乾坤的样子,道

“金陵城郊有一处傅家堡,是一处要塞,堡内的藏宝阁里就有这种丝线。”

“堡主是谁?”

“颍国公,傅友德傅大将军。”

“傅将军?他今年已经随徐达大将军一起出塞远征,虽说近日即将回城,可具体时日我们都说不准,若没他的同意,我们应该也无法进堡,借到所需的丝线。”陶长卿道。

未明此时呵呵一笑,道

“过去傅将军说修这傅家堡为的是守护皇城安危,不过这多年来,傅家堡从来不让外人进入,据可靠线报,傅家堡军备森严,其手握兵权远超王爷。他堡内还私藏宝物,其中就有陶先生刚才所说的那种极为罕见的月光丝。借?这全天下都是属于当今天子,他本就该交出来。”我心想不对,史书上记载过,傅友德大将军可是为朱元璋鞠躬尽瘁的开国功臣,他最后是被朱元璋以打碎九龙杯为由,将其和其儿子逼死。

虽然在他死后朱元璋为他封了谥号,可那些都是做给别人看的,他不过是怕这些勇猛之夫会动摇他的皇位罢了。

“那你准备如何?”我问道。

“我可是有要事在身,这事儿得你去办,潜入傅家堡,盗取……哦不,是拿回理应属于皇上的东西。另外,把这个带去,放进傅家堡藏宝阁。”说着,未明从怀里掏出一只杯子。

杯壁是通透的白玉,杯身分布九条金龙,龙首制作精细,龙口微张,连龙牙都清晰可见。

龙睛后焊红色玛瑙,龙尾盘踞杯底,融汇于底部的祥云图腾。这分明就是传说中的那只九龙杯,难道傅大将军的死,是因为未明的挑拨?

我眯起眼睛,死死盯着他的脸,狐疑地问

“这是王爷的意思?”我顿了顿,而后一句逐字而出,话语虽轻,但非常有力,

“还、是、你、自、己、的、意、思?”未明不说话了,他也看着我,脸上波澜不惊,没有丝毫破绽,片刻静默之后,他说到

“自然是王爷的意思。”我接过九龙杯,将其收好。我知道,如果我将其放入傅家堡的藏宝阁,那等着傅将军的,只有被抄家搜查。

九龙杯是皇城内的物件,从宫中盗取物件本就罪大恶极,更何况是这只九龙杯,这可是暗指傅友德要当皇帝啊,此罪是要被直接灭族的!

“未明,你到底是站哪边的?”

“文舜兄说的什么话,我不明白。”

“你跟着燕王妃到云南来找我,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你也知道燕王妃要什么。你现在跟着燕王又……”

“咳咳!”陶长卿此时又咳嗽一声,打断了我的话。未明立刻站起身子,两只手扯着我的衣领,压低声音道

“鬼知道这里有没有谁的眼线!”未明瞥了一眼一直不语的阿吉,

“不要天真到把知道的都抖出来!我站哪边不要紧,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只要计划能顺利进行,你想要的东西,我自然会给你!”

“你给我?”我挣脱了未明,两人都喘着粗气,我不想与他纠缠,当下带着阿吉离开。

在离开织造局时,我拉着陶长卿单独聊了几句关于未明的事情。他说此人来路不明,不知为何他对宫中事物了如指掌,而且还非常了解朱棣的脾气,他没花多少功夫就获取了朱棣的信任,而且朱棣俨然已经放权于他。

这人的城府就连陶长卿都难以琢磨透彻。

“陶伯伯,这九龙杯我该如何处置为好?”我问道。

“自然不能按未明说的做,这种十恶不赦陷害他人的事情不是我辈的行径,何况他傅友德还是一代忠臣。我们只取丝线即可,其他计划外的事情,勿要节外生枝。”

“不错。我们虽不以侠义道自诩,但是非黑白还是得分清楚。”

“傅家堡守卫非常森严,要想进入堡内还需要用点小计谋。他们每日卯时会有粪车进入堡内收粪,这个车一般人都受不了,守卫不会严查,文舜,这得你自己看着办啊!”这番话把听得我一愣一愣,我想阿吉能飞能变的,总不需要去钻粪车吧?

然而直到我在傅家堡外围盘踞观察后,才知道,这粪车怕是非钻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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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一百九十六章 傅家堡

傅家堡的位置坐落在金陵城郊的山脚下,那座山是一串连绵山脉中的其中一座。

傅家堡是一个四方形的巨大要塞,三面都是高耸的青砖墙,建有女墙类似长城。最靠里的一面没有建造砖墙,而是直接利用山的斜坡,将整座傅家堡围在了山前面。

所以要进入傅家堡,除了正门、侧门外,还有一处,便是翻过那座山。

但一般不会有人这么做,因为先撇开山高树密不说,山上到处都是沾了毒药的铁蒺藜,还埋了不知道多少数量的震天雷,加之后山巡守日夜交班,只要发现有人闯入,他们就会引爆震天雷,立时粉身碎骨。

闯入者不是被炸死就是被涂了剧毒的铁蒺藜刺伤,继而中毒身亡。在众人知道后山凶险之后,便再没有人敢从后山闯入,久而久之,傅家堡内的人都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外面的人也鲜有知道里面究竟是怎么样的。

未明这个小狐狸怎么就想到要我来傅家堡这个地方做偷鸡摸狗的事情呢?

我在距离傅家堡稍远的高地上俯身观望,除了寻常一些日常用品的货运进出外,就鲜有其他人进入或出来。

地面上守卫巡视隔三差五地出现,堡上女墙里的弓箭手、火枪队也都不是摆设,即便傅家堡没有设下像芒星之阵这样的封锁阵法,光是这样的森严守卫,也如同一张天网般守护着这里。

所以我打消了让阿吉带我飞进去的念头,被发现的可能性太大了,况且他们手里还有火器,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毕竟有明一代,火器已经普遍运用,其威力不可小觑。

我们一直从天亮等到天黑,又从天黑等到天蒙蒙亮。

“沈大叔,这地方守卫森严固若金汤如同皇宫一般,朱元璋这种人会安心自己的皇城外面存有这样一座军事完备的要塞吗?”

阿吉此时正在假寐,闭着眼睛说道:“未明那小子就是诓你,他要你把九龙杯带进傅家堡,无非就是假你之手灭了这一族。”

“这一点不用他诓我,我也知道。”

“傅将军是我大明的开国大将,他在此处建造傅家堡,是为了镇压寄居龙脉的妖物。”

“皇城脚下还有妖物?”

“傅家堡建于连绵的山脉之下,这条山脉便是一处龙脉。风水环境之中分四大要素,龙、砂、穴、水,其中龙为首,最高的山称为太祖山、由高到低依次称为列祖山、少祖山。这条龙脉发脉于昆仑之巅,乃是真龙。能当皇帝的人通常都相信自己是天命所归,特别是像朱元璋这样出身微寒却当上皇帝的人,皆因他老子葬在了风水宝地,他才能当皇帝,他可是非常相信风水的。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风水也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既然是龙脉,应当是块集福之地,怎么又会有什么妖怪作祟?这两者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据我所知,当年山上出现了一条巨大的穿山甲。这穿山甲可是要挖洞的,那还了得,若是被它穿了山,岂不是断了龙脉?于是便找人将那穿山甲找出来杀了,之后便总有人在这块地方失踪。有术士对朱元璋说那是穿山甲成了精,死后祸乱龙脉所致,就命将军在此处建造要塞,将毁坏龙脉的洞穴封住,镇住妖精。”

“原来如此,是朱元璋怕自己的龙脉被毁啊,可他难道就想不到这块山头可能出现这种情况,另外的山头也可能出现同样的情况啊。”

“朱元璋这人,只相信术士的话,人说没事儿,那就没事儿咯。”

我望着壁垒如山高的傅家堡,问道:“沈大叔,这傅家堡如此巨大,里面的的驻守巡查肯定也不会弱,再者未明那小子连藏宝阁在哪里都没告诉我们,怎么找?”

“这个我自有办法,先混进去再说!来了来了!快趴下。”

我和阿吉赶紧趴下,耳畔传来吱吱呀呀的木头车轮的声音,随之空中还飘来一阵令人作呕的恶臭,不说都知道那粪车来了。

粪车车夫驾着马,口中呼喊着“夜香回避,夜香回避……”

几个大桶都放在后面的板车上,桶上盖着一块羊皮布,这样做也是多多少少能让臭气不熏天。

“大叔,这家伙说快不快,说慢不慢,想上车貌似有点难啊。”

“看我干什么,想办法啊!”

其实我是拒绝的,一想到我要钻进那辆板车里面我就心里发怵,算了!于是我捡起一旁一块砖头,将其掰成两块,瞅准那马车的车轮底下,将手里半块砖头扔了出去。

啪啪两声,马车便停下了。

车夫下马检查,我和阿吉在他发现车轮下面卡着砖头之前就从另外一侧绕过去,在外头深吸一口气,便钻进了那张羊皮布。

“大叔……这和让人自杀没区别了……呕……”

“你还有精力说话,就说明你死不了。”

“我觉得日后我连自己的屎都会讨厌……呕……屎都不想拉了!”

“已经这么臭了你就别提屎了我的祖宗!”

“不提屎,难道我还提包子吗?”

“吃饭不说屎,拉屎不吃饭!”

“靠……”

马车又开始动起来,看样子车夫已经将砖头踢走了。不多时马车再次停下,外面传来车夫和守卫的谈话声,不咸不淡,守卫的语气里满是你快点进去的意思。

城门打开,马车往里面前进,就在这时另一个声音从后面追来。

“慢着!停车!”

我和阿吉紧张起来,相互使了眼色,大气不敢喘,虽然知道这种情况下把身子压低并没有什么用,但也还是小心翼翼地挪了挪。

车夫停了车,跳下车子问道:“这位官爷,有何吩咐。”

“你的令牌呢?”

“哦哦,瞧我这记性,令牌在这里!”

“下次机灵点!好了,走吧走吧!臭死人了!”

直到马车再次动起来,我和阿吉才松了一口气。我们看准时机,跳下车后,立刻找到一棵大树后面躲起来。

我压低声音道:“要死了,我的食欲怕是这几天都没有了,沈大叔,月光丝怎么找?”

阿吉抬起鼻子嗅着,道:“西域月光丝除了会发光,还有鸢尾花的香气,我闻闻。”

“闻到没有?”

“奇怪,怎么闻不到……你离我远点,愣是一股子屎味。”

靠……

“有了!跟我来!步子放轻,这里到处都是巡逻的守卫,别被发现了。”

我跟着阿吉在堡内穿梭,这傅家堡内部简直就是另外一座城市,房屋鳞次栉比,街道小巷一样不少。唯一不同的便是巡城的守卫太多,三两步就会遇到一批,有几次差点和那些守卫撞个满怀,简直不要太刺激。

“到了!”

我抬头看着眼前一座高耸的房子,没有点灯,大门上方也没有写着“藏宝阁”之类的牌匾,异常低调的样子。

“你确定吗?”

“不会有错的。拿着。”

说完,阿吉的鼻尖微光一闪,出现了一根铁丝。

“大叔,你的墟鼎里面还真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这铁丝有又要干啥?”

“当然是开锁啊你个笨笨!”

“有人来了,快躲一躲!”

我和阿吉找了阴暗的角落躲起来,又是一队巡城守卫,在藏宝阁门前驻足,确认没有异样之后再次组队离开。

“我又没当过贼!开锁这种事情我怎么会啊!”我压低声音说着。

“我教你啊,现在总不能把锁直接撬了吧?那动静还不把人给招来?铁丝入孔,左三右一,上下各一,再前后各推一下!快去!”

我拿着阿吉给的铁丝,猫着腰抵达藏宝阁的大门,门上挂着大铁链子,还有一把大锁。我照着阿吉说的,用铁丝在锁芯里面一阵鼓捣,然而并没有用。

不会是口诀有错吧?再试试!

于是我又试了几次,还是不行。这时候远处巡城守卫队的火把已经出现在长街的尽头,我的额头上开始冒出汗来。

不行不行,还是不行啊!

“大叔,你这口诀谁告诉你的啊,不行啊!”

“再试试,再试试!”

大爷的!就是不行啊!

巡城队越来越近,再不开锁就要不发现了!

管不了了!道灵汇于指尖,我用手指抵着锁芯孔,一用力,整个锁啪地一声断成两截。我赶紧把铁链弄开,门开了一条缝,我招呼着阿吉一起钻进了藏宝阁,再赶紧把门关起来。

外头的火光已经抵达门口,随后又走远了。

我深深松了一口气,埋怨了阿吉一通,什么破开锁口诀。阿吉说,可能是这傅家堡里头的锁都是重新做过的,和宫里的都不一样。

感情阿吉连宫里的锁都开过,难怪他的墟鼎里到处都是历朝历代宫里的好货色。

我跟着阿吉直奔三楼,期间这藏宝阁内琳琅满目的宝贝我也来不及看。

阿吉跟着气味在一个大木箱子前停下,为了加快速度,能在粪车出堡前赶上,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用同样的方法将锁住包厢的锁粗暴地弄开。

宝箱打开后,却并没有发现月光丝。

“怎么回事儿?”我问道。

“难怪总觉得味道淡了点,感情已经不在这箱子里了!”

靠……

我不信邪,又是一阵翻找,月光丝是没有找到,却发现了一本古籍,上面写着“西域神木”字样。我只觉好奇,赶紧翻开,里面大致记载了西域沙漠中守卫神木的一种巨兽,以及达到巨兽的方法。

这是什么?上面写的神木和沈大叔说的那些神木是一样的吗?

就在此时,楼下传来动静,是巡城队的声音,只听得楼下有人大喊:“锁被撬开了!有入侵者!”

糟了!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第四卷 第一百九十七章 追捕

“有人来了!”

“他们已经闯进来了,有其他出口吗?”

我和阿吉找了一个角落蹲下,听楼下的脚步声看样子是整个巡查队都进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眼看这三楼,虽然柜子林立,可是想要找个能躲的地方还真是一下子找不出来。

“下面两层没有找到可疑的人,去三楼!”

“是,校尉!”

巡查队的巡查校尉已经差人上三楼来了,脚步越来越近。

“文舜,去那个大箱子里躲一躲!”

“好!”我答应,但突然又觉得不对劲,我迅速望向那个箱子,又转过头来,问道:“箱子只能藏一个,那你呢?”

“别废话!这个地方根本就没有月光丝!整个傅家堡都没有!老样子,城门外的山坡上汇合!还有!我只是把他们引开,你也不要做一些伤害他们的事情,不请自来本就是我们不对!”

“我知道。”

说完,阿吉撒开腿就往楼梯口跑去,嘴里不住地汪汪直叫!

我赶紧打开大箱子的盖子躲了进去。

“校尉,是只狗!不对!是狼!”

“蠢材!是狼是狗都分不清!抓住它再说!”

“尾巴上竖,那是狗!俺生平还没见过那么大的狗!”

“不论是狗是狼,畜生是不会开锁的!一定另有其人!”

那校尉说完这句话之后,阿吉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大叫一声,“喂!来抓我呀!”

外面突然安静的可怕。

接着便听到有人大喊一声:“成精了!成精了!这狗成精了!!”

“妖物作祟啊!

“妖狗要跑了!这关乎龙脉!弄不好我们所有人都要陪葬!你们几个去快去追!”

“是!”

“你们几个去叫灵婆!通知女墙巡城队加强守卫,神机营待命!”

“是!”

“还有,传令下去,通知所有人,这件事情绝对不可往外声张,先把妖狗活捉!具体事宜都等傅将军回来再做定夺。”

脚步声迅速远去,我心想这傅家堡还真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单说这巡城校尉,普通人若是遇到一只会说话的狗,那还不是要傻愣半天的吗?

然而他却是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就做好了指挥,竟然还把神机营都搬出来!据我所知那神机营其实就是专门使用火器枪械的队伍,相对于刀剑相向的普通军,他们的杀伤力绝对不可小觑。

总算是都走开了,不对!我分明还能听到非常细微的脚步声,这种脚步声怕是一般人根本无法听到,幸好我通过这些日子的修行提升,感官和身体都有了非常大的提升,而且在漆黑的箱子里,视觉没了作用,故此这份专注全都到了耳朵里,我能听到这种微乎其微的声音也并非难事。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我可以确定,那就是这个脚步声正在一步一步向我逼近。

那脚步离我越近一步,我的心脏就跟着跳动一下,箱子里的空间本来就狭小,又加之空气流通不畅,我只觉得实在有些闷的慌,汗水已经从头皮淌到了鼻尖。凭我现在的实力,若要硬碰硬,自然是没有丝毫的怯意,但处在当下这种境况,一旦把事情闹大,后果必然一发而不可收拾,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现身。

紧张到气氛越来越浓稠,我听到那人已经走到箱子前面,箱子上的锁“咔嗒”一声被打开。

糟了!我暗中将道灵汇聚于掌心,力求一击便将对方打倒。

“吱噶”一声,箱子盖被打开。

我瞪大眼睛紧紧盯着正在慢慢开启的箱盖,手掌作势准备一击即中,然而我好像没有感受到光线的变化,眼前还是一片漆黑……

什么情况?

突然间,远处屋外轰然一声巨响,似乎是什么东西爆炸的声音,一定是阿吉,他在搞什么?

巨响之后,“啪”的一声箱盖重新关上。箱子外面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不过这次是跑步的步子,却是下楼往外离开了。

这次是真的走了,小小一个巡城校尉竟然有这点警惕与果决,实在令人吃惊。

我慢慢用手把箱子的盖子撑起来,确认四下无人之后便整个人站起来,除了我这个箱子,其他没有另外的箱子了,那他刚才打开的是什么?

我又仔细看了看,才发现身边的窗户插销上的灰尘被擦去一些,原来他刚才打开的是窗户,他在确认是不是有人跳窗而逃。

阿弥陀佛,老天保佑!

窗外一团团红色的明光正在亮起,阿吉福大命大,一定能逃出去!我打开窗子,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我尽量避开主路,沿着黑暗的阴影狂奔,心想怎么就找不到那辆粪车呢!此时我无比期待再次钻进粪车后面的羊皮之下,然而当下不要说是粪车了,就连苍蝇都出不去了吧。

突然听到前方转角处人声鼎沸,还有木头车轮滚动的声音,难不成他们把粪车包围了?

于是我立刻噤声靠墙,探出头往拐角另一侧望去!哪里是粪车!

只见一排巨大的投石车正由众多士兵,推着前往城墙!

投石车是在三国时期就已经有了的大型攻城武器。传说,官渡之战,袁绍军就使用了攻城器械高橹,而后刘晔献计使用投石车破了高橹。

那时候的投石车上装有机枢,弹发石块,因为声如震雷,也叫霹雳车,象棋中的炮,指的也是这种投石车,故而写作“砲”。

再观眼前傅家堡的投石车,它显然已经与以往不同。在这个庞然大物上,他们还给它装了可以用来瞄准的靶子,车子后方跟着投掷用的弹药车,那里面装的可不是什么石头,而是装满炮药的震天雷!

对付一条狗而已……怎么连这种巨大的攻城车都用上了,这不是杀鸡用牛刀吗?

“报!”一个士兵从队伍后方跑来,似乎是来向上级报告的。

“情况如何!?”一个身穿盔甲的大汉问道。

“大人,巡城一队的人来报,要我们迅速去女墙之外部守,地面神机营和弓箭手都已经就位,妖狗怕是要逃去堡外,万一被它逃出去……”

“孽畜!我知道了。”彪形大汉身子一转,冲所有人喊道:“听着!所有人!立刻城外待命,火龙车立刻墙外攻破点待命!”

我不由得身子一抖,好家伙!这般部署,是要我们粉身碎骨啊!该怎办!

此时,刚才那位报信的小士兵正在往拐角处跑来,我灵机一动,对不住了!

我道灵凝聚指尖,“嗖”的一声,一道气流直接击中那个士兵小哥颈后天柱穴。那小子估计内功看来已有几分火候,居然没有立刻扑倒,而是再往前跑出几步才晕厥倒地。我环顾四周,趁无人发现,一把将其拖至隐蔽处,三下五除二扒了他的一身行头换上,在脸上抹了一把黑灰,混进了火龙队。

至少这支队伍是可以出堡的,到了外面一切都好说。

墙外已经严阵以待,我也跟着混在其中,火龙车的投掷器也已经装好震天雷,女墙上弓箭手,神机营的火枪手也都已经就位。

大风吹在城墙上,就如同海上巨浪拍岸似的让人喘不过气,别人是因为害怕妖狗,而我是为阿吉和自己捏把汗。因为我们只是为了逃走,还不能伤了无辜人的性命。

阿吉阿吉,你倒是快出来啊!

“妖狗来了!准备!”

“在哪儿?没看见啊!”

“天……天上……在天上啊!”

众人都立刻抬头看去,只见阿吉已经化作苍狼,从城墙顶上呼啸而过!

在场众人哪里见过这场场面,这世界上竟然真的有妖物,还能像鸟一样飞!

“放箭!”

随着一声令下,一堵巨大的箭墙从女墙顶部扑向天空,阿吉在空中急转而上躲过了第一道箭墙,随后又是第二道,第三道……

“砰砰砰!”神机营也加入到战斗中来。

阿吉除了要躲避箭墙,还要躲避从火枪口子里蹦出的子弹,这让他的行动受到了极大的牵制!

这样下去绝对不是办法,我丹田一沉,道灵聚在脚底,一个箭步便冲出了队伍,急速往城外阿吉的方向冲了出去。

“有逃兵!”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就连天上飞着的阿吉也注意到了我,我立刻挥手!阿吉俯冲,正当我即将跳上阿吉的背部时,火龙队的火龙车猛地弹出一颗颗震天雷!

“快闪开!”

“轰轰轰!”

烈焰瞬间在地面上开出一朵朵滚烫的火花,然而这花并不美丽,它会噬人!要不是我躲得及时,怕是已经被炸粉身碎骨了!

“文舜!”

我听到了阿吉的呼喊,他重新变回白狗吃力的躺在地上。我冲过去问道:“沈大叔!怎么了?”

“浑身没劲了!”

沈大叔在为我修炼的时候道灵消耗巨大,想必他刚才变幻苍狼也是极为勉强的,我心中一酸,立刻抓起他的前后腿,将他扛在肩上,拔腿往金陵城跑去!

我不时往身后望去,傅家堡的大门已经打开,从里面冲出一列骑兵队,对我穷追不舍。

“上山坡,甩开他们,直接翻墙进城!”

“好的!”

第一百九十八章 城隍庙

身后的骑兵队应该万万没有想到我的脚力能如此之快,我躲过了值夜的官兵,扛着阿吉窜进城墙,然而马蹄声依旧在不远处环绕。

七拐八绕之后,我竟然冲进了一个大广场,广场前面还有个牌坊。向着月光,我看到上面写着“城隍庙”三个字。

马蹄声越来越近,干脆进去躲上一躲吧!

进了庙宇之后,我把阿吉放下来,他似乎非常疲惫。

“那些人还在外面。”

“恩,别发出声响。”阿吉突然看着我胸前,道:“文舜,你胸前戴着的那个珠子,在发光。”

我低头一看,是燕王妃给我的那颗金色珠子。

正当我们疑惑之时,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把我俩都吓了一跳。

是一个年轻的道士,他微笑着说道:“贫道在此已经恭候多时了。两位,请跟我来。”

“敢问这位大道长,您是?”我躬身问道。

“贫道只不过是这城隍庙的道士,是公子胸前的金珠将我唤来。这庙门外便是汉西门大街,那些追逐二位的骑兵马上会先去鸡鸣寺,然后就会到这里,所以请抓紧时间跟我来吧。”

我看了看阿吉,他给我一个眼神,我们就跟了上去。

这城隍庙内的天井宽阔,一侧还建有戏台,院中种有两颗大银杏。穿过香火味道浓郁的正庙,后便到了行宫,再是殿宇。

可见这座城隍庙规模极大,不愧是金陵的城隍庙。

进入殿宇之后,就见那道士一挥手中拂尘,白光闪过,眼前出现了一个身穿胄甲,双目惨白的半透明将军,浮在空中凝视着我们。

“每个城隍庙皆有一个守护灵,便是这魁召,公子请将脖子上的金珠交付与他,他会为两位开启青舟扉。”

眼前这个所谓的魁召其实更像是一个武士幽灵,双目空洞却面色冷峻。我把金色的珠子交给它,魁召突然全身大亮,瞬间变成了一扇巨大的门,矗立在殿宇之中。

这就是道士口中的那扇青舟扉?

我推开那扇门,门后是一片暗色湖泊,岸边有一叶轻舟。

城隍庙外铁骑声起,道士对我们使了眼色,我和阿吉便走进门里,听得身后“砰”的一声,门被关上,随之这扇门便消失不见了,而刚才交到魁召手中的那枚金珠此时也回到了我的胸前。

“上船吧。”阿吉说道。

我和阿吉登上那一叶轻舟,小舟没有船桨,没有帆,却自动往湖心一处孤岛前行。不多时,我们便登上了湖心的孤岛。

说是孤岛,倒不如说是一座裸露在湖面上的礁石。高处正中间的地方放着一把巨大的椅子,椅子陈旧,似是饱经风霜。

我觉得双腿发酸,便往上一坐。

片刻静谧之后,就看到远处湖岸边,闪出一道道光芒,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扇扇凭空出现的大门,就和我刚才进入的的那扇门一样。

从那些门里,陆续走出很多人,每一扇门对应湖上一叶轻舟,他们登上小舟,都向这中心的孤岛驶来,蔚为壮观。

人们走上小岛,放眼望去,他们衣着各异,有平民装扮的,也有贵族装扮的,更有身披胄甲的军士。一下子出现这么多人,我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赶紧从椅子站起来。

众人原本还在相互寒暄,突然见到了高高在上的我,先是一言不发,相互张望,一幅幅不可思议的表情。

接着,在场所有人竟然向我跪下,异口同声抱拳喊道:“恭迎旗航大人。”

“这……这……我……”我看着身边的阿吉。

阿吉轻声道:“这就是青舟会,大开眼界,看样子,他们已经把你当做老大了。”

“山东十五渡口,王满,拜见旗航大人。”

“湖广十四渡口,沈月盈,拜见旗航大人。”

……

他们一个个报着自己的名号,听得我根本记不下来,直到最后一人自报名号出现后才让我大吃一惊。

“应天首渡口,傅友德,拜见旗航大人。”

我的眼睛立刻锁定了那个身穿胄甲的将军,身材魁梧高大,双眼有神,似是能洞悉世间一切。我心中不禁暗暗叹息,这双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到头来也看不透朱元璋对他起的杀心,白白送了自己和儿子的性命。

待一票人等报完自家名号之后,我才知道青舟会有十五个渡口,就是十五个分布在全国各省的分支机构,每个渡口有一人管辖。

“两京十三省”是明朝稳定的统治区域,除了北直隶(北京北平)、南直隶(南京应天)之外,便是陕西、山西、山东、河南、浙江、江西、湖广、四川、广东、福建、广西、贵州、云南这十三个省,称为“两京十三布政司”。

巧的是,青舟会的组织划分,就是根据这十五个地区来分的,那位鼎鼎大名的傅友德傅将军,便是南京应天府的“渡守”。

此处天色灰暗,所有的光都聚集在这座孤岛之上,我看着眼前的这十五个陌生人,不曾感觉到他们身体内强大的道灵。但是,就从他们的身形步伐来看,都是有来头的人,八成是和我一样都会将道灵藏匿起来。

“咳咳……各位,我是陆文舜……”

“敢问陆旗航,王妃何在?”开口说话的是湖广十四渡口的沈月盈。人如其名,窈窕纤细的身子笼罩在一层浣纱之下,柳叶弯眉,肤白如脂。她面容姣好,却如月亮一样让人觉得清冷,说话的语气也是带着些许寒意。虽然此处没有雨,也没有太阳,但是她喜欢打着一把丝绸伞,让人不免觉得有些奇怪。

“月盈,不可无礼。”这时又走出一人,看上去有些年纪,拄着拐杖,身上有着一股浓浓的药味,甚是苦涩,他是山东十四渡口的王满。

王满向我拱手,道:“旗航大人,说来惭愧,青舟会向来是只听命于手握金珠之人,不问其他。不过,大家都是第一次见面,况且又是在这大半夜里突然召集,不免心中有些疑惑,月盈性子直,望大人见谅。可否告知,您怀中的金珠子……”

此人倒是有些礼数,不免让我对他立刻产生了好感。我知道他们对我这个初来乍到的会长有不信任,于是我想到了燕王妃曾经说过的那句青舟会的暗号,应道:“一叶青舟饮赤血。”

众人听闻,又再次齐刷刷跪下,同声道:“横扫千军踏江山!”

这阵势着实吓了我一跳。

“咳咳,金珠乃是燕王妃传给我的,其中缘由不便多说。王妃有求于我,以青舟会相赠。”

“王妃将青舟会全权交于陆旗航,必定有大事要我等助旗航大人一臂之力吧?”王满问道。

“王先生果真是聪明人。今日深夜召集各位,并不是我的本意。但是我与王妃已立下歃血之盟。”

“歃血之盟?”

“没错,一如青舟会横扫千军踏江山的口号一样,我与王妃以饮过赤血,她也将青舟会的金珠交给我,也是为她完成一件大事,兹事体大,我暂不多说。在日后不久我需要各位渡守能将您身边一位奇人异事借我一用,此人必须是各位的亲信,届时我会将一切告知。晚辈深知突然接手青舟会,诸位心里难免惴惴,但如果诸位能遣身边一位亲信给我,则可一举两得。第一可以为王妃完成大事助一臂之力,第二你们也可以通过自己的亲信,知道我的动向。”

“旗航大人言重了。”

“预计十五天后,我会再次召集各位,今日请回。傅大将军请留步。”

待众人乘着扁舟离去后,我将今晚的事情告诉了傅友德。他还没等我全部说完,便从腰间拿出一卷闪着亮光并带有异香的线卷——月光丝。

“傅将军……这……”

“旗航大人,月光丝是世间臻品,我也甚是喜欢,通常这月光丝都是放置在藏宝阁,然而此次出征却在机缘巧合之下,将这月光丝带在了身上,我觉得这应该是老天爷冥冥之中的安排吧。拿去吧。”

我接过月光丝,柔软轻盈,触感微微冰凉,非常神奇。

“谢过傅将军,日后还请将军助我一臂之力。”

“应该的。只不过……”

“将军不妨直说。”

“陆旗航真的要去刺杀朱棣?我虽征战沙场多年,但是无论死在我刀下的人是不是敌人,都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取人一命,心中一霾,这种抹杀生命的愧疚感会一直存在,弄得不好还会疯掉,杀人诛心呐!更何况,你和燕王妃的计划,是杀掉一个皇室血脉。”

“我……只是一直在往那个方向前进,但是到了那个时候,我是不是真的能下得去手,其实我不知道。”

“我能看出你的性格,绝对不会一个会随意取人性命的人。”

“也许,和燕王妃之间还有商量的余地……”

傅友德将军摇了摇头,“你已经与她立下密牢之咒,歃血之盟,若不达目的,怕是日后你会遭受众多苦难。”

傅友德将军说完,面向我跪下。

第四卷 第一百九十九章 月圆之夜

我心头一惊,赶紧将其扶住,但他还是跪了下来,“傅将军,这是为何,快起来!”

傅友德嗓音一沉,无奈道:“我为大明皇室戎马一生,殚精竭虑效忠朝廷,即便燕王朱棣有谋逆之心,我也不能背上这屠戮皇室的罪名。虽然,我也是青舟会的一员,但是恳请旗航大人见谅,若您执意要我参与到这样的行动里来,我唯有一死。”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心想即便我告诉傅友德朱元璋日后会设计陷害他,但是以他的脾气,他终将还是愿意走进朱元璋为他设计的圈套,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我叹气,将他扶起来,道:“傅将军的心意,我明白。”

“多谢旗航大人。”

从城隍庙出来之后,道士把大门关上。

大街上一片寂静,那些从傅家堡追出来的人已经无影无踪,我心想这应该是和傅友德将军有关,定是他下了命令,傅家堡的人才会从城中撤退。

不过经过这一闹,肯定会走漏风声,傅家堡的人无故倾巢而出,守卫金陵城门的士兵也都看在了眼里,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只希望不要因为这件事情,让傅友德将军难做。

我摸了摸藏在胸前的那一卷月光丝,对阿吉道:“走,回织造局。”

重新回到织造局仓库的地窖内,陶长卿已经整理好丝线,并且已经开始在纺织机上工作。陶长卿看到我和阿吉,立刻起身,问道:“怎么样?拿到了吗?”

我点点头,环顾四周,问道:“未明在哪儿?”

“他回去了,明日再来。”

“陶伯伯,夜深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无碍,只是今天你们去了傅家堡,是否顺利?有没有被傅家的人盯上?”

我摇了摇头,道:“很顺利,陶伯伯早些先休息,我明日再来。”

于是我把月光丝交给陶长卿,招呼阿吉回了金陵客栈。

到房间之后,我立刻把门关上,确认房间四周无人监察后,才松了一口气。

阿吉看到我向他点头示意,也松了一口气,道:“你也发现了?”

“没错,刚才那个人不是陶伯伯!自我们踏进织造局开始,便中了幻术!那个‘陶伯伯’像是在有意无意地套话!”

“我也发现了,虽然这幻术了得,你我完全没有察觉中幻的迹象,但是施幻者对人心思的揣摩还是差了点火候,陶家老爷遇事从容不迫,天大的事情即便在他心中日月逆行,但表面上从来都是波澜不惊,岂会因为一卷月光丝而如此着急。”

“对!我也是由此察觉的,但是这施幻人是谁?”

“噤声!”

阿吉突然不语,而此时我也已经感觉到,有一股冰冷的寒意正在向这里逼近。

突然间,地面波动,犹如黑湖上泛起的涟漪,这样的场景瞬间在脑海中苏醒过来,我掐指一算,今日是满月之日!

三矢武藏瞬间从地面的涟漪中幻化出身形,他还是那个样子,一张冷冰冰的脸,脸上的刀疤从额头连到面颊,头发花白似雪,宽厚的袍子随着身形而摆。

我摇了摇头,在客厅的凳子上坐下,三矢武藏微微皱眉,表示他心中不满。

“怎么?你是来查岗的吗?”我端起盖碗,汲了一口茶。

三矢武藏也找了位子坐下,一抖身上的袍子,道:“我想知道进展。”

“现在已经在往你想要的方向发展了。”

“不行,太慢了。”

“那你要怎样,现在我们有把握弄到传国玉玺信息的人只有燕王妃,只有完成她要求的事情,才能获得有关传国玉玺的情报!”

“竟然要听信一个女人,我真是太高估你陆文舜了。还有没有其他的消息?”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个事情有计划,着急也没用。”

“你们中国人似乎很狡猾,我必须也采取一些行动。毕竟为了与你站在一条战线上,我已经削指明志,但是你没有给我想要的答案,距离血月之日已经临近,如果还是这个样子,我们谁都回不去。”

“我说了,这件事情急不得。”

“但如果,我是说陶菁菁现在在我的手上,这事还不急吗?”三矢武藏,一边说着,一边眯起眼睛,露出一个蔑视的微笑。

我拍着桌子,蹭地站起来,一把抓过他的领子,“你又耍什么花招?”

三矢武藏眼神突然目露凶光,用那只完好的手,瞬间结下一道白光,生生朝我揪着他领子的手腕砍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我立刻将道灵汇聚在那只空闲的手臂上,灵遁!开!

三矢武藏手上闪电般的光柱生生被我的灵遁挡下,我将手掌狠狠一握拳,一声闷响,气浪从我手中唰地散开。三矢武藏始料未及,被这气浪冲开,重重摔在地上。

我恢复身姿,双手放在背后,冷冷地看着他。心想,我已经不是上次那个被你玩弄的人了,现在就算我不开重瞳,我照样可以把你碎尸万段!

三矢武藏极为惊恐,捂着胸口,道:“小子,什么时候功力竟然有这般长进!?”

“你不需要知道,你要知道的是计划就是计划,急不得。说吧,你把陶菁菁怎么样了?“

“请她去我那里喝个茶罢了,不要试图找到她,即便你身上有着她的踪丝,你还是别想找到!陶菁菁只不过是一个筹码,这么卡哇伊的小姑娘,我也不舍得杀了她。"

我按捺着激动,胸口一起一伏,问道:“你从哪里掳走的菁菁?”

“这还不简单?你为朱棣做事,朱棣要拿陶菁菁要挟你,他知道陶菁菁是你的软肋,难道我不知道吗?”

“我奉劝你……”

“话不多说,我还有其他要事,陶菁菁不过是警告你抓紧时间。”三矢武藏站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啧啧啧,你把我的衣服都弄脏了。”

“我奉劝你……”

“好了,不要威胁我,告诉你一个秘密,陶菁菁怀孕了。”

“你说什么?!”我一个箭步冲上去,三矢武藏立刻化作一股青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时,从远处幽幽传来三矢武藏的声音,“这事你得好好问问那个叫未明的人,哈哈哈哈哈!我会帮你照护好陶菁菁,这点你放心,但如果你事情办得不利索,那就另说,现在我手上可是握着两条人命,哈哈哈哈!”

当身边的寒意完全消失之后,三矢武藏才算真正消失。

“你去哪里?!”阿吉冲着我吼着。

但是我根本无暇顾及其他,菁菁怀孕了?!

这个消息对于我来说已经比传国玉玺更加重要了!我这孩子肯定不会是我的!要去找未明那个畜生把一切都问清楚。

“你现在去找未明吗?”

“对!”

“你去哪里找他?!”

“还能去哪里?有燕王妃在的地方,就有他!或者,我直接去找朱棣!”

“你找朱棣有个屁用!”

“在大理的时候我就觉得菁菁不对劲,怎么会突然之间晕倒,还有呕吐!即便是有阴灵入侵身体,可她的症状根本和我的不一样,阴灵入侵才不是那样的症状!”

“你等等我!”

金陵王府门外。

我的步子踏得地面咚咚直响,未明啊未明,你最好祈祷三矢武藏所说的那些话都不是真的,要不然我亲手撕了你!

我绕到王府一侧,踏着外墙就翻到了墙内,阿吉跟在我身后一言不发,其实他的心中也和我一样疑惑。如果三矢武藏没有说谎,那好端端一个大姑娘怀孕就更加让人觉得奇怪了。

而且我转念一想,三矢武藏目的是要让我尽快获得藏匿传国玉玺的机关城位置,他用菁菁把我推到愤怒的状态,一旦我出了什么岔子,那就是功亏一篑。所以菁菁是他逼迫我的筹码,关于菁菁怀孕的事情,他似乎没有骗我的必要。

我在这王府之中窜来窜去,黑灯瞎火的,不时还会有巡夜的队伍走过,好在我如今身子轻盈,躲开并不是难事。

正当我纳闷未明这小子究竟住在哪一间的时候,我看到有一间房子里面还亮着灯火,于是藏匿道灵,轻声靠近,里面传来两个熟悉的声音,是燕王朱棣和燕王妃。

听里面的声音,就不觉让人耳根子发烫。现在的时辰都已经过了丑时,朱棣这个精力旺盛的家伙,还在和燕王妃翻云覆雨。燕王妃不是说要杀了朱棣吗,现在还是只能屈服与朱棣的淫威之下,这算是忍辱负重?

窥伺这样的事情,我是不愿意的,正当我准备离开的时候里面没了动静。之后便是两个人对话的声音。

燕王妃道:“王爷还是和以前一样威猛。”

“哼。现在陆文舜怎么样了?”

“听未明说,他正在和陶长卿一起忙着制作龙袍,为元旦的宫廷家宴做准备,陶长卿是林楠镇的人,纺丝手艺王爷无须怀疑。届时王爷拿出龙袍的时候,皇上一定会非常高兴。”

“现在陶菁菁不见了,不要让陶长卿以及陆文舜知道,不然有你好看。另外,明天都吩咐下去,所有的人都不得透露风声。”

“是。”

“陶菁菁这个姑娘倒也是一个厉害的角色,身子都这样了,还能从这王府里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

“这孩子也是个苦命的人,就这样清清白白的,突然就有了身孕……”

“怎么,你是在借她的事,说你自己吗?”

“王爷,怎么会,这可不能乱说。”

“本王想吃了你,张开!”

“啊!”一声娇喘。

第四卷 第二百章 秦淮河的花船

我全身颤抖,心情异常沉重。菁菁怀了别人的孩子,她这些日子到底经历了什么?强吞着喉咙口的火气,逼着自己保持冷静,不再像过去那样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

我转身离开,双目猛然间绿光乍现,看样子这个晚上,有人要命丧黄泉了。

三矢武藏并没有骗我,但是在这样情况下,他告诉我菁菁怀孕的事情,很有可能会乱了计划,他难道就不怕被我弄得计划失败吗?

哼,现在我定要把未明揪出来,心中烦乱,不知不觉走到了大门口。一帮守卫便立刻迎了上来。

那几个守卫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他们即便拿着刀却还是被我用道灵震开,一个个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嗷嗷直叫。

我随手抓起一个守卫,问道:“未明在哪儿?”

“我不能说!”

“我再问你一遍!未明在哪儿?”我死死地掐着那个守卫的脖子,他一个劲地挣扎着。

“我真的不能说!这是规矩!”

“不说?!”我将那人扔在地上,抽出他腰间的刀,一刀刺进他的腿部!随着他一声惨烈的嚎叫,府内更多守卫被惊动,全都跑了出来!

“何人夜闯王府!给我拿下!”

这帮守卫虽然是京城的守卫,但是他们的实力根本不是一般的弱,没几下功夫全都被我打趴下,阿吉坐在一旁观望,根本没有他出手的必要。

那个守卫头领给一个手下使了眼色,示意要他去通风报信。于是我立刻拿出令牌喊道:“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我是陆文舜,王爷的军师,刚才与王爷密会,所以你们不知道我进来也可理解。我奉王爷的指示找未明有要事商量,若不说,那就是耽误了王爷的大事!令牌在此,再有反抗者,杀无赦!”

守卫头领嚎叫着看到了我手里的令牌,这令牌其实是出入织造局使用的,但是这也确实是燕王所赐的令牌,他们看到这东西,似乎立马看到了燕王朱棣一般,变得恭敬起来。

那守卫头领连滚带爬地滚到我的脚边,道:“陆军师,未明大人他,他在秦淮河边的红妆船上,就是最大的那一艘船……”

“这里所有人,立刻回到自己的岗位上,今晚的事情除非王爷问你,其他人一概保密,不可透露半点风声!”

在场所有被我打趴下的守卫,全部唯唯诺诺地连声答应,朱棣根本不知道这一茬,又怎么会无故问他们。

我转身就让阿吉带我去找那艘花船,阿吉抬起鼻子,顺着脂粉味小跑着把我领到秦淮河边。

一艘艘花船整整齐齐地排在秦淮河畔,脂粉的味道在此处极为浓郁,闻得令人头晕作呕。船头挂着各式各样的花灯,红中透白,绿里带黄,什么样的颜色都有。

即便已经时过深夜,这里还是一番热热闹闹的景象,喘息声,欢叫声此起彼伏,那一艘艘花船随着波浪上下起伏,着实像男女欢愉时摇摆的床。

我加快脚步,此时我完全没有心情多看一眼这些泛着石楠花气息的船里究竟在发生些什么,我只想把未明从这里面揪出来。

“前面第三艘!”阿吉说道。

我转过头看了看,确实是那守卫口中所说的那艘最大的船,船体通红,整艘船足足有三层,这里面能承载多少的男欢女爱我不知道,但是我的愤怒即将把这船挤爆!

还没等我进去,里面的人就先出来了,“客官!你眼光真好哦!这里可是我们秦淮河最大的花船,你想要什么都有,我们让你欲仙欲死!”

我二话没说,把这帮花船女一个个瞪回去,她们见我目露凶光,觉得我这个客人不是什么善茬,开始犹豫起来,我也不想与她们多纠缠,走了进去。

“老鸨子,出来!”

“哎呦!这位客官……”一个抹着浓重脂粉的女人扭着屁股朝我走来,她体态丰腴,手持一根烟斗吞云吐雾,谄媚之余一双凝脂似的手便在我身上身下来回游走起来。

我一把推开她,说道:“闭嘴!我问什么你说什么!”

那女人根本不识趣,指头绕着一条丝巾,眯着眼睛呵呵笑道:“客官,你可真威猛,我就喜欢你这种类型的,如果你愿意的话,今天晚上就让奴家陪你怎么样?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来嘛~”

我从胸口掏出令牌,道:“看清楚了吗?”

那老鸨子突然哑了声音,点点头。

我问:“告诉我是什么?”

“燕王的令牌。”

“很好,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有问题吗?”

老鸨子头摇的像个拨浪鼓。

“知道燕王府的未明吗?”

老鸨子头点的像个筛子。

“在哪里?”

“三楼牡丹亭。”

下一刻,我已经来到牡丹亭门前。

里头不时传来惊讶的欢呼声:“哇!好厉害,真的能变出大鸟!”

大鸟你个鬼啊!我一脚踹开了牡丹亭的门,里面男人女人一同大叫,场面混乱失控,里头的女人裹着被子,纱巾就冲出了房间。

未明脸上的表情从惊讶立刻变回了原来那张冷漠的脸,也不说话,下了床屁股对着我开始穿衣服。这人怎么看怎么欠扁。

我缓缓在他床边的木椅上坐下,阿吉默默地走出屋外,没再进来。

“未明,你知道我来找你什么事吗?”

“怎么?陶长卿那边龙袍有问题?”

我不想和他绕弯子,直接说道:“陶菁菁怀有身孕是怎么一回事?”

“孩子是我的。”未明说道。

“砰”!

未明从三楼的房间被我一拳打了出去,直接摔在一楼的大厅里。门窗碎了一地,在一楼寻欢作乐的汉子和女人们都作鸟兽散,尖叫声此起彼伏。

我根本不管他们,招呼阿吉化为苍狼,坐上他的后背,然后冲下一楼,阿吉叼起未明就冲出了花船,随后后脚一蹬,冲上云霄。

阿吉飞上夜空,当下面的灯火变得和指甲盖这么大的时候,阿吉在空中停下。他传音入密对我说道:“有什么想问的就在这儿直接问吧,是不是说谎,我一下子就能听得出来。这小子说话若是有半点虚假,我直接咬断他的脊椎骨。”

我拍了拍阿吉的脖子,冲未明说道:“自己说吧,你都干了什么事情?”

“没什么可说的,陶菁菁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我的。”

“丫个憋的,菁菁现在不见了你知道吗?”

“知道。”

“那你还有心思喝花酒,坐花船?!你这个畜生,侮辱菁菁,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未明被阿吉叼在嘴里,扭过头看着我,道:“兄弟,你眼睛里的绿光都冒到头顶了。”

“管你屁事!”

“陶菁菁她是自愿的。”

“什么?”我的心突然漏跳一拍,自愿?怎么可能?!我又回想起在墟鼎之中与菁菁一起共度的时光,瀑布流水,青草芳华,一切都是如此真实而美好。

我一直以为,菁菁喜欢的人是我,可为什么呢?

“不可能!乱造三观经!菁菁不会自愿的!”

此时,阿吉低沉地叹了一口气,他并没有咬断未明的脊椎骨,所以说,未明刚并没有说谎,这一切都是真的,是真的发生了!

“陆文舜,你听好了。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你才肩负使命,我也有我要做的事情,我本来就喜欢陶菁菁,我想你早就已经看出来了。但是,你和菁菁之间,从来没有再前进过一步,她一直在等你,可你的回应永远少的可怜,要怪就怪你自己吧!”

“……”

“还有,元旦将至,计划不可改变,不许出错,拿到传国玉玺之后,你们回你们该去的地方,一切就都结束了。”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这不用你管,菁菁我会去救回来,你也不用管了。”

“什么叫我不用管?难道你知道她在哪里?”我着急道。

“三矢武藏,对吗?那个倭国人。”

“你还知道三矢武藏?”

“他和朱棣是一条战线上的,只不过此人心性飘忽不定,根本不值得信任。这个好色之徒喜欢上花船,刚才你拆的那艘花船,是金陵最有名的,也是三矢武藏过夜次数最多的一艘。你这个大少爷平时根本不会到那种烟花之地去,所以也想不到。三矢武藏把菁菁劫走之后,我无法通过菁菁身上的踪丝查到她所在的踪迹。但是我可以从那些与三矢武藏一起过夜的船女身上找到他的踪丝。”

“这些踪丝很淡,你根本不可能在某个船女身上找到。”

“所以我叫了所有与三矢武藏发生过关系的船女,她们身上的踪丝和在一起,就能用,继而可以顺着三矢武藏的踪丝,找到菁菁的下落。”

“我凭什么相信你?”

未明冷笑一声,“我只需要达到我自己的目的,没有什么能阻挡我,但是对于陶菁菁,我以性命保证确保她的安危!在此之前,你只需要继续按照计划行事即可。”

我用手拍了拍阿吉的脖子,他微微点头,口中发出了一声低鸣。

第四卷 第二百零一章 元旦

阿吉这样的举动说明未明并没有说谎。

“还有一件事情我很疑惑。”

未明看着我,没有答话。

“我很疑惑你的身世,你究竟是谁?”

“日后你自然会知晓。现在你不必知道太多。”

“切……”

突然间,阿吉嘴巴一松,未明立刻从高空坠落,这人也太沉得住气了,这样掉下去他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反倒是我被阿吉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

“沈大叔,他在说谎吗?”

“不是,只是看他不顺眼。下面是秦淮河,死不了。”

我哈哈一笑,可一想到菁菁,我的心中就像是拧了麻花一样,一股说不出的失落在胸口翻腾。她和未明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不是菁菁会做的事情啊。

此事之后,菁菁和未明之间的事情,成了我心中的一个结,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菁菁为何要与未明发生那样的关系?难道是我做错了什么吗,还是未明这王八蛋使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

虽然心里有个疙瘩,但该做该准备的还是不能松懈。元旦一天天临近,龙袍的制作也即将进入收尾的阶段。

在元旦前两天的深夜,陶长卿将我们叫到织造局,当在地窖里看到那一件光芒四射的龙袍时,我不得不佩服陶长卿的手艺。

他接连熬夜赶工的眼睛显得非常疲惫,越发乌黑的眼圈反倒是显得那件龙袍更加闪亮精致,就连未明的那张冰山脸,在看到龙袍的瞬间,都不禁微张双唇,两眼放光。

朱棣是在第二天午时进入织造局的地窖,他在看到这身龙袍的时候,先是一愣,而后轻抚着龙袍的缎面:“这就是本王想要的龙袍,世间珍品!”

话音刚落,就见龙袍已经在空中舞动,轻盈地落在朱棣的身上,他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放声大笑。

当我再次看到龙袍飞舞的时候,是元旦那夜的皇室家宴,我随朱棣燕王妃连同未明一起进宫。

皇宫家宴的前戏是王爷郡主一众人等,纷纷为皇帝献礼的环节,金银首饰,珊瑚玛瑙都被端到大殿上,再由送礼的主人献上新年贺词。

轮到朱棣进献龙袍的时候,朱棣并未起身。燕王妃轻轻扯了扯朱棣的袖子,小声道:“王爷,该你了。”

但是朱棣端坐,并未回应。

此时我和未明站在朱棣和燕王妃身后,我心生疑虑,转而看向未明,他的眼睛眯了一下,像是眼神突然锁定猎物似的。

也就在这个档口,一个穿着贵气的孩子走进正殿,看上去这孩子大概只有五六岁。而在他的小手上,捧着一件衣物,我定睛一看,正是朱棣想要进献的那件龙袍!

朱棣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原本的计划不是应该让他自己双手奉上龙袍,讨得朱元璋欢心吗?现在这个孩子又是怎么回事?等等,这孩子看着好似还有些眼熟?

孩子走到朱元璋跟前,奶声奶气道:“皇爷爷,这是我为您准备的贺礼。”

朱元璋大喜:“哈哈哈哈!允炆啊,你有心了,让皇爷爷看看,你送了什么给皇爷爷呀?”

“皇爷爷拿起来看了便知。”

“好好好!”

朱元璋弯下腰,拿起龙袍一抖落,那龙袍仿佛流水一般打着波浪自上而下地展开。龙袍使用的是上等辑里丝,在光线的照射下立刻闪耀出丝绸特有的质感与光泽,众人不由惊呼,连朱元璋都为之惊叹。

朱元璋双手平肩,提着龙袍,端详一番,露出满意的笑容。随后他将龙袍往身后一挥,龙袍在空中舞动,缓缓披在他的身上。

朱元璋哟嚯哟嚯了一阵,爱不释手,摸着朱允炆的脑袋,道:“世间珍品啊!”

我心里翻了一个白眼,感情朱元璋和朱棣看到龙袍之后的第一句话,都是:世间珍品啊……

连说话的腔调都一模一样,这皇帝你们不当还能有谁当啊?

趁着众人鼓掌喝彩的间隙,我用手肘顶了顶未明:“这现在唱的哪出?”

未明瞟了我一眼,意思是说:不要废话。

“皇爷爷,礼物您中意吗?”

“自然中意!赏!”

“谢谢皇爷爷。这龙袍是皇孙命织造局赶制的,里面还融入了我自己的想法。”

“哦?说来让朕听听。”

“这龙袍选用的是林楠第一辑里丝,还有西域的月光丝……”

我听着大殿上朱允炆侃侃而谈,将龙袍的制作工艺和特色说得头头是道,就好像这龙袍是他自己做的一样。此时陶长卿不在,要不然我必要问问他。

但是更让我觉得惊奇的是朱允炆,他看上去年纪实在太小,我在他这点年纪的时候早就背完三字经,也读过《大学》、《论语》,可对于书中内容,大多都是囫囵吞枣,背得清楚,讲不完全。

可望着朱元璋身旁的朱允炆,一副奶都还没断干净的样子,说出来的话却条理清晰,脉络分明,此时他正一步一步讨得他皇爷爷的欢心,说话的套路就和我计划中的一模一样!这是为何?

反观大殿之内的众人,全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有这种表现很正常吗?看样子,在皇宫里长大的孩子,都不简单。

我又低头看着朱棣,他下颌颔首,表情阴沉。他今日究竟是怎么了?现在已经是被人抢了功劳去,他还能作壁上观,按兵不动?

此时的我是越发看不懂朱棣的心思了,反观一旁的未明,还是和原来一样,一副冷冰冰的嘴脸。我心想八成是他和朱棣已经暗地里通过气,又有了什么新的谋略。

阿吉不在,陶长卿也不在,现在这大殿之内就我一个人,所以我更不能轻举妄动,只有走一步看一歩了。

“……有了月光丝,所以才带有奇香。皇爷爷,你可有闻到?”

朱元璋摊开双臂,低头往自己胸口一阵猛嗅,乐道:“果真有奇香!允炆,这味道朕似是从来没有闻到过。”

“是西洋的一种香料的味道,那边的人管这种香叫做‘凋’。”

“凋?有意思的名字。”

“这味道会留在您身上,初始有雪松和柑橘混合的香气,干净利落,而后味道将缓缓转变为龙涎香的醇厚气息,会突显皇爷爷您的威严与沉稳,这不正是一代君王所具备的气质吗?”

“哈哈哈哈,允炆啊,你和你爹一样,讨人喜欢!但你要记住,国者,无民不立,无王不兴。领受民之膏血,自然是为以王之牺牲,而换取国之昌盛!”

“皇孙明白,为王者,必全力为国为民,以功高劳苦换取百姓安居,赢得国之兴盛!”说完,朱允炆的小手轻轻抱住朱元璋的腿。

朱元璋看着眼前这个小皇孙,满目慈爱,是何等的欢喜!

然现场众多皇亲国戚看着这番场景,心中都不免有着自己的算盘,嚯哟!这大腿抱的……他们一定都在为自己不及一个孩子而心中发闷,但谁叫朱允炆还是当今太子的儿子呢!

“皇爷爷,龙袍之礼的好戏,才刚刚开始呢!”朱允炆说完,拍了拍手,随后,殿堂内的蜡烛熄灭。就在此时,朱元璋胸前的那条盘龙瞬间在黑夜之中亮起了轮廓,尤其那对眼睛更是耀眼。陶长卿用西域的月光丝制成丝线,用林楠镇特有的浔针技法秀出了龙的轮廓以及龙鳞,加之以两颗夜明珠作为点睛之笔,龙袍上的龙就好似活物。

大殿之内,众人惊呼,他们就好像是看了一出新式的戏法,“奇了!简直是奇了!”

就在大家为发光的龙袍,啧啧称奇的时候,令人更加大吃一惊的事情发生了。黑暗中,众人只看到了那一条好似活物的龙,但是不知谁喊了一声:“龙动起来了!真龙,是真龙!”

众人定睛一看,果真那条龙在黑暗中动了起来,“好!好!世间珍品,世间珍品啊!”这次轮到现场众人一同惊呼,这样的龙袍算是真的开了眼了!

“奇迹啊!奇迹啊!”殿上大臣不断惊呼。

“岂止是奇迹,简直是神迹!”朱允炆大呼一声,扑倒在朱元璋脚下,“皇孙祝愿皇爷爷仙福永享,寿与天齐!祝愿大明江山金汤永固,神龙庇佑!”

随着朱允炆的童声一喊,朝堂之上数百大臣齐刷刷扑倒在地:“臣等祝愿吾皇仙福永享,寿与天齐!祝愿大明江山金汤永固,神龙庇佑!”

“哈哈哈哈,好好好!”朱元璋抚摸胸前长须大笑不绝。

只见那条发光的龙往后扭动,继而在咯噔一下之后,便不动了,欢呼声此起彼伏!不过,透过热闹,我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大叫:“胡!椒!”

胡椒?

那声音奶声奶气的,听着却满是颤抖和惊恐,是朱允炆,是他在大喊:“有刺客!护驾!”

这次大家可都听清楚了,刚才欢腾无比的形势陡然急转,宫殿内的灯火立刻重新亮起。只见朱元璋大惊失色地靠在椅背上,一个黑衣人蒙着面,手持利刃狠狠抵住朱元璋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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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二百零二章 屠龙

朱元璋一手撑着椅子把,另一只手死死握着刺客的手腕,相互抵着力气。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这种情况之下,谁都不可轻举妄动一步。自古以来,刺客的目的都非常明确,他们根本不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眼里。

可朱元璋不一样,他是当今圣上,他的命就值钱了!

“这位好汉,有话好说,莫要伤了我皇爷爷的性命!”

“滚!毛都没长齐,还有胆跟我讲话!”刺客一脚将朱允炆踢下台阶。

朱元璋看着心疼,但是刺客刀稳稳抵在脖子的动脉处,不可前进一寸,他的表情五味杂陈。

刺客收回脚,恶狠狠地说:“你这有眼无珠的狗皇帝!终于……终于……哈哈哈哈!杀了你……杀了你!”

匕首的锋刃紧贴着朱元璋的脖子,接触之处已经渗出了鲜血。

“慢着!”朱元璋突然开口。

“狗皇帝,还有什么遗言!”刺客道。

“你可知你杀了朕,是根本无法逃出这个皇宫的!你只要将你背后主使之人说出来,朕便既往不咎放你一条生路!”

“哈哈哈哈,你这狗皇帝当我是三岁的黄口小儿嘛!若是老子怕死,也就不会殿上屠龙了!”

“你可知你现在所犯乃十恶不赦之滔天大罪,不只你死,你家中上下老老小小可是都要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诛九族?诛十族老子都不在所不惜!”刺客手中的利刃已经化开了朱元璋脖子上的皮肉,血比刚才流的更多。

太子朱标见状颇为震惊,嘴里大喊着想要冲上去救人,却被刺客震慑住。

刺客转头冲所有人喊道:“在场所有人都不许离开这个房子,也不许移动一步,要不然我直接要了这狗皇帝的脑袋!”

“别过来!都别过来!”朱元璋也喊着。

众人纷纷皱起眉头,他们现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八成都在想着如何解救皇帝,不过看样子没有人想出好办法。

这皇族家宴为何要把守卫都差遣到外面,留下一屋子弱鸡,这让我很费解啊!再如此下去,这皇帝绝对是要被杀掉的。我已经开始汇聚道灵,刚想要冲出去,却被人紧紧按住了肩膀。我回头一看,是未明。

我瞪了他一眼,给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再不出去救人就来不及了!可未明只是微微皱眉,摇了摇头,一把将我拉回到他的身边,道:“时候未到。”

朱元璋紧张的声音又开始响亮起来:“这位侠士,你只要开个价,朕保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朕听说,民间盛行九龙杯的传说!来人!去取朕的九龙杯来!”

这时候,一个老太监慌慌张张地趴在地上,泪流满面,哭诉道:“回皇上的话,九龙杯,不翼而飞了!”

“什么!”此时朱元璋眼睛里的光芒立刻暗淡下去,这种时候居然出了岔子,而且还是皇宫宝物失窃,要是他今晚还能活下来,那绝对又有一批人要遭殃。

我突然心中一惊,气血上头,立刻浑身上下摸了个遍,九龙杯!九龙杯!

完了完了,在织造局未明交给我,要我藏进傅家堡的那个九龙杯不见了!未明奉朱棣之命,要我将九龙杯藏进傅家堡栽赃陷害,我本就没打算这样做,外加后来被傅家堡的人发现和追捕,早就把九龙杯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丢了这个九龙杯还不知道会留下怎样的祸根!正当此时,蒙面黑衣人用空着的那只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杯子,哂之:“怎么,你说的是这个吗?”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黑衣人手中的那只杯子上。杯形古朴苍劲,玲珑剔透,九龙在祥云之间游走,缠绕杯壁。特别是两条最顶端的龙,两只龙头分别向两侧延展形成弧度,方便拿取。而龙口中的两颗明珠,更是光耀夺目,巧夺天工!

这分明就是我弄丢的那只九龙杯!怎么现在会在这刺客手上,这刺客究竟是谁?我极力回想从傅家堡出来之后,所遇见的人,青舟会各渡守、道士、追兵、陶长卿……可他们要不是距离太远,要不就根本没有这样做的动机,我实在想不到。

“这这这!这怎么会……”朱元璋大惊。

“哈哈哈!”蒙面黑衣人放声大笑,“你这狗皇帝,连个杯子都管不住,又怎守得住这大明江山!”

朱元璋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哼!你的主子真是野心不小啊!皇帝可不是想当就能当的,你说朕守不住大明江山,但你又可知什么样的人才能做皇帝?你的主子跟你说过吗?”

我现在都为朱元璋捏一把汗,本以为他是疯了才会和一个刺客讨论国家社稷,但其实这只不过是临危关头拖延时间的一种方法,这老家伙反倒是给我上了一课。

蒙面黑衣人凑近朱元璋的脸,奸笑道:“狗皇帝,要不我们赌一赌?若我答得出,就取你狗命,接你皇位,如何?”

“你想做皇帝?”朱元璋眼睛一眯,又立刻恢复雄鹰般的犀利,他放声大笑:“哈哈哈哈,你倒是给朕说说看,什么样的人才有资格做皇帝?”

那蒙面黑衣人被朱元璋突如其来的大笑弄得有些尴尬,道:“首先要有帝王之命,要以大局为重,更要有一统天下的大志!选贤举能,以能为镜,以史为镜!国者,无民不立,无王不兴。领受民之膏血,自然是为以王之牺牲,而换取国之昌盛!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

“错!”朱元璋铿锵有力道。

“不可能,你这老头子胡说!”

“朕现在至少还是个皇帝,朕知道对错,朕说错就是错!”朱元璋咄咄紧逼。

那刺客显然有些动摇,“不可能!我不会输的,这分明就是你故意的!为王之道明明就是你说的!”

“哦?哈哈哈!”朱元璋笑了起来,“朕可是太了解你了!”

“你说什么?”

“朕的江山,是朕打下的。你现在这是明抢,即便江山到手,也不能服众!”

刺客的刀把朱元璋的脖子勒得更紧了:“不服的就除掉,和你一样,这不是你的拿手好戏吗?”

朱元璋尽量往后靠,现在至少只是皮外伤,这样可以避免刀刃割得太深,他说道:“如果你现在收手,朕可以放你一条生路。还有一句话送给你,”朱元璋顿了顿,双眼死死地盯着刺客的眼睛,“你说的那些为君之道,是说给皇帝听的,而你不是。记住朕专门为你所说的为君之道,那便是朕不给,你不可夺!”

“什么!?”刺客突然开始有些恍惚,拿着利刃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这时候密闭的大殿之内竟然刮起一阵大风,照明用的烛火被吹得摇曳不定,大殿也变得忽明忽暗。忽闻一声叫喊,像是刺客发出来的声音。

未明轻声说道:“时候到了,上!”

我和未明二人立刻冲出人群,一跃而起,迅速落在那刺客的身旁。刺客用来蒙脸的黑面纱似乎是被刚才那阵大风吹走了,他的神情都变得极其恍惚。

我和未明在闪烁昏暗的光线中,各抓起刺客的一只手,往后用力一拖。刺客整个身子便摔在了地上,他也没有犹豫,知道自己怕是逃不出这大殿了,猛然抬起头。

我心里突然“轰”的一声响,这感觉从胸口直冲脑门,眼前这个刺客,如今没了面罩,谁都能看清楚他是谁,特别是朱元璋!

其实朱元璋早就已经辨出此人的身份,所以才道出那句“朕不给,你不可夺!”

朱棣啊朱棣!他非要和朱元璋赌个什么为君之道,此人赌性一出,那可就露馅了!

我让你献龙袍,不是当刺客啊!

等等,这里有个朱棣,那坐在燕王妃身边的人是谁?也是朱棣没错啊!

还没等我找到答案,刺客已迅速起身,捂着胸口跃上高高的横梁,从手中不知扔了几颗珍珠大小的珠子。随后珠子炸开,浓烟弥漫,刺客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烟雾很快就散了,大殿之内立刻再次恐慌起来,这刺客来无影去无踪,更要命的是不少人已经看到了刺客的真面目。

果然,还没等我想好对策,太子朱标就已经跪在朱元璋跟前,要求捉拿燕王朱棣!

朱元璋被自己儿子行刺,虽然没有伤及性命,但是面子上总归是挂不住的:“兹事体大,从长计议!”

当朝皇子公然行刺皇帝,岂不是宫闱政变,那块地方已经围满了人,却一个个噤若寒蝉没有一人敢多说一句,唯恐触怒龙颜做了刀下亡魂。

“啊!”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从下殿传来,声音凄惨惊恐,听着像是看到了什么让她吓破胆的事情一样。

我和未明立刻听出,这声音是燕王妃,我拨开人群跑了下去。

朱棣这家伙傻到居然亲自装扮成刺客行刺,行刺不成现在就躺在这儿装死,他脑子怎么想的?

但是燕王妃的眼睛里却只剩下恐惧,然而她眼眸中的恐惧是装给别人看的,我看得出心里似乎是满意和开心的。我蹲下身子,伸出双指在朱棣颈部一探……

第四卷 第二百零三章 入狱

朱棣通体冰凉,已经没了脉搏,体内的道灵尽散。他双唇紧闭,完全没有了生命反应,确实已经死了无疑。我学着陶长卿那时在云南隐逸村,给三宝的家人检查尸体的样子,检查了口鼻、四肢等地方,并未发现异常。

“启奏皇上!燕王……燕王……他死了!”

众人纷纷给朱元璋让开一条道,朱元璋看着已经没了呼吸的朱棣,冷哼一声:“哼!弑君弑父,谋朝篡位,死不足惜!这新年过的真晦气!”

“皇爷爷!你没事吧?来人,快宣太医!”朱允炆小跑过来。

“无碍,允炆有没有受伤?”

朱允炆摇了摇头,朱元璋将朱允炆抱起来,摇了摇头对身边一个大臣道:“魁首已畏罪伏法,燕王子嗣妻女一律贬为平民永不叙用,王府之中其余人等斩立决。看管夜光杯的内务侍卫,全队斩立决。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以后任何人等休要再提。朕乏了,其他人都散了吧。”

“是!”

朱元璋转身的瞬间,突然看到了我和未明,他知道我们是朱棣的人,脸上有些困惑和纠结,随即又恢复威严,道:“这两个人刚才救了朕,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压入天牢。”

我救了你的命啊!这死老头这么难搞的吗?让我去坐牢?

“未明你快想想办法啊!这天牢,关进去就出不来啦!”我尽量压低声音,要不是怕乱来给其他人带来不方便,我早就准备打出去了。

未明根本不理我,此时不知为何大殿开始晃动,越来越激烈。

“地震啦!”众人欲纷纷逃去殿外,只恨爹娘不给多生几条腿。

而我和未明却被四个个侍卫左右压住,燕王妃坐在朱棣的尸体旁边,一副完成使命的样子,也未起身。随即她头顶的一块横梁,在宫殿猛烈的摇晃中断裂。

“轰!”燕王妃身埋梁下,没有一丝痛苦。还有不少来不及跑出大殿的文武大臣做了燕王和燕王妃的殉葬之鬼。

朱元璋见状,赶紧抱着朱允炆由人护送离开大殿。

我和未明则被押送至另一扇门,也不知是不是恍惚,那个朱允炆趴在朱元璋背上看着我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而我根本不在乎那朱允炆是哭是笑!我心里发凉的是,能给我提供传国玉玺线索的人,也死了!

天牢内。

原本以为所谓天牢,应与天对应,“天”为至高,这里头的环境总该比乡县衙门要好,可我想错了。犯人就是犯人,无论是否真的有罪,只要进了牢,那就是连畜生都不如了。

地板似乎几百年没有人打扫过,没有被褥,连稻草都没有。油腻腥臭的地板和墙壁,让人只打恶心。我环顾了牢房四周,连解手的地方都没有,可想而知这里臭气是从何而来了。

同样的,囚服的肮脏让人不愿触碰,但是我和未明都被强行换上了囚服。我敢肯定,这衣服肯定是从上一个被处刑的犯人身上直接剥下来的。

牢房里的光线很暗,高墙上有一扇小窗用来通风。我在这间牢房里待的时间其实并不长,后来想起来,这地方给我留下最深刻的印象便是寒冷、沉重与窒息。

入狱当天,我一夜未眠。因为这里除了喊冤的人,就是骂着脏话不肯屈服的人。一批人喊得累了,一批人再接着喊,没日没夜。

更让我觉得心中不安的,便是道灵的消散。

没错,进了天牢,体内的道灵就无法驱使,更别说是操控阴兵。本想着即便最后要鱼死网破,这区区一个铁牢也不至于能困住我,可这牢笼就像是能吸走体内道灵一样,我就如同废人。

这牢笼里还关着很多其他的囚犯,在他们放弃呐喊的时候便会直勾勾地看着我和未明,似是夜晚丛林深处的野狼,闪着鬼火般的眼睛。

直到第二日,未明睡醒之后走到我身边坐下。

“睡醒了?”我问道。

“你一夜未眠?”

我冷哼一声,“计划失败,你到还有心思睡觉,或许过几天我们的头被砍了,那就再也醒不来了。”

“你没听皇上说我们死罪可免吗?君无戏言。”

“可关键是,我的……”我转过头看向身后,其他囚犯有事儿没事儿还是直勾勾地盯着我和未明,我压低声音:“我的道灵似是被封住,完全没法用,就算要逃也根本逃不出去!”

“那是自然,这里可是天牢,用的砖都是与道灵相克的墨玄铁,逃出去这种事情就别想了。”

“你怎说得如此云淡风轻?知道吗,我现在只想把你揍一顿!”

“如果你揍我就能解决问题,那就揍吧。”未明一脸不屑。

“菁菁怎么办?你已经把她从三矢武藏那里救出来了吗?”

未明没有回答我,却是突然起身,动作迅猛,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了他,包括我。

随后,未明大手一挥,我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自己竟突然身处一辆游街的囚车上,而身边的那些犯人正是和我们在一个牢房里的人。

听说是要把我们送上刑场砍头去!

那些囚犯当然不服,大喊大叫着。此时,我只觉得有人踢了我后脑勺一脚,踢得我两眼冒金星,赶紧闭上眼睛。

再次睁眼时,耳中的喧闹依旧存在,不同的是环境,我不在囚车上,而是依然在大牢里。未明朝我笑了笑。

我立刻反应过来:“你施了幻术?”

未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你刚才那些话,再说下去怕是要把刺杀皇帝什么的都抖落出来,被那些人听了去,没什么好处。”

我回头看着那些囚犯,一个个都在和空气吵架,神经得很。

普通的幻术可以不用道灵,所以像刚才迷惑人心的幻术,未明即便是在这天牢之中依然可以自如使用。但是这单个牢笼里就有少说几十人,未明这小子可以在瞬间将这几十个人同时引入幻境,而且还是在不使用道灵的情况下……

我猛然转头道:“所以,再大殿之上那个刺客确实是个幻影,而你就是施幻的那个人?”

未明不置可否样子看得我咬牙,他最后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你小子打的什么算盘?不是说好要让朱棣献上龙袍吗?怎么在幻境之中刺客成了朱棣?而朱棣竟然在现实中也就这么死了?”

“这样岂不更好?免得让你就这样无故杀掉一个人。你肯定是思前想后,倒不如我帮你做了这件事情。”

“这件事成功的结果,是燕王妃愿意说出传国玉玺的下落!这一整个计划,是让朱元璋能因为我们救驾有功,从而博取他的信任!现在呢?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小孩子,什么都不懂。”

小孩子?这个臭小子叫我小孩子?他脑子坏掉啦?

“你说什么?谁是小孩子?要不是你,哪需要这么麻烦!还身陷囹圄!”我脑门的青筋砰砰直跳。

“解决问题的办法从来不是只有一个,而且成年人的世界里也从来没有容易二字。不是什么事情拍个脑袋,然后就能按照你的想法进行。你的那个计划也许对你来说还可以,但是如果按照这样去执行,我就吃亏了。”

“你吃什么亏?”

“不可说。”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你跟一个哑炮似的,就自己闷声不响地连个屁都不放……”

“卟~~”一个绵长的屁从未明身子下面飘出来。

“你!”这家伙肯定是跟我八字犯冲,我气得耳红脖子粗,举起拳头就要打他。

“省点力气吧。传国玉玺根本就不在机关城里。”

我的拳头停在半空,“你到底知道多少,都给我说出来吧?所以那日我们从傅家堡回来,织造局地窖里的陶长卿也是你的幻术?为何这么做?你究竟有什么计划,我们商量商量,虽然我是看你不爽,但是至少我们的目标是在一个方向上的,人多好办事。”

“幻化出陶长卿,不过是我一时兴起。而且当日我将九龙杯交付于你时,我就知道你不会照做,那干脆我再取回来。”

“你这是偷。”

“无所谓了,我只不过是用手中可用的棋子,下了一盘棋罢了。目前来看,棋局还算顺利。再有我知道传国玉玺的下落,所以你不必着急。你只要在血月那日用传国玉玺回去就行了对吗?而我要留下。”

用传国玉玺回去?我突然灵光一现。

“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是怎么到我们那艘船上的?”我看未明不说话,他似乎也知道自己说漏嘴了,我继续道:“是不是因为你那破布包里的琉璃砖,就是传国玉玺?”

未明眯着眼睛看我,冷笑一身:“没错,不过你不会蠢到去问皇上传国玉玺在哪里吧?现在你能靠的只有我。”

“只有你?你倒是告诉我,你算哪根葱?”

未明涨红了脸,他深吸一口气:“我不和你计较,总之只要你帮我办成几件事情,我定会助你回去。还有额外加一个条件。”

第四卷 第二百零四章 出狱

“什么条件?”

“陶菁菁,留下。”

“你个王八蛋!”

之后发生的事情,大概就是我把未明揍了一顿,又被未明揍了一顿……两人扭打在一块儿,身旁是一群对着空气骂街的囚犯,画面非常诡异。

“这一拳是还给你家狗的!这么高的地方把我扔下去!”

“这俩拳是送你的!谁他妈让你碰菁菁的!”

“唔……你往哪儿打……”未明捂着裆,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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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二百零五章 密诏

“你的意思是?”

“未明想到的唯一一个办法就是将幻术和真实相结合。九龙杯就是一个例子,九龙杯是真实存在的,其他都是幻术。所以我也下意识地认为一切都是真的。其实昨晚真的东西,不过就是朱元璋、朱允炆、死去的朱棣、燕王妃……”我又将牢里未明施幻将所有囚犯弄的魂不附体的样子,告诉未明。

三宝叹道:“所以,也不排除昨日在场的皇亲国戚们,其实看到的是另外一幅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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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二百零六章 国王无道民为贼

就在我心中烦乱之时,朱元璋突然站起身子。我听到他的脚步正在向我一步步逼近,当他的靴子顶在我的额前时,道:“自作聪明,起来吧。”还好还好。

我站起身子,道灵一聚,向朱元璋传音入密:“皇上有何吩咐,直接心中默念即可。”随后我便听到朱元璋瞪着眼睛,心中默念:“你居然会传音入密!”

“师父相授,实用即可。”朱元璋笑了笑,道:“这才算是真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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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二百零七章 初露锋芒

青舟会能人异士众多,这三人自然也都是顶尖的高手。我命沈洛蓉放的樱花火药,其实是一种上天后呈现粉色烟花的爆竹。

这种信号弹,是倭国人传递撤退号令时专用的。用这个火药可以把隐匿在海上的战船骗过来。

对于倭寇,当年刘伯温在朱元璋身边的时候,他们就在不断发动小规模战争,而后又杀掉大明派去日本的使臣,朱元璋就对这个小国非常头疼和憎恶。

杀又杀不完,抓又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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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二百零八章 南镇抚司

我摇了摇手,道:“罢了,按照这些倭寇的性子,只要是没死就一定会追出来,拼到死为止。”

“听说他们还会切腹自尽。”沈洛蓉把玩着手中流苏,喃喃道。

“那是日本武士才会做的事情,船上那帮人,据我所知只不过是浪人,一群被剥夺了武士身份的落魄武士罢了,要切腹没有这个资格。”我说着,看向阿吉,又道:“阿吉,烧了那些船!”阿吉

“砰”的一声化作苍狼,仰天长啸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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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二百零九章 中毒

话音落点,陶长卿突然闷哼一声,捂着胸口,面色发紫。我赶忙上前搀扶,问道:“陶伯伯,你怎么了?”

“不知为何,突然喘不上气。”

“你的脸色很难看,我派人先送你回去,再让人给你看病。”

“无碍。”陶长卿虽然口中说着无碍,可是他的脸色却已然从紫色变成了焦黑色。

这着实让我和阿吉都大吃一惊!只见陶长卿痛苦地蜷缩在地上,抓耳挠腮。

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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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二百一零章 南苗疆人

“此人身着锦衣卫训练营的力士服装,他犯了什么事?”

“回禀大人,这是今日刚进锦衣卫力士训练营的力士,上午您在训话的时候属下就发现此人在人群之中扇动情绪。方才此人在门外花园的树上鬼鬼祟祟,似是在偷听几位大人说话,被属下一举拿下。还有,大人请看这里。”说着,沈洛蓉便将那汉子的衣服一把拉开,他胸口的一道刺青便展现出来。

我的瞳孔瞬间收缩,道:“这是个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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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下二百一十一章 阿卜杜勒下决心

阿卜杜勒眼睛瞪得老大,脸上的肌肉痉挛似的抽搐。他跌跌撞撞地爬到人皮灯笼前面,用颤抖的双手想要捧起灯笼,却又不敢,仿佛灯笼外面有一堵气障挡着他一样。

随即他表情大变,躬身跪地,把脸压在自己的臂弯里,嚎啕大哭。在场众人都明白了那盏灯笼的含义。

阿卜杜勒的哭声钻进所有人的耳朵,我抓了抓眉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阿卜杜勒是在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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