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雁回 - xp1024.com
《神州雁回》


001.引子1

天空阴雨,开平卫外二十里,是一片有着小河流淌的草原。一支约有百人的明军步兵,正带着整齐的装备巡逻。

“阿毛,一会有情况你就趴下。”队伍里三、四十岁的老兵小声叮嘱身旁跟着的十多岁少年。

“叔,你说过很多遍了。”少年也小声回了一句。

确实,从出发开始这个男子就一直在和少年说这话,男子有些紧张的看看四周,喃喃解释,“这次不一样……。”

“真遇上鞑子,我就杀他个片甲不留!”少年一脸的意气。

“阿毛!”男子狠狠瞪了他一眼。

已是傍晚,冷水河畔,一片平静。长官传令就地休整,男子更是紧张。这个命令太不寻常,从没这时候还一支孤军留在交战区,通常他们早就应该回开平卫了。

不少人就地坐下,啃着干粮,但老兵们却是个个用眼神传递着什么。天色渐暗,长官却始终没下回程的命令,整支队伍弥漫着诡异的气氛。

该来的终于来了,地上传来有节奏的震动,是骑兵!所有坐着的人都齐齐站了起来,没等长官下令,全体抽出了长刀。

“列队!组阵!”

一声令下,队伍迅速做出反应。为首的长官,嘴角带着笑,虽然这五、六十人并不是精锐,但平时的训练还是很有成果。

他们的任务是缠住那支鞑子骑兵一炷香,不错,他们的任务就是当饵!

“天哪!是胡里浑部!是胡里浑部!”战阵里不知是谁叫了起来。几年来,遇到的明军就没活口,他们是草原里神出鬼没的恶魔。

转眼,鞑子骑兵举着长刀如潮水般冲来,少年一脸兴奋,突然耳边似乎听到了机扣声,瞬间弩箭破空而来!少年呆住了,这是……,这是弩箭?!如同细雨、密密麻麻!

“卧倒!”男子举起盾,推了把少年。

少年扑倒在地,惊恐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耳边满是马蹄声、喊杀声,还有痛苦的尖叫!同伴们手握长刀,却没砍中俯冲而来的鞑靼骑兵。

“换阵!换阵!”长官嘶吼。一眼望去,敌人至少上百骑!必须要坚持一炷香,不然大明的骑兵赶不到这里!那、那就必死了!

鞑靼骑兵不停冲阵,短短几刻,就把明军的战阵冲的四分五裂。

少年瞪着大眼,混身发抖,盯着眼前的一切。伍长倒下了、什长冲上去,也倒下了,身边躺着同胞的尸体,空气中充满血腥,完全听不清长官在喊什么,完全忘了自己要做什么,只是任鲜血溅到自己脸上,一动不动。叔叔呢?

一炷香!一炷香!长官浴血咬牙奋力杀敌!还有一半的人,可以的!

不想死!才十六岁啊!但爹说过,鞑子不会留活口,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还赚一个!怎么也要杀一个够本吧!

少年颤颤巍巍从尸堆中爬起,手拿长刀,向剩下的兄弟们靠近。突然,“卟”的一声,少年脚下踉跄,低头看见支弩箭狠狠插进胸口,满脸惊恐。闭眼前,升起阵遗憾,要是一开始没躲起来……。

突然,地上传来更大的震动,四面八方都是!

鞑靼骑兵正杀的兴起,开始并没注意,直至看到了军旗,上面一个大大的‘明’字——大明骑兵!

**********

食草居是京城外一处农庄,离京城不过二里而已,主人是兵部尚书杨博。

钱斌到这里的时候,杨博正在地里收菜。

杨博一脸儒雅,却是身材魁梧,此时一身农人打扮,见钱斌到了,将手中的菜和农具交给随从,净了净手,将钱斌带到一旁茅草亭里。

“杨大人。”钱斌恭敬行礼。

杨博笑着摆摆手,“这不是在京城,不必多礼。”说着指了指身旁一封信,“你们锦衣卫可是立功了。”

“冷水河大捷,下官也已听说。”钱斌仍是毕恭毕敬。

杨博点头,“兵部一向按功论赏,这次参战将士都记军功。你们嘛……,”笑了笑,“老夫已秘折为锦衣卫向圣上请功,不过,圣上尚未批复。”

“下官谢过杨大人。这本也是我们锦衣卫密探的份内之事。”

杨博瞄了他一眼,笑起来,“你是从成国公府来的?”

钱斌略一迟疑,点头,“是。”

“你也知道弹劾我的奏章了?”杨博笑的很无所谓。

“那些言官毫不知情、胡乱弹劾,冷水河的计划本就是经过圣上同意的。”钱斌尽量滴水不漏。

杨博继续笑着说:“不过,冷水河之事确实发现鞑靼有我们的制式弩,他们要弹劾兵部也没错。要说,当时为了保密,这个计划是绕过内阁,由你们锦衣卫直接向圣上密报的。”

“总共就十把弩机,现在也全部收回了。这事……。”钱斌猛然想起,刚才成国公的交待,急急住了口。成国公的意思,锦衣卫本就是帮兵部的忙,这十把弩机也确实是杨博给的,总之,这事肯定不揽。另外,让人心凉的是,成国公居然要停当事人的职,给圣上一个交待,可明明冷水河大捷了呀!

杨博摆了摆手,笑道:“国公爷能让锦衣卫插手已是帮了大忙,钱大人不必为难。要说,人家也不知是十把弩机,他们担心的是百把、千把,也没错。再说,锦衣卫又怎么能保证鞑靼只有十把弩机?”

钱斌默默坐下,低着头。

半晌,杨博不再谈冷水河之事,边为钱斌倒茶边说:“一直有说我们杨氏是山西帮之首,唉……”苦笑、摇头,“老夫也不否认在山西确实有杨氏族人做些不光彩的事,但毕竟是族人,老夫几次告诫,收效甚微。此次弹劾,对我们杨氏来说也是机会。”看着钱斌笑了笑,却不说下去了。

钱斌皱着眉头,有些不明白杨博突然提这个的用意,只好说:“在下只是指挥同知,此事须由左都督朱大人决定。”

杨博笑着点头,“老夫会去成国公府喝杯茶。”

**********

京城,锦衣卫督指挥所。

“捷报!捷报!郑大哥,是捷报!”阿三兴奋的冲进来,“是、是冷水河!打掉他们了!我们赢了!”

郑夙愣了愣,终于长长嘘了口气,“他娘的,云石那小子……。”郑夙抿了抿嘴,胡里浑部老是在边界一带神出鬼没,这几年明军不知道挨了多少次闷棍。兵部派出过探子,但胡里浑的头人就是个老狐狸,探到的情报从没准过,还糊里糊涂的被反咬了好几口。

“云石那小子……。”郑夙不知该说什么,自从知道派洛云石孤身涉险,他的心就一直悬着。用十把弩箭取信胡里浑部,怎么看这个计划都烂的可以,那小子居然也敢接!不过,云石可是锦衣卫在鞑靼最厉害的密探了,身手好、交际广,特别土默川那些皇族都信他,想想还真没他不会的。想到这里,郑夙也升起一股自豪感。

郑夙突然拉着阿三,焦急的问:“有没云石的消息?”

“那小子狡猾的很,肯定早跑了。不然,冷水河的计划也成不了!”阿三兴奋的说,“等他回来,不醉不休!”转头又笑着问:“这下,他是要升官发财了吧?”

郑夙也傻傻笑起来,是啊,那小子狡猾的很,这几年在土默川可不是白混的,他要跑不回来那才是怪事。

门外走来个笔贴式,见阿三和郑夙都在,对着郑夙行礼道:“郑大人,钱大人有请。”

阿三笑着说:“赏来了,哈哈,郑大哥你这个上峰肯定也有赏,不如晚上请兄弟们万花阁呀?”

郑夙故作严肃的给了他一个爆栗,“一天到晚的,脑子里都想的是什么?去定春霞楼。”

阿三一愣,大声应下,“好嘞!”

钱斌给自己在指挥所里划了间屋子,里面布置及其简单,却在内间置了张床,毕竟孤家寡人一个,睡哪都成。有时候,钱斌默想,他手下好像很少有成家的,也不知为什么。

“钱大人。”郑夙进门,一板一眼的向钱斌行礼。

“坐。”钱斌并没抬头,看着手里的信函。

钱斌为人一向不错,把下属都当成自家兄弟,平时也很少摆架子。这次一进门,郑夙就感觉到了钱斌身上的官威。好事啊!虽然心里笑开了花,但还是坐的严肃、工整。

钱斌抬头见郑夙眼观鼻、鼻观心,一丝不苟的坐姿,笑了笑。“看来,你知道了?”

“属下不知。”郑夙心想,当然不知呀,不知道赏什么,只求千万不要太少,付不起春霞楼的席面钱那就尴尬了。

钱斌点点头,问道:“你现在手上管着江南和土默川?”

“是江南凌正、土默川洛云石这两条线。”郑夙继续表情严肃的补充道。

“凌正是熟手了,你应该很省心。”

郑夙笑了笑,点头,“是,他这里配了三个人。不过,他实际的人手远远不止,都由他自己负责。”

“这二年,倭寇的情报,就数他这里传回来的最具体、详细了。凌正什么职务?”

“百户。”

“百户了呀,什么时候升的?”

“三年前。”郑夙问什么答什么,虽然这些钱斌不可能不知道,不过,郑夙心里有数,这就是前戏。

“土默川那边呢?”钱斌继续问。

来了、来了。郑夙快要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了,为云石高兴,也为自己。“土默川地域很广,各部落情况复杂,所以,连洛云石在内我这条线一共配了七个人。”

钱斌点头,“我知道洛云石很早就是百户了。”顿了顿,又道:“当初,凌正也是他带出来的。”

郑夙愣住了,不明白为什么钱斌说起这个,不敢搭腔,只听钱斌继续,“当初,你也是他的人吧?”

郑夙咬咬牙,回道:“钱大人,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钱斌叹口气,“唉……,有时候想想,人啊……。”

郑夙猛的一下站起来,向钱斌慌张行礼,“钱大人,当年洛云石的事,属下虽然瞒了二年,但,但之后大人,大人你也是默认的……。”

“别紧张,要治你罪,当初就治了。不过,现在这个洛云石,却还是来路不明呀……。”钱斌抬眼看着他悠悠的说。

郑夙急了,“这、这都是查过的事,确实也没问题。而且,这事都、都快八年了。”

“我以为你忘了,原来你也数着。”钱斌笑了笑,似有深意。

郑夙脸色一白,“钱大人……。”

002.引子2

钱斌不管郑夙,顾自说道:“所以,洛云石早就死了,而此人顶着洛云石的名,不仅偷取他人俸禄、还干涉国事……。”

“钱大人!”郑夙扑通跪下,“请大人明鉴,云石在土默川八年,出生入死、从没计较过个人得失……。”

“云石?”钱斌伸手拿出一本名册翻开,“洛云石算算年纪快四十了吧。”又合上,抬眼看着郑夙,“现在这位,多大?”又摇摇头,“成国公的意思是撤职查办,按这个说法,他根本不是我们锦衣卫的人,哪来的职?”

“钱大人,钱大人!”郑夙要哭了,“是,当初凌正是云石一手带出来的,但王勤也是啊!他十三岁就跟着我们了,是、是云石带大的,要不是因为云石死的早,他、他早就是我们自家兄弟了!钱大人,当年是他挺身而出,任务才能继续,更何况,他把大家当兄弟,从来不让兄弟涉险。云石之后,那条线一直稳定全是他的功劳。这次,冷水河……。”

“行了,起来。”钱斌看着激动的郑夙,“我又没说要治他的罪。”

郑夙仍跪着,“钱大人,云石,不,王勤已经是自家兄弟了……。”

“起来!”钱斌放下脸,“我叫你来,就是商量他的事,你这样,还商量什么?起来!”

郑夙迟疑了下,站起来,“钱大人,你刚说,成国公的意思是……?”

钱斌想了想,不答,问道:“我记得他是山西人?”

“是,当年查过。”

“王勤是真名?”

郑夙又愣住了,当年此事钱斌也是派人查过,属实才默认的。现在,不知钱斌用意,郑夙有些不好答。

钱斌见他满是维护下属的意思,顺手拿过刚才看的信函给郑夙。“杨博杨大人派人送来的。这份名单所列是山西几大晋商,传闻杨氏统领这些富豪大家。他们财富之和几乎可与国抗衡。”

郑夙抖了抖,看着钱斌欲言又止。

“要说什么,说就是了。”

郑夙犹犹豫豫的说:“钱大人,这话听着不善呀,有兵、有钱,好像说、说杨大人要、要……,”吸了口气,轻轻说出二个字,“谋反?”

“为冷水河一役,杨大人已停职自辩。如今有此一说,他无处可退。”

信函上一串名字,郑夙快速扫了眼,“平阳南宫氏?”抬头,“钱大人,这是?”

钱斌不答,等他说下去。郑夙灵光一闪,该不会是杨博怕自己功高盖主,特意弄点事,以示自己不怎么清白?如此一想,好像突然明白了钱斌的意思,“钱大人,王勤确实不是真名。他本名南宫瑾,是平阳南宫氏幼子。当年,为了些琐事离家出走,已有十八年没回过平阳。我查过,确实是有此事。其实,这几年,我也劝过他回家看看,他……。这个,如果要弄杨家……,他倒是个好人选,身份有了,也不会让人疑心,也能让他找个理由回家。”

“回家?他的身世,是不是真的还不知道。再说,如果是真的,平阳认不认还是另一会事。”钱斌故意摇头。

“怎么会不认?云石,不,南宫瑾离家才八岁,家里找了十八年,悬赏到现在都有,要不是他现在是密探的身份,我早想去拿那份悬赏了,嘿嘿。”郑夙急着证实,笑的连自己都觉得假。

钱斌摊摊手,无所谓的说:“如果他能顺利认祖归宗,敲敲这些所谓的山西帮,随便搞搞蒲州杨氏,我可以给他正名。”

郑夙睁大眼睛,“正名?是、是南宫瑾?”

“你自己说他叫南宫瑾。”

郑夙开心起来,“对对,那,还是百户不?”

“你叫他先把计划写明白!如果连计划都做不出来,还谈什么官职!”钱斌厉声道。

“是是是,我这就把他叫回来。”说着把手上的信一放,匆匆跑了出去。

钱斌暗叹一声。

自从陆炳之后,锦衣卫地位每况愈下,而现在接手的成国公,更是不论功过都先自罚的性子。还好自己是北镇抚司,做实事,看看南镇抚司,只能送他们两个字‘呵呵’。可是,不做不错、多做多错。

这次冷水河的事太明显了,就因为言官的弹劾,问题是弹的还不是锦衣卫,成国公就急急向圣上请罪,还好上的是密折,不然土默川十多年经营怕是要全废了。按成国公的意思,洛云石是罪首,必定是要处理。可是,若不是他,胡里浑部会被打到主力全垮?之后只要找个机会,在俺答汗面前挑几句,这部就算是灭了。

处理,怎么处理?说实话,钱斌想了一天。没想到,杨大人送了个现成的借口。反正洛云石早死了,等南宫瑾回来,直接报亡就是。至于南宫瑾,南宫氏富甲一方,几万两银子总有,到时候就当是给他买了个百户之职。说实话,对这个主意,钱斌还是蛮佩服自己的。反正,自己暗中操作,省得寒了兄弟的心。

杨博这里……,锦衣卫本就有监视百官的职责,至于结果,哎,无非就几份报告的事,到时候让郑夙编一下,大不了再拘几个人,也就成了。功劳都给南宫瑾,风头过了再派他回土默川,大家都没损失。

成国公手下,事确实难做,不过好在,他也不怎么管。

**********

德安,景王府。

景王匆匆出门,见几个家臣站在一旁,随口问:“租收的得怎么样了?”

几人相互看了看,“已收妥,上个月已将册子交给王爷……。”

“本王问沙市!”

“这个,”当首一人有些为难,轻声说:“荆州不在封地……。”

景王双眼一瞪,“怎么不在?!你们去收了就是!”

“徐知府……。”

“屁个徐知府!连个知府也搞不定!你们不是很能嘛,弹了他!”

场中几人,看着景王远去的背影,轻叹口气。一个年纪轻些的男子有些担心的说:“已经侵了良田……。”

“噤声!”年长的男子看看他,“景王属官,为主护主,本就没错,做好本份!”

另一人摇摇头,“沙市,根本不可能。要给,圣上早给了……”

“这事,我们不要多想。徐学谟,就按不臣弹劾,让他回家再说。”

德安南城,城边,是一处道观,匾文提着“湘水观”,落款为湘水神君。

观内侧殿,是一口温泉。

一女子肌肤如雪,盈盈从泉中站起,随手拿过身边一袭淡色薄纱穿上,“让你算命,你不肯;让你杀人,你还是不肯;这次,连跑个腿都有意见。早知,当年就该让你饿死算了。”虽是责备的语句,但女子语音柔糯,倒是有了一番撒娇的意味。

屏风外,面容清爽的男子半躺美人榻上,闭眼答道:“算命?你让我算的是大明气运吧。”

“那又如何?我们天罡门下,算的就是天机。”女子将一头秀发轻挽。

男子轻哼了声,仍没睁眼,“你干吗不算?”

“本就是给你机会。”

“行行,让我杀个十岁女童也是给我机会?”

女子无奈叹口气,“难道不是?十岁女童,轻松就完成了,还没危险。要不是天罡门下就你我二人,我会让你去做这么轻松的事?”

“轻松?”男子斜眼看了看还在屏风后的女子,“是郡王府啊,夫人!侍卫都不是吃素的。”

“那又如何?”

“不如何。只是,你的雇主好像只有七岁。”

“五千两!雇主几岁又有什么关系,她付得起。”女子边说边转出屏风,“你什么时候出发?”

男子苦笑,抹了把脸,道:“夫人啊,能给我解个惑不?”也不等女子回答,懒懒坐起身,“你说过,景王并非真龙,为什么非要跟着来德安?留在京城从龙不是更好?”

“你给钱?”女子翻了个白眼,直接挤在美人榻上。

“我就知道!”男子无奈让了让,“那个陵墓,就不能不修?

“地宫!”女子对‘陵墓’二字很是反感,哀怨的说:“我容易吗?为了让师门所有人飞升……。”

“他们那叫死了。”男子把重音放在‘死’上。

“怎么能这么说呢?!总之,你不要捣乱。”想了想,加了句“庐阳散仙的跑腿活,隔三岔五就有,你不要弄砸了,不然我们就要喝西北风了。明天,出发吧。”

男子正要说什么,突然听见外面似有声音,起身,“你金主来了。”说完,不客气的从后门离开。

不多久,侧殿门开了,景王大步入内。“神君,快看看,本王是不是有了龙气?”

湘水神君光着脚从榻上起身,拿起放在桌上的抚尘,示意景王站到她面前。神君念念有词,绕着他转了三圈,又掐指算了算,皱眉问:“王爷内宅有血光?”

景王笑起来,“果然是神君!本王侧妃小产了。”

神君摇了摇头,叹口气,又坐回美人榻前。见此情形,景王急道:“还是没龙气?你、你不是说,二龙不相聚?现在本王又死了个孩子,这不说明本王是龙?”

神君放下手中的东西,解释道:“现在的问题是真龙在位。如果,你与真龙聚,而能活着出来,那……,龙气自然在你身。”

“可、可……。”景王不知要说什么,“难道,你的意思是……。”脸色白了下,似乎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可、可,我那好三哥还在京城……。”

“是啊,可惜,真龙连他也不见。如果他被龙气袭身,受不住,那真龙自然就是景王了。”神君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景王觉得这想法要比刚才自己想的好接受点,犹豫着问:“神君,可有办法?”

女子笑了笑,“办法?本神君并不理凡间事,只看天相。景王爷,做大事,要大法。”

“本王自是知道。”

“王爷,妾身乏了。”

景王见她赶客,急道:“本王自是知道,做大事是要银子的。你难道就不能先做?本王还会昧了你不成?”

“唉,王爷误会了。银子是为法器用,法器必须由王爷亲自供奉七七四十九日。如此,法力才会指向王爷,不然,源头不在王爷,是不能为王爷积福的。”

景王呆呆站了一会,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湘水神君叹口气。跟着来德安,就骗到座道观,真不如折现呢。难道姓朱的都这么小气?一谈钱,就崩。在京城的那位是、这位也是,真是亲兄弟啊。

003.又是一个骗子1

临近春节,平阳更是冷了,好在大街小巷喜气洋洋,到处挂着为过节准备的年货。一阵冷风吹过,郦松然缩了缩脖子。

南宫氏凭着中原二十三个堂的资源与几大家的合作,不过,这些老狐狸看中的却只是北方四堂出关的通路,姨父说的明白,他们无非是万一出事,找人背锅罢了,毕竟走私的生意一本万利,但风险巨大。

这一个多月来,他跑遍了晋商几大家送信。因为,陆北堂、千里堂陆续传来消息,几大家的货中有军械。原本这事早就有,夹带着几件也就算了,真查到,就说是商队自卫用。可是,这半年来,合作的郭氏、范氏出的货居然大量军械,若是查到,那就是杀头的罪名。

南宫定康的信里,有理有节的要求大家不要再带军械出关,似乎没人听。就算郦松然比较委婉的说明,再如此他们将结束合作,同样没有效果。知道南宫氏在他们眼里朝中无人、地位低,却不知原来他们是完全不当回事。想必姨父是知道的,所以这几年来,一直想着结束与这几家的合作。

姨父陪大姨去汾州王家看琬姐,琬姐自幼双腿残疾,当年,王家愿意娶为嫡子续弦,说到底贪的是钱,可是当初,南宫氏又何尝不是为了名和利。结果,十年了,琬姐无所出,早几年还说要休妻,好在这几年,南宫氏算是在晋商中站住了脚,轮到大姨劝琬姐和离。可是,不管在王家过的怎么艰难,琬姐始终不肯。唉,郦松然有时在想,如果自己有个女儿无论如何都不会拿她去做交易。

还有件事,必须等姨父回来处理了。一直安稳的玉林卫流金堂,被打劫了,这可是出货线路中的最后一环。总之,这事自己处理不了。

本想回房倒头好好睡一觉,却被表哥叫到了书房。

南宫璞的书房很是典雅。

郦松然进门就见大表哥南宫璞,正与管事商量盐引的事,见他进来,匆匆吩咐道:“今年粮米不及往年的量,看看能不能从江南几个堂里调些来。平阳明年盐引,还是按往年的定例。增加的成本……,你先去算算增加多少吧。”

管事点头告退。

南宫璞示意郦松然坐下,笑着问:“怎么才回来?”

郦松然无奈摇头苦笑,“白跑一趟。”

南宫璞亲自给他倒了杯水,笑着说:“我这里也有件事要你帮忙。”

“大表哥说就是了。”郦松然接过茶水,喝了口。

“上次和你说过的,今年家里粮米收成不足,淮安你名下的庄子里倒收了不少粮米,你看是和家里一起做盐引,还是我按市价收了?”

郦松然笑笑,“这事,大表哥看着办就是。”

“怎么又这么说。上次大表哥和你提,就是希望你去核一下有多少量,然后做个决定。”南宫璞对他不以为然的态度不太满意。

“大表哥,其实,我还是上次那个意思,能不能直接收了淮安产业,设一个堂就是了。”郦松然很无所谓,毕竟从四岁起就住在平阳,由大姨、大姨父带大,早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南宫璞轻轻叹口气,“松然,淮安郦家就你一个了,你必须要负起家主的责任。”看松然还是一幅由你定的态度,无奈道:“这样,之后盐引的事,你也参与,淮安这边收的粮米就当和家里一起合股吧。”

自从领养了郦松然之后,淮安郦氏名下的产业都由南宫氏托管,不过,他十八岁之后,南宫氏慢慢把产业还给郦松然,但谁知,郦松然根本不上心,一心想把淮安的产业并入南宫氏。

“好,听大表哥的。”

南宫璞看看他,摇摇头,将桌上摊开的一幅画收起,递给郦松然。

郦松然接过看了眼,有些吃惊。纸上寥寥几笔,画了匹马,手笔很是拙劣,更怪异的是,居然还涂成了宝蓝色。“这是什么?世上还有蓝色的马?”

南宫璞笑起来,“你这句话,十八年前爹就说过。”停了停,似乎有点怀念的说道:“十八年前,他跟爹说要一匹这样的马当礼物,我也在边上。那天离他九岁生辰还有二个多月,呵呵。我本想去挑匹白马刷上蓝色送他的……,还纠结过是淡蓝,还是深蓝。”

郦松然迟疑了很久,轻声问:“他?”虽然,十八年来从没停止找他,但他的名字,在家里,大家都很有默契的不说。搞笑的是,在平阳,只要自称是南宫二少的,那必定是骗子,十八年来,从没断过。刚才进城的时候,还见到一个自称是南宫二少爷的男子,被扔出面馆。

南宫璞侧头,沉思半晌,看着郦松然手上的画,道:“家里知道这个典故的不多,我、爹,还有当时在他房里伺候的小丫头。那个小丫头后来跟了阿瑶,好多年前就嫁人了。”

“真是他?”

“这画是三天前送来的。送画人自称姓丁,画是他自己画的。年纪上看,差不多。他说,小时候被蛇咬过,虽然疤痕很淡了,但下雨时,左边小腿内侧还是会有些痒。”

郦松然放下画,很是怀疑,“当年府里的老人,都知道他被蛇咬过。虽然知道具体位置的不多,但也不会少。如此说来,当年那个小丫头,应该最可疑。”

南宫璞笑起来,“你也觉得不是。”

“这么多年了,难免……。”

“我让雪莹不动声色的去探过,不是那个小丫头。”

郦松然急了起来,“大表哥……。”

“别急。虽然那个丁公子一直暗示自己是,但他肯定不是。因为,阿瑾的武艺是我教的,他从小就很有天分,就算荒废了十八年,也不可能脚步虚浮,完全不会。更何况,阿瑾八岁才离家,就算变的再多,相貌也不会一点都不像吧。”

郦松然长吁一口气,“又是一个骗子。”

“但是,”南宫璞指了指画,“能知道这个细节的,不排除真的是他。”

“大表哥的意思是,那个丁公子认识他?”

“既然你回来了,不如你去城西归云客栈会会那个丁公子。”

郦松然并没有立刻行动,本打算好好睡二日,却不停被南宫璞叫去核对淮安帐目、旁听家里大小事务。至于,那位丁公子,既然对方有企图,那就不怕他走。

**********

归云客栈,位于城西略偏,周边街道上,平时人并不多,因为快过节了,来来往往也有不少人。

天气再好,也提不起丁伯海丝毫兴趣,他已经从上房搬到了一般客房。差不多十天了,再怎么精打细算,口袋里的银子也撑不了多久。更何况,掌柜通知他,过节要关三天门,回乡过年,让他早做打算。

那幅画,那些说辞,难道不对?这几天他反复回忆,都觉得自己是完全按要求说的。那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被坑了?可那人还给了他五两银子。丁伯海有些后悔,当时为什么不多要些。再等一天,就一天!当不成南宫二少爷,难道还要去当乞丐不成?

坐立不安的丁伯海,听到敲门声的时候差点跳起来。“谁?”

“南宫门下,郦松然。”

终于来了!丁伯海深吸口气,平静了下,慢慢打开门。门口站着的男子,二十出头,锦衣华服,面带微笑,即便不认识,也能让人产生亲切感。

“这位,可是丁伯海丁公子?”说着,郦松然打量了下他,微微有些皱眉。眼前的人,皮肤略黑、腰背微弯、面容普通,一身市井、猥琐气。只是,南宫氏全族都不是这幅样貌。当年,十多岁的南宫璞,俊美已晋地闻名。

“是。”丁伯海应了声,赶紧让了半个身子,“郦公子,请进请进。”

房间不大,除了床以外,只在窗边放了二张椅子,郦松然看了看开着的窗户,没打算坐下。外面就是街道,临近中午,并没太多人声。

“丁公子,到平阳有些时日了吧?”

丁伯海见郦松然不坐,有些局促,本想倒杯茶,可房里只有凉水,“是啊是啊。”

“以前来过?”郦松然仍是面带笑容,很随意的问。

“是,好久以前了。”丁伯海不敢抬头看他,双手也不知该放在哪里。

“这些年平阳还是很有些变化,不如,在下做个东道,带丁公子逛逛平阳城?”

丁伯海犹豫了下,点头,“这,当然好。丁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和丁伯海逛街,索然无味,从略冷清的西大街,到繁华的灵玉坊。丁伯海急于证明什么,一直涛涛不绝的讲着平阳城旧事,可惜,郦松然早就没了兴致。

“丹静,空非所明,无所有为,脉自开,明非实,实非开。”郦松然突然打断还在讲最怀念鸿盛隆翡翠烧卖的丁伯海。

丁伯海愣了愣,有些小心的问:“郦公子,你……。”

郦松然叹了口气,看着丁伯海,“后面一句是什么?”

“什,什么?那个,丁某,没,没听清。”

郦松然微微一笑,摇摇头,“唉,大家只看到平阳南宫氏富甲一方,似乎都忘了件事。你知道百年来南宫氏以什么闻名吗?”没等丁伯海回答,自答道:“是武学。刚才那句是最基础的内功心法,每个南宫门下自六岁起就背的滚瓜烂熟。好吧,不如,我请丁兄偿偿鸿盛隆的翡翠烧卖,丁兄告之郦某真相,可好?”突然出手扣住丁伯海脉门,轻轻一带。

丁伯海只觉得瞬间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不自觉的随着郦松然走进了鸿盛隆。

004.又是一个骗子2

鸿盛隆是平阳府最大的酒楼,虽过了午时,依然一座难求。但这对郦松然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三楼包间。丁伯海面前的是一客翡翠烧卖,而郦松然为自己点了几个小菜,一小壶汾酒。

丁伯海呆呆看着这客烧卖,根本不敢拿筷。

“咦?你难道不知道鸿盛隆是南宫氏的产业?唉,可惜,我那二表哥,从小就不喜欢自家的东西,宁愿去城北吃一文钱的臭豆腐,也不来灵玉坊。他没告诉你?”

丁伯海猛的站起身,冲到门口,打开门,只见门外两个彪形大汉,对他怒目而视。

郦松然喝了口酒,又倒满,面无表情的说:“让你走的时候,自然可以走了。”

丁伯海返身,扑通跪倒在郦松然面前,抱住大腿,哭喊道:“公子,公子,我错了,我真错了,饶了我吧。”

郦松然厌恶的拎起他,一把按到凳子上。“我从不喜欢威胁人。好好说话,你知道我想听什么。”

“是、是、是,是有个人,他教我画了那幅画,还让我对你们说那个蛇咬的事,他说,他说,这样,这样就可以让你们相信我。我、我、我,当然不肯,他他他……说要划花我的脸,还说要让我断子绝孙。我我我我家,三代单传……。”

“听说你之前就冒充过南宫二少爷了,还很成功?”

“没有的事,我从来没说过自己是南宫二少爷……。”

“那人还和你说过什么?”

“他说,让我先进门,以后,他还会告诉我其它的事,只要,只要听他的,就能当上二少爷。”

“那他有什么目的?”

“他说,我成功了,就分他一半的家产。不过,不过,那次以后,我再也没见过他,我、我,如果郦公子今天不来,我都想走了,真的,我没骗人。”

“那人长什么样?”郦松然紧接着问。

“他、他,也就我们这样的年纪,出手很重,那天,我的右手差点废掉。其它,其它也没什么特征。”

“就这样?建议你再想想。”郦松然顾自喝酒。

“有有,大概,也和我们差不多高吧。”

郦松然无语了,自己明明比他高出半个头。差不多高?什么眼神?

“噢,噢 ,对,他讲话好像有点平阳口音,我,我也不太肯定,我很少来平阳。”

“平阳口音?”很少来平阳的人,也能听出平阳口音?郦松然已是一幅看白痴的表情看他了。

“对对,他讲的是京城官话。”

“没了?再想想。”

“噢,他穿的不差,还给了我五两银子。其它,我真不知道了,但,如果见到,我一定能认出来。真的,真的。”丁伯海一脸诚恳。

“那他一定没说自己叫什么了?”

“是,是,他没说。”

“也没同伴?”

“没有,没有,我没看见有。”

“好吧。”郦松然站起身,“吃完烧卖,你就可以走了。郦某告辞。”

**********

“你吵死啦!”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小少年,正趴在一箱子玩具前摆弄一个九连环,满脸不耐烦。身边另一个约摸五、六岁的小男孩,跑来跑去,不停的打开、又关上其它七、八只箱子,嘴里还不停的说:“这个我的,那个给哥哥吧……,嗯,这个也给哥哥,我要那个……。”

“你们两个小鬼在门厅干什么?”郦松然进门就见二个小朋友,围着几只箱子,把门厅征用了。边上站着几个家丁、小厮,一脸为难。

“叔叔、叔叔……,”小男孩一把扑上去,亲热的抱住郦松然。“又是十天不见啊,锐儿很想叔叔,叔叔有没想锐儿啊?”

边上小小少年,放下手里的东西,很大人样的行了个礼:“表叔好。”

郦松然笑嘻嘻的抱着南宫承锐,“想,当然想了。”转头又问承钧道:“怎么在这里玩?”

承钧一脸无奈的说:“唉,那个人又来了。”指了指门厅里的箱子,继续道:“一次比一次夸张啊……。”

“不好吗?”承锐打断哥哥的话,跳出郦松然的怀抱,一个个箱子拍过来,“这些都是给我们的呀。有玩具、有书、有笔、还有、还有我也不知道什么东西。”

“唉,爹没说收不收,承锐着急,就拉我过来看看。”承钧向郦松然解释。

“秦堂主来多久了?”

“好久了、好久了!”承锐举着小*答。

承钧想了想“一个多时辰吧。估计,爹又不会留他。”说着,拿起九连环,问:“表叔,我可以留下这个吗?”

郦松然笑了笑拍拍他脑袋,“你也知道秦堂主很麻烦……。”

“也是。”说着放下九连环。拉起承锐的手,“走吧,先生布置的功课,你还没做呢。”

“不要不要。”承锐使劲挣脱,可还是被死死拉住。“叔叔,救命啊!”

郦松然做了个鬼脸,“没办法啊,听哥哥的吧。”

不过,他还没走到前院,就见到南宫璞在送客了。荆州铁刀堂堂主秦永森,似有不甘,还想说什么,却被南宫璞制止了,轻声安慰了几句。秦永森只有低头、行礼、离开,见到郦松然,也是恭敬行礼。每次看到这快六十的小老头一幅恭敬的模样,总是让郦松然有一丝不好意思。

“大表哥。秦堂主又来?”见秦永森走远了,郦松然开口道。

“借拜年的名义告状。唉,荆州三堂,三月一小吵、五月一大吵。洪老堂主过世后,五年了,就没消停过。秦永森也有意思,一闹就来告状,也算是有些年纪的人了,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说着,摇摇头,看着郦松然问,“丁公子的事,问的怎么样?”

“没什么线索。就算真是他,也早走了。只是,我不明白,做这事的人好像根本没好处。”

“如果不是他,不外乎名利罢了。”

“能随便就给人五两银子的,应该都不太缺钱吧。而且,明知会被揭穿还这么做,目的是什么?照丁伯海的说法,告诉他这二件事的人,之后就没出现过。还差点废了他右手。”

南宫璞没再纠结此事,反正这种事一年总有几回,这几年少了,却是没断过。

二个小朋友要放春假了,大少夫人沈雪莹准备了一桌子的菜。可是,五个人吃饭还是有些冷清。

南宫氏一向人口单薄,又有不纳妾的传统。记得当年,南宫璞刚成年,就得了晋地第一美男的称号,长的帅、又有钱、还专一。上门说亲的,快把门槛踏断了。

沈氏也是晋中大户,有族人在朝为官。嫡长女沈雪莹一向有才名,懂经营。于是,当年就定下了与南宫璞同岁的沈雪莹,好在,南宫璞一向不反对父亲的决定。成亲后,感情很好,只是现在,二人都已三十多岁,却只得了二个儿子,下一代的人丁也注定要单薄了。

“松然呢?”吃完饭,南宫璞梳洗了一下,换了身衣服,出来花厅,却不见郦松然。

“二个小子要松然去他们房里,估计,不把这二个哄睡觉,松然是回不了房了。有事?”沈雪莹让南宫璞坐下,轻轻为他捏起了肩。见南宫璞微微笑了笑闭上眼,继续道:“今天吃饭的时候,我觉得松然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

“唉,从他回来那天,就觉得他有心事,他不说,我们也不能问……。如果真是自己亲弟弟,哪里用得着这样。”

南宫璞笑了两声,“松然四岁就到我们家,二十年了,我都把他当成亲弟弟,他这个年纪,说不定……,早就有心上人了。”

沈雪莹放下手,端起桌上的茶递上,笑着说:“也是,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我们俩都成亲了。今天,秦堂主又来了?其实,你可以留他吃个饭,每次来都送钧儿、锐儿这么多东西,虽说不值什么钱,但贵在心意,就当是个普通朋友留个饭也没什么。”

南宫璞摇摇头,“每次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又是如此。说来说去就是希望我处理荆州其它二堂,还不是为了三堂总堂主。”

“南宫门下二十三个堂,只有这三个堂是夫君立下的。这是夫君自己的基业,这么闹来闹去总不是办法。”

“荆州势力繁杂,洪老堂主在时,三堂还能在荆州生存,只可惜,那也只是挂着南宫氏招牌的三堂而已。现在,三堂不睦,一盘散沙,荆州的势力不再把三堂放在眼里。这么,吵吵闹闹、相互牵制,总好过铁板一块。再说,不论如何,至少能拿下荆州五成盐引。”南宫璞解释。

沈雪莹虽觉有些不妥也没再说什么,二人说笑几句也就歇了。

**********

出了辰州城向西,不多久就进入山区。此处,一山连着一山,几乎无路,有山涧、河流,丰水时人不能过。

付青双不知第几次来这里,马车早就进不了,所以,他用的是独轮车。好在,每次进山,都不是他一个人。到了约定的日子,山里会派二三十个村民到辰州城郊二十里处等候,将几辆马车上的东西分到几十辆独轮车上。这样的送货,他已经做了好几年。

走了一天,到了渡口,渡口也有几个村民看守。货物装船,半天之后,终于到了峡谷间的一个村落。

整个村落有几百人,因为平地稀少,他们艰难的在山地上开垦、种地。也不知他们种的是什么,有时能见成片艳丽花朵。付青双想不通,生活已如此困苦还种花?这里的人还真……高雅。

这几百人大部分是女人、老人、还有一些孩子,有宣大战区上的遗民、有因战获罪的犯官家属、也有辰州周边被镇压到无法生存的苗人、侗人。

说实话,付青双并不知道是谁养着这些人。送货,对他来说,只是夫人指定给他的任务罢了。而且这次,他很听话,第二天就离开德安,规矩跑腿。

明明就是个收着银子、吃着饭的凡人,却自称湘水神君,好像这样就成了神仙,要是几百年前的祖师袁天罡知道,怕是也会被气活吧。仔细一想,好像又不对,这个天罡门的称谓,也是夫人说的,天知道是不是骗他。

付青双问过村民,是否知道是谁送东西给他们,村民们的答复也是“庐阳散仙”。好吧,自从出了个一心修道的圣上,民间多了很多神仙。

每次车队到,都是村里的节日,大人、小孩兴高采烈。这也让付青双十分羡慕,这些人穷是穷了些,但也少了很多烦恼。他也想过带着爱人住到这里来,但太苦了,这绝对不是他想要给所爱之人的生活。

“付先生。”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付青双身后响起。付青双回头,见三个十多岁的少年,正期待的看着他。“付先生,上次和你说的事,你还没回答我们。”

上次?付青双想了想,苦笑声,“三位,我不是没回答,而是不能答应。”

“付先生,我们都是孤儿,真的。带我们出去吧!”其中一个少年着急了。

付青双笑着劝道:“这里不好吗?有吃、有穿、有住,还有人教你们学写字。”

“但是,我们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付先生,求你了。我们本想自己出去,但我们没船,山上有犲狼,已经伤了我们很多人。付先生,我们真的很想出去。”有一个孩子急的快要跪下了。

“对不起,我的任务只是送货。如果你们真想出去,可以问问……庐阳散仙。”付青双念出这个名字,总觉得有些滑稽。

三个少年互相看了看,“仙人不会同意,因为不能泄露这里。“

付青双笑起来,“哈,原来你们知道啊。”

“但是,但是,已经有人逃出去了……。”另个少年一惊,猛的捂住说话少年的嘴。

付青双摇摇头,“我什么都没听见,这是你们的事。”

一个少年哭出来,“付先生,我们不想老死在这里!”

“对不起。”付青双走开。原来,被养在这里的人,也是有烦恼的呀。付青双再次离开这个小村落。

005. 英雄救美计

荆州城外,关帝庙。本以为借着关帝爷的大名,会有些香火,没想到,这里的人气还及不上城内的铁女寺。虽然打扫的还算干净,却还是有些萧条之感。

洛云石从后门转出关帝庙,是一处杏林,可惜时节不对,无花也无果。不远处,大树下坐着个砍柴人,满脸胡子,看不出相貌。斧头立在身旁,身前石头上摆着一壶酒二个杯,荷叶中还有只烤鸡,砍柴人正啃着一只鸡腿。

“砍柴?柴呢?”洛云石拿起酒壶闻了闻,随口问道。

“卖了,不卖光哪来钱喝酒、吃鸡?”砍柴人喝了口酒,见洛云石拿着酒壶一脸嫌弃的样子。“喂,不喝就算了。”

洛云石放下酒壶,在他对面坐下,还真算了。

“老爷子不答应?”砍柴人问。

“本以为赵老爷子也算是个性情中人,对如今荆州乱相会痛心疾首。可惜,他眼见着大大小小上百个势力,天天打打杀杀,根本不为所动。他难道是真不明白,长此以往,他赵家的栖凤庄,也不可能明则保身。”

“不错,很有激情。”砍柴人假模假样的鼓了鼓掌。“就是演的有些浮夸。哈哈,看来你的大计,赵老爷子还是没答应啊。有没有后备方案?”

洛云石泄了气,收起刚才那幅义正言辞的模样,耸耸肩,“要说呢,老爷子也真可怜。每天坐着发呆,偶尔问问小孙女的起居,这么大的宅子,连下人也就二十几口,静的跟坟墓似的。”

“也是,本来有七个儿子,一大家子住一起,这宅子估计还住不下,眨眼功夫死绝了,就留了个小孙女,幸好当年的事没发生在这宅子里,不然,还真成鬼宅了。”砍柴人一幅好怕怕的模样。

“是啊,就一小孙女,刚刚及笄……。”洛云石说着,还一脸痛心的样子。

砍柴人不肯定的问:“你打算向他孙女下手?也不是不行,就是,她好像小你十多岁啊。”

洛云石翻了个白眼,“我的郑大人,在你眼里,我有这么猥琐?”

郑夙扔了手上吃剩的鸡骨,顾自又撕下另一只鸡腿啃起来。“又不是没见过你吹笛子、弄萧,装出一幅深情款款的样子,恶……,鸡皮疙瘩掉一地,偏偏女人还吃这套。”

洛云石直接抓了起桌上的半只鸡当头扔过去。

郑夙侧身躲过,“喂,君子动口不动手噢。”说着捡起掉地上的鸡,有些心痛的吹了吹、抹了抹,大概觉得还能吃,又放到桌子上。“你在那个鬼宅住了半个月,除了入赘,还有什么办法?再说了,你就不怕她年纪小,不懂你的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吗?要不要再玩一次英雄救美?上次,鞑子的诺敏郡主……。”

“差不多行了啊。”洛云石看着郑夙满胡子的油腻,一阵无语,拿过酒壶,居然给自己倒了杯酒。转了个话题,问:“泉州的事怎么样?”

“果然被我说中,嘿嘿。”郑夙轻声嘟哝了句,咬了口鸡腿,答:“泉州那边,按你的要求做了安排,我打算明天过去,可以了就通知你。但是……,你考虑清楚,要不要玩这么大?而且,我觉得,以南宫氏的家财,你想让他们在全中原的范围内调银、借钱,这可不可能啊?”

“为什么不可能?就算做不到,不是还是后备的?再说,钱大人也没反对。”

“云石,你知道的,到时候,就算计划的再周详,也不能保证不出意外。毕竟,超过我们锦衣卫的范围,很难控制。而且,钱大人交待,兄弟们不会帮你。”郑夙严肃的说。

“你担心什么?还怕我跑不掉?我现在为难的是,这么针对南宫氏,不知道要给自己编个什么动机。”洛云石把酒杯拿手里,就是一直不喝。

“这是在中原,不是在土默川跑回中原就没事了。到时,你往那跑?”郑夙真的担心。

洛云石笑起来“又玩不死人,我根本不用跑吧。”。

“白的黑的都让你说了。”郑夙翻了个白眼。

“山西帮才是目标。这些商人为利是图……”

“打断下,你说的是你自己家。”

洛云石盯着他,半晌问:“我一直不明白,你怎么知道这事的?”

郑夙表情有些得意,“很难吗?你以为你不和我说,我就不知道?哼哼,也不看看我是做什么的。”

洛云石不理他,接着之前的话,“制造些矛盾,让他们这些商人无利可图,这所谓的山西帮自然就散了。当然以后有利,他们又会合作,不过,他们没了现在的财力,影响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大。所以,先让南宫氏亏钱,一家家……。”

“我给了你这么多资料,你还是找了南宫氏。要我说,你为什么非要和自己家过不去。亏钱嘛,杨、王、郭、范几家都可以。”郑夙打断他,总觉得他这么做十分不对。

“喂,要我认回去的也是你们吧。”

“这是一回事吗?云石啊,你跑他面前喊他声爹,不就是了?”郑夙自从很多年前知道他的身世之后,明里、暗里提过好多次,每次他都是爱理不理。

洛云石看白痴的看着他,“大哥,人家信吗?!别和我说滴血认亲。”

“好吧好吧,反正钱大人也没说什么。我只是觉得……,唉,连做两件要钱的事,也亏得你家有钱。有你这么个儿子,你爹也真要吐血了。唉,你自己想好就好,别到时候认回去,不好交待。”

洛云石突然有些心虚,小声说:“说不定,他们根本不接招。”喝了口酒,皱皱眉,吐了,放下杯子,看着郑夙,“没什么不好交待,大家打个照面,我走就是了,本来就无所谓。无非捞个身份,找机会弄弄杨家罢了。”又补充了句,“任务完成,我还是要回土默川的。”

郑夙盯着他,想了想,语重心长的说:“云石啊,骨肉亲情,你想简单了……。”突然住口,眼睛往洛云石身后瞟了瞟。

洛云石很自然的起身走开,绕到一棵杏树后面,不经意的回头。只见不远处,一个紫衣少女孤零零的走到一棵杏树前,缓缓坐下,埋头似在哭泣。

二人对望一眼,郑夙比了个口型,洛云石点点头,向紫衣少女走去,那边,郑夙收拾了东西反方向离开。

**********

“蓉蓉?”洛云石走到少女身侧,蹲下。

少女明显愣了下,止住哭,胡乱用袖子擦干眼泪,却不敢抬头:“洛大哥。”

“怎么只有你一个?小桔子呢?”洛云石关心的看着她。

“没让她跟来。”赵蓉蓉还有些抽泣。

“爷爷知不知道你出门了?”

赵蓉蓉只是低着头,没答。洛云石在她身边坐下,轻声问:“怎么啦?”

过了很久,赵蓉蓉低声道:“小时候,爹常带我来这里。他说做人就要像关帝爷,义字当先。每次我哭的时候,他都会给我讲关帝爷的故事。可是,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听……。洛大哥,我是不是很不乖?”

“你爹一定是希望你能像个男孩子一样,勇敢些。”洛云石突然觉得自己很没安慰人的天分,特别是才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后来,我爹没了,再也没人给我讲我不喜欢听的关帝爷的故事了。每年爹的忌日,我都会来这里拜拜。今天是他忌日。”赵蓉蓉越说越轻,说完又把头埋进手臂里。

洛云石看看身旁的小姑娘,轻声说:“如果你还想再哭会,我就在你身后的石头那里。”

小姑娘点点头。洛云石起身走开,不多久,身后响起一曲《扬州慢》的笛声。

陪赵蓉蓉离开关帝庙的时候,小姑娘虽然还带着泪痕,但情绪已经没那么悲切了,“洛大哥,今天的事不要和爷爷说噢。我知道,今天,爷爷也不好过。”

洛云石点点头,犹豫了下,问:“你爹……是怎么回事?”接着又加了句,“如果不想答也没关系,我就随便问问。”

赵蓉蓉想了想,“其实,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五年前的今天,我爹、娘,还有几位叔伯,出门后就再也没回来。之后,家里就只剩下我和爷爷了。爷爷说等我再大点,会告诉我真相的。只是到现在,我及笄了,他都没说过。”

沉默半晌,洛云石嘱咐道:“好了,以后不管什么事,你都不可以一个人出门,现在荆州不*全。”

**********

走在荆州城的街道上,赵蓉蓉恢复了小姑娘的心性,东看看西瞧瞧,还叽叽喳喳的说着前几天女红课上的趣事。

迎面,郑夙去掉了讨厌的大胡子,换了个装扮走来。与洛云石擦身而过的时候,轻轻说了四个字:“英雄救美。”

洛云石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微笑打断赵蓉蓉,“蓉蓉,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对面胜记买几个羊肉包子。”

赵蓉蓉并不介意,开心的说:“好好,胜记的羊肉包子很好吃的。洛大哥多买些,给爷爷也偿偿。”

洛云石笑着跑开。胜记的羊肉包全荆州有名,经常排上半个时辰都不一定买得到。

一刻钟后,洛云石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见四、五个混混正在纠缠赵蓉蓉。突然,听到赵蓉蓉尖叫:“走开,快走开!走啊!”此时,不知哪个混混色胆包天,居然动手撕赵蓉蓉的衣服。小姑娘拼命挣扎,大哭:“洛大哥!洛大哥,救命啊!”

“住手!”洛云石话音未落,最外面的小混混已被打倒在地。其他几个混混好像吓了一跳,大喊:“你,你别乱来啊!我警告你,我们可是基爷的人。”边说边退。洛云石猛的举起拳头,那几个混混连地上的同伴都不顾,跑没影了。

“呜呜呜……,洛大哥。”赵蓉蓉扑到洛云石怀里大哭。洛云石小心的整理了下她的衣服,柔声问:“没事吧?有没伤着?”

赵蓉蓉微微摇了摇头。

洛云石轻轻拍拍赵蓉蓉后背,在她耳边轻声说:“别怕,我们回家。”

006.往事随风

假山、鱼池、瀑布、小亭,郁郁葱葱的树木,庭院很大,一条条小路,曲径通幽,很有些意境,这里只是栖凤庄的一处小花园。

一位老人拄着拐杖默默坐在鱼池边,洛云石站在一旁。从他进来时,老人就已经是这样的姿势。刚才,他把赵蓉蓉在路上发生的事告诉了赵凤鸣,老人还是面无表情一动不动。记得,进门的时候,好像有几个原来的赵氏门下在向老人哭诉什么,被护院很礼貌的请了出去。

冷清、孤寂。洛云石看着眼前的老人,有点同情。栖凤庄很大,这里只是一角,当年,栖凤庄应该住满了人吧。他知道,赵家的悲剧发生后,赵凤鸣就把门下、家丁都遣散了,现在留下的,都是不肯走的。

“佳航和我们家小七是同窗。你和佳航也同窗,那是不是也曾和我家小七同窗?”过了很久,赵凤鸣突然开口,问的问题让洛云石有点奇怪。

半个多月前,他是通过任佳航介绍进了栖凤庄,记得当时好像回答过这个问题。“我是佳航泉州一峰书院的同窗。听佳航说,曾与江佑兄在冠山书院共读。”

“冠山书院啊……,我还记得,以前佳航来过我们家,和小七一起回来。有时,旬休了也不回家。一群同窗……。”老人回忆起往事,脸上微微泛起点笑容。

过了半晌,又响起老人幽幽的声音,“小七那天,其实可以不回来的。”

五年前,南宫氏荆州三堂总堂主洪来的死,是荆州乱像的开始。洪来也曾是荆州十虎之一,他生前用强硬手段压制了荆州大大小小上百个帮派,在最风光的时候,带着自己和女婿的门下,共三大门派归附南宫氏。当年,这事,让整个荆州一片哗然。

他下葬的那天,是一场大戏。几乎荆州叫的上名号的门派都到了,谁知,三堂以南宫氏的名义,联合了几大外来门派,以及荆州原十虎门下,绞杀各帮派。栖凤庄也是参与绞杀的一方,结果……。

赵凤鸣终于明白,在他算计的同时,别人也在算计他。这是一场阴谋、是豪赌,他输了,输了整个栖凤庄。

天色渐晚,一阵风,让洛云石感觉有丝凉意。“赵老,起风了,我送你回房吧。”

“我只有蓉蓉一个孙女了,等她嫁了人,我也就没有牵挂了。”赵凤鸣仍是看着那池锦鲤,淡淡的说。

洛云石想了想说:“赵老,我在泉州有个朋友,他家曾是泉州三大船商之一。当年,他妹妹嫁人时,泉州万人空巷,嫁妆队伍延绵好几里。夫君是福州知府嫡子。谁知,几年后,他家家道中落,父亲自尽身亡、母亲一病不起。叔叔伯伯把他家仅有的财产都瓜分一空。而他妹妹,原本在夫家是人人捧,到各个嫌,最后更是受尽欺凌,连亲生儿子都不让见面,终于郁郁而终。对女人来说,娘家就是她的后盾。赵老,等蓉蓉嫁了人,你就是蓉蓉的娘家。”

赵凤鸣抬了抬手,“我知道你想干什么。”

“云石明白,赵老无意再起什么纷争,但是,荆州越来越不太平,总不能一直把蓉蓉关到出嫁吧?”

半晌,赵凤鸣悠悠道:“送我回房吧。”

**********

栖凤庄的夜,静的可怕。

赵蓉蓉本以为,今晚会一个人度过,没想到,爷爷会来陪她吃饭。晚餐并不丰盛,几个小菜一碗汤。

赵凤鸣吃的不多,吃完,喝了口茶,问:“蓉蓉,我记得以前你有好几个好朋友的,怎么现在都不来了?”

赵蓉蓉低着头,踌躇了一会,“长大了,大家慢慢就不联系了吧。”

“你今天去了关帝庙?”

赵蓉蓉一听,有些生气的放下碗筷。“洛大哥说的?!”

“云石肯定会和我说,现在的荆州,不是以前了。以后你要出去,一定要告诉爷爷,爷爷会让张护院安排人保护你。”

赵蓉蓉噘着小嘴,示意下人把饭菜撤掉。“洛大哥说过了,只是蓉蓉不明白,怎么荆州就不太平了?”说着有些委屈的看着赵凤鸣,“爷爷,你以前说过,在荆州,没人敢欺负我们栖凤庄。”

“蓉蓉啊……。”

赵蓉蓉突然抢白道:“爷爷,我爹娘是怎么死的?你说过,等我长大了,会告诉我,爷爷,我及笄了。”

赵凤鸣愣了下,长时间的沉默。赵蓉蓉似乎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缓缓走到赵凤鸣身旁,蹲下,抬头,有些委屈的说:“对不起,爷爷……。”说着,像小时候一样轻轻靠在他膝盖上。

赵凤鸣摸摸小孙女的头,“我的小蓉蓉长大了。”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浅笑着问:“对了,爷爷有个事想问问蓉蓉。”

赵蓉蓉抬头,问:“什么事?”

“你是不是喜欢洛云石?”

赵凤鸣的这个问题,让蓉蓉突然想起了下午洛云石怀抱的温度、他身上的味道,和那曲为她吹的《扬州慢》,脸上烧了起来。爷爷怎么会知道?

“云石要比你大好多,在他眼里,你可能只是妹妹,或者晚辈。”

“爷爷……。”

赵凤鸣笑起来,“爷爷只是提醒你,有时候喜欢的未必合适。不过,他是怎么一个人,爷爷倒是要看看。”

**********

洛云石没想到,这么晚了,赵凤鸣还会叫他去书房。虽然,他今天说的、做的,对老爷子来说,有感触是一定的,再加上半个多月的铺垫,估计蓉蓉也会问他爹娘的死因,但突然叫他,必然是有决断了,能做到什么程度,只能随机应变。

“实话告诉我,你的目的。”赵凤鸣开门见山,一点铺垫都没有。

“南宫氏。”洛云石想都没想,直接说。

“有仇?”

“有恨。”

“不能说?”

“能,但不是现在。”

“你知不知道,如果把南宫氏赶出荆州,荆州只会更乱?”赵凤鸣的眼里带着拷问。

不过,洛云石早就想好了这个答案,“知道,所以,南宫氏不能离开荆州。三堂的存在是为了让荆州其它势力合并,只有存在外来敌人的情况下,内部才能和平。”

“可惜,现在没人把荆州三堂当回事。”赵凤鸣微微笑了笑。

“但如果三堂总堂主是南宫璞呢?”

“你怎么保证一定会是他?”

洛云石想了想答道:“三堂是十年前南宫璞收归门下的,可惜,前五年实质只是合作的关系,洪老堂主掌控全局。之后五年,我只能说南宫璞算得上是个君子,所以如果他想把三堂完全变成属于他自己的力量,对他而言,需要机会。”

“万一他并不像你所想呢?”

“除非南宫氏不要荆州了。不可能,要放弃,应该是五年前,而不是现在。另外只有一种可能,不是南宫璞。因为,不可能在三堂内部产生总堂主,这也没关系,只要来的人代表的是在平阳的南宫氏,只要能在名义上控制三堂。”赵凤鸣的问题并没超出洛云石预设的范围,于是就按之前想好的应对。

赵凤鸣叹口气,“可是,就算现在我帮你,在荆州也没几个人会听我的。”

“今天就见到有人要老爷子主持公道。”洛云石笑了笑。

“都是老人。”

“那是因为现在的年青人不知道老爷子的手段。”洛云石保持微笑。

赵凤鸣见他似胸有成竹,双手一摊,“我什么都没有。”

“不是啊,老爷子有栖凤庄,而且,厨子饭菜做的很好。碰巧,我身手还不错,如果老爷子想请客,我帮忙送送请柬什么的,应该没人会不来。”洛云石的态度很诚恳。

赵凤鸣愣了下,大笑,“好,我请客,你送请柬,好好见识下我们荆州年青一代,不然,还真要让你小看了去。”

007. 请柬难发

三天后,赵凤鸣差人送来了厚厚一叠请柬和一张名单。

虽然,荆州大小帮派有上百家,但算的上有点名堂的也不过就十几二十个。而这些有点名堂的帮派,洛云石早就调查清楚,不然,那天也不敢夸下海口,一人单挑。

只是这张名单上整整齐齐列了四十八家帮派的名称、当家人和地址,其中洛云石知道的只占二成。

洛云石苦笑一声,这太故意了,四十八家,单挑,就算打的赢,也累死了。老爷子明显没打算让他轻松过关。快过年了,用得着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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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南,光华街。五祖门。

明明叫五祖门,为什么有十二个当家?还个个练的是外家功夫。洛云石心里开始骂娘了,但自己挖的坑,含泪也要跳下去。

二刻钟后,十二位当家个个扑倒在地,呻咛不绝。洛云石理了理衣服,掸去几处鞋印和灰尘,拿出一封请柬,递到一位挣扎起身的黑大汉身前。微笑的说:“大当家,栖凤庄邀请十二位当家,十日后一聚,共商大事。”

出门的时候,洛云石还在庆幸,幸好这十二人不会什么阵法、合击之术,甚至连配合都算不上。不过,实在是皮厚、难打,而且被打中了也实在是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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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临江路。临江扁担帮

刚进门,洛云石就呆了呆,这是什么江湖帮派?根本就是码头的挑夫吧。

“哪位是帮主……来发财?”

一群人围了上来。“公子公子,是要挑货吧?”“公子公子,我们很便宜的。”“公子,我们都是实诚人,到哪都一个价。”

“嗯,我找来发财。”

“找帮主啊?找帮主也是这个价啊。”人围的更多了。

“大家散开散开啊,来来来,让一让,让一让……”一位账房先生跑了出来,努力分开人群。

山羊胡子的账房先生好不容易挤到洛云石面前,吁了口气:“啊呀,这位公子气度不凡,是有大生意吧,来来来,随我来,我们进去谈。”

“你是?”洛云石不解的问。

账房先生很有礼的做了个辑:“鄙人来发财。” 洛云石突然觉得,这个坑比刚才那个更狗血。

说是内室,其实就是间账房。

“栖凤庄?”来发财拿着请柬,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又一遍。“我和赵老不熟啊,这个,是请我?”

“你可是临江扁担帮的帮主?”

“这个,呵呵,兄弟们抬举。”来发财笑的很含蓄。

“是,就是请你了。”

“那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最近,生意好做不?”洛云石没直接回答。

“呵呵,洛公子,这个怎么说呢,有好有坏。”

“院子里少说有六七十个兄弟吧?聚了这么多人,没工做,来帮主发他们工钱?”

“哪里噢,工钱都是做出来的,没工做,就没工钱。”

“看来,今天生意是真不好啊。”

来发财干笑了几声。“赵老有生意照顾?”

“你想做一单是一单,还是长久有各种生意做?”

“洛公子真会开玩笑,这还用问。”

“赵老就是想和各位商量这个问题,来帮主,十日后,栖凤庄见吧。”

告辞之时,来发财还有些懵,不过,能不打架总算是好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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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东,府山巷,一剑派。

侧门打开,洛云石还没进门,就被一把长剑指住咽喉,于是,暗暗叹口气,笑问:“这是一剑派的礼节?”

“五祖门,是你干的?”一个三十几岁、长相英武的高挑女子手拿长剑,狠狠瞪着他,身后一排青灰色衣衫的男子,人手一柄青钢剑。“哼,胆子倒不小。”

“呃,各位和五祖门是亲戚?”洛云石用手轻轻推了推指着自己的长剑。

“他们倒是想!”女子并不收回长剑,威胁道:“我现在就可以一剑刺死你。”

洛云石苦笑,是可以,但前提是自己不躲。“在下,只是跑个腿,送封请柬而已。”

女子收回长剑,扔了一把剑给洛云石,洛云石伸手接住。女子道:“你我单挑,你赢,请柬留下,你走;你输,命留下。”说完,向后退了几步,一挥手,身后众人散开,让出一条路。

“请问这位是?”洛云石想了想,名单上写一剑派掌门叫李强,应该是个男的吧?

“我叫李蔷,蔷薇的蔷。李强是我弟。”

爹娘这么取名真的好吗?洛云石心里默默吐个槽,问:“那我能问问,李姑娘能代表一剑派?”

话一出口,周围所有青灰衣衫的弟子都露出奇怪的表情。

“哼,你是不敢比?”李蔷轻蔑的看了眼洛云石。

“那倒不是,就是觉得有点不公平。”

“单挑,不公平?”

“不是,应该是,我赢了,一剑派十日后栖凤庄赴宴。”

一剑派,演武场。

未等洛云石站定,李蔷就一剑飞来,而其剑势如暴风骤雨,根本不给洛云石长剑出鞘的机会。

不过,对洛云石来说,出不出鞘没太大区别,一直觉得这种武器太装,特别是比试的角度,所以,到现在,花架子只会小时候学过的。

“出剑!”李蔷似乎看不惯洛云石把长剑当棍子使,皱眉道。

洛云石不得已,长剑出鞘。才一招,李蔷就看出了洛云石剑道上的生疏,脸上不自觉露出嘲笑。

几招后,洛云石似乎找到了感觉,没了之前的只守不攻。十招之后,李蔷的神色越来越凝重。突然,李蔷大喝一声:“住手!”洛云石也听话,二人同时退了一步。“你是什么人?”

现在才想起问啊,大姐。洛云石笑笑:“在下洛云石。栖凤庄……。”

李蔷打断,“南宫门下?”

洛云石呆了呆,摸了摸鼻子,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应该说……,不是。”

“不是?那你怎么会南宫氏嫡传的千岳剑法?”

洛云石不答,而是皱眉问道:“你们难道不是在荆州闹事的江湖势力?”

“哼,我们一剑派是中原正道七十二派之一,这里是我们门派驻地,又为什么要闹事?”

果然又是坑,赵老爷子真是厉害,难不成还有四十五个坑?洛云石苦笑一下,拿出请柬,“十日后栖凤庄……。”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再说,我并没输。”李蔷不接。

“其实呢,这套剑法,嗯,平阳周边人人都会,基础剑法嘛,会的人自然就多……。”洛云石收起了请柬,揉了揉鼻子、摸了摸下巴。

“胡说八道。”

洛云石看看李蔷,嘟哝了句:“啊,原来不是人人都会啊。”想了想说:“我只会这么一套剑法,不如,我们比其它。”边说,边把长剑放到兵器架上,瞄了一眼这个兵器架,一剑派果然是名实相符啊,兵器架上除了长剑就没其它。

“你没回答。”李蔷冷冷的说。

洛云石叹口气,“你们和南宫氏有仇?”

“没有。”

“既然没有,那这个问题很重要吗?我是来送请柬的,如果我赢了,一剑派就要在十日后去栖凤庄赴宴。现在没分胜负,那就大家重新比过啰。还是说,李姑娘觉得,不用比了,十日后定会赴宴?”

“难道栖凤庄也入了南宫门下?”李蔷歪了歪脑袋,盯着洛云石,自言自语:“你不是郦松然,南宫璞不是你这个岁数,更不可能给人送请柬。难道是其它几房的弟子?但是,洪来的三堂,当年也是南宫璞亲自来的,以栖凤庄在荆州的地位,不可能让支系弟子出面。”

“唉,大姐。说了和南宫氏没关系,我没骗你。”洛云石又拿出请柬,放在演武场边上的石桌上。“请柬放这里,来不来随便。洛某告辞”说完,行了一礼,向门外走去。

脑后一道剑气,终于,李蔷还是选择再次动手。

拳头果然是最实用的武器,这点,在李蔷长剑脱手的时候,也不得不承认。而且,这次洛云石君子的可以,对这位李姑娘,除了手,哪里都没碰,还在她长剑脱手的那刻就停了手。

李蔷面无表情,愣愣盯着他,盯的洛云石有点发毛,明明没碰她呀,还是那把剑……?洛云石看了看地上的剑,犹豫了下,是不是应该捡起来还她?

“你叫洛云石?身手不错。”李蔷说着眯了眯眼,“我不记得有你这么号人物。”

洛云石无奈的说:“不好意思,我不混江湖。而且,也不常和人打架。”

“胡说!你的身法侧重实战,不常和人打架?哼!”说着,李蔷捡起地上的长剑,盯着洛云石的眼睛,“不过,我李蔷一言九鼎,十日后栖凤庄,一剑派定会到场。”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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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派之后,似乎一瞬间,整个荆州都知道有人在单挑各帮派,就在一瞬间,各个帮派都有了对策,有的觉得实力不济,直接好言好语接下请柬;有的,只要单身男子上门,直接动手招呼。终于,在大家都知道这人点到为止,并不伤人后,几乎都选择打了再说。

接下去三天,洛云石连讲话的时间都省了。他还挺感激荆州各帮派的,至少还讲点道义,没偷袭、也没有几个帮派联手对付他,甚至有四成的帮派选择一对一。不过,洛云石战绩赫赫,平了三场外,其它全胜。只是,战平的三场中,有一场对方明显留手,而且明显在掩饰自己的武学出处。难道他以为自己能从招式中看出什么?可惜,洛云石对所谓中原武林了解的实在太少,不仅不认识这位手下留情的小老头,还对他使用的所有招式一概不熟。毕竟,他熟悉的也只有自己会的。除非……。

当然,洛云石还没蠢到认为,整个荆州会和一个没背景、没名气的小子讲义气,无非,人人都看到他身后站着的是栖凤庄。而沉默了五年的栖凤庄,也凭借洛云石的举动,宣告复出。

008. 大宴宾客

南宫昇是南宫璞的二叔公,虽然南宫昇是目前氏族中年纪最长、辈分最高的长辈,但作为当不了族长、掌不了权的二房,他和其它几房一样,在兄长当上族长之后,将自己这一支迁出了平阳城。

平阳城外,旭日村。

本来,南宫昇请的是当代族长,自己的侄子南宫定康,不过,来的,却是南宫璞。当然,南宫昇从来没认为,族长请了就会来,因为他从来不来。

南宫璞坐在南宫昇的书房,眼观鼻、鼻观心,真的很无奈。这位八十高龄白发苍苍的二叔公,中气十足的从下午说到晚上,就中间吃了顿晚饭休息了下。

事情很简单。几天前,一剑派飞鸽传书给堂叔南宫定昌,询问是否有派人来荆州秘密帮助栖凤庄?之后,堂叔就派人到了荆州调查了此事。让南宫璞比较无语的是,为什么二房要自己调查,而不是通知他?据说,现在结果出来了。确实有一个叫洛云石的人,在荆州投靠了栖凤庄,虽然不是南宫门下,却会南宫氏嫡传的千岳剑法。

南宫璞不明白的是,千岳剑法只是一套基础剑法,虽说不传外人,但有几招流出也很正常,连自己好像都有用这套剑法指点过外人。这位二叔公用得着这么兴师动重吗?

“阿璞,你要明白,武学才是我们南宫氏的立族之本啊,这件事,一定要让你爹亲自处理!这样,才能表现我们南宫氏对偷艺之人的决心。”

“是,二叔公,此事,我会让荆州三堂……。”

“什么荆州三堂!乱七八糟!荆州三堂能做什么事!必须是你爹亲自处理!”南宫昇打断南宫璞的话,声音高了八度。

“是,二叔公。”南宫璞决定不再多话。

“这才像话嘛。我会一直看着的。”南宫昇停了停,喝了口茶,“好了,天色也晚了,你早些回去,不然关了城门就进不了城了。”

南宫璞暗自长吁一口气,“是,二叔公。阿璞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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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璞到家后并没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直接去了南宫定康的书房。

“爹。”

南宫定康见是他,点点头,依旧挥毫泼墨。南宫璞见书房里只有定康一人,有些奇怪,一般爹写字的时候,娘都会在一旁看书。南宫定康似乎明白南宫璞所想,头也不抬的说:“你娘去西院了。”

西院是南宫瑾的住处,只不过空了十八年。当年,南宫瑾给自己的院子取名叫没树院,家里人听不下去,仍以西院称呼。十八年,并不是真的空置,每次府里进人,周棠都会选几个小厮、小丫头去西院,平时,只要周棠有空,总是会去坐坐、整理整理,而且十八年来,为南宫瑾做的衣服从来没断过,全部按府里应有的定例来。只是现在,是照着南宫璞的尺寸做的。

“爹,小琬她……?”这段时间一直忙着各种琐事,连自己大妹的事都没问过。

南宫定康停了笔,叹口气,“她还是不肯。琬儿的脾气你也知道,逼急了,她就什么都不说。”

“就让她回来住几天也不肯?王家这么对她,她还……”

南宫定康摆摆手,“这事再说吧。你二叔公这里怎么说?”

南宫璞压下对汾州王氏的不满,回答道:“二叔公似乎想插手荆州的事务。”

“你想怎么处理?”

“被他找到这么个借口,我们也不能完全不理。而且,最近,荆州栖凤庄有些动静,孩儿也想去了解下。”

南宫定康放下笔,道:“栖凤庄沉寂了五年,本以为赵凤鸣是不会再复出了。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以荆州现在的情况,确实需要有人出来主持下。让松然去看看吧。过几天,你去趟华山,陈掌门六十大寿,替我恭贺下。还有,顺便华山周边几个堂,对下账,处理下堂务,把雪莹也带上,让她帮把手。快过年了,早些回来。”

南宫璞心中一喜,虽然这几年南宫定康在慢慢让南宫璞走上前台,但像这样,交待处理堂务的完全放权,却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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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州栖凤庄,凑在腊八日大宴宾客。不少原来栖凤庄门下老人,早几天就来帮手。整个栖凤庄,一改往日寂静,完全是热火朝天。

自从洛云石送完请柬后,赵凤鸣并没再和他深谈,只是看他的时候,总用一种很有深意的眼神。所以,洛云石索性也自告奋勇的参与宴会的准备,和原来的赵氏门下、护院、管家打成一片。传到赵凤鸣耳朵里,几乎没人说他不好。

到了正日子,反而没洛云石什么事。所有的人员、安排,全部井井有条,就连赵凤鸣身边也站了三个称呼赵凤鸣为“大哥”的中年人。洛云石并不惊讶,这三人应该就是赵凤鸣的核心班底,只是五年前被遣散,各自发展,但却从未离开荆州。而现在,赵凤鸣展现的也只是栖凤庄部分的实力。

洛云石从厨房拿了一盘炸素丸子,和赵蓉蓉并排坐在她闰房芙蓉楼院子门口的台阶上。因为是后院,没客人会进来,却隐约能听到外院喧闹的声音。

蓉蓉一手托腮,一手拿着素丸子,咬了口说:“洛大哥,你为什么不去外面?”

洛云石耸耸肩,“今天是栖凤庄重振旗鼓的大日子,我出现不太好。”

“为什么?”

洛云石神情有些无奈,“今天来的人,有好多被我打了,总不能傻站着让他们寻仇吧。”

蓉蓉笑起来。“听成爷爷说,你很厉害。”

“成?你爷爷身边长的最高的那个?”

“是啊是啊,我爹说过,成爷爷是我们栖凤庄最厉害的,也是少林俗家弟子当中最厉害的。”蓉蓉的话里带着点骄傲。

“哇,这么厉害!我一定绕着他走。”洛云石拿起颗素丸子,塞进嘴里。

“咯咯咯……。”小姑娘笑的很开心,“没用了,成爷爷盯上你了,一定要和你切磋。”

“不会吧。”洛云石无奈的摇摇头,“其实,打架这种事,又痛又累又没意思,我根本不擅长?”

“成爷爷说,你都打遍荆州无敌手了,还说不擅长?那你擅长什么?”蓉蓉看着洛云石,眼里透出一点点崇拜。

“我洛云石平生三大绝技,第一,吹牛;第二,吹牛;第三,吹牛。”洛云石扳起手指,一个一个数。

赵蓉蓉狂笑,笑完,过了半晌,轻声道:“洛大哥……”

“嗯?”洛云石回头看看她,只见蓉蓉低着头,半天没下文。突然觉得有丝暧昧,于是,笑着说:“好了,我也该走了,不能真在这里偷闲。”不管蓉蓉的反应,直接起身走人。

“洛,洛大哥……。”蓉蓉还想叫住他,但一抬头,见他早已绕过月门,没了身影。

厨房里忙的一塌糊涂,不仅是厨房,如果不算蓉蓉,好像就洛云石一个闲人。胖大厨塞了只鸡腿给洛云石,问:“洛公子,怎么不去前面?”

“人多,害怕。”

胖大厨笑起来。

“洛公子、洛公子……”一个小厮急匆匆跑来,“可找到你了。”

“哟,夏生啊。”胖大厨说完,顺手在小厮手里塞了块鸭脖子。

夏生着急的还给胖大厨,“不吃了,不吃了。洛公子,走吧,老爷找你呢。”一把拉起还在啃鸡腿的洛云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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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花厅。

花厅不小,却只放了二张圆桌,坐了二十几人。与坐了几百人的前厅,还隔着个花园,并不嘈杂。

洛云石到场的时候,正听到与赵凤鸣一桌的,一位五十几岁的男子高声说:“……世道不平,商贾不来。赵老如果真下决心整治荆州大大小小的帮派,还荆州一个清平,我们哪有不听赵老调遣之理?”说着,看看座下众人。问:“各位,不知刘某所说是否有理?”

“确实,特别最近三年,哪里只是生意难做,根本连安全都没保障。敲诈勒索、欺行霸市,都属于轻了,更有绑票的、劫杀商队的,真是无法无天,官府根本无力管束,往往是报了官,就被报复的更惨。我有不少朋友结束在荆州的生意离开了,我们能坚持,无非是个故土难离罢了。”说着,此人一脸悲愤。

栖凤庄宴客,这个花厅里的才是重点,虽说才二十几人,但洛云石很清楚,这二十几人代表的是荆州八成的财力。等了半个多月,差点以为因为十天前的出手,让赵凤鸣把他归为一介莽夫,不再考虑他之前的提议。洛云石轻轻松了口气,总算王学门人的帽子没白戴。

赵凤鸣身旁白脸男子,见洛云石进来,对他微微笑了笑,招招手。此人是赵凤鸣的三位结义兄弟之一——吴在新,不过,这里只有他一人陪在赵凤鸣身边。

洛云石在吴在新身后站定。

“来,云石,这边坐。”赵凤鸣在自己身边为他留了个位子。不少人看着洛云石,面露不解的神色。赵凤鸣等洛云石坐下,拍拍他的肩,对大家说:“各位应该知道十天前,有人单挑荆州四十八家帮派无一败迹。”转头,笑着对洛云石道:“自我介绍下。”

洛云石起身,向大家一拱手,道:“在下洛云石,兖州人士,师从何心隐。见过各位叔伯。”

花厅之内静了静,随后就是嗡嗡的小声议论之声“原来师从何心隐啊,难怪了。”“难道是王门中人?”这群土豪乡绅好像忘记了,洛云石还站着,顾自议论。

“云石是老夫小友,以他一人之力,就能压服荆州各帮派。各位,想必也知道,今天除了大家,老夫还约了荆州四十八家帮派主事之人。栖凤庄已与四十五家帮派盟誓,确保荆州平安。”说着示意吴在新拿出盟誓,递给大家。盟誓有三十多条,包括除强扶弱、组建巡逻队维持治安等在内。

赵凤鸣笑问:“不知各位可满意?”

009. 擂台比剑

之后,整个花厅就是宾主共欢了。洛云石没想到,何心隐的大名会在荆州商贾中流传的这么广,虽然谈不上好名声,但绝对带着点传奇色彩。加上洛云石算的上爽快的酒风,比较低的姿态,让叔伯们多少有些好感。洛云石明白,赵凤鸣刻意介绍他给这群荆州的财神认识,就是已经基本答应他的计划,只是不知道,条件是什么。

宾客散尽,赵氏的旧部重新回归栖凤庄。

赵凤鸣书房,除赵凤鸣外,还有他的三个结义兄弟——成兆锋、吴在新、林实,另一个则是花厅酒宴中与赵凤鸣一桌的五十多岁男子刘缄之,以及洛云石。

“这几年,南宫氏趁荆州大乱,陆续拿走我们几大商家手中五成的盐引,加上世道不好,几大商家几乎都在吃老本。但要拿回那些盐引,恐怕不容易。”刘缄之摇摇头。

“刘先生,荆州的三堂,虽然铁刀堂整体实力不及其它二堂,但就铁刀堂堂主秦永森还算正派。乐水堂、乘风堂,一个是肆无忌惮挥霍家业、一个则是阴损不走明路。而南宫氏五年来,为不让一家独大,购卖盐引的资金都是拆成三分交给三堂。所以,如果要拿回盐引并不难。问题是我们能吃下多少?”洛云石微笑做答。

吴在新看看赵凤鸣,对洛云石道:“云石,不瞒你说,这几天我们也在计算这件事。”吴在新顿了顿,“现在,就算我们合荆州所有商户之力,也只能是八成。最多八成。”

“那就是给三堂留二成。好!”洛云石点头。

刘缄之想了想问:“洛公子,刘某赞同栖凤庄的计划,但有几个问题,还是要问清楚。”

“刘先生,但问无妨。”

“第一,时间。离官府拍卖盐引还有二个月,来不来得及?第二,钱。我们几大家能出的并不多。”

“时间很重要,但我们必须控制好,不能给三堂留太多时间周转,毕竟对南宫氏来说,并不缺钱。先期大概需要各位商家出一万两和货,其余,由栖凤庄出资。当然,各位商家出的钱,是借的。”

赵凤鸣笑着跟了句:“也由栖凤庄出借据。”

刘缄之想了想对洛云石说:“你要缎。目前,荆州市面上能找到的江陵缎现货,约值二千两。”

洛云石看了看赵凤鸣说:“货可能回不来了,就算一万二千两吧。”

刘缄之笑了笑,“刘某也不是小气的人,本来荆州的事就应该由我们荆州人共同解决,所以,这事也不能让赵老一人承担。一万二千两,我想荆州几大家还出的起,如果能还当然好,不能还,我们也不会逼迫栖凤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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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几天,由吴在新与刘缄之商量细节,虽然赵凤鸣也让洛云石一起参与,但洛云石相当知趣的旁听。

不过,这几天,成兆锋老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实在让洛云石有点毛骨悚然。直到,成兆锋一脸坏笑的,拿了张荆州一剑派与衡山剑派联名战书,交给洛云石。

看到洛云石像是见了鬼的表情,忍不住说道:“咦,你难道不知道这个一剑派是衡山剑派的分支?怎么?上次打了半天,没看出来?”

洛云石立马放下,指着这份战书问:“什么意思?”

“嘿嘿,你打了儿子,当老子的当然坐不住了?……喔,还有,我荆州有不少兄弟,想和你切磋切磋……。”

“可是,成前辈,我很忙的。”

“衡山剑派你都不放在眼里,哈哈,你是不想在湖广混了吧。”成兆锋满脸的幸灾乐祸。

“别这么说。衡山剑派,这么大的门派,我敢惹吗?唉,成前辈啊,不是我不想打,只是这种事,实在很无聊。……好吧,我不想打,有什么办法推掉?”

成兆锋装模作样的摇了摇了头,“唉,难啊。其他人,我可以帮你个忙,但衡山剑派,我们荆州恐怕是没人说的上话。难……。”想了想,继续道:“不过,他们还是很讲规矩的,一般这样的比试也就是点到为止而已,你不用太害怕,他们不过就是想要回点面子嘛。”

“能直接认输不?”

“当然不行,人家人都到荆州了,听说辈分还蛮高。”说着拿起战书,“来来来,打开看看嘛。哟,日子他们定好了,三天后;地方由你定。上面说要比三场,第一场,比剑;第二场,比拳脚,第……。”

“等等……,第一场比剑?”洛云石一脸着急,“上次我就和他们说过了,这玩意儿,我不会!”

“那不成,人家门派名字里就有个剑字,他们当然要比剑啊。”

“我不会,比什么呀,直接认输好了。”洛云石实在郁闷的可以。

“那人家也照顾你了嘛,你看第二场就比拳脚,第三场,比什么由你定。”看着洛云石一个头有二个大的样子,成兆锋真佩服自己没笑出来。“啊呀,剑嘛,你随便挥两下,意思到就行了。不过,你有没想过要在哪里比啊?”

“荆州我又不熟。”洛云石闷声道。

“这样吧,不如就在栖凤庄,后面有个练武场,很大很不错,十八般兵器样样都有。”瞄了眼洛云石,见他没什么反应,加了句“就这么定了啊。至于最后一场比什么,你自己想想,其他找你切磋的人,我都帮你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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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洛云石原来的想法,自己应该在冒充富商收购江陵缎,而不是站在这个能容纳几百人的演武场,被上百人围观。成兆锋春风满面,不停与到场的各位寒暄。这是什么情况?难不成这位还在门口收门票了?

而洛云石的对手,站在二丈开外,一身麻衣一柄长剑,似乎才十六、七岁,脸上除了青春痘,还有漠然。

此时,铜锣一响。有彩衣人大声说道:“时辰已到。洛云石迎战衡山剑派李强,第一场,剑术。二位,相互切磋,点到为止。”

场内渐渐安静,但洛云石的内心差不多想骂娘了。这是唱大戏?还是耍猴?还李强!难道不是一剑派的掌门李强?无非是有人想看看自己那套千岳剑法而已,用的着这样?真不知道,成兆锋是被人利用,还是揣着明白当糊涂。好吧,既然大家都这么投入,那就配合下演真些。

洛云石看了看剑童递上的长剑,并不接,突然笑了笑说:“洛某不会剑术,不如,这场算在下输了可好?”

李强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呆了呆,“不行!”

“李少侠,这样,岂不是强人所难?”洛云石背着手,并不急。

“可是,你接了战书,就必须比。”李强涨红了脸。

“在下不会剑术,李少侠又执意要比。那么,在场各位,可有好的建议?”洛云石微笑环顾四周。

现场诡异的静了静,然后议论纷纷。没多久,场下上来个与李强同样衣着的人,与李强耳语几句,下场。李强表情有些疑惑,但还是深吸口气,大声说:“在下愿教洛公子一套剑法。”也不等众人反应,对成兆锋继续:“成前辈,请带我和洛公子去无人的小校场。”

场下议论声更响了。终于有人问:“那如果洛云石学不会,今天是不是不比了?”

成兆锋有些尴尬的看看大家,想了想笑着说:“那就推迟半个时辰再比。”转头对洛云石道:“无论如何,半个时辰之后比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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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云石没想到,这个李强是个实在人,还真一板一眼的教起了衡山剑法中的入门九式,居然连口诀都说了。只是这九式实在没难度,洛云石看一眼就能比划出来。现在只能装傻,消磨掉这半个时辰。

再次站到演武场的时候,李强似乎很怕他再说什么,等彩衣人话音刚落,就直接出手。但洛云石的表现,却让李强吃惊。长剑在手,似棍、似刀、似枪,唯独不似剑,而刚学的入门九式,却被洛云石与千岳剑法相溶,似是而非。李强皱眉,招式一变,逼迫洛云石用剑法对阵。

终于,洛云石的剑招逐渐趋于正常,但在入门九式中夹杂的却是纯正的千岳剑法。

二十多招,二人不分胜负,突然,洛云石飞身场外,长剑一抛,朗声道:“李少侠剑法高明,洛某认输。”

“你还没输!”李强大概这辈子都还没见过,比武急着认输的人。

洛云石耸耸肩,“怎么没输?李少侠剑法变化多端,可洛某来来回回就这几招,再打下去也没意思,不如开始下一场?”

彩衣人看看李强、又看看洛云石,遥遥看了眼成兆锋。只见李强点点头:“好,开始下一场。”

洛云石又回到场中站定,李强也放下长剑。彩衣人高声宣布:“第一场剑术,衡山剑派李强胜。第二场,拳脚。二位,点到为止。”

等彩衣人说完,李强背着手大声道:“洛公子的拳脚能胜过大家姐的剑法,不用比了,李某认输。”

轰……,场下一片哗然。真不知场上两人是怎么想的,说好的比武,就不能正正经经比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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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凤庄,后堂。

演武场的比武还在继续,这里却非常安静。厅里摆了几盆海棠,空气中隐约有丝腊梅花香。

赵凤鸣端起茶盏浅浅喝了口,微笑看着对座的郦松然,“洛云石是我家小七的同窗,后来又师从何心隐,这个全荆州都知道。对于武学一道,老夫是不通的,呵呵,既然何心隐一向有大侠之称,想必云石这个弟子,也应该会几手功夫吧。”

郦松然笑着道:“晚辈知道有些唐突,但是不知有没可能,洛云石这个名字只是化名?”

“哈哈哈,云石自称兖州人士,想必凭南宫氏也没什么不能查到的。”

郦松然喝了口茶,拱手道:“既然如此,那晚辈告辞了。”

“演武场上的比武应该还没结束吧。郦公子看了一场,就要走?”赵凤鸣有些揶揄的说。

“该看的都看了,还要多谢成前辈。”

“哈哈,他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噢,对了,老夫年老力衰,今后,洛云石将会代表栖凤庄处理事务。”赵凤鸣看似随意的说了句。

送走郦松然,林实不解的问:“大哥,当真要用洛云石?可是这人……”

“你是想说这人有问题?”赵凤鸣给面前的一盆海棠松土。

“大哥,你前几天还说,这个人关于他自己的事没一句真话。怎么?”

赵凤鸣放下手中的小铲子,笑着说:“他想利用我们栖凤庄,图谋的是南宫氏。我又为什么不能利用他,为我们栖凤庄谋利呢?”顿了顿,见林实还是有些不解,说道:“还记得洪来吗?”

“洪掌门?当年,我就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向一个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低头。就算背后是南宫氏,又能怎样?”

“如果我们也要这样呢?”赵凤鸣很有兴致的看着林实。

“大哥,栖凤庄在荆州……。”

赵凤鸣摆了摆手,道:“阿实啊,你要明白,栖凤庄的问题。不管我们如何强大,在我们之后,世上就再无栖凤庄。”

林实急了,“大哥……。”

赵凤鸣并不让他插话,继续:“我们都老了,你们还有后人,而我,只有一个蓉蓉,我要为蓉蓉找条后路。等我百年,你们三个可以分了栖凤庄,我只有一个要求,今后只要蓉蓉有事,你们必须全力帮她一次。”

“大哥,栖凤庄始终是大哥的,今后也是蓉蓉的。”想了想说:“难道大哥是想把蓉蓉嫁给洛云石?”

“洛云石,呵呵,以南宫氏的风格会没查过他的底?但是,为什么查过了,郦松然还要弄出这么大阵仗?说明,有问题。但是搞了这么一出,反而让他们自己更疑惑。呵呵,洛云石,如果我没猜错,蓉蓉嫁不成他。对他,我要的是一句承诺。……希望这次,我没赌错。”

010. 生意难做

这已不是南宫定康第一次被突然叫来蒲州,他到的时候百花楼包房中一个人都没,也不是第一次心中升起厌恶之感。

三十多年前,从大哥手中接过南宫氏族长之时,这个百年氏族一穷二白,本家还没旁系有声望。那时候,吃饭都成问题,更不用说和这些望族相交了。不过,几十年前,蒲州杨氏也不算望族吧。

南宫定康面无表情的站在窗前,看着楼下人来人往的街道。

这次,十成十是为了上次玉林卫流金堂被打劫的货了,十有八九是要南宫氏赔偿。哼,他们好像不知道所有的风险都由南宫氏承担,自己坐收暴利,哪来这么好的事?

欺负南宫氏朝中无人,一个兵部尚书就让杨家执了晋商的牛耳。南宫定康嘴角微微一笑,不错,流金堂就是监守自盗,算是补偿这几年的损失,在那些人眼里从来就没南宫氏。

整整二个时辰,大佬们才匆匆来迟,没一句解释。

杨忠义是杨博族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就成了大家的主事之人,“南宫兄,玉林卫的事怎么处理?”一上来就直奔主题。

“守军做的,我们也毫无办法。”南宫定康始终面无表情。

“什么叫没办法?”范东阳跳起来,“我们把货交你运,你弄丢了,当然要赔,光我这里就有上万两的货,赔!”

范东阳话一出口,在座的其他几人齐刷刷盯着南宫定康。郭翼皮笑肉不笑的说了句,“唉,据我所知,这里头还有京里贵人的货……。”

南宫定康也笑了笑,“赔也是理应的。但赔之前有几件事,各位也要明白了再决定。这三年来,不算玉林卫,我们共帮各位运了二十一次货出关,各位分文未付。当初说好一车五十两,虽然过了十年,价也没涨。各位都有账,如果记不清,我这里也有回单。”

“南宫定康,你弄清楚!现在是你弄丢了我们的货!”范东阳急起来。

南宫定康并不理,继续,“包括玉林卫这次,在下只当是帮各位的忙,若是各位付过运费,在下丢了,那是理应赔偿,现在只是帮忙而已。而且,在下损失巨大并未向各位要补贴,各位要赔从何说起?另外,如果各位觉得在下说的不对,以后不要在下帮忙就是。至于那些欠款,就当是朋友一场,好聚好散吧。”

“南宫定康,你在说什么?!”范东阳火大。

“大家不要这么大火气嘛。”王立先笑着安抚,作为南宫氏的亲家,自认有说话的权力,要说南宫琬嫁来十年无所出,早犯了七出之条,他们王家不还好好养着?“这种事,大家都不想的,南宫兄不如你说说有什么办法处理,别动不动就说散伙,这么多年朋友,没什么不好商量的。”

南宫定康笑了笑,“年纪大了,体力早不是当年,阿璞对这种事又完全没兴趣,不是现在才有这种想法。各位不好意思。”

“我们倒是无所谓。”郭翼轻飘飘的说,“就是不知南宫兄打算怎么和京里的贵人交待。”停了停见大家都不说话,继续悠悠道:“要不是杨兄的面子,郭某也不想来,意见如此不合,不如让京里来主持公道就是了。”

王立先看着郭翼陪着笑,“郭兄这话说的,唉,我们才是朋友,京里,呵呵,京里贵人多啊……。”又转头对南宫定康道:“南宫兄,这几年确实辛苦,我们都知道,这该付的也应付,对不?”

南宫定康笑了笑,并不打算接话,这本就是谈不拢的事,“要过年了,各位有空来平阳坐坐,在下做东。”

郭翼哼了一声,看了眼杨忠义,“家中有事,郭某告辞。”说完直接起身走了。郭家在朝中有个工部侍郎,又自恃是五代书香,若不是因为在京里打点开支实在大,他也不会和这些市侩商人并坐。

见郭翼茶都没喝就走,范东阳更火,“杨兄,你说!”

杨忠义看着南宫定康,半晌,突然笑了笑,“快过年了,本也想大家这么长时间不见,正好聚聚。要说可以合作的地方多了,也不是只有这一处。想来是我太过急躁,这事才发生没多久,南宫兄也要时间处理。这样吧,下次,我们再约时间商量。毕竟数额大了,大家都赔不起。”顿了顿又笑道:“郭兄刚才所说也没错,下次怕是压力更大了。南宫兄要做好准备。”

南宫定康微笑点头,“杨兄所言极是,在下回去要好好整顿四堂,也怕再出这样的事,对大家都不好。所以,恐怕暂时是不能帮到大家了,见谅。”

**********

栖凤庄那场离奇的比武,最终是不了了之,除了让荆州人茶余饭后多了点谈资,以及让赌场赚了一把外,没起任何风浪。

但本不属于奢侈品的本地土产江陵缎,却突然间影响了荆州人的生活。算是小家碧玉标配嫁妆的缎面,已是有价无市,连绸缎庄都只收不卖。原因是荆州来了位大海商,以高于市场价二倍的价格收购。他的理由是,海外的洋人喜欢大明的丝缎,但并不太懂行,而江陵缎就算加价二倍,仍远远低于江南一带的丝缎。

而比武过后的栖凤庄却闭门谢客,将旗下的产业交给了洛云石打理,这里包括绸缎庄。不过,这个洛云石可能打架行,生意却不行。在大家都收江陵缎的时候,只有栖凤庄的元泰绸庄还在以平价销售。他只是定了个规矩,要求来购买的人登记,一户人家,三天内只能买二匹。于是乎,元泰绸庄门口天天排长队,即便如此,元泰的开闭店时间却雷打不动的早上辰时到下午酉时,一个店小二登记、一个店小二发货,再加一个掌柜收钱,每天忙的不可开交。

“洛公子,广茂商号的主事陈春阳求见。”

这几日,为了江陵缎,洛云石几乎天天要见十多位大小商户主,于是,索性从栖凤庄搬到元泰绸庄后院。广茂商号是乘风堂的产业,也是洪来留给儿子洪继朋的遗产。陈春阳并不是第一次来了,目的与其他人一样,要求同业调货,只是洛云石一直不给他明白话。

“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进来一个精干的小老头,“洛公子。”

“陈主事,坐。”洛云石脸上挂着礼节性的微笑。

“在下知道洛公子贵人事忙,长话短说吧。目前,荆州城只有元泰还有江陵缎了,不知洛公子是否答应以二倍的价格出让元泰一半的库存?”

洛云石笑了笑,这么多天,终于有人想通了,没再当他是傻瓜。同业调货,呵呵……。“陈先生,这是洪当家的意思?”

陈春阳呵呵一笑,“我们东家一直很想和栖凤庄做生意,只是之前没机会。”

“噢,这样啊。只是,那位姓苏的海商也不过是这么个价格,陈先生这么开价,岂不是没得赚?”

“洛公子,在下也是明人不说暗话。我们广茂已经收了市场上差不多三成的货,还有织户手上将近七成的货。只有占大头,和苏先生才有得谈。”

洛云石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如此啊。可是,我记得那位苏先生再过三、五天就要走了,好像海船不等人什么的。这样,织户手上的那些货恐怕等不及了吧?哎,其实这些洛某也不太懂。”

“洛公子是明白人。不过,海商也并非苏先生一人。”陈春阳笑的有些暧昧。

洛云石似乎想了很久,摇摇头,“海商什么的,洛某也不关心。洛某只知,赵老把这些产业交给我,等他病体痊愈,洛某能原封不动全还给他,也就是了。”

“其实是,大家一起抱团而已。这里头,必然不会亏了栖凤庄。说不定洛公子也能赚出一份产业。”

洛云石低头细想,似乎有点意动,轻声说:“库里还有约三千多匹的货……。”

陈春阳听到明显眼睛一亮。接着只见洛云石,还是摇了摇头,“算了吧,毕竟不是洛某的东西。”

陈春阳听他这么说,很是着急,要不是几次去栖凤庄都吃了闭门羹,真是不想和这个扭扭捏捏的武夫谈生意。刚想说话,只听洛云石道:“其实洛某一直对洪当家很是仰慕,要是洪当家也是这么想,洛某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哈哈哈,我们丰润楼最近推出了几个新菜,什么时候洛公子有空,到店一品?”

“这……。”洛云石似有些不解。

“我们东家一直想与洛公子结识,只是怕唐突了。既然洛公子有意,那在下就搭个线,一起见个面如何?”果然是个不开窍的武夫啊,陈春阳笑的很开心。

“好,那就有劳陈先生了。”洛云石一脸喜气。

看着陈春阳愉快的走了,洛云石叹口气,大戏上了十多天,正主儿乐水堂堂主杨文田却死活没见到。

杨文田是洪来的入室弟子,传闻很是精明。原本,大家都以为杨文田会成为洪来的东床快婿,谁知,洪来却将自己女儿许配给了当时还是铁刀门少主的秦永森。虽然与洪继朋一起长大,但在洪来过世后,二人的关系变的很是蹊跷,分不清是敌是友。但是有一点洛云石很肯定,在对付南宫氏或铁刀堂时,二人一定是盟友。

再添把火,总会有人急。

不多久,有人看到洛云石拜访了海商苏龙飞,片刻后,苏龙飞直接跟洛云石到了元泰绸庄,走的时候带走了一匹江陵缎。之后,洛云石开始在荆州周边收购江陵缎,价格是之前的十倍,但要求定制特殊花式。不少织户与之前的商户毁约,开始织洛云石要求的花式。

苏龙飞在一天后带了收购到的江陵缎,离开了荆州。荆州商人急了,谁都想知道,洛云石和苏龙飞到底谈了什么。

011. 无鱼上钩

再过几天就是大年三十,整个荆州除了过节的忙碌外,还多了对江陵缎的关注,特别是各大商号,春节的喜庆早不在他们的计划内。

洛云石身旁的桌上摆着一叠请柬,他只拿着份刚送来的请柬叹气,因为这份请柬并不是杨文田的,而是秦永森的,甚至连陈春阳答应过的丰润楼的客都没来请。

宝盛酒楼。

既然秦永森是以铁刀堂的名义请客,洛云石就拉上了栖凤庄武力第一的成兆锋。

进门就发现,包厢里并没多少人,除了秦永森和他儿子秦业外,只有一个——郦松然。难怪会以铁刀堂的名义送请柬。

不得不说,成兆锋真是个妙人,整个饭局,除了开头的介绍,他就没把任何话题往洛云石身上引,一个人与其他三人谈笑风生,洛云石只要保持微笑就好。

酒过三巡,还以为这个饭局就这么结束了,谁知,包厢门被直接推开。“哈,姐夫请客,怎么也不叫上我们?”一个粗壮的中年人闯了进来,身后还跟了一个文士打扮的满脸长须的男子,看不出年龄。“啊呀,这不是郦公子嘛!我说,今天怎么在街上看到个人,长的像极了郦公子,想着郦公子不是在平阳嘛,愣是没敢叫。哈哈哈哈……原来,我老洪没看错啊。”

秦永森不经意的皱了皱眉,秦业站起身迎了上去,“舅舅、杨叔叔,今天派人去送帖子,回来说二位都不在家,没想到,舅舅、杨叔叔也这么巧来宝盛吃饭。快快,请坐。”边说边让小二添座。

“郦公子。”杨文田笑着向郦松然打了个招呼。郦松然报以一笑,点了点头。

洪继朋还没坐下,突然指着洛云石,问:“这是谁啊?面生呀。小业,是你小朋友吗?也不介绍介绍。”

成兆锋似被洪继朋不礼貌的表现刺激到了,翻了个白眼,“记得洪老堂主有个儿子,风流倜傥、满腹经纶,不知哪位是?”

杨文田笑了笑,并不做声。洪继朋大笑,“老成啊,也就几年没见而已,怎么这么健忘呢?”

“年纪大了,难免健忘,所以我们栖凤庄才要让年青人来管理嘛。”

洪继朋好像恍然大悟道:“噢,栖凤庄新来的主事吧,洛什么,我好像听老陈说起过。”

洛云石并不在意的笑了笑,拱手道:“洛云石。目前代为打理栖凤庄的产业。”

“哎呀,我家老陈都说了要收你手里的缎子,你给就是了,还要我来开个口?”说着顾自倒酒。

“哪里,洛某是怕洪堂主舍不得银子。”

“能有多少?三、五百两银子的事,再贵点也行啊。”

“有洪堂主这句话,那洛某放心了。明天就让陈主事来提货,我这里还有二千多匹,给你们三成吧,算便宜点,就收三万五千两银子。洪堂主,三、五百两银子的定金少了点。”

“你说什么!”洪继朋拍桌大吼一声。“你那些货全部就值一万多两银子,现在给三成,要收三万五,怎么不去抢!”

“看来洪堂主是不知道情况了。我们元泰的货,不是普通货色。其它不说,现在织户按我们要求织的缎,目前收购价是六十两一匹。三万五千两六百匹,洛某已经让价了。”

“什么?!六十两银子一匹!”

杨文田笑笑说:“洛公子,江陵缎本来一匹的价格就只有五两左右,收购价更低,现在按苏龙飞的价格,元泰那些货满打满算也就二万两。这六十两银子,洛公子是要卖给谁啊?”

“西洋人。唉,那些西洋人只要见到上头织着祖宗名号就抢着买,出货价是一匹二佰五十两。”洛云石笑着回答,“要是二位不明白,洛某明天可以送二位一人一匹元泰的缎。噢,对了,在下包了艘海船,二个月后起航。织户这里,我们元泰只订了二千匹,如果那些织户多织了,一个月后,大家可以去收。”

洪继朋吼道:“苏龙飞,他凭什么帮你包海船、找下家!?”

“苏龙飞?当然不是他。我只是请他可以走了,因为荆州的缎,元泰包了,并没多余的卖给他,所以他只能走了。而且他的目的地是明州,和我不同。”

洪继朋大吼:“你的胃口是不是太大了!哼,海商是这么容易做的?”

“当然不容易,所以,洛某只要一百五十两就行了,其中十两运费,到南洋。少赚点、风险也小些。短、频、快,多跑几趟都在了。”洛云石很是大方的笑笑。

眼看洪继朋要发怒,杨文田一把拉住他,眯了眯眼,笑着说:“到南洋,十两一匹的运费,呵呵,洛公子也是大手笔了。”

成兆锋也埋怨道:“可不是,年青人真是啥都不懂。”

洛云石仍是笑笑,不做声。洪继朋甩脱杨文田,恶狠狠看着洛云石威胁道:“你就不怕仓库着火,烧个干净,哼!”

成兆锋瞪起眼睛盯着洪继朋,“为什么要怕?要是真着火,反正我老成就是个不讲理的,到时候,只能请洪贤侄见谅了。”

杨文田笑道:“大家何必这么大火气。”转头又对郦松然道:“真是让郦公子见笑了。”说着,拿起酒壶,给成兆锋、洪继朋倒上酒。“啊,对了,郦公子,怎么这次大少爷没来?”

“他有其它事,我也只是路过。”郦松然微微一笑,并不打算多说。

“那不如今晚,让我们乐水堂一尽地主之谊,不知郦公子可赏脸?”杨文田也为郦松然添上酒。

“不麻烦了。快的话,明天就走。”郦松然端起酒杯敬了敬杨文田。

之后,洪继朋一直拉长着脸,喝了几杯酒,就拉着杨文田走。成兆锋似乎也坐不住了,勉强坐了会,带着洛云石离开。

走出宝盛酒楼,成兆锋悄悄在洛云石耳边说:“姓洪的真会放火,我安排巡夜吧。”

“不用,真放火,我更担心会伤到人。仓库都是空的,就是烧几间房,赵老不会怪罪吧?”

“这有什么,反正以后连本带利都会收回来。”

“我怕杨文田不信,他要是什么动作都没,那就尴尬了。”

成兆锋笑起来“你也会担心……。”话没说完,听后面有人喊了声;“洛公子。”回头,只见郦松然快步上前,成兆锋似有深意的看了眼洛云石,说了句:“我在前面等你。”顾自走了。

“郦公子有事?”洛云石回头。

郦松然笑笑,“没什么,只是觉得洛公子面熟,想问问,洛公子是否去过平阳?”

洛云石也跟着笑起来,“洛某长的太普通,郦公子估计是认错人了。”

郦松然想了想问:“有没人说过,洛公子的长相、神情像极了一个人?”

“哈哈哈,人有相似,不奇怪。”

“是啊,不过,奇怪的是,与洛公子相像的人是我姨父。”

洛云石笑容一收,看着郦松然正色道:“不早了,郦公子如果没其它事,洛某告辞。”

**********

成兆锋当晚就搬来了元泰绸庄,只是并没人来放火。可从第二天下午开始,陆续有些织户来退还订金,各式各样的借口,总之,不把缎卖给元泰。终于,成兆锋绷了一上午的脸松了松。

“我可没这么乐观。”洛云石一个人在天井里打着棋谱,对在一旁活动身体的成兆锋说。“万一这些人是被逼的呢?洪继朋可不是良民。”

成兆锋停下来,想了想,似乎觉得有些道理:“那怎么办?”

洛云石耸耸肩,“我们不是联合几大帮派盟誓了吗?保护荆州十里八乡的村民,也是应该做的吧?”

成兆锋嘿嘿笑了声,点了点洛云石,“你小子,有点坏。”

过了一天,几乎所有荆州周边的乡村,都出现了荆州各大帮派成员,美名其曰“保护乡里、平安过节”。

大年三十,原本在元泰绸庄的成兆锋,换成了吴在新。

下棋这种事,还是要天赋的,洛云石与吴在新手谈了一天,没赢过。从让三子、让五子、到让十子,二个人根本不是一个水平。直到傍晚,吴在新终于忍不住问了声:“还下?”

洛云石从第一局就知道,吴在新是此中高手,和自己这种水平不是一回事,但等待的时候,时间过的特别慢。

吴在新笑起来,“小洛,才二天,急也急不来。”

洛云石在棋盘上胡乱摆着棋子,顾自说:“唉,杨文田应该不会包船,还有一个多月就要拍卖盐引了,如果不能快进快出,他不会出手。现在六十两一匹,如果不能用武力,那他就要高过这个价收购。我给他的利润是三十两,就怕二个月三、五万两的利润,嫌不够。当然也可以以次充好,不在荆州收缎,但他们的势力只在荆州,要离开荆州这个范围只能利用南宫氏的力量了。唉,替他急。”

吴在新收起棋子问:“福州那边,还没消息?”

“是啊,佳航都已经安排好了,没消息就是杨文田还没找到他。一百三十、一百五十两一匹的江陵缎,天价了,有谁会收。”

“那你还急什么。走,大年三十,回栖凤庄吃年夜饭吧。”

012. 有蛇出洞

寒冬腊月,从年前开始,荆州就一直飘着雪。杨府继续着巨大的烧水工程。

杨文田酷爱泡澡,于是,在自己家里弄了占三个房间的浴池,起名为“暖春汤”。既然名为“暖春”,怎么能少了无边春色?

差不多整个春节,杨文田正在自己的暖春汤里,与新*好的十二名妙龄少女嬉戏。

而整个春节都不见人影的洪继朋,此时却冲了进来。

“洪老爷、洪老爷……,别进去……”

“啊呀,别进去,我家老爷在洗澡……。”

门口三、四个小厮死命拦着洪继朋,可惜收效甚微,被洪继朋一阵骂骂咧咧的狠踹,全部倒在地上。

“妈的,姓杨的,老子忙死忙活,你他妈的玩女人!”洪继朋一脚踹开门。那十二名女子,被洪继朋的粗鲁吓的大声尖叫。

“出去!”杨文田很是恼火。

洪继朋根本不听他的,大步走到杨文田身边,突然开始脱衣服。那群女子再次尖叫。

杨文田对那些女子道:“你们回去吧,今天不玩了。”少女们一个个冲到池边,胡乱裹上衣服,逃出暖春汤。

没等女子全部离开,洪继朋就已经脱了个精光,跳进池里。杨文田见他下来,立刻一脸厌恶的走出浴池,穿上衣服,池里只剩洪继朋噢噢叫着搓老泥。杨文田忍住恶心,走到门口,头也不回的说了句:“我在书房。”

没多久洪继朋就来了。杨文田离开的时候,特意让下人停了暖春汤的热水,就算洪继朋想赖也赖不久。

“他们栖凤庄真是在找死,居然敢跟老子死嗑。不搞死他们,老子跟你姓!喂,你借点人给我。”洪继朋一屁股坐在美人榻上。

“有用吗?现在,跟你死嗑的可不止栖凤庄。”杨文田在书架上拿了本书。

“你说啥?还有谁?”

“还有荆州四十几家大小帮派,还有以刘缄之为首的荆州商户。”

“什么?他妈的,他们真是活腻味了。借我几百号人,我他妈捣了他们老巢。”

“郦松然又来了,你收敛点。”杨文田翻着书,并不看他。

“怎么回去吃个年夜饭又来?他是在荆州有相好的吧。大过年,又不是来给钱,怕他个球。”洪继朋挪了挪身子,躺舒服点。

“给你提个醒,像以前一样无本的,收也就收了。如果要本钱,没找好下家之前先别急着收。”

“急?老子才不急。”突然加大音量,“就因为一开始老子不急,才让姓洛的小子收了这么多货去。老子可不像你有钱,还欠了一屁股债呢。哼,对了,你欠老子的三万两银子,啥时候还?”

杨文田“啪”的一下,把书甩到桌上,一字一句的说:“我杨文田,从来也没有向你借过钱。”

“哟哟,想不认就不认啦?”洪继朋眼珠子一转,“你说的对,郦松然没走,我是该收着点。这样吧,你先借我八千一万的银子再说。”

“你想这样就去收货?不怕栖凤庄做局?”

“老子看那姓洛的小子就不顺眼,把他绑来啥都清楚了。”洪继朋‘嚯’的坐起来。

杨文田冷笑一声,“你有这本事吗?人家单挑了四十八个门派,车轮战无一败绩。还是,你觉得成兆锋就好欺负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好。反正,你就是不想赚这钱。你不想赚,老子赚。给老子一万两先。”

“给你?”杨文田顿了顿,又拿起桌上的书,悠悠的说:“不过,福州、泉州一带是有人在收缎,价格很高……。”

“这么说那小子没说谎罗。”洪继朋来了劲。

“确实,你只需要在码头倒卖给这些海商就行了,根本不用出海,就像洛云石说的,赚快钱,少赚点没问题,胜在量大。刚刚我托驿站的朋友了解了下附近几个州、镇丝缎的价格,最贵的也不过就是十两银子一匹,可惜数量不多。不过,洛云石向织户定了五百匹,总共三万两。如果你以八十两的价格收,织户没道理不卖给你。”杨文田停了停,看看洪继朋。“我计算了下,包括这几个州镇,织户在织的,总共五万两不到就能收全。你手上至少有南宫氏给的二万两盐引钱,乘风堂还有这么多产业,凑凑、周转下,赚一、二万两总是没问题的。”

洪继朋傻傻看着他,接着鼓了鼓掌,说:“好,真好,问题是老子没二万两,要是拿的出来,老子还用这么急着去搞钱?不过,这盐引钱,你也有啊。不如,我们合伙做一票?”

“钱,我可以借你,但一个月后,三成利。还有,拿你码头的地契抵押。”

“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子算是看出来了,原来最狠的是你!”

“是你主动要求借钱,我没逼你。”

洪继朋低着头,默不做声的坐了一会儿,突然站起身,走了。

“不借钱了?”杨文田有些奇怪。

“老子去收保护费。”

**********

刚过初十,成兆锋就忙的要死,因为乘风堂到处在收保护费,稍有反抗就立刻打、砸、抢。这些事,成兆锋还能联合几大门派出面管管,可是乘风堂突然要求对自家的租客涨租三倍,一次*齐十年的租,而且还要补齐之前二年的租金,三天之内不交齐就扣货赶人,一时间怨声载道。面对这些商户,成兆锋也只能爱莫能助了。

何大与老堂主洪来同年,乘风堂还是乘风派的时候就租了洪家的街铺做酱菜生意,虽然老堂主过世后,常常涨租,但至少有乘风堂的保护能少些滋扰。可是这次,何大不是没想过交租了事,但酱菜毕竟是小本生意,要把几年的积蓄一次拿出来,实在有些肉痛,再加上受害的街坊一合计,决定由何大带着其它三个街坊找郦松然试试。

福顺客栈上房,是个套间,小丫头开门的时候,见到的是四个战战兢兢的老人,还好,郦松然并没拒见。

何大云山雾绕的说着前因后果,见郦松然始终有礼有节的微笑点头,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直说道:“郦公子,我们五彩坊都是一些小生意人,赚的钱也只是勉强糊口,这次的租涨的实在是……。唉,如果有其它办法,我们几个老头子也不会冒冒失失过来求郦公子了。”

郦松然叹口气,荆州三堂的事务一直由南宫璞处理,就连上次来荆州他都只是借了铁刀堂的面子,请了个客而已,更没让任何一堂为他的行为买单。而乘风堂的胡作非为他早有耳闻,特别是这次,要不是栖凤庄一直压着,恐怕荆州早就乱套了。可惜,他不姓南宫,而南宫氏二十三堂的堂务,他更是从来不插手,之所以刚过了初八就到荆州,只是总觉得有些蹊跷,不放心而已。

“其实,乘风堂虽然归属南宫门下,但五彩坊的产业是乘风堂的私产,四位老丈,这方面,郦某并不方便出面。”郦松然不好意思的推脱了一句。

何大早就想过郦松然会不管,但还是不想轻易放弃,苦着脸说:“郦公子,我们老何家租五彩坊的铺子已经十多年了。虽然舍不得,但现在也不得不搬了,我们街坊只是想让郦公子能帮我们向洪少爷说说情,多给我们一个月,不要扣货,我们会多交三个月的租。”

其他几位也跟上道:“是啊,郦公子,您的大恩大德,我们五彩坊的街坊必将是永世难忘。”

**********

凭心而论,郦松然并不喜欢洪继朋,只是平时并没交集,所以保持风度还是能做到的。可能实在看不下去了,才会答应五彩坊的街坊来管个闲事,洪继朋能给面子最好,不给,对郦松然而言,也并不沮丧。

“啊呀呀,郦公子这是大驾光临啊!”洪继朋得知郦松然到访,直接迎了出来,为了表示亲切,甚至张开双臂,似要来个熊抱。

郦松然笑了笑,侧了侧身子避开,微笑着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还请洪兄不要见怪。”

“不见怪不见怪。”洪继朋硬是拉着郦松然的手进了正堂。

宾主落座,郦松然直奔主题。“郦某来向洪兄求个情。”

洪继朋愣了愣,“求情?什么情?”

“五彩坊。当然,郦某知道五彩坊历来是洪家私产,不论洪兄做什么,郦某都不应置掾,只是郦某私心觉得,洪老堂主在天之灵也不愿老街坊们受委屈。”

“委屈?他们有什么委屈。”洪继朋一脸茫然。

“他们想求洪兄给一个月的时间搬迁,不要扣货。愿多给三个月的租。”

“做他娘的春秋大梦!”洪继朋话一出口,发现不对,立刻改口道:“啊呀啊呀,想搬就搬呗,我也没拦着不是,多交三个月,少了点。这样,让他们按现在的价,补齐之前五年的租,再多交一年,就可以搬家了。我大人大量,货就不要了。”

郦松然暗自摇头,道:“郦某只是个说客,不过,这样是否有些不妥。五彩坊不安稳,就会怪罪到乘风堂,现在乘风堂毕竟归属南宫氏,如此做法,对大家的声誉都不好。”

“不安稳,怎么会不安稳?我天天派人压着,他们敢不稳?”洪继朋双眼一瞪。

郦松然正色道:“好,郦某也就带个话,具体怎么做,还是洪兄自己决定。”说完,起身告辞。

洪继朋见郦松然平淡的态度,说不出的不高兴,正要发作,感觉不对,立刻换了幅笑脸。“郦公子说的是、说的是。哈哈哈,我老洪就是个粗人。哈哈哈,我过会问问文田,他比我聪明。哈哈哈,郦公子,不如吃了晚饭再走?”

“不必了,郦某还有其它事。多谢洪兄。”

洪继朋假模假样的挽留了番,还是送走了郦松然。接着,从后门直接去找杨文田。

013. 愿者上钩

“妈的,这个郦松然,还真把自己当棵葱啊!”洪继朋对着杨文田恶狠狠的说。这次杨文田并没在洗澡,而是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

见杨文田不理,洪继朋不开心的在房里来回走了几步,“你说话啊!”

“说什么?他又没错。”杨文田闭着眼睛,慢条斯理的说,“如果你不把他当个人物,那你离吃亏也不远了。”

“啥意思?”洪继朋瞪着他。

“他是南宫定康身边的人,也只有南宫定康才能使唤他。这次,他就回平阳过了个年又来,为什么?你真当他是路过?哼,我记得早就叫你收敛点了。”

洪继朋想了想,说:“做都做了,来不及了。”

“谁说来不及?随便弄个人出来顶个包不就是了,就说你也不知情。”杨文田闭着眼睛,随口说。

“这样都行?”

“有什么不行的?难道你以后不想从南宫氏要钱了?”

“钱,谁会和钱过不去?但我现在就没钱,过不去了!”洪继朋哀嚎。

“我这里的钱,条件都和你说过了。你开口,我总会帮你的,也不是一次了。”还好杨文田一直闭着眼,没看到洪继朋一脸狠毒的盯着他。

**********

郦松然连自己都没想过,洪继朋不仅亲自上门道歉,还派人当着五彩坊的街坊的面把“罪魁祸首”给惩罚了,收租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这么给面子,应该算是又一次狐假虎威式的成功。

不过,郦松然更关心的是手上的信。这封信,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本以为“洛云石”这个名字会是化名,不会查到更多情况,现在的问题是,“洛云石”是不是化名,他不知道,只知道现在查到的事不是太少,而是太多了。

首先出处。第一种说法是,洛云石可能是江南洛氏庶子,但家道中落,又因生母得罪了主母,在父亲亡故后,十四岁那年被赶出家族。第二种说法,洛云石来自东北,采参人之后。第三种说法,是何心隐从西南带回的孤儿,刚到中原时并不会讲汉话,疑为少数民族,何心隐将他的姓简缩留“洛”字为姓,取名云石。

其次,近十八年的经历。概括的讲,也有三种说法。第一种,十七岁考取同进士功名,未获授官,在京城有小宅院,无亲无故,一人独居,这些年,经常出现在关外、兖州、明州、泉州、福州等城。第二种,长居鞑靼,情况不明。第三种,随何心隐行走江湖,扩展王学门人,何心隐回乡后,下落不明。

可惜,这三种说法不能很好的解释,在荆州的‘洛云石’怎么会有这样的身手,特别是会千岳剑法,毕竟学武也和读书一样是从小学起的,如果是成年后学,那就会有很大局限性,洛云石并不是这一类。再说,年龄也对不上。

郦松然苦笑下,或许如果能看到他的路引,会有第四种说法吧。不过……,何心隐?洛云石公开承认过自己为何心隐的弟子。明州?荆州之事,起始是来自明州的海商收江陵缎,而且洛云石表明自己包了海船。郦松然觉得好像想到了什么。于是,把这封厚厚的信又通读了遍,摘出每个时间点。做完,摇了摇头。三种说法的时间有不少重叠。一个人,不可能又在京城考试、又在江南跟随何心隐。而且,要考中同进士绝不是会背几本书就行了。

不过,洛云石的长相……。大姨一直说,几个孩子中长的最像姨父的就是这个小表哥。虽然自己不太记得当年小表哥的长相,但那天宝盛酒楼,洛云石一进门,自己脑子里小时候小表哥的样子瞬间就清晰了,只是更没想到的是,洛云石讲话时的神情,与姨父也有几分相仿。

如果说,在荆州之前,到过平阳,那平阳之前,他又在哪里?如果他真是小表哥,那荆州的事,难不成真是冲着南宫氏而来?……,或者是,泉州?福州?

让泉州的碧海堂也查一下吧。郦松然笑了笑,小时候自己总喜欢跟着小表哥疯跑。或许,能先和这个‘洛云石’喝个酒、聊个天、交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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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第一次有人退订到现在,中间过了个年,元泰绸庄再次出现退订人潮,这次比上次人更多,也更坚决。

“不好意思,洛公子。我们知道洛公子是好人,但,家里就守着织机过日子,总想着能多赚点……。”一个看上去四、五十岁老实巴交的织工不停的说着自己的不容易。

洛云石打断他,“再考虑考虑吧,洛某并不想强人所难,但广茂商号是乘风堂的产业,而乘风堂的声誉并不太好,万一有事,我们元泰至少不会不认账。”

织工不好意思的笑笑,“其实,广茂已经付了六十两一匹的银子给我们了,还有二十两,等我们交货的时候他们再付。所以,这……。”说着捧着十两银子,递给洛云石。

“八十两一匹?”洛云石吃惊。

织工脸红了,不敢看洛云石,“是啊,真是对不住洛公子了。赚够了钱,我家小儿子就可以娶媳妇了。”

八十两一匹的收购价,还有什么好说。只要一个人退了订,几乎所有原来收了订金的都来退。原本还想劝劝大家,可洛云石刚站到门口,见到黑压压的人群,决定放弃。但还是对每个来退订的织户,交待几句。

后院,这次成兆锋是真的眉开眼笑了。吴在新和林实嫌成兆锋演技太差,并不让他到前店。于是,他只好在后院蹦跶。“云石那小子,怎么还不进来?差不多就行了,还真每个人都去劝啊。”

吴在新笑着说:“假戏真作,都这份上了,更可不能让人家怀疑。”

“我刚刚看到已经收进来好几箱银子了。”林实补充道。“我们在后院不行吧,是不是要出去帮帮忙啊?”

“好,按商量好的做吧。林老弟先回栖凤庄,今天麻烦要多跑几趟。”吴在新再次重申任务。

“知道。呵呵。”这么跑来跑去做戏,林实想想就好笑。

“我出去帮云石。老成,你还是呆在后院吧。”吴在新撇了他一眼,还是不放心。

成兆锋挠了挠头,有些不情愿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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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林实把洛云石叫去栖凤庄的时候,洛云石嗓子都差不多说哑了。

赵凤鸣的书房,林实很贴心的倒了杯护嗓子的药茶给洛云石。

“今天的情况不错?”赵凤鸣笑着问。

洛云石点点头,“和店里说过了,今天退完再关门。”

“好。明天之后,怎么安排?”

“明天开始,要麻烦林前辈和吴前辈了。按计划,我们三人要分头出去找货。相信给了他们这么长时间,他们应该把周边的缎都收了才对。现在,明显杨文田参与了,我们也要更小心才是。过几天,还要麻烦赵老约几大商户喝个茶,我也去找找洪继朋。”

赵凤鸣点点头,“唱戏唱全套。”

“不过,福州还是没消息。我猜杨文田虽然参与,但把所有的风险都让洪继朋一人承担,这说明杨文田还是有实力完成他份额内的盐引收购。如果铁刀堂不参与,这次我们可能只能收到七成。”洛云石分析。

“确实,杨文田比我们想象的更有实力。不过,铁刀堂应该不会参与,特别是,郦松然又来了荆州。唉,他的存在会让这三堂的行动都有所收敛。而且,现在还不到让南宫氏知晓情况的时候,如果南宫氏知道,要求乘风堂停手,我们的戏就白演了。”林实有些担心的说。

洛云石想了想,“找过洪继朋之后,我去趟福州。”

“你想让杨文田注意你?”赵凤鸣看出洛云石的想法。“他如果实力够强,只为这些钱,可能并不会关注。”

“如果他能关注当然好,如果不能,我希望让洪继朋注意,我想让他去向杨文田借更多的钱。”

“可他用什么理由去借?杨文田又为什么一定要借他?而且,洪继朋还有有不少产业,如果杨文田要他还,拿产业抵押,还是可以还清。”林实仍然很担心。

“林前辈,其实,这些问题,对洪继朋来说根本就不是问题。如果他借钱本就不打算还呢?如果这样,他自己就会想办法解决这些问题。我知道,他们二个关系很奇怪,洪继朋对杨文田一直不满。但,二人合作时,洪继朋的角色都是打手,杨文田却常躲在幕后。听说,他们曾经为女人吵过,还有听说杨文田向洪继朋借过三万两银子的钱,从没还。”

林实提醒,“但这些都只是传闻。”

“真相是什么,没关系。我们只要推一把,让洪继朋有不还银子的借口就行了。”

“你让洪继朋关注你,是为让他看到福州有更多办法生钱,只要他有本钱。”赵凤鸣想了想说,“但这样还是有点靠运气。”

林实问:“有没办法先让郦松然走?”

洛云石无奈的说:“他可能已经有所怀疑,说不定在等南宫璞。他没任何动作,现在想不出什么方法让他走。”又想了想,笑着问赵凤鸣,“赵老,上次说的二个男人抢女人的戏,戏班子排好了没?”

赵凤鸣大笑起来:“老夫是早就看过了,哈哈哈,那个丑角很滑稽。”

“那就按上次说的,这几天先全城卖票,三天后上吧。”洛云石笑着说。

014. 大肆收缎

这两天,荆州城出了二件事。

第一件就是一直开铺卖缎的元泰绸庄关店了,说是几个掌柜,连洛云石在内都四处收货。也是,听说元泰都已经包了海船,突然没货了,也确实要着急。第二件是京城来了个有名的戏班,出了部新戏《三戏丑郎君》,还没上演,就派出戏班里几十人,专跑人多处,说这部戏的快书,一到紧要关头停了,让大家买票看戏,一时间,这部还没公演的戏已是火爆,首场公演更是一票难求。

“云石还真会出鬼点子,嘿嘿,今天连刘缄之都来问我有没有首场的戏票。哈哈哈,真不知道南宫氏怎么得罪他了。”成兆锋笑的很开心。

赵凤鸣也跟着笑起来,这部戏还没演就这么火,首演的票,不光有人托他想办法,甚至还托到了蓉蓉身上。“或许南宫氏也没做什么,只是往往聪明人都会有些固执。”

成兆锋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问:“他真是那个……?”手上比了个‘二’。

“本来只有三成可能,现在有五成了。”赵凤鸣也故做神秘的说。

“为什么?”

“因为,郦松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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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风堂的所在地,是以洪府为核心的建筑。洪来在世时,作为荆州三堂的总堂所在,也是辉煌一时,位于前院正中位置的议事厅更是人来人往,日夜不绝。如今,乘风堂的前院只剩几个老奴时常打扫,盼着大少爷重现昔日辉煌。而洪继朋,根本不会去前院。

其实,洪家人丁兴旺,洪继朋还有四个弟弟,只是他们在洪来的眼里,还不如洪继朋。那四人也认命,只要给钱,吃喝玩乐,就啥都不管。包括洪继朋在内,每个人都是妻妾成群、儿女成堆,把整个洪府塞的满满当当。

陈春阳总觉得洪府和妓院没区别,嘈杂、艳俗。虽然很怀念老堂主的时代,但也只是怀念而已。好不容易把洪继朋堵在书房,实在是不得不堵。

“大少爷,码头是老爷在时说过,不能动的。你把码头卖给了杨爷,这……。”陈春阳有些着急,昨天杨文田派人来接管码头,着实把他吓了一大跳。

“谁说我是卖了?就是抵给他而已。”洪继朋有点烦这个老爹留下的老人,看着还忠心,有时也和他商量些事,不过,码头的事,他没说,就知道这个小老头一定会烦。

“那,那他怎么来接管?”

“啊呀,他想管就让他管啰。”

“可是,大少爷……。”

“别说了,反正抵都抵了。对了,你把仓库腾出来,我收了好多缎子。”

说到缎子,陈春阳更急了,“大少爷,这些缎根本不值这个价,再说你借钱收,下家找好了吗?万一……,那就是血本无归啊。而且,盐引拍卖的时间快到了,账上只有几百两,现在还都拿去收缎。大少爷,要二万两啊!”

“二万、二万,难道我不知道吗?不然,我干嘛这么辛苦收缎?他洛云石倒个手能赚几倍的钱,我洪继朋就不行?老子不光行,还比他更能,哼哼,反正本钱都不是我的,哼哼。你难道就没想过,我们手里这些产业都是死的,老子拿死的东西换活钱,有啥问题?反正钱,老子是花了;那些产业,老子想要派人去抢来就是了,反正都在那里,又不会跑。”

陈春阳急的正要开口,洪继朋抢先说:“对了,你再去看看,我们还有哪些房子啊、铺子啊放着没用的,全理出来,老子去给姓杨的。哼,他有钱,他有钱,老子就向他借,让他的钱变老子的钱,到时候,老子能买盐引,看他怎么办。哼哼。”说完,推开拦着他的陈春阳,正大步出门,要去找自己的四房姨太太。

“老爷,门口、门口,洛云石求见。”一个小厮气喘嘘嘘跑进来通报。

洪继朋双眼一瞪,“他来干什么?哼,老子也不是小气的人,让他进来。”

**********

洛云石进书房的时候,洪继朋正假装优雅的看着书,而陈春阳也在一旁坐着。

“栖凤庄洛云石见过洪堂主。”洛云石行了个礼。

洪继朋抬头看看他,并不放下手中的书,点了点边上的座位说:“坐吧。”见他坐下,翻了翻白眼,“洛公子挺闲啊,不过元泰绸庄关门了,倒也是闲。”

洛云石笑了笑:“洛某来和洪堂主谈个生意。不知道洪堂主对洋人有没兴趣?”

“洋人?啥洋人?”

“能收江陵缎的洋人。”

陈春阳放下手中的茶,问:“洛公子,难道这些洋人现在荆州?”

“当然不在荆州,这些洋人在南洋。”洛云石微微笑道。

陈春阳恍然大悟,“洛公子,你其实是来谈海船的吧。”

洪继朋把书一扔,大笑起来,“怎么着?怎么着?你手上不是还有二千匹吗?六百匹就想卖我三万两银子,哈哈……。”

“洛某觉得洪堂主收了这么多货,也是想出货的。既然这样,不如我们两家联合包海船,有钱大家赚嘛。”洛云石无所谓的说。

“你大方。”洪继朋竖起大拇指,“是不是去收过货了?一匹都没收到?哈哈哈哈……。”

“这很正常,价高者得。生意人嘛,这点准备还是要有的。大家都是为赚钱,不是吗?”

“洛公子,陈某记得,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吧。”陈春阳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洛云石。

洛云石笑看陈春阳,解释道:“赵老开口了,我也就是跑个腿而已。”

“能问下,海船在哪里吗?”陈春阳不放心。

“福州。鼎立船行。我总共定了五千匹的舱,可以和乘风堂平分。”

“这个,我们要考虑考虑。”陈春阳矜持的说。

“洛某明天就出发到福州。如果乘风堂有意合作,可以和我一起去福州。不然,就当洛某没来过吧。大不了,多付点银子,退一半的舱。”洛云石笑着起身,行礼道:“明天辰时起程,过时不候。洛某告辞。”

见洛云石头也不回的走了,洪继朋差点跳起来。“妈的,什么个东西!”

“大少爷……。”

“妈的,老子一把火烧了元泰,什么个东西!”

“大少爷,这事不能听他的。”

“废话!”

“大少爷,我的意思是他的话里有很多破绽。”陈春阳不等洪继朋反应,直接说下去,“第一,他说他定了五千匹的舱。可是,全荆州包括荆州周边全收遍,也没五千匹的缎。没这么多货定这么大的舱干什么?按他上次说,十两一匹的运费,五万两啊!他是疯了么?……”

“等等,”洪继朋还是打断他。“如果是真的,那小子一转手就赚四十万两?”

“大少爷,这是不可能的事啊。”陈春阳急了。

“他不是说元泰就有三千匹?”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我很怀疑栖凤庄没有三千匹的缎。而且,一个月,他实际从织户处收的也只有五百匹。这五百匹,现在少爷也全收了。”

“什么意思?这小子在充大尾巴狼?”

“还有第三件,如果关于缎的事全是真的,按洛云石所说,他已没有五千匹了,要退二千五的舱。海船要退舱可没这么容易,临近开船,这么高的运费,可能根本退不了……”

“哈,你的意思是说,如果全是真的,他今天也是来求我们的?哈哈。”洪继朋一听,得意起来。

“但也有可能,全是假的,只是一个局而已。不过,海船的事是不是真的,倒是可以去一趟福州。既然他说明天出发,我们完全可以今天就出发。”

“你想……?”洪继朋好像发现了一丝什么。

“如果是真的,我们可以使使力不让洛云石退,然后再向船方要下那半的舱,给多少银子他们都是赚到的。如果是假的,那江陵缎的事到此为止,不要再为此多花钱了。”陈春阳建议。

“好!……。等等,你刚说,有可能是个局?”洪继朋刚拍完大腿,转而就皱起眉头,“老陈啊,你说有没啥办法,趁机把那姓杨的也给办了?”

“这个……。”陈春阳其实并不想三堂不和,可是,三堂早已不是当年。

“不管是不是局,老子都让他变成局。这事你不用管,哼,我先把他的银子借光再说。哼哼。”洪继朋咬了咬牙。

“大少爷,还要用物业抵?”陈春阳又急了。可洪继朋完全不想再和他谈了。

**********

“杨爷,他们洪府,洛云石前脚刚走,那个陈春阳就出城了。”胡炳生一直觉得自己就是杨文田的幕僚,虽然,杨文田有事经常自己拿主意,并不问他。

刚送来几套新做的浴衣,杨文田正试的兴起。“噢,那个莽夫又想干什么?不管他干什么,你都要想办法让郦松然知道。”

“属下知道。”

“知道洛云石找他干嘛吗?”

还没等胡炳生回答,门口小厮就来通报了。“洪堂主……”

“通报、通报啥呀!”洪继朋的声音远远传来。

杨文田让左右退下,招呼侍女帮他换上正装。

“哟、哟,又做新衣服啦。”说着要用手去摸,杨文田示意侍女抢在他之前收拾掉放在架子上的衣服。

“今天又有什么好事?”杨文田没好气的说。

“好事,是有好事。哈哈……。姓洛的小子来求我了,哈哈哈。”

“求你?”

“哈哈哈,我把货全收了,他没货装船。哈,现在求着我,要把包的海船卖给我,哈哈,跟我斗,嫩!”洪继朋又一屁股坐到美人榻上。

“他仓库里不是还有几千匹的货?”杨文田故意问。

“哟,你还真当他有啊?!”洪继朋瞪起眼睛。

“那你怎么知道他是不是真包了海船?”杨文田反问。

“跑一趟不就知道了。”

杨文田有些意外的看着他,笑起来:“原来如此。在哪?”

“福州。”洪继朋不耐烦的说:“不说这事了,你再借我点银子。他要花几万两的事,现在我几千两就能拿下来。”

“哦?”

“你当我吃干饭的啊,老子一直在盯他。福州有我老头子的老相好,现在让老陈过去撬了他娘的。反正我有这么多货,一半装船卖南洋、一半到福州就转手,哈哈,先回点银子。”

“我这里借银子的规矩,你知道。”杨文田慢条斯理。

洪继朋好像才醒过来似的,呆了呆,喃喃道:“对噢。忘了这茬了。”过了半晌,自言自语道:“那还是按老陈说的吧。”抬头对杨文田道:“当我没来过,你继续。咦,你那些新衣服呢?”说着在房里来回看了圈。“好吧,我走了。”

这下把杨文田弄了个莫名其妙。“这么快就走?”

“走了走了,赚钱要紧,我得赶紧通知老陈。”

胡炳生见洪继朋走了,转进房门邀功道:“属下已派人盯着洪堂主了。”

杨文田想了想说:“派人去福州打听下江陵缎的事,要快。还有,派人盯着陈春阳。”

015.相互算计

洛云石并没等到乘风堂的人,不过,却在他出发三天后,等到了福州任佳航的消息。陈春阳应该还没到福州,那打听江陵缎的人,应该是乐水堂的杨文田。现在市场上,除了洛云石对外宣称的三千匹外,已经没有更多的货了。只可惜栖凤庄并没有三千匹的货,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二百多而已。那么杨文田能做的,要么和洪继朋合作,要么就只有放弃。但江陵缎价格高的,却只有洛云石要求的有族徽的那些。

而《三打丑郎君》大戏上演后,反响剧烈,这件事开始慢慢发酵。不知哪里传出来的说法,这出戏说的根本就是乘风堂的洪继朋和乐水堂的杨文田,而那个丑郎君应该是洪继朋。

这出戏,郦松然看了,笑过之后,总觉得有一丝阴谋的味道。而碧海堂的消息也收到了,果然,十年前,洛云石在泉州一峰书院读过一年书,之后就下落不明了。这个不明,其实只有二种可能,一种离开了、一种换个名字留下。不过,这几天,乘风堂、乐水堂都派人南下,这也包括洛云石。南下,恐怕目标不是泉州、就是福州吧。

但这出戏,又有什么意义呢?二个男人抢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先是和丑郎君在一起,之后又跟了另个白面书生,丑郎君死缠烂打,被白面书生设计三次,终于女人与白面书生过起了幸福生活。就算一个是洪继朋、一个是杨文田,又能说明什么?说明二人不合吗?还是说,这还只是开始。毕竟二位当事人,没一个放话的。

如果是洛云石安排了这么多事,这次是要达到什么目的呢?既然大家都南下了,那就让碧海堂继续盯着吧。只是,大表哥怎么还没来?

没过几天,郦松然就看到了一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阴谋的大戏。杨文田与洪继朋的四姨太,光天化日之下行苟且之事,被洪继朋捉奸在床,地点在杨文田名下的酒楼。

当日,郦松然看到城中火光冲天而起,杨文田的舞柳酒庄,没多久就成了灰烬,还连累了周边十多户人家。伤了十多人,好在没人死亡。

一时间,城里流言四起,最不堪的甚至说洪继朋无法生育,几个孩子都是向杨文田借的种。

洪继朋火冒三丈,荆州城里只要是杨文田的产业几乎都被打砸。而杨文田则闭门谢客,悄无声息。

打砸虽然是力气活,但对洪继朋来说也会上瘾。要不是栖凤庄护的太紧,他真想不小心多打砸几家。实话说,那天看到四姨太和杨文田搞上了,是真气。杨文田一句话都没说,直接回家,留下了四姨太,被洪继朋打的体无完肤、要死要活,扔进猪圈,接着一把火烧了该死的舞柳酒庄。

之后,洪继朋并没有上门找杨文田,而是一间间铺子去砸。洪继朋并不是傻子,发泄了二天,突然灵光一闪。那天,四姨太是被剥光了躺床上,但杨文田却是穿着睡衣,当时他根本没在床上。再加上那个什么丑郎君,虽然没人当着洪继朋的面说,但他还是有所耳闻。再傻的傻子,也看的出来这是在挑拨他和杨文田了。

是谁?铁刀堂还是栖凤庄?洪继朋边想边带人又砸了几家铺子。其实,是谁又有啥关系。洪继朋嘴边露出一丝笑意。现在已经从杨文田这里搞到了四万五千两,虽然是拿着好几处产业去抵来的,虽然已经有差不多全压在了江陵缎上,但,从借的那天开始,就没准备还。现在,真是瞌睡送枕头,现成的理由。

终于砸累了的洪继朋带着人回了乘风堂。

“洪爷,在下胡炳生,乐水堂下。”

洪继朋完全没想到,杨文田的人会在自家门厅堵他。狠狠瞪起眼睛,没好气的说:“姓杨的这是要放啥屁?”

胡炳生行了一礼,从怀里拿出个信封递上,说:“这是我家堂主让在下交给洪爷的账单,请洪爷过目后,也仔细核计核计,到乐水堂结账。”也不等洪继朋打开信封,就又行了一礼,走了。

洪继朋打开信封,瞅了眼内容,立刻火冒三丈,只见信纸里整整齐齐列了几天来洪继朋毁坏的杨文田及乐水堂名下的产业,共计一万二千两。如果三天内不至乐水堂结账,将会派人上门收帐。

“他妈的,姓杨的是想疯了吧。”顿了顿,洪继朋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对堂下发令道:“传令下去,乘风堂堂众,立即将所有收到的江陵缎装车,运往福州。立即、立刻、马上,我要一天内全部运出。所有堂众一起押运。快!”

**********

栖凤庄,赵凤鸣书房。

赵凤鸣笑呵呵的接过赵蓉蓉递上的烤红薯,一旁吴在新打着算盘在算着什么,林实则是奋笔疾书。而门口围着炭盘烤红薯的,是不应该在荆州的洛云石,和唯恐天下不乱的成兆锋。

吴在新打完算盘,接过林实的册子,笑着说:“这次,不仅我们,刘缄之也一文钱没花,还赚了不少。库存的江陵缎,通过刘缄之的绸庄发出去了一大半。”

“对了,那个戏班走了没?”林实突然想起,问成兆锋。

“早走了,火烧杨文田的前一天。哈哈。”想起这事,成兆锋就忍不住想笑。拍拍洛云石肩膀,“还是你胆大,这事假的那么明显都敢做,也不怕人家不上钩。”

“真的假的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们二个都在找理由,现成送他们一个,后面的戏才好唱嘛。”洛云石一边说一边认真的烤着红薯。

成兆锋笑道:“洪继朋在装车了,也不知道他从杨文田这里借了多少钱,呵呵,这次杨文田吃了个哑巴亏。”

“未必。”赵凤鸣笑着摇头,“杨文田可不是会吃亏的人,而且不管洪继朋借了多少,杨家哪有这么多现银等着他借?”

“大哥,你的意思是?”林实也抬头看着赵凤鸣。“和我们一样,出了手里的货?”

吴在新笑着加了句,“说不定还用南宫氏的名义借了高利贷,南宫璞要再不来,那这摊子真烂了。不过,这都不管我们的事。”

“陈春阳一到福州就会被扣下。洪继朋这边,就等时间了。”成兆锋看了看洛云石。“郦松然还没走,他想干嘛?”

洛云石耸耸肩,“天知道。现在,希望南宫璞不要这么快到。”洛云石轻轻叹口气。“就等杨文田的动作了。这么多银子出去,就算做给南宫璞看,也该有动作吧。”

赵凤鸣笑了笑。“虽然没算到郦松然会来,但我听江湖上的朋友说,南宫璞也忙得很,年前去华山参加寿宴,之后也没马上回平阳,似乎在华山周边的几个堂巡视,年后,又是京里、江南的跑。没意外,不会这么快。”

门外响起了小厮的声音“老爷,平阳郦松然求见。说是,知道洛公子不方便出门,所以带了正宗的汾酒,想请各位尝尝。”

屋里诡异的静了静,突然成兆锋笑起来,对洛云石说:“这小子有意思,哈,还真盯着你了。”

赵凤鸣也跟着笑了笑,“我们年纪大啰,你们年青人的话题,我们可搭不上嘴。后院花厅不错,没话说了还能赏赏花。”

“后院花厅?”林实皱了皱眉,朝洛云石叮嘱了一句:“别误事啊。”

一旁洛云石还没答话,成兆锋眉飞色舞的说:“别什么后院花厅了,直接拿下算了,反正自己送上门来的。”

吴在新笑起来,“大哥就这么一说,你兴奋什么呀。”对洛云石道:“小洛,去会会也好。山西汾酒不错,别一个人全喝了,哈哈。”

016.你是他吗?

后院果然是个好地方,几乎位于整个栖凤庄的中间,花厅的设置更绝,虽然布置非常雅致,却是个半地下室,绝对是关人、拿人的好所在。

郦松然是空着手进来的,那坛汾酒早差人送去了赵凤鸣的书房。只见洛云石坐在矮凳上,身前架着个烤炉,身旁矮几上放满了红薯、玉米、栗子,还有二只大碗。郦松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的面带微笑。

“来了。”洛云石抬头朝他笑了笑,指指边上一个酒坛子说:“酒窖里拿的也不知道什么酒,别客气,自己倒。”说着又往炉子里塞进一个玉米和几把栗子。

郦松然虽然没想到见面会这么随意,但也索性入乡随俗。拍开泥封,倒酒。“好酒。”赞了句。

“应该还行吧,赵老可是当宝贝一样藏着。”洛云石边说边笑,手上也没停。

“这是……?”郦松然有些不解的看着洛云石的动作问。

“红薯没这么快,不过栗子很快就好。”正说着,听到炉子里“啪啪”声,洛云石快手快脚的拿起小铲子,把熟了的栗子铲到身边的木盆里,一时栗香四溢。“趁热,又香、又糯、又甜,很好吃。”也不管郦松然,顾自剥了颗塞嘴里,还不停的呵着热气,接着端起碗喝了口,“果然好酒。”

郦松然似乎觉得有些脏,犹豫了下,还是拿起栗子剥了起来。

洛云石看他的样子,笑起来:“呵呵,过会儿烤红薯的味道才好呢。”

郦松然吃完笑道:“确实又糯又甜。”接着也学着洛云石的样子,喝了大口酒。

“说吧,找我什么事?”洛云石边吃着栗子边问,很是随意。

“我在这里没什么朋友,知道你没去福州,想和你交个朋友,聊聊天。”郦松然也貌似随意的答道。

洛云石大笑,“你怎么知道我要去福州、又怎么知道我没去福州?不会是一直派人盯着我吧?”

“像你这么有趣的人,我怎么会不派人盯呢?”

洛云石呆了呆,没想到郦松然会认的这么快。瞬间又笑起来,“你比看上去有意思。”

“我只是一向很诚实。”

“好吧,你想聊什么?”

郦松然想了想,指指烤炉,“红薯好了没?”

“还没。”

“玉米也能烤?”

“当然能烤了,用老玉米颗还能爆出玉米花来。可惜,厨房只有新鲜的。”

“你还烤过什么?”

“多了去了。只要能吃的都烤过,包括蚂蚱、蜜蜂、蟑螂,想试试吗?”

“呃,不用。”

沉默了半晌,郦松然继续问:“你一直都是一个人?”

洛云石又笑起来,“这算什么问题?现在,我们不就是二个人?我不知道栖凤庄有多少人,肯定不少。”

郦松然笑笑,“成家了没?”

“我?没钱没势的,谁会这么不长眼把女儿嫁给我?你成家了?”

“没。”

洛云石看看他,道:“这倒是奇了,家里人没给你张罗?”

“不是。家里人说,可以让我自己找喜欢的。”

“你不小了吧,都没遇上自己喜欢的?”洛云石拨弄着炉里的红薯调侃道。

沉默了良久。只听郦松然幽幽道:“我是遗腹子,爹在我出生前就战死了,四岁那年,娘重病过世。大姨一家收养了我。小时候,很想像几个表哥、表姐一样,喊他们爹娘……。”郦松然拿起酒碗喝了一口,“知道吗?他们每年都陪我去上坟。我知道,他们是要我不能忘本,但在我心里,他们才是我爹娘。”顿了顿,摆弄了下手里的栗子,接着道“小表哥离家的时候,我才六岁。很长时间,我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走,后来三姐告诉我,说是他闯了祸、伤了人,到现在,我也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其实,我不太记得他长什么样了,但一直记得一个画面,他挡在我面前,护着我,不让其他大孩子欺负我。我真的很想问问他,十八年了,知不知道爹娘一直在找他、担心他?为什么不回家?”

洛云石似乎没在听,拨弄着红薯和玉米,这时候拨弄出一只红薯,快手快脚的扔木盆里,“这个应该可以吃了。”见郦松然看着他,拍拍手上的灰,说:“那你们有没有想过,他可能早死了。”

“不可能。姨父说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郦松然正色道。

“哈哈哈,也可能自己一个人躲起来,悄悄的死啊,谁知道那堆骨头是谁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郦松然的脸上带了悲愤的神情。“一个月前,你到过平阳,让丁伯海画了匹蓝色的马送到家里。为什么?”郦松然的表情越来越严肃。见洛云石像是要开口,直接打断他道:“你是不是想说你无父无母,我认错人了?”

“哎,别激动。”把刚拿出来的红薯递过去,“趁热趁热。”见郦松然只是盯着他不接,叹了口气,“平阳城这么多人,你确定你在平阳见过我?再说,那个谁?丁什么?我真不认识。还有,谁都是爹、娘生的,我怎么可能无父无母?至于,你是不是认错人,我就不知道了。”

郦松然只是盯着他一声不吭,洛云石无奈,把炉里烤着的玉米、红薯都拨弄出来,拿起一只红薯开吃,边吃边说:“我脸上有花?”

郦松然不再盯着他,随手拿起只红薯剥皮。“有空能和我去趟平阳吗?”

“为什么?”

“如果真像你所说,他已经死了,那,这辈子都找不到了。所以,你能不能,嗯,冒充下,嗯,去见见大姨和姨父,安慰安慰他们……。”

“嗬……,这种事我不干。”洛云石大大摇头。

“就见一面?”郦松然恳求。

“不行。”

“反正天天有人冒充,又没关系。”郦松然继续。

“没得谈。”

“你为什么会千岳剑法?”

“我会的多了。有青城、崆峒、仙都、峨眉……,绝对正宗,要不要看看?”洛云石瞥了他一眼,咬了口红薯。

“这么说,你到过江南、去过蜀中?”

洛云石放下手中的红薯鼓了个掌,向郦松然竖起大拇指,“厉害!”

“所以,你根本不是何心隐的弟子。”

“我说是,你肯定不信,不如,你去问问何大侠?”洛云石笑着说。

“何大侠?呵,你真在一峰书院念过书?”

洛云石长长叹了口气,“你不是都查过了。”

“我更想听你说。”

“好吧。能问问,洛某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你,要这么盯着?”

“第一,你的长相……”

“呃,你不是刚刚还说,不记得了?”洛云石打断他。

“大姨说过,只要见到你一定能认出来,因为你从小就很像姨父。第二,你可能自己都没发现,说话时的表情、神态……。”

“别、别,我和你没什么关系,你这么说,我要怕了。”

郦松然不理他,“第三、你明明会平阳话,现在却说着京城官话,一点口音都不露。呵呵,丁伯海还被我留在平阳,你可能真不知道他叫什么,但见到了一定认得出。有兴趣见见不?”

洛云石叹口气,笑了笑,“这就是你留在荆州的原因?”

“反正,荆州的事,我管不了。”

洛云石三两口吃完红薯,喝了口酒,拿起身旁的手巾,擦了擦嘴,语众心长的说:“小兄弟,你做事好像有些急躁啊,欠点耐心。”

“够不够耐心,你今天都要留下我。不是吗?”郦松然笑着问。

“本来不想的,不过,你这么说,我要重新考虑了。”

“放心,我不会跑。反正,你也不会让别人欺负我。”郦松然像是很放心。

洛云石站起身笑道:“哈哈,你背后可是南宫氏,借我几个胆,都不敢把你怎么样,别想太多。过会有人安排你住下,栖凤庄的厨子是真不错,多住几天,反正南宫璞到了,我们也是要一尽地主之谊的,到时候你作陪。今天,洛某就不陪了,自便。”

017.该来的来了

杨文田的催款信对洪继朋来说,基本与废纸无异。而本来说好,第三天会派人上门收款的事,也没发生。只是过了五天,抵给杨文田的几家店铺的掌柜突然来访。

乘风堂议事厅,五、六个掌柜坐成一排,有些战战兢兢。他们在这里已经等了三刻钟,本来听说陈春阳不在,大伙打算走,谁知,洪继朋差人传话留下他们。

“怎么啦、怎么啦?”洪继朋大大咧咧的从门口进来。

五、六个掌柜集体起立行礼。

“有事说事。说吧。”说着自己走到主位坐下。

五、六个人没敢坐下的,相互间用眼神交流了一番,仍是无人回话。

洪继朋有些不耐烦,点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道:“你说。”

那个男子暗暗叹了口气,回道:“在下是城东……。”

“行了行了,知道知道,反正就是那几间铺子的掌柜。说重点。”

那个男子又叹了口气:“回洪爷,杨爷差人来让我们盘账,说是过几天就有新掌柜上任……”

“什么什么?他让你们盘你们就盘?我才是你们东家!”

“杨爷拿着铺子的地契……。”

“我这是押给他的,押知道不?”洪继朋扯着嗓子吼。

“这个,铺子已经转手了……。”

“什么!”洪继朋大眼圆瞪。

“我,我们几个,打听了一下。”男子深吸口气,看看大家。

“说说说!你他妈快说!”洪继朋狠狠拍了下桌子。

“是、是,我这间铺子,连着里头的货,一共是卖了三千两,买主是城外河东村的齐员外。”男子回头指了指身后的二个人,道:“他们二家字画铺子,不要货,二间铺子共作价一千五百两。”又指了指另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子道:“这个,王先生的溪畔楼是酒楼,地儿大,所以六千两。另外两个铺子实在太小,一个五百两、一个一千两,全转了。”

“他娘的,这几间铺子值四万,老子抵给他四千两!还有呢?就转了你们几间?”

那男子深深吸了口气,“杨爷手下的胡炳生说,一万二千两正好。还说,这事,洪爷清楚。”

“我清楚?!清楚个屁!陈春阳呢?那老鬼死去哪儿了?”洪继朋高声喝道。

一个小厮在一旁轻声道:“洪爷,陈大掌柜去福州了,还没回来呢。”

“滚滚滚,妈的,尽没好事!”

下首几位掌柜相互看看,吃不准是不是叫自己滚。

“看什么看?!还不快滚!”

几位掌柜如逢大赦,几乎小跑着离开议事厅。“回来!”还没跑出门,就听到洪继朋喝声。几位只有转回头,“洪爷……。”

“你刚才说,河东村齐员外?”

“是。”

“还有呢?”

“呃,这个,这个,只知道有二家小铺子,好像是周边街坊买了去,其他、其他,这个,没打听……。”男子突然想到前段时间,洪继朋打砸的壮举,有些后怕。

“你们可以滚了。”洪继朋看着这几个人哆哆嗦嗦的离开,有些好笑,更好笑的是,想到杨文田卖了他的铺子,自己居然一点都不气。冲一旁的小厮道:“叫兄弟们抄家伙,嘿嘿。”

“这个,洪爷,大伙都押货去了……”

“他妈的。我养你们干嘛用!让老二、老三、老四、老五,全给老子出来,他妈的,叫那些下人,跟老子杀人去。”

接下去几日,完全乱了套。洪继朋连自己的铺子都砸,砸完就走,似乎完全没有目标。甚至蔓延到城外,几家富户莫名其妙被洪继朋抄了家。终于,河东村齐员外,一纸诉状递到了官府。荆州府不得不接,因为齐员外有举人的功名。而洪继朋推了几个下人出来给荆州府交差,这事居然就这么算完了。齐员外气炸,可也没什么办法,约了几个同样买了铺子的受害人,去见杨文田。本想着能退定,怎么说几家都交了一成的定。结果是,铺子不要了,定也不要了,这事就算完,以后,大家还是老死不相往来吧。

而杨文田依旧不停变卖洪继朋的产业,虽然洪继朋的行为让杨文田不得不几次压低价格,好在总算还是有不怕死的。

**********

元泰绸庄。

要不是因为月末各家商号要报账,洛云石也不会到绸庄。本以为接手栖凤庄的产业无非做个戏而已,谁知赵凤鸣居然来真的。

“公子,外头有个京里来的谢夫人想见公子。”元泰的小二,跑着进书房向洛云石禀告。

“谢夫人?”洛云石皱着眉,对着一堆账本,实在想不起来,认识这么个人。

直到这个女子进门,洛云石还是不记得哪里见过。

女子皮肤白皙、容貌秀丽,却看不出年纪,衣着在轻浮和庄重之间,见到洛云石时,明显愣了愣。

“谢夫人?”

女子福了福,“妾身谢红郁,湘水神君。公子可称呼妾身神君。”

神君?!应是修道之人吧,但从衣着根本看不出。“请坐,不知神君有何事指教?”

女子并不坐,而是缓缓走到洛云石身前,始终看着他。洛云石也大方,微微一笑,由着她看。

半晌,谢红郁也笑了笑,回身坐下。“这些日子,听说荆州江陵缎的生意很红火,妾身好不容易找到源头,也想与公子谈谈江陵缎。不过,见到公子后,妾身想法变了。不知公子可愿入我天罡门下?”

洛云石笑道:“神君抬爱,洛某并无修道之心。”

“天罡门下并不修道,修的是天机。公子不考虑么?”

“元泰绸庄早些日子就已歇业了,因而并无江陵缎存货,也暂时不收货。神君不如去其它地方问问?”洛云石对这些巫婆、神棍并无兴趣,连茶都没上,就开始送客了。

不过,谢红郁好像什么都没听到,看着洛云石顾自说道:“公子似乎自幼不得父亲宠爱,八岁离开血地。之后……。”谢红郁微微皱眉,叹气道:“生存不易、杀人无数。北地苦寒,公子却是长留,为何?”

洛云石不做声,脸上微笑仍在,眼神却冷了,“夫人,开玩笑了。”

“一进门就见公子混身煞气,只是没想到,这满身煞气之中,居然还带着一丝大明气运,怪不得到现在还没死。”接着,像是自言自语,摇头道:“堂堂王爷是早夭之相,一介白丁,居然牵着大明气运,真有些好笑。”又看了看洛云石,“噢,公子应该不是白丁,难道是官身?”顿了顿问,“不对,公子用的不是本名吧?”

“哈哈,夫人真是说笑了。找在下有何事?不如直说?”

谢红郁叹口气,“本神君一直在直说呀。本想找你赚些钱,没想到,你……是如此。入我天罡门下,教你修天机,如何?”

“真不好意思,在下志不在此。夫人,如果没其它事,在下还有些事要忙。”

“你就不怕我断你这丝气运?人家杀不死你,但我可以。”

“夫人这话,是威胁么?”洛云石仍是不动声色。

谢红郁慵懒的笑起来,“唉,好吧,等你过了一劫再说。不管你我是否愿意,我们之间是有牵扯的。可惜谈不成生意,还以为能赚到钱……唉……。”也不管洛云石的态度,顾自起身,有些不太开心的出门。

“夫人,要往何处?”洛云石心头升起一股杀意。

“你想杀我?”虽是问话,却并没回头,更没停下脚步。

**********

栖凤庄,小花园。

吴在新在除草,成兆锋在一旁走来走去,“杨文田疯了吧。五百两就转城中旺铺?”这个价,成兆锋都有些心动。

吴在新笑着说:“刘缄之一直盯着,只要杨文田抛货,他就派人收,据说,现在付十两银子的定就成。”

“真的?杨文田真疯了。”

“不疯不成魔。”吴在新继续道:“刘缄之可是很信你能保荆州平安的。”

成兆锋大摇其头:“别信我,还是信银子吧,这段时间,为了保平安,赵老大可花了不少银子了,这两个疯子这么搞,保镖的活不好做啊。再说,我不明白,杨文田这么低的价格,能抵回他借出的钱?”

“抵不抵得回,和他有什么关系?”

成兆锋使劲想了想,还是说:“不明白。反正洪继朋是疯的。”

吴在新笑道:“小洛不就是赌洪继朋是疯的。”

“杨文田在做戏。”吴在新话音未落,洛云石就穿过月洞门,走了进来。“南宫璞到荆州了。”

成兆锋瞪大眼睛,“这么快?”

“其实,也不快了,盐引的事,半个多月前,官府就发了文给各家,要求按去年的份额申购。铁刀堂是不可能不把这里的事报平阳的。郦松然呢?”吴在新想了想问。

“刚送走。”洛云石答。

“云石,我们真要给南宫璞接风?”成兆锋有点兴奋。

吴在新皱皱眉,数落道:“你兴奋什么?”

“哈哈,我是怕南宫大少吃了不消化。”

洛云石摸了摸下巴,有些为难的说:“我让郦松然带了请帖,定后天以赵老的名义,在家里请。就是,能不能,嗯,这次我就不出面了?”

“为什么?开打了,你躲起来?”成兆锋有些不能理解。

洛云石表情有些尴尬,轻声解释道:“有些事,嗯,……。不知道南宫璞会怎么出招,这次还是先求稳吧。”

吴在新偷偷向成兆锋使了个眼色。听洛云石继续:“这几天我出去一趟,嗯,不会误事。”

“什么时候走?”吴在新问。

“现在。”洛云石说着又尴尬的笑了笑,“那,这二、三天就麻烦几位了。赵老这边,帮我说一声。”转身,想起什么事,回头问道:“二位知不知道一个叫湘水神君谢红郁的?”

成兆锋直接摇头,“没听说过。”

吴在新想了想问:“湘水?是湖广人?”

“不清楚,自称是天罡门下,说是不修道、修天机。”

“天罡门?”吴在新看了看成兆锋,成兆锋仍是摇头。“天机?……,我倒是听说过,几百年前,袁天罡的门人弟子曾组了个组织,是不是叫天罡门不清楚。倒是,袁天罡与李淳风的推背图,说是泄露了天机,后世不少人钻研。不过,这种人,要么骗子、要么惹不起。怎么了?”

洛云石似有些失望,笑了笑,“碰到个骗子。先走了。”转身离开。

成兆锋急了,“这算什么?不会一走了之吧,后面的事他不管了?”

吴在新笑起来,“和你打个赌,半天内,南宫璞一定会上门。”

018. 真相?

南宫璞一到荆州,整个荆州城就突然安静了。只是他居然连三堂的人都没见,就独自上门拜访栖凤庄赵凤鸣。

赵凤鸣带着吴在新,和南宫璞在会客厅,云山雾绕的聊了半个时辰。终于,南宫璞似不经意的问了句:“怎么没见洛公子?”

赵凤鸣带着一丝无奈的自嘲回道:“不知道又跑哪去了,年青人总是坐不住。”

“听松然说,荆州三堂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多亏了赵老爷子。”

“老夫是荆州人,这都是应当的。”

南宫璞喝了口茶,笑着说:“天色不早了,在下也该告辞了。后日再来叨扰。”

“南宫公子事忙,老夫就不留了。”

等南宫璞出门,吴在新忍不住说:“和小洛真有几分神似。虽说小洛长的也不差,不过,好像还是大的更俊美。小洛这么避开,是怕他大哥一眼就能认出来,还是怕我们看出什么?看样子,他一开始根本没想过相貌的问题,呵呵。有点好奇南宫定康长什么样。”

“保守的说,现在有七成的可能。其实,如果云石愿意,把南宫氏的注意力吸引到他身上,那盐引的事可能更容易成功。”

**********

荆州福顺客栈,外观并不特别引人注意,但,能在福顺吃个饭、住一晚,在荆州绝对是身份的象征。不过,今天开始福顺包楼谢客,因为,听说东家来了。

福顺不大的前堂,整整齐齐坐了三堆人。三堆人好似各不相干,却又不停的瞥着对方。

“爹,以往盐引的事,大少爷都不亲自过问。这次……?”秦业有些不解的问。

秦永森笑了笑,“以往郦公子,从来没独自来过荆州。”

“爹,你的意思是……?”秦业更不解了。

“我什么意思都没。呵呵,平阳的事,不是我们能管的。他们愿意做我们的靠山,那我们管好自己就行了。”说着,瞟了眼另二堆人

胡炳生很高兴,这次是杨文田点名带他来见南宫璞。不过,奇怪的是,大伙一直坐着安静喝茶,即没人去催问,也没人离开。

一名乐水堂众匆匆进来,在杨文田身边耳语几句。杨文田点点头,堂众又再度离开,一群人仍是不声不响的喝着茶。忙了小二,不停添水、换茶。

秦业看着另二堆人,不停派人进进出出,有些着急,小声说:“爹,是不是我们也派人问问?”

秦永森摇摇头。“他人如何,与我们无关。铁刀堂是诚心迎接大少爷,见,是给我们面子;不见,也是应该,本就没约过。”

又是一个多时辰,天色渐晚,连最没耐心的洪继朋都没骂骂咧咧,只是一会来回走动、一会敲敲桌子。

突然,后厨给大家上菜,掌柜出来笑着说:“大少爷吩咐了,难得大家聚齐,那就先吃了再走。有事明天说。”

**********

南宫璞早就从后门进了房,静静听郦松然说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表情严肃。见郦松然说完,问:“你怎么看?”

郦松然有些为难,在刚才的描述中,他尽量客观的把看到的事复述了一遍,不评论,甚至连用词都尽量中性,不褒不贬。

南宫璞笑了笑:“这里的事,爹让你协助处理。既然要处理,那当然不能没看法。或许我们能商量出个办法来。”

郦松然想了想,“我觉得,有几点。第一,这一切和洛云石有关。在他来之前栖凤庄根本没任何动静。第二,我觉得,荆州这么多帮派,选栖凤庄不是偶然。如果先期没接触,洛云石不可能得到栖凤庄这么大的支持。财力、物力、人力,这是好几万两的进出,和荆州商会……。”

“荆州商会?”

“是,本来没这个组织,现在这个组织也很松散,但基本联合了荆州的大小商户,主事人叫刘缄之,如果没猜错,栖凤庄与他们有协议。而商户联合,也是上次栖凤庄请客之后的事。”

南宫璞点点头,“赵凤鸣很有实力,十年前,就接触过他。不过,此人一向自视甚高。”接着又笑了笑,“想不到,这次居然会看中一个外人。”

郦松然也笑起来,“我听到个传闻,说是赵凤鸣看中了洛云石,想让他入赘当孙女婿。”

“刚才说到第二点,还有吗?”

“有。第三,栖凤庄有备而来,所有事都是之前就计划好的,针对的是荆州三堂。”

“你觉得,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我猜,可能是逼我们退出荆州。”

南宫璞思考良久,并不答话。

郦松然继续道:“现在栖凤庄有隐隐引领荆州各势力的势头。在这点上,不得不说,洛云石出力不少。不管私底下是什么交易,至少表面是如此。”

南宫璞又笑起来,“单挑四十八个帮派,无一败绩,你应该也有这身手。”

郦松然扁了扁嘴,似是掂量了下,回答道:“我没这自信。有打,也有不打的。洛云石这个名字不见经传,栖凤庄这个后台太弱。打,或许身手有些用,不打的,那只有靠说了。他一个人,让四十八家全部参加了栖凤庄的聚会。不管栖凤庄是否私下与这些帮派达成协议,至少他赢的越多,栖凤庄就越主动。”

“会千岳剑法的人是他?”

“是,很正。但与衡山剑派比武的那场,故意示弱。”

“如果我们退出荆州,得利的也是栖凤庄。他有什么好处?”南宫璞问。

“所以才会有入赘栖凤庄的传闻。当然,还有种可能——泄愤。”郦松然猜测。

“对这事,我记得你一向都是怀疑的。这次怎么……?”南宫璞有些打趣的说。

“哎,大表哥。就算没见过他,也能从人群中认出他来。下次,我不指,你自己看。”

“今天,他不在栖凤庄,估计接风宴也不会到场。”

郦松然有些懊恼起来,“唉,那天我是有些急躁。他明明没意识到的事,被我说穿了。”

南宫璞笑着安慰,“哈哈,栖凤庄这么捧他,他还能躲一辈子?不过,估计下次他要出场,那差不多就是要摊牌了。嗯,他这里,你不会没安排吧?”

“姨父说过,就算不知道别人的后手,但也可以打乱对方的布局。我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但我知道他在哪里。”

南宫璞大笑,“我们家松然虽然老实,但真要惹,也是绝对惹不起。”

郦松然不好意思的笑笑,“其实,是姨父给的人好用。”

“上次就和你谈过,要有自己的人。毕竟,你还要处理郦家的产业,不能一辈子让姨父、大姨帮手吧。”南宫璞语众心长道:“爹和你说过要怎么做的,为什么到现在都不去试试?”

郦松然红了红脸,低下头,过了好一会,“我觉得,可能不太做的好。”

“松然啊。”南宫璞拍拍他肩膀,“你行的。为什么不再自信些?其实,洛云石能做的事,你都可以。凡事都有第一次,就算第一次不行又有什么关系?你是怕大表哥不帮你,还是姨父、大姨不帮你?”

郦松然点点头。

南宫璞叹口气,“大表哥不想逼你,但不逼你真不行。”

郦松然不好意思的笑笑,“大表哥,刚才说的是栖凤庄这边,三堂这边,也有几点。”

“噢?”南宫璞露出赞赏的表情。

“第一,很明显,铁刀堂没有参与。这里有个事,不过,我不是很确定。我怀疑,他们在转移财产。”

南宫璞点点头,“秦永森才是奸滑的那个,不排除这种可能。”

“第二,洪继朋和杨文田,他们二个似乎恩怨很深。而洪继朋不计后果的做法,我不太想得通。现在的乘风堂就是个空壳,所有的堂众都押货去了福州,总觉得会拿他们下手。”

“福州的事怎么看?”

“局。洛云石在泉州待过。乘风堂被坑了,不过杨文田也有出资,所以最近一直在倒卖洪继朋押给他的产业。不过,虽然不知道洪继朋从他那里借了多少,但这么多现银,不可能现成有。”

南宫璞想了想,苦笑摇头,“不外乎是让南宫氏卖单。和碧海堂联系过吗?”

“一开始就联系了。绸缎的事是有,他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有件事,大表哥可能早就知道。嗯,杨文田的家小全不在荆州,这里只有他一个人。我觉得这事……,不太好。”

“杨文田是洪老堂主的弟子,本就不是荆州人。他全家都在北直隶,听说老母还在世,不好举家离了祖地。”南宫璞低头想了想,又道:“你觉得,乘风堂,盐引的事有影响吗?”

“不好说。不过,那些银票做了标记,目前,还没人到银号兑换过。”

“呵呵,做标记也只是防君子不防小人。这几天,我见见三堂的人,看看情况。你帮我约下荆州府,虽然来了,还是为了盐引的事,怎么也得见见父母官。现在……,你带路,一起去会会洛云石。”

019. 相见不认

洛云石离开栖凤庄,本想查谢红郁的下落,但此人像是突然在荆州出现,又突然消失了一样。无奈,在偏僻的城郊找了家小客栈住下,店家是个老妇人,很是客气,房间也干净、整洁。可能是因为没什么客人,老妇人拉着洛云石坐门口聊家常。

荆州城郊很静,人家不多,大都吃了晚饭就睡下了,店主人也不例外。天才刚黑,洛云石一个人站在窗前,有些无聊,拿上下午向主人卖的一小坛酒,跃上屋顶,看星星。突然觉得,如果在这里躲上三天,好像有点傻。

一道劲风从旁袭来,洛云石一惊,几乎本能的躲过。来人戴鬼头面具,变拳为掌,以小擒拿手的手法近身搏击,根本不给洛云石起身的机会。以极快的速度过了二十多招,终于,一把捞起被洛云石抛飞的酒坛,向后退了一丈。洛云石起身戒备,并不追击。

“十八年前我就教过你,这招翻云手不是这样的。没想到,十八年了,你都没改。”说着摘下鬼头面具。面具下,男子面带微笑,在月光中,更是俊朗,虽然已过而立之年,却并不显老,而是添了一种成熟的气质。

洛云石怔怔看着他,不发一言。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南宫璞喝了口酒,皱皱眉。“酒不怎么样。赏不赏脸,一起吃个宵夜?”

洛云石好似才回过神,转过头不再看他,叹口气,顾自坐下。

南宫璞走到他身旁坐下,把酒递给他。洛云石想了想接过,狠狠喝了口。南宫璞看着他,微笑道:“你还是小时候的样子,就是长开了,原来只到我腰这里,哈哈,现在真是长高了。”

洛云石继续喝酒。

“刚才松然还说,看到你就能认出来,呵呵,没想到是真的。”过了半晌,南宫璞又笑起来:“大哥见到你很开心。你真打算一句话都不说?”

洛云石想了想,终于还是没开口,继续喝酒。

“看样子,你酒量不错。”

“还行。”洛云石动了动嘴。

又过了一会,南宫璞看着天上的星星回忆道:“那时候教你学武、教你写字,你明明一学就会,偏偏一点都不认真。我记得,一套最简单的入门功夫,你能每一式都错,真不容易,哈哈……。”接着顿了顿,转头看着洛云石,微笑着问:“十八年了,家里人一直都在记挂你。你呢?”

洛云石猛喝了几口酒,抿了抿嘴,长吸口气,直视前方,“南宫公子,如果你想找人聊天,恐怕找错人了。”说着站起身,继续用疏离的语调说道:“给你个提醒,托荆州三堂的福,你们南宫氏在荆州的名声不好。告辞。”

南宫璞目送他离开,并不生气。终于,也起身离开。不远处,郦松然站在墙角。南宫璞见到他,大笑道:“走,我们喝酒去!哈哈哈……”

**********

湘水神君殿,建在一条小河边上。规模不大,却十分精致。就是有一点,殿前的那条小河并不是湘江,把湘水神君殿建在这里,会不会有些奇怪?每次,付青双都会这么想。

只是没明白,在德安好好的,怎么又回了这荒无人烟的老巢?那位金主不是一直很大方么,连道观都送,虽然夫人一直嘟哝着“不如折现”。当然,付青双还没傻到当面问,领了任务就直接走了。

很高兴,这次的任务又是跑腿。这几年,湘水神君也培养了不少“仙家”,作为与众“仙家”之间的联系人,可能夫人觉得,再怎么都是自己同门靠谱。

这次的目的地是土地庙。通常送土地庙的任务,银子少不了。

付青双在离开神君殿范围后,就拿出夫人交给他的那封信,随手又从怀里拿出一堆小工具。这封信是设了机关的,防止非收信人拆信。付青双略一研究,发现机关有三处,没难度,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至少到现在,还没被发现过。

信纸是淡红色的,这意味着买命,要求一个月内。

第一个名字,就让付青双吓了一跳。

荆州,南宫璞,万二。不过,这个被划掉了。交给土地庙的价格就到一万二千两,那夫人的要价怕是起码再倍一倍。估计是价格太高,没谈拢。

平阳,五华书院,南宫承钧、南宫承锐,千五。

平阳,周棠,二千。

荆州,洛云石,七千。这行字,像是事后再加上去的。因为,墨色不同,字迹也有些潦草。

付青双愣了愣,笑起来。

现在,有人要对付南宫氏,夫人居然把这个名字写上,果然是生意人啊。南宫璞价格太高,其他几个,就算做了也值不回成本,所以必须加一个值得做的。夫人向来有信誉,不可能乱写。这张名单全是南宫定康的直系亲属,这洛云石,如果不是私生子,那就是……南宫瑾。哈,这回是真的得来全不废功夫。

京城,西郊土地庙。

说是土地庙,不如说是路边的神龛,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也是奇怪。一个瘦小的黑衣人,信步走来,见神龛边坐着付青双,有些不解。“这位上仙……。”

“行了行了,这辈子没修过仙,你不觉得奇怪,我还觉得呢。”付青双并不站起来,摆了摆手。

黑衣人想了想,觉得也对,直接伸手,“生意呢?”

付青双懒懒的说:“见面分一半。”

“你开玩笑。”

“最近穷疯了,哪有心情开玩笑。”付青双确实没笑。

“我比你更穷。”

付青双从怀里拿出封信,突然撕开信封,打开信。黑衣人被他的举动惊到了,有些生气道:“你这,不合规矩吧!”

付青双大笑起来,“你不合规矩的地方还少了?要不要我告诉夫人,你接私活啊?”瞄了眼信纸,递给他。笑着说:“平阳,不值得。还不如荆州。”

黑衣人接过,“这是我的事。“

“我就是这么说说。平阳是南宫氏的地方,真做了,进去容易出来难,明明难度不小,银子还少。荆州唯一的问题是不知此人的底细,不过看他和南宫璞之间的差价……。我没自信能做了南宫璞,这个人嘛……,找个他落单的时候动手……,呵呵。”付青双也不管他听不听,顾自说着。说完看了看那人,又笑着道:“不如,我来?分我一半就行。”

“你想多了。”黑衣人转身就走。

“要我不捣乱也行,答应我个条件。”付青双在他身后大声说,见黑衣人并不理他,加了句,“不然,明天夫人可能就会知道一些,你不想让她知道的事。”

黑衣人站住转身,喝道:“你开了信!”

付青双耸耸肩,“大不了以后不跑腿,我还巴不得。”

黑衣人快速回到他身前,“你想干什么?”

“给洛云石留一线生机,我知道你有这本事。”付青双笑着说。

“七千,你给?!”黑衣人满脸不屑。

“不当场杀他,其实也是为你好,这人还是有点来历的,而且,谁知道他有没什么保命的法子拖着你一起死呢。再说,一线而已,你已经拿到一半了不是吗?就当是跑了趟平阳呗。”

“这影响我的声誉。”黑衣人生气道。

“怎么会呢?只是不当场杀了。之后,他要是活不了,那你什么都不损失。他要能不死,呵呵,和南宫氏结个善缘不好吗?”付青双看着他,又做出很纠结的表情,“而且,好烦恼啊,知道这么多事,我该告诉谁好呢?夫人,还是南宫定康?”

“你认识这个人?”

“见都没见过。所以嘛,我一直都是心底善良。”付青双笑的很奸。

黑衣人直直盯着他,过了半晌说:“你不可以每次都拿这事要挟我,只此一次。不然,大不了一拍两散。”说完,不再理付青双,快速离开。

020.推波助澜

杨文田很少来账房,就算他只是一旁静静坐着喝茶,也让几个账房先生紧张不已。

“老爷,盘过了。除了一万两盐引银子外,还余七千五百八十两,其中一万两盐引钱是荣宝昌的银票,另外的各大银号都有。库里还有三百三十四两现银。洪爷抵的十三间铺子,共收六百一十两定金,还应收二万二千九百七十两。另外还有四间没人付定。还有以乐水堂名义借据四万五千两。”一位账房拿着盘好的账,向杨文田汇报。

杨文田不动声色的说:“二少爷来信京里要二万两银子。”

“这个,老爷……。”几位账房有些为难。

“有问题?”

“老爷,再过几天官府就要我们申购盐引了。一万两这个,荣宝昌是几大晋商的产业,南宫氏也占了一份,这个,银票上是有记号的。再说,就算能用,也离二少爷的要求还差了一点。”

“那去催催付了定的快交钱。”杨文田的语调没有一丝感情。

几位账房真急了。“老爷,这个、这个……。”

“这个不是你们的事。”杨文田喝了口茶,替他们说下去。“是不是心里还在骂我活该吧?”杨文田的声音还是很平淡。

“不敢不敢。”几个账房连声说。

“没什么不敢的。一万七千两点清楚,我拿走。”

其中一个账房还想说几句,被另一个年纪大些的拦住了,几人一起去库里拿银票。

杨文田脸上挂着一丝冷笑。

**********

一刻钟后,杨文田抱着个匣子回房。

“爹。”房内一个瘦高青年男子,像是等了多时。

杨文田点点头:“到了,没人看到你吧?”

“爹爹放心,孩儿很是注意。南宫氏一方就算看到也认不得我。我从侧门进来,都是心腹老奴。”

“好。”说着递过匣子,男子接过。“总共一万七千两,其中一万是荣宝昌的,你知道怎么做?”

“二弟在京里已经联系了兵部的朋友,到时,会帮我们换了这些银票。就是可能要收些钱。”

“都是小钱,就不要省了。”杨文田吩咐。

“不过,爹,我听说南宫璞到荆州了,这次怎么会……?”语言里有些担心。

杨文田在屋里踱了几步,道:“这次确实不寻常,我也没料到他来的这么早。”

“那会不会……?”

“会什么?再怎么说,也是我们自己的事重要。我杨文田替他在荆州做了多少事,哼,每年三千两,打发叫花子吗?凭什么铁刀堂有二万盐引,我们乐水堂就一万?南宫璞打的好算盘,让三堂不睦,他好挟制。哼,不问问我杨文田答不答应。”话里满是怒气。

“爹,毕竟南宫氏势力遍布中原,我怕……。”

“怕?全荆州都知道,我借了几万两银子给洪继朋。现在,我们乐水堂就只有几百两银子,还有二万多应收款,要就全拿去,有本事自己去收。哼哼,就怕赵老狐狸根本一文都不给。哼,要么不要这盐引,要么南宫璞再出一万两。一万对他来说,根本就不是钱。不管他怎么算,都还有四万五的借据。”杨文田兴奋的敲敲桌子。“你真以为我怕了他们南宫氏?以为我在乎乐水堂?空有钱的土财主,有朝廷撑腰吗?我们在京城,就不信他敢动我!……,告诉老二,兵部的事要跟紧点。说好把军械包给我们,不要再像前年一样出岔子。”

“是。”

“爹不留你了,你赶紧回京,路上小心些。”

**********

洛云石只离开一天就回了栖凤庄,带着二个黑眼圈,神情落寂,把成兆锋吓了跳。虽然回来了,却找了个借口并没参加第二天为南宫璞设的接风宴。而是一个人愣愣的坐在房间,喝着酒,看着窗外。

不过,席上南宫璞却是心情极好,与赵凤鸣及三位义弟,宾主尽欢,从头到尾都没提洛云石。

送客后,成兆锋笑着说:“这位大少爷好像不错啊,要不是还得算计他,真想和他交个朋友。”

吴在新笑了笑,“一个是心情大好,另一个是心情郁闷。呵呵,怪不得这么早回来,原来是见过了,哈哈哈。”

成兆锋想了想,问:“云石?……,这么说,真是?”

吴在新调侃了句:“为什么不是?”

“大哥。”成兆锋严肃的说。“上次,你说最多五成,现在……,万一有问题,是不是我们要考虑清楚?”

林实正色道:“我也一直有这担心,怕他……,只是到现在再考虑,也晚了。”

“你们觉得洛云石为人如何?”赵凤鸣看着他们二人问。

林实看看成兆锋,成兆锋想了想说:“这人吧,其实还行。那次洪继朋威胁烧货,是他让我不要安排巡逻,怕伤到人。虽然,设计了那些织户,但那些织户实际还是得利的。除了,他对蓉蓉的态度,不近不远、不冷不热,我有点不满意。”

赵凤鸣笑着说,“是啊,他不是心狠手辣的人,特别是对蓉蓉,他尽可能的保持距离。如果他真想把栖凤庄抓手上,就算利用了蓉蓉又怎么样呢?不得不承认,他身上还是有这么点侠义精神。所以,如果他姓南宫,那又怎么样呢?”

“只是,我始终想不通他的目的。”林实皱眉。

“他的目的,呵呵,本来就在南宫氏。他自己说对南宫氏有恨,不过,我觉得他不是一个记恨的人。所以,我猜,他想和家里谈条件。可惜,荆州太小了,就算成事,份量还是不够。”赵凤鸣回答。“但无论如何,他不会要栖凤庄。不管怎么做,结果都对我们栖凤庄有利。”

“这么说,荆州之后,还会有后手?”吴在新问。

赵凤鸣点点头,“看他在福州能安排下这么多事,下一个估计是碧海堂。不过,跟我们关系不大。”

**********

接下去几天,南宫璞始终笑吟吟一副好心情。先是带着三位堂主与荆州府伊把酒言欢,之后,约了刘缄之为首的荆州商会,表示了下今后合作的意向。让洪继朋郁闷到死的是,杨文田居然在与刘缄之的饭桌上当大家的面催款。连刘缄之都尴尬的打着哈哈过去了,更让洪继朋受不了的是,南宫璞没问,杨文田还顾自向大家解释起来。

可能,因为杨文田多余的解释,第二天,南宫璞就到了乘风堂,好像并不是来谈正事的,只是天南地北的聊了一阵。问题是,居然聊到了江陵缎。

“这个,嘿,我早说过,我们荆州的缎肯定能卖大价钱。”洪继朋满脸自豪。

“听杨堂主的意思,是借了你很多钱?”

“啥借啊,我可是有东西抵给他的,大少爷,你也看见了,银子马上就到了,他偏偏故意卖我的铺子,这叫什么事?”

南宫璞笑起来,“都是同门师兄弟,别太计较了。等银子到了,退了定金,拿回地契就算了,反正他也没收多少定。”左右看了看问:“今天这里都不像乘风堂了,很冷清啊。堂里的兄弟都不在?”

“这么多银子啊,别看我老洪平时大大咧咧,但这方面还是很小心的。”

南宫璞差不多在乘风堂留了一天,东拉西扯,晚上,洪继朋做东,花船夜游。在洪继朋看来很完美的一天,偏偏有人不长眼。

花船一靠岸,就有堂众冲了上来,大喊:“堂主、堂主,不好啦。我们的缎,被官府扣下了,陈大掌柜还被抓了,那个什么船行、海商联手告我们以次充好、欺诈。”

洪继朋半天没反应过来,还是南宫璞,问了句:“什么时候的事?”

这个堂众估计是急了,“前天,就是前天。”

“前天?到福州可不近,别说货有没到福州,就算到了,你用了二天就回到荆州了?”南宫璞皱了皱眉轻轻的说。

洪继朋跳起来,“他奶奶的,想骗老子!说,谁让你这么干的。”总算顾忌南宫璞,没直接冲上去就打。

“不是啊不是啊。”说着那个堂众跪下大喊。“堂主。我们还没到福州啊,是在南昌被扣的。是福州府的人联合当地官府直接扣人扣货。”

“陈春阳早就去福州了,你怎么知道他被抓了?”洪继朋双目圆瞪。

“堂主啊,是官府的人,他问我们认不认识陈大掌柜,说是到福州就被抓了。他们放我回来就是送个口信。”那位堂众的表情,快哭了。

南宫璞清了清嗓子,对洪继朋道:“既然洪堂主有事,就不打扰了。”

洪继朋尴尬的笑着,“呃,这个,呵呵,也不是啥大事,那个,大少爷……”

南宫璞摆了摆手,“正巧,本人也有事要处理,先走一步。”对大家点了点头,笑了笑,带着随从走了。

洪继朋盯着南宫璞的背影,心头火起。

021.开始收网

不远处,一辆豪华马车已等待多时。见南宫璞过来,车上二位驾车人下车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大少爷。”

南宫璞点点头,上车。车上,郦松然正津津有味的看着书,身前小几上放着几色糕点。

“大表哥。”说着,放下书,从一旁食盒里拿出几样精致小菜,和一小壶酒。“我怕大表哥对着那个粗人食不下咽。”

南宫璞笑起来,“现在什么情况?”

“今天收到飞鸽传书,把昨天说的事补充了下。福州这边是鼎立船行和百汇通银号、真珍绸庄等五家商号联合告乘风堂欺诈,涉案五万两,乘风堂的陈春阳刚到福州就被收监。据查,乘风堂在货到之前,就已经以此批货分别向这几户商家作价五万两抵押,从百汇通银号提走一万两。不过,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欺诈了,而是怀疑洪继朋勾结倭寇,据说,提走的一万两给了倭寇。只是不知是他个人的问题还是由我们指使。”郦松然说到这里有些担心。“另外,今晚,刘缄之约了荆州府的潘大人,吴在新、洛云石作陪。”

南宫璞不怒反笑:“这五家里哪家有官府背景?”

“百汇通。明面上,百汇通是福州任家的产业。大表哥,勾结倭寇,我们在北面,倭寇在东南,勾结他们与我们根本无益,这明显是栽赃。”郦松然有些义愤。

“你觉得洛云石有这个能力,以此给我们,或者说给洪继朋定罪吗?”南宫璞笑问。

“我不知道,也可能是栖凤庄有这个实力。”

“松然,你太看得起他们了。一直我们都把眼光放在荆州,而事实,他们的布局在福州。提走一万的必然不是洪继朋,也可能根本没这事。但能把这事做实,我相信洪继朋一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用乘风堂的名义签过文书。”

郦松然摇摇头,“这人再傻也不会给栖凤庄相关的人签什么文书吧。”

“是的,不会。但他会和杨文田签。”

“杨文田?”

“我不知道杨文田是一开始就和栖凤庄有联系,还是发现了福州有诈,将计就计。倭寇可能只是借口,并无实据,不过是方便联合南昌府,还能搞倒洪继朋。”南宫璞想了想说,“当然,仅是一个百汇通,还卖不到官府帮手。货加一万两,呵。要购盐引、保洪继朋,我们前后起码要花四万,真不是小数。”南宫璞看看郦松然,“有啥想法?”

郦松然想了很久,无奈摇了摇头。

南宫璞笑笑,“今天,他们和潘大人,应该谈好交易了。约下潘大人,我们也可以谈谈。”

**********

簪花楼,是一处小而精致的酒楼,小到每次只能接待一桌客人。虽说也对外开放,但却非请勿入。刘缄之在此请的客人,正是全荆州看似最有权力,却又最没实力的势力——荆州府。上座的正是荆州的刚上任不到几个月的父母官潘敏宜潘大人,这位大人说是还不到四十,却须发半白,一幅未老先衰的模样。边上劝酒作陪的是吴在新、洛云石。

此时,潘敏宜正皱着眉,看着桌上一只小小的红木盒子,相当为难的说:“刘先生,这事本官是真有些为难啊。半个月前就发了通告给各家,如果你们要全部申购,除非南宫氏能退出。唉,我们荆州难管啊,如果按惯例能平安无事,那对本官来说,就是谢天谢地了。

洛云石笑道:“听说,洪堂主好像出了点事啊,而且杨堂主这里资金也相当紧张。虽然南宫大少在荆州,但现在是银子的问题,不是人的问题。呵呵,这可不是落井下石,而是担心,过几天盐引就到了,要是迟迟完成不了申购,呵呵,潘大人今年的考绩……。”

潘敏宜呆了呆,没想到会有人拿考绩说事。德安是景王封地,但荆州却不是,可怜上一任荆州知府,就是被景王弄回家的。虽然潘敏宜等这个缺等了好几年,可荆州实在不是善地,但要是考绩太差,那倒是可以如愿调离荆州,不过估计也是当官无门了。

本来盐引的事,他就想按旧例。不过,今早,确实收到福州府发来的函,说怀疑洪继朋勾结倭寇,怕人犯逃跑,要求由荆州府先收押,等福州府人到之后,再提审。潘敏宜当然不是傻子,洪继朋在荆州这么多年,要风要雨,怎么可能傻到去福州勾结倭寇,又不是活的不耐烦了。本想,卖个面子给南宫氏,谁知南宫璞和洪继朋去游河了。本就是私下的事,潘敏宜可不想明做。

见潘敏宜顾自喝酒,吴在新笑着为他添酒,“潘大人,要有好的考绩,当然需要荆州安顺。其它不好说,但这点,我们还是可以帮忙的。”

“是啊是啊,本官还没谢过赵老一直以荆州为念,本该早上门来致谢的,却是俗事缠身,还要请赵老不要怪罪才好。”潘敏宜陪着笑。

“哪里哪里,赵大哥是喜欢清静的,潘大人不上门就是对他最大的感谢了。说实话,潘大人是实在人,在荆州和我们栖凤庄也相处的很好。如果明年能留任,我们欢迎,如果能高升,那更是值得庆祝。来,吴某先敬潘大人一杯。”吴在新举杯。

“谈何容易啊。”潘敏宜一饮而尽。

洛云石拿过酒瓶替潘敏宜添上。“说到盐引,现在他们三堂情况不明,大家也只是猜测。其实,洛某倒是有个方法,能让荆州府没风险,也能让南宫氏没异议。”

“哦?洛公子说说。”

“预售。既然荆州府已发过申购函,那就要求各家先将银子押在荆州府,等盐引到了,根据登记的数额换盐引就可了。这样,潘大人可以提早知道情况,做出应对。而且,也不是针对他们南宫氏,毕竟如果我们栖凤庄押不出银子,潘大人一样可以不把盐引给我们。”

潘敏宜想了想,道:“好像有道理。只是有一点,这么多银子放在府衙……。”说着摇了摇头。

吴在新笑道:“刚才潘大人还在谢我们栖凤庄,哈哈,这次,我们栖凤庄毛遂自荐一把,银子的安全由我们负责,如果有任何闪失,栖凤庄一赔十。”

洛云石看了看吴在新,有些惊讶,似没料到他会这么说。

“这个……。”潘敏宜有点犹豫。银票放在府衙,如果要保护这批银票,栖凤庄就要派人入驻府衙。这根本就不是保护银子,这是连带着软禁了他这个荆州知府。能不答应吗?想想洛云石、比比门外的一群衙役。估计当场就会软禁自己吧。所以,要来这个只能摆一桌的酒楼。果然,宴无好宴啊。

吴在新笑问:“为荆州府服务也是我们应该的,四十五家联盟,要保护银子,根本没问题。都是荆州人,难道还怕外敌?”

“刘某也觉得洛公子的方法可行。公平、公开,如果在规定的日子内不缴纳银子,那其它商户也有机会申购,不过就是先来后到排个队的事。我不够钱,就下一个上。潘大人,我们荆州一百二十七家商户都支持。”刘缄之笑着点头。

潘敏宜擦了擦满头的汗,点头说:“是,是好主意。可否容本官回去细细想个章程?”

洛云石笑着做了个手势,一个家丁向潘敏宜递上整整齐齐一叠文稿。“集大家的智慧,潘大人看,是否合用?我这里还有几份备用,万一不小心污了,别客气,差人来拿。”

这叠文稿里不仅是章程,连官府要签发的谕令和公告都完成了。

洛云石微笑一下,“潘大人细看下,如果没问题,就签发了吧。南宫氏毕竟是外人,栖凤庄、还有刘先生那些朋友可是常居荆州的,潘大人要是不高升,那可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了。”

潘敏宜深吸口气,不答应又能怎么样?躲的了和尚躲不了庙啊。反正这些人要对付的是南宫氏,这跟荆州府有什么关系?如果那该死的三堂倒了,说不定荆州府的位子还能坐的安稳些。于是,突然笑道:“在理,本官也是这么想的。”说着找出那份谕令,拿起桌上早已备好的笔签字,对身后的衙役道:“拿去找孙师爷盖章。还有这公告,吩咐师爷誉出几份,明天一早张贴。”

“好,潘大人,果然爽快。”吴在新拿起酒杯:“我们几个敬大人一杯。”

接下去才是宾主尽欢,潘敏宜回府的时候,已是七跌八倒的了。

“事情能这么发展,还真是多亏了杨文田。”吴在新看着潘敏宜远去的轿子,笑着说。

“就算没他,也就是多时日、换个借口的事。不过,他事情做的这么隐蔽,也就是不想我们谢了。呵呵,这三堂除了秦永森还算正常外,其它都是什么人啊。”洛云石摇头。

022.查库

一早,郦松然就去荆州府约潘敏宜,刚到府衙门口,就见到门外张贴着告示。果然是关于盐引的,问题是,郦松然没想到这么快就公布了。

后堂,潘敏宜是打着哈欠出来的,完全是酒醉未醒的模样。“咦,是郦公子?”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堂中站着的人。

“潘大人,早。”

“是挺早的。噢,一早就让人送文书,郦公子这么快就收到了?”

“我出门的时候还没到。是关于盐引的吗?”

潘敏宜坐下喝了口茶,“盐引是一件。洪继朋,是你们南宫门下乘风堂的人吧。一早就去请他过来衙门坐坐,呵呵,这事,也要告诉南宫大少一声。”

“噢?是为了何事?”

潘敏宜想了想,有些为难的说:“其实,也就是协助调查倭寇的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要在府衙住上几天,等福州府派人来。”

郦松然笑着说,“洪堂主一向脾气不太好,怕是会搞出很大动静。不如这样,让大少出面看管,等福州府来人可好?

“不用不用,他们天不亮就去了,多亏栖凤庄成先生帮忙。好像也刚到没多久吧。还听话。呵呵,不用担心。”

“那不知郦某可否见见他?”

潘敏宜又为难了,“这个,本官倒是去看过,他在牢里睡的挺好的,呼噜挺响啊。”

“什么?牢里?”郦松然大吃一惊。

“唉,郦公子,真是不好意思。洪堂主这罪是可大可小的,本来还要让南宫大少来问个话,本官实在是也尽了力了,想着大少怎么也不会这么快走,所以……,噢,对了,我在信里都写清楚的。洪堂主在这里也不会吃亏,请大少放心,也请郦公子能多多担待。”

郦松然岔开话题,“对了,不知潘大人什么时候有空,上次说的山西美食,呵,我们从平阳叫了个大厨,做的一手好菜。不知大人可否赏脸?”

潘敏宜不知道第几次露出为难的表情,“实在不好意思,今天开始我们府衙就要收盐引银子了。不如这样,等盐引的事了结了,我们再聚?再说老是让南宫大少做东,本官也不太好意思,下次,我让内人亲自下厨,到时,大少、郦公子都要赏脸啊。”

**********

郦松然刚进南宫璞的房间,就见南宫璞吃着早点,笑着问:“碰壁了?”

郦松然叹口气,点点头。南宫璞推过桌上一封信,继续说:“他们动作真快。成兆锋昨天晚上就已经带人接管了荆州府衙的防卫。”

“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这是荆州府衙门!平阳府衙门会让我们接管防卫么?”郦松然有点不相信。

“是我们没必要这么做,并非不可能。”南宫璞仍吃着早点。

“那他们……?”

“目前看来确实有必要,这样他们利用官府就把乘风堂端了。就算最后无事,那也是在盐引申购、我们交了赎金之后。而且,间接软禁了潘敏宜,不给我们机会和他谈条件。”

“可……,”郦松然还想再说。

门口响起回报的声音:“禀大少,洪继友求见。”

南宫璞想都没想,吩咐道:“让他在大堂等。”

郦松然扁了扁嘴说:“洪继朋在牢里,潘大人也没开价。”

“唉,洪继朋没头脑,有些事又做的太过,让他吃点苦头也好。”

还没讲几句,门口又响起回报的声音:“禀大少,乐水堂杨文田、铁刀堂秦永森求见。”

“带他们去书房,我一会过去。”

南宫璞笑着看看郦松然,“盐引的事。呵呵,你觉得这二位会说什么?”

郦松然想了想说:“洪继朋现在出了事,是为了乘风堂的盐引?毕竟三成的收益会留在堂里。”

“难说,呵呵,至少有一个是来哭穷的。”南宫璞笑道。

“可是盐引银子我们早给了他们,他们也保证过绝不会动。前几年不都是这样?”

“一起去看看吧。”南宫璞放下筷子,漱口、擦嘴。

**********

书房里静的很,杨文田、秦永森喝着茶,没一点声音。直到南宫璞、郦松然进门。

“大少爷、郦公子。”二人恭敬行礼。

南宫璞笑笑,在主位坐下,郦松然陪坐一侧。不等二人回报,南宫璞开口道:“荆州府的函件,我收到了。既然今年荆州府改了规矩,左右也不过就是早了几天,那就按他们定的规矩来吧。”

秦永森看了眼杨文田,起身回道:“官府给了三天时间,不过,银子是早备下的,属下明天就去交款。另外,嗯,属下听说洪堂主被官府抓了?不知……。”抬头看了看南宫璞,见他顾自喝茶。

只听南宫璞道:“杨堂主今天来,目的是不是和秦堂主一样?“

杨文田起身,“官府给了三天时间,但是,乐水堂所有的银子都被洪堂主硬借借走了,包括申购盐引的钱。现在库里只有几百两。属下听说洪堂主被抓,甚是着急。这事,能否请大少爷做主,要求乘风堂能在三日内还钱,这样属下才能不耽误交银。”

南宫璞站起身,“这样吧,二位堂主和我一起去乘风堂查库。”

**********

乘风堂的情况让秦永森十分惊讶,虽然知道洪继朋乱来,真不知道原来乱到这种程度。早几年,就已经是折东墙补西墙,今年基本已是无墙可拆,难怪江陵缎的事,这么明显的局,洪继朋都会上当,这不是上当,这是宁愿信其有去搏一把。洪继朋还有理由,但杨文田又为什么要借钱给他?想到这里,秦永森又看了看杨文田。

洪继朋四个弟弟在账房门口站了一排,各个都是一头冷汗。

“这么说,库里还有三十七两?”南宫璞声音很平静,震惊的是郦松然,他实在没想到这么大一家子,这么大一个堂,居然欠了将近十万两的外债。

乘风堂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敢答。

“你们怎么不卖房子还债?”南宫璞的问话,还是没人敢答。

杨文田犹豫了下,轻声答:“这是洪堂主抵给属下的产业。”边说边拿出一叠房契。“大少爷,属下最近一直在找买家,现在有一半已找到下家,总共能收回二万二千两,但都只交了定,没付款。”边上南宫璞的随从接过房契。

南宫璞看都不看,笑着说:“杨堂主,其实,你也可以把整个乘风堂卖下来,这宅子还不错。”

“这、这……。”杨文田跳了起来,一脸的诚惶诚恐,“大少爷,属下、属下真不知道洪堂主到底在做什么,他只是来借钱,前些日子的事,郦公子也在荆州,实在是,实在是让属下不得不借,不然,整个荆州都不得安宁,属下实在是已经尽力了。”

“哈哈,别多心。继友,去看过你大哥了?”南宫璞突然点了洪继友的名,深深把他吓了一跳。

“没,还没,啊,不是,去过,啊,去过官府了……。”

“官府怎么说?”

“没说,啊,什么都没说……,啊,没见着……。”洪继友抖着说。

南宫璞笑了笑,“被抓了,还是要去打点的,不过,以勾结倭寇的罪名,呵呵,连我都被怀疑,不太好出面。这事,你们家里人就要上点心了。真没钱,就把这宅子也抵了,当然是先救人要紧。另外,盐引的事,今年乘风堂的份额,你们二堂有什么想法?”

杨文田皱着眉头为难的说:“大少爷,乐水堂的盐引银子都被洪堂主借光了,还欠了不少债,只有这些房契,不知道官府收不收?”

秦永森也跟着说:“铁刀堂的产业一直都不多,属下在经营一道不及杨堂主,不过,属下愿意个人出资一千两供大少爷使用。”

南宫璞似有深意的看看秦永森,“好,如果需要,自会找秦堂主商量。今天,先这样。那么,麻烦秦堂主先办好官府这里交银的事,至于杨堂主……。”南宫璞示意随从还了房契,“还有几天,杨堂主也不用这么急,既然收了定,那就去催催吧。”说完就走了,杨文田那句‘欠了不少债’,像是完全没听见。

杨文田心中火起,这时候居然什么都不帮,还说风凉话。

郦松然跟着出了乘风堂,走到南宫璞身边轻声问:“大表哥,这样好吗?”

南宫璞笑笑,“从生意的角度,成本高了不止一倍,如果这样还要给他们二堂留三成,合适?从管理堂务的角度,明明他们做错了事,难道不该罚?明年,乘风、乐水二堂都不会有三成的盐引收入。本来,盐引银子提早给的传统是因为洪老堂主,洪老堂主过世,大家又立过誓,不太好立刻收回,现在,或许正好。你觉得呢?”

“我觉得乘风堂一塌糊涂,完全坠了洪老堂主的威名。”郦松然想了想,“大表哥,刚才杨文田好像说欠了债……。”

南宫璞轻笑一声,“意料之中的事。欠债的是乐水堂,现在堂主还是他,我倒想知道他后面要怎么弄?约赵凤鸣,晚上福顺客栈设宴。”

023.无人不难

赵凤鸣托病没来,南宫璞也不认为他会来,约的本来就不是他,只是没想到洛云石会一人赴宴。

包厢很小很精致,小圆桌最多也只能坐下四个人。不过,房里只有南宫璞和洛云石。

南宫璞替洛云石倒了酒,笑着说:“他们很信任你啊。”

“大家目标一致罢了。”洛云石拿起酒杯敬了敬。

南宫璞笑着一干而净,“这么想把南宫氏赶出荆州?”

“南宫氏家大业大,一个荆州而已,没理由留。”

“当年,我和洪老堂主谈了三天,最终才确定在荆州相互合作。”南宫璞拿着酒杯像在回忆。

“可惜,洪老堂主五年前过世了。”

“不过,以你现在的方式,就算我什么都不做,恐怕也驱逐不了荆州三堂。”南宫璞笑着说。

洛云石微笑,“你怎么知道断财路,不是第一步呢?”

“南宫氏家大业大,一个荆州而已。”南宫璞喝了口酒,“盐引确实是我们在荆州最大的收益。开条件吧。”

“全部。”

南宫璞笑起来,“这样就没得谈了。明天,秦堂主就会去交银,二万两。”

洛云石叹口气,笑了笑,“听说大少爷,今天查了乘风堂?洛某有个建议,大少爷用这二万两收了乘风堂的产业,这样,比交盐引更有利。”

南宫璞点点头,好似想了想,说:“是个办法。不过,我不打算这么做。而且,我也不认为你们有能力花十万两拿下全部的盐引。”

“一百二十七家商户,每户五百两,就是六万三千五了。刘缄之五千,剩下的栖凤庄。大少觉得有问题?”

“荆州商会,不错,是个好主意。但让出全部的盐引,我们没任何好处。”南宫璞摇摇头。

“这么说,大少爷,真不考虑洛某刚才的建议?”

“第一,南宫氏不会退出荆州;第二,明天秦堂主就交银二万。俗话说,满天要价、落地还钱嘛,实在点,说不定我会接受。”南宫璞微笑的看着洛云石。

“好吧,”洛云石耸耸肩,“希望秦堂主不会让大少失望,相信对南宫大少来说,三天筹三万两绝不是难事。不然,呵呵……。”

突然,门口响起轻轻敲门声,一位随从快步进门,在南宫璞耳边低语几句,又行礼退出。

南宫璞抬头盯着洛云石,脸上没了笑容,“难怪你一人赴宴。成兆锋带人围了铁刀堂,在衙门里的是吴在新还是林实?”

“大少这么说就不对了。我来之前,听说荆州来了一个武艺高强的逃犯,荆州府派出府兵捉拿逃犯,这没什么问题吧?再说成前辈最近一直为府衙办事,他也是奉命行事,这也没什么不对啊。至于,铁刀堂,那只能说明那个逃犯跑错了地方,也或许没跑错,这个谁知道呢。而且,围而不攻,呵呵,大少,荆州府还是很给大少面子的。总不至于,大少也派人围了衙门吧?”洛云石笑容满面。

“怎么说铁刀堂也曾跑过江湖,那些是府兵吗?”南宫璞眯了眯眼。

“只要荆州府认就行,当然,铁刀堂如果能冷静面对此事,那就不会有任何人员伤亡,毕竟,官府只要那个逃犯而已。”洛云石好像想起了什么,“噢,对了,大少爷最好能和杨堂主打个招呼,最近,他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哈哈。好了,酒也喝的差不多了,洛某告辞。”洛云石拱拱手起身离开。

不一会儿,郦松然一进门就生气的说:“什么追捕逃犯,根本就是想围上三天,错过盐引申购。打着荆州府的旗号,哼,是想逼我们动手成叛匪吗?好算计。”

“至少有一点,他没说错。通知杨文田不准轻举妄动。”

**********

栖凤庄,林实急的团团转,在他看来洛云石的做法根本就是铤而走险,夸张的是赵凤鸣居然还同意了。

前不久,四十五个门派中,以一剑派为首的号称正道门派的一十七家提出不再参与栖凤庄针对南宫氏的行动,赵凤鸣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许之以利都不行。他们的退出直接影响士气。

而所谓的府兵就更悬,因为,一提到府兵潘敏宜就咬牙不借,连旗号、衣服都不借。现在围困铁刀堂的人马中要说有官府身份的,勉强只有成兆峰一人,那是在栖凤庄大宴宾客之后,为他卖的一个团练之职。光靠荆州府团练的旗号,不知道能唬住秦永森、南宫璞多久。

所以,在成兆峰率人包围了铁刀堂后,荆州府衙的实际坐阵之人就换成了赵凤鸣。栖凤庄里每个人都很清楚,所谓的围困铁刀堂围一天就多一份风险;要是真的要动手,南宫氏也根本没风险;万一不小心,背上叛匪之名的,可能就是栖凤庄。

洛云石回来后,并没与林实汇合,而是直接到自己房间。

一天,他只要能围上一天,因为他赌南宫璞不会没动作,虽然之前,无论是郦松然还是南宫璞,都没任何实际的应对手段,连洪继朋被抓都没反应,这让洛云石很是不爽,如果这次继续没反应,那后面的事也不用做了,直接认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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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在新坐在荆州府后堂,默默看着老大赵凤鸣与荆州府台大人潘敏宜弈棋。之前,在听完洛云石全部计划时,就对这一步一直有异议,因为到这步,八成盐引的目标已经达成了,后面只是锦上添花,却是风险极大。毕竟,荆州府再弱,也是官府,代表的是朝廷的统治,当时,没完全反对的原因是,如果任家动用的了福州府出公文,那就按这步实施。没想到,洛云石真有这份能耐,不得不怀疑,他背后是不是有什么势力。

几个时辰前,潘敏宜的坚决还是给人留下了印象。本以为洛云石会给出第二套方案,完全没想到会来硬的。更没想到的是,赵凤鸣居然同意了。吴在新这时候才明白,洛云石是给了承诺了,是保栖凤庄?应该没这能力。

吴在新看看门外,到处都是栖凤庄的属下。赵凤鸣是把栖凤庄当成筹码了。是保住赵蓉蓉?想到这里,吴在新突然有点悲哀。难道赵老大是觉得他们几兄弟没能力给蓉蓉一个未来?吴在新脸上带出点苦笑,今年几岁了?林实是他们中最小的,五十五,赵老大比林实大一轮,自己呢?蓉蓉的未来,几个老兄弟怕是真的给不了了。

吴在新转过头看着赵凤鸣,钱也好、命也罢,对赵老大来说,都没什么意义了。只是不知道,他们兄弟几个的结局,老大有没有帮兄弟们考虑过。吴在新狠狠鄙视了下自己,回栖凤庄之前,几兄弟都已经安排好了。到现在还跟着赵凤鸣,为的就是这几十年来的兄弟之情。大哥要这么玩,那就大家一起作陪吧。

夜深了,居然下起了雨。

**********

洛云石起的很早,晚上那场雨,不知道成兆锋能不能顶住压力,也不知道对铁刀堂的包围还能坚持多久,现在只有等了,等南宫璞来谈条件。如果今天不来,那只能让铁刀堂交了二万的银子,到此结束。

直到中午,南宫璞终于来了。

“咦?你气色不太好。”南宫璞见到洛云石的第一句话。

谁要是一晚没怎么睡,应该都会有黑眼圈吧。不过,洛云石还是应景的打了个喷嚏。“昨晚下雨了,可能感了点风寒。”很自然的回了句。

“有没淋雨?”

洛云石怔了怔,没回答。

南宫璞继续道:“你一淋雨就会发烧,喝了姜茶没?”

沉默,整个会客厅静的听得见呼吸声。终于,洛云石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还是谈正事吧。”

南宫璞似乎也有些尴尬的喝了口茶点点头,“好。”继续喝茶,调整下心情,说“洛公子,据我所知,潜入铁刀堂的逃犯已经跑了。如果这样,你觉得还有围困的必要?”

“哦?何以见得?”

“一会就会有证据了。不过,在这之前,我们还是先谈谈后续事宜吧。”南宫璞很坦然。

“后续?大少想怎么谈?”

“全部的盐引,你们拿不下。二成我拿走,八成你们分。”

“这和昨天有什么区别?”洛云石笑了笑。

“今年二八分,毕竟筹钱这种事很麻烦。还有,洪继朋还在荆州府牢里,这人吃的太多,不如早点放了?”南宫璞也笑着提议。

“哈哈,大少,洪堂主的事,与在下无关。”

南宫璞点点头,“是啊,不过,福州府应该永远都不会有人来吧。无非就是一万两和那些货的事。洪继朋家里已经准备卖掉宅子凑钱了,一万两估计三天内就能有。货有没有无所谓,把那些堂众放回来就行。毕竟,洪继朋作为堂主,也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接下去,他的日子应该不会太好过。洛公子觉得如何?”

“我说过,这事与在下无关。只是盐引二八分?呵呵,大少,逃犯还在铁刀堂啊。”

“或者那些付了定金的铺子,可以作为补偿。如何?乐水堂,多少也是出了力的。”南宫璞继续开条件。

洛云石摇摇头,“这样可谈不好,大少还是翻底牌吧。也能让洛某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024.计划成功

南宫璞对身后的随从做了个手势。不多时,带进来二个人。二个男人都在四、五十岁年纪,见到洛云石,眼神有些闪躲。

南宫璞笑着说:“不用介绍了吧?”

洛云石皱皱眉,这二人是荆州商会中的二个大商户,上次聚会就见过,之后江陵缎的事,也和这二位有过频繁接触。

“常先生、金先生。”

二位有点不太好意思的向洛云石打了个招呼。“洛公子。”

南宫璞看了看二位,说道:“麻烦二位和洛公子说说今天我们谈的事。”

“这个……。”常元看了看另一位。反而,是金泽忠鼓起勇气说道:“这样,我们几家大商户商量了下,关键是最近银子实在紧张,我们几家实在是拿不出银子。这个和刘先生谈过,但刘先生……一向说一不二的。我们也,唉,洛公子,是我们不对。对不起,对不起刘先生、对不起洛公子、对不起栖凤庄。”说到这里二人拼命向洛云石赔罪。

“二位,洛某保证的都已经做到了,二位这是临阵倒戈?”洛云石面无表情的看着二人。

常、金二人低下头,喃喃说:“不是,不是,我们谁也不帮。主要是,主要是没钱。真没钱。”

“没钱?之前你们可不是这么说的。”洛云石低喝道。

南宫璞笑了笑,“别生气。现在知道,总比付钱的时候才知道要好些。”

洛云石仍盯着二人,“他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没、没,洛公子,我们家小都在荆州,洛公子,我们真、是真拿不出这些钱,洛公子,相信我们,我们怎么敢要大少爷的好处啊。”说着,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

洛云石冷笑了声,盯着南宫璞,“这就是你说的证据?”

“你看,那逃犯,是不是还在铁刀堂?”南宫璞笑问。

“在不在,要看大少了。”洛云石冷冷的说。

南宫璞仍是面带笑容,“我觉得,你缺银子,大家一起合作多好。”

“合作?”洛云石低头沉思良久。“合作,也不是不行,就看大少有没诚意。”

“你说。”

“以栖凤庄的名义拿下所有盐引,之后分二成给铁刀堂。当然,刚才大少所说的那些,应该都能做到吧?”

南宫璞想了想,摇摇头,“我说的自然能做到,但洛公子说的,如果我不答应呢?”

“那就成交八成吧。反正二成成交不了,也是荆州府的问题,到时,他愿意送也好,背这个责任也好,都不是我们的事。”洛云石很无所谓。

南宫璞又想了想,点点头,“好,希望这次合作愉快。”

南宫璞本想再聊几句,见洛云石又打了几个喷嚏之后,终于还是摇摇头,叹口气“让厨房给你做碗姜汤,浓一些,好好睡一觉,发身汗,应该就好了。别真的发烧了。”见洛云石不答话,笑笑说:“我先走了。五天后,我会回平阳,一起?”

“平阳,没什么好印象,还是算了吧。”

洛云石的话,让南宫璞微微有些伤心,“是南宫璞鲁莽了。告辞。”

**********

半天后,铁刀堂的围困就解了。一天后,杨文田派人送来了已付过定金的铺子地契。二天后,十万两盐引由栖凤庄全额申购。三天后,洪继朋被放了出来,福州来函说,虽然确定这次是倭寇故意加祸,但仍有嫌疑,货没收,赔银一万两。四天后,发放正式盐引。五天后,南宫璞果然回平阳,听说三堂总堂主不再空缺,而是暂由他代理。三堂所有的堂产由郦松然清点造册后,送平阳。

第八天,栖凤庄又是济济一堂,一百二十七家商户全部到场。常、金二位更是被请到了上桌。

赵凤鸣笑道:“这次多亏常、金二位先生。不然,我们栖凤庄还真是要骑虎难下了。”

二人起身还礼,“要说,还是洛公子神机妙算提前告知,不然我们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应对。”

吴在新笑着打趣道:“小洛哪里是算到会找你们啊,他是全跑遍了。”

洛云石笑起来,“总算大家运气好。”

刘缄之拿起酒杯,“这次是我们荆州商会要多谢栖凤庄。只可惜,没把南宫氏赶出荆州,好在,三堂的实力也减了不少,特别是洪继朋,听说,跑了好些堂众。呵呵。”

“无论如何,还是不能松懈,这几天,我和云石打算再去拜访那几家说要退出联盟的帮派,总之,世道安宁,大家才好过。”成兆锋拍拍洛云石的肩膀。

一晚兴尽而散。

不过,赵凤鸣和洛云石却是早早就离开了宴席。月光下,洛云石搀着赵凤鸣在花园散步。

“你要走?”赵凤鸣问

“是,这几天和几位前辈一起善个后,做完了就走。其实,这次云石并不满意。”

“目标完成了,还不满意?”

洛云石叹口气,“不瞒赵老,原本并不想做成这样,而且……,他太干脆了。”

“南宫璞早就不满三堂了,但他自恃身份,这次事情,也是给了他一个借口,正式收了三堂,随便敲打了洪继朋和杨文田。以后,如果他有心整顿,说不定南宫氏在荆州的形势反而会更好。当然,按他的脾气,能忍这三堂五年,很多事也难说。”赵凤鸣示意坐到花园的石凳上,问:“你下一步什么打算?不会还和南宫氏有关吧。”

“打算,算有吧。”半晌,洛云石才缓缓开口:“赵老,我想……。”

赵凤鸣微微一笑,“你想什么,我不会问,但别太耿耿于怀了,重要的是你还有家。”

又过了半晌,洛云石低下头,悠悠的说:“我和他们之间差距太大了。”

“我生了七个儿子,那群小子小时候是各个都讨人厌,现在……,唉,如果他们能在我身边,怎么样都好。云石啊,你爹也会是这么想的。”见他不做声,拍拍他手,道:“不过,老赵做这件事,是有私心的。钱也好、势力也好,包括这栖凤庄,对我这个老人来说根本没意义。如果以后,你还需要和我们栖凤庄合作、甚至需要我赵凤鸣帮你,都没问题,但我要你一个承诺。”

“要我承诺什么?”洛云石抬头看着赵凤鸣。

赵凤鸣笑起来,“别紧张,反正你现在还做不到,呵呵,你只要记得还欠我一个承诺就行。”说着拿出一只大荷包递过去。“这是蓉蓉绣的,手艺,呵呵,也就这样了。里头的银子是给你路上花销的,可不是这次的谢礼。你的谢礼,我替你存着,总之,以后常来常往。”

“好。有事,可以到兖州济民堂找我,一家小药铺,在城北。”说着自嘲的笑了笑。

**********

五天后,洛云石离开荆州。赵蓉蓉从知道他要走后,就开始躲他。赵凤鸣看在眼里,也无可奈何。终于,在洛云石走的那天,赵蓉蓉躲起来哭了一场,只是洛云石并不知道。

不过,回兖州的洛云石,心情却有些郁闷。不管这事怎么解决,他的本意只是让南宫氏破财,但南宫璞的作法,至少在这件事上,没更大损失,只是便宜了栖凤庄和荆州商会。动用了这么多关系,弄成这样,和之前给钱老大的保证不符。唉,接下去,泉州碧海堂……,时间好像不多了。

洛云石摸摸自己的脸。真有这么像?这么说,要是按郑夙说的,自己跑去直接认亲,是不是连验证都省了?呵,怎么可能,还不是因为自己死活不认。

官道上没什么人,洛云石一人一马边想边走,速度不快。身后,一位黑衣人快马从他身边过,突然在离他十丈左右距离的地方拦住了他的去路。

洛云石看着这位黑衣蒙面人,只能停下。难道这世道还有人大白天在官道上拦路打劫?于是,有些无奈的问:“这位仁兄,有事?”

黑衣人摇摇头,突然,飞身一掌袭来。三招过后,洛云石就发现事情不对。此人招招直至要害,似乎是来要命的。“兄弟,认错人了吧。”

黑衣人不理,招式一变,更为狠毒。十招后,黑衣人出招如暴风骤雨般,洛云石应付的很是吃力,几次试图脱身,都被缠住。

身后不远处人声传来,隐隐听见有人在问:“咦,官道上也有人打劫?”

黑衣人攻势不减,洛云石边战边退,但似乎被黑衣人看出用意,再次变招,异常凌厉,一掌拍到胸前,洛云石一惊,架招却迟了半拍,奇怪的是,那人却突然变掌为指,在胸前点了一下。然后急退,直接上马离开。

洛云石被弄的莫名其妙。身后跑上来三五个猎户问道:“这位小兄弟,没事吧?有没被抢了东西?”

“没事,多谢几位。”

“没事就好,这官道上怎么会有强盗,胆子也太大了,还是大白天。”

一群人又寒暄了几句,才各自走开。洛云石一路戒备,直到兖州都没再碰到这样的事。

025.买凶杀人?

爹娘又来了。南宫琬记不得这是近二年来第几次劝她和离,她抬头看着小院里的天,默不做声。

周棠很是无奈,每次说到和离都是这样,明明在王家,南宫琬的日子并不好,丈夫每天花天酒地,成亲后除了打骂以外,就没给过好脸色。为什么就不肯和离?

对于南宫琬,周棠是后悔的,当年,不应该为了能得到杨家的支持而牺牲女儿,唯一庆幸的是没孩子。现在,南宫氏已经不用再牺牲女儿了,他们可以改正当年的错误,但南宫琬却愿意过着苦修一样的日子。周棠不知道原因,而南宫琬也从来没解释过。

“小琬,你不想和离,娘不逼你。不如这样,大哥大嫂、小钧、小锐也很想你,你先跟我们回家住几天?”周棠知道这次必须把女儿带回家,南宫定康和她说过,近期可能会和这几家有矛盾,怕连累女儿。

可是,南宫琬坐在轮椅里抬头看天,不理不睬。

周棠见南宫琬没反应,似乎狠了狠心,拉起南宫琬的手,小心的说:“小琬,你想阿瑾吗?”

南宫琬颤抖了下,收回看着天空的视线,望向周棠:“他,回来了?”

“我们找到他了。”说这句话的时候,周棠微微有些心虚。

“阿瑾?”南宫琬再次确认。

“他不肯回家,你能帮娘劝劝他吗?”

南宫琬突然眼泪涌了上来,那个捣蛋鬼小弟弟,曾经好想好想能和他一样到处闯祸,可是……。当年,他离家的时候,还这么小,真的很怕,他就这么没了,南宫琬不记得自己为他哭过多少次。

“小琬,不要哭,我们一起去劝阿瑾好吗?”

“他不记得我了吧。”

“不会的,你这么痛他。小琬?”

南宫琬喃喃“阿瑾”,微微点了点头。

周棠长舒口气。

南宫定康根本不管王家怎么抗议,强行把南宫琬接出了王家大门。南宫璞在平阳见到南宫琬的时候,都没想到她会答应回家。

“阿瑾在哪里?”南宫琬见到大哥的第一句话。

南宫璞愣了下,看看她身后的周棠,随即明白,笑着说:“找到他了,但他还没到平阳。先回房吧,你大嫂忙了好几天,晚上大家一起。对了,我还写信给小瑶了,让她也回来趟,家里有些时候没聚了。”

“阿瑾也会回来?不要少他。”

“好的,大哥想办法。”南宫璞笑着接过手,推起轮椅。

等南宫璞安顿好妹妹,到书房的时候,一家人都在,包括郦松然,只是气氛有些紧张。

“我去见他。”周棠斩钉截铁的说,转身就走。

“小棠。”南宫定康拉住她,“他已经离开荆州了,你去哪里找他?”

“好,那你告诉我他在哪?我不信你不知道!”

“小棠,冷静点。”

“我很冷静,只是不明白,要确定是不是,难道不应该当面认吗?”

“小棠,事情没这么简单。”

“没这么简单?”周棠冷笑声,“在你这里,什么都不简单。松然见过了,阿璞也见过了,他们都没说不是。那我去见一见,哪里不简单?”

南宫定康叹口气,放开周棠,对郦松然说,“松然,荆州是怎么回事?”

郦松然愣住了,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在这个情况下怎么说。

“爹、娘,荆州是这样,这次三堂闹的有点大,特别是乘风和乐水二堂……。”南宫璞看了眼郦松然,用眼神安慰了下,接过话头。

“说阿瑾的事。”周棠打断他。

“嗯,他说他叫洛云石,什么都没认。所以,我们也不是特别确定。而且,这次事情,他是站在栖凤庄这边,和我们对立……。”

“那幅画是他送来的?”周棠有些着急。

“那幅画,嗯,不确定。”

“阿璞,你信上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了翻云手,还有千岳剑法,这些都是你教的,难道这些都不确定?”周棠追问。

南宫璞被追问的有些紧张,看看南宫定康,但南宫定康并没看他。只得吸口气,点点头,“是,他会千岳剑法,还有那招……翻云手。”

等到南宫璞肯定的回答,周棠看向郦松然,“松然,大姨知道,你一直对这事是否定的。这次呢?大姨到现在都没听到你说不是。”

郦松然知道躲不过去,看了看南宫璞,老实说:“我不太记得小表哥的样子了。不过,我确实和洛云石谈过几次,他真的没认。我请他来平阳,他也不肯。他的情况我也查了,但是……,大表哥认为,那个身份可能是买的。”

“所以,你不确定。”周棠盯着郦松然。

郦松然点点头。

“他现在在哪里?”周棠问郦松然。“是你在查对不对?”

“我不确定他的目的地是哪里,还没消息传回来。”郦松然不敢看她,低着头说。

“小棠,你别急,等几天吧,也让我们把这事查查清楚。”南宫定康劝道。

“你又在怀疑什么?”周棠一脸冷笑。

南宫璞插嘴,“爹、娘,刚才城外庄子里来人,好像有些事。我和松然先去处理下。”没等南宫定康点头,就急急拉起郦松然走了。

这下连南宫定康都露了个苦笑,轻轻拉住周棠的手臂。“小棠,我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阿瑾,我担心的是会不会有人别有用心,毕竟我们家走到今天不容易。”周棠不答。南宫定康继续,“十八年没他的消息,突然出现,而且是以这样的方式,像是故意让我们注意他,很难不怀疑。不管是不是阿瑾,这个人一定有目的。”

周棠听他这么说,心中更是不快,用嘲讽的口吻问:“如果是阿瑾,你认为他的目的是什么?”

南宫定康叹口气,“我不知道。”

“不知道?不是,你始终认为阿瑾不是好人,我不相信十八年来,你什么线索都没有……。”周棠怒道。

“阿瑾很聪明,他要躲起来,我真的找不到。”南宫定康辩了一句。

“现在他回来了!”周棠半吼。

“他只要出现,就不会消失,荆州的事,我相信他要的不是这些,一定会有后手,我们再等等。”南宫定康尽量克制。

周棠冷笑起来,“对,我又忘了,在你心里你小儿子南宫瑾一直都是别有用心……。”

“小棠,我只是说他有目的,或者他是想我难堪、或者他只是想……想回家。也或者,他根本就不是阿瑾。”南宫定康叹口气解释。

周棠甩脱他,顾自离开。

“小棠……。”

“我去西院。”周棠头也不回的出了书房。

不一会,南宫璞又回到了书房。这次书房里只有南宫定康一人。

“我见到娘去西院了。”

南宫定康点点头,“说吧。”

南宫璞从怀里拿出张纸条,交给南宫定康,“阿琬刚才私下给我的。”

南宫定康接过,纸条是用书上印刷的字拼成的,只有几个字“当心卖凶杀人”。

“阿琬没说什么?”

南宫璞摇摇头,“我一直问她,她只说担心阿瑾,其它什么都不说。”

“让雪莹去问问。”

南宫璞尴尬笑笑,“阿琬不太和雪莹聊天。”

南宫定康叹口气,“阿琬的脾气,唉,等小瑶回来吧。最近的情况确实比较复杂,你安排好,让大家都小心些。”

“好。还有,那个,洛云石,他前几天就已经到兖州了,兖州城北济民堂药店。还有,荆州的事,我觉得他还是留了手的,没真的动武。这次乘风堂损失很大,但这也是洪继朋自己的原因。”

“这么为他说话,你觉得他是?”南宫定康探究的问。

“爹,他小时候就长的像你,说实话,八岁也不小了……”南宫璞笑起来。

南宫定康看着窗外,不知在看什么,过了很久,“我去见见他吧。”

**********

太原府,牡丹楼。

“为什么没死?”杨忠义看着郭翼。“是你说这个人是南宫家的,结果还没死?!”

郭翼无奈摇头,“那位神君在京城王亲贵族里很有些名气,是他们说此人有法力能杀人于无形。”

“法力?”杨忠义真的无语了,“你也信这个?”

这个问题,郭翼倒真不好回答了。总之,人没死。杨忠义叹口气,“随便说一个人是南宫定康的儿子,你就信了……。”

“不是我信,是南宫璞要三万两,你也说贵的,这个一万五千两。”

“别说这个了。现在怎么办吧?我不要她退钱。”杨忠义有些气不过,之前也不是没做过这种事,但花这么多钱还失手,已经不是钱的问题了。

郭翼想了想,终于说,“我也不太信那个谁是南宫定康的儿子,要不,再加一万五,还是动南宫璞吧。本就是给南宫定康一个教训,如果没了南宫璞,那南宫家只能第三代上位了,那不是正好。”

“三万两杀个人?”杨忠义摇头,“这不是给南宫定康教训,是让人家觉得我们好骗,一次不成还要追加,哪有这种事?!”其实,当初要一万五千两他都觉得贵了。

“我上次就说,这钱也不是我们两家出,本就是几家平摊,京里也会给银子,这样每家也没多少。”郭翼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有些不耐烦的说。

“这次京里同样出了钱,难道不要给交待?还好那个什么神君是他们找的。”杨忠义也不等郭翼回答,“不谈了。这样,让那个什么神君再做一次,不要那个谁了,就周棠。成了这事就了了,不成退钱。”

郭翼想了想,点头,“我去谈。”

杨忠义觉得好像之前对他态度差了点,缓和了语气道:“辛苦。不管成不成,后面都算了。让东阳想办法去逼南宫定康赔钱,我去找兵部,尽快出货是正事,听说朝廷要和鞑靼和谈了。”

郭翼犹豫了下说道:“我倒认识个人……。”想了想又停了口。

杨忠义等了半晌没见下文,忍不住问道:“谁?”

郭翼笑了笑,“说出来也不认识。此人屡考不第,前几年混去严相府里当门客,偶尔帮着写写青词,混口饭吃。”

杨忠义仔细听着,完全不懂他的意思,见他又卖关子的停住,不得不再次问道:“此人有什么用?”

郭翼不答,问:“如果以严世番的名义,让锦衣卫帮我们运货,你觉得可能不?”

杨忠义吓了一跳,“当然不可能!锦衣卫是圣上的狗,怎么可能听严世番的?!这要是扯上锦衣卫,我们也会跟着遭殃!”

“那,如果我们手上有锦衣卫密探名册呢?”

杨忠义嗖的站起来,盯着郭翼道:“你疯了?!那东西不要给我,我不知道,就当你没说过这些话。”

郭翼轻蔑的笑了笑,“不要这么紧张,东西还没到我手上。那东西,大家都不说,天知道是什么……”

“总之,这事我不参与,我们杨家和严相、还有锦衣卫本就井水不犯河水,你想什么你去做,与我无关,就这样,告辞。”说完,杨忠义不看郭翼,急急离开牡丹楼。

026.商议

兖州城外,半停湖。

洛云石拿着渔具往湖边走去,自从知道这里有鱼,他就经常来钓。

“哟,公子,又来钓鱼啊。”湖边唯一的船家撑着船迎上来。“坐船去湖心不?”

洛云石笑着点头,等船近了,一个箭步跳到小船上。小船慢慢离开岸边,到湖心抛锚。洛云石坐在船侧,挥杆钓鱼。

“你怎么才到兖州?”中年船夫开口问。

“什么叫‘才’?荆州到兖州很远的。叫我来什么事?”

“很多事,一件件说。”船夫也拿出钓具,钓鱼。“荆州的报告呢?”

洛云石摇摇头,叹口气,从怀里拿出个信封递上。“老郑,你在这个没人的湖边冒充船家,会不会太奇怪了点?”

郑夙接过信封,塞进怀里。“又不是天天来,偶尔过来钓钓鱼,家里还有一亩菜地,还要经常出门跑货,很忙的。钱大人叫你小心些,有人在查你。”

“查我的人多了。”洛云石完全无所谓。

“不是南宫氏的人,可能和北面的事有关。钱大人说,尽量少动官府,如果有人怀疑,可能会对你不利,要你注意安全。”郑夙叮嘱。

“你不说,我倒忘了。知不知道天罡门?”洛云石问完看着郑夙。

郑夙想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怎么了?”

“很奇怪的一个女子,自称天罡门的湘水神君谢红郁,但这个名字我大致打听了下,没什么人知道。她要我入天罡门修天机,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不过,也可能是骗子,算命的伎俩,会让人越想越对。”

郑夙笑起来,“你还会信人算命?哈哈哈,你不骗人就很好了。”见洛云石白了他一眼,连忙正色道:“我记下了,回去查查。”

“还有,回来的路上有人莫名其妙向我出手,嗯,身手嘛,至少比我好,招招要命的打法,我还以为这次完蛋了,结果点到为止。什么意思?”洛云石拎起鱼杆。

“哈哈,你很少说自己打不过人家。”郑夙又笑起来

“我打不过的人多了,知道打不过还打,那是傻的。”洛云石装了鱼饵,甩杆。

“没受伤?”

“好像没。”洛云石摇摇头。

“然后,你跑了?”

“不是,是他走了。”

郑夙想了想问,“什么意思?认错人了?”

“不知道,我想北面的人,应该请不动这样的高手吧。”洛云石猜测。

“会不会和你爹有关?最近南宫氏好像和几大晋商起了矛盾,有货失踪了,南宫氏认为是几大家在搞他们,据说也有证据。不过,更像是想借机不替他们跑腿,毕竟违禁物品风险太大。那几家当然不会认,说南宫氏监守自盗,要南宫氏交出控在手里的通路。这也不可能。所以……。”

“不会吧,我到荆州才和他们有接触,这么快就怀疑到我?这事,我敢说,现在连大当家都不确定。还有,如果南宫氏真要退出,那我这里怎么弄?这个身份没什么意思了。”洛云石看着郑夙问。

“咦?难道你不想回家?”

洛云石不答,再次提起钓竿,重新装饵。

郑夙等了会,不见回答,只好问道:“泉州准备差不多了,什么时候动手?”

“钱大人没话?”

“钱大人是没话,不过,你考虑清楚了,碧海堂是南宫氏老牌班底,而且,兄弟们不能帮你。我再啰嗦一遍,这事不像土默川,万一出点意外,你跑到中原就没事了。这事,唉,万一有意外,人家弄不了你,那兖州呢?连累人呀。再说,你那天还说,没想好和南宫氏作对的动机。唉,我也想不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还真成问题。”

“你会不会想太多了?动机?想不出就不解释,大不了他们说什么我都点头。反正到时候,就是打个照面走人的事。”洛云石又摇摇头,“我现在担心,我这里还没准备好,他们就退出了。”

“云石啊,唉,我看着你长大,知道你重感情,这些话,你也就是现在说说……”郑夙又是一幅家长的样子劝说。

“喂喂,你上次不是说江南那个凌正才是你看着长大的?”

“不会吧,这你都吃醋!”郑夙夸张的瞪大眼。

洛云石一摊手,“好吧,就算你说的都对,现在钱大人并没叫收手,那,我的郑大人,你说怎么弄?”

郑夙贼贼的一笑:“虽然我管着你们,不过大家分工不同,不用这么客气。嘿嘿,不过,你怎么也叫了我声大人,那本大人也要为你想个办法不是。嘿嘿,我得到个消息,西关马场最近和沈氏走的很近,好像有啥异动。”

洛云石斜着眼瞥了他一眼:“我不认识什么姓沈的。”

“有一个人你一定知道,你大嫂,沈雪莹。西关马场的动作就和他们沈家有关。而且,我知道你在兖州还认识一个要命没有要钱很多的富家子,巧了,他家也掺合了下,参了个小股。”

“西关马场是军马场,那些马是不允许私下买卖的。买马?”

“奇在他们要的是病马、老马、死马……。”

“马场配额?”

郑夙又笑起来,“我就知道你行,哈哈哈。沈家、兖州的富家子,怎么都像是为你定做的。”

洛云石也学着他的样子笑起来,“明明是自己得了个任务想让我帮忙,还说的好像为我好似的。哈哈哈,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么奸滑了?可以考虑改行噢。”

“喂,这么说就没意思了。要不是这事在北边,我铁定让凌正帮忙,他比你好说多了。”

“凌正是吧,有机会会会他。”

“做不做?”

洛云石边收渔具边说:“不就是要份报告嘛,行啊。不过,泉州那边你要给我安排的妥妥的。查清楚我就直接去泉州。”

郑夙也收起了鱼杆,“没问题,我在泉州鲁商会馆放了三千两银子给你救急,你要做的真一点,可以拿济民堂的房契去提。”

**********

洛云石提了两条鱼回了济民堂。济民堂是间药铺,不过洛云石并不懂药,好在有掌柜孟宪。

济民堂原本叫孟氏济民堂,是孟宪几十年的心血,本想着百年之后留给儿子,也好有个养家糊口的本。可惜,孟宪近三十岁才生了一个儿子,妻子早亡,更是对儿子宝贝的不得了。大了之后,吃喝嫖赌,花光了孟宪的棺材本,坑蒙拐骗,骗遍了街坊邻居,最后,居然拿了济民堂当赌本,输了之后,还欠了几百两,终于,在赌场来收铺讨债的时候逃出兖州。

九年前,洛云石第一次见到孟宪的时候,正好看到他被赌场赶出家门,还强行要求他还欠下的几百两银子,要不是街坊帮着,孟宪差点当场自尽。谁知几天后,洛云石准备离开兖州,居然遇到正在上吊自尽的孟宪,救了下来,接着,有些义气用事的洛云石,索性好事做到底,跑了趟来银赌坊,赢回了济民堂。当时,他还不叫洛云石。

孟宪拿回济民堂后,认为济民堂已不是孟家产业,硬拉着洛云石去官府正式更名。洛云石并没想过要这间铺子,无奈之下报了洛云石的名字。

之后,孟宪依旧经营济民堂,只是拿下了孟氏二字。对洛云石来说,也有了个落脚之地。孟宪的儿子也来过几次,他见一次打一次,没几次就被打怕了,一见到就绕道走。

洛云石走进店堂就见一个中年女子不停向孟宪说着什么,边说还边流着泪。孟宪见他进来,连忙站起身迎上来。“怎么,还真钓了二条鱼回来?”

洛云石笑着说:“你陪顾婶,我下厨,一会吃鱼汤。”

孟宪有些尴尬。顾婶是个寡妇,也只有一个儿子,当木工学徒,经常有事没事的来坐坐。洛云石也提过,不如二个凑成对,一起过日子,孟宪似乎有些不愿意。

“云石,顾婶的事,还是你听听吧。”说着,接过鱼,直接去厨房。

原来,顾婶的儿子最近和师傅去了城中富户张家做木工,不知怎么的,和张家大少爷张士超认识了。张士超在听说顾小虎是洛云石的街坊后,有什么好玩的都来叫上他。这几天,顾小虎更是工也不好好做,魂不守舍的,就在等张士超。顾婶急的要死,想让孟宪帮忙去和儿子谈谈。

“你说士超?”

“是,就是张家大少爷。”

“小虎在家吗?”

顾婶摇摇头,“和大少爷出去了,也不知道去哪。”

“顾婶,别急,这二天,我会去找士超,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再让孟叔去和小虎谈谈。没事的,小虎一直是个乖孩子。”

顾婶擦了擦眼泪,“多谢洛公子、多谢孟先生。”

“别这么客气,大家都是街坊。”

送走了顾婶,孟宪才从后堂出来。洛云石笑起来,“孟叔,你不会是怕她吧?”

“胡说什么,真是小孩子不懂事。唉,我倒是知道些士超的事,顾婶在,不好讲。”

“什么事?”

“春满楼来了几个胡姬,前些日子,士超本来是来找你的。”

“什么?!小虎才多大?!”

“十六了,也知道人事了。”

“士超他爹八成又不在家,我找他去。”说着出门。

孟宪在身后说:“我做鱼汤,你回来吃。”

“好。”

027.找到理由

洛云石还没走进春满楼,就见到在门口探头探脑的顾小虎。一把拎起他,顾小虎吓了一大跳,回头见是洛云石,立马求饶“洛大哥,洛大哥,放过我吧,再也不敢了。”

“你不敢什么?说!”洛云石双眼一瞪。

“我、我、我,真不敢了,真的。”小虎吓得发抖。

“你才几岁?!学人家嫖娼!想做第二个孟天宝!”洛云石骂道。

“我,我真没有没有……,啊啊,大少爷,这里这里,救命啊!”小虎见到张士超从楼里出来,大喊。

“啊呀,啊呀,是云石,真是你啊!”张士超边说边跑出来,陪着笑脸,“误会误会,把小虎放了行不?”

洛云石放下小虎,气道:“你带小虎来这种地方,我误会什么?”

“我们,啊,我们也就喝喝小酒、听听小曲,看看胡姬嘛,真的,其它什么都没做,真的,这不,在等你回来嘛。”张士超继续陪着笑脸。

“你和一帮公子哥来这里我不管,但以后不准带小虎来,他还有个娘要养,不是人人都像你这样!”

张士超一脸委屈,“我、我没让他花银子啊……”

“不好意思,他没时间。”见小虎像只鹌鹑一样躲在张士超身后,又是一把拎出来,冲着小虎道:“现在跟我回家,好好做工、好好孝顺你娘,不准再来这种地方,不然,洛大哥是会打人的!”

“哎,云石……”张士超准备打个圆场。但,洛云石根本不给他面子。

洛云石指着他,“还有你,一刻钟后到我家,不然,我就把你所有的好事都告诉你爹。”

“洛云石,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嘛。喂、喂……”

洛云石根本不理他,拉起顾小虎就走。“回去向你娘、师父认错。”

“洛、洛大哥,我……。”顾小虎的声音里明显带上了哭腔。

**********

等洛云石回到济民堂的时候,张士超果然已经在等他了。

张士超见他回来,腆着脸说:“哎,我还听话吧?”

“你不是有一群少爷帮吗?和他们玩不好?不要来折腾我这里的街坊。”

“我爹老是夸你,说你有胆识、有担当,嘿嘿,我这不是为了和你多亲近亲近嘛。”说着又凑过来。

洛云石一把推开,“坐好,有事问你。”

“好好好,你问你问。”边说边规规矩矩在凳子上坐好。

“你爹不在兖州?”

“嘿嘿,这不废话嘛,他要在,我能这么自由?不过,好像这几天就要回来了。”张士超最后句说的有些失落。

“我记得,你上次说要好好和你爹学做生意的,没学?”

“在学在学,这不是学不会嘛。”眼珠子一转,“我爹说你很厉害的,不如,你教我啊?”

“教你什么?”

“什么都行,嘿嘿。”

洛云石看了他很久,叹了口气,“想想你也可怜。多大了,还没出过兖州吧。”

“对!”张士超激动起来,“你看,我一说,你就明白了!”

“你想怎么弄?”

“唉,我也不知道怎么弄啊。你也知道我的情况,自从我二个哥哥死了之后,爹娘根本不让我出兖州,要不是我誓死抗争,连家门都出不了。其实,你当我喜欢看胡姬啊。”张士超已满是悲怆。

“那,如果出了兖州,你又想干嘛呢?”

张士超想了想,有些犹豫的说:“我说了,你别笑话我。我,其实,想上少林学武。”

“你?!”洛云石看了看这位公子哥的小身板,真有点惊讶。

张士超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这,也就是个梦想。”

“还好,只是梦想。”洛云石像是放了心。

“你觉得,我不行?”张士超又委屈了。

“我觉得,你想出远门,用这个理由根本不行。”

“这不,你给想个办法呀。”

“你家是商人,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学做生意啰。”洛云石说的理所当然。

张士超怔了怔,反问:“那不还和现在一样?”

“怎么一样?你和你爹说,你一个人学不会,想让我当你的伴当。再让你爹来找我谈,那就不一样了。”

“对噢。”张士超眼睛放光,“反正我爹老是夸你,让你和我爹谈,嘿嘿,你一定有办法能让我出远门吧?”

“去少林寺当然是不行的。”

“少林寺,嘿嘿,就是个梦想,想想而已。”

**********

才过了一天,张家就派人来请洛云石。到了张家,直到进了书房才见到张士超,站在他爹身后,不停的挤眉弄眼。

张达成微笑的招呼洛云石坐下,寒暄了好久。终于,指了指自己儿子问:“你们是好朋友吧。”

洛云石笑着点头,“经常一起吃饭、喝酒。”

“呵呵,年青人嘛,总是喜欢一起玩。听说,你很忙?”张达成笑问。

“做中人,到处牵线、搭桥,呵呵,赚点钱糊口。”洛云石态度很诚恳。

“还没成家?”张达成貌似不经意的问。

洛云石有点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噢,你也不小了。家里不催吗?”

“爹娘不在身边,压力就小些。”

“哈哈,你应该不是长子。”张达成眼里闪过狡诘的目光。

洛云石点点头。

“家在哪里?”

“山西。”

“晋商很有名啊,怪不得你有些大家气度。”张达成赞了声。

“叔叔过奖了,普通人家而已。”洛云石被说的不好意思。

张达成转身对张士超说:“士超,吩咐厨房做些好菜,留云石吃个便饭。”

张士超听话的出去,走过洛云石身边,还不忘做个怪相。

张达成见儿子出房关好门,微微笑了笑问:“士超有没和你说过,想让你当他伴当?”

“说过,没答应。”

“为什么?”张达成奇道。

“士超天天在兖州,他自己也有好多朋友,没什么好伴的。”洛云石照实回答。

张达成点点头,“士超说,你也教他些生意上的事?”

“也谈不上教,大家闲聊嘛。讲讲身边发生的事,士超没出去过,有些情况他不太明白,那就,尽量让他明白。”

“你觉得他应该出去看看?”张达成多少有些考校的意思。

“这个我说不好,呵呵,我大哥也是天南地北到处跑。”

“你们家教孩子的方法,比较特别。”

洛云石笑笑,“这个,我真说不好。”

“一般在外面,你怎么保护自己?”

“我学过一些拳脚。其实,路上也没这么不安全,很少有人打年青男子的主意。其它,只要镇定些,不上当,一般没什么问题。”洛云石答的很有些自信。

这个回答倒让张达成没想到,“噢?你会些拳脚?是跟哪个师傅学的?”

“呵呵,强身健体吧,大哥随便教的。”

“那,可是家学渊源了。”张达成又赞了句。

“叔叔过奖了,毕竟不是做保镖的营生。”

张达成笑问:“那么,最近你忙不忙?”

洛云石想了想答:“是有一个马场的事,不过不急。”

“马场?”张达成表情微微变了变。

“是啊,在北边,不远。想过几天先去看看情况。”

“不知道叔叔能不能问问是北边哪个马场?”

“其实,主要是我还没去看过,不知道实际情况。不过,叔叔问起,嗯,是西关马场。”洛云石像是有些为难,但又诚恳的回道。

“是什么生意?”张达成大概觉得问的太急,又笑着加了句,“我在那边也有些朋友,说不定能帮上忙。”

“这个……,”洛云石犹豫了,笑了笑答:“这是个军马场……。”

张达成等他下文,洛云石却不说了。等了会,张达成笑道:“军马是不能卖买的,八成是那些老马、残马吧。”

“呵呵,马很有用的。”洛云石似乎答非所问。

“叔叔能问问,你哪里知道的消息?”

洛云石揉揉鼻子,感觉有些不好答,“这个,我在西关有些朋友。”

“西关的朋友?那里只有一个马场,你朋友是马场的?”

“叔叔对西关也很熟?”

“哈哈哈……。”张达成笑起来,“我也有朋友在西关。”

“叔叔对这事怎么看?”

“我了解不多,不过,没想到,你也会知道这些。”

洛云石无奈的说:“其实,不瞒叔叔,云石啥都不知道,不过,云石一向有原则,违禁的事不做,风险太大。所以,想先去看看,有些不对,就算了。”

张达成笑着点点头,略想了想,笑着说:“我也想让小超出去看看,他也大了,应该慢慢让他熟悉。”看着洛云石继续道:“你和小超是好朋友,不知道你能不能和他一起去?我知道你有事要做,就按你的时间、安排来。当然,如果你要去西关,路上我可以安排。费用方面,我会给你一笔钱开销,你也不要客气。小超这里,一路上还是要你照顾的。”

洛云石表情为难的看着张达成,“这个……。”

“云石,叔叔不会亏待你。”

“叔叔,云石明白,只是怕路上会照顾不周,毕竟云石还没做过这种事。”仍是一脸纠结。

“哈哈哈,就当是带个朋友一起,路上多和他说说。叔叔可不是要你当伴当啊。”

洛云石笑起来,尴尬的说了句,“就是觉得责任有些重大。”

“没事,我让护院跟着你们。什么时候走?”张达成很爽快。

“后天吧。”洛云石还是犹豫了下。

“西关?”张达成问。

“是。”洛云石点头。

“如果是西关,叔叔可以再给你个条件。在西关,你可以用张家的名义,回来后和叔叔说说你看到的情况,不论如何,叔叔都有谢礼。”

“这怎么好意思。”这下,洛云石是真的不好意思。

“哈哈哈,云石,其他人我还不放心。就这么定了。”

028.西关马场

走出兖州城门的时候,骑在马上的张士超可以用兴高采烈来形容。“洛云石啊洛云石,你真有本事!以后,你就是我大哥,我张士超跟定你了!”

“谢谢,不用。你命里克兄,我还没活够。”洛云石看都不看他。

“这样说就不好玩了啊。我二哥病死的,大哥摔死的,我都怀疑是不是我爹克子呢。这么想想,我是不是也很不安全?”

洛云石无语,翻了个白眼。

到西关的路上根本无惊无险,一路上张士超都在嘟哝着要出点事才好,这让跟着的张家护院紧张的要死,就怕张大少爷没事找事。到了西关后,张士超一脸的不可置信。无边无尽的草原、数不清的马,按张士超的说法,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壮观的景色。

洛云石花这么多口舌,带上张家大少,本来就是为了有个名正言顺来西关的身份。有张达成给的便利,洛云石直接以张家主事的身份和西关马场联系。马场果然给面子。

西关马场来人是一个笔贴式,黑黑小小、普普通通的一个中年人。“张少爷、洛公子,呵呵,二位难道不知道生意停了?”

张士超眼睛一瞪,“什么时候停的?我们出门的时候,我爹可没说。”

“我们也是昨天才收到范家的传信。可能你们出门的时候还不知道。”

“什么情况?”张士超问。

“其实,这次要不是你们有张爷的印信,我也不敢接待。”说着喝了口茶。

张士超急了,“快说快说啊。”

笔贴式微微笑了笑,“看样子,这位是真的张少爷了,那洛公子?”

洛云石笑了笑,“其实,我是少爷的伴当,本来也就是陪着少爷出来历练下。后面那位是张家护院,是老爷派来保护我们的。”

张士超听洛云石这么说,急了,“喂,就算我爹找你当伴当,我也没当你是伴当啊。大家朋友这么多年,别少爷、老爷的。”

洛云石尴尬的笑了笑。

笔贴式仔细观察了下,苦笑了声,“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对不起几位。最近听说有上面的人要来暗查,不得不仔细些。”

“暗查?查什么?”张士超又着急的问。

“卖马呗。”笔贴式看了眼张士超。

“军马是不能卖买,但这次交易的是老马、病马,不处理也占了额度,最后还是死掉埋了的。这都有问题?”洛云石不解的问。

笔贴式的脸苦了,“本来是没问题,我们每三年都要处理一次。不过,这次,听说锦衣卫插手了。”

“什么?!”张士超、洛云石几乎同时喊了声。

“这、这,云石,这事……。”张士超拉着洛云石,脸都吓白了。

“别急别急,我们又没犯事,锦衣卫又能怎么样。”洛云石安慰道。“这位大人,是听范家说的?”

“如果只是范家这么说,我们也不一定会信,毕竟这种事,锦衣卫管的再宽,也从来没管过马场的事,本身马场也没什么油水。可这事,连上面也这么说。所以,我们还是停了,等风头过了再说。”笔贴式无奈。

“上面?”洛云石不解,补充道:“洛某觉得,传说中锦衣卫做事一向隐蔽,就算真的要查,也不可能事先透出消息。会不会弄错了?”

“这我也不知道了,反正是我的上峰要我们停的,而且,如果连范家都知道了,那可能是兵部传来的消息。”

“怎么和兵部有关?锦衣卫应该不归兵部管吧?”洛云石继续问。

“这真不知道了,我也只是猜猜,范家在山西,山西第一家可是姓杨的。”说完,又喝了口茶,“二位,这事就这样了,如果没其它事,我劝二位尽早回去吧。”

**********

兖州,济民堂。洛云石走的第四天。

孟宪一如既往的给街坊抓药,虽然生意一般,却是人来人往比较热闹。门口一直站着个五、六十岁的男子,并不进门,直到孟宪送走最后一个邻居,问道:“这位先生,可有事?”

男子笑了笑进门:“掌柜的,生意可好?”

“都是街坊,有事没事的,过来照顾生意,随便聊个天。生意嘛,就这样,糊个口,呵呵。”孟宪笑着回答。

“掌柜的,这家店在这里很久了吧。”

“都几十年啰。”

“这铺子,卖不?”

孟宪笑起来,“我可不是东家。不过,我们东家应该不会卖的。”

“噢?不好意思,我以为……。”男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没事没事,都知道的事。”孟宪很无所谓。

“那我能问问,东家可在?”

“不巧了,他出门了。”

“他什么时候回来?”

孟宪上下看了看此人,“这位先生有事?”

“呵呵,就想谈谈铺子的事。如果不卖,掌柜的,你看周边可有好介绍?”男子像是闲谈似的问。

“真要买铺子,我们这条街,可不是好地段噢。再说,几十年了,我们街上都没怎么动过。先生不是谈铺子的吧?”孟宪虽然面带笑容,但已有些警觉。

男子想了想,笑着说:“确实,是在下唐突了。我有个朋友与贵东家有旧,不知能否打听下他的事?”

孟宪也笑着说:“先生,东家的事,我这个做伙计的可不清楚啊。”

男子无奈笑笑,“孟先生,在下确实有些事想见见他,不知可否告知他的去处?”

孟宪更是戒备,“你知道我姓孟?”

男子笑答:“我还知道这家店原来是你的,几年前,才变成洛云石。”

“你是谁?”

“南宫定康。”南宫定康自报家门。

孟宪摇摇头,“没听说过。云石的朋友?”

“希望是。”南宫定康笑着回答。

“云石不在家,我不知道他去哪里,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可能几天,也可能几个月,难说。南宫先生可以留个口信。”孟宪也答的滴水不漏。

“好吧。既然他不在,那就麻烦孟先生告诉他,如果想谈谈,我在济南月明楼。”接着自嘲的笑笑,“他应该不会来。多谢,告辞。”

**********

等洛云石回到兖州已是三天后。

张士超出了趟门,却比不出门还沮丧,因为啥都没发生就回来了。更沮丧的是,一到家,洛云石和张达成就到书房,还把他关在门外。直到洛云石离开,他都不知道自己老爹和他谈了啥,反正,爹就和他说,这个月不要出门,在家里好好读书。

洛云石回到济民堂,天色已暗,孟宪正在关店门。

“这么快就回来了?饭吃了没?”孟宪见到他有些意外。

“有啥吃的?没的话,我去外面买些。”洛云石边说边帮着上门板。

“有,有,顾婶昨天还拿了只鸡过来,说是谢谢我们的。我去做。”

“我来吧,辣子鸡丁我拿手。”洛云石随手栓上门。

“好,你也好久没下厨了,孟叔给你打下手。”说着,开开心心的一起去厨房。

孟宪边处理蔬菜边和他说前几天发生的事。说到南宫定康这个名字的时候,洛云石拿刀的手明显抖了一下,差点切到手指。

“怎么啦?没切到手吧?”孟宪放下手里的菜,关心的问。

“当然没。”说着还给了孟宪一个大大的笑脸。

孟宪看看他,摇摇头,“看样子,你是真认识。”

“啊,那个,你刚说他留了话给我?”

“他说,如果你想谈谈,他在济南月明楼。就这句。”

“噢。”

等洛云石做好了三菜一汤,还找了壶酒,坐下吃饭的时候,孟宪终于忍不住问了句:“人家约你谈谈,你不去?”

“济南这么远,又没啥好谈的,干嘛去?”

孟宪喝了口酒,吃了口菜,“手艺又进步了,不错不错,开酒楼应该没问题,哈哈。不过,那位南宫先生也说你不会去。”

孟宪前后二句话转的太快,洛云石刚想自夸几句,就被噎了进去。“咳咳,吃饭就不要谈这事了。对了,孟叔,我明天就走。”

“哦,北面?”

“南面。”

“咦?你很少去南面。”

“要去几个月,还有,济民堂的房契可能要用下,会还回来的。”

“济民堂都是你的,不用这么客气。需不需要搬家?”孟宪问。

洛云石边吃边说:“不用,到时候我写信给你,你托鲁商会馆的商队带来就是。之前,就当不知道。”

“明白。”孟宪点头。

“另外,我不方便见老郑。走之前我会通知他来这里一趟,把这个给他。还有,最近可能有不少人盯我,孟叔你在兖州要千万小心。”说着拿出封信,递过去。孟宪收下,放进怀里。

孟宪点点头,“知道了,你在外面也要小心。真不行,这种事不做了,换个行当。”

“这次的事,确实和原来有些不一样,不过,只要孟叔你没事,我就没啥可担心的了。要知道,没人能伤得了我,哈哈。”洛云石一脸得意。

“吹牛!”

029.因为没钱

“青双啊,你在搞什么呀。”一个慵懒、磁性的嗓音轻轻责备。“人家可以说,我们啥都没做,凭什么要给我们钱?你要知道,我们很缺钱啊。”

“这世道,人人都缺钱。再说了,我一向相信夫人的三寸不烂之舌。”付青双是被加急叫回湘水神君殿的,差不多料到是什么事了。

“我说了呀,但人家要等有成果了才肯付到七成。他要是一直活蹦乱跳的……。再说,听说是你开的信?”

“是啊。”付青双在美人榻上斜靠着,没一点紧张的意思。

“然后,你就看到了任务是针对南宫氏?好巧。”谢红郁笑的很媚。

“就是这么巧,我都没想到。”付青双摊摊手。

“为一个女人魂不守舍十多年,这么长情?”谢红郁继续笑。

付青双不答。

“我们是袁天罡门下弟子……。”谢红郁语众心长的说。

“这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谢红郁无奈,只得问:“那西郊土地有没告诉你,那个人什么时候死?”

“我是今天你说才知道,他到现在还是活蹦乱跳的。是不是你银子要少了?土地庙的人也做不掉他?”

谢红郁沉默,之后又深深叹口气,“洛云石呀……。我也没想到,他就是南宫瑾。”抬眼看了看付青双,“更没想到……,唉。”

付青双有些不解的看看她,“什么情况?因为生意太小,故意加了个不相干的名字上去?”

湘水神君白了他一眼,“你觉得可能吗?我有我的消息来源。”说着,无奈道:“他身上有一丝大明气运。”

“什么?!”付青双坐正,盯着谢红郁,“夫人的功夫又见涨啊,看名字就能算气运,厉害了!”虽然竖了竖拇指,却是一脸调侃。

“荆州见过。”谢红郁也不生气,“那位金主太小气,没办法啊,只能起卦了,卦相直指荆州嘛,打听了下,有人在炒江陵缎呀,就想着发点小财。谁知……居然是这么位。”

“呵呵,然后就这么巧,正好发现他是南宫瑾?”付青双继续调侃。

“也不是,当时就发现他有劫数。还以为这一劫会断了他的气运,回来算了下,原来不是,唉,那这样,他还真是死不了了。”谢红郁的语气不知是庆幸,还是惋惜。

“哈,原来你早知他死不了,那还叫我回来干吗?”付青双无语了。

“想想后面要怎么办呀。明明我们这么厉害,为什么老是赚不到钱呢?”谢红郁趴在榻上,可怜兮兮的看着付青双。

“别问我,你才是老大。”

“南宫瑾噢,可是你那位的亲弟弟呀,有没啥想法?”谢红郁期待的看着付青双。见他不理,又说:“南宫家好有钱的……,你想想办法呀。”

付青双无语望天,“地宫不要造了吧……。”

“这是我的事!”谢红郁坐正,有些生气的说:“我就知道问你也问不出花来。明天出发去太原,那边有支商队在等你。跟着他们走,护送到土默川。”

“什么?!”付青双跳起来。“我们什么时候改行当保镖了?”

“不好意思,只要来钱的都做,你不知道吗?”谢红郁斜眼看看他。

“夫人,我一个人怎么做?”

“其实,人家根本就不用我们,是我硬要才分了一份。不过,你必须十分小心,真正保护这支商队的,怕是你想不到的。少说多做,跟你无关的事不要管。这生意要做的起来,就不怕断银子了。”谢红郁又兴奋起来。

付青双皱起眉头,“土默川?那是鞑靼的地方,你没弄错?”

湘水神君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凡人的事,与我何干?”

**********

风华苑是南宫璞夫妇的住处,内里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很有些江南的意境。

在水榭内,有个年青男子半躺在软榻上,脚搁桌上。身边放着几盆西瓜、葡萄这些完全不当季的水果,还暖了一壶酒。

沈雪莹走进来,皱了皱眉。“坐没坐相,看来当年爹爹还是打少了。”

年青男子笑了笑并不起身,而是拿起块西瓜,二三口就吃了,边吃边说:“姐姐家就是好,想吃水果了吃就是,啥都有。”

沈雪莹走过去拍拍他的脚,“拿下来。别被你姐夫看到了,以为我们沈家人没礼数。”

“算了吧,他早就知道我是个没礼数的了。”说归说,还是把脚拿下来了。

“说吧,大老远跑来什么事?”

“大姐,我就不能来看看你?”

“沈少,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子,还是直说吧。”

沈伟冬微微坐正了身子,想了想,拉了把沈雪莹,让她坐到自己身边。“大姐,怎么说呢,还记得西关马场不?”

“西关马场?你还在搭手?半年前,你姐夫就让你别和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范家人混一起。”

沈伟冬有些为难的说:“所以,我打听清楚了,姐夫、老爷子都不在,才上门的。”

“说吧。”

“唉,是有点难以启齿。不过,这也不怪我是吧,南宫氏玩这么大,也不照顾照顾,好在,我夫人的几个兄弟还当我是会事……。”见沈雪莹又皱起了眉头,赶紧说:“唉,大姐,别的不说,能借我点钱不?”

“出什么事了?”

“这个,大姐你就别管了……。”

“那不可能。家里又不是没钱给你,你不去问家里要,要到我这里来。除非你说明白。”

“唉,不就是西关马场嘛,本来要做生意的,又不做了,你知道,我上次入股的钱也是借来的,要利钱的呀,本金是可以还,但这利钱,让我去哪里要?”

“西关马场到底是怎么回事。上次你就没说明白。”

“上次,唉,我一说北边马场、范家,姐夫就不让我说了,你也看到的。大姐,也就几千两银子的利钱。”沈伟冬真心觉得几千两并不多,只不过自己拿不出而已。

“什么?!”沈雪莹跳起来,“才半年,利钱要几千两?你到底借了多少?”

“唉呀,大姐,这个你别管,反正本金我都还回去了。再说,如果当初你们入股,那就没这事了。”说着还有点不高兴。

沈雪莹正色道:“第一,几千两银子,我是没有的。你要借,只有向你姐夫借。第二,把事说明白,不然,大不了我回趟娘家,让爹治你。”

沈伟冬更不高兴了,嘟哝的说:“当年,要是我娶的是南宫瑶,那真什么事都没了,非让我娶那个范氏大龅牙,还是个旁支。”

“说过多少次了,这种无聊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江南陆家也不是你得罪的起的。说正事,如果不说,你姐夫也快回来了,你是吃了饭再走,还是现在走?”

沈伟冬吃了颗葡萄,擦了擦嘴,站起来,有些贼兮兮的四处看了看,回身,坐到沈雪莹对面。“大姐,其实这事,要看是往大里说,还是小里说。”

沈雪莹不看他,做势要走。沈伟冬一把拉住,求饶,“姐、姐,好好好,我说,我说还不行?”接着,喝了口酒,一手仍拉着沈雪莹的衣袖。

“西关马场每三年都要处理一批马,都是些老马、病马什么的。本来么,这些马都是杀了埋了。空出来的份额就要有新的马补上。但是,姐,马这种东西,是会生小马的。本来一百匹,过了三年就一百五十匹,可是老马才十匹,如果这样马只会越来越多,永远都不会要新的马补上了。”

“当然,如果是我们自己的马场,怎么都不可能每三年处理一批老马,还要补上马的,让马自己生就是了。问题是,这是朝庭的马场,还是军马场,这些马是不能买卖的。虽然朝庭也知道马会生马,定了每三年增一成的比例,但马还是多了,西关马场早就超过五万匹的定额了,但还是必须有马补进来。”

“这里就有个机会了,那就是,对马场来说,马可以不进,但买马的银子必须花出去。还有,朝庭没规定由谁来处理老马、病马。要知道西关马场人手少,所以他们就叫我们来处理这些不要的马,这数量上,可就有文章了。”

“我们处理了一批马,这马场的额度就空出来了,然后,他们又把他们自己马场多的马当买的马,只要最后数量对,他们银子就落袋了。我们只要把马卖了就是银子。所以,这事基本没风险。”

沈雪莹冷笑了声,“有这么好,他们会白给你们马?”

沈伟冬愣了下,尴尬的说:“当然也不是白给。我们要帮着处理那些老马、病马不是。另外,他们会搭给我们一些小马驹,关键是他们有很多马没打码,这些都不算军马不是。所以我们也要给些钱买马,反正不管什么马就一个价,总之价格低,我们有得赚。”

“那怎么现在又不做了呢?”

沈伟冬沮丧的拿起片西瓜咬了几口。“锦衣卫插手了。”

“锦衣卫?你怎么知道?”沈雪莹紧张起来。

“我不知道,范家兄弟说的。好像马场也收到风声了,所以就停了。本来马场的事,从来没人管,按范氏兄弟的说法,他们都做过几次了,唉,要不是这次数量有些大,也不会叫这么多人参股。估计坏就坏在那些人身上。”

沈雪莹无语了,“这种事,你们还大张旗鼓的做,心可真大。”

“所以嘛,当初,你们参与,那就啥事都没了。唉……。”

沈雪莹想了想,“我这里只有五百两,你要多少?”

“五千两吧。”

沈雪莹只是轻轻叹口气,“你要五千,那只能让爹出面了。”

沈伟冬急了,“可是,姐……。”

“如果让爹出面,那五千两也不用借了。所以,你别急,这几天我回趟娘家。”沈雪莹说着抬头盯着沈伟冬,“事先说好,这次我帮你,但你以后再也不可以做这种事,最好和范氏划清关系,不然,就没下次了。”

“好是好,但要是爹知道……。”沈伟冬表情纠结。

“你还信不过大姐吗?”

沈伟冬弱弱的说:“但是这事好大的利,现在就是等避过风头……。”

沈雪莹眼睛一瞪,沈伟冬把没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030.目标泉州

福州,清音小筑,是任氏的花园别墅,建在城外一座前不着店后不着村的小丘陵上。

洛云石正被“同窗”任佳航带到书房。书房门口,任佳航行了个礼“洛大人,家父已等候多时,里面请。”洛云石微笑点头,入内。任佳航并不跟进,而是轻轻掩上了门。

房里一位四十几岁的男子,正在摆弄一套功夫茶。见洛云石进门,抬头打量了下,笑着起身,“洛大人果然是年青有为。”

“任大人过奖了。”笑着行了个礼。

任寅生还礼,请座,上茶。

“荆州的事,还要多谢任大人。”

“呵呵,份内事。不过,泉州任务……。”任寅生表情为难。

“洛某知道,牵扯到兵部,兄弟们能帮洛某铺好路,在下已是感激不尽。”洛云石拱手做谢。

“不光如此,洛大人走后,我们任氏全家也要离开一段时间。”

“为何?”

“是钱大人的意思。钱大人也要任某通知洛大人,郑大人的身份可能泄密,现在已经被调至京郊秘密保护,等情况明了。”

洛云石皱皱眉,“在西关马场就发现事有不对,这么严重?”

任寅生苦笑,“唉,只望京里的那些大人们别拿我们这些小人物做交易,对他们只是个名字,对我们可是身家性命啊。”说着为洛云石续上茶,继续“还有,钱大人交待,让洛大人即刻起停职。”

洛云石喝了口茶,不动声色的问:“要我做什么?”

任寅生点点头,“呵呵,洛大人果然镇定。钱大人的意思是,泉州的事以你私人名义进行,不管事情如何,三个月后兖州待命。”

洛云石叹口气,“好吧。”

任寅生从桌子下拿出一只厚厚的信封,递过去。“郑大人离开前,外围的事已经安排妥当,请洛大人放心。这些是按郑大人的要求准备的,时间仓促,兄弟们只能如此了。还有,钱大人吩咐,需要洛大人暂时交还腰牌,见谅。”

洛云石顿了顿,苦笑下,拿出腰牌放在桌上,随手接过信封。任寅生拿出一只小小的铁盒,将洛云石的腰牌放入密封。“三个月后,联络人会至兖州将此物送还。”

洛云石点点头,随口问道:“任大人什么时候走?”

“明天一早。”

“那一路顺风。”

“你也是,注意安全。”

“告辞。”

“不送。”

洛云石在走出清音小筑大门前,却被任佳航叫住了,递来一把钥匙,“有你一封信,前天寄到一峰书院,应该在我的书柜里,庚字七八三一号,这是钥匙。郑大人临走前吩咐我转告,这事有点小麻烦,所以不是他亲办的,请你见谅。”

在去往泉州城的马车上,洛云石深深叹了口气。信封里的东西不多,五百两银票;三千两百汇通银号的抵押文书,文书填了数量、说明需要用兖州济民堂房契抵,百汇通画了押,没填日期;一份祥记货行出让契书,卖方是原祥记的东家曹德发,买方是洛云石,半年前已完成交易,是盖了泉州府大印的红契。另外,就是任佳航交给他的那把钥匙。

不知道是郑夙得罪了人,还是真如任寅生所说,成了交易的一部分。西关马场更像是个局,似是为了暴光锦衣卫的密探,好在找了个经得起查的理由。洛云石苦笑了下,同去的三个人里,仔细想,怕只有自己是最有问题的。这么想,停职也不是坏事。

洛云石看了看那把钥匙。停职,唉,不知道南宫氏是不是已经结束与其它晋商的合作,万一已经退出,那泉州的事,风险和收益就不成正比了,真不如不做。可偏偏钱老大到现在都没说停。三个月后兖州待命,不会真是给个机会回家看看?

记得,当年大哥才十多岁吧,弄得平阳不少小姑娘为他颠三倒四、茶饭不思。当年真是什么都不懂,还和瑶瑶商量着,让大哥穿上女装去和那些小姑娘玩。

想到这里,洛云石笑起来。

瑶瑶?嫁人了吧。那个,自称天上地下最漂亮的小姑娘,不知道现在什么样?不知道嫁到哪里,相公痛不痛她?还说过要保护她呢,还有娘和大姐。不知道她们好不好?呵,肯定好的。

洛云石看看手上的资料。

看这情况,八成这项任务也是停了,要不,随便意思下?然后……,不知道能不能偷偷见见大家,反正三个月后,肯定是要回土默川的,不联系了。至于,爹……,不想了,想多了胸闷。

**********

济南,大明湖,画舫。

南宫定康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已是凌晨,有晋商四大家;有连姓名都不报,却代表京里某些大人物的代言人。在这些人里,南宫氏应该是最没地位的,可惜,最没地位的一方占了他们出货的通路。

这次有京里的人参与,比年前的那次私下会面,场面激烈的多。

京里的意思是,南宫氏就是保镖,理应赔偿货物损失。不过,南宫定康还没表态,晋商四大家就集体反对,他们觉得包括南宫氏在内的五家、以及京里的幕后人物,都是一体的,货被劫不仅是京里某些人有损失,而是大家有损失。不过,这次总损失二十万两,摊到各家的损失应在二万五千两左右,但这个数额京里又不同意,认为应该是晋商们承担所有损失,更应该尽快备货再走一次,而总额应为四十万两。

南宫定康拿出证据,证明是兵部守备劫的货,而且,南宫氏出货的二堂也有人员损失。如果京里不自证清白,很难再合作。不过,这个意思一表达,那四大家迅速要求,如果南宫氏不合作,就把通路交到四大家手中。问题是,路大家都可以走,但负责出货的人,是南宫门下的二个堂,这二个堂平时,还与当地守军一起参与防护。这当然不能接受。

如此谈了七、八次,次次都是各说各的。这次,在这条画舫上连谈了五天,仍然没结果。对南宫定康来说,没结果,就是最好的结果。当年,本以为只会是日用品的走私,为了攀附、为了能让几个堂站稳脚跟,也为了能有更大收益而参与的事。没想到,发展成了军火走私,这是南宫定康不能接受的。谈吧,一直谈不拢才好,能停多久就多久。

不过,突然想到,之前南宫琬给的那张“当心买凶杀人”字条。北面这条线,不可能真的一直停下去,怕是有人觉得南宫氏不听话了,想要敲打敲打?那这个“凶”要够凶才行。要是周棠在,一定又会说他多疑了。

南宫定康看着画舫外浓浓的夜色,嘴角带起一丝笑。

“姨父,很晚了,回房吧。”郦松然拿了件披风给南宫定康披上。

南宫定康仍站在船头不动,轻声说:“晚上湖上起雾了。你怎么还不睡?”

“让下人收拾一下。还有,大表哥回信了,家里一切都好,他会小心。我们明天回吗?”

过了半晌,南宫定康轻轻点点头,“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对了,兖州那边有没消息?”

郦松然迟疑了下,“他好像已经到泉州了。”

“泉州?”

“他就在兖州过了一晚,然后就走了。我们白在济南等了他十多天。”

南宫定康笑起来,“你对他很有意见?”

郦松然不做声。

“其实,我们本来就是来济南的,只不过来早了点而已,也谈不上等谁。呵呵,他根本不会来。”南宫定康很看得开。

“我不是对他有意见,只是,他的一些态度让人很不高兴。”郦松然想到他,确实有些不太高兴。

“哈哈哈,松然,他从头到尾都没认过,是我们一相情愿,没什么不高兴的。那么,他去泉州干什么?”南宫定康边劝边问。

“好像没做什么。这是碧海堂传过来的消息。”

“碧海堂……,姨父记得碧海堂的柯易,也算是你发小吧?”

郦松然笑起来,“我们一直有联系,上次洛云石的事就是他帮忙查的。”

“是嘛,柯堂主身体一向不太好,他肯帮着做些事,也不错。我记得这孩子实在是淘了点。没想到,你们一直有联系。呵呵。”

“其实,怀表、珐琅、玻璃这些都是他托人带来的,我还让他帮着找玻璃的制作方法,还试过几次。”说到这些小玩意,郦松然就挺兴奋的。

“你在做玻璃?”南宫定康有些诧异。

郦松然脸红了红,还好夜色深了看不见,“今年一直在试,但没成功,我还让他帮着找个大师傅过来。虽然没成功,但我也积累了不少经验,就算真没师傅,再试几次应该能达到要求。”

“你开了玻璃坊?怎么没听你大姨说过?”南宫定康奇怪的问。

“也不是,就是自己玩玩的,找了二、三个帮手。”

“你是亲手在做?”南宫定康更奇了。

郦松然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其实也挺有意思的。我空了就会过去弄弄,也不是经常去。”

南宫定康转过身,借着月光看着他,“松然,你一直神神秘秘的,是在做玻璃?”

郦松然被看的实在不好意思了,低着头,“是。”

南宫定康大笑起来,“哈,你大姨以为你有心上人了,哈哈哈,我本来早就想问,她还拉着我不让问,怕你脸皮薄。松然啊……,”南宫定康拍拍他肩膀。“你有没有心上人啊?”

郦松然始终低着头,“我觉得,觉得,还早吧。”

“早?你大表哥在你这个年纪已经当爹了。”南宫定康收起笑意,一脸无奈,“本来不想催你的,也说过这事你可以自己做主,但你要是一直这么拖下去,是不行的。姨父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这样,如果明年你还定不下来,那家里就给你物色一个。放心,姨父、大姨的眼光不差,看看你大嫂就知道了,是不是?”

郦松然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嗯”了声。

南宫定康又转过身,看着黝黑的湖面,过了会儿,问:“泉州……,泉州最近有什么异常?”

郦松然想了想,“没听说。”

“柯易这边……,柯堂主身体怎么样?”南宫定康问。

“他没特意说起,应该还是老样子。不过,柯堂主的风湿治不好的,只会更坏。”

二人静静的站了会,凌晨的雾更浓了。

“其实,我们也可以去南边转转,反正也没什么事。”

“姨父,那北边的事?”

“他们太想当然了,不用理他们。明天就出发吧。”

031.再来一次

一早,谢红郁就到了京城。这次来京城,却是来找她十分不愿意见的人——严世番。

那天,她怕付清双捣乱,并没说买家换了目标,但是,她找人去平阳看过,现在再出手对付周棠难度不低。除非洛云石短时内就死了,这好像不太可能,江湖之中,谁都不愿杀去平阳对付南宫氏。当然,专做杀人生意的锦诚镖局愿意,只是要价实在太高。她认识的人中,严世番手上有不少亡命之徒,令人高兴的是,这位小阁老气数也快尽了。

谢红郁拿出块粉红的手帕,打了三个结,派人送到严相府中。自己则去了城郊一处道观等着。

这处道观本是蓝道行的落脚地,现在,他早就青云直上,凭着扶乩之术守在君王侧。扶乩,骗人的把戏而已,皇帝信了,财路也就通了,偏偏自己就是没这么好运。

这是第三次约严世番,也是最后一次,他应该会来吧。

严世番并没让她失望,中午时分,果然到了。“和神君有三面之约,这是最后一次了。”严世番看着谢红郁,语气里带着些失落。

谢红郁一身薄纱,肉体若隐若现。严世番盯着,咽了口口水。谢红郁微微一笑,引着严世番进了内室。

云雨,严世番要的无非是这个。对他来说,这是个无比美妙的体验,是他和其他任何人都重现不出来的场景,只有在这位神君身上。他可以不吃不喝一整天,只为天翻地覆。

这次,严世番比之前二次时间都长、次数更多。不过,也更慷慨,给了四十个人,这是四十个亡命之徒。

杀入平阳,当然不可能。那只有想办法引人出来,洛云石是个好借口。让大家都知道他就是南宫瑾,想来当母亲的应该会急着来看看吧。

唉,为了修炼,容易嘛?

**********

南宫定康的心情似乎很好,沿运河而下,到苏杭,再陆路进福建,一路游山玩水,甚至带着郦松然喝花酒、谈女人,就怕他不开窍,直到沿路堂众送来一封信。

吃过中饭,本以为要启程,却被叫到南宫定康的房间。

南宫定康招呼郦松然坐下,问:“你给柯易做过保?”

“什么?”郦松然一头雾水。

“柯易在泉州做卖买,是不是你给他担保付银?”

“没啊。”

“你们,没一起做过生意?”

郦松然想了想说:“他是有说起过,很久前的事了。不过,我没空。”

“他说的是什么生意?”

“运货吧,大概和保镖差不多。他是说过要我来趟泉州,我没去,也就没细说。”

“什么时候的事?”

“很久了,一、二年还是二、三年前吧。后来没说过。”

“你觉得柯易这人怎么样?”

郦松然皱眉想了想,“老实说,我们也就小时候,玩过一段时间。后来,他成亲的时候,我去过,还给他当伴郎。都没怎么见过面,一直都是书信往来。”

“你给他的信里,落款写的是全名?有没有用过私印?”

“这个,不一定,有时候是看他怎么写,我也就怎么回。我记得印章的事,我们也讨论过,他给我盖了好几个他的私印,觉得雕工、字体都不好,想看看我的,我给他盖过。”

“这么说,你的字迹,他很熟悉?也见过你的印章?”

郦松然点点头,“差不多,他的字,我也能看出来。”

“能模仿吗?”

郦松然有点惊讶,“现在?模仿他的字?”

南宫定康点点头。

“这个,可能不行吧,我能看出来,但是要写,至少要拿他的字临几遍吧,也不一定能写的很像。出什么事?”

“你没给他做过担保,但是他与船行签的文书上,担保人是你郦松然,还盖了你的私印。”

“什么?!”郦松然惊呼。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查,泉州,果然有问题。”

**********

最近有个消息从泉州传遍了周边乡村,属于祥记货行的三艘远洋轮,在回航途中遇到风暴全部沉没,而祥记老板曹德发在消息传出之前,将祥记转手,带着全家离开泉州,没人知道去了哪里。

据说新东家刚接手,祥记就直接破产。

泉州祥记货行,这几天店门口人山人海,有船员家属、租了船做生意的商户来打听消息,还有债权人来要钱,当然最大的债权人是永固船厂。

“彭某知道,此事对洛公子来说并不公平,但买卖文书是和祥记签的,未付的船款当然也是找祥记要,现在既然洛公子收购了祥记,所以……,彭某如此,并非是针对洛公子。”彭胜是永固船厂的老板,本来约定,船交付时付三成,出海时付至五成,余款等出航归来后付清,同时,额外再多付二成,当利息。这三艘船是祥记所有的船产,也是第一次出航。

洛云石笑着点点头:“彭老板并没错,只是没找对人。与船厂的文书,洛某仔细看过,是三方签约,除了祥记、永固,还有柯易柯公子,如果没看错,还找了担保人。总款项是一十八万两,祥记占了二成,三万六千两。去年初付了彭老板三成船款,共五万四千两,出海时,本应再付二成,三万六千两,当时,彭老板并没要求必须支付,因而未付。这些数字,彭老板看是否有错?”

彭胜点点头,有些无奈的说:“没错。”

洛云石继续,“祥记也是第一次做海运,不过和柯公子倒是合作多次。事情发生后,洛某仔细查了祥记的账,其实,上次付的五万四千两中,有三万六千两就是祥记出的,这也就是说,按规定,祥记已经付清了所有款项,并不欠彭老板。当然,这点是祥记和柯公子之间的事,与彭老板无关。洛某之所以告诉彭老板,是想说明,彭老板如果想要款,祥记不会付,找洛某真无用,欠款人应该是柯公子。另外,当时写明是船到港后,不论收益,付总款二成利息。但现在船没到港。这笔钱恐怕……”洛云石摇摇头。

彭胜没想到,短短几天内,洛云石已经把事情梳理的如此清楚。他当然知道应该找柯易,问题是柯易不见他啊。“洛公子,不知最近是否拜访过柯公子?”

“柯易?”洛云石满脸苦色,“洛某根本不认识他。唉,当初要知道祥记是成也柯易、败也柯易,打死都不会接手啊。”

“难道洛公子就打算这么算了?”彭胜见讹不到洛云石,换了个方式。

“唉,祥记账面上的总债务已过三万两了。洛某还真想就这么算了呢,可以吗?”洛云石笑了笑,“不过,彭老板今天不来,洛某也是要来拜访的。”不看彭胜有些疑惑的表情,从怀里拿出一份文书递上。

彭胜接过,怔住了,抬头盯着洛云石看了很久。洛云石一直面带笑容,并不着急。“这个,你哪里来的?”彭胜问。

“买的。”

“什么时候?”

“很久之前,嗯,应该在你为祥记造船之前。”

“你想怎么处理?”彭胜小心的问。

洛云石笑起来。这份文书是永固船厂一成股份证明,是从一峰书院任佳航书柜里拿出来的。和这份文书放一起的是一张便条,只有一行字“神交已久,不谢。”落款居然是凌正。

“彭老板觉得,怎么处理对我有利?”

彭胜心里有点苦。永固船厂一直是彭家的产业,几乎没人知道,彭家并没占全部,而是有一成的股,在彭胜上一代的时候给了彭胜爹的结义兄弟,可惜这人,连彭胜都没见过。如果这一成要算红利……,彭胜有点不敢想。

“洛公子,彭某当然想收回这一成的股,但恐怕洛公子不是这么想。”彭胜真心苦笑了下。

“唉,彭老板,如果要收回,当然也不是不行,就是,是不是先把这些年的红利分了?一码归一码,大家也好谈。”

彭胜深吸口气,尴尬的笑笑。

洛云石继续道:“不过,怎么说洛某现在也是永固的股东,就算要分红,也应该先让洛某看看永固这些年来的账本,彭老板你说是吧?”

彭胜很含糊的点了点头,随手拿起身边的茶,喝了口,掩饰了下脸上有些僵硬的笑。

洛云石笑了笑,道:“话又说回来,如果换成我是彭老板,突然有个陌生人要看账本、要分红利,呵呵,洛某也是不愿意的。”

“哪里、哪里……”彭胜抬起头,似乎觉得洛云石的话里有转机。“毕竟这么多年,呵,永固也换了几位账房了。彭某书读的也不多,好多事,真是……,唉……”

洛云石笑着摆摆手,“彭老板,洛某不是不讲理的人。其实,就算彭老板把整个船厂都给了洛某又有什么用呢?光柯公子这里就有十多万两欠债没收回,只能说,在这点上,你我可是同病相怜啊。不过,以洛某所见,彭老板是个明理的人,为这事应该找过柯公子吧?”

彭胜低下头,想了很久,终于苦笑着说:“确实,柯公子并不见在下。当时听说洛公子收购了祥记,以为洛公子多少与柯公子相识,呵呵……。”

“没想到,我是啥都不知道就来了,一来,祥记就……。”洛云石也苦笑着摇摇头,“不过,洛某听说柯老先生在泉州口碑相当不错。这事,彭老板,我们是不是可以去和柯老先生商量?”

彭胜抬头,奇怪的看看洛云石,“这个,洛公子,柯老先生早就不理俗务了,这个,恐怕更见不到。”

“那,如果他们柯家,或者说碧海堂有什么事,谁做主?”

“碧海堂?洛公子,柯老先生一心修道,有人说他早已出家了,柯家也早就分家了,家产什么的全分给他的那些子女、弟子,老先生是一文钱没留。至于碧海堂,在泉州早没了,也只有我们这些老人才听过这个说法。”

洛云石皱皱眉,“那如果洛某状告柯易欠债不还呢?”

彭胜吃惊的盯着洛云石,“这个,这个,这个事,这个事,彭某人是做不来的。”说着,又苦笑着补充了句,“大家都泉州人,以后可能还会见面。这事……。”

洛云石哈哈笑了笑,“所以啊,有时,我这个外地人做事还方便些。状纸我已经递到泉州府了,那位柯公子想不理也不行吧。”

彭胜皱着眉,“可是、可是,洛公子,彭某是不想告的,这是要撕破脸的……”

“洛某明白。”见彭胜看了看放在桌上那张股份证明,洛云石继续,“这样吧,”说着点点这张证明,“这事,暂时就你知我知,如果彭老板不嫌弃交我一个朋友,洛某也保证,在柯公子付清款项前,不向永固要求分红。要钱的事,如果彭老板愿意,洛某也可以出面,毕竟洛某一个外乡人,做事比彭老板方便。”

说到这里,彭胜想了想,点点头,“好,彭某交洛公子一个朋友。要钱的事,也不能全是洛公子一个人的事,需要怎么做,洛公子尽管说。”

“彭大哥真是客气了,其实小弟帮永固,也就是帮自己。这事,以后我们商量着办。”洛云石似乎想起了什么,“哦,对了,今天晚上,柯公子约了小弟红袖招见面。彭大哥是……?”

“这个,是因为告状?”

“八成是了。”

“这个……。”彭胜为难了。

洛云石笑笑说:“今天小弟先去探探口风,呵呵,大家同坐一条船,有事大家多商量。”

032.告状是第一步

竹林深处,红袖招。

竹亭内纱帘飘飘,柯易跪坐着,半敞衣裳,披散头发,脸上散发着不正常的红晕,颇有些魏晋风度。身边三个着半透明侍女服的女子,挽长发,温酒、唱曲、弹琴。

见洛云石远远走来,柯易弯了弯嘴角,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洛云石?”

洛云石点点头,“柯公子雅兴。”

“果然一表人才。来点?”柯易示意身边女子为洛云石倒酒。

洛云石笑着拿起酒杯,闻了闻,“五石散?”

“哈哈哈,好东西,不容易弄到。”

洛云石放下酒杯,耸耸肩,“洛某不好这口。”

柯易拿过洛云石放下的酒杯,一口喝掉,“哎,洛兄真不够意思。”

“噢?何以见得?”

“到了泉州不来找我,先找官府。不够意思。”柯易带着笑,懒懒的说。

洛云石笑着说:“洛某真是羡慕柯公子,做什么事都不用和任何人交待。”

“唉,人啊,总要把光艳的一面拿出来给别人看吧。”

“唉,洛某现在,从头到尾都不光艳。”

“你不要和我叫穷,祥记有什么,我可是比你清楚。”柯易嘴角带着一丝坏笑。接着摇摇头,“姓曹的也不够意思,这么大的事,也不事先和我说一声。”

“可惜没在收购祥记之前认识柯公子,不然,怎么也不会盘出个一穷二白了。”

柯易正色道:“你一定要告?”

“这要看柯公子。”

柯易闭上眼,似在品味那杯酒的醇厚,半晌,“我这里有差不多十斤的五石散,你要多少?”

洛云石无奈的笑笑,“洛某无法交待。”

“当今圣上都一心修道,我就一屁民,也想有所修为,难道洛公子连这么大的机会都不放在眼里?”

洛云石叹口气,“圣上的道、柯公子的道,并非洛某的道。”

柯易盯着洛云石,幽幽的说,“果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啊。”

“洛某听说,郦松然会来泉州。”

柯易继续用那种悠远的语调说道:“他来,我不接,他走,我不送。洛公子,认识他?”

“对柯公子而言,洛某是否认识,也没多大分别。”

“哈哈哈,洛公子终于说了句对胃口的话。”

“话说尽、酒不喝,看样子,洛某应该走了。”

柯易带着笑,举了举酒杯,“不送。”

**********

无心观离泉州城足有八十里,修筑在一块高几百丈的巨大海边岩石山上,道观背对大海悬崖,曲折、陡峭的石阶从山脚一直延至院门。这是个小小的二进院子,而面向大海的山崖上开凿出了几个静修室。

南宫定康在不大的会客室内喝茶,静静听着海涛声。

认识柯世成应该是在三、四十年前吧,那时,大家都是意气风发,而自己也不是什么族长、掌门,只不过是个落魄世家南宫氏的三公子,柯世成年长几岁,会几手功夫,正打算去混丐帮。

当年那件大事,大哥死、二哥残,正因为有了柯世成,才轮到自己继承了早已破败的家业。想到这里,南宫定康心里微微一酸,大哥死时才二十七岁,按南宫定康的本心,他是不用死的。

“这位施主,长逸道长还在闭关中,实在不方便见客。”一位三十多岁的道长走进会客室,向南宫定康施了一礼。

南宫定康皱了皱眉,半个时辰前,他把落款为平阳老友的名贴交给一个小道童,以为柯世成会很快出来,没想到居然会不见。

“闭关要多久?”

“这个说不好,快则二、三个月,有时候就是半年、一年的。”

“那如果有事,怎么联系他?”

道长笑了笑,“施主,长逸道长早就了却俗事了。”

南宫定康长叹声,“访友不见,定康只有告辞了。”

泉州碧海堂当时是为了柯世成而立,南宫定康也答应过不过问碧海堂的事务,柯世成为表示碧海堂属南宫门下,也为不让当年的南宫定康为难,将每年总账、堂众名册,甚至还年年将一万两银子的固定收益交至平阳,但只要柯世成开口,不论是要钱、要人,南宫定康就没不答应的。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总账、堂众名册还在交,而一万两银子,连同柯世成的音信都没了。南宫定康并不是不知道碧海堂名存实亡,但他真的想见一见这个老友。

郦松然等在山脚,见南宫定康这么快下来,有些吃惊。“姨父,柯伯伯……。”南宫定康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摇摇头。问道:“他不见?”

“呵呵,他已是方外之人,我仍是红尘俗客。”

“那,柯易的事在泉州已传的沸沸扬扬,柯伯伯真不管?”郦松然急问。

“你觉得柯易会怎么样?”

“和祥记之间已经审过二轮,祥记人证、物证具全,不过,柯易毕竟是泉州人,官府也不想就这么定了吧。问题是,这几天有好多小债主也用同样的方式状告柯易,如果这次祥记胜,那柯易后面的官司也不用打了。”郦松然早就打听清楚,所以更着急了。

“下一轮什么时候?”

“没说,估计是五天后吧。”

“你这个担保人,不去见见柯易?”南宫定康笑问。

郦松然有些尴尬,“见面尴尬,反正他也没跑……。”

**********

最近,泉州最大的新闻就是祥记状告泉州首富、大善人柯世成的小公子柯易。本以为这个案子毫无悬念,但祥记东家是新来的外乡人,柯家毕竟长居泉州,无非是官府怎么折中罢了。谁知,柯易突然拿出一份文书,证明自己是南宫氏碧海堂堂主,这份文书的落款是柯世成,时间是八年前分家产时。所以,不是他欠债,而是他代表碧海堂欠的。

彭胜再次来到祥记,一脸焦急,因为官府居然认了这份文书,如果这样,那所有的欠债,难道要去平阳找南宫氏要?为此焦急的不止彭胜一人,跟风告状的那些小债主们,突然都和洛云石熟络起来。

彭胜一直等到日落西山才见到洛云石杉杉来迟,“小洛,事情怎么样?”

洛云石笑了笑,“彭大哥的那幅《快雪时晴贴》的摹本还是有点作用的。”

“李大人怎么处理?”

“唉,李大人今天叫我去,也算是个给面子。我要求,如果认定是碧海堂欠债,那就拿碧海堂的产业还……”

彭胜一听急了,“啊呀,碧海堂有什么产业啊,全是柯家的。”

“别急,我就不信对南宫氏来说,碧海堂就剩三个字。”洛云石笑着说。

“什么意思?”彭胜不解。

“南宫氏必定有碧海堂这么多年来的账,如果碧海堂早就不存在了,那为什么南宫氏始终没撤堂?我查过,南宫氏设的二十几个堂,并不是为了炫耀武力,而是为了更好的从商,不然他们哪来这么多钱?南宫氏这里的账册,要么是他们派人来泉州做的,要么是柯家提供的,无论哪种,柯家,或者说柯易手里都有一本碧海堂的账,我猜,账面不会太难看。”

“可,可是,如果真有,那也是假账啊?有什么用?”彭胜真不明白洛云石在想什么。

“你觉得南宫氏知道柯易给的是假账吗?现在是官府认了柯易是碧海堂堂主,你觉得南宫氏认不认?再说我不认为碧海堂名下什么都没,只不过是一些不能换银子的产业,比如废弃的码头、倒闭的船厂什么的……”

“可这些我们要来也没用啊?”彭胜更急了。

“南宫氏只有泉州碧海堂一个堂设在港口,他们没朝廷撑腰,要在其它港口再设一个堂,恐怕比重整碧海堂更难。”洛云石胸有成竹。

彭胜想了想,摇摇头,“这样又能怎么样?我们的钱……?”

洛云石笑起来,“其实,我的意思是,我们不用去平阳,他们也会派人来,只要我们收了碧海堂,除非他们真对泉州没意思,不然,就由我们开价。如果他们真的放弃泉州,那就直接状告郦松然,谁让他是担保人呢。”

彭胜还是一脸担忧,“小洛啊,其实彭大哥想多少要回点,不要太亏就行……。”

“彭大哥,你觉得柯易会主动还钱?其实,事到如今,他对外的欠债怕是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有多少,总之,如果我是他,怕是一文钱都不会还。至于,他的兄弟姐妹,呵呵,我只能说,这些债,我也不肯定全是柯易一个人欠下的。彭大哥,十多万两,我猜,欠工钱只是小事了,就怕不用多久,永固也会步祥记后尘吧?”

彭胜苦笑,“永固差不多也算是百年老号了。这次,要不是因为祥记曹老板和柯公子……,唉,没想到……。”

“我没想祥记关门,永固也没理由关门,彭大哥,你也不想吧?”

“那,那,你的意思是想办法接收碧海堂?”彭胜虽然这么说,但还是没怎么想明白。

“对柯易来说,大债主是永固,换句话说,也只有永固能提出拿碧海堂抵。如果彭大哥信的过小弟,小弟可以出面处理,但这样就要公开小弟股东的身份了。不过,现在面对的是碧海堂,而不是柯公子,彭大哥,没问题吧?”

“你肯定这样行?”彭胜犹豫。

“不这样,肯定不行。”

“可是,我觉得,碧海堂是南宫氏的,那个,柯公子说抵给我们就给?”彭胜还是觉得有问题。

“官府认就行。就像柯易这个堂主,他拿出的文书上并没南宫氏画押。”

彭胜想了很久,洛云石也不急,喝着茶,还让人上了几盘茶点。终于,彭胜说:“那你要我做什么?”

“也没什么,只要你认我这个股东就行。”洛云石笑着说。

“这个当然是认的。这样,祥记现在,除了在点库、盘账好像也没什么事吧?”

“有不少债主上门,可能也想学我告状,呵呵,我打算把仓库什么的都盘掉,能还多少是多少。还有不少船员家属,天天来听消息,但我也没其它消息。可能还要麻烦彭大哥引见几位水师的大人,多方了解下,那三艘船到底是怎么回事。”洛云石有些无奈。

“小洛,你看这样好不好。你没来之前,我也看了看,你住在祥记也不是个办法,不如,你住我家去吧。就在船厂边上,其它也没啥,就是比你这里大点,多些下人,住着舒服些。”

洛云石有些无语。这多少是有些就近监视的意思,挺谨慎的人呀,也会被柯易诓了三艘船去。“这个,太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你都喊我大哥了,这样,船厂的事,我们可以多商量,你也是股东嘛。祥记这里有事,你过来也方便,有些不想见的人,也能不见。这是,这是,一举多得,呵呵。”彭胜陪着笑。

“这个……。”

“就这么定了吧,东西多不多?要不就,今天搬?”

033.总算来了

三艘沉没的船引发的事,正沿着诡异的路线发展。

大债主永固终于发声了,直接告了碧海堂,不过,代表永固的居然还是洛云石。不知道永固花了多少银子,使了多少手段,让泉州府出面,要求碧海堂上交总账,清点产业。这一来,小债主们纷纷要求与永固联名,洛云石居然来者不拒,碧海堂的欠债总值迅速接近二十万两。

今天彭胜有点急,泉州卫福记货行突然说要退定,原因就是永固的船不牢靠、出海会沉。于是,彭胜匆匆赶去卫福记,想再谈谈,虽说,卫福记定的船不大,定金也不多,但对现在的永固来说,要退还是有些困难,而且严重影响之后的生意。

等彭胜进到卫福记的会客厅时,发现等在会客厅的居然是之前怎么都不见的柯易。

“怎么,很惊讶?”柯易一身天青色长衫,风流倜傥,只是脸上带着一种淡淡的嘲讽。

“柯公子,卫老板不在?”彭胜赶紧收拾下心情。

“你再这么下去,可不是少一单的问题了。”

彭胜微微一愣,“柯公子,此话怎讲?”

柯易瞥了他一眼,喝口茶,懒懒的说:“其实,我是无所谓你告不告碧海堂。只是我柯某人看不惯姓洛的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抬头看着彭胜,“明白我的意思没?”

彭胜想了想,微微摇摇头,有些尴尬的说:“有些,不太明白。”

柯易翻了个白眼,“去官府把状纸拿回来。我不知道永固什么时候多了个股东?”

“啊?可,我没去过衙门啊,这都是洛云石弄的……。”彭胜为难了。

“唉……。”柯易长叹一声,“你想让永固在你手上倒了是不是?为了几个小钱,你找个外乡人和我作对?今天我可以让卫福记退定,明天我可以让更多的人不再找你们永固造船。你想清楚。”

“不是、不是。”彭胜急了,“我是不想告的,都是泉州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可,那个洛云石他,真是永固的股东啊,他非要弄,还让我不要插手。我也不想让他搞的太过分,所以就让他住我家里,盯着他。”

“噢?为这事,你还给了股份,呵,爽快啊!”柯易满脸嘲讽。

“不是不是!他的股不是我给的,是,我家上一代的时候就给出去了。本来我也是和他谈要收回,可他说要分红。柯公子,你也知道,我们永固本就不是什么大船厂,现在更是……哪来那么多银子分啊?”彭胜急着辩解。

柯易明显不耐烦,“我不管你们永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我最后说一次,把状纸拿回来!”

彭胜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走出了卫福记,有些失魂落魄的走在回船厂的路上。突然有人拉住他,“彭大哥,怎么啦?叫了你好几声。”

彭胜回头见了洛云石好像吓了一跳。“小洛啊,你怎么……。”

“我去见了李大人,这里到祥记不远,有些事,我们到祥记说。”说着领着彭胜回了祥记。自从公开洛云石是祥记的股东后,祥记安静了不少,最关键的就是,债主不逼债了。

在祥记书房坐定,洛云石继续刚才的话:“彭大哥,李大人说,柯易同意明天把账交到官府。李大人的意思是,到时候可以由他们出账房,一起盘一下,如果没问题,就办交接,不过,他说要收一成的辛苦费。”

“什么?一成?”彭胜皱起眉头,“这也要收钱?”

洛云石笑笑,“李大人是求财,他非常明白柯易这里求不到财。所以,这样就好办了。如果事情顺利,我那一成,就给李大人吧。放心,我会和李大人谈好的,从碧海堂收到现银就给他,不能亏了永固啊。”顿了顿,见彭胜还是有些愁眉不展,问“彭大哥,出什么事了?船厂?”

彭胜闭了闭眼,小心的问:“我们,能不能把状纸拿回来?”

“为什么?拿回来?彭大哥的意思是不告了?”

“要是这边始终收不到钱,船厂这里老主顾见到我们会上告,不找我们造船了,那永固怎么办?”彭胜发愁。

“发生什么事了?”想了想,加了句,“柯易?”

彭胜不做声。

洛云石笑道:“如果真是他,那我就放心了。”

“怎么说?”

“碧海堂是经不起查的,而且,如果我没猜错,平阳来人,可能就在附近了。”

这天接下去的时间,洛云石基本都在安慰彭胜,最后终于大家意见一致,三天内如果没结果,就去拿回状纸。

三天,洛云石明白,不可能有结果。只要柯易拖一拖,三天很容易就过了。但如果不是永固,李大人根本不会帮忙,因为,加上那些小债主,他可以拿到二万两的辛苦费。三天后,只能逼彭胜了,无非就是大家关系会比较僵。

果然,第二天、第三天,柯易都没交账,甚至连人都消失不见了。这下,李大人也有些急,派出衙役到处找柯易。

洛云石暗暗叹口气,难道真要状告郦松然?如果郦松然不承认做过担保,那问题就大了。再怎么说,李大人是求财,这方面郦松然能给出的银子,也要多过自己。或者,拖时间,拖到船回来,柯易跑了,而船一直都是挂在祥记名下。

是的,船没沉,这是洛云石能打的最后一张牌。反正,本来就打着牌打完,走人的主意。

又过了一天,彭胜一早就拉住洛云石问,“柯易是不是跑了?”

洛云石有些为难,“这还不知道,李大人在查,城门这里都说没见到柯易出城。”

“如果他躲起来,或者有什么密道跑了,怎么办?小洛啊,你上次说是不是要找担保人?”

洛云石想了想,说:“如果真找不到,先让官府把这个官司判了……。”

“这有什么用?就算判我们赢又有什么用?”彭胜急的团团转。

“如果这样,我去趟平阳向南宫氏要钱。”洛云石随口道。

“不行,不行不行。”彭胜急着摇头,似乎觉得自己做的太过了,忙说:“这个,我们再合计合计。”

“行,到时候,我们再合计。现在,我先去李大人这里问问情况。”

彭胜有些纠结的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洛云石不管他,顾自出门。现在是要好好想想了,即便是拖时间,也要拖的理直气壮吧,毕竟南宫氏到现在都没出面。

洛云石出门没多久,就被人叫住了,转身,脸上露出了由衷的微笑。“哟,想不到在泉州也能遇到郦公子啊。”

郦松然撇了撇嘴当是笑过了,“我想,你要是没见到我一定会很失望。”

“做人不用这么实在吧?其实,只是觉得你到的早了点。”

郦松然耸耸肩,“一起喝一杯?”

洛云石揉揉鼻子说:“我有些不明白,你明明不太喜欢我,为啥还要请我喝酒?还有,现在还是上午吧?”

“不去?”郦松然皱皱眉。

“你请客,当然去。”洛云石笑的很开心。

034.再出一招

金碧楼,名字富丽堂皇,却是在小巷里非常不起眼的二层小饭馆。不知郦松然怎么想的,几乎横穿整个泉州,选了这个实在不怎么样的地方。而且,走了小半个时辰的路,郦松然居然一声不吭。

郦松然停下,看看跟在后面的洛云石,说“上楼。“

“这里?呵,不太像郦大少的风格。”

郦松然不看他,边走边说,“你不是想看碧海堂的产业吗?这就是。”

洛云石仔细打量了下这幢小饭馆,好似恍然大悟,“哦……。难怪这么大火气。”

二楼,还隔成二个包间,郦松然打开门,当先走进一间,洛云石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这小子要是一直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那可真要做好谈无数次的准备了。呵呵,真是老虎没打到,打到个小松鼠。

包间很小,刚刚放得下一张四人桌,好在够亮堂。洛云石一进门,心脏像是漏跳了一拍,呆立当场。主位上坐着个五、六十岁的男子,剑眉星目、自有威严,与记忆中不同的是,眼角多了皱纹,两鬓有些斑白,而那人也正抬头望着他。郦松然不知何时已退出包间,还贴心的关上门。

足足有小半刻钟,洛云石就这么站着看着对方,而南宫定康微微眯了眯眼,似在仔细辨认。终于,南宫定康笑了笑,“不坐?”

如果能不坐,洛云石当然不想坐。感觉就像小时候做了坏事,被老爹捉现行。洛云石低下头,犹豫了下,抬头脸上又挂上了微笑,深吸口气,在南宫定康对面坐下。

南宫定康的目光始终没离开他,脸上也带着微笑,随手把身边的小酒壶递给洛云石。

洛云石刻意不与他对视,接过小酒壶顺手打开盖子闻了闻,眉头微微一皱。

南宫定康似乎觉得他的动作很好笑,笑容更大了,“五加皮,药酒。不喜欢?”

洛云石还是给自己倒了些,“还行。”说着喝了口,味道确实冲。

“平时,喜欢喝什么酒?”南宫定康笑问。

“不挑。”说着又喝了口。

“不喜欢就不要喝了。”

洛云石笑了笑,“南宫前辈,不是来谈酒的吧?”

南宫定康笑的更开心了,“我以为你会假装不认识。”

“这个,没必要。”洛云石摆弄着手里的小酒杯,仍不看对方。

南宫定康笑着点点头,望着他的眼神带着点戏谑,“那你是不是阿瑾呢?”

“这种问题,我会答吗?”洛云石想都不想,脱口而出。

南宫定康看着他说:“你可能不清楚,碧海堂是南宫氏族产,如果你要的是碧海堂,我不可能这样给你。除非你承认自己是南宫瑾,那我可以考虑把碧海堂交给你经营。”

“南宫前辈,你太会开玩笑了。就不怕我是骗子?”洛云石捏着杯子把玩,却不看南宫定康。

“哈哈哈,我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你不是仍然不认?”

洛云石笑了笑,仍没看坐在对面的南宫定康,“既然南宫前辈来了,那碧海堂的账册是不是可以交给泉州府了?”

“不会交。”南宫定康看着他,摇摇头。

“想来,柯易应该在你们手上吧?南宫前辈打算怎么处理?”

“你能说说,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洛云石迟疑了下,南宫定康又笑起来,“放心,我不会打你,不会要你跪祠堂、不会罚你抄书。”

“如果,我说为钱呢?”洛云石放下手中酒杯。

“钱?买得下祥记、有永固一成股份,还缺钱?”

洛云石微笑了下,“就算买得下祥记和永固,也不一定真有钱。”

“我知道赵凤鸣,他很讲义气,也不是个小气的人。你要是在荆州,他可能真会把栖凤庄给你。所以,为什么?”南宫定康始终笑着,好像觉得洛云石的话都很有意思。

“如果不为钱,那前辈觉得呢?”

“我觉得……,应该有更多的人认识你才对,这样凭空出现,松然查的很辛苦啊。”南宫定康笑了笑,似乎想到了什么,笑问:“没在中原?还是,一直在准备这些事,想一鸣惊人?”

“接下去,前辈是不是要问,我背后有什么势力?会不会对你们不利?”洛云石带着嘲讽的语调,笑着说。

南宫定康看着他,摇摇头,“你应该不会轻易被人利用,除非你自愿。”猜测道:“花这么多功夫,想我难堪?”

“还是谈谈碧海堂的欠债吧。”洛云石似乎想尽快结束谈话。

“碧海堂,包括柯易向祥记借的三万多两,一共欠款是二十一万三千两。我已经让松然列了清单,数额比较大,需要调款,争取在一个月内,一家家还。”

洛云石愣了愣,抬头看了眼南宫定康,好像意识到什么又移开目光。

“很吃惊?”南宫定康又笑起来。

“我相信南宫前辈,到时候我也会和李大人通报。既然,我们之间没什么问题了,那就这样吧。晚辈告辞。”洛云石起身行礼。

“好吧,还清之前,我也不会离开泉州。”南宫定康目送他离开。

郦松然一直等洛云石离开金碧楼,才进到小包间。“姨父,一定要这么做吗?二十万不是小数了。”

“你觉得他的目的是什么?”南宫定康笑问。

郦松然很老实的摇摇头,“总不是为钱吧,为了让我们有损失?”

南宫定康笑起来,“他刚才就没答。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你是不是不太喜欢他?

郦松然扁了扁嘴,很诚实的说:“是,我觉得他……,不知道他是好是坏。”

“是好?是坏?哈哈,很多时候,好人坏人只取决于双方的立场。”停了停,脸上带着笑,像是在想什么,“阿璞说的对,八岁不小了……。拿杯子的小动作,”说着,学着洛云石的样子,用拇指、中指指尖捏住酒杯底部,笑着喝了口:“我和他说过,这么拿杯子会掉。”说着,放下杯子,又觉得很有意思的摇摇头“呵呵,进门的时候,他是真吓了跳。知道吗,聊这么久,他一直不敢抬头看我。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被罚怕了,哈哈哈……。”

南宫定康从小酒壶里倒了点酒,继续,“阿瑾大了。他选碧海堂是有道理的,这里不像荆州,对我们,有当然好,没有,损失不大。碧海堂是我们南宫氏唯一的对外港口,现在只是没有很好的经营。二十万是不少,但如果我们换个地方重建,恐怕花的不止二十万,还要起码十年的时间。所以,这钱并不是给他的,而是向柯世成赎回我们南宫氏的碧海堂。再说,我只知道他想要碧海堂,如果真被他拿到,那可能就不是二十万的事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用钱能解决。趁现在,还能用钱解决,那就解决吧。”

**********

离开金碧阁已经很远了,洛云石不知道现在才开始紧张是不是有点迟。

他,老了,感觉没以前那么高大。记得,他好像不开玩笑的,也不太对自己笑。怎么他会来?现在,乱七八糟都是什么事啊!反正,他这么爽快就答应还钱,那就早点回兖州等钱老大。

心跳的越来越快,洛云石深深吸了几口气,调整下呼吸。刚准备快步离开,突然,胸口一阵剧烈绞痛,差点没站稳,那阵痛来的快,去的也快,瞬间,像是没发生过。

几天后,事情发展的似乎很顺利。郦松然代表碧海堂,在泉州府李大人的调解下,向泉州各位大小债主承诺还款。甚至当天,有不少小债主就拿到了银子。

郦松然上门与祥记和永固商谈,要求延后几天结清款项。彭胜没想到有这么顺利,整天兴高采烈。

洛云石私下与李大人说明,之前的协议仍有效,永固欠款的一成作为辛苦费交给李大人。从此,在这位李大人嘴里洛云石从洛公子,变成了云石老弟了。

此事似乎圆满,人人都开心,除了不见踪影的柯易,和洛云石。

洛云石把自己关在祥记发呆。

怎么办?都怪郑夙,非要说这么大一笔谁都还不出,这下好,还安排了后手的,唱不唱了?在洛云石计划里,主角从来都不是……,这不是心不心虚的问题……,说到底,还是心虚。算了?就当事情都结束了,回兖州吧。

“王勤。”一个身材修长、打扮干练、面容普通的紫衣女子,从窗口跃进。

洛云石看看门,再看看她,无奈的说:“这里是二楼,而且,你可以从大门进来。”

“放心,没人看到。这点你还不信我?”女子在房间里找了张椅子坐下。“我到了,是今天晚上动手?”

洛云石找出茶具,开始泡茶。“能不能让我再想想。先喝杯茶?”

女子皱了皱眉,“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了?你杀贾道人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小姐,那时候我才十三岁,十多年前的事,能不提吗?”

“好,”女子上下打量了下他,“没想到,收拾整齐了,也挺帅。”

洛云石递过茶,“先喝茶。”

女子接过,“想好没?不管做不做,都算你欠我一次,这样,二次了噢。”

“我们的关系,不用算的这么清楚吧。”

“都六、七年没见了,算清楚点好,万一你记性不好呢?噢,对了,怎么改名了?”

“不好听?”洛云石笑了下。

“改名字很好玩?”

“你没改?”

“需要吗?萧莺就是我本名。”停了停,说:“还是叫王勤顺口。想好没?”

“又不是杀人,不用这么急。”洛云石慢条斯理的弄着茶。

“放火不也一样?”

“不能死人。”洛云石强调。

“哈,不能死人?你杀的人还少吗?是不是书读多了?”萧莺带着笑,好奇的看着他。

“喂,这话不能乱讲。我又不是杀人魔头,当年只为活命而已。唉,今后,以前的事别提了,好不?”洛云石听她这么说,很是无奈。

“这么说,你想好了?反正不死人,有什么想不好的。噢,还有,以后我让你帮忙的事,可是要杀人的,你别推。”

“你的事,我什么时候推过?”

萧莺意味深长的说:“那个时候,我也没想过,你会变的这么婆妈。”

“你先喝茶吧。”洛云石递了个小杯子给她。

萧莺倒也安静,顾自喝茶。洛云石本还想表演下茶道,不知道萧莺是不是嫌杯子太小,拿过洛云石身前的茶壶一通牛饮,喝完皱着眉说:“什么怪味?”

“小姐,这是正山小种。”

“没听说过,很贵?”

“还好。”

萧莺扫了眼那套精致的茶具,问:“能拿大壶泡吗?你这么大人了,还玩过家家?”

洛云石叹口气。人都到了,总不能让人马上回去吧,这么多年交情,白跑一趟的事,挺不好意思的。萧莺说的对,反正不杀人。这步做完就结束,后面等船回来做个交割,回兖州。

“你在这里住几天吧,我要等个时机。”总算下了个决心。

“麻烦。三天,我自己找地方。到时候给我个信号,你知道的。”说着站起来就要走。

“等等,”洛云石拿出一个腰佩,“把这个放在现场,做的自然些。”

萧莺拿过,看了眼,笑着说:“原来是栽赃啊,我可认得这个标记。”

“注意安全。”

“放心吧,后会有期。”萧莺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

035.栽赃嫁祸

洛云石和彭胜打了个招呼,暂时搬回了祥记。而郦松然也在他搬回祥记的第一天就上门了。

可能郦松然觉得给钱这种事很简单,一手给银票,一手拿回借据,不吃饭、不聊天。所以,上午就到了祥记,但洛云石好像很忙,又改成了下午。郦松然还是抱着不吃饭、不聊天的宗旨,在午时之后,选了个完全不是饭点的时间。谁知,明明洛云石就在他眼皮底下跑来跑去,偏偏不和他交接。几次想走,又被安抚着坐下,直到天黑。

“不好意思,”洛云石又匆匆跑进会客厅。“我叫了万涛楼的席,这么晚了,吃点我们再对账。”说着又指挥着下人布置起来。“地方小,担待担待。”

不一会儿,小小的会客厅就布置完毕,七八只菜,温了几壶酒。

“这几道生吃的海鲜,要喝点白酒才行。”说着招呼郦松然坐下,为他倒了杯酒。

“你特意留我吃饭?”郦松然虽然坐下,却有些不领情。“想干什么?”

“郦公子,你请过我几次,这次,就当还个情,单纯吃个饭、聊聊天。”洛云石笑的很真诚。

“没什么好聊的,不如我把银票给你,你把借据给我,这样就两清了。”郦松然面无表情陈述。

“不用如此吧……”

“你上次也说了,明明不喜欢你,还要委屈请你喝酒,确实挺难的。”郦松然终于把“不喜欢”摆明了。

洛云石笑起来,摇摇头,“这么直接,很难接话啊。其实说到底,不过就是为了钱的事,其它,我们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完全没必要这样。”

“为钱?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郦松然有些生气。

“边吃边说嘛,其实,我也不知道,说不定我们聊着聊着就知道了呢。”说着洛云石替郦松然夹菜。

郦松然盯着他,冷笑道:“好,那我就看看,你想干什么。”

接下去半个时辰,基本就是洛云石一个人在说。

开始,郦松然还是有点抗拒,抱着不论他说什么都不理不睬的想法。不过,没想到洛云石会如此博闻,他知道极北之地有极昼极夜,有时夜晚的天空中会有极其绚烂的极光;他知道西边有高山,山高几万丈,从半山腰开始就终年积雪;他知道瀚海黄沙,极度缺水,只有凌晨的几刻种能收集到一点点露水,而这一点点露水就能让人活下去。终于在说到,丛林中一座废弃的城市时,郦松然忍不住问:“你去过?”

“哈,我还以为你会一直不声不响呢。”洛云石笑道。

“这些地方你都去过?还是,编的故事?”郦松然有些不太相信的问。

洛云石喝着酒,晃着脑袋,似有些微醺:“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有机会,我可以带你去看看。你呢?一直在平阳?我记得你不是平阳人吧。”

“四岁到平阳之后,我就把自己当平阳人了。”

洛云石自斟自饮,突然用平阳话说,“我记得城北那家叫什么,他家臭豆腐做的不错。”

“你说的是裕福兴?”郦松然也用平阳话问,只是说出口之后,愣住了。

半晌,二人似很有默契的不出声,顾自喝着酒,温着的二壶酒很快没了。洛云石明显有些醉,笑着对郦松然说:“告诉你个秘密。上次我接收这里的时候,在那个柜子后面发现三坛酒,嘿嘿,喝了一坛,起码三十年陈。”说着站起来,走到书柜边上,用力推开,果然拿出一坛酒。“本来,我想偷偷带回去的,哈哈,便宜你了。”

这坛酒过半的时候,郦松然也有些兴奋了,不知怎么说起成亲当天的趣事,洛云石说了个朋友的,还没说完,郦松然就笑着接口道:“瑶姐成亲的时候才好玩呢。那拦门的三姑六婆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多心眼,姑爷半天没进门,把瑶姐急的,硬是自己跳出来开门,哈哈哈,还好,上轿的时候哭了两声,不然,真笑死了。”

“姑爷哪里的?”

“江南陆家,陆访。”

“怎么嫁这么远?”

“哈哈,他们自己对上的,一个非君不娶,一个非君不嫁。”

“瑶瑶……,她夫君应该很痛她吧?”

“姐夫说过不纳妾,到现在都生了三个儿子了,夫妻还和牛皮糖一样。”郦松然顿了顿,轻声说“有些羡慕他们。”

“大姐呢?”

“琬姐,”郦松然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反正,最近都在家,姨父一直在想办法让她同意和离。好在没孩子。”

“啊?她夫君不好?”洛云石有些意外。

“就是个渣。但琬姐,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一直没同意。经常念叨你,一说起就哭。这段时间,在担心你会不会病了、伤了,非要大表哥想办法让你回家。”郦松然语气有些无奈,更多的是看着洛云石的反应。

洛云石默默喝了口酒,问:“她夫君是谁?”

“汾州王氏,王鹏飞。”

洛云石从怀里拿出一叠借据,递给郦松然,笑着说:“这个给你,过会估计啥都不记得了。”

郦松然接过,看也不看放进怀里,随手给了他一叠银票。“我知道你不差钱。”

祥记的会客厅在二楼,临街。二人就一直在这间小小会客厅里聊着,二坛酒喝光,居然就这么过了二更,不过,街上并没平时这么安静。

“喂,别回去了,睡这里吧。不过,这里就一个房间,不嫌弃就一起?放心,我不会和你一张床的。”洛云石迷蒙着醉眼,笑着说。

“好啊,我睡床,你睡地上。”郦松然的酒量好像更差。

“哪有这种事,当然我睡床,你睡地上。”

只听到街面上人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响。洛云石皱皱眉,走到窗前,打开窗。外面的声音传了进来“快快,带上家伙,彭家,彭胜家……。”而不远处西南方海边,一片红光冲天。

郦松然不知何时也站在边上,仔细静听传来的声音,表情严肃。突然出手攻击站在身边的洛云石,洛云石反应极快,侧身避开。“你发什么疯?”

“是不是你做的?”郦松然眼神清澈,一点没醉酒的意思。

“不要什么事都往我身上栽!彭大哥家,我还怀疑你呢!”说着,急奔出门下楼。

“你干什么?”

“救人!”

**********

大火一直到清晨才完全扑灭,彭家大宅毁掉了一大半。伤了十几人,好在没出人命。

洛云石把彭家的孩子、女眷都带到了祥记安顿。然后,继续和彭胜在过火的大宅里清理,泉州府也派人来了解情况。一直到中午,洛云石才找到机会问彭胜,“到底怎么回事?”

彭胜衣服被烧了好几个洞,脸上满是烟灰,哭丧着脸道:“刚才和官府的人说过了,就这么回事,我看到的时候都火光冲天了,然后,就,然后就忙着救火……。”

“家里不是一直有护院?怎么到火光冲天才发现?”洛云石追问。

听洛云石这么一说,彭胜好像想到了什么,“对,护院,张护院,不对不对,他好像受伤了,糟糕,我刚都没问抬去哪里了?”

“别急,彭大哥,我包了祥记附近的乡情客栈,大嫂他们都在那里休息,不如你也先去休息下。张护院我去找,一会儿,我来找你。”边说边顺手扯过一个在一旁候着的下人,吩咐道:“带彭老爷去乡情客栈。”

彭胜有些感动,含着泪说:“那,辛苦你了。”

“自家兄弟,不用客气。快去吧,大嫂还等着。”

**********

找到张大力不难,不少烧伤的人都集中医治。不过,张大力并不是被烧伤的,而是刀伤,伤在右手、左腿,以及小腹,他被单独安置在一间病房内。

“洛公子。”张大力一直在坚持,见洛云石进来,终于松了口气。

洛云石几步走到他身边,见张大力用眼神示意有话说。于是,对边上还在上药包扎的大夫说道:“这位大夫,我有些事要和张护院单独谈谈。”

这位大夫头发雪白,却是个人精,“包扎的差不多了,后面就是要好好养了。我出去开些药,你们慢聊。”

大夫出去,关上门。

“洛公子,我知道是谁放的火。”张大力急着说。

“别急,慢慢说。”

张大力张开一直握拳的左手,里面是一块有些损坏的腰佩。“这是南宫氏的标记,我认得。”

洛云石皱起眉头,并不接,“碧海堂?柯易?”

“不是柯公子。那人身手很好,不过,我们人多。他点火被我们发现了,所以打起来,这块腰佩是打斗的时候不小心从他身上掉出来的,我看到就捡起来了。兄弟们原想把他留下的,但火头太多,又要救火,所以让他跑了,唉……。老爷没事吧?还有我那帮兄弟?”

“放心,都没事。这次多亏张护院了。只是,此事,恐怕……。”

“是不是南宫氏觉得要给我们这么多银子,心里嫉恨啊,不然……。”张大力猜测。

“这个,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碧海堂的人吧。”

“那个,那个郦公子?!会不会是那个郦公子?”张大力突然想到郦松然。

“不会。”

“那,一定是他们下的令。洛公子,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张大力觉得洛云石态度很淡,怕他不管。

“这个,要看官府……。”洛云石有些为难的说。

“我作证。”张大力大声道。

洛云石看看他,终于点点头,“好!我去找李大人,你好好养伤。对了,还有谁看到那个人,和这块腰佩?”

“兄弟们都看到了。不过,那个人蒙了面。”

“知道了,你好好休息。”

036.计划之外

李大人的效率很高,在洛云石找他的当天,就差人录了口供,拿回了物证。第二天,就派了几个捕头带回了南宫定康。

南宫定康非常配合,承认腰佩是南宫门下弟子的饰物,但不承认放火伤人。不过,起火的当天,没人证明他的行踪。李大人也干脆,直接把他关进了泉州府大牢。

当然,这源于洛云石拜托他的时候,给了李大人五千两银票。

泉州府大牢。

郦松然打点了牢头,才得到允许进来探望。

牢房内有个高高的窗洞,透着阳光,有些异味,但并不十分昏暗。南宫定康负手静静站着,精神还不错。

“姨父,你……,我刚去找泉州府李大人,说是他出门了,要后天才回来。”郦松然有点沮丧,声音带着焦急。

“没关系的。其实,这里条件算不错了,有桌椅,还是单人间。”南宫定康笑着调侃。

“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为什么要这样!”郦松然非常气愤。

“别气,没事的。”反而是南宫定康安慰他。

“一边口口声声叫彭胜大哥,一边却……,他真是任何人都要利用,故意留我吃饭,我以为他想通了,还觉得他有趣。其实,其实,是想……。”郦松然越想越气,对着墙壁狠狠砸了一拳。

“松然,你在外面打点下,这事他们并没多少证据。最多也就关我几天罢了。”南宫定康想了想,摇头,无奈道:“没想到,他和官府也有这么好的关系。现在,说不定他自己都没想好后面要怎么处理,呵呵。对了,彭胜的钱还了没?”

“还要还?”

“当然要还,彭家遭了灾,这笔钱就是雪中送碳。不论多少,今天先去还一部分吧。”

郦松然低着头,仍有些忿忿不平。

“松然,镇定些。还了银子,彭胜会给他压力,毕竟彭家的事,彭胜才是苦主。明白这点,知道怎么做了吗?”

郦松然深深呼了口气,点点头。

“这就对了,去吧。”南宫定康笑道。

**********

彭胜在乡情客栈见到郦松然的时候,大吃一惊。见郦松然拿出一盒银票递给他,更是热泪盈眶。“这、这……,可是……。”

“这是部分船款,还有部分,过些时日会拿来。虽然船已经沉了,但造船的费用还是应该按约定支付。我也知道,这三艘船在祥记名下。如果船回来,当然要和祥记办交接,现在回不来,也就算了。”郦松然淡淡的说。

“是的,是的,郦公子,这……。”彭胜拿着盒子的手颤抖着。

“放心,放火的事,我们一定会查清真相,该我们负的责,一定会负责到底。彭老板放心。”

“我、我也和小洛说过,这事,这事可能是栽赃,我知道南宫氏一向声誉很好,我相信你们。我会找小洛,不,找李大人,这事,一定是栽赃。只是,只是我这里的合约文书都没了,郦公子,真是……,对对,我写张收条给郦公子吧。”

郦松然拿着收条离开的时候,彭胜还在身后千恩万谢。

不远处,见到洛云石走来,郦松然快跑几步,“南宫瑾!”说着一拳狠狠砸向洛云石面门。洛云石滑步避开,右手一带直接扣住他脉门,在他耳边轻声说:“想打架去城外。这里人多,恐怕你面子上不好看。”

郦松然没听他的,挣扎了几下,“你,大逆不道!你根本不配姓南宫。”

“不好意思,在下洛云石,你是不是弄错什么了?”

“为什么?!”郦松然愤怒。

“什么为什么?不过就吃几天牢饭,再说你也会天天送,用得着这么大动肝火?”洛云石说的轻描淡写。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郦松然气愤的盯着他。

洛云石冷笑,声音冷漠,“呵呵,大少爷,你是不是觉得坐牢很糟糕?你知不知道,有的人为了有馊菜汤吃、有个地方睡,故意去偷去抢,就求能在牢里过几夜,可惜,经常是被打一顿了事。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就让你很气愤?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气愤?四天没吃饭,别人施舍了半只馒头,却被人抢走,狠狠的踩地上,那人只想看看你生气的样子。大少爷,等你绝望过,你就会知道,这些都不算事。还想打架吗?不打,我就松手。”

郦松然不动,也不做声。洛云石松手,郦松然并没再动手,只是转头,冷冷的盯着他。

洛云石没再理他,顾自走开。

**********

祥记会客厅,彭胜刚走,他计算着拿了钱后,除了还清债务,还有多,够他重建座没以前这么大的宅院。当然,他的主要目的还是一成的股,洛云石没要他分钱,于是,彭胜嘴里念着遇到好人了,开开心心的走了。

洛云石站在窗前,看着楼下人来人往的街道。

刚刚,他吩咐账房结清之前的债务,当然,在给了李大人五千两后,还有不到二万多两,不够还债。好在,这之前,他就盘掉了祥记名下的几个仓库,差不多够。至于人员,能遣散的上次就遣散了。账房老孙是祥记的老伙计,六十多岁一个小老头,没成亲、也没家人,平时都吃住在祥记,不想走,洛云石索性把祥记的房契给了他,等自己走了,是租是卖随他。但老孙却不肯接,始终说是代保管。还有那一成股的文书,等回兖州,还给凌正吧。

虽然拿了人家的钱,当了回散财童子,但洛云石心情并不好。

船快要回来了吧,话说,本以为早该回来了,怪不得之前郑夙说不可控,唉……。算了,也不差这几天,把船交给碧海堂再走吧。不管那三艘船会有什么麻烦事,都跟自己没关系,大当家不是在泉州吗,他会处理。

这事,就这样了吧。反正停职了,随便意思下算了,收拾收拾回兖州。

越想胸口越痛,洛云石扶着椅子坐下。啥时候有这种毛病了?找大夫看看?唉,回兖州再说吧。

“东家、东家,洛公子……。”老孙一向四平八稳,这次却几乎是冲进会客室。

“什么事?”见老孙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别急,慢慢说。”

老孙顺了顺气,急着说:“东家,汪水根回来了!”

“谁?”

老孙这才想起洛云石不认识这个人,忙解释道:“他是滩头村的。湧金号上的大副,他没死!”

“只有他一个?在哪?”

“就他一个,在回春堂医馆。”

**********

洛云石完全没料到消息会传这么快,到回春堂的时候,门口已经围了很多人,报了名号才放进去。

“汪水根呢?”老孙比他还急。

边上头发雪白的老大夫向洛云石点点头,“洛公子,上次我们见过。”

“于大夫。”洛云石也点头示意。

“二位,这边走。他伤的不轻,我们还在处理。不过,应该暂时没性命之忧。”

见到面前这个人的时候,洛云石还是吓了一跳。瘦到不成人形,混身各种伤口,一条腿成黑色,于大夫说是因为伤的太久没处理,如果要保命,必须要截肢。这种情况,洛云石以前见过——虐待!

“他,没说怎么回事?”洛云石轻声问。

“说是在路边发现的,抬过来就一直昏迷。我们找过,没任何行李、文书。要不是手臂上的纹身,我们也认不出他。现在他的家人还没到,洛公子……?”于大夫看着洛云石,等他拿主意。

洛云石从怀里拿出五十两银票递过去,“用最好的药,我要他活着。”

“不用这么多。”于大夫拿了一张。“我们一定会保住他的性命。放心!二位先出去等等。”

谁施的虐?怎么只有一个人,其他人呢?这难道是兵部的作风?郑夙和任寅生都没说,是用什么理由扣的船?扣在哪里?怎么会是这种情况,船呢?

洛云石和老孙坐在医馆的天井里,周围医馆里大小大夫都为突然出现的汪水根忙来忙去。

“东家……,洛公子?”老孙看着洛云石喃喃像是开不了口。

洛云石微微有些失神,“嗯?什么事?”

“是这样,有些事……,老孙不知道洛公子之前有没做过船运?”老孙似乎有些不知道怎么说。

“老孙,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是这样……。”老孙还在犹豫,“唉,我知道有些话说了,可能会对船员不利,不过,我也知道洛公子是好人,不会真的不管。是吧?”

洛云石无奈笑了笑,“我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会事?”

“东家,走远洋,收入高、但风险也大,所以,招募的船员都是签了死契的。就是说,如果人死了,是不管的。之前说沉船,家属也只是来问消息,并没向祥记要赔偿。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人活着……,东家,我知道这样负担很大,但你要救救他们呀。”老孙说的时候,表情还是很纠结。

洛云石听到这里,愣了愣,看着老孙问:“你是怕,我会要他们死?”

“这些都是我们祥记招募的船员,一艘船一百五十号人,三艘四百五十人,都有名册。东家,这个汪水根是滩头村的,出海是个好手,他小时候我就认识,我老家就在隔壁村。这四百五十人,基本都出自滩头、滩尾、洞坑、海洲、大钟、山脚这几个村,都是出海的好手、熟手。甚至不少兄弟、父子都在船上。东家……。”老孙絮絮叨叨的说着,一脸焦急,又带着一丝希望的看着洛云石。

半晌,洛云石吸口气说:“等汪水根醒了,问清情况再说吧。”

037.怎么办?

没等到想要的答案,老孙神色有些暗淡,仍是坐在一旁口念佛号祈祷。

就这么,从天明坐到天暗。这期间,医馆送了几只馒头、一碟咸菜和一罐紫菜汤。这倒不是怠慢,而是大家都这么吃。终于,于大夫匆匆走来,“洛公子,汪水根醒了,你要不要见见他?不过,不能太久。”

一旁,老孙跳起来,“我们一起去吧。”说着看看洛云石说:“东家,水根不认识你。”

见到刚清醒的汪水根时,他的眼神还有些散乱,在他看到老孙时,才慢慢开始聚焦。

“是,是老孙?”汪水根声音沙哑,很轻。

“水根,是我是我。”老孙说着几步冲上去握住汪水根的手。

“汪水根。我叫洛云石,现在祥记的东家。有些事,想问问你。”洛云石站在老孙的身边,看着汪水根。

汪水根有些迟疑,看了看老孙。老孙连忙点头,“曹老板把祥记卖给这位洛公子了。洛公子人很好,有什么话,你都和他说。”

汪水根点点头,看着洛云石。

洛云石继续,“船在哪里?”

“在广州。”

“其他人呢?”

“在船上,我逃出来了。”

“发生什么了?”

“在南洋,说我们走私,扣了我们,然后,水师接管了船队。他们不把我们当人,一路押我们到广州。路上好多人宁愿跳海,我看快到陆地了,也跳了,他们向水里射箭,我拼命游,游,游,脚上中了箭。路上没人敢带我,说我是逃犯,我偷偷爬了好几辆车,才到泉州……”说着声音越来越轻,眼神又开始散乱,“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啊……。”晕厥过去。

“水根!”老孙抱着汪水根不舍得松手。

一旁于大夫上来,轻轻拍了拍老孙,“让我们看看吧。”于是,让几位助手上前医治。接着,看了看洛云石,示意有话出去说,洛云石点点头。

门外,天井里。

“洛公子,汪水根左腿已完全坏死,我们打算立即截肢,不过他的身体太弱,可能会吃不消,你看……?”

洛云石闭了闭眼,叹口气。

于大夫见他还没决定,压低声音说:“于某知道洛公子是好人,虽然,于某是医者,这些话不该说,但汪水根的情况很凶险,他家里人暂时也没到场。而且,水师会这样的举动也是有原因的。洛公子,他们签了死契。”

洛云石不答。

这时,老孙步履蹒跚的从房里冲出来,满眼含泪,一下跪倒在洛云石面前,“东家、东家,洛公子,救救水根,救救他们吧,那是好几个村子的男人啊!洛公子,老孙头求你了,救救他们吧……”没说完,就呜呜哭了起来。

于大夫摇摇头,后退了几步,不再说话,等洛云石决定。

不知过了多久,“救吧。”说着,洛云石看着于大夫道:“救活他。”

于大夫点点头,微微叹了口气,走到洛云石面前,轻声说:“那些船上的人情况肯定不好,几百号人,洛公子要有心理准备。”

洛云石扶起老孙,看着于大夫,点了点头。

“老孙,你先留在这里,估计汪水根的家人应该很快会到,你安顿好他们。既然扣船的理由是走私,那李大人这里应该会收到文书,毕竟船是祥记名下,官府一定会处理祥记。我去李大人这里了解下情况,再想想怎么救船员。”

老孙一愣,没料到洛云石会想要独自离开,一把抓住他的衣袖。

“老孙,你说我是好人。那么现在,请你相信我,我不会跑。我说过要救他们,就一定会救。相信我!”

老孙想了想,慢慢松开手,“我信、我信你……。”

**********

泉州府李大人肯定没想到半夜三更,洛云石还会来找他。穿了睡衣,披了披风就出来了。

“云石老弟,怎么这么晚?有事?”

“真是不好意思啊,李大人。云石就长话短说了。是祥记那三艘船的事,不知李大人是不是收到什么消息?”

李大人好像恍然大悟,“那事啊,我是想明天找你呢。好消息是船没沉,坏消息是货都没收了,说是走私。要想收回船么,可能要交点罚款之类的,反正,这些都好谈。到时候,我当个中人,你和水师的人谈谈。多少付点,船就回来了。也没多大的事。”

“那,那些船员呢?”

“船员?”李大人睁大眼睛看着洛云石,“云石老弟,你管那些船员干什么?都是签了死契的。”想了想,叮嘱道:“你别被人唬了啊,那些船员,每个都收了祥记很大笔银子的,那是买命钱。别因为现在你看着人家可怜,心软啊,他们收银子的时候,手可没软过。”

洛云石尴尬笑了笑,“李大人,云石之前真没做过船运,有些事,也想李大人能教我。刚才,李大人说罚款还船,是仅还船还是连着船上的船员?”

“哈哈哈,云石啊,这个,一般是需要人去提船的,估计船员也要再准备一批了。当然,也可以多付点钱,让水师把船开来泉州,这都没问题。原来的那批船员,李老哥的建议是,算了。而且,最好是别问。”顿了顿,又说道:“云石啊,老哥多嘴一句,这种事几年都难得出一回,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说起走私,去南洋、下西洋的,谁不是走私。比起船员,老哥觉得这个才是问题。”

洛云石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问:“老哥别觉得我烦啊,云石还是想问问,那些船员最后会怎么样?”

李大人盯着洛云石半天,摇摇头,“好久没见过你这样的了。很多么,当然就是死了,还有些运气好,会被当成猪仔卖到很远的地方,当然,这当中要运气特别好的,才能活下来。所以,我叫你别问,因为,大明的猪仔很稀奇,所以价格特别贵。至于,最后么,人啊,谁没有一死呢?”见洛云石又有想问问题的意思,李大人笑起来,“你不会还想问,他们是怎么死的吧。云石啊,不早了,回去休息吧。就算要处理船的事,也要等明天了。”

洛云石想了想:“那云石,告辞了……。”还是忍不住问道:“不过,老哥,最后一个问题,问完我就走。”

李大人要被他逗笑了,点点头,“问吧”。

“那些猪仔,什么价格?”

“二、三百两。”

“全部?”

“一个。”

见洛云石倒吸口气,李大人笑着说:“别想这么多了,回去睡吧。”

**********

洛云石回到回春堂医馆的时候,汪水根的腿已经被锯下来了,按于大夫的话说,人暂时没死。不过,汪水根的家人也没到。见老孙实在有些撑不住了,和医馆里的人交待了下,硬是带着老孙离开,回祥记。

第二天一早,老孙就又跑去回春堂守着了。中午不到,李大人派人带了口信,二天后,到泉州水师衙门商量船事。

洛云石开始清点身边所有的资产,加上之前以为不会动用的,满打满算只有三千多两,其中三千两还要拿兖州济民堂抵。洛云石苦笑下,还是写信回去,要求加急将房契送来。

另外,荆州栖凤庄这里是不是能想想办法?不管能不能,问一下总不会错。如果老孙愿意,拿祥记房契抵押,估计也能拿到二千两。可是,即便算上栖凤庄的不知道多少的资助,按李大人说的价格,仍是杯水车薪。昨天还信誓旦旦,今天的问题是,拿什么去守信?

祥记已经什么都没了,怎么弄?

洛云石又呆呆站在窗前,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

不对,祥记不是什么都没,还有三艘船,不管钱是谁付的,总之,船在祥记名下。对,记得与柯易有份文书。说明船归祥记经营,之后这三艘船的盈利,柯易分得八成,因为出海时间长,是三年一付。也就是说,只要不卖船,柯易不干涉经营,而且三年之内,不用付柯易任何费用。

三艘船值一十八万两,祥记占了二成,如果移交给碧海堂,那他们要付祥记三万六千两。现在的问题是,没任何文书约定,南宫氏全额付清后,必须要把船移交碧海堂,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要移交?

但是,所有的文书都没写,损失如何分担,估计柯易是想讹一把祥记的,不过,这样也能理解为船的损失也是二八分。现在船被扣,要付二笔费用才能连船带人一起还回来。船的费用,祥记只要付二成,剩下的八成是碧海堂承担,祥记要全额负担的是人的费用。能少付些,也是好的。

不过,要怎么利用还被扣在广州水师的船呢?

一直到老孙回来,洛云石还在奋笔疾书,身边一堆费纸团。“东家,东家……。”老孙敲了敲门。

“进来。”洛云石知道是他,头也没回的问:“有事?”

老孙进门,看到一地纸团,桌上只有一杯冷茶和一只咬了二口的冷馒头,有些心酸 :“老爷,都过初更了。”

“是吗?”洛云石抬头看看窗外。

老孙收拾了下,拿走冷茶,问:“老孙去下碗面吧?”

“不用,太麻烦了。”

“不麻烦。老爷,今天,汪水根的家属来了……。”

洛云石停下笔,似乎没察觉到老孙对他称呼的改变,回头问:“他怎么样?”

“于大夫说,应该没太大危险了,就是身子还是弱了些。”

“那就好,他家里人来了,有人照顾,也不用老孙你这么辛苦了。”

老孙似乎有什么话想说,想了想,还是没说,“我去下面,老爷你吃了就睡吧,不早了。”

“好,我这里也快好了。”洛云石难得心情好。“噢,对了。”见老孙要出门,赶紧叫回来,拿出十两银票给老孙道:“这个,你明天给汪水根家属,照顾病人,又要吃要住,开销很大……”

“不用,真不用。老爷,你能这样已经很好了,很少有东家会这么做。而且,本来给了他们的卖命钱就比一般工钱高上好几倍。”顿了顿,不太好意思的说:“其实,我也知道祥记啥都没,后面用钱的地方还很多。今天,我问过,祥记的房契能抵千五到二千两……。”

“老孙,我尽量不用祥记的房契抵。前几天刚说过,这是给你养老的。”见老孙有点要哭的意思,洛云石赶紧拿起身边的一叠文稿,说:“放心,我有办法。”

038.救人的办法

南宫定康再次站在无心观前的岩石上,看着几十年的老友,坐在轮椅上渐渐远去,直到关上了无心观的大门,而柯易也被关在了那扇大门之内。

柯世成全身的关节都已经僵硬了,修道,对他来说已经是个活下去的理由,南宫定康没想到自己的好友会是这么种情况,而,柯世成见到他的第一句是:“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本以为会对酒当歌,共忆青春的场面,没有出现,只有寥寥几句话,和透出的孤寂。

柯世成说,碧海堂始终是南宫氏的,而他,也早已不是南宫门下碧海堂的堂主柯世成,而是无心观的长逸道人。既然,柯易这么喜欢修道,那就跟他一起修道吧。按柯世成的意思,当年他离开红尘时,已经修书给南宫定康,希望南宫定康能收回碧海堂。只是,南宫定康并没收到。

一切就这么结束了。南宫定康静静站着,听着海涛声。就是因为那浑身僵硬、变形的关节,当年的挚友、过命之交,原来早就了断红尘;而柯家,与碧海堂、南宫氏也再无关系。这就是他早几年就做出的决定,自己居然现在才知道。

这一晚,南宫定康站在无心观外,想了很多,也什么都没想。而郦松然静静等在半山腰,什么都没做。

直到日出,大放光明,南宫定康才走下无心观前的岩石,对郦松然说了句:“走吧。”

二人的马车走的不快,直到过了午时才进城。一路上,南宫定康还没从之前的情绪中出来,没有一句话。

进城后,只听南宫定康说了句:“松然,这里离祥记不远吧?”说着叫停了马车,下车,“一起走走?”

虽然对洛云石多少有点不对付,但姨父的话,郦松然从来不打折扣。

“怎么啦?”走了没多远,南宫定康停下脚步,问跟在身后的郦松然。“那天接我出来,就一直心不在焉。”

郦松然低着头,轻声说:“没事。”

南宫定康笑起来,“姨父猜,和他吵过了?哈哈哈,以你的口才,估计吵不过。叫姨父说呢,以后直接动手,可能还有胜算。”

郦松然裂了裂嘴,算是笑过了,犹豫过后,终于用很轻的声音问:“姨父,我是不是抢了他的位置?”

南宫定康愣了愣,笑道:“这是你问过最蠢的问题。他到底说什么了?”

郦松然摇摇头,“他没说什么。不过,也说了很多。”停了停,仍不抬头。“大火那天晚上,他和我说极北的极光、万丈高山、沙漠里的一滴露水,还有丛林。姨父,极北是苦寒之地、书上说过万丈高山人往上根本无法呼吸、丛林里满是瘴气、还有沙漠,他说,在沙漠里要靠那一滴露水活下去。我觉得,他有道理恨我,我不知道什么是绝望,但是我想他一定绝望过;一定好几次在生死边缘,他说死就是一堆枯骨,根本不会有人知道这是谁……。再看看我,这二十年的生活,衣食无忧、有人伺候,根本不会考虑生死的问题,任何事,都有姨父、有大姨,还有大表哥,就算做错了,也就是被说几句罢了。姨父,这一切都应该是他的……。”

南宫定康听他说完,正色道:“首先,你并没抢他任何东西。这就像每年春节,我们都会给他留碗筷一样,你有你的,他也有他的,就算他不在。我相信,他曾经过的很艰难,一个孩子,能活下来就不容易。如果因为这个,他心中有恨……,也应该恨我,而不是你。呵呵,再说,他现在也是这么做的呀,哈哈哈……。走吧,我们去祥记看看。姨父很想知道,为什么关了我二天就算了,怎么后面没下文。哈哈。”

祥记因为是货行,门前的街道并不窄,但此时,却跪了一地的老弱妇孺,看穿着明显是穷苦渔民。只听到洛云石高声说:“大家都起来,都起来!我既然答应大家,就一定会做。洛某发誓,绝不失言!”可大家仍跪着磕头,洛云石无奈,只好一个个去拉。

老孙也跟在边上帮着拉,“乡亲们,起来吧,快起来吧。东家,洛公子,救了水根,大家都看到的,洛公子真是好人,他不会失言的。起来吧。快起来。”那群人用方言不停的说着什么,却迟迟不散。

街道堵死了,围了好多看热闹的,南宫定康问边上一个闲汉,闲汉没好气的说:“这群人真过分,出海,一个人一百两银子啊,我这辈子都没赚到这么多,本来就是买命的,都签死契了。现在听说人活着,居然要东家去救。要原来的曹老板,根本理都不会理。他们倒好,在这里逼人。不过,这个东家也真是的,逃回来的那个什么水根就不应该救,心肠好,祸上门。现在,呵呵,看他怎么下台。真是太年青,家里大人也不出面。”闲汉歇了口气,“祥记都关张了,连商队、伙计都散了,还有仓库,本来有好几个的,都卖了,我原来就在仓库里做事,这下好,没事做。这个东家一看就知道没做过这行,不光运气不好,脑子也不好。”

听到这里,南宫定康只好笑了笑。

这群人又足足过了半个多时辰才散,南宫定康在附近酒楼里点了几个菜,没多久,郦松然匆匆过来。

“广州水师扣了船,行规是不救人。签的是死契,人要是活着反而麻烦。所以,听说有时候明明活着,也会弄死。他,好像要救人……”郦松然有点不自然,“已经救了一个,好像三艘船,有四百多……。”又顿了顿,“姨父,我们……?”

南宫定康看着他,问:“你想怎么做?”

“船,我们也有份。”

“你想帮着救人?”南宫定康笑问。

郦松然不答,想了想点点头。

“船在祥记名下,官府要找也是找他,不过,他应该会来和我们谈,别急。如果他没办法,我们再接手也不迟。”南宫定康缓缓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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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情客栈,听完洛云石的阐述,彭胜吃惊的盯着他。因为彭胜很清楚,对祥记来说,什么都没了。可是,洛云石居然要利用还在广州水师的三艘船东山再起。

按洛云石的说法,目前,整个祥记的资产就是价值十八万两的三艘船,祥记占二成。然后,把剩下的十四万四千两中的十万零捌两折成三十六股,每股三千两。前三年,平均每年可得入股总资金一成以内分红,三年后,可以选择退股加一成半分红的形式,或不退股参加实际分红,分的是祥记实际所得,当然这也意味着损失共担。这当中,购五股以内的股东不参与经营,五股以上的,组成祥记货行共管会,根据股数,参与投票委任实际经营人。共管会有详细章程,每年祥记都会公开账务。同时,洛云石想在一个月内恢复陆路商队。

现在,洛云石想要彭胜原来大宅过火的那片空地,以及到船厂外围的那片海域,希望彭胜答应以实物入股折三千两,租十年。同时,作为原始股东参与祥记共管会。洛云石的意思是,这片空地,整理之后,做仓库。因为离船厂近,所以想彭胜同意,可以利用船厂外围的海域,作为三艘船的专用码头。里面所有的设施,洛云石都会自己建,只要彭胜答应租地方。

过了半天,彭胜才问:“可这船的八成款项是南宫氏付的啊,你这么做,有没和他们商量过?”

洛云石笑起来,“祥记和柯易有协议,柯易分得船运八成红利,不参与经营,三年一付。这样,我只要不把船卖了,三年扣除所有支出之后,把八成船运的红利分他就行。我绝对遵守协议,现在只不过是柯易换成了南宫氏碧海堂。如果他们不想遵守,行啊,反正我手里有船二成股份,至于二成是多少钱,那可不是他们说了算。”

彭胜皱皱眉,“我也不是说不好,但一年也很快,到时候,祥记拿什么分?”

“首先是船运。船运利大,但是船拿回来,还要麻烦彭大哥仔细检查下,检修费用祥记当然承担,就是最好能便宜些。之后,是招募船员等等,毕竟祥记的船第一次出海就出了事,而且船运往返时间长。不过,我不打算走远洋,最远到南洋,然后看看我们大明水师打倭寇的情况,如果合适,就沿海岸线做南北海运。我知道,这和漕运抢生意,但从泉州出发,和漕运之间应该没这么大矛盾,而且,我们价格低,运的多,可以直接把从外海运来的货运到北方。”

“这样,那你是不是还要在北面设一个港口?”

“是。其次是恢复陆运。祥记本来就是做陆运出生,不过,原来的商队都是祥记自己的,自己运自己的货。不过,我想,稍微改一改,不再卖买货物,而是变相做保镖。”

“这,保镖怎么做?”

“不是真的保镖。在泉州有好多小的商家,接到货后,都是搭各自的会馆运货,我的想法是,首先,把这些小商家联合起来,以到达的方向分成几队,在内陆选几个点,做中继,继续联合小商家,最终到达目的地。最终是,小商家信任我们,由我们负责本来由商家自行处理的货物运输问题。这个相对简单些,因为只要设几个点,一开始除了联合小商家外,也可以直接让小的商队加入,由祥记提供劳力和车、设计路线。”

彭胜想了想,总是觉得哪里不妥,“这个,好像也不简单啊。我也不太明白,你想怎么赚钱?”

“收费啊。我大致算过,自己派人接货运货,要车、要马、要人,费用相当大,小商户之所以卖的贵就是运输太贵,如果他们不用自己的车和人,我们只按标准计费,对他们来说便宜很多。”

“这就是镖局的行当了……。我还是不太明白,你没车、没马、没人啊?” 彭胜皱眉。

“镖局是单笔就保镖,走全程,这样成本还是大。我的想法是,主线是小商队汇成大商队,大商队每到一个点拆分,最终到目的地。而且每队都只走一段,不走全程,每段都用当地人,路况熟悉,成本也会低很多。至于,车马……。”洛云石想了想,“泉州一直有小商队,只不过属于各自的商号、或者自己跑货。先把他们联合起来。”

“他们为什么要进祥记?”

“一、统一接生意,不会一味压价,这点和挑夫差不多。二、如果他们全是祥记的股东呢?”

“啊?他们可出不起这么多钱。”

“是出不起,但出一两、五钱的总成吧。我有二成放着做散股用,这二成里,三千两的股,是彭大哥的租金。剩下,就是公开发卖。”洛云石笑着说。

彭胜想了想,好像还有些想不通,“他们有啥好处?”

“这点股,分钱根本分不了多少,所以换实物。我会列张清单写明,最大的好处,应该是货运优惠。会分档,然后关键是,介绍多少单生意给祥记,可以有多少的回扣。”

听他这么说,彭胜更不安了,“这样,这样不妥吧。那些会馆会找你麻烦的……。”

洛云石苦笑了下,“彭大哥,我现在是虱多不痒。”

“云石啊,彭大哥这么问,并不是不租地,凭你之前这么爽快,彭大哥也会同意。最后一个问题,你想要十万多两?据我所知,水师赎船好像用不了这么多。你说了这么多,我想大家其实最担心的是,你拿钱走了怎么办?”

“其实,这里是好几个问题。第一个,说实话,我觉得根本凑不到这么多钱,所以,拿了十万两来凑,有多少算多少。第二个,我要这些钱除了赎船外,还想赎回船员……。”

“等等,云石,我知道刚刚好多人逼你救人,但这不合行规啊。听大哥一句,这些人一出了海就是生死由天了。”彭胜急忙打断他。

“但现在他们没死,在广州。”

“云石,做这个好人代价太大……,而且,你自己说还要再招船员,这么做真不值得。云石啊,大哥知道你心肠好,但听大哥一句,这事你不要做,而且,船,南宫氏才是大头,你不如考虑下?”

“我知道,刚才彭大哥问,我拿钱走了怎么办。如果我只说请大家相信我,完全没用。说句无赖话,我就想让大家都看到南宫氏占了大头,让大家以为至少南宫氏会负责,这样会不会更好些?”洛云石有些不确定的看看彭胜。

“那,这样是不是还要和他们谈过才成?”

洛云石想了想,点点头,“我会去和他们谈,反正他们已经出了十四万两了……。”

彭胜见他还在纠结救人的事,建议道:“云石,其实,大哥的意思是……,你不如把船、或者祥记都卖给南宫氏算了。”见洛云石不说话,又劝道:“大哥知道你承诺救人,要你救人也是因为你现在是祥记的东家,如果南宫氏成了祥记的东家,那救不救人就不是你的事了。毕竟,你没责任救啊。其实,叫大哥说,现在的祥记,谁要谁拿走。”

过了很久,洛云石叹口气,“大哥,他们是签了死契,但出海,没人是去求死的。这事……,对他们就是无妄之灾,我没想过会死人,这么多人……。要是我一走了之,很难心安。”

“云石啊,这也不是你的错。那些人,命该如此罢了。”

洛云石苦笑着,摇了摇头。接下来,不再和彭胜纠结救不救人的事,好在彭胜对租地没太多问题。二人再谈了点细节,直接就写成了合约。

039. 校场比箭

李大人果然没实言,第二天一早就带着洛云石到了水师衙门。

“我们当兵的都是粗人,哈哈,是恒梧兄的兄弟,就是我老方的兄弟。”泉州水师提督方进,一把大力握住洛云石的手,呆了呆,随即大笑:“看洛老弟这么文弱,本想给个下马威,哈哈哈哈,想不到洛老弟力气还挺大。哈哈哈……。”

哪有给人下马威直说的,洛云石真无语,只好笑着说:“老是有人给下马威,练出来了。”

方进大笑着拍了拍洛云石的肩膀,“看来,老哥哥这个下马威没给到位啊。摔跤还是射箭,你选。”

李大人见一见面就比武,实在有点不合礼数,打圆场道:“老方啊,我兄弟是读书人,不玩这些粗的。”

方进眼珠子一转,“那就射箭吧,射箭可是六艺啊,洛老弟不会不行吧?”说着,也不管洛云石同不同意,直接吩咐,“校场里准备下,拿我三石的弓来。”转头问洛云石,“我十岁的时候用过一把一石的弓,绝对是把好弓,一直珍藏至今。今天,就借洛老弟用了。”这边说完又要吩咐亲兵去拿弓。

“方大人,刚才还夸在下力气大。不如,方大人用什么,我用什么吧。至于十岁用的弓,传给下一代更合适。”洛云石说的没一丝火气。

李大人急了,“云石老弟,别和这个粗人赌气,他就这么个人,每次都是这几招,不理他就行。”

“真是你兄弟啊?”方进瞪起眼睛问。

“当然了,我们还是谈正事吧。军营这么多人,你和谁比不是比。”

“你兄弟比你爽快!”接着,拉起洛云石,“走走走,你说的啊,三石的弓,哈哈哈,拉不开可不能怪我,哈哈哈。”

校场里已立了二个人形靶,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兵丁。见方进拉着洛云石出来,都大声起哄。仔细听,好像是说,方将军拉了个豆芽菜……。洛云石看看自己,虽说不胖,但和豆芽菜的距离真不是一般的大,只是方进更粗壮,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非常壮实而已。

李恒梧在洛云石耳边悄悄说:“行不行?不行就直接认输,反正和他比,认输也不丢脸。”

洛云石也悄悄的说:“小弟可以试试。”

边上小校拿了二把弓,交给二人。问方进道:“方将军是比五十步,还是一百步?”

方进大声道:“这三石的弓,五十步就太近了。一百步!”说到这里,想起还没问自己的对手,转头问:“一百步,你没问题吧?”

洛云石想了想说:“在下好久没射箭了,能不能先试射三箭,然后再比?”

方进大方的说:“好,你先试射三箭。”见洛云石下场,在他身后大喊着又补了句,“一百步不行,五十步也可以。”

洛云石站到一百步处,拿箭张弓,校场上的兵士都没想到他能拉开三石的弓,原本还吵吵嚷嚷的校场一下静了。

一箭射出,洛云石连自己都摇头了,这箭不是射偏的问题,而是在离靶还有三步的地方落下,稳稳的插在地上。校场静了静,立刻嘘声一片。李恒梧喃喃的说:“唉,年青真好……”

方进大笑着说,“洛老弟,你能拉开三石的弓已经不错了,还是五十步吧。我们可是要比十箭的。”

洛云石自嘲的笑了笑,沉了沉气,再次拿箭张弓。校场又安静了下来,只是,少了刚才严肃的气氛。

又是一箭,这次射中了靶子,只是离靶心还有五指的距离。洛云石扁了扁嘴,有些不满意。

这次校场虽然还是笑声一片,但已经多了些善意,好像有人说,不错了,毕竟三石的弓。

洛云石抚摸了下手中的长弓,又在弓弦上轻轻弹了两下,抬头对方进道:“方大人,我们开始吧。”

方进走下场,奇怪的说:“你还有一箭,不试了?”

洛云石耸耸肩,“要比十箭,还是省点力气。”

方进一声“好”,直接开弓射箭,基本看都不看,一箭正中红心。校场一片欢呼。方进给了洛云石一个眼神,示意他来。

洛云石不急,还是原来的速度、动作,让人没想到的是,这一箭也正中红心。射完,轻轻说了句“侥幸。”

“洛老弟不错嘛,故意藏拙?”

洛云石苦笑,“真是好久没用这样的弓了,哪里用得着藏拙。”

“好,那下一箭,我们射二眉之间。”方进话音未落,二个小校就在人形靶的头上贴了个比箭头还小一圈的红点。看来,方进的套路,大家都做熟了。

这次,方进开弓,眯了眯眼,仍是很快的速度射出,又是正中,校场再次响起叫好声。

方进笑着说:“到你了。”

洛云石继续原来的速度和动作,居然也正中靶心,这次倒是气定神闲。

“看来难不倒你啊。”方进示意了下,二个小校又跑上校场,“增加点难度?”听到方进这么说,场下又欢呼声一片。

“听方大人的。”

这时,场上的靶子上已经贴上了三个红点,方进拿出三支箭,边说边瞄准:“三箭齐发,射上中下三路。”说完,三箭射出,毫无意外,又是三箭均中。

校场欢呼,方进向后做了个安静的手势,转头,见洛云石脸上吃惊的表情,笑着问:“怎么样?行不行?”

洛云石不答拿出三支箭,比了比,放下,想了想又换了个姿势,继续比了比,放下。兵丁们见洛云石仍没射,大声起哄道,“这是我们方将军的绝招之一,豆芽兄,认输吧。”“别别,我刚刚还压了三十文钱在他身上捏。豆芽兄,至少试试,别直接认输啊。”“能和方将军比这招的,到现在为止不超过十个,豆芽兄算了,哈哈哈。”

左一个豆芽兄,右一个豆芽兄,让洛云石无语之极。边上方进也带着些戏谑的神情,“洛老弟,要不,算了?”见洛云石还在调整手势、站位,加了句,“要不,你刚才还有次试射没用,试试?”

洛云石深吸口气,不再犹豫,迅速举弓,三箭齐发。不仅三箭正中靶心,其中二箭射穿靶子,插在半丈远的地上。

洛云石一脸不满意的摇摇头,“不好意思,力道没控制好。”

这下,连方进都没声音了。半晌,校场才爆发出响声,“这都行!”“这,这是第十个吧,能和方将军比箭的?”“看不出,这豆芽,高手啊!”

方进走到洛云石面前,上上下下看了他一遍,“你小子,扮猪吃老虎啊!”

洛云石一脸诚恳的说:“本来就是会的,真是好久没练了。”

方进盯着他,“那快箭你会不会?”说完做了个手势。校场上的兵士知道要上大戏了,立马安静。

人形靶被撤下,上来五个小校,每人头顶发髻上都插着一片小小的树叶。另外二个小校,一个左手香炉、右手香,走到方进面前,把香递过。方进折了二段只有大拇指大小的交给小校,小校把其中一根插在香炉里。而另一个小校,牵着二匹马,站在一边。

“为公平,这二匹都不是我的配马,而是马厩里随意牵出的,洛公子,你先选。”方进向洛云石交待。“过会的比试,就是用那段香的时间,骑马从营门口过来,五箭射中他们头上的树叶。”

洛云石看看那段香,这么短的时间,怕是一上来就要用冲刺的速度了,那树叶实在很小,洛云石问:“不去箭头?”

“为什么要去?”方进死死盯着他,严肃的说:“你要是不行,不要让我损失兵丁!”

李恒梧匆匆赶进场,“啊呀,没想到云石老弟有如此绝技,虽然输方大人一筹,但也算是此中高手了。哈哈哈……,云石啊,输就输了。哈哈哈,输给方大人绝对不冤。”说着,在洛云石耳边悄悄说:“有个万一,你就出不了水师的门了。算了,和气生财。”

但洛云石似乎根本没听李恒梧的,对方进说:“我没问题。方大人,开始吧。”李恒梧在一边急的直跺脚。

方进笑了笑,“前面都是我先,这次,你先。”

“好。有没有豆饼?”一旁李恒梧还想去拉洛云石,洛云石笑了笑拍拍他肩膀,“没问题。”

方进愣了愣,示意小校拿上块豆饼,继续盯着洛云石,表情严肃。

洛云石牵过一匹马,拍拍马背、抚摸鬃毛,嘴上念念有词,似在联络感情,也像是在安抚马儿的情绪,一手捏碎豆饼,放在手上喂马,终于,马儿满意的吁了两声,踢了踢前蹄,还亲昵的蹭了蹭洛云石。

洛云石上马,马儿小跑几步,又慢走几步,这么停停、走走、跑跑,到营门口,转身站定。洛云石取出五支箭检查了下,握在手中,另一手举了举弓示意开始。

小校点香,洛云石骑马直接以冲刺的速度狂奔而来,半站马身,连拉五次、五箭连发,在洛云石拉缰停马时,香还有一小段没烧完。而五箭全部穿过五个小校头上的树叶,落到一丈开外,有一箭更是射穿小校身后半丈处的一棵大树。

李恒梧张大嘴巴,校场一片寂静。洛云石骑马回来,下马,拍了拍马背,拿出刚才没喂完的一小块豆饼喂马。

首先鼓掌的是方进,接着掌声从稀稀拉拉到雷动。那五个当靶子的小校,这时才回过神,拿下头上的树叶,看看身后的箭,一脸震惊。

方进走到洛云石身边,问:“北面的?”

洛云石笑着说:“山西人。”

方进皱了皱眉,似乎觉得洛云石故意回避问题,“很懂马,也很会射箭……”想了想,又问:“军籍?”

“小时候一心想从军,可家里不答应。”洛云石笑着答。

方进点点头,“山西人,看来你家里很有钱。”

“方大人,并不是所有山西人都有钱,这次,对洛某来说已是孤注一掷了。”洛云石苦笑。

“赎船,花不了多少。虽然是广州那边扣的,不过,这些都有定例,我也只是代办,不会少收,但,这次我也不会多收。你只要带够银子,我马上可以给你文书。”

“这个,李大人也说过,一艘船五千两,确实不多。”

“走私,货没收了。”方进重申。

“明白。”

“那就没问题了,今天带银子来了没?”

洛云石摇摇头,“我有件事想问问方大人……”

一旁李恒梧,急忙插进二人之间,一边对方进说:“没事没事。”一边要拉走洛云石,“事情这样很圆满的处理完了,云石,不要节外生枝。”

“你说。”方进好像也不听李恒梧的。

“我想赎回那些船员,不知要多少?”听洛云石这么问,李恒梧跺了跺脚退开两步,不管了。

“船员?”方进有些惊讶。“你要那些船员干啥?那些人要回来也没啥用了。”

“方大人,不知要多少银子?”

方进皱起眉,“基本没人会再要那些人,一般都是我们水师处理掉的。至于怎么处理,李大人难道没和你说过?”

洛云石点点头,“说过。不过,我们三艘船,总共有四百五十人。方大人……?

“唉,洛老弟,我劝你算了吧。”方进摇摇头。

洛云石叹口气,坚定的说:“方大人,如果是你麾下的兵士,你会不会算了?”

方进盯着洛云石的眼睛,洛云石也丝毫不回避,终于方进笑道:“你考过功名?”

“算是……,同进士。”想了想,还是把真正洛云石的功名报了出来。

“哈哈哈,人家说,读书人总有点痴,今天我算是看到了。”说着转头向李恒梧道:“老李,还有个不要当官的,哈哈哈,比你有骨气。”

李恒梧看天,“那是轮不到吧。”

“定例是二到三百两,我可以按二百两和你算。按你说的,四百五十人,九万两。”

“方大人,现在船上根本没四百五十人。”洛云石急了。

“没办法,人数是你说的,我们一般也是按满员算。”

“一般?那就是有其它算法。方大人,能不能行个方便?”

“九万两太多了是不是?”

“是,我付不出。能不能少一半?”洛云石继续讨价还价。

“老弟,这个,你就还的太狠了。”方进低头想了想,“你说的没错,是没四百五十人了。但我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这样吧,给你十天筹钱,六万两一口价,不管多少人。”

“二十天。”

“哈哈哈,老弟,其实,就算你要一个月,对我来说也无所谓,只是一个月后,还有没有五十人,那我就不确定了。老实说,他们的情况是,多拖一天,我也不知道会少多少人。十天,是因为,我估计你还有三百个人能收。”方进笑着,解释明白。

洛云石握了握拳,点点头,“最迟不超过十五天。”

“要你自己去广州提人提船,我这里出文书,这个我不会拖你。所以,你最好算上路上的时间。”方进提醒。

洛云石点头,行礼,“多谢,告辞。”

040.筹钱不易1

回去的路上,李恒梧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不过,洛云石也没功夫理会,虽然已提前二天准备,但,时间还是太紧。

回到祥记,前一天拿去印刷的小册子还没送来,不过,交老孙准备的一百张布告倒是完成了,老孙正忙着叫一群闲汉、少年满大街张贴。见洛云石回来,迎上去,“老爷,彭老板派人送来图纸,让我们按着图上画的线收拾。”洛云石拿过老孙手上的图纸,细细看了一遍,点点头,“好,人招了没?总共要多少工钱?”

“是六个村里的人,听说老爷要招人做工,都来了,包吃住就行,都听老爷的。”

洛云石有些为难了,“这个,我也没做过造房子的事……。”

“老孙已经和村里来的几位族老谈了谈,有几个是做木匠的,有个年青时还造过泉州府的大院,造个仓库什么的不难,他们几个已经商量着在着手画图了。就是码头,要找懂行的人来看看,造哪里比较好。账上还有六十多两银子,老孙擅自支出了十两,让他们先把工棚搭起来。这几天,再去找人看看码头。泉州,老孙还是比较熟的。”

听老孙说完,洛云石笑了笑“多亏老孙了,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办。”说着拿出一百两银票,“我知道这事要钱,这些,你先拿着,该付的就付了,不够再和我说。”

老孙点点头,接过,“老爷,我让他们先做个预算,看看要多少,到时候给您过个目。”

“对了,半个月能造个码头吗?”见老孙有些为难,加了句,“能泊船就行。”

“这个,明天,我找人看看去。”过了会,有些犹豫的问道:“老爷,水师这边……?”

“三艘船一万五千两,人六万两,我尽量半个月内把人接回来。但是,老孙,听说,他们情况不太好,我不知道能接回多少人,到时……。”

“这事上,老爷已经尽力了,老孙明白,乡亲们也明白。”老孙感激的说。

洛云石点点头,好像才反应过来,问:“啊,你刚叫我什么?”

“老爷。”

“我有这么老?”

老孙笑起来,“原来曹老板在的时候,都要我们这么叫。以后嘛,老爷习惯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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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二三天,洛云石基本马不停蹄,先是找原来一起告状的几个小商户,通过他们介绍又见了泉州当地的几位耆老,推销祥记船只的股份。大多数不太理解、小部分观望。

而满大街布告的力量也显现,泉州几乎人人都知道祥记在招募股东。每天有无数人来祥记讯问,连老孙都回答的噪音嘶哑。终于,在门口贴了张告示,三天后,请所有有意向的人来祥记,将会回答所有问题。

几天时间,声势浩大,连泉州府李恒梧都找洛云石来问明情况。洛云石对李大人所有的问题,事无巨细一一回答。未了,还请李大人帮忙,约见泉州几大商户。虽是如此,但毫无进账。

在与几家小商队商谈之后,对方同样选择观望,让洛云石开始觉得沮丧。胸口的巨痛,倒是让自己清醒了些。是之前想的太简单了,真的操作,绝不是十天、半个月能完成的。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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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这位小兄弟,洛云石是不是在这里?”吴在新拉住祥记新请的一位接待小哥问。

“我家老爷是在,不过,您是?”

“荆州吴在新,麻烦通报一声。”

洛云石跑下楼,看见门口站着风尘仆仆的吴在新时,心中涌起的是他乡遇故人的感动,情不自禁抱了他一下,还在他耳边轻喊了声:“吴叔叔。”

这情形让吴在新僵了僵,笑问:“怎么啦?”

洛云石放开他,抹了把脸,低头轻声说:“搬石头,砸到自己脚了。”

吴在新大笑,“听说了些,进去谈。”

洛云石前头引路,直接领进了会客厅。

吴在新看了看整个祥记的布置,对洛云石说:“你不会就住这里吧?看你样子,有些憔悴。”

洛云石忙着沏茶,脸上挂着笑,“吴叔叔能到,我至少放了一半的心。”

“再让你踏实些。”说着吴在新从怀里拿出一只木盒,“二万两。”

洛云石递上茶,看着那只木盒,傻傻的说了句:“我能哭么?”

“哈哈哈,傻小子!能不能在你哭之前,把事情完整说一遍?”

在吴在新喝完第三杯茶的时候,洛云石终于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完了。“云石,你有没想过最简单的解决办法?”说着点了点装着二万两银票的木盒。

“不是没想过,但我不想这样。”

“云石啊,筹三千两比筹四万两简单的多。叔叔不是说你这个办法不行,但是时间太紧,你是不是考虑和他们谈谈?”

洛云石皱眉不答。

“云石,如果你真这么想救人,现在就不是赌气的时候。你说是不是?”

“他们刚出了二十多万两,我觉得,这么短时间,再向他们要钱,没这么容易,而且,上次在荆州,如果不是南宫璞直接放了一手,事情也不会是这么个结果。”

“其实,你有没想过,这也是你的优势。就像这次,叔叔觉得你的计划很有意思,如果是在荆州,有栖凤庄支持,能有几个月的时间,扩散到荆州周边的州府,还是很有希望成功。现在,你想想,如果这个计划是南宫氏出面呢?叔叔相信,和你自己做,根本不是一会事。云石,叔叔不是打击你,你的想法,靠自己,做不了。”吴在新说的很实在。

洛云石叹口气,苦笑着摇摇头,“说实话,这几天我也有这种感觉,所以,觉得自己很窝囊。”

“窝囊?你是觉得姓南宫窝囊?哈哈哈……,幸好你爹不在场,不然真要被你气死。”

洛云石继续苦笑,“也不是这么说,我和他们不是一回事。当然,我之前想的太简单,以为能叫个板……。”

“哈哈,云石,你和南宫氏杠上,根本没胜算,连栖凤庄都不行。叔叔有句话,上次就想和你说——血浓于水。这次,也是机会,你们好好谈谈?”

洛云石想了很久,开口道:“这次的问题是时间不够,就算他们有钱,也要时间筹。毕竟,拖的时候越长,人就越……。如果能在泉州筹到钱,反而是最快的。再说,我真觉得可行。吴叔叔,我们还有时间,能筹多少是多少,再不行,我就去找他们。”

吴在新无奈的笑了笑,“好吧,反正我吴在新到泉州了,你也叫了我声叔叔,那吴叔叔就陪你。”

洛云石举起茶杯,略一沉吟,郑重道:“南宫瑾以茶代酒,敬吴叔叔。”

“哈哈哈,别。吴叔叔是真饿了,还是请我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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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吴在新的这顿饭并没白吃,据吴在新分析,之前洛云石的做法并没太大问题,问题是没人愿意走出第一步。现在,有了二万两,那就想想怎么把这二万两的文章做大。

二人大致做了个计划,就匆匆分头行动。吴在新去湖广会馆,找荆州同乡,分出三千两,让他们以荆州商会的名义,认购祥记一股。又拿出三十两,一半让湖广同乡会里的商队成员以个人名义认购散股,另一半当然就是帮忙的好处费。

洛云石找到彭胜,让彭胜同意仓库及码头的事,来一次公开签约。也拿出三十两,让彭胜船厂的工人,以个人名义认散股。

同时,二人也分别与彭胜和湖广会馆约定,二天后在泉州最高档的海风清韵阁设宴。

洛云石刚安排好二天后的宴会,离开海风清韵阁,就被郦松然叫住了。

“你们怎么还没走?”还没等郦松然开口,拍了拍脑袋说,“差点忘记了,是要找你。”

“那正好。”郦松然指指海风清韵阁,“去里面坐坐?”

“这里实在太贵。也就几句话,不用。”

“我刚刚好像听见,你说想包楼?”郦松然疑惑。

洛云石有些吃惊的问,“嗬,你在外面站多久了?”

“这几天找你太难,怕又错过。”

“不好意思,实在没空。我长话短说。祥记名下的三艘船,你们占了八成,现在扣在广州水师,赎船总共是一万五千两,我付三千两,剩下的一万二,你们出。没问题吧?”

郦松然奇道:“人呢?”

“人?人是祥记招募的,和你们无关。”

“听说要六万两,你怎么付?”郦松然急道。

“这是我的事。一万二千两,三天,能给吗?”

“你就靠现在的办法筹款?”郦松然摇头,“六万两,这么短的时间,我们也没办法弄到。”

“我希望你们能尽快给出一万二千两,拿到祥记就行,我不在,给老孙。”说完,拱了拱手要走。

“我们收购祥记,三万六千两。”见洛云石停了脚步,回头。郦松然又说:“不妨碍你救人。不过,毕竟我们刚刚付了一大笔款项,现在筹钱需要点时间。所以,三万六先给你救人,船可以缓缓。”

洛云石好像受了什么启发,“对啊,船可以缓缓。那这样,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噢,还有,祥记不卖。至于船,祥记和柯易之间有协议,你们回去找找,找不到,我这里有,找老孙,可以抄一份去。”

“没必要这样吧,大家再谈谈?”

“刚刚没说完。我们之间的事,到此为止,以后不会再找你们麻烦,因为,我不想玩了。至于那三艘船,你们什么时候拿出一万二,我什么时候去赎,后面的事,按协议办。”说完,不再理会郦松然匆匆离开。

041. 筹钱不易2

回到祥记就是写请贴,既然包了整个海风清韵阁,总要坐满才行。与吴在新弄了一晚上,基本把泉州中等以上规模的商户全部请遍。第二天,洛云石将这些请贴打了个包,直接送到泉州府李恒梧处。

李大人皱着眉头看着一包的请贴,摇头道:“云石老弟啊,原来要拿你的钱,真不容易。这次,你又是把老哥哥当箭使了。难怪你箭法这么厉害。”

“这次还是要请我们泉州的父母官到场的,不然人家怎么信我?”

李恒梧猛的抬头,“喂,你不是想要我给你担保吧?”

“当然不是,李大人。我这里的船,碧海堂可是占了八成的。只是,如果我去请,人家不来,那不是很没面子。所以,想借李大人的面子嘛,再说这么大的事,泉州府怎么能不出面,维持治安,也是需要的,对吧?”洛云石单独拿出张请贴递过去。

李恒梧不接,有些奸滑的一笑,“那我有什么好处?”

“不知道嫂夫人愿不愿意投一股在我们祥记?”洛云石笑的很真诚。

李恒梧皱着眉头说,“你这一股可是三千两啊。”

“听说,当年,嫂夫人可是有三千两的嫁妆银子?”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和那张请帖放一起,“以后,每年三百两的胭脂水粉钱,如果三年不跟了,还能退。当然,李大人高升了,告诉我个地方,小弟我也能经常走动不是?”

“你们山西人,个个都是这么大手大脚的?”笑纳了那只信封,连带收下了请帖。

洛云石苦着脸说:“李大哥不要取笑小弟了,小弟我是经常挨骂的料。这次,又要回去跪祠堂了。”

李恒梧大笑,指着那包请帖说:“哈哈哈,好,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这腿我帮你跑了。”

**********

回到祥记,吴在新拿出封信给他,“鲁商会馆送来的。”

洛云石笑起来,“哈,济民堂房契。我去百汇通银号,看看他们愿不愿意当我们的托,反正是抵押要付利息的。”

吴在新一把拉住他,“你把济民堂抵了?云石,这个……。”

“没关系,他们要愿意当托入股,那就是说,要三年后才能退,到时候拿三千赎回就是。我担心,他们不愿意露脸。不露脸也没关系,反正股东要公开的,哈哈。”

洛云石和百汇通谈的时候有些小麻烦,掌柜不愿修改协议。无奈,洛云石提了句,李夫人也要入股。掌柜呆了呆,之后,直接把洛云石在会客厅里晾了半个时辰。回来的时候说,想看看后天的情况再决定。这本也无可厚非,至少没直接回绝,已让洛云石很满意了。

**********

祥记门口人山人海,洛云石吓了跳,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终于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挤进去。只见老孙与吴在新,一个负责点钱,一个组织一群伙计发券、抽奖,洛云石看着半层楼高的告示,原来今明二天认购散股有机会参加后天海风清韵阁的宴会,五钱一次、一两二次,每人最多只能认二次,不可多认。同时,现场抓阄。十张红灿灿的请帖就吊在祥记招牌下,还一张没发出去。

吴在新这招厉害,加上托的威力,恐怕泉州无人不知了。见到洛云石回来,吴在新只是点头示意。

“吴叔叔,要我做什么?”

“你准备吃、喝吧,到时候,大家轮换,今晚怕是有得忙了。”

果然如吴在新所料,要不是最后,洛云石扯着嗓子大喊,“天黑看不清,明天请早”,吴在新又配合着收起了所有的东西,根本关不了门。老孙累的直不起腰,随便吃了二口就睡了。总算,今天送出了四张请帖。

第二天人更多了,连泉州府都不得不出动人员维持治安。不过,再怎么热闹,散股也收不了多少钱。按洛云石的想法,本就是做人气、做口碑,目标是商队和大股东。

又忙了一天,终于在第十张请帖发出去之后,人潮渐渐散去。洛云石不得不佩服吴在新现场的控制能力,不仅是围棋圣手,怕也是个赌场高手,那十张请帖在他的控制下发挥了最大的作用。

老孙又早早去睡了,洛云石让他好好休息几天。小伙计正在关店门,见有人进来,忙说:“这位公子,我们休息了,要购散股,明天吧,不过,没请帖了。”

“我找洛云石。”

“老爷啊,这几天都辛苦了,可能睡了。公子,不如明天再来吧。”小伙计陪着笑脸,客气的谢客。

“你和他说,碧海堂认一万五千两,按规矩,应该能进共管会吧?我在这里等他。”

小伙计呆了呆,急忙跑上楼。

“不好意思,祥记不接受碧海堂认股。”洛云石大步走到郦松然面前,并不打算让郦松然进门。

“我怎么不知道有这样的规矩?”郦松然瞪着眼,生气的看着他。

“刚定的。”

“我知道你要救人,万一明天凑不齐呢?我知道栖凤庄帮你,现在多一份力量不好吗?”郦松然觉得他就是在赌气,尽量心平气和的说。

“我只要你们出一万二的赎船钱,其它,作为祥记的东家,我有权力不接受。”

“云石!”不等郦松然开口,吴在新叫住洛云石。“郦公子,好久不见。”匆匆走到门口。

“吴前辈。”郦松然行了个礼。

吴在新笑着说:“店里有些乱,不嫌弃就进来喝杯茶。”

“吴叔叔,他要走了。”

吴在新撇了他一眼,用身体挡开洛云石,向郦松然做了个请的姿势。

见郦松然居然进门,洛云石没好气的说:“很晚了,大家都要睡觉,明天还有事做……。”

吴在新无奈笑了笑,对郦松然说:“不好意思,这几天太忙,有些上火。”

郦松然也笑着说:“我知道。”不客气的找了个空位坐下。

洛云石实在有些不太高兴。“吴叔叔……。”

“没你的事,上楼。”吴在新不准备给他面子。

洛云石急着说:“我不要他们进共管会……。”

“上楼。”

“吴叔叔……。”

“上楼。”

洛云石转身,大步离开,只不过脚步声响得可以把祥记震塌。

不过就一盏茶的时间,吴在新就敲开了洛云石的房门。“他给了一万二千两,赎船。”见洛云石低着头‘嗯’了声。“唉,你不用这样,和他好好说。郦松然这个人,也不是不讲道理的。……,没生气?”

洛云石摇摇头,“没。”

吴在新皱皱眉,感觉他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怎么啦?”

“有些累了。”

吴在新看了看他,关心的问:“脸色不太好,没病吧?”

“没事。”

“早些休息,明天还有得忙。”把银票放桌上,“这个,收好。”

042.为钱难

今天的海风清韵阁热闹非凡,究其原因,并非祥记首批大股东签约仪式,而是泉州府出面发的请帖,有了李恒梧的面子,想不热闹也不行。

席间,彭胜、荆州商会各认一股,而泉州从没听说过的栖凤庄,认了五股,成为祥记共管会一员。在大家还将信将疑的时候,李夫人的贴身丫头,拿了夫人交给她的三千两,替夫人认了一股。场面立刻火爆了。

最终,除了吴在新带来的二万两外,共计认出五万四千两,虽然不是马上交银,但洛云石多少松了口气。

最多还有三天收银,之后就必须赶往广州。

这三天,洛云石和吴在新到处收银,不过,收银却不像想象的这么容易。除一家凑不齐银子,直接退出外,三天来,勉强收到三万两。好在,没付的承诺半个月内付清。

吴在新从汇百通银号拿到之前抵押的三千两,汇百通并不愿参与祥记的股份,事到如今参不参与也无所谓了。所以,也没花多少口舌,直接到边上的酒楼等洛云石。

“方大人怎么说?”吴在新没等多久,就见洛云石匆匆赶来。

洛云石摇摇头,“不行。他说,水师不负责保管物品。船已停了一个月,如果再停,那五千两就不够了。”

“他要多少?”

“再加一倍。”

吴在新吸了口冷气,“水师果然黑。”

洛云石冷笑道:“他以为我们拿那三艘船又发了一笔。今天居然说,他开文书,要三千两。”

吴在新从怀里拿出木盒,“汇百通不参与。三千。”

“我不会给!”

“云石,不要义气用事。我们还有二天时间赶到广州,你自己说的,时间越久,越不可预计。”

“还差一万三,时间太紧了。”洛云石握了握拳。

“如果明天一早出发,那离现在还有好几个时辰。别急,我们再想想办法。”说完,别有深意的看了眼洛云石。

“别这么看我……”

“我什么都没说。”吴在新摊手。

“该死的水师衙门不会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开门。”洛云石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恐怕还得多准备些,广州那边还要打点。”吴在新想了想,提醒道。

沉默一会,洛云石叹口气说:“我回祥记一趟,把房契拿来抵了吧。”

“你不是说给老孙养老?”

“反正半个月就赎回来。”顿了顿,好像突然想到什么,喃喃重复了一遍“半个月……。”接着抬头看向吴在新,“吴叔叔,你记不记得那天,店里来的那个光头佬……,叫什么来着?”

“光头?”吴在新一下子不知道洛云石说的是谁。

“被我骂出去的。叫什么 ……基哥?不对……”

吴在新无奈的笑了笑,“最近被你骂出去的太多了……。光头?是不是叫昆哥?光头昆?”

“对,光头昆。我去找他”说着起身要走。

吴在新一把拉着他,“云石,他是放高利贷的。”

“我知道。反正就半个月。”洛云石笑着说。

“他们是按天记息。”吴在新不放手,再次强调。

“总比方大人要的少。再说,如果明天一早要走,天黑前必须拿到文书。最多还有一个时辰了。”

吴在新还想劝,最后只是叹了口气,叮嘱,“自己当心些。我回祥记准备下,明天出发。”

洛云石笑了笑,让吴在新拿走桌上的木盒,就匆匆离开。

**********

光头昆虽然长的五大三粗,却是一幅和气生财的样子。见是洛云石找他,似乎一点都不介意前几天就是这个人把他赶出祥记。

“其实,我们这行呢,也是帮人解难。就是不太容易被人理解,呵呵,你说是不是,洛公子?”

“昆哥,一万五千两……。”

“啊呀,洛公子,一万五千两也不算小数了,稍等一等,小子们也要筹一筹不是?”

洛云石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耐着性子喝茶,不论光头昆说什么,都笑笑点头。终于在洛云石催了第五次的时候,人来了。

光头昆慢条斯理的接过装银票的木盒,说:“这是一万五千两银票,啊,洛公子,要不要点点?”

洛云石一把接过,果然当着他的面点起来。

“洛公子,哈,为人果然是毫不做作啊。”也不管洛云石有没在听,顾自说道:“刚才说好的,每天百一,一万五,那就是每天要收一百五十两的利。洛公子,你可是说好十五天还的噢……”

“一万五千两,不少。”洛云石没听他的,点好数,站起来要走。

“啊呀,洛公子。”光头昆拦住他。“我这人是啰嗦了点,但这些事,还是要再三强调的。那,每天百一。第十六天开始,我们可要利滚利了哈。还有,不要说昆哥凶,洛公子你不是泉州人,没办法啊。如果你一个月不还,除了利息外,我们还会收你们那个管事老孙的一条腿,如果再拖着不还,那就再加永固彭胜的一只手。听说,你和他们二个感情挺好的,呵呵。”

“还有什么事?没事,我走了。”洛云石不耐烦了。

“没了没了,洛公子请便请便。”光头昆笑着让道,见洛云石快步离开,在身后喊道:“知道洛公子急着去广州,这些天,我会派小子们保护好祥记的,嘿嘿。”

**********

一直到第二天出发,洛云石都紧皱着眉头,吴在新拍拍他的肩,安慰道:“不要担心了。你之前没借过高利贷吧,是这样的。何况你是外乡人。”

“感觉有些对不起他们。唉,总之,一个月内肯定还掉。”话是这么说,却还是愁眉不展。

吴在新想了想,说:“云石啊,有件事,如果我说了,你别生气。”

“什么事?”洛云石望着他。

“昨天,你回来之前,我去找过郦松然。你别急,我没提钱的事。我只是说,我们要离开一段时间,想让他帮忙暗中照顾下祥记。”

洛云石叹口气,问:“他怎么说?”

“他答应了。说,会等我们回来。”

过了半晌,洛云石道:“如果我们回来泉州平安,我会当面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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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天不到赶到广州,累垮的除了马,还有吴在新。洛云石一脸歉意的安顿他住下,并答应在水师办好手续后,再来叫他一起去接收人和船。

可是一直等到天黑,都没等到洛云石回来。吴在新着急起来,虽然洛云石手上有方进开的文书,还有李恒梧以私人名义给广州府知府全大人的书信,当然最关键的还有二千多两银票,但要是这都搞不定,那事情就麻烦了。毕竟在广州,人生地不熟。

吴在新在客栈,拉着小二闲扯。又过了一个多时辰,洛云石才披着夜色回来,混身浓浓的酒气。

“怎么样?搞定了?”

“差不多,明天一早,我们到水师沿外村码头。全大人私底下和我说,最好找几个大夫一起去。”

“我猜也需要。刚才小二说,附近就有二个专治外伤的,和一个全科大夫。明天一早去请吧。”看了看洛云石,有些心痛的说:“你也累了,快些休息吧。明天我去请了大夫,再来叫你。”

043.祸不单行

广州水师沿外村码头。

吴在新把附近几个大夫都叫上了,为方便带药和工具,还叫了一辆车。不过,等看到那三百多号人时,只有二个字形容——震惊!

这三百多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被拒马和铁菩提隔离在背靠绝壁方圆三、四丈的场地上,或坐或躺,相互依偎着,安静的没有一丝声音。偶尔飘来一阵臭味,又被强大的海风吹散。不远处的高台上,有一门漆黑的大炮,对着这个营地。阴沉沉的天空下,弥漫着一种绝望。

周边坐着十几个小校,见有自己人带着这五、六个人来,还是有些奇怪。洛云石出示了文书,那十几个人更是奇怪。

“哟,嗨,这是啥情况?”

“放人?这是叫我们放人?”

洛云石看着这些小校,“我是祥记的东家,各位,这些文书没问题的话,是不是应该把人交给我了?”

边上带他们过来的小校也喊:“不要看热闹了哈,将军让我们放人。大家散了,散了,不用守着了。”转头对洛云石道:“洛公子,地方我带到了,这些人,就是您的事了。不过,上头有要求,这里毕竟是兵营,三天内,船和人,都要离开。呵呵,洛公子,三天,这已是天大的面子了。”

“我知道,谢谢。”说着随手塞了几钱碎银。

小校眉开眼笑,“那洛公子忙,我就不打扰了。”转头对边上的几个同僚喊道:“把这些都撤了,放人了放人了。”又指着那门大炮,喊:“那谁谁,把这碍眼的拿开。”

不一会儿,拒马、铁菩提拉开了道口子,那个黑洞洞的炮口也转了方向。可是,那些被圈在一起的二、三百号人,只是默然的看着兵士们忙来忙去,依旧没有一点声音。

洛云石走近,那股臭味好像风都吹不散,呼了口气,大声道:“湧金号大副汪水根已经到泉州,他没死,现在在回春堂医馆。我是祥记东家洛云石,现在,祥记已经付了赎金,你们跟我回泉州。”

一片寂静,似乎没有一点反应。

半晌,洛云石继续高喊:“谁是湧金号船长?大金号船长?日金号船长?我带了大夫和药材,有重伤、重病的可以先医治。”

人群中,慢慢站起了二个人,其中一个看得出身材相当魁梧。“我是大金号的船长。你是祥记的东家?”

“是。”

“有吃的吗?”

洛云石呆了呆。一旁吴在新大声说:“有,请大家稍等片刻。已经有人去操办了。”说完,对洛云石道,“黄大夫已经去了,应该用不了太长时间。”

确实,没用多少时间,这个黄大夫在水师也有些人脉,直接从水师饭堂里搬了几筐馒头、几桶菜汤,还挑了几担碗。

洛云石让这二位船长组织了几个情况稍好些的船员一起发吃食。而那个没站起来的湧金号船长,几处骨折,一位大夫正在救治。

洛云石走到黄大夫面前:“黄大夫,多谢。”说着递上了一两银子。

黄大夫推辞:“不用不用,吴先生给过了。很少有东家会赎船员的,他们情况也不好,不好好救治,怕好多人会有危险。这些钱,留着救人吧。”

在大家吃了个半饱后,营地终于有了人声。在洛云石的要求下,黄大夫对二位船长做了检查,好在二位都没太大问题。

洛云石将他二人带到外围,坐下问:“你们知不知道自己船上还有多少人?”

魁梧的大金号船长先答:“我大金号上共一百五十名满员出海,靠广州港时,还有一百四十七人。我不允许他们跳海逃跑,海水太冷,风太大,下海凶多吉少。能活一天就一天的希望。这一个月……,天天有人死,我大金号上,死了十一个。算上受伤的,现在应该有一百三十六人。”

洛云石点点头,问:“你叫什么?”

“韩阿勇。”

“好。韩船长,我这里有本名册,你看下,少了的勾出来。”

洛云石拿出名册递给他。韩阿通接过,拿起笔勾起来。

“你是日金号的船长?”洛云石问边上另一个脸上满是沟壑的精壮男子道。

“是,我是日金号的赵海。日金号也是满员出海,可是刚出海没多久,就有二名船员不小心坠海。在广州下船时,还有一百二十八人。这一个月、这一个月……。”赵海声音哽咽,平静了下,继续,“一开始,我还数。我、我……,数到十三的时候,没再数下去了。”赵海眼泪湧了出来。“这几天,天天有人抬出去……。”

“我会尽力,不再少人。”洛云石一字一顿的说。

赵海点点头,擦掉眼泪,“东家,我把少了的勾出来吧。”

一会,韩阿勇勾完交还名册。“东家,最惨的应该是湧金号。他们的船长叫齐宝,他们本想驾船跑的,可惜被发现了,所以船长被打的最惨,那船船员跳海的也最多,”

赵海插话道:“听说,齐宝年青时出海也被抓过一次,那次他跳海逃了,他舅舅……。”说着摇摇头。

洛云石叹口气,看看营地里这些人,估计湧金号应该不足一百人了吧。“二位船长,洛某有个不情之请。”

“东家,你说。”

“水师限我们三天离开。我来广州时,没带船员。你们看,有没可能把船开到泉州?如果不行,到广州其它码头也行,我再想办法。”

韩阿勇看了看赵海,“沿岸走,应该问题不大吧……”

赵海想了想说:“船员,不知道还有几个能用。要开动日金号,最少也要三十几个人。”

“除了人员,还要补给。沿岸走,最少也要三、四天,船上补给都没了。”韩阿勇看着洛云石。

“补给,你们能不能操办?”

赵海想了想说:“广州我来过几次,知道地方。”

“按十天的补给,三艘船大致要多少钱?”

“三艘?”韩阿勇摇摇头,“东家,湧金号到不了泉州了。船被打坏了。具体怎么样,可能还是要问齐宝。”

“而且,东家,我们要先确定船员,才能知道船还能不能开到泉州。”赵海补充道。

洛云石点点头,“那这样吧,你们先把自己船上能用的人带出来。看看有多少,再看下一步怎么办。”

二人对视一眼,点点头,韩阿勇又问:“东家,那些伤员?”

“伤员,我会带他们陆路回泉州。”

“东家,我倒觉得,还不如船快了。”韩阿勇建议。

“是的,东家,我们先看看能不能把船开起来,如果能开起一艘,就可以运伤员回泉州,这样也稳。”

**********

之后的二天,洛云石把船运相关的所有事都交给了二位船长,反正自己也不懂。好在,有六十多个人没太大问题,勉强能把二艘船开回泉州。齐宝伤的太重,仍神志不清。二位船长看了湧金号,决定用二艘船把湧金号拖出沿外村码头。

反而是大夫不够用,要处理的伤员太多,洛云石临时客串大夫,居然还被黄大夫大大夸奖了番,说他处理外伤的手法够专业。

吴在新负责后勤,洛云石索性把所有的钱都交给了他。他在水师不远处搭了很多帐篷,把轻伤等上船的伤员集中安置。重伤的慢慢转移到各家医馆。

第三天凌晨,洛云石的帐篷外响起哭声,“东家,东家,救救我爹啊,救救他啊!”

洛云石冲出帐篷,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大男孩,抱着个看不出年纪的男人大哭,周围围了一圈的人。男人已经摸不出脉搏。“黄大夫呢?”

边上有人回答:“好像说齐船长也不行了,黄大夫急着回医馆了。”

“怎么回事?”吴在新披了件衣服匆匆出来。

大男孩还在哭,边上的人回答:“本来没什么事,昨天开始拉肚子,突然不行了。”“是啊,今天营地里好多人拉肚子。”

洛云石一惊,“有多少人?”

“一半以上。应该是吃了啥吧?”不知谁回了句。

洛云石看看吴在新,吴在新皱起眉,似在回忆,最终摇了摇头。对洛云石说:“我去看看还有哪位大夫在。”

洛云石叹口气,问大男孩:“你叫什么?”

大男孩不答,只是哭。边上那个回答:“他叫叶洋生,他爹叫叶阿强。我们都是湧金号的。”

洛云石抬头,对大家说:“请大家帮个忙,把他抬到我帐蓬里,等大夫来。”说着,拉住那位代答的,问:“你是湧金号的水手?叫什么?”

“我叫邓龙,是湧金号的水手。”

“你带我去营地,看看那些拉肚子的人。”

邓龙点头,带着洛云石就去。

044.回航

等洛云石回来,帐篷里哭声更大了。吴在新悄悄拉住洛云石,示意他不要进去,带着他避开众人的视线,走到不远处一块海边礁石后面。

“大夫呢?”洛云石跟着他。

“云石,马大夫来看过了,说,可能是疟疾。”吴在新表情沉痛。

“什么?!现在有一半的人……。”洛云石大惊。

“马大夫的意思是,整个营地必须要消毒处理,要我们想办法把发病和没发病的船员分开。他已经去准备药了。”

“会不会弄错?这是海边,海风这么大……。”洛云石不太信马大夫的诊断。

“马大夫也想不通,可能是这些人身体太弱了。还有,云石,如果明天这么上船,怕有意外。叶阿强死了,现在的情况,最好是火葬。”吴在新是宁可信其有的态度。

洛云石想了想,叹口气,“叶阿强暂时放在帐篷里吧,我去叫人都出来,然后把没生病的带开。吴叔叔,还有没地方能住这么多人?”再不信,现在也只能按大夫说的办法处理。

“船上,但如果有人发病就不合适。现在,只能是先把人分开,把没病的人帐篷搭到通风处,尽量离病人远些。我们一起弄。”说着就想先去帐篷,劝大家离开。

“别,吴叔叔。”洛云石一把拉住他,“你去看看黄大夫有没回来,如果没来就和马大夫准备药。我刚去过营地了,大致有些数,没太多事。”

“云石……。”吴在新拍拍他,明白他的意思,但在这事上,吴在新不想置身事外。

洛云石也知道吴在新的想法,只是勉强笑了笑,还是拦住他,“我希望马大夫弄错了。不过,安全第一。吴叔叔,快去吧。”

**********

洛云石快步走进帐篷,尽可能柔声的劝叶洋生先离开,但见叶洋生只顾着痛哭,根本听不进话,只好直接打晕,抱起他的同时,和还在帐篷里的人说了实话。一听有可能是疟疾,帐篷里的所有人都呆了呆后,全部涌出帐篷。

洛云石抱着叶洋生站在帐篷外,大声让大家把没发病的与发病的分开,等大夫来检查发药。可能是船员们同甘共苦了一段时间的关系,差不多二百人,并没乱,这让洛云石长吁口气,邓龙自高奋勇照顾叶洋生。

不一会,马大夫和吴在新带着药回来,同来的还有黄大夫。他告诉二人,齐宝没救过来。接着,马、黄二人商量后,由马大夫先去营地施药,而黄大夫向洛云石、吴在新示意有话要说,三人又转到那块礁石后面。

黄大夫犹豫了下,道:“如果真是疟疾,黄某是要报告官府的。”

洛云石叹口气,“黄大夫,现在还没确定是不是,治当然可以按疟疾来治,就当是预防也是应该的。但如果要报官,怎么也要确定。不然,黄大夫,你应该清楚官府对待这样的病会怎么做。现在,还不算严重,而且,他们还等着回泉州。”见黄大夫还在犹豫,有些哀求的说:“黄大夫,他们活下来不容易,能不能等两天?再说,现在这里的人也没进城,影响并不大。黄大夫……。”

“我知道。”黄大夫点点头,“不管怎么说,病人先吃药,马大夫也给没发病的准备了药,大家的衣服还是都换了烧了吧。”

“吴叔叔,麻烦你,弄些衣服来,看看能不能让大家清洗下。”转头对黄大夫道:“大家暂时不上船,过两天看看,如果没问题,我们再出发。黄大夫你看行不行?”

黄大夫叹口气,升起了恻隐之心,“洛公子,我知道你也不容易……。那就过两天看,如果不行,我必须要报官的。还有,你们也吃点药,衣服什么的换了。”

“多谢。”洛云石、吴在新同时道谢。

黄大夫又叹口气,摇摇头走了。

洛云石见吴在新站在原地看着他,并没走的意思,打起精神道:“麻烦吴叔叔了,这几天,有很多东西要准备。二位船长这里……,既然明天走不了,还要沟通下。”

“云石……。”吴在新表情严肃。

洛云石打断他,直说:“我不想你进营地,外面还有很多事要吴叔叔打理。我们分工,营地里的事我处理,需要任何东西,我都找你要。每天辰时,我会把清单放在这块石……。”话没说完,突然,捂着胸口,似要倒下。

吴在新大惊一把扶住他,“云石,你怎么样?!”洛云石不答,只是脸色苍白、表情痛苦,吴在新慢慢扶他靠着礁石坐下,焦急的问:“是不是胸口痛?”

洛云石缓过口气,无力的点点头,轻声说:“一会就好,没事。”

“这种事可大可小,你忍忍,我去叫黄大夫。”吴在新急忙去追刚离开的黄大夫。

“别、别让大家知道。”洛云石在他身后小声说了句。

等黄大夫匆匆赶来时,洛云石确实好了不少,只是脸色仍有些苍白,有气无力。

“哪里痛?怎么个痛法?”黄大夫跪坐在洛云石面前。

洛云石皱着眉想了想,“现在不痛了。”

“那痛的时候呢?绞痛?顿痛?还是其它感觉?”黄大夫追问。

洛云石看了看吴在新,见黄大夫还在等他回答,只好说:“这个,说不清,都有吧。”大夫的问题总是这么难回答,所以,真不想看大夫。

“是经常这样,还是今天第一次?”黄大夫继续。

“这个,可能是累了吧。”洛云石不太想回答。

黄大夫无奈,“洛公子,你都没回答我的问题。”

洛云石又抬头看看吴在新,吴在新蹲下,也看着洛云石,“云石,之前也发过是不是?没看过大夫?”

洛云石挠挠头,为难的说:“这个……没有吧……”

“你不会是害怕看大夫吧?”吴在新看他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

一旁,黄大夫无奈的笑起来,“不少人都怕看大夫,这样吧,我先看看脉。”把了把脉,黄大夫皱眉,“平时身体不错。……,有些,不太确定。这样,我先给你些药,觉得不舒服的时候服一粒。等这里事结束,到我医馆,我好好给你看看。”说着拿出一小瓶药,“这个只能缓解疼痛,不治病。这几天,也不要太累,注意休息。”

等黄大夫离开,吴在新盯着洛云石道:“云石,你回客栈。这里我来。”

洛云石长吁口气,站起来,“吴叔叔,我没事了。再说,我和黄大夫在一起,有问题随时找他。营地里还有这么多人没病,有他们做事,我也不会太累。反倒是在外面事更多,按刚才说的分工吧。”

“云石,吴叔叔不想你有事。”吴在新担心的说。

“我知道,等这里事结束了,我找个大夫好好看看。”接着,又笑着说:“外面交给你了,我去做事。”说完快步走开。

吴在新叹气,只得再次叮嘱,“凡事小心。”

**********

天渐渐亮了,疟疾像块乌云压在原本等着回家的船员心上,整个营地有些愁云惨淡。洛云石组织了暂时没症状的船员,把营地隔离起来。

二天中,营地里的船员统一清洗,烧毁衣物;叶洋生终于点头把叶阿强火葬。有些船员压力太大,居然自杀,幸好发现及时,无奈洛云石只能和大家一起谈心、谈泉州的六个村里的家人。虽然这样勾起了大家更浓的思乡情绪,但至少没人再自杀,好在邓龙很会安慰人,谈着村头村尾的事,时间过的很快。

二天,虽然又有几人发病,但算是控制了,并没发生叶阿强这样的死亡事件。但海边这些人这么大的动作,终于广州知府还是来过问了。不过,吴在新凭三寸不烂之舌,让全大人和水师相信,只是清洁和消毒,预防传染病。

又过了三天,黄大夫和马大夫认为,控制及时,没再新增发病人员,而原来生病的船员也慢慢恢复中,觉得可以上船。

而,吴在新与几位大夫,和二位船长,一直关注着几位重伤员,在定下回航日期后,重伤员们也极力要求一起回航。

终于在付了赎金后的第十天,除湧金号暂时停靠在广州码头等待修理外,其它二艘船带上三百十四名船员回航。

045.再想办法

平阳,南宫府,绿汀阁。

南宫琬坐在窗前一针一线的绣着男衣下摆上的一枝翠竹。记得当年还没出阁,就有人上门求她的绣品。那时候想,要是没生在这大富之家,她南宫琬也能成为一个大家吧。可是,一个注定一辈子要坐轮椅的人,被人照顾才是应该的吧。

南宫琬抬头看看窗外。从示警到她明说担心阿瑾的安危,已经很久了,也不知道家里有没在找他?可是大哥从来不说,真的不想阿瑾出事啊。南宫琬又低下头,继续细细缝着一片竹叶。良久,突然开口道:“青双?”

一双不白但修长的手轻轻搭到南宫琬的肩上,南宫琬放下手中的针,闭上了眼。

“为什么不看我?”一个略带磁性的中性噪音轻轻问。

“你走的时候,我会舍不得。闭上眼,就当做了场梦。”

“你爹娘都不在家。”付青双这话说的很调皮。

南宫琬点点头,“大哥在。”

付青双满脸笑容,“我等了好久,终于看到他出城了。”轻轻摸了摸她的脸庞,“早就想来看你了。没睡好吗?都有黑眼圈了。”

南宫琬睁开眼,盯着绣绷,手上加快了速度,“一会,你试试这件衣裳。我还有几针没绣好。”

“南宫大家的手艺,穿我身上可就浪费了。”付青双笑着说。

南宫琬还是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身简洁的立领长衫,正是心中的样子,不自觉的微微笑了下,“我快好了,你先坐一会。”

付青双在她身边坐下,眼里都是她,舍不得挪开。过了半晌,轻轻叹了口气,“你弟弟还是没回来?”

南宫琬停住了手,点点头。

“那怕是麻烦了。”

南宫琬轻轻的说,“我知道,你上次就说过。”一会儿,有泪水落到那片竹叶上。

付青双搭着她的后背,安慰:“我算过,虽然是绝地,不过如果能抓住机会,也会绝处逢生。但是,买凶之人没得到想要的结果,可能还会有行动。”

听他这么说,南宫琬抬头满眼担忧。付青双笑笑,“放心,我会盯着。”说着,凑到她脸旁,轻轻吻了吻她的耳朵,“琬儿,回汾州吧,我是真的很想你。”

南宫琬红着脸说:“我想家里平安,阿瑾能回家……”

南宫琬的话还没说完,房门突然开了,南宫璞一脸寒霜的站在门口,“付青双!”

付青双怔了怔,笑着站起来,“原来,南宫兄是故意拿琬儿当饵,捉我这条笨鱼啊。”

“大哥!”南宫琬急的挡在二人中间。

“想来,南宫兄一开始就知道是我了?”付青双一脸的无所谓。

“除了你,还有谁?我们二人之间,早就不称兄道弟了。”南宫璞冷冷的说。

“我们二人之间,并没有深仇大恨。这又是何苦?”付清双苦笑。

“我们都知道为什么。出来!”

“大哥。”南宫琬拉着付青双,恳求道:“他就走了,不会再来了,让他走吧。”

南宫璞痛心的看着南宫琬,“小琬,大哥有些事要问他。”

付青双蹲下身,看着南宫琬,轻松的说:“没关系,反正你哥不一定能留的下我。我先走了,衣服下次试。”

“青双……。”南宫琬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满眼不舍。

付青双拉着她的手,也是如此,轻轻说:“我也舍不得,只是再不走,你哥恐怕杀我的心都有了。”

南宫璞用最快的速度带着付青双离开绿汀阁,一路不停,似乎根本不想留他在家里,直到门口大街上。

“你没留我喝茶的意思?”付青双在他身后问。“至少谢谢应该有句吧。”

“以后这种事,直接来找我,我不想你骚扰小琬。”南宫璞转身看着付青双。

付青双笑着摇摇头,“何必,我们以前相处的很好。”

“我一直后悔把你带到家里来!”

“我们不是敌人。”付青双强调。

“事关小琬,就是!”南宫璞气道。

听南宫璞提到小琬,付青双愠怒“你们把她嫁去汾州就是为她好?我没见过有这样利用亲生女儿的!”

“你想动手?我奉陪!”南宫璞也愤怒起来,这么多年了,他根本不想解释。

付青双大笑,“打架,我无所谓。这十多年,我们打了不止一次!打之前告诉你二个消息,第一个,你弟弟快死了。第二个,如果你弟弟不死,那他们还会再动手。”

南宫璞突然出手,付青双急退,始终不让南宫璞近身。边避边嘲讽道:“我都找了他十多年,现在,连我都能确定的事,你们不确定?呵,这十多年,其实,你们就没怎么找过他吧?是不是根本不想认他?看来,他要死了,还是件好事。”

南宫璞更怒了,喝道:“是不是你做的?”

“冷静点,南宫兄。大街上,吓到路人就不好了。”付青双嘻嘻一笑,好像就为了激怒南宫璞。

南宫璞住手,深吸口气,冷静了下,“小琬的意思?”

“你们家的事,我一直放心上。”

“所以,你一直和小琬有联系?”南宫璞话里满是怒气。

“你们关心过她吗?”付青双反问。

“你去汾州找她,所以她不愿意和离,因为,和离就要回平阳,因为你!”南宫璞瞬间明白了南宫琬不肯和离的原因。

“是,我做不到在平阳还能像在汾州那样自由。反正,我给不了她名份。这样不是更好?”付青双说的理所当然。

“你凭什么!”南宫璞又火起来。“我不会让小琬再回汾州!

付青双冷笑了一声,“对她来说,在这里才是悲剧。你可以试试。”说完转身要走。

“站住!阿瑾的事,说清楚!”

付青双大笑一声,回头,“能说的我都说了,再说我不是你们,会伤到小琬的事,我都不会做。说实话,还让人卖了我个面子,不当场杀了他,呵呵,那可是几千两银子的事。你们不早些带他回家,怪我?赶紧的,或许现在还来得及见最后一面。”

“他已经离家十八年了,有什么仇怨都与他无关!”南宫璞大声道。

“那你又得谢我了,难道你希望是你儿子?”

南宫璞脸色一变。

付青双又笑起来,“不过,你弟弟不简单。真要死了,也好。”

“什么意思?!”南宫璞眼神已含杀气,双手紧握成拳。

付青双无所谓的说:“就是这句话表面的意思,毕竟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可以当我没说过。”

**********

祥记把船员接回来的消息,传遍泉州。四天后,已建成的简易码头上人山人海,不仅有六个村的村民,还有不少看热闹的人。二艘船靠岸,在船长的指挥下,让重伤者先下,老孙早已安排了马车,直接送回春堂医馆。其他人在与家人团聚后,当天就决定回家。码头上一直热闹到凌晨,最后,二位船长在与洛云石告别后,也启程回家。

“我们也回祥记吧。好好睡几天。”洛云石拉着一脸疲惫的吴在新坐上码头最后一辆马车。

“洛公子。”

洛云石正要上车,听到有人叫,回头。

光头昆快走几步上前,“洛公子,终于是回来了哈。呵呵,我是来提醒一声,你借的钱,现在是一万六千五百两,洛公子,如果不麻烦的话,今天还?明天开始,我们要利滚利了。”

“知道了,这两天我会来还。”洛云石不看光头昆,顾自上车。

吴在新看着车窗外,只见五大三粗的光头昆,点头哈腰的笑着也不拦车,目送马车远去。

“天亮了,去收款吧。”吴在新靠在车上对洛云石说。

“不管它,累死了,睡醒了再说。”洛云石闭着眼,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还想洗个澡,再大吃一顿。”

“你找黄大夫看了没?”

“啊……。”洛云石睁开眼,“忘了。”

“我估计也是。”吴在新看着他,像是看着自己的子侄辈,“等这里差不多了,先跟我回荆州。”

“糟了,我们走了祥记怎么办?留老孙一个人,顶得住?”洛云石好像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

“你不是自信满满一定能把祥记做起来?”

洛云石想了一会儿,“吴叔叔,不如你先回荆州,看看能不能先把泉州到荆州的商路做起来。如果能集合所有小商队,全部以祥记的名义走货……。”停下想了想,像是有什么不妥,接着说:“这几天,我们先商量下,怎么合适。然后,我到北面看看,能不能找个港口停船,想想办法,能不能把南北间的海运做起来,应该还是有利可图的,就是倭寇不可控,这样可能要把船武装起来……”

“云石,广州的船怎么处理?还有,钱。”

“船,我想让彭老板去看看。如果要卖、或者报废,唉……,还要人家同意。钱,唉……,想到钱就头痛。”

吴在新笑起来,“等船和钱的事定了,我就回荆州去谈商队的事。你和我一起吧,找个大夫好好看看。”

“那天是累了,这几天都没事。不用这么麻烦,反正我也要回趟兖州,会去找大夫的。”

二人休息了一天之后,又忙着去收款。不过,这次收款的情况比上次更糟。不少商户,在看到三艘船只回来二艘,特别是听说另一艘可能要大修后,都表示想退出。五天时间,最终只收到了六千两。

光头昆每隔一天就来晃悠一趟,而且每次时间都拿捏的刚刚好,洛云石想装没看见都不行。

吴在新走进会客室,见到洛云石又站在窗边,呆呆看着楼下街道上人来人往。吴在新在他身边站定,也看着楼下的人流,轻声说:“再合计下,看看还有什么办法。”

洛云石喃喃的说:“还有什么办法?去偷、去抢?”说着,摇摇头,“还能怎么办?”

过了半晌,吴在新开口:“今天碰见郦松然了,他想约你谈谈。”

又过了一会,洛云石问:“他们没走?”

“都没走。”说着笑笑,“应该是你家当家的想约你吧,考虑下?”

洛云石也笑起来,只是笑的有些苦,“他们就等着我走投无路。”

“如果还有其它办法,就不找他们。”吴在新转头看着洛云石,又重复了进门的那句话:“想想,还有什么办法?”

“办法,不是没有。”洛云石眼光看向远方。“我知道,泉州有家泉银赌坊,听说是泉州最大的赌坊。”

“这个办法不太好吧。”吴在新直接不赞成。

“不知道能赢多少,不过,我不会输。”洛云石笑了笑,自信满满。

“吴叔叔知道你身手不错,但这个办法的风险,不在你能不能赢。要知道,能开赌坊的,都不是一般人。要从那里拿将近二万两,这事小不了。”

“我也一直在想风险的问题。如果以六千两进场,可能他们直接不玩了。所以,我想,先拿五百两……。”即便吴在新说了反对的理由,洛云石也完全没放弃的意思。

吴在新摇摇头,“你用一天赢,还是五天赢,都是从他那里拿这么多钱,其实没区别。这个办法,吴叔叔不赞成。”

“我想试试。”

又是沉默,吴在新叹口气,“我们一起去吧。虽然没你的身手,但这方面,我手法也不错。”

“不行。这事不用二个人,再说我不怕打架,万一有事,我可以全身而退。”

“要做这事,必然精神高度紧张,我担心你的身体。”

“吴叔叔,没事的。再说,我还有上次广州带来的药,效果不错。”说着笑了笑。

046. 泉银赌坊

泉银赌坊,人声鼎沸、汗酸脚臭、乌烟瘴气,而且每个人的表情,有哭有笑有疯。洛云石皱着眉,从本心而言,他并不喜欢来这种地方。不过,每个大赌坊都有个清静的场所,那里是接待豪客的。

洛云石穿过大厅,走到后院,轻轻吐了口气。

“这位公子,面生的很。”一位老鸨追了上来,泉银赌坊还兼做妓院生意。

“不常来。”洛云石回头,笑问“怎么玩?”

老鸨满面笑容在他面前站定介绍,“我们这里好玩的多了。不过,玩什么都需要换筹码,大厅用银筹码、后院用金筹码。我们这里还有姑娘噢,可是全泉州最水嫩的,一看公子就是细心人会疼人,不像大厅那些粗人。公子可要看看我们的姑娘?”

“筹码怎么换?”洛云石不关心什么姑娘,直奔主题。

“金筹码十两一个,十个起。银筹码一钱一个,不拘多少。呵呵,我们泉银可是泉州第一的赌坊啊。”老鸨笑的很是销魂。

“那五十个金的吧。”洛云石随手递上五百两银票,接着问:“能请妈妈带我在后院看看不?”又拿出十两银票塞到老鸨手上。

老鸨眉开眼笑的接过银票,“公子先跟我逛逛吧。这里每个房间玩的都不一样,如果没喜欢的,还可以叫个姑娘,按公子喜欢的玩。”

洛云石并没怎么逛,现在最适合的无疑是色子。可能色子太没技术含量,后院十几个房间中,只有一个玩这个。这个房间连洛云石,总共八个人,一个荷官,大家都没叫姑娘陪。

洛云石坐下看了几把。

第一个是四十好几员外模样的男子,只压大小,每次一个筹码,输多赢少,身边还有几十个筹码,面无表情。第二个像个屠夫,一脸凶相,混身绸缎,口中念念有词,压什么压多少都随性,似乎输了很多,洛云石刚进门的时候,他又拿出一千两换了一百个。另二个像是朋友合在一起玩,每次压都要商量下,然后分开压,输赢基本持平,身边还有一堆筹码。第五个长相非常普通,穿着也像是小店铺的掌柜,他压什么不定,但赢的多,每次赢了,就把赢来的筹码放进怀里,桌上永远就是几十块。那人感觉到洛云石的目光,也抬头看了看他,没任何表示。洛云石皱了皱眉,怕是同行吧,大家同一个房间就有些麻烦了。最后一个五短身材,胖胖的手掌永远只压身前的三个框,感觉像是来送钱的,偏偏面带笑容,送的还挺高兴。

可惜色子就一个房间,不然洛云石一定会换,大不了比那个人赢的更低调,就是要多花好多时间。按洛云石的策略,输的次数多些,不过输就输几十,赢的次数要少些,但要赢就几百。也学着那人,桌上永远就几十个筹码,其它都收好。本想赢到二千就走人,见荷官并不注意他,而那人早赢的超过三千了,也没走的意思。也好,那就继续。直到月上树梢,小胖子首先叫饿,接着陆续有人出去吃饭,洛云石也随大流。

边上为他们每人准备了一个小包间,包间里备下了丰盛吃食。刚吃了一半,有人推门进来,洛云石抬头,见是那个掌柜模样的普通人,还没开口,那人先说:“你不打算换个玩玩?”

“算命的说,这几天玩色子会发财。”洛云石笑了笑,顾自吃饭。

“泉州也不止泉银这一家。”那人站在门口,想赶洛云石走。

“这里吃的好,还有姑娘。”洛云石装作不知道他的想法。

那人轻叹一声,“兄台,何必呢?大家拘谨。”

“你来多久了?”洛云石抬头问。

“你要多久?”

“那要看你了。”

“下面十把,我准备做庄。你吃完了,去其它地方逛逛,我完事了,换你?”那人建议。

“还可以做庄?”洛云石奇道。

“如果你觉得自己运气够好,五千两起可以和当家的赌。你不试试?”那人觉得洛云石就是个啥不懂的雏,直接诓他去输。

“你怎么不试?”洛云石反问。

“试过了,不然不会来这里玩小的。还有,如果赢到五千,也会有人请你去的。呵呵,我没到,你好像差不多了。”那人得意的笑笑。

“原来还有这样的规矩。”洛云石放下碗筷。

“所以,不如你先去找当家的,让我做完十把庄,你再来?”那人又开始忽悠。

洛云石笑起来,“听你的意思,我不会赢?”

“我做完十把庄,他们也会请我去的,这样,我们就碰不到了。”

“难道,五千的场,你没赢过?”洛云石直接说出怀疑。

“我发过誓,五千的场里我要能赢一万,从此,我就再也不进赌场!”

洛云石鼓了个掌,大方的说:“你去做庄吧,我去碰碰运气,如果运气好,我们就不用碰面了。”

听洛云石这么说,那人露了个嘲笑的表情,直接出门了。

**********

五千的场,确实不太好进。不过,进了才知道,荷官是这里的四当家,一个瘦小的精明男子,一看就是本地人。

“你玩色子?”虽然是问句,却并不想对方答,“那就一人一幅色子对赌,看谁的点数大。”四老板看都没看洛云石,直接说游戏规则。“一把五千。你要输了,就换场。”

洛云石总算明白,原来这人是负责为赌场止损的。“行。”

那人头都不抬,摇了摇色子开盅,五个六。“你输了。换吧。”

“我还没摇呢。”

“点数一样也是庄家赢。你不知道吗?”那人瞟了他一眼。

洛云石笑起来,“怎么可能一样?多你一点不行吗?”说着,也不看四当家不耐烦的神色,摇了摇,开盅。五个六,其中一个色子裂成二半,多了一个一。

那人终于抬头看向洛云石。洛云石笑着说:“继续?”

四当家盯着他,“好,第二把,赌小。一万。你先。事先说好,色子破了算输。”

“行。”不过,这次洛云石摇色子的时间有些长。四当家又有些不耐烦了,但却没催。

半晌,洛云石终于停下手,“不好意思,时间长了点。”

“开盅。”

洛云石依言,只见五个色子朝上的一面,全部空白,没有点数。“四当家,不知道在下是不是赢了?”

四当家不响,直接开摇。这次,他也过了很久,停下,并不开盅,看着洛云石说:“你赢了。”

“唉,要知道这么简单,在下早就来找你了。”洛云石开心的说了句。

“第三把……。”四当家面无表情继续说。

“等等。在下不玩了。”洛云石打断他,说着伸了个懒腰,“一天了,真累啊。麻烦二万两兑一下,回家睡觉。”

四老板的表情完全挂下来了。“这么急着走?”

“玩够了,当然走啦。”洛云石笑的很灿烂。

“这么好的手法,不想和我家大当家来一场?”

“不想。”

“我们冯老板不轻易出手。”四老板盯着洛云石的眼睛。

“不想。”这回轮到洛云石不看他了,收拾收拾准备走人。

“好多人来这里就是为了和她赌一场,你确定?”四当家不停说服。

“不想。四当家不会输了就不放我走了吧?”洛云石抬头笑着问。

“好,你走。二万两银票,门口银妈妈会给你。”四当家盯着他一字一句的说。

洛云石笑了笑,门口果然那个老鸨已等着,笑吟吟的递上一个叠银票“公子,好手气啊。”洛云石抽了几张给她,老鸨笑的更欢了。

虽然,洛云石笑着走出赌场,不过谁都没这么天真,从赌场拿钱,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算了。为了方便对方下手,洛云石索性哪里偏僻往哪里走,绕道绕的自己都快没耐心了,总算……,不过,阵势好像有些奇怪。

“洛公子是在等奴家吗?这么绕路,真是让奴家好找。”一辆轻巧的红色香车从后面追上,越过洛云石停下,纱帘撩起,一位妖媚的红衣女子探出头来。

洛云石四周看了看,除了这辆车,没人跟来,有些不解,“泉银赌坊的?”

女子缓缓下车,走到洛云石面前福了福,“奴家泉银赌坊冯茉儿,见过二少爷。”没等洛云石开口,直起身子,捂嘴笑道:“能赢的过老四的,都不是一般人。奴家这里替老四向二少爷赔个罪。”说完,又福倒。

洛云石侧了侧身,“你叫我什么?认错人了吧。”

冯茉儿起身,笑呤呤的说:“怎么会?二少爷可是祥记的东家?可是自称洛云石洛公子?可惜,奴家昨天才知道洛公子就是南宫二少爷,不然怎么也不会让阿昆那个浑人上门,害的二少爷还要拿奴家的银子还奴家的债。”说完,笑的更欢了。

洛云石盯着冯茉儿,冷冷的说:“你听谁说的?”

“啊呀,这事,还有谁不知道?唉,奴家算是消息不灵通的了。二少爷不要怪罪才好。”冯茉儿低头欠身。

洛云石叹口气,摇摇头,从怀里取出银票递上,“这个,还你。”

冯茉儿接过,有些为难的说:“其实,这也是二少爷赁本事赢来的,奴家断没有要回的理,只是,奴家心想着占二少爷一个便宜。之前,二少爷借的一万五千两,能不能当成是奴家入祥记的股?”

洛云石冷笑声,“郦松然叫你来的?”

“唉,要是郦公子愿意差遣奴家就好了。听说,南宫掌门要重建碧海堂,奴家几次请见,都不得。唉,奴家也知道,女人声誉不好就被人看不起……。”说着,声音低了低,又柔柔的说:“二少爷,能不能给奴家次机会,占你这个便宜?”

洛云石盯着她,只见冯茉儿双眼含泪、又含情,似有天大的委屈和误解。“不要叫我二少爷。”

“是,洛公子。”冯茉儿顺从。

“你如果觉得从我这里可以和南宫氏搭上关系,那这个算盘就打错了。”洛云石冷冷的说。

“奴家记得祥记的规矩是认五股以上就可以参与共管会,前三年有一成的利,后面可以参与分红。虽没放高利贷这么高利,但绝对是正经生意。唉,洛公子也知道,奴家的生意都上不了台面。如果祥记也有奴家一份,那这可是奴家第一份正经生意了。”冯茉儿说的很是可怜。

洛云石沉思良久,终于点了点头,“请冯老板明日来祥记,洛某出文书给你。”

“多谢洛公子。对了,奴家给公子提个醒。最近,江湖传闻,有人要对南宫氏不利。南宫掌门德高望众,一向受人尊敬,但江湖之上鱼龙混杂,保不定有见利忘义之徒。如今,公子身份公开,怕是也会受到牵连。公子一切小心。”说完,又福了福。

047.都是债

已是过了三更,吴在新点着灯,拿着本书坐在祥记大堂,时不时看看门外。洛云石进门就见到这副场景,“咦?吴叔叔还没睡?”

“怎么样?可还顺利?”吴在新放下书,站起身。

“光头昆也是泉银赌坊的人。”洛云石无奈的笑笑,“一直太忙,都没调查清楚。不过,泉银赌坊以债入股祥记,算一万五千两。明天来拿文书。”

吴在新想了想,点点头,“这样也好。”

“还有件事。”洛云石皱起眉头,“泉银赌坊冯老板说,我和南宫氏之间的关系已经公开。我不清楚,是谁知道这事,还到处说?而且,她要我小心些,有人要对南宫氏不利。”

吴在新听完,沉默了下,“肯定不是你家里人。我也听说有人要对你家不利,这点,你家里人不会不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他们巴不得没人知道你的身份。我想,你爹明明在泉州,却一直不出面,怕也是有这种考虑。南宫氏虽然算得上名门世家,也有不少仇家,但江湖中人快意恩仇,一般都是针对特定的人,很少伤及无辜,这样放话要对你家不利,真不像是江湖恩怨。”接着问了句,“那个冯老板,还说了什么?”

洛云石回忆道:“说了什么见利忘义,难道是要买凶?要真是这样,那就防不胜防了。”

吴在新拍拍他肩膀,“小心些吧。”

**********

天刚亮,洛云石就被吴在新叫起床。因为实在没办法,祥记门口又堵上了,这次的规模比上次更大,六个村的村民几乎全来了,在祥记门口黑压压跪倒一片。见洛云石出来,村民高呼“恩公”,这阵仗真把洛云石震到。

“起来,大家先起来。”洛云石实在对这些动不动就跪的村民有些无语。

前排一位老者叩头道:“恩公对我们六个村恩同再造,我等今后听凭恩公差遣。”

洛云石抢上一步扶住老者:“这位老丈先起来。大家先起来。”

村民像是没听到,此起彼伏的重复着老者的话。洛云石转头看看老孙、吴在新示意帮忙。吴在新赞许的笑着,上前抱了抱拳,大声向大家说:“吴某替云石谢谢大家了,今后,祥记还有很多地方要依仗大家……。”

洛云石接下去,“是啊,祥记货运,陆路将要通达整个中原,海路除了远洋,还要接通大明南北海路,这些都要靠各位才能达成。如果各位看得起洛某,愿与祥记共发展,洛云石必不会辜负各位。各位,先请起吧。”吴在新听完洛云石的话,满含深意的看了他一眼。

又忙乱了小半个时辰,有些人在老孙的安排下,回了仓库、码头工地。而韩阿勇、赵海二位船长被带到会客厅等。

洛云石拉着吴在新一起在房里吃早饭,很是兴奋的说:“我想呢,开个航海的学堂,村里有这么多孩子,让他们从小学怎么开船,也要让他们识些字。还有,我们自己的商队也可以从这些人里挑,就是得让他们学些武艺,至少防身……。”

“云石啊,你是把祥记、把这些村民,都当成自己的责任了?”吴在新笑着打断他。

洛云石愣了愣,咬了几口包子不作声。

吴在新见他迟疑,继续道:“没想好?但你刚刚承诺不会辜负大家,你是想在泉州长住?毕竟你现在身边也无人可用,要兑现承诺,怕是要亲力亲为了。唉,你也知道,有些事想的很好,但做起来却是……。”吴在新摇摇头。“当然,对祥记来说,这些人忠诚、有各种技能,能收下,是件好事。但如果你手上还有其它事,那必须得想好要怎么处理了。”

见洛云石默默吃着早点,有些不忍,笑着说:“路到桥头自然直。先把手上的事处理好,你让二位船长在边上等,是为了湧金号?”

洛云石点头,“是,我派人去请彭胜。船的事我不懂,看看能怎么处理,总不能老停在广州,要钱的。”

“我也想想,那些村民要怎么组织,不能让祥记在我们不在的时候一团糟啊。”吴在新为自己安排任务。

“好,一会儿我们商量。这里安稳了,我们确实也应该走了。荆州的商队、北面的情况,祥记要生存事不少。”

彭胜听了二位船长的描述后,觉得要修成本太高,还不如暂时停在广州,等祥记稳定之后,再考虑修船。

接下去几天,洛云石、吴在新与六个村的村长、村老商量,按技能划分人员,除了现在在造的仓库码头外,还让有技能的村民闲时教孩子学习各种技能,甚至,洛云石还请了个教书先生,教大家识字。

经过半个月,祥记总算有些欣欣向荣的迹象,靠着洛云石贴的钱和组织村民做些跑腿、修理的活勉强过活。终于在交待过老孙和各村长后,二人准备启程回家,回家的目的也是至少为祥记找个能长久维持的生意。

吴在新站在城门口,问:“你真不和我回荆州?”

洛云石摇摇头,“我要赶回兖州,和孟叔说好三个月的,现在都超了很久了,他会记挂。然后,还要了解下南北海运的事。我们书信联系。”

“你和老孙说是二个月后再来?”

洛云石点点头。

“恐怕事情不会这么顺利。”吴在新泼了盆冷水。

“我知道,但祥记目前没任何收入,这个问题要想办法解决。关键是,留在这里的银子,他们大概也只能坚持二、三个月吧。”洛云石不太情愿的说:“我不想老孙真把祥记的房子抵了换银子。”

吴在新看着他点头,“好,到时,如果没其它事,我也过来。”

洛云石开心起来,“吴叔叔,就等你这句。”

吴在新拍拍他的肩嘱咐,“别太辛苦了。我知道这段时间,你也发过几次。到兖州无论如何要找大夫好好看看。到时候,写信告诉我情况,我等着的。”

“知道了,应该不会有事,放心。”

“你必须要告诉我大夫怎么说,知道吗?”吴在新再次强调。

“知道了。”

吴在新叹口气,“好了,路上当心些。”

“一路顺风。”洛云石上马,抱拳别过。

**********

自从付青双走后,南宫琬就关上了绿汀阁的大门,坚决不见南宫璞,只是偶尔见见周棠,好在,没多久南宫瑶回娘家探亲。

直到初一。

周棠每个月初一,都会带着家中女眷去城外水月庵进香。其实,周棠并不是虔诚的信女,十八年前她就明白,孩子是要自己去找的,求神拜佛并不解决问题,但她还是月月来进香,这成了一种习惯、寄托。周棠并不念经,特别是所有人都以为她在默默念经的时候,她只是跪在佛祖前,心中喃喃述说着不能对人言的事。

可是这次,在水月庵的第二天,南宫琬就又问起了阿瑾的消息。周棠不知道怎么答,好在小女儿南宫瑶也在,开开心心的告诉她,说不定回到家,就发现阿瑾回来了。因为南宫瑶的这句话,南宫琬安安稳稳在水镜庵住了三天,终于,到家后爆发了,因为南宫瑾没回来。

“带阿瑾回来!大哥,你几个月前就答应过的!带阿瑾回来!”南宫琬坐在轮椅上冲着南宫璞大喊。

“小琬,大哥已经安排了,再等等好吗?”南宫璞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这么说。

“大哥,带阿瑾回来,求求你带他回来。不然,他会死的,他会死的……”南宫琬哭着说。

南宫璞皱起眉。一旁南宫瑶轻轻擦着南宫琬的眼泪,小声安慰:“姐,不会的,阿瑾皮实着,他才不会死,姐,不要胡思乱想。”

“会的,阿瑾会死的!不救他,他会死!求求你们相信我啊。大哥、小瑶、娘……”

南宫璞拉过凳子坐在她身边,看着南宫琬,“小琬,不要听外人胡说,好吗?上次,大哥就想和你说,你应该相信家里人……。”

南宫琬哭着摇头,“你们不管他是不是?”

“小琬,大哥知道你一直很担心阿瑾,但……”南宫璞叹气,决定还是不提付青双的名字。“我们已经在找了。真的,只是,我们还没确定……。”

南宫琬抬头瞪着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大哥,“没确定?”

“小琬,这事很复杂,我也不希望大家空欢喜一场。”南宫璞耐心的说。

“复杂?”南宫琬收回视线,转头看着窗外,“我不知道……。”沉默半晌,突然推开站在身前的南宫瑶,自己摇着轮椅冲向门外。南宫璞一把拉住轮椅,而南宫琬因为自身猛烈的冲势,扑到在地。周棠、南宫瑶冲上去扶着南宫琬。

“阿瑾要死了,你们还在等什么!”南宫琬几近疯狂的喊。“我去找他!”

周棠扶着南宫琬,“小琬,相信娘,如果娘知道阿瑾在哪里,一定会带他回来!”

“姐,小瑶和娘一起去,好不好?”南宫瑶焦急的说,“姐,不要这样嘛。”说着声音里带着点哭腔。

“兖州,他在兖州。”南宫琬话声刚落。南宫璞混身一震,紧接着看到周棠询问的眼神,只得微微回避,不出声。

“好,小琬,你乖乖的,娘和你大哥商量下,然后就去找阿瑾,好不好?我们最迟明天启程,娘不骗你。”又转头对南宫瑶说,“照顾好姐姐。”接着,起身,向南宫璞点点头,示意他出来。

离开南宫琬的绿汀阁,周棠在不远处等着,南宫璞匆匆赶了出来。

“怎么回事?”周棠盯着南宫璞。南宫璞似乎没想好怎么答,周棠继续,“你和小琬吵架了?”

“娘……。”南宫璞低着头,不太想说。

“阿瑾确实在兖州,对不对?”周棠直接问。

“娘,这事,是松然在查,现在,他和爹……。”南宫璞说了一半停下,觉得这个借口应该对周棠不太有用,实际在查此事的是清风堂,周棠必然也明白。但是,如果爹想亲自去确认,至少应该给这个时间。再说,洛云石的态度实在是……,唉,泉州的事,已经调了二十多万两现银,这是出售了好几个堂的堂产才凑上的。再加上,江湖之中突然到处在传洛云石就是南宫瑾的事,南宫璞真觉得不寻常。

周棠看着南宫璞,半晌,严肃的说:“你知道是谁告诉小琬的,谁?娘不想猜,想听你说。”

南宫璞一脸难色,并不想答,但见周棠就这么盯着他,只好解释道:“其实、其实,他本来是来找我的,后来,大概一时没找到,觉得很久没见小琬了,这事又急,就找了小琬……。”

周棠闭闭眼,无奈道:“付青双。”叹气,“是他连番示警,所以你连我们去上香也派了几十个人保护?”

“这种事,有时候是宁愿信其有。”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考虑阿瑾的安全?”周棠质问。

“娘……,他自称洛云石。我只是觉得,这些我们都不太确定的事,旁人不可能知道。”

周棠有些恼火,“不确定?这句话,你说了几个月。付青双难道不是旁人?阿璞,你也和你爹一样,其实,并不想他回家?”

南宫璞急了,“不是,娘……。”

“兖州,济民堂是不是?”周棠瞥了他一眼。

南宫璞拦住她,“娘,现在不*全,我……。”

“现在不安全的人是阿瑾!既然和小琬说了最迟明天出发,那就一定会做到。”说着,周棠转身要回自己的院子。

“娘,”南宫璞拉着周棠的衣袖。“万一是骗你离开的圈套呢?”

周棠有些哀伤的看着南宫璞,“阿璞,他是你亲弟弟。我一直以为,你是在乎他的。”

“娘!我真的怕又是空欢喜,十多年了,我只是想查清楚。”南宫璞急忙辩解。

“荆州,你不是见过他了?清风堂就没一点消息?不告诉我罢了。”周棠苦笑,“算了。你暂时要坐阵平阳,娘去趟兖州。至于其它,相信你都会安排。我明天出发。”

048.大牢议事1

不知道是不是冯茉儿的一句话,让洛云石一路小心翼翼的到了兖州,却是什么都没发生,弄的自己都觉得有点傻。

还没进城,远远就看到张士超站在城外一块大石头上向远处眺望。看到洛云石,先是愣了愣,然后狂喜,直接跳下石头,飞奔过来。跑到面前,一把拉住缰绳,喘着气大喊:“我是不是很聪明?哈哈,在这里等你,有没有很惊讶?不过,你赶紧走……”

洛云石下马,“怎么啦?”

“你赶紧走吧,不要进城了。”张士超很着急。

“出什么事了?喘口气,慢慢说。”

张士超做了几个深呼吸,“出事了,我爹被锦衣卫找了。好像是上次西关马场的事。我爹不会供我出来,那就是要供你了!要被他们关起来就麻烦了,你要啥没啥的……,快走吧,快走。”一边说,一边拉过缰绳调转马头。

洛云石夺过缰绳,轻声道:“来不及了,他们来了。装不认识我。”说完,怒喝道:“你是抢马吗?说了这马不是你的,”见张士超愣愣看着他,“还不走,再这样,我不客气了!”

“这位可是洛云石洛公子?”说话间,三个锦衣卫服饰的人,分站三边,把洛云石围在中间。

洛云石一把抓住张士超,“这个抢马的小贼,三位官爷可是来抓他的?”

其中一个锦衣卫笑笑,“洛公子,这位是张士超张公子,想来,你们也是认识的。不过,在下奉命请你去兖州府衙聊一聊,这位张公子可以自便。”

洛云石看着那人,笑起来,松开抓着张士超的手,“好,没问题。”

“云,云石……。”张士超哭丧着脸。

“没事,你回家吧。”洛云石给了个安慰的笑。

**********

府衙地下刑房,终年不见阳光,几支超大的蜡烛把这里照的敞亮,墙上一排刑具,空气中除了霉味、蜡烛味,还混合着血腥味、骚臭味。

三个锦衣卫把洛云石带到这里,还朝他恶作剧的笑了笑,就锁上门走了。没办法,这三人,洛云石还真认识,其中一个在玉林卫合作过,也是他扮官兵,自己扮贼,被他喊打喊杀。

房里还有张桌子,二张凳子,大概有几万年没擦了,洛云石倒也不讲究,坐下,拿过桌上的的茶壶,打开盖子闻了闻,这味道,可以直接让人呕吐。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门开了,郑夙一身官服,满脸歉意。

“我猜就是你,这么老的桥段,也拿来玩。”洛云石看都不看他。

“都说不好意思了……。”郑夙进来,随手关上门,“哟,什么味道。”捂上鼻子。

“这里……,安全?”

“那三个小子早就查过了。没暗室、没通风口,啥都没,就一刑房。”郑夙继续捂着鼻子陪着笑。

“快说吧,什么事?这地方也太……。”洛云石皱着眉。

郑夙继续给笑脸,“最近,钱老大让我写教案,哈哈,我打算把你的例子写上。要证明自己身份最好的办法是——否认,然后让人家去证明。”说着还坚起了大拇指,“还是你厉害。现在,整个中原有谁不知道你是南宫瑾啊。哈哈,这次的动静是真大了,让你爹全中原调钱、借钱,哈哈哈,还是你厉害。”

“是你们做的推手?”洛云石抬头问了句。

郑夙一呆,“没啊。不是你自己搞的吗?”

洛云石想了想,摇摇头,“不是。……,就这事?”

“不是不是。”郑夙叹口气,沮丧的说:“以后,不能和你混一起了。”指了指自己的官服。

洛云石点点头,“挺帅。怎么回事?”

“唉……。”郑夙想了想说:“还记得西关马场的事吧。其实,那件事,是我们得到个消息,说是鞑子有个身份极高之人想通过马场交易,偷入大明。当然,这事不能人家说什么,我们就信什么,所以想暗查一下,说不定能抓条大鱼。”

洛云石盯着郑夙,“你当时不是这么说的,居然骗我?!”

郑夙被盯的心虚起来,“这个,也不能说是骗你吧,马场卖马的事,也是事实,只不过,这就好比兵部吃空饷,大家都知道但谁也不说。不过这事,还好是你,够机灵,发现不对立马走人。”

洛云石白了他一眼。

郑夙笑着继续,“后来才知道,对方就是想看有谁会去明查暗访,要让我们的密探暴露身份。这是个坑,坑我们锦衣卫的。”

“谁做的?”

郑夙摇摇头,叹口气,“说来话长,钱大人觉得,应该是冷水河的事揽了某些人的生意,要给点教训,结果又被你给糊弄过去了。唉……,所以,小阁老索性直接来要我们北面密探的名册……。”

“等等,小阁老?严世番?我记得他一向不碰北边的事,这是家国大义。”洛云石觉得不对,打断道。

“大义归大义,你也知道,小阁老这里的孝敬是不能少的。他是不碰,但不代表他没拿。再说了,你知不知道,北面的走私通路,停了差不多有半年了。就因为你爹。”

“他们……不做了?”洛云石居然有丝失落。

“你爹倒是想。这几个月,他们约了你爹好几次,你爹都不理睬。这下好了,他们求到小阁老这里了。”郑夙双手一摊。

洛云石不解,“他们是谁?”

“我要说是杨博杨大人,你信不信?”郑夙的样子也是一脸不信。

“当然不信,上次不就是因为弹劾杨大人,才有我这事。”

“好吧,我也不信,不过,听说是山西人。现在的问题是,那些人要放弃你们家,用兵部的力量。”

“兵部?怎么可能?杨大人同意?”洛云石完全不理解。

郑夙无奈的耸耸肩,“这事,还真是越来越说不清了。”

洛云石又想了想,“你刚说,小阁老要我们北面的名单,干吗?”

“这个,我就是猜。我猜是不是那些人觉得兵部这边不太好弄,所以想着如果动用密探,走私什么的,是不是也可以?这,只是我瞎猜。”想了想又说道:“不过,你放心,他们要名单的时候,你没在土默川,所以,没把你写上去,后来,他们说名单不对,还通过成国公府压下来,没办法,钱大人只好停了好几个人的职,这样你们的名字就不用上交了。”

“所以,你就转文职了?”洛云石指了指他一身官服。

“唉……。”郑夙哭丧着脸。

“以后,谁接手你的事?”

“这个还没定。反正,你现在也停职了。不过,倒还真有人怀疑你是不是锦衣卫,毕竟西关马场就去了你们这几个。”斜眼看看洛云石,继续说:“所以,这次我们也借西关马场的事来找你,尽量不让人怀疑嘛。呵呵,阿三也放话,说你骗人还骗到他身上了什么的,呵呵,……。”说到这里,又瞄了瞄洛云石。

洛云石有些无语的笑起来,想到刚才那个朝他贼兮兮笑笑的锦衣卫,他这是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上瘾了吧。“那现在呢?我不用回平阳了?”

郑夙苦着脸,也不看洛云石,“我觉得吧,挺对不起你的。”

“对不起我?”洛云石皱起眉头,盯着他。

“你爹得罪了人,山西帮要对他不利。不过,你爹,你也知道,那些个只会嚷嚷的生意人,真不放在眼里。问题是,他们好像要给你爹一些教训,估计动你爹,还没这本事,可能想着是动你家里人,我想,你上次在荆州遇到的,可能也是这些人之一。”郑夙想尽量把事情说明白。

“不会吧。那人如果是,怎么会半途收手?”洛云石并不赞同郑夙的观点。

“所以啊,我们想,还是应该保护下你。你哥把平阳保护的挺好,你爹不用担心,那你……。他们请人也是要钱的,应该用不了多久就算了,所以……。”

“所以,你们想把我关在这里,保护我?”洛云石彻底无语了。

“当然,这也要你愿意。不过,我觉得这办法非常可行。”郑夙笑的很贼。

“你带来几个人?”

郑夙尴尬的笑笑,“你都看到了。不过,我们可以用兖州府的府兵。其实,主要不是人手,是锦衣卫三个字。只要是我们大明子民,对这三个字,多少还是有些顾忌。”

“这就是你说的对不起我的地方?”洛云石问道。

“这是保护你,不是对不起你。也不是我对不起你。”郑夙迟疑了下,陪着笑,“现在,土默川没人了,钱大人怕名单交上去那边的人会有危险,全撤回来了。所以,老大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回土默川?”偷偷看了看洛云石,怕他不答应,有些为难的说:“说实话,你现在手上的这个任务,钱大人也是顶着压力的。”

“什么意思?”洛云石不解的看着郑夙。

“这事,怎么说呢。我说了,你也别生气,反正都过了。现在大家都撤回来了,你也正好回土默川。”郑夙见洛云石仍盯着他看,有些后悔自己嘴贱了。“其实是这样,上次冷水河的事,你是立功的,我们都知道。不过,十把弩机……,当然也是兵部给的,但是,是你给了胡里浑部,所以,这就不太好了……。”

“等等。”洛云石打断他,“那弩机本就是计划的一部分。钱大人当时说……。”

“是是是。”郑夙哭丧着脸,更恨自己嘴贱了,“反正总之,上面觉得不太完美。所以,钱大人叫你回来,换了个任务……。”

“你的意思,是不是当时要治我的罪?”洛云石追问。

“唉,你放心,这事过了。而且,钱大人已经把你的名字写到名册上,还是百户,没变,就是现在嘛,找了个理由停职,没事的。”郑夙尽量说的轻巧,但这事,钱斌真是花了很多心思。

049.大牢议事2

洛云石想了半天,摇头,“我哪个名字?什么时候的事?”

郑夙真想拿块豆腐撞死自己算了,不过,仍是陪着笑说:“哈哈,云石啊,我觉得是好事,钱大人说过要给你正名的,现在,你就是你,不是冒名顶替的什么人了,哈哈哈,全中原都知道你是谁,哈哈,挺好的,对不?”

洛云石沉默,怪不得冷水河大捷之后,就没下文了,当时还以为会有嘉奖,想着给孟叔置办些什么呢。搞半天,原来……,“那,我手上的事就算了?”话里有了脾气。

“这个,也不能说是算了,这种情况下,你做到这份上,我觉得相当好了,能这么结束也不错。再说,你看,目前你家算是暂时不做了是吧,那个,小阁老要了名册,又是扯上兵部什么的,呵呵,正好,上次钱大人答应过杨大人会治杨家的罪,总之,我会收尾的。”郑夙尴尬的笑着,虽然钱大人利用了他的身份,摆了他一道,但这也是为了他好,至少现在名册上写的就是‘南宫瑾,百户’。

洛云石深深叹了口气,以‘私人名义’的那一刻,就知道任务结束了,没想到是这么个原因。半晌,说:“回土默川,行,我没意见。什么时候?”

郑夙又呆了呆,“啊,这么爽快?钱老大的意思是,你也可以先回平阳看看,然后再去,反正你自己摆平家里的事,最多二个月。然后到土默川给你复职,呵呵,估计那时候,啥风头都过了。”

“我不去平阳……。”

“啊啊,你不回家?”郑夙打断他的话,“反正现在你也复不了职,回趟平阳没关系,到时候,你自己找个借口出来就是了。”郑夙看着洛云石,有些语重心长的说:“我这不是劝你噢,不过,怎么说呢,现在你也大了,是吧,你爹娘也老了,能看看就看看呗,我怕你以后会后悔。毕竟你再去土默川,又要很长时间断联系了……。”

“不用,这样更好。”看看郑夙,笑了笑,“他们都不是一般人,你不想钱老大的生意出岔子,就不用劝了,我有分寸。”

“我知道你主意大。怎么说呢,唉,你再好好考虑下,不急。只是以后,我们不能在一起做事了,要见面也不容易……。”郑夙说的有些伤感。

洛云石深吸口气,揉揉胸口,笑着说:“要不要我借你个肩膀,痛哭一场?”

“这么伤感的气氛,你就不知道配合下?”

“对了,二个月是吧?泉州那边,我不能一走了之。你给我看看,从泉州出发,到北边随便哪个港口的海运能不能做?至少要让祥记有收入、能正常运转。”洛云石突然有些后悔,要是听彭胜的,把祥记卖给碧海堂,那就什么事都没了。真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赌什么气嘛。

“不是吧,还真把祥记当成件事了?你不是一向自诩潇洒的吗?不像你的风格啊。”郑夙看着他,很是诧异。

洛云石又深吸口气,揉了揉胸口,“还没找你算账。你知道兵部怎么做事的?几百条人命,眼睛都不眨一下。所以,我在泉州欠了几万两银子,当然,这是其次。关键是,这次依附祥记生存的是六个村的渔民,我让他们相信我,他们信了,难道要我不守信?”

“你、你,你不会真和他们说,什么不让洛云石的名字蒙羞?”见洛云石没回答,埋怨道:“你是傻的吧。当初,洛云石让你这么说,本就是和你开玩笑的,你还当真?!那家伙一向没正经……。”

“人都死了,别这么说。总之,这事你也要帮。”洛云石说这话的时候,气息有些不顺。

“所以,我说,你回平阳一趟,把这事一交待,什么事都没了。还要我帮忙,何苦呢?”郑夙替他出主意。

洛云石低下头,捂着胸口,身子晃了晃。“算了,当我没说。”

“好吧,大家这么多年兄弟,能帮我不会不帮。还有,说起泉州,钱老大很想知道……。云石,你怎么啦?”郑夙终于发现洛云石情况有些不对。

只见洛云石一手紧紧捂着胸口,脸色苍白、满头冷汗,用轻不可闻的声音说:“我的行李呢?”

“什么?”郑夙急忙站起来,二步走到他身边,“你,你哪里不舒服?”

洛云石没答,眼神有些散乱。

“不行不行……。我去找大夫,你撑住,我去找大夫……。”郑夙奔到门边。

“郑夙。”洛云石用尽全身力气喊住他,“把我行李拿来!”

“好好,我这就去,你撑住!”

郑夙用极快的速度拿回了行李。刑讯室里,洛云石倒在地上,已是半昏迷。郑夙几步跑过去,跪在地上,扶起他,“云石,云石,醒醒……。”一边使劲掐着人中。

洛云石并没睁眼,只是轻轻的说:“瓷瓶,药……”

“好好……。”郑夙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手忙脚乱的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塞进他嘴里。

整整半炷香,郑夙一直抱着他、看着他,嘴里用只有他自己听到的声音喃喃说:“醒啊、醒来啊……。”

洛云石终于皱了皱眉,长出了口气,睁开眼,有气无力的说:“你好烦……”

“你,你醒了,好些没?”郑夙紧紧抱着他,焦急的问。

“好多了,没事。”洛云石自己坐起来,郑夙一脸的不放心,仍是扶着他。

“怎么会这样?你是不是病了?看过大夫?”

洛云石做了几个深呼吸,抹了抹额头的冷汗,无力的说:“这地方太冷了。”

“是,是,你能不能站起来?我扶你,我们换地方。”

洛云石摇摇头,“这里是兖州府衙,你是锦衣卫,我是被你们抓进来的,能换去哪里?”借着郑夙的力,站起,坐到凳子上。

“我还是去请大夫吧。你这样不行,我不放心。”

洛云石笑起来,“常规,不是应该被你们折磨到不成人形抬出去的吗?”

“我都急死了,你还开玩笑。”郑夙始终扶着他,怕他再倒下。

“真没事。”洛云石有些歉意的看看他,“我回来,本来也是想找个大夫看看,谁知道,没进城就被你们请来这里。”想了想说:“这样吧,找个借口放我出去,然后让兄弟们辛苦下监视着,我可以自己找大夫。”

“现在?”

“趁现在我还没完全恢复,就当被你们折磨了呗。”洛云石大概觉得好玩,又笑起来。见郑夙还在想什么,又问:“对了,刚才你说泉州什么?”

“泉州?噢,钱老大要你详细报告,特别是你给祥记想的那些什么,他想要你写明白,听他的意思,感觉好像本来是想先约你谈谈的,唉……。”郑夙一直满脸担忧。

“什么时候要?”

“你先看过大夫再说吧。还有,我只带了三个人,万一有事,我怕保护不了你。”郑夙盘算着是不是索性把他当成要犯押进京城去,但路上怎么办?

“你都说了,保护我的不是你们,而是锦衣卫三个字。如果有唬不住的,那,在哪里都是要动手了。”说着,按了按胸口,“喂,这里实在太阴冷,再坐下去,又要犯了。”

**********

见到洛云石的时候,孟宪真的吓了一跳。脸色苍白,一手捂着胸口,还是被一个锦衣卫扶进来的。

“这,云石,你……。”孟宪急忙迎上去。

那个叫阿三的锦衣卫,扶他坐下,狠狠的说:“这次要不是有上锋的命令,我会继续打!”

洛云石欠了欠身,“多谢官爷。”

阿三瞄了眼孟宪,“请大夫吧。”说完走了。

阿三刚出门,张士超就冲了进来,“怎么啦?怎么啦?”拉着洛云石,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带着点哭腔的说:“他们,他们打你了?”

洛云石笑笑说,“没,没事。你怎么还不回家?”

孟宪见洛云石坐着也有些摇摇晃晃,忙说:“我去请大夫。”

洛云石点点头,继续对张士超说:“快回家吧,跟你爹说,没事了。还有,这段时间,你暂时不要来济民堂。”

“到底怎么啦?云石,你告诉我呀。他们、他们怎么对你啦?”

洛云石想了想,轻声说:“我告诉他们,我还有同伙,是我利用了你爹。现在,他们想把我的同伙一网打进。”

“可、可马场的事,你、你,哪来的……。”张士超着急起来。

洛云石捂住他的嘴,“他们会监视这里,直到我的同伙出现。你现在马上回家,不要再来,这里的事我会处理。”

张士超哭出来,“我、我,对不起你,云石。我,现在先回家,我,我会再来的,我不怕。”哭着出门了。

050.看诊

陈大夫很快就到了,问了很多让洛云石觉得有些没法回答的问题后,开始切脉。

陈大夫大约五十左右年纪,脸上虽有些沧桑却保养的很好,前几年搬来这里成了街坊。不过,按孟宪的说法,陈大夫的医术是兖州数一数二,当年要请他不容易,而且还不是什么人、什么病都看。要不是很多年前不小心医死了个人,坐了几年牢,那是绝对不可能在他们这个坊里落脚。现在的陈位陈大夫,据洛云石所知,连牙痛都看。

陈大夫切着脉,神情严肃,过了很久放开,又仔细观察了下,手、脸。终于开口道:“你刚说,家里没人有心脉方面的病症?确定?”

洛云石又仔细想了想,摇摇头,“应该,没。”

“家里有常年患病的亲戚吗?”陈大夫继续问。

“其他人我真不知道。不过……。”洛云石低头想了想,还是觉得很难回答,“我记得,我大姐从小就手脚不便。”也不知算不算。

陈大夫沉思良久,“云石啊,我觉得,你这病,可能是受胎之时就有了,可能是你娘生你之时年纪不小了,也可能当时她受了风寒,这都说不好。所以要治愈,难度不小。”

“不会吧,之前都没过,这几个月才这样。”洛云石不太信。之前,从没找这位大夫看过病,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喜欢故意说严重些,好显得自己有本事。

“有时候,年纪不到,也不会发病。这几个月,可能太疲劳、紧张,这些都会引发。对了,孟老哥说,是官府的人扶你回来的?身上有没外伤?”陈位关切的上下看看。

“没,他们没怎么样。就是带我到刑房问话,一开始就是有些冷,后来就犯病了,他们也不想出人命,所以就放我回来。不过,刚刚有一半是装的,不这样,他们也不会放。”说着,洛云石有些得意的笑了笑。

陈大夫瞟了瞟门外,压低声音,小心的问:“那二个带着绣春刀、在不远处站着的,是锦衣卫?”

洛云石点点头,轻轻的说:“他们要抓人,逼我当饵。陈大夫,你回去悄悄和街坊们说一声,最近,不要来济民堂,如果能暂时离开一段时间,那就最好了。还有,动静别太大,不然,我就……。”

“明白。……,是不是和张家有关?”陈大夫忍不住多问了句。

洛云石继续点点头,“神仙打架,张家也是无故受牵连。反正我孤家寡人,能揽的都揽了。那二尊门神,愿意站就站吧,我无所谓,就是连累街坊了。”

“唉,云石,刑房、牢房这种地方,最好不要去。阴气太重,还会发病。还有,那个药,最好不要吃,不治病,反而会掩盖病症。我给你开几贴药,先吃着,有不舒服就来叫我。别太劳累、别想太多,好好休息。街坊这里,你不用担心。”陈大夫一口气叮嘱完,开了几贴药,收了诊金走了。

孟宪送走了陈大夫,对洛云石说,“我关店门吧。”

“去我房里。有那二位在,关不关也没关系。”

到洛云石房里,孟宪急急关上门,问:“怎么回事?前几天,就来了几个锦衣卫,士超说,把他爹找去好几回。我看着,有一个好像是郑先生?”

洛云石点头,“是他。”

“他怎么会……?云石,出什么事了?你会不会有危险?”孟宪是真急了。

洛云石笑着说:“因为是他,才没事。你知道的,他好多情报都是我这里来的,这次叫我去也是问我一些其它的事。张家,不过是个借口。再说,他毕竟是官府的人,要是让大家知道,我们是朋友,那以后,我也不用做事了。”

“那,现在,他们站在外头……?”孟宪不解。

“这个,是真的为了抓人。不过,我没想过他们是这种风格,这样要能抓得住什么人,那才真有鬼了。”洛云石一脸嘲讽。

孟宪叹了口气,心事重重。

洛云石安慰,“孟叔,别管他们,用不了多久也就走了。”

“云石啊,孟叔一直觉得你做的事太危险,现在你又病了,不如,不要做了?”孟宪小心翼翼的劝道。

“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平时倒倒货,偶尔把听到的,他们感兴趣的事告诉他们,赚点辛苦钱罢了。只要没人知道,就没什么危险。”洛云石解释,尽量说的轻描淡写。

孟宪想了又想,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叹了口气,“这些日子,你好好休息。唉,我去煎药。”

**********

之后几天,张士超倒真没失言,果然天天都来。大概怕洛云石无聊,还杂七杂八带了很多东西,有一天居然还带里家里藏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白酒,被孟宪说了几句,不让喝。估计是偷出来的,不敢拿回家,只能偷偷藏到济民堂药柜后面。

张士超本来是哪都坐不住的性子,总觉得自己害了洛云石,索性成天泡在济民堂,哪也不去。除了陪洛云石聊天、下棋、看书外,还帮着孟宪整理药材。有他在,虽然济民堂整天不来一个人,倒也不冷清。

张士超的这番举动,让洛云石有些小内疚。于是,花了一个晚上,凭记忆画了本少林伏虎拳的拳谱送他,借口在少林寺买的。这是少林入门功夫,洛云石以前看过,细节上或许有些出入,但也没什么问题。

张士超高兴的不得了,要不是洛云石赶他,他巴不得在济民堂过夜。没想到,当天晚上又突然发病,好在,陈大夫的银针刺穴很有效,也再次强调不可劳累。虽然洛云石并不觉得,画了一本拳谱有什么劳累,但孟宪不这么认为。接着几天,孟宪定了严格的作息时间,连看张士超打拳都有时间规定,洛云石真有些叫苦连天。

这天一早,张士超又跑来济民堂。

“你天天来,不无聊么?”洛云石非常无聊的坐在天井里的台阶上,要是孟宪看到,肯定又会紧张兮兮的让他站起来,不能坐地上。

“不无聊啊。喂,你别坐地上,受寒了怎么办?”张士超受了孟宪的影响,也紧张兮兮的叫起来,伸手要拉他起来。

洛云石叹口气,“好吧,你打拳,我回房。”说着站起来。想了想,转身对张士超说:“哎,不如我们去鸿雁楼喝茶、听书?”

“不行不行,孟叔说了,你病着。再说,那两尊门神还站着呢。”张士超不停摇头。

洛云石撅撅嘴,赌气的说:“行,你自便。”说完,顾自出门。

“喂,你去哪?孟叔刚走开,让我看着你的。”张士超急急跳到洛云石前面,拦住他的去路。

“还能去哪,鸿雁楼听书呗。”说着,轻松几步绕过张士超,快步走到大街上。

“喂喂……。”张士超又蹦了过去,不让他走。

二个人在大街上拉拉扯扯的走了很远,不知道是不是陈大夫的提醒有效,大街上冷冷清清,几乎没人。

“皮蛋。”一个清脆的女声,在洛云石身后响起。

洛云石听到这个多年前的戏称,猛的回头,脱口而出,“瑶瑶……。”除了她,不会有其他人这么叫他了。

女子也愣了下,喃喃道:“真的是,真的是你啊。”冲到洛云石面前,盯着他看了半天,突然一把抱住,“真是你!”

南宫瑶的这个举动把张士超吓到了,“喂喂,这是,喂,你放手啊,这个,大街上……”急着想把南宫瑶拉开,又不敢碰她。

南宫瑶大概是抱够了,放开他,却仍拉着衣服,开心的说:“皮蛋、皮蛋,你长这么高了!快,喊姐姐。”

“怎么是你?一个人?”洛云石说着,四周看了看。

“怎么?你想不认我?”南宫瑶抬头,可怜兮兮的望着他。

“我没这么说。”

“那,快喊姐姐。”南宫瑶兴奋的说。

“算了吧,从没这样喊过你。”

“是啊是啊,你从来不喊我姐姐,你一直叫我瑶瑶的。”说到这里,南宫瑶突然哭了出来。“为什么不回家?”

张士超看看南宫瑶、又看看洛云石。

洛云石一把拉起南宫瑶,“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走。”洛云石直接带着南宫瑶回了房间,随手把想跟着进屋的张士超关在门外。

“喂,这样好吗?孤男寡女的……。”张士超有些愤愤。

051.姐弟相见

一进门,南宫瑶又一把抱住洛云石,把头埋在他胸前,哭起来。“你,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啊?你知不知道,我们找了你十八年,你知不知道,我们都很担心你。阿瑾啊,为什么不回家?你去哪里了呀?”

洛云石摸摸她的脑袋,安慰,“乖,不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

“我以为,我以为,我成亲的时候,你会回来,结果……。你为什么不来?你答应过的,你都答应过的……。”南宫瑶委屈的轻轻锤了他几下。

“我不知道,要是知道一定会来的。真的,我真不知道。对不起,对不起……”说着,眼里也泛起了泪光。

“那,你跟我回家好不好?”南宫瑶抬头看他,脸上还挂着泪。

洛云石看着她有些为难,不答她的问话,问了句,“你怎么一个人来兖州?”

“我基本算是偷跑出来的吧,不过,我夫君明天应该会到。放心,我不让他进城。”说到夫君,南宫瑶眼里还是闪过一丝笑意。

“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大哥难道没和你说过吗?”按郑夙的说法,南宫璞把大家保护的很好,怎么会放任她乱跑?

“咦?我以为你不会认我。”南宫瑶想到了什么,一脸惊讶。

“不认你?为什么?那不是要被你烦死?”洛云石假装很奇怪的说。

听他这么说,南宫瑶开心的笑出声,“阿瑾,我很开心啊!”

“傻兮兮的,又哭又笑。”洛云石嫌弃道。

“我可不可以和你住?”南宫瑶眨着眼,撒娇。

“拜托,你几岁了?”洛云石详装不耐的轻轻推开她,眼睛却始终看着她,似乎在找她儿时的模样。

“噢,对噢。我有三个儿子了,哈哈,都和你一样皮。”说到自己儿子,又开心起来,越想越觉得和这个小舅舅像。

“三个?这么会生?”洛云石很惊讶。

“我不算会生的,至少娘就生了我们四个呀。还有,我夫君对我很好的,他姓陆,我现在是陆夫人了。”南宫瑶满满的都是幸福。

“听松然说过。”洛云石点头。

“你呢?夫人漂亮不?”南宫瑶随口问。

洛云石撇了撇嘴,“还没成亲。”

“为什么?你这么英俊潇洒、风度翩翩。”还伸手拍了拍洛云石的脸。

“你说的是反话吧?”洛云石边笑边抓住她的手放回去。

南宫瑶好像根本没意识到什么,还在开心的说:“怎么会?我们南宫家的,男的帅气、女的漂亮啊。大哥当年,真是……哈哈哈,男人也是祸水。”

洛云石想了想,笑起来:“男人长他这样,也太……,哈哈。我们以前说过,要把大哥打扮成女人样的。”

“可惜,到现在他都没穿过女装。”南宫瑶的话里满是惋惜。

二人对视一眼,大概是想像了下南宫璞穿女装的样子,又笑起来。

“你为什么不认大哥他们?”南宫瑶觉得他很好,所以更想不明白了。

洛云石拉南宫瑶坐下,叹口气,低下头,“也没为什么……,没什么好认的。”

“那你,认我了?”南宫瑶不解。至少来的时候她想过无数种场景,唯独没想过他这么快就认了。

“哈哈,你又不姓南宫了,陆夫人。”洛云石抬头调笑着看她。

“阿瑾,我听大哥说过些你的事,我觉得你很好、很厉害呀,连我家夫君都说,要好好和你深交一番,呵呵。”南宫瑶一脸兴奋。

洛云石摇头,做了个鬼脸,“再说下去,怕是要被赶出中原了。”

“怎么会!其实,爹也很欣赏你的。”南宫瑶急着解释。“真的真的,我最了解他了。”

“是吗?我一直觉得,他不太喜欢我。”这话,洛云石说的很无所谓。

“才不是,爹很好的,他也很记挂你。知道吗,他为你和二房吵过好多次了。”南宫瑶急着为自己爹辩护。

“为什么?”洛云石奇道。

南宫瑶愤愤的说:“二房的叔祖不让你的名字上族谱,要爹记夭亡。你离开的前几年,几乎每年都要吵一次,最厉害的是你十六岁那年,爹要给你行成人礼,二房带头不同意。那年吵的很凶,最后,是二伯伯出面的,大家各退一步,同意找到你之后给你行成人礼。后面,就没为这事吵了。”

“二伯伯?”南宫瑾不太记得自己还有这么位亲戚。

“你不记得了?爹的二哥啊。后山,住了一对夫妻,男的手脚都残的。每年祭祖也基本不参加,很少露面。我记得你以前经常去后山捣乱,每次都被爹揍。”南宫瑶提醒他。

洛云石还是摇摇头,“好像,不太记得了。”边说边为南宫瑶泡茶。

南宫瑶拉住他的手,“阿瑾啊,不如,你明天和我一起回家吧。”

洛云石笑着说:“喂,你家可在江南啊。”

南宫瑶也笑起来,“对噢。那我们先一起回平阳,这样,娘就不用到兖州这么辛苦了。”

洛云石怔了怔,“她,也要来?”

“哈哈,是不是很激动?本来,姐也要来的,不过,现在她在家等你。我还以为你很难说话呢,哈哈,原来是大哥根本没好好和你谈。”说着,一直盯着洛云石,等他点头。

“干嘛这么看着我。”洛云石抬头看看她,把茶递给她。

“好久没看了嘛。你怎么会说爹不喜欢你呢?其实,你和爹长的很像啊。我家那位,见人就说三个儿子都像他,自豪的不得了。不过,要我说呢,还是像我多点,哈哈哈。”

“你家那位,明天会到兖州?”洛云石总算挣脱被她拉着的手,故意收拾起茶具,掩饰心中的不安和尴尬。

“是啊。”南宫瑶什么都没察觉,笑着端起茶杯喝了口。

“这样吧,你今天住我这里。明天,我把你交给他,然后……,你有多久没见你家三个小子了?”

“一个多月了。在家呢,总觉得他们三个实在太闹了,可一不见到他们,就会很想他们。唉,当了娘才知道,娘当年的心酸。”南宫瑶很有感触的看了洛云石一眼。

洛云石像是完全没听懂,“那,你早点和你夫君回江南吧。”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先回平阳,好好吃顿团圆饭!”南宫瑶开心的说。

半晌,洛云石没说话。南宫瑶好像也觉得气氛有些不太对,想了想问:“阿瑾,你,不想回平阳吗?”

沉默一会,洛云石看着南宫瑶,缓缓说:“瑶瑶,已经不是十八年前了,明白吗?”

“是怪我们没找你吗?可,我们找了你十八年啊……。”南宫瑶激动起来,“你知道,当年在河边找到你的衣服,娘有多伤心。还有你的那块玉佩,是在河里找到的,娘当时就哭晕了。她一直守在河边,怎么都不肯离开。我们在那条河里找了很多遍,下水的人说,水流太急,天又太冷,你肯定死了,让我们放弃。是爹说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知道,家里把整个平阳都翻过来了,可都找不到!我们不知道你去哪里了,阿瑾,你去哪里了呀?”说着,又要哭。

洛云石想伸手安慰,又忍住了,接着就是长时间的沉默,南宫瑶生气的说:“阿瑾,你说话啊。”

洛云石不敢看她,低下头小声说:“我知道,都是我的错……”

“我不要听你这么说!”南宫瑶瞪着眼睛,更气了。

“其实,十八年了,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你嫁人了,家在江南,姐也是。大哥也有大嫂了,松然很不错。看到他的时候,我就觉得,他比我更像南宫家的人……。”洛云石笑了笑,耐心解释。

南宫瑶打断他,“胡说什么!他虽然从小在我们家长大,但他姓郦,他是老郦家唯一的继承人。当年,带他回来的时候,爹娘就承诺,等他长大后,他要为郦家开枝散叶,要继承郦家所有的一切。他不是我们南宫家的人,就算我们一直把他当成亲弟弟,他也不能是。阿瑾,你才是,你是南宫家的人,你是南宫瑾!”南宫瑶急的要死。

“我知道,我不是这意思。瑶瑶,我的意思是,我也有自己的生活,在兖州,在其它地方,但不在平阳。瑶瑶,就像你,就算平阳还有你的院子,但你已经不在平阳了,你的生活、你的牵挂,你的家,都在江南。我这么说,你明白吗?”洛云石说的很是语重心长。

“我不明白。你又不是长子,就算你不把平阳当成家,可以啊,你再出来呀。我相信,只要你说明白你在哪里、在做什么,然后,记得过年过节回家,爹娘不会拦你的。”南宫瑶说的理所当然。

“但我不想这样。”洛云石正色道。

南宫瑶盯着他,质问:“你想怎样?你想不认爹娘?”

“这之前,我做的事就不对。我,不想再让大家为难。”洛云石尽量诚恳的说。

“你说什么呀?荆州的事吗?还是泉州?爹前段时间筹了大笔的钱到泉州,是为了这事?”没等洛云石答,又说:“这又算什么?大哥没在意过,爹也不会在意的,要在意,他们就不会这么做了。阿瑾啊,没人为难。”

见洛云石不做声,又轻轻拉着他的手说:“阿瑾,爹一直说你很聪明。娘呢,要我说,所有孩子中,她最宠的就是你了。我记得,小时候,你就说一句,长大了一定给娘造大房子、孝顺娘,娘就开心了好几天。阿瑾,和我回去吧,姐现在天天记挂你。和我回去吧。”南宫瑶哀求。

洛云石收回手,笑着说:“嗯,最近不安全,你最好和大家一起。嗯,我这几天就要走了。下次吧,下次我来江南看你,还有三个外甥……。”

“你要去哪?不回平阳了?”南宫瑶盯着他问。

“我还有点事。明天把你交给你夫君,我就出发。下次吧。”

南宫瑶用完全不相信的眼神看着洛云石,“你,是在躲娘吗?不想见她?”

又是沉默,过了半晌,响起敲门声。洛云石起身开门,见孟宪在门外笑着问:“听士超说家里来了客人,晚上在家里吃吧?”张士超躲在孟宪身后,伸长脖子贼头贼脑的向屋里望。

洛云石还没答,南宫瑶笑盈盈的走到洛云石身边,指指洛云石,对孟宪说:“你好,我是他亲姐姐。”

“洛姑娘好,我是济民堂的掌柜孟宪,他们几个都叫我孟叔。”孟宪也自我介绍道。

洛云石叹口气,不做声,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我不是洛姑娘。夫家姓陆。”南宫瑶掩着嘴笑了笑。

“噢,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陆夫人,真对不住。”孟宪急忙道歉。

“不过,我娘家姓南宫。”南宫瑶又补了句。

“啊?南宫?你不是洛云石的亲姐姐吗?”张士超从孟宪身后跳出来。

“咦,阿瑾没和你们说过吗?”南宫瑶假装很奇怪的问。

“瑶瑶……。”洛云石看着南宫瑶,想要阻止她说下去。

一旁,孟宪急忙拉着张士超,对南宫瑶说:“陆夫人,晚上在这里吃吧,我们去弄点菜。”又看了看洛云石,见他微微点点头。张士超还站着不动,孟宪只得又拉了拉张士超说:“士超,去厨房帮我弄菜去,这里没你的事。”又转头对洛云石道:“你们聊,回屋聊。”

但,南宫瑶赌气似的接着说:“他是我弟弟南宫瑾,平阳南宫氏。”

“啊啊……。”张士超甩开孟宪,跳到洛云石面前,“云石,你、你,怎么姓南宫啊?你你你,你只说过自己是山西人,没说是平阳南宫氏啊。”

洛云石苦笑一声,低头继续看自己的脚尖。

“跟你又没关系,和我做菜去。” 孟宪一把拖着张士超离开。

张士超还有些不愿意,“他他,他都没和我说过,他姓南宫啊。”边走还边说:“我爹说他能干、够义气,没想到是平阳南宫氏啊……,我还以为所有山西人都这样,原来是……。”

052.暂住一晚

房门口,还能听到张士超兴奋的声音。洛云石看着南宫瑶,南宫瑶也正好看着他。

洛云石尽可能冷静的问:“瑶瑶,你是逼我离开吗?”

“我不知道。如果整个中原都知道你是南宫瑾,你能去哪?”南宫瑶反问。

现在的情况好像还真是如此,洛云石叹口气进屋。

“南宫瑾,你为什么不想让人知道,是因为这个姓氏辱没了你吗?”南宫瑶站在他身后大声质问。

洛云石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一把南宫瑶拉进屋,关上门。“小声些,这里可不是什么大宅,你吼一嗓子街坊邻居都听见了。”

见南宫瑶眼圈红红的又要哭,只得说:“别哭,是我配不上。你看到了,我其实是寄住在这里,奔波十多年,我什么都没,南宫氏怎么可能有这么落魄的子孙?”

“借口。你根本不想认爹娘。”南宫瑶哽咽的说。

洛云石看着南宫瑶,长叹口气,“瑶瑶,你从小长在大富之家……。”

“你不也是,我们一起长大的。”南宫瑶不满他的话。

“是。但是,这样的生活,在我八岁的时候结束了。而你,爹娘痛你、爱你,直到出嫁,夫家江南陆氏,一点不比娘家差,夫君又继续痛你、爱你。我们,早就不一样了。”洛云石强调。

南宫瑶摇头,“我不明白。你现在回去,还是一样。”

“你非要我承认吗?好,我承认,我嫉妒你们,你、大哥、姐、松然。”

南宫瑶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睁大眼睛看着他。

洛云石转头不看她,继续说道:“你们读书的时候,我在干什么?你们游园、诗会的时候,我又在干什么?瑶瑶,因为你们太好了,我再怎么也不可能和你们一样。所以,大哥和爹根本不在意我做什么,任我上窜下跳。好,我承认,和你们比,我自卑。你不要逼我了。”话里有些激动。

南宫瑶不做声,走到他面前,抬头看着他,想要安慰,“阿瑾……。”可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停了很久,柔声说:“如果能回到你八岁那年,我会拉着你不让你走的,如果拉不住,我会和你一起走!”

“又说傻话了。你家里三个小子怎么办?”洛云石笑着问

“我知道我老是说傻话,阿瑾啊,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南宫瑶跺跺脚,好像在生自己的气,“阿瑾,我想你回家,我还想知道这十八年你是怎么过的。”说着眼泪流下来,偏偏倔强的擦掉,仍是一眨不眨的看着洛云石。“就算,就算你什么都不和我说,也没关系,我只想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在一起。”

“你没问,怎么知道我不会说?”说着,终于伸手擦了下她脸上的泪,“别哭了,其实也没什么。真的……。”

“那你说呀?”

洛云石笑起来,点点头,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如果一个小叫花说自己姓南宫,那是会被打的,呵呵。我很聪明,从来不这么做。”

“你被人打过?”南宫瑶拉着他,担心的问。

“怎么可能,我不打人家就很好了。你忘了,大哥教过我功夫的。”说着还做了个要揍人的动作。

南宫瑶想了想,摇摇头,“我不逼你,你能不能见见娘?她,真的,真的很想你……”

“瑶瑶,下次再说好吗?”洛云石停了停,补充道:“本来,还可以带你逛逛兖州,不过,最近不*全。今晚,你住这屋吧,我去给你准备铺盖。你在这里等会。”没等南宫瑶回复就出门了。

孟宪见洛云石进到他的房间,放下手上的菜,向张士超嘱咐了几句,就跟了过去。

进门就见洛云石脸色不太好,靠在椅子上,不停揉着胸口,“我去叫陈大夫。”

“不用不用。”洛云石拉住孟宪,示意他关上门,见孟宪关上,接着说:“还好,没那么严重。我记得,上次我带来的药,你收起来了。给我一些吧。”

“那个,陈大夫说过,不治病。”想了想,仍觉得不放心,“我还是去叫陈大夫吧。”

“孟叔,没事的。我吃了药,在你这里坐一会就好了。别让其他人知道。”孟宪似乎还在纠结,洛去石催促道:“孟叔,药。”

终于,孟宪还是从衣柜里拿出小瓷瓶递给他,又倒了杯水,见洛云石服了药,稍微缓了些,犹豫着问“云石啊,孟叔知道,这时候,有些事不该问。但……,你多久没回家了?”

洛云石慢慢喝了几口水,看着手里的水杯,轻声道:“十八年。”

孟宪有些吃惊,似乎没想过有这么久,想了很久,说:“我不知道你为了什么……。不过,可能这么说有些自私,云石,我不想你因为躲你家里人,而离开兖州。我不想知道你是谁,来自哪里,在做什么。我知道,你会回来,会有书信,我总觉得这里是你家。孟叔老了,儿子也不争气。你能住在这里,进进出出的,也让我有个牵挂。”

“我明白。”洛云石点头。

孟宪又犹豫着说:“我刚听到你说要……离开?”

洛云石笑起来,“孟叔,我把你儿子逼走了,那就一定要对你负责,放心。我以后,也会和现在一样,进进出出的,如果你不嫌烦,说不定,还要你帮忙带孩子呢。”

孟宪终于笑了笑,“我是愿意,但也要你先成亲才好。还有,你家里……?”

“别操心了,我又不是长子。他们只要不太过分,呵,我想总要尊重下我的意见吧。”洛云石从头到尾都没想回平阳。

孟宪点点头,关心的问:“现在好些没?”

“好多了,我再坐一会。对了,士超这里,替我看着点,别让他乱讲。”

孟宪一出门就见南宫瑶坐在厨房的小椅子上,和张士超聊天。“你认识他很久了?”

张士超手上拿着几根菜叶,兴奋的说:“是啊,我没想到他有这么漂亮的姐姐啊。”

南宫瑶笑起来,“他也帅的呀。”

“哪有,成天黑着张脸教训我……。原来,他和我一样也是家里老么,哈哈,我还以为他这么爱教训人,一定是当老大的,哈哈哈。”张士超好像发现了一件了不起的事,开心的不得了。

“云石教训你,是为你好。”孟宪走进厨房,向南宫瑶点了点头,“陆夫人。”

“孟叔,他不叫洛云石,他叫南宫瑾。”张士超更正道。

“他叫什么,他自己会说。”孟宪白了他一眼。

张士超一脸兴奋,完全没看到,“孟叔,南宫氏啊,你知不知道平阳南宫氏,那是,那是,很厉害很厉害。”

孟宪拉过张小凳子坐下,继续摘菜。“孟叔老了,你说的我都不知道。不过,孟叔只问你一句,你和云石交朋友,是因为他的家世?”

“怎么可能,他从来没说过。”

“是啊,其它地方,我不知道。但在兖州,他从来没说过。这说明他在兖州只想当洛云石。士超,你说他是你朋友,作为朋友,你是不是更应该尊重他的选择?”孟宪看了他一眼,继续摘菜。

张士超想了想,“他不止是我朋友,上次我们一起去西关马场,我都想认他当大哥的,可惜他不肯。对,他是谁、有怎么样的家世都不重要,反正,我认他是我大哥。”现在知道他是南宫家的人,那更不亏了,张士超心中暗想。

孟宪微微叹口气,交待道:“既然这样,那云石的事,你可不能对其他人说。”

“家里也不能说?”张士超问。

“不能。”

张士超又想了想,点头:“好,他是我大哥,我什么都不说。”

“士超啊,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回家了。”孟宪还是决定先赶他回家。

“没有啊,还早的很,我可以吃了晚饭再走,反正我爹知道我来找云石,不会有意见。”

“你爹很喜欢他?”南宫瑶见缝插针的问了一句。

孟宪接上说:“陆夫人,我们这个坊,都是住了几十年的老邻居了,有的几代都住这里。街里街坊的,谁没点麻烦事啊,相互帮忙嘛。云石也经常帮大家写写信什么的,有时候也教教这些半大小子。”说着指了指张士超,“呵呵,这些小子,也听他的。他们张家也算是我们街坊了,虽是富户,倒也没什么架子,也常常帮着我们这些街坊。”

“是啊是啊,我们家经常帮街坊的,不过,云石真的很仗义……。”张士超抢着说

“士超,”孟宪打断他,“我突然想起来,早上碰到你爹了,他急着要五味子,我说我一会送去,这样,今天家里有客人,我就不去了,你自己到柜台那里包一些,赶紧送回家去。”

“啊?”张士超一头雾水。

“还不快去!”

“哦,哦……。”张士超急忙站起来,跑着去了。

等张士超跑开了,南宫瑶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说:“孟叔,阿瑾离家好多年了,小时候,我和他感情一直很好……其实,我也只是想知道这些年,他过的好不好,……,对不起,我知道他不想说。”想了想,站起身,“天色还早,我想,我还是不留了……。”

“你住这里,是为了安全考虑。明天,我把你交给你夫君,他应该有能力保护你。”洛云石抱着新的被子、床单,从孟宪房里出来。

“阿瑾……。”南宫瑶有些委屈的看着他。

“过会,我烧几个菜,你偿偿,手艺不错的。”见南宫瑶还呆呆站着,索性走过去,把手里的东西全部交给她,笑着说:“我去把我的收了,你自己铺好,别说不会。还有,你想知道什么,问我就是了,不要为难人家。”

053.再诊

直到第二天洛云石把南宫瑶交给陆访前,南宫瑶都觉得可以改变洛云石的主意。

因为,前一天原本说好要南宫瑶自己铺的床,洛云石开着玩笑就全包办了;以为会很尴尬的那顿饭,谁知,从做菜开始就开开心心,三个人有说有笑。还让平生第一次下厨的南宫瑶惊讶的发现,不管她是把丝切成了块,还是把糖当成了盐,洛云石总能补救的天衣无缝,好像这道菜本就应该是这样。

一切都很开心,他们二个一起出了城,站在城门外的长亭边,等陆访。

其实,陆访早来了,远远看着他们,并不走近。因为,他看见自己夫人拉着年青男子的衣袖,有些激动的说着什么,而那男子,只是偶尔笑笑说几句,最后,那人朝自己的方向看了几眼,笑着向南宫瑶指了指。南宫瑶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并没马上过来的意思,陆访也只有向那人和自己夫人点点头笑笑,站在原地。

终于,南宫瑶还是抱了抱他,一步三回头的向自己走来。陆访有些无奈,幸好知道他们是姐弟,不然……。可,人家不知道啊,光天化日、大庭广众的。对,这点有必要和小瑶说清楚。

直到南宫瑶走到陆访身边,洛云石还是站在原地,远远看着她。

见南宫瑶有些沮丧,陆访半开玩笑的说:“那个,我小舅子?要不我过去和他打个招呼?”说完,笑着遥遥向洛云石做了个揖,远处洛云石也回了一礼。

“不用,他不认。”南宫瑶这句话说的委屈的不得了。

“啊?”陆访有些吃惊的看着南宫瑶。“那他,你……。”只见远处的洛云石已转身进城。

“除了我,他谁都不认。”说着,眼泪流下来,“阿访,他不肯回家、他不认爹娘!”

陆访把她揽进怀里,安慰,“他不愿意,总有原因吧。我看,他今天送你,也是因为关心你呀。”

“可是,我不明白啊……。”

“不哭不哭,我们找个客栈住下,顺便也替岳母大人打点打点。反正我们也知道阿瑾在哪里,等她到了,有的是办法。噢,对了,大哥和我说过,虽然,你现在是我们陆家的人,最近也是要小心些。就算心急,也不要一个人跑的这么快。”说是这么说,其实,陆访几乎与她同时到兖州。故意让她一个人走,无非是想着,万一这个洛云石真是南宫瑾,那就留一晚让他们姐弟叙叙旧。

**********

洛云石刚进济民堂的大门,就看到陈大夫坐在堂前。

“陈大夫,我没事。”洛云石笑着说,有些弄不清状况。

“云石,你断了一天的药……。”孟宪刚开口解释,就被打断了。

“不用吧,孟叔,这你也叫陈大夫过来?”

陈位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不太喜欢见到我。不过,我是自己过来的,来看看情况,不算出诊,不收诊金。呵呵,这几天,感觉怎么样?”

“没事。”“不成。”洛云石和孟宪几乎同时回答。

陈位又笑起来,“云石,你是不是觉得只要说没事,就不用看大夫了?你不想看到我呢,也要真没事才好。好了,坐下,我看看脉。”

整整一刻钟,陈位切着脉,似在沉思。孟宪紧张起来,忍不住问:“陈大夫,……?”

陈位笑了笑,放开手,看着洛云石问:“我记得那天你说爹娘兄姐的,家里也有不少人吧?”

洛云石也笑起来,“算是吧。”

“你家离兖州远不?”陈位继续问。

“这个,怎么说呢……。”洛云石不知他意思,只能笑笑。

陈位抚抚须,点头“哦,看来是近不了。你没和家里人说过吧?”

“什么?”洛云石有些警惕的看着陈位。

“别紧张,我不是打听你家的事。不过,我是大夫,有些话不好听,但我也必须要说。”陈位收起了笑容。

洛云石无奈的摇摇头,“是不是士超说了什么?”

“张公子?”陈位有些诧异,“他就和你们关系好些,这坊里的其他人,这位大少爷可是都不理睬的,特别是我这个庸医。”说着自嘲的笑笑。

“陈大夫要说什么?”孟宪怕他们闲聊,急忙插了句。

“本来有些话,最好是和家属说,不过……。”陈位看看洛云石,见他认真在听,继续道:“云石,你一直在吃药,这段时间,我也经常来施针。但,你的情况并没好转。上次我就说过,你的病很难治。当时我以为,用我的办法多少会有些起色,只是过程会很长而已。现在,……。”陈大夫停了停,好像在找合适的用语。

“我觉得,还是挺有效的呀。是不是现在要换药,或者换个方法?”洛云石有些急迫的看着陈大夫。

“云石啊,你最好能去京城找找名医。我听说,太医院每个月有一天是对外看诊的,或者神医庄家,他们是世代行医,听说家里人人都医术高超。”陈位尽量说的婉转些。

“啊?!”洛云石呆了呆,接着又笑起来,表情完全是不知所措。

“不过,庄家的大门很难进、太医院每个月一次也不一定能排的上。我在京城有个师兄,我写封信你带去,他应该可以帮上忙。”陈位诚恳的说。

“这个……。”洛云石不知道要说什么。

“很严重?”孟宪在一旁着急起来。

“我担心情况会更糟。还有,云石,你最好能把这事和家里说明白,你的病恐怕不是小事。”怕洛云石害怕,又加了句,“当然这只是我的看法。”

“可、可,我没觉得不舒服啊,要不,你再看看?”洛云石真的紧张起来。

陈位急忙安慰:“云石,其实,不用太紧张。你也知道的,我的医术……,我是怕耽误你,只不过,兖州我想不出有哪位擅长这方面,所以,还是去京城更好些。这种事拖不得,尽快。”

洛云石呆坐在大堂里,连孟宪什么时候把陈大夫送出门都不太清楚。

孟宪送完陈大夫,见洛云石还坐着,连姿势都没变,心中不忍,“云石,先回房,这几天天气不好,容易着凉。”

“我都不喝酒了,陈大夫说不要激动,连瑶瑶来我都没做什么。我现在也没不舒服,陈大夫是怎么诊的?”洛云石有些不甘的说。

“你也知道,陈大夫治死过人,医术不太好……。”

“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他话里的意思很明白,兖州治不好。”洛云石抬头看着孟宪。

“云石,兖州毕竟是小地方。”孟宪想了想,小心的问了句,“还有,你姐,她,没走远吧?”

洛云石好像被孟宪的话给气笑了,深深叹了口气,站起来,“我在京城也认识不少人,先让我想一想。”转身回房。

孟宪在他背后说:“陈大夫说,过会会差人把信送来,我就先收着了。”

洛云石点点头。

**********

洛云石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连吃饭都是匆匆咽了几口就算了。过了三更,见洛云石房间仍亮着灯,孟宪担心了,硬是敲开了他的房门。

“怎么还不睡?都过三更了。”孟宪披衣站在门口,语气略有些责备。

“快了,有些事之前忘记了。”洛云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孟宪见房里书桌上还摊着笔墨,皱眉道:“别弄了,上次你给士超编什么拳谱……”

“行,我马上就睡。噢,对了,我想过几天去京城,大概最多三、五天吧。”

“好的,我和你一起去。”孟宪想都不想直接说。

“孟叔……。”

“我是怕你一个人在京城,也没人照顾,那就太可怜了。再说,还指望你以后能给我养老送终呢。”孟宪怕他拒绝,编了个理由。

洛云石笑了笑,点头,“好。”

“睡了。”孟宪再次叮嘱。

接下去,洛云石天天在房里忙着写什么,除了吃饭,孟宪都很少见到他。后面几天,明显脸色不好,孟宪忍不住了,让他休息。可洛云石只是笑笑,说没事,之后照旧。

第五天傍晚,洛云石终于完工,拿着写好的文稿急忙出门。

孟宪追出去,“要下雨了,带伞啊。”见洛云石没回头的意思,只好又说了句:“晚饭回来吃。”

“知道了,马上回。”话音未落,人已跑远了。

**********

兖州府衙,郑夙的住所。

郑夙见到洛云石吓了跳,“这里是兖州府啊,你就这么进来了?”

“放心,没走正门。再说,你也不换个地方,是让我每次见你都翻墙吗?”

“唉,我大小是个官。你有事可以让兄弟们通知我,再约地方嘛……。”

不等郑夙说完,把一叠文稿塞他手里,“这份是钱大人要的。”

“啊,写好了?兄弟们说陈大夫老是在你这里,你的病怎么样?”郑夙看着手里的东西有些吃惊。

“烦不烦?反正,不会这么早死。”洛云石没好气的说。

“你这家伙怎么说话的。童言无忌、童言无忌。”郑夙赶紧四面拜拜神灵。

“我又没说错,难道你想让我早点死?”

郑夙无语了,“好吧好吧,那大夫怎么说?”

“不想回答。说正事。”不管郑夙听不听,拿出另一份文稿,继续说:“这份是祥记的一些想法,时间紧,不成熟。你帮着看看能不能补充下,哪些能帮我做的理一理。然后,加急寄到荆州,栖凤庄吴在新,你知道的。”

“喂喂喂,你什么意思?”郑夙瞪大眼盯着洛云石,怎么有点交待后事的感觉?

“没意思。钱大人那份,我尽量写详细了,你最好能看看,主要是你还要帮我让祥记赚钱。有些在祥记还没开始实施,只是计划。这几天,我可能会去京城,到时候再看,你知道怎么联系我。”洛云石想快些说清楚,赶着回济民堂。

“你去京城干嘛?”郑夙不解。

“没干嘛,私事。”

“你爹也没在京城啊,你姐姐还在兖州呢,好像你娘也到了……。哦,你不会跑去京城躲人吧。”郑夙一幅我看穿了你的表情。

“不关你的事。”洛云石没好气的说。

“嗬,这么大火气?”

“我走了,快下雨了。”说着转身要走。

郑夙急忙叫住他,“喂,等等。京里来的消息,小阁老的门客出京了,这次有不少人。”

“到兖州?”洛云石回头问。

“不清楚,出了京师这群人就散了,兄弟们没跟住。”郑夙有些不好意思。

“啥时候的事?”

“四天前。云石,如果他们目标真是兖州,唉,你娘这里人不少,问题应该不大,我是担心你这里。你知道,如果这样,我只能让兄弟们先撤了?”郑夙真觉对不起他。

洛云石皱着眉怒道,“这些人,一肚子屎吧!小阁老收钱给人,也就算了。那些买凶的,分明就是失心疯,除非他们有能力抄家灭族,不然,看看谁死!”

“呃,别气、别气。”郑夙拍拍他背。

“我不气,”洛云石笑的别有深意,“我明天一早走,让兄弟们多站几天。”

054.兖州危情1

“姨父,碧海堂就不管了?”从泉州出发了几日,郦松然就问了几遍。

本以为,洛云石走了之后,南宫定康会开始着手重建碧海堂。谁知,南宫定康带着郦松然实地走访了被洛云石救下的六个村,又到广州看了看没回来的湧金号,直接当地找了船厂修理,还将总费用的二成写成明细的账单寄到祥记,要求半年内付清。之后又回到泉州,租了条海船,沿海路北上。

对郦松然的问题,前几天南宫定康都只是笑笑不答。不过,今天,南宫定康严肃的将南宫璞寄来的书信交给郦松然。郦松然细细看过一遍,愣了愣,“付青双?”偷偷看了眼南宫定康,见他没什么反应,转了个话题,“大姨到兖州了,是不是要通知济南丰泺堂的人保护?”

“这些阿璞都会做好的。你刚刚不是问碧海堂吗?你觉得应该怎么做?”话里多少有些考教的意思。

这次说是要重建碧海堂,但除了付了一大笔钱外,好像什么都没做。郦松然想了想,说:“上次姨父说过,碧海堂是我们唯一的港口,所以不可能就放弃了。但现在碧海堂几乎什么都没,我们就这么走了,这样……,”郦松然看了看手上的信,“是让大表哥来吗?”

南宫定康看看远处的大海,似有深意的说:“别忘记前天的加急密信。”

虽然他们天天在海上,但基本每隔一天就会靠岸,这是南宫定康要求的,为了看看沿途每个能停大船的码头。前天靠岸时,收到封加急密信。信是用印刷的字拼成,信上只有二个字“兖州。”之后,南宫定康立即启程,不再停靠任何码头,明显加快了行程。

但这封信根本不知道是谁寄来的呀?难道是付青双?郦松然猜测道:“大姨有危险?”

“付青双。唉……,没想到十年了,一直没断啊。”南宫定康话中满是无奈。

“姨父……。”郦松然有时候会觉得跟不上南宫定康的节奏,比如现在。

“你觉得,为什么是兖州?”南宫定康表情复杂。

郦松然迟疑了下,猜测道:“阿瑾?”。

“他在兖州,你大姨的目的地也在兖州。现在,整个江湖都在传他就是南宫瑾,再加上那封密信,这些事之间不会没联系。”

郦松然仔细听着,不明白付青双怎么会知道,记得这个人,很多年前不过是个游侠儿。

南宫定康并没注意郦松然,神色凝重的看着大海,“如果所有的事与他无关,那碧海堂最好的人选是他。但,如果……。” 这句话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

如果什么?郦松然愣了一下,就算之前他觉得洛云石这个人再不好,也没想过其它。不可能吧,姨父想说什么?

**********

洛云石走到半路,就下雨了,于是,顺道躲进边上的客栈,这家客栈离济民堂只有二个街口了,偏偏雨大的走不掉。

“哟,洛公子啊!”洛云石刚闪身进来,掌柜的就招呼道。

洛云石甩甩身上的雨水,笑着打招呼:“牛掌柜,好久不见。”

“可不是嘛,我一直在等你。你上次订了二坛我们乡下的红曲米酒,上个月就拿来了,一直等你来,这二天还想着给你送过去呢……。”牛掌柜笑着从柜台后出来。

“对噢,忘了。”

“银子都付了的,你要忘了,那我老牛可占便宜了,哈哈哈……。你等等,我去拿给你。”

“别急,雨可没这么快停。”洛云石继续抖抖头上的雨水。

“不行,老牛年纪大了记性差,过会又忘了,还是现在就去拿出来吧。你坐会,我给你上壶茶。”牛掌柜颠颠的跑着倒了壶茶拿上,还递了块手巾给洛云石擦雨水,又忙着跑去仓库拿酒。

大堂里还没点灯,因为下雨的关系,有些晕暗,洛云石坐在门口的桌边,擦着身上的雨水。

只听见一个在记忆里异常熟悉的女声,轻轻喊了声:“瑾儿。”

洛云石混身一震,停了手上的动作,却没抬头。

“是瑾儿吗?”妇人慢慢走近,因为一直没看到洛云石的正脸,不是很肯定。

洛云石猛的站起,转身,给了妇人一个背影。妇人见他这样的举动,也愣了愣,“是你,不看看娘吗?”有些伤心的问,继续缓缓走向他。

洛云石犹豫良久,终于在妇人快要拉住他的时候,冲进大雨里。

妇人完全没料到会这样,“阿瑾!”喊了一声,顺势要冲出去。

身后二位侍女拉住她,“夫人,不要。”“夫人,等雨停了吧,我们知道公子住哪里。”

**********

孟宪听到动静从厨房里出来时,见到一个混身湿透的洛云石坐在天井的台阶上,居然还把店门锁上了。

“怎么啦?!都湿透了,快起来别坐这里。把衣服脱了,我烧热水,你洗个澡。别着凉了!”孟宪急了,要拉他起来。

洛云石不做声,抹了把脸,眼圈有些红。

孟宪见他这样,只得在他身边坐下,问:“云石,发生什么事了?”

过了很久,洛云石缓缓说:“碰到……,我没见她。”又轻轻加了两个字,“我娘。”

孟宪抿了抿嘴,有些意外,但连姐姐都找来了,娘会来也正常,于是说:“云石啊,那天陈大夫说……。”

“我不想他们知道这些。”直接打断,“不想他们看到我这样,不想他们来兖州!总之,我不想见她。”洛云石越说语速越快。所有的事都已经结束了,既然决定要去土默川,不见更好。

孟宪小心的问:“她,嗯,对不起你?”

洛云石又抹了抹脸,只是这次捂住眼睛。半晌松开,摇摇头,“没。”接着又苦笑声,“我混成这样……,算了。”

孟宪有些担心的说:“云石啊,你先去换身衣裳吧,这样容易着凉。”

“我不想见她。”

“好。”

又叹气道:“她一定知道我在这里。”

孟宪看看锁住的店门,“我不会让她进来。”

洛云石转头对孟宪说:“孟叔,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去,去京城?”孟宪不知道洛云石怎么会想这时候走。

“是。”

“这时候,这时候怎么走?这个,我还没收拾……。再说,那二个锦衣卫……,现在出去,会不会不太好?城门也差不多要关了吧。”孟宪觉得太突然,又想想好像根本不可能。

洛云石笑起来,有些坏。虽然和郑夙说明天一早走,不过,当时他就想现在走,“不用收拾东西,我带你翻墙。就算城门关了,我也有办法出去,神不知鬼不觉。”

“这样啊。”孟宪虽然觉得不妥,还是点点头,又说了遍:“你把衣服换了,我煮点姜汤给你,然后就走。”

洛云石笑笑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身子晃了晃,一手虚扶院墙,想要稳住,突然,浑身一软,倒地。

“云石!”孟宪猛的跳起来,奔到洛云石身边扶起他,“云石,云石,醒醒……。”可他却是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到吓人,没一丝反应。

**********

床上的洛云石并没一点点要醒转的迹象。陈大夫帮他解开衣服、拿掉枕头,尽量放平,之后,一直皱着眉、切着脉,并没马上施针,孟宪在一旁都快急疯了。

“陈大夫,云石,他,他从来没这样过,他……”

陈大夫不理他,写了张方子给孟宪,接着,按自己的步骤,又是放血、又是施针、又是按摩。

终于,洛云石动了动,表情痛苦的用力按着胸口。

“云石。”陈大夫轻唤,手上并没停止对各处穴位的按摩、拍打。“云石。”见他仍是没反应,陈位有些着急,却并没停手。

又过了一刻钟,洛云石呼吸慢慢平稳,努力睁开眼。

“云石,感觉怎么样?”陈位轻声问,仍继续着穴位的按摩、拍打。

洛云石眼神涣散,略略打着寒颤,半天吐出一个字,“闷。”

“还痛不痛?”陈大夫又问,洛云石缓缓闭上眼不答,不知是否听到。陈位感觉到洛云石似在不停的微微发抖,“云石、云石,是不是冷?”

很久,“冷……。”洛云石的声音很轻,像是梦呓、又像是回答陈位的问题。

孟宪端药进来,陈位示意他先喂药,自己走到桌前,坐下,拿起笔写写停停,考虑方子。

“陈、陈大夫。”孟宪的声音,紧张的有些发抖,“云石,好像起烧了。”

陈位快步走回,见洛云石闭着双眼,两颊升起不正常的红,呼吸沉重,浑身滚烫,抖的更是厉害。

孟宪吓到了,喃喃的说:“还说马上起程去京城,我们本来要去京城看病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家里有烧酒吗?”陈大夫问。“用烧酒擦身。”见孟宪有点魂不守舍,拍了拍他肩膀。“老孟,不能让他烧着,会死的!”

“啊?”手上的药碗摔碎在地上。

“去拿烧酒,给他擦身,快!”

孟宪几乎是跑着冲出房间,又跌跌冲冲抱着坛酒走进房间,居然是那天张士超带来又不敢拿回去,只好藏在药柜后面的酒。

一打开就酒香四溢,陈大夫也不得不心里暗赞声“好酒。”

拿盆、倒酒、浸湿面巾、绞干,孟宪差不多是颤抖着完成的,在陈大夫指导下,一点点为洛云石擦身。

陈大夫叹口气,又拿过张白纸,重新写起方子。

直到天亮,洛云石的情况终于稳定下来。陈大夫搭完脉,对孟宪说:“老孟,他暂时没事,你也去休息下吧,这里我看着。”

孟宪呆立了很久,终于点点头回房。

门外传来拉铃的声音,这个铜铃是为街坊半夜要药用的,很少有人拉。孟宪有些呆呆的走到堂前,开了门上的小窗,门外一位侍女打扮的黄衣少女,甜甜的冲孟宪笑了笑。

“这位老伯,请问洛云石洛公子在这里吗?”

“你找云石?”孟宪上下打量了下那位少女。

“是这样的,我家夫人让我来送药。夫人说,公子淋了雨,都会起烧。还说公子不喜药味,这是他小时候常服的。老伯……。”女子把药递上,见孟宪有些发怔,不接,补充道:“老伯,我家夫人忙了一晚上。”

孟宪微微叹口气,伸手接过。

女子又笑了笑,说:“老伯,这里头还有张药方,如果不够,还要麻烦老伯为公子做些。我家夫人明天来见公子,还望老伯能帮着劝劝公子,见一见才好。”想了想,怕孟宪不明白,特意又加了句“毕竟母子连心。婢子多谢老伯了。”说完,福了福,走了。

055.兖州危情2

陈位拿着孟宪拿来的药方,仔细看了遍。孟宪在边上说:“明天,他娘会来,陈大夫,我们要不要把这事和他家人说一下?”

陈位看完对着药方笑笑,挺无语的,“云石出身大富之家吧。这些药在兖州可不好凑,难怪一晚上。”

“陈大夫,他娘亲就在兖州……。”

“不见。”身后,传来洛云石有气无力的声音。

“醒了。”陈位起身,又为洛云石检查了遍,放下心,“总算缓过来了。这几天,你好好休息,药要按时服。凡事不要想太多,我每天都会过来的。我知道老孟熬了粥,你先吃点,然后再睡。”

洛云石看着孟宪,很轻但斩钉截铁的说:“我不想见她,我的事你们什么都别说。”

孟宪求助似的看看陈位,陈位笑着说:“不见就不见吧。富贵人家麻烦多,我明白的。放心,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孟宪也点了点头,“好,知道了。”

**********

这几天,济民堂就没开过门。周棠自然吃了个闭门羹,好在她也有心理准备,只是问了问洛云石的情况,见孟宪不答,也不为难,施了个礼就走了。张士超来了好几次,孟宪怎么都不开门,把张士超委屈的哭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门口的锦衣卫消失了。街坊们一连几天,都看到陈大夫进出济民堂,纷纷过来讯问。孟宪只好说,是他腿上风湿犯了,走不得路,只能天天让陈大夫上门诊治。

除了济民堂没开门,街坊的生活又恢复了正常。其实,每天来的,除了陈大夫,还有那天送药的小婢女。那个小婢女很是聪明,见孟宪不开门、也不理睬,就去拦陈大夫。可惜,陈大夫始终就是笑笑不答。

这天,陈大夫循例上门,孟宪开了小门,还没等陈大夫进来,另一个人从边上抢在陈大夫之前,冲了进来。

孟宪刚要赶人,那人抬头,孟宪呆了呆,“天宝!”

孟天宝推了把孟宪,走进大堂,“怎么?生意都不做了?”

孟宪快走几步挡在他前面,“这里不欢迎你,出去。”

“你是吃错药了吧?!”孟天宝有些不耐烦的看着孟宪,“你他妈留个外人都不留我,他住的是我的房间!你最好弄清楚,谁是你儿子?”又推开孟宪,向后面走去。

陈位站在门边,看着门外。虽然早就听说孟宪的儿子是个混混,但这毕竟是人家家事,他并不想管。

孟宪慌忙拉住他,“这里早就不是你的地方了。你快走吧,上次云石没把你打痛?”

“洛云石?”孟天宝大笑,“他还活着?哈哈,我听说他病的都快死了。”

孟宪怒道:“不准胡说!你走、快走!”

孟天宝皮笑肉不笑的说:“我早就怀疑他是你私生子了。”

“你、你胡说!”孟宪气的满脸通红,使劲拉着不让他进。

孟天宝凑到孟宪的耳边,说:“爹,我就去看看我那个好弟弟,和他说几句就走,保证不气死他。”孟天宝用力甩脱孟宪,大步向后院走去。还没等他推开后院的门,门就开了。

“你皮又痒了是吧?”洛云石从后院出来,站在孟天宝面前。“我上次说过,你要敢再踏进济民堂,就打断你的腿。”

陈位听见洛云石出来,转头朝大堂方向看了看,只见孟宪插到两人中间,对洛云石说:“云石,算了算了……。”又转头对孟天宝说:“你、你还不走?”

“你、你很好……。”孟天宝凌空指了指洛云石,不得不说他还是有些怕洛云石。洛云石看着他、若无其事的绕过孟宪向前走了几步,他也跟着向后退了几步,看了看孟宪,朝洛云石道:“你、你给我等着,我现在有很多兄弟,你、你给我小心点。”几句狠话说完,快速从陈位身边走过,从小门出去了。

陈位轻轻一带,把小门锁上。

孟宪着急的问:“云石,你、你怎么样?”

洛云石无奈的说:“前两天就没事了,是你不让我出门。”

陈位笑着说:“我看看,如果真没什么事,你们就可以上京城了。就是路上有些辛苦,我担心你会吃不消。”

洛云石自觉坐下,伸手让他看脉,“这里到京城也没多少路,没问题。”

孟宪觉得陈大夫说的有理,问了句“要不,陈大夫和我们一起走吧?”

“孟叔……。”

“这两天,我都过来看看,如果情况稳定,你们就可以走了。我也做些丸药,让你们带上,路上方便。现在看,应该没什么问题。”陈位似乎对自己的医术也很满意。

**********

孟天宝坐在牛家客栈的大堂里,对座那位夫人始终笑盈盈的,身边还坐着一对小夫妻,身后一排的家丁,像审犯人似的。而且,孟天宝总觉得那位夫人能看穿自己。

按老大说的,先到济民堂,然后就到牛家客栈见南宫夫人,孟天宝当然照做,不过,老大好像没说过这个妇人有这么难对付,心里发虚。

“这么说,你进去过济民堂,也见到了洛云石?”周棠听孟天宝讲完,问。

孟天宝讨好着说:“是啊是啊,夫人,我刚就说了,是洛云石让我带话的呀。”

“你是孟宪的儿子?”

“是啊,那个济民堂就是我家的。”孟天宝说的理直气壮。

周棠继续笑着问:“是洛云石让你和我说,要我现在去城外落星坡?”

“是啊是啊,夫人快去吧。对了,他说只见夫人你一个,其他人要去,他就不出来了。”孟天宝瞟了眼那对小夫妻,急着说。

“是嘛?不过,为什么安排在白天呢?不是一般在晚上更好?”周棠像是自言自语的说,“还是说,要是晚上出城,你们就进不了城了?说来说去,还是人家钱付的不够是不是?”周棠看着孟天宝,仍是笑盈盈的。“要你这么做,给了多少钱呢?”

“谁?没、没、没,那个,洛云石让我来找你的,没、没给钱。我们,我们和兄弟一样。”孟天宝更紧张了,这个妇人好像发现什么了。

“啊?没钱你也做?那,要是我不去呢?”周棠好奇的问。

“这个、这个,夫人,你、你为什么不去啊?那个洛云石在那里等你呢。”孟天宝又急起来。

周棠慢条斯理的说:“他就在二个街口的济民堂,为什么要约我出城呢?你来之前,应该先想好理由呀。还有,我知道孟宪有个儿子,吃喝嫖赌样样会,听说最近还跟了个什么……。”周棠想了想,摇摇头,“不好意思,对你的事没兴趣。我知道洛云石有说过,只要你踏进济民堂就打断你的腿。咦?他今天没打你?还是你爹拦住了?”

“这个、这个……,”孟天宝汗都流下来了,这个女人太过分。

周棠看他这个样子,又笑起来,“其实,你非要我去,也不是不可以……。”

“娘……。”边上,南宫瑶阻止道:“别去。”

周棠笑着给了南宫瑶一个安慰的眼神,继续对孟天宝说:“我这里有二十两银票。现在,我要你再去趟济民堂,和洛云石说我去了城外落星坡。当然,你如果想要拿到这二十两银票,光告诉他这个是不够的。我要你告诉他,你们安排了人马埋伏在落星坡,准备杀我。”

孟天宝跳起来,“这个、这个,我们没人、没人埋伏在落星坡,真的、真的,我们、我们就是骗你去,真真不是我们要杀你。”

“当然,不是你。呵呵,你们可能也就是负责骗骗人,清清场。要不是因为你是孟宪的儿子,怕也轮不到你来做这事。”周棠笑的更欢了,“不过,我说的是真的。”说着,真让侍女拿出了二张十两的银票,放在桌上。“但是,你要这么说,他根本不会信。我教你……。”

见孟天宝满脸不可置信的离开,陆访心里一阵苦笑,还好自己这么多年没得罪过岳母大人,不然真不知道会怎么死;还好自己娶了个夫人是真的天真、善良,要是和岳母一样,那怕是要被玩死,岳父大人真不是一般人啊。

南宫瑶急了,“娘,不要去啊,他们真是安排了人的。”

“小傻瓜。只有千里捉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娘一直不赞同你大哥的做法,有人要对我们不利,出手就是了。防到何时?再说,娘会怕他们吗?”周棠笑答。

“娘啊……。”南宫瑶拉着她不放。

“你大哥让我带了这么多人出来,个个都是好手,你问问大家,是掌握主动,还是一直被动防御?”周棠虽然这么说,但她也知道,这里还有个大问题,不知道对方的实力。

南宫瑶看了眼周棠带来的二三十个人,个个都是跃跃欲试的样子,噘了噘嘴。周棠见她这样,笑起来:“别忘了,还有阿瑾啊。他小时候就说过,一定会保护娘、会孝顺娘的。”拍拍她手,安慰。

见南宫瑶还是有些不开心,说道:“好了,我们也安排下。小瑶,你和阿访留在客栈……。”

“不行,我们也要去!”南宫瑶抗议。

“你们去干嘛?让大家再多保护二个人?”

陆访想了想也对,点头说:“好,我们留下。娘,我也有人带着,平阳的人,娘都带走吧。”

周棠笑着点头,“那我就不管你们了。还有,我们不能失信,那个孟天宝要再来,那就把这二十两给他吧。”又看了看身后的二个侍女,对青衣少女说:“碧央和我去。”

又对一位高大男子道:“钟护卫,这么短时间,不知道能不能了解到落星坡的地形情况?这次,对方必定也会安排不少好手。分两组,二十个和我走,我要能组阵法的;还有十个,做接应,同时解决埋伏在暗处敌人,不要明斗。”就算不知对方实力,周棠也尽量做好安排。

“是,夫人。”

“大家去忙吧,半个时辰后出发。”她相信阿瑾会来,所以,就算冒险也值得。

056.兖州危情3

孟天宝在离济民堂不远的拐角处蹲着看天。那位夫人的要求是,过一个时辰去济民堂,现在差不多有半个时辰了吧。他从牛家客栈出来后,就去找了老大,老大还打赏了他半吊钱。想想夫人放在桌上的二十两银票,其实,洛云石也没这么让人害怕。二十两啊……。

济民堂又响起剧烈的敲门声,这不是敲门,更像是砸门。

孟宪喊着,“来了、来了,别敲别敲。”急急把门上的小窗打开。“怎么又是你!”说完急忙想把小窗关上。

孟天宝猛的把手伸进来,抓住孟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喊:“救命啊,爹!救命啊!”

孟宪使劲扯着他的手,一边说:“你快走、快走……。”

孟天宝突然放手,扑通跪到地上,喊:“爹,救命啊!你的天宝要死了啊!”

“你胡说什么!快走快走,我不会上你当、不会开门的。快走……”

“爹啊,你就这样对你的宝儿啊,你就忍心看你的宝儿被砍死街头啊……”孟天宝哭的嘶声力竭。

“什么事?”

听到这句,孟天宝的哭声微微停了停,是洛云石,他来了!

洛云石从窗口望了望,见孟天宝跪着,哭的满脸的眼泪鼻涕,有些厌恶的说:“怎么又来了?看来腿是不想要了。”

孟天宝不理他,只是向孟宪哭诉,“爹啊,爹啊,救救我啊,他们说我抢了他们的功劳,要砍死我啊,但我,我只领了半吊钱的赏啊!他们要为半吊钱砍死我啊,爹啊……”

洛云石直接关上窗,对孟宪说,“不要理他。他下一句肯定是问你要银子了。”

“爹啊,到牛家客栈报个信,真只有半吊啊!你要看着你家宝儿被人砍死么?”

果然,窗又开了,洛云石问:“牛家客栈?报什么信?”

孟天宝不理,还是对着门向孟宪哭诉:“爹、爹,你给宝儿二十两银子吧,宝儿这就离开兖州,不回来了,不来找你了,你和洛云石好好过。只要二十两银子、二十两……”

“喂,我在问你话!”洛云石有些不耐烦。

“什么?你、你要给我二十两银子?你给我银子,我就走,我一定不来吵你们,你们好好过……。”

洛云石关上窗,打开小门,拎起跪在地上还能滚来滚去的孟天宝。“我最后问你一次,牛家客栈!”

“什么?什么?牛家客栈?牛家客栈那位夫人?他们要我说,你在落星坡等她,我就说了。老大,老大就给我了半吊钱,真的……。”

洛云石打断他,“落星坡?什么时候的事?”

“你、你,给我银子,给我银子我就说。”孟天宝死皮赖脸的,好像忘记了洛云石会打人。

“信不信我会把你手废掉?”洛云石二话不说,直接把他的左手,拗了个不可能的造型。

“啊啊啊……!痛痛!!!你放手放手!我说我说,她去了她去了,一个时辰前是一个时辰前。城里所有的帮派都去落星坡,痛痛,放手啊放手!我不知道,其它我都不知道……放手!”

洛云石放手,回头对孟宪道:“别让他进门。我去去就来。”

**********

落星坡是城外一个不大不小的山丘,山林茂密,但顶却是块有几百丈见方的平地,没有植被。因为不高,经常有砍柴人上山、偶尔还能找到草药,甚至还有些读书人,为显示与众不同,也会往这里过,进出兖州城。

洛云石还没进到落星坡就被七、八个人拦住了。

“走走走,今天这里封道。”这个小混混刚说完,鼻子上就被揍了拳,这是一言不合就打人么?可那个家伙连一个字都没说啊。想了想的功夫,七、八个人都自动倒下了,除了自己,这是见鬼了么?

那个小混混捂着鼻子,抬头看了看洛云石,想了想,也利落的趴到地上装死。而洛云石一路向前,看都不看他。

那七、八个人,见洛云石走过,又纷纷站起来,有一个年长的对几个年青的说:“这就是惹不起的。好了好了,我们继续。”

还没到山顶,就已经听到兵器声,洛云石加快了脚步。身后一道剑气,洛云石并不躲,直到背心已能感觉到剑尖的寒意,突然身形微晃,消失。偷袭之人,呆了呆,就在此时,一阵掌风直接从侧方打到胸前,已是躲无可躲。

“咦?”洛云石此时才看清那人衣着,“南宫氏护卫?”收劲,推了他一把,顺势夺过他手上长剑。

那个护卫见没伤自己,仔细看看洛云石,很眼熟,又好像不认识,“你是哪位?”

“人都在山顶?”洛云石问。

“有埋伏,大部分在山顶。夫人有布置,我负责清剿、接应。二少爷?”护卫边想边说,最后还是把自己的猜测问了出来。

洛云石并没点头,接着问“你们有多少人?”

“三十个,其中二十个和夫人上山。敌人不清楚,我处理了四个。”护卫更确定他的身份了,心中也为夫人高兴,这次冒险不就是为了见他。

一阵轰天雷的声音,整个山林也被震的摇晃起来。

“你们带了轰天雷?”洛云石站稳,问。

“没。”护卫一脸茫然。

人影一闪,洛云石已是急奔上山。

**********

山顶上,十多人组成剑阵把周棠和碧央围在中间。敌人也有十多人,各个灰衣蒙面,居然也是用阵法对敌。可是,刚才的那阵轰天雷,炸伤了很多护卫,剑阵已有破绽,周棠并不慌乱,而是神情冷静的看着局势,手上捏着一颗招唤同门的雷光弹。

不多时,护卫发现,敌人的阵法似乎从后面开始松动,一个灰衣人,手持长剑,身法奇快,每出剑必有伤亡。

蒙面人见势不对,散开阵法,不再聚在一处,形成松散的大包围,也让洛云石伤人没这么容易。

骤然间,护卫压力轻了不少,于是重新变阵。乘变阵的瞬间,洛云石几个闪身,冲入阵心。

“瑾儿。”自从洛云石出现,周棠就一直盯着他的身影。

洛云石走到她面前,轻声问:“就三十人?有其他增援吗?”

周棠摇摇头。

洛云石无语,“好吧,我从外围打乱他们的阵角,你们往山下走,如果能到城门那里,有官府的守军……”话没说完,只听到弩箭的破空声。洛云石面色一沉,挡在周棠身前,长剑飞舞格开激射而来的弩箭。

轰天雷、弩机,这还是江湖人士吗?小阁老养的是军队吧!

护卫也被弩箭吓到了,又出现伤亡,只剩不到十人,剑阵再次收缩。

“不要聚在一处,散开!”洛云石大喊,回头对周棠道:“你们别动。”趁刚才的一瞬暗数,应该只有五把弩机。最近一个在三丈开外的树上,弩机要时间装箭,有机会!

洛云石长身而起,直对树上正在装箭的蒙面人,一剑挑断弓弦、紧接着一剑直刺咽喉,蒙面人慌了慌,居然从树上掉下来。洛云石暗叹声,可惜。弩箭又起,这次全部射向周棠,洛云石飞身护卫。另一边,一个高大男子也飞奔而来。

这一轮箭雨,二人配合全部挡开。

“别怕,你们跟着他。”洛云石回头看了看周棠,只见周棠笑着点点头,并没害怕的意思,连身边的碧央也只是脸色发白,仍是保持镇定。

“右前,五丈,你保护。”这句是对钟护卫说的,钟护卫点头。说完迅速冲向右前方的那棵大树。第二把弩机,老办法,一剑挑断弓弦,只是这次,这个蒙面人没这么幸运,被刺中咽喉毙命。

有蒙面人发现洛云石的动作,赶来拦截。又是一波弩箭,只是这次有把弩机对准了洛云石。好在,护卫中也有人开始学洛云石,先对付弩机。

洛云石发现,这些蒙面人,单人作战能力并不强,但如果三人成阵,就威力大增。

钟护卫受伤,洛云石迅速处理了拦截之人后,飞身而回。还剩一把弩机,只是拿弩机的人躲了起来。问周棠:“能叫那些人来接应吗?”周棠点头,放出炫光弹。

护卫还剩六人,全部被蒙面人缠住,而蒙面人还有差不多八、九人,除了缠住护卫的,其他人都选择和洛云石游斗。不知道最后一把弩机在哪里,洛云石不敢离开周棠身边,只得引着她们向山下走,想尽快与接应的人汇合。

“啊哟。”周棠踢到了一具蒙面人的尸体,崴了下脚,碧央扶着向后退了二步。

洛云石回头,猛然间飞身暴起,长剑直劈周棠面门。

南宫定康带着门众,从洛云石左后方赶到,正看到这一幕,怒喝:“住手!”同时,长身而起,直接从身后一掌打飞洛云石。

“不要!”周棠大喊。

洛云石倒地之前,长剑脱手,砍断周棠二步外、不久前装成尸体的蒙面人的手,那只手上拿着一把弩机。

南宫定康呆了呆,郦松然迅速上前打晕了那个蒙面人。

洛云石盯着南宫定康,露了个惨笑。

“瑾儿。”周棠很是担心,似要上前,碧央轻轻扶住她,小声说:“夫人,你的脚。”

郦松然快走几步,伸手想要拉起洛云石,洛云石摇摇头,自己起来。看了看四周情况,不发一言,转身独自离开。

“瑾儿!”听到周棠的喊声,洛云石反而走的更快。

南宫定康到了之后的局势迅速一面倒。蒙面人几乎没活口,连被打晕的那个,也不知何时服毒自尽了。护卫们受伤的多,郦松然带着门众忙着处理。

南宫定康始终站在原地,微微低头,不看周棠。

周棠也站在原地,盯着他,脑子里满是洛云石离开时有些孤寂的背影,很是心酸,忍着泪问:“为什么?”

南宫定康不答。

二人虽然隔着半丈多的距离,但所有门众都知趣的不走近他们身边,连碧央也低着头,后退了好几步。

“我不知道,原来你有那么讨厌他。”周棠伤心的说。“可他,到底是我们儿子啊……,为什么打伤他?”

南宫定康长叹口气,走到周棠面前,“他不会有事,我出手有分寸。现在,你随丰泺堂的人去济南,我会安排小瑶他们也到济南。”

周棠摇摇头,“我留下,陪瑾儿。”

“兖州暂时不安全。再说,唉……,他未必会见你。”

周棠笑了,笑的很伤心,“你说的对,他不会见我。我在兖州这么久,只看到他一个侧面。要不是……。他说过要保护我,他来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先去济南,等我确定这里安全,你如果还想来,我不反对。”

“你就认定他是坏人了,对不对?”周棠根本就没听南宫定康在说什么。

“在外面,我们最好不要讨论这些问题。”

周棠很悲伤的看着他,“我早就说过,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这样,我们就永远不用讨论了,是你不答应!”

“小棠,现在我不想谈这些。”

“如果我不去济南,你会怎么样?”周棠语调冷淡。

“不要这样。我答应你,最多十天,等确定兖州没问题之后,我会派人来接你。”叹口气,补充道:“阿瑾这里,到时,我会想办法让你们谈谈。小棠,我这是为你好。”

“哈,他凭什么听你的?!”周棠冷笑。

“我是他爹!”南宫定康语气很重。

“南宫定康,你是他爹,可是,你却从没信过他!你是他爹,可是,他八岁你就逼他离家!为我好?你以为我会信!”周棠大声说。

南宫定康看看周围,所有人都很知趣的没朝这边看。于是,压低声调,尽量冷静的说:“小棠,在外面,给大家都留点面子行吗?不论如何,我都会留下阿瑾,等你来。现在,你先跟大家去济南。我做的,都是为了这个家,你也不要逼我。”

沉默良久,周棠泪水划落,“好,我知道你绝对不会让我留下。瑾儿不是坏人,反正你也不信。我只求你,不要伤他。”

057.病发

牛家客栈。

少了三十几个人,一下冷清了很多。南宫瑶说什么也不肯回房,非要在大堂等。陆访怕她无聊,和她一起打双陆。只不过南宫瑶的心思并不在双陆上,而是对之前,周棠不让他们跟着去落星坡非常耿耿于怀,一直在说,怎么样才能让家里三个子小至少也有郦松然这样的身手,当然,最好的办法就是送他们到平阳。

陆访偶尔看看门外,一边点头表示赞同,当然有没听进就是两说了。不久前,孟天宝跑来要赏,信誓旦旦的说洛云石已经去落星坡,拿过二十两银票,连蹦带跳的跑得飞快,好像还怕他们会反悔似的。

“啊,小瑶……。”陆访打断了还在为自己三个儿子筹划的南宫瑶,有些不确定的说:“我好像看到我家小舅子了。”

“阿瑾?”南宫瑶也向门外望了望,并没见到人。

“刚走过,不过,好像哪里不对。”陆访说的很不肯定。

“什么不对?他不是去了落星坡吗?”

“不知道是不是。我也就是在那天他送你的时候,远远看了眼。”被南宫瑶这么一说,陆访更不确定了。

南宫瑶站起来,“那出去看看就是了。”

“也对。他朝济民堂走了。”

**********

果然,离客栈五丈开外,有个人弯着腰靠在墙角。南宫瑶跑过去,拉起他,惊呼了声:“阿瑾!”见洛云石脸色苍白、满头冷汗,南宫瑶吓到了,急问:“你怎么啦?!是不是受伤了?”

听到南宫瑶的声音,洛云石靠着墙慢慢直起身,放下一直用力捂着胸口的手,看着她,笑了笑,虽然感觉有些惨,摇摇头说:“没,我没事。”

“小舅子,你这不是没事的样子,我叫大夫吧。”陆访盯着他,有些紧张的站在一边。

“不用。”洛云石靠在墙上,尽量让自己显得正常,微笑着对南宫瑶说:“瑶瑶,能让你帮个忙么?”

“什么?”南宫瑶想伸手扶他,却让陆访抢先一步扶住。

“你去济民堂,告诉孟叔,我在这里等他。”洛云石声音越说越轻,像是用尽力气,站都站不稳,幸亏有陆访扶着。

“可是,阿瑾……。”南宫瑶看着洛云石,有些不知所措。

“快去呀。”洛云石仍站直身子、保持微笑,但自己都觉得坚持不住了。

陆访见南宫瑶一副疑惑的表情看向他,连忙接口说:“去吧,小瑶,快去。”

终于,南宫瑶点点头,转身跑了。

见南宫瑶跑远,洛云石一手猛的按住胸口,异常痛苦的靠墙缓缓滑倒。

陆访用力一把扶住,忙问:“喂喂,小舅子,要不,我扶你到客栈?”

洛云石闭着眼,微微摇了摇头,无力的说:“别让瑶瑶看到,我撑不住了。”刚说完,就直接倒在陆访怀里。

“糟了糟了糟了糟了……”陆访慌起来,大喊:“有没人帮忙啊!有没人去叫大夫啊!有人晕了,帮忙叫大夫啊!”

可能早就有人在注意这里了,好多人很快就围上来。“咦,这人看着面熟啊。”人群里开始私语,“啊哟,这不是济民堂的那个、那个……。”

有个少年迅速推开人群,高喊:“洛大哥!”

随着他的喊,牛掌柜也挤了进来,“啊呀,是洛公子啊!”转头对少年说:“小虎,你跑快点,去请陈大夫。”

顾小虎犹豫了下,“可是,……。”

一个屠夫模样的人把围着的人赶开,“不要可是了,我背他去济民堂,小虎,你跑快点。”

“好好。”顾小虎飞也似的跑了。

屠夫半蹲下,对陆访说:“把他放上来,我背,你扶住。”

半路上就遇到了孟宪和南宫瑶,一群街坊邻居护着到了济民堂。陈大夫很快就到了,把所有人包括南宫瑶在内,都赶出了洛云石的房间。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南宫瑶在洛云石房间外,来回踱步。突然停下来,看着陆访问:“阿瑾这样了,那娘呢?娘是不是也出事了?阿访!”

“别急别急,可能小舅子没去落星坡呢?再说了,跟着娘去的护卫这么多,一个都没回来。”说到这里,陆访也急了。“这么久了,怎么一个都没回来,难道……”

南宫瑶直接冲出济民堂。

“小瑶小瑶,”陆访跟在她身后,“我们先回客栈看看,我把人都带上,然后,再去落星坡。”

陆访和南宫瑶还没出城门就遇到了南宫定康。

南宫瑶飞奔上去,急着把落星坡的事告诉南宫定康。陆访见队伍里有不少受伤的护卫是周棠带去的,拉了拉南宫瑶,轻声说:“爹已经把娘救下了,没事了。”

南宫定康看了看陆访点点头,“没事了,我安排你娘去济南,你和阿访也准备下,明天出发吧。”

南宫瑶飞快的摇摇头,“爹,我哪都不去。阿瑾突然昏迷不醒。”

“什么?”南宫定康愣了下。

南宫瑶拉着南宫定康,着急的说:“他在济民堂,我不知道是不是受伤了,有大夫在看。”

一旁郦松然偷偷看了眼南宫定康,南宫定康似乎感觉到,也回看了一眼,吩咐道:“松然,你和阿访,先把大家安顿好。”然后,任由南宫瑶拉着向济民堂走去。

济民堂大堂里,孟宪忧心忡忡的在出药,这次的方子与前几次都不一样,而且下药明显重了。不停有街坊过来问洛云石的情况,孟宪只能打起精神来回答。

“孟叔,阿瑾醒了吗?”南宫瑶拉着南宫定康进来。

孟宪抬头,见是南宫瑶,摇摇头。

“我们能进去看他吗?”南宫瑶着急的问,突然想起身后的南宫定康,拉着他,对孟宪说:“他是我爹。”又加了句,“也是阿瑾的爹。”

南宫定康微一点头,笑了笑说:“上次见过。”

孟宪有些心不在焉,手上拿着方子,也点点头说:“南宫先生,……。”好像有什么想说,又有些犹豫,仍是站在药柜前出药,并没带他们进去的意思。

“孟叔。”南宫瑶提醒了一下。

孟宪叹口气,“云石他,不太好。我得先把药出了,好去煎药。”

“孟叔孟叔,”张士超冲进来,“云石是不是又犯病了?我刚听说,很严重?”

南宫定康皱皱眉,问:“又犯病?”

“是啊,上次被锦衣卫带回来就……。”张士超没看是谁,就接口说下去。

“士超。”孟宪打断他。

张士超才发现,这个问问题的男人,他根本不认识,也皱起眉头问:“你哪位?”

“南宫定康。”

“啊!”张士超嘴巴张的可以塞进只鸡蛋,呆呆的说了句,“那你是云石的爹?”

南宫瑶生气的对张士超说:“你上次没说他病了。”

“瑶、瑶姐姐……,这个、你也没问呀。”张士超看了看孟宪,有些底气不足。

南宫定康不发一言,看着孟宪。

孟宪低着头,边出药边说:“病了有些时候了。和锦衣卫没关系,他,本来要去京城看病的,这次不知道能不能……。”声音有些哽咽。

南宫定康不等他说完,直接走向后院。进房,陈大夫正收了针,在做按摩、拍打。洛云石平躺着,衣服敞开,毫无反应,脸色如同死人。

“怎么回事?”南宫定康有些心惊。

陈大夫抬头看看他,“你是?”

“他爹。”

陈大夫叹口气,“上次这么做,他还有反应。”

“上次?他发过好几次?什么病?”南宫定康边问,边伸手搭脉。

“心脉有损,很严重。”

片刻,南宫定康神色大变,冲站在门口的南宫瑶喊道:“你快去通知松然,让他立即出发去请庄大夫,明晚之前,必须带他到兖州!快。”

南宫瑶呆了呆,旋即,转身冲出济民堂。

“大夫贵姓?”

“免贵,陈。”

“好,陈大夫,现在我试试用内息尽量理顺他的经脉,一会你再给他扎针,看看能不能让他醒来。”

“好。”

足足一个多时辰,陈位一直重复做着相同的工作,针灸、按摩,额头早已见汗。即便如此,但他还是不知道,现在算不算有起色。

洛云石似乎是醒了,但明显神志不清,眼睛微张,毫无神采,偶尔捂着胸口说痛,或是喃喃的说着糊话。

南宫定康半抱着他,一手始终紧握着洛云石的左手,不敢轻易撤掉内息,一直轻唤着他,“阿瑾,还痛不痛?”

“……我错了……我错了……”似是听到了南宫定康的声音。

“瑾儿,醒醒。”南宫定康轻轻摇摇他。

“别赶我走……,爹,我错了……。”也不知道,洛云石看到了什么,语气满是哀求。

南宫定康愣住了。

“瑾儿怕……怕……”洛云石的声音里,带着点哭声。

南宫定康抱着他的手紧了紧,轻声安慰着,“不怕,爹在这里,一直陪着瑾儿,不怕。”眼圈微微有些发红。

良久,洛云石眼睛微阖,没再发出声音。南宫定康紧张起来,“陈大夫?”

陈位检查了一遍,“情况还算稳定,别太担心。”

058.迟了?

洛云石昏迷了多久,而南宫定康也这样抱了多久,陈位几次想和他说,撤去内息,不用抱着,洛云石的情况也就这样了。可是,话到嘴边,看到南宫定康的样子,又有些不忍。好像只要他一松手,怀里的人就再也不会醒来。

张士超拿来了百年老参,一进门就声明这次不是偷的,是他爹给的。居然还忧心的说,是不是只要他想认谁当大哥,谁就会死?孟宪听到,暴怒,要不是南宫瑶拦着,怕是当场就要把这个口无遮拦的小鬼赶出去。

陆访跑进跑出,忙着所有人的吃食,后来,见孟宪实在没心情,索性连街坊上门的接待都包了。只是到了晚上,南宫瑶不肯回去,连张士超都不肯走。陆访无奈,只得派人收拾了仓库,还在大堂柜台后搭了床。

第二天晚上,快二更了,郦松然才带着庄俊贤风尘仆仆的赶到。

庄俊贤见到洛云石时,呆了呆,看看南宫定康,“世兄,他?松然没说清楚,我一直以为是阿璞。”

“瑾儿。”南宫定康声音有些沙哑。

庄俊贤略略看了看,对南宫定康道:“世兄,放下他吧。你这样,其实,也没多大作用。现在他还稳定,我会仔细检查,不用担心。”

南宫定康想了想,终于还是放下洛云石。这个举动,让陈位都松了口气。

接着,庄俊贤看看陈位,问:“我是庄俊贤。你是大夫吧?一直在为他诊治?”

陈位怔了怔,神色激动的问:“是,是庄神医?”

“神医不敢当。你先说说他的情况。”

听完陈位的描述,庄俊贤打开随身的医箱,拿出器具。南宫定康在一旁呆呆的说:“我打了他。在落星坡,当时以为不会伤到他,我不知道他病了。”只管自己述说,也不管有没有人听。

“世兄,如果按陈大夫所说,他现在的情况,绝不会是你伤的。先别急,我检查下。”

庄俊贤足足检查了三刻钟,陈位也一直在旁做帮手。终于,庄俊贤写了张方子交给陈位,仔细了交待了几句。

对南宫定康说:“这里交给陈大夫,我们换个房间谈一谈?”

**********

边上,仓库改的房间,空气中还有药材味。

庄俊贤想了想,开口,“世兄,有一点,我和陈大夫看法完全不同。我觉得他的情况,可能是内伤引起的。”

“内伤?我……。”南宫定康瞬间表情懊悔。

“应该伤了有些时候了,估计是四、五个月前。伤他的人,手法很巧妙,可能他一直都没察觉。世兄,小弟只是觉得,能这么伤他的人,为什么当时不直接杀了他?”见南宫定康皱着眉头,想的有些出神。庄俊贤停下,等他。

“还有呢?”

“他伤在心脉,如果刚开始发作的时候就来找我,我可以向你保证没问题。甚至,早一个月,我也不会说下面的话。世兄,阿瑾可能不好了,你要有准备……。”

南宫定康像是突然回过神,盯着庄俊贤问:“什么意思?”

庄俊贤觉得自己已经说的很直白了,要再解释实在有些为难,“嗯……,他可能很早就不舒服了,但拖了很长时间。伤病这种事,拖的时间越长越不好治。”

“你能治的,是不是?你说,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南宫定康似乎还是没听懂庄俊贤的意思。

“他的伤,现在,我没把握……。”

南宫定康打断他,拉着他的手,很急迫的问:“要怎么做,你才有把握?告诉我。”

“世兄,你别急、先别急。”庄俊贤沉思一下,换了个说法:“这样,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他十天内伤势不再加重。就是,这十天,他没有知觉、会一直昏睡。我会趁这个时间,好好想想办法。你这里也……。”见南宫定康盯着他的眼神,只是有些话,他不得不说,“阿瑾有十八年没回家了,我知道,家里也一直没能团圆。进门的时候,我看到小瑶也在。世兄,我建议,大嫂、阿璞他们,有可能的话,最好都能来。不管最后怎么样,我答应让你们一家好好吃顿团圆饭。如果你答应,我就去准备。”

南宫定康眼泪夺眶而出,急忙用双手捂住脸,“就算只有一线希望,我也不会放弃。”

“我明白。”

“好,我答应。”南宫定康仍是捂着脸,“让我一个人呆会。”

**********

好不容易把张士超赶回家,南宫瑶和陆访拉着庄俊贤询问洛云石的情况。济民堂铜铃声响了起来,孟宪开门。

门外,一个黑脸的大胡子男子扶着一个更夫,更夫翘着脚,有些不好意思的向孟宪道:“孟先生,不好意思,这么晚了。刚才一不小心踩到钉子了,来问问有没药……。”

孟宪扶他进大堂坐下,说:“我去给你拿金创药。”

那个大胡子男人拦着孟宪说:“这位先生,我能问你讨一味药不?云南高山灵芝,三克就行。”

孟宪抖了抖,看着那人,问:“先生贵姓?”

“姓苏。”

“你等等。”

孟宪拿着金创药给打更人,见那个男子对自己使了个眼色,于是和打更人说:“上了药就好了,我扶你出去吧。”

“不用不用。也没什么事。”可是,孟宪和那男子,根本不理他,一人一边扶起他就出门。走到街拐角,二人同时放手,孟宪对他说:“应该能走回去了。”

打更人拼命点头,“谢谢、谢谢。我还要打更,先走了,真谢谢二位,谢谢。”边说边一跷一跷的走了。

“云石怎么回事?”等更夫走远,男子问。

“郑先生?”

“是我。他现在什么情况?”郑夙急着问。见孟宪不答,更急了,“你们不是要去京城吗?我以为你们早走了。刚才来的人是不是庄俊贤?你说啊!”

“我们,我们是要去京城的。本来去京城也是为了云石看病……。”

“他很糟?那天我就问他,他不说。讲的话也跟交待后事似的。庄俊贤怎么说?”见孟宪有些吞吞吐吐的样子,想到了什么,急着说:“我们是朋友,老交情了,我不会害他。那天,差人送他回来,也是做戏让大家看看,他没和你说?”

孟宪点点头,狠狠心说:“云石也说你们是朋友,那我老孟就当你是好人了。来的人是姓庄,给云石看了后,就和南宫先生私聊了,你来的时候,陆夫人在问,我听了几句,虽然话没说死,但不太好。南宫先生也一直把自己关房里没出来,怕是真不好了。”说到这里,眼圈红起来。

“这是什么话,云石呢?”郑夙急的要跳起来。

“他、他,一直没醒。”

“庄俊贤号称神医,难道也是个浪得虚名的!”二人沉默了一下,郑夙道:“不行,我信不过姓庄的。老孟,我认识几个太医,这样,你把庄俊贤给云石写的医案抄一份出来,我带去京城,三天,最多三天就会有回音。”

“京城、太医院?”

“是,你要快。抄好后,放到济民堂门外墙角那块松动的砖头下面,我来拿。二个时辰、不,一个时辰吧,我能连夜出城。”

“好,最多一个时辰。”孟宪狠狠点了点头。

“三天,云石没问题吧?”孟宪还没回答,郑夙赌气的说:“不管了,云石一向福大命大。你快。”

“知道了。”说着,向郑夙一揖到底,“多谢郑先生。”

“不用不用,云石要知道,只会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

等南宫定康从仓库房里出来,已是凌晨。除了和衣在大堂休息的郦松然有些警觉的起身外,整个济民堂没什么声音。

“姨父。”郦松然轻轻说:“庄先生刚刚去孟叔房里休息了,他和陈大夫忙了一晚上。”

南宫定康点点头。

“姨父,你也再休息下吧。庄先生刚才说,阿瑾暂时不会有问题。陈大夫在照看阿瑾,不用担心。”

南宫定康微微叹口气,“我知道。”轻轻拍拍郦松然,“你也辛苦了,到房里睡。”

“不用,等瑶姐过来,我去客栈。”

“让陈大夫休息吧,他熬了二天了。”

南宫定康进屋,轻轻拍拍靠在桌子上的陈位,见是南宫定康笑了笑,“令郞,暂时没事了。”

“辛苦,去隔壁睡吧,后面,还要麻烦陈大夫呢。”

陈位想想确实有些熬不住,点点头。

郦松然也跟进来,“姨父……。”

“你不用管我。我陪陪阿瑾。”

郦松然点点头,出去、关上门。

南宫定康缓缓坐到床头,替洛云石掩了掩被子,看到他右肩上有一道很长的疤痕,从肩膀到后背,应该是很多年前的刀伤。南宫定康抚摸了一下那道伤疤,有些心痛。轻声说:“当时,应该很痛吧。爹记得你小时候,被蜜蜂叮了下,都哭了一下午。阿瑾啊,爹没找到蓝色的马,不过,马厩里有很多马,等你回家,喜欢那匹骑那匹,好不好?如果,你都不喜欢,那只能按你大哥说的,找匹白马,染成蓝色了。”说着,笑了笑。浑忘了,离南宫瑾要一匹蓝色的马,已经过了十八年。

“那天,是爹误会了,不是真的要打你。……,爹也不是真的要赶你走,其实,第二天就知道弄错了,没马上找你回家,是因为,当时觉得你太任性,怎么都不肯低头,想给你个教训,爹一直派人跟着你,没想到,你会故意躲开他们,也没想到,你会出城。阿瑾,那件事,要说错,你放火烧了后院柴房,确实该打,记得当时,你就认了。但你没有要杀人,是爹非要逼你承认,你不认是对的,没做就是没做,你当时就这么说。呵……,后来爹才知道,你其实是在救人。阿瑾啊,救人也要量力而行的。火场里救人,你当时这么小,万一被人拉进火场怎么办?你不应该自己去救,你应该叫大人。在泉州也是这样,六万两,爹已经在替你准备了,你为什么非要自己弄?那个时候,你就病了是不是?不舒服为什么不去看大夫?陈大夫说,你娘来兖州那天,你发高烧,一直昏迷不醒,所以你才不见娘,是不是?……,是爹没早点发现。”

南宫定康轻轻握住他的手,这时才发现,手上全是老茧,虎口上还有道伤疤,“你是怎么回事啊,到处都是疤?不知道保护自己吗?”边说边把他的手放进被子里。

“对了,钟护卫说你身手很好,干净、利落。那天,爹还和松然说,以后不要和你动口、直接动手好了,呵呵,估计他真要和你动手,也会输吧。你是哪里学的?爹都没教过你。”

说到这里,南宫定康停了停,“爹,什么都没教过你。还好,你有个好大哥。爹想让你去泉州,等你好了碧海堂交给你好不好?如果你嫌远不想去也没关系。你想留在兖州也行,孟宪是个老实人。不过,你娘,她可能不会同意你离平阳太远。这几年……,大家都不容易。松然说你还没成家?多大了,也不成家?放心,爹不会包办你的,反正爹已经有二个孙子了,不急。不过,你不能真不急。唉,这事,还真应该让你娘和你说。”

良久,南宫定康脸上有泪水划过,轻声道:“瑾儿,爹不想你有事……,爹宁愿你是个祸害,也不要你这样。”

059.太医院学徒

郑夙这辈子也没这么跑过,心里一直骂着洛云石。总之,这笔账等他好了,无论如何都要算回来。老哥都豁出命去了,那个小子要是再不好……。还有,洛云石这个名字不吉利,都已经死过一个了,要是再……,不行,这名字绝对不能用。从现在开始,不能叫他洛云石,他不是叫南宫瑾么。

到了京城,郑夙直冲太医院,凭着块锦衣卫的腰牌,把那份医案放到了太医院正袁思远的桌上。

袁思远吓了一跳,拿起那份医案的时候,手还在抖。越看眉头越皱,看完抬头望望郑夙,小心的问:“这位大人是?”

“锦衣卫副千户郑夙。”

“哦,是郑大人。”袁思远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郑夙有些不太耐烦,指着医案问:“能治?”

“郑大人,这是要治?”袁思远皱着眉头问。

“废话。”

“但按这上面写的,基本也就不用治了。”袁思远苦着脸说。

“你说什么?!”郑夙瞪着袁思远。

袁思远又被吓到了,忙换了个说法,“没见到,没见到病人,老夫也不能乱说呀。所以,所以,老夫完全是按这上面写的说。”

郑夙想了想,拉起袁思远,“你跟我走。”

“不行啊、不行啊……。”袁思远被他拉的叫起来,“大人、大人,老夫不能离开太医院啊,我是、我是院正。”又怕郑夙还要他做什么,赶紧说:“我、我让今天值班的太医都来看看,如果有能治这病的,就让他跟你去,好不好?”

“郑大人,你这是干什么?”袁思远正求着,门外又进来了一位锦衣卫。袁思远的表情,像是被雷劈了。

郑夙放开袁思远,行礼道:“纪大人。”

纪振晓看了看他,道:“这么着急来找袁院正玩?”瞥了眼袁思远,又对郑夙道:“一会再玩吧,钱大人找你呢。”

“是。”

纪振晓点点头,当先出去了。郑夙又走到袁思远身边,“你抄下来。然后,原本送回锦衣卫衙署。”

袁思远急忙点头。

一出太医院,纪振晓就对郑夙说:“好了,你也刚回京,回去休息吧。”

郑夙一愣,“纪大人,不是钱大人要找我?”

“不这么说,你会安静和我出来?好好的,去闹什么太医院。就算得罪你了,也不要搞的这么明目张胆,这里是京城。”纪振晓嫌弃的说。

郑夙急起来,“可是,可是,属下要见钱大人。”

**********

郑夙见到钱斌的时候,钱斌正拿着一份文书在看。郑夙进房,钱斌头都没抬的说:“辛苦,先回家休息几天吧。阿三他们,前天就回来了。”

郑夙跪下,报道:“属下有洛……南宫瑾的消息要汇报。”

钱斌想了想,笑起来,“南宫瑾。呵,怎么?继续停他职,不开心了?对了,”指指手上的文书,“这泉州的事,是他一个人琢磨的?我看了三遍,一直在想,他当时是怎么想出来的?还是被逼急了实在没办法,只能用这种无赖方法?我要好好想想,让他这样去土默川浪费了。”

“钱大人,南宫瑾在兖州突发重病,生死未卜。所以,属下才拿着庄俊贤给他出的医案赶到太医院。可是、可是袁太医说……。”郑夙声音有些哽咽。“他说,基本不用救了。钱大人,洛云……南宫瑾是我们自家兄弟啊,属下实在、实在……,属下实在不想在我手上又折了一个兄弟。”

钱斌放下手中的文书,正色道:“医案呢?”

“属下放在太医院,让他们一会送来。”

“太医院这帮老油条,什么病都会说治不好。如此一来,治得好是他们本事;治不好,那是本就该死。你真要听他们的,那就完了。”钱斌低头想了想,“我知道京城几个名医,你去太医院把医案拿回来,然后去找那些人。但不能告诉任何人病人名字和地点,如果有人说能治,你立即带来见我。明白?”

“属下明白。”

**********

钱斌给的名单一共六人,郑夙从最后一家出来时,已是三更。一个、二个说不治,郑夙还可以不信,可是三个、四个,就算有二个话没说死,但基本也就是救不了的意思,而且这几人中居然有人看出医案是庄俊贤出的,他的意思是,连庄俊贤都是放弃救治了,他更是不行。

三更,京城的街道,并不太冷清,只是郑夙一个人走着,有些冷。自从自己接手这几组密探后,很少死人。当年,洛云石是第一个,死在大明与鞑靼的边境上,是重伤被鞑靼人抓了,死了的。

记得,他身边一直跟着个叫王勤的小鬼。那时候,就见过王勤好几次,不太讲话,感觉有些傻气,连开个玩笑都会当真。最后,还是王勤把他的尸身偷回来,亲手葬了。当时,劝过他不要犯险,结果,他还是去了。谁知,在洛云石的墓前哭了场之后,他就拿了所有洛云石的身份资料,决定叫洛云石了。

当年,还是自己带他去见的钱大人。傻啊,死人的名字怎么能用?不吉利啊。洛云石,难道自己手上真的又要死一个‘洛云石’?

郑夙有些想哭。是啊,这个‘洛云石’和上一个不一样,基本就是自己看着成长的。谁都没想到,原来那个傻气的小鬼,居然也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好几次,保护同伴、化险为夷。还老是和自己顶,一点没当下属的自觉。不对,他不叫洛云石,他叫南宫瑾,南宫瑾!和老孟约了三天的,可是……。

郑夙停下脚步。去兖州,对!不管如何,这个时候,他身边不能没兄弟!

“啊……,那个,前面那位,是不是郑大人?”

郑夙回头,一个穿着太医院学徒服饰年青人,有些犹豫的看着他。“你是哪位?”

“我是太医院的杜岭,也是个太医。”说完低头看看自己的学徒服饰,有些不好意思。“今天,在太医院给大人上过茶。”

这里和太医院二个方向,郑夙笑笑自语道:“这都能遇到,你是住这里?”

“不是不是。”杜岭拼命摇手。“我、我其实,一直跟着郑大人……。”表情十分纠结。

郑夙一惊,“什么?”

“不是不是。也不是一直,刚才是刚才,郑大人到马健马大夫家时,我看到了,后来就一直跟着。”杜岭继续纠结。“本来,想去锦衣卫衙署等的,但……。”

“什么事?”郑夙严肃的问。

杜岭好像吓了一跳,“那个,郑大人,我能不能问下,那个,医案,是庄俊贤大夫出的么?”看了看郑夙严肃的表情,急忙跟了句:“他是我大师兄。我师傅是庄子清,就是前太医院正。我是他关门弟子,师傅去世前我一直跟着他在太医院,可惜,师傅去世后,他们、他们说我年纪小不能当太医,就、就……。”

“你想说什么?”

杜岭看了看郑夙,觉得有些怕,低下头,轻轻的说:“我想,我想,那个,那个病人,我可以试试。”

“什么?”郑夙有些诧异的盯着他。“你知不知道那些名医都没办法,你试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杜岭急忙说,“我觉得按我大师兄的做法,这个人还不至于马上死,所以,还有一点时间,不过,师兄这么做,十之八九也是没办法了,可能是家属要求,或者就是拖拖时间吧。就算这样,我想,我还是可以试试。至于有多少把握,要看过病人再说。”

郑夙看着杜岭有些稚气的脸,问:“你多大了?”

“二十、五、八。”杜岭不确定的说。

“你有二十八?”郑夙完全不信。

“二十五?”杜岭试着又说了个数字,看郑夙的反应。

**********

郑夙自己都不信,会把这个小鬼带到钱斌面前,而钱斌居然一直在等他。

“杜岭?”钱斌盯着对桌杜岭的眼睛。

“是……。”杜岭的声音有些发颤。很长时间,没声音。杜岭觉得再坐下去,天都要亮了。直到有人把一本文书送到钱斌手上。

钱斌打开,粗粗看了一遍,“师父是庄老太医啊。”

“是、是,我六岁就跟着师父学医了。”

“今年二十二岁。还在太医院,学徒?治过什么病?”

杜岭脸红起来,低声说:“师父在的时候,一直跟着。四年前,师傅过世了,我还没……,我一直自己在弄,我会做很多,真的。如果,如果,让我治那个病人,我想,我应该有办法。”

钱斌看看他,“这么说,你没治过人?你师兄没办法的事,你有什么办法?”

“我、我给人治过的,师父在的时候。其实,我的办法也很简单。是这样,如果手上划了个口子,我们上些金创药,或者缝几针也就好了。但如果身体里面有个口子,怎么办?我的想法是,把那个口子补起来,也就好了。当然,钱大人会觉得,我说起来很简单。但我实验过,我经常去墓地,找了很多无主尸体,解剖了几十具,男女老少都有。我、我知道人的各个脏器是怎么样的,怎么工作。那个病人,心脉范围太大,我要去看看具体是哪个位置,如果是经脉,那好办的多了,如果是心脏,那可能比较麻烦,但也不是完全没希望。”

“实验?你给人补过?”

“啊?”杜岭又开始紧张了,“没、没,是兔子……,我试着补过些脏器,有些活了二天、有些、有些一直活着……”越说越轻,最后还轻轻补了句,“也有死了的。”

“你在太医院做什么?”

“这个,理药、煎药、抄方子,噢,今天那个医案,也是我抄的。”说着,又懊恼的低下头,“他们说,我当不了太医。”

钱斌笑起来,点点头,“很好,你是当不了太医。”

“啊?!”杜岭露出失望的表情。

“你想不想治那个病人?”钱斌笑着问。

“想!想!我一定会尽心尽力,努力医治,我一定不会轻易放弃,如果他自己不想活了,我也一定会救他!”

“很好,我只有一个要求,你要医他,那就把这个签了。”钱斌随手从桌上拿出份文书给杜岭。

杜岭打开看了遍,惊讶的合不拢嘴,“这个、这个是,要我当锦衣卫?”

“是密探,负责联络、医治。我们锦衣卫现在还没大夫,你要加入,就是第一个。因为是新人,给你的官职最多是小旗,从七品。好处当然很多。至少,以后你有大把的机会医人。现在,这个人也可以交给你。我们会安排你离开太医院。不过,丑话说前面,如果你不能把这个人救活,我们也不会要你。而且,你离开了太医院,也就回不去了。给你半炷香,想清楚。”说完,随手点上了案桌上的那支香。

杜岭愣愣的看着那炷香发呆,那香烧到一半的时候,像是下定了决心,猛的拿起笔,在那份文书后面,狠狠签下自己的大名。写完,抬头坚定的说:“带我去见他。”

060.不靠谱的学徒

南宫定康在洛云石房间里呆呆坐了二天后,才让郦松然去济南接周棠。但却迟迟不通知身在平阳的南宫璞和南宫琬,他总觉得,如果孩子们都到了,那瑾儿,也就要走了。一会又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幼稚,提笔的时候,犹豫,万一呢,因为不团圆,瑾儿放不下心,是不是就不会走?再说,庄俊贤说过,还是有一线的希望。

在答应孟宪的第四天,郑夙带着杜岭到了。城门外,郑夙再次叮嘱,杜岭不断点头,这一路,郑夙说的口干舌燥,把作为一个密探最基本要做到的事项交待清楚,还帮杜岭编了个理由为什么会来兖州。郑夙突然有些伤感,如果这些让洛云石,噢,不,南宫瑾来编,应该会编的天衣无缝吧,现在,连杜岭都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认为这故事根本不圆。

终于杜岭还是问了,“郑大哥,那事实是什么呢?你怎么会拿到我师兄的医案?”

郑夙叹口气,“问这么多干嘛?唉,孟宪抄出来的。总之,你按我教的和你师兄说,就这样。你自己进去吧。记住到哪里、怎么找我了没?”

杜岭点头,“那我去了。”

郑夙把马给他,上面放满了杜岭的包裹。“你还有些东西,过几天会有人送来。”郑夙有些不放心,他觉得,这个杜岭比当年只有十多岁的南宫瑾还要不靠谱。

杜岭到济民堂的时候,大堂里没什么人,只有一个魂不守舍的老头。“请问,庄俊贤庄大夫是不是在这里?我是他小师弟,来投靠他的。”杜岭一口气把郑夙要他说的话说完。

“庄先生的小师弟?”

“是啊是啊,他在吧?快带我去见他,我知道他有个病人……。”杜岭差点想打自己,第二句就说漏了。

“你是来看云石的?”

“啊?我不知道他叫啥……,啊,我是来投靠师兄的。”说着索性向里面走去,边走边喊:“师兄、师兄,小岭来看你了。”

孟宪忙出来拉他,“喂,后面是私人地方,你别……。”

杜岭被他拉住,急了,小声问:“你是孟宪?”

孟宪看看他,“你是谁?”

杜岭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我是郑大哥从京城太医院叫来的大夫,庄俊贤的小师弟杜岭。让我进去看看。”

孟宪有些不相信,但还是放了手。

听到动静,庄俊贤出来,看到杜岭吃了一惊。“小岭?你怎么会来这里?”

杜岭弱弱的说:“我被太医院赶出来了,所以来投靠你啊。”

庄俊贤仍是惊讶的看着他,“你在说什么?”

杜岭跺跺脚,这就是郑夙让他说的理由,根本不行嘛,于是心一横道:“师兄,你这里有个病人,我看到你给他写的医案,所以我就来了。”

庄俊贤疑惑的问:“你在京城,怎么会知道这里有个病人?又怎么会看到我写的医案?”

杜岭看了看孟宪。

孟宪说:“是我,我抄了份先生写的医案,给一个朋友,他说他在京城太医院有熟人,没想到,来的是庄先生的师弟。”

“反正我不知道医案怎么来的,反正院正让我抄,我抄的时候,发现应该是师兄的手笔,这人又病的这么重,我很急啊,那张纸上印着兖州济民堂,我就跑来了。快,让我去看看那个人,师兄,我可能有办法。”杜岭暗暗吐了个舌头,总算又说回来了。

“等等,你是学徒,不能请假吧?”

“那些老家伙,说我成不了太医,所以,我不做了!师兄,先让我去看看病人。”杜岭愤愤的说。

“你在说什么?!”庄俊贤惊道。

杜岭被他吓了跳,急忙岔开话题,“唉,师兄,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给病人服了十日惊魂散,今天第几天了?这贴药,我一直觉得不妥,多拖一天药毒就重一分,就算救过来,以后要去这药毒也是件麻烦事。”

“有药毒?”不知何时,南宫定康站在了门口,望着庄俊贤。

“是啊。”杜岭接口道:“你总不想他以后动不动就晕吧。”

南宫定康看着庄俊贤,“贤弟,这个,你没和我说过。”

庄俊贤苦笑着摇摇头,“世兄,现在这都不用考虑。”

杜岭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这倒是,能不能活还是两说。师兄快带我去看看。”

庄俊贤拉过杜岭,向南宫定康介绍说:“他是我爹的关门弟子,一直跟着我爹,我小师弟杜岭。”

南宫定康点点头。

庄俊贤又对杜岭道:“平阳南宫氏家主。南宫氏与我们是世交,你小时候应该见过的。”

“南宫先生好,我不记得见过你。师兄,我们进去看病人吧。”杜岭催着。

庄俊贤无奈的点点头。

**********

看到南宫瑾的时候,杜岭“咦”了一声,第一件事,居然是伸手对他的脸又摸又按。然后,转身盯着身后的南宫定康,轻轻问了句,“我能摸摸你脸上的骨头不?”

庄俊贤给了杜岭一个爆栗,“你想干嘛?没大没小的。”

杜岭揉揉脑袋,委屈的说:“我觉得他们两个可能是父子,所以想确认下。”

“是父子。这种问题你问就是了,摸什么骨头?”庄俊贤又想给他一个爆栗,还是忍住了。

杜岭看了看南宫定康,又转身看着南宫瑾,自言自语道:“啊,他是南宫家的人啊,倒是挺奇怪的。”

“奇怪什么?”庄俊贤快要对这个小师弟的胡言乱语没耐性了。

杜岭跳了跳,“啊,没没没,不奇怪不奇怪,我给他做检查。咦?我的工具呢?”杜岭回头,在屋里上上下下看了看,突然想到,“啊,马上,在马上,我去拿我去拿……。”说着又冲出了屋。

庄俊贤瞬间觉得很没面子,有些不好意思的向南宫定康解释道:“我爹一直很痛这个小师弟,说他极有天赋,加以时日必成名满天下的神医。所以,我这个小师弟除了医术还不错外,其它都一塌糊涂。不管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俊贤先向世兄陪个不是。”

南宫定康坐到南宫瑾的床边,轻轻擦了擦他的脸,好像刚才被杜岭弄脏了似的,点点头,不做声。

**********

杜岭拿来的工具千奇百怪,很多庄俊贤都猜不出怎么用。检查半天,擦了擦汗,问庄俊贤,“师兄,你说是内伤?”

庄俊贤点点头,“是,我是这么诊断。”

“好,我同意。”

庄俊贤又有打他的冲动。

“他有内出血,好像还挺严重,能撑这么久,挺能干啊。”杜岭看着南宫瑾,自语。“不过,如果有出血,那就肯定有伤口啰。有伤口,那缝起来不就好了?但经脉没问题,好像在心脏啊,这个问题有点大。把心脏上的伤口缝起来,能不能行呢?”

南宫定康一把拉过杜岭,严肃的问:“你刚刚说什么?”

“痛、痛……。”杜岭指着南宫定康拉着他的手,“我说,把胸口打开,把伤口缝起来。你力气好大啊。”

“你的意思是,你能治?”南宫定康好像没听到杜岭喊痛,急着问。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可以试试,而且有你在,可以多一成的把握。”杜岭皱着眉头,开始掰南宫定康的手。

庄俊贤怕杜岭闯祸,连忙说:“世兄,他根本就没依据乱说……。”

杜岭不开心的喊起来:“谁说我乱说,我都有试过。就是,如果是人,可能流的血有些多,但有他爹在啊,可以把爹的血给儿子,那就是我说的多一成把握。”

“你能做?你试过?成功了是不是?”南宫定康还是没放手,急问。

“世兄,别听他胡说,他根本没在人身上试过。”见杜岭又要乱喊了,庄俊贤赶忙拉起他,“我们去边上,这事,我们商量下。”

南宫定康仍是不放手,“贤弟,我愿意试。”

“世兄,你先放手,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和他先讨论下,好不好?”

这天,余下的时间二人都在争论,却仍是没结果。

晚上,周棠到了。当看到南宫瑾时,一时没站住,趴倒在他床前,并不起身,缓缓伸手摸摸他的脸。南宫定康轻轻坐到她身边。

周棠着急的问:“瑾儿怎么啦?为什么不醒?松然只说他病了。”

“他服了药,暂时不会醒。情况不太好,不过,应该有办法救治,俊贤和他师弟都在,他们在商量怎么治。”

“怎么会这样?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他拖了很久了,也没好好治,可能觉得没关系吧。”又十分懊恼的补了句,“在泉州应该有发过。当时,我真没发现。”

周棠哭起来,“这个就是你说的,让我见见他么?南宫定康,你怎么可以这样?!”

“我也没想到。”南宫定康说的很轻,想要揽过周棠。

周棠推开他,再次伸手摸着南宫瑾的脸,哭着说:“这次,你满意了?”

“小棠,我不想这样,我不想阿瑾这样。只要阿瑾能好起来,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小棠,我很难过,不知道应该做什么。这么多天,我除了坐在这里陪他以外,什么都做不了。我真的很难过……。”南宫定康低着头,仍说的很轻。

周棠转过头,看着南宫定康。自从成了族长之后,他一直很关注仪表,可现在,头上的黑发白了一半,很多天没剃过胡子的脸显得非常憔悴,神情黯淡无措,完全不是那个凡事都在掌握的南宫定康,怎么进来的时候没发现?周棠有些心痛。

“你说,俊贤和他师弟在商量怎么救治?瑾儿,会好的,是不是?”

南宫定康仍是低着头,不答。周棠轻轻搭着他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问:“瑾儿,会好的,是不是?”

南宫定康似是没想到周棠会有这样的举动,悲伤的在她耳边轻轻说:“小棠,如果我不知道,你会离开我吗?”如果这是挽留,那就是这么多年来,特别是周棠提出和离之后,第一次主动挽留。“小棠,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周棠没想到南宫定康会说出这样的话,放开他,坐正,问:“瑾儿现在是什么情况?”

南宫定康想了很久,“小杜大夫说能治,但俊贤觉得、他觉得……,商量好几个时辰了,还没结果。”

周棠又坐了一会儿,站起来,“我去问俊贤。”

061.一线希望

周棠正要敲边上房间的门,门开了。庄俊贤见是她,向她很了个礼,“大嫂。一些事,我和小岭要找你们决定。”

杜岭站在庄俊贤身后,伸出个脑袋,向周棠挥了挥手,“大嫂好,我是杜岭。”

四个人在仓库里就有些挤了,杜岭只能站着,见庄俊贤半天没开口,于是清清嗓子说:“我们商量过了,觉得……。”

“你说还是我说!”庄俊贤转头瞪了他一眼。

“你说、你说……。”杜岭捂住嘴巴,不说了。

庄俊贤叹口气,开口:“小岭的办法风险很大……。”

“喂,师兄!”杜岭对庄俊贤这样的开场十分不满。

庄俊贤不理他,继续,“不过,也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

杜岭笑了。

“用这个方法,把握不会超过二成……。”

“五五,是五五开,要么活、要么死,当然五五啊!”杜岭又插嘴。

周棠急起来,“我不明白,你们、你们的意思是,瑾儿他……。”

庄俊贤看看南宫定康,而南宫定康不知喜怒的低着头,盯着自己的手。“大嫂,阿瑾情况不好,现在我只是用药稳住他的伤势,不恶化。”

“伤势?”周棠一把抓住南宫定康的手,有些不可思意的问:“你、你打他了?”

“不是不是。”见南宫定康没反应,庄俊贤赶紧解释。“他的伤拖了很久,绝对不是世兄……”

杜岭觉得庄俊贤离题了,急着说:“就是他拖了很久,越拖越重,现在么,快死了。好了,大师兄,你接下去说吧,你不说我说了。”

“你说什么?!”周棠猛的抬头盯着杜岭。

杜岭被她盯怕了,轻轻的说:“我、我们想了办法,你、你听完。大师兄快说啊。”

庄俊贤看了看杜岭,无奈的摇摇头,“我刚才就说了,小岭的办法只有二成的把握,因为要打开他的胸膛,修补好,再缝起来,每一步都会很凶险,而且,之前没人这么做过……。”

“师兄,你就不能说说好话?”杜岭委屈的插嘴。

庄俊贤继续不理他,“每一步,我们也把可能会出现的情况、要解决的问题都想了些办法来应对,当然,不知道这些办法是否有用。现在,需要你们决定是否要这么做?因为如果这么做,他有八成就……,没机会再醒来了。如果不这么做,我可以给你们几天时间,让你们一家团圆。”

周棠像是没反应过来,有些发呆。而南宫定康看着周棠,几次想开口,却什么都没说。

杜岭又急了,“其实,要我说,按我师兄的,也就回光返照,结果就是个死。还不如试试,又不一定会死。”

周棠突然哭出来,“瑾儿要死了吗?瑾儿,他要死了吗?”转头看着南宫定康,“阿康,所以你,你一直不告诉我……。”

“我说过,只要有一线生机,我都会试。”南宫定康说的斩钉截铁。

“可是,可是,十八年了,瑾儿,我,我……。”周棠泣不成声。

南宫定康对着周棠轻声道:“小棠,我觉得瑾儿不会死,你也说了,我一直当他是祸害,祸害活千年。”

“但是,但是,他没做过坏事啊,他一直很乖,一直很乖的……。上次,他为了救人,这次,他是来救我,瑾儿,很好的。”周棠哭道。

“我知道。泉州有六个村为他立生祠,他救了很多人,有福报的。小棠,瑾儿不会死,他一定不会死!”搭着周棠的肩膀安慰。

杜岭急的不行,几次想开口,都被庄俊贤制止了,不得不闭嘴,站在一旁,抓耳挠腮。

“试吧,何况有二成的把握。”南宫定康看看周棠。

“是、是五成,我就是觉得有五成。”杜岭不甘心的说。

半晌,周棠点点头,平静,坚决的说:“我不要瑾儿死。”

“好咧!”杜岭开心的笑起来,想想有些不合时宜,赶紧收了表情。

庄俊贤站起身,看着杜岭郑重的说:“既然决定了,那你去准备吧。你记住师兄和你说过的,救命不是游戏,你要明白病人对你意味着什么。”

杜岭的表情垮了下来,“师兄,我不能让他死的。唉,压力太大了……”可怜兮兮的看着庄俊贤,“不抱抱我?”

庄俊贤有些尴尬,无奈的用双手轻轻拍拍他后背。

杜岭又开心起来,“好了,师兄,我还有车工具估计明后天就会到,我先去准备药,还有冰,对了,这里有冰不?”

“找孟宪。”

杜岭刚要出门,想了想又跑回来,对南宫定康说:“我要用你的血,很多噢,不要怕痛。这几天,你好好休息,多吃点,对,我再给你开几贴药。到时候,怎么做,我会告诉你的。还有还有,师兄说,南宫氏是以武学传家,你是不是会内功什么的?”

“会。”

“你能不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杜岭这话一出口,庄俊贤又吓了一跳,“小岭,你想搞什么?”

“我教你。”南宫定康毫不犹豫。周棠转头有些诧异的看看他,不做声。

“好啊好啊。不行,现在没时间。”又转头向庄俊贤道:“师兄,我又有个想法。不过,得听南宫先生说明白之后才知道行不行。”又对南宫定康说:“我先去准备东西,一会来找你。你家的内功什么的是怎么回事?是什么原理?说的越明白越好。”说完就跑了。

庄俊贤有些尴尬的向南宫夫妇笑了笑,坐下道:“小岭是我爹的关门弟子,六岁和我爹学医。其实,他十二岁的时候,我爹已经教不了他了。他那时候的医术,与我已不相伯仲。只是年岁太小,没人愿意找他看病,所以我爹就把他带在身边,其实,好多我爹的病人,实际是小岭看好的。他十五岁那年,觉得医术不能只是继承前人,那时开始,他频繁跑义庄、乱葬岗,只为找新鲜的无主尸首。这么做确实有些怪,但是我爹支持。我爹说过,要是中原再出神医,那一定是杜岭。我这么说,并不是为自己师弟吹牛。而是想要你们知道,小岭的医术,很多是我不敢想的。他或许不止能救回阿瑾,还能救回很多人。”又看着南宫定康道:“小岭的要求可能会很过分,但他并无其它意思。这次,小岭主治,我会协助他。关于,内功心法,他没说过,我不知道他想干嘛。这个……。”

南宫定康点点头,“没关系,我会毫无保留。”

**********

郦松然把济民堂左右二户都租了下来,给的银子够多,邻居也高高兴兴搬了。杜岭的一车工具第二天就到了,这些东西堆满了邻居家的三间房。

陆访对杜岭三房间的医疗工具感了兴趣,在大致了解了下用途之后,居然动手改造了几件,杜岭大喜。陆访得意洋洋的告诉杜岭,江南陆氏除了有位列三公的族叔外,还有祖传机关术。杜岭二话不说,索性把这次要用到的所有工具都拿出来交给陆访改进。

而杜岭列的杂七杂八一大张物品、药品清单,被张士超拿走,说好,二天搞定。连陈位、孟宪都在杜岭的指导下做药物、酒精提纯。

边上仓库房间全部搬空,只在房间正中间放了张床架,上面搁着块木制床板,打扫的连地板都能照出人影来。杜岭还要求用他特制的药水消毒。

只要他一空下来就跑去找南宫定康,听他讲内家功法的各种要义。终于,第二天晚上,他又拿出一套方案,庄俊贤目瞪口呆。因为他要用内功的原理,寻找心脏上受损之处,减小创口,还要用这个来让心脏复跳。这次杜岭开心的不得了,把握又增加了。

终于要开始了,床板上堆满了冰,南宫瑾光着身子躺在上面,一支特制的小工具绑在他身上测体温。一炷香前,他已被灌下了杜岭创制的杜氏麻沸散。

门外,杜岭神情紧张,庄俊贤拍拍他的肩,“都准备好了,等打开胸膛,我们有一刻钟的时间,找伤口、修补、缝合。不要太紧张,静心,你行的!”

同样紧张的还有南宫定康,因为怕他会失血过多撑不住,后面的工作完不成,所以让郦松然做了替补,虽然在他心里,无论如何都不会让郦松然出手。周棠轻轻拉了拉他的手,轻轻说:“我一直都是相信你的。我会在外面等你,和瑾儿。”

房门关上,里面的人拉上了窗帘,早一天,陆访就把房间布置的如同有三个太阳凌空的光亮。

周棠缓缓走到天井中间,跪下,双手合十。满天神佛啊,信女周棠诚心恳求,让瑾儿回来,让一切都成为过去。满天神佛,信女周棠愿折去阳寿,只求父子平安。

南宫瑶也走过来,在母亲身边跪下,双手合十,现在能做的只有祈祷

062.昭阳公主

京郊,道观。

谢红郁仔细洗着身上的每一寸皮肤。严世番刚走,这一次是一天一夜。本以为不会再见了,谁知,借回的四十个人,居然没一人活着回来。这能怪谁?谢红郁叹口气。

怪谁?对这种埋伏杀人的事,自己确实不懂,所有的计划都是他们的首领做的。结果,全部死光都没完成任务。谢红郁也郁闷啊,为什么碰上南宫家,事情就变这样?无论如何,收来的银子,是不会退的。至于严世番,用他四十个亡命之徒,换了一天一夜的欢娱,只要他觉得值就好,反正劫数快到了,以后肯定不见了。

谢红郁继续仔细洗着。好在,听说南宫瑾不行了,南宫定康在兖州。唉,这人撑这么久,早些发作,也不用向严世番借人。不过,这么个结果,至少可以向买家交待了。

这些山西人也真没脑子,南宫定康又不是吃素的,手上的亡命之徒只会比严世番更多。谢红郁笑了笑,如果南宫定康要报复,会不会来找自己呢?肯定不会。唉,这世道,钱难赚啊!也不知道蓝道行是怎么弄的,不过,他应该知道皇帝也是个短命的吧。这都不用算,那些丹药,长点脑子的人,都不会长期服用。

或许山西人身上还能讹点钱?或者想想,怎么让南宫氏相信自己?要抱条大腿才行啊。

谢红郁披上纱衣,看了眼窗边高几上的一封请帖。这是严世番走后发现的,请贴放在一个信封里,落款是庐阳散仙。这位‘神仙’这样传信也不是第一次了,每次都是神神秘秘。不过,谢红郁找了几遍信封,都只有一张请帖,居然没银票!每次有委托不都是一封信加一张银票吗?

请帖是仙葩宴,时间是第二天中午开始,地点是融国公府,要求每位参与的女子均以花为名,并以此为题做最贴切的打扮。

谢红郁小小吃了一惊,这场宴会应该是王公夫人、小姐之间的聚会了,整个京城的达官贵人,怕也不是人人都有资格。虽说谢红郁自认与达官贵人,特别是皇亲国戚之间的关系不错,但在他们眼里自己就是个修道之人,能算个命罢了,这样的聚会无论如何都不会叫上她的。

这位庐阳散仙,不简单呀。

**********

第二天中午,谢红郁以鸢尾为名,拿着请贴进了融国公府。

后花园里繁花似锦,谢红郁不停与相熟的夫人、小姐闲聊。就这么过了二个时辰,没任何事发生,谢红郁很是无聊,有些想走的意思。

“这位,可是湘君夫人?”

谢红郁回头,见一个小太监恭敬站在一边小心询问。

“这位小公公,找妾身何事?”

小太监又赶紧行了一礼,“夫人,我家主子请夫人一述,还请夫人随咱家过去。”

谢红郁笑了笑,示意带路。心中暗自盘算,居然用太监,也不知是哪位皇亲。难道那位散仙,连皇族都要算计?

很快就走出后花园,直接进了国公府正院,夫人的休息室。

小太监在门口又行一礼,提醒道:“我家主子喜欢听外面的事,特别名山大川、奇人异事,夫人多讲些。只是,今天夫人最多只能讲小半个时辰,如果我家主子听不够,后面有空,还要来请夫人的。”

这话有意思。谢红郁微笑着点点头,正想细看这个小太监,那小公公却背过身,推开房门,又朝她低头、请进。

房里,一位二十不到的女子,打扮清爽,百无聊赖的托腮坐在书桌前,翻着面前的一堆书。

见谢红郁进来,也不抬头,“谢红郁?本宫听人说起过你。”

本宫?是宫里的人?看打扮,还未成亲,难道是公主?这个年纪的公主不太多,算得上得宠的……昭阳公主?

谢红郁恭敬行礼,既然她没摆公主的仪仗,那就一切从简吧。“妾身,湘水神君谢红郁,见过公主。”

昭阳抬头看看她,仍托着腮,“以神君自居,这么说,你道行很高?”

谢红郁笑笑,“红郁修的是天机。”

“天机?”昭阳笑起来,“有人说你算命很准,也有人说你就是个骗子,那你给本宫算算。”

谢红郁摇摇头,“公主身上有龙气,若是公主年内下嫁,化了这身龙气,那时,红郁倒是可以算算。”

昭阳愣了愣,但姿势仍未变,“你知道本宫年内要下嫁?”

“红郁不知。”

昭阳发了会呆,才发声道:“坐吧。”也没等谢红郁坐下,又问:“听说你去过很多地方?”

“大明各地,还有西洋。”

“西洋?”昭阳似乎有了点兴趣,“听说,洋人长的很奇怪?”

“洋人也有头发、眼睛,但却是五颜六色的……。”谢红郁微微静了静心,想了想,把知道的、好玩的事一一说出,昭阳听得入了迷,半个时辰后,谢红郁故意设了个悬念,停了故事。

昭阳急了,“还没说完,怎么就停了?”

谢红郁起身,低头行过一礼,“红郁与公主今日的缘分尽了,若是强续,会违了天意,降灾你我。既然时辰不早了,还是请公主尽早回宫。红郁告退。”

昭阳呆了呆,还没人不经她同意就自行告退的。就在昭阳准备强留的时候,谢红郁已退至门口,门外的小太监开门,再行一礼,一步跨出。

“来人。”昭阳发话,小太监匆匆进内。“召谢红郁与本宫一起回宫。”

“啊?”小太监吃惊的抬头,“这……公主,这事,奴婢做不到啊。”

“传个话都不会?!”

“不是不是。”小太监急忙说:“那位一出门就和奴婢说,今日缘尽,公主若强留会遭天谴,有缘再见。然后、然后,一转身,走着走着,就、就化做清烟不见了。”

“什么?”昭阳一脸的不信。

小太监继续劝道:“公主,那些得道之人,都是知天机的。奴婢觉得,不如过几日再召吧。”

“那如果她还是不来呢?”昭阳很不开心。“算了,回宫。”

**********

谢红郁当然没化做清烟,她只是缓缓走出融国公府,上马车,微微笑了笑。

“夫人已经看到我了,却当没见到,真是妙人。”马车里面角落里坐着个黑衣蒙面人。

“蒙面,自然是不想让我看到了,那红郁就没看到好了。”谢红郁背对着他,笑着答。

“你知道我是谁?”见谢红郁没一点害怕、防备的样子,问。

“庐阳散仙。是不是觉得这事,不能留字,所以才来面谈?”谢红郁笑问。

“夫人聪慧。”

谢红郁无奈摇头,“说吧,这次又要做什么?”

“那位是昭阳公主,今年底要下嫁齐大人长子。她不喜欢住在宫里,一心想要游历天下。不知,夫人能否还了她这个愿?”

谢红郁略吃一惊,苦笑,“你的意思是……,让我带她走?”

“差不多。”

“去哪里?”

“可以是鞑靼、也可以是东洋……,夫人看着办。”

谢红郁愣了愣,捂着嘴笑起来,“我可不会什么仙术,要从宫里绑出一个人来,仙友,你是太看得起我了。”

“一千两。”

谢红郁仍是笑着摇摇头。

“五千?”

谢红郁叹气,“仙友,不是钱的问题,这真做不到。”

蒙面人想了想问:“那如果,在宫外呢?”

谢红郁也仔细想了想,“或许可以,二万五千两。”

“都已经到宫外了,夫人还要这么个价,会不会太狠?”

“宫外风险就小了?”谢红郁并不看他,“你可以再考虑考虑,我不急。再说,真嫌贵,你可以让其他人试试。”

似乎听到了蒙面人的冷笑声,谢红郁也不在意。蒙面人终于说:“好,我再考虑考虑。不过,你先找个时间,再给她讲讲故事。五百两,我放这里了。”

063.是梦是幻

已经六天了,周棠细心的为南宫瑾喂着药。前一天,庄大夫和小杜大夫就说,阿瑾快要醒了,应该就这一二天,但阿瑾还没醒来。

那天,南宫定康强撑着告诉她一切顺利,之后就晕睡二天。于是,周棠尽心尽力照顾了他二天。这二天,好像又回到了三十多年前,那时,他们一家三口住的院子比这还小、还旧,阿璞才一岁吧。记得,她一直不敢回娘家、不敢见爹娘,好在,定康对她很好,还以为会那样过一辈子。

什么时候开始感情淡了?是因为阿瑾吗?周棠不知道,只记得,阿瑾走了之后,自己就不愿意好好听他讲话了,以至于想要和离。

南宫瑾躺着,眼皮似乎动了动。周棠赶紧放下药碗,轻轻在他耳边说:“瑾儿,瑾儿醒醒,你已经睡了很久了,不要睡了好不好?瑾儿,醒醒啊,爹和娘都很担心。瑾儿……。”这几天,不知道多少次,周棠一次次在他耳边轻唤。他是听到的,他很努力,定康这么说,周棠相信。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南宫瑾就听到有人在叫他,好像是女声,很熟。

是娘,喊他吃饭了?和那只小松鼠约好去后山掏鸟窝的,怎么睡着了?不对,不对,不是喊吃饭,是喊他去写大字,先生说再不写完就要告诉爹了,爹会打的。完了,完了,欠几天了?三天?五天?一……年?

一年吗?爹,我没要杀人啊!真的。小松鼠被娘抓去睡觉了,我和罗小胖偷偷跑到后院柴房,那里没人,他给我看新得的一个炫光弹,我点着了,也没觉得有多好看,然后我们就走了,想去钓鱼。走到院子外,罗小胖说他的荷包掉柴房了,我在外面等他。等了很久,他不来。接着看到了浓烟和火光,烧得很快,火势一下子就很大了,可罗小胖还在柴房里。爹,我是在救他!爹,我没推他进火里,真的,我是在救他!

不对,爹娘已经不要我了!但我写字了呀,天天写,每天只睡二个时辰。除四书五经外,抄了《三言二拍》、《传习录》、《王心斋先生全集》、《爨桐集》、《道藏》、《九章算法比类大全》好多好多,好多都不懂,先生有时会讲,好些我都能背下来。可是,先生还是走了,他也不要我了。

娘?是娘的声音。怎么可能?有四天没吃饭了,好饿,那个老乞丐给了半个馒头,被那群混蛋抢走了,还扔地上。打死他们!……,死了,天啊!真打死人了!老乞丐,是那个老乞丐带我走的,他向我要内功心法,他说他拿很多功夫和我换,我给了,他说,他送我回家。他真的教了我很多,还教我怎么要饭,但我不想要饭啊。他说他有点事,要我等着,等他回来就送我回家。我等着了,等了二天。我去找他,找到了关帝庙,全是死人,好多死人!我找到他了,他还没死,可我背不动他,怎么办?他和我说,以后不能告诉别人自己姓南宫,不能告诉别人内功心法,他不能送我回家了。最后,他还是死了。

娘,你们都不要我了吗?为什么?是我不乖吗?那个道长姓贾,他说我长的漂亮,只要我乖,就给我饭吃。有一车少年,我也在里面……。矿洞,他把我们带到了矿洞,不要、不要……。胸口好痛啊!娘,好痛啊!我把他们都杀了,全死了。好痛!娘,三年,整整三年,我终于把那个贾道人杀了,是的,我杀的。痛死了!我要死了吗?痛!可我不想死!

娘,你在吗?娘,你在哪里?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了,我要活下去!相不相信,我和萧莺屠了个门派,哈哈哈!可我不开心,我没把洛云石杀掉,他说我太笨,把我带在身边让我杀,我还是杀不掉。但,他还是死了,都是我的错!我错了!是我害死了他,就算我把他的尸身抢回来也没用……好痛!我、我不要再想起这些,我是他!我就是他!

娘,你在担心我吗?不要担心,娘,洛大哥说过,男人要有担当、要有底限。娘,我有原则,我不随便杀人,不要担心。因为,我是洛云石!因为,人死了很难看,特别是死了好多天的,一个部落几个部落,我真的不想再看到死人。

娘,我睡了很久吗?我是在做梦吗?这一切都是在做梦啊,那我睁开眼是不是就能看到你了?

好像就在一转身,周棠再回到床前的时候,南宫瑾的眼睛微微睁开了,神情茫然。

“瑾儿!”周棠觉得自己要哭出来,“瑾儿,瑾儿,是娘,看看娘……”

娘?是娘!南宫瑾微微笑了笑,果然全是梦啊!“娘……。”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声音轻到连自己都听不见,但娘听见了,哭了。南宫瑾很想伸手帮她擦去眼泪,可用尽全身力气,也只是让手指动了动。

“瑾儿,是不是听到娘叫你了?瑾儿,不要睡了,好吗?”周棠眼里带着泪,脸上带着笑,一手轻轻抚摸着南宫瑾苍白的脸。

放心了,娘在,可以安心睡觉了。南宫瑾又闭上眼,嘴角带着一丝微笑。

064.回到现实

庄俊贤再次为南宫瑾做了检查,终于点点头,“脉像很稳,没事,只是睡着了。”

杜岭噘着嘴,“我刚就说是睡着了嘛,他们不信。”

“可是,阿瑾睡了这么久……”南宫定康还是有些不放心。

“世兄,现在他能安稳睡觉,才是最好的药。小岭的法子是有些冒险,但阿瑾恢复的很好。他会一天天好起来,放心。”

之后几天,南宫瑾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

梦醒了,才发现不是梦。真的希望,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趴在学堂上睡着了,先生还在讲书。不,如果是回到自己离家的那天,一定会和小松鼠去睡觉。或者,当时就认下所有的错,就算全认了,也不过是被打一顿、跪祠堂的事。那一切就不会再有了,不会有那个老乞丐、不会有矿洞、不会有两个小姑娘、也不会有洛大哥……。

“你挺安静的嘛,也不喊痛。”杜岭为南宫瑾检查完,有些好奇的说。

南宫瑾看了看杜岭,“想喊,没力气。”

“咦?反应还挺快。按理说,你晕了这么久,多少也该有些问题。”

“有。忘记你叫什么了。”

“杜岭啊,山岭的岭。唉,是有问题,我都说过三次了。”接着又赶紧安慰道:“应该是暂时的,慢慢会好。”见南宫瑾缓缓闭上眼,有些着急的说:“喂,喂……,南宫瑾,喂,你先别睡啊,等喝了药再睡。南宫瑾……。”

“叫我洛云石……。”南宫瑾闭着眼说。

杜岭端着药,有些奇怪的问:“你不是叫南宫瑾吗?你爹娘都喊你瑾儿,我要叫你洛云石,会不会太奇怪点?”

南宫瑾闭眼不答。

杜岭急了,“你,你别装睡不肯喝药啊!你要不喝药,我、我,不给你饭吃!”

“本来就没饭吃,除了粥、就是汤……。”

“喂,那是老参汤啊,大哥!你爹娘只要百年老参,兖州都断货了。”杜岭抢白道。

南宫瑾不理他,半晌才轻轻说:“扶我起来喝药。”

“不行不行。”

“那就不喝。”

杜岭快崩溃了,“你怎么这么难伺候啊!要不是你们一家不知道在谈啥,我师兄去义诊,我真不会来伺候你。……,好吧好吧,扶你起来,痛了我可不管。”

见南宫瑾喝完药,杜岭又愣愣的问了句:“苦不苦?”

南宫瑾斜了他一眼,“你说呢?”

“就是啊,这么大人,怎么会怕苦呢?你娘还非要我把药都蜜炼了,说你最怕苦了,又说你怕痛,叫我检查的时候轻点,还不放心我换药,那只好让她自己来了……。”杜岭絮絮叨叨的说着。南宫瑾并不打断他,杜岭又接着讲,“噢,没想到你人缘挺好的嘛,街坊天天来问,还拿来鸡呀、鱼呀,什么都有,还有人天天上山给你找药。姓张的那个小鬼,哈哈,他家的药库都快被他搬空了吧。你爹也不错,一家家亲自上门道谢。”

杜岭看看他,“我就想不通了,明明你全家都紧张你紧张的要死,你还要我叫你洛云石?家里人该多伤心啊……。”

对杜岭来说,好像完全不知道什么叫气氛尴尬,他始终自言自语的从街坊说到陈大夫,又从陈大夫说到济民堂的药,又说到每种药的药性,对应各种病症,以及人体的结构……,虽然后面总要加一句“对不对?”“是不是”,但南宫瑾根本不理他。

杜岭差不多说了半个时辰都不带停的,门终于开了,打断了他的自语。南宫瑶进来,向杜岭道:“小杜大夫,麻烦了。”

杜岭赶紧摆手,“不麻烦不麻烦。”

“我想和阿瑾聊聊。”南宫瑶微微笑着看看杜岭。

“好的。我也在和他聊天。”突然,想到什么,“噢,对对,我出去我出去。”

南宫瑶继续笑着看他出门。

“阿瑾。”南宫瑶坐到南宫瑾床边。“今天精神不错啊。还痛不痛?”

南宫瑾微微笑了笑,“好多了。”

南宫瑶想了想说:“我是瑶瑶,你没忘记吧。”

南宫瑾笑起来,“杜岭那个傻瓜说什么了?”

南宫瑶有些尴尬的扁扁嘴,“他说你忘事……,不过,会好的。”低下头,轻轻拉着他的一根手指,伤感的说:“阿瑾,我不想看你这样……”

南宫瑾轻轻叹口气,小声说:“我也不想你看到。”

“对不起。”南宫瑶低着头。

“为什么?”

“小时候,如果不是我骗你去后山,你也不会被蛇咬。他们抱你下来的时候,我以为你……死了……。”南宫瑶眼圈有些红。

“呵,现在才说,是不是晚了点?”南宫瑾笑着问。“我不记得你有没有被罚了,反正我没供你出来。”

南宫瑶摇摇头,“没。爹很生气,我不敢说,只说看到你向后山去了。还好那蛇没毒。我没见过爹发这么大火,不仅把你院子里所有下人都发卖了,还罚了福妈妈,骂了李护院,连王大夫也受牵连。”

“是吗?我倒不知道。”

“你被带到爹娘屋里住了一个月,就那次我没跟你争。”南宫瑶始终低着头,像是不敢看他。

“那倒是,我们经常打架,问题是我还打不过你。”南宫瑾微笑的看着她。

“阿瑾,这次,爹……,我没见过他这样。他抱了你一天,不吃不睡,直到庄叔叔来。后来,爹把自己关房里……哭了,我给他送饭的时候,他都不抬头看我。之后,他一直陪着你,说你一个人会害怕。庄叔叔说,你没知觉不会知道,但他根本不听。再后来,小杜大夫说要他的血,他说,那就一命换一命。阿瑾啊,但是你醒了以后,爹……。小杜大夫说,你不能激动,爹就一直不敢进这个房。阿瑾,我知道,他真的很想见见你。”说完,南宫瑶微微抬头,看看他,怕他会激动,但南宫瑾只是靠坐着,面无表情,像是在沉思。

南宫瑶看不出他的态度,继续道:“明天,我和阿访就要回江南了。小杜大夫保证过,你会好起来的。阿瑾,爹、娘、大哥、姐,还有我,都希望你能回平阳。你,能不能回平阳养伤?其实,这些话,爹娘不让我说,但我觉得,还是应该和你说。”见南宫瑾仍没反应,轻轻说:“或者,你能见见爹,和他谈谈?爹,他不是不喜欢你。阿瑾?”

半晌,南宫瑾微笑着说:“我不送你了。下次来江南找你,不会不欢迎吧?”

“怎么可能不欢迎?只要你肯来,别说是我了,怕是连阿访都会很高兴。我早就说过,他很仰慕你啊,一直找不到机会和你套近乎呢。”

“仰慕?”这词让南宫瑾有些吃惊。

“当然,他这几天一直缠着松然问你的事呢,松然把知道的都告诉他了,特别是说泉州有六个村给你建生祠……。”

“糟了!泉州!”南宫瑾猛的坐直,突然胸口一痛,呲着牙裂着嘴,捂着伤口又靠坐回去。

“阿瑾!”南宫瑶吓到了,猛的站起来,手足无措。

“没事没事。”南宫瑾急忙安慰。

“我去叫小杜大夫。”南宫瑶慌张的说。

南宫瑾拉住南宫瑶,“没事,真没事,他来才有事呢。”无奈的笑了笑,“我都快被他烦死了。”

“可是,可是……。”南宫瑶还是很急。

“不用可是了,听话。”南宫瑾拉了拉她的手,让她坐下来,岔开话题,笑着说:“记得小时候还说过,谁娶你我就打谁。”

南宫瑶也笑起来,“那次是舅妈说,我是女孩子,我们不能一起玩,以后要嫁人的。”

“陆访娶了你,下次见面先打他一顿,呵呵。”

“你,不要啊,他不经打的。”南宫瑶先替陆访讨饶了。

“看来他对你真不错。”南宫瑾笑道。

南宫瑶脸红了红。

“瑶瑶……,有些舍不得你了。过些日子,我一定来江南。”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阿瑾,我走了。”突然流下眼泪,轻轻抱了抱他,“我也舍不得你。”好像想到了什么,问了声:“那爹……?”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有些、有些累了。”

南宫瑶满脸歉意的说:“那你好好休息,我们江南见。”

065.生意黄了

这几个月,杨忠义真有些焦头烂额。

从去年玉林卫被打劫了之后,到南宫定康说要退出,再到找了兵部的关系,本以为就算没了南宫家那条通路也能再把军械生意做起来,所以当时几家说要给南宫定康些教训的时候,他没反对,特别是京里介绍了个奇人让郭翼去谈。

结果呢,结果就是,去年被打劫的损失至今没人赔,南宫定康是打死都不会赔的了,京城来问了不知道多少次,直到安排买凶杀人。那位奇人也真是个……,杨忠义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本以为随便拉了个人来充数,结果还真是南宫定康的儿子。本以为能杀了这个小子,结果没死,换了周棠,听说很大阵仗,结果还是没死,反而是先前那个小子半死不活了。至少在这件事上,南宫定康应该吃到亏了吧。

其实,这件事杨忠义并没这么热衷。他更关心的是停掉的生意,并不是他们几家没商队,而是出关,特别是带这些军械出关被抓是要杀头的。兵部参与本就是最好的事,其实在南宫氏之前,他也不是没找过。一是杨博看的紧,二是那些兵油子要价太过分。

这次,更是变本加厉。货还没出太原,那些当兵的居然就突然翻脸,不光查扣了所有的货,还当场抓人,好在这次只是试水,各家都只投了一车的货,更没带军械、铁器这些敏感器物,还是让那个硬蹭上来的沈氏背的锅。问题出在哪里?难道真是京里那位族弟六亲不认?

不过,郭翼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因为听说锦衣卫要查杨家,兵部怕吃了亏去,索性一不作二不休,直接动手断了山西帮的路。

锦衣卫?杨忠义心中一拎,难不成是郭翼……?记得上次他说过,手上有锦衣卫密探名册……。不,不,这事肯定不能碰。如果这样,和郭翼之间也要小心为妙了。

“大伯。”门口杨俊远敲门求见。杨俊远是杨博庶子,没跟着进京,却是和自己亲娘住在蒲州乡下老宅。不知京里那位是让他守宅,还是不喜欢这个儿子。

“进来。”杨忠义看着这个侄子,长的倒也是一表人材,好像比其他几个兄弟都出众些,可惜自己没进学的意思,还是个庶子。

“侄子听说,最近一直有官府的人在查族中,还听说,之前的生意都出了纰漏。侄子收到父亲家书,再三告诫要严于律己……。”

“知道了。”杨忠义摆了摆手打断他。“你爹也有写信给我。”

杨俊远停了停,又说:“大伯,我听朋友说,南宫氏是蛮横狡诈之徒……。”

“你想说什么?”杨忠义有些不耐烦。

杨俊远也听出杨忠义话中的不满,“我娘的意思是,不要招惹那些人才好。”

杨忠义点头,“好。你回去照顾好自己娘亲,其它的事,族里自有安排。”一个小妾,还是不得宠的,在杨忠义的心中,族中能这么养着已经是很给那位族弟面子了。难道他还想插手族中事务?

杨俊远暗叹一声,还有些话不再说下去,行礼告辞。虽然靠着京里的杨博,杨家才有了现在气象,但杨忠义这支始终占着族长之位。长久以来,杨俊远都冷眼旁观,按他们的做法,等没了京里靠山,还能生存?可惜,京中父亲明摆着也不支持他们。所以,娘说的对,自己走自己的路才是最好的。

**********

谢红郁听付青双讲完这次没去成土默川的遭遇,打了个哈欠,“想知道那些当兵的为什么突然翻脸了么?因为锦衣卫在查杨博。”

付青双双眼一瞪,“你知道?你知道为什么还让我去太原保镖?”

“生意啊,青双,这次你没完成,就没钱收啊。再说,我也是到京城才知道的。”谢红郁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唉,又没钱收,最近生意差不说,接来的生意都没钱收。这下好,那群傻透了的山西人,怕是又要找回南宫氏了。”说着,又郁闷的看了眼付青双。

“夫人,我们才多少人?这种生意怎么接?再说,你知道他们走私什么?是铁器啊!违禁的!天晓得有没有军械!”付青双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口吻,“我们做了这么多年,要是你不造什么地宫,我们会为生计发愁?”

“地宫必须造,这个没得谈。”接着,谢红郁忧愁的说:“我更担心,当我渡劫的时候,你会不会直接把我们的肉身全烧了?”

“我不保证。”付青双没好气的说。

谢红郁双眼一瞪,“你敢!”

“好了好了,这事不谈,说后面要我做什么吧。”

谢红郁皱着眉,轻声说“所以啊,我一定要把地宫造好。这事,真不能指望你。”又慵懒的趴在美人榻上。“那个庐阳散仙……,都考虑半个月了还没下文,不会真找别人做了吧?”说着轻轻叹了口气,“故事都讲二回了,只给了五百两。”又郁闷的看着付青双,“青双啊,你说,我们把那个保镖到土默川的生意正式接过来怎么样?”

“你怎么又提?刚不是说了,我们没人、没关系,要出关不是容易的事。”付青双扶额。

谢红郁好像没听到付青双的话,继续自己的设想,“如果我们要接,其实第一步是把那群山西人和南宫氏之间的关系搞僵。南宫瑾虽然没死,但南宫定康不会当什么事都没有,对吧?……,青双,不如你去趟兖州找南宫定康聊聊?反正你知道的也不多,我不算违反行规。”

“你疯了吧!让我去找南宫定康?我怕你没渡劫,我就要渡劫了。就算我和他聊的很好,你打算怎么出关?”付青双脾气再好,听到要叫他去找南宫定康,还是忍不住想骂人。

“办法总会有的,真不行就让严世番帮忙。”谢红郁好像根本没在意付青双的态度,顾自设想。

“夫人啊,严世番已经日落西山了,你自己说的,他完蛋了,这样的人,你还指望他帮你什么?再说,就算我们把山西帮和南宫氏之间的关系搞僵,那山西人凭什么信我们?这些事,都不能事到临头才想吧?”付青双急了,真想不通夫人怎么会这么想。

谢红郁噘起嘴“南宫氏说拿出二十万就拿出二十万,你说他们怎么弄的?会这么有钱?”

付青双诧异的问:“什么二十万?”

谢红郁起身,从书桌上找出一叠厚厚的手抄件,随手递给付青双,“这份东西应该是南宫瑾写的,我朋友抄来给我,不过,有很多地方我看不懂,你看看。”

付青双翻了一遍,惊讶的看着谢红郁,“这东西,你从哪来的?他为什么要写这么详细?”

谢红郁皱皱眉,“你的关注点果然与众不同。我是让你想想有什么办法赚到钱,看他这个办法,在泉州弄到了几万两。我们能不能也抄抄?”

“你不会是抢了南宫家的书房?”想了想觉得不对,“他都没认回去,怎么可能给他爹写这个?但不是给他爹的,又是给谁?”

“这个,你管不着。我在想,是不是他们南宫家这方面都是天生的?你那位……。”说着暧昧的看着付青双。

“我那位怎么样,你也管不着。”付青双翻了个白眼不理她。

谢红郁抢回他手里的手稿,赌气的说:“算了,不指望你了,反正我不懂的,你更不懂。”好像一下又想到什么,“话说,你好像救了他一命……。”

“不敢,我没救他,只是留他一条生路。”付青双没好气的说。

“那也一样。不如,你找找他?可以交个朋友什么的,当年,你和南宫璞那可是好的差点穿一条裤子,要不是,他发现……”

“停!”付青双皱着眉直接打断谢红郁的话。

谢红郁好像也意识到什么,陪着笑说:“我的意思是,他们是兄弟,口味应该差不多。”

“好,先不说我根本不认识他,假设我和他成为朋友了,然后呢?”

“然后?当然是帮我们赚钱啊。如果能搞到八万两,不,六、五万两吧,我就能完工了。真的!”谢红郁一脸期待。

付青双眨眨眼,假模假样的笑了笑,“夫人这里好像也没什么事,那你慢睡,我还是去见我那位吧,不陪了。”

谢红郁长叹一声,“我天罡门下,怎么会出你这种人啊。”

付青双也长叹一声,“天罡门下,怎么连生计都算不出来。”

“我们算的是天下大势,哪是算这些俗世小事的?”

“我从小被你骗到大,也懒的怀疑你了。真没事,我走了。”付青双起身,最后问她一句。

“好,说正事。”谢红郁像是怕他真的走了,“知道蒲州范氏吗?”

“蒲州?又是山西?!”付青双望天无语。

“是啊,还和山西帮的老大杨家是同乡,也互为姻亲。他们家一直在做朝庭的生意,当然,要赚大钱,肯定是要违禁的,不过,他们能避的过。到目前为止,也没出过事。要说对鞑靼的走私,他们家也有一份。当然,其实,他们在山西帮中的地位也不高。前段时间,他们在弄西关马场的马,可惜朝廷插手,停了。好多人亏了不少,这次好像风头过了,又开始弄。我们可以出二千两,你去谈一谈,我们也参一股。”谢红郁笑的开心,好像钱已经到手了。

付青双嘴巴张的老大,看着谢红郁,“夫人,你确定让我去做?”

“唉,总不至于让我这个湘水神君亲自出马吧。”谢红郁十分无奈。

“我了解下可以,具体还是要夫人你来的吧,我只会跑跑腿。”付青双实话实说。

“你当初是怎么搭上南宫璞的?这人你都搭的上,范家还不如南宫氏呢。好吧,你先了解下,具体我去谈。唉……。”谢红郁又懒洋洋趴回榻上,嘴里嘟哝着,“二万五,是不是要价太高了?怎么就不来找我了呢?”

066.杜岭的任务

兖州济民堂边上的民居。这些日子,只要有药到,南宫定康都是亲自动手,精挑细选。

“姨父。”郦松然看着一直细心选药的南宫定康,有些着急。

南宫定康似也明白郦松然的心情,抬头看看他笑了笑,“他们不是强要我赔十万两吗?重新谈,谈什么?我可没打算赔一文钱。”

“姨父,看他们的意思,是想和我们继续合作。”

“他们?是王家,还是沈家?沈氏是巴不得能有个机会挤进来。松然,你告诉他们,最近半年,我都没空。”南宫定康直起身,正色道:“还有,谁做过什么,我南宫定康必定会十倍、百倍奉还。”

“还有件事……。”郦松然有些为难,不知该不该说,“我也只是偶尔听到。姨父,他们这么急,好像是鞑靼小王子想要来中原。”

“这是朝廷的事,与我们何干?”南宫定康不抬头。

郦松然表情尴尬,虽然有些后悔,但还是希望南宫定康能知道这事,于是继续道:“我也只是听说,他好像不想走正常渠道,想看看中原风貌……。”

“如果这样,那更与我们无关了。”南宫定康继续选药。

**********

这是杜岭第一次接到密信,要他到兖州城外半停湖。杜岭背着药篓,手拿小药锄,很是紧张。半停湖边,有人在钓鱼。

“这里可没什么草药啊。”钓鱼人开口。

“是、是啊,我也没找到什么。我、我不是兖州人,我对这里不熟。”杜岭一紧张就结巴。

“是吗?我家倒是种了一些草药,不知合不合你要求。”钓鱼人看着杜岭。

“是、是什么药?”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钓鱼人站起来,笑着看看杜岭。“别这么紧张,这里本就没什么人。和我走吧。”

杜岭跟着郑夙七拐八拐到了个小山村,没想到住了几十户人家的山村,真有一户种了各种药。郑夙和村民打了个招呼,就直接带着杜岭进了药田。

“这药怎么样?”

杜岭皱着眉头,“年份不够。”

“云石现在怎么样?”

杜岭像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顿了顿才答:“他恢复的还好。用的都是最好的药。”

“什么时候能完全恢复?”

“这个就不好说了。三、五年是起码的。”杜岭认真的回答。

“什么?!”

杜岭被他吓了一跳,“你说是完全恢复呀。毕竟是这样的伤,要我说,三、五年也只是初步康复,他以后和没受伤之前肯定不一样了。”

“那我换个说法。他没生命危险了吧?”郑夙无奈。

“这个,我也不好说。要是受了什么刺激,发作了,说去也就去了。”杜岭答的老实。

郑夙无语的看看他,“这么说吧,他什么时候能接任务?”

“什么样的任务?”杜岭好奇的问。

“比如,要他回平阳,认祖归宗。”

杜岭很诧异,“还有这样的任务?”想了想,说:“现在他们全家都在兖州,是要他自己提出回平阳?但他连自己爹都不见。这点我是觉得十分不对,他爹为他命都可以不要。他醒了,拿伤做借口,见都不见,居然还让我不要喊他南宫瑾,多让家里人伤心啊……。”

“好了好了,”郑夙打断他,“他有他的想法,你不用多管。我担心的是,从兖州到平阳,很多路,他行不行?”

“有我在,当然没问题。其实,兖州的条件也不太好,好的药很难弄,我们都从京城进,太远。听说他家很有钱,那在平阳养伤肯定要比在兖州好……”杜岭赞同回平阳的想法。

“好了好了,”郑夙又打断他,“那就是他能启程了。”不等杜岭点头,将一封信递给他,“给他。”

杜岭接过,问:“那,那他要问我这是哪里来的,我怎么回答?”

“照实说。”

“那,那要是他不信怎么办?”杜岭追问。

“你不是有腰牌?没人的时候给他看。另外,如果他的伤没大碍,在任务上,你暂时听他的安排。”郑夙吩咐道。

“但,但,他是我的病人啊,他应该听我的!”杜岭不服气。

郑夙克制了下,“他官比你大。总之,所有的事我都写信上了,你没人的时候向他表明身份,把信给他,然后,听他安排。明白?”

杜岭收起信,有些委屈的说:“那人真不好伺候,脾气还大,老是挑我毛病。当初说,是要我专门治病的……。”

郑夙叹口气,“云石,啊不,南宫他一向很好说话。再说,我们的要求是你先要治好他,不然,我们也不要你。你现在治好他了?”

“这个,倒还没。”杜岭回答的很诚实。

“那就是了。好了好了,你随便弄些看得上的药,回去吧。记得,把银子留下。”郑夙想快些打发他走。

“啊?”杜岭睁大眼,“要、要银子?我,我只有十文钱。”

郑夙被他弄没脾气了,“行行,十文钱就十文钱。”

“不行啊,我买水、买馒头的。不然,这么远的路,走不到啊。”杜岭急了。

郑夙盯着他看了半天,终于说了句,“南宫瑾还病着,你千万不要把他给气死了。”顺手从地上挖起棵草,扔他药篓里,“给一文钱吧。”

杜岭又急了“可、可,那个不是药啊,就是棵草!”

“一文钱。”

“但是、但是……。”

“一文钱。”郑夙狠狠瞪着他。

“好吧。”杜岭弱弱的说了声,慢慢从怀里拿出个钱袋,倒出一文钱。

杜岭举着一棵草回到济民堂,唉声叹气的在济民堂的院子里,拿着药锄挖坑种草。

“小杜大夫,你这是……。”孟宪倒完药渣看到,不解的问。

“我花了一文钱买的。但明明就是棵草,又不是药。我想扔,但是花了一文钱卖的,扔了可惜。”杜岭撅着嘴。

“你为什么要买草?”

杜岭打了个激灵,“这个、这个,啊,我本来想去采药的,啊,我也想学师兄义诊来着。所以去采药,但兖州,我不熟啊,我不知道哪里采,然后,然后,那个,有人给了我这棵草,说是药,要我给一文钱,那个、那个,我又不是兖州人,所以就给了一文钱……,啊,就是这样。对了,我师兄呢?”

“噢,庄先生出诊去了。他让你看好自己的病人,不要乱跑。”

“哦哦,啊,那南宫先生也不在?”

“他和郦公子在隔壁,新到了一些药。”孟宪作答。

“那、那南宫夫人呢?”杜岭继续问。

“在房里换药呢。”

“好好,我洗个手,也去看看。”杜岭说着忙放下药锄、药篓,有些慌张的离开。

杜岭进房的时候,南宫瑾并没躺在床上,而是站在床边穿衣裳。周棠收拾了换下的绷带、和隐隐带着血迹的中衣,有些心痛的看着一定不让周棠帮手穿衣服的南宫瑾。

“南宫夫人。”

“小杜大夫。”周棠看朝他微微笑了笑。

“夫人,我来给他检查下。”

南宫瑾无奈的说:“你一天要查几回?”

“我是大夫啊,我说查几回就查几回。”

“你上午明明查过了,现在刚换了药,你想怎么查?”南宫瑾语气有些不善。

“阿瑾,听小杜大夫的。”周棠小声劝道。

杜岭听到周棠这么说,赶紧点头。接着,又看看周棠,“那个,夫人,要不先回避下。”

“为什么?”南宫瑾有些怀疑的看着他。

杜岭急起来,“你、你这么大个人了,难道看病还要你娘在边上看着。”

“我先出去吧,这些东西也要处理。阿瑾,配合下,小杜大夫也是为你。”周棠笑着说。

等周棠出门,南宫瑾顾自走到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你这是把我娘赶走,好和我吵架吧。对了,听说你师兄也不在。”

“你、你胡说什么!我师兄说过,不可以和病人吵架。你、你现在是我病人。我是不会和你吵架的。”说着,从怀里拿出二样东西,放在他面前。

南宫瑾愣住了,指着腰牌问:“哪来的?”

“我的。钱大人给我的。”杜岭答的理直气壮。

“什么?你!”南宫瑾盯着杜岭。

杜岭被盯的有些心虚,低下头不太敢看他,轻轻说:“郑夙要我和你直说。还有,这封信是他叫我给你的。反正,就是,以后,暂时,在你伤没完全好之前,我跟你。”

“收起来。”

“啊?”杜岭抬头看看南宫瑾,见他指了指腰牌,赶紧手忙脚乱的收好。

“这是和我开玩笑吗?”南宫瑾收好信。

“他们要我医你,前提就是必须加入……。还说以后会有很多病人让我医,当然,前提的前提,就是先医好你,如果医不好,就啥都没。……,意思就是,如果你有什么三长二短,我连太医院都回不去了,还当不了,那啥……。啊,还有,好像听郑大人的意思,是要你回平阳?”杜岭向他解释。

“你知道什么?”南宫瑾正色道。

“不知道了不知道了,我就知道这些。”杜岭急忙摆手。

南宫瑾看了他一眼,吩咐:“去把门锁了。”

“好。”杜岭关上门,想了想又问,“要我出去吗?”

“不用。”南宫瑾没看他,打开手上的信。

067.回?不回?

信很长,南宫瑾没想到的是,郑夙居然找了很多他认识的兄弟,每人为他写了一段话,有阿三,有凌正、甚至有钱斌。就前面这七、八段话,南宫瑾看了三遍,还以为,这些不常见面的兄弟,不会太在意他,没想到,郑夙会这么做。特别是郑夙在信里再三交待,以后不准再用洛云石这个名字,不吉利。南宫瑾觉得眼眶有些热,可惜这信是要烧掉的,真有些舍不得。

三分之一后,才开始正题。最近,兵部参与走私的都被革了职,这条线突然被朝庭查封了,是杨博自己动的手,当然借了锦衣卫的名,还自动待罪停职了,如果圣上认了他的罪,他可能会暂时回蒲州,不过以圣上的脾气不一定会让他走,但不管怎么说,杨家族人应该会低调些吧。

另外,如果山西帮想再继续,可能还会找回南宫氏。现在的问题是,南宫定康不会答应,可能还会因为他的事和山西帮绝裂。但鞑靼王孙把汉那吉,想通过私人的渠道进中原,表面上看中原风貌,事实上想和内阁有所接触,但,朝廷不会出面,也不打算主动。钱大人的意思是,尽可能促成他来中原。因为在这事上,南宫瑾在土默川时,就和把汉那吉有些交情,钱大人希望,如果他身体允许,能由他把把汉带进中原。

这事要说急,也不太急,因为把汉要搞定王族内部的事,偷偷来中原,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说不定还需要锦衣卫的帮助。所以,郑夙希望他能先回平阳,一来养伤,二来多少能缓解南宫氏和山西帮之间的矛盾,三来也是为任务做铺垫。当然,锦衣卫会安排平阳出一些事,逼南宫定康不得不回,到时,需要南宫瑾能顺势一起回程。

南宫瑾看完,沉默很久,问道:“我能不能和郑夙谈谈?”他确实想和郑夙好好谈谈。把汉的性子他了解,可能不是内阁想的那样,而且真要把他带进中原,完全不需要南宫氏帮忙,如果这样,他也不用回平阳。真怀疑,是不是郑夙故意的。

杜岭皱着张脸,“是他来,还是你去?他来,要能来,他早来了。你去肯定不行啊。我都不赞成你这么早就下床的。”

南宫瑾点点头,“确实不方便。那,帮我传个话。问他,能不能按原来的计划,我不回平阳,直接去土默川。”

“不行!”杜岭差点叫起来,南宫瑾狠狠瞪了他一眼。杜岭吐了吐舌头,小声说:“不行。兖州的条件已经不是很好了,你知道吗?你爹娘弄药也很辛苦,有些从京城,有些从平阳拿,总之,很麻烦。而且,你在这里养伤,也不是很好,各方面都限制。再说了,你要留在这里,你爹娘也不会走,那就更不方便了,地方太小啊。难道,你想伤没好就去土默川?不行的。你现在可是我的下半辈子啊,钱大人答应的事,前提就是要先治好你。我,我都发过誓的。”

见南宫瑾不答,杜岭有些着急的说:“你和你娘不是挺好?为什么不想回平阳啊?你娘老是说你喜欢这,不喜欢那,什么都按你的喜好来。连你姐都说了,你娘从小就更宠你。你爹……,我都不知道说啥好。要是我爹能为我做到这份上,我至少会非常非常感动,会发誓会好好孝顺他。”

南宫瑾仍没反应。

“喂,我都不知道有什么好想的?南宫瑾……。”杜岭拿手指戳了戳他。

“好了。我会考虑的。”说着,把信交还给他,“放炉子里烧了,千万烧烬了,不能被人发现。你的牌子也要仔细藏着……”

“我知道我知道,郑大人教过,我收的很好,都按规矩来。还有,你不用担心,回平阳,我一定和你一起走。”杜岭急忙点头。

“郑夙呢?他也会到平阳吗?”

“啊,这个我没问,要不,我找个机会去问问?”杜岭挠头。

南宫瑾想了想,摇摇头,“算了。你不是要检查吗?我去床上,你随便检查下。我们二个关房里时间太久,他们会急的。”

**********

吴在新没想到,因为自己不放心,特地来兖州,会见到南宫定康。更没想到,洛云石的病会发展成这样。

“泉州的事,南宫也要多谢吴先生。”说着,南宫定康向吴在新郑重行礼道谢。

吴在新连忙还礼,“南宫先生,不用如此。我和令郎也非泛泛之交,泉州的事……,我此来,也是因为不放心,如果他没事,正好一起结伴去泉州。没想到……。”吴在新顿了顿,有些自责,“当时,我们一起在广州的时候,他就……,我以为他就是太累了,那段时间,也真的很辛苦。如果当时,我盯着他去看大夫,应该就不会这样。”

“这事,大家都没想到。要说,当时,我也在泉州。还好,有小杜大夫、庄大夫,瑾儿会越来越好。只是,泉州,他可能短时间内是去不了了。”

“我明白。”

南宫定康点点头,“所以……,虽然碧海堂占了大头,不过,老板始终还是阿瑾。”说着,笑了笑。“按阿瑾定的规则,吴先生代表栖凤庄,对祥记也有相当的权力。阿瑾现在的情况,我这里有些建议,本来也想找个机会和栖凤庄谈谈。”

“令郎为祥记付出了很多,如果他同意,我都会支持。”

南宫定康有些尴尬,“我没问过他,一直也没什么机会谈这事。所以……。”

“也是,南宫先生请说。”

“碧海堂可以整个收购祥记。把上次所有的股份都做个清算,我可以答应,多算一成退股。”

吴在新皱起眉头,微微摇了摇头,“这个,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栖凤庄不会退股。南宫先生真打算要这么做,吴某还是建议先与令郞谈妥。云石……,还是很要强的,毕竟如果真要这样,当初,他就不用这么辛苦坚持了。”

南宫定康点点头,“现在的祥记并不是空壳,有很多人要养。我不想祥记因为他,有什么问题。所以,我想如果碧海堂能接过,可能对祥记、对大家都能有交待。”

“吴某还是这句,如果要这么处理,先与令郞谈妥。”吴在新笑着坚持原则。

“南宫知道,这只是一个建议。如果不涉及收购,在生意上,碧海堂是不是能与祥记合作呢?”

“这个,要看什么生意。”

南宫定康笑起来,“其实,我也没想好。不过,南宫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吴先生能不能把祥记的全盘计划告知?我明白,这个最好也是通过阿瑾……。”

吴在新又想了想,笑道:“他是你儿子,我才是外人。吴某明白,先生做的都是为了他。说一说也无妨,只是我说的,当然没令郎更详细、完善。他的计划很大,建议南宫先生,听我说过后,最好还是能再和他谈谈,令郞确实,想人所不能想。”

“是,我定会和他详细谈谈。”说完,有些自豪的接了句,“我知道这么说不太谦虚,不过,阿瑾从小聪明。”

光是概要版的祥记发展方案,吴在新就说了一个时辰,南宫定康时不时问些问题,很细致,直到天黑才大致交待清楚。

“计划很大,这不是一个祥记能完成的。”南宫定康听完下了定语。

“是,我也这么和他说过。这不是我们栖凤庄和他,能在短时间内搞起来的。”对南宫定康的话,吴在新完全赞同。

“但想法很好。”南宫定康笑着说。“那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弄?”

吴在新叹口气,“先让祥记活下去。”

南宫定康想了想,“这样,我让松然和你谈谈具体生意上合作的事,让松然以郦家的产业先和祥记合作。这样没涉及到碧海堂、南宫氏,对祥记、对阿瑾来说,应该没这么敏感。”接着又笑着介绍了下郦松然,“松然是淮安郦氏唯一的继承人,郦氏家产也有不少,这些年,一直是由我们托管。对我们来说,这些也是要慢慢还给松然的,如果吴先生同意合作,也是给他个机会接收家族生意,毕竟,老郦家要靠他了。”

“南宫先生说的太客气了。郦公子,也是年青有为。”

“不过,这样的话,祥记的事,暂时就都在吴先生身上了。南宫知道担子很重,也知道,这其实,应该是阿瑾的事。”南宫定康不好意思的笑笑。

“吴某本就没打算推脱,不然也不会来兖州了。再说,栖凤庄在祥记总共投了二万,我们也是生意人。”吴在新大方的说。

“好!南宫设了酒菜,先为吴先生接风。”

“多谢。我能不能看看令郎?”

“当然可以。”南宫定康想了想,有些为难的说:“能不能请吴先生帮个忙?小杜大夫、庄大夫一直和我说,兖州条件并不太好,最好,能让阿瑾回平阳养伤。其实,我也一直是这么觉得,但,阿瑾……,嗯,怎么说……。”南宫定康说到这里又自嘲的笑了笑,“其实大家都明白,现在吴先生和阿瑾的交情,也比我这个做爹的更……,不知能不能帮这个忙?”

“不瞒南宫先生,在泉州的时候,我就劝过,不过,他心里好像有疙瘩。我不知道先生是不是和他仔细谈过?”

南宫定康低着头,想了很久,终于缓缓说:“这之前有些误会……。他娘亲和姐姐都有和他提过……。”又停了很久,“我明白吴先生的意思,但,从他醒来到现在,我们还没见过,我担心他的伤……。”长叹口气。

吴在新有些理解的笑了笑,“我想他不表态,应该也是想和先生谈一谈吧。”

“现在?是不是合适?”

“回平阳,对他意义重大。如果不解开这个结,我想他不会答应回平阳。”顿了顿,安慰道:“我先看看他,情况如果可以,我会建议你们谈谈。”

068.吴在新的劝说

石聪是南宫氏丰泺堂留在兖州的副堂主,通常他与堂众并不出现在济民堂周边,虽然济民堂周边坊巷居民仍正常生活,事实上,这块区域早就被他安排人马暗中封闭了。只是,他此时有些焦急的在济民堂的店堂内,等南宫定康。

见南宫定康出来,石聪快步迎上,行礼“掌门。”

“这么急,什么事?”

“刚收到平阳清风堂飞鸽传书。二天前,承锐少爷被蒲州杨氏接走了。”

“什么?清风堂怎么做事的?”南宫定康怒道。

“回掌门,说是少夫人同意的。”

“雪莹?怎么回事?”

石聪不太好回,只好说:“目前还不清楚。属下大致打听了下平阳的情况。除了旭日村这边一直留在城里以外,汾州王氏也上门向少夫人要人。还有,朝庭派了山西巡抚到太原,请大少爷去太原。好像是要玉林流金堂、大同陆北堂,解除武装。”

南宫定康皱起眉头,非常严肃的问:“什么时候的事?”

“三天前,大少爷已经启程去太原了。”

“三天前?怎么一直没收到消息?”

“掌门,旭日村控制了平阳,清风堂好不容易才传出消息。”

南宫定康想了想,下令道:“以我的名义,邀请杨、王、郭、范四家,半个月后平阳一聚,再修书多谢杨氏能一直带着锐儿游玩,毕竟小儿顽劣,又太过年幼,还是跟着母亲更好些。让太原青木堂准备一份大礼给巡抚送去。通知玉林流金堂、大同陆北堂、延庆寿喜堂、雁门千里堂,化整为零,待命。”

**********

等吴在新见到南宫瑾已是第二天了。进门的时候,见南宫瑾正拿着本书靠在桌前的椅子上,随意的翻看。见到吴在新,南宫瑾明显愣了下。

吴在新笑着问:“认得我吧?”

南宫瑾笑起来,“又是杜岭,我真服了他了。现在每个见到我的都问这句。”放下书,要站起来。

吴在新几步上前,按住他肩膀,“没忘记就好。”突然笑起来,仔细打量了一下南宫瑾。“说实话,见到你娘,我才想起你是北直隶周家大小姐的儿子。”

南宫瑾有些吃惊的问:“吴叔叔认识我娘?”

吴在新笑着坐下,有些怀念的说:“知道你娘的人多了。当年,周家小姐的才名不知让多少男子折服。我那时进京赶考,她参加的几次诗会,我都有去,不过你娘应该不记得我。听说她嫁人了之后,我还伤心难过了很久。”

“不会吧……。”南宫瑾看着吴在新,一脸说不出的表情。

“你真不太像你娘,不过,你大哥倒是像她多些。”

“吴叔叔,你真会开玩笑……。”南宫瑾尴尬的笑了笑。

吴在新大笑起来,“看她现在的样子,你爹待她应该不错。记得,有空一定要让你娘讲讲她以前的事。”

南宫瑾想了想,笑着摇摇头,“吴叔叔,你怎么会来兖州?”

吴在新笑着说,“你托人带来的计划我收到了,里面有一些字应该不是你写的。所以,我给你写了二封信,你都没回。有些不放心,就过来看看,本打算和你一起去泉州的。”

“信?他们没给我。”南宫瑾苦笑了下,“要不是我强烈要求,他们连这些话本都不给,长长一天,都不知道拿什么打发。”

“大家都想你好好养伤,怕你伤神。小杜大夫说,从你醒来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月。”

“我现在已经很好了,要是我一个人,早就该干嘛干嘛了。我真怀疑,那个杜岭是不是在药里放了什么。”

“怎么?”

“经常被他搞晕,这么多人看着,还不能不喝。”南宫瑾有些气。

“小杜大夫应该不会这么做。”吴在新笑着为杜岭解释。

“难说,和他八字不合。”边说边给吴在新倒了杯水,“连茶都不让喝,房里只有白开水。”好像想到什么,抬头问吴在新,“吴叔叔,不如,就说泉州事急,我和你去泉州吧?”

吴在新急忙摆手,“别。不过,看你的样子,恢复的很好了。”

“就是嘛。”

“好,那先和你说下泉州的事。这几天,我就会过去,把你的想法落地试试。”吴在新笑着说。

“真的?太好了,其实,我真可以和你一起去。”南宫瑾再次要求。

吴在新笑了笑看着他,接着说:“昨天我就到了,和你爹谈到晚上,所以没来看你。泉州的事,他问的很细,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他了。”

或许有之前的铺垫,南宫瑾的笑容虽然僵了僵,但旋即放松了。“不过,吴叔叔始终是站你这边的。所以,和碧海堂之间,直接就拒绝了。”

南宫瑾又笑起来,多少有些尴尬。吴在新又说:“现在祥记最要紧的是能活下去,你也知道,没渠道、没生意,是养不活这些人的。所以,我和郦松然谈了谈,淮安郦氏的产业也不小,正好,他也需要机会自己接手自家产业。我想目前,和他合作,对祥记应该是最有利的。当然,只是合作,祥记不收他的股金。”

南宫瑾微微低头,沉思。

“泉州的事,最终还是要你来处理。现在,吴叔叔做的也是权益之计,如果你放心,我会在泉州一直等你来。”

半晌,南宫瑾点点头,“好。就是要辛苦吴叔叔了。”

吴在新笑着说:“在栖凤庄我是最闲的,哈哈,有事做,我也很开心啊。对了,你爹想和你谈谈。”

南宫瑾好似没想到吴在新会说的这么直接,犹豫了一下,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希望,你能回平阳养伤。”

南宫瑾无奈的问:“又是杜岭?”

“吴叔叔觉得,回不回平阳可以另说,但和你爹谈一谈倒是应该。不管有什么误会,有什么心结,总要说开了才能解决。不然,躲?躲到什么时候去?已经十八年了,再十八年?云石啊,有时候,时间不解决问题,只会留遗憾。”

南宫瑾低头,默默喝水。

见他没态度,吴在新问:“是不是觉得……尴尬?”

南宫瑾仍低着头,放下水杯,轻轻的说:“我知道,他不太喜欢我。当然,我这么大了,喜不喜欢这些,也不重要。毕竟,小时候那些事……,如果我儿子这样,说不定早没耐心了。后悔,也有。但有时候,错误太大,我想……我可能承担不起改正的代价。”

吴在新叹口气,“你爹喜不喜欢你,我不知道。但你这次受伤,大家都看到他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我知道,你不恨他。现在,你也说这是个错误,不过,吴叔叔觉得改正的代价不一定如你想的这么大,因为,很多代价,你已经付过了。这十八年,你说你有后悔,那说明过的不容易。其实大家谈谈,并不是让你立即做什么决定。”

过了很久,南宫瑾自嘲的笑起来,“吴叔叔,要听实话吗?”吴在新静静看着他,不做声。南宫瑾叹口气,“我不是好人。但,我娘,好像从没想过这点……。”

“哈,其实,你在荆州最后的做法,我当时并不赞同,因为如果出差错,你可以退,栖凤庄呢?我知道当时在你心里,栖凤庄远比不上你的目的重要。云石,我不是指责你。大哥会配合,他也有目的,说的难听些,无论成败,我们栖凤庄也在算计你。云石,你觉得有谁是好人?”

南宫瑾想了很久,苦笑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吴在新又笑着说:“你看,再这么说下去,这世上没好人了。不过,不管是不是好人,大家都在关心你。”

南宫瑾有些尴尬,“我知道,大家都很好,就是……用不着这样,太……隆重了。”停了停,“就像这次,我没想这么多人关心,早知这样,就一个人躲起来了。”

“幸好,不然你一个月前就死了。”吴在新接着笑起来,“我算是知道了,原来,别人对你好,你会不自在。”

南宫瑾尴尬的低下头,小声说:“就是……不想大家都围着我,好像有多重要似的,其实,真尴尬。”

“哈哈哈……,南宫二少爷,你还是赶紧回平阳吧,让人伺候习惯了就不尴尬了。”吴在新笑的开心。

正说着,杜岭进来,将手里的一碗药和白瓷药盒的托盘放桌上。看着南宫瑾,“吃药。”见南宫瑾有些不太想搭理他,皱着眉道:“喂,有客人在噢,别假装没看到我。我这么大一个人,又不透明。”

吴在新笑着看看二人。

南宫瑾摇摇头,端起药碗,轻轻说了声:“八字不合。”几口喝完。

“喝完,再把药盒里的药吃了。”杜岭命令。

“什么?!昨天还没。”南宫瑾抬头怀疑的看他。

“昨天我在做啊!”

吴在新笑着问:“小杜大夫,为什么加药了?”

“也不是加药,我只是做了些调整。不过,是要加量的,但现在用药还是尽量保守些。至于用丸药的方式,是夫人要求的呀,总算她不要求必须蜜炼了。”看着南宫瑾说:“你娘想让你少喝点苦药,怕你药喝多了没胃口。”

南宫瑾二话不说,打开药盒,见到里面的药,呆了呆,抬头盯着杜岭,“你故意的吧!”拿起药盒里荔枝大小的一颗丸药。“你吞给我看看。”

“你是没吃过药吗?放水里化开不就成了?”

“那你做成丸药干嘛?直接汤药不就成了?”南宫瑾反问。

南宫瑾似乎说的没错,杜岭有些语塞,“那,那,那你不想喝,就直接放嘴里嚼吧嚼吧咽了呗。”

吴在新笑着说:“其实,小杜大夫可以把丸药做小些,一次多服几粒也就是了。”

杜岭脸一红,小声说:“那个,只顾着做药,没想到……,我再重做过。”转头对南宫瑾道:“我做了十粒,你先服了,这个药很贵啊。”说完,就灰溜溜走了。

见他出门,吴在新又笑起来,“小杜大夫很有意思,听说年纪不大,不过,医术非常不错。”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南宫瑾摇着头。

“哈哈,看在他为你治伤的份上,你就大人有大量啰。把药吃了,我也要走了。想早点来泉州,就快些养好伤。”

南宫瑾笑着点点头,无奈的把药放在水杯里化了,一口喝掉。

069.谈一谈吧

“回平阳?现在?”周棠诧异的看着南宫定康,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

南宫定康没注意周棠的反应,点点头,“其实,前几天丰泺堂收到消息,平阳可能出了些事。我已经让松然赶回去了。”

一开始以为南宫定康不要南宫瑾了,但听他这么说,周棠反而更急,“阿璞出事了?”

南宫定康本不想向她说明情况,见着周棠焦急的样子,想了想还是简要的说:“朝廷派了巡抚到太原,第一件事,就是要我们解除宣大边界上四个堂的武装,所以,阿璞去太原了。之前,官府突然查封了我们在平阳的产业。”苦笑一下,“阿璞在太原,赶不回来处理。雪莹只好把承钧叫回来,本想通过承钧暂时管事,谁知,二房直接接管了平阳的事务,连清风堂都被限制出平阳……”

“什么!二房是疯了吗?!我们还在,用得着定昌出面!承钧他们没事吧?”周棠气道。

南宫定康仿佛又见到几十年前,周家大小姐的飒爽英姿。“有清风堂,就不会有事。”想了想,还是决定把所有的事都告诉周棠,“我们必须要回去了,我约了四大家十天后在平阳面谈。”

“十天后?为什么这么急?”

“杨氏带走了承锐。”

周棠狠狠拍了下桌子,“杨忠义!”

南宫定康握住周棠的手,怕她拍痛自己,“小棠,他们不敢拿承锐怎么样……。”

“阿瑾的事,是他们做的吧!落星坡的事,也是?!现在又是承锐!”周棠非常生气。

“我不会就这么算了。”南宫定康即是安慰,也是表明自己的态度。

周棠看看南宫定康,担心的说:“现在回?我不放心阿瑾留在兖州。”

“和我们一起走。我问过小杜大夫和俊贤,都说没太大问题,俊贤让小杜大夫和我们一起走。我也问了吴在新,他和阿瑾谈过觉得,阿瑾会答应和我谈一谈。我还托了老孟,让他把家里的一些事告诉阿瑾。”

听南宫定康这么说,周棠更不放心,“你要和阿瑾谈?”南宫定康笑了笑点头,周棠本不想说什么,但想到他们父子还没好好坐来下谈过什么事,忍不住叮嘱道:“我们的目的是要他答应一起回去,所以你一定要好好说……,要不,我们一起?”接着自己就摇了摇头,“还是你们二个单独谈吧,把话说开了,阿瑾是讲道理的。”

**********

其实,那天把吴在新送走之后,南宫定康就找了孟宪。可是,孟宪却一直没找南宫瑾。犹豫了几天,孟宪终于还是走进了南宫瑾的房间。

这几天,南宫瑾在自己房来回走,美名曰锻炼,开始杜岭反对,二人斗了一通嘴之后,还是庄俊贤提出,只要动作不剧烈,也不是不可以。

孟宪进房时,南宫瑾正在慢慢走。孟宪坐下,并不讲话。终于,南宫瑾在他对面坐下,问:“孟叔,这几天,你都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出什么事了?”

又过了一会,孟宪叹口气,像下定决心一般,说:“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想来想去,觉得你应该回平阳。但,又觉得,如果你回家了,就不会再来兖州了吧。”

“我没说要去平阳。”南宫瑾诧异的说。

“你家好像出了些事,昨天,郦公子已经回去了。南宫先生也在准备,应该是急着回去……。”孟宪犹犹豫豫的说。

“什么事?”

“好像说,你哥被关起来了,连产业都被查封了……。这个,应该不会是犯了什么事,抄家吧?”孟宪突然想到戏文就是这么唱的,好像真的很像。

南宫瑾一呆。

孟宪接着说:“如果这样,那你真不能回去了。”

“不会。”南宫瑾说着笑了笑,“南宫氏产业多了,如果真到抄家的地步,不会只抄平阳。再说,真要这样,他们还急着回去干嘛?”说完,想到之前郑夙的信,无奈的笑起来。

孟宪低着头,沮丧的叹了口气,过了好久,终于说:“你……还是回去吧,毕竟不属于这里。”

南宫瑾笑道,“孟叔,你说什么呀。难道不认我这个东家了?你还说过要帮我带孩子的?”

孟宪也笑了笑,“你也要说话算数才好。不过现在,如果平阳不危险,你还是回去比较好。”

“嗯……我娘,有没说什么时候走?”

“看样子,就明、后天吧。”

南宫瑾叹口气,“好吧,我先和他谈一谈。”

“谈?和你爹?”

“梯子都送到脚下了,还不下?”南宫瑾坏笑了一下。

070.不如不谈

南宫定康没想到南宫瑾这么爽快,周棠反倒更不放心,再三叮嘱南宫定康要开诚布公,不要太强势,就算向儿子道歉都没关系,反正关上门就他们二个。

南宫定康进门的时候,南宫瑾正在摆弄一套白瓷茶具,身侧还放了一小桶山泉、一只红泥小火炉上正烧着水。

南宫瑾见他进来,微微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好久不用了刚弄好,水一会就开。坐。”

南宫定康也笑了笑,关上门,在他对面坐下。“这是城外的山泉水吧,看到老孟在准备。”

“其实,家里井水也行,孟叔非去打了山泉。”边说,边用茶针把茶饼分开,放入茶罐。“云南普洱。孟叔珍藏了一些极品碧罗春,本想趁机向他要一些,结果,杜岭不让喝。”

“绿茶的性子烈,你现在确实不适合。普洱也不错。”南宫定康笑着说。

南宫瑾停下手里的动作,等水开,“这茶我放了好久了,我嫌熟普有股糯米味。”

南宫定康点着头说:“记得,除了肉粽以外,其它糯米的东西,你好像都不太喜欢。”

“哈,现在哪那么多讲究,能吃饱就行。”南宫瑾好像觉得自己这句话有些尴尬,掩饰的说了句:“水开了。”于是,温壶、洗茶、出汤一整套动作很是娴熟,倒出一杯递给南宫定康,“尝尝。”

南宫定康笑着接过,喝了口,点点头,“不错。”

南宫瑾也喝了口,笑着说,“茶是不怎么样,水好。”

“你很懂茶?”南宫定康放下杯子,“动作也是行云流水,学过?”

南宫瑾怀念的说:“有个朋友很喜欢,那段时间,我一直跟着他,看都看会了。”

“你那个朋友很有雅兴啊。”南宫定康笑着赞了句。

南宫瑾又舀了一勺水放进水壶里烧。“可惜,死了。”

南宫定康顿了顿,表情不太自然的说:“对不起……。”

“没事。”南宫瑾没看他,仍摆弄着手上的茶具。

二人默默喝着茶,谁都不知道后面该说什么。良久,新烧的水开了,南宫瑾拿起小水壶继续第二泡。

“对不起。”南宫定康像是纠结了很久,终于还是开口。

南宫瑾看看他,又替他续上一杯。“他都死了很多年了。”

“我,是指……落星坡。”

南宫瑾顿了顿,替自己继上茶,放下茶壶,喝了口,想不出要说什么,只好笑了笑,拿起水勺继续烧水。

“我知道,其实,还欠你一个对不起……”南宫定康感觉说出第一个‘对不起’后,后面的‘对不起’变得好开口了。

南宫瑾打断他,“我明白,小时候的事,站在你的角度,这么处理并没什么问题。非要说,也是我太任性。”

南宫定康笑了笑,“那时候,你确实比较任性。当时,我真没想到你会躲过跟着你的家丁,出了平阳城。”

过了会,南宫瑾扁了扁嘴,“我当时是想去舅舅家的,没想到会这样。”

“我们后来也到北直隶你舅舅家找过,可他根本不知道你……。”南宫定康看着他,而南宫瑾看着茶杯。“我,看到你身上有很多疤。”

“没啊。”南宫瑾抬头看着他,直接否认。

南宫定康指指自己右边的肩膀,问:“是怎么回事?”

“噢,这个啊……。”南宫瑾摸了摸右肩,“不小心摔的。”

“唔?”南宫定康惊讶的看着他,接着笑起来,“能摔成刀伤的样子,也不容易。”

“是不容易。”南宫瑾低头喝茶,不太想说。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南宫瑾续水、倒茶的过程倒也能缓解沉默时的尴尬。半晌,南宫瑾像是想了很久,放下手中的水勺,轻声问:“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

“什么?”南宫定康抬头看他。

南宫瑾却是盯着手中的茶杯,“我,我不是想责问你,只是想知道答案。因为,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本来,以为过了十八年……,我知道,我一定是犯了很大的错,让你过了十八年,还是会……。”南宫瑾叹口气,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问:“为什么你会认为我要杀罗小胖?会认为,我会伤害……娘?”

南宫定康沉思良久,开口“阿瑾,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南宫瑾看看他,笑了笑:“没关系,我知道你不太喜欢我,就是想,想知道个答案。”

“你们四个都是我的孩子,我没有不喜欢,只是……。”南宫定康犹豫起来,接着笑着点点头,“好吧。你娘一直交待,要开诚布公。阿瑾,无论如何,我说的也只代表过去,我希望能有机会,去重新认识、改正,因为我已经知道,过去这样是我的错。”

南宫瑾看看南宫定康不做声,等着他的下文。这次,南宫定康低下头,像是不太敢看他。“你只比小瑶小一岁。其实,你的出生并不在我们计划内。本来,有你大哥和大姐,儿女双全,我们已经很满意。可是,你大姐出生时就体弱,之后又是大病,落了病根。虽然,我们都很心痛她,但在我心里,还是想再要一个健康的女孩。之后,就有了小瑶。”

南宫定康停很久,像在追忆:“和你娘成亲没多久,我爹就过世了,我只是大房三子,必须搬出大宅。大哥、二哥……。”南宫定康叹口气,“阿璞从小就很懂事,有他的时候,我们家境并不好,你娘都不敢回娘家。一家三口,相依为命。……,爹说这个,是想你明白,当年,你大哥也不容易。”

“我知道。”南宫瑾点头。

“小瑶出生前,我已经是族长了。阿璞对小琬很照顾,他曾怕我们有了小瑶就会不再爱护小琬,还担心,小琬会不喜欢小瑶,于是,他天天照顾着小琬,和她说有个妹妹很好玩。阿璞宽厚、纯良,当时,我就决定将来由他继任族长。”

“你娘怀你的时候,我希望还是个女孩。因为,我觉得有阿璞一个男孩就够了。当产婆告诉我是男孩的时候,我心里想到的是阿璞。我怕他不开心,怕他觉得多一个弟弟会影响他。结果,我错了。”南宫定康笑了笑,看了眼南宫瑾。

“阿璞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开心的哭了。他说他一直就想要个小弟弟,从小琬开始,到小瑶,他说他不是不喜欢妹妹,只是更想要个弟弟。他怕我们骗他,打开你的小被子,不停的确认。接着,他不放心奶娘,不放心任何人抱你,只要是你的事,他都不放心。那时他八岁,一放学,就坐在你身边,连先生布置的功课,都坐你边上做。你大了,只要是你的事,他比我们还操心。阿瑾,你大哥舍不得你受一点点委屈。”

南宫瑾笑起来,“大哥是很好。”

“阿瑾,你和阿璞不一样,从小就很淘气。直到,你大哥教你学武。你记得那招翻云手吗?你说,那招出招用力的方式都不合理,然后,你就改了。”

南宫瑾笑了笑,“到现在我还是觉得不合理。”

“你是对的。”

南宫瑾诧异的看了看南宫定康,“我记得,当初,你好像不是这个态度。”

“是。你大哥告诉我这件事时,我直接罚你沿着宅子跑一百圈。”南宫定康或许觉得这事有些好笑。

“不过,后来,还是没跑到,宅子太大了……,还好有大哥。”南宫瑾笑着说。

南宫定康点头,脸上仍带着笑容,“阿瑾,这套掌法传了百年,这件事的关键在,你当时只有六岁。你明白吗?这不是一个六岁孩子该做该想的。”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偷懒而已。记得,那时候,大哥天天天不亮就叫起床。我想证明他教的东西不对,那这样就不用学了,不用这么早起床。这个碴,我找了好久,直到教到这招。”南宫瑾解释道。

“如果你是武痴,爹可能不会罚你,但你自己都说只是想偷懒。阿瑾,你的聪明,让爹害怕。”南宫定康脸上的笑已渐渐淡去。

南宫瑾皱起眉,有些想不通,突然一个机灵,脱口而出,“因为,我不是长子。”一会,再次不解的问:“就因为这个?”

过了半晌,南宫定康摇摇头,叹气道:“这是其一。之后其实,我一直就很留意你。先是松然来,好在你没欺负过他。之后……,记不记得你大哥有个姓许的同窗?”

南宫瑾想了想,摇摇头。

“他经常欺负你们。你、小瑶、还有松然。”

南宫瑾笑起来,“那时候,大哥书读的太好,只要被先生夸了,我们就要受欺负。我和瑶瑶还好,松然太小又老实,谁都会欺负他。”

“不过,那个姓许的就喜欢欺负小孩。阿璞警告过他好多次,好像还为你们打过架。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记得,你们一起五、六个孩子,想要教训他。然后,你定了个计划。你的计划很周密,但如果,真按这个计划实施,结果很有可能会出人命。那人比你们大八、九岁,真出了事,可能永远都不会怀疑到你们这群只有七、八岁的孩子身上。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当时,我只觉得,以你的聪明,不会不清楚这个后果。”

南宫瑾皱着眉回忆,还是想不起来,不确定的说:“我们应该没做什么吧?我真不太记得了。”

南宫定康摇摇头,“没,他没过多久就随父进京了。当时,是小瑶说漏嘴,我问了松然。其实,松然根本说不清。”

“你,没问我?”南宫瑾不确定的问。

“趁你们上学的时候,我去了你的房间。在一堆大字里,我差点就忽略了。字体、大小都和那些习字没太大区别,我知道你是故意的。所以,我认为你清楚后果。”

南宫瑾想不起南宫定康指的是什么,皱着眉头问:“我、我不记得有为这事受过罚。你没找我?”

“我当时很震惊,谁都没说,只是让清风堂密切注意你们三个。”南宫定康越说越轻,连自己都有些怀疑,当年对这事的处理是否不妥。

“你觉得,我……?”南宫瑾像是找不到合适的语句。

“我,可能……错了。”

良久,南宫瑾尽量压住自己的情绪,试探的问:“你什么都不教我,是因为,你认为我拿人命当儿戏?所以,人性本……恶?”

“我知道,这是我的问题。我太担心你会走邪路,太担心有一天没人制得住你。……,你,你可能不能理解这样的心情。我知道,我错了,就像以为阿璞会不喜欢你一样。”南宫定康为自己辩解。

南宫瑾深吸口气,追问:“那天,落星坡,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南宫定康不知道该不该点头,那天他的动作确实像要对周棠不利,也确实觉得那样是他做得出的事。当然,这只是误会,但如果一开始就信他,根本不会有误会。说来说去,还是自己错了。

“但,但落星坡之后,我什么都没做过……。”南宫瑾没等到回答,表情苦涩,声音很轻。

南宫定康一怔。是的,落星坡之后,阿瑾什么都没做过,为什么就认为是自己错了?就因为他之前重伤将死?南宫定康突然犹豫。为什么?好多事都说不通,比如,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哪来那么大财力着手泉州的事?似乎就在一瞬间,原来差点遗忘的各种怀疑又回来了。

南宫瑾看着南宫定康,见他低着头不出声,终于没压制住从小就对父亲那种求而不得的感情,脸上闪过一道痛苦的表情。小火炉里的碳烧尽了,壶里的水开始冷却。二人相对而坐,终于南宫瑾打破沉默,声音有些微颤,“最后一个问题,如果当年我没走,现在会怎么样?”

“过去都过去了,没有如果。”南宫定康声音平淡、冷漠,把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拿起茶杯喝了口冷茶,想要掩饰。

南宫瑾似乎听出了他语音里的冷淡,愣了很久。似是明白了,却又不想明白。终于,惨笑道:“我有些累了,就这样吧。”

南宫定康抬头看着他,用缓和的语调轻声说:“我希望你能和我们一起回平阳,给大家一次机会……。”

“我想一个人呆会。”南宫瑾尽量面带微笑,竭力克制。

南宫定康看着他,见他身体似有些微微发抖,轻声问:“不舒服吗?要不要叫……。”

“不用。”南宫瑾拿着茶杯不再看他。

南宫定康又坐了小半柱香,叹了口气,出门。

071.选择回家

南宫瑾房间门口。

杜岭贼贼的站在窗边,拿着本书,假装看书,窗虽然关着,却没关实。庄俊贤和孟宪在院子的另一边整理药材,只有周棠,坐在院子的台阶上发呆。见南宫定康出来,急忙迎上去。

“阿瑾怎么说?”周棠的表情急切。

南宫定康回避周棠的目光,拉着她的手,带她尽量远离院子里的众人。

“定康,阿瑾怎么说?”周棠见南宫定康这种态度,感觉不太妙。

南宫定康想了很久,“小棠,我还是没明白阿瑾是为了什么?我应该先问他,至少大家都要开诚布公。”

周棠不可思议的看着南宫定康,“你不是想带阿瑾一起回平阳?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杜岭仍是站在窗边,眼光却时不时瞟向周棠和南宫定康。不过,南宫定康背对着他,而周棠却是完全无视。

“我的意思是,或许,如果……。小棠,我知道这么说你又要生气。但,我觉得他瞒了很多事,他应该说的。”南宫定康尽量婉转的说明自己的想法。

周棠皱眉质问:“你们谈什么了?不是说好道歉也没关系吗?”

“我是,但……”

‘哗啦啦……’像是瓷器摔碎的声音从南宫瑾的房里传来,打断了南宫定康的话,接着又一声不知什么摔在地上的闷响。院子里诡异的静了静,杜岭突然跳起来,冲进南宫瑾的房间。同时,南宫定康猛的转身快跑几步,与杜岭几乎前后脚。

房里,茶具已变成一地碎瓷。南宫瑾仰面倒在地上,毫无知觉。

杜岭摸了下脉,大惊,急忙跪在南宫瑾身旁,双手用力按压心脏。嘴里不停念,“你别耍我!我下半辈子都搭你身上了!别耍我!……”

“小杜大夫,阿瑾他……。”南宫定康急着上前帮忙。

“你们先出去,出去!”杜岭看都不看南宫定康和周棠,手上一刻不停。但,南宫瑾似乎没什么反应。杜岭急了,狠狠心,索性一拳拳打向南宫瑾的心口。

“杜岭!”南宫定康惊怒。

“小岭!”庄俊贤也高喊一声。

二人同时抓住杜岭的拳头,庄俊贤急道:“小岭,伤口会裂的!”

杜岭吼道:“放手!人都要死了,还管什么伤口裂不裂!放手!出去!都出去!”

庄俊贤一愣急忙放手,拉起有些发呆的南宫定康。“世兄、大嫂,你们先出去,让小岭救治。”

周棠看着杜岭又是狠狠的一拳拳打下去,而南宫瑾仍是毫无反应,眼泪夺眶而出,几乎站不稳,庄俊贤忙扶了把周棠。

“世兄,照顾好大嫂,这里有我和小岭。”庄俊贤再次出声提醒。

南宫定康此时才回过神,扶住周棠,向庄俊贤点点头,半扶半拉的和周棠出了房。庄俊贤像是怕他们再进来,急急关上门。

“你说什么了?你和阿瑾说什么了?”周棠含着泪,半吼着问南宫定康。

南宫定康还没完全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来,神情有些呆滞。

“说啊!你和阿瑾说什么了?!你明明知道他不能激动,你说什么了?说啊!”周棠激动的抓住他。

南宫定康突然想到为什么了,为什么自己会相信他、为什么会觉得自己错了。因为,那天在自己怀里,阿瑾昏迷中一直说怕……。他说他怕,他说爹不要走……。阿瑾胆子并不大,他一直就怕一个人、怕黑、怕很多东西。会怕,就有底限。但刚才怎么会没想到,又错怪了他!

“你说啊!”周棠哭出来。“你难道不知道阿瑾很在乎你说的每个字、每句话?你以为阿瑾为什么要这么淘气?他是想你能看看他!你什么都不教他,你知道他有多伤心?南宫定康,我知道,从出生你就不想要他。但他也是你儿子,你可以不喜欢他,但能不能请你不要伤害他!”

南宫定康很想安慰哭的伤心的周棠,但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只好呆呆站着。

过了一会,周棠哽咽的说:“你回平阳吧。这次,无论阿瑾怎么样,我都和他在一起。”说完静静走到正对房门的台阶边,坐下,望着那扇紧闭的门。

南宫定康缓缓走到周棠身旁,坐下。“对不起。”

“你不该和我说。”周棠挪了挪和他保持距离。

“我确实没想过他有这么在乎,我错了。小棠,我们一家六口,是包括阿瑾的。我保证,我不会再怀疑他。阿瑾很聪明,他这么聪明,我是喜欢的。”南宫定康确实后悔说的那些话。

“如果他就这么去了,你是不用再怀疑什么了。我和你一场夫妻,也到头了。”周棠说着,又默默流下眼泪。

二刻钟,过的极其漫长。二刻钟后,门开了,庄俊贤出来。周棠急忙站起来,冲到他面前,焦急的问:“阿瑾怎么样?”

“缓过来了。不过,还要看晚上会不会有反复。”

庄俊贤刚说了两句,就听到屋里杜岭喊:“师兄,水、药,快!”庄俊贤只能向刚走到面前的南宫定康点点头,急匆匆找孟宪准备。

庄俊贤和孟宪进进出出,忙了半个多时辰。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庄俊贤换杜岭出来。

见到杜岭身上沾着的血,南宫定康抖了下。杜岭看到,忙摆手,“这血不是我的,是你儿子的。噢,你知道。”不等周棠开口,有些气愤的看着南宫定康说:“我早就交待过,他不能激动。你倒是好,一直说你当他是坏人。你当不当自己是他亲爹啊?你真想他死啊!”

又看了看周棠,“他肋骨有些骨裂。还有,这三个月,一天十二个时辰,他身边不能断人。一会儿,我教你万一他发病了,该怎么做。另外,我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回平阳。”

周棠又焦急又担心的问:“我可以进去看看他吗?”

“不能。”说完,很是生气的回房换衣服。

**********

南宫瑾醒来的时候,就见到了杜岭那张脸。“醒了,还好、还好。看来,你是真不想死。”

南宫瑾无语了,想起身,刚动了下,就感觉到胸口传来的巨痛,杜岭赶紧按住他,“别动,刚敷了药。”

南宫瑾满头冷汗,无力的问:“你又搞什么?”

“没事没事,就是肋骨骨裂了。很痛是吧,所以,我叫你别动。”杜岭尽量解释。

南宫瑾想了想,“什么时候走?今天?明天?”

“什么?!你还想走?”杜岭叫起来,“昏睡一天了!走什么?!”

南宫瑾不理他,试了试确实起不来,只能说:“我知道都准备好了,那就明天出发吧。”

“你是不是糊涂了?”杜岭奇怪的看着他。“知道今天几号不?”

南宫瑾无奈的看看他,“这个倒真不知道。”

“那,还记得,你爹和你谈过什么?”

南宫瑾瞬间沉默,睁着眼,盯着床顶,一动不动。

杜岭等了一会,“喂,你还醒着吧?”

“我睡觉一般都会闭眼。”南宫瑾没好气的说。

“你这样,我就不明白了。之前,让你回去,你死活不答应。现在,你这样,怎么走啊?”杜岭皱起脸。

“走不走,是我的事。但怎么走,是你的事。现在,我告诉你,明天走,其它,你想办法。”顿了顿,轻声问:“他们,还没走吧?”

“要是走了,你会不会很难过?”见南宫瑾听了这句话,脸上现出一丝痛苦的表情,急忙说:“没走、没走,都在,你别难过。他们,他们还是很在乎你的,真的。好些没?”

南宫瑾咬了咬牙关,深吸几口气,“没事,我不在乎。”

杜岭完全不相信,“不在乎?嘴硬。”接着,急忙说:“我错了,我错了,你不在乎。”

南宫瑾瞟了他一眼,“不用一副可怜我的样子。”

“好吧,我不可怜你。不过,你确定要走?我不是要和你吵架噢。是不是我不让你走,你就非要走?”

南宫瑾用调侃的语调说:“以前,我以为自己有些身价,可以摆摆谱。现在,我明白人家根本无所谓。土默川去不了,钱老板要我回平阳,如果连这都做不到,那我就没什么用了,连你都不如。”

“喂,什么叫连我都不如?我很差吗?好歹我是个大夫,我救你二次了!”杜岭不满的说。

“你告诉他们,就说我想明天走,而且,你也觉得可以。”

“啊?但我觉得不可以啊。”杜岭边说边摇头。

“别忘了,我们还有事要做。”南宫瑾喘了口气,“我想过了,如果真要死,还是想死家里。”

杜岭急了,“呸呸呸,你一时半会死不了!有我在,没这么容易!”

“那就拜托了。”说完,疲惫的闭上眼。

“喂,你要我说可以也行,但你明天出去的时候一定要清醒呀,不然,就变成我在说谎了,这样我会很为难的。”杜岭怕他睡着了,用手轻轻推了推他。

“好!我走出去。之后,你想办法让我睡到平阳。我就一个要求,到家的时候,无论如何,我都要走进去。”南宫瑾闭着眼吩咐。

杜岭无奈的更正道:“我不用想办法让你睡到平阳,倒是要想办法怎么把你弄醒。”说完长长叹了口气。

**********

南宫定康站在济民堂外马车边,这次回平阳,他准备了三辆马车,其中一辆不仅宽大,而且可以在极速前进的时候保持车身平稳。杜岭要求,尽快到平阳,路上时间长反而容易出意外。

街坊得知他们今天要走,聚起不少人来送行,周棠不得不先上车。庄俊贤与这些街坊熟了,在一一道别。

南宫瑾从济民堂出来,一早碧央就帮着梳洗打扮,覆了粉上了胭脂,看上去气色很好。南宫瑾面带笑容,原本安排搀扶他的碧央被甩在身后,碧央低着头,一脸焦急。小虎看到他,突然哭了。张士超在他身边跳来跳去,却被孟宪和陈大夫有意无意的拦住。

也有不少街坊和南宫定康打招呼,南宫定康虽然应着,但目光始终落在南宫瑾身上。见他笑语盈盈的和街坊闲聊,想到昨天杜岭来说他决定回平阳的时候,心中升起的疑虑,但下一刻就变成了自责,因为,他想死在家里。杜岭在转述这句的时候,表情很难言语,南宫定康看出杜岭眼神里的责备。

明明说过不再怀疑他了,这不是阿瑾的错,是自己的。

总觉得阿瑾像极了自己年青的时候,隐瞒了太多东西。就像落星坡的那几剑,一招毙命、不留生机;就像荆州、泉州,以退为进,玩弄所有人!不知在内心最深处,他藏起的是不是冷漠的本性?无情之人、六亲不认。

南宫定康暗自苦笑。当年的大哥,又何尝不像阿璞,可是,结果呢?大哥的结局无可避免,当年的南宫氏族并不适合他,如果不是这样,南宫氏怕是几十年前就分崩离析,自己错了吗?

现在已不是当年,阿璞是宽良的,承钧有些傲气,但总体还不错,他们可以让南宫氏再传承百年。而阿瑾呢?如果是几十年前的自己,那他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假的,但阿瑾会用命演这场戏吗?最脆弱的时候都毫无破绽?那就太可怕了。应该不会。不过,他背后肯定有势力。他应该不会被人利用,只有自愿、或者被胁迫。胁迫?拿什么威胁?他到底有没成家?如果是自愿,动机呢?族长?但他上面还有阿璞,恐怕自己都不会这么早死,哪家势力会等这么长时间?杀吗?如果真是如此,他什么都没,凭什么号令二十三个堂?

他是变数。南宫定康叹口气,说好不再怀疑的,但愿阿瑾不是自己。

不远处南宫瑾已微微靠在马车上借力,虽然还在笑着,但时不时低头。南宫定康走上前,挡在他身前,笑着对各位街坊说:“多谢各位对犬子的关照,天色不早了,今天我们还要赶上百里路,下回阿瑾来兖州,再让他和各位述旧吧。”说完不动声色的扶住南宫瑾,笑着说:“阿瑾,向各位街坊道个别,我们也要出发了。”

南宫瑾依旧笑着向各位作揖道别,听众街坊七嘴八舌说了通后,终于被南宫定康扶着,送上了车。杜岭拿着大包小包,跟着上车,急急关门。南宫定康再次向街坊和孟宪道别后,上了周棠的车。

072.这算什么生意?

最近付青双有些郁闷,原本根据谢红郁的说法是能联系上范氏兄弟,然后,尽可能在西关马场的事上插上一脚。但无论自己是扮神秘、扮风流、还是扮豪气,范氏一门几个堂兄弟,根本就视而不见。因为他们的兴趣只有一个——做买卖,即便是一文钱进、二文钱出的生意也绝不放过,偏偏付青双对做买卖毫无心得。

在打算放弃的时候,沈家大少爷沈伟冬找上了他。付青双明白,这位南宫璞的小舅子是在拿自己和他姐夫比,直到自己露了一手六爻之术,把大少爷惊到了,认为遇到了得道之人。可这位比自己还穷的大少爷,早被范氏兄弟排除在马场买卖之外。

本还想再试试能不能挤进西关马场的事中,却被谢红郁急急叫了回来。

“去鞑靼。”见付青双进来,谢红郁直接说。

“哪里?”付青双关上门。

“鞑靼。”

“我问的是,鞑靼哪里?”

谢红郁不耐烦的说,“你要我说几遍?鞑靼、鞑靼。”

“先不说我能不能出关,鞑靼很大,你总要告诉我具体什么地方?不然,就好像你要我去中原一个道理。”付青双耐着性子解释。

“要是我知道哪里,早说了!既然现在告诉你是去鞑靼,那就是整个鞑靼!”谢红郁生气的说。

付青双笑起来,“好吧好吧,谁又惹夫人生气了?”

“庐阳散仙!”

付青双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名字好熟。”

“废话,你替他送过货。”

“怎么这次不送货了?”付青双也有些好奇。

“二件事。一、把昭阳送到鞑靼。二、顺便杀人。”

谢红郁说的太简洁了,付青双一脸懵,“等等……,你收了他多少钱?”

“二万五,做不做?”谢红郁抬头盯着他,有些气不顺的板着脸问。

“这是,卖一送一?还有,昭阳是谁?”

“你管她是谁。”谢红郁没好气的说。

付青双叹气,“好吧,那要杀谁?”

“不知道。”

“啊?”付青双瞪大眼睛看着谢红郁,“夫人啊,你还是把事情说明白吧。”

谢红郁郁闷的说:“第一件,我会配合他们把昭阳带出宫……。”

“啊?昭阳是宫里的人?太监?”

“你连昭阳公主都不知道,还好意思说在京城混了这么久!”谢红郁怒了。

付青双的眼睛又瞪大了一圈,回过神,泄了口气,“继续。”

“然后,你的任务就是把她带出中原,送到鞑靼的地方……。”见付青双又想问什么,直接堵他的口道:“别问我送到哪里,反正会有人跟你接头!”

付青双闭上嘴,果然不问了。

“只要她到了鞑靼的地方,他就会付我们五千两。然后,还有二万两,他说他会每月付二千,总之,这十个月内我们一定要杀人,如果没杀掉,要我也去鞑靼,直到杀了才能回来。”

“是谁啊?”付青双耐着性子,再次问

“问题就在,他也不知道。他得到消息鞑靼要派人来中原,好像、可能是个王子吧,可能、或许会和朝庭接触,大概会谈到之后和谈的事。所以,他要我们把那些有可能的人都杀了……。”谢红郁说的完全不肯定。

“等等,你说什么?和谈?那是不是不打仗了?”

“谁知道……”

“还有,杀和谈的主官?死了一个还会再派一个,那岂不是不止杀一个?”付青双奇道。

“我想你用不着杀很多人,杀几个,然后应该他们就没人敢来中原了。”谢红郁轻描淡写。

“夫人,这事不对啊!”

“有什么不对?不就是送个人、再杀杀人嘛!再说那些鞑靼人,身手绝对没你行。很轻松就赚了。”谢红郁就差说‘快走吧,早点把钱赚回来。’

“首先,我怎么出去?”付青双无视她任何态度,耐心的说:“你知道的,上次你说去土默川,结果没去成。所以,其实我没去过鞑靼。好,我先不说宫里少了个公主会怎么样。你知不知道,草原很大很大?我一不会鞑靼语、二不认识路、三完全是个汉人,你觉得我去了还能回来?然后,你觉得我应该去哪里找那些个所谓的王子、和谈主官?土默川?还是哪里的部落?”

谢红郁看看他,更不耐烦了,“首先,你从京城出发一路向北,那里有一个榷场,有人安排你出关。然后,再向北,有人和你接头,把昭阳交给对方。再然后,其它事,就靠你自己了。总之,杀到没人愿意来中原就行了。”

“夫人,你不觉得,这事有些……儿戏吗?”

“我要二万五千两。你给我二万两,你就可以不去。”

“我觉得我的小命,还是值点钱的。”付青双再次无视谢红郁耍赖。

“鞑靼有这么多汉人,又不是只你一个。再说,据我所知,那边还有很多朝庭探子,哪里就要你命了?我觉得,你甚至可以了解一些鞑靼的情况,回来卖情报。”谢红郁觉得自己出了个上佳的点子。

“带着公主?根本出不了京城吧?”

“你不要问我!”

付青双叹气,“什么时候?”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神仙能随便就进宫,要等公主召啊,没人知道她什么时候召。”谢红郁一脸的不开心,从桌上拿过封信直接甩给付青双。

“这又是什么?”付青双打开,里面写了满了名字、每个名字旁还有性别、年龄、籍贯、体貌特征。“夫人,这里有几十个人啊!不会都要杀吧?!”

谢红郁神秘的笑了笑,“你信不信,这是锦衣卫密探名单。”

付青双惊的张大了嘴,立马把手上的名单扔回桌上,好像这几页纸会咬人。

谢红郁像是对他这样的反应很满意,“这里不仅有在鞑靼的、还有沿海、高丽,好多好多地方。你说,这东西是不是很值钱?”

“疯了!”付青双喊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谢红郁,“这种事不能做!多少人的身家性命!哪来的?是不是就你这里一份?还有谁有?”

“别激动。”谢红郁懒懒的说。“人家有没有,我可不知道。这事,还没想好该怎么办。卖给鞑靼?要不,一个个去敲?不行,这样太辛苦,不如直接敲锦衣卫,他们有钱吧?”

付青双不停摇头,“这事不能做,锦衣卫不是善碴,到时候搞得自己怎么死都不知道。卖给鞑靼更不可以,我们可是汉人!总之,再怎么都不能做这种事!”

谢红郁长叹一声,“和你说话,怎么这么无趣呢?”

付青双还想着让谢红郁毁了这份名单,可是谢红郁根本不听,直接把他赶走了。付青双只得叹了口气,拿了信物走了。这么多年,他深知一件事,那就是没必要和这位夫人争。夫人做事一向没谱,就像那件西关马场的事,提都不提,难为自己还想破脑袋,也好,反正也没办法。至于这锦衣卫密探名单,说不定过段时间,她也就忘了,最好的结果,就是没结果。

记得很多年前,她说过,要好好发展杀手生意,结果呢?她还说过,要弄个买卖消息的场所,坐家里就把钱收了,结果呢?最夸张的是,说要联合全中原的算命先生,成立一个像丐帮一样的算命先生帮,结果呢?常常这样,习惯了。所以,付青双决定,先到平阳。唉,谁让南宫琬还留在平阳呢。

**********

不知何时起,下人们的神情,都带着些紧张。前几天,大嫂把通向后院的门关了。听说大哥不在家,也不知去了哪里,堂伯、堂叔都来了,前院乱的很。

南宫琬坐在自己房里,绣着不知道第几件绣品,一件白色竖领,绣了默竹的长衫挂在房里。

“衣服做好了?”

听到这句话,南宫琬笑了起来,回头,见到正进门的付青双。“我一直在等你。”

付青双上前,搂住她,轻轻在她耳旁亲了亲,“好想你。”接着,笑着说:“这次,你哥是真不在。”

南宫琬点点头,亲昵的回了一吻,小声说:“家里好像出事了,你知道什么事吗?”

“你家亲戚太多,趁机闹事。不过你放心,我见到郦松然回来了。”

“松然?他毕竟不姓南宫,我怕他回来也没什么用。”南宫琬更是担心。

“也不是这么说,至少说明,你爹可能很快会回来。”

“爹?阿瑾呢?他好不好?”南宫琬急着问。

付青双在她身边坐下,“这次,你弟弟命大,逃过一劫。我猜,很有可能你爹会带他一起回来。”

南宫琬呆了呆,眼神瞟向窗口,喃喃的说:“阿瑾,要回家了啊,他是真淘气……,也真的很可怜……。”

“怎么?”付青双不解

南宫琬看了看付青双,解释道:“我们四个,爹爹最喜欢的应该是大哥,然后就是小瑶,阿瑾怕是最不得爹欢心的了。”

“这就可怜了?那我都没见过我爹。”

南宫琬笑起来,“我知道,我的青双最可怜了,不过,没关系,我们二个在一起就不可怜了。”

“对了,琬儿,我见到汾州王氏的人想接你回去。不如……,唉,你留在平阳真不方便。”

“我也想回汾州啊,能经常和你在一起。不过,你知道阿瑾什么时候回家吗?我想见见他。”南宫琬低下头,“十八年了,我只认识他小时候的样子。”

付青双轻轻搭着她的手,笑着说:“我对他也算是久仰大名,老被你这么念着,都有些兴趣了,不知道有没你哥这么帅。”

南宫琬看着他,“松然说,阿瑾像爹。不过,他小时候就像。”

付青双皱眉,“嗯?你爹很严肃啊,而且……,唉,有点让人害怕。”接着笑起来,“这么说,你弟弟怕是你们四个里最难看的吧。唔,没兴趣了……。”

“像我爹哪里就丑了?我也像我爹啊……。”

二人笑着打闹了一阵,付青双把南宫琬搂在怀里,南宫琬靠着他,问:“什么时候走?”

“哈,你家又没人,怎么也要多住几天。趁大家都没心思,我们正好出去逛逛。”

南宫琬眼睛亮了亮,回过身抱住他开心的说:“青双,你真好!”

073.重回平阳

天渐渐热了,好在平阳就算到了夏天也并不热。南宫瑾靠在车里,透过车窗竹帘的缝隙看着街景,神色平静。

进城门、拐过几个坊市,然后就是成片的白墙。上次来平阳,是半年前吧,傻到不敢走近城东这片大宅,当时就算站在家门口,怕也没人会在意。……也可能、或许,娘会?

从兖州到平阳,南宫瑾不知道用了几天,按杜岭的话说,清醒的时候也不多。不过,南宫瑾一向很自豪自己的恢复能力,当年几次受伤,要不是恢复的快,怕早不在人世了。所以,清醒的时间远比杜岭知道的要多,只是不能醒而已。

这几天,爹来过三次,每次都是杜岭告诉他,自己睡着的时候,然后,他就这么坐着,有时半个时辰、有时好几个时辰。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清楚自己没睡着。总之,清醒的时候,他肯定不会出现在眼前。

还有,娘,只要自己醒着的时候,她会表现的很开心,讲些笑话和小时候的事,还亲手做了好多里衣,料子很好,针线嘛,一如既往的不怎么样。不过,好多年没人替自己做这些了,就算是娘,还是有些尴尬。娘说,大哥成亲前,里里外外都是她弄的。但是,只要自己睡着,总能听到她小声哭泣。曾听她哽咽的说,“瑾儿,不论发生什么事,娘都和你一起。”

只是,他们二个从不一起来。

家近了,都能看到门口的那对石狮子,小时候还爬过。

杜岭自从把他弄醒后,就在一旁静静坐着,只是时不时的拿眼睛瞟他,快到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说:“好像快到了噢,呵呵,你家很大啊。”见南宫瑾仍是看着窗外,不搭理。继续说:“一会进门后,就不要自己走了吧。听你娘说,从大门到你住的院子,很远啊。”

不久,车停了,南宫瑾仍没回应。碧央从后车下来,放好凳子,小声对着车里说:“二少爷,到了。”说完,恭敬的侯在一边。

门口,南宫璞、郦松然带着家仆迎接。南宫定康夫妇一前一后走进大门,走过南宫璞身边时,周棠小声说:“阿瑾伤重,他不想让人知道,在大家面前就装没事吧。”

“知道了,娘。”

杜岭匆匆从车上下来,并没注意一直想伸手扶南宫瑾的碧央,回身搀了一把跟着下车的南宫瑾,在他耳边悄悄叮嘱了句,“别激动噢,你保证过的。”南宫瑾微微点了点头,走到石狮子前,伸手摸了摸,转头看到已迎到台阶上的南宫璞,笑着快走几步迎上。

“阿瑾!”南宫璞伸出手,情绪有些激动。

南宫瑾握住他的手,喊了声:“大哥。”

听到这声“大哥”,南宫璞双眼湿润,一把把他拉进怀里紧紧抱住,拍了拍,“以后,无论什么事,都不准走!”突然发现不对,南宫瑾的身体似乎抽了一下,接着微微发抖。南宫璞急忙放手,但南宫瑾却没马上松开。

一会,兄弟相视一笑。南宫璞见他气色差到极点,额头上微微有些虚汗,状作不经意的拉起他的手臂,边走边说:“我们先去西院,你看看有什么不满意的和大哥说。噢,正门到正房和西院都挺远的,我安排了轿子。爹娘也都累了,能省力就省力吧。”说着进门,照壁后,停了三顶小轿。

南宫定康夫妇并没上轿,见兄弟二人进来,南宫定康向南宫璞点点头,示意周棠上轿。

南宫璞冲南宫定康笑了笑,对南宫瑾说:“来,上轿,今天先安顿下来。明天我们再好好逛逛,看看你还记不记得路。”

南宫瑾笑了笑上轿,并没推辞。

见轿子走远后,南宫璞急忙走到南宫定康夫妇面前:“阿瑾伤的很重?我也是刚到家,松然还没来得及说。”

周棠忙问:“那西院准备好了没?”

郦松然接口:“我回来就准备了,应该没什么问题,大嫂也一直在帮忙。旭日村的那几位还没走,以为我骗他们,非要等姨父,在前厅。”

“哼。”南宫定康冷漠道:“松然,让人带信到旭日村,通知他们家长来领人,今天不走,就家法伺候。”

“是。”

“还有,阿璞。”周棠吩咐道:“你千万把阿瑾照顾好。晚饭,如果阿瑾撑得住,我们就在西院摆席,就我们几个,尽量早些。雪莹,阿瑾不认识,暂时不介绍了;小琬这里,也先不要通知。”

“娘,如果阿瑾情况不好,不如早些休息。”

周棠叹口气摇摇头,“以他的脾气,一定会撑着。我们不能让他觉得,家里不欢迎他。小杜大夫也安排在西院,尽量靠着阿瑾的房间。”

“好。爹、娘,我先过去了。”说完匆匆追轿子去了。

**********

轿子远没马车稳当,就算轿夫再努力,也无法不颠。早知伤口会痛的忍不住,还不如走路。

西院门口。总算停轿了,听到南宫璞在轿外喊他,差点没力气下轿。南宫璞撩开轿帘,伸手扶了把,但见南宫瑾混身冷汗的样子,还是把南宫璞吓了一跳。

“不舒服为什么不喊停轿?”南宫璞扶着他,有些责备,更有些心酸。

南宫瑾强笑着说:“没事。”

“这里是风口,容易着凉,我们快些进屋吧。”

南宫瑾低着头,任由南宫璞扶着,吸口气轻声说:“大哥,我想、我想站一会儿……。让他们都退下吧。”

南宫璞示意轿夫退下,又朝站在西院门口迎接的仆人们挥了挥手,接着轻轻半搂着他,替他挡风。一会儿,轻声问:“好些了吗?”

南宫瑾点点头,“没事。”

西院的门开了,一块绿色的草坪,星星点点开满了野花,一个小荷塘,种了几株荷花,边上是一座不高的假山。

南宫瑾呆呆看了会,突然笑了,“你们还是没种树啊。”

“没树院,呵呵,没你同意谁敢在里面种树。”

“没树院……,我怎么会取这么个名字。”南宫瑾有些自嘲的说。

“哈哈,至少直白。当初,你怎么都不肯种树,还天天给原来的几棵树浇开水,都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树。”

“咦,你没听过树姥姥的故事?”南宫瑾回头看看南宫璞。

“什么树姥姥?”

“一到晚上,那些树就会变成树姥姥,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南宫璞大笑,“一定是福妈妈,八成是你晚上不肯睡,拿来哄你的。”

南宫瑾大步跨进院门,直接向假山走去。南宫璞有些担心,始终不离他左右。南宫瑾把手伸到假山的一个小洞眼里,淘了淘,真拿出一只木盒来。只是这个木盒已有些腐烂,打开,里面放着一把弹弓和几十颗铁弹子。

“哈,居然还在。”南宫瑾很开心的拿出弹弓,对南宫璞说:“这个是我花了好几天才做好的,配这些铁弹子,威力非常大。”

“哪来的铁弹子?”

“铁匠铺要来的,我拉了好几天风箱才给。”

“你去拉风箱?”南宫璞有些吃惊。

“你知道当时有多少人羡慕?我们用它打鸟,弹无虚发。”南宫瑾想到那时,有些小自豪。

“你怎么会把它藏这里?”

“要放房里被你们发现了怎么办?”沉默一会,有些感伤的说:“想不到还在。”

南宫璞接过木盒,笑着说:“一会换个盒子,给你当传家宝。去你房里看看,是不是还藏了什么,没被我发现。”

西院正房,进门是前厅,右面是卧房。前厅虽不是书房,却在窗口下放了张书桌。

“怎么样?”南宫璞笑着问。

南宫瑾细细打量了一阵,“我以为房间还要再大些。”

“哈哈,那时候你才这么点高。”说着比了比自己的腰,“现在和大哥一样了。”

南宫瑾走到书桌旁,桌上摊了一桌子的宣纸,有不少写了字,其中一张写了一半。南宫瑾坐下,看着自己幼时的字迹,发现砚台里的墨汁还没干,于是拿起搁在一旁的毛笔,在写了一半的纸上继续写下去。

南宫璞走到他身边。听南宫瑾轻声说:“每天一百个大字,那天我只写了四十个,本想晚上继续……。”

半晌,南宫璞说:“娘几乎天天来,坐在这里磨墨,她说,你还没写完。”

南宫瑾笑着说:“好,我今天就写完。”

“那你认真些,一会我会检查。”南宫璞说了句当年经常说的话。

“知道了,哥。”南宫瑾答的顺口,一如十八年前。

南宫璞看着他的背影,有些伤感,急忙说:“我让厨房把晚上的席面摆你这里,爹、娘、我,还有松然,我们一家先聚一聚,没外人。”

“好。”南宫瑾认真写字,并没抬头。

074.已不是从前

这次二房虽然闹的大,但南宫定康一回来,就立即偃旗息鼓。原本想要全面接手南宫氏生意的几位同族,没等旭日村的老祖宗发话,就像是突然恢复了记忆,想起南宫定康当年六亲不认的恶名,连告辞都没说一句,匆匆走了。

南宫定康在书房坐定,书桌上放了一叠不怎么重要的文书,随手拿起粗粗翻看了一遍,不多时,书房门轻叩。

“进来。”

门外进来一位不起眼的中年人,“弟子李墨见过恩师。”

南宫定康笑起来,“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指指自己对面的位子让他坐下。

“不辛苦,弟子就是闲不住的性子。”李墨笑着坐下。“汾州、太原已经可以收口了,等师父吩咐。蒲州需要的时间比较长,虽然从半年前就开始,现在范氏这头已经没什么问题,但杨氏,才刚刚入套,毕竟在蒲州的安排,时间越长越有效果。”

南宫定康点点头,“阿瑾今天回来了。”

“师父放心。该要的债,弟子一定会要回来。”李墨想了想汇报道:“这次官府突然查封我们平阳的产业,之前没一点风声。弟子一直在查,好像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直接出的手,他们连借口都不找。但就算是杨氏应该也支使不动北镇抚司吧,弟子不明白的是,平阳南宫氏在锦衣卫的眼里应该啥都不是,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行动。”

南宫定康想了想,这种事,不外乎贪财、寻仇,于是,不再纠结,问:“山西巡抚这边……?”

“他把礼收下了。璞师弟真是不错,临走之前,已经和这位大人称兄道弟了。另外,那几个堂已按师父的命令化整为零。”

“承锐怎么回事?”南宫定康继续问。

“少夫人迫于娘家的压力,让杨忠义派人接走锐少,是用带去外祖家的名义。”

南宫定康脸色一冷,“沈氏?”

“不过,他们接走之后,并没离平阳太远,在接到师父要在平阳聚会的消息当天,就送到了外祖家,弟子一直派人盯着。估计应该马上会送回了。”

南宫定康点点头,又问:“你收的几个弟子怎么样?”

“有几个太小还看不出心性,另外几个,先挂记名弟子。我们清风堂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有你这个堂主看着,为师放心。”

李墨眨眨眼,笑着说:“师父啊,清风堂明面上的堂主可不是我噢。不然,大师兄又要生气了。他老是说,师父让他装无能,他也很郁闷。”

南宫氏清风堂一向承担南宫氏亲卫的工作,在南宫定康手里,把清风堂分成明暗二堂,分别由自己的二个弟子掌控。堂众不多,但全是南宫定康门下。大弟子汤树彬与南宫定康年纪相差不大,而二弟子李墨是犯官之后,其母在流放途中被南宫定康救下,本没想过李墨会报恩,谁知三年后,李母亡故,李墨带艺投师。

正说着,门外通报,说是亲家沈氏夫妇带着小外孙来看女儿,求见南宫定康。李墨微微一笑。

南宫定康回了二个字,“不见。”

**********

厨房半个时辰就把席面准备好了,虽说是家常菜,却做的相当精致。下人们陆陆续续在前厅摆上桌椅,开始上菜。

南宫璞虽然在张罗着这一切,注意力却始终在南宫瑾身上。南宫瑾早就停笔了,南宫璞好几次想上前,让他回房休息,但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说。眼前的南宫瑾已不是那个累了会要大哥背、会耍赖不肯起床的小捣蛋,他大了,连笑容都是那么疏离。直到见他身形微晃,左手紧紧握拳。

“阿瑾,先回屋换身衣裳吧。”南宫璞轻轻拍拍他肩膀,只觉得他的身体抖的厉害,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痛。“不舒服?”

“没事。”南宫瑾声音很轻,低着头,尽量不让南宫璞看到。

南宫璞有些懊恼,不想再当不知道,但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笑着说:“知道你的规矩,不喜欢下人进房,这样,大哥陪你回房换身衣裳。一会爹娘他们过来,你总不能还穿这身。”

半晌,南宫瑾点头,“好。”

虽然南宫璞明显觉得他站不稳,但对南宫璞的搀扶,南宫瑾表现的相当抗拒,好在只有几步路,南宫璞有些失落,但也只能强笑着拉他进房。

“不知道你的尺寸,娘说两兄弟身量应该差不多,所以大致都按我那个岁数的尺寸,每季都有新做。”南宫璞打开衣柜,随手拿出一套衣裳,“这事,还是应该让福妈妈来。”说着把衣裳递给站在一旁的南宫瑾。指了指衣柜旁的屏风,问:“要我帮忙吗?”

南宫瑾接过衣服微笑摇头,走到屏风内。

南宫璞有些不放心,站在屏风外不停问着话,“你走后一年,福妈妈就去庄子上了。要不要她回来?”

“好。”

“她倒是能帮你打理下西院。噢,对了,衣服合不合身?”

“好的。”

“明天针线房的人会过给来你量个身,让他们再做几身,反正也是要穿的。”南宫璞似是没听到换衣服的动静,想了想继续问:“你还记得厨房那个龅牙叔么?”里面没回答,“阿瑾?要帮忙吗?”仍是没回音。南宫璞索性走进屏风内,只见那套衣服搭在衣架上,南宫瑾坐在凳子上,闭眼靠着墙。

“阿瑾!”南宫璞几步上前,刚伸手碰到他的身体,南宫瑾如同条件反射,突然睁眼,身子向后让了让,右手一把抓住南宫璞的手。

“大哥。”南宫瑾回过神,看清眼前的人,急急放手,尴尬的说:“对不起,我,有点搞不清在哪里。”

“阿瑾,放松些,回家了,家里没人会伤害你。”南宫璞终于忍不住。“伤口痛不痛?”

南宫瑾笑了笑,摇摇头:“没事。”

“你这样……,不想让爹娘担心,大哥可以理解,但不用在大哥面前也强撑着。大哥问过小杜大夫了,我去叫他进来看看?”

“不用,真不用。哎,我有些烦他。”南宫瑾无奈,“现在不痛,就是有些晕,我知道是因为药的关系。没事。”

“头晕,你也忍?!”

南宫瑾闭了闭眼、揉揉前额,苦笑了下,“我不知道,对不起。”

南宫璞觉得他似乎有些神志不清,尽量放慢语速,“现在你好好休息。晚上,我会让厨房送些合你吃的。现在开始,你有任何不舒服都要和大哥直说。明白?”

“是不是我要做些什么?我知道家里有规矩,这样是不是不好?应该先换衣服的,对不对?……对不起,有点晕,不知道在说什么。”南宫瑾越说越轻,努力坐稳,不把眼睛闭上。

“你放心,所有事大哥都会处理。”南宫璞扶着他,心痛的说。

075.想要什么?

风华苑内,沈京和夫人宋氏带着小外孙承锐进了正房。

沈雪莹见到承锐一把抱住,居然有些心酸。承锐像是知道了什么,轻轻在沈雪莹耳边说:“娘亲,锐儿回来了,娘亲不要担心。”

宋氏看着自己女儿,有些尴尬的说:“锐儿我们带着,自己外孙,你还怕什么?”

沈雪莹不答,一会儿,摸着承锐的头,爱怜的说:“娘给你备了些你爱吃的,让嬷嬷拿到哥哥房里,和哥哥一起吃好吗?”

承锐懂事的点点头,“锐儿也好久没见哥哥了。”说完,向沈雪莹和自己外祖,行礼告退,跟着嬷嬷走了。

等孩子一走,沈京就愁眉苦脸的向沈雪莹道:“阿莹,你别怪我们,其实,我们也是不得已。本来我们是要见亲家公,结果,为了孩子的事,他见都不见。”

沈雪莹神色微微一冷,“我原来不知道,女儿果然是泼出去的水。”

“阿莹,你怎么能这么和你爹说话。”宋氏急了。

沈京拉过妻子,向女儿赔罪,“爹真是不得已。杨家势大,南宫氏都比不上,更不用说我们沈氏了。上次太原被查,让我们背的锅;这次,他们又拿我们的生意要挟。唉,其实,他们也不敢对承锐怎么样,毕竟承锐姓南宫。”

见女儿只是顾自坐着喝茶,也没理他的意思,有些愤愤道:“你嫁入南宫家这么多年,儿子也为他们家生了两个。怎么就不替娘家着想?”

“我怎么就不替娘家着想了?”沈雪莹看着沈京,“你们是想挤进北面的生意。你们知道北面是什么生意?”

“当然知道。一本万利,不然,他们南宫氏哪来的财富?”沈京盯着沈雪莹毫不示弱。

“南宫氏能做,不代表沈氏能做。”沈雪莹想了想,还是缓和了下语气,“爹啊,南宫氏一向自诩以武传家,这不是说说的。我嫁进来才知道,原来他们所谓的武,还包括北方的武装。北方四个堂,上马就可以打仗!”

“他们这是拥兵自重,是想谋反吗?”沈京很不开心。

“爹,你不要这么说。如果只靠朝廷的兵力,恐怕我们山西早就十室九空了。而且,北面的生意南宫氏也不过占了小头,还被人当成下人使唤。沈氏不及南宫氏的三成,杨家怎么可能会带上我们?”

“你怎么知道不会?这些都是要谈的。好,如果让我们也参一股北面的生意,我们沈氏给杨氏当下人使唤又如何?”沈京更气。

沈雪莹摇头,“爹,据我所知,公爹并不想继续。这次,旭日村、我们沈氏,怕都是被四家挑拨了。不过,南宫氏一向都是公爹说了算,旭日村再怎么跳,公爹一到,立刻散场。我们呢?原本,公爹也算是照顾沈氏了,这次,爹来平阳,公爹根本不接待,说明什么?”

“说明,他南宫定康架子大!”沈京满腔愤恨。

沈雪莹有些哀伤的看着自己爹,摇头,“一、南宫氏不再继续北面的生意,说明南宫氏有能力停。这个能力是不怕四大家,同时,也是不怕停了生意后没了来源。二、莹儿还记得,莹儿出嫁之时,祖母的话。祖母说,沈家有多少家底,自己清楚,在其它几家眼里,我们沈家根本什么都不是,但南宫氏不同,他们刚兴起,需要与各大氏族达成联盟,不过,原有的地盘早分完了。所以,南宫氏会选我们沈氏,从这点上,我们沈氏也不能背弃南宫氏。”

“莹儿,这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你祖母也去了这么多年。”宋氏说。

“但祖母的话没错。这次,是你们听信了杨氏之言,形同背弃,怎么可能还指望着公爹会见你们?能对我们沈氏现有的生意没影响就很好了。”沈雪莹再三解释,只希望父母能明白。

“他们北面的生意做了这么多年,也没带我们,要说背弃,他们才是!”沈京对女儿这样的言论非常不满。

“爹,要我怎么说你才明白?北面的生意,我们做不了!”

“什么叫我们做不了?难道参股也不行?!”沈京越说越气,“一个女儿家,懂什么!”

沉默。

终于,沈雪莹点头,“好,女儿是不懂。现在,南宫氏是铁了心要退出。爹如果为了北面的生意要与公爹谈,也是没用。如果爹觉得杨忠义会带着沈家发财,女儿也无话可说。女儿只有一个要求,以后,不要再拿承锐、承钧来要挟。”

**********

“哈哈,亲家翁,你总算是回来了。” 来的并非是沈氏家主沈京,而是汾州王氏的王立先。

南宫定康看他进房,虽然笑着,却有些不客气的说:“我刚到,你就来了,呵,约的应该是后天吧。”为王立先让了个座,笑问:“花茶?”

王立先坐下,笑着说:“我的口味,你还不清楚?”说着叹了口气,“我是早来了,还有我那傻儿子,他是急着想接回他媳妇。都分开好几个月了,说是想娘子想的不行。亲家翁,能不能行个方便,让他们小夫妻也能团聚。”

还没等南宫定康开口,门外又进来一个胖子。“定康兄,好久不见啊。哎,立先兄,明明我先到的,你怎么跑我前面了?”

王立先笑着说:“你一身肉,走的也太慢了。”

南宫定康作了个揖“想不到,范先生也这么早。我们是约在城北潋滟阁吧,难道门下通知错了?”

“没错、没错。”范东阳喘着气,自己找了个座坐下。“我早些来,是想和你商量些事。”

“你都是生意上的事,留着后日再说。”王立先直接拦住范东阳,“我先和亲家翁说些家务事。”

范东阳正想说几句,被下人上茶打断了。王立先看着南宫定康,“他们小夫妻的事,亲家翁是不是让他们小夫妻去处理啊?”

南宫定康还没答,南宫璞敲门进来。“爹。”见房里有其他人,呆了呆,旋即笑着行礼道:“王伯伯好、范叔叔好。”

“什么事?”南宫定康问。

“晚膳我另外安排了。”

“阿瑾……?”南宫定康有些不安的问。

“娘和杜大夫都在他房里。”

南宫定康点点头,“你也留一下,陪陪二位叔伯。”喝了口茶,毫无表情的对王立先说:“最近,家里事多,特别是幼子重病,他们兄弟姐妹感情一向很好,小琬不会回汾州。”

王立先低头不做声,范东阳皱起眉头看着南宫璞,“我看贤侄好好的,哪有重病?”

南宫璞微笑着说:“范叔叔,小侄还有一位幼弟。”

“哈,我以为你只有一个儿子,原来外面还有一个,哈哈。”范东阳大笑。

南宫璞有些不悦,“舍弟自幼离家,近日才回,范叔叔开玩笑了。”

“好吧,就算你儿子重病,这和小琬有什么关系?”王立先抬头,也有些不客气的问南宫定康。

南宫定康看着手中的茶,平静的说:“他伤在心脉能不死,实属万幸。现在,怕是又昏迷了。这事,你们想必也清楚。所以,小琬这里,肯定要等阿瑾康复了再谈。另外,还有什么事快些说,我和阿璞都没时间陪你们。”

王立先对南宫定康的态度非常不满,但什么都没说。范东阳沉不住气,“不就是个儿子嘛,这里谁没有?就算有个三长二短,大不了再生过,要这么金贵?”

王立先一惊,急忙拦着范东阳,“东阳老弟,也不能这么说,南宫氏一向人丁不旺,可不像你们老范家。”

南宫定康冷笑一声,“范先生,我知道你是百子千孙,希望你记得今天说的。有什么事,后天再说,失陪。阿璞,去西院。”说完,起身出门。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范东阳气的站起来。“他以为他是什么东西?给三分颜色就不得了了……”

“你行了!现在人家就是不得了。”王立先斜眼看看范东阳。“也不看看你现在在哪里,谁的地盘。”

“那又怎么样?杨忠义带走他小孙子,他不也没话说?”

“一年前、就算半年前,他叫大家来平阳,大家会来?我和他是儿女亲家,你呢?他通知,你不也乖乖来了?此一时彼一时,等大事定了再说吧。”王立先长叹一声,算是认命了。

076.不得不说的往事

一路,南宫璞都心痛的和南宫定康说着南宫瑾的事,“爹,阿瑾完全神志不清,不让任何人碰。好不容易灌了药,睡下了,还是很不安稳。真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会这样。”

南宫定康走到西院门口,站定并不进去,听南宫璞讲完。一会儿叹口气,却转身往回走。

“爹,不进去看看他?”南宫璞怕南宫定康真的不在乎南宫瑾,“小杜大夫怕他伤势会发作。爹,阿瑾很辛苦。”

南宫定康又站定,想了想点点头,“我知道。”又继续走开。

“爹,”南宫璞拉住他,想了想还是直说:“爹,阿瑾是很淘气,也不该一走十八年。但,他现在这样,爹,至少进去看看他。”

南宫定康摇摇头。

“爹!”南宫璞急起来。“我们都知道你不喜欢他,但阿瑾……。”

“他可能见到我会更不好。”南宫定康打断道。

“怎么会?阿瑾一直很想你能关注他,他很尊敬你。”

南宫定康不做声,站着,南宫璞也陪他站着,很久不动。

“你觉得,阿瑾是怎么样一个人?”南宫定康缓缓的问。

“阿瑾胆子不大,很怕痛、怕黑,总想偷懒,依赖性也很重,但他真的很聪明,很善良、有同情心,也不在意贫富贵贱之分,他很开朗、爱交朋友,和谁都玩得开。现在,至少荆州、泉州的事,我觉得他仍然还是原来的他。”

“你觉得,他会不会被人利用?毕竟在荆州、泉州,没任何背景,根本做不下来。”南宫定康把自己的怀疑说了。

“我相信阿瑾有分寸,他知道自己在干嘛,就算真有人帮他,也很正常。我相信,他会有很多朋友帮他,他也会真心帮人家。”南宫璞好像觉得根本没什么可怀疑。

“那你觉得,他突然出现这么做,为什么?”

“他想你关注他。一直都是这样,爹,你经常不注意他,甚至有时候,让人觉得你更在意松然。”南宫璞诚恳的说。

南宫定康继续问:“那为什么查不到他离家之后的事?”

“不能这么说,一个孩子,有谁会特别注意?再说,我觉得这种事不是去查,而是应该问他。我相信阿瑾不会不说,除非有些经历实在太艰难,他不想我们担心。”

半晌,南宫定康看着南宫璞,“阿璞,你真这么想?”

“我认为,这就是事实。”南宫璞肯定的点头。

**********

南宫瑾睁开眼,不一会,突然意识到什么,猛的从床上起来。

“阿瑾,醒了。”南宫璞快步上前扶住他,拿了个靠枕垫他身后,示意他不要起来。

“哥。”南宫瑾并不靠上,没想到南宫璞会一直在,他看了看窗外,阳光明媚。“什么时辰了?对不起,我好像睡过头了。”表情十分歉意。

“午时还没到。”南宫璞仔细观察了下,觉得南宫瑾神志清醒,放下心,笑着说:“不过,你倒真是睡过头了,都睡三天了。”

“大哥,我平时不这样,对不起,我、我知道家里有规矩……。”南宫瑾有些紧张,想起来。

“阿瑾,”南宫璞按住他,叹口气,“你不用老是说对不起,至少现在,你没什么需要道歉。放松些,好吗?”南宫璞扶他靠在床上。

南宫瑾还是很不习惯,略带歉意的笑了笑。

“我让厨房做了些吃的,你一定饿了。让他们送进来?”见南宫瑾点头,南宫璞开门,吩咐了声。不一会,二名丫头将一碗粥,几碟清淡小菜放在床几上,端到南宫瑾面前。做完这些,向二人行礼,又悄然退出房间。

“别嫌弃。你知道的,家里的病号饭就是这样,想吃好的,就快些把身子养好了,大哥带你吃遍平阳。”南宫璞坐在他床沿,笑着说。“粥是用高汤熬的,去了油。”

南宫璞就这么看着,面带笑容,一直等他吃完,亲自动手将床几搬开放在一边,又坐了回来。

“哥,你不用一直陪我。”南宫瑾不好意思的说。

“我记得你小时候生病,就喜欢让我坐这里陪你,还要手拉着怕我走。有时候,只好和你一起睡。”

南宫瑾笑了笑,轻声问:“我小时候,很麻烦、很讨人厌吧?”

“没觉得。”南宫璞想了想,说:“瑾啊,你能不能,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就算耍赖都好,大哥不想你这么……。你一定要记得,你已经回家了,在家里很安全,你要相信大哥,大哥一定会保护你。明白吗?”

南宫瑾有些不明所以的点点头,“我知道。”想了想,笑着问:“是不是我说什么胡话了?”

“你只要不紧张、放松,就好了。还有,大哥喊你的时候,你一定要听。”南宫璞又笑了笑,“对了,你介不介意现在和大哥说说你离家之后的事?”

南宫瑾暗暗一惊,苦笑了下,“其实,也没什么……。”低下头,没了下文。

等了会,南宫璞似乎为了不让气氛太尴尬,笑着说:“大哥也就是随口问,不想说没关系……。”

“不是。”南宫瑾微微抬头,轻轻拉着南宫璞的手。

南宫璞内心微微一动,好似当年的感觉。

只听南宫瑾缓缓道:“我离开后,就跟了一个教书先生,他虽然穷了些,但有吃的,还有地方住,他对我也很不错,教了我很多东西。只是,后来,他回乡了,不过,他回乡前,把他所有的钱分了二份,给了我一份。其实,当时,我想回家的,但,不敢,我怕、怕你们忘记我……。”

“唉,大哥应该多教你些,至少让你知道,无论如何,都要回家。”南宫璞话里有些后悔。

南宫瑾想了想,又继续道:“之后,我当了一段时间小叫花。”自嘲的笑了笑说:“可是,不会要饭。后来,有一个老叫花带着我。这个老叫花很厉害,教了我很多,还说要送我回家。”

“很厉害?丐帮的?”南宫璞猜测。

“这个,我也不知道,只是小时候一直都是这种感觉。”

“他,食言了?”

“不知道算不算。我跟了他半年,他带我到处走,他说多走多看才有见识,他说,等我回了平阳,那就什么都见不到了。”

南宫璞皱起眉头问:“他知道你是平阳人?知道你姓南宫?”

南宫瑾点点头,南宫璞又问:“你知道他叫什么?”

“他没说过,只让我喊他爷爷。他还和我说,他觉得所有东西都有一个最基本的道理,知道这个道理,再看武学一道,就应该是共通的。”

南宫璞神情严肃,并不打断他。南宫瑾仍是拉着他的手,像是在回忆,继续道:“他说,他好像找到了一点影子,虽不能说皆准皆通,但能通十之四、五,也可能是五、六。”

“他教你了?”

“是。”

“你拿什么和他换?”

南宫瑾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道:“内功心法。”见南宫璞半天没开口,南宫瑾又低下头,轻轻说:“对不起,我错了。”

“之后呢?他为什么没送你回家?”

“他死了。他让我等他回来,就送我回家。我等了二天,后来,又去找他……。他死了。”

半晌,南宫璞突然问:“你当时在衡阳?衡阳城外关帝庙?”

南宫瑾有些吃惊的抬头,看看南宫璞,“你怎么知道?”

“十六年前,丐帮发生了件大事。四大部为了得到帮主真传发生火拼,结果,原本十八长老、三个副帮主,只剩下一个,另外,失踪了一个。当时,那里应该全是死人,你去找他?”南宫璞简单的把知道的事说了。

“我不知道会是这样。在死人堆里找到他的时候,他还没死。他说,让我要学会保护自己,不要随便告诉别人自己家的内功心法,没到平阳不要叫南宫瑾……。还有,不能送我回家了。”南宫瑾眼里泛起泪光。

南宫璞微微叹口气,轻轻拍拍他手背安慰,小声问:“然后呢?”

“他死了,我、我没办法。但,我也不想让他和那些死人在一起,记得有个词叫死无葬身之地,我不想他这样。”南宫瑾平静了下,“我找了家棺材铺,赊了口薄木棺材,老板人很好,以为是我爷爷,就帮着葬了。”

“他一直没告诉你名字?”

南宫瑾摇摇头,“他说,不能让别人知道,他骗小孩。”

南宫璞拍拍他肩,“我想我大概知道是谁了。别太难过,他应该是个很开心、快活的人,不会喜欢你为他伤心。”看南宫瑾询问的眼神,笑着说:“他是丐帮的传功长老贺之骞,也是我说的失踪的那个。当时,衡山派最先发现此事,但,丐帮能处理此事的几乎都死光了,其实,最后是衡山派出面处理的。”

“贺长老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他的学说老是被人当成旁门左道,就连当时的帮主也勒令他不得传授,只负责指点。他曾向爹下过战书,本来,以他的地位,爹也不会不理,但偏偏他加了句,如果他赢了,就让娘陪他一天、如果他输了,就陪娘一天。所以,爹就没理过他。”说着,笑起来,看着南宫瑾道:“他倒是真的一直想看看我们家的内功心法,只是始终没和爹攀上关系。不过,我知道,贺长老没比爹大几岁,让你叫他爷爷,怕是想在你身上找点爹的便宜。他不是坏人,带了你半年,应该是真的喜欢你,怕是把你当弟子了。难怪你身手这么好。”

南宫瑾带着泪笑起来,“是,他很有意思。老是怂恿人打架,自己在一边看。他还问过我,是不是家里最丑的,他说,正因为丑了,才更要有男人样,不喝酒不男人。还教我怎么要饭,他说要弯的下腰、直的起身,那才是真男人。”

“什么最丑的?!那时候你还小,根本没长开。要饭?教南宫家的二少爷要饭,亏他想的出来。”南宫璞笑着,但多少还是有些忿忿不平。

南宫瑾笑了笑,怕眼泪掉下来,用手捂住眼睛,“大哥,我还记得他的样子。”

南宫璞拍拍肩膀,安慰道:“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祭拜他吧。还记得他葬哪里吗?”

南宫瑾想了想点点头,放开南宫璞的手,揉了揉胸口。

“不舒服吗?”

“没事。”南宫瑾笑着说。

“瑾啊,上次大哥就和你说过,不舒服要直说,你不能问什么都回答没事。大哥让小杜大夫过来看看好不好?”

南宫瑾点点头,心里暗暗松口气。这种事太容易查,选择说真话确实没错,只是后面的事,有些难交待了。问题是,好像前几天还说了什么?

077.隔阂

杜岭进门,满脸的鬼鬼祟祟,背着南宫璞,向南宫瑾一阵挤眉弄眼,见南宫瑾视而不见,清了清嗓子说:“嗯,那个,璞大哥啊,我先给他做个检查。”

南宫璞笑了笑,点点头,“好,小杜大夫麻烦了。”站在原地并不动。

南宫瑾看看南宫璞,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哥,能不能先出去下?”

“为什么?”南宫璞不解。

南宫瑾更不好意思了,“要把衣服脱光。还有,我想、我想,方便下。”

“你光屁股的样子,我都不知道见过多少次了。”南宫璞笑起来。

“大哥……。”南宫瑾脸红了红。

南宫璞笑着说:“好吧,我出去。”说完,出去,还很贴心的关上门。

门一关上,杜岭就迫不及待的蹦到南宫瑾床前,压低声音说:“我、我收到信了。”

“什么?”南宫瑾看到他,总能感觉到无奈。

杜岭手忙脚乱的掏出封信,递上。

南宫瑾皱眉接过,“有件事要问你。前几天,我是不是神志不清,说过什么话?”

“啊?噢,前几天,你还真是神志不清,差点把我的手捏断了。”说到这里,杜岭哭丧着脸,有些委屈的伸出右手,手腕处一片淤青。“我还以为你一回到家就失心疯了。不让人碰也就算了,还缩在床角那里,不停的说不能睡、不能睡……。你哥都吓到了,后来没办法,怕你伤势发作,只能给你灌药,你想吐出来,还差点打你哥。”说着,又有些小自豪的神色:“还好,我的药药效快、药力强。”

南宫瑾叹口气,“以后再有这种情况,尽早打晕。”

“喂,那还要能打得过你啊。”杜岭盯着南宫瑾手里的信,小声说:“他们在我师兄的信里放了这封信,给你的。快,看看。”

信只有几行字,南宫瑾看完,靠在床上,升起一种无力感。

“怎么啦?”杜岭着急。

南宫瑾什么都不说,直接把信甩给他。

杜岭看了遍,呃了一声,“他们要你打听,你爹和那四大家谈了什么?还有,要你家不要退出?”杜岭抬头看看他,“什么意思?你、你现在能做什么?”想了想,斩钉截铁的说:“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不同意!”又想了想,觉得不对,“不行,我得回封信,告诉他们你的情况!”

“你能不能安静些?你要告诉他们什么?我不受我爹待见?”

“不是啊……。”杜岭好像怕他伤心。

“让我想想,会有办法的。”

听他这么说,杜岭又急起来,“不行!你的伤最忌劳心劳神,这样就不会好了。”

过了很久,南宫瑾自语道:“如果我再提出谈一谈呢?”

“啊?你说什么?和谁?不会是你爹吧?”

南宫瑾似在沉思。杜岭着急的问:“你还能和他谈什么?”接着劝道:“还是不要谈了。怎么说呢,你爹也真是可以。唉……,你家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你爹不喜欢你……”这话一出口,杜岭觉得好像说的太过了,瞟了他一眼,连忙住口。

南宫瑾像是没听到,“大哥一直在这里陪我,他也不一定知道什么。”叹口气,“只有松然了。”问杜岭,“松然来看过我吗?”

杜岭想了想,“你回家那天我见过他,然后就没了。你大哥天天在,你娘也经常来,一会估计她又会来了。其他人,暂时还没来过。”

“如果,我现在提出游园……。”

“不行不行,你肯定撑不住。”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能怎么办?”想了想,起身下床。

杜岭急起来,“喂喂,你想干什么?”

“方便,不行吗?”

**********

大概觉得时间有些久了,南宫璞轻轻敲门,一同进来的还有周棠。见南宫瑾站在窗前,有些紧张的说:“瑾儿,你怎么起来了?”

南宫瑾笑着,“娘,没事。我一向恢复的快。”没等周棠开口,又接着说:“我想今天请大家吃饭呢。娘和大哥一直照顾我,都没时间好好休息,太辛苦了。还有,大嫂我还没见过,听大哥说,他都有二个儿子了。”

南宫璞拉着南宫瑾坐下,看了看周棠,只见周棠轻轻摇了摇头,笑着说:“也不急在一时,来日方长,现在首要的,是把伤养好了。”

过了一会,南宫瑾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的问:“家里是不是有很多事?”

“还好。”南宫璞解释。“怎么?”

南宫瑾若无其事的笑了笑,“随便问问。”

周棠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一黯,旋即面带微笑的在南宫瑾面前坐下,“瑾儿,你爹离开平阳很久了,所以这些时日琐事缠身,连松然也被叫去帮忙。他天天都问你的情况,好几次想过来的,其实,他更怕你不欢迎他。”

“我,我没想这个。”南宫瑾很是尴尬。“噢,对了,小杜大夫说我恢复的很好,我想、我想,最多再过一个月就走。”

杜岭站在一旁,听他这么说,眼睛瞪大,不知所措。

“要走?为什么?”

“住不惯嘛?”

周棠和南宫璞几乎同时问。

“阿瑾,你才回来呀?再说,小杜大夫昨天说,你的伤口还在渗血。”

杜岭完全不知道南宫瑾想干嘛,不敢接话,甚至都不敢在他们三人的视线内,瞬间有些后悔,刚才为什么不出去。

南宫瑾低着头不好意思的说:“我觉得太麻烦大家了。本来以为,回平阳会让大家都轻松些……。其实,我好的很快,不用一直陪着。”

南宫璞看了看周棠,见周棠的表情似要开口阻拦,忙说:“瑾啊,我派人去庄子上,福妈妈听说你回来,高兴哭了,她说如果小少爷不嫌她年纪大,手脚不利索,她很想回来继续服侍。”

南宫瑾愣了一下,“福妈妈……。”

“你奶妈呀,别说忘了。”南宫璞笑起来,“本来娘一直留她在西院,福妈妈说看不得院子里都是你的东西,所以就自己要求去庄子上。明天她应该就到了。”接着打趣说:“其实,西院最好还是有个女主人。”

南宫瑾略尴尬,“福妈妈,我当然记得。”

周棠没想到南宫璞会有这样的决定,接口道:“福妈妈很惯着你……。”

“娘,当年,福妈妈可是我挑的,我知道她很紧张阿瑾。”南宫璞很自豪。

周棠无奈摇摇头,“也就是你了,给弟弟挑奶妈。”

南宫瑾红着脸,不知道说什么。

南宫璞仍是笑着对周棠道:“娘,阿瑾真的好多了。不如,后天开始,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白天忙自己的事,晚饭全家坐下来一起吃。”转头又和南宫瑾说:“瑾啊,今天晚上就在你这里了,我和娘会过来。你大嫂娘家来人,她们也好久没见,这几天带着二个小鬼见娘家人。所以,就后天了,后天他们也走了,爹这里估计也能空些。好不好?”

“都听大哥的。”

“好,就这么定了。那,这里就麻烦小杜大夫了。”南宫璞看了看杜岭。

杜岭听到南宫璞在说自己,吓了跳,赶紧点头。

南宫璞继续说:“娘,既然阿瑾没什么问题,那雪莹娘家的客人,我们还是接待下吧。”

周棠看看南宫瑾,对南宫璞说,“也好。就是,留瑾儿一个人……。”

“娘,我没事,杜岭也在。”南宫瑾接口道。

杜岭听到又提自己名字,满脸的不自在。

“好吧。”周棠终于妥协,对南宫瑾道:“我们晚饭过来。你要听小杜大夫的话,多休息,知道吗?”

“知道。”

**********

一出西院,周棠就拉住南宫璞担心的说:“我们真的这么走了,瑾儿会不会不开心?”

“娘,你有没觉得,阿瑾把自己当客人?可能是我们的关心让他觉得不自在,毕竟一个人生活了十多年。”

周棠想了想,悲哀的说:“你能找你爹谈谈吗?让他就算不喜欢、不关心,也来西院坐一坐,一次都好。”

“爹是关心他的……。”

“关心?”周棠冷笑了声,“你觉得,如果,瑾儿没走,现在会怎么样?”见南宫璞愣了下,周棠继续,“这是那天在兖州,瑾儿和你爹谈的时候,问的最后一个问题。”

南宫璞不知道应该怎么答。

“你爹想的就是养废他。没用捧杀这招,也是因为有你。娘想过这个问题,突然很庆幸,他当年这么任性、庆幸他十八年来,没回过平阳……。”

“娘,不会的……。”南宫璞急忙为自己的爹辩护。

“那天,瑾儿就已经什么都明白了,所以,才会突然发病……。可他还是个傻孩子,心存希望回平阳。”

“娘,阿瑾才回来几天……”

“那你说,他为什么要走?”周棠问。

**********

“我就想不通了,你为什么要说走?”杜岭坐到南宫瑾身边,“你如果要走,当初又为什么这么坚决的要回?这不是折腾嘛?”

“我好像没必要解释。”南宫瑾叹口气。

“喂,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们还要相处的。我现在当你是朋友了,你就不能当我是朋友?再说,你把我手捏成这样,你表示下,我就原谅你了呀。”杜岭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一副你不说我会睡不着的样子。

过了很久,南宫瑾又叹了口气。“今天信上的事,我完成不了。”

“完成不了,就不要完成了呗,我写个说明,就说你身体太差没办法。”

南宫瑾苦笑,“你也知道的,这和我身体没关系。”

“这倒也是……。”杜岭猛然闭嘴,感觉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当时,我要求回来,是因为觉得郑夙说的对,这是我回平阳的机会,如果不回,可能短时间没机会了。”

“为什么?”杜岭不解。

“如果我不回,娘会留下,但他会走。不管留多少人保护,都没太大意义。如果我一直不回,娘可能不会劝,她会一直陪我。到时候再找机会?那还不如抓住现在的机会。至少,我回了后面就有很多种可能,我或许就有得选了。”

杜岭一脸呆滞的看着南宫瑾,就差没说,好复杂,有些弄不懂啊。

南宫瑾看他的样子,耸耸肩,“一句话,我们有任务。”

“但你不是说,完不成吗?”

“但,兖州信上的那件事,我可以。”

杜岭突然想到,“什么?!你、你……”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压低声音说:“你要去土默川!”又急急说:“不行,不行,过一个月也不行。你、你不能有事的,你知道我回不去太医院了,要是你有事,我就完了。完了完了!”

南宫瑾看着杜岭觉得很好笑,“连你都说不能走,他们会让我走?”

“那你还说要走?”

“我在平阳没地位,甚至比不上郦松然。”

杜岭完全不解,“你现在是受伤了呀。这和你说走有关系?”

南宫瑾叹口气,“好吧。我想有自己的空间,不想被人整天盯着。”

“你想干什么?”杜岭又紧张起来。

“不干什么。”南宫瑾站起身,回到床上,“睡觉。你要看着吗?”

“你是我病人,我不会离开。”杜岭斩钉截铁的说。

078.报复1

从南宫府后门内有一座小山丘,山丘不高,很幽静。平时,府里这座小小的后山,几乎没人上山。不过,只要是府里的老人都知道,山上住了一对夫妇。

山上一间木屋,屋外有几畦地,种着各色蔬菜,还养了些鸡鸭。南宫定康走到木屋前,正好见到农妇打扮的女子在摘菜。“二嫂。”

农妇笑着点点头,指了指屋里。

南宫定康开门进屋,屋里窗下轮椅里坐着个须发花白的男子,右手已断,左手也只剩下两根手指。“二哥。”

男子点点头,却不回头,对着身前的棋局苦思冥想。南宫定康走到他身前,拿出三本棋谱,放在他桌边,在一侧坐下。“阿瑾回来了,伤的很重。上次,你给我的那个地方,我派人去看过了。”怕他不记得,加了个地名,“辰州。”

男子回头看着他,笑道:“都过了三年了吧,你也真屏的住。”接着又说:“我早说辰州是个好地方了。大哥当年收着的人,好在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是不是还有其他人知道那地方?”南宫定康问。“大哥不在这么多年了,那里的人一大半倒像是后来有人放进去的。”

“我也没去过,只知道有这么个地方。也可能有其他人知道,如果你不想要,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吧。”男子根本不在意。

“我用了。阿瑾这次受了重伤,可能是一辈子的事了。总归有人要负责。”南宫定康平静的说。

男子笑起来,“按你的性子,是要斩草除根了。辰州的那些东西,本就是大哥种着玩的,你要就拿去用。”

“我不会拿那些东西做生意,不过,用它绝户倒是好,还不留痕迹。”

男子点头,“就是要时间。不过,反正不要本钱,说不定还不小心进帐些,没什么不好。既然你不想做这生意,那就要想好怎么控制,这东西很阴损。”

过了半晌,南宫定康又说:“我要给阿瑾上族谱。”

男子大笑了几声,“你八成不肯等到过年了,哈哈哈,又要闹事。”

南宫定康看着他,“阿瑾回来,阿璞对他没一点戒心,我有些担心。”

男子也看着南宫定康,一字一字的说:“如果有一天真兄弟相残,你也看不到了。担心什么?如果你在,你会弄不过你儿子?”男子回忆了下,“阿瑾,小时候好像见过,这孩子胆子真不大,就是太淘了。糟蹋我种的菜,还拔鸡毛。”

“家里谁都知道不能上山,就他不听话。”

男子点头,“是啊,跟你小时候一点不像。你担心什么?”

南宫定康像是在回味男子的话,终于说:“还缺什么?我派人送来。”

男子摇头,“都有了。”

“好,那我下次再来看你。”

“没事不用来。”男子笑了笑,又转回身研究棋谱去了。

**********

太原,晋祠的牡丹花早已谢尽了。傍晚时分,古树繁茂的庭院,更显阴森。

“倩倩。”一位三十上下的男子,推开大门,一阵风吹过,庭院里空无一人。“倩倩?你在吗?”

“郭公子?”一名女子从树后转了出来。

“是我是我,倩倩。”郭应离眉开眼笑的迎了上去,一把抓住女子的双手,“好冷啊。我给你暖暖。”说着,把她的手放进自己怀里。

女子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不是说去见你爹吗?怎么约在这里?”郭应离不解的问。

倩倩哀怨的说:“我爹给我定了陈员外家的大公子。怕是、怕是不会见你了。”

“我答应过要娶你的……”

“你不是娶,是纳。”倩倩轻声打断了他。“我知道,你是郭氏的大少爷,是将来郭家的家主,但我也不是下等人家出身。我爹不会同意我、我当妾的。”

“倩倩,你是贵妾啊。你明白的,我不能休妻,我知道委屈你了。”

倩倩双眼含泪,“不能走大门、不能穿正红嫁衣、连孩子都是庶子……,应离啊,就算我都没关系,但我家里,真的不会同意。”

郭应离急了,“我们谈过的,倩倩,我可以用平妻的礼仪娶你。倩倩,我是真的,我知道你也是真的。我不想这样错过一辈子。别怕,让我和你爹谈谈吧?”

“应离,你是真的要我?”倩倩颤抖着问。

“当然是真的。”

“为我,你什么都不怕?不论会遇到什么,你都要我?都不会放弃我?”

“当然!”郭应离冲口而出,紧接着略一迟疑,加了句“你知道的,除了我不能休掉正妻以外。我和她没感情,只是为了家族利益联的姻。倩倩,你才是我要的人,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倩倩扑到郭应离怀里小声哭泣。

天色已晚,倩倩哭累了,拉起郭应离的手,“去我家吧。不过,今天我爹不在,先见见我娘。”

郭应离笑着点头。

夜很浓,不见月色,只有微微星光。倩倩带的路几乎没有人烟,不过,郭应离并不奇怪,因为他已来过几次。

**********

又一次,郭应离在自己的马车里醒来,面带微笑,不记得是不是见了倩倩的娘,但一夜缠绵,却是让人长久回味。四个月前的一次游园,认识倩倩。连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把一场无意的邂逅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郭应离不是一个沉湎女色的人,家里一妻二通房,虽然常有应酬,但从不上瘾。对,上瘾,倩倩会让人上瘾,她的一颦一笑、她晚上的表现,是如此不同!还有,她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就像自己的另一半。四个月,郭应离从没想过,自己会对一个女人日思夜想。

倩倩是刘氏嫡次女,刘家也是大户之家。但倩倩这个次女,却因为从小与父母相克被放到城外庄子上。郭应离白天也来找过这个庄子,其实这个庄子并不难找,不过,男女有别,一个男子怎么能公开上门约见未婚少女?郭应离还去过刘家,见过倩倩父亲,当然不是为了倩倩,而是随便找了个借口上门看看。

终于,决定以贵妾纳她。不知谁说的,妻没情趣,有情趣的通常是妾。郭应离躺在车上,笑着。把她接进门,自己就不用这么辛苦了。虽然是贵妾,但答应倩倩以平妻的礼,那就正式上门提亲吧。反正爹不在家,等他回来,也不能反对什么了。

郭应离动作很快,当天就准备了一份大礼,托好友孙刚送到刘府,正式提亲。不过,孙刚去的快,回的也快,而且满脸疑惑。

“应离,刘介说他有四个女儿,只有一个女儿是嫡出,但早在十多年前就已嫁人,并没年方十八的嫡次女。”

“不可能!倩倩不受他家待见,从小生活在庄子里。我查过,城外的庄子确实是刘氏名下。”郭应离急了。

“应离,这事,我不知道怎么说。”孙刚欲言又止,还是叹口气道:“你说的庄子是不是离晋祠不远,在很偏僻的一座小山上?”

“是,确实是刘家的。”

“是,倒是。不过……。”孙刚又不知从何说起。

“你不要吞吞吐吐,有话直说。倩倩不会骗我。”郭应离有些气愤。

“我也问了,刘家这代确实没叫倩倩、倩儿、小倩的女儿。不过……,刘介有个姐姐,名为倩娘……”

“倩倩才十八岁,刘介的姐姐?怕有五、六十岁了吧。”郭应离没好气的说。

“刘倩娘,嫡出,行二,十八岁那年因故辞世。刘家认为有些……,怎么说呢,就是有些许罪责的人不能葬入家族墓地,所以在小平山上修了个园子,专门葬这类人。”

“你、你在说什么?“郭应离一脸震惊。“不可能、不可能……!”

“我也大致打听了下,刘倩娘当年是因为想和人私奔,被家里发现自尽的。这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小平山上的园子,最近一次使用应该是六年前,后来就没再有人入葬。现在,按刘介的说法,连管园子的人都没,怕是荒废了。”

“不可能,我去过,如果荒废,我会看不出来?”

“我不知道,但应离,这事恐怕、恐怕蹊跷了,是不是找些有道行的人看看?”孙刚担心的问。

“我不信!”郭应离根本不管孙刚,出门直奔刘府。

079.报复2

刘介听到门下通报郭大公子到访,还没等他迎出门,就见到来势汹汹的郭应离。正想寒暄几句,却听郭应离质问:“虽是贵妾,但郭某以平妻礼娶,你为什么不答应?”

刘介呆了呆,相当为难的说:“大公子,刘家要能和郭氏结亲,就算是妾室也是我们刘家高攀了。可是,大公子,刘某真没女儿可嫁,最小的好多年前就成亲了。”

“倩倩,晋祠西庄子里那个,不是你女儿?”郭应离怒道。

刘介忙解释,“刚才孙公子也来说过。但,唉,晋祠西小平山上确实有个庄子,但那其实是个墓园,几年前还有个看门的,他老死后,就没人去了。”

“不可能,那个地方我去过,明明住着人。”

“大公子,刘某没必要骗你啊!”刘介急了。

“好”郭应离抓起刘介,“那我们现在就去看看,是不是你在骗人!”拖着他就往门外走。

刘介慌起来,大喊:“啊呀,郭大公子,你这是干嘛?都这么晚了,明天吧!”

“明天?让你有时间准备吗?”郭应离冷笑一声,“我的马车就在门外,路我也熟,刘员外,就不要推辞了。”

刘介不得已,只得带了个长随,跟着去了。

**********

到达小平山已是日落时分,郭应离几乎熟门熟路的就找到了那个庄子。但眼前的一切,却让他完全呆滞。

门还是那扇门,不过,原本红漆大门,变成了斑驳的黑门,轻轻一推,整扇门摇摇欲坠。前院异常小,青苔、杂草丛生,像是久无人住。

刘介在一旁有些不自在,小声对郭应离道:“大公子,这地方真没人住。走吧。”

“不可能、不可能……!”郭应离不理他,穿过回廊到后院。

刘介在他身后喊:“大公子,不要进去了,后面就是墓园!”

墓园、真的是墓园!郭应离呆在当场。怎么会是墓园?不可能!清楚记得,后园曲水环绕,小巧、精致的几处院舍,倩倩就住在那里。下人、侍女不缺,还有几个庄婆,倩倩说她怕黑,晚上这里一片灯火辉煌。刘介!

郭应离大怒,冲出后园,把站在门口的刘介硬拖了进来。“说!你做了什么!倩倩呢?把她弄到哪里去了?!”

刘介被他抓着,几乎哀求道:“大公子,我、我真没这么个女儿。这里,原本就是个墓园……。对、对,这里是葬了倩娘,但、但,她是我二姐。”说着,指着墓园左边一座墓,道:“就那里,不信,你自己去看。”说这些话的时候,刘介的声音都发着抖。

郭应离不管,拖着刘介到他指的那座墓。墓不大,应该没人祭拜,墓碑上的字都已剥落,但依稀能看到“刘氏倩娘”几个字。天更暗了,一阵风吹过,刘介抖的更厉害,小声说:“走吧,大公子,要看,明天再看,要祭拜也明天再来吧。”

“不可能!不可能!你做了什么!”郭应离吼道。“倩倩呢!倩倩!

“大公子、大公子,以后,我会、我会经常来祭拜的,我会……。”刘介怕了,急的拽着郭应离就要走。

“我不信!”郭应离被他拽的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猛然间,看到在墓与地面的缝隙里有一块白色丝帕。郭应里放开刘介,几步上前,把那块丝帕拽了出来,丝帕的一角,绣了个小小的“离”字。这不正是,昨天晚上与倩倩游戏时,蒙住她眼睛的那块丝帕吗?

郭应离呆在当场,任由着刘介死命的拉他出后园。突然,尖叫一声,甩了手里的丝帕,奔向马车。

**********

“倩倩!”半夜,郭应离似乎一回头,就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少女,还是美好的样子。

倩倩在哭,边哭边说:“你是真的,是不是?你要娶我的,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娶我的!”

郭应离心软,揽过她,有些不确定的问:“你、你是真的吗?”

倩倩哭着说:“我是!我是!”

突然,怀里的女子变成一具腐烂了差不多的遗骸。郭应离尖叫!

五天后,整个太原都知道郭家大少爷撞了鬼。因为,自从那天郭应离从小平山回来后,几乎每天都有好几波道士、高僧到郭府做法,但郭大少的精神却越来越不济。尖叫、不停的尖叫。

恶鬼始终不去。郭太夫人到处求医,有人提议以平妻礼娶刘氏亡女,引来郭少夫人大怒。眼见郭应离已到疯狂边缘,太夫人终于一封书信到平阳,催郭氏家主郭翼尽快回家。

**********

汾州,路埠书院。

王鹏华自从乡试之后就很少来这里,但再不来,怕是很久都不会来,因为要进京赶考了。所以,当好友约他至书院怀旧时,他来了。

王鹏华是王立先的四子,庶出,自幼好读书,是汾州王氏两代中最有可能金榜提名的。乡试第八名的成绩,让王氏全族都对他有了相当的期待,更不用说王立先。如果能出个进士,如果能领个实缺、在朝为官,那汾州王氏将不用再依靠姻亲杨氏的提携,不用再盯着南宫氏家财,地位自然大大提高。

正因为王立先这样的想法,王鹏华虽是庶子,但在家里的日子过的一直不错,他更是严于律己、奋发读书,除了书院同窗,连朋友都不多。不过,董良杰是个例外。

认识童良杰是四个月前,当时他已考中亚元,到处有人约诗会、笔会、游园……,说实在,王鹏华对此并没太大兴趣,但王立先的意思,还是要他建立自己的人脉,无奈参与。每次都觉得与周围一切格格不入,那些同窗也并不太熟,但他们却能做的像是知己一般,这让王鹏华更不自在。

那次诗会,让王鹏华发现了一个和自己一样格格不入的,先是和他抢了一次茅房,之后,又鬼使神差的都躲到了假山处的一个小山洞里,二人在洞里默默坐了二刻钟才开始搭话。想不到观点如此一致,于是,就经常一起约着参加诗会、游园,虽然仅是如此,童良杰却也是王鹏华最好的朋友了。

这次路埠书院之行,说是怀旧,其实也是一次诗会,也是最后一次,等父亲回来,王鹏华就准备进京。

王鹏华一进书院,就有一个童子带着他到中央讲习台,好多同窗在斗诗。还是老一套,王鹏华本想走开,见那群斗诗的人中站着童良杰,走上去朝他笑了笑。童良杰点头,示意他站到身边。王鹏华几步上前,看着童良杰面前一张白纸,却迟迟不落笔。

“良杰兄……”王鹏华正要细问,突听人群一阵骚动。只见一位老汉身穿麻衣,举着柴刀,哭喊着冲过来。

“张雄!逼死我儿,以命赔命!”

奇的是一群读书人,见此情景,像避瘟神似的躲开,生生让出一条路来。老汉举着刀,直接冲到童良杰身边,对着童良杰身边的一位黑脸书生拿刀就砍。童良杰一呆,拉起王鹏华就要避开,谁知被脚下的桌腿绊了下,一个踉跄,有意无意间,竟把王鹏华的右臂送到了刀下。

狠狠一刀砍下,只听惨叫一声,那黑脸书生吓的脸色苍白,猛的避开,而王鹏华竟被生生砍断了右臂,直直倒在血泊中。

080.谈不拢

郭翼收到信的时候,正在生闷气。

他在平阳耗了差不多半个月,南宫定康天天和他们商谈,但明明很简单的事,却仍是像之前一样,不给个明话。

到后来,南宫定康居然说,南宫氏早已按山西巡抚的要求解散了好几个堂。甚至,拿锦衣卫查封南宫氏平阳家产的事为例,虽然还了产业,但能拿的全拿走了,南宫氏损失惨重。因此,南宫定康要求,既然南宫氏已毫无用处,不如就此退出,不再参与北面的生意。

有这么容易?当初硬挤进来,真以为四大家连成立支商队的能力都没?天真,只不过,要个替罪羔羊而已。现在,翅膀硬了,想不干就不干?那有这么容易!不过,那个洛云石,果真是南宫瑾啊。

郭翼嘴角带了一丝冷笑。杨忠义胆子太小,要是他,怎么可能把南宫定康的小孙子就这么还回去?想到湘君夫人慵懒的笑,这个女人还是有些门道的。

三天前,王立先收到家信,突然匆匆回去了,连儿子都没带。王立先的几个儿子,除了传说中极有才华的王鹏华,其他都是草包吧。郭翼很是放心,看着王鹏飞的草包样,怕是过了这一代,汾州王氏也该到头了。

“老爷、老爷,家里来信,大少爷出事了!”老仆快跑到门口,气喘吁吁的禀报。

郭翼接过信,还没看完脸色就变了,“快!即刻回程!”

**********

南宫定康把潋滟阁包了一个月,只是,今天陪席的时候,发现,原本五个人的主桌,又少了一个。

范东阳讽刺的说:“嗬,这倒好,事没谈完,人倒是一个个的走的差不多了。南宫兄,你当初说要解决这事的,不如爽快些,我们也能走了。大家都是家大业大,哪来这么多闲功夫耗着。”

南宫定康不做声,一旁,杨忠义顾自倒了杯酒,喝了口,悠悠的说:“听说,王立先庶子出了事。”

范东阳皱起眉头,“什么?他为了个庶子,就这么急吼吼的回汾州去了?”

“那位,可是他们王家的宝贝,几十年才出了这么一个。听说,本来都要进京赶考去了。偏偏这个时候……。”说着对自己的右手小臂做了个刀砍的动作。“手臂没了,就算书读的再好、再有才华,也过不了殿试仪容这关了。王家的希望,算是泡汤了。”说完,过了很久。杨忠义看看南宫定康,“不知道,南宫兄对此,有什么想法?”

南宫定康面无表情,“这是人家的家务事,相信王兄自会处理。”

“是吗?”杨忠义看着南宫定康问,“那南宫兄可知郭兄又是为了何事?”

“他只打发了个下人,来我府上通知,说是家中有事,先走了。”

“是吗?”杨忠义斜着眼睛看了看南宫定康,“南宫兄觉得,我们是不是也快收到信了。”

南宫定康笑了笑,“杨兄问的有意思。”

范东阳像是瞬间想到了什么,死死盯着南宫定康,“南宫,你做了啥?”

南宫定康无奈摇摇头,“这几天,天天和各位商量大事,陪各位吃饭、喝酒,范兄觉得在下能做什么?”

“你、你……。”范东阳一时语塞。

南宫定康看了看二人,“南宫一门一向胆小,不知二位能否同意在下的提议?”

“提议?你的提议不就是想退出?!”范东阳有些恼火。

杨忠义又喝了口酒,“如果南宫兄只有这么一个选项,其实,也不用谈了。”

“现在与鞑靼之间的榷场有各色商队,其实,各位也不用只盯着南宫氏。”南宫定康也为自己倒了杯酒。

范东阳冷哼一声。没有郑屠夫,难道还要吃带毛猪?本来,他们几家就都有商队到鞑靼,无非只是把不能运的东西,通过南宫氏的渠道出去而已。说穿了,就找个替罪羊。再说,朝廷似要和谈,但从做生意的角度来说,这世上还真没比军火更好的生意了。

南宫定康叹口气,“在下虽在平阳,却也有半个月没回家吃饭了。如果二位真觉得谈不拢要走,那也给在下说个时辰,好让在下有个盼头。”

范东阳冷笑,“你这话,就是在赶人了?!”

“其实,好聚好散,在下与各位也是朋友一场,这笔生意做不成,还有其它不是?”南宫定康笑着看看范东阳。

沉默片刻,范东阳突然站起来,“没意思、没意思。我范东阳做生意,从来不求着人家。南宫定康,你是第一个!”走到门口,回头对杨忠义道:“他这么赶人,你不走吗?”

杨忠义笑了笑,“唉,南宫兄说的也是。不过,这笔生意,可不是我们二人能说了算的。”说着,指指窗外,“还是那句,京里还有人盯着呢,怕是南宫兄也要给个交待才是。告辞。”

**********

差不多一个月,除了很少回家的南宫定康外,南宫瑾几乎天天在西院与家人晚餐。

大嫂沈雪莹没大哥的绝世风华,但也不算太差。二个孩子,承锐还小,天真烂漫。倒是那个承钧,十岁左右年纪,很有些小大人的样子,不过,听说自己没读过什么书,眼里透出了不屑。好在,这二个孩子都留宿学堂,不用应酬他们。反而,大姐有些奇怪,虽然也知道大姐不善表达,但除了刚见的几次外,明显有心事。

所以,当南宫瑾提出想送南宫琬回绿汀阁的时候,也没想过南宫琬会向他交心的说什么。

把仆众遣开,连南宫琬贴身的丫鬟也不留,南宫瑾推着轮椅慢慢走。

南宫瑾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南宫琬先开口:“谢谢,阿瑾。”

“谢什么?”南宫瑾笑问。

“以前,你很少有耐心推着我散步。”

确实,从西院到绿汀阁并不远,要不是特意绕圈,怕是没几句话的功夫就到了。

“小时候不懂事,还以为大姐不喜欢和我们一起玩。”

半晌,南宫琬道:“我是想的。”

“昨天见大姐的绣品,功夫真是了得,不输那些大家。”

南宫琬不好意思的笑笑,“大姐也给你做件衣衫吧。”

“那我可舍不得穿。”

听到这句话,南宫琬有些出神。他,也说过这句。想到付清双,南宫琬的表情透出温柔。

南宫瑾停下,找了块石头,面对南宫琬坐下。“大姐,我听松然说,家里想让你和离?”

南宫琬回过神,看着远方,不答。

南宫瑾注意她的表情,“其实,我认为,和离的事,不应该是家里决定。大姐毕竟在汾州生活了这么多年,好与不好,旁人不知。只要不是委曲求全,这事应该大姐自己决定。”

南宫琬猛的盯着南宫瑾,“阿瑾,你有办法让我回汾州么?”

“如果大姐不是很急,我会想办法。但是短期内……,毕竟我的意见,在家里没什么份量。”南宫瑾苦笑。

“大姐不想为难你,你记得就好。”拉了拉南宫瑾的手,“回房吧,晚上有些凉,你的伤还没好。”

南宫瑾笑起来,“哪就这么弱了。”

**********

回到西院,南宫璞居然在等他。

“你再不回来,我可要派人去找你了。”南宫璞笑着说。

“就送送大姐。”

“这里到绿汀阁没多少路。”

南宫瑾想了想说:“哥,大姐想回汾州。”

“她和你说的?”

南宫瑾点点头。

南宫璞沉思了一会,摇摇头,“我的话,现在她都不听了。”

南宫瑾看着南宫璞,“家里人都……逼着她和离。”

“逼?”南宫璞苦笑一声,“当初嫁去汾州,也是有原因的。现在,不过是想改正错误罢了。”

“或许,大姐已经习惯了,我们都知道,大姐比较喜欢安稳。”

“阿瑾,有些情况,你不了解,她要回汾州也并非你所想。”

“不管什么原因,如果她觉得回汾州更好呢?”

南宫璞想了想,还是摇头,“回汾州,怕是不能了。王氏族里出了些事,现在她要回去,我更怕她受牵连。”

“什么事?”

南宫璞笑了笑,“王氏族长的一个庶子受了伤,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和大姐有关系?”

“怎么说都是你大姐的小叔。再说,我们也不能阻止外人胡乱猜测,是不?阿瑾,有机会,你再劝劝她,和王氏之间,按大哥的想法,还是和离比较好。”南宫璞大致解说了下。

“好。”南宫瑾点头。

081.媚术

红尘戏楼,是平阳最高端的戏楼。三层高的戏楼极具规模,楼内回字形布置,处处简约,却又处处透着奢华。不过,客人只能上到二层,戏楼的三层不对外,连楼梯都与下面两层分开,是南宫定康的几位弟子商议事务的所在。

三楼雅间,一位拥有玲珑身段的女子,一会为李墨添酒、一会又为汤树彬剥虾。

“这次,我们的柳老板,唱的可是出鬼戏。”李墨看着女子笑着说。

“你们啊,就喜欢简单事情复杂化。”汤树彬无奈摇摇头。

女子抬头笑着问:“难道大师兄不想听听?”

汤树彬笑着说:“壹壹的媚术当世无敌,那姓郭的小子也算是不亏了。”

“只是媚术,就没意思了。壹壹可是想了好多方法,和二师兄讨论了很久才下手的。”柳壹看了看李墨。

李墨也无奈的说:“是啊是啊,用了不少*,还在那间墓园外,套了一个院门,又搭了临时的院子。事完了,这些布景还全运回来。也只有壹壹有这耐心。”

“二师兄当时不也认为很有意思吗?”柳壹笑看着李墨问。

汤树彬摇头,“你们啊,也就师父不在意这些……。”

“可是效果好啊。”柳壹有些自豪的说:“那位郭大公子啊,是真的疯了。”又瞥了眼李墨:“不像二师兄,白刀子、红刀子,血淋淋的……。”

“哈,效果好。不过,那王鹏华倒真有几份才气,可惜了……。”

“你们二个也别自吹了。蒲州的那二家……。”

“大师兄放心。”柳壹为汤树彬倒上酒:“范家这一代基本也就这样了。至于杨氏,他们家比我们想的管的更严些,不过,也没关系,无非时间更久些。现在一下子四家都出事,那也太过了。”说着看看汤树彬,“能让师父下这样的命令,壹壹倒有些想见见那位师兄了。”

汤树彬摇头晃脑的说:“那位师弟,师父可是宝贝的很,要见也没这么容易。”

柳壹又笑着看看李墨。李墨只有答道:“暗地里是见过一次,与师父倒是像了几份。远了些,没看真切。不过,……”李墨也学着汤树彬的样子看着柳壹道:“这世上,能比璞师弟更有风姿的,怕也不多了。”

柳壹低下头,小声说:“师父啊。”掩饰般为李墨继上酒,笑着说:“如果那位师兄真肖师父几分,倒也值得期待了。”

屋外戏台戏文不断,楼顶包房内三人说说笑笑。不一会儿,房门轻叩,小厮在门外通报。南宫定康转过屏风进来,三人齐齐起身行礼。

“师父。”

南宫定康看着三人,笑道:“你们倒是清闲。”

柳壹上前伺候南宫定康落座,“看师父心情不错,是不是那四家都回去了?”

南宫定康点点头,三人忙着重新布了酒菜。

李墨笑着说:“师父,此事一了也就没了大患。只剩旭日村那些不安份的,好处理。”说着又看了看柳壹,开玩笑说:“以后,我们的柳老板总算可以安心的写戏本子了。”

南宫定康没理三人的眉来眼去,摇摇头:“怕是没这么容易。”接着,笑了笑:“你们三个最近辛苦。蒲州那边,杨忠义已有提防,你们见机行事。”说着,喝了杯柳壹倒上的酒。

“是,师父。”

“好了,我在这里,你们玩的也不尽兴。”说完起身,对三人笑着关照,“别把这间戏园子拆了。”

“师父,”柳壹突然挡住正要出门的南宫定康,却不知要说什么。

“什么事?”

柳壹犹豫下,开口道:“师父,壹壹觉得,既然瑾师兄回来了,是不是让大家认识下。同门师兄弟见面不识,也挺尴尬的。”

南宫定康略一迟疑:“他重伤未愈,暂时还不便见客。”见柳壹仍未让开,继续问:“还有什么事?”

柳壹急忙让开:“没了。壹壹恭送师父。”

半晌,柳壹始终站在门口没动。李墨忍不住拿扇子轻轻拍了下她的脑袋:“师父都走了,你发什么呆?”

柳壹若有所思的走回桌前坐下,汤树彬见她这幅模样也有些奇怪,问:“怎么啦?柳师妹。”

“你们有没觉得奇怪?”

“奇怪什么?”李墨也坐下问。

柳壹有些不肯定的说:“你们有没觉得,说到那位师兄,师父好像并不开心。”

汤树彬用少见多怪的神情看着她:“为人父母,见自己孩子伤重,怎么可能开心?壹壹,等你有了孩子就不觉得奇怪了。”

柳壹皱眉,“不是吧……。”

李墨笑着对汤树彬道:“壹壹修炼媚术必然是要洞悉人心的。”又问柳壹,“壹壹觉得是怎么回事?”

柳壹想了想摇摇头,“师父的迟疑……很复杂。”

汤树彬无奈,“是你想复杂了吧。再说,师父一向都是不太热络的性子,就算松然跟着伺候,师父都是有事说事的。你们这么揣测师父,好吗?”

**********

旭日东升,又是晴朗天。

南宫瑾梳洗完开窗,微微有些凉意,窗外只有杜岭在打着不知所谓的拳。自从福妈妈回来后,西院就很安静,整日里见不到一个下人,但只要招呼,那些人就会不知从何处出来听用。每天的晚餐设在这里,当然一个月来,大当家是一次也没来过。倒是娘和大哥怕他不自在,没跟的这么紧了。

王氏庶子?王氏一族有一个庶子王鹏华,据说有相才。如果是他出事,那恐怕不止一家了。为了退出,大当家做的真是绝!如果翻脸到这种程度,几方怕是无法再合作了。唉,无能为力啊。

南宫瑾拿起看了几页的书,披了件衣服坐在窗边,半天没翻一页。

轻轻叩门声:“少爷,早膳。”

“进来。”

一个有着玲珑身姿的女子,端着食盒进来。今天,居然不是福妈妈。女子娴熟的摆好桌,走到南宫瑾面前深深一福,“少爷,请用膳。”

南宫瑾放下书,望了她一眼,正对上女子抬眼看他。眼波如水、深如沉渊,吸人魂魄。

“少爷,奴婢今日摘了枝红梅,不知少爷可喜欢?”女子右手空转,在南宫瑾眼前带过。

南宫瑾看着她,似完全沉入她的眼波之中,“红梅?……,自是喜欢的。”

女子浅笑,媚之入骨,上前轻轻拉起南宫瑾的手,带他走离窗口。

“少爷是哪里人?”

“平阳。”

“少爷可告知名讳?”

“南宫瑾。”

“少爷,这里是十八年前。你离开南宫氏大宅,出了城,见到了什么?”

“河。”

“你跳了河?”

“是。”

“河水很冷?”

“是。”

“你一直在河里?”

“没。太冷,上岸了。”

“你没回平阳,到了哪?”

过了很久,南宫瑾缓缓答道:“辽州。”

“辽州有谁?”

“教书先生。”

“你们做了什么?”

“他让我抄书。”

“抄书?”

“抄《传习录》、《王心斋先生全集》……。”

女子打断他,“除了抄书,还做了什么?”

“《九章算法比类大全》、《道藏》、《爨桐集》……。”

女子皱眉,盯着南宫瑾的双眼,问:“现在你不抄书了,在做什么?”

“《海语》、《梦溪笔谈》、《富国策》、《史记》……。”

女子再次打断他,从怀里拿出一片几近透明的物体,媚笑着抬手将此物搭在他嘴边,“少爷喜欢红梅,偿偿这冰山冷梅可好?”

南宫瑾的眼神渐渐冷冽,不再开口。

“少爷……。”

突然,房门推开,南宫定康冲进屋,一把打掉女子手中的东西,喝道:“你干什么?!”

女子惊恐之下,退开二步,慌忙跪倒,“师父!徒儿、徒儿没做什么。”

南宫瑾眼神瞬间清明,抬眼见南宫定康身后跟着二个人,杜岭正是其一。杜岭似乎见到南宫瑾向他略一点头,满脸疑问总算没傻到问出来。

南宫定康面如寒霜,“没做?”

李墨急忙上前,跪倒南宫定康身前求情:“师父,壹壹只是一时贪玩……。”

话没说完,站在一旁的南宫瑾晃了晃,晕倒在地。

“啊哟,南宫瑾!”杜岭这次反应极快,二步冲上前挡住南宫定康。

“阿瑾!”南宫定康急忙转身,半蹲在南宫瑾身旁,见他神情痛苦、气息不稳,更是紧张,“小杜大夫,阿瑾他……?”

杜岭把了把脉,拿出药丸急急塞入他口中,“伤势要发作了,你们先出去。”说着快速解开南宫瑾的衣服。

柳壹像是吓傻了,完全不相信会这样。李墨急急上前,想要扶起南宫瑾,杜岭打开他的手,喝道:“现在动他,会出人命的!你们都给我出去!”

见三人没动,杜岭怒道:“你们除了想他死,还想干什么?!出去!别妨碍我救人!”边说边动手按摩心脏。

南宫定康脸上似闪过一丝哀伤,微微叹口气,快速起身对二个弟子说:“都出去!”说完,当先出门。

李墨拉起柳壹,急忙跟着出去,随手关上门。

刚关上门,杜岭就一屁股坐倒地上,紧张的脸都白了。南宫瑾睁开眼,拉了拉他,指了指门外做了个口型,让他继续。杜岭急忙点头,又继续起来,一会儿,凑到南宫瑾耳边小声问:“好、好了没?”

“他们还在门外,你扶我到床上,然后出去,和他们说我没事,需要休息,让他们走。”南宫瑾小声说。

杜岭照做。开门,三人果然站在门口。

“小杜大夫,阿瑾……?”南宫定康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慌乱。

杜岭拉长着脸,挡在门口,“暂时没事了,我会看着他。你们忙自己的事去吧,不要在这里了。”

南宫定康又站了一会,点点头,“那就麻烦小杜大夫了。”

“我是大夫,应该的。”

南宫定康转身离开。李墨向杜岭拱手作揖道:“得罪。”

杜岭翻了个白眼,“你们没得罪我,这话不是对我说。”

李墨有些尴尬,点点头,拉着柳壹走了。

杜岭关上门,快步走到床前,沿着床沿坐下,这次,更是紧张的人都抖了。南宫瑾起身,看着他无奈的说:“人都走了,你紧张什么?”

“这次,我、我是不是很聪明?要是、要是没抢到你爹之前把脉,他、他一定会看出来。我、我是不是很聪明?没让那个谁碰你。”杜岭结巴的说。

“是很聪明。”

“你、你都没和我说过,就、就看了我一眼。”杜岭脸上还带着后怕。

“是,你简直太能干了。”

杜岭可怜兮兮的看着南宫瑾,“我都紧张成这样了,你能抱抱安慰下么?”

“啊?!”南宫瑾一脸无法接受的嫌弃。

杜岭等了会,见南宫瑾完全没要抱他的意思,只好耸耸肩,“好吧。不过,我觉得吧,你爹还是很紧张你的,特别是我说是不是要你死时,看得出,他是真的很难过。”想了想,小心的问:“那句话,是不是重了?”

南宫瑾叹了口气,“师父?呵,真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他指使的。”

“啊?什么意思?”

“媚术,要练这种术法很难,并不常见,一会你研究下地上的那个东西,如果没猜错,怕也是什么*吧。不知道,这宅子里还有多少奇人异士。”南宫瑾满脸不屑。

杜岭吓了一跳,“媚术?刚刚那个女子?你、你没被迷住心智吧?我、我听说会把人弄成失心疯的。”

“放心,要把人弄疯光靠媚术是不行的,还要环境配合。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南宫瑾不在意的笑了笑。“对了,这几天你出去找找铺子。”

“找什么铺子?”杜岭不解。

“这里不安全,你尽快搬出去,就说想在平阳开家医馆。铺子一定要在闹市,大小不论,最好要有个后院。”

“等等……。”杜岭打断他,为难的说:“有几个问题。第一,这铺子是买还是租?我、我没钱啊。”

“你给我治了这么长时间的伤,怎么都有诊金吧?”

杜岭满脸为难,“这个、这个,当初都没说过。你、你是要我去讨?”

“你去找郦松然,就说你想开医馆,向他借钱。”

杜岭想了想,点点头,“好吧。那第二个问题,只能你伤好了我才能搬出去呀,你刚刚还这么一下,我怎么让人信你没事呢?”

“你的意思是,我不该这么做啰?”南宫瑾反问。

“也不是该不该,就是,我有些没想通。”杜岭回答的很老实。

“你能肯定,那女子的所为不是她师父指使?”

杜岭皱眉想了半天,“这个,很难说啊,我总觉得你爹不像是装的。”

“难道你觉得,我装的不像?”见杜岭又要把脸皱拢了,忙说:“不提这个。不管他是不是在我面前演戏,现在我这样,他总该处理吧,就算演个戏,也该演个全套,至少给我个说法。如果他没任何动作,那这个梁子是结下了。”

“他是你爹哎,你又不是真的有事。再说,他处不处理,你也不会知道。”

“他会让我知道。呵,说不定现在他心里就在想,我是不是装的了。”南宫瑾拍拍杜岭,“好了,第二个问题,我会想办法。还有其它问题没?”

杜岭想了想,“好像有,但暂时想不到。”

“过几天,你去找郦松然,透一透你想开医馆的事。”

杜岭还是有些担心的看着南宫瑾,“好是好。但你还是要注意些,不要太累了,不要做太剧烈的活动,不然,真的会发作,这样,我就搬不出去了。”

082.出门

惩戒房在南宫氏大宅北面一处角落,平时几乎没人,是处罚清风堂众的所在。

“跪下!”南宫定康喝道。

柳壹直直跪下,双眼含泪,“师父,弟子不知道,师弟他会、会……。师父!”

南宫定康不看她,问站在一边的汤树彬:“你是堂主。残害同门,按律该如何处置?”

李墨急忙跪倒,求情:“师父,师妹也是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没想到,会用冰山冷梅对付同门?”南宫定康声音冰冷。

李墨看看柳壹,见她泪流满面很是心软:“师妹这次……。”

汤树彬上前,不动声色的拉了拉李墨,阻止他说下去:“师父,按律残害同门,轻则三十鞭刑,重则废去武功逐出师门。师父,念在这次师妹初犯,错在玩心太重、对同门用药,但并未存残害之心。弟子认为,可领五十鞭刑、面壁二个月,以观后效。”

半晌,南宫定康长叹一声:“你的意思是,阿瑾伤势复发是他自己活该?”

“师父、师父……,”柳壹哭道:“师父,怎么罚我都行,弟子知错了。师父,不要把壹壹逐出师门……。师父,师父,壹壹真的知错了。”

南宫定康沉默良久,终于点点头,对汤树彬道:“就按你说的吧。”说完,缓缓离开惩戒房。

见南宫定康离开,汤树彬走到柳壹面前:“你是怎么回事啊?又不是不知道师父为那位师弟做了什么,你还故意去惹祸?”

李墨也责怪道:“壹壹,你在想什么?”

柳壹抬头脸上带着泪,看着汤树彬问:“如果是你们重伤未愈,猝不及防之下中了媚术会如何?”柳壹不等他们回答,继续,“我有自信你们无法挣脱;我有自信只要开个头,你们会把所有的事毫无保留的说出来。但,那位师兄并非如此,他几乎什么都没说,甚至从一开始就是怀疑的,我用冰山冷梅是因为什么都没问出来,而他要挣脱了。师兄不简单,师父的怀疑是对的。”

汤树彬急了:“师父从没说过他怀疑什么,你到底在想什么啊?壹壹!”

柳壹转头看着李墨:“二师兄,你一直是信我的。”

李墨叹口气:“二师兄一直信你。不过,你自己也说过,只要意志力够强,媚术并不是不能破。你不知道那位师弟有过什么经历,但他不仅能活下来,还有不错的身手和学识,这一切并非全部都靠运气。二师兄只是觉得,你如果好奇他的经历,真没必要这样。”

柳壹见李墨也不站在她这边,委屈的说:“我不想师父难过。师父一直都不开心,这次师兄回来,师父比原来更不开心……。”

“壹壹啊。”汤树彬无奈之极叹气道:“你不要想这么多。一会领了罚,还要去后山面壁,我会让你嫂子过来照顾你。”

**********

这几天,杜岭郁闷的要死。天天都要和南宫瑾斗嘴,完了之后就坐到西院的大门口。斗嘴这事没难度,本来那人就难伺候的要死,完全就是假戏真做,只是非要他坐到这大门口,还要像个小媳妇似的生闷气,杜岭对这点就有些不明白了,这是故意在整他呢?还是故意在整他?按南宫瑾的说法,坐大门口,总归能逮到只兔子的。

可是“兔子”在哪里呢?自从那天的事后,连家庭晚饭都停到现在,除了周棠前几天还天天来、南宫璞偶尔到场外,西院更静了。有时候,杜岭在想,南宫瑾这是被他们软禁了吧?

“咦,小杜大夫。”

杜岭抬头,见郦松然正走到院门前。难道说,这招守株待兔还真的行?!

“小杜大夫怎么坐在这里?”

杜岭撅着嘴、皱着眉:“我能怎么办?我只是大夫啊,又不是受气包。你知道他有多难伺候吗?”

“怎么啦?”郦松然看他这样子很想笑,又觉得不太好意思。

杜岭叹气,“别问我,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见郦松然要进门,杜岭又拉住他,“能借我点钱不?”

“多少?”

“我要出去,开家医馆。”杜岭说的斩钉截铁。

“什么?”这个想法倒让郦松然吓了跳。

杜岭站起身看着郦松然说,“我是大夫,大夫当然要给人治病,给人治病当然要有医馆。所以,我要开家医馆!”

“这个……。”一时,让郦松然不知要如何回答。

“我又不是你们家的。反正他现在活蹦乱跳的很,我走应该也没问题。”杜岭撅着嘴。

“这个,倒是要和大家好好商量下。那小杜大夫这医馆,可是开在平阳?”

杜岭又一脸落寞的坐下,“开哪儿无所谓,反正我也没地方可去。总之不想待在这里,被软禁一样。”最后半句一出口,杜岭就愣了下。完了,怎么把想的说出来了?这可没和南宫瑾商量过,要是他知道会不会被骂?

郦松然也愣住了,“嗯,家里人本来就不多。这几天,姨父、大表哥都有事出去了、孩子们也都住学堂,难免安静些。”见杜岭没答话,尴尬的说:“我先进去看看阿瑾。”

一进门就吓了跳,原本好好的草地,被翻的乱七八糟。南宫瑾拿了把锄头在翻地,一旁福妈妈时不时劝几句,可南宫瑾充耳不闻,正急的不知如何是好。见郦松然进来,急忙迎上。

“表少爷,劝劝我家少爷,前几天还病着。这几天也不知为什么,天天和小杜大夫吵,从昨天开始就拿着锄头在这里翻地了。表少爷,我家少爷的病可不能累着。”福妈妈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郦松然点点头,上前,拍拍南宫瑾的肩,“干什么?种菜?”

“不种。”仍顾自拿着锄头翻地。

“那干什么?”

南宫瑾停下,用衣袖擦了擦汗,一旁福妈妈忙递上块手巾,南宫瑾看都不看,挥挥手,福妈妈看看郦松然,歉意的退下。

“我想着,加把劲,明天应该能把这里全翻完了。”

“然后呢?”郦松然仍是十分不解。

“然后?然后再夯实了。”

“做什么用?”

南宫瑾笑起来,“夯实了,当然可以再翻啊。”

“啊?我不明白,这是……。”

“你不明白、杜岭不明白、福妈妈也不明白。呵,这有什么好不明白的?”南宫瑾笑完,埋头继续翻地,“对了,前天我和娘说要走,你们商量过了?”

郦松然表情复杂,不知如何答。

南宫瑾也不抬头,自问自答:“这几天没人来,怕是不知道该怎么和我说不行吧。你是被派来通知我的吗?”

郦松然突然抓住南宫瑾的手,不让他继续翻:“我们进去谈。”

**********

房内,南宫瑾顾自洗手、擦脸。郦松然看着他,迟迟不开口。南宫瑾坐到桌前,为自己倒了杯水,看着郦松然:“说吧。”

郦松然表情为难,最终还是下定决心:“阿瑾,你可能不知道。为你的事,这十多年,大姨和姨父一直在谈……和离。”

“啊?”这个消息真让南宫瑾有些吃惊。

“他们可能以为我们都不知道,其实……。”郦松然自嘲的笑笑,“连我都知道,只是大家都不说罢了。哎,当年,我都想过,如果大姨和姨父和离,我肯定跟大姨走。我想着带大姨到淮安,然后我养她。”说到这里,郦松然有些不好意思。“你那天发病的原因,一开始家里不清楚。后来,你说要走,大表哥才打听了,去问的姨父。为这,大姨和姨父不太愉快。大姨想带你离开平阳……,我知道姨父是不想和离的,不然早几年就离了。这几天,大姨和姨父去城外清心观了,每次他们吵到无法收场都会去。”

南宫瑾看着他问:“你说这些什么意思?”

“其实,我今天只是来看看,怕你冷清了,确实没想要和你说这些。”

南宫瑾叹口气:“我要走,和任何人、任何事都没关系。只是,当时决定回平阳时,可能昏昏沉沉有很多事没想到,能允许我反悔一次吗?”

“你是不是会,一离开平阳就消失?”

南宫瑾大笑,“你太看得起我了。”

郦松然觉得自己问的有些傻,也笑起来:“刚才在门口见到小杜大夫。”

“那个家伙又怎么了?天天坐门口,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他说他想走。”

“走?哈,我都走不了,他想去哪?”南宫瑾好笑的说。

“想开医馆什么的。”

“他有钱?”

“向我借了。”

见南宫瑾神情略一迟疑,郦松然问:“怎么?”

南宫瑾若有所思的摇摇头:“没什么。”半晌,继续道:“没什么事的话,我要去翻地了,不然后天都翻不完整个院子。”也不等郦松然的反应,直接站起,准备出门。

郦松然拉住他,“你非要做这个吗?”

“你说我能做什么?”

郦松然想了很久,突然笑起来,“换衣服。我们出去。”

“你说什么?”

“今天家里除了大嫂,就你最大了。大嫂一向不管闲事,既然你想出门,那我就陪你逛逛平阳城啰。反正你地都翻得动,逛个街,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大不了,把小杜大夫也带上。”

“你……?”南宫瑾看着郦松然的笑脸,不太确定他的目的。

“我不想家里这么压抑,大家开开心心多好。”

083.拳出惊人

平阳城北裕泰兴。这家小店一间门面,几十年没变。墙面黑漆漆、桌子粘答答,店里还飘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可能不是饭点,店里只有一桌客人,点了一碟臭豆腐。一个人在吃,二个人捏着鼻子看那人吃。

“好,就是这个味。你们真不偿偿?”南宫瑾吃得很兴奋。

郦松然捏着鼻子、皱着眉,凳子坐一半,桌子尽量不碰:“还是受不了。”

“臭死了!”杜岭叫起来,用手不停扇着风:“怎么会这么臭?”

“所以我才说,这绝对是平阳一绝。”南宫瑾吃的一脸满足。

杜岭指了指盘里几块,“这东西不行,那锅子里的油有几百年没换了吧?都不知道是什么油,臭的要死!你少吃点,对身体不好。”

“这你就错了。汤有高汤、油也有高油,要的就是这个味。”南宫瑾一本正经的胡说:“再说了,吃不进才叫对身体不好。”

郦松然拍拍南宫瑾,“听小杜大夫的吧,这几块吃完,我们走了,快些。太臭,受不了。”

等南宫瑾把最后一块塞到嘴里的时候,几乎是被二人拉着出了这家小店,一脸的意犹未尽。

“你是故意的吧。”杜岭皱着眉看着南宫瑾:“第一家就这里,真倒胃口。”

“咦?你是来吃的?刚不是说跟来看看铺子吗?”南宫瑾擦了擦嘴奇怪的看看他。

“平阳我又没来过……。”杜岭一脸的委屈。

南宫瑾笑着说:“所以才带你出来嘛。”转身对郦松然道:“带这位去看看我们平阳的繁华吧。”

“繁华?灵玉坊?”郦松然看看南宫瑾:“我记得你一向不喜欢那里。”

“说实在,我都不记得为什么不喜欢了。”南宫瑾耸耸肩。

三人一路吃吃喝喝、说说笑笑。

杜岭一开始还对路边摊异常抗拒,嫌不干净。到后来,看到路边摊就冲上去来一点偿偿,说是终于明白‘美味都在小摊上’这句绝对是真理,郦松然也很没形象的和南宫瑾抢着羊肉串。到灵玉坊时,三人人手一串冰糖葫芦,不管外人怪异的眼光,舔的旁若无人。

“我觉得这间铺子就不错。”南宫瑾不负责任的随意指着一间二个门面的首饰店道。

“在灵玉坊开医馆?”郦松然完全不解。

“不行吗?”杜岭问:“这里人多、热闹,没病人的时候也不冷清。”

“是啊,杜岭的医馆也不全是来看病的。既然在灵玉坊,那完全可以做点药膳嘛。”南宫瑾随口说道。

郦松然看了看南宫瑾:“做药膳?那还是医馆吗?不如让小杜大夫开家药膳馆算了。”

“不行,以后要是有人问起,杜神医在哪里?杜氏药膳馆,那多没面子。”南宫瑾拍拍杜岭。

“对,我是要当神医的。”杜岭挺了挺胸。

“而且,医馆的名字不仅要大气,更要霸气,那才配得上杜神医。”南宫瑾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医馆?霸气?”郦松然开始怀疑南宫瑾是不是真的了。

首饰店掌柜见三人一直站外面指指点点不进来,陪着笑脸迎出门:“郦公子大驾光临,快进来坐坐。”

南宫瑾瞄了眼郦松然:“认识?”

郦松然也学着他刚才的动作,耸耸肩:“一言难尽。”

二人还没动,杜岭已是笑嘻嘻的进去了。

进店的杜岭不管身旁小厮如何卖力的介绍店里首饰,只管拉着南宫瑾,里里外外的看,咧开嘴笑着说:“还真不错,有院子、还是双层的,够大。哈……。”

掌柜陪着笑,悄悄拉着郦松然问:“这,郦公子,这是,看房子啊?这铺子,我们东家怕是不卖的。”

郦松然脸微微一笑,“就是随便看看,掌柜请自便。”

“郦松然。”一位公子哥香粉覆面、画着红唇、黛眉,妆容精致,却很是做作。有三五好友拥簇、身后跟着几个长随,飘飘然进了店门。

郦松然回头见是他,眉头微微一皱,脸上笑意敛去,换了幅面无表情的模样。

“我还以为你回淮安了呢,怎么还留在平阳?”公子哥一把折扇轻轻在郦松然身上点点,一脸不屑。

“罗兄,好。”郦松然作揖,对罗勇昶身后的几位也拱了拱手,“各位好。”

“郦公子,好。”

罗勇昶转头对几位好友说:“哎,不用这么客气,都自家人。”接着又对郦松然道:“听说,你家有枝一丈高的珊瑚树?明儿正巧我宴客,你差人送我家去。”

郦松然面色一冷,“此物在淮安,是先母遗物,并不外借。”

罗勇昶笑起来,“什么时候说要借了?我罗勇昶家里从来不摆别人家的东西。十两银子够不够?”向身后的长随伸了伸手,长随赶紧上前拿出十两银票给郦松然。郦松然不接。

“松然,这位是?”见对方态度嚣张,南宫瑾不动声色的拨开那位递银票的长随,有意无意挡在郦松然身前,笑着问。

罗勇昶看都不看南宫瑾,问郦松然:“你朋友?”

郦松然犹豫了下,不知该如何介绍。

“不用介绍,我没兴趣。”罗勇昶边说边想用扇子赶开南宫瑾,“十两,东西明天送我家。”

南宫瑾站着不动,笑说:“这位仁兄是没听见别人的话?正好,我认识位神医,专治各种耳疾,介绍给这位仁兄可好?”

罗勇昶皱着眉瞥了眼南宫瑾,“你又是什么个东西?”

“那要看你是不是东西。”南宫瑾笑了笑。

“你!好大的胆!”罗勇昶一抬手,几个长随立刻围了上来,不过似有些忌惮郦松然,并没直接动手。

郦松然怕南宫瑾冲动,赶紧拉住南宫瑾:“这位是罗家大少爷,罗勇昶。”

南宫瑾一愣:“罗小胖?”现在的罗勇昶不胖,那层脂粉遮盖住了左脸、脖子上的烧伤疤痕,不仔细看并不明显。

罗勇昶听南宫瑾这么喊他,立刻面如寒霜,郦松然急忙向罗勇昶介绍道:“这位是我二表兄南宫瑾,二位原也是认识的。”

罗勇昶也愣了愣,“南宫瑾?不是早死了吗?”

南宫瑾不在意的摊摊手:“不好意思,让罗兄失望了。”

罗勇昶盯着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痕:“你还有脸回来?!”接着,冷笑一声:“南宫瑾!我罗勇昶大人有大量,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和你计较。你要是识相,立刻自己在脸上划上三道,跪到我家求我原谅,不然……。”

话没说完,一拳正中罗勇昶鼻梁。罗勇昶后退几步坐到地上,鼻子巨痛,伸手摸了把,一脸一手的鲜血,呆住了。原本围着的长随也吓了跳,没想到南宫瑾居然会突然动手,混忘了恐吓的架势,纷纷围住罗勇昶,而一旁的伴当、店家也不甘落后,一时间“少东家”“罗兄”“少爷……。”各种呼声,此起彼伏。

郦松然吃了一惊,却并没阻止。南宫瑾揉了揉拳头,对效果似有些不满意,上前几步,扒开人群,看着坐地上的罗勇昶,笑着说:“别奇怪,对不讲人话的东西,我一向用拳头说话。”

“你、你……。”罗勇昶惊恐的指着南宫瑾。

南宫瑾拍拍他的肩,“罗小胖,好久不见。”停了停,伸手抬起罗勇昶的下巴,仔细看了看,摇摇头,自言自语的点评道:“出拳速度慢了,力量不够。”然后指指自己的鼻子,“赶紧找个大夫看看,你鼻梁可能断了。”

听到鼻梁断了,罗勇昶惊吓之下,双眼一翻,直接晕过去。

南宫瑾笑着叹口气,挤出人群。所有人对着三人怒目而视,却没人敢上前,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出了店门。

打了人,南宫瑾的兴致像是更高了。鸿盛隆的包间,要不是杜岭拦着,他怕是还要来五斤汾酒助助兴。

南宫瑾笑着问郦松然:“那店是罗家的?怪不得你说一言难尽了。”

郦松然笑笑,“此人就是平阳一霸,我以为没这么巧遇到。”

“所以,我打人,你也不拦。”

“我也看他不顺眼,平时大家太熟,不好意思出手。不过……”郦松然略一思索:“他十成十会去告状,一会就说是我先动的手。”

“怎么?又有隐情?”

郦松然有些无奈:“也不是什么隐情。当年的事情之后,姨父就收他做记名弟子,本是教了他些功夫的。也因为他受了那些伤,他家里宠着、姨父惯着,不管是什么事,只要他开口也是尽量满足。这几年,姨父对他们罗家比对自家亲戚还好。所以,我见到他通常都绕着走。”

南宫瑾略一迟疑,笑着问:“一会去哪儿?”

“还逛?”郦松然看看天色,为难的说:“这么晚了,我怕大表哥他们都到家了。”

南宫瑾看看杜岭,“其实,平阳的夜景不错。”

杜岭吃了口菜,可怜兮兮的看看郦松然,“明天我们还能出来玩吗?”

“这怎么叫玩?”南宫瑾更正,“我们是帮你看铺子开医馆。铺子都没看好呢,当然还得出来。”

杜岭连连点头,“对噢、对噢。”

这下,郦松然是真的为难了。

084.公道?笑话

三人吃完说说笑笑的下楼,刚出门口,郦松然就见到门口停着辆挂着南宫氏族徽的车。车夫见到三人,快步上前恭恭敬敬行了个礼,“二少爷、表少爷、杜公子,大少爷命我在此接三位回家。”

杜岭贼贼的笑笑,偷偷对南宫瑾道:“你大哥倒是很了解你,这是来捉人了,哈。”

车夫好像很急,马车赶的飞快,没多久就到了南宫府。一进门,郦松然的长随就火急火燎的冲上来,又焦急又担心的对郦松然说:“少爷,姨老爷让您去议事厅呢。罗家来了好多人……。”

郦松然点点头,这本就是意料中的事。正要走,却被南宫瑾拉住,听他笑着说:“同去同去,也让我见识见识。”

“还有我、还有我。”杜岭跳出来,一幅准备看好戏的样子:“一会我就边上看看不讲话。”

“这个……。”郦松然为难的看看二人,这二人好像有种唯恐天下不乱的架势。

“议事厅嘛,我又不是不认得路。”南宫瑾摊摊手,一脸‘你走你的,我走我的,随意随意’的样子。

**********

议事厅外围着不少罗氏族人,但厅内除了被抬进来的罗勇昶和几位族老,就只有南宫定康和汤树彬,奇的是罗氏族长并没到场。

罗勇昶肿着张脸、瓮声瓮气的在哭诉,见南宫瑾低着头跟着郦松然进来,猛的起身,指着他道:“南宫伯伯,就是他,就是他先动的手,把侄儿打成这样!”

南宫定康不动声色,汤树彬抬眼打量了番跟着郦松然进来、却始终低头的南宫瑾,似乎想到了他的身份,接着悲哀的看看罗勇昶。

见南宫定康没反应,罗勇昶又趴到地上哭起来:“侄儿求南宫伯伯做主啊!”

郦松然上前一步:“姨父,今日之事是松然……。”

“是你什么!”南宫瑾拉回他:“这人处处挑衅,你一忍再忍。我看他不顺眼,打了又怎么样?”南宫瑾一幅无所谓的走到罗勇昶面前:“你找这么多人来,是想再被打一顿?”

“你、你……。”罗勇昶像是有些怕他,向后躲了躲,突然想到有南宫定康在好像不用怕,大哭道:“南宫伯伯,他、他,还要打人。”

南宫瑾笑起来,威胁道:“那又如何?你以后最好不要在我面前出现,不然见一次打一次。”

“大胆!”边上白头发的罗氏族老大喝一声:“一个小辈,哪有你说话的份!”

“别激动,这么大把年纪了,保重身体要紧。”南宫瑾笑了笑,假装很关心的说。

另一位族老瞪着南宫瑾,喝道:“你是什么人!这里是南宫氏的议事厅,不容你放肆!”

南宫瑾做出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啊呀,原来这里是南宫氏的议事厅啊?真不好意思,想起来了,原来这是我家呀!唉,这位年纪也不小了,来人家家里做客,是不是要有点做客的自觉?比如……”看看那位白头发族老:“在人家家里就不要大呼小叫了,多没礼貌啊。再比如,”指指罗勇昶:“这趴地上,唱的又是哪出?是嫌下人没把地板擦干净,亲自示范么?还有啊,当主人不欢迎各位时,你们是不是该主动退下呢?还赖着,是要我这个主人家动手赶人吗?”

又一位族老上前,对南宫定康厉声道:“南宫先生,此子无礼之极,又伤人在先、毫不悔改,先生必须严惩!”

南宫瑾走到那人面前,拍拍他的肩,笑道:“别气别气。我是没读过书,不知道礼字怎么写,但你们都是读书人啊。敢情刚才教了大家半天的做客之道,诸位都没听到是吧?”

汤树彬嘴角翘了翘,眼里飘过一丝笑意。南宫定康像是专心致致的看着手中的茶,脸上没一丝表情。

“南宫伯伯,替侄儿做主啊!”罗勇昶趴在地上嚎的更响了。

“为什么?”南宫定康面无表情的问。声音不大,仍是看着手中的茶,全场却是突然静了下来。

南宫瑾神色一凛,并不答话。南宫定康抬眼看看趴地上的罗勇昶,冷冷道:“南宫瑾是我儿子,我凭什么要替你做主?”

此话一出,罗氏族人瞬间惊呆了。

“该说的,我儿都已说了。我最后再说二点,一、从今天开始,罗勇昶不再是南宫门下记名弟子。从今以后,与南宫一门毫无关系。二、从今天开始,南宫氏退出所有与罗氏相关的生意。从今以后,不再合作。天色已晚,各位走好,不送。”南宫定康的话里没有丝毫感情。

南宫瑾笑笑,退到一边。

罗氏族人怔了好一会儿,突然哗然,三位族老义愤填膺的高声谴责,连门外站着的罗氏族人都开始大骂南宫瑾。一旁汤树彬走到南宫瑾面前施一礼,高声道:“属下清风堂堂主汤树彬,二少爷,若是此时要赶人,必不劳二少爷动手。”

南宫瑾笑起来,拱手道:“那就有劳汤堂主了。”

汤树彬抬了抬手,不知从何处涌进二三十名全副武装的堂众,不消一盏茶功夫,所有罗氏族人都被赶出南宫氏大宅。

议事厅只剩南宫定康、汤树彬、郦松然,和一直缩在门边看戏的杜岭。南宫瑾向南宫定康略一欠身,“没什么事,我就先回房了。”

南宫定康并没答,南宫瑾有些尴尬的点点头,转身就走,刚要出门却被叫住了。

“阿瑾。”南宫定康终于放下手中的茶,抬头看他。“今天,出去了?”

虽然这句话很废,但南宫瑾还是回过身,恭敬作答:“是。”

见此,站在门边的杜岭,急忙一脚跨出门外,消失。

“坐。”南宫定康看着南宫瑾,“可有不舒服?”

南宫瑾摇摇头,找了张离门最近的椅子坐下。此时,汤树彬和郦松然几乎同时行礼告退,南宫定康指了指椅子,并不让他们走。

很久,厅里一片寂静。南宫定康从主位上起来,坐到南宫瑾身边。汤树彬注意到门开着,有些纠结要不要去关上,而郦松然始终是耳观鼻、鼻观心。又过了很久,南宫定康开口,话里满是关心:“你伤还没好,不要出去了。如果有个万一,容易出事。”

“知道了。”南宫瑾点头答应。

“罗勇昶是我记名弟子,我并没传他任何东西。收他是因为……,当时,你走了很久,一直没消息……,他们,嗯,他们说了一些不好的话……。”南宫定康顿住,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

南宫瑾笑了笑,很了解的点头:“迁怒、捧杀。”

南宫定康怔了怔,半晌,苦笑着点点头,像是承认了南宫瑾所说,接着又继续解释:“我收过三个正式弟子,清风堂堂主汤树彬,还有那天你见过的二个,李墨、柳壹。再加上你、阿璞和松然,教过的也就你们六个。”

“我不算。不过,就是个罗勇昶罢了。”南宫瑾看着自己的脚尖,轻轻的说、淡淡的笑,很无所谓。

南宫定康不知该如何做答,只好说:“那天你见到的柳壹,因残害同门,受了五十鞭刑、在思过洞思过二个月。”

南宫瑾摇摇头,“我没事,她也、算不上残害。”

“那天,你……。”

“我没事。那天,不管杜岭说了什么,都与她无关。”

“但是……。”

“如果你一定要这么处理,那就变成我在残害她了。我是不是也要受五十鞭刑、思过二个月?”南宫瑾反问。

汤树彬闻言,有些惊讶的抬头看了看南宫瑾。

又是沉默。

“你要走?”南宫定康轻声问。

“可以吗?”

“为什么?”

南宫瑾叹气,无奈的笑笑:“你不知道?”

“阿瑾,我、并不是关着你,只是你的伤实在凶险,我不想有意外。”南宫定康小心解释,但他也知道南宫瑾应该不会理解。

“还有什么事?如果没,我就回房了,真的累了。”南宫瑾并不看他。

“让松然陪你。”

南宫瑾看看郦松然,点点头。

**********

园路无人,郦松然打着灯笼,与南宫瑾并肩而行。

“累了?”

“还好。”

郦松然笑了笑,“我没想到你会为柳壹求情。”

“算不上求情,实话而已。”

二人又默默走了段路,南宫瑾开口道:“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郦松然笑着问:“这么客气?什么事?”

“杜岭向你借银子的事。嗯,他还不出的。”

“你的意思是不借?”郦松然奇怪的看看他。

“他的梦想是当神医,总不能一直把他关在这个大宅里。开家医馆,为更多的人治病,才是他应该的生活。所以,不管他向你借多少都我来还,反正在他成为神医之前,肯定还不出。”南宫瑾说的理所当然。

“你还?”郦松然更奇了。

南宫瑾笑笑,不好意思的说:“当然,我现在也没钱。不过肯定比他有办法,还有这事别和他说。最近,我肯定出不去了。你帮着留心下有没什么铺子,他喜欢热闹、喜欢后面带个院子,灵玉坊就灵玉坊吧,反正灵玉坊的人也是要生病的。”

085.留人的条件

第二天,罗氏族长罗赞就匆匆赶来请罪。可惜,南宫定康去了清心观,连南宫璞都不在家。罗赞点名要见二少爷南宫瑾,只是他这个请见根本传不到西院,门房一句“二少爷身体不适,恕不见客。”就打发回去了。

罗赞气的拂袖而去,但事情仍在发酵。南宫氏全面中止与罗氏一族的合作,几天后,罗氏的各个环节都在逐步瘫痪。

罗赞完全没想到,他们对南宫氏的依赖有如此之深,惊恐之下又跑去了南宫府,仍是谁都没见到。不得已,只能出城去求旭日村里的南宫老祖宗,终于说动南宫定昌以二房的私产与罗氏继续合作.不过,南宫定昌的意思是,他们吃不下这么多产业,只能先选几处。对罗氏而言,已是聊胜于无。

思过洞里的柳壹,只关了十天就被放了出来。汤树彬把罗氏的事,还有南宫瑾求情的事告诉了柳壹和李墨。本想打消柳壹的怀疑,但柳壹仿佛是认定了南宫瑾不是好人一般,反而是李墨,对南宫瑾产生了极大兴趣,打算联络南宫璞、郦松然,私下六个同门见个面、吃顿饭。

不过,这一切与南宫瑾无关。那天之后,郦松然来过一趟,告诉他要去淮安和泉州,开始与祥记正式合作。找铺子的事,他已吩咐郦氏在平阳的掌柜,应该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能有,说完就匆匆走了。

南宫瑾很是无奈,明明自己才是祥记的东家,偏偏只能留在西院翻地。西院的地已被翻过、又夯实了一遍,第二遍也翻了一大半。家里好像没什么人,连大哥都不见踪影。

倒是杜岭无所谓,自从听说真要给他开医馆后,他就开始各种成药试验,做出各种长的、扁的、圆的、方的,一古脑儿都拿去让南宫瑾服,还问他哪种形状更好咽。

又过了几天,周棠和南宫璞进西院的时候吓了跳。整个西院没一块好的地,而南宫瑾正汗流浃背的认真翻地。

周棠上前按住锄头,有些担心的问:“瑾儿,你在干什么?”

“翻地啊。”南宫瑾答的随意。

南宫璞随手拿过南宫瑾手上的锄头,递给跟着上来的福妈妈:“阿瑾,进去换身衣服,都湿透了。”

“没事。”走开几步,拿过福妈妈手上的锄头,继续。

南宫璞拉住他:“好好的,为什么要做这个?”

南宫瑾看了看南宫璞,不耐烦的说:“你们为什么个个都要问?我喜欢、我高兴,有问题吗?”

“阿瑾,不要这样……。”南宫璞看出他有气,劝道。

“不要这样,又能怎样?我又不出去,再说我都做了很久了,没任何事。”南宫瑾摇摇头笑笑,继续。

周棠叹口气:“瑾儿,对不起。娘和大哥有些事,好多天没过来。”

“不用、不用。你们有你们的事,很好啊,你看,我也有我的事。”南宫瑾头都不抬。

南宫璞再次想拿过南宫瑾手上的锄头:“阿瑾,娘和大哥想和你谈谈。”

南宫瑾手上紧了紧,并没让南宫璞拿走锄头,看看他们摇摇头:“不好意思,我没空。”

“瑾儿……。”周棠明白他在生气,却不知该如何劝解。

“娘,没什么事,你们还是走吧,我很忙。”见二人始终站着没要走的意思:“你们不走?好吧,我走。”说完,扛着锄头就回了房。

南宫璞紧跟几步,却仍被关在门外:“阿瑾,开门。”

“你们烦不烦?!我想一个人!能让我安静下吗?”南宫瑾在屋内半吼道。

周棠见杜岭在小厨房煎药:“小杜大夫。”

杜岭抬眼看看周棠:“哎,我早说了,这人脾气大你们不信。这下,见到了吧。”杜岭揉了揉鼻子继续:“不过呢,病的时候久了,心情难免会不好。天天被关在这里,他还算好,能给自己找点事做。不然,迟早被你们逼疯。唉,我都后悔,当初不应该劝他回平阳。”

周棠不做声,站了一会儿,默默和南宫璞出了西院。

一等他们离开,杜岭就拿着药罐子敲开南宫瑾的房门,兴奋的说:“他们走了。我发现,我们越来越有默契了,哈。”杜岭一脸得意。看着南宫瑾梳洗了一番,终于还是问:“他们是来找你谈的,你为什么不和他们谈?”

南宫瑾指指药罐,“要喝?”

“是啊,我师兄的十日惊魂散毒性还是很强的,我现在还想不出更好解掉药毒的方法,不用这个控制,你可能站都站不起来。”

“行,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会儿是丸剂、一会儿是汤剂。”

“说明我在想办法嘛,以后我要去开医馆了,都给你做成丸剂,一天三次,不要断。你为什么不谈?”

南宫瑾看看他,发现自己转移话题好像没成功:“唉……。他们从清心观回来,说明双方终于有了解决问题的办法。”说着,点了点自己:“娘要和我一起离开平阳。如果我同意,他们可能会和离。但是我不能离开平阳,偏偏之前我又说过要走。怎么谈?和她说,我不走?她肯定会问为什么,我怎么答?又不能装病,那就是连拖都没法拖了。所以,索性不谈。”

“你这么肯定她来是谈这个?”杜岭想不通。

“我上次和她说过要走之后,她就没来过。之后,松然和我说他们在谈和离。娘当然会帮我实现离开的愿望,那天松然也说了,她不会让我一个人走。就这样,你觉得呢?”南宫瑾看看他,好像在说‘这还要解释’。

杜岭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又问:“那你大哥呢?”

“大哥,他当然不愿意他们和离,他八成代表大当家。”

“噢,他是来留你的?”杜岭猜测。

“但光嘴上说说是没用的,看他今天的样子,应该也开不出什么条件来让我留下。”南宫瑾说着叹口气:“要是他一个人来,我还能给些提示。现在,只能不谈,看大当家的了。”

杜岭想了很久,终于摇摇头:“复杂!”

“没办法,谁让我没地位。”

“万一你爹开不出条件,你真走?”

“为什么不走?”南宫瑾倒是说的无所谓。

“那,那你爹娘就要和离了?你真和你娘走?”杜岭替他急起来。

“这个我也没办法。不过,走的应该还有郦松然。一直松然都是跟着大当家处理南宫氏的事务,这次突然急着让他去处理郦氏和祥记的合作,应该也是想着万一无法挽回,能给娘些交待吧。他不是真的想和离,我想开给我的条件应该不会太差。多想无益,等着吧。”南宫瑾也不知道自己猜的对不对,但不管对不对,确实也只有等。

南宫定康果然没让南宫瑾等多久。

第二天,南宫璞带着十多个家丁,抬了好几个木箱进了西院书房。南宫瑾仍顾自翻地,视而不见。

“阿瑾,去书房,大哥有话和你说。”南宫璞语气严肃。

南宫瑾抬头,嘲笑了声:“这是哪位小姐的嫁妆?”

“胡说什么,这是家里近十年来的账册。去书房。”说完,当先进了书房。

南宫瑾暗暗一惊,放下锄头,跟着走了。

书房里,南宫璞拍拍箱子:“就算只是总账也很多,这里先送来一半。”

“这是?”南宫瑾打开箱子,随手拿出一本翻了翻,抬头看看南宫璞。

南宫璞笑了笑,“一般这些东西很少有人有兴趣,不过我想,你应该和一般人不同。这里包括二十三个堂每年总账,也包括平阳南宫府里的账。这十年,家里变化很大,大哥希望你能多了解些。等你好了,怕是马上有事会要你去处理。”

南宫瑾又打开只箱子翻了翻,是府内的月度账,索性一只只打开,开到第七只的时候,又是一惊,账册上赫然写着“玉林流金堂”。一会,又把打开的八只箱子一一关上。很认真的想了想,对南宫璞说:“大哥,我还要二样东西。”

“什么?”

“广舆图、地方志。”

南宫璞皱起眉头,“平阳的?”

“大明的。”

南宫璞不明白他要干什么,想了想说:“阿瑾,这不是一点点。”

“我知道。地方志先要这二十三个堂所在地好了,其它慢慢补。对了,能帮我准备张大桌子吗?”

“多大?”

“长宽各一丈。”

“你想干嘛?”南宫璞不解,他要的这些都不是小事了。

南宫瑾扬了扬眉头:“多了解些家里的情况。什么时候能准备好?”

南宫璞又想了想,“有些麻烦,三天吧。不过,地方志先送一部分,我想最多十天,二十三个堂的先来。其它我会吩咐下去,陆续送来。”又提醒道:“光一个地方就有很多了,我尽量收齐。”

南宫瑾终于笑了,走上前抱了抱南宫璞:“谢谢!”

南宫璞笑着给了他一个爆栗:“谢什么!难道真看你每天发脾气,和这个院子过不去?”

南宫瑾脸微微一红,低下头不好意思起来。

“好,现在答应大哥二件事。一、一会,好好和娘道个歉。娘要和你谈谈你要走的事,你怎么想就这么说,但不准乱发脾气、不准惹她生气。明白?”

南宫瑾扁了扁嘴,看看堆房里的八只箱子,迟疑了下点点头。

南宫璞见他的表情,笑了笑:“第二,你要这么多东西,想必想好要弄什么了。大哥不管你想怎么弄,但不准累着。不要和小时候一样,为了给小瑶准备个礼物连着三天不睡,一睡又二天不醒,家里人会担心。明白?”

“大哥,我有分寸,放心。”

南宫璞摇摇头:“又不是只有那一次。你啊,碰上感兴趣的事就有些痴。我会让福妈妈盯着。”边说边拉他到书桌边坐下,又从怀里拿出张纸递过去,正色道:“这是怎么回事?”

南宫瑾接过,是张灵玉坊的房契,房主写的是杜岭:“哈,这么快!”

“松然不在,他下面的管事掌柜就把这个送到我这里。说是你吩咐的。”

“也没什么,就是拜托松然找找房子……。”

“为什么找松然?”南宫璞的表情严肃。

“这个,因为银子是向松然借的,我和他说过一定还。”南宫瑾越说越不好意思。

南宫璞叹口气:“你是想自己付诊金?”

南宫瑾感觉尴尬,不知该怎么说:“哎,杜岭虽然有些讨厌,但人还不错,老是给他气受,他也不说什么。我知道他想当神医,只是帮帮他。”

“给小杜大夫的诊金,爹早有安排。”

“这个,其实本就是我的事,不应该家里……。”

南宫璞生气的打断他:“什么叫本就是你的事?难不成,你在家里住的、吃的,都还想着付银子?阿瑾,你这样大哥会生气。”

“我不是这意思。”南宫瑾急忙解释道,然后笑着说:“其实,我不过就一穷光蛋,银子没有、债不少,说来说去也就打肿脸充胖子罢了。哥,别生气。”见南宫璞仍绷着脸,将手上的房契推了回去:“大哥,这几日杜岭为开医馆的事,天天兴高采烈,不如,就拿这个当家里出的诊金给他?我知道灵玉坊的铺子不便宜,如果多了那就让他当我们家的专职大夫好了。反正现在,只要有病人给他看,他都会答应。”

南宫璞仍这么看着他,什么也不说。

“那这样的话……,”南宫瑾试探的问:“松然那边,就麻烦大哥了?”

南宫璞无奈的笑起来:“我还以为你会继续嘴硬,这么快就认输?”

“这叫识实务者为俊杰。”

“好吧,这个你给他。大哥再给他安排些账房、伙计什么的,杜神医的医馆,总要弄的像样些。”

“别!”南宫瑾阻止道:“那家伙就是少根筋,开医馆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想当神医,连医馆都开不起来,当什么神医。大哥,你别管。”

“这,不好吧?给了他这张房契,其它什么都没?我知道,小杜大夫也没什么钱吧?”

南宫瑾坏坏的笑了笑:“如果他求我,我也可以指点指点他,嘿嘿。”

南宫璞无语:“唉,你们两个……。好,我不管。别太欺负他了,庄叔叔拜托我们照顾他的。”

“知道知道。”

“好了,大哥先走了。还得替你修院子。”南宫璞笑着摇摇头。

086.杜岭的医馆

京城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

自从收到要求彻查南宫氏擅自组织武装,聚众谋反的消息后,郑夙就求见钱斌。但从中午等到晚上,终于等到钱斌的召见。

“什么事?”钱斌边匆匆换上官服边问。

“属下接到消息,有言官上奏,说是南宫氏在边境擅自组织武装、聚众谋反。”郑夙见钱斌很忙尽可能长话短说。

“南宫……。”钱斌愣了愣,又笑起来,“最近太忙,倒是把他忘了。他现在怎么样?”

“在平阳养伤。杜岭最近还有消息回来,说他伤势有反复,让我们暂时不要给他任务。”

“哦?谁发任务给他?”钱斌边系腰带边问。

“属下查了,好像是在山西的联络人魏朝歌。”

“他怎么会知道南宫瑾的身份?”钱斌奇了。

“他认识洛云石。属下回京后,他曾要求接替属下的事务。后来,平阳查封的事,是他协助安排,所以知道些情况。”郑夙据实回报。

钱斌想了想,安慰道:“你不用担心,那些言官总要让他们说的,如果他们真有本事,也不是要求彻查了。八成是那些山西人受了气,想找回些场子。这事,要是南宫瑾身体允许,告诉他,他自己都能处理。你要真不放心,那几家大晋商,包括他们南宫氏,全部请来喝个茶,这事也就歇了。”又看了看郑夙:“当时说是救不活的,看来那个杜岭医术还不错。”

“好了,我还要去成国公府,最近严阁老可能要出大事,让兄弟们盯紧些。”说完,钱斌理了理衣衫就往外走。

“是。”

钱斌走到门口,像是想起什么,问道:“南宫瑾在泉州的那个计划,现在什么情况?”

“祥记的计划已经开始实施了,是找了淮安郦氏合作。”

钱斌皱皱眉,“淮安郦氏?”

“确切的说是郦松然,是曾经宣大副将郦光将军的遗腹子、南宫瑾的表弟。从小在平阳长大。”郑夙解释。

钱斌点点头:“上次我就想找个机会和他谈谈。他爹要是看过那份计划,应该也会感兴趣。”想了想:“这样吧,你和他联系下,如果有机会让他动用南宫氏的力量先试试。如果能成功,这里头的好处……,他自会明白。还有,土默川那边有变化,等那些鞑子主动联系再说。”犹豫了下:“唉,还是应该谈谈,让他先养好身体。”说完,又走了。

“钱大人,是不是让他先复职?”郑夙急忙喊住钱斌。

“复职吧。”钱斌头也没回。

**********

杜岭拿到房契的时候是兴奋的,这是他这辈子第一张写着他名字的房契。为了表示他很矜持,硬生生熬到第二天才奔去了那间属于他的铺子。终于在兴奋了二天之后,兴奋不起来了。虽然那铺子在灵玉坊的正中、又带了个不大不小的院子,但却是干干净净、空空荡荡。犹豫再三,还是决定问问南宫瑾。

书房太小,放不下长宽各一丈的巨桌,南宫瑾索性把正房前厅的家具搬空,不仅放了这张桌子,还有各种书、各类工具。

桌子的三分之一是书桌,抽屉里放着各种大小不等、颜色不同的纸,大大小小的钉子、各种尺子、丝线。桌面上,放着笔墨、堆了各种地方志、账册;另三分之二,铺上整张的纸,四边用钉子钉住,又用无数二色丝线在整张纸上打上方格,丝线两端也用钉子在边缘固定住,横向丝线用天干标注、竖向用数字。

南宫瑾正拿着一支极细的毛笔,对着广舆图、地方志,在纸上画着什么,整张纸上有三成填上了内容,已能看出这将是一张标示着山川、河流、城镇、官道的大明地图,特别是南宫二十三个堂的所在地,用钉子钉了一叠纸条,写着特产、民俗、人口、米价等内容。

杜岭在他身边站了会,终于开口:“你能停一下吗?我有事想问你。”

南宫瑾头都不抬:“说。”

“是这样,”杜岭犹豫了下:“那间铺子我看过了,很好。但是那里面什么都没,怎么办?”

“那你就按医馆的样子布置呗。”南宫瑾随口说。

“我、我一个人弄?”杜岭为难了。

“你的医馆,不是你弄谁弄?”南宫瑾仍趴着顾自画图。

“但是、但是,你不帮忙吗?”杜岭看着他,满心希望。

南宫瑾抬头看看杜岭:“你没看到我忙着吗?”

“是你说要我去开家医馆的。”杜岭皱起眉。

“你不想开医馆?”

“想。”

“那不就成了。”南宫瑾不看他,换了支笔。

杜岭急了:“但我、但我,怎么弄呀?”

“这我可不知道。你是大夫,医馆是怎么样的,你不知道?”南宫瑾继续画。

“这个,我大概知道些。”

“那不就成了。找些工匠,告诉他们你想要什么,让他们给你做就是了。”南宫瑾说的很轻松。

“找工匠?要找工匠?”杜岭一脸便秘的样子:“我不知道哪里找,而且我也没银子呀。”终于把最大的问题说出来了。

南宫瑾直起身,看着他提醒:“灵玉坊的铺子可不便宜……。”

杜岭急起来:“我知道,这是诊金。我很满意。但光是铺子,怎么弄呀?”

“不就是银子的事?你可以想办法先赚。”

“我、我到哪里去赚?”

“你可以给我家所有人看病,让我大哥预支你十年诊金。”南宫瑾随口答。

杜岭愣了愣:“啊?这也行?”

“行不行不知道,你去找我大哥谈。”说完,又细细对照广舆图画起来:“对了,人手上,比如账房什么的,你最好自己找,不要用大哥给你介绍的。毕竟你的医馆还有其它用途,到时我可以帮你把把关。”

等了半晌,南宫瑾不再说话,杜岭挠挠头:“就、就这样?”

“你要的是银子,我没。”南宫瑾的回答很直接。

杜岭灰溜溜的走了,没一会就垂头丧气的回来:“你哥不在,听说去太原了,一时半会回不来,怎么办?”

“太原?”南宫瑾又直起身子,想了想没想到什么,耸耸肩:“找我娘吧。”

“你娘?”杜岭踌躇起来,“有没其他办法?我、我吼过她……。”

“大嫂、大当家的,有钱的就这几个。”

“这个……。咦?发现个问题,”杜岭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南宫瑾:“我好像从来没听你喊过爹?”

南宫瑾就当没听见,不理他,拿着笔画地图。

不过,杜岭似也没想过要他回答,继续愁眉苦脸的问:“还有其它办法没?”

南宫瑾叹口气:“小杜大夫,这是你的任务,你是不是该自己想想办法?”

杜岭站在一边,想了很久,终于又问:“如果我去找你娘,她会不会……会不会……赶我出来?”

“她天天都来,你用得着去专门找她?还有,不要和她借钱,要让她帮你一起弄,到时我再说几句,这事不就成了。再说你这么可爱,阿姨长、阿姨短的喊她几声,啥事都解决了。”

杜岭皱着眉头想了想:“不对啊,我喊她大嫂的。”

这句话一说,南宫瑾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只能当什么都没听到。

**********

周棠自从知道南宫瑾不想走之后并没逼他,而是天天过来照顾饮食起居,让福妈妈无事可做。

杜岭扭扭捏捏的说了想让周棠帮忙开医馆的想法后,周棠爽快的答应了。等杜岭走开,周棠笑着问南宫瑾:“为我们府里看十年的病?”

“要是娘觉得十年不够,二十年他也会答应。”南宫瑾建议。

“阿瑾啊,我们和庄家毕竟是世交,你这么欺负他,不好吧?”周棠微微笑着说。

南宫瑾摇摇头,一幅‘我完全没欺负他’的样子:“娘,这么说就不对了。我们肯让他看,也是给他机会。我知道,府里本来也是有大夫的。再说他又不是庄叔叔,就他那样,不要说十年,二十年后能不能成名医还是个问题,别说神医了。而且,这十年可是他自己提的。”

“你是想让他当家里的长工啊。”

南宫瑾笑起来:“这个主意不错,等他签了卖身契,娘再帮他。”

**********

有周棠的帮忙,杜岭的医馆很快有了雏形。杜岭跟着周棠忙进忙出,一回西院,就念叨着大嫂长、大嫂短,羡慕南宫瑾有这样的娘。终于有一天,边递给南宫瑾一封信边说:“这几天,大嫂和我说她刚成亲时候的事。我觉得,她明明和你爹感情很深啊,为什么非要和离呢?”

南宫瑾习惯性不搭理,打开信,仔细看起来。

“这次,又要你做什么?”

“是郑夙。”只要是郑夙的信都很长,东拉西扯的说很多,包括四大家似乎有几家出了事,所以南宫氏被他们冠上了谋反的罪名,不过没关系,他以锦衣卫的名义,请了十多家晋商到太原喝茶,再加上南宫定康确实解散了四个堂,威逼之下,那几家找事的果然怕了,完美解决。告诉他个好消息,复职了,而且暂时不用去土默川。另外,有个不太算任务的任务,先用南宫氏的力量,试试他在泉州想到的陆路、水路运输网,不成也没关系。反正,只是钱老大想和他谈谈这事。当然,不是现在。还有,上次和他联系的是山西的联络人,北边的事不归他管,不用理他。完了,还说藏了十斤梨花白,等他一醉方休。

“怎么说?”杜岭好奇的问。

南宫瑾叹口气:“不用去土默川了。”

“那好啊,你不用想着走了。”杜岭高兴的说。

南宫瑾又叹气道:“我怕是被闲置了。”苦笑的看着杜岭:“你跟着我,没什么前途。”

“怎么会?我是大夫啊,马上要有家医馆了。我是要当神医的!”杜岭看看南宫瑾,觉得他有些不开心。“喂,不要这样嘛。你看,你只用了六天就画了张大明全图,太厉害了!还有啊,你娘天天都要夸你……。”

南宫瑾缓缓走到地图前,整张图已基本完工,二十三个堂所在都插上了钉子,有二、三个钉子上满满都是各色小纸条。淡淡的说:“或许,我做什么都没用,不过就是自欺欺人罢了。”

“你,你怎么这么说呢?”杜岭跟过去,觉得他的话里有情绪。

“难道不是?本就是一事无成,还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语气里满是对自己的嘲讽。

“不要这样嘛……。”杜岭想劝劝他,又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

南宫瑾站在那张地图前,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很久,发现杜岭愣愣的看着他:“你干什么?”

“你,不要胡思乱想啊。”杜岭有些担忧的说。

南宫瑾笑起来:“你以为我要干什么?放心,我很想得开。”

087.和解

启明堂是南宫府的正院,也是南宫定康夫妇二人的居所。兖州回来后,南宫定康很少回正院,通常都歇在外书房。

周棠刚进前院就见到南宫定康,他正在仔细的为一棵树培土,抬头看到周棠,笑了笑:“回来了,我在等你。”边说边将花锄放到一旁,走到周棠身边。

“什么事?”周棠看他,像看个陌生人。

“是有事,想和你商量下。去房里说。”南宫定康始终保持着微笑。

周棠凉凉的笑了笑:“商量?你都安排好了,通知我而已。”说着,朝屋内走去,任南宫定康跟在她身后。

二人进到房里,关上门。一时,南宫定康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几天,你在帮杜岭开医馆?”

“阿瑾从来不会持强凌弱,就算平时和杜岭斗嘴,他也是真心在帮杜岭,就像他从来没欺负过松然一样。”周棠不管南宫定康说什么,直接就为南宫瑾辩护起来。

“我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阿瑾心很软,他其实也只是要面子,表现的硬气些罢了。”南宫定康等她说完,笑着解说。

周棠冷笑道:“你不用这么口是心非。”

“没。只是我之前并不了解他,胡乱下定论。”

“是吗?不了解?”周棠笑着摇摇头:“不了解,你会拿十年的总账给他?”

“我只是不想你们走,也就试试。他能在泉州想到集众人之资、想到之后如何管理。那些账……,他也应该多知道些家里的事。”南宫定康仔细观察着周棠的表情,接着说:“我想,以后很多事会交给他。松然大了,要当好家主也不容易,不能老是留他在平阳。我知道,中馈你一直在慢慢交给雪莹。所以,我想族里的事,我们一起商量着办。我希望你能帮我。”南宫定康停了停,看着周棠,见她不置可否,继续道:“我们年纪也大了,很多有危险的事我不想再做。北面的事务,也和四大家提了退出,京里会有意见,到时见招拆招吧。北面的四个堂,我让他们化整为零,暂时还没想好怎么处理,真不行就交给阿璞,让他处理。”

“你不用和我说这些。”周棠似乎并不关心。

“不,我觉得应该和你说,以后所有的事,我都想和你商量。北直隶周家大小姐,可不是一般女子,娶到你本就是我的福气……。”南宫定康说的很诚恳。

“我们也不过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

南宫定康笑起来:“是啊,当年也不知道泰山大人怎么看中我了。还记得兖州见到的那个吴在新么?一直和你说他是哪年进京赶考的,呵呵,看他的表情,想来也是当年你的裙下之臣。“

“胡说什么!”周棠皱眉怒嗔。

“四大家里,王氏那个宝贝断了手,今后无缘官场;郭家大公子疯了;至于范家和杨家,我不想这么容易就放过他们。”

“你想怎么做?”

“知道*吗?”

周棠惊了一下:“这个东西,你?”

“范家子孙太多,少一二个根本不会有打击。也是托当今圣上修仙的福,目前,除了年纪太小的,基本都上钩。他们和杨家交往最密,不过,杨氏家教甚严,还需要些时间。”想了想,加了句:“毕竟这个东西很……阴损。要是你觉得过了,我就收手。”南宫定康征求她的意见。

“既然你都决定了,就按你的做,没什么过不过。”周棠知他是为了南宫瑾,想都不想就说。

“最近,我们好像被锦衣卫盯上了,阿璞这次去太原也是被他们约见。当时在兖州,也有人盯阿瑾。”南宫定康既然决定把家里的事和周棠商量,也就不瞒什么了。

“和京里的人有关?”周棠猜测。

“难说。他们在平阳,拿了我们这么多东西。再加上泉州的二十万,接近一半的家当了,说不心痛,还真是假的。”又看看周棠:“这话也只能对你说,呵呵。”

周棠也笑了笑:“我会和雪莹打个招呼,省些总归也是好的。”

“我想开祠堂。”南宫定康说了早就在考虑的想法。

“非年非节的开祠堂?”

“把阿瑾的名字记入族谱,当时就说好,等他回来补冠礼的。我不想等到春节,太晚了。”南宫定康说的理所当然:“我和二哥提过了,当初也是他说等阿瑾回来补的。”

“二哥一向什么都向着你。只是那套仪式太繁琐,当年阿璞就累的够呛,我怕阿瑾吃不消。还有他这么大了,补冠礼他会不会答应?”周棠担心。

“如果不是补冠礼,那就按认祖归宗的仪式来。”南宫定康边想边说。

“你能搞得定那些族老?非年非节的开祠堂,他们就要和你闹了。认祖归宗,那等于阿瑾的身份还要他们同意。”周棠不同意。

南宫定康想了想:“还是补冠礼吧。我查过,今年满十六岁的,族里有三个。如果让他们和阿瑾一起,这样开祠堂我也算是让步了。他们要再闹,那我这个族长只能一意孤行。他们能来最好,不来也无所谓,关键是我想早些把阿瑾的名字记入族谱,为他正名。”南宫定康为难的看看周棠:“阿瑾这里,要不你和阿璞劝劝?是有些尴尬,但这个仪式不能没。”

“你想什么时候?”周棠问。

“二个月后。我问过小杜大夫,他恢复的不错,再过二个月应该能坚持下来。还有好多事要准备,也要时间。另外,还有件事……。”南宫定康停下来,看着周棠。周棠只是静静等他说话,于是笑着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太热闹。但是二个月后是你生辰,我想大办一下。”

“等等,大办?这不是大生辰。”周棠又反对。

“我知道,说明白了,你别生气。主要是找个理由大宴宾客,介绍阿瑾给大家认识,南宫家的二公子不能说出去谁都不知道吧。你要不同意,我再想想其它办法。”说是这么说,南宫定康还是希望周棠能支持。

“这个……,让人送礼,总有些不太厚道。”周棠觉得真要这么做,还是比较尴尬的。

南宫定康有些狡猾的笑了笑,轻声说:“反正之前你都没办,也没人知道你应该几岁,我们就凑个整好了这样就大了嘛。”

“你,”周棠被这个主意说的无语了:“族里知道的吧,要是传出去……”

“那又怎么样,我们往小里说就是了,以后再办,那是他们记错了。”南宫定康的这主意,真是无赖了。

“你刚还说,最近开销太大很紧张。”周棠又担心起钱的事。

“是啊,反正你办生辰,人家会送礼,补回来了呗。所以这二件事,你看?”南宫定康不否认没钱、也不否认想人送礼,当然,关键是隆重推出二公子南宫瑾。

周棠想了想问:“你是想连着?”

“我是这么想,不过主要看阿瑾的情况。不行,就先上族谱。”

“做一套大礼服,找几十个裁缝、针线,最简单的都要一个多月。还有,那些仪式,当年阿璞可是集中练了好几个月。”周棠又担心起时间太紧。

“等阿璞回来,我们商量下怎么简化。不过,那时阿璞其实才十五岁,那些仪式对他是有难度,现在阿瑾都二十多了,那套问心剑对阿瑾难度不大,其它都是礼仪上的事,估计练一个多月也成了。”这些,南宫定康都已想过,无论如何,这事他只想尽快。

“开祠堂还要准备很多祭品,当然问题也不太大,最多一个多月也能准备齐了。”周棠仔细想了想,盘算了下:“我这里没问题,你要对付那些族老不太容易。”

“好,那就没问题。等阿璞回来,我们商量个日子。这几天,你和阿瑾透透风,免得到时候,他觉得太突然。”南宫定康笑起来。

周棠点点头。

“还有”南宫定康貌似不经意的说:“阿璞、松然都不在家,那二个小子一个月也就回来三天。家里就我们几个,分开吃大家都冷清。就按阿璞说的,晚上一起吃热闹些。之前都在西院是吧?”

周棠有些惊讶南宫定康的决定,点头说:“不过,阿瑾那里现在堆满东西,正房客厅那张桌子就有一丈大小,他还都关着门不让人进。在他那里吃饭,只能是后院的亭子里,还是阿璞让人装了花隔挡风。”

南宫定康似早就已经想过这问题,直接说道:“还是抚琴轩吧,离绿汀阁近,小琬方便。就从今晚开始,以后都这样,如果谁有事不来,也要和家里说过。对了,你这里的事,让小琬也一起帮忙。她最近没提要回汾州?”

“阿瑾回来后,没怎么闹过了。小琬是很清冷的性子,好在对阿瑾还上心,我也会让阿瑾多陪陪她。”周棠点头,心里想着马上把抚琴轩整理出来。

088.准备冠礼

娘刚来说要补什么冠礼的时候,南宫瑾的内心是拒绝的。和一群十六岁的小朋友一起行成年礼?居然还告诉他,那群小朋友是他的子侄辈,只是没好意思直接说“不”。

没想到南宫璞一回来,就拉他到书房关上门,将爹娘要和离的事圆圆本本说了遍。归根结底,和离的原因也在于他,也正因为他决定不走,所以爹娘之间关系缓和了很多。现在,爹娘顶着族内的压力,一心为他操办这事,对他只是有些尴尬,毕竟过了这年纪,但对爹娘是一次重新开始。家和万事兴,是不是答应,自己看着办吧。

南宫瑾本想装啥都不知道,但大哥说的如此直白,能不答应?接下去的事,才真正体验了大哥的套路深了。

先是冠礼日当天的日程,密密麻麻十页纸,据说还是简化过的。南宫瑾勉强能接受,略略看了看放一边,反正离行礼还有一个多月。

之后,是做大礼服。一套大礼服,十多层,整整量了一天,南宫瑾脸都臭了,差点想骂人,好在忍住了,从头到尾一句话不说。娘居然还笑着打趣,家里几个孩子,做大礼服没发脾气的就松然了。

接下来,还有更无语的。家里请了个教礼仪的先生,这位先生让南宫瑾开始怀疑人生,甚至让他在装病、还是离家出走这二个选项中纠结了一阵。但南宫璞仿佛看穿他了,告诉他不舒服就休息,但这礼仪一定是要学会的,当天那些十六岁的小朋友都会,出丑就不好了;如果想逃,现在没这么容易了,被抓回来会更麻烦。可是,南宫瑾只不过想了想,还什么都没做呢。

总算熬到先生旬休,谁知却被南宫璞拉到校场,说是要教一套剑法。

校场人不少,除了刚回平阳就跑来看热闹的郦松然,还有旬休回家的二个小朋友、和杜岭、以及汤树彬、李墨。问题是杜岭带着瓜子、花生、蜜饯,还有一壶茶摆了一桌,几个人围着像极了是来看大戏的。

南宫璞一套舞完,杜岭带头鼓掌,小承锐也不示弱,像是在比谁巴掌拍的更响。为了表示很投入,南宫瑾也使劲鼓掌。谁知南宫璞根本不理这套,直接把长剑交给他:“你来。”

南宫瑾怔了怔,有些傻傻的接过剑。

“剑法不复杂,别说没看清。”没等南宫瑾开口,南宫璞先堵他嘴。

“啊?但是这个算什么剑法?就是跳舞吧。要学这个?感觉丢人啊。”南宫瑾很是无奈的说。

“这是问心剑。本就是祭祀用,你在那个环节是主祭人。来吧。”南宫璞解释。

南宫瑾摇头,心里只剩二个字——拒绝:“不是还有三个堂侄?要不,换人?这,实在太……。”

“太什么?”

“扭来扭去的。大哥风华绝代无所谓,我这样就丢人了吧。”南宫瑾皱起眉头。

“首先,只有一个多月,你让那三个堂侄学,怕是强人所难了。其次,当天你是穿大礼服,哪里就丢人了?”南宫璞完全不让他有推脱的机会。

“什么?还要穿那十多件衣服?!”南宫瑾一脸的‘我要反悔’。

南宫璞小声说:“承钧、承锐都在,你这样可真就丢人了。”

南宫瑾转头看看一旁看热闹的一群人,清清嗓子:“好吧。好久不动了,有些手生。”

杜岭笑着起哄:“没啊,你上次打罗什么时,拳头很硬!”

南宫瑾不理他,走到校场中间,挽了二个剑花。想了想突然起身,一柄长剑行云流水、时不时剑光闪烁,很是潇洒飘逸。一套舞完,在场的除了杜岭和承锐,都愣住了。

见无人鼓掌,南宫瑾问:“怎么?不好看吗?”

承锐大声说:“好看!”使劲鼓起掌来。

南宫瑾笑着对承锐竖了个拇指:“有眼光。”

一旁,承钧撇撇嘴,翻了个白眼。

南宫璞也笑着拍了拍手:“很好,不错。不过,你能不能不要自创?从头到尾,没一个动作是问心剑。”

“我可以再来一遍,保证和刚才不一样。”南宫瑾像是玩的很开心。

南宫璞拍拍南宫瑾的肩,很是语重心长的说:“阿瑾啊,帮个忙,问心剑总共也就六招。你这样,让我又有了小时候那种,想揍你的冲动。”

“爹,你是要和叔叔过招吗?”小承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们身边,兴奋的鼓掌:“好啊、好啊!”完全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要我说,其实是因为有些人学不会,所以就想胡乱混过关。”承钧姗姗的走到承锐边上,拉起承锐的小手凉凉的说。

“哈。”南宫瑾看着南宫璞:“你儿子厉害!”说完,退开几步,平心静气的将那六招问心剑舞了出来。

“不错!有些地方不到位。不过,你就看了一遍。”南宫璞笑起来:“我和爹说,你学这套剑法最多二天。”

承锐拉了拉南宫璞的衣袖,有些失落的问:“那,爹和叔叔不打了吗?”

“谁说不打了,当然打。”南宫瑾笑着放下剑,对南宫璞说:“反正有二天,明天再说吧。我们玩玩?”

“行啊,你想比什么?”南宫璞笑问。

“都行。”

“这么厉害?”

二人说着站到场中央。

承锐兴奋的拍着手:“好啊好啊,我爹要揍叔叔了!”

南宫瑾差点吐血,笑骂:“喂,会不会说话!”

郦松然也跟着起哄:“如果要揍人,狼牙棒就很不错,二位要不试试?”

“好主意。”南宫瑾朝郦松然竖了个拇指。兄弟二人相视一笑,突然长身抢兵器架上唯一的狼牙棒。

南宫璞快了一步,取走狼牙棒。南宫瑾瞥见架上有一支碗口粗的铸铁长枪,顺手一拔,居然没拔出来。南宫璞猛攻一招,劝道:“阿瑾,换一个,这枪一般人用不了。”

南宫瑾不理,大力拔出长枪,完全没想到这枪如此之重,没站稳一个踉跄。

南宫璞放松了攻势,无奈摇头:“还是不听话的性子。”

南宫瑾努力舞了几个枪花,倒让南宫璞不敢硬接:“这枪重四百五十斤。是某位曾祖辈的先人随身武器,放着快百年了。”

南宫瑾又攻了几招:“快百年?我怎么没见过?“

“当年,你和松然到处疯跑,爹娘怕伤着你们收起来了。”

郦松然笑着说:“和我没关系,主要是阿瑾。”

小承锐抬头问郦松然:“叔叔小时候很不乖吗?”

郦松然想了想,为难的说:“这问题不太好回答。”

承钧点点头,教育承锐道:“乖不乖不好说,但不听话是真的。所以,你要听话。”

过了半晌,承锐也发现场中的比试并不激烈,打了个哈欠,对承钧说:“哥哥,爹不是要揍叔叔啊,一点都不好看。”

“本来就不是,你才看出来,笨。”

承锐托着腮,想了想问:“哥哥,你说爹爹和叔叔谁更厉害点?”

承钧长长叹口气:“爹爹处处留手,叔叔都没占到便宜,你说呢?”

“那叔叔是不是特别不厉害?”想着,又用怜悯的语气说:“叔叔好可怜啊。哥哥,我们不要欺负他好不好?”

“太差,不屑。”承钧不屑的摇摇头。

郦松然听着小哥俩的对话,憋不住笑出声。

“唉,不打了不打了。”南宫瑾听到二个孩子的话,停手。看着承钧问:“你学武几年了?”

“干什么?”承钧问。

“我们试试?”南宫瑾对承钧招招手。

承钧缓缓摇摇头:“你是大人,力气就比我大。”看了看南宫瑾手上那柄长枪。

“我让你。”

“让?说来听听。”承钧大人样的说。

南宫璞摇摇头,笑着拿过南宫瑾手上的长枪,走到一边。

“让你一只手。”

承钧摇摇头:“我才学武三年。”

“你用兵器,我空手?”

承钧仍摇头:“我平时都在学堂。”

“我一只手、一只脚,空手,你兵器?”

承钧想了想,走出来拿起长剑,绕着南宫瑾画了方圆二尺的圈:“不要出这个圈子,不然算输。”

“其实,你可以画的再小些。”南宫瑾看了看这个圈子,笑着说了句反话。

承钧抬头看看他,假装没听懂:“是吗?不过,我不想欺负你。”

一群看热闹的人兴奋了,七嘴八舌的说:“难度大了。承钧不差的。”、“直接认输,那丢人了。”、“我觉得,阿瑾可以再让个三、五招。”

承钧始终看着南宫瑾,凉凉的说:“是你提出要比的。认输的话,就算了。”

“谁说认输了?来,我让你三招。”

承锐扬起小脸、拍起手:“好噢,哥哥和叔叔过招啦!”

承钧起手有板有眼,三招一过承钧皱着眉头:“你换脚?”

“说了让你一只脚,没说哪只脚吧。”

“还要换手吗?”承钧扬着头看他。

“你定。”南宫瑾大方的说,不过心里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左手。重新开始。”承钧也不客气。

承钧动作不快,却是招式到位、一丝不苟。他的目的很明确,只想把南宫瑾逼出那个圈子。南宫瑾身法诡异,都以极小的幅度恰好躲过承钧的攻势,每次单脚落地均在圈内。

南宫定康夫妇二人站在不远处观战。

“我以为承钧不爱练武,没想到他私下并没松懈。”周棠笑的有些欣慰。

“承钧很要强。”南宫定康点头:“反而让人担心。年纪小有些傲气也没什么,但处处要争第一,我怕他逼自己太紧,遇事会受不了打击。”

“我倒觉得承钧很聪明,不过,阿瑾只守不攻,怕是打着拖到承钧体力不济的主意了。”

“阿瑾的身法……。”南宫定康笑了笑:“看来这么多年,架没少打。给他大哥面子,留了手。承钧太绑着,坚持不到十招。”

场中,承钧也发现了问题,停下皱着眉问:“你是欺负我力气小,想拖到我打不动吗?这样胜之不武。”

“如果我一招赢你,你会被你爹打不?”南宫瑾叹口气,觉得这小鬼不太好玩。

“我爹为什么要打我?”承钧皱着眉不解的问。

“那就好。我也玩够了,最后一招。”南宫瑾笑着,示意承钧出手。

“一招?”承钧一脸鄙视。

承钧出手就是自己最得意的剑招,但招式还没到位,眼前一花,右手猛然酸痛,无意识的放开长剑,等回过神,眉间长剑的寒气已遍布全身。

南宫瑾左手举剑,朝他笑了笑收势,随手将剑竖插在地上:“真正生死对决,没什么胜之不武,输的那个已经死了。其它,游戏而已。”说完走出圈子,向杜岭那桌走去,“散场了,谢谢各位打赏,每人十文。”

承钧呆了呆,抿着嘴盯着那柄长剑,猛的跺了跺脚,飞快跑出校场。

“呃……。”承锐一直关注着场中的承钧,见他跑开拉了拉郦松然,小声问:“表叔,我哥是哭了吗?”

089.算术

承钧当天晚饭都没吃,就回了学堂。

接下去又是苦不堪言的礼仪,南宫瑾觉得白天如同上刑。每天都是挨到吃晚饭,才能有自由。然后就可以回房,对着那一大堆账册写写画画。地图上,二十三个堂所在已钉满了小纸条,凡是与各堂有往来的地方,也陆续被钉上小纸条。各堂分记了各类笔记和建议,甚至有几个堂,还向南宫璞要了几份明细账。

杜岭天天忙着建医馆,在周棠的建议下,决定等仪式完毕再开张。不过,南宫瑾却让他找个理由,尽快搬出去。谁知,杜岭连理由都没找就张罗着搬家了,兴高采烈的,终于能把他所有的仪器都摆开了。

抚琴轩。

因为受不了礼仪先生,南宫瑾每天都是借口接南宫琬,早早就推着南宫琬到抚琴轩。说说笑笑,把南宫琬哄的很开心,做了好几身衣服给他,还亲自动手绣大礼服上的纹饰。

承钧是跟着南宫定康夫妇和南宫璞夫妇一起进来的,前面还有蹦蹦跳跳的承锐。而抚琴轩里,郦松然、南宫瑾、南宫琬正商量着怎么改纹饰。

承钧在他们三人面前站定,拿出张纸交给南宫瑾。

“咦?今天旬休?”南宫瑾接过,见纸上画了个九宫格。

一旁,承锐欢快的说:“不是,哥哥要回来,我们就回来了。”

南宫瑾看看承钧笑问:“什么意思?”

“这是九宫算图,要横竖斜相加都……。”承钧严肃的说。

“我知道。”南宫瑾打断他。

“那我给你三天时间,做出来算你赢。”承钧看南宫瑾的眼里多了一丝轻视。

“三天?”

承钧扬起头,表情得意起来:“怎么?不行吗?”

南宫瑾笑着拿起笔,随手在图上填上九个数字,又递还给承钧,“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说完,看看郦松然:“这样,算不算欺负小孩?”

郦松然揉揉鼻子,转开视线对南宫琬说:“啊,琬姐,我觉得,你刚改的那笔,是不是还可以换种方式……。”脸上写着‘不要和我说话,我啥都没听到、没看到’。

承钧一脸的不可置信:“你,你知道?”

“不会你们学堂现在才教到这个吧?”南宫瑾笑着问。

承锐像是完全不会看脸色,开心的说:“是啊是啊,这个好难的。哥哥想了一天了,我还没学到呢。叔叔,你真厉害啊!”

南宫瑾摸摸承锐的头,笑着说:“叔叔不厉害,因为,这本就是有口诀的。”

承钧愣愣的看着手上的那张纸,一声不吭。

“既然你喜欢这个,那我也出个九宫给你玩玩。”南宫瑾边说边随手拿起身边的纸笔,画了个九宫,只不过,每个格子里又是一套小九宫,横竖共九九八十一个格子,边想边似毫无规划的在某些格子里填上数字。画完,交给承钧。

承钧拿过纸,不解的看看南宫瑾,听南宫瑾解释道:“这些格子里的数字,是给的提示。你要做的是在其它的空格上填入一到九,要求是每个数字在每一行、每一列和每一宫中都只出现一次。明白?”

承钧想了想,问:“出现一次,包括提示的数字?”

南宫瑾点点头,学他的样子道:“给你三天,做出算你赢。你也可以问爹娘、问先生、问同窗……”

“不用。三天就三天!”承钧发狠似的把题纸放入怀里。

周棠刚想帮着承钧说几句,被南宫定康拉住,摇摇头。

南宫琬笑着说:“听着很有意思啊。阿瑾不如你再画一张,我也拿回去算算。”

“对啊,也给我一张。”郦松然也笑着打圆场:“如果我三天算出,是不是也算我赢?”

“算啊。”

“那要押点份量了。”郦松然笑着说:“如果我赢了,让我看看你房里藏着什么?天天关着门,谁都不让进,好奇啊。”

南宫瑾想了想:“如果我赢了,能把郦家的账册给我看看吗?”

“干嘛?”郦松然奇道。

南宫瑾叹口气:“不放心。”

南宫定康也笑起来,“既然这样,阿瑾你就多画几张,我们都试试。”

“是。”

“看你这么胸有成竹,怕是赢不了,白让你赢了去,那就吃亏了。”周棠也笑着打趣。

这场饭总算吃的还欢快,沈雪莹像是没想到儿子们才去了三天就回家了,眼睛一直盯着二个小朋友,怕他们有什么不开心。承锐没心没肺,刚吃完饭,就粘到南宫瑾身边,偷偷和他说想去西院玩。南宫瑾虽然对孩子没特别喜欢,但承锐长得可爱,又不好意思当着所有人的面拒绝,只有点头。小朋友兴高采烈的在一旁等着晚饭后就去。

只是承钧完全没心思,胡乱吃了几口,就坐在一边发呆等散场。当晚,南宫瑾用草编了几只蚂蚱、做了个竹蜻蜓就把小承锐打发回去了。

过了二天,郦松然带着二箱账册进了西院。

“咦?教礼仪的先生呢?”见南宫瑾在书房翻箱倒柜,好奇的问。

“先生拉肚子了,请二天假。”南宫瑾边找着什么边答。

“啊?不会是你干的吧?”

“当然不是。”南宫瑾指了指他抬来的箱子,好笑的看着他:“你这是,认输?”

郦松然撅撅嘴:“我怀疑,这题根本没答案。如果被我说中了,也是我赢。”

“哈……。”南宫瑾拿过纸笔,边想边填,花了一刻钟才完成,递给郦松然:“答案不是唯一的,你还可以继续试。”

郦松然仔细看了一遍,终于摇头放弃:“算了,我们还是谈泉州的事吧。现在,我把名下所有店铺的货运统一交给祥记。按吴先生的计算,能解决祥记的温饱。其它合作,吴先生想等你的意见。”

“等等,原来没合作之前,运输这块你这里每年总共支出多少?”

郦松然摇摇头:“我知道你会问,但之前我没管过。”说着拍拍箱子:“我把这些东西带来,也不是全为了祥记。姨父说过好多次,让我接手。我真是……,没信心。”

南宫瑾看看郦松然,不太相信:“不会吧,你?”

郦松然叹口气:“这次合作,其实也全是吴先生在安排,说实话我并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挺羡慕你的,什么事都有办法,都知道怎么处理。”

“啊?我还一直羡慕你呢。”

“还有啊,承锐现在张口闭口都是我叔叔、我叔叔的。他从小我就带他玩,他都没这样。唉,你就用了一个时辰。”郦松然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

“呃,吃醋了?”

郦松然很直爽的点点头:“是啊。”

“你这么喜欢小孩,赶紧成亲,生吧。”

郦松然脸红了红,打开箱子:“我们看账?”

“你等等。”说完跑出书房,从主房里拿出好几本书,又跑了回来,把书给郦松然:“一起看。”

“淮安地方志?”郦松然接过,有些诧异。

“这里面记的都是淮安的具体情况,包括人口、特产、景点,甚至地形、地貌。”

“地形地貌?这个也记?”

“那要看你怎么看了。”南宫瑾想了想,看看郦松然像是下了决心:“你不是想进我房间吗?来。”

郦松然进房,一眼看到的就是桌上那张完整的大明地图。有山川、河流、每个关隘,很多城镇上插上了钉子,每个钉子上少则十几张、多则几十张各色纸条。郦松然完全被震惊到。

“我不让大家进房,是因为这张图。家里被官府盯着,万一被栽一个谋反的罪名,呵呵,我胆小,怕坐牢。”

“你、你画的?”

“是对着广舆图和地方志画的,应该不太精确。不过,我们毕竟不是行军打仗,知道地方在哪里、路怎么走、有多远差不多也就行了。主要是这些东西。”说着指指小纸条,“其实,我也是昨天才大致完成。后面应该还会增加、修改。”

“这是?”郦松然不解的翻了翻。

“这就是我刚说的,人口、特产、主要作物、稻米价格等等,当然,这些并不全是从地方志上来,不少是根据我们的账,对比得来。”

“做这个的目的是?”郦松然还是不懂。

南宫瑾指指账册:“你知不知道,至少有七个堂五年前就应该撤了;至少有四成以上的堂做了假账,这四成里有一半至少是从十年前就做假账了,包括平阳,我不知道是不是有意为之。支撑我们整个氏族的,只有三个堂。我不知道当时,那二十万是从哪里开支。因为光从账面上看,根本拿不出。现在只是初步过了一遍,如果不是还有暗账,那我只能说,是不是考虑下改变平阳对下属各堂的管理方式?”

郦松然沉默的看着这一切,半晌:“你……。”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南宫瑾点点头:“其实,你比我清楚。”

“我不知道。你说的,我都不知道。你……,想过改变的办法?”郦松然问。

“在想,细节上有些初步的想法,不完整。想再仔细过一遍,要花时间。”

“怪不得吴先生要等你的意见,我原以为他只是说说。”郦松然转过头,看着南宫瑾说:“阿瑾,你这样,我都想揍你了。”

“想揍就揍啰,你现在可是我的金主。”南宫瑾无所谓的说。

郦松然想了想,轻声在他耳边说:“你老实说,不会是想当……皇帝?”

南宫瑾吓了一大跳:“开什么玩笑?!我还想活到寿终正寝!”

“好吧。”郦松然摊摊手,“有什么我能做的?”

“淮安你应该熟吧?”

“一年二次。”

“清明、冬至?”南宫瑾猜。

“那边又没人,去干嘛?”没想到,郦松然居然默认。

“淮安的那些产业,你就没看过?”

郦松然不安的看着南宫瑾:“你别和大表哥一样,老是唠叨我。”

“你不会连自己有多少身家都不知道吧?”南宫瑾有些不可思议。

“这事,我其实和大表哥、大姨都有提过,可以在淮安设个堂,淮安的那些直接并进来就是了。他们不答应,说是承诺过,等我成亲就……。”说到这里,郦松然声音轻了下去。

“不会吧!所以,你一直不肯成家?!”南宫瑾很是惊讶,无奈拍拍郦松然的肩:“小兄弟,你真行!”

郦松然沮丧的低着头说:“我知道,你要是我一定不会这样。”

南宫瑾沉默,一会笑着说:“这样,我们先把淮安的产业理一理,看看我们郦大少有多少身家。”指了指地图:“然后,把淮安也和这些地方一样,汇总所有资料。再找找有没直接可用的产业和泉州这里对接,大家讨论下用什么方式、方法。最后,找个时间我们去趟淮安,你那里给我留间房,我要把祥记开到淮安。哈。”

“好。”郦松然郑重的点了点头。

“你最近有没其它事在做?”

“姨父找我谈过,想我接手淮安的产业,家里其它事,都让我停了。”郦松然不好意思起来。

“呵,你再不成亲,他们都有责任了,郦家还等你开枝散叶呢。”没想到郦松然的脸皮这么薄,这话也能脸红:“既然这样,那正好。没结果之前,你就先来这里吧。幸亏那位先生请了二天假。不过,二天后,我还要去上刑,白天你一个人,晚上我们再一起讨论。一会,我让人给你搬张书桌进来。还有那几箱子账本……。噢,对了,会打算盘吧?”

“学过。”

“那太好了,干吧。”说着当先出去,招呼下人搬桌椅、抬箱子。

郦松然看着他的背影,终于表情坚毅的点了点头,跟着出去。

090.书院山长

南宫瑾仔细讲了下要点和诀窍后,郦松然就研究起手上的资料。房里二个人,除偶尔的交流外,只有翻书、写字声、算盘声,连中饭二人都是匆匆吃了,继续。

“少爷、表少爷,承钧小少爷,求见少爷。”福妈妈隔着门对房里的二人说。

南宫瑾放下笔看看郦松然:“他来干什么?”

“现在应该在学堂啊。”郦松然想到什么,笑起来:“那题他做出来了?”

承钧在书房里等,只是书房堆的像仓库,承钧有些嫌弃的站在门口。见二人过来,承钧恭敬行礼:“叔叔、表叔。”

郦松然笑问:“这时候怎么回来了?”

承钧抬头看着南宫瑾问:“叔叔,那个九宫题是无解的吧?”

南宫瑾笑着和郦松然说:“唉,我不玩了,你解决吧。”说完就走。

“叔叔留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承钧有些不高兴。

郦松然拿出答案递过去:“你叔刚给我的。答案不止一个,你再试试?”

承钧看着越走越远的南宫瑾,拿过答案追了过去:“等等。”承钧快跑到他面前拦住他,喘着气说:“我们山长要你去趟书院。”

“什么?”南宫瑾诧异的看看承钧,笑着说:“你是闯了祸,被先生叫家长?哈,这个忙你应该让表叔帮。”

承钧皱起眉,生气了:“我不是叔叔,有此待遇。我们山长学富五车,对算学更是有很深造诣。既然此九宫题是有答案的,那我们山长想和你谈谈算学。”

南宫瑾笑了笑,“很好、很荣幸。不过,好像和我没什么关系。答案给你了,你爱去哪玩就去哪玩。我挺忙的,有事没事都不用来找我。”南宫瑾绕开他想走。

承钧伸开手拦住他,“你不去?”

南宫瑾也不太高兴,“我有哪里没说明白?”

郦松然赶紧上前打圆场,“承钧,你叔叔身体不好在家静养,这事你知道的。”见承钧还有些不依不饶,轻轻拉过他,笑着说:“表叔让人送你回书院吧。这个点,你该在书院读书才是。”

南宫瑾不理他顾自回房。承钧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终于狠狠的说:“不去就不去。”说完,飞快跑出西院。

郦松然安排了下人跟着承钧,就回了房。见南宫瑾继续刚才的事,笑着说:“其实,那个山长,我们都认识。”

“是吗?”南宫瑾头都不抬。

“那个时候教过我们,姓蔡。后来我去看过他几次,还常问起你。很有意思的一个小老头。”见南宫瑾并不搭理,又笑着说:“嗯,承钧是个好孩子,就是有时好强了些。”

“好吧。是我不好,不该招惹他。”南宫瑾头都不抬,随口说了句。

**********

南宫瑾没想到,才过了一天就收到了蔡明灼的名贴,想要择日拜访,本不想搭理。谁知,当天南宫璞特意来西院闲聊,完了还很不好意思的提起了此事,想南宫瑾能帮个忙,见见这位老先生,毕竟这位山长不仅是承钧的山长,还曾教过大家。

二天后,蔡明灼登门拜访。这位老先生确实很有意思,见到南宫瑾,先行了个弟子礼,把南宫瑾吓的赶紧让开。之后,也不解释,迫不及待的拿出那个九宫题,还有一套自己填的答案。不仅如此,老先生还觉得这题实在太有意思,根据这个答案都可以变出好几组题目。

开始南宫瑾还有些敷衍,不过,老先生果然是当先生的,从九宫题谈到八卦、到心学的理解、到春秋管仲之谋,让南宫瑾都有了谈兴,若不是老先生不肯留饭,怕是会一直谈下去。临别,二人互行弟子礼,还约了下次见面的时间。这一幕,却把一直等在西院门外的承钧惊到了。

承钧送完老先生到抚琴轩,南宫璞夫妇带着承锐、南宫琬、南宫瑾和郦松然都已经在了。男女分成二堆说着话,承锐坐在南宫瑾腿上,承钧小心走到南宫璞边上,静静站着,仔细听三人谈话。

不一会,南宫定康夫妇二人进来。见大家都在,南宫定康直接拿出张纸,笑着递给南宫瑾,“你看看,对不对?”

南宫瑾接过,坐在他腿上的承锐看了眼,拍着手喊起来:“呀,是叔叔的九宫题啊,爷爷做出来了!”边说边跳下来,拉着南宫定康的手:“哥哥做不出来,表叔做不出来,爹爹……,爹爹就没做,就爷爷做出来了。爷爷,你真厉害啊!”

南宫定康被他哄的开心,抱起他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你怎么知道就爷爷做出来了?今天,你们山长不也是?”

“山长不是家里人。”承锐肯定的说。

“你个小马屁精,你大姑姑都想出了二种答案。”南宫瑾笑骂道。

承锐一脸吃惊的样子,从南宫定康腿上跳下:“大姑姑、大姑姑,你才是我们家里最最厉害的呀!”

南宫琬被他说的脸都红了,轻轻的说:“大姑姑有时间想嘛,想着想着就想出来了。”

周棠也凑上来说:“阿瑾,这几天每天晚上,你爹就拿着这张纸写写画画,终于今天晚上能睡个好觉了。”

南宫璞也笑着说:“所以阿瑾才是最厉害的,能想出这种题。”

“别。”南宫瑾讨饶的说:“这题是当年我在泉州书院,几个同窗对着一本西洋来的算学书琢磨了好几天,才研究出来的。后来觉得有意思,大伙相互相出题,赌晚饭。”

“你懂洋文?”南宫璞惊讶道。

“不懂。当时要懂,我们几个就不用琢磨了。哈哈。”

“在一峰书院读了几年?”南宫定康笑着问。

“一年不到。是一个朋友供我读的书,后来没钱了,不好意思向他要,就算了。”

郦松然问:“对了,你说过师从何心隐何大侠的,是在泉州?”

南宫瑾笑起来,“哈哈,我当时这么说也不过是为了抬高自己罢了。不过,他要知道,也应该会认。当年,听过他讲学,说实话不是很赞同他的说法。不过,何先生为人很直爽,又是好武之人。书院这么多人中,只有我一个能和他过招,他想练练就来找我。时间长了,大家都说我是他弟子了。其实,也就二、三个月,后来也没见过。”

“后来呢?”南宫琬轻轻的问。

“后来,就天南地北的,想办法养活自己呀。”

“说起泉州。明天那位先生也旬休了吧,你有空吗?”南宫定康问。

“什么事?”

“想听你说说之前你在泉州提出的想法。我来你房里,没问题吧?”南宫定康笑着问。

见南宫定康特别强调‘你房里’,南宫瑾看了看郦松然,郦松然一幅理所当然的表情。

南宫定康见到又笑起来:“松然说你房里藏着宝贝,不过是非请勿入。”

“是噢,这么说大哥也有兴趣了,给你准备了这么多材料,也不知道你做成什么了。”南宫璞也笑着说。

“行吧……不过,”南宫瑾被他们这么看着,有些不好意思:“只是粗粗弄了下,松然肯定是夸张了。”

“叔叔,”一旁,承钧忍不住问:“我能来看看吗?”

“有正事要谈,小孩子还是以后再说吧。”南宫瑾直接拒绝。

承锐又粘过来,小声说:“叔叔,那我一会吃完饭,还能去你那里玩吗?我不进正房。”

“那要看承锐一会吃饭的时候乖不乖了。”南宫瑾哄道。

“承锐肯定乖的,”承锐想了想又问,“叔叔,我能要二个、嗯,三个竹蜻蜓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承锐的功课做完了吗?”

承锐歪着脑袋想了想:“叔叔,我能到你那里写字吗?”

沈雪莹怕麻烦南宫瑾,急忙道:“承锐,叔叔今天累了,不如改天再去啊?”

“叔叔?”承锐噘着嘴,求助似的看着南宫瑾。

“好吧。”

“叔叔最好了。”说着冲上去就亲了他一口。

091.盘算祥记的生意

晚饭后,西院书房。

承锐趴桌上写字,南宫瑾在一旁做了三个竹蜻蜓,正用小竹签搭一间小房子。写了一会儿,承锐说:“叔叔,今天我哥哥也是想来的。”

“噢?”

一会儿,承锐又叹了口气:“唉,有时候,我哥哥真的很别扭啊。在学堂的时候也是,老是读书读书,我们叫他玩他都不来,后来大家都不叫他玩了。我知道,他也想玩的。”

“那他读书一定很好了?”南宫瑾做着小房子。

“是啊,但好多先生不喜欢他。我就不知道为什么了,明明他读书很好的。”

又过了一会,承锐说:“叔叔,其实我不是很想住学堂。”

“不想住?那和你爹说呀。”

“不能说啊。我哥哥不想住家里,如果我回来,哥哥一个人在学堂会很孤单的。”想了想,又接着说:“但是,他想换个书院读书。”

南宫瑾抬头,看看始终在写字的小承锐,“你很照顾你哥?”

“兄弟嘛,他也很照顾我的。”承锐抬头看着南宫瑾:“叔叔,我告诉你一件事,我哥哥说他讨厌学武、讨厌家里经商。很烦恼啊,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南宫瑾随口问:“为什么?”

承锐直起身子,摇头晃脑的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说完看着南宫瑾:“这话是我娘和我们说的,娘还说,武学的好最多是个会打架的小混混,但书读的好,是可以位极人臣的,这才是真正的出人投地。”接着扳着手指说:士、农、工、商,商在末流,可是武根本不入流,家里门第太低了,所以才要哥哥能光耀门楣。”又皱起眉头,看着南宫瑾:“可是、可是,爹说我们家是以武传家啊。”

南宫瑾笑起来:“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他只看不起我呢,这是连自己家都看不起。你娘也真是……。”又问:“你多大了?”

“六岁,不小了。小时候,我很爱很爱吃冰糖葫芦的,现在我都不爱吃了。”

“字写完了?”

“还没。”说完,承锐又低头写起来。边写边问:“叔叔,你是不是也不喜欢我哥哥?”

“你们都是我哥的孩子,一家人嘛。”南宫瑾的话很敷衍。

“是噢,”说着,承锐傻笑起来:“我们都是当弟弟的,哥哥很麻烦啊,但再麻烦也是自己哥哥,我们要照顾好他们,对不对?”

南宫瑾被他说笑了:“想不想吃宵夜?”

“这时候?厨房没人了吧?”承锐觉得不可能。

“叔叔给你做,酒酿圆子怎么样?你负责生火。”

“好!”承锐笔一扔,开心的跳起来。

**********

南宫定康看到大明全图时,也震住了,之后相当仔细的看着这张图。南宫瑾觉得这图还经不起仔细推敲,尴尬的说:“这图也不是很准确,几个不同的地方志上的记载会有些差异,画的时候就发现,经常对不准。”

“你看地方志,就能画出这些地形?”南宫璞有些不敢相信。

“说穿了不难,就是费功夫。”

“你学过堪舆?”南宫璞问。

“也不算,有广舆图,对着上面的经纬线来就行了。”

“这些是什么?”南宫璞大致看了看纸条。

“很多地方都不熟,这样嘛,大致能把一个地方的情况了解清楚,尽量定一个基准,不然那些账是对是错、是真是假都不知道,还怎么了解情况。”南宫瑾边说,边注意南宫定康。

一旁,郦松然见南宫定康翻看淮安的小纸条,脸红起来:“姨父,淮安的还没完成。这几天,阿瑾一直在教我怎么弄。我就是先试着……。”见南宫定康看的更仔细了,郦松然越说越没自信。

“也不是教,我们一直在商量。白天老被那位先生抓着,实在没办法。不过,松然比我细致的多。”南宫瑾拍拍郦松然的背。

南宫定康细细看完,抬头问郦松然:“之后,你打算怎么做?”

郦松然看看南宫瑾,南宫瑾给了个鼓励的笑脸。不好意思的说:“阿瑾说先把产业分个类,根据淮安的特色做个优化,再选几个点和泉州合作。”

“哈,我也就是空口白话罢了,淮安的事可是你自己想自己做的。再说了,祥记可没你有实力。说实话真怕你会嫌弃,直接不合作。万一这样,我都不知道该找谁哭去。”南宫瑾笑着自嘲。

南宫定康点点头,看着郦松然,笑着说:“阿瑾说的没错。郦氏的产业集中在淮安,但北直隶还有你娘的嫁妆、平阳也有这些年替你陆续置下的,而且,你没族中的负担。再看祥记,只有债。”说着又看看南宫瑾:“所以,这个合作,要看祥记能不能拿出一个让双方都有利的方案。”

南宫璞笑着示意大家坐下,又对南宫瑾说:“之前听松然说,祥记的生意分陆路、水路二块?”

“是,当初的想法是想以海运做内陆漕运的生意,毕竟时间短、运量大。现在,祥记出不起这么高的成本做远洋。祥记本就有到内陆的商队,只是,我那时把这些全卖光、解散了,需要重建。所以,和松然这里,暂时是为淮安运货。”

南宫定康点点头,不做声,等郦松然张罗完茶水坐下,才开口:“我和吴先生谈过,他跟我说的计划更大,范围是整个大明。很多细节他并不清楚,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想过?”

南宫瑾摇摇头:“最初有这个想法,只不过是为了筹资。后来,时间太紧,本想先搭个框架再填内容,所以给吴叔叔的,其实我当时只想写下来,并没推敲过。”

南宫璞摇摇头,有些责备的说:“那时,你已经病的昏昏沉沉了,居然还能想这些,大哥真有点佩服你。”

“现在想想,都不太对。就算漕帮不打上门来,东南沿海的倭患,也不是在船上装一门大炮能解决的。陆运就更加了,什么都卖光了,祥记连一辆车都没,重建谈何容易。其实这些,彭胜就有疑问,当时筹资心切只当没听到罢了。”

南宫定康正色道:“按你这么说,祥记现在连第一步都走不出,你怎么还年底承诺的股息?”

南宫瑾笑起来:“祥记也没看起来这么惨嘛。”说着,摊开纸、拿起笔边说边写:“一、祥记有船,而且是三艘远洋海船;二、有海员,我想这些人开动一、二艘船问题应该不大、和他们谈谈,或许可以事后再拿钱;三、在泉州有自己的码头和仓库;这三条说明,只要有补给,就可以出海。”

然后拿过另一张纸,写下,‘出海补给钱’。

又回到原来那张纸,继续第四条,“四、栖凤庄。他们投了二万,想来也不是真准备打水漂的。吴叔叔和荆州商会。不过,要用荆州商会,必须要有个各方得利的方案。有吴叔叔的努力,通过荆州和淮安,祥记温饱应该没问题,压力没这么大。”

说着又再另张纸上写下‘长期方案’。“没这个,祥记也就一、二年的事。五、祥记并不是完全没现银。祥记的房契,本是给老孙养老的,所以一直没动。如果抵掉有一千五至二千两吧。那地方,位置还不错。”写完,又在另一张纸上的‘出海补给钱’上画了个圈,“这个可以解决。”

接着又拿过张纸开始写,说道:“据我所知,一、海商多,光泉州大大小小的海商就有三、四十家。大的有十多艘船,祥记绝对不属于大的。二、方式,出租、自己做。这些海商就这二种做生意的方式。出租仓位,这块其实是当自己的货装不满时,填仓用,特别是小海商,至少不会空跑。大海商一般都是自己从大明运货至西洋卖掉,换成西洋的货回大明卖掉。三、西洋货品种多。大明出的货一般是瓷器和丝绸,运回来的就五花八门了,出海一趟不容易,不多运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回来,总感觉亏,反正只要是洋货总卖得掉,无非价格、时间。四、沿海洋货价格低。现在东南倭患横行,下西洋的集中在泉州、广州一带,倭寇较少进犯之处,中小海商没能力再将洋货运进内陆,只能到港就出手。五、这点其实是废话。地方越远、航海时间越长、风险越大。”

南宫瑾拿着这几张纸,又看了一遍:“还有什么?我暂时想不到了,大家补充。”

“你是想出海?”南宫定康问。

“我有船、有人、算有些钱,出海是最容易的。”南宫瑾点头。

“陆运呢?”南宫定康追问。

“其实,这里所说的陆运也不是字面上的意思,还包括了河运。荆州、淮安都是水、陆联合。但现在祥记没自己的水、陆运渠道,成本太高,我想有其它来源之后,就把这块暂时停掉。”南宫瑾像是早就想好了。

“停掉?”郦松然不解。

南宫瑾看着郦松然:“当然了,这几天我们也看过,现在这样你并没省多少,我也只能糊个口。”

南宫定康笑了笑:“通达整个大明的货运,并非完全不可行。”

“对目前的祥记来说,行不通。”

南宫定康点点头,指指桌上几页写满字的纸:“写了这么多,你的想法是什么?”

南宫瑾想了想,又在写了二行字的那张纸上补了条:“还有个问题,时间。半年,最多七个月。我不懂航海,不知道现在能不能出发。就算能,那也只能往外跑三个月。三个月能到哪里?”自言自语道:“不熟啊。不过到南洋应该用不了三个月。也可以到东洋,不行,往那个方向风险大,那只有南洋了。”

南宫瑾把几张写了字的纸摊开,“首先,海运。目的地可能是南洋,可以多跑几趟,当然这个不定,需要问下专业的人。祥记目前能用的是二艘船……。”

“三艘。停在广州的修好了,现在应该也在泉州。”南宫定康笑着打断他。“你承担二成,账单在祥记。”

南宫瑾呆了呆,轻轻问:“暂时付不出,能明年再说吗?”

“这个要看你,可以谈。继续。”南宫定康笑了笑。

“好吧。我估计抵到的资金,也就能开起一艘船。这艘就按常规的做法。大明其实有很多特产可以运出去,就淮安和荆州来说,淮安是鱼米之乡,特产基本都是吃的,这是个问题,不好保存,特别是海上。不过,有些船员的补给品,我打算用淮安的,反正我们也做到淮安的货运,回程的时候不要空车嘛,再说,这几天对比了下价格,很多加上运费,还是淮安便宜,就是时间要长些。出货还是按常规,但资金有限,我选丝绸,用江陵缎。”

“江陵缎?”南宫璞惊讶:“你上次在荆州就做过一场。”

南宫瑾笑起来:“是啊,上次的事,让荆州一下增加了很多织江陵缎的织户。产量大了,再加上那次事件后,家家户户都囤了不少一下没人收。我和吴叔叔联系过,他和我说,现在江陵缎的价格比平时更是跌了四成。”

“我记得之前你指定过花样,是那些花样更好卖?”南宫璞问。

“好吧,我瞎说的。连洋人面都没见过,怎么知道会不会好卖。做戏做全套嘛,不过我觉得我画的那几样,也挺好看的,至少不常规嘛。”想了想:“明天让大姐看看。”

南宫璞无奈笑着摇摇头。

南宫瑾继续:“剩下的空仓,人家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只是,你只到南洋,恐怕没这么多生意。”南宫定康提出疑问。

“也是,几乎所有的船都经过南洋到西洋。是个问题。”南宫瑾皱眉,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郦松然开口道:“我听说,南洋现在有了很多港口,自发形成很多集市,确实有很多海商在那些地方交易。”

“是啊。”南宫瑾接上,想起之前在泉州听人说过的情况:“那地方,出了港口就是森林,没什么人。当地人种地都是小小一块,一年至少能收三次……”说到这里,南宫瑾停住了,呆坐半晌,突然兴奋起来,“我能去趟泉州不?”

“你想干嘛?”南宫定康笑问。

“我说了,明天能启程吗?”南宫瑾讨价还价。

“不能。”南宫定康直接否决。

南宫瑾咬了咬手指,另一只手一直轻轻敲着桌子,憋了半天,还是说了句:“我要去泉州。”

092.意在南洋

听到南宫瑾仍坚持要去泉州,南宫定康摇摇头,给了不答应的理由:“这一个月,除要开祠堂外,你娘还要做寿。”

“啊?”南宫瑾瞪大眼睛。

“请柬都发了。时间定在仪式前一天,这样仪式当天也有宾客观礼。”南宫定康说。

“啊?我都不知道。”

南宫璞笑说:“其实娘不是那天生辰,也不是这个岁数。呵,只是我们家从来不庆贺,今年人齐了,也该为娘庆贺下。你总不想错过吧?说吧,你想做什么?”

“说了,你们还会让我去吗?”南宫瑾话里有些不甘。

“哈哈,我们又不和你抢生意,怕什么?”南宫璞继续笑道。

“就怕,不是想去泉州,是想到南洋吧。”南宫定康缓缓的说。

南宫瑾叹口气不说话。

“说说看,想去南洋干吗?”南宫定康继续问。

过了半晌,南宫瑾终于妥协:“我想去南洋看看,是不是真是地广人稀。如果真是,那就买地,能买多少买多少。如果稻米真的至少一年三收,那一年的收成绝对比大明一年的要高的多。种地的人大明不缺,但背井离乡肯定没人愿意,如果我的船以半个月为期,定期从泉州、南洋对开呢?运货装不满,那运人。等稻米熟了,就卖米。米真多了,还可以深加工,比如酒。那天,我听杜岭说过,原话不记得了,总之就是他有办法让酒更纯。”

南宫定康眼睛一亮。

“但是,现在还完全不知道南洋的情况。所以这次,只能是运些能卖的,至少出一趟海不要亏,主要任务是去看看。”南宫瑾顿了顿:“刚才我就说了,祥记的人手能开起二艘船,所以另一艘,我打算整租。出船员、出船,按月租,价高者得。至于去哪里、运什么,都租方说了算。这个办法在泉州难说,但只要离开沿海就不同了。目前,荆州、淮安是有合作,可以从这二处着手。至于,第三艘船,如果现有的人手不够,就要招募船员了,这是个问题。”

说完,看看南宫定康:“一个月,泉州来回怎么都来得及,我可以不去南洋。行吗?”

“这次栖凤庄也在被邀之列,我派人去接吴在新。你把你想的大致写下来,一起带给他,让他稍做准备,尽快来平阳。”南宫定康给了南宫瑾决定。

南宫瑾无奈点头:“唉,好吧。”

“这些账册你看得怎么样?”南宫定康换了个话题。

南宫瑾笑了笑:“虽不是戏本子,却与戏本子异曲同工。”

南宫定康大笑:“哪家都经不起你这样弄。不过,就算是戏本子,也是来源于真实。”

“那就有问题啰。”南宫瑾喝了口茶,“咦?这是什么?”

“雁门苦荞。”郦松然答。

见南宫瑾皱了皱眉,南宫定康笑着说:“嫌有糯米味?你娘不喜欢喝茶,平时也只是菊花、枸杞之类,我那里有些铁观音和茉莉花茶。知道你讲究,开张单子,让人送来。”

“好。”

“贿赂也贿赂了,说说问题。”南宫定康继续问。

“从大里说,这二十三个堂都是南宫氏的产业,各堂主其实并没自主权,只是在当地的代理人而已。但这二十三个堂每个都有不同的情况,并不都适合这一种方式。”

南宫定康想了想说:“这些堂主大都是跟了我几十年的老人,至少忠诚。”

南宫瑾笑道:“我可没说人家不忠诚。二十三堂最南到泉州,基本集中在北面,但明面上赚钱的却是江南几个堂。我接触过的有四个堂,而这四个堂早就该撤。还有北面四个堂,我不知道意义何在?平阳,唉,我也问过大哥……。对着戏本子,我只能这么说了。”

南宫璞也唉了口气:“荆州三堂确实乱了些,但上次之后,应该好了很多。”

“我明白。多少也为了盐引嘛,但大哥要管全局,松然去,他们也不给面子,能这样很好了。”南宫瑾点头。

南宫璞笑问:“你有什么办法?”

南宫瑾一摊手:“没办法。”

“想都不想。”

南宫定康也说道:“很多堂的设立并不全是为了做生意。比如北面四堂,情况很特殊。说实话,我也没想好,这四堂是撤还是立。”

“撤有撤的好处,立也有立的。毕竟那四处是开了榷场的。我觉得,关键是看朝廷的态度。”

“你觉得朝廷会是什么态度?”南宫定康看着南宫瑾问。

“不知道。但这仗总不能一直打下去吧?”

“打又如何?不打又如何?”

“打,当然撤,总不至于帮朝廷打仗吧。不打,那这四处说不定会开市。”

听南宫瑾这么说,南宫璞和郦松然不约而同的看了看南宫定康。南宫定康不再谈北面问题,而是笑问:“你刚说各堂情况不同,不适用一种方式。那你还有什么不同的方式?”

“是有些想法。”说着狡黠的看着南宫定康,“不知有没兴趣在整个大明的范围内建立货运网?”

“看样子,你是有条件了?”南宫定康也学他的样子问道。

“一个月后,我想去趟南洋。”

“哈哈哈……,你够不依不饶的。”

南宫瑾苦着脸说:“我就是想去看看,总不能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但我还不知道,你要说的计划是不是好到,能让我立刻同意你去南洋。”南宫定康也摆开谈条件的架势。

“有不够好的地方,你可以提嘛,我会改到你满意。毕竟我还欠,呃……,修船要付多少银子?”

“不多,二、三千?”

“嗬,二、三千!”南宫瑾一幅不相信的样子。

“这个计划不同于祥记,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完的。给你五天时间,仔细想想写下来。我看看,如果可以我们再谈;如果不行……。”

“怎么会不行?不行,也要改到你满意嘛。南洋的事?”南宫瑾打断他。

“先看你的计划。”南宫定康微微一笑。

“行。还有一件事,那位礼仪先生,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我让他十天后再来。”

“啊?!”

南宫定康站起身,笑着说:“好了,你先休息下,一会去陪陪你娘和大姐。”

南宫定康出门,三人送到门口,南宫璞说:“我和松然也走了。你好好休息。爹虽说只给了你五天,你也不要太拼了。这种事,不是几天能定的。大哥不想见你累倒的样子。”

“不会的,大哥。我不是小孩子,明白的。”

**********

南宫定康书房。

“一个月后,我想先让他去荆州。”南宫定康看看一旁的南宫璞道。

南宫璞不明白南宫定康的决定:“阿瑾一直在说想去南洋。”

“吴在新是荆州栖凤庄的人。阿瑾应该有办法解决荆州三堂的问题,趁此也给栖凤庄一个说法。”

“爹的意思是荆州再设一个堂?”

“这让阿瑾去操心,他如果有办法让栖凤庄整个搬去泉州,我也没意见。”南宫定康笑说。

“三堂确实是要想个处理办法。今年栖凤庄拿了全部盐引,分了二成给我们。明年按官府一贯做法,只会通知栖凤庄申购。如果这样,荆州三堂就很被动了。”

“他自己做的事,让他自己去处理,你没意见吧?”

南宫璞笑了笑:“我本就想和他谈谈荆州的事,只不过觉得时间还早,不急。但是,他现在要用到栖凤庄,确实要为人家考虑下。真能成,阿瑾也可以有自己的班底。我没意见。”

“南洋的事,你怎么看?”南宫定康终于还是问起南洋。

“必须去一趟。”

“可是,你说过,不和他抢生意。”南宫定康笑问。

“碧海堂迟迟未建,我猜,爹大概是想把这事留给阿瑾。到时,祥记归入碧海堂。万一南洋的事真能成,将来也是碧海堂的事务。按现在的情况,除了阿瑾是堂主外,还有栖凤庄,或者说是吴在新。所以,阿瑾能去当然好,真不行,吴先生跑这一趟也没问题。都是自家事务,不须要抢生意。”

南宫定康笑道:“你先不要和阿瑾说,祥记的事最好他能自己提。这次,我会私下先和赵凤鸣谈一谈,如果想法差不多,那就看阿瑾的了。”

093.意料外的拜师

郦松然拿着几本地方志回自己院子的时候,承钧已经等候多时了。郦松然有些奇怪,承钧很少来含辉馆,当然,之前他也不怎么回家。

见郦松然回来,承钧行一礼,问:“表叔,不知承钧可否向表叔打听些事?承钧知道,打听长辈的事有些无礼,但承钧真的很想知道,请表叔见谅。”

郦松然笑问:“什么事?”边问边将他带到书房,还上了些点心和玫瑰露。

“表叔,承钧想知道些关于叔叔的事。”承钧恭敬回道。

“噢,哪方面?”郦松然奇怪的看着他。

承钧想了想:“虽然承钧一直知道西院是叔叔的,但为什么之前家里从不谈起他?这个问题,承钧也问过娘,但娘说叔叔并非好榜样不知道更好。是不是他做了什么坏事,家里不让他回来?”

“当然不是,怎么说呢……”郦松然有些为难,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应该说,当年确实让他受了些委屈。然后,气头上就,嗯,离家出走了,这当然不对。”

“那他为什么不回来?”承钧继续问。

“他应该也不想。只是……,具体你得问他。”难道说因为大姨父不太喜欢他,所以不敢回?当然不能这么说。郦松然看着承钧,把问题丢给了南宫瑾。

承钧眨着大眼睛也看着郦松然:“所以,他这次是因为没钱治病才回来的吗?”

郦松然笑起来:“他名下可是有产业的。至少表叔觉得,他应该有能力白手起家。虽然这么说不好,但辛亏他这次伤重,我们才有机会带他回平阳。”

承钧也不知想什么,犹豫半晌,又问了句:“他有没读过书?”

“哈哈,小时候我们也算是一起读过,你们山长当年就教过我们。后来,他肯定读过,至少泉州一峰书院这节是不会错的。”郦松然想到之前查到‘洛云石’的资料,笑着说:“我觉得他可能有功名,不过,不是以南宫瑾的名字罢了。”

“功名?秀才吗?”

郦松然摇了摇头,不知道承钧问这些干嘛,笑着说:“估计是同进士。其实我也不确定,他没说过,你可以去问问他。”

“山长也只是举人。叔叔是同进士?!”承钧不高兴的说:“那为什么要和我说没读过书?”

“噢,他这么和你说?”郦松然又笑起来,“估计因为他嫌孩子麻烦,担心你有太多问题,直接就拿这个堵你的口。”

承钧想了想,“山长说他腹中锦绣,有治国之才。表叔,我能不能让他教我?”

“治国?”这么说好像也不错,郦松然点点头:“他可能志不在此。不过,他教不教,你不能问我,要问他才行。”

承钧再行一礼:“多谢表叔,承钧这就去问他。”

**********

可是承钧到西院就没这么顺利了。福妈妈把他挡在西院门口,一再说“少爷午休,小少爷请回。”这让承钧在西院门口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南宫瑾出门。

承钧拦住他,先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承钧请叔叔教我。”

“什么?”南宫瑾很是诧异的看着他。

“承钧请叔叔教我治国之道。”承钧仍是恭敬的说。

“什么?”南宫瑾觉得自己听错了。

“承钧在此等候一个多时辰,就是想请叔叔能教我。”承钧见南宫瑾没立刻答应,心中微微不爽,但还是拿出虚心请教的态度。

“我可没让你等。再说,教你?没这本事。”南宫瑾打算绕过他,实在有些不喜欢这孩子。

承钧仍拦着他,急了:“你有的。我知道,你有功名,再说泉州一峰书院并不是人人都能进!叔叔,承钧想你教我!”

“谁和你说的?”南宫瑾随口问了句,仍想绕过他。

承钧怔了怔:“总之,我、我就是知道……。”没说出郦松然。

“别乱说。我从来没下过考场、没读过书。”南宫瑾快步走开,有了躲他的意思。

“不是的、不是的,你那天在抚琴轩都说,在一峰书院读过的。”承钧跟上,快急哭了。

“噢,那是吹牛。”南宫瑾想都不想随口说。

“我知道,叔叔是不想教我。可是,叔叔,我很聪明、很好学,真的。叔叔,山长都对你推崇倍至。你、你就教我吧,我可以不去书院。”承钧又跑到他面前,这辈子都没这样哀求一个人。

“你太看得起我了,不去书院这么大的罪名我可担不起。你也难得回来,没什么事应该多陪陪你娘。”说完,绕过他继续走。

“叔叔,”承钧拉住他不让走,满脸哀求:“叔叔,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很听话,只要你肯教我。叔叔,承钧求你!”

“你不用求我。我不是你爹、不是你先生,没这个义务。亲戚之间相处,保持些距离更好,而且我不喜欢孩子。”南宫瑾尽量平心静气的和他说明白。

“可是、可是,你给承锐做了很多竹蜻蜓、还有小房子,还、还给他做宵夜……。”承钧带着哭腔的说。

南宫瑾叹口气,正色道:“你是我大哥的儿子,你客气、我也客气,如果你再这样,是想让你爹丢脸,还是想让我对你不客气?”

承钧满脸委屈、不甘的放手,有些愤怒的看着南宫瑾,只可惜,南宫瑾根本不搭理,很快就走没影了。

**********

整个下午南宫瑾都陪着周棠和南宫琬,从库里挑了套哥窑的茶具,拿了些铁观音,三人就早早到了抚琴轩,南宫瑾动手泡茶。

“阿瑾,你娶亲没?”南宫琬看着他泡茶的姿势,忍不住问。

“干嘛问这个?”南宫瑾笑着递过杯茶。

“你这么帅,是不是有很多女人?”南宫琬表情认真。

南宫瑾大笑:“真是我亲姐。要人人都有你这样的眼光,估计我孩子都满地跑了。”

“难道我儿子不帅?阿璞那个时候,可是不得了……。”周棠想到南宫璞当年,一上街就能引起各种围观,觉得很是好笑。

“大哥,呵呵,我还想成亲,才不会傻到大庭广众之下和他站一起。”

“为什么不成亲?”南宫琬继续问。

“因为我比较内秀,一般来说,未来的泰山大人不太容易看到。”

南宫琬捂着嘴,笑起来:“真不知道你是在谦虚,还是在赞自己。”

周棠笑着说:“这次宴客,娘也请了不少名门闺秀,到时,找个机会,你也相看相看。”

“行。就怕我看中人家,人家看不中我。这样会不会很尴尬?”

三人说说笑笑,不多时,郦松然也加入进来,终于从相亲谈到了航海,可惜航海一道没人懂,只得相约第二天去书店找些书来。南宫琬也来了兴致,想与二人同去,终于四人约定先去书店,之后去杜岭的医馆看看。不多久,南宫璞夫妇与二个孩子也到了,差点把逛街变成了全家出游。只是承钧似乎心事重重,除了沈雪莹小声问了问外,几乎没人注意。直到南宫定康到了,大家入席。

突然,承钧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南宫瑾面前跪下:“请师父收承钧为徒,南宫承钧愿意侍奉师父。”

一时间,全场一片寂静。

“请师父收承钧为徒!”承钧再次恳求,磕头。

南宫瑾急忙让开:“你这是做什么?起来!”

“承钧,”南宫璞也吓了跳:“你先起来。”

“若是师父不肯收承钧为徒,承钧就不起来。”承钧倔强的说。

“我不是你师父,你这么做不会改变什么。起来!”南宫瑾有些生气。

沈雪莹匆匆跑到承钧身边,想拉起他:“承钧,现在吃饭,不要谈这个好吗?听娘的话,先起来。”

承钧始终跪着,不依不饶的看着南宫瑾:“师父,就收承钧为徒吧!”说着,哭了出来:“承钧知道,我不讨人喜欢也没人和我玩,但我真的想成个有用的人。师父,承钧的志向是治国平天下,求师父收我为徒教我!”

“你有这个志向,那就好好在书院读书,你先生会教你。我真教不了你,你还要我怎么说?”碍于面子,南宫瑾尽量语气和缓,但话已经不怎么客气了。

南宫璞严肃的说道:“承钧起来!如果你真想拜师也不是这么个拜法,此事家里会商量。你这样,视同威胁长辈,爹要请家法的!”

沈雪莹焦急的拉了拉承钧,见他仍是不动,只得轻轻在他耳边说:“这事,你爹会和叔叔商量,你不要这样,先起来吃饭好不好?”

南宫定康终于开口,表情严肃:“起来,吃饭。”

承钧抹了抹眼泪,默默起身,坐回座位。

094.家务事

接下去几天,没了熊孩子的纠缠,又没礼仪先生的唠叨,日子就惬意了。逛了一天街,周棠就忙的不见人影了。南宫瑾在自家院子的小池塘里放了几十条鲫鱼,带着南宫琬钓了一天鱼,不知怎么谈起织锦的事。过了两天,郦松然居然真弄来了一台织机,放到南宫琬的绿汀阁。这下连南宫琬都不跟着玩了,南宫瑾只得游游荡荡回西院。

西院门口,承锐双手托着下巴坐在台阶上发呆。

“你怎么在这?”

承锐吓了一跳:“啊,叔叔。”

“等我?”南宫瑾问:“为什么不进去?”

承锐为难的说:“其实,也不是在等叔叔。”想了想弱弱的说:“我在等哥哥。”

“在这里等?”南宫瑾上前坐到他身边。

承锐有些紧张的向边上坐了坐,与南宫瑾保持距离。

“怎么啦?”南宫瑾问。

承锐看看他,想说什么忍住了,仍是托着腮转头看前方。一会,像是实在忍不住,转头轻轻问:“叔叔,你是坏人吗?”

南宫瑾有些奇怪:“叔叔不觉得自己是坏人。你觉得呢?”

“这个、这个……。”承锐想了想:“但是,你一回来就做坏事啊。”

“我做什么了?”

“先是罗家,本来好好的,突然水火不融了。现在,还弄自己家……。”承锐撅着嘴,不开心的说。

“你听谁说的?”

承锐想了很久,眼泪汪汪的说:“爹和娘吵架,娘说的,我听到了。”接着埋怨道:“哥哥本来很听娘话的,现在你弄的哥哥连娘的话都不听了。”

“承锐,我和你哥哥根本没说几句话。”

“那他为什么非要拜你为师?”

“这个,我真不知道。”面对承锐的质问,南宫瑾真觉得很无辜。

“这几天,哥哥就是不肯去书院。爹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他就是不去。爹派人把他送到书院,他在书院里大吵大闹。娘都哭了,说哥哥是中了你的蛊。盅是什么?”承锐含着泪问。

“啊,这个……,我也不清楚……。”一时,南宫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还有,你是不是不喜欢小孩?”承锐很不开心,似乎非常介意这个问题。

“为什么这么问?”

“娘说你不喜欢小孩!那你为什么要给我做竹蜻蜓、小房子?”承锐生气的看着他,突然哭出声:“娘不让我玩那些东西,都收走了。”

南宫瑾叹口气:“叔叔很喜欢承锐。”伸手想抱抱他,停住问了句:“叔叔可以抱抱你吗?”

承锐流泪不答。

“叔叔不是坏人。叔叔也想你哥哥能好好读书,将来能出人投地,叔叔不会收他为徒。”南宫瑾看着他保证。

承锐皱起眉头,眼泪仍是止不住。

“承锐不哭了。如果承锐喜欢那些竹蜻蜓、小房子,叔叔再给承锐做啊。你娘只是怕你玩物丧志,忘记读书了。以后你要玩,必须功课做好了,可以到西院来玩。”南宫瑾微笑着,拿出手帕帮他擦脸。

“不行。”承锐摇摇头:“娘不让我们来西院。”

南宫瑾看着承锐有些难过,只得笑着说:“那承锐应该听娘的话。”

承锐转过头,又托着腮:“所以承锐坐在门口啊。但哥哥不听,他会来的。他今天逃回来了,我不知道他藏在哪里。我们自己这里没,我去过爷爷奶奶的院子也没。我知道,他会来你这里的。”

“那,我们一起坐这里等你哥哥,行不行?”

“我不知道。”过了会,承锐轻声问:“叔叔,一会如果哥哥来了,你对他好点好吗?”

南宫瑾看着承锐,点点头。

最终,承钧还是没来,而承锐靠在南宫瑾怀里睡着了,南宫瑾索性抱他去了抚琴轩。

晚饭,除承钧外,连沈雪莹都没到场。南宫璞为她请了个假,只说身体不适。承锐睁大眼睛看着南宫璞,什么都没问,只是挨着自己爹爹坐下。

**********

晚上,南宫定康二位老友来访。那二位老友各有心思,一个是为罗家当说客、另一个明里暗里打听南宫瑾的情况,竟有做媒的意思。好在,这二位都是几十年的老朋友,平时也没生意上的来往。特别是来当说客的,见不可为也就歇了心思。至于做媒的,南宫定康倒也有些兴趣,只是没把话说满。三人喝茶聊天兴致颇高,一直到三更。

回到启明堂,周棠仍没睡,点着灯,穿着睡衣、头发松开靠在榻上,拿着厚厚一叠手稿,看的专心。

看着这幅场景,南宫定康心里一暖,笑问:“怎么还不睡?”

周棠抬头看看他,回了一笑:“聊到这么晚?还以为你们三个要整夜长谈了。”

“你知道老叶的,他夫人从不让他在外面过夜。看的怎么样?”南宫定康指指周棠手上的手稿

周棠站起来,帮南宫定康换衣:“阿瑾字写的不错。”

南宫定康大笑:“他要知道自己娘亲看了一晚上,就这么个评价,估计要生气了。”

“那可不止。我觉得我们家三个小子各个都了不起。你见过松然做的玻璃没?”

“怎么?他还在做?我让他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去找找有没合意的姑娘。”南宫定康很无奈。

“他说要送我们玻璃杯呢,不过现在的成品还不满意。我都觉得很好了,真不知道他不满意在哪里。”周棠笑的有些得意:“想不到松然会这一手。”

“那,你那个字写的不错的儿子,除了字以外还有什么要夸的?”南宫定康换了衣服也靠在榻上。

周棠拿起那份手稿,挨着南宫定康坐下。南宫定康搂过她的腰,静静看着她。周棠俯下身,神秘的在他耳边轻轻说:“你说,阿瑾是不是天才?”

南宫定康大笑起来:“你这么夸就过了。”

周棠撅撅嘴,直起身:“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到的。他想把每个堂都分成前堂和后堂。前堂根据要做的事务和个人才学,每人专做一个环节,比如钉子钉的好,那就专门钉钉子。我觉得他这样的做法,让任何一个人都不能单独完成整件事。”

“你觉得有问题?”南宫定康问。

“堂众并不是签了卖身契的长工,他们虽说不能随意脱离,但也有相当自由。阿瑾把简单货运做的不简单,这就意味着需要很多人配合才能完成,,单打独斗成不了事。那就是说,我们给堂众再大的自由,他们都抢不了我们的生意去,因为做不了。再用法家的思想管理前堂,我更有兴趣看他怎么动手做。”周棠笑着说。

“不行吗?”南宫定康又问。

“行。后堂的想法,一开始我觉得多此一举,现在想想,倒也有些意思。每个堂里都养了一些人,特别一些堂的初设,本来就是为了养人。阿瑾的意思是,按一定的标准划分堂众,分入后堂的,每月给养生钱,但每月必须有五天时间,给堂众授课,如果连授课都无法完成,那就给六成养生钱,不用再为堂里服务,但仍承认堂众身份,直到终生。这样的好处就是,我们就能控制养人的开支。而且,有些人年纪真的大了,倚老卖老的也让人烦。”

南宫定康看着周棠,笑问:“你是在说我吗?”

“我刚看到这里,按阿瑾设的标准,你还真有资格进后堂拿养生钱了。一不小心,说不定只能拿六成。”周棠打趣道。

“唉,我本就想着该让儿子们养了。”

周棠想了想说:“我看到你书桌上有封信,是京里的。”

南宫定康苦笑声:“他们要我进京去谈。就这么一回事,来来去去几次,怕是他们真计划什么大动作,找不到人背锅。”

“我也听说京里不太平,严阁老好像告老了。”

“京里水深,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之前是谁和我们合作,现在又是谁非咬着我们不放。”南宫定康叹气。

“不去?”

“不去。大不了再让锦衣卫来一次平阳。”

“惹了官府就不得安宁了,总要想个法子解决才好。”周棠担心起来。

南宫定康长叹一声:“小棠,我真的厌了。”过了很久,一脸回忆的说:“我们成亲的时候,我还说过要带你去看看大好河山。不如我们计划下?”

周棠笑起来:“你怎么又是有一出没一出的。我总觉得阿瑾的性子是随了你。”

“哎,我在想,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是不是交给你那个天才儿子处理?”

“你不是要他建立通达大明的货运么?”

南宫定康起身,看着周棠正色道:“将来阿璞是族长,我们早就定下的。”

周棠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

南宫定康指了周棠手里的手稿说:“我看了好几遍。有些部分他想当然了、有些是我没告诉他实情。但总的来说,他说的有道理。如果不做,沿袭旧制,南宫氏至少二代之内是不会有太大问题;但如果做,我不知道结果,只能说应该会有另一番天地。说实话我挺有兴趣,不过风险也不小。但不论做与不做,这事都是族长才有资格着手的。”

周棠试探着问:“你的意思是,让阿璞决定?”

“哈哈,我现在还没进后堂,别这么快就让我拿养生钱。”

“那你想怎么样?不做?”周棠不明白他的意思。

南宫定康拉起周棠的手:“我想再和阿瑾谈谈,还会和阿璞好好商量。如果有可能,我是想试试,但是是让阿璞去做。我知道,阿瑾很有些……,但,他不会是族长。你明白我的意思?”南宫定康尽量说的婉转些,想让周棠自己明白。

周棠皱着眉头问:“你是想让阿瑾替你们想好怎么做,真做的时候,不让他插手,让阿璞以此事立威?”

“我知道,你会说不公平……。”

“是不公平。”周棠忿忿的说。二人对视半刻,周棠终于说:“你想好怎么补偿了?”

“等我们百年之后,按规矩,阿瑾也是要离开平阳城的。我想给他几个堂,还有祥记,如果真按他所想,不会比阿璞差,而且他所得本就是他应得的。”南宫定康解释道。

“我不担心阿瑾的将来,我担心他现在就会觉得不公平,为他大哥做嫁衣。”

南宫定康笑笑:“我相信阿瑾不会生他大哥的气,要气,也是气我。我倒是担心,阿璞会觉得这样对阿瑾不公平。”

周棠并不反对南宫定康的决定,只是……,终于还是叹口气:“唉,你想好了,不要让他们兄弟有矛盾才好。”

南宫定康放下心的拉着周棠的手又躺下:“还有件小事。承钧要拜阿瑾为师,怎么弄?”

“这事,我早想过了。拜吧。”周棠答的干脆。

“噢?我以为你会说承钧太任性。”

周棠点头:“承钧是任性。但我更担心,阿瑾在这个家里没太多牵挂,万一有个不顺心,他怕是又会抬脚就走。叔叔毕竟隔了层,而且我看阿瑾对承钧,本也谈不上什么感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如果拜了师,那承钧就是他的责任了。后面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但有承钧这层,他总不能说走就走吧。”

“阿璞也想随了承钧的愿,不过要拜就正式拜,玩玩的就没意思了。好,就这样吧,其它让阿璞处理。”

095.南洋简况

过了一天,南宫璞敲开了西院的门,见南宫瑾在写东西,问:“爹又让你弄什么了?”

“不是,是杜岭。说看病行,其它就不行了,让我帮着弄些规程。”说完,抬头看看南宫璞:“什么事?”

南宫璞犹豫了下,“大哥是有些事想和你谈谈。不过,”看看南宫瑾手上的东西,“你忙吧。”说完,笑了笑,起身要走。

南宫瑾拉住他,笑着说:“杜岭的事,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大哥说有事要谈,却又要走,那不是吊人胃口?”

南宫璞笑起来,又坐下。过了很久,像是难以开口:“大哥也不知道怎么说。”又过了会,“是承钧,那天跑回来。李师兄看到,就直接送我这里了。”南宫璞顿了顿,“从小,他都是他娘亲一手带大,我经常在外面,确实很少教他。他书读的很好,他娘亲计划,明年让他试着下场考一考。”

南宫瑾笑着说:“好啊。当年,大哥也想过要考的。”

“是啊,没去挺遗憾的。”南宫璞又停住了,过了会说:“我知道,承钧性子有些傲,在学堂里也没什么朋友,一个人独来独往。我并不想他这样,但是,没办法,他有问题从不问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教他。这次,我以为他只是和你杠上了,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打算。承钧从来不这样,平时在家里也很安静。当然,他主意也很大,不过,还是听他娘亲的话,孝顺、懂道理。”南宫璞不好意思的笑起来:“自己儿子,这么说感觉像自夸似的。”

南宫瑾也笑着点头附和:“承钧是不错。”

半晌,南宫璞犹豫着开口:“大哥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哥,不用求,我肯定答应。”南宫瑾笑着说。

南宫璞更不好意思了:“我知道这事很麻烦你,但我真想了很久。阿瑾,你能不能收承钧为徒?”

“啊?”这完全在南宫瑾的意料之外。

“我知道现在这样,其实是我不称职。自己儿子应该自己教才是,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教他,他好像也不想我教。”南宫璞苦笑,态度非常诚恳。

“但我觉得你教的挺好啊,就像小时候你教我。”南宫瑾笑道。

“你和承钧,真的很不一样。”南宫璞看着南宫瑾苦笑:“你小时候虽然淘气,但还算听话。承钧不是,要他听话必须先让他服气。现在除了书院的山长,他谁都不服,教他的先生都换了好几个,最近又想换书院。”叹气摇头,“我知道不能按着他的意思来,但……,你能当他师父吗?”

“大哥,不是我不愿意,其实他也未必看得上我。而且他明年要下场考试,我怕误了他。再说,大嫂同意吗?”

“承钧这么坚持,你大嫂也不会反对。我想过,如果承钧真想做官,只要他要愿意,大不了为他捐个官。”南宫璞讲了心里话。

“捐?呵呵,也是。”南宫瑾笑着点头。

“功名这种事,过了一个阶段以后也就淡了,当年我就是这样。我知道,你文武双全,要是能教承钧,怕是比那些先生要强得多,这倒真不担心什么。而且,跟着你还能磨磨性子。我怕他大了会吃亏,你这里不管怎么说,总是自家人。”南宫璞看出他并不太愿意。

南宫瑾被他说的不好意思起来,想了想折中道:“大哥,我也没教过人,更没收过徒,真不知道要怎么教。要不这样,让他喊我师父也行,不用太正式,等他过段时间想通了也就算了。”

南宫璞摇摇头:“还是正式拜师吧。我和他认真谈过,这是他做的决定,那他就应该对此负责,这种事不能是儿戏。”

南宫瑾后悔了,一开始不该把话说的太满。真拜师?能反悔不?

见南宫瑾很为难,南宫璞恳求道:“阿瑾,我知道这么做,你很为难,而且,承钧也不太好教,大哥求你……。”

“大哥,别这么说。我只是担心家里其他人会有意见,毕竟承钧是长房长孙。如果家里人都没意见,那我也没意见。”南宫瑾笑着说。

“我已经问过爹娘了,他们的意思是,只要你同意,他们就没意见,你大嫂这里,我们商量过,也算是同意了。如果你同意,我想这二天就安排承钧拜师。”

“这么急?”南宫瑾还想着拖几天,说不定那小鬼兴头过了也就算了。

南宫璞点点头,非常不好意思的说:“也是大哥的一点小算盘。万一哪天承钧要做出对不起你的事,你要逐他出师门……。他毕竟是家里长孙,你知道家里的孩子一般六岁就会拜祖师,正式学武。这个……。”

“我明白,万一他做了什么,最多我不认他这个弟子,他还是南宫门下。现在拜师也好,反正我的名字还没上族谱,就当他是改投师门。”南宫瑾直接把南宫璞的打算说了出来。

南宫璞笑的很尴尬:“对不起,你也是南宫门下,我硬逼你收承钧,又不让你有最终处罚他的权力,这实在是……。不过,这一点我不会和承钧说明。”

“大哥,”南宫瑾也笑起来:“路都是承钧自己走的,就算以后我会带他一段时间,也会让他自己做选择。他愿意喊我师父也好,叔叔也罢,其实都没什么区别,一家人嘛。我没意见,反正我院里也太静了,多个孩子也好。”

**********

说了二天,就是二天,南宫璞为儿子果然不含糊。

拜师仪式设在西院,简单、正式。连南宫瑾作为师父要送弟子的礼物,也是南宫璞准备的。拜师当天,除了沈雪莹所有人都到了,包括柳壹、杜岭。

自从承钧改口之后,确实乖了很多,早、晚请安。南宫瑾要求他继续去书院读书,不过,他自己决定每天回家,不再住书院。这个决定,不仅让承锐很开心,也让沈雪莹的“病”很快就好了。

承钧本想住在西院,却被南宫瑾赶了回去。但二个孩子,天天放学就到西院,南宫瑾只得把书房理出来,给他们做功课。直到天黑,回去睡觉。这个师父当的苦不堪言,每天给他们看功课,还要想些事让他们去做。学堂还有旬休,师父却没。

离周棠的寿宴还有十天,大家更忙了。南宫定康对南宫瑾写的计划,不置可否,只是说过了仪式后再谈,这让南宫瑾多少有些介意。这些日子,天天都在试衣服,寿宴上二套、仪式二套,连配衣服的发式都有四种,这还是南宫瑾竭力要求简单后的结果。

吴在新终于到了,风尘仆仆。只是没想到,他还带了一个人——冯茉儿。

“吴叔叔,你终于到了,辛苦。”南宫瑾迎到西院门外。

吴在新笑着上下打量了下,恭敬行礼,“二公子。”

南宫瑾被他的称呼弄的有些尴尬:“叫我阿瑾吧。”

吴在新身后的冯茉儿一身红衣,上前半步,盈盈一福。“二公子。”

“冯大当家真是好久不见。”南宫瑾笑着引二人入院,进原来杜岭的房间,在杜岭搬出后,已改成了会客室。

吴在新落座后,直奔主题:“你要问南洋的事,我并不清楚,所以把冯大当家也带来了。这些事,冯大当家知道,有她在我们也能尽快商量出个办法来。”

南宫瑾笑着对冯茉儿道:“从泉州到平阳千里之遥,实在辛苦大当家了。不如今天先安排住下,休息好了,明天再谈?”说着看看吴在新征求意见。

吴在新打趣着说:“这是二公子给大当家的待遇了,哈哈,每次我一到都是直接谈事,倒是忘了这次还带着大当家。”

冯茉儿不好意思的笑笑:“一路都有吴先生照顾,茉儿倒也没累着。二公子不用客气,祥记的事也是茉儿自家的事,茉儿也是心急的很。另外,二位也不用老是大当家、大当家的,如不嫌弃茉儿出身低微,就让茉儿占个便宜,以兄弟姐妹称呼可好?”

“哈哈哈……。”吴在新笑起来,看着冯茉儿,“阿瑾一直喊我叔叔,你却要平辈相称,茉儿是要跟着阿瑾喊我叔叔,还是要阿瑾喊你姨?”

冯茉儿脸红,低头道:“吴先生是又开茉儿玩笑了。”

南宫瑾像是闻到一丝暧昧的味道,笑的别有深意,“姨就太老了,如果我喊冯姐,不知道会不会还是把大当家喊老了?”

“二公子客气,怎么看也是茉儿痴长几岁。”

“别二公子了,见外。喊阿瑾就行。”说着看看吴在新,而吴在新的视线还停留在冯茉儿身上。“冯姐,我对南洋一无所知。不如,冯姐先把南洋的情况说一说吧?”

“是。”冯茉儿想了想,正色道:“茉儿所知,南洋范围很大,主要有几大岛,婆罗洲、吕宋、爪哇这些,吕宋最近,但海盗出没,婆罗洲远些、爪哇最远。除这些海岛外,还有占城、暹罗、满剌加等地,但相对来说,这些地方有国王统治,管的严些。那些海岛虽然也有各个大王,管的却不这么严。确实,是地广人稀,但野兽也多,所以人都是聚在港口周边,不深入。二公子……。”冯茉儿顿了顿,改口道:“阿瑾要种水稻,茉儿也听说过,那边一年三熟、甚至四熟的。当然,还不仅是水稻,还可以种甘蔗,做糖,不过,最值钱的,是香料,比如胡椒。下南洋的大多选择从泉州出,因为要拜妈祖。其实,茉儿知道的也并不太多,是听一些客人说起。”

南宫瑾拿出纸、笔,“你说的地方,能画个大致位置吗?”

冯茉儿接过,根据记忆尽可能画的正确些。

南宫瑾看看吴在新,“按冯姐的说法,那岂不是连地都不用买?”

“地是不用买了,但也不会有人去。”吴在新苦笑。

“住一年回来轮换呢?毕竟出个海也要一年多,我们就按海员的标准收人去南洋开荒种地?”

吴在新想了想,“这倒也不是不行。但这样,是不是成本太高,毕竟到了那边,一开始的吃、住,工具,全部都是投入。”

“唉,其实,最好是能去一趟。”

冯茉儿笑着抬头看看南宫瑾,“这也不是不可以。到南洋路上风险没到西洋、东洋这么大。”说着,递过画好的简图。

南宫瑾兴奋了,“是啊,道听途说不如眼见为实。不如我们定个日子直接启程。哈,祥记的三艘船至少能开起二艘来,我们得快些行动,不然一年很快就到了。”南宫瑾看着那张图,一时没看出个所以然。

“你家里同意?”吴在新及时泼了盘冷水。

冯茉儿画画的水平还真和承锐不相上下,南宫瑾摸摸鼻子放下,“同意,那就同意的做法;不同意,也有不同意的做法。”

“茉儿对阿瑾说的整船租有些兴趣。不知是不是祥记只出船和船员,按时租,不管做什么?”冯茉儿抬头问南宫瑾。

南宫瑾笑问:“除了运货、运人,难道冯姐还有其它用途?”

冯茉儿笑笑,“其实,倭寇也好、海盗也罢,真正倭人也只有二成。其他都是在大明无路可走的汉人,这些汉人中很多家都在沿海,出海当海盗并非光彩之事,所以他们只往家里带钱,好多年也不回来。这些人往往有些钱,茉儿想着,接上这些家人,让船在几个海岛巡游,让那些在外的人能在船上与家人团聚。好处是不怕海盗来劫、坏处是不能让官府知道。”

南宫瑾呆呆的看着冯茉儿,冯茉儿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知阿瑾可租?”

“这个……。”南宫瑾真答应不来。不知道冯茉儿是怎么想的,果然是旁门生意做惯了。真要如此,万一有事祥记也要万劫不复了吧。

吴在新像是明白南宫瑾的态度,怕二人尴尬,接口问道:“如果这样,茉儿要租多久呢?”

“如果能租,起码是要三年以上了。船,茉儿也看过,要有些改造,尽量做出更多舱房让人住。当然,这块的改造费用,茉儿会承担。所以,要收回成本,当然时间越长越好。”

吴在新与南宫瑾对视一眼,南宫瑾笑着说:“这事,我先考虑下。”

吴在新站起来,笑着责怪南宫瑾:“说了这么久连水都不倒一杯。”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南宫瑾忙拿起水壶倒水。

“哈哈,不用了。松然替我们安排了住处。我现在先带茉儿住下,一会过来。”

096.绝无仅有的主意

送完吴在新,见承钧站在正房门口。南宫瑾已经和他说过今天有客人,让他自己做功课,见他在这里,心中多少有些责怪,“有事?”

承钧看看南宫瑾,小声说:“师父,我想和你谈谈。”

“说吧。”南宫瑾也不进房,站在门口,大有就这么谈的意思。

承钧咬咬嘴唇,轻轻说:“之前,师父有说过,做师父是有义务教弟子的。可我拜师都快半个月了,师父什么都没教过。”

“我早就说过,没什么可以教你,是你不信。”

承钧低着头,指指正房,“我已经是你弟子了,为什么还是不能进这个房间?”

“你想进?”他也不是第一次这么想了,南宫瑾并不意外。

承钧点点头。

“也不是不行,不过……。”南宫瑾虽然不太喜欢他,但也不想刁难,“不过,你必须先做一件事。”

“什么?”

“见过造房子的图样不?”

承钧摇摇头。

“把你现在住的院子整个画下来,你可以想象自己站在十丈高台,往下看那个院子,你觉得是怎么样的,就怎么画。”南宫瑾时刻提醒自己是他师父,总算耐着性子说完。

承钧皱着眉头想,南宫瑾说道:“站这里想没用,回自己院子去想。就算没十丈高台,总要想出个办法来。画出来就能进。”说完进房,随手关上门。

承钧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无奈离开。

南宫瑾看着那张自制的大明全图,自语道:“唉,为什么要画地形。画了这些,都见不得人了。”随后,找了张床单,把整张图包了起来。

没过多久承钧就来敲门了,开门就一句话:“师父,我不会。”

“我刚说了,和造房子的图样类似,你不会,可以先去找找图样是怎么样的。”南宫瑾仍是挡在房门口。

“是家里的图样?可是这房子,怕是有几百年了吧,去哪里找图样啊?”承钧委屈的说。

“随便什么图样都行,你先看看,然后想办法画出来。去吧。”说完又把门一关。

**********

吴在新并没让南宫瑾等很久,安顿好冯茉儿,就匆匆赶到西院。南宫瑾似乎猜到他的来意,带他出了西院,悠闲的逛起了园子。

“你……,有孩子?”吴在新对西院里二个跑进跑出的孩子有些好奇。

“哎,别提了。我哥的。”南宫瑾一脸无奈。

吴在新笑起来,“噢,有故事?哈哈,说来听听。”

“如果我说有个是我徒弟,你信不信?”

“认真的?”

“不知道,希望不是。”

“如果是认真的,那你大哥还真信任你,会把自己孩子交你带,哈哈哈……。”吴在新一幅幸灾乐祸的样子。

“不止,还是长房长孙哦!”南宫瑾又加了点分量。

吴在新笑的更开怀了,“你是要我说,你们全家心都够大吗?”

南宫瑾叹气摇头,吴在新走了一会,又笑起来。

“怎么?很好笑?”南宫瑾看看他。

“说实话,你别生气。哈哈,我觉得你这方面,不太有耐心。”吴在新笑着说。

“嗯?这你都看得出来?”

“你对蓉蓉啰。还有,刚才我见到二小子,大的在哭,小的在一边不停劝,好像在说师父什么的,”边说边看着南宫瑾,“当师父不是件简单的事,责任很重,你如果没准备好,不如不要接。”

“唉,这哪是我能说了算的。”说着苦笑下,话题一转,“我和松然说过,部分补给从淮安进。不过,如果这次来不及,还是在泉州准备,船没问题吧?”

吴在新没想到他话题转的这么快,“只到南洋?问题不大。抵祥记的房子?”

“是。我想这里的事完了,和你们一起走。”南宫瑾说了自己的打算。

吴在新停下脚步,看着南宫瑾,“你家里同意?”

南宫瑾笑起来,“我会好好说。”

吴在新摇摇头,“这和你是不是好好说没关系。别说是去南洋,光是你的伤……,是我儿子就不可能同意。”又看看他,“看来,你是想用不同意的做法了?”

“呀,你有儿子?没听你说过嘛。”南宫瑾嬉皮笑脸的问。

“废话。我儿子没你这么大主意,但比你乖多了。”吴在新斜眼看了看他。

“你觉得不会同意?”见吴在新摇头,“好吧,那我总有办法的。”

二人继续在园子里瞎逛,半晌,吴在新问:“你是真的想去南洋,还是只想找个理由离开?”

“有区别?”

“如果你是想到南洋,那我可以理解为你为祥记着急。但如果你只是想离开……,”吴在新顿了顿,“吴叔叔不是想管你的事,只是,现在你我共坐一条船,你总要让我能正确判断我自己的处境。”见南宫瑾不答,继续道:“我有家的,阿瑾。当初赵大哥重新把我们聚拢,我们以为他是想东山再起,我们三个安排了家里的事就又跟着他了。”吴在新走进亭子里坐下,“你、我一起在泉州,算是共患难。但,你给我的感觉是,随时都会抽身走……。”

“没吧。”南宫瑾也坐下,尴尬的笑笑。

吴在新也笑起来,“呵,钱你无所谓;责任,我不知道祥记的责任能在你心里占多大份量,或许你只是觉得有兴趣,兴头过了,也就算了。”

“我看上去这么不靠谱?”

“不知道,要看你怎么说。”吴在新笑着说。

过了很久,南宫瑾叹口气,“可能我一开始的决定就错了。其实,我不是一个很喜欢改变的人。现在……,折腾这么久,不如不变。”

“你是说,南宫瑾的身份还不如洛云石?”

“我反省过好几遍,连自己都觉得毫无意义。”

吴在新笑起来,“哦,原来拜师是打着留人的主意,真是……,唉……。”

南宫瑾自嘲,“是啊,保证我长期有饭吃。吃完爹娘、吃大哥,吃完大哥,吃侄子。多好。”

吴在新呆了呆,“阿瑾啊,”语众心长的说:“你以为这次你爹广宴宾客是为什么?为你娘做寿?非年非节的开祠堂,就为给你上族谱?就算是族长,也会被族老骂。说到底是为你正名、说明你的份量。你爹娘这事做的,就差诏告天下了。”

南宫瑾耸耸肩,“我无所谓,反正他们做的决定,之前也没问过我。”

“你是真不知道你爹为你做了什么?”吴在新不知该如何说,“之前,太原郭氏、汾州王氏连续出事。现在,所有人都说,是你爹做的,你爹根本不澄清。”

“他和几大家本就不睦。”

“是因为你的伤。”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怎么就能肯定是谁做的?再说,如果真这样,难道我不是无辜受牵连?”

吴在新无奈摇头,想了想问:“如果他们不让你去南洋,你怎么做?跑吗?如果目的地是泉州,那跑也没意义,谁都知道你要去。”吴在新看着他,半晌,叹气,“不会去泉州了,玩消失?”

南宫瑾不看他,也不答,顾自起身走开二步,背对着吴在新,假装看园景。

吴在新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笑着说:“你连小杜大夫都安排好了。祥记,出了这个主意,怕是想送给郦松然吧。”

南宫瑾摇摇头,“我说了,我会好好和他们谈。”

“所以,你本就是二手准备。”吴在新也站起身,走到他身边问,“能不能走第三条路?”

“什么?”

“你只是想离开,但如果又和之前一样无影无踪,你爹娘接受不了,他们防也是防你这一手。但如果你说去泉州,说到天花乱坠,他们也明白,你目标是南洋,不让你去的原因,是怕你身体受不了。其实,你可以说一个他们能接受的地方,先离开,主动提出让家里派人跟着你,不做离家出走的事,不就行了?”吴在新为他出主意。

南宫瑾笑起来,“荆州?”

吴在新反问:“你不是想收江陵缎?荆州还有哪些人是你不熟的?”接着又说:“既然,我在泉州,那泉州到荆州之间的商路,好像也只有你去打通了。再说海船整租的事,想个好方式,找荆州商会谈谈。至于南洋,我会去看看,反正也不远。”

南宫瑾想了想,微微一笑,“听上去不错。”

“本就不错。噢,茉儿提的事,你怎么看?”

南宫瑾叹口气,“风险很大啊。但不知道收益够不够抵过风险。毕竟,我们缺钱。”

“她一开始和我谈的时候,我也吓了跳。不过,后来想了很久,我们是做海上生意的,如果真按你所想,最好的目的地是吕宋,离大明近又有比较好的收益,之所以没人打这个主意,无非是海盗。其实几次仗下来,泉州一带海盗已成流寇不成气候,但吕宋远离大明沿海,再加上我们的生意并不受保护。所以,按茉儿的办法,确实要比在船上装炮更能保证安全。对我们就去了海盗这一层的威胁,只要当心官府就好。我也想过,广州开海市,真不行就从广州进出,多付一笔税钱。”

“但这船毕竟在祥记名下,要是来个通倭的罪名,那就亏大了。”南宫瑾把最大的问题说了出来。

“这是个问题。除非不在祥记名下,”吴在新摇头笑笑,“不在祥记名下,茉儿也没必要和我们合作。”

“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官府说我们没通倭。”南宫瑾想到了凌正,脱口而出。

“怎么弄?”吴在新不解,这好像不太可能。

南宫瑾转头看着吴在新撇撇嘴,“没想好。不过,既然想这么做了,不如让冯姐做大些。”

“怎么大?”

“海盗不仅有明人,还有倭人、洋人。不如做成海上花船啊,豪华些,有吃有玩、还有集市,卖买东西。如果这样,她投入大了,租期可以长一些,这事冯姐应该擅长。”如果有凌正做后台,那这事做的越大越能为他提供方便。

“你……,我还以为茉儿胆子够大,没想到你胆子大起来没边。”吴在新笑着摇头。

“这里的关键是,冯姐能这么提,应该有路子吧?当然,我们只租船,亏了赚了都是她的事。”如果把这事交给凌正,结果冯茉儿又没做起来,那一定会被郑夙嘲笑至死。

097.不可爱的承钧

离宴会越来越近,客人陆续到达平阳,特别是族里比较好说的堂兄弟提早到场,打着帮忙的名义,结交这位多年不见的长房二公子,南宫瑾时不时被叫去接待族兄弟。

吴在新和南宫瑾商量了一些事务上的细节后,就借口他太忙不来凑热闹,带着冯茉儿逛起了平阳。

只是承钧,虽然家里一下也多了不少孩子,但他一概不见,借口是课业繁重。倒是承锐活脱是个人来疯,每天跑进跑出开心的不得了。

不过,承钧不见的只是亲戚家的孩子们。自从接了画图的任务后,只要南宫瑾在房里就来敲门,问各式各样奇怪问题,就是不画。南宫瑾已被弄的完全没耐心,心想着反正大明全图已经拿了块大布包了起来,屋里也没其它不能见人的东西,想进就进吧。至于画不画,随意,至少省得一趟趟替他开门。

终于这次,承钧敲敲门自己开门进来,走到南宫瑾身边拿出张纸放在桌上,“师父,我画好了。”

南宫瑾不得不再次放下手上的事,拿起承钧画的图。图很简单,无非就是一个大圈,套了几个小圈罢了。南宫瑾看了一眼,问:“大门在哪里?”

承钧指了指大圈上的缺口。

“你的房间呢?”南宫瑾又问。

承钧又指了指一个小圈。

“那从大门到你房间有几丈?”南宫瑾看着这张图,没好气的继续问。

承钧呆了呆,“你没说这个也要。”

“我说的东西多了,你就画成这样?”南宫瑾觉得胸闷揉了揉,把图扔还给他,只想尽早结束。

“你根本就没教我怎么画。”承钧委屈极了。

“这几天,你问这么多问题是逗我玩?”一早就有些不舒服,明明一直在吃药,不知道是不是天气的关系,南宫瑾有赶人的意思了。

“是你不想教,从头到尾敷衍我!明明你自己说的,做师父有义务教弟子,为什么说了不算!”承钧生气道。

南宫瑾随手拿过本广舆图甩给承钧,“按这个,重画。”看都不看他,忙着开抽屉找药,不过抽屉里都只剩空瓶。杜岭给他的满满一箱子药,全部放在墙角橱里。

承钧见他根本不打算理睬自己,噘着嘴生气的跑出房间。虽说那张图本就是为了气气南宫瑾,还想着要是能吵上一架,他就找爷爷评理,结果师父根本爱理不理,一句“重画。”反而把自己气到了。

西院门口,承锐没去玩站着等,见哥哥出来迎上去担心的问:“被叔叔骂了吗?”

承钧生气的说:“他根本不理人!”气呼呼走出院门。

“哥哥。”承锐追上去,继续问:“叔叔什么都没说吗?”

“他叫我重画。”

“哥哥,你画画的这么好,为什么不好好画呀?”见承钧仍是气呼呼闷头向前走,追问:“哥哥,那你重画吗?”承钧仍是不理,由着承锐在后面追着。

承锐迈着小短腿喊:“哥哥,叔叔是你师父啊。爹爹说,师父就和爹爹一样呀。”承钧站住。

承锐继续说:“哥哥,你是不要叔叔当师父了吗?”又摇摇头说:“爹爹说,拜师不是儿戏。只有师父赶你,没你不认的理,你以后也只有这一个师父。”

“可是,他根本就不像当师父的。”听到承锐的提醒,承钧心虚了。

承锐笑起来,“是啊,叔叔早就说过他没教过人了。哥哥,不管叔叔会不会教,你要当好徒弟才对呀。”

“谁说我不能当好徒弟了?”承钧知道理亏,但仍嘴硬。

“那叔叔让你重画,你重画不?”

承钧站着想了好一会儿,跺跺脚,又跑回去。

“哥哥,你去哪?”承锐在后面喊。

“书忘拿了。”

承钧气喘吁吁的敲门进房,见南宫瑾扶墙站着,轻声道:“师父,我来拿广舆图。”

南宫瑾双眼微阖,略一点头。

承钧几步跑到桌前拿起广舆图,走到门口,总觉得不太对,停了停回头对南宫瑾道:“师父,我走了。”南宫瑾没回答,承钧又问了句:“师父?”盯着他看了半晌,似乎不知该如何,想了想跨出门外。在门外站了会,觉得还是不放心,又转身回房。

刚进门,就见南宫瑾捂着胸口弓身微抽,靠着墙滑倒在地。

“师父!”承钧一惊,冲了过去想扶住他,见他脸色很差眼睛半闭,更是焦急:“师父!师父,醒醒。”

南宫瑾还有意识,抬手无力的指了指房角的橱,吐出一个字:“药。”

“啊?”承钧呆了呆,突然想到什么,“噢噢。”站起冲过去开橱门,手忙脚乱从箱子里拿出个小瓷瓶,塞到南宫瑾手上。见南宫瑾拿不稳,又拿回来打开盖子,急问:“要几粒呀?”没回答,承钧直接倒出一粒,塞他嘴里,怕他咽不下,又急忙倒了杯水灌,这让南宫瑾猛咳了几声。

“师父、师父……,师父,”承钧急的不知所措,“你、你忍忍,我去叫大夫!”慌忙起身要走,手却被拉住。

南宫瑾微闭着眼,无力道:“不用。”

承钧又蹲下,怕他没听明白,“师父,我是去叫大夫。”

“不用,没事。”南宫瑾深深喘了口气,肯定的说。

“不行。我爹说过,万一你有事,必须立刻叫大夫!”承钧满脸的不安。

南宫瑾不放手,睁开眼努力坐起身,盯着承钧说:“说了不用。你是想气死我吗?”说完,靠在墙上闭上眼。

承钧始终蹲着,盯着南宫瑾,一动不敢动。一会儿似乎药力化开,南宫瑾睁开眼,看着承钧道:“这事,当没发生过。”

“可是、可是,你要找大夫才行!”承钧还是很紧张。

“找大夫是我的事,你不用操心。但,你不能和任何人说。如果你连这都做不到,那也不用做我徒弟了。自己想清楚。”南宫瑾放开他,尽力站起来。

承钧紧张的扶住他,“师父……。”

“吃过药就没事了。你回去吧,我休息下。”南宫瑾轻声说。

承钧仍是扶着不放,直到送他回卧房,“师父,你休息,我出去了。”

098.多年后的重逢

南宫夫人寿宴,整个平阳都喜气洋洋。府中更是热闹,门外马车已堵了几条街,府内宾客盈棚、贺礼不断,连平阳知府都不例外。

南宫瑾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盛装打扮,好在是一身青衫,不然都有种是不是成亲的错觉。按大哥的意思,今天他的任务就一个,跟着南宫定康,然后保持微笑就好。

南宫定康并不是所有宾客都接待,只是没想到重要宾客都有这么多,正厅门口一站,见人就微笑、寒暄几句,大半天下来脸都僵了。周棠派人来叫他的时候,还以为能偷个懒。

一进后院就知不妙,后院花厅一群女眷。周棠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然后就把南宫瑾介绍给各位女眷。可怕的是,那些女眷看南宫瑾的眼神已不是打量这么简单,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几十道目光注视,感觉犹如裸奔。南宫瑾从没觉得自己脸皮有这么薄,被盯的脸都红了。难道这就是娘说的相看?难道不是看姑娘,而是被姑娘的娘看?

“周姐姐,真是好福气。大的俊美,小的也是一身风流。这气势也只有你们南宫家才养的出来。”周棠身边某位锦衣夫人向周棠夸着。

“是啊,姐姐把这个儿子藏的真好。这周身气度真一点不比他哥哥差,要我说,还多了一份男儿气概。若是尚未婚配……,呵呵,我家幺儿,年方十八,长相清秀、聪明伶俐……。”

还没等这位说完,周棠就笑着打断道:“别当着孩子的面说,我家瑾儿面皮薄,没见过这仗势,脸都红透了。”

周棠不说还好,一说南宫瑾顿时觉得尴尬无比,脸更红了。

“妹妹,让你家瑾儿走吧。哈哈哈,你看他,真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另一位夫人笑着打趣道。

南宫瑾只得一行礼,微笑道:“南宫瑾失礼,让各位阿姨婶婶见笑了。”

又一位夫人笑着上前,一番上下左右的打量,“姐姐啊,这个可比你家老大讨人喜欢呀。你家老大,那是太漂亮了,平常女子都不敢站他身边,怕会被比下去。这个好,我是越看越喜欢,能替我家菲儿留着不?”

这时,边上一位笑骂:“去去,你家菲儿尚未及笄,凑什么热闹。”

“好啦好啦,等他走了再说嘛。”周棠笑着对南宫瑾道:“你爹那里忙,多帮着些,向各位阿姨婶婶赔个罪,快去吧。”

“是。”说着,又向屋里各位恭敬行礼,“照顾不周,还请各位阿姨婶婶恕罪。南宫瑾先行退下。”

“太客气了。”“去吧去吧。”屋里纷纷响起女眷们各种声音。

从后院花厅到前厅的路,说远不远,却也不太近。这一路,要是只偶遇一、二位姑娘,南宫瑾说不定也就信了,要是走个二、三丈就偶遇一个,那真打死也不信了。什么猫跑了、脚扭了、手帕丢了……,还有个更直接,索性直接撞上来,南宫瑾本想避开,但如果避开也不知道谁尴尬,只得伸手轻拉一把,即刻松手赔罪。除了被围观、被调戏以外,一群美女由他选的场面终是没出现。

虽然,南宫瑾总觉得度时如年,但南宫定康确实很耐心,每一位重要宾客都会很详细的向他解说来龙去脉。南宫瑾见到赵凤鸣,本想和他聊几句,却被他赶了回来。

白天来的官、商居多,晚上武林门派多了起来。一连好几个,不是掌门、就是大弟子。南宫定康仍是详细解说、耐心介绍,结果终于说了句:“唉,这么多人,一时必定是记不住的。”

南宫瑾笑起来:“他们记得我就行。反正没事也不会去找他们,有事以后也肯定会认识。”

南宫定康被他说笑了:“累不累?明天还有一天。”

“还行。”

“药吃了没?”

“福妈妈绝不会忘,到点就出现。”

“你要随身带。要是不在平阳,还让福妈妈到点出现?”

二人正聊着,门外又通报,“南海,凌霄阁,阁主姚芳渟到贺。”

南宫定康笑了笑,对南宫瑾说,“这人你要记得。是南海派的大弟子。南海派传统,只要是大弟子就是凌霄阁阁主,负责门派大小事务,特别是各项产业。你要做海商生意,怕是马上就会有交集。”

不远处,姚芳渟身着淡蓝衣衫温婉典雅,身后跟着几个门人,如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却更多几份英姿。

南宫瑾与姚芳渟对视一眼,同时一愣,随即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转了开去。

“南宫世伯,家师身体不适,未能前来,还请世伯恕罪。特派侄女奉上贺礼,为夫人祝寿。”姚芳渟大方告罪。

“哦?徐掌门身体不适?”

“不妨事,陈年旧伤倒让师父出门不便。”

“下次有机会,倒要去南海看看他,他可比我年青好多啊。”说着,转头向南宫瑾介绍,“阿瑾,这位是南海剑派首席大弟子、凌霄阁主姚芳渟姚姑娘。”又对姚芳渟道:“犬子,南宫瑾。”

南宫瑾笑着行礼“姚阁主。”

姚芳渟也微微一笑,行礼道:“二公子,初次见面,还请多多关照。”

“阁主,客气。”

**********

宴会非常热闹,南宫定康带着南宫瑾各处敬酒,只是南宫瑾杯里的是白水。这次宴会的目的,并不是祝寿,而是将这位十多年不曾露面的二公子介绍给大家。对此,大家心照不宣,倒是不少人单独向南宫瑾敬酒,所有带酒来的都被南宫定康挡下,甚至有些还以“犬子不胜酒力”代喝了,这让南宫瑾很无奈。

终于戏班开唱,席上众人陆续去了后园听戏。南宫瑾借口换衣服,暂时躲开。只是,整个宅子人声鼎沸,几乎没个清静之处。只得尽量往偏僻处走,心里想着,一会回西院做点什么宵夜,填肚子才好。

抬头,见不远处有位蓝衣女子,对着一池莲叶发呆。南宫瑾想了想,上前,站到她身旁。女子朝他看看,笑了笑不做声。

“小野?”南宫瑾转头看着姚芳渟,似要确认下。

姚芳渟也看了看南宫瑾,“真是你?”

南宫瑾笑起来,“南海派?凌霄阁主?”

姚芳渟也笑问:“南宫氏二公子?”

“我以为……。”南宫瑾脸上的笑又荡漾开,眼光像是舍不得移开,“这么多年不见,你更……,我差点不敢认。”

姚芳渟也上下打量了下他,笑着说:“你的变化更大。”

“你不也认出来了。”南宫瑾笑的很开心。“当年,我还想去南海找你。”

“是吗?莺莺呢?”姚芳渟笑问。

“她没多久也回家了。”

二人沉默了一会,这么多年不见,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不知从何谈起。

姚芳渟看了看他,打破沉默:“你怎么才回家?”

南宫瑾笑着叹口气:“说来话长。”

“我记得你当时说,家里不要你了?不过,今天看起来,你爹很在乎你呀。”

“这你也看得出?”南宫瑾假装很惊讶的说。

“作为主角,却滴酒未沾,我记得你当年就吹过自己千杯不醉的,什么时候开始不胜酒力了?”姚芳渟笑问。

“那时没钱喝,反正都是瞎吹。”南宫瑾笑着解释,“不过,爹娘面前总和在外面不一样。”

“演技不错,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是翩翩佳公子呢。”姚芳渟捂嘴嘲笑了一把。

南宫瑾笑着还了她一句,“你不也一样,混身上下没一点泥土气,完全想不到是个疯到要死的野丫头。”

二人又沉默,过了半晌,姚芳渟回复了之前若即若离的大方姿态,微笑问:“戏台怎么走?”

“我带你过去。”南宫瑾看着她,舍不得就这么分开。

“不用。毕竟第一次见面,不用这么热络。”

“听你的。”南宫瑾指着左边一条路,“沿这条路,第二个岔口右拐,过桥。”

姚芳渟点点头想到什么,笑着说:“我叫姚芳渟,芳草萋萋,渊渟岳立。”

“南宫瑾。王字边,勤字少个力。”

“哈,王勤是这么来的。”姚芳渟又捂着嘴笑了一声。

099.大典风波1

这次宴会,南宫定康其它目的有没达到不知道,但南宫瑾倒是真出名了。当天晚上,就有不少家有适婚嫡女的纷纷来打听他的情况,更有心急的想问八字直接配。连南宫璞都没想到自己弟弟这么有市场,调侃他说不定以后走路上都有女子扔香囊、手帕了。

第二天,南宫瑾整齐的大礼服,*、肃穆,除了有种要捂出痱子的感觉外,一切都好。

祠堂与大宅相连,出后门直接就能进祠堂侧门。不过,这是平时受罚时的路线。虽然知道祠堂正门对着大街,也明白要出门才能进门,但南宫瑾真没想过,要在街上绕这么大一圈才能到。

手帕、香囊……,大哥果然是过来人,一语成谶。能躲吗?南宫瑾纠结了,出门时应该问下大哥的。唉,骑在马上只要不打到身上,也就随它了。南宫瑾目不斜视、面无表情,竟在一众小女儿眼里凭空多了几份气势。

虽然之前为开祠堂的事,族里小小闹了场。但毕竟南宫定康作为族长的威严,以及一直以来的煞名,多少让族里有些忌讳。仪式当天,该来的仍是一个不少。南宫氏人丁不旺,不过本家、旁支成年男丁也有将近百号人,祠堂前广场几乎站满。

南宫定康一言一行均按古礼,在场各人更是严肃、认真,特别是行成人礼的四位。就连南宫瑾也没了一直以来无所谓的态度,问心剑舞的一丝不苟,倒也别有韵味。让南宫璞终于放了心,这小子总算没乱来。

主要仪式花了半天,下午是一场对这四人同辈切磋、长辈考校的擂台。一般而言,过场而已,只说明南宫氏不忘祖训以武传家,之后请族谱录名,结束。

下午,广场改了个样。正前方空出一小块地,搭了个矮台演武打擂,其它地方放满椅子、凳子。与上午比,气氛轻松很多。前三场,都没人点南宫瑾的名,看那三位堂侄打的认真,南宫瑾倒也落得轻松。还以为就这么过了,谁知场上一起行礼的一位堂侄走到南宫瑾面前行一礼,朗声说:“南宫承钦请十三叔指教。”

南宫瑾笑了笑,果然还是有人看不得他偷懒,只是,和一个十六岁的孩子有什么好比的?早些结束,看人唱戏总比自己唱戏省力。上台,南宫瑾笑着说:“头次见面,十三叔让你三招。”

南宫承钦微微有些不开心,虽然长辈考校往往让招,但这个十三叔听说根本没学过家传武学,凭什么让招?不过,南宫承钦只是心里想了想,什么都没说,仍是按礼出招。

南宫瑾面带微笑轻轻松松让了三招,第四招,南宫承钦右手脉门突然被扣,背到身后、全身僵立,不知何时南宫瑾已在他身后,拍拍他肩膀笑问:“还比吗?”

南宫承钦心中一慌呆了呆,趁此功夫南宫瑾松开他,后退三步。南宫承钦缓缓转过身,眼里透出委屈、害怕。还比什么?从头到尾,他都没看清南宫瑾用的是什么功夫。

南宫瑾正想下台,却被另一位堂侄叫住“南宫承键,请十三叔指教。”

南宫瑾点点头,笑了笑,“出手吧,老规矩。”

“承键先出手,但不想十三叔让招。”

南宫瑾看了看这位怕是还不到十六岁的堂侄,无所谓的点点头,“好吧。”

话音未落,南宫承键就已出手,连起手式都省了,倒让南宫瑾刮目相看。但结果却与刚才并无二致。一招,已扣住脉门,背到身后。只是南宫瑾比刚才更快的松手,笑问:“你很不错,没伤到吧?”

承键揉了揉肩膀,转过身有些哀怨的看着南宫瑾,弱弱的说:“还以为至少能过两招……。”

南宫瑾笑着说:“我十六岁的时候,还不如你呢。和人交过手?”

承键红着脸说:“我爹都是真打。十三叔,我没看出你用的是什么招式?”

这问题让南宫瑾一时语塞,只有笑着说:“既然是真打,那招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让自己受伤,发现打不过早些跑。”

承键想了想点头,“我爹也这么说过。”

“你爹是?”

承键转头看看台下,场外一位中年人笑着点头示意,向南宫瑾拱拱手。南宫瑾也行一礼。只听承键道:“我爹族内排行第五……”

“十三叔,南宫呈铠请教。”承键还没说完,台下跃上一人,二十几岁年纪,直接打断承键,瞥了一眼赶他下台。

承键有些不情愿,看看场外的爹,见他点头,只得向南宫瑾行一礼,下台。

“你也要比试?”南宫瑾有些好奇,按南宫璞之前的说法,一般不会有无关之人主动挑战,都是几个行仪式的,或者某个族老比一、二场走个过场就算了。

“没规定不行。”南宫呈铠斜着眼,根本不把南宫瑾放眼里。

台下,南宫定康清了清嗓子,“阿瑾,过来下。”

南宫呈铠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表情。

南宫瑾走到南宫定康身边,有些不明所以,南宫定康压低声音说:“他是族中旁支,今天是来观礼的。旁支和本家之间关系比较微妙,你尽量多过几招、让几手,给足面子。”

南宫瑾皱眉问:“让招?万一输了怎么办?”

南宫定康倒是一时被问住了,只好说:“输了就输了,点到为止的。”

“明白,他们开心就好。”南宫瑾点头,再次上台。

呈铠又斜眼看看他,问:“十三叔,我们也是初次见面,是不是也要让呈铠三招呢?”

南宫瑾笑着说:“我毕竟是长辈,既然说过要让三招,哪有失言之理。”

南宫呈铠轻蔑一笑,“十三叔不要后悔。刀剑不张眼,一会伤到十三叔,可不要怪我这个晚辈。”说完,场外有人递上一把长剑。

“兵器?”南宫瑾皱皱眉。不是点到为止吗?怎么听他的说法,难道还能伤人?应该不能吧。南宫瑾看了眼台下的南宫定康,见他低头喝茶,根本不管场上的事。

“十三叔,也用剑?”

南宫瑾无奈摇摇头,笑着说:“我的剑法不能看,就这样吧。”

南宫呈铠笑了笑,长剑缓缓出鞘,剑身似有血痕、隐隐透出股戾气,此剑伤人无数。

“好剑。”南宫瑾赞了声。

“承让。”南宫呈铠眉头一挑,剑光闪过寒气逼人,这一剑已是直刺要害。

这是点到为止?看剑势根本没要减缓的意思。南宫瑾无奈急退,几乎退到场地边缘。辛亏剑势已尽,南宫瑾侧身避开。第一招就让的有些吃力。

第二招,长剑横扫,寒光闪闪封住南宫瑾退路,再次逼他到场边。南宫瑾飞身而起,极快的速度从侧面瞬间的空隙中闪身至场中央,身法虽然好看,但却被剑光割下一片衣摆。呈铠暗叹一声,可惜。

第三招剑势更快,呼吸间长剑已穿过擂台,直刺南宫瑾面门。南宫瑾不退反进,矮身一掌格开呈铠右手。

“十三叔,才让二招就还手?”南宫呈铠嘲笑。

“我可没说要连让三招,欠你的一会就还。”南宫瑾笑着说。

接下去三招,南宫瑾几乎是贴着南宫呈铠近身攻击,南宫呈铠长剑近攻困难,很是碍手,冷冷道:“怎么?十三叔是不想让了?”

就在他说话的功夫,南宫瑾直接锁喉,让南宫呈铠躲无可躲。“这招让你。”说完,放手。趁他放手的一瞬,南宫呈铠长剑一挑,将他逼出身外。之后,南宫呈铠剑势一变,完全不留手,竟是取人性命的打法。

台下不少人皱眉,但见南宫定康仍是淡定喝茶不发话,也就没人出声阻止。南宫璞看看南宫定康,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动作。

台上,南宫瑾也有些生气,同是一族无冤无仇,用得着这样?几乎同时,身法也是一变,很是诡异。南宫呈铠的长剑每次都只差一点就能得手,偏偏碰不到他。

几招过后,南宫呈铠急躁起来。南宫瑾终于嘴角一翘,轻轻说了二个字“结束。”南宫呈铠略略一呆,剑势微缓。此时,一股大力,让自己拿剑的手不自主的偏了偏,就这一偏,被南宫瑾握住右手,等南宫呈铠反应过来,南宫瑾已握着他拿剑的手,将长剑横在他脖子上。

100.大典风波2

台下,南宫定康表情不引人注意的微松。

南宫瑾笑问:“大侄子,要让的三招都让过了,这招要不要十三叔再让?”

南宫呈铠想使劲推开,南宫瑾却根本没打算放手。南宫呈铠恶狠狠的说:“松手!”

南宫瑾继续笑着说:“十三叔年纪大了反应慢,是你输了?还是要我再让?这你要说清楚。”

台下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十三弟,欺人太甚了吧。呈铠是晚辈,不如,我们来切磋切磋。”一个中年人从人群中缓缓走上来。

南宫瑾看看南宫呈铠,“既然我都已经欺人太甚了,那好吧……。”说完也不顾南宫呈铠的反应,索性手上用力,顺势夺了长剑,放开南宫呈铠。

中年人神色更冷了,在场上站定,“本家眼里,真是没我们这些旁支了。”

南宫璞皱了皱眉坐不住了,起身上台接过南宫瑾手上的长剑,向中年人打横递上,“二堂兄,此剑本是传家之物,没想到已传到呈铠手中。”

中年人背着手不接,“怎么,十三弟是连亲戚都不认?”摆出的态度,是要南宫瑾低头道歉。

南宫璞见他不接,也懒得和他计较,直接将剑交给身后家仆,不卑不亢的说:“阿瑾才回平阳,不认识也很正常。”说着转身对南宫瑾介绍道:“这位是二堂兄南宫玉炎。”

南宫瑾上前一步抱拳,道:“南宫瑾见过二堂兄。”

南宫玉炎不理,看看南宫璞,说:“擂台还没结束,七弟不想坏了规矩吧?”

“当然不会。”南宫璞向南宫瑾示意了下,建议:“下去喝口茶?”

南宫瑾笑着说:“好,正口渴了。”又对南宫玉炎道:“稍等啊,二堂兄。”

兄弟二人下台,南宫璞边走边在南宫瑾耳边轻声说:“呈铠是他儿子。他们这支和二房走的很近,怕是借机生事。”

“那怎么弄?”

“尽快解决、十招搞定。不要让他们觉得你好欺负。”南宫璞话里满是怨念。

“啊?他儿子就不太好对付,这人不知深浅,可能有难度。”南宫瑾边说边拿起茶杯,喝了口。

南宫璞小声吩咐道:“他们父子虽然在旁支中属于很不错的,但也就这水平。你不要留手……。”

南宫瑾诧异的看着南宫璞,“这不行吧?毕竟点到为止。而且,刚才大当家的意思是,要照顾下旁支。”

南宫璞叹口气,“谁让你伤人了?那群人只要抓住机会就搞事,每次都让,让得他们不知天高地厚。要我说十招都太多,一招制敌,直接踢下台。对呈铠不能这么做,对他嘛,哼,你们平辈。”

“啊?!”南宫瑾没想到南宫璞对那些旁支有这么大怨气。

见南宫瑾一脸惊讶,笑着说:“十招内,赢了大哥有奖;否则嘛,听说你厨艺不错?”

南宫瑾一幅‘你开玩笑吧’的表情,又喝了口茶点点头,上台。

“二堂兄久等。”南宫瑾笑着拱手道。

“你哥交待清楚了?”南宫玉炎斜着眼睛,这神态与南宫呈铠并无二致,“看你拳脚不错,二堂兄就用你擅长的。”

“刀剑怕伤人,拳脚相对安全些。”

南宫玉炎冷笑声,“我一直很欣赏本家长房的自知之明。”

咦?这是哪里错了?自己用剑,除了表演跳舞外,又有哪次不杀人?南宫瑾苦笑下,又把刚才自己的话回想了遍,倒也真能换个角度想。南宫瑾没解释,笑道:“那,二堂兄出手吧。”

“不用,刚才你让了呈铠三招,这次二堂兄就让你先出手。”这句话南宫玉炎说出来,确实极有风范。

南宫瑾瞟了眼场下南宫璞,只见他抿嘴一笑眼神里全是‘踢他’。心里默默念了句,这回是大哥要搞事和我没关系。

南宫瑾暗叹口气行礼,礼毕却没马上出手。南宫玉炎正疑惑间,眼前一花,瞬间汗毛直立,掌风已在二尺外。南宫玉炎慌忙躲避,但南宫瑾那一掌已在他身上轻轻一拍。南宫玉炎一惊,旋即发现并未发力,立马长身暴起,一脚踢出,却是踢空,南宫瑾早不在原位。

南宫玉炎刚落地,肩膀被人拍了拍,回身,见到南宫瑾在他眼前一晃笑了笑,正想攻击,猛然间上身关节都被制住,这下南宫玉炎大惊抬头,南宫瑾用手臂从侧面抵住他脖子往外推,想要推他下台。

南宫玉炎居然慌而不乱,脚步一带将方向带向一侧石柱,不肯被推下场。南宫瑾将他抵在石柱上,不敢完全用力,怕真伤了他。

南宫璞笑起来。一旁,南宫定康回头瞥了他一眼,轻叹口气摇摇头。

“二堂兄,承让了。”说虽这么说,但南宫瑾并不放手,故意保持这个姿势。

南宫玉炎满脸通红,狠狠瞪着他,不发一声。南宫瑾觉得差不多了,微微一笑,向前一步收力,装模作样的替他掸了掸肩上的灰尘。南宫玉炎突然发力,一掌打在南宫瑾胸口,南宫瑾倒飞出去。

顷刻间,场内所有人都呆住了。南宫定康和南宫璞,猛的冲上场,半扶起南宫瑾,而南宫瑾一手捂着胸口,竟坐不起来。

“阿瑾!”南宫璞一脸焦急。南宫定康搭住他的脉,眉头微微一皱。

“哼,装什么!”南宫玉炎怒极,“我只用了三成力。”

话音未落,南宫瑾喷了口鲜血,闭眼倒在南宫璞怀里。“阿瑾!”南宫璞大惊。场内瞬间一片哗然,南宫玉炎也呆住了。

“扶他到偏院!快去叫大夫!”南宫定康边吩咐边起身,神色冷漠的盯着南宫玉炎。南宫璞点头,半抱起南宫瑾离场。

“康、康叔。我,我根本没用力。”南宫玉炎被盯的有些慌。

南宫定康冷笑,“在座没几个不知道阿瑾重伤未愈。你们要车轮战、要他让招,我都不说什么。你这暗害同族是什么意思?”

“我、我不知道他、他重伤未愈,真没暗害他!是他、是他先……”南宫玉炎急忙辩解。

“他先什么?在场的人都看到,阿瑾一再留手,你呢?”南宫定康声音冰冷,“今天祭祖,你的所作所为,是想让祖宗看到自己的子孙是如何不顾亲情、不顾道义,冷血伤人?”说着看看坐在台下的一众族老,问:“各位叔伯。按族规当如何?”

其中一位白头发老者半闭双眼,缓缓说:“这个,按族规,如果轻微,当是杖责;如果严重,是要断骨断筋;万一出了人命,以命抵命。”

此时,从人群里匆匆走出一名老者,向三位族老团团一揖,又上台向南宫定康行礼,“阿康,啊不,族长。小儿不懂事,这事我们也真不知阿瑾有伤。打伤他确实是玉炎不对,老哥哥先向你赔个不是。不过,毕竟擂台,有个小伤小痛也正常,这个、这个害人的说法,有伤本家和旁支的和气。”

“鼎年堂兄,当时比试结束、胜负已分,要不是这是族内擂台,阿瑾会毫无防备?在此情形下,无故下此重手,不是暗害是什么?此事本就是玉炎一人所为,他不代表全部南宫氏旁支、阿瑾也只代表他自己。堂兄,不用拿本家、旁支的关系说事。我现在的身份是族长,如果今天是阿瑾伤了玉炎,我南宫定康也会秉公处理!”南宫定康越说越严厉。

南宫玉炎怕起来,拉着上台的老者哀求道:“爹……。”

南宫鼎年拍拍他手,又向南宫定康施了一礼,“族长所言及是,玉炎确实该罚……。”

南宫玉炎急着打断他,“爹,我没……。”

南宫鼎年不让他开口,继续向南宫定康及各位族老道:“不过,南宫瑾本就有伤在身,玉炎出手确实也不重,各位长辈、族长,鼎年恳请秉公处理。”

台下八十多岁的南宫昇轻哼一声,“我就说,这非年非节的,开什么祠堂。”声音不轻不重,也不怕人听见。抬头问南宫定康:“阿康啊,去请大夫了没?”

南宫定康回道:“已去请了。”

南宫昇点点头,“要好好医治才行。这年纪轻轻的,要是落下什么病根,就是一辈子的事了。”好似又想起了什么,对身边另一位族老说:“十弟,我记得你有个名医好友是吧?”

南宫冕点头,“是啊,本是京里名医,也是我们平阳人。这几年刚回平阳养老,医术非常了得。”

“那就叫他过来看看。”

南宫冕点头,“我让孙儿去叫。”

“八弟,你看这事怎么处理?”南宫昇又看了看那位白头发老者。

“处理?”南宫昱看看南宫昇,扫了一遍台上各人,笑了笑,“二哥不是请大夫了?那就秉公处理。不过,丑话说前头,万一南宫瑾要是不好了,这事小不了。”

101.假戏真做

祠堂后有一小偏院,本是为族长、族老更衣休息之处,平时无人。

南宫璞半抱着南宫瑾进此院,随手关上院门,推了他一把,“好了,别装了。”南宫瑾仍靠在大哥身上,低头笑出了声。

南宫璞有些生气,“很好玩?”

南宫瑾带着笑意,直起身,“没想到当家的这么配合。”

“你还笑?就不想想当时爹和我有多紧张。”南宫璞白了他一眼,“你要真有事,爹还会这么站着和他们谈?”

南宫瑾还站着傻笑,“你真叫杜岭过来?”

“不然怎么办?和你学的,唱戏唱全套。”南宫璞白了他一眼。

“别气嘛,大哥。我错了还不行?不过,至少那个二堂兄是要受点教训了。哈哈,父子俩一个德行。”南宫瑾嘻皮笑脸的说。

南宫璞无奈摇头,拿出帕子给他,“擦一擦。”又皱皱眉,“衣服上都是。唉,硬生生逼口血,很舒服吗?”

“不舒服。”南宫瑾老实回答。

“不舒服还这么做?不值得的。那个人总有办法处理。”

南宫瑾可怜兮兮的说:“当时我也没办法呀。离他太近了,也没想到他会出手。而且他出手很重,要不是我机灵顺势卸力,可能真会受伤。摔是真摔。”说着,还揉揉屁股,“摔这么重一时站不起来,他要不说我装,那也就算了,他这么说,我怎么办?”

南宫璞听他说完,指指里屋,“进屋去躺着。”

“哥,我错了。晚上我下厨?”南宫瑾讨好着说。

南宫璞叹气,“去躺着,难道还把所有人都关门外。”

第一个赶到的是杜岭,背着个大箱子,从侧门直接跑着进了偏院,气喘吁吁。见南宫瑾笑嘻嘻的坐在床上,呆了呆,“他们说你吐血昏迷了!”盯着他看了半天,又伸手要摸。

“行了行了,没事。”南宫瑾打开他的手。

“小杜大夫,还请好好看一看。”南宫璞还是有些担心,“不管是不是你自己弄的,吐血总是真的。”

不得已,南宫瑾只能让他从头到尾检查一遍。“还行,可能最近感觉有些吃力,会有胸闷气短什么的,问题不大,按时吃药。感觉不舒服了,就吃药休息下。没大碍。”

南宫瑾边整理衣服边对杜岭说:“你出去和我娘说声没事,不然她又要急了。”

“下次真不要这么做了。”南宫璞再次嘱咐。

“保证没下次。”

杜岭看看二兄弟,耸耸肩,“没事我走了。”

“等等。”南宫璞叫住他,看着南宫瑾说:“二房不会信,八成会叫人验伤。”

南宫瑾不解的问:“嗯?他们连族长的话都不信?”

“毕竟族长是你爹,二房会说有失公允。”又对杜岭道:“小杜大夫,有没什么办法让阿瑾像受了伤?”

“有啊。”杜岭想都不想就回答,“你想要什么效果?死上三天都没问题。”

南宫璞怕他没理解,解释道:“不是要表面上像,我想要其他大夫都看不出来的那种。”

“我就是这个意思啊。”杜岭一幅理所当然的样子,“我杜岭做的手脚要让别人能看出来,那、那给我根麻绳直接吊死在这里好了。”

南宫瑾白了眼杜岭,“喂,这里是人家祠堂,麻烦你换个地方上吊。”

“我才不稀罕在这里上吊呢。”杜岭噘着嘴。

“好了好了,你们别斗嘴了。时间有些紧,小杜大夫,现在就能动手?”南宫璞赶紧打断他们两个。

“能啊,我东西都带了,还以为他不行了呢。”杜岭得意的看看南宫瑾,还了他一句,感觉爽了。“最多一刻钟起效。”

“还有,阿瑾的情况你最清楚,这么做会有什么问题吗?”南宫璞还是担心。

“有我在,能有什么问题?”杜岭不解的问。

**********

果然,没多久,偏院进来了一群人。当先的是南宫冕和一位头发花白、背着医箱的老者。之后,才是南宫定康及南宫鼎年,而最后一个进来的,却是南宫昱。

南宫定康几步走到床前,见到南宫瑾面无血色、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吓了一跳。要不是一进门就见杜岭有些鬼鬼祟祟的跟着南宫璞,怕是会立刻发飙。

那老者进屋,也不理在场各位,放下医箱就开始诊脉。半晌,眉头微皱,抬头问南宫定康,“令郎之前的伤情,能说说吗?”

南宫定康缓缓说:“伤在心脉,当时行将不治。无奈冒险一搏,才捡回一条命。”

“何时?”

“差不多四、五个月前。”

老者不再问,解开南宫瑾的衣服,仔细检查。很久,南宫冕倒没什么,南宫鼎年却是越来越焦急。又过了半晌,老者问:“当时,医治的大夫是谁?”

“神医庄氏门人。”

“庄俊贤庄神医?”南宫定康不答,老者以为默认。抚须点头道:“那就难怪了,有此医术。目前看来,令郎的伤势也不乐观。今次,受了重击内伤严重。如果南宫族长与庄神医有旧,老夫建议再请他来看看。”

南宫定康苦笑。

老者点点头,“南宫族长,老夫这就先施针,再开一些药吃着,看看这几天的情况。可好?”

南宫定康假装沉思,眼睛不经意的瞟向杜岭。杜岭也发现了南宫定康看他的眼光,不停点头。于是,长叹一声,“那就麻烦先生了。”

老者打开银针,一旁南宫昱问:“先生,阿瑾伤的很重?”

“是。”

“是因为这次受了重击的关系?”

“是。”

“那他现在的情况,主要是因为这次受的内伤造成,还是因为之前重伤未愈造成?”

“如果他没之前的伤,今次也不会如此严重。但,因为他之前的伤势,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况就很不好了。”老者据实回答。

“好,多谢先生,老夫明白了。不知可否麻烦先生写下医案?”

“可以。”老者说完就开始施针。

南宫昱看看在场的另三人,对南宫定康道:“族长、各位,这里有阿璞照顾,我们可否借一步说话?”

南宫定康神情悲伤的点了点头,对南宫璞吩咐道:“我出去下,有事立即通知我。”想了想加了句,“看好阿瑾。”

房里除了专心施针的老者,又剩下南宫璞和杜岭。杜岭神情紧张的一动不动,盯着老者施针,过了很久终于轻轻吁了口气,表情也放松了下来。

老者施完针,见南宫瑾只是眉头微皱,轻轻*外,并无太大反应。有些失望,也有些不得其解,想了想写下张方子,交给南宫璞。嘱咐道:“还是要请庄神医过来看看。”又说,“我这里写下医案,一会你抄一份,如果庄神医来,可做参考,另一份,我拿去给你们族里。”

“多谢先生,麻烦先生了。”南宫璞拱手做谢。

“不过,也不用太担心,他年轻,多花些时日,慢慢会好的。”老者安慰。

老者写完,临出门,将自家地址告知,若有问题可去找他。南宫璞再三感谢,奉上诊金,老者坚持不受。

南宫璞送出祠堂,转身回来,杜岭已经忙开了。见南宫璞回来,忙说:“那老头真多事,施什么针嘛。”

“阿瑾他……?”南宫璞紧张起来。

“没事没事,就是要麻烦点。他的医术还不及我师兄的三成,哼,连问题都没看出来,就敢给人施针。庸医!” 杜岭给他灌了一些药,又不停按摩他身上几处穴位。

南宫瑾猛咳了几声,醒来了,但气色仍是很差,无力的说:“你弄什么?难受。”

杜岭急忙摇手,“不是我不是我,是那个老头庸医!你躺一会儿,一会就好。”

102.家法

一直到天黑,南宫璞叫了顶小轿将南宫瑾从祠堂侧门送回大宅。刚进门就有小厮通传,让几人先去启明堂。

启明堂内只有周棠焦急的等着。不久前,她听到消息差点晕过去,要不是祠堂女子不能进,她真会冲进去。之后,收到南宫定康的传话,让她在启明堂等,除了兄弟二人,谁都不留。同时,大宅启动门禁,暂时不得出入。虽然急的很,但仍一一照做,总觉得有些不寻常。

轿子一进门,启明堂的门就关上了。周棠见南宫瑾好好的从轿子里出来呆了呆,冲上去,见衣服上还有些血迹,眼泪夺眶而出。“阿瑾,你……。”急忙扶着他。

南宫瑾拉住周棠的手,笑道:“娘,我没事,没受伤。真的。”

周棠看着他衣服上的血迹,还有些不信。南宫瑾看看南宫璞,无奈说:“我早说要把衣服换了,你不肯。”

南宫璞白他一眼,“如果你真受伤,怎么可能还想着换衣服?”又安慰周棠道:“娘,阿瑾是真没事。今天玉炎做的太过分,我们兄弟想给他个教训。”见周棠还不知道整件事,问道:“爹还没回来?”

“你、你真没受伤?”周棠看着南宫瑾再次确认。

“没。”南宫瑾肯定的点头。

“那他们怎么都说你吐血昏迷?”

南宫瑾笑起来,“说明我装的像。”

“你是装的?”周棠还是不太信。

南宫瑾再次肯定的点头。

周棠在他身上打了一下,生气的说:“你装!也不想想家里人会担心!祠堂我们又进不去!你知不知道全家上下都很着急,连承钧、承锐都跑回来了!你……。”周棠哭起来。

“娘、娘,我错了,以后不敢了。”南宫瑾没想到她居然哭起来,手忙脚乱的一时除了认错,不知该如何是好。

“娘见过你那个样子……。”周棠的眼泪止不住,哽咽的说:“不要再那样了,你保证!”

“娘,不会了。真的,我保证。”南宫瑾索性把她揽到怀里抱了抱安慰道。

周棠哭了一会,终于止住,又打了他一下,“快去把衣服换了。”

“是!”

正说着,院门开了,南宫定康大步进来,神色冰冷。走过兄弟身边时说了句,“你们进来。”

南宫璞跟上,南宫瑾看看周棠,也低头跟着进了正厅。南宫璞回身关门,见周棠满脸担心,给了个安慰的笑,将周棠关在门外。

“玉炎被罚断右手手筋。”南宫定康边说边在正位落座。说完,看着南宫瑾,“你跪下。”

南宫瑾怔了怔,仍站着看看南宫定康,一时没明白为什么。南宫璞急忙挡在他身前跪下。“爹,此事是孩儿指使,阿瑾只是听命行事。而且,之后小杜大夫这里也是孩儿的意思,与阿瑾无关。爹,此事是孩儿的错,不关阿瑾的事。”

南宫瑾不解的看着南宫璞,不知道南宫璞为什么要这么说。

南宫定康看着南宫璞说:“我也在场。”接着看看南宫瑾,严肃的说:“你是不觉得自己错了?”

南宫璞伸手拉了他一把,南宫瑾犹犹豫豫的跪下。

“我给你个机会解释。”南宫定康始终看着南宫瑾。

南宫瑾看看南宫璞,南宫璞急道:“爹,此事真与阿瑾无关……。”

“你住口。”南宫定康轻喝。

南宫瑾想了想,不太确定的问:“是不是,我不该假装受伤?”

“你应该清楚后果!”

“后果?”南宫瑾真不清楚南宫定康想干嘛,反问:“他打了人,本就该罚。难道当时我不躲,真的受了伤就对了?”

南宫定康叹口气,耐心说:“事实是你没受伤,却让大家以为你受了重伤,你的做法,就是想重罚玉炎。”

“但是,罚不罚、怎么罚是你们定的,我什么要求都没有。”南宫瑾有气,想忍住不说,却又觉得南宫定康说的没道理,反驳道。

南宫璞拉了把南宫瑾,小声说:“你别说话。”转向南宫定康,“爹,事已至此,孩儿愿意领罚。”

“大哥,你在说什么?”南宫瑾不解的看着他。

南宫璞不理他,见南宫定康不做声,进一步道:“爹,阿瑾不清楚之中的关系,孩儿是明知故犯,愿领家法。”

“什么?!”南宫瑾更气了。就算大哥是为息事宁人,也不用一而再再而三的请罪。

南宫定康无奈笑笑,对南宫瑾说:“你大哥是想揽了所有的错,而你是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

“如果当时他不出手,就没这事。”南宫瑾早就觉得南宫定康根本就是无理取闹,很是恼火的直言,“我不觉得他断了手筋是我们害的。如果一定要追究,那也是他自己害了自己。”知道不该与他理论,却仍是忍不住。

“不是你一再挑衅,他会出手?”南宫定康见他这种态度,也有些恼火。

“要这么说,从一开始他们就不友好。”南宫瑾反问:“我又不认识他们,那种场合,用得着这样?”

“现在,南宫玉炎因为根本不存在的事受了重罚,对于始作蛹者,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理?”

‘处理’这两个字让南宫瑾心中真的升起股怒意,语气冷冷的说:“那你的意思是,让我也断了手筋赔他?”

“阿瑾,别说了!”南宫璞再次拉住他。

南宫定康一再忍住了心中愠怒,“南宫玉炎有错,我们谁都没否认。对他的处理,是基于你当时的情况。但你的情况是假的,他被罚的重了,对他已有失公允。”

“公允?”南宫瑾微微冷笑,“那是不是还要把族人都聚拢来,让大家看到族长处事是公允的?”动了动身子,想站起来。

南宫璞死死拉住他,“阿瑾!”对南宫瑾的不听话,也有些懊恼。

南宫定康怒气更盛,但咬了咬牙继续忍,“是,我是族长,但更是你爹!这种情况,除了维护你不会有其它。但公允不是做给人看的,是在人心。现在关起门来,我不是要你赔人家什么,但你必须明白这件事的危害不在他断了手筋,而在你无故为自己立了个仇人,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事会让你为此付出代价!”见南宫瑾不开口,尽可能和婉的说:“你可能觉得无所谓,但那种人本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要你们让,并不是怕了他们,而是不值得。再怎么不顺眼,也不过一年见了一二次。现在,他们巴不得咒死阿瑾。”南宫定康停了停,看看兄弟二人,“领家法吧。每人杖责二十,去书房跪到天明。明天开始,阿瑾在西院禁足一个月。”

南宫璞急了,“爹,这样不公。当时在偏院,是我想让玉炎受罚,才让杜岭弄出这样的效果,此事我的过错比阿瑾更大,如此处罚对阿瑾不公。”

“大哥,算了。”南宫瑾拉了拉他。

“那你想怎么处理?”南宫定康问。

“阿瑾在西院禁足一个月。孩儿愿杖责四十,去思过堂思过。”

南宫定康叹口气,退了一步,“那就按你说的。不过,不用去思过堂,就启明堂书房吧。”

103.禁闭

启明堂已经渐渐灭了灯火。

南宫璞跪在书房,背后有些痛,施刑的是李墨,他手法很好,看上去有些惨,不过,其实并不重。

书房门开了,南宫瑾拿了一只提盒进来。

南宫璞看看他,奇怪的问:“这么晚了,怎么没回西院?”

南宫瑾笑了笑,在他身边席地坐下,从提盒里拿出一碗红烧肉面,几样小菜。“小厨房里就一块肉,几根青菜,没想到启明堂后院有人种丝瓜、茄子。”说着把筷子递过去,“你晚饭都没吃。”

南宫璞似闻到股肉香,接过筷子,问:“你做的?”

“当然,尝尝。”

南宫璞笑着吃了口,肉油而不腻,面条上裹着肉香卷着舌头。刚才还不觉得,被这碗面激的饿的不行,大口大口连面汤都不放过。一会功夫风卷残云,那几只小菜也只剩下空盘子。终于满足的放下筷子,看着南宫瑾道:“想不到你厨艺这么好。”

“不是我吹,家里的厨子绝对不及我的手艺。”南宫瑾说的得意。接着收拾好,又回到南宫璞身边,跪下。

“你干什么?”南宫璞诧异的看着他。

“一起呀。本来就是我做了初一,你做十五的事。你都替我挨了打,还有什么好说的。”南宫瑾说的理所当然。

“你要禁足一个月。”

“那本就应该,不然事情就穿帮了。”南宫瑾笑着回答。

南宫璞表情抽了抽。

“大哥,我看看。”南宫瑾扶住他,想看他身上的伤。

南宫璞拦住,“不用,李师兄打完就替我上了药,过几天就好了。”接着,拍拍南宫瑾的肩,“阿瑾,你的心意大哥领了,回去吧。连着忙了二天,你也累了。”

“不累。二个人一起,一会就天亮了。”南宫瑾说的轻松。

“回去吧,熬通宵很辛苦,你可以明天再来。”

南宫瑾就当没听到,“哈,我最厉害的一次是五天没睡。没事。”

“阿瑾,你要病了就……。”

“刚才你挨打的时候,娘急得不行。”南宫瑾岔开话题。“差点要去找爹理论。”

“嗯?他们没吵吧?”南宫璞担心起来。

“没啊,我拉住她了,和她说李师兄不会真打。然后,她就信了。”南宫瑾笑嘻嘻的说,“之后我和她说,你还没吃呢,我们就一起做饭去了。她帮忙洗的菜,呵呵,还想帮着切呢,我怕她把自己手指切了。”

南宫璞笑了笑,“娘本就不太擅长做这些。”

“是啊。她做的那些里衣,说句实话,你也不要和她说。唉,真还不如我自己做的呢。”南宫瑾一脸的无可奈何。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南宫璞也没再赶他。快天亮的时候,到是南宫璞有些支持不住了。南宫瑾趁他不注意,轻轻点了他几处穴位,让他躺下睡会。南宫瑾也换了个姿势靠墙坐着,看着南宫璞,也不知在想什么。

**********

一早,悄悄回西院。福妈妈见到他吓坏了,无论怎么说都不信没事,哭着求他回房躺下。

回到房里,却把南宫瑾吓了跳。二个孩子偷偷躲在他卧房的桌子底下睡着了,连福妈妈都不知道这二个是什么时候溜进来的。估计沈雪莹也不知道,一晚上居然没人找他们。

无奈,把二个孩子抱到床上,又让福妈妈去通知风华苑。福妈妈却面露难色,原来,昨天晚上,西院就接到南宫定康命令,任何人没启明堂同意,不得出入西院。此时,南宫瑾才反应过来,西院门外站着二个家丁的作用。

等南宫瑾再回房,承钧已经醒了。坐在床上见南宫瑾进来,对着他发了会呆,突然,从床上跳下来,冲过去扶着他,满脸担心的看着南宫瑾,“师父,你……。”

“我没事,没受伤,别担心。”这几个字,南宫瑾已不知说了几遍。承钧不出声只是扶着他,南宫瑾看看他,“你再睡会?还早。”承钧摇摇头,仍是那个姿势,连担心的表情都没换。南宫瑾只得说:“那好。我们出去,别吵着你弟弟。”承钧点点头,始终扶着他。

等南宫瑾坐下后,承钧终于开口问了句:“师父,吃药了吗?”

“我没事,真的。昨天的事,嗯……,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样。”南宫瑾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承钧默默从怀里拿出药,又倒了杯水,给南宫瑾送上,“师父,吃药。”

“你怎么带着这个?”南宫瑾指了指承钧手上的药瓶。

“万一……,我不会找不到。师父,吃药。我不会和别人说的。”承钧仍是看着他,乖乖站在他身边。

南宫瑾看看他,心里居然有一丝小内疚。笑了笑,拿起药吃了。承钧担心的表情松了松。南宫瑾吩咐道:“一会让福妈妈给你收拾下,在这里吃个早餐,然后去上学。”承钧点头。

不一会儿,承锐也醒了,见到南宫瑾,直接粘到他身上,说什么也不肯放。来来回回就一句,“我不要他们说我叔叔不好。”

周棠和南宫定康接到消息到西院,南宫瑾正带着二个孩子吃早饭。南宫瑾招呼二人坐下,让福妈妈又准备了些点心。

承钧不时瞟一眼南宫定康,似有些担心受罚。周棠看到,笑了笑对承钧说:“吃完,就去上学吧。”又转头向南宫瑾,“后天他们旬休,风华苑这几天有些事忙着。阿瑾,可能要麻烦你带带他们。”

“明白。”

南宫定康看看二个孩子,有些不放心的说:“承钧、承锐,你们听好。书院里可能会有人说叔叔……不好的话,你们不要理睬……。”

“什么不好的话?”承钧问。

承锐也皱着眉头,“可是,我觉得我叔叔很好啊,为什么他们要说叔叔不好?”

南宫瑾笑着摸了摸承锐的脑袋,“也不是说叔叔不好,可能是他们会说我受伤啦,什么的,也可能还有更过分的……。”

承锐直起身子,大声说“那我会告诉他们,我叔叔没受伤。”

南宫瑾笑着说:“爷爷的意思是让你们不要理睬,不管人家说什么、问什么,你们都说不知道。”

“不要!”承锐气鼓鼓的说。“我就是不要他们说叔叔不好!”

“叔叔当然很好,但我们自己知道就行,不要和人家讲,人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随他们。”南宫瑾笑着引导。

“可,昨天还有人说师父要死了……。”承钧也皱起眉头。“也随他们说吗?”

“随便说,反正我也不会少根毛。”南宫瑾无所谓的笑笑。

“不要!”一旁承锐大喊一声,“哇”的哭了起来,转身抱住南宫瑾,边哭边说:“我不要他们说!不要!我不要他们说!”

南宫瑾抱着他,拍拍他后背,“承锐,乖,真的没关系。”

“不要!不要!”承锐使劲抱着他不放。

“我也不要。”承钧嘟着嘴,眼泪汪汪的看着南宫瑾轻声说。

南宫定康与周棠对视一眼摇摇头,对二个孙子道:“如果你们做不到,那只有不去上学了。”

承钧低下头不做声,承锐只顾着抱紧南宫瑾哇哇大哭。

南宫定康继续,“你们爹娘有事,没空管你们,如果你们不上学,那只有留在西院了。但西院,因为一些原因,任何人不得进出,如果你们要留下,那也必须和西院里的其他人一样,哪里都不能去。明白?”

“要多久?”承钧轻轻的问。

“一个月。”

承钧又想了想,“爹、娘会来看我们吗?“

“这几天不会。后面,可能会。”

承钧看看南宫瑾,低下头想了想,说:“那好吧。我们留下。”

104.带孩子的日子

临走,南宫定康说了句,会让杜岭暂时住进西院。虽然没直说,但南宫瑾也想得到,家里必然是会大张旗鼓的宣称自己伤重,神医庄氏门人贴身医治了。

另外,关于上次那份计划,南宫定康的意思是这几天他还要处理下遗留的事务,过几天会过来一起讨论,细节上希望南宫瑾能再想想。这句话,也只能让南宫瑾苦笑了,细节怎么想?到现在为止,实情是什么基本靠猜。

不一会,周棠就带着福妈妈及一干下人开始收拾房间。半天功夫,不仅是三间卧房,连书房都收拾出了一个给孩子们读书的地方。

整整一天,二个孩子都非常乖,除了承钧无时无刻不让南宫瑾离开视线,而承锐睡觉的时候要抱抱摸耳朵。

一天后,杜岭到了。对着南宫瑾唉声叹气,医馆开不了张,也不知是谁的错。话是这么说,却时不时拿眼睛瞟南宫瑾。不过,他的这股情绪见到二个孩子的时候突然没了,和南宫瑾打了个招呼,就带着二个孩子开始强身健体。承钧本不太愿意,但又怕累到师父,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杜岭走了。

周棠一大早又来了西院,被南宫瑾哄了一会儿,见着孩子们确实听话,想想还有事就开开心心的走了。

南宫瑾虽然同意杜岭带着孩子们在西院里玩,终于还是不太放心的站在不远处看着。一炷香后,南宫瑾实在看不下去了。可以明确的说,杜岭除了医术,其它就是白痴。因为,小杜大夫早就挡不住二个孩子的‘为什么’,教起了他最拿手的医术。偏偏二个孩子从没接触过医术,要从最基础的术语开始,杜岭也开始抓狂。

杜岭见到南宫瑾走过来像遇到了救星,冲南宫瑾说:“喂喂、哈哈,啊……,我突然起还有些事没弄好,啊,这里,这二个……,你来你来,我先走了。”最后二个字说完,人已经跑没影了。

“叔叔。”承锐跑上来亲昵的抱住他。

“师父。”承钧在一旁恭敬行礼。

然后,承锐拉着南宫瑾的手,长叹一声担忧的问:“唉……,叔叔,小杜叔叔好笨啊,他会娶不到媳妇吧?”

南宫瑾一下没绷住笑出声来,只好假装清了清嗓子,“这事,他娘亲应该会操心。”接着指指杜岭和孩子们一起扎的……稻草。“这是什么?”

“杜叔叔说,这是假人。他在教我们认筋脉、穴位。”承钧也很无奈。见南宫瑾把那堆稻草竖起来,有一人高。“师父,你也要教我们认筋脉、穴位?爹爹教过我记穴位图了。”

南宫瑾笑笑,随口问:“你是不是不喜欢练武?”

“我喜欢我喜欢!”承锐举着手回答,“但爹爹只教我扎马步。”

承钧撇撇嘴,看了看承锐,回答:“我娘说,学武没出息,就算是个武将也要会策论。”

南宫瑾摸了摸承锐的小脑袋,问承钧:“那你平时喜欢什么?”

“我平时读书。”

“不是问平时做什么,是喜欢什么?”南宫瑾特别强调了‘喜欢’两字。

承钧愣了愣,承锐跳着说:“叔叔,我喜欢玩!我最不喜欢写字了。”

承钧想了很久,“我应该喜欢做题吧。做出来很开心啊,特别是我写的文章,先生经常会表扬我。”

南宫瑾看着他,尽量不表现出不可置信的样子,但还是好奇的问:“你玩吗?”

“嗯?我有九连环,我收集了很多各式各样的。”说到这个,承钧有些小得意。

“我玩,我玩”小承锐也答道:“不过,我的玩具都被娘都拿走了,说等我长大了才能玩。我现在都是在书院和小朋友一起玩,可开心了。”

南宫瑾想了想,蹲下来神秘兮兮的问二个小朋友:“你们要在这里住一个月呢,想做什么?”

承锐也学着南宫瑾的样子,蹲下来神秘兮兮的问:“叔叔能再给我做竹蜻蜓和小房子吗?”

“师父。”承钧还是恭敬的站着,微微露出点鄙视的表情,“你不是要教我什么吗?”

南宫瑾看着承钧,又开始觉得他无趣了,问道:“你多大了?”

“过了年,十岁。”说这话时,完全一幅小大人的表情。

承锐在边上欢脱的比了个‘六’的手势:“我也是我也是,过了年,六岁。”

“离过年,好像还有好几个月吧。”南宫瑾站起来,“这样,既然我们几个都要被关上一个月,那要好好计划这一个月做什么。”

“师父,你说过当师父要教徒弟的。”承钧不放心的再次提醒。

“行啊,但我教什么、怎么教,都由我说了算。”

“那、那,承钧能不能要求师父保证,这一个月能让承钧学到东西?”

“哈,肯定是你之前不会的,不然能叫教吗?但我也要你保证,必须认认真真按我说的做,毕竟我们要相处一个月。”南宫瑾把话说在前头。

“是,师父。”承钧开心起来。

承锐想到了什么,拉了拉南宫瑾,“叔叔,你怎么不问哥哥要画呀?哥哥早画好了,画的可好了!真的!”

南宫瑾这才想起之前要他画的图。“广舆图看过了?”

“是。”

“都看明白了?没问题?”这段时间居然没来问问题,倒也奇怪。

承钧不太好意思的问:“师父,我不明白那些小格子是做什么用的。”

南宫瑾笑起来,虽然这孩子不太讨人喜欢,但真不笨。“好,今天上午,我们就把这一个月要做什么细细排一下,然后,我告诉你们这些小格子是做什么用的。走,去书房。”

上午过的很快,这一个月的日程细到几时几刻做什么,开始还是三个人商量着排,后来杜岭也忍不住加入进来,四个人吵吵闹闹,等福妈妈再三请四位用午膳的时候,才勉强排好。

连吃饭的时候,三个人还在商量着这个日程,一开始承钧严格食不语,见三个人说的欢,也忍不住了,一顿饭吃的热热闹闹。

吃完饭、又午睡完毕,南宫瑾终于开始讲如何绘制堪舆,杜岭鬼鬼祟祟的进到书房坐在一边。

实话说,承钧确实不笨、画画更是不错,在明白怎么画之后,带着承锐和杜岭,花了二个多时辰,就把西院画了出来。而南宫瑾用了一下午的时间,拿了一堆材料也不知道在做啥,直到吃晚饭也没见成品。

自从有了日程之后,四人严格按照日程。一早练武半个时辰,南宫瑾倒没什么门第之见,特别是知道杜岭居然会背南宫氏的内功心法后,连教二个小子练武,也请他一起参加,杜岭比二个小朋友更积极。之后沐浴更衣、早餐。然后,就去书房读书,先是教承锐,等他开始练字的时候,又教承钧。不过,教承钧的却不是四书五经,而是拿出了地方志和广舆图,一起画大明全图。中间休息时间,教孩子们做竹蜻蜓、小房子、小家具,还有池塘里之前放下去的几十条鲫鱼,钓上来一条就直接烧烤了。下午,承钧自学书院里的课程,有不懂的再问南宫瑾。而承锐是爱玩的性子,南宫瑾做了一堆玩具,承锐开心的不得了。晚上,四人不是讲故事、就是玩游戏,时不时的假装过节,索性叫上福妈妈,还有院里的下人们一起玩。有时,周棠也会来,见大家都是开开心心的,也就放了心。

几天后,郦松然带信进来说是先去趟淮安,同去的还有吴在新。二人并不知道南宫瑾受伤的实情,不能进来看他,也只能让他好好养伤。

105.关于死的教育

蒲州,杨府。

杨忠义的议事厅里坐着郭翼、王立先、范东阳,还有沈京。见王立先一脸悲愤,郭翼却面无表情,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之前接到京里措辞严厉要求他们立即把生意重开的信函,连杨忠义都忍不住生出了退出之心。

王立先还在痛陈遭遇,说的老泪横流。

杨忠义一言不发,却在盘算着家产。如果南宫氏有能力退出,那杨家应该也有这能力。不过,问题是,这块生意杨氏和郭氏一直都占大头,南宫氏毕竟份额不大,但如果自己退,拿什么补这块的收入?这么一大家人,唉……,京里的杨博根本不管,每次都是要他们不要做这个、不要做那个,好像从没想过怎么养活族人。这么一想,刚升起的退出之心,又慢慢熄了。但必须要想办法了呀,按杨博的说法,锦衣卫还盯着。杨氏能有今天花了几十年,但要倒一瞬间的事。

范东阳见杨忠义似乎心不在焉,忍不住插口道:“杨兄,你也说句话呀。”

杨忠义看看范东阳,苦笑一声,似不知该说啥。

“这都是南宫定康下的毒手!”王立先愤恨的说,“亏得我们还是亲家,简直不是人!”

杨忠义瞟了眼王立先。当初买凶举双手双脚同意,听说南宫瑾重伤将死时高兴不已、大呼爽快,不都是这位?郭翼倒是什么都没说,看样子,也不会善了了。

范东阳忍不住跳起来,“杨大哥,南宫定康现在还没弄到我们身上,难道要等他动手?”

杨忠义终于叹了口气,“这些事,根本没证据啊。”

王立先怒道:“这还要什么证据?!除了他,还有谁?!”

杨忠义安慰道:“我的意思是,这事我们只能暗中处理。”

王立先转头对郭翼道:“上次你联系的那位奇人……。”

郭翼幽幽道:“她要价很高。”

“南宫定康断了我王氏三代报效大明的夙愿!钱,我无所谓!”王立先说的斩钉截铁。

“南宫璞的命是三万五千两。”郭翼停了停。

现场瞬间没了声音。郭翼暗自冷笑,说到底都是商人罢了,说的这么义愤,儿子的一条手臂还是不值三万五千两。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王立先看看大家。心里盘算,五家平摊,一家七千两,还是能付的。

“那你要做好不死不休的打算了。”郭翼凉凉的说。

王立先愣了愣,半晌,看着郭翼问,“郭兄,你的意思是算了?”

郭翼不答,面无表情谁都没看。

沈京坐在一旁,有些害怕、也有些兴奋。这些人谈的是杀人之事,杀的还是自己女婿,说不害怕是假的,但这么犯忌的事还让自己知道,怕是真把自己当自己人了。

“要我说,哪用三万五千两。”范东阳心痛银子,上次的几千两就让他心痛好几天,这次又来,怎么说也应该是苦主出了,南宫定康又没来惹自己。不等大家回音,看着沈京,“南宫璞是沈兄的女婿吧?”

这句话,真让沈京吓了跳。

“这不就结了。”范东阳说的轻描淡写,话里的意思自己体会。

沈京吓的手都抖了,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

杨忠义看了看众人,真是各有各心思,终于开口道:“大家事多,我就长话短说。弄到现在这情况,南宫定康是肯定不会再合作了。兵部,唉……。但事还是要做,京里催了好几次,说是北面一直要货。利嘛,大家心中也有数。做人还是要向前看,沈兄,你说是不?”

沈京一身冷汗慌忙点头,“对对。”

“那好,原来南宫氏这里的活,就由你这里接手吧,有问题吗?”杨忠义直接就把担子扔给了沈京。

“我、我……。”沈京结巴了半天,这活怎么接?沈家是连镖局都没开过的。

范东阳哈哈笑了两声,上前拍拍沈京的肩,“就是组个商队出个关,能有什么难处。关外的生意,沈兄也不是没做过,对不?“

关外的生意,沈家还真没做过。沈京只好陪着笑点头。

“那就行,我明天就把货运到太原,还是老规矩,从太原出吧。”范东阳看着郭翼。

郭翼嘴角带着丝冷笑,根本不看沈京。“这次我没货,出一千两入你们的股。”

范东阳和王立先同时愣了愣。难不成,郭家要单干?

杨忠义并不意外,恐怕除了杨家,郭氏是谁都看不起,这样也好,只要郭氏退出,那杨氏也就名正言顺的退了,剩下的让他们玩吧。“那这事就这么定了,老规矩。郭兄,到时候还是要你这里先照顾一把。”

“该我的自会去做。”郭翼看都不看大家,站起身,“王兄要那位奇人的联系方式,我一会派人送来。家中有事,先告辞。”

**********

等南宫定康再次到西院已是差不多十天后,同来的,还有南宫璞。南宫瑾让出书房,让他们父子团聚,和南宫定康一起到正厅。不久,南宫璞也进了正厅,朝南宫瑾感激的笑了笑,三人一直商量到了华灯初上。

接下去几天,南宫定康天天都到。整个计划从面到点,从假设到真实问题的处理,二人的讨论越来越现实。五天后,南宫定康要求他对讨论结果形成文字。

五天没管孩子们,基本就是杜岭带着二个孩子按日程进行。今天散的早,趁还没到晚饭,南宫瑾不放心的去书房看看,倒是见到了奇怪的一幕。

杜岭不知拿着什么当教材,讲的津津有味,而承钧皱着眉看着手里的文稿,努力看懂,承锐手上也拿着一叠文稿急的快哭出来。见到南宫瑾进来,“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南宫瑾三步并二步上前,抱着承锐安慰,“不哭不哭,怎么啦?”

承锐抽泣的说:“锐儿、锐儿不识字。叔叔,这上头的字,锐儿都不认得。”说完抱着南宫瑾哭的更凶了。

被承锐一闹,杜岭停了,不知所措的看着南宫瑾。而承钧却是双耳不闻外事,埋头研究想要弄明白。

南宫瑾抱着承锐,拿起被承锐放在桌上的文稿,只看了一段就直接把文稿扔到杜岭身上,“你搞什么!”

杜岭狼狈的避了下,委屈的说:“你干嘛吗?我都是仔细准备过的。前几天教他们诊脉,还有常规药的药性,今天就分析病案呀。”

“你给他们看我的医案!”南宫瑾生气的说。

杜岭更委屈了,“你是我的病人呀,再说我现在手上除了你的也没别人的。”

“这两个孩子十岁都不到!”南宫瑾无语了。

“所以我有在讲嘛。”杜岭解释,“前几天都很好啊,承钧还给你院里的人看脉了,还诊出一个受了风寒的,我们还开了药。”看看南宫瑾,“不信你问承钧嘛。”

承钧还在埋头研究,根本不管他们在说什么。

而承锐抱着南宫瑾,趴在他肩头,边哭边在他耳边说:“叔叔,你会死吗?锐儿不要叔叔死。”

“当然不会。是小杜叔叔说的?”南宫瑾不高兴的瞥了眼杜岭。杜岭仍是很委屈的样子。

“那为什么之前有人说叔叔要死了,现在小杜叔叔也说叔叔死过了,叔叔,你不要死好不好?”说到死,承锐眼泪又流了下来。

南宫瑾抱起承锐,完全不理杜岭哀怨的眼神,出了书房,“不会的,我们不管人家怎么说,叔叔真的不会死。”

承锐点点头,也不知怎么想的,说道:“叔叔,我再也不吃鱼、不吃肉了,我也不要竹蜻蜓了。”

“为什么?”

“被我们吃掉的鱼、猪,他们都死了。还有,砍了竹子才能做竹蜻蜓,这样,竹子也是死了。我不要……。”承锐还是流着泪靠在南宫瑾肩膀上。

南宫瑾抱着承锐在回廊里坐下,问:“锐儿知道什么是死吗?”

承锐很难过的点点头,“娘说过,就是再也见不到了。”

“是,再也见不到了。但,还是存在的。可能真的有一天,叔叔很老很老了,满头白发、牙齿也掉光了、路也走不动了……。”

“我不要我不要!”承锐急着捂住南宫瑾的嘴,又想想不对‘哇’的哭起来死命抱住南宫瑾。

南宫瑾拍拍他的背,等他哭的差不多了,柔声说:“但是,那个时候,承锐也很大了,有自己的孩子,说不定都有自己的孙子了。”

承锐抽泣了半天,小声问:“和爷爷一样吗?”

“是啊。有人喊承锐爷爷,是不是很好玩?”南宫瑾笑着说。

承锐靠着南宫瑾,一手扣着他衣服上的绣花,不做声。

南宫瑾接着道:“那个时候,叔叔老的就要走了。”

“去哪儿?”承锐抬头看着南宫瑾满脸疑问。

“去一个每个人都要去的地方,但之前我们都没去过。”

承锐迟疑半晌,轻轻问:“叔叔,你是在说死吗?”

南宫瑾点头,“是。去那个地方是有个规定的,就是这个世上所有的东西,我们都不能带走。但是,我们可以把对方装在心里。比如,叔叔走的时候,会记住和承锐在一起的每一天。叔叔相信,承锐也会让叔叔在承锐心里。想叔叔的时候,就闭上眼想我们一起做竹蜻蜓、我们一起烤鱼、一起讲故事,好开心的对不对?你要知道,叔叔也会在你想的时候一起想的。这样,虽然当时我们见不到,但我们还是一起又做了一遍,对不对?”

承锐又流下泪,噘着嘴说:“我不想再也见不到……。”

“我们会再见面的呀。”南宫瑾笑着说:“等承锐也老的牙齿掉光,走不动路的时候,叔叔来接你,好不好?”

“是不是爹娘、爷爷、奶奶都会走?”承锐悲戚的说。

“是的。”南宫瑾点头,不想骗他。

“哥哥呢?”

“也会。”

“那不是,只有承锐一个人了?”说着,悲伤的表情挥之不去。

南宫瑾继续微笑着,柔声说:“当然不是。你会有媳妇的,只是现在你还不认识她,到时候就像你爹和你娘。你会有儿子、女儿很多个,你哥也会有孩子,他们会喊你叔叔。好大一家人啊!承锐永远不会只有一个人的。”

承锐想了想又问:“那,我走的时候,爹娘、爷爷、奶奶他们也能来接我吗?”

“只要你想,就会。不过,这还要很长很长时间。”南宫瑾拿起他的手,“你看,现在承锐六岁都不到,到承锐一百岁的时候还要多少年?”

“一百?”承锐皱着眉,“先生还没教过。”

南宫瑾刮了下他的鼻子,“哈哈,还要九十四年呀。一年是三百六十天,要九十四个三百六十天,你说长不长?”

承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不再哭了。“那叔叔,我们一定要一起做很多很多事才行啊,这样,承锐才有很多很多事可以想。”

“好!一会叔叔下厨,你和哥哥一起来帮忙好不好?我们做鲫鱼汤、糖醋里几……”

“但是但是,这些鱼、猪我都没怎么见过就死了,我都不能想和它们有关的事,怎么办呀?”承锐担心的问

“这辈子做了坏事,变成坏人,下辈子就会变成鱼啊、猪啊,只有像承锐这样乖的小孩子吃了它们,它们才会还清了罪孽,才有可能下辈子又能变成人。承锐帮不帮它们?”想到了天地轮回什么的,南宫瑾开始胡掰了,总不能让孩子只吃素吧。

承锐想了想,“竹子也是吗?”

“竹子就不是了,它们不知道自己长在这个世上,它虽然一直在长大,但其实,和杯子、脸盆、房子这些没区别。所以,我们可以玩竹蜻蜓、吃蔬菜。”

承锐很乖乖的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听懂了。过了很久,轻轻问:“叔叔,承锐什么时候才可以和哥哥一样?他认识好多好多字啊,小杜叔叔给的东西,哥哥都能看懂!真的好厉害啊!但是,承锐就什么都不懂了。”

南宫瑾笑着说:“等和哥哥一样大的时候就可以了呀,不过,要和哥哥一样厉害,也要承锐喜欢写字才行。所以,承锐也要努力啊!”

承锐使劲的点了点头。

106.教孩子也是门学问

晚饭,南宫瑾做了六菜一汤,承锐一直跟在身后忙的不亦乐乎。期间,承钧在厨房门口出现了二次,承锐见到他,开心的招呼他进来。最终,他只是皱皱眉,什么都没说的走开了。

承锐为了表示叔叔做的菜真的很好吃,把盘子都舔的干干净净,杜岭更直接,也不管南宫瑾的白眼,索性开始点起明天想吃的菜,而承钧始终一声不吭。

晚上,安顿好小的。南宫瑾着手做一套写着菜名的识字卡,想着以后承锐要能把想吃的菜写下来才给做。对付吃货,这个办法应该有用。

承钧犹豫了很久,终于敲门进了正房。南宫瑾见是他,奇怪的问:“还不睡?”

承钧看看他,又低着头,半晌终于鼓起勇气说:“师父,圣人说君子远庖厨。可师父今天下厨房,这非君子所为。而且,承锐还小,师父非但不教他君子之道,还带着他进厨房……。”承钧抬头看了看南宫瑾,见南宫瑾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有些泄了气,小声问了句:“这样,是不是不对?”

南宫瑾内心哀叹,明明大哥不是这么迂腐的人,怎么儿子会这样?那个嫂子也是个奇怪的,处处看不上南宫氏,当初又为什么嫁进来?

“假设我们是二个熟人,晚饭后,我们在路上遇见,我问了句‘饭吃了吗?’,然后你答‘吃了’。你觉得我们这样的对话有什么意义?”

承钧不明白南宫瑾想要说明什么问题,只能犹豫的回答:“是不是寒暄?”

“如果,我回答,‘我还没吃呢?’,你觉得我是什么意思?”南宫瑾继续假设。

“不想和我聊天?”承钧猜。

“然后,我又加了句,‘听说衡隆出了新菜。’你觉得我又是什么意思?”

“你是要我一起去吃?”

“好,再回到刚才见面的第一段话。你觉得是寒暄吗?”

承钧想了想,摇摇头。

“你读过书,应该知道君子远庖厨出自哪里,当时,又为什么说这话。你再仔细想想,这和你今天来说我非君子所为,是一个意思吗?”南宫瑾又回到他问的那个问题。

承钧想了很久,“这是要让国君施仁政。鱼不是师父杀的,菜是下人收拾好的,如果按原意……。”承钧低头不做声。

“你如果要参加科举,如此断章取义并非不可,确实很需要这些圣人言为你的观点所用,即便圣人并非这个意思。那是为了考功名,但,平时做人……。”南宫瑾不想和大嫂在教孩子上有什么冲突,虽然承钧喊自己师父,于是把本来想说的话咽了回去,“你自己想吧。”

“师父,考功名必须要断章取义吗?”承钧问。

南宫瑾笑了笑,“四书五经,从隋唐以来就是科举考题出处,你觉得还有什么题是没被出过的?还有什么意思是没被想到的?那对后人来说,岂不是只要背背前人的文章就能过了?如果非要有新意,要怎么办?”

“怎么办?”承钧抬头疑惑的问。

南宫瑾笑起来,“句读啊,反正怎么断句,圣人也没说清。那就想怎么断,就怎么断呗。”

“那,如果这样,不是所有的解释都未必是圣人原意?”

“这我可不知道,反正圣人也不会再来解释。”南宫瑾答的很无所谓。

“这、这……。”承钧总觉得哪里不对,“不行啊,我们读的是圣人书,怎么能这么做?”

南宫瑾笑笑。

承钧很不安的问:“那,那我写的文章是不是前人都有过?”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观点。不过,如果是顺的解,那即使不是十成十,也是十之九九吧。”南宫瑾随口答。

“那,先生明明都看过、都知道,为什么还说我写的好?这分明就是骗我!”承钧有些义愤。

南宫瑾放下手中的事,看着他道:“你只有九岁,能想到一些事当然不容易,但如果你已经十九岁、二十九岁,还是这点眼界,那就谈不上好了。”

“师父,照你这么说,科举不就是……”承钧想不好怎么表达,终于说了二个字“虚伪?”

“也不能这么说,至少你熟读四书五经呀。”但见承钧一脸悲怆,还是暗叹口气,安慰道:“你的理想不是治国平天下吗?如果想要实现,这就是必经之路,你做不做?”

“师父,这不是我想的。”承钧低着头喃喃说。

“没关系,反正前几场都不涉及这个问题,等你考出秀才以后,才有可能遇到。慢慢想。”南宫瑾笑起来。

承钧急了,“但这样是不对的呀,圣人言就是圣人言。怎么可以只为自己之用胡乱曲解?”

南宫瑾笑了笑,继续拿起笔画菜写菜名。“你刚不也指责我应该君子远庖厨吗?”

承钧急忙跪倒,“师父,是弟子错了,愿受师父责罚。”

“起来。”见承钧还是跪着不动,无奈,“既然这样,那你就去把《孟子》抄一遍吧。”

“是。”承钧磕了个头,起身,仍站着不走。

“还有什么问题?”

“师父,承钧还有想问。”

“问吧。”

“承钧是想学治国之学,并非堪舆。师父一直教我画大明全图,承钧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承钧终于把心中所想说出来,松了口气。

南宫瑾又停下笔,想了很久站起身,走到被包住的半张桌子前,解开大布,露出里面的图。

承钧走到南宫瑾身边,愣愣的看着这张画了山川河流、钉了无数小纸条的大明全图。“师父……。”承钧一脸震惊。

“私绘山川地形,是谋反的罪名,所以不让你们看。这张图我会毁了,你那张图尽快画好。”南宫瑾严肃的吩咐道。

“师父,这个……。”承钧像是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天地。

“你仔细看一遍,看完后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不过,今天晚了,明天开始。”说完就赶着承钧去睡。

承钧还想扒着桌子不走,想了想松手走到门口,突然回头对南宫瑾说:“师父,我会学好医术的。”

**********

承锐认字的兴趣高涨,才几天时间,已记熟了几十个菜名,好几个简单点的,还能不对着字卡,有模有样的写出来。

而承钧也忙的很,一边自学书院的课,一边还要画大明全图,更用了大量的时间研究南宫瑾主房里的那张图,抽空完成了罚抄的书、而跟着杜岭学医这事,也一天没落下。连南宫瑾都有些担心,这样会不会太辛苦了些。

不过,南宫定康对承钧能认真研究大图很欣慰,有时,连二人谈事都不避着承钧,甚至还会停下来,提些问题考考他。虽然承钧的回答有些幼稚,但看得出南宫定康真的很满意。

让南宫瑾没想到的是,南宫定康把每个堂的真实情况全部摆明,这包括设立北方四堂的原因,以及早几年开始参与的走私,和现在的尴尬处境。

南宫定康说这些,并没要南宫瑾接手处理的意思,而是说明对南宫氏而言,必须换个生存方式的决心。因为,南宫瑾确实没说错,如果撇开走私这块,南宫氏真实的情况确实入不敷出。应该说,南宫瑾提的这个计划很及时。但,南宫定康还是再三交待,需要切实的落地可行,先安排几个堂实施,再慢慢扩展,这些可以都由南宫瑾来定。

这是次机会。

虽然南宫瑾一直保持平静,但内心是激动的。

南宫氏与几大家决裂已成定局,大当家要退出所谓的山西帮更是下了决心,也正因此,这个货运的计划才有市场。

有多久没和京里联系了?这个计划,对自己而言真正的意义是大明情报网!向南可以到南洋,向北到鞑靼,如果冯茉儿真能按他说的做,怕是到东洋也不是太大问题。以后,锦衣卫的兄弟们可以不再孤军奋战。

还有个关键,如果把这个弄成半官方性质,那从此后,南宫氏就正真傍上朝廷的大腿,四大家算什么?京城那些不说清道不明的势力又算什么?

南宫瑾想到这里,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别急,一步步来,只要一开始大当家能放手让自己做,现在,他只能放手让自己做吧。不知道洛大哥要是知道,会不会还是和当年一样,拍着他的脑袋,笑骂一句“蠢”。

107.断腿事件1

日子飞快,一个月不长。解禁那天,杜岭欢呼着离开,早几天前,他就和周棠约了医馆开张的事,周棠也答应帮着操持,不仅如此,还为他介绍了几个病人。南宫瑾帮着出了几个主意,还要他初一、十五义诊,不能只给有钱人看病。杜岭只怕没病人看,才不管有钱没钱,只是对南宫瑾不能参加他医馆的开张典,略有些遗憾。

而二个孩子走的这刻,承锐搂着南宫瑾的脖子,在他耳边说:“叔叔,我们商量过了。今天先回去看娘,承锐很想娘啊。不过,我们明天就回来。哥哥说了,以后我们每天上午先到书院读书,午饭后回来,然后就住在西院,我们一旬休息一天,去看娘。就和原来我们住书院一样。哥哥说,他有好多叔叔教的没做完,所以只能这样才行。”承锐说着,一旁承钧不时偷偷看看南宫瑾,怕他不答应。

“这个,怕是必须要你们爹娘同意才好。其实,这里到风华苑也不太远……。”

南宫瑾还没说完,承锐就拼命摇头,“不行不行。回风华苑我们就什么都不能做了,娘都管着的。承锐想练武,叔叔再教我吧。我们可以还和原来一样,一早先练武再去学堂,但回风华苑就不行了。如果娘真想我们了,也可以来西院看我们呀,这可比学堂近多了。”

南宫瑾真答应不下来,怕是嫂子这次是要恨死他了。

见南宫瑾为难,边上的承钧拉过承锐告辞,“师父,我们先回去了。”行了个礼,就带着承锐也不顾身后的家丁,向风华苑跑去了。

南宫璞不在家,南宫瑾真没想到承钧为了住西院的事,会去找南宫定康,更没想到的是,南宫定康谁的意见也没问,就直接同意了。之后,沈雪莹托病,连着好几天没到抚琴轩用晚饭。南宫瑾本想去看看她,转念一想,这小叔和嫂子算什么?要说二人也不过点头之交,恨就恨吧,估计两个小鬼也住不了多久。

南宫瑾把能想到的都写下来了,接下去就是等南宫定康最后的决定。南宫瑾默默整理这段时间来所有的文稿,只要南宫定康决定,就立即通知京城,到时候,让钱大人帮忙从官府那里要一些支持,会比单纯自己做更好。当时,钱大人叫自己先在南宫氏内部实施,怕打的也是这个算盘吧。

可是,好几天了,南宫定康这里仍是没反应,南宫瑾尽量让自己不要急。

今天有些奇怪,早过了午时,二个小鬼还没到西院。南宫瑾让小厮去大门处问问,是否已经回来。

不一会,小厮就慌张的回了西院,“少爷、少爷。不好了……。”

“怎么啦?”

“承锐少爷腿断了。”

“什么?!”南宫瑾站起来,追问:“他们回来了?在风华苑?”

“是。老爷、夫人,全去了风华院。叫了骨伤大夫,小杜大夫也来了。”

南宫瑾点点头,急忙出了西院。

风华苑里已乱成一片,见杜岭站在院子里,南宫瑾上前问:“承锐情况怎么样?”

见是南宫瑾,杜岭叹口气,“唉,伤了骨头当然是痛的。就算施了针,也不能完全不痛。不过……,你大嫂好像不太相信我。”

“怎么啦?”

杜岭把手里的东西给了南宫瑾。南宫瑾一看,是张捏成一团的药方,字迹是杜岭的。

“这是我开的方子,我刚一转身,她就直接团了团扔了,还骗我说已经让人去配了,大概以为我没看见吧。”杜岭有些伤心。

“现在谁在给承锐看?”

“骨伤大夫,你们家自己的大夫。我看了下,手法什么的都还行,问题不大,所以就出来了。”

南宫瑾也暗暗叹了口气,和杜岭一起站在门口,不打算进去。

“其实,这么多人影响休息,对承锐反而不好。”杜岭又忍不住说了句。“唉,算了。没我什么事,我先走了。以后等他到西院了,再来看他。”

南宫瑾拉住他,抱歉的说:“我大嫂就这么个脾气,你别往心里去。她不知道你的医术,可能觉得熟悉的更放心。”

杜岭难过的笑笑,“没事。承锐也是我的小朋友,再怎么我都不会怪他娘亲的。”

等杜岭走了,南宫瑾又站了会,走到承锐房间的窗户边,站着看了看。看不见承锐,但房里确实有不少人,除了沈雪莹、南宫定康夫妇外,还有好几个大丫头围着伺候,南宫璞不在,应该还没回家吧。想了想还是没进去,出门回西院。

还没到西院,就听到小树林里有人在哭,南宫瑾转头看了眼,居然是承钧。

“你在这里干什么?”

承钧像是吓了跳,急忙站起身胡乱的擦了擦,哽咽说:“师、师父。”

“承锐应该没事,你不用太担心。”

听南宫瑾这么说,承钧又哭起来,突然跪倒,哭道:“求师父责罚!”

“又怎么啦?”南宫瑾受不了他动不动就跪。

“师父、师父……,我……。”承钧哭的很伤心。

“先起来,回西院再说。”

承钧还算听话,起来跟着南宫瑾回了西院。

西院书房。

承钧又要跪下,被南宫瑾拉住。“坐下,说清楚了再跪。”

承钧不肯坐,擦了擦眼泪说:“师父,这几天我们去上学。天天有人问你的事,问你是不是得了痨病。我们一开始都是不理的,那天山长也来问我,我说师父没事,他也就不说什么了。但是、但是,承锐的朋友们都不和他玩了。说是,他们家里早就有交待,不和家里有痨病的人玩,怕过了病气。好多人来问,是不是因为你快死了,想让你马上成亲。他们说,我们这是骗婚,嫁了就要守寡的。师父,我们都不理的,真的,我和承锐都没理。”承钧哀伤的看看南宫瑾。

南宫瑾拍拍他的肩,“唉,对不起,我没想过会这样。”

“今天,今天,有个大孩子,一直跟着我们,边跟着还边叫了一群人喊、喊,很不好听的话,承锐实在忍不住,就上去推了他一把。”说到这里,承钧低下头,又哭起来。

“别哭,刚我在风华苑,听下人说,是你上去救了承锐。做的很好啊。”南宫瑾表扬了句。

承钧摇摇头,“师父,如果当时我没犹豫,承锐、承锐不会断腿。师父,那个大孩子比我高一个头,我、我怕了,我看到他打了承锐,承锐倒在地上,我、我没上去,直到他踢了承锐,承锐哭起来,我、我、我才上去的。师父,我、我不是好哥哥,我是胆小鬼……。他们说师父不好的时候,还要承锐来维护。师父,你罚我吧,我错了!”说着,又跪到在地,哭起来。

南宫瑾见他哭的伤心,并没拉他起来。过了好一会,南宫瑾终于开口:“哭完了没?”

承钧又擦了擦眼泪点点头。

“哭不解决任何问题。你哭的再伤心,承锐的腿也不会马上好。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南宫瑾严肃的问。

“我没保护好承锐,连师父的名誉也没维护。”

“还有一点,你是南宫家的人,六岁学武,如果今天是那个孩子断了腿,说不定师父还会给你加个菜。但你居然怕,就因为对方比你高一个头?”南宫瑾厉声质问。

“我、我错了,师父!我是胆小鬼!”承钧又要哭。

“说一百遍错了有用吗?”此时,南宫瑾对沈雪莹十分不满。“那个踢承锐的大孩子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我把承锐抱开了,才发现他的腿……。后来,后来,跟着的家丁上来,就,我们就回来了。”承钧越说越轻,只想着让南宫瑾责罚。

南宫瑾忍不住冷笑一声,“你告诉我学武的目的。你娘怎么和你说的?”

承钧想了想,摇摇头,“娘没说过。”

“你爹呢?也没说过?”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侠之小者,为朋为邻。”

“你现在连保护弟弟都做不到!我真没想到,能为我单挑一群恶霸的哥哥,养出来的儿子连最基本的保护都做不到。既然,你一直耻于学武,那你还是听你娘的,从今以后,不要再学了。学了也没用,反而辱没了南宫这个姓氏。”说完,不理承钧,起身要走。

承钧慌忙拉住他的衣角,哀求道:“师父、师父,承钧要学的、要学!”

“起来!又哭又跪,像什么样子!”南宫瑾低喝。

“师父!”承钧不敢,仍是跪着。

“起来!你能不能像个男人?!平时那种倔强呢?做给我看的?!你要学妇人,以后就不要说是我徒弟!没一点血性!起来!”南宫瑾怒骂。

“师父……。”承钧犹犹豫豫的站了起来。

南宫瑾暗叹口气,仍板着脸问:“告诉我,现在你应该做什么?”

“我、我求师父责罚!”承钧小声说。

“罚?哼,怕也只为了让自己良心上好过点吧。如果真这样,那你就不仅是胆小、没血性,还自私。”

承钧低下头,又哭起来,却不敢哭出声。

南宫瑾看看他,缓缓说:“一直以来,你没朋友、没人缘,还能好好在书院读书,居然没人欺负你。你就没想过,其实是你弟弟在照顾你?你拜师前,是承锐要我对你好一点,他处处为你说话,说你有多照顾他,说自己有个好哥哥。再看看你,承锐被人欺负断了腿,你只会哭、只会求我罚你。”顿了顿,厉声道:“我不罚你,作为承锐的大哥,现在应该怎么做,你自己想清楚!给你一天时间,我要看到结果。你只有一次机会,我的徒弟不是妇人、我的徒弟必须有血性!听明白了!”

“师父……。”承钧抬头哀求的看着南宫瑾,南宫瑾不理他,直接出了书房。

108.断腿事件2

南宫瑾一回到主房,就放了联系李墨的黄色烟雾信号。不一会儿,李墨就来了西院。

“这个烟雾不是在家里用的。你要找我,直接打发人来我那里就行了。”李墨笑着说。

南宫瑾也笑着说:“不好意思,刚才气忘了。”

“什么事?”

“哎,见到承钧了?”南宫瑾不好意思的问。

“嗯,来的时候,见他在小树林里游荡。要把他找来?”

“不是不是。承锐的事知道?”南宫瑾陪着笑。

“呵呵,小孩子吵架的事。”李墨笑着问:“不会连这个你都要报仇吧?”

“就算要,也不该是我们的事。”南宫瑾看着李墨,“帮个忙,找个人跟着承钧一天,不管他做什么都不要插手,只要他不受太重的伤就行。”

“噢?”李墨眨眨眼,“你是觉得他会去替承锐找公道?”

“希望如此。”

李墨不太肯定的说:“有难度,这孩子,怎么说呢,你是师父,你比我清楚。”

南宫瑾也叹口气,“就一天,看看吧。”

“好,就一天,我去看着。万一……,呵呵,你不要失望。”李墨似乎已经认定了南宫瑾的希望一定落空。

西院门外。种了十几棵树的小林子,能来来回回走上一个多时辰?李墨真不懂了。这要是不推一把,南宫瑾注定要失望了。不过,那位弟妹也不是省油的灯。李墨邪邪一笑,之前是不好管,现在嘛,有人背锅,呵呵。反正拜师这事弟妹就不情愿,又加上莫名其妙在西院住了一个月,现在更好,索性不回风华苑要和住书院一样留在西院。这叔嫂关系本就不怎么样,也不差一件。

“咦?承钧啊。”李墨假模假样的走进小林子。“怎么只你一个?承锐呢?”装的什么都不知道。

承钧吓了一跳,回头见是李墨,低头行礼“见过李师伯。”

“哟,谁欺负你了?还哭了呀。”李墨的表情,连自己都觉得夸张。

承钧头更低了,“没、没有。”

“我去看你师父,一起啊?”

“不、不了。”承钧急忙摆手,还后退了一步。

李墨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噢,被你师父骂了?”见承钧低着头不出声,“你师父这人啊,心眼小、喜怒无常,还喜欢欺负人。别哭了,不理他就是。”

“才不是。”承钧仍低着头,不高兴的说。

“怎么不是。你知道他上次为什么要打罗家的那个谁?不就是那人指着鼻子骂松然,他听到了直接上去一拳头。更夸张的是,罗家上门来讨说法,松然都向罗家认错了。他跳出来把那几个罗家的族老骂的无地自容,好嘛,这样就和罗家掰了。”

承钧半晌不做声,突然问:“那师父这样,爷爷没罚他?”

“大概认为他做的对吧。”

“他打人、又骂人,怎么会对?”承钧不解。

“呵呵,要说起来呢,姓罗的那小子也不是个东西。松然脾气好,从小就被他欺负。小时候,你师父也老为了松然打架,所以习惯了,见不得有人欺负他。”李墨加油添醋的说。

“是吗?”承钧皱着眉头想。“他喜欢打架?”

这是什么关注点?李墨做出理所当然的样子,“所以我说他喜怒无常嘛,这边在说最不喜欢打架了,说是打人家,人家痛,自己也痛。打赢了还好,万一没打赢,还一不小心受伤了,那更加不合算了。有的时候明摆着打不赢,还是要打,没办法呀。谁不想讲道理,但讲道理有用,那还要官府干吗?当然,有的时候人家也不一定就是坏人。不过,人嘛,就和龙有逆鳞一样,总有别人碰不得的地方。你说他是不是喜欢打架?”

“什么是别人碰不得的地方?”虽然李墨的话很长,但承钧听的很仔细。

“很简单啊,比如,你要骂我娘,我一定把你吊起来打一顿。我才不管你今年是九岁还是九十岁。不过,你师父嘛,呵呵,只要你敢碰他家里人,他就敢和你拼命。这点,和你爷爷倒是挺像的,哈哈哈。”李墨说着,仔细观察着承钧的态度。

承钧想了想小声问:“这是不是就是血性?但是,我娘说,这种武勇要不得,害人又害己。”

“这哪里是害人害己,这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难道人家打了你一巴掌,你还把另一边伸过去让人家打,这样犯不犯贱?还是人家打了你一巴掌,你跑跑开?当然这样也不是不行,大不了就是人家都知道你软骨头好欺负,人人都来欺负你,被欺负多了,自己都会直不起腰来,难道你喜欢这样畏畏缩缩的?”

承钧皱眉似想了很久,终于轻声问:“那、那要是有人打了你弟弟怎么办?”

“哈,开玩笑!你爹小时候从来不让任何人碰你师父,谁敢碰他会要谁命,哈哈哈。让人打?这不是开玩笑嘛。记住,自己弟弟只有自己能打,任何人都不可以!”李墨觉得说的差不多了,笑着说:“好了,我要去找你师父了,你也快些回去吧,别在这里晃了。”

见李墨要走,承钧急着拦住他,继续问:“那、那……,李师伯,如果已经打了怎么办?”

“要是我,那人敢打一拳,我就还二拳,必须要让大家明白,我弟弟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欺负的!”

“那,如果弟弟做的不太对呢。”

“那也是关起门来自己家的事,要怎么罚都可以,但轮不到外人来管。外人要管,还是拳头伺候。”

“这不是护短吗?”承钧抬着头,看着李墨。

“哈哈哈,就是护短又怎么样?我们是男人,保护好家人是我们的责任!特别是外人面前。真做错了,回家慢慢收拾嘛。”李墨看看他,“好了,不和你聊了。快回去,别晃了。”说完,向西院走去。

承钧呆呆的站了会儿,又走到棵小树下呆坐了半个时辰。

李墨躲在一旁越等越急,都说的这么明了还没反应。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黑了,要是等到明天,那可能更没戏。

终于,树下的承钧抬起头,看着前方,表情越来越坚定。猛的站起身,一阵快跑,出了家门。李墨远远跟在他身后,脸上微微一笑。

承钧喘着粗气跑到书院,仍是没停,直接进了他的课室,课室里没人。他坐下拿出笔墨写了起来。不到一炷香,李墨见他已满满当当的写了三页纸。接着净手、擦脸,整理了下仪容,将那写好的文字找了个信封塞好。

李墨被他的举动弄的满头雾水。

只见承钧走向山长的房间,蔡明灼开门,承钧行一礼将信封递上,并说:“山长,今日午间,丙班王化帛将南宫承锐打伤,弟子已将经过写下。”

蔡明灼接过信封,似是早已知道这事,平静的问:“承锐现在怎么样?”

“承锐左腿骨折。弟子想替承锐请个假。”

蔡明灼看看手中的信,又看看承钧,问:“你是想我处罚王化帛?”

承钧恭敬回道:“弟子只想让山长了解事情经过,是否处罚请山长决定。”

蔡明灼点点头,“好的,我知道了。不早了,回去吧。”

承钧又行一礼,“是,山长。”

躲在一旁的李墨完全没想到承钧居然会这么处理,这叫什么事?敢情自己和他说的那些话,全白说了?李墨暗暗摇头,还好璞师弟有二个儿子。

谁知,承钧离开山长房间并没走向书院大门,而是走到了后面学生休息室。还没到晚饭时间,好多孩子在嬉闹。承钧在休息室里找了一圈,见王化帛正和几个孩子打打闹闹。于是,走上前向他施了一礼,“王化帛,可否请你借一步说话?”

王化帛停了打闹,走到他面前低头看他,“怎么?你家的痨病鬼死翘翘了?”边说边大笑。

承钧仍站着不动,抬头大声说:“你不可以侮辱我师父,你还把承锐的腿打断了,所以,这二件事都是你不对。我想请你借一步说话。”

“哈哈哈,你是想让我把你的腿也打断吗?”王化帛得意极了。

“你是不打算道歉了?”承钧严肃的问。

“道歉?哈哈哈……。”王化帛向前走了一步,故意顶开他,“你是没睡醒吧,哈哈哈……。”

承钧被他顶了一个踉跄,却始终看着他,喃喃说,“果然,讲道理是没用的。而且,我不怕你!”突然出手,狠狠一拳打他面门。王化帛被一拳打翻,坐在地上懵了。

承钧什么都不管,直接扑上去,又是一拳。边上所有的孩子都静了下来,等房里的孩子们沸腾起来,王化帛已挨了三、五拳,有好几个孩子冲上去帮王化帛。承钧不管人家怎么拉他、咬他、打他,目标只认准王化帛,完全打疯了。

李墨见到这幕也呆了,从没见过承钧这么疯狂的一面。孩子们又哭又叫,休息室里全是混仗,更多的孩子跑出门去找先生。

109.断腿事件3

等南宫瑾收到李墨传信赶到书院的时候,书院早就恢复了平静。

承钧坐在蔡明灼房间,一声不吭。衣服被抓烂了、头发乱七八糟、脸上明显有伤。见南宫瑾进房,低下头不敢看他。

总算没让人失望,南宫瑾不让人注意的笑了笑。

蔡明灼见来的是他,急忙起身让座,“前些日子听说南宫小友身体抱恙,现在可好些了?”

南宫瑾坐下,笑着说:“受了些伤养了一个月,现在好多了。”

“看小友气色不错,那些传言真不可信。”蔡明灼也笑着说。

南宫瑾无所谓,“得罪了些人,难免的。”看了看坐在一旁的承钧,“先生,真不好意思。承钧的爹不在家,承锐今天受了些伤,所有人都忙着他的事。承钧这里,真是一时没看住。要是没什么问题,我先带他回家?”

“倒也不是太大的问题,就是被他打的那个王化帛,好像右手骨折了。已请了大夫送回家。”蔡明灼微微笑了笑。

南宫瑾也跟着笑了笑,“本还想着和王家谈一谈的,这么说不用了。”

“这事……。”蔡明灼本想建议南宫瑾小罚一下承钧。

“其实,孩子的事,孩子们自己解决,大人插手小事变大反而不美。如果王家非要有什么说法,那山长也不用为难,让他们来找我就是。”南宫瑾笑着把事揽下了。

蔡明灼见南宫瑾完全是护短的态度,想了想觉得还是要和他说明书院的态度,“这事承钧倒是已说的清清楚楚。到时,书院还是会秉公处理。”

南宫瑾笑道:“书院教书育人,也是应该。”说着,行了一礼“天色已晚,下次有机会还要和先生坐而论道。今天,南宫就先带小侄回家了。”说完起身,回头看了眼承钧。承钧也站起来,乖乖的跟在他身后。

“好,南宫小友慢走,不送。”蔡明灼微笑起身。

**********

西院主房内。

承钧光着身子,身上、脸上都是瘀伤,手臂上还有咬痕,好在没咬破皮。南宫瑾正给他擦跌打药。

“你学武三年,怎么还会被打成这样?不躲的吗?”南宫瑾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承钧轻轻说:“我怕王化帛逃了。”

南宫瑾摇头,“这事家里还没其他人知道。书院来的人,还没进门就被我打发了。”

“能不能不要告诉娘?”承钧小声问。

“你脸上这样,你娘见到就知道了。”

“那、那,我能在西院不出去吗?”承钧哀求。

南宫瑾手上力道重了些,承钧皱皱眉,躲了下。“痛?”

承钧点点头,接着又马上摇摇头。过了许久,“师父,你不要赶我好不好?承钧知道错了。不该让弟弟受伤,是我没保护好他。不会了,师父,承钧以后再也不会了。”不敢抬头,因为眼泪又流下来,怕被南宫瑾骂。

“为师什么时候赶过你?”南宫瑾觉得有些好笑,“你不小了,必须要学会怎么做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保护每个族人。将来你还会成为全族人的依靠。所以,你必须要靠的住。”南宫瑾看看他,“男儿有泪不轻弹。记住,你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跪的。”

承钧用手擦了擦眼睛,使劲点头。

“唉,你打架也太没技巧了。明天,师父教你这种架要怎么打。”

承钧不好意思的说,“这是第一次。”

**********

启明堂。

周棠皱着眉头,看着南宫定康,“我知道这段时间,阿璞都在外面实地看阿瑾选的几个堂,这没问题,但是……。”

“阿璞主动把荆州给阿瑾。还有,他说如果北方四堂对阿瑾有用,怎么处理,也听阿瑾。”南宫定康微微摇了摇头,“但这点,我还没想好。”

周棠急起来,“我说的不是这个。后天,你把那几个堂的堂主、阿璞,甚至松然都叫回来商讨这事,偏偏不叫阿瑾?”

“不是不叫,是有些事,具体主事的需要先商量下。我知道阿璞已经和几个堂主都谈过,但具体怎么做、分工这些……。虽然主意是阿瑾出的,但真做的时候,和只是想象完全不同,真要做也要各堂根据实际的情况做修改,当然,我们的目标不会变。”南宫定康解释道。

“定康,我觉得这么处理不妥。这事,其实,你半个多月前就已经着手做了,但阿瑾还不知道。这次,你是不是应该通知他?”周棠建议。

南宫定康继续解释,“并不是不通知。只是后面几天再叫他,我想先让阿璞主持。”

“和阿瑾谈过了吗?他知道你这个决定?”周棠又急了。

“我觉得阿瑾应该更关心南洋的事。泉州、荆州全部交给他处理,我和阿璞都不插手。再说,当时给他那些账本,也不过是抱着让他消遣的意思,没想到……。”南宫定康笑了笑。“吴在新走之前和我说,他会去南洋。那我让阿瑾去荆州,他应该不会有意见。”

周棠想了很久,还是摇摇头,“其实,我们谁也摸不透阿瑾会怎么想,但我总觉得他会不高兴。”

南宫定康想了想,似乎觉得周棠说的也对,“那要不,你明天和他透露下?”

周棠又摇摇头,“那万一他不高兴,直接不干了怎么办?不干还是好的,万一,他嘴上说好好,转身走人了怎么办?”周棠叹口气,“要不是他受伤,会回来吗?现在好的差不多了,反而让我越来越担心。还有,”看了看南宫定康,“那天,要不是阿璞始终拦着,你难道真打?”

南宫定康突然想到什么,笑着说,“今天,承钧在书院打了那个弄伤承锐的孩子。李墨说,阿瑾要承钧有血性、要像个男人保护家人。所以,承钧就跑去打人了。”

周棠呆了呆,笑起来,“雪莹怕是要气疯了。阿璞就是太宠着自己夫人,连孩子教成这样也不管。不管怎么说,总算做对了一件事。”

“阿瑾去书院领的人。现在承钧鼻青脸肿的躲在西院,怕是要躲一阵子了。”南宫定康觉得实在有趣,继续笑着说,“他们不提,我们也当不知道吧。”

想到还没回答周棠的担心,“阿瑾这里,关键是我们不知道他的想法。我想,当时那种情况,他还是决定回来,应该也是想大家能相处下去的。十多年,不是几个月就能……,慢慢来。不要太担心了。”

110.与己无关

汉阳,丽升花园。本是城中富户私人花园,园内种着各类奇花,为汉阳一景。主人好客,平时花园也对公众开放。

“萧莺。”

萧莺盯着面前的女子,看了半晌,不太确定的问:“小野?”

女子笑起来,“没想到是我?”

“都十多年了,怎么想得到?”萧莺似乎并没太多激动的表情。

“我也没想到,当初说过的这个联络方式还能用。”女子笑的更开心了。

“我以为是王勤。”萧莺非常不解的看着她。“你找我有事?”

“一别十几年,路过汉阳,我只是试试能不能联系上你。”女子指指前面花亭,“一起叙个旧、聊个天,喝杯茶?”

萧莺无所谓的笑笑,跟着女子走到亭里,“我记得你走的时候好像说过,以后旧事莫提。当初王勤想留你,后来他还想去找你,说是怕你被人欺负。”一旁二个丫鬟倒了茶水、上了茶点,行礼退下,“看样子,你过的也不错。”

“还行。南海凌霄阁主。”女子笑着自我介绍了下。

“姚芳渟?”萧莺惊讶。

“当初,云梦山中几百人,也算是卧虎藏龙了,只可惜年纪太小,不然也不会一困好几年。”姚芳渟笑着说。

萧莺摇摇头,“是龙是虎又怎么样。”

二人沉默。姚芳渟苦笑了下,“是啊,全死了。我没想到……。”

“你还在怪他?!”萧莺皱皱眉打断她,“要不是他当机立断,死的就是我们!”

“我没这意思。”姚芳渟急忙摇头,“他现在是南宫二公子,怕也不会再想提这事了。”

“南宫?你见过他?”萧莺微微有些不安。

“算是吧。”

“那他一定很激动?”萧莺语气中有些醋意。

姚芳渟笑着说:“怎么可能?那天他娘亲做寿,大家就点了个头而已。”为萧莺添了茶,“当年我是不得不走,你也知道我父母双亡,有个姐姐。他们只告诉我家姐病重,其实我回去才知道,大半年前她就已经过世了。当年,是我没说清楚。旧事莫提,是怕姐姐、师门知道会担心,反正仇也报了,除了我们四个,谁都不会知道云梦山发生过什么。”又笑了笑,“你和王勤,我记得那时他很护着你。我看他好像也一直没回家。在一起了?”

萧莺面无表情,眼神却多了无奈,“没多久他也走了,我就回家了。”说着,抬头看着姚芳渟,“你应该知道我们这一门的规矩。”

“其实,我打听过你们的消息。汉阳锦诚镖局不算小,不过,听到的大多是萧鸥。王勤就更加了,索性消失的无影无踪。我也想过,他可能换名字了。”

“另个名字,也不见得有名。”

“哦?叫什么?”姚芳渟假装随意的问了句。

萧莺略一迟疑,答道:“洛云石。”轻叹口气,“就这样吧,没什么好聊的。如果你想打听他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每次都是他联系我,我有事也找不到他。”边说边起身。

“你还是这么……直爽。”姚芳渟笑道:“有机会,约上他一起聚聚?”

“先联系得上再说吧。”萧莺看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当然,他对你总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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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承钧死活不肯出西院。沈雪莹忍了二天,终于派人要带走承钧,说是很多天不见想的很。事实南宫瑾也知道,虽然王家人是没上门,但据说通过平阳的夫人圈子,沈雪莹也知道了承钧打人的事。但,承钧就是不回风华苑,南宫瑾无奈,打算去见见大嫂解释一下。

路过郦松然的院子,发现院门居然开着。一个小丫头见到南宫瑾,福了福,“二少爷可是来找我家少爷?”

“他在?”南宫瑾奇道。

“是。少爷回来几天了……。”小丫头正说着,瞥见郦松然匆匆出来,“少爷。”

郦松然见到南宫瑾愣了下,南宫瑾笑着说:“你不是去淮安了?这就回来了?”

“你,没事吧?”郦松然脸上是不解和担心。

“当然没事。”

“真没事?这几天没见到你,以为你还伤着。” 郦松然又没头没脑的问了句:“我忘了些东西,拿了正要过去,你不是来催我的吧?”

“去哪?”南宫瑾笑问。

郦松然也奇怪的看着他:“议事厅啊。”

“什么事?”

郦松然更奇怪了:“大表哥说,这几个堂都是你选的。”

“大哥也回来了?”南宫瑾觉得哪里不对。

“还有几个堂的堂主,这几天都在讨论各个堂要怎么落实。姨父希望淮安也能这么做,但怕我做不好,让我先跟着看。你不知道?”郦松然也觉出哪里出了问题。

南宫瑾勉强笑了笑,“也是,需要你们先商量下才行。你快去吧,我还有些其它事。”

郦松然点点头,快步走向议事厅。

南宫瑾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表情一沉,没了去风华苑的兴趣。在后院胡乱逛了会,就回了西院。

西院,周棠正在等他。见到他的第一句就是:“承钧在你这里?”

南宫瑾勉强笑了一下:“是,他不肯走。大嫂这边怕是要麻烦娘了。”

“我能见见他吗?”

“他在自己房里,就看他肯不肯开门了。”南宫瑾坐到桌前,将之前整理过的文稿又翻了翻,随手扔到垃圾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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