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赋第一部 - xp1024.com
《神女赋第一部》


楔子

上古时期,女娲以泥土创造人类,又炼石补天,为了修补天柱而散尽灵力,无法再重返天界,因而沦落凡尘。许多年後,她诞下一名女婴,谁也不知这究竟是谁的血脉?只知,此女婴天生具有神力,经过修练可以运使风、雷、水、火、地五灵之力,而由於此女半人半神,所以时而蛇尾时而双足,不明所以者,将之视为异类。

然而女娲後裔生慈悲,处处拯救苍生於水火,而人族亦感念女娲恩德,因此四处塑造女娲神像,并建造女娲庙以为纪念。曾经,女娲信仰盛行於苗疆一带,然而这段传说,如今记得的人已经很少了……

上古卷宗,载有一赋,名为「神女赋」。

余昔闻有一神女,名唤女娲。捏土造人,炼石补天,灵气散尽,堕入凡尘。神圣之气耀八荒,宛若流星降九天。

此卷宗目前收藏於云天十二,鲜少为人所知。

柳湘灵坐在书案前,将手中的书卷放下,她今天一时兴起,又到藏书阁中去将此卷记有神女赋的卷宗取出来翻阅。读了片刻,她心中若有所思的,轻轻的叹了口气。

「师尊。」夏若走了进来,手中捧著一个茶碗,走到她身边恭敬的放下,「请喝茶。」

「嗯。」柳湘灵接过茶碗,轻轻啜了一口,些微的苦涩,让她微蹙著眉:「你没有加桂花,若是绛云还在,一定会记得加的。」这是她饮茶的习惯,在云天之中,除了紫绛云,很少有人知道她有这个习惯。

「对不起,师尊,要不然,徒儿再去换过。」夏若说著,便要拾起茶碗。

「不用了,你毕竟不是她,不知道我的习惯。」柳湘灵摇摇手,虽然都是她的徒儿,但她究竟比较偏爱绛云一些。

「师尊又再想念师姐了麽?其实我们这些师妹,也都很想念师姐,师尊,师姐不会再回来了麽?」夏若多嘴的问了一句,自从「那件事」过後,就再也没见到她,只听说她自堕魔界,嫁与魔君神藏为妻。

柳湘灵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这一切或许都是天意吧?错误既然已经发生,就不可能再挽回,即便她想弥补些甚麽,也已经太迟了。

她没有回答,只是喃喃自语著:「一百年时刻将至,魔城也该开启了。」

「魔城,那也就是说,魔君又要降临人间了,那师姐……」夏若不禁担心魔城降临之後,是否又会带来另一波浩劫。而曾经立誓要灭尽仙霞派的紫绛云,又是否会采取行动?

难道圣与魔就只能势不两立麽?

梦来何处更为云〈1〉

轮回是不断交替的结束与开始,在轮回开启的时刻,连梦都变得奢侈了……

一名年仅七岁的小女孩,跪在女娲神像前已经一天一夜了,除了庙外雨点打在树叶上淅沥的雨声之外,四周静谧无声。

女娲庙曾经是个香火鼎盛的地方,近年连连乾旱,附近的居民能搬走的,早已搬走了。如今的女娲庙,只是一处杂草丛生的废屋,木雕上身是人下半身是蛇尾的女娲神像,也东倒西歪的躺在沾满了灰尘的香案上。

可是这名小女孩,依旧诚心的跪在神像面前祈祷著,只为求得她母亲能获得一线生机。

女孩身旁,躺著一名面如死灰的妇人,她的样子病得很重,昏迷了很久,只剩下最後一口气。

身为人女,又怎能眼睁睁见自己的娘亲死去,而袖手旁观,年仅七岁的她,却也懂得这个道理。

身无分文的女孩,无钱请大夫延医诊治,她只好来到女娲庙,希望她的诚心能够感动天地。

小小的手掌在前双手合十,她紧闭的双眼未曾睁开过,双膝跪得又酸又麻,几乎丧失了知觉,尽管如此,她未曾放弃过。

不能的,她不能放弃这唯一救治母亲的希望,然而,她不是感天动地的窦娥,上苍,真能听到她的祈求吗?

天,从来都是无情。

雨,仍旧滴滴答答的下著,有两名女子在敞开的庙门前驻足,身穿紫衣的紫绛云,向身旁撑著伞的青灵低声吩咐几句,便独自踏入庙门中。

一脚踏入,便是一脚跨入另一个不同的世界,神圣的庙宇即使无人供奉香火,杂草丛生、遭人遗忘,也绝对容不下她这个投向黑暗的女人。

她曾经是守护人间的神女,而今却成了魔君之妻,从天堂堕入地狱,不是她的选择,而是她打从一出世开始,就没得选择。

也许是体内那一半的女娲血统作祟,她一看见跪在地上的小女孩,与躺在一旁奄奄一息的老妇人,恻隐之心油然生起,忍不住想要帮助她们。

她走到老妇人身旁,惊动了诚心祈祷的小女孩,那名女孩睁开无助又徬徨的双眼,静静的望著她,一句话也没说。

紫绛云朝她微微点头,弯下身去,将手掌贴在白发苍苍老妇人额前,突然间一阵金光自她手掌中绽放而出,片刻,老妇人的脸上有了血色,身子也开始温暖,没多久她就完全恢复了意识。

紫绛云见她已然恢复了健康,便收回手掌,缓缓的站起身。

「娘、娘。」小女孩见母亲恢复了健康,欣喜的冲过去,一头扑进母亲的怀中,老妇人也坐起身,开心的搂著女儿,她们都不敢相信,奇迹竟然发生在她们身上。

紫绛云无心欣赏这感人的一幕,她伫立在女娲神像前,冷冷的望著这座无生命的木头。

这半截木头,承受人间几百年来的香火,可是能给这些善男信女甚麽回报?甚麽都不能,终於,人们明白了,所谓的神本就不存在,他们所寄予的希望是虚无而飘渺。

所谓神像,不过是块木头罢了,对一块木头,还能期望甚麽?

这麽多年来,她以为她恨的是女娲神,恨女娲娘娘为何要如此安排她的命运?既然赐予她女娲神圣的血脉,又为何让她同时拥有魔族血统?她生命中的一切不幸,从她一出世那一刻就已注定了,她,本无从选择。

直到这一刻,她才了解到,她所恨的不过是块木头罢了,所谓的神本就不存在。

「娘,是这个大姊姊救了你。」小女孩高兴的,将眼前这位救命恩人指给母亲看。

「啊,真是多谢这位姑娘,谢谢,真是菩萨转世啊!」老妇人感激的跪在地上,向她致谢。

「嘻,是啊,大姊姊一定是女娲娘娘派来的,我就知道女娲娘娘听得见我的祈祷。」小女孩兴奋的说著。

紫绛云没有出声,她只是静静的走出女娲庙,重新返回燃烧著红莲的红尘,不愿破灭她们一点希望。

她不忍心告诉她们,她们所祈求的神,本不会对她们有丝毫怜悯,天,从来都是无情的。

手里撑著伞,等在庙门口的青灵,恭敬的问了声:「夫人,可以走了吗?」

「嗯,走吧!」紫绛云点点头,与她一同离开这座被人遗忘的女娲庙,留下身後以为见到神迹的一对母女。

走了许久,青灵一路上,憋了满腹的疑惑,想问却又不知该不该问。

「青灵,你是否有话要说?」察觉到她神色有异,紫绛云停下脚步,转头问她。

「夫人,魔城即将开启,你为何仍流连人间,难道是对人间还有所眷恋?」百年魔城开启的时刻即将到来,她身为魔君夫人,不是应该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吗?

人间的事,何须她这个魔君夫人来心?

就在紫绛云想开口回答时,一群妖鸟朝她迎面飞来,来势汹汹,看来这群以人血为食的娑罗妖鸟,是想以她的鲜血来祭它们的五脏庙。

娑罗是生长在魔界的鸟,因为魔城即将现世,强大的魔气,引来这些低等的魔界生物来人间兴风作浪。它们是形如麻雀般的小型妖鸟,体型虽小,行动却十分快速,又经常成群结队,宛如蜜蜂般快速攻击猎物,使人不及闪躲。

它们在青灵身上嗅到同族的气味,绕过她全力攻击身上带有圣气的紫绛云。她冷冷的瞧著这群可怜又卑微的魔界生物,既不闪亦不避。

青灵担心娑罗会伤害到她,便抽出系在腰间的长笛,吹出鬼魅一般的乐音,驱散这群不知好歹的妖鸟。

听到魔界幽冥之乐,知道眼前这名带有圣气的女人,也是魔界的一员之後,依依不舍在她头上打了几个圈之後,才飞离了这个美味的佳肴。

「你还不明白吗?在我的眼中,本就是天地不容。即使我身为魔君之妻,魔城子民也从未将我视为同族。」紫绛云悠悠的叹了口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一向都是这世间不变的真理。

半神半魔的她,注定不容於正邪双方。

「夫人,娑罗不过是凭本能生存的低等魔物罢了,您不需与它们计较。」青灵以为她指的是方才欲袭击她的娑罗。

「有很多事,并非仅止於表面所见,是神是魔,从来都不是看你自身拥有甚麽样的血统,而是拥有甚麽样的心。」紫绛云迈开步伐,朝苍日山前进,也是时候该为魔城做一点事了。

「夫人,怎麽青灵觉得,您今日说得话特别费解。」青灵拾起方才慌乱之中,不慎掉落的雨伞,却觉得即使不撑伞,身上也不觉得湿,也就收拢雨伞,跟在她身後亦步亦趋的走著。

「是麽?也许过几年,你就会懂了。」紫绛云嘴里这麽说著,心中却希望她永远都不要明白,因为要明白这一点,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付出了胜过於自己命的代价,才了解到这一点,她失去了这一生最深刻的挚爱,殷少宸。也失去与她情同姊妹的师姐,淮湘。

人要如何才能了解,他们所追寻的梦想不过是镜花水月、浮生一梦?曾经的年少轻狂,如今只留下怅惘的回忆,她常常在想,如果没有遇上他,是不是所有的不幸都不会发生?

她,紫绛云,到了现在才明白,她所汲汲营营的梦想,比梦幻泡影更加虚幻。

她失去得太多太多,只因当初的她,竟然天真的相信人心本善。

拥有极端双重身份的代价,就是永远遭人怀疑,永远没有朋友。

对於云天来说她是不可饶恕的叛徒;魔界守旧份子也因她一半女娲族血统,一直无法接纳她,即使她贵为魔君之妻。

对於这样残酷且自私自利的人世,心中的爱早已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那无尽无边的恨。

有时候她真希望能够回到无间,在那个地方,是无尽的虚无,有的是永无休止的轮回。对於外界,那里的时间是静止的;对於无间里的人来说,相同的轮回不停的重复著。

也许令她心醉神迷的不是无间,而是曾经与她在那里相遇的殷少宸,如果她永远留在那里就好了,至少他可以保住一条命,至少她不会因失去挚爱而痛不欲生。但是人世间哪有这麽多如果?

直到现在,她都还想问一句,宸君,你悔不悔?

天地不容的命运,不仅毁了她一生,也连累了身边的人,如果他爱的不是她,也许这一切一切的悲剧都不会发生,可惜,他们本无从选择。

冷风迎面吹来,她倒抽了一口气,这空气是属於人间的。可是这人间却不属於她。

「夫人,也许等会儿又要下雨了。」青灵抬头望望天色,乌黑的云层又盘据天空。

「回首来时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这句话,最适合她现在的心情,在极端的爱恨过後,留存在她心中的,也许就是也无风雨也无晴吧!

甚麽是该珍惜,甚麽又该舍弃?

心中又多了一个问号的青灵,没再继续发问,只是默默的跟在她身後往前走著。

梦来何处更为云〈2〉

夜晚,皎洁的月光映照在苍日山上。

月伫立在山顶上,手里拿著一张追月弓,箭已然搭在弦上,她仰天对准著盘旋在夜晚天际的一尾巨大黑龙。

金色的发丝被风吹得飘飘然,美丽脱俗的脸庞,令人以为她是月嫦娥下凡,月之名也由此而来。

她自十九岁起,继承箭神之名,所发出的箭更是百发百中,不曾落空。她手中的弓与箭并非凡间糙之物,乃是以天界寒冰玄铁所熔铸而成,追月之弓更是代代箭神所传承之物。

凝神注视黑龙的双眼,一眨也不眨的未曾将视线移开过。

这条巨大的黑龙凝聚强大的魔气,乃是传说中的魔龙。这条魔龙是魔界的化身,魔界之城百年一开,百年之後魔界又化身为一条巨龙直上九宵吸收天地灵气,当下一个百年来临前一个时辰,魔龙才会再出现自夜空中,这样的轮回交替,千年不变。

月心中十分清楚,要一举歼灭魔界,就只有趁魔龙尚未降落尘土之时,因为一旦降落,这条魔龙就会变成一座魔城,而魔界全体人员也将在此时苏醒。

为了拯救千万无辜的苍生免於魔界的荼毒,她知道这一箭绝对不能失败,但是这次行动的另一个变数,却是难以掌控。

她望著皎洁的月光,暗自祈求著。

苍日山下,却是剑拔弩张的情势,为了阻止魔界之城再临人间,仙霞派四位长老亲临,带著派中数百名弟子企图阻止。

夜晚的风透著丝丝寒意,雾气也逐渐重了起来,仙霞派赶来支援山上月的人马,当他们抵达山下时,只顾著抬头注视在空中盘旋,全身散发出紫黑色魔气的魔龙,而忽略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後的紫绛云。

她比他们早一步到达,就坐在山下一座略微凸起的平台上,面前放著一张古朴的白玉古琴,身旁青灵、与封溯静静伫立在她的两侧。

逐渐增浓的雾气,隐蔽了他们的身影,青灵早已在平台四周施展术法,掩住他们三人的圣魔气息,致使仙霞派众人均未察觉到。

「当」地一声清脆的琴音,划破这诡谲的宁静,紫绛云轻松自若地弹奏起来。低沈空灵的琴声,回盪在空旷的山谷中,只可惜此地除了她自己以外,无人有閒心欣赏这悠扬悦耳的曲调。

一袭紫衫随风翻飞,垂在左肩前的乌发,以紫色丝带束起,又过了一个百年,她的容貌未曾衰老,宛若二十来岁的小姑娘般,既美艳又清婉。有牡丹的娇豔也有白莲的脱俗,即使面对眼前千军万马,她的心也不曾动过一分一毫。

「在那里,一定是她、一定是那个妖女。」身著道袍的上清长老,听见前方不远传来清脆悦耳的琴声,心知敌人就在前方,立刻从腰间掏出一道黄符,抛向空中的同时,口中念诵著咒语,一霎时,障碍在眼前的浓雾顿时散去。

平台上的紫绛云依然神色不沮,行云流水的曲调未曾断绝。身旁的封溯与青灵在没得到她的指示之前,也只是警戒著瞧著眼前众人。

「哼,小小浓雾就想掩蔽我们的视听,紫绛云,你当真黔驴技穷了麽?」紫云长老是一名年约五十的道姑,扬起手中拂尘指著她怒斥道。

「少跟她废话,来人,布阵。」玄冥长老道袍一扬,所有仙霞派弟子立刻将平台团团围住,那些小道士们人人手结法印,布起仙霞派最有名的诛仙斩妖阵,随著法咒不断的念诵,五道金光交织成五角星形,将紫绛云三人给困在阵中。

四位长老,也纷纷抽出背上斩妖长剑,屏气凝神,一触即发。

琴音一断,紫绛云轻拂衣袖冷笑道:「哦,连诛仙斩妖阵都祭出来了,故人见面也用不著如此绝情吧!」她只手撑著左腮,双眼微眯,丝毫不将眼前阵仗瞧在眼里。

「妖女,谁跟你是故人,上回在缥缈峰让你给逃脱了,殷少宸那小子替你作了替死鬼,你以为这次你还会有这等好运吗?」心直口快的紫云一向是想到甚麽便说甚麽,从未想到这话说出去会有甚麽後果。

上清知道她说了不该说的话,忙向紫云使了个神色,要她住口。

不提殷少宸还好,一提到殷少宸,紫绛云随即变色,右手用力拂过古琴上的七条弦,一道强大魔气漫天铺地朝仙霞派四名长老攻去,四位长老虽然功基不弱,面对如此强劲的魔气,每人各退了数步,底较浅的紫云,在挡下杀招之馀,真气逆冲,口吐朱红。

要不是当年仙霞派不分青红皂白的围攻,今日她与殷少宸这对鸳鸯爱侣,又岂会阳两隔?

「紫绛云,你当真劣难改,背叛云天投靠魔界不说,居然还嫁给魔君,今日即便是拼了我们几人的命,也要阻止魔界现世。」上清知道此时的她已非昔日,若她全力施为,他们等人很难全身而退,可是他们还有最後一张王牌。

他扬起嘴角,望著漆黑的夜空,时辰差不多到了,再过三刻魔龙便要俯冲而下,与苍日山合而为一,到时候魔城就会出现。

梦来何处更为云〈3〉

此时,天空狂云急卷,漩涡般的气流出现在魔龙的上方,这是追月弓要将殒星箭出前的徵兆。

「哈哈,紫绛云,即便你杀得了在场众人,你也救不了魔界。」玄冥得意的笑著:「因为从无人能阻止箭神之箭。」

「我说你们怎麽有胆量螳臂挡车,原来有月的殒星箭撑腰,这样吧!我与你们打一个赌如何?」紫绛云轻笑一声,十分有把握的样子。

「赌甚麽?」一直莫不作声的上真长老开口问道。

「我赌月这支箭一定无法中。」紫绛云的双眸此时如冰一般透亮,宛若要将人看穿似的。

「怎麽可能,谁都知道月是箭神的传人,自然是百发百中,万无一失。」玄冥才不相信她的鬼话。

「哦,是麽?那你们可要睁大眼睛看清楚了。」紫绛云话语方落,左手轻捻,右手慢慢的弹拨琴弦。一曲宛若天籁仙音的曲子,随著风飘盪至整个山谷,更传到伫立在苍日山顶的月耳里。

随著琴音的流泄,紫绛云缓缓唱道:「云飞扬,竹笛怨,湘江一曲送芳菲。寒风朔,残花落,花谢花飞飞满天。」

一字一句,都带著浓厚的情感,并非一般坊间所流唱只有曲调,而无真情实感的应酬歌曲,一每一个音符,都是一唱三叹,把这首曲子的无奈、悲凉、沧桑全都唱了出来。

她忘了唱这首曲子的目的是甚麽?整个人都投入在曲子的意境中,随著歌声的吟唱,她彷佛见著了最疼她的淮湘师姐。

一滴冰泪划过琴弦,琴声奏然而止。

站在苍日山顶的月,奋力拉起弓弦,只是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拉弓的手居然微微颤抖著。

澄静的心湖,漾起一阵涟漪,就因为这小小的一个涟漪,她,注定失败。

箭,的确是出了,却与魔龙擦身而过,笔直的落了下来,直扑仙霞派众人。

就在仙霞派众人纷纷慌张的逃命,闪避夹带灭世之威的殒星箭同时,魔龙俯冲而下,与苍日山合而为一,瞬间山摇地动,一条巨龙将整座山盘绕起来,龙口的地方就是魔城的大门。

身为魔界护城守将的封溯,一见到魔城现身,心知每逢这个时刻便是魔城守备最弱的时候,便以最快的速度,如同黑夜般急驰的黑影,奔向龙口之处,遁入瞬间开启瞬间关闭的大门。

同时,青灵早已受过紫绛云嘱咐,若是魔城现身,她必须在第一时间回城支援,至於紫绛云自己,青灵相信一向懂得运筹帷幄的魔君夫人,一定有脱身之策。

她张开双臂,青色的双翼顿时从她腋下长出,如同垂天之云一对双翅「唰」一声展开,纵身一跃,青灵宛若一只美丽的青鸟,在夜空中滑翔,她绕著魔城四周飞了一圈,口中吐出一团团的火焰,使得围在魔龙附近挥舞的刀剑的仙霞派弟子,纷纷退後数步,死的死、伤的伤。

之後,她才朝魔城入口飞去,城门也如同迎接封溯那样,瞬间开启瞬间关闭,丝毫不让敌人有可趁之机。

月意识到自己的失败,虽想补救,却已来不及了。整座苍日山剧烈的震动著,本不容许她出第二之箭。

即使千般不愿,她也得离开,心念一转,化做一道光影离去。

本来紫绛云无意救仙霞派那帮道士,可是殒星箭一旦落下,即便不中魔龙,也会对魔界产生不良的影响,她见封溯与青灵安然退入魔城之中,已无後顾之忧,遂运起全身元功,随著体内圣魔二气催动的同时,她现出了女娲真身,双脚变成了绿色的蛇尾。

左手凝聚金色圣气,右手凝聚紫色魔气,双掌同时推出,两股宏大的掌气在空中融合,形成更强大的一股气劲,将笔直落下的殒星箭,给击个粉碎。

仙霞派众人见危机已解,却又转而对付她,趁她耗损真元的同时,又布下诛仙斩妖阵,五色星芒将她重新困在阵中。

「我曾发誓,今生今世必灭仙霞,看来今天就可以解决一部份了。」她不慌不忙地,双手在前结了个法印,喃喃道:「溯风之灵,听吾之令,现!」

一只巨大展著双翅宛如巨鸟的风灵,瞬间出现在风中,扑向维持法阵的五名弟子,瞬间诛仙斩妖阵,破!

由於她甫刚施展强大术法,耗损不少真元,因此真气无法久持,当法阵一破之後,风灵即便消失无踪。

梦来何处更为云〈4〉

「好机会,咱们上。」上清瞧她已露出疲态,便联合四位长老将她围住,轮流以兵刃快攻。

就在此时,封溯即时赶来加入战圈,召唤出封印在左手的诛天邪刀,以绝妙身法游斗於四位长老之中。但由於他不熟悉仙霞派的术法,一时之间也难取对手命。

紫绛云见状,催动体内魔气,气凝於指尖之上,将剑指由内而外推出,一道紫色光影不偏不倚中紫云长老的咽喉,当她倒地惨亡的同时,其馀三位长老一时错愕,还没来得及反应,三颗头颅全断於诛天邪刀之下。

魔城的入口已经出现,门户大开的同时,数百只长得像水滴般的小魔灵,不断由魔城冲出,伴随著令人不寒而栗的恐怖叫声。

魔乃是灵体,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数量又非常多,即便是修仙修道之人,除非有过人修为,否则也难以与之抗衡。

见到仙霞派的弟子,就张口将他们吞噬,连骨头也没留下,只有几滴鲜血落入土中。

几只魔灵感应到紫绛云身上的圣气,便冲了过来,也想将她吞噬作为它们的晚餐之时,封溯挡在她的身前,喝叱道:「混帐,连夫人都敢冒犯,还不快退下!」

那些魔灵才不太甘心的退後,却又依依不舍地,在她四周盘旋。

「算了,它们也是凭本能生存,不用太为难它们。」紫绛云无力地说道,所谓魔灵,不过是凭本能生存,寄生在魔界的可怜生物罢了,又何苦为难它们。

她的口一时气闷,喘不过气来,体内圣魔两股真气又再互相激盪,吞噬著她的筋脉,这种结果,在她冒著命危险挡下殒星箭之时,就已经清楚了。

真气互相激盪的结果,使她连恢复人身的力气都没有,一条满布鳞片的绿色蛇尾就长在她的下半身。

「夫人,是属下失职。魔君此刻正在城内统筹兵力,无暇分身,特命属下来接夫人入城。」封溯将邪刀封印在左掌中,并在她面前单膝跪下,一条马尾垂在肩後,一撮长发遮住他半边俊俏的脸孔。他是魔君座前六魔将之一,对於魔界可是忠心耿耿。

「我暂时不想回城,魔城方开,魔君此刻正需人手,你赶紧回去吧!」她在脑中思索上百个可以不回魔城的理由,想不到说出来却是这个毫无说服力的话。也许在她心底,不想见到神藏。

「夫人,请恕属下直言,您现在十分虚弱,需要尽快回魔城调养。」封溯挡住她的去路,若非是碍於身份,他早就将她打昏带回城中了。

「放肆,你是甚麽身份,竟敢违背我的意思?退下。」好言相劝不成,她只好端起魔君夫人的架势,命令起他来。怒气上冲之时,体内双气互斗情形更加剧烈,令她上气不接下气,冷汗从脸颊不断地流下。

「夫人……」就在封溯想强行将她带回之时,一辆由两匹头上长著独角的白色狼兽所拖曳却无人驾驶的轮车,急速驶出魔城大门,在他与紫绛云面前停下。

「云儿,上车吧!」车上的黑色帘子之後,传来极具有威严的男人声音,顿时,两人心中对此人身份,各自有数。

「魔君……」紫绛云心头一震,没想到他竟然会为了她,亲自前来。她在他心中真有如此重要的份量吗?她倒宁愿他一点都不在乎她。

「封溯你还楞在那里干嘛?还不快搀扶夫人上车。」车中之人又再度发出一道命令。

这句话哪里是说给封溯听的,本就是对她的命令。不等封溯动作,纵使千般不愿,她也只能乖乖的上了车。

等到封溯也上车之後,轮车又再度消失在黑夜之中,驶进从无人进入过的魔界之城中。

在轮车辘辘转动的车轮声中,魔君神藏以其自身魔气,灌注於紫绛云的体内,压制她体内不断与圣气相激盪的魔气,片刻之後她的气息逐渐恢复往常的平缓,苍白的脸庞也浮现一抹绯红。

「百年不见,你的个依然如同往昔。」坐在身旁的神藏,注视著许久不见的她,严肃的脸庞漾过一丝笑意。

早就算准她会拒绝回魔城,因此特地驾车来迎。

他穿著一件玄色长袍,左手拇指上戴著一只绿玉扳指,红色的短发在夜空中显得更加耀眼。又过了一百年,他的容貌不仅仍如此的年轻,且未曾衰减。

她并未回答,凝神闭目调息体内紊乱的真气,片刻,功力已经恢复如初,下半身的蛇尾也已恢复成双脚,这才缓缓睁开眼睛:「看来我又得向你道一次谢,魔君。」

她已经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救她了,她只知道越欠越多的人情债,恐怕是没有偿清的一天了。

「说到道谢,方才之事,我才应该向你道谢。一来一往,咱们也算互相扯平,这谢字就省下吧!」神藏一双炯炯有神的红色双瞳,在黑夜中越显迷人。

轮车一驶进魔城,一切光线都被锁在沈重的铁门之外,在魔界之中,只有永无止尽的黑暗。

不同於人世,这又是另一个轮回。

「方才为了防止你体内两股真气继续互相激盪,强行压抑你体内的魔气,现在全身充斥圣气的你,来到魔气如此浓厚的地方,一定很不好受吧?」神藏见到她紧蹙的双眉,以食指托起她的下颔,关心的问著。

若非是五灵锁之刑所留下的後遗症,以她之修为,又岂无法融合这两股气?

「呵呵,的确是如君所言。」她苦笑了一下,世上万物相生相克,偏偏她又是拥有这两种极端之气的人,若非先前曾受过重伤,导致这两股气失去平衡,否则即使深处魔城也不会感到任何不适。

「百年魔城方开,你先到临梦幽境休息,等我处理完一些杂事後,再来看你。」他只有在面对她的时候,才会显得格外温柔。

车轮转动声停止了,封溯先行下了车,神藏伸出手来搀扶紫绛云下了轮车。等到眼睛习惯黑暗之後,才逐渐看清四周的景物,所谓魔城是在魔龙内部蜿蜒盘绕的地方,充斥著许多奇形怪状的魔界众生。

梦来何处更为云〈5〉

轮车所停之处,刚好是最靠近城门龙口的地方。

魔界的众生有些能以眼瞧见,有些则不能,低等的魔兽长的如同动物一样,中等的是仅有灵体的魔,方才的小魔灵便是其一,这只有如神藏、封溯这样修为高深的魔才能得见,紫绛云虽然不是纯魔,但以她的修为要见到并非难事。

在魔城之中,有些魔尊敬她、有些则是痛恨或是畏惧,总之一提起她的名字,各种对立、极端的形容词,会在不同魔的嘴里出现。

一名穿著红色长袍的骷髅头,站在车旁等候,显然他是等待神藏的。

「魔君,您怎麽能在会议进行的时候,中途离开魔城,您可知道这会让我这个做属下的有多为难吗?有可能因此,我这个月的薪水会大幅度缩水,这样我就不能买烟抽了。」他一见著魔君,便是一长串的抱怨,他眼睛上凹陷下去的位置,是两个向火光一样的东西在闪烁著,他没有眼珠,这两团小小的火球,就是他的双眼。

「哈哈,在魔城之中,我实在想不出还有甚麽人能扣你的薪水,暗焰长老。再说我不过是离开不到一刻的时间,用不著这麽大惊小怪吧!更何况我是去迎接我美丽的夫人,云儿。」神藏温柔的一手搭著她的肩,一手握著她的手,笑著向这位暗焰长老解释。

此魔位居长老之位,就连神藏也得敬他三分。

暗焰长老之所以人人敬畏,不只是因为他是长老,他也是魔城教父的贴人仆人,教父的一个仆人就能位居长老之位,可见教父身份不同於一般。

几乎有魔城的存在开始,就有教父了,所以历代魔君都对教父十分景仰,不过这位教父除了魔君和魔君夫人之外,谁也没见过他真实面貌。

在魔城中,教父成了传奇人物。

平时如果有需要教父处理的事务,都是由暗焰长老代劳,所以他也顺理成章成了教父的代言人。

「紫绛云,你这个女娲族裔、恶毒女人、魔族最大的死对头,竟还敢回到魔城来!」当暗焰长老的目光移到她的身上时,尖锐的嗓音突然间提高到一百八十度,整个魔城几乎都能清楚的听见。

「长老,在夫人面前,不可如此无礼。」一旁的封溯赶忙提醒他,他总是一副正经八百的样子,对魔城戒律可是当作圣经那样遵守著。

暗焰长老只瞪了他一眼,没有作声,他知道这小子的脾气,才懒得跟他解释这麽多呢!

「长老,许久不见,你的身子骨依然硬朗啊!」她早就习惯这样的问候方式,在人间那些所谓的修仙者骂她是妖女、叛徒、是来自地狱的恶魔;在魔城大家又对她曾经杀了许多魔的罪行耿耿於怀,两面不是人的生涯,已经持续了一百多年了。

「还好,最近晚上很少腰酸背痛了。」暗焰长老以只剩骨头的右手,敲敲他的背脊,活动了一下僵直的颈子,喀擦、喀擦的骨头声响在黑暗中响亮的徘徊著,接著又笑了一下,朝她竖起大姆指:「不过,你刚才在魔城外的表现真是没话说,要不是有你在,这条魔龙可要去跟阎罗王报到罗!」

「暗焰长老,你不是来找我去开会的吗?这就走吧!让云儿先下去休息,方才为了接殒星箭,她耗费不少元功。」神藏知道这位长老就是喜欢开玩笑,一点都不介意。

此时青灵朝他们走了过来,她是来迎接魔君夫人的,紫绛云的生活起居,一向是由她照料。

「青灵,你陪夫人下去休息。」神藏见到她,便将紫绛云的手交给她,自己则与暗焰长老、封溯两人朝魔城更深处走去。

*       *        *

临梦幽境,是魔君神藏特地为她以术法幻化而成的居所。

一栋古色古香的小楼,伫立在种满桃花树的林子里,一旁还有小桥流水,如同仙境一般似真又似幻的地方。

终年不曾间断的桃花雨,粉红色的花瓣一片接著一片落在土里。

这是魔城之中唯一一处,宛如人间的地方。

神藏明白她特殊的体质,特地从仙界找来数颗蕴藏丰富灵气的绿绮石,放在此地,使她即便身处魔城,也不会感到任何不适。

他的细心,更增添她心头的负荷,她之所以不愿回魔城的原因,就是不希望这负担越积越多,因为她比谁都清楚,她欠神藏的永远都还不了。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销香断有谁怜?她伸出手,如雨般落下的桃花像水一样,穿过她的手掌,滑落自地面上,不论千年万年,只要此术法永不解除,这里的桃花雨就永无休止的一天。

「夫人,请先进屋休息吧?」青灵见她伫立在桃花树下许久,便催促了她一下。

「你先进去帮我沏一壶热茶,我还想在这里待一会儿。」紫绛云找了个藉口将她支开,为的是能够独处片刻,整顿一下紊乱的思绪。

在青灵答应,转身离去之後,她继续注视著这一片粉红色的桃花林。

这漫天的花雨,何尝不是另一个永无止尽的轮回?

花开花谢,花谢花开。年年岁岁,永无止休的一天。

她与花到底谁的不幸多一些?对自己的命运无从选择,或许都是一样的悲哀吧!

梦来何处更为云〈6〉

她也曾有过少女的绮思幻梦,盼望能与心中所爱,执手相伴共渡一生。但对於她非神非魔的人来说,这样的盼望,只能是个奢求。

一个人靠著仇恨活著是件很辛苦的事,可是她现在只能靠著这一点藉口,给予她存活下去的薄弱理由。

曾几何时,她与殷少宸是一对人人称羡的鸳鸯爱侣。若是只是阳相隔还好,至少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能有相见的一天。

他的七魂早已散离,即便是拥有女娲神力的她,也无能为力,这种感觉如同私心裂肺一般,很痛很痛。

她捧起双掌接住落下的桃花,希望能挽留住最後一点嫣红,幻术凝成的花朵依旧不留痕迹的穿过她的手掌,到头来她谁也留不住,谁也救不了。

往昔的回忆对於如今的她来说,只剩下虚幻的情,缥缈的爱。

当初是仙霞派毫不留情的逼杀,殷少宸为了替她挡下致命的一击,以致魂飞魄散,那时的她想寻死的念头不下千百次。

在鬼门关前救了她的是神藏,给予她活下去理由之人也是神藏。

他曾告诉她,就算她身上只有一半魔族血统,对於魔界仍然有应尽的使命,为了这个原因,她也得活下去。

虽然知道这不过是他替她找活下的藉口罢了,也仍是欣然接受,为了让她顺理成章的留在魔界,神藏宣布了他们的婚事。

意外的是,紫绛云没有拒绝,对她而言这桩婚姻只是还债,她欠他的岂止是一条命?更欠他今生今世注定难以偿还的一份真情。

她知道神藏对她并非没有私心,但也是因为这样,他尊重她的选择,他不会为了得到她的心去与已死之人争风吃醋。

她与神藏之间的关系,与其说是夫妻,不如说更像是知己。

桃花如雨般坠落,放眼整座临梦幽境,不过是将她锁在魔界中的一个牢笼而已,其实她自己何尝不明白,真正锁住她的是自己的心。

她无法忘掉的一段情,以及难以自心中抹灭的仇恨,正是两道难以开启的锁,将她的心紧紧锁住。

恨吗?痛吗?她不止一次这样问自己,这样的痛苦还要持续多久?为甚麽命运对她这麽残忍,不给她多一点选择。

紫绛云伸出右手,闭目凝神专心冥想,一把笼罩著紫气寒光剑身透明之剑出现在她手中,这把剑没有剑鞘,她爱惜的用手指轻抚剑身,动作十分轻盈,即使剑锋再利也不至割伤手指。

这把剑名换紫玥,乃是殷少宸以自身六魄凝成,他将紫玥赠与她,是希望藉著这把剑能将他们的心紧紧系在一起,只要她带著这把剑,无论何时何地,总能够心意相通。

在他身亡的同时,这把剑也被封印了,这是他所设下的防范措施,如果有朝一日他不幸身亡,此剑也将陷入永久的沈眠,即便他身毁灭,以六魄所凝成的紫玥也不会消失。

「宸君。」她将剑捧在掌心,一股冰凉的寒意由掌心传入心底,这股冰凉如同此剑失去生机一般,即便剑身仍在,剑心却已沈眠,失去往日的灵气。

一睹倾城貌,尘心只自猜。不随萧史去,拟学阿兰来。这首诗是因上陈赠送给她的定情诗,那天的情景是烙印在心头的,永远也不可能忘记。

「每次回来,都见你伫立在此地看花,怎麽,又在伤春悲秋了?」神藏的声音,自她身後响起,大概是方才思考太专心的缘故,竟没听到他的脚步声。一不留神,食指被锋利的剑刃给割伤,渗出鲜红的血。

「心既已死,何来神伤?」她毫不在意手指上的伤口,仍不忘朝他欠身施礼。冰冷的表情却掩藏不住双眸底下炽烈燃烧的火焰。

「怎麽这样不小心,如果他泉下有知,一定会责怪我,没有好好照顾你。」神藏朝她眨了眨眼,握著她受伤的手指,放入自己口中将血吮去。

「魔君又何必如此关心我?莫忘了绛云乃是天地不容之人,即便是魔城,也未必能容得下我。」她将手指抽回,冷冷的抛下这句话,有时候她宁愿神藏对她冷淡些。

「你知道吗?即便如今的你杀人毫不眨眼,但,仍然无法掩饰你的弱点。你的弱点,就是太多情,尤其是对於你身边的人。」他的手轻抚上她温暖的脸庞,这朵世间仅存的绝美容颜,一点也没有因为她的无礼而生气。

「魔君又何尝不是?」她毫不客气地回道,心念一转,紫玥剑随即自她手中消失,这把剑必须藉由她心念的召唤才会出现,殷少宸的六魄虽然沈眠,但在某种程度依然能与她心意相通,只要她需要它,紫玥就会受到感应,立即出现在她的面前。

梦来何处更为云〈7〉

「哈,我可是只对同族之人,魔虽多情却不滥情。」神藏挽起她的手,朝小楼的方向走去,虽然她身体状况较方才好得很多了,仍是不宜吹风太久。

「承蒙魔君不弃,把绛云视为同族,不过,这句话似乎有弦外之音。魔君可是责怪我没有事前将箭之人铲除,才会让仙霞派有机可趁?」魔界之城百年一开,她之所以没有与魔城一同沈寂,除了她并非魔城之人,不需受此限制外,铲除一切威胁魔界之人也是她徘徊人世的主要任务。

如果她早一步将月格杀,仙霞派断然不敢亲临苍日山送死。

「先进屋再说吧!」他知道她一向有运筹帷幄之能,就像这次,能在千钧一发之际扭转局势,这麽做一定是有她的原因。

他与她进入小楼之中,青灵早已沏好一壶热茶在等著他们了,并拿出一颗夜明珠,将屋内照得宛如白昼。

她望著眼前这座虚幻的楼房,觉得彷佛有一千双眼睛在看著她,是死者的魂魄,是被寂寞屈死的灵魂,即使在死後,也仍然被困在这铁笼里,挣不开,逃不掉。

就连眼前这一点魔城仅有的光明,也难以照亮她心中难以抹灭的影。

待两人坐定後,神藏禀退青灵,察觉到她的不自在,於是笑问:「每次你回到魔城,似乎都不太开心,方才如果我没有出成去接你,你是不是打算这辈子永远都不见我了?」

他这句话虽然是说笑,心里却是很在意她对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一百年,他虽然不在她的身边,可是对於她的了解与关心却没有减少一分一毫。

是假凤也好,是虚凰也罢,说到底他们都是夫妻,夫妻之间有甚麽不能当面说清楚的呢?

原因他也不是不明白,不过在这个时候,他宁愿装傻。

装傻比逞强容易得多了,他喜欢装傻,她呢,则喜欢逞强,也许这是他们最终成为夫妻的原因。

「我只是没有做好心里准备罢了,对不起。」紫绛云故意避开他关注的目光,拿起茶杯来,轻轻啜了一口茶,却甚麽味道也嚐不出。

「用不著道歉啊!你知道,我一向不会勉强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不过这次魔城面临空前危机,所以我必须接你入城。」神藏不在意的笑了笑,他喝了一口茶然後说:「对了,你还得向我解释,为何放过月?」

「魔君可知月,便是我师姐淮湘之女?」她很庆幸神藏将话题转移,对她而言可是松了一口气。

「哦,原来是这样,难怪你不愿杀她。」神藏这才恍然大悟,为何仙霞派全军覆没不留一人,却唯独月能安然而退。她一向念旧,有心回护故人之女也是自然,他并不想为此与她冲突。

「我曾答应师姐,要照顾她的女儿,不过,月继承箭神之名,若让她继续与仙霞派合作下去,对魔界也是有害无益。此事就交由我来处理吧!」紫绛云知道他迎她回魔城,也是为了这件事,也只有这件事,才让他在这个多事之秋,有放下手边所有事,亲自出城接她回城的理由。

有关女娲族的事情,由她来处理的确是最适合。

「那就有劳夫人了,不过有一事我得提醒你,我知道你心里仍放不下仇恨,但在报仇之前,我希望你能深思熟虑。」神藏当然知道,她曾经许下必灭仙霞的誓言,更怕她为了报仇冲动行事,所以才千盯万嘱。

「嗯,我会的。」她点点头。

神藏当然知道,她曾经许下必灭仙霞的誓言,更怕她为了报仇冲动行事,所以才千盯万嘱。

「嗯,我知道。」她点点头。

「启禀魔君,封溯将军问您,何时回去开会?」青灵在门外,轻轻叩门,她知道他们夫妻重逢,一定有许多话要说,若非扫兴的封溯亲自前来,也部会选在此时打扰。

「哈哈,我才离开一下子,不用催得如此紧吧?」神藏苦笑了一下,一定是那些长老们怂恿封溯前来催促,身为魔君果真片刻都閒不得。

「你去忙你的吧!我明日就会出城去处理月的事,你不用挂心。」她倒是大方的把丈夫让给那些无趣的长老们。

「嗯,那就有劳了。」就在神藏起身欲离开之时,她轻唤住他:「魔君,在我离开之前,能让我一见封溯吗?」

「可以。」神藏没有理由拒绝,他知道封溯是她在这偌大的魔城之中,唯一能说得上话的朋友。

梦来何处更为云〈8〉

在魔城最深处的地方,聚集著许多狐兽,因其毛色绯红,故名火狐。封溯靠著墙坐下闭目休息,几只火狐依偎在他的脚边躺下休息著。

紫绛云缓步踏入此地,火狐灵敏的嗅觉察觉到她身上的圣气,起身冲向前去嘶牙咧嘴的咆哮著:但当瞧清楚来人是谁,并在她身上感到与圣气并存的魔气时,纷纷夹著尾巴退下了。

火狐是魔城之中最高贵的生物,是魔城的神象徵,它们一向都喜欢强者,因此只与武者为伴。

封溯虽然许久未回魔城,也不算是完整的魔,可是火狐依然将他当成伙伴,可见他的能力在魔城也是数一数二的佼佼者。

神藏也曾带她参观过这些火狐,可惜这些火狐并不喜欢她,它们接纳她,完全是因为神藏的关系。

火狐不同於小魔灵,有主人的观念,可是它们也有自己的坚持。

如果能力不能得到它们的认同,就算是魔君,也有被他们吞噬的可能,幸好这种事,从来都没发生在历任魔君身上。

撇开她身上的圣气不谈,凭她的实力,要得到火狐的承认自是不难,只可惜自古正邪不两立,即使她是半魔,即使她是魔君之妻,对於火狐来说,她不完全算在同类的范围。

「夫人不该亲临此地。」封溯被火狐叫声吵醒,见到来人是她之後,赶忙恭敬的朝她施礼。

「不该?你是指此地不利於吾之魔气,还是我之身分?」紫绛云将右手一扬,紫色衣袖画出一道紫影,宛若仙女飘飘然的舞姿。

「对封溯而言,夫人是魔君之妻,也是我效忠之人。」他恭敬地回答,对於这一点,他从未怀疑过。

「回答倒是挺快的,也许你心中的确是这样想,但在偌大魔界之城中,未必没有介怀我曾是云天神女身份之人。」她苦笑了一下,她虽然是魔君之妻,但她身上难以抹去的圣气,却足以让那些守旧的魔族怀疑她的忠诚。

「魔君相信夫人,封溯自然也该信任。」他虽然只有一半的魔族血统,却是魔城之中最忠心之人,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前次魔界沈寂他才没有被封入魔城之中。

只要拥有魔族纯正血统的魔,当魔城化为魔龙飞升入空之时,必定会一同被封印入魔龙中,等到下一个百年,才能随魔龙重见天日。而他因为不是纯正的魔而逃过被封印的命运,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呵呵,你这麽忠心,也难怪魔君对你如此看重。」她轻笑了一声。

「夫人前来此地,是否有要事要交代封溯?」这是封溯对她的突然出现,所想到唯一可能的解释,否则以她一个高高在上的魔君夫人的身份,何必于尊降贵。

魔君夫人其实就是魔后的另一个称呼,只是大家都习惯以夫人称之,觉得这样比较亲切。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封溯,我所剩的日子不多了,正确地说,我想结束自己的生命。但在魔城之中,我能说这话的人也只有你。」紫绛云随意在一旁,找了块空地坐下,有几只火狐围了过来,让她用手它们的头。

自从殷少宸死後,她试过不下上百次的方法自杀,每次一都被神藏在鬼门关前救下,可是自杀的念头从未自她脑海中抹去。

失去了殷少宸,她不知还有甚麽理由让她活下去?这些年来,她早已厌倦了,被正邪两道追杀的生活,虽然在魔界有神藏的庇佑,她得以相安无事。然而,一旦她踏出魔界,想杀她的人总是会从四面八方涌来。

每一个欲置她於死地的人,都有他们自以为正当的理由,紫绛云四个字,也许生来就是一种诅咒吧!

「魔君不会让您这麽做的。」封溯也在她身旁,以单膝跪下的姿势坐在一旁,这是他对魔君夫人最大的尊敬。他不能明白,为何她就这麽想死?生命难道不是宝贵的吗?就连最卑贱的蝼蚁都知道这一点,为何她始终不了解?

「神藏待我好,一方面是他倾心与我,另一方面是我对他、对魔城而言仍有利用价值,他自然不希望我死。」紫绛云耸耸肩的笑了一声,笑声中掺杂著一些无奈。

其实神藏的心中也很矛盾,他是魔城之主,自然样样都得为族人利益打算;可是他同时也是她的夫君,疼爱她也很应该。

「夫人,我知道您一直都放不下心中的那个人,可是您与魔君已是夫妻,难道您不能为了他活下去麽?」封溯皱著眉,他只是一介武夫,对这种复杂的男女情爱一点都不懂,也不想了解。

所谓的爱恨情仇实在太复杂,倒不如战场上两军交锋简单些,胜就是胜,败就是败,永远不会有第三种结果。

「有些事情不能说放下就放下的,孩子,你以後会明白的。」紫绛云欲言又止,她本来还想再说些甚麽,後来想想还是算了,拍拍他的肩膀,笑了一下,准备离开:

「我也该去完成答应魔君的事情,以後有机会再跟你聊聊。」

她习惯的,戴在前一条以青丝玉绳系的紫色水晶项鍊,这是她的母亲紫凤仪留给她唯一的东西,她自小就一直带在身上。

项鍊散发出淡淡的圣气,当她使用五灵之力时,这条项鍊有加持法力的作用,对她而言不是普通之物。

「送夫人。」一脸疑惑的封溯,注视著她逐渐消失的背影,总觉得她今天所说的话,特别令人费解。

梦来何处更为云〈9〉

在另外一座与苍日山相对的山头上,月凝视著放在面前的追月弓,陷入一连串的沈思。

那天弹琴的人究竟是谁?为何她也会唱这首曲子:「云飞扬,竹笛怨,湘江一曲送芳菲……」

那是她仍在襁褓之中时,她经常听见她的母亲唱这首曲子,在模糊的记忆中,她仍可感受到母亲的哀伤凄婉的歌声。

她很肯定那天唱曲的人不是她的母亲,因为她的师父曾告诉过她,她的母亲淮湘在生下她没多久就过世了,却一直没说淮湘是怎麽死的?也从没告诉过她,她的父亲是谁?

她之所以会帮助仙霞派对付魔界,乃是为了她师父的遗愿,师父生平最大的心愿便是铲除魔界,让这世上再无妖魔能荼毒苍生,只可惜到死的那一天,都没能做到。

因此,她便继承这个遗愿,只可惜到最後仍是功亏一篑。

金色的发丝在风中飞舞著,早晨的曙光照在金色的追月弓上,闪烁著金光。

一个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从来人身上之气可知,此人修为不弱。

「你最好为了你的失误,给我一个恰当的解释,否则……」一名高瘦的男人,穿著白底黑边的道袍,一脸煞气的质问著她。此人乃是仙霞派掌门皇甫昊元,他如今虽然面目可憎,但仍可看出英挺的气质,不难想见他曾经也是一名风采卓越的男子。

「失手便是失手,有甚麽好解释的?」月头也不回的撂下这句话,她又不是仙霞派的门人,凭甚麽来向她兴师问罪?

「哼,你可知方才这句话,足以让我动手杀你了麽?」自他当上掌门以来,还是头一回有人敢这麽跟他说话。双眼露出杀气,聚气於掌,蓄势待发。要不是因为她的疏失,仙霞派又怎麽痛失四位长老,以及数百名弟子,光是这点,就足够让他杀她了。

前代箭神与仙霞派有些交情,再加上追月弓的无上神力,皇甫昊元才决定找她一同参与消灭魔龙的行动,他以为只要有箭神之传人出马应该万无一失,紫绛云再强,也无法毫发无损的挡下殒星箭,谁知,事情竟然发生了难以预料的变数。

看来,他的确低估了紫绛云的能为。

「想动手麽?」月转过身来,毫无惧色的瞧著他。

就在此时,一道紫色光影宛如一道流星一般,从天际降落至此,来人正是紫绛云。此乃云天的虹光流影之术,能让人瞬间移动至心中所想的任何地点。

「是你?」月认出她就是那天弹琴之人,心头微微一震,本来只是萍水相逢,为何却对她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怎麽,杀了师姐还不够,连你的亲生女儿也不放过麽?」紫绛云宛如利刃的双眼凝视著皇甫昊元,绵绵不绝的恨意由心底深处不断上涌。

原本打算来此地劝月放弃对付魔界的她,万万没想到在此处会见到她这辈子最痛恨的人,她很少恨过甚麽人像恨他这样,恨不得吃他的饮他的血,将他灰飞湮灭、挫骨扬灰都不足以洗去她对皇甫昊元的恨。

当初若非是他,淮湘怎麽会死?若非是他,殷少宸又怎会魂飞魄散?这一切的一切,要她如何不恨?

「你说甚麽?月是我的女儿?那淮湘……」皇甫昊元既惊讶又错愕,不敢置信的退後数步,在他追求仙道的一生中,从未想过自己还有一个女儿,更想不到,她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他是我爹?爹……」月惊讶的睁大的双眼,她作梦也想不到,梦寐中的亲人,竟是眼前这个想杀她的男人,一时之间,声音竟哽咽了。

「不可能、不可能,我不相信,这一定是你编出来的鬼话。」皇甫昊元指著紫绛云,大声的咆哮著。淮湘从未告诉过他,她为他生了一个女儿,现在突然冒出来,要他怎麽能接受?

「我为何要骗你?若非她是师姐的骨,早在她出殒星箭之前,我早就杀了她,岂会容忍她出那一箭对付魔界?皇甫昊元,难道到了今时今日,你还不悔悟麽?师姐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原谅你的。」紫绛云努力克制自己的杀念,真害怕在还没揭露真相之前,就忍不住把他给杀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可是为何淮湘从没告诉过我,她为我生了一名女儿?」皇甫昊元一时难分真假,半信半疑,一双眼不停地打量,一旁也是震惊不已的月。

「你给过她机会说吗?成亲刚满一年,就以到外地经商为藉口,丢下那时早已怀有身孕的师姐,一个人偷偷跑到缥缈峰求仙问道,你能怪她没告诉你吗?皇甫昊元,你仔细地看看她的眉毛、眼睛,哪一处不像师姐?哪一处不像你?」这段往事,一直深深埋藏在她紫绛云的心底,今日再见故人,索把一切都说个明白。

「她……她……真是我的女儿?哈哈哈,就算真是我的女儿又如何?我皇甫昊元为了求仙,好不容易当上仙霞派的掌门,以後更是要号令天下,岂容一个女儿坏了我的大计?」他身上的气息更加紊乱,可以感觉到一寒一热之气正在他体内交织著,加上他的双眼一时清澈一时昏昧,凡是修行之人都知道,这是走火入魔的前兆。

「你简直丧心病狂,无可救药,我虽曾答应师姐不杀你,却没答应她不计较你当年杀害宸君之仇。」紫绛云听闻此言,更加愤怒,这个人到底还是不是人?为了求仙问道,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竟然连女儿也忍心杀害?

梦来何处更为云〈10〉

「哈哈,可笑,真是太可笑了。紫绛云,你不要说得自己好像很清高的样子,背叛云天投靠魔界的可是你,至少我正邪分明,不像你居然把魔君当成恩人,还与他共节连理。」他抽出背上的祝瑶剑,将剑尖对准她,金色的剑光逼得人不敢直视:「我就先杀了你,再杀她。也算是替天行道。」

紫绛云也不示弱,她伸出双手,掌心向上,闭目静心冥想,受到主人召唤的紫玥,再度出现在她的手中。

「哼,一把破剑就能杀得了我麽?」皇甫昊元冷笑的瞧著那把剑,他相当清楚,紫玥的威力是来自於殷少宸的六魄,如今他人已身亡,六魄也受到封印,这样的剑与破铜烂铁何异。

也只有像她这样的傻瓜,才会继续使用这把破剑,换做是他,早就丢弃了。

「杀你,就凭一把紫玥剑!」紫绛云眼神一凛,配合著紫玥剑全身散发出冰凛圣气,她如今已能掌控风、雷、水、火、土五灵,能随心变化自身之气。

就算殷少宸再也不能透过紫玥与她心意相通,就算紫玥的威力受到限制,但她始终相信,她心目中的宸君一定在某个角落悄悄地守护著她,所谓的心意相通,不也是如此吗?

她右手握著剑柄,反手一剑划出一道圆弧,出奇不意的朝他攻去,他虽然以祝瑶剑挡下,双剑交击之时,四周草木尽毁。

「口气倒是不小,你无法融合体内圣魔二气,又如何杀得了我?」皇甫昊元灌注全身真气於祝瑶剑上,剑尖指天,使出绝招:「天剑·破碎虚空。」

话语方落,一道强大的金色剑气,伴随火焰直冲云霄,火焰在空中瞬间化成一条火龙,飞龙在天锐不可挡,当火龙俯冲而下时遂与金色剑气合一,朝紫绛云迎面扑来。

「灵犀冰舞。」紫绛云使出云天三绝剑之一,手中紫玥剑朝地下一划,地裂三寸的同时,被释放的地底灵气伴随紫玥剑的寒冰之气,往上窜出,像一道障壁一样,不仅将皇甫昊元的火龙挡下,冰寒剑气更将火焰之龙给扑灭。

正当她反手又划出一道雷霆万钧的剑气时,月拿起追月弓,将殒星箭搭在弓弦上,奋力一拉弓,出一支宛如流星的箭,将这道攻向皇甫昊元的剑气瞬间冲散。

两股强大的力量交击,山头突然震了一震,宛如颤抖一般。尘埃落地之後,三条人影动也不动,伫立在原地。

「你这是甚麽意思?」皇甫昊元非但不感激她,反而将剑尖指著她,一脸怒气。

「我只想弄清楚真相,你,真是我爹?」月一双星眸注视著他,他难道就是她曾经盼望的爹?

在她年幼的时候,常常看到村子里的孩子,都有爹带著他们骑马打仗、到溪里捉鱼,逢年过节还买各式各样的糕点给孩子们。她每回只能以羡慕的眼光,在一旁远远的看著,梦想著也有一天,能见到自己的父亲,也许那时爹还会买一大包糖给她呢!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他爹居然是仙霞派掌门,而且还六亲不认。

「不是,我没妻子没女儿,那都是紫绛云编出来的谎言,哼!」皇甫昊元将祝瑶剑收回背上剑鞘,这些陈年往事让他不悦,就算曾经与淮湘恩爱过,那又如何?

他所追求的本不是儿女私情,而是飞升成仙、一统天下,他可不想浪费时间在此接受盘问,既然没架可打,他可要走人了。

「皇甫昊元,为何你不说你一直在自欺欺人?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月是你亲生女儿这一点永远也不会改变。」紫绛云在他转身要离开之时,以带著愤恨的语调大声喊著。

否认,难道就能改变事实吗?

「你这个妖女,当初没能杀了你,我真是後悔。哼哼,我才不会让你死得这麽轻松,我这就去魔界之城,杀光所有魔族,包括对你情深意重的神藏,看你还能不能这麽嚣张。」皇甫昊元头也不回地,走下山去。

紫绛云听到他此言,有些心焦,若他果真去魔城,那麽魔城可就如临大敌,她得赶紧去通知魔君才行。

就在她想要施展虹光流影离开之时,月挡在她面前,坚定地说道:「我要知道真相。」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怀疑,我和皇甫昊元谁说的才是真的,那我就让你亲眼一见吧!」虽然情况刻不容缓,但紫绛云也不想让她一颗心悬在半空,况且若她知道了真相,或许愿意助她也不一定。

心念一转,她将剑捧在手里,闭目冥想,剑随即消失无踪。

「怎麽见?」月不明白这句话是甚麽意思,难道过往之事能重演一遍吗?

「召梦之术。」紫绛云说完,全身散发一股强大的灵力,神圣的光芒顿时笼罩全身,她的双脚逐渐变成一条绿鳞蛇尾,她轻轻握著月的手,说道:「放轻松,集中注意力,我脑中所记忆的过往之事,将重现在你的脑中,你只能是一个旁观者,不能动也不能说话。」

这是拥有女娲血脉之人才能施展的秘术,能将过往回忆栩栩如生重现出来,宛如亲临现场一般。

随著白色圣光越来越强大之时,一个影像浮现在她的脑中。

梦来何处更为云〈11〉

缥缈峰上,一座富丽堂皇的琼楼玉宇,正是人人所向往的求仙问道之所,仙霞。

「昊元,你跟我回去好不好?」一名女子苦苦哀求眼前的男子,即使泪流满面,那个男人也不动心。

仔细一瞧,这人就是皇甫昊元,只是那时的他是个英俊挺拔的青年,装扮依然是一袭道袍。

「淮湘,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修仙求道是我毕生梦魅以求的心愿,现在掌门好不容易答应收我入门,也承诺要将上等心法传授与我,这等大好机会,又岂能轻易放过。」他一样冰冷的表情,丝毫没有因淮湘的恳求而有丝毫的动摇。

「师姐,算了,他既然无情,你又何必苦苦执著於他,不如与我一同回云天,只要你诚心向师尊忏悔,我相信师尊一定会重新接纳你的。」紫绛云搂著他的肩膀,柔声的劝说。

「不,云妹你不了解,爱一个人是甚麽样的心情,我既然当初为了昊元离开云天,就做了孤注一掷的打算,就算他不要我,我也不会走回头路。」淮湘的眼神十分坚定,清婉秀丽的脸庞也因饱受情感的摧残而消瘦,无助的眼神也令人感到不忍。

看到这一幕的月心中不禁暗想,她,果真是我的娘亲吗?

「对不起淮湘,直至今日,我仍然没有忘了与你的山盟海誓,只是今生今世,我注定负你。」皇甫昊元眼神露出一丝愧疚,走到她面前轻轻执起她的手。

「修仙求道果真值得你一生追求吗?身为女娲族裔的我,为了你我都可以视自己与生俱来的使命於不顾,只求一辈子能和你在一起,难道,这也是奢求吗?」淮湘仍不死心,她希望他会改变主意,跟她一起走。

「淮湘,我不是你,我不能有妇人之仁。你快走吧!要是给人瞧见那就麻烦了。」他推开她的手,挥挥手示意她赶紧离开。

「昊元……」淮湘软弱无力的喊了一声,眼神充满失望与落寞,难道她不计代价追求心中挚爱,是错的麽?

「皇甫昊元,你可知道身为女娲的传人如果擅自妄动情念,与凡人结合可是会散尽灵力而亡,如今师姐为了你,体内灵力每日不断的流失,剩下的日子已经不多了,难道你就忍心眼睁睁见她带著遗憾死去麽?」紫绛云忍无可忍,放开身旁的淮湘,走道他面前厉声的指责他。

「淮湘……对不起。」他轻轻闭上眼,像是在忏悔,也像是在哀悼,片刻,猛然睁眼,像下定了决心似的,转过身去,不愿意再多看她一眼,否则他怕自己会心软回到她的身边。

「云妹,不用再说了,既然他心意已定,那我也只有祝福他。」淮湘的声音是这麽的软弱无力,她走到他面前:「昊元,我再最後问你一句,你悔不悔?」

「不悔。」他斩钉截铁的说出这两个字,话出口的瞬间没有丝毫的犹豫。

月由淮湘紧蹙双眉的表情看出,他每一字一句都像针扎入她心头那样痛。

「一朝顿醒当年梦,方知恩爱转头空。」淮湘伤心欲绝的望著他的背影,他连最後一眼也不肯施舍她,也许由始自终都是她自作多情。

「师姐,我们回去吧!」紫绛云走到她身旁,挽起她的手,准备要与她一同下山。

「淮湘,等一等。」就在她们准备离开时,皇甫昊元在身後叫唤住她。

以为他回心转意,心中又重新燃起一线希望的淮湘,停下脚步,回头望著他。

「如果你真的对我有情的话,我想最後再求你一件事。」

「你说吧!只要我做得到,我一定答应你。」淮湘不假思索的回答,她从来没有想过,也许有一天,她会为了这句话後悔。

「反正你的灵力也不断地在消散,不如就全渡给我,助我成仙吧!」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竟没有一丝愧疚。

「皇甫昊元,你究竟有没有良心,师姐为了你付出多少,你居然说出这种话,你……」紫绛云忍不住破口大骂,却被淮湘扬手阻止。

「云妹,不要说了。」淮湘转头又对皇甫昊元说:「在这世间上,除了你,我再也没有甚麽好留恋的,这与身俱来的女娲神力,以及我半生的修为,若你用得著,就拿去吧!」

她像似已有了觉悟那样,现出女娲真身,运动全身功力,一颗两百年修为的灵珠从她体内穿过口,她用手掌将之接住,失去了灵力的她,年轻的容貌瞬间变得苍老,满脸皱纹的她,已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加上她为了情太过伤神,本来就很虚弱的身体,一下子支持不住,朝後倒了下来。

皇甫昊元见状心中十分不忍,赶忙向前搀扶住她:「淮湘,对不起,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若有来世,我一定加倍弥补你。」

「不用道歉,这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修练的是水灵,这颗水灵珠就送给你吧!祝你早日成仙,了却心愿。」淮湘的眼角落下了一滴眼泪。

皇甫昊元虽然伤心,但见到水灵珠喜不自胜,连忙接下,走到一旁盘腿打坐,运功吸纳此珠。

「师姐,你怎麽这麽傻,你这样会死的。」紫绛云连忙扶起她虚弱的身子,让她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泪水不断地由眼眶中流出。

「云妹,我和昊元的女儿就交给你了,请你替我照顾她,就给她取名月吧!孩子我寄养在苗村一户人家里,你要代我好好照顾她。」说完,淮湘双眼一闭,就断了气。

「娘。」月看到此处,忍不住大声喊了出来,就在此时白色圣光逐渐消失,这许久以前尘封的记忆也继续尘封。

「娘,原来,原来真是爹害死你的。」月双手掩面,忍不住大哭起来。在她的记忆中,淮湘一直是个温柔的母亲,没想到最後竟被心爱的人抛弃,还心甘情愿把最後的生命给了他。

「淮湘师姐与我原本都是云天神女,所谓神女,就是主之位的继承人,必须具有女娲血脉之人才有资格被选为继承人。在一次偶然的机缘,她爱上了皇甫昊元,两人情投意合,遂不顾师门反对,私订终身。後来师尊知道了,按照规矩,将她逐出云天。」紫绛云说到此处,也是热泪盈框,声音哽咽,这些往事虽隔数百年之久,但如今想来,宛如昔日,她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

「他们也的确过了一段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後来皇甫昊宸元竟然疯狂沈迷於仙道,为了到仙霞派拜师,竟隐瞒师姐偷偷离家前往缥缈峰。师姐原以为他只是到外地经商,起初不以为意,直到产下了你之後,才觉得不太对劲。当我们好不容易打探到他的下落,他已是仙霞派的弟子了,以後的事就如你方才所见。」

「爹、爹,他怎麽能这样对娘?这太不公平了,娘太可怜了。」月激动的大喊著,原来她一直期盼的天伦梦,不过是一场遥不可及的镜花水月罢了。

「我之後也曾去师姐寄养你的人家找你,将你带回云天,你是女娲族血脉,带回云天扶养师尊并未反对。但隔了一年之後,我自己也触犯规,无暇顾及於你,之後的事情我也不清楚。你的身份,我也是最近以占卜之法,才推算出来,加上同族之人彼此之间会有感应,找你并不困难。」

「想不到,你竟也是我的亲人,我……我之前竟然还想杀你。」月觉得这一切宛如梦境,真叫人难以置信,前一刻想杀的人,竟然变成同族,还是娘亲的师妹。

「我与师姐虽非亲姊妹,却同属女娲族裔,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叫我一声云姨。」她走到月身边,怜爱地挽起她的手,打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要杀月。

「云姨,我现在应该怎麽做?我要怎麽面对爹?是他害死我娘亲,我……我不能原谅他。」月咬著嘴唇,紧蹙著双眉,心头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般,好痛好痛,父女才刚相见,难道下一刻就必须刀剑相向吗?

「月,你想为你娘报仇吧?」她也不管这是不是趁虚而入,或许这一切一开始就在她的计画之中,开始挑起她复仇的决心。

「嗯。」月点点头,她的格一向单纯,自然没多想。

「眼下就有一个大好机会,你他一箭,不管成不成功,都算报了仇了。」紫绛云指著对面的苍日山:「皇甫昊元此时已到苍日山下,等会儿我去阻止他的时候,你就伺机而作。」

「不,我不帮魔界。」虽然她想为淮湘出一口气,但要她帮魔城,却是万万不能。

「这不算帮魔界,魔虽然为恶,但比起你爹也强过百倍,这一箭,与不都在你一念之间,你好好想清楚吧!」紫绛云没再多说甚麽,再度施展虹光流影之术,当紫气笼罩她周身时,瞬间消失。

月又是孤身一人,手里紧握著追月弓,望著苍日山下的滚滚沙尘。

梦来何处更为云〈12〉

心系魔城的紫绛云,伴随著虹光流影逐渐消散的紫光,她的身影瞬间出现在苍日山下。

这座山被一条黑色巨龙紧紧缠住,龙身层层往上缠绕,龙口的地方张开血盆大口,魔城之门大剌剌地敞开著。

魔城就在这条巨龙的内部,龙身的紫黑色鳞片,在黄昏的阳光照下,闪闪发亮。

山下扬起滚滚尘沙,一场血战已经持续多时,红色的血雾在风中飘散开来,对於魔族来说,血腥的气味就如同花的气味一样地芬芳。

只见皇甫昊元手持一柄祝瑶剑,毫不留情地斩杀自魔城中,源源不绝涌出头上长著犄角的狼兽,这些狼兽只有在魔城受到攻击时,才会蜂拥而出。

在狼兽群中,封溯手拿著诛天邪刀,迎战皇甫昊元。封溯跳上其中一只狼兽的背,驾驭著它冲锋陷阵,毫不畏惧皇甫昊元手里的祝瑶神剑,两人顿时展开一场血战。

紫绛云想要加入战圈,可是狼兽实在太多了,她本就无法靠近两人,就算靠近了,也难保这些狼兽不会因为她身上的圣气,转向攻击她。毕竟,这些低等的魔兽只凭著本身的本能身存,它们并没有所谓「主人」的观念,只要对方身上有一点点圣气,就是它们攻击的目标。

即使面对皇甫昊元如此强大的敌人,魔城也未必没有自保之力,再说她也想知道封溯能力的极限究竟到达何处,於是伫立在原地观战。

一颗宛如鸭蛋般的太阳,正自地平面缓缓沈下,今日的晚霞,似血那般地鲜红。

皇甫昊元手中的剑发出万丈金光,每一寸光芒都宛如火焰似的烧得狼兽发出阵阵哀嚎声,回盪在空旷的山谷里,像极了死亡前的挽歌。他疯狂挥动著剑,每一剑过处,就是一个生命的消逝。

封溯骑在狼兽身上,两者早已培养良好的默契,穿梭在狼兽群里,动作十分迅速,加上此地有魔城的魔气做掩护,导致皇甫昊元无法以敏锐的官能知觉,感知他正确的方位。

封溯心知对手强大,且战且走,每当一接近皇甫昊元时,他总是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反击挡下他攻击,所以在一招过後,他便即刻撤退,等待下一次靠近他的时候,再做攻击。

但是这种游击战始终支撑不了,四周的狼兽也差不多要被他给杀完了,终於封溯像似下定了决心般要与他来个正面的决战。

他扬起手中的诛天邪刀,往天空一指,瞬间风起云涌,一阵像似要卷走万物的狂风漫天袭地而来,但是紫绛云很明白,这并不是风,而是他藉著邪刀的魔气所形成的一股强大具有破坏力的魔气。

一般而言,魔气是不具破坏力与杀伤力的,它顶多会对生灵造成一股压力,但影响力终究是十分有限,除非是像封溯这样凭藉著邪刀凝聚魔城四周的魔气,才可能造成杀伤力与破坏力。

魔气像一阵狂风似的,朝皇甫昊元席卷而来,却只见他嘴角扬起一丝不过尔尔的轻蔑笑容,运动全身功力,手中祝瑶发出万丈昊光,无视於迎面而来的魔气朝封溯冲去,当他手中的祝瑶剑接触到龙卷风形的魔气时,如铜墙铁壁般的气墙竟开始消散,就像是寒冰遇到烈火一般,不堪一击。当他毫不费力的穿过这道魔气时,与封溯展开激战,封溯虽然力道千钧,在气力与刀法上都不逊於皇甫昊元,加上矫捷的身手足以使他占尽上风。可是皇甫昊元手中的祝瑶剑,所发出的金色圣气却是魔物的克星,圣光像是利剑一般穿透他身上每一寸肌肤,就当他忍不住耀眼的圣气眨了眨眼时,皇甫昊元把握大好时机,一剑接著一剑往他身上的皮肤砍去,嘴角扬著胜利的笑容。

伤痕累累的封溯,仍是勉强提著邪刀抵挡他的攻势,伤口虽然疼痛,却连一声也不哼。

就在紫绛云看不下去意欲出手时,一辆与先前相同的轮车又再度从魔城大门奔驰而出,她当然知道这代表的是甚麽,顿时打消手的念头。

由两匹狼兽拖曳而来的黑色轮车,迅速急驰,就在轮车离他们两人仅馀一里时,一枝红色夹带火焰的魔箭朝皇甫昊元去,皇甫昊元为了应付突如其来的一箭,停止针对封溯的攻击,左手剑指凝气由内往外推出,此乃虚招,又以右手祝瑶剑平推实招而出,这一虚一实便将魔箭粉彻底粉碎。

梦来何处更为云〈13〉

「封溯,你先回魔城。」坐在轮车内的神藏,向一旁重伤的封溯吩咐道。

「是,属下领令。」心知魔君必另有安排,封溯便率领剩馀狼兽进入魔城。

「哦,你终於肯现身了吗?神藏,见到自己子民死亡的感觉如何?哈哈。」皇甫昊元疯狂地大笑著,此刻的他早已不是谓了甚麽正义公理而杀,纯粹是谓了享受杀戮的快感。

「皇甫昊元,给我一个不把你撕成碎片的理由。」从这句话的语气听来,神藏果真气得咬牙切齿,想不到这家伙就这样不带一兵一卒来闯魔城,果然是符合他不按排理出牌的作风,不过,这也该有个缘由吧!有甚麽事情,或是人激怒了他吗?

「哈哈哈,口气倒挺不小的,神藏,有本事就下车来与我决一死战,别躲躲藏藏的像个娘们似的。」皇甫昊元以祝瑶剑指著轮车的黑色布帘,他的状态已接近疯狂,对现在的他来说,为甚麽杀戮,杀甚麽对象,都已经不再重要。他连自己的妻子、女儿都可以下手,还有甚麽不能杀。

以往,他杀魔是为了那些所谓的公理、正义、天下苍生;如今,这些原因都已经不重要了,他想要的只是飞升成仙,甚至是天下无敌,杀戮对他而言,只是一种手段。

「皇甫昊元,汝等仙霞派实在逼人太甚,不,是逼魔太甚,我们魔城与仙霞派本来素无仇怨,是你们这些修仙求道之人自以为能代表天理正义,便可以恣意伤害吾族子民,今天神藏就要为无数死去的族人一雪前耻。」言罢,神藏便走下轮车,他看上去更加英姿焕发,眉宇之间散发出过人的英气。

「不错,终於说了一句像男人的话来,我还以为你只会躲在女人的背後呢!」皇甫昊元嘲讽的讥笑著。

「放肆,魔城领地,又岂容你如此放肆!」神藏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更加恼怒,右掌掌心朝上,一掌托天,一股雄浑的火焰在掌中成形,一掌推出便朝皇甫昊元攻去。

皇甫昊元凝聚全身真元,以剑指天,全身散发无数金色圣光,四周宛如白昼,一个太极阳图案自他脚下成形,紫绛云认出这是仙霞派密招之一的太极归元。阳图案发出的白色圣光宛如一道天然屏障,将迎面而来的火焰尽数挡下,同时又剑气朝神藏反攻而去。

神藏双掌平推而出,以自身所修习的魔元真火,毫不费力的挡下剑气,他的修为更在封溯之上,圣气对他的影响力自然也有限。

「哦,不错嘛!看来闭关了一百年,果然是有些进步。」皇甫昊元冷笑了一声,他从来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就算是他神藏也不例外。

「哼,皇甫昊元,本魔君不想与你多耗时间,识相的就快给我滚,否则就把命留下。」神藏忿忿的说著,他虽然对同族有情,对敌人可是冷酷无情。

「哦,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迟早仙霞派要一统天下,今天就拿你魔城来开刀。」皇甫昊元说著又要出招,一旁观战已久的紫绛云,唯恐再战於神藏不利,遂立即现身走到二人面前。

「云儿,你来得正好,合你我二人之力,把这个嚣张的家伙送进地狱。」神藏的怒火都足以烧掉一座城了,见到即时现身的她,更是如虎添翼。

「魔君,杀**焉用牛刀,这家伙就交给我来处置吧!」紫绛云转身面对皇甫昊元,右手已然召唤出紫玥剑,剑上凛冽的寒气使得四周气温骤然降低。

「哼,你果然还是来了,怎麽,要为你的师姐报仇,还是要为你的宸君报仇?」皇甫昊元对於她的出现并不感到意外。

「都不是,我是为了你的女儿月。皇甫昊元你欠她的实在太多,从小到大你尽过一天作父亲的责任没有?如果你还有一点良知的话,就应该为此感到愧疚。」她企图以心理战攻其心防。

「住口,别跟我提良知,你这个投靠魔界的女人,没资格跟我说教,动手吧!」皇甫昊元脚下的太极图案尚未消失,这就代表任何攻击都将无效,除非能破解太极归元此招。

「皇甫昊元,你不知道你面对是怎样的敌手。」紫绛云嘴角扬起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那是一个猎物即将入网的微笑。

她将紫玥剑平推而出,剑宛如流星划过天际直皇甫昊元,就在剑离手的那一瞬间,她运动体内魔气,将之前神藏为她压下的魔气重新召唤出来,源源不绝的上涌,她双手在前结印,念动魔界无上咒语,当紫玥剑碰触到太极图案所发出的白色光壁时,随著咒语发出一道惊人的万丈红光,瞬间将太极归元给破解了。

云袖一扬,紫玥剑又回到她手中,除了小小的呼吸不顺之外,她几乎是毫发无损。对仙霞派术法早已了若指掌的她而言,要破此术自是不难。

皇甫昊元顿时大怒,便以祝瑶剑为引,化成一条巨大的火凤朝魔龙之口直奔而去,神苍与紫绛云两人脸色顿时一变,龙口正是魔城防御最弱之地,这一击也不知会造成夺少伤亡。

梦来何处更为云〈14〉

紫绛云想也没想的,以虹光流影之术将自身化成一道紫光,赶在火凤到达魔龙之口前抢先一步到达。她随即运动圣魔两股力量,结合手中紫玥剑,使出碎影流鸿之招,分别化一紫一白两道真气,宛若惊鸿朝火凤直奔而去,双方力量在空中激撞,擦出万丈火光,随即隐没空中消散无形。

但整个苍日山却像似受到猛烈重击般,狠狠的晃了数下。

她与皇甫昊宸两人虽不分轩轾,但都受了重伤,尤其是不顾後果施展圣魔二气合一之招的她,此时的她感到口一阵窒闷,再也无力使用紫玥剑,剑便自她手中消失了。

「哼,臭女人,又是你坏我好事。」心不甘愿的皇甫昊宸,反手一剑尽力施为,祝瑶剑气须臾便至,可是她真气承接不上,没有丝毫的防备之力,神藏相隔甚远,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此时,一支雷霆万钧之箭破空而来,穿过天际将祝瑶剑之气及时化解。

两股强大的力量互相激盪,在空中擦撞出亮丽的火花,随即又同时消失在黑暗中。

最後一点夕阳也沈入地平线下,夜幕笼罩著四周。

对於这支箭的来历,她早已心中有数,必定是月所为,普天之下能出殒星箭的也只有箭神的传人,而当今世上箭神的传人便只有她一人了。

她肯出这支箭,就表示相信她所说的话了。

到底月还是涉世未深的小丫头,否则怎麽可能会被她三言两语轻易动摇?

「可恨。」皇甫昊元见月手,也不敢多做停留,他可不想自己下一刻变成殒星箭的靶子,随即化做一道白光离开现场。

紫绛云见危机已解,一颗悬挂的心也终於放了下来,整个人宛若被淘空似的无力的跌坐在地,恰巧身後就是龙牙,可以稍微借一下力,让她靠坐著休息。

紊乱的气息,使她的真气开始涣散,圣魔二气又开始互相激盪,这次比上回更加严重,双气开始侵袭她的筋脉,使她疼痛难当,虽然尝试著运功调息,但不管她怎样努力就是无法运气,最後只能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气。

「云儿,让我来帮你吧!」神藏也终於赶到她的身畔,抬起她的一只手掌,将自己的掌心贴住她的,企图输入自身魔气,再度压制她体内魔气。

紫绛云注视著,专注替自己施功的神藏,其实她心里很清楚,为何方才她与皇甫昊元交手时,他一直在一旁袖手旁观,明知她一旦动起手来,不可避免会落到圣魔二气又再度激盪的後果,却仍是没有动作。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是自古以来,所有明智的君王都知道的道理,他神藏没有理由会不知道。利用熟知仙霞派术法的紫绛云,对付棘手的皇甫昊元,是最节省人力物力的方法,最多就是两败俱伤,於魔界丝毫无损。

而她,并不完全算是魔族的范围之内。

对於这一点,她心里自然清楚,可是她依然心甘情愿这麽做,并不是为别的,只因她欠神藏的实在太多,莫说一生一世,就是几辈子加起来也未必偿还得了。也许真给神藏给说中了,她的弱点,就是太多情。

一股暖流流进她的体内,源源不绝的魔气正输入她的体内,这些魔气并非有去无回,目的在於以一股外力,将她体内窜起的魔气给压下,等控制住後,神藏再将输入的魔气收回,否则多馀的魔气对於她不仅无益反而有害。

一刻之後,神藏缓缓收功,看著面容依然苍白的她,双眉微蹙,不用他说,她也知道这次情况不妙:「双气激盪已然使你筋脉受损,恐怕还得疗养一段时日,云儿,这几天真是辛苦你了。」

他当然知道她为魔城付出多少,虽然他不知她用了甚麽法子,可是能令殒星箭的目标移转,使魔城免去一场浩劫,她可是功不可没。

「无妨,我只要魔君答应我一件事,不可伤害月,不论在何种情况下,她是我师姐仅存的血脉,我不能让她受到伤害。」紫绛云握著他的手,有些激动的说著,也许那是一份欠疚吧!在当日如果她早一步阻止淮湘的话,也许今日就不会是这种局面了。

「我答应你。」他点点头,他了解她,只要是涉及到身旁的人,她就无法冷酷无情,有时即便是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就好像这两次她舍命守护魔城一般。

神藏缓缓将她扶起,在她甫刚站稳脚步之後,却感到全身筋骨传来刺痛灼烈之感,双腿一软,顿时意识被黑暗给吞噬,失去了知觉。

梦来何处更为云〈15〉

就在那一刻,她彷佛找到了相似的感觉,就像找到了失去已久的东西一般,但此中并没有喜悦。

那是无尽的黑暗、伤心、绝望、痛苦的深渊,当她亲眼见到殷少宸在她面前魂飞魄散的那一刻,这种感觉就占据了她的内心。

在这人世之中,她曾一度以为她是幸福的,虽然称不上最幸运,但至少她知道自己的目标,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

打从有记忆以来,她就被云天之主柳湘灵收为徒弟,柳湘灵告诉她,她的父母早已亡故。自那时起,柳湘灵对她而言就像是母亲一样,而云天所有徒众,也都与她情同姊妹。

而她也一度以自己是女娲族裔为荣,处处帮助受苦受难的百姓,以师尊所教的术法斩杀了许多妖魔鬼怪,行侠仗义在人间。

然而有一天她发现了一个改变这一切的秘密,打破她所有被教导的事情,被灌输的观念,她的体内竟然留著另一个与女娲血脉相斥的血统,她居然也是魔界皇族的後代,更惊人的是,这个她以为天大的秘密,竟然早就被她最信任的师尊知道,却一直守口如瓶,隐瞒她数十年。

当她这个身份被揭穿後,所有的正道人士皆把她当成妖魔来看待,就连云天长老也以此为藉口,处处责难於她。

就在她孤独无依、徬徨不知所措的时候,她遇到了殷少宸,这个人重新给了她活下去的希望,让她明白生存的意义是自己给出来的,不是她的身份,或是其他人的期望,该如何活下去,也唯有自己才有资格决定。

对她而言殷少宸是重新点亮她生命的一盏明灯,更是她此生此世唯一付出过真感情的人,他的死亡对她而言,简直可以用天崩地裂来形容。

然而黑暗也并不是一直持续下去的,即使黎明永远不会到来,一点星光对她这个在大海中迷失方向的人而言,也是极大的安慰。

身体逐渐恢复知觉,她再度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已经安全的躺在一张乾净舒适的床上,而穿著一身红袍的神藏正坐在床缘,瞧他面露的疲态,不难想见为了她的伤势,肯定又消耗他许多元神。

不过幸好,魔族只要在魔城之内,就能迅速恢复耗损的能量,只要不死,能以惊人的速度快速复原,这点也是魔族之所以令人忌惮的原因之一。

「你醒了,感觉如何?」他露出罕见的笑容,握著她的温暖手掌未曾放开。

「好多了,除了四肢有些无力之外,几乎没有任何不适。」紫绛云想要坐起来,让身子靠著床头,好方便跟他说话,神藏见状也帮著她坐起身来。

见到神藏,不难想见,她必定是置身在临梦幽境中,她环顾四周,这是二楼专属於她的寝室,房间的摆设非常简单,除了休息用的床之外,靠窗户的地方还放著一张小几,上面放置著她常弹的古琴。

不用说,就连这栋楼,她现在所躺的这张床,全都是以术法变化出来的,也就是说,这一切全都是虚幻的,除了她与神藏两人是真实的存在之外。

因为在魔城之中,没有一样是属於人间的器具,魔族之人不需要房子,也不需要床,对他们而言这些都是多馀的,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敌人下一刻会从哪里冒出来。

房子,以及一切日常生活用品,对他们来说全都是累赘。

但是紫绛云不同,她习惯人间的一切,美丽的早晨,柔和的银色月光,还有那漫天纷飞的花雨,都是她所熟悉并且喜爱的,但是这些对於远恒黑暗的魔城来说是绝对见不到的。

心思细腻的神藏,为了让她心理上舒服一些,才以术法为她心打造这个休息之地。

对她而言,真的假的又有何不同?对於这个处处包藏著谎言与虚假的世间,虚伪反而更让她觉得熟悉,也许许久之前她也曾有过真诚,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就连她与神藏也仅仅,只是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罢了,这桩婚姻是否真实,对他们而言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藉由这桩虚假的婚姻,他们双方能获取甚麽真实的利益。

「对於月你有多少把握?」神藏坐的稍微离她更近一些,他指的当然是她能掌控月到何种程度?两次都是因为她的缘故,殒星箭才会在千钧一发之际,改变击目标,可见她对月的影响力可见一斑。

「魔君就这麽信任我?不怕我联合月对付魔城?」她故意试探的问道。

「你不会,因为你太重情义,也许你对我无情,但,维系我们之间的,却是一个义字。」神藏一双炯炯有神的红瞳,彷佛能洞穿她心事一般,准确的说出她心里的想法,让她无法否认。

「你还是如此的犀利,不过,有些事情说穿了就太没意思了,不是吗?」紫绛云试图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点,等她挪动好身子後,向他眨眨眼,俏皮的道:「在我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可不可以先吃点东西,从昨天晚上我一直忙到现在,有点饿了。」

「当然,我早就准备好了。」他拍双手,没多久,青灵从楼下端著一个银色的大盘子走上楼来,上面摆放的是白色的优波罗花,一共二十朵。

神藏接过盘子,朝青灵挥挥手,示意她退下。待她下楼後,方道:

「怎麽样,够吃吗?不够的话,等会儿我再让青灵出去多摘一些。」

「呵呵,看来魔君的确费了一番苦心,这些优婆罗花只生长於长年凝聚圣气的山峰之上,幸好青灵乃是仙灵一族的遗孤,否则凭她的修为绝对摘不了这些花。」她一边笑著,一边拿起一朵花,撕下一小片花瓣放进嘴里,这些优波罗花长得有点像是昙花,花心的地方是淡黄色的,入口清新芬芳。

紫绛云并非是人,她日常饮食自然也非五谷杂粮,她居住在云天的时候便是以这种花为食,有的时候还会吃一些天然的野果子。

「为了你,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我也会为你摘下来。」他这句话七分玩笑,三分真心,瞧她吃得津津有味,也觉得兴味盎然。

「那倒是不用。」紫绛云一边吃著花瓣,一边说著:「月乃是箭神的传人,这是只相当有利的棋子,只可惜皇甫昊元不懂得好好运用,若他肯与月父女相认,以月思亲情切,断然不可能倾向我这一边。不过话说回来,手段归手段,我仍然不希望月受到半点伤害,这是我对於师姐的承诺。」

「这你可以放心,我的立场也是在於保护族人,只要她不对魔城造成威胁,我绝对不会去伤害她。」他点点头,虽然是魔,他可是一诺千金的,而且激怒紫绛云可是一点好处也没有。

紫绛云也只是朝他点了一下头,把剩下的花吃完之後,突然正襟危坐,一双眼眸注视著神藏,像似要探询那双红色眸子深藏的秘密。

神藏有些惊惧,不自然地赶忙别开目光。那是因为紫绛云拥有一个可怕的秘密武器,她能读他人的内心,这读心术是她与生俱来的天赋,普天之下能使用此术的寥寥无几,因为这并不是能经由後天修习而得。

纵然她此刻无意使用此项天赋,这个举动,却能试探出某些真实。

「神藏,其实你并未完全信任我,对吗?你害怕被我读出你内心深藏不能被我知道的的秘密,呵呵,果然,我注定是孤单的一个人。」紫绛云自嘲的笑了笑,表面上神藏的确待她很好,不过凡事都不能只看表面。

「云儿,你想太多了,我只是不习惯,被人这样看著而已。」神藏想故做轻松,但这个藉口实在太拙劣。每个人都会想保有一点秘密,透过读心术,对方的心将被一览无遗,只要她愿意,她能看穿对方心里所有的一切,不论对方是否愿意,在她强大灵力之下,没有多少人能抗拒,这也是神藏顾忌她的原因。

「无妨,反正我觉得维持现状也很好啊!至少我有一个庇护之所,也有一个疼爱我的夫君,像我这样天地不容的女人还能奢求甚麽呢!」谁都听得出来,她不过是在自我讽刺罢了,因为她无法填满心底的那种空虚感觉。

梦来何处更为云〈16〉

就在神藏还想再说些甚麽话来安慰她时,楼下传来一阵叩门声:「魔君,守城士兵说,有一个名唤月的女子要见夫人,因此特来通报。」询问的人是一直守在楼下的青灵,这一定是守门的士兵到此传讯。

「哦。」神藏扬眉瞄了身旁的紫绛云一眼,微笑道:「那就让她来临梦幽境一见吧!」这一定是她之前所种的种子发挥效力,只要再推波助澜,这粒种子就能发芽茁壮,他断然无拒绝之理。

「你可以应付吧?」神藏有点担心她甫刚复原的身体。

「如果不能的话,魔君会让她进来吗?呵呵,放心吧!这里就交给我,你去处理其他的事情。」紫绛云朝他嫣然一笑,表示绝无问题。

神藏再三确认她身体无碍後,才起身离开。

紫绛云则是唤来了青灵,为她梳洗更衣,准备一迎贵宾。

*      *    *

临梦幽境的桃花林依旧飘著粉红色的桃花雨,紫绛云在小楼外的一棵桃树下席地而坐,此时的她已经梳洗完毕,一头乌黑的长发垂在前,其馀的则盘在脑後,发上著一只白玉簪。

一身淡紫色的连身长裙,被风吹得衣袂飘飘然,与她身後这幅景象衬起来,简直就像极天上的仙女,难怪神藏会倾心於她了。

她命青灵取来古琴和琴架,放在面前调了调音。

就在这时,月在一名魔兵的带领下,也来到了临梦幽境,那名魔兵很快的便离开了,这个地方除了魔君以及负责照料紫绛云起居的青灵外,是不允许魔族之人随便乱闯的。

月循著琴声很快的便来到紫绛云的面前,她的脸上的表情依旧冷漠,之前得知真相一度惊喜交杂的表情已然消失了,看得出她已恢复往昔的冷静,箭神的继承者当然是能承受得起风浪的人,否则也不可能被选中。

「只身前来魔界,是对於你的身世仍心存疑惑吗?」紫绛云将右掌轻按琴弦,消去最後一个馀音,缓缓抬起头来,对她微笑表示善意。

「不,我知道你所言都是真的,只是我想知道更多,云姨你能告诉我吗?」月手上没有她惯用的月弓,代表她不再将她当作敌人,但这并不表示她对紫绛云没有戒心。

神藏会冒险放她进来,完全是因为相信紫绛云有把握驾驭她,否则他说甚麽也不会冒这个险,神藏是个小心谨慎的魔,而且也是不到最後关头不轻现底牌的。

「你想知道甚麽?你娘是如何认识你爹?还是有关我的一切。月,你虽然说相信我之前所说的话,但你的眼神却露出疑惑,也许只凭我的片面之词让你觉得真假难明,即使让你亲眼所见当年情景,你也有可能认为是我以幻术造假,对麽?」紫绛云望著她的眼眸,不需使用读心术,就能解读她隐藏在双眸之下的疑惑。她有这种反应也是合情合理,换做是她,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接受。

「我曾听师父说过,紫绛云善於洞察人心,看来果然是真的。」月淡淡的笑了笑,这个笑有点不太自然,也许是她不太习惯在他人面前笑吧!她顿了顿,又继续道:

「坦白说,我自小就跟随师父隐居在深山,很少与人接触,所以对人多少都有些提防,即使你是我娘的师妹,我仍不知是否该完全信任你。之前透过召梦之术所见之景,我知道是千真万确的,因为此术只有女娲传人才能施展。所以,云姨,我想知道全部的事情,有关我娘、有关云天,当然也包括你。」

「嗯。」紫绛云点点头,没有要马上为她解答的意思,只问:「有兴趣听我弹奏一曲吗?」

「好。」月没有拒绝,在她身旁坐下。她望著漫天的花雨,一时竟然看得呆了,她从来没见过这麽美的地方,若非亲眼所见,绝不会相信在魔城里也有一个宛如世外桃源的地方。

紫绛云这四个字一直都是个谜,外界有不少关於她的传说,有人说她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有人说她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女;也有人说她是来自地狱的诅咒。总之,关於她的谣言各式各样都有,可是就是从来没人见过她的真面目。

月对她也开始感到好奇,曾经身为云天神女的她,就竟是为了甚麽原因,自甘堕入魔界成为魔君之妻?血缘固然是一个合理的解释,但她认为事情没有这麽单纯。

就在她陷入沈思之际,紫绛云手指轻捻,琴弦发出第一个音,将她的思绪拉回了眼前。这首曲子是她所熟悉的,甚至连睡梦中都反覆梦见的:

「云飞扬,竹笛怨,湘江一曲送芳菲。寒风朔,残花落,花谢花飞飞满天。」

随著紫绛云宛如夜莺一般的歌声,月的心湖泛起一波一波的涟漪,古琴空灵的泛音更能演奏出对亲人的思念,曲调有时如山上泉水及奔而下那种澎湃,有时又如深山寺庙的暮鼓晨钟那样清静庄严。

当初就是听到这首曲子,才让她拉弓的双手一颤,使得箭失去了准头,不然的话,现在魔龙又岂会如此安稳?

「这曲子你应该不陌生吧!以女娲传人来说,就算是婴儿也已经有惊人的记忆力,师姐在你出世的时候就时常唱著这首曲子,你有印象也是自然。」紫绛云弹完最後一个音,让馀音在风中逐渐散去,抬头对她微笑著。

「女娲传人?你是说我吗?」月有些惊讶,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是这个身份。

梦来何处更为云〈17〉

「是啊,你是师姐的亲骨,然也继承了她的血脉,也是因为这样,我对於你才特别有感应。」紫绛云朝一旁的青灵摆摆手,示意要她去沏一壶茶来招待贵宾,青灵点点头随即进入小楼。

「可是我的身体一直都很正常啊!我是说,没有像你有一条蛇尾。」她听说这是女娲传人的特徵,而且也亲眼见到过。

「傻孩子,那是因为时候未至,否则云天也早该有动作了。神女之位,自我离开後应该已经悬置很久了,他们应该比我更加注意你才是。」紫绛云向後一靠,让身体舒服的靠在身後的一棵结实的桃树干上,尽管这是虚幻的,在某种程度尚还是具有某些实体的功用。

「反正我没兴趣,我讨厌世间上一切虚名,包括我所继承的箭神之名。」月耸耸肩,她最讨厌争名逐利的俗事之人,她永远也不想加入他们的战争。

「你是个单纯的孩子,拥有纯净的心灵,也是因为如此才能使用追月弓,这个只有箭神才能使用的武器。我的故事并不适合你,月,我可以告知你有关於淮湘的事情。」

「不,我要知道,我也有权力知道,因为我是你的族人,不是吗?」月的态度很坚决,看得出来她在找藉口回避,藉故不想提起以往的事。

「呵呵,好吧!你说的对,单凭这一点,你的确有权力知道。」紫绛云点点头,她知道尘埋的秘密总有一天是会被人掘发的,不论她藏得如何隐密。

这时青灵拿著一壶热茶回来,分别倒了两杯,递给两人。

「青灵,你退下吧!如果有需要,我会再传唤你。」紫绛云朝她挥挥手。

「是。」青灵恭敬的依言退下,走入小楼之中。

「这个故事要从云天说起。云天十二是一个非常神圣的地方,它不属於仙界也不属於人间,云天终年悬於高空之中,被云雾所掩盖,可望而不可及,云天之名便是这样得来。」紫绛云轻轻闭上双眼,彷佛在诉说一件事不关己的故事一般:「云天历代主都是女娲传人,所以继任者神女也必须符合这个条件。云天以济世为己任,时常派遣门人到人间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到人间历练也就成了继任为神女资格的试炼。」

「我娘也是神女吗?」月突然打断。

「嗯,但真正能继承主之位的只有一个,我与淮湘都具有这样的条件。那年我们下山接受试炼时,淮湘二十二岁,我二十岁,我们到了人间挨家挨户替人治病,并救了一个受到妖兽攻击重伤垂危的男人,那个人就是你爹皇甫昊元。」紫绛云一提到这个名字,双眼突然张开,语调也变得沈,彷佛这个名字是个诅咒,从她的眼神可以看得出,她有多憎恨这个人。

月没有出声,轻轻啜了一口茶,静静的等她继续说下去。

「之後师姐就像鬼迷了心窍那样,甚麽也不顾的爱上了他,甚麽拯救苍生责任都抛诸脑後,她心中就只有一个皇甫昊元,甚麽人都不及他重要。後来,她不故我的劝阻,回云天向师尊坦承一切。最後终於,被师尊处以规,除去她继位神女的资格,并且永远的逐出云天。你娘和你爹也的确过上了一段神仙般的日子,只可惜好景不长,後来的事你都已经知道了。」

「我从没爱过一个人,不过,我能感受得出,娘是真的很爱爹。」一滴泪水在月的眼眶中徘徊著,听著自己父母的往事,心中不禁感到一阵心酸。

「我的故事是在师姐被逐出云天才开始的,这一切都要从当我知道,我体内留著另一半魔界皇族血统开始。我自小在云天成长,师尊只告诉我娘是前任主紫凤仪,以及身为女娲传人的我,所应肩负的责任。我学习各种术法,不论哪一家哪一派我都了如指掌,也学习各种乐器、兵器,读遍所有的医书、历史、天文、历法。有一天我无意中听到师尊与翔彤长老的对话,得知我另一半血统,那时对我而言是个晴天霹雳的打击,我一直以来都将魔视为邪恶的化身,想不到我自己也是属於他们一份子。」

「那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翔彤长老时常动不动就寻事责难於我,不是因为我做错事情,而是因为我身上拥有令她忌惮的血脉。长老一直不赞成师尊将我留在云天,她认为我迟早都会成为祸害,她主张一开始就该将我给除掉,可是心慈的师尊却力排众议将我留下。因为她始终相信,人本善,只要善加教导,我一定不会堕落於恶的那一方。」

说到这里,紫绛云露出自嘲的笑容:「看来还是让长老给说中了,紫绛云是天生的恶魔胚子,再怎样循循善诱,仍然上不了天堂。」

「我以前觉得云姨真如外界所传闻那样,是个坏事做尽的女人,可是我现在觉得云姨的本质应该不是这样的。」月摇摇头,她确有另一番见解。

「哈哈,你又对我了解多少?就算是魔君,也无法将我看透,月别太容易被表象给蒙骗了,否则在这个尔虞我诈的世间,是绝对活不久的。」紫绛云站起身来走到她身旁坐下,将她手中的杯子取走放在地上,伸出自己右掌面向她:「这个故事若用说的恐怕三年也说不完,你把手掌与我的贴和,我将这段往事在脑中浮现,你也能看得到。」

「就像之前的召梦之术?」月想起她曾用此术,让过往情景再现。

「不,有些不同,召梦之术能让梦境再临,我现在用的意识传送之法,只能让你明白我心中所想,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无法施展召梦之术。」要是她勉强施展此术的话,一定会被神藏狠狠责备几句的,她可不想要耳朵长茧。

月点点头,伸出手掌贴上她的,一股暖流流进她的体内,随著紫绛云的话语声引导,她彷佛看见当年发生的一切。

「当我在师尊房门外,偷听到自己身世的真相之後,心神遭受重大打击之际,听到几位师妹喊著有魔兽闯入瑶风阁,瑶风阁一直是云天的禁地,於是我慌忙的跑了过去,那时怎麽也想不到,我遇见了一个生命中最重要之人,殷少宸……」

紫绛云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月所看见的影像就越来越清晰,最後声音中断,一幅景象清楚的呈现在眼前。她彷佛变成了紫绛云,经历她曾经所遭遇过的一切,以及深藏在她内心的喜怒哀乐。

梦来何处更为云〈18〉

夜晚,四周的雾气浓到难以辨识前方的景物,云天的建筑物外都挂满了照明用的灯笼,所以不至於迷失了方向。

云天是由十二座巍峨的殿构成的,这十二座殿,一层一层堆叠起来,越往上层的殿建筑就越细,面积也越小,外观上看起来就像是宝塔一般。

玲珑宝塔,千古不坠。这是因为云天有神力护持,对於一般的人来说,云天是个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方。

「淮玉师妹,甚麽事这麽慌张?我方才好像听见有人喊有魔兽闯入,是真的吗?」紫绛云刚从柳湘灵寝前离开,听到有人大声呼喊,连忙走到前方的广场上,恰巧遇到提著灯笼经过的淮玉,她的神色非常惊恐。

「绛云师姐,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去找你呢!方才有一只好大的魔兽突然从大门闯入,宛如从天而降一般,好多师姊妹都受伤了,我正好从旁边经过,瞧见那怪物朝瑶风阁方向跑去了,师姐,你看这该怎麽办?」淮玉见到她如同见到救星一般,露出欣喜神色。

「不如你先去禀告师尊,我到瑶风阁去看看,事不宜迟,你我分两头进行。」紫绛云拍拍她的肩膀,要她不要过於担忧。

云天戒备森严,四个出入口都有弟子把守,加上此地四处充沛圣灵之气,就算有妖魔闯入,铁定也是度日如年,痛苦不堪。

这魔兽居然还能伤人,且跑向瑶风阁,那里是云天禁地,要是被它闯入可就糟了,等不及禀告柳湘灵,她直接前往阻止。

她刚听到自己的身世,翔彤长老的言语在她心头不断响起:「主,再怎麽说,绛云那丫头身上所流另一半是魔界皇族血脉,现在她虽然没有做甚麽伤天害理的事,但难保日後不会……」

她加快自己的脚步,想要忘掉方才听到的话,可是她走得越快,这股声音就越是挥之不去。为甚麽从来没有人告诉她,自己是魔界皇族之後,到底她的父亲是谁?

她用力的甩甩头,告诉自己要专注於眼前之事,不管这个真相有多麽震惊,有多麽难以接受,此时此刻,心中都不能再想。

紫绛云藉著建筑物四周的灯笼照明,顺利的来到广场边缘,踏上一条以术法幻化而成透明的桥,这条桥是通向上一层殿的通路,她要去的瑶风阁就在第十层。

她快速的跑过一道又一道透明的桥,终於来到一座塔型的建筑前,这是一座六角型的塔,约有九层楼高,塔前还挂著一块以小篆书写「瑶风阁」三个大字。

这里是云天禁地,除了主之外,任何人没有获得允许,都不准随便进出。

她走到塔门口,见到两旁看守的弟子,已经倒地气绝身亡,身上有好几处爪痕,两人都是被魔兽一爪穿心而亡,心脏都被掏出,死状极惨。

来不及为她们两人哀悼,就听到低沈的嘶吼声,以及指爪走过地面的脚步声从塔内传来,她肯定魔兽已经跑到里面去了,由於她心里慌乱,故不得戒律,也随之入内。

塔门被魔兽开了一个大洞,这道门除了普通的门锁之外,还有术法加持,就算是魔兽也不可能如此轻易打开,除非那只不是普通的魔兽。

当她一进入塔中,就被一个奇异的景象给吸引住,应该是说她一时间呆住了。

塔的六个角落著六把剑,这些剑全身笼罩著奇异的光芒,这六把剑排列的位置是按照八卦方位排设的,但不知为何,独独缺少乾、坤二卦?

那只闯入的魔兽是魔界最古老的异兽,刹俐,长得很像放大十倍的犀牛,头上长了许多长长短短的犄角,一双黑眼睛骨碌碌的转。照理说它不属於这个时空,应该不会出现在此才对,除非是某个强大的力量将它召唤至此。

会是谁呢?她实在是想不出答案。

只见那只魔兽回头瞧了她一眼,似乎是没兴趣理会她,迳自走入阵中最中央处,倏地,六把剑同时发出六道光束,光束在刹俐身上交会。

紫绛云有些心急,想把它弄出法阵,右手捻起剑指,凝聚全身真气,朝它身上一指,一道白色的光束瞬间向它。

就在这一瞬间,六道光束的光芒突然间消失,刹俐也随之不见了踪影,她所出的剑气也被反弹回来。

她连忙走到阵中央,想知道发生了甚麽事情,突然间六把剑的光芒又起,与方才相同的情景又重新出现,她只觉得眼前一亮,身子不由自主的被吸往某个奇怪的时空,一下子感觉轻飘飘,一下子却又是昏沈沈。

等到她回过神来,已经处在一个她完全陌生的地方。

梦来何处更为云〈19〉

这是一条狭窄的路,两旁高耸的像是两面大墙,又像是高不可攀的山壁,三不五时还有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阵阵风。但让她毛骨悚然的还不是这阵风,身为神女的她,自小就以铲妖除魔为己任,追踪魔物、猎杀魔物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再加上她的术法也不同於一般三流术士,更是艺高胆大,只是眼前之景竟然是黑白毫无色彩,如此诡异的地方她还是第一次遇过。

她心中越是害怕,脚下的步伐也越来越快,从快走变成小跑,又从小跑变成狂奔。

正当她汗水淋漓时,瞧见那头魔兽的背影,便加紧步伐追了上去。魔兽也感受到来人的气息,遂停下脚步不再前进,索转过身来想看看跟踪它的到底是甚麽人。

它就好像一只超级巨大的犀牛,坐在路中央,由於路十分狭窄,被它这麽一挡,前方的路就堵住了。

紫绛云在离它十步的距离停下,手捻著剑指,警戒心丝毫不敢松懈,屏气凝神目不转睛的盯著面前这只庞然大物。

魔兽刹俐露出一整排泛黄的牙齿,嘴里不时发出咕哝咕哝的声音,一边还踢著蹄子向她示威。就这样一只魔兽,一个女人僵持了许久,似乎在比谁先按耐不住先动手,四周空气也凝结了,像冰一样的寒冷。

传说中刹俐能夺走空间中所有色彩,也能使温度急速下降,料想这里之所以只有黑与白两种色彩,一定是刹俐的杰作,当它察觉到有敌人时就会采取这种自我防卫,就像虚张声势的蜥蜴,想要吓走敌人一样。

在明白刹俐不过是在虚张声势後,当下打定主意,要抢先出手,将这魔兽制服後,然後马上离开这鬼地方。

她将捻著剑指右手往右方平指,随即念著一连串咒语,当咒语念诵之时,她戴在前一条以青丝玉绳系的紫色水晶项鍊,也有所感应发出紫色光芒。此时的她已吸收火、雷、风三蕴灵气,所以能自由运用这三种属的咒术。

传说中刹俐怕雷,今次她施展的正是克制它的九天神雷,当咒语念诵完毕时,她双眼一睁,一道惊天神雷由天空落了下来。

刹俐吼叫一声,踢了踢脚,它头上的的犄角将神雷尽数吸收,身体瞬间变成紫色。接著它愤怒地张开血盆大口,从口中吐出一团火焰,迎面朝她扑来。

紫绛云侧身一闪,火焰虽然与她擦肩而过,仍然冷不防的将炙热之气吸入体内,炙热之气瞬间在她体内燃烧,痛得她不禁微微发颤。

由於她尚未练成凝冰诀,加上体内亦无水蕴之气,也无法施展水属咒术来灭火,才导致现在这种窘况。

刹俐又发动下一波攻击,朝她直奔而来,想要直接将她撞成酱,她虽然体内炙热难当,身手依然矫捷,本想从刹俐身上跳跃过去,但是这头怪物实在太庞大,再加上它把通道整个堵住,本无处可跳。

她稍微侧身,往後瞧瞧看看後面是否有通路,才发现她方才走的路全都崩毁,现在是进无路退无门。

刹俐急速奔跑的脚步声逐渐逼近,她听著自己急遽的心跳声,更加告诉自己千万要冷静下来,她缓缓的深呼吸,凝神细想这怪物一定有破绽可循。

突然心念一转,这狭窄的通道,黑白无色彩的空间,崩毁的道路,极有可能是刹俐魔力所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有法有破。

她双手在前结印,念诵古老神圣女娲传下来的光明咒语,「破碎虚空,幻象皆除」,突然间,她身上昊光大作,刹俐痛苦的哀嚎了一声,双眼受不住强光,转身逃跑了。

四周的空间也恢复了正常,她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树林中,浓密的树荫阻隔了来自天空所有光线,从昏暗的程度看来,现在是晚上。

虽然刹俐所施的幻术全部被她给破解,体内的炙热之气不减反增,再这样下去,用不了一个时辰,她的五脏六腑全部都会被烧成灰烬。

紫绛云找了一片比较不潮湿的地面坐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里面装的是寒月冰露,乃是以云天所种植的优波罗花,上面的露珠所制成。她平日除了以优波罗花为食之外,还饮这寒月冰露。

她轻轻拔掉塞在瓶口的小红布,倒了一滴冰露在嘴里,让舌头与口腔慢慢吸收,喝了数滴之後,体内灼热的感觉降低许多,但她心里清楚这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

唯今之计,还是要尽快找到出口回去,至於那头难缠的刹俐魔兽,就让师尊与长老去伤脑筋好了。

打定主意,便将红布重新塞紧瓶口,小心的把小瓷瓶收入怀中的暗袋内,站起身来继续在黑暗的树林中索著。

不知走了多久,她听到有一个小女孩的哭泣之声,便寻声走了过去,果然见到一名身穿红白相间衣衫的小女孩蹲在树下,将脸埋在双膝间,像是在哭泣般,身子微微颤抖。

「小妹妹,你没事吧?怎麽一个人在这里,你迷路了吗?」紫绛云一向乐於助人,见到小女孩孤身在此,不忍的弯下腰拍拍她的肩膀,看看有没有甚麽可以帮得上忙的。

谁知,那名小女孩突然站起身来,脸上浮现诡异的笑容,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就点了她周身要,使她动弹不得。

「你……」就在紫绛云想要出声时,听到身後传来一阵脚步声,约莫四五个人,七手八脚的拿了一麻绳将她的手脚绑了起来,并拿一块黑布蒙住她的双眼,将她搬到一辆马车上。

车上还有其他女孩的声音,可见被擒的不止她一个,不一会马车开动了,正在她猜想这两车驶向何方时,体内的炙热之气又发作了,疼得她十分难受,由於被人点了,真气更是窒碍难行,想要运气驱散体内的炙热之气,都不可行。

她从来没有这麽狼狈过,她曾经面对过许多比刹俐更加凶猛可怕的魔兽,不管过程多麽激烈、惊险,她总是有办法化险为夷。

难道影响她的并非外在,而是内心,她依然无法忘怀翔彤长老说的那些话,她努力告诉自己是她听错了,她的体内怎可能混有魔族血统?如果这是真的话,柳湘灵又怎麽会容忍她在云天这麽多年?

按照云天处事原则,对於魔绝对不会留情,不过云天不是仙霞派,也不是只要见到魔物或是妖类就一定会把它们捉起来的降魔师。也许是因为云天全都是女子的关系,对於任何生灵都秉持著慈悲为怀的心态,只要能劝说妖魔放下屠刀,就会极尽劝说之能事,如果屡劝不听的话,也只好采取强硬手段了。

总之,云天的行事方针,就是仙门之中,不舍一人,只要能渡化一个众生,不论要付出多大的代价,都是在所不惜。曾经有一代主为了渡化一个魔,不惜牺牲自己的命。

这点与嫉恶如仇的仙霞派十分的不同,仙霞派认为魔就是魔,妖就是妖,伪装、狡猾是他们与生俱来无法改变的劣,要他们相信这些妖魔有悔过之心,比相信蟑螂会讲话还要困难。

她想动一动,让自己舒服一点,无奈点之人是个练家子,连一只手只都难动分毫,更不用说要挪动身体了。

她怎麽也想不到,竟然会被一名小女孩给摆了一道,好歹她也活了二十年,就算称不上老谋深算,也不置於连一个这麽简单的计谋都瞧不出吧?

想到这里,心砰然一跳,那时只顾著追踪刹俐,也没留神自己究竟跑到甚麽样的地方来,现在仔细想来,这里还真的有点不太对劲。

她记得明明是进入瑶风阁,走进以六把剑排设的剑阵中,然後突然眼前一道强光闪过,自己就来到这个诡异的地方。

如果是幻术所幻化出来的幻境,熟悉各种术法结界的她,没有理由不被她察觉出来,这里若说是幻境却又不像;若说是实境,那之前的种种又难以解释。

就在此时,车子向後一倾,只听得拖车的马长鸣一声,看来是目的地到了。

梦来何处更为云〈20〉

既来之,则安之。紫绛云心里是这麽想的,就算她身子动弹不得,凭她的本事,与生俱来的血统,想要动她分毫也不是这麽容易,就看她愿不愿意拿出真正的实力就是了。

若非真的到生死交关之际,她是绝对不愿意在人前现出女娲真身的,一来透露自己的身份并非在任何情况下都有利,只有对付无知的人类匪徒,或是下等妖魔时才比较管用。

因为通常这类人,都不敢不卖女娲娘娘的帐。

二来,有时候会吓坏不知情的人,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除非必要,她是绝对不会冒这个险的,这也是她二十年来云天给她的教育中,一项重要的课题。

除了隐藏自己的身份之外,她也隐藏自己身上的圣气,其实方法很简单,她前这条紫晶项鍊就具有这项功用,除非她施展任何术法,否则与生俱来的强大圣气是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的。

说也奇怪,她身上从未散发出任何魔气,如果说她继承了魔族的血统,身上应该会散发出魔气才对,可是居然从来没有过,这点也是令她感到疑惑的,莫非真是长老弄错了?

车前传来一阵脚步声,有几个人把车上的女孩给抬了下车,当然也包括她。感觉身子被人打横抬起,一个人抬手,一个人抬脚。看来对方应该不知道她的身份,绑架应该也不是真对她,她只是个误打误撞的受害者而已,否则对她的禁制就应该更多些,若非她受伤在先,要凭自己的力量冲破道亦非难事。

她与这些被擒的女孩被抬到一间房子里,虽然她双眼被黑布蒙住,仍可感受到此地的光亮,以及不绝於耳的箫声。所吹奏的曲子都是些歌楼酒馆常听到的,尽管是些过时的流行歌曲,仍听得出曲子里蕴藏的风花雪月。

当她被人重重放在地上,蒙住双眼的黑布也随即被取走,她不太适应此地的光亮,眨了眨眼,渐渐的瞧清楚自己所处之地。

这是一间非常豪华,布置得金碧辉煌的偌大厅堂,四处都摆放著名贵的古董,墙上所挂也是历代名画家的真迹,正前方所挂正是杨贵妃吃荔枝的图,画作左上方还有杜牧的诗:「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房间右边一张红木几上,摆放的是稽康所弹过琴,据说当年一曲广陵散已成绝响。

正前方一张铺著白色狐狸毛的长椅上,斜躺著一名豔丽非常的女人。她有一张足以倾国倾城的美貌,一双凤眼有种勾魂的妩媚,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十分白晰,手上、脖子上带了许多翡翠、玛瑙做成的镯子、项鍊,她撩起叉开得很高的裙子,露出一双白晰诱人的双腿,一位俊美的少年,跪坐在她膝前,替她搥著腿。

她一边抽著手中的烟斗,一边对这名少年上下其手,吃他的豆腐。

房间的另一个角落里,放著一张素净的大屏风,屏风後面坐著一个男人,由於距离太远又有屏风挡著,紫绛云无法看清那个男人的长相。

「哟,今天的收获还挺不错的,仙儿你办事越来越有效率了。」那个妩媚的女人,瞧了被缚著双手的女孩们一眼,接著夸奖绑架它们前来的女孩,这个名唤仙儿的女孩就是紫绛云在树林里见著的那一位。

绑架她们前来的还有,数名高壮肌非常结实的男人,全都穿著黑色的劲装。

「怎麽样,魔君,你远来是客,不如让你先挑吧!」那个女人深深吸了一口烟,然後在空中吐了几个烟圈,朝屏风後的那个男人说道,这个男人正是魔君神藏。

「姬楼主今日怎麽这麽大方?你开的价钱恐怕在下付不起啊!」神藏的目光横扫在场被绑的所有女孩,最终眼光落在紫绛云的身上,久久方离。

神藏身旁蹲著魔兽刹俐,看来这头魔兽是被他召唤而来的,这就能够解释,为何魔兽会突然出现在云天了。

「哎哟,魔君说得是哪里话,您可是魔界之君哪!在魔界是唯一能够呼风唤雨的人,哪有出不起区区几百两黄金的道理,不过若是你手头不太方便,我姬拂雪倒是不介意,你用身体来抵押。」说著,姬拂雪便从长椅上站了起来,将那名捶腿的少年踢到一旁,以妖媚的姿态走到神藏的屏风前,一只手搭在屏风上面,一只脚则伸到屏风後面去勾搭他的脚。

可惜任凭她怎麽殷勤勾引,神藏都不为所动,一旁的刹俐则是不耐烦姬拂雪身上过浓的香味,鼻孔喷著大气。

「难得姬楼主不嫌弃,可惜神藏没有这等福份,劳楼主您亲自伺候。不过,在这些庸脂俗粉里,却有一颗明珠啊!」神藏说完,用手朝紫绛云指一指,嘴角扬起神秘的笑容。

「哦,在哪里,奴家可得好好瞧瞧。」姬拂雪手拿著烟斗,走到紫绛云跟前,以烟斗另一端抬起她的下巴,好好审视一番:「嗯,是不错,算得上是个美人胚子,你叫甚麽名字?」

紫绛云没有作声,此刻体内的炙热之气又开始,在五脏六腑之间乱窜,痛得她蹙起双眉,她才懒得报上姓名。

「哎哟,你瞧瞧,格还真倔呢!等会儿脱了你这身衣服,躺在床上让男人慢慢吸乾你的血,看看你还能跩得了多久。」姬拂雪用右手掐著她的颈子,令她难过得喘不过气来,眼中的倔强仍未稍减。

想她紫绛云在云天一向备受礼遇,除了翔彤长老对她严厉点之外,其馀师姊妹哪一个对她不是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的,何曾受过此等凌辱,真是老虎不发威,当成病猫了。

「我说姬楼主,你也温柔点,把她弄伤了,可是卖不到好价钱的喔!」神藏虽然隔著一道屏风,在他一弹指间,一道宏大有力的气功将紫绛云身上的道,以及被绳子绑缚的双手一并解开,姬拂雪在气功来到之前,早就旋身舒舒服服的躺在长椅上抽她的烟斗了。

「哎哟,瞧不出魔君到还挺懂得怜香惜玉的啊!呵呵,你来天藏楼这麽久了,奴家还是头一回见你,如此关心一个女人呢!」姬拂雪柔媚的声音中,带著几分嘲讽。

「楼主见笑了,神藏虽然是魔,却也是个情中人,见到美女自然也会动心罗!」他说完,笑著身旁的刹俐,这时的刹俐居然乖得像狗一样,乖乖的蹲在他身旁让他抚。

紫绛云道方解,正想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不料炙热之气突然往下流窜,口一紧,随即吐出一大口鲜血,她难受得只能无力的跪倒在地,大口喘著气。

「哎呀!这可怎生是好,美女吐血了。」正当神藏站起身,走到出屏风到她跟前察看的伤势时,一柄折扇从门口飞入,神藏为了闪躲,只好退後三大步。

一转眼间,那柄折扇又回到主人手上,这柄素雅白扇的主人正从门外走进大厅里来,此人英俊挺拔,气宇不凡,一双星眸炯炯有神,身穿一袭湛蓝色的长衫,加上一柄折扇在手,是个典型的温文儒雅的公子哥。

「是你,殷少宸!」姬拂雪一见到他,眼神一凛,十分不悦的坐了起身,只要有他出现,多半不会有甚麽好事。

「正是,在下殷少宸,楼主有礼了。」他礼貌的朝姬拂雪与神藏拱手施礼,从容不迫的走到紫绛云身旁,见她面色苍白,嘴唇又红得似火,将抬起她的一只手,轻扣手腕上寸关尺三个位,替她诊治起伤势来。

片刻之後,他若有所思的轻轻点了几下头,以右手飞快的朝她身上点了几个大,这次不是使她全身不得动弹,而是遏止她体内的炙热之气继续恶化。

「谢谢。」紫绛云感激的朝他点点头,他那温文儒雅的身影深深烙印在她的脑海里。

殷少宸也回礼,之後又向姬拂雪道:「这位姑娘伤得不轻,在下想向楼主讨这名姑娘,还请楼主赏光。」

「哼,免谈。殷少宸,别以为会铸几把剑就了不起了,天藏楼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千娇百媚的姬拂雪,脸色骤然一变,变成脸色沈的母夜叉。

「魔君难道也反对麽?这位姑娘的情况你也亲眼所见,我实在想不出,让她继续留在此地,你们能得到甚麽好处?」殷少宸见姬拂雪态度强硬,转而向一旁的神藏求救。

「在下只是客人,这种事无权过问。」神藏虽然很想得到紫绛云,不过既然有第三者手,他也只好静观其变。

「人既然踏入天藏楼,就应该让她被男人将血吸光,这是此地的规矩,殷少宸,若是你有兴趣,只要出得起价钱,那她的身体就是你的了。」姬拂雪说罢,又满不在乎的躺回长椅,继续抽她的烟斗。

在场四个人,四种不同的心思。

「姬拂雪,你以为在下一次轮回开启时,还能保有一样的优势吗?」殷少宸自然有让她乖乖交人的手段,就算是在她的地盘上也一样。

「你……算了,你把她带走吧!」姬拂雪忿忿的瞪了他一眼,随手抓起一个金杯,便朝殷少宸身上砸去,显然十分不甘心:「滚,马上带著这个婊子,给我滚得越远越好。」

最後那句话,宛如凄厉的尖叫,令人毛骨悚然。

「姑娘,没事了,你还能走吗?」殷少宸弯下腰,温柔的问著她,并伸出手来搀扶她。

「嗯。」紫绛云点点头,握著他的手勉力支撑起身子,跟随他离开天藏楼。他温柔的态度,令她无暇多想这是否又是另一个谋诡计,便跟随他来到他的住处,竹篁居。

梦来何处更为云〈21〉

竹篁居乃是一处十分清幽的地方,一间简单的草茅,四处都是绿色的竹林,风偶一吹过,还能听到丝竹之声。

在屋外,挂满了长长短短的剑。

「你伤的不轻,需要马上医治,麻烦的是,此地没有所需的药材。」殷少宸扶她走进屋内,坐在一张乾净的床上,他则是手中折扇轻扬,面露忧心神色。

「实不相瞒,我并非普通之人,我能治愈自己之伤,不过,这股炙热之气极为麻烦,需要懂得凝冰诀之人,为我引出这股热气。」紫绛云话语中,三分保留,并竟她与此人乃是初识,虽然方才他出面替自己解围,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点,我已有所感应,这也是为何我会出现在天藏楼的主因,实话说能闯进乾天八卦剑阵,也绝非普通人,你应是追踪刹俐而来的吧?」殷少宸边说,边将折扇放置在桌上。

「你怎麽知道?」她当下对於他的身份好奇起来,这个人身上的气息的确与这里的人极为不同,还有那名魔君,他们两人的气息似乎……更真实一些。

「这点,等你身上之伤复原之後再说不迟,在下恰好懂得凝冰诀,可为姑娘一引体内炙热之气。」殷少宸说著,便跳上床,坐在她身後,手凝寒冰之气也不管她是否以准备好,便一只点向身後的大椎。

「你……」此举来得突然,她还没来得及说,要自己疗复伤势需要现出女娲真身,寒冰之气已源源不绝输入她的体内。

她倒抽一口气,也管不了这许多,只是专注的闭目凝神,当体内的炙热之气凝冰诀驱逐殆尽之时,她突然运动真气,将身上所有隐藏圣气全都集中於腑脏的伤处。

此时,身上金色圣光大作,正当内伤之处快速复原时,她不由自主的现出了女娲真身,一条绿色的蛇尾赤裸裸的出现在床上,绿色的鳞片闪闪发光。

「你是……」殷少宸一震惊呼,连忙跳下床去,妖怪两个字本欲脱口而出,後来心念一转,她身上所发出的乃是圣气,若是妖怪绝对不可能会有这种圣气,那麽只剩下一种可能:「你是女娲传人?」

「吓著你了麽?」紫绛云嘴角浮现一丝笑容,这句话问得可真是云淡风清,殷少宸的反应完全在她预料之中,要是他面不改色,那才该感到诧异呢!她缓缓收摄自身真气,前的紫晶项鍊闪过一道紫光,她身上的圣气顿时消散无踪。

「想不到,真是想不到,我感应到一股强大的灵力闯入阵中,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女娲传人,这麽说来,你应是云天神女罗?」在明白了她的身份之後,殷少宸拿起桌上折扇,彷佛甚麽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轻轻扇著扇子。

「你不也隐瞒了仙霞派之人的身份麽?这凝冰诀除了云天之外,便只有同为修仙的派门仙霞派才能习得,而你非云天之人,便只有仙霞派这个可能了。」她微微一笑,开始推敲起他的身份来,此时她下半身的蛇尾,已恢复成人的双脚,并坐在床沿。

「仙霞派,真是个久远的名字啊!在下的确是仙霞派门下,不过,那已经是很久远以前的事了。」若非是有人提起,他当真已将仙霞派三个字,忘得一乾二净。

「哦,看来你有很多故事可说,不如先从眼前的说起吧!这里到底是甚麽地方?听你方才的口气,莫非眼前所见均是阵中幻象?」紫绛云想起先前,曾走进瑶风阁中的六把剑所排设的阵中,接著就来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也许这就是他口中所说的的乾天八卦剑阵吧!

「嗯,我原先还在考虑要不要将此事告知你,既然你是女娲传人,我想让你明白也无妨。」殷少宸随手挪了一张椅子,这张椅子先前并没有出现在房间中,可是当他伸手去搬时,椅子居然凭空出现,看这情形,并不像是幻术。

「请说。」终於有人要为她解答疑惑了,从她进来此地,心中早已堆积满腹的问号。

「你可曾听说过上古有一种铸剑秘术,乃是以人的灵魄引入剑中?」殷少宸舒服的坐在椅子上,一手轻摇折扇,眼神飘得老远,彷佛在诉说一则很古老的故事。

「据说此术是由伏羲所传,但听闻只要学习此种铸剑之术,最後都离奇失踪,所以这项铸剑秘术,仅仅是传说而已。」紫绛云点点头,她曾从一本记载所有铸剑术的书中,读过有关这项秘术的记载。

「看来传说云天神女个个知识渊博,并非仅是传闻。」殷少宸脸上浮现会心一笑,这笑是因他想不到这世上居然还有人知道此术而发,随即稍纵即逝,又继续说道:「在下正是这项秘术仅存的传人之一,一百年前曾有一群法力高强的妖孽危害人间,在下的师祖就以自己的六魄打造了六把剑,但一人之力终究有限,这六把剑终究失败。师祖亡故之後,家师便苦心钻研铸剑之术,希望能阻止妖魔乱世,广邀当时天下间六名高手,以他们的六魄铸造了六把剑,这六人分别以这六把剑将当时为恶的妖魔全数杀除。」

「此事我也曾听师尊提起,听说这六个人,各有一人出身仙霞派与云天。」当她听到殷少宸正是铸剑秘术的传人时,的确吃了一惊,没想到懂得此术的人竟然还有存活於世上的,她一直以为此术已经失传了。

「家师就是这名仙霞派的高手,至於云天的高手,则是紫凤仪。」他停止摇动折扇,甚至连呼吸都变得谨慎,似乎这其中还隐藏了不可告人的秘密。

「紫凤仪?那也就是说我娘也参与当年的行动罗!」此事她倒是毫不知情,因为柳湘灵从未提起此事,不过话说回来,柳湘灵隐瞒她真相,这也不是头一回了。

她越来越怀疑,师尊是否一直将她当作外人?一开始便对她怀有戒心。

「哦,原来姑娘即是紫凤仪之女,殷少宸失敬了。」他闻言,马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她欠身拱手一揖之後,又优雅的坐回椅子上。

「你认识我娘?」紫绛云只知紫凤仪辞世已久,没想到还能遇到认是她之人。

「曾有数面之缘,不过後来听说她为了渡化一个魔跑到魔界去,等她回来时手里抱著一名女婴,这名女婴也交由她的师妹柳湘灵扶养,至於这中间到底发生何事,就无人知晓了。」殷少宸惋惜的叹了口气,并轻轻的摇了几下头。

梦来何处更为云〈22〉

「这麽说来,我的身世的确与魔界有关罗!」紫绛云心下一沈,这就足以说明,为何翔彤长老会在师尊房中说那些话,难道她果真是魔界皇族的後代?这……怎麽可能?要她如何相信这是真的?

「此事在下也不敢断言,不过是传说罢了,姑娘何必介怀?」他瞧得出她心里的挣扎与矛盾,便伸出手,拍拍她的手背,继续方才的话题:「妖魔虽然顺利杀除,这六把神剑也因此染上妖魔鲜血,此後怪事连连,时常传出这六把剑被妖魔附身,夜间中时常自动飞到街上,见人就杀。不然就是持剑之人,一夜之间突然发狂,见人就杀。家师见到这种情形十分忧心,决定将这六把剑封印,他召集六名高手商议了一天一夜,选了一个最适合封印的地点,云天。云天是圣气聚集之地,加上女娲娘娘的护佑,最为稳当。」

「这就是瑶风阁六剑阵的来由?」她挑了挑眉,这件事大概除了柳湘灵与长老之外,知道的恐怕没几个。

这就能够解释,为何瑶风阁会成为云天禁地了,听说瑶风阁以前不过只是一间清修的静室罢了,後来会变成禁地,紫绛云也感到奇怪。

原来这是为了防止六剑之阵遭受有心人的破坏,柳湘灵下令不准任何弟子进入此地,就连看守之人也不得进入,除了主与长老从来没人进入过。

「嗯。」殷少宸点点头,一边摇著折扇一边说道:「由於这六把剑是由那六名高手的六魄所铸,要完全封印此剑,必须要将这六名高手的魂魄也一同封印。在封印开启的前一夜,令慈紫凤仪离奇失踪,传闻身入魔城,其馀五人也起了私心,纷纷互相猜疑妒忌,这种情形家师已经预先告知於我,并说若有这种情况发生,要我担任起主持封印的责任。紫凤仪虽然失踪,她所持有的凤翔剑仍在,她的魂魄没能一同封印,导致未能完全封印凤翔剑,我便以我之六魄化成乾坤双剑,分属一一阳以弥补此不足。」

这也就是他为何对无间了若指掌的缘故,只要此地有任何变化,他都会在第一时间有所感应,打从紫绛云一踏入无间开始,他就注意到她了。所以才能在她危及之时,及时赶至天藏楼相救。

「这也就是为何你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吗?可是若照你这麽说,我在阵里所见的人又是怎麽一回事?姬拂雪难道也是当年六名高手之一?」知道越多,她心中的疑惑也越来越多。

「你猜对了,你见到的我,只是我的魂魄,至於我的身已化成乾坤双剑,除非阵破否则不会出现。」殷少宸说到这里苦笑一下,也许他不敢想像如今的自己会是何种模样吧?他看上去只有二三十岁,实际上却是个八十岁的老头子了,若是真的破阵取回身,恐怕连他自己都会吓一跳吧!

紫绛云也同情的点点头,想不到这世上居然有如此伟大之人,为了天下苍生,不惜牺牲自己,想必这些年来,他的魂魄封在此处必定很不好受吧!

「你所见到这里的一切,是封印之术所创造出来的另一个空间,不存在於三界之中,不受时间的约束,我称之为无间。」殷少宸吞吞口水,继续说道:「在无间中的人,除了那五名高手之外,其他你所见的人有些是被这六把剑所斩杀的众生,他们死後灵魂被剑所吸收,所以也同样会出现在无间。至於姬拂雪,她当年的确是六名高手之一,之後却由於受到剑的影响,心大变,加上封印启动时,她并非出於自愿,所以怨气是这五人之中最重的,每日以鲜血为生,以放纵欲为乐,与你一同被抓的那些女孩,其实并非是人,也不是灵魂,而是她心中执念所幻化出来的,就连整个天藏楼与她身边之人都是。」

「那她自己不知道吗?还有那名魔君也是她执念所化?」如此匪夷所思的地方,紫绛云真是前所谓未闻。

「魔君神藏与你一样,都是最近才误闯入阵的,我知道他是为了查探某件事而来,至於甚麽事就不得而知了。那只刹俐,可能是他为了脱离无间召唤而来的帮手。」说到此处,殷少宸突然神秘的笑了笑,唰的一声收拢折扇,并「嘘」了一声,无声无息走到门边,将门打开,对著空荡荡的门口,做了一个请入的手势。

紫绛云感到一阵诧异,也跟著站起身来,莫非从方才到现在一直都有人在门口偷听?她长这麽大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偷听,而她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不过无间既然是以殷少宸的魂魄所成的封印,那麽他的直觉一定是无误的了。

「请现身吧!魔君神藏。」殷少宸见来人迟迟不肯现身,只好点名了。

「哈哈哈,到底是仙霞派铸灵长老的徒弟,无间的任何事情都逃不过你的法眼。」神藏不太情愿的缓缓现身了,原来他是用了隐身术,没想到还是被察觉了,他化成一道红光身体缓缓出现,那只刹俐也跟在他的身边,向狗一样警戒著四周,任何有可能危及主人的威胁。

一瞧到紫绛云,嘴里发出警告的低吼声,原先还想朝她扑过去,神藏见状轻抚它要它稍安勿躁,它才没有这麽做。

「魔君应该知道无间并非观光胜地,不管你来此的目的是否达成,都应该速速离开,我这是为你好。」殷少宸察觉到此地充满杀气,不是来自眼前的魔君和刹俐,令他讶异的是,居然来自身後的紫绛云。

他心神一凛,瞬间,原有的屋舍和竹林一并消失,只剩下黑暗空无一物的空间,这里所有的东西、景物都是执念所幻化,当他的情绪转变之时,所有景物都有可能瞬间消失。

紫绛云并未被这样的转变吓到,因为她眼前有更为专注之事,她的眼神变得凶狠,就像猫儿见到老鼠那样,双眼发出刀子般锐利的光芒。她的右手朝右方划了一个完美的弧线,可见识训练有素,当右手平举之时,她前的紫晶项鍊发出黄色光芒,手中凝风灵之气,化成一把锐利的风剑,以风灵将上她心灵的力量,让这把剑以实体的面貌出现。

梦来何处更为云〈23〉

二话不说,她举剑便朝神藏砍去,动作十分轻盈迅速,神藏虽然及时闪躲,肩上的红色长发仍冷不防的被削去一小撮。

「姑娘莫非与在下有仇?还是为了方才在天藏楼之事,耿耿於怀?」神藏轻笑一声,似乎对於她的攻击丝毫不放在心上,轻轻顺了顺被削去一截的断发。

「你是魔,我们便有不共载天之仇。」紫绛云冷冷地说著,手中的风剑并未消失:「所有的魔都该死,天下之所以生灵涂炭,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魔的存在。不论你和你身旁这只魔兽有任何理由,闯入云天就是该死。」

说完,她反手便又是一剑,这次剑锋直指他的心窝。

「等等,姑娘你似乎对魔有的成见很深喔!生灵涂炭的责任也不能全都推到我,或是我的族民身上,再说就算在下真的如姑娘所言那般十恶不赦,姑娘也没有任何立场来阻止我吧!」神藏逼不得已,以剑指凝聚全身真气,抵住风剑的剑锋之处,手指上因运功而产生的红色的光芒,夹带著强大的魔气。

「就凭我乃是云天神女,怎麽样,这个理由足够了吧!」她冷笑了一下,将自身灵气源源不绝输入风剑之中,使得在魔君以魔气抗衡之下的剑锋,又朝他的心窝推进一寸。

「甚麽,你是神女?那紫凤仪是你甚麽人?」神藏闻言,神色一变,手中的魔气立刻减弱几分,冷不防,她的风剑更肆无忌惮的朝他心窝刺去,此时一直站在一观战的殷少宸,突然出手,四周气温骤然降低,低到可以令人浑身打颤的地步。

紫绛云察觉到外在的变化,才收起灵力,手中的风剑顿时消失无踪。此时,四周的气温也恢复正常,那座竹林与茅屋也一并出现。

「哈哈,少宸兄修为果真不凡,神藏今日领教。」魔君朝他拱手,脸上浮现友善的笑容。

「你们在此动手对你们自身绝无好处,无间之阵能吸收外来者所有灵力,所以你们催动的真气越多,体内真气流失得也越快,加上无间之阵每隔三十个时辰便有一个轮回,将所有发生过的事情重新上演一遍,而在阵中的灵魂或是生人,都有可能因著自身的执念而没有察觉,只有心无杂染之人,才能不受影响。」殷少宸双眉微蹙,向他们解释著。

「难怪那个姬拂雪,总是跟我说同样的话,每天也都有女孩被抓到天藏楼,我说,哪有这麽多女孩可抓?」神藏恍然大悟的点点头,看来他对此地也并不熟悉。

「轮回?这麽说来,如果无间之人心无杂念,便能脱离此地。」紫绛云似乎也掌握到一些眉目。

「可惜要做到心无杂念,除非是心上修为极高之人,一般人断难做到。」殷少宸惋惜的摇摇头,想要心无杂念就跟要世上没有妖魔一般困难。

「你还没有回答我方才的问题,你母亲到底是不是紫凤仪?」显然神藏关心的还是她的身世,他的眼神十分锐利的注视著她。

「是不是都与你无关。」她十分不屑地转过头去,似乎与魔说话,会降低她的身份一般。见到魔绝不容情,是云天给她二十年的教育,就如同所有正道人士,见到魔不分青红皂白便赶尽杀绝一样。

就在此时,天空突然出现一道宛如白昼的白色光束,神圣之气顿时充盈其中。

「看来是有人企图破阵。」殷少宸并未出浮现惊惧神色,只是冷静的分析当前强势。

「哼,看这强烈圣气,不用说一定是云天那群老姑婆所为。」神藏皱著鼻子,十分不悦,一旁的刹俐也十分不安的踱著蹄子。

「是天刚七十二绝阵,看来是翔彤长老亲自前来,我也该回去了,神藏,这笔帐等到咱们出去再算。」紫绛云自然了解这法阵代表甚麽意义,长老施为此阵并非意图破阵,而是让不该闯入此阵之人有机会可以脱离,另一方面,也是给她一个警告,若是她再不出阵,云天恐怕就要采取强硬手段。

她向神藏撂下狠话之後,再朝殷少宸施礼,答谢他相助治愈她身上之伤之情,便走向白光之处,神藏与刹俐也随後走入,眼前白光再一闪,他们已经置身於瑶风阁剑阵之中,那六把剑依然在地上,剑身的光芒也依然未减。

面前是云天翔彤长老,站在她左右的分别是神官步飞烟与柳翠微,步飞烟手执一支绿竹笛,柳翠微则手执一柄长剑,三人神色十分凝重,尤其是翔彤长老,见到她十分不悦地皱了皱眉。

翔彤长老听淮玉说起,紫绛云追逐刹俐魔兽来到禁地瑶风阁,便邀了两位神官一同前往观视。

见到六剑之阵被人闯入,又四处不见她的踪影,便判断她一定是进入阵中。遂使用天刚七十二绝阵,接引她出阵,翔彤长老对她私闯禁地一事十分愤怒,又见她与魔人一同出阵,更是怒上加怒。

长老在云天一直担任著监督者的身份,负责监督主以及云天的一举一动,如若主不在,她拥有先斩後奏之职权。

神官则是属於下层执行官,听命於长老与主。

「绛云见过长老以及两位神官。」她走出剑阵,朝三人依序分别施礼。

翔彤只是冷冷的望著她,并未回礼,两位神官仍是有礼的朝她点点头。

「紫绛云,你还记得你之身分麽?」翔彤以冰冷的眼神,望著她,言语之中能听得出她尽力克制的怒气。

一旁的神藏带著刹俐也缓缓踱步出阵,他没有打算立刻离开,反而双手抱一副看好戏的心态,听到紫绛云四个字时,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能以紫为姓,不难揣测她与紫凤仪的关系。

「绛云未敢或忘,不知做错何事?还请长老指教。」她趋步向前,见到此种阵仗,能让翔彤长老与两位神官亲临此地,想必此事非同小可。

「既然你仍记得你是云天神女,是主继位人选,为何竟与魔人厮混,还自作主张闯入禁地,就凭这两项罪行,就足以将你抓起来治罪。」翔彤长老一手背负身後,双眼先是瞄了一眼一旁的神藏,目光又回到她的身上。

「启禀长老,绛云非是故意擅闯禁地,乃是为了追踪……」紫绛云意图为自己辩解,却被翔彤厉声打断:「住口,待罪之人还敢狡辩,不论你有甚麽理由,你身旁这个总是魔吧?与魔人勾结该处何种刑罚,你自己说!」翔彤指著她的鼻尖,一副咄咄逼人的姿态,丝毫不给她任何辩解的机会。

「按云天戒律,轻者受所有门徒鞭挞之刑,重者处以五灵锁之刑。」她小声的回答,万万没想到不过是碰巧遇到魔君罢了,居然会被解释为「勾结魔人」,这罪名未免也来得太莫须有了吧!早知如此,方才在无间就应该先杀了神藏的,省得被翔彤长老误会。

不过翔彤一向对她特别严厉,就算没有抓到这个把柄,也总有其他的罪名加诸於她身上。

梦来何处更为云〈24〉

「哇!五灵锁之刑,这未免也重了吧!听说这可是云天最重的刑罚,她真的只不过碰巧遇到我而已,而且我也不是甚麽魔人,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老姑婆,给我听好,我可是魔君神藏。」神藏忍不住替自己抱怨几句。

「这是云天的家务事,用不著魔人置喙。」翔彤一甩衣袖,连瞧都懒得瞧这个魔君一眼,又向身旁两位神官道:「飞烟、翠微,你们还不动手,还在等甚麽?快将这个妖女拿下。」

步飞烟与柳翠微似乎有难言之隐,两人面面相觑,交换数次眼色,迟迟没有动手的意思。

「翔彤长老,即便绛云有错,是否也该由师尊发落,毕竟我也是云天神女,这样决定是否太过草率?」紫绛云向前跪下,她并不想当中忤逆长老,可是她这样随便乱边派罪名给她,她也无法心服,从小到大,翔彤长老对她特别严厉,她只要不小心踩死一只蚂蚁,都会被长老以胡乱杀生的罪名,罚她回房面壁思过。

她一直以为是长老对她期望过高所致,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主有事外出,况且这等小事,难道我还做不了主麽?两位神官,你们还不动手,莫非对这个有半个血统的魔人,还有半点怜悯之心不成,要知道,她体内留著可是魔界皇族血脉。」翔彤对她所言丝毫不为所动。

紫绛云当时也以为柳湘灵果真有事外出,因此翔彤才自作主张,主不在便由长老作主,这在云天也是很平常的事。

後来她才知道,这不过是翔彤长老的藉口罢了,她闯入瑶风阁的事情,在这时柳湘灵本毫不知情。

翔彤本只是要藉此事件,来铲除她这个拥有半魔血统的眼中钉。

不管上古女娲与魔族有何恩怨,这些往事本就不需她来负责,可惜世人往往昏昧不明。

「长老,神女所言也并无道理,她毕竟是神女,就算犯下滔天大罪,也该由主决断。」柳翠微也颇为同意紫绛云所言,她眼中露出犹豫神色,看来来此擒她也并非出於自己意愿。

「柳神官何出此言?就算她无丝毫差错,单凭她体内魔族之血,早在二十年前就该将她斩杀,留至今日已是主过多的仁慈,今日无论如何,我都要为云天除去此等祸患。」翔彤说完,一扬手,一把长剑出现在手中,她以剑指著紫绛云:「临死之前,你还有何遗言要交代?」

原来翔彤并不是要将她捉起来治罪,而是要杀她,她难以置信的望著眼前三个人,她们曾经都是她最尊敬的长辈,如今竟不分青红皂白要取她命,她在她们眼中到底算甚麽?她缓缓站起身,踉踉跄跄退後三步,一颗心跌到谷底:「长老,紫绛云自入云天以来,自问克守本分,从未杀害过一个无辜之人,就算我身上留著魔族血统好了,但我也救助过许多百姓,难道长老就因为我身上留著魔族血统这一个荒诞无稽的理由,无视於我多年来的努力,要於今日宣判我的死刑。」

说完,一滴清泪划过脸颊,她努力半生实践身为女娲传人应尽的使命,难道就因为与身俱来另一半血统,尽数否认吗?这对她来说是否太不公平?或许这个人世本无所谓公平可言,以前的她不过是太天真了。

「放肆,你居然敢这样跟我说话,你今日不杀人,不代表你明日不会,为了永除祸患,杀你是一劳永逸的法子。」翔彤长老说完,举剑朝她前刺去,紫绛云此时已心如死灰,不闪不避,任由剑尖刺进她的膛。

神藏欲救却已经迟了,他迅速闪至紫绛云身前,一掌击向翔彤口,将她击退数步,手头一松,剑还留在她的体内,鲜血不断渗出,她也跌倒在地,整个人彷佛被抽空一样。

「你怎麽这麽傻,她要杀你,你就让她杀。」神藏皱皱眉头,伸手将她扶了起来,跪坐在地,好让她的头枕在自己腿上。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连我一向最敬重的长老和神官都欲置我於死地,你又何必理会……理会我的生死。」紫绛云自嘲的笑笑,这当真是世上最讽刺的场面,素昧平生的魔君,竟对她关怀倍至。

「因为我就是为了寻你而来,紫绛云,你是我的族人,神藏岂能抛下你不管。」神藏一只手朝空中一指,随即打开一道时空之门,这道门是通向魔城的,看来他想带她回魔城。

神藏寻找她已经二十几年了,碍於魔城百年之封,迟迟都无法有积极的行动,直至五年前魔城现身,他才能前往云天来找寻她。

魔对於同族之人一向彼此都有所感应,可是云天的圣气却扰乱这样的感应,以致於神藏误入瑶风阁中的六剑之阵,一时受困於无间之中。

这些事情,都是後来神藏亲口告诉她的,在当时,她也是浑然不知情。

「不,即便我身上留著魔族血统,我也绝不向命运妥协,既然云天容不下我,那麽……我就只剩一条路。」紫绛云推开神藏,在众人都来不及反应之际,她迅速冲入剑阵之中,眼前强光一闪,她看到眼前所出现的是通往无间之门。

她毫无畏惧的走向前去,不理会身後惊讶的神藏,以及低声咒骂的翔彤长老,还有错愕的两位神官。

梦来何处更为云〈25〉

她曾经盼望过人间最宝贵的亲情,自小失去双亲的她,将扶养她成人的师尊视为母亲,将长老、神官视同尊长,众多的师姊妹们更与她情同手足。

如今这一切,全都如镜花水月,不过是虚幻飘渺罢了,本来就不存在,如何期望它能历久弥新?

她一度相信人定胜天,天真的以为,只要努力付出就一定有收获。

如今才明白,原来甚麽事情都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她注定是女娲传人,曾经享受著高高在上的尊荣;另外一个注定的宿命,一直以来竟是伴随著她的恶梦,拥有著与生俱来的魔族血统,注定她这一生不管多麽努力,永远也洗涤不尽,她由这邪恶血脉所继承的罪孽。

她踉踉跄跄的走著,每踏出一步,心中的徬徨与恐惧就加重一分,因为她不知道下一步的目的在何方?

尽管前著一把剑,鲜血一点一滴的流乾,生命流逝的恐惧,都远不及这突如其来的打击,甚麽是真的?什麽是假的?对她而言似乎都已不再重要。

正当她再无体力向前迈进的时候,双膝一软,身子立刻向前倾,此时一双强而有力的双手,搀扶住此刻已气空力尽,面色惨白的她。

「姑娘,怎麽是你?你伤得不轻,需要赶紧医治。」此人正是殷少宸,他双眉紧蹙的望著她,脸上还有稍纵即逝的诧异,显然她的出现令他十分意外。

「我是一个魔,如此……还值得……你救吗?」此刻的紫绛云,也不禁怀疑起自己来,如若她果真如此十恶不赦,这世间又有哪一种救赎能够救得了她?    眼角滴落一滴泪珠,是伤心,也是绝望。

「不管你是谁,是甚麽身份,在殷少宸眼中,都是一个生命。」他坚定的眼神,是她昏迷前最後一个记忆,从那时起她就知道,这个人将是赋予她生命另一个意义最重要之人。

因为有他,她才找到活下去的理由。

即使会因此坠入永劫不复的轮回,她也无悔。

不知过了多久,紫绛云缓缓张开眼睛,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朦胧之中,彷佛见到有人为她拔去在口的利剑,替她敷药、疗伤,动作十分轻柔,她几乎不曾感到痛楚。

她分不清自己是处在现实,抑或是梦中?

许久不曾有人如此关怀过她了,在她的记忆中,师尊柳湘灵一直对她关怀倍至,即使打从记忆以来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也不觉得生命有所残缺。可是不知为甚麽,近几年来,当她在术法上修为越来越进时,师尊却渐渐对她疏远了,这一两年,她甚至难得与师尊见上一面。

她一直不知是何原因?是她做错了事情,抑或是淮湘为了皇甫昊元离开云天的缘故?

直到这一刻,她才恍然大悟,不是因为别的理由,只因她身上流著另一半令人畏惧的血统,魔界魔族之血脉,这个足以让她一出世就注定万劫不复血脉传承。

身为女娲传人的她,身上居然同时流著如此邪恶污秽的血脉,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存在。

此时此刻,她已经不想知道,紫凤仪到底是如何生下她的?这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再也回不去云天了,这一生一世注定要被放逐。

也许她最终会被黑暗吞噬,将她的灵魂除渐抽乾,让她在记忆中都彻底忘了自己是谁。

紫绛云缓缓从痛楚中醒来,疼痛换回了她的意识,她发现自己置身在先前那间小茅屋中,殷少宸手里拿著一个小瓷瓶,正准备将里面的体倒入她的口中,她认出这是她用来装寒月冰露的瓶子,看来他知道这水能治疗她的伤。

殷少宸的身体看上去,有些透明的感觉,五官也没有先前清晰,看来为了医治她的伤,他耗损了不少元气,才会使得以魂魄出现的灵体变得模糊。

仙霞派虽然不乏治伤的仙术,但施展这些术法,多少都会耗损一些元神,以她的伤势来看,耗损元神的程度可想而知。

「你醒了,太好了,那你就自己来吧!」殷少宸见她苏醒,脸上浮现欣喜的表情,将手中瓷瓶交到她的手中,那种关心的眼神似乎不太寻常。

这种莫名而来的情愫,他自己可能也不自知。

紫绛云喝了一小口,发现里面只剩下三分之一的冰露,看来她昏迷时,他喂她喝了不少。

「这个是我在你衣服的暗袋中找到的,我曾听说云天的寒月冰露亦有疗伤奇效,所以才擅自作主给你服用,想不到果然有效。」殷少宸望著那个瓷瓶,脸上竟闪过一抹红晕,他不好意思的搔搔头,男女有别的道理,他不会不明白。

「其实你用不著救我的,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为了救我耗费元神,不仅你有可能因此送命,六剑封印也可能因此破解,值得麽?」紫绛云眼中闪著泪光,她因虚弱而颤抖的右手,轻轻拂上他的脸,觉得好像自己在触水一样,像似得到,却又不著。

「在我眼中,每个人都是一条命,没有所谓值不值得。」殷少宸笑著耸耸肩,彷佛对生死之事看得云淡风轻。

「你……咳、咳。」听到这番话,她激动的咳了两声,这世间上怎麽会有视他人命,更甚於自己命之人?

殷少宸轻拍著她的背,让她慢慢缓过气来,她前的伤口已经痊愈,却仍然感到口疼痛,想必是剑气造成的内伤尚未痊愈之故。

她传承了女娲医治之术,不管多麽严重的伤,她都能够医治,就连自己之伤也有治愈的能力,只是现在她一点求生的意志都没有,反而希望能够痛快的死去。

梦来何处更为云〈26〉

「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何事?不过看得出来,你遭受到很大的打击,或许你说出来,我能够帮得上忙。」殷少宸坐在她身旁,轻握著她冰冷的双手,他的眼中充满怜悯之情,他的眼神非常的温柔,让人无法抗拒他的关心。

「帮不上,你帮不上忙的,我注定是天地不容的女人,你怎麽帮得了我,除非……」紫绛云情绪变得非常激动,她一把将他推开,任由泪珠如断了线的珍珠不断的落下。她作梦也想不到,居然有一天会变成自己一直以来最痛恨的魔,只要一想起来,就心痛如绞。

也许翔彤长老是对的,她是甚麽人?拥有世界上最惊人的力量,结合女娲神圣的血统,与魔界邪恶的血脉,谁知道她会做出甚麽事情来?就算今天她不害人,也难保明天不会。

而云天是神圣的修行之所,岂容得下她这般罪孽深重之人。

突然间她心里涌现一个念头,如果她能毁灭女娲血统,也许另一半魔族血脉也会随之消失,在无间中只要执念够深,可以藉由执念幻化任何东西出来。

此时此刻,她最想要的东西就是一把刀,一把足以斩断她体内所有血相连的血脉,如果她能够选择,宁愿做一个平凡的人。

集中神,冥想手中有一把短刀,霎时,一把匕首已握在她的左手中,她将手中瓷瓶随手往地下一扔,拿起匕首就往自己下半身刺去。

下半身在她昏迷之际,由於灵力减弱,不由自主的现出一条绿色的蛇尾,长长的一条长满鳞片的尾巴,卷曲的盘绕在床上,突然间,她痛恨这一切,痛恨自己的与众不同,如果斩断这条尾巴,能够结束这个恶梦,她甘愿付处任何代价。

「快住手,你知道自己在做甚麽吗?你会伤了自己的。」殷少宸在匕首距离她的尾巴只馀半寸时,赶忙出手制止,一面抓著她握著匕首的左手,一面轻摇她的右肩,要她赶紧清醒过来。

他紧皱的双眉,与讶异的眼神,在在都透露出一个讯息,他很在乎她。

为甚麽?她感到疑惑,为甚麽全世界都希望她死,唯独这一个与她相识不久的人,居然对於她的生死如此在意?

随著心中的疑惑,与莫名的感动,心中的执念顿时消失无踪,手中的匕首也化成一缕青烟凭空消失,紧握的左手也松了开来,她怅然若失的望著自己的尾巴,愣愣的杵在那里。

「姑娘,有甚麽事情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你这样伤害自己,等到下一个轮回开启时,你一定会後悔的。因为同样的事情总会重复发生,只要你还待在无间,你就会不断的重复你方才意欲自残的举动,想要在这里生存,就必须无欲无求,无爱无恨。」殷少宸坐得更近一些,轻轻搂著她肩,希望能给她多一些温暖,多一点安慰。

「无欲无求,无爱无恨。」紫绛云重复著这句话,是了,这八个字不是柳湘灵一直教导她的吗?二十年的修练,无非就是这八个字,可是她始终是人,始终脱离不了红尘中的爱恨情仇。

她迷惘的望著眼前的殷少宸,为甚麽他这双眸总能如此清澈,彷佛真的做到了无欲无求,无爱无恨。也许这就是他,为何身在无间之中,总是能保持心灵的清醒,不像其他人总是在自己的爱恨欲望之中,不断的轮回著。

千年万年,始终不变的轮回,同样的事情总是重复发生。心中执著放不下的念头,如同千万条丝绳牵绊著人的内心,剪不断,理还乱。

一滴如同珍珠般晶莹剔透的泪水,自她的脸颊滴落,在落地之前,被殷少宸以食指轻轻接住,那滴泪水就像清晨的露珠,停留在他的指尖。

「你瞧,这是你的眼泪,因为你是女娲传人,所以你的一滴眼泪能救赎天下正在遭受苦难的苍生,这是属於你最宝贵的资产,这条尾巴所代表的不是妖,而是神圣的女娲娘娘啊!」

也许他以为她是憎恨这条与众不同的尾巴,所以才说这些来安抚她。

「我只是个遭女娲娘娘遗弃的後代罢了,你可知道,我的体内除了女娲血脉,同时也流著魔界皇族之血,我对於这个世间来说,到底是个救赎还是毁灭,你能分得清吗?」她自嘲的笑了笑,心底窜起一股凉意,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天意吧!上天总喜欢捉弄无知的凡人。

殷少宸先是诧异的睁大的眼睛,也许这个消息同样对他带来震惊,但是这种情绪很快的就自他脸上消失了,随後微微一笑:「那又如何?你的体内流著甚麽样的血脉,你无法作主,可是你想成为甚麽人,却是可以自主的不是麽?」

说著,他轻轻捧起她那双冰凉又苍白的手:「何必管别人怎麽想?生命是你的,也只有你才有权力决定要如何活出生命的意义,存在的价值。」

他的这一番话,对她而言有如当头喝,她点点头,承认他所说的一字一句都很有道理,但却始终无法抹去令她伤心的那道影。

也许她应该振作起来,回去向师尊问个清楚,她的眼神逐渐恢复了往日的自信与光芒。

「呵呵,想通了吧!这才不枉费,我耗费了这麽多元神来救你,在无间只要和我在一起,你会很安全的,这里的灵魂虽然不知我是主持六剑封印的人,也由於心中执念始终找不到阵眼逃脱,对我却敬畏三分。在你伤势完全复原之前,就先留在这里养伤吧!」

殷少宸弯下身去,将那个瓷瓶捡起,幸好里面的冰露已经被她喝光了,否则真是浪费,他把瓷瓶从新交到她手里,并拍拍她的手。

「谢谢。」她感激的点点头,一股飘渺的情愫正在她心中酝酿,她感到一股前所未有温暖的感觉,眼前这个人的生命正与她融合为一,她知道将会为他的笑而笑,也会为了他的悲伤而悲伤。

梦来何处更为云〈27〉

所谓伊人,在水之湄。也许她就在此刻找到了,眼前这个将使她残缺的生命完整起来。她终於能够了解,为何淮湘会为了追寻心中挚爱,义无反顾的离开云天,这个养育她二十二年的师门?

情之一字,实在是太奇妙了。

身为女娲传人,自然知道甚麽是禁忌,那就是此生此世,绝对不能爱上任何一个男人,否则一旦阳交合,就会失去所有灵力,最终衰竭而亡。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也许宿命要她做一个偷灵药的嫦娥,但是她知道一件事,自己绝对不会後悔。

突然之间,她想知道属於他的一切,他曾经拥有怎样的过去,於是她望著他的双眸,启动与生俱来的天赋读心术,开始读著他的内心。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在他年少之时,也曾经花天酒地,流连於歌楼酒馆之中,爱慕他的歌女无数,却始终没有一个人得到过他的真心。

他不是天生就是甘心,在寻常酒色之中消磨情的人,他出身官宦世家,也曾经怀著救世济民的抱负,这个理想也是在他的父亲,受到朝中奸人陷害後,变成虚无飘渺的幻梦。

他亲眼见到父亲被贬官流放外地,最後郁郁而终的惨澹收场,他就发誓今生今世再也不踏入官场一步。

可是他父亲昔日官场中的敌人,怎麽可能轻易放过他,回到京城想要替父亲申冤的他,也只能终日在歌楼酒馆中徘徊消遣,掩人耳目。

他曾不止一次问过自己,甘不甘心就这样葬送一生?每一次的答案都是明确的,不,他不甘心,他不会甘心的。

他像一条韬光养晦的潜龙,用心沈潜,就只为了等待飞龙在天的机会。

皇天不负苦心人,终於让他等到了。有一天,他遇到仙霞派铸灵长老的赏识,将他收入门下,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想要救世济民,也不是只有入朝为官,封侯拜相才行,学习仙术一样可以达成这个理想。

他用心学习仙术与铸剑之术,很快的他的修为已经超过同辈弟子。

正当紫绛云还想再看得更多之时,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从殷少宸的心灵中驱逐出来,这种情况十分少见。

她大口的喘著气,身子还未完全复原,就施展读心术,的确是太冒险了一点。

殷少宸在意识回归那一瞬间,知道发生了甚麽事,并没有责怪她,反而笑了笑:「我说过在无间中,任何灵力都会被六剑之阵给吸收,不仅术法效用会减半,也会增加你自身灵力的耗损。」

「对不起,我通常不会在毫无预警下,去读别人的内心,只不过,你令我感到太好奇,我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你的过去。」她感到过意不去,这项特殊的能力,她极少使用,毕竟每个人都有属於自己的隐私,她没有权力未经同意就擅自读取。

「这点,我并不怪你,如果你因此伤得更重的话,那反倒成了我的罪过了。」殷少宸整理自方才不小心弄皱的衣衫,一边温柔的说。

她为了他方才所说的话感到惊讶,难得有人这麽处处为他人著想,而完全不顾虑自身的利益。他纯洁的内心,就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

一时之间,她反而不知该说些甚麽才好了。

一阵叩门声,打断两人的谈话,一名面容苍白,两眼无神的小女孩推门而入,一看就知道是天藏楼姬拂雪的人,不,也许不是人,天知道她是甚麽鬼东西?

依照殷少宸所言,会在无间之中出现的,若非当年心成狂的五名高手,就是曾经死於六剑之下,死後灵魂被吸入剑中的怨魂。

这些魂魄因为心中执念,心中的贪欲在无间中表露无遗,此地发生的种种事件,都是这些执念强大的灵魂所致,而且每隔十二个时辰,同样的事件会重复的轮回,直到他们心中的执念消失为止。

但是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即使他们当中有一两个人,察觉到自己置身於永无休止的轮回之中,也会因为心中所执,心甘情愿的享受被欲念折磨的乐趣。

所以时值今日,才无一人能够脱出。

那名小女孩,走到殷少宸面前,缓缓开口道:「殷公子,我家主人有请。」抛下这句话後,也不等他回覆,宛如行尸走一般,转身离开了。

「她口中的主人,指的是姬拂雪吧?」眼尖的紫绛云一眼就认出,那时绑架她的就是这个古怪的小女孩。

也许她只是姬拂雪心中执念所化,也或许她是曾经死於六剑之下的怨灵。

明白之後,她突然同情起这个小女孩来了,这里的轮回就好像在地狱遭受著万劫不复的痛苦。

「嗯,每当开始一个新的轮回时,她一定会请我前去,因为每当这个时刻,天藏楼必定上演一出热闹的戏。怎麽样,有兴趣与我一同去看戏吗?保证绝对彩。」殷少宸苦笑的叹了口气,目送那名小女孩离开之後,又摇了摇头,像似为她哀悼。

「好啊!反正我现在也无事可做。」她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对於接下来发生的事,越来越好奇了。

想那姬拂雪能被选为铸剑的对象,应该是心灵纯洁之人,现在却变成吸食人血,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妖女。

一把剑竟然能够影响人的心至此,也难怪殷少宸当初会采用封印这种极端的手段。

明白了这一点,紫绛云不禁为无间的人叹了一口气,也许是女娲之血在她体内作祟吧!她突然想要拯救这些被困於阵中的灵魂。

可是一时之间,她也想不出甚麽好的方法,又要拯救他们,又要使他们不再受六剑的影响,实在太难了。

也许等她出去之後,可以请教柳湘灵,也许身为云天主的她,会有办法也说不定。

「无间除了姬拂雪之外,尚有我的师父灵铸与东龙船主江金枫,至於另外两人嘛,我想你还是不要知道他们的身份比较好。」殷少宸一边解说,一边打开小屋的门,说了声「请」,便一同走出小屋。

就在两人步出竹篁居时,竹篁居与一片竹林即刻消失无踪,可见殷少宸心境转换。

无间的黑夜与白昼全凭人的心情而定,且每人所见皆不相同,就连天候变化也是同样。

紫绛云此刻所见,是接近黎明的黑夜,天边有一道曙光,将她此刻的情绪表露无遗,即便方才经历了她一生中最沈重的打击,在殷少宸的开导之下,她的生命又重新燃起一线希望,宛如黎明前的一道曙光。

他们所经之处,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四周并无任何植物,光秃秃的一片平地。

「对了,尚未请教姑娘如何称呼?」殷少宸此时手中,又拿著先前那柄白扇,轻轻在手里摇著。

「问我麽?就唤我云娘吧!」她微微的笑答,刻意隐瞒自己的姓名,也许是一种逃避的心理作祟,想暂时遗忘自己是谁。

有时名字这种东西,不只是为了称呼方便而存在,背後更是隐藏了许多涵义,这些涵义对她而言每一个都是沈重的包袱。

「云娘,听起来像是小名。」他耸耸肩,嘴角浮现一个灿烂的笑容,没有继续多说些甚麽,继续往前走,并悄悄牵起她的手,就像一对沈浸在爱河的小情侣一样。

紫绛云没有甩开,就让他这麽牵著,一股暖暖的感觉经由他的手心传到心头,也许他并没有别的意思,纯粹只是想给她多点鼓励,多点自信罢了,让她知道自己并不是孤单一个人的。

她偷偷的以眼角馀光瞄了他一眼,他一双眸子澄澈而坚定,可是她的一颗心却不由自主的怦怦的跳著,脸颊泛著胭脂般的红,这是少女情怀吗?她不知道,这种感觉是她从来没有过的。

在她的生命中,鲜少接触到异,云天之中全是女子,偶尔下山行侠仗义虽然免不了认识一些年轻男子,不过都是些萍水相逢。也许不是她无情,而是缘分未到罢了。

梦来何处更为云〈28〉

走了一会儿,眼前的景象突然改变,一条冷清的街道映入眼帘,街旁有一个摊贩,上面摆满了个种款式的扇子,有折扇、圆扇,有些题了字,有些则是素面。

卖扇子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身上穿著破旧的道袍,以款式来看,是仙霞派的无疑。他的束发上著一只玉笄,脸上浮现一条条深刻的皱纹。

紫绛云知道他们走进别人的执念范围,这一切的景象都是眼前这个人心中执念所化,在无间里,有能力以执念幻化景象的,也只有当年被封入阵中的五名高手与殷少宸,其他灵魂只是依附剑的力量而存在,本无此能力。

「师父,又在卖扇子啊!今天生意好吗?」殷少宸就像是一个逛街的路人一样,以再平常不过的口吻与他说话,天知道这个人重复的卖扇子卖了多久了。

他既然卖扇子老者为师父,想必此人就是灵铸长老。

「别提了,今天运气真差,一把都没卖出去。咦,你身边这个小姑娘长的还真标致,以前怎麽没见过,新来的吗?」灵铸眼尖的盯著她瞧了好一阵,才笑嘻嘻的拿了一柄题了字的圆扇,递到她面前:「怎麽样,捧个场,买一把如何?」

紫绛云微微笑了一下,顺手接过扇子,见到上面以工整的字迹,在扇面中央写了四行诗,随口吟道:「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牛郎织女星。」

「不错啊!挺适合今天的心情。」殷少宸将头凑近,取走扇子,放在眼前仔细的瞧著。

「是啊,瞧你们两个甜甜蜜蜜的,真像是天上的牛郎织女星,呵呵,不如这把扇子就送给这位姑娘吧!」灵铸十分诡异的笑著,好像正在盘算著甚麽谋。

「哇,徒儿认识师父这麽久了,今天还是头一次见师父这麽大方,云娘你就收下吧!免得等会师父又反悔了。」

「呸,臭小子,专扯师父的後腿,要不是怕你娶不到媳妇,我才懒得理你呢!」灵铸嘟起满是皱纹的嘴,活像一个老小孩,双手著腰。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紫绛云欣然接过扇子,反覆念诵著上面的诗句,牛郎织女,虽然是一对有情人,无奈生於仙家,注定了永远无法长相厮守的宿命。

两人离开摊子,继续往前走,走了好一阵,再回头已经见不到方才的摊贩了,两旁的街道也逐渐消失。

紫绛云发现扇子上面的字迹也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张素白的扇面,她惊讶的抬头忘了他一眼,殷少宸也发现她的疑惑,朝她点点头道:

「如你所见,六剑封印的力量逐渐消失了,我的元神减弱并不完全是为了救你的缘故,这里的一切都逐渐失去控制。」他忧心的叹了一口气。

「为甚麽?」紫绛云捧起他的手,发现他手上的掌纹变得模糊不清,她知道他所言非虚。

「因为你的缘故。」他顿了顿,又继续说:「你是紫凤仪的血脉,又曾经在无间受过伤,鲜血被六剑所吸收,凤翔剑自当有所感应。此剑将再度因为主人之血而苏醒,你虽非紫凤仪本人,却与她有血缘关系,你在此停留的时间越长,就越加速凤翔剑的苏醒。」

他的音调十分平静柔和,像是在诉说一见事不关己的事。

「既然如此,为何你要救我?难道你不要命了。这个封印是以你自身六魄为阵眼,封印若是破解,你将魂飞魄散而亡。」她停下脚步,左手轻轻抚上他的脸庞,在这一瞬间,她突然感到一阵心痛,一股从心底窜起的痛楚。

「每个人都是一条命,救你不需要任何理由。也许这是天意,每当轮回重新启动的时刻,就是封印最弱的时候,你要把握这个时候赶紧离开,否则一旦封印被破,无间中所有灵魂将全数覆灭,这六把剑也将重获自由。」

「不,我不会走的。我非是忘恩负义之人,而且,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平安的离开。」她嫣然一笑,信心十足的望著他。

「就算你有把握,风险也太大了,何况你还有伤在身。」殷少宸反握住她的手,脸上第一次出现焦急的神色。

「你忘了我是谁?我可是女娲的族裔,我能救你以及所有被困於无间的灵魂离开,并且重新封印六剑,不让它们落入凡尘为恶。只要你相信我,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宸君。」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唤他,在这一刻起,她知道自己的心将无法与他分开。

「云娘。」殷少宸望著她的双眸好一会儿,像是在寻找甚麽东西,片刻之後,像似下定决心,用力的点点头:「好,我和你一起走,除非我死,否则今生今世,再不与你分开。」

他原本以为自己已能超越爱恨,直到遇上她才知道,原来他并没有自己所想得那样超然。

虽有荣观,燕处超然。一直都是他处事原则,但不管如何超然之人,遇到情关始终难过。这也许就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吧!

「真的,你真的愿意生生世世与我在一起,永不後悔?」她欣喜的笑著,她从来不知道爱情能让人如此愉悦,从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暗自决定,不论千难万难,她都会想办法与他相守,不论这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我从来不说违心之言,云娘,只要我们能离开这里,殷少宸答应你,从此退隐江湖与你白头偕老。」 说完,他一把将她搂入怀中,一瞬间,所有的事情变得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两人的心紧紧相系。

「宸君。」她将头埋在他温暖的前,微微的笑著。

梦来何处更为云〈29〉

就在他们沈浸在爱情的甜蜜中时,四周景物发生了变化,古老的街道变成盛开著樱花的树林,在樱花林中一座古色古香的楼房俨然矗立在目前,紫绛云认出这是之前她被绑来的天藏楼。

不用说,他们已经进入姬拂雪的意识领地,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心中执念所化。

紫绛云伸手接著从空中不断坠落的花瓣,如同坠落入另一个轮回一般。这种感觉如梦似幻,让人分不清甚麽是真的?甚麽是假的?

她嫣然一笑望著身边的殷少宸,虽然在身旁的他只是魂魄,不过对她来说却是再真实不过的。

殷少宸也转过头,目不转睛的瞧著她,眼中充满笑意。

「我脸上有甚麽东西吗?令你看得目不转睛。」她笑得更加灿烂了。

「我发现你笑起来真美,虽然我们相识时间不长,可是我从未见你笑过。」殷少宸微笑著,轻轻牵起她的手:「你应该常笑的。」

「呵呵,我何尝不想,云天总是有许多规矩,这点你也应该知道的吧!」身为女子若是笑得多了,会让人觉得轻浮,更何况她是神女的身份,行为举止更应该庄重,再加上云天的繁文缛节,久而久之,她习惯总是常常板著一张脸。

「听起来,你似乎不太喜欢云天。」殷少宸点点头。

「打从我有记忆以来,就待在云天了,也说不上喜欢或是不喜欢,只能说这是命吧!我是女娲传人,继任云天神女之位是我的使命,就像人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一样,我也不能选择我的血统。」紫绛云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不久之前她才刚知道了,另一个令她感到无奈的血统,如果这也是命的话,老天爷还真喜欢跟她开玩笑。

「说得是,子之爱亲,命也,不可解於心。云娘应该不是你的真名吧!你可以告诉我你的真名吗?」殷少宸问道。

「既然你这麽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我复姓紫,小字绛云。」她小声的回答,她觉得这个名字背後所代表的东西太沈重,所以一直不愿对他提起。

总觉得这个名字会为他们带来厄运。

「绛云,这名字真好听,是你母亲给你取的吗?」殷少宸反覆念诵著,脸上浮现幸福的神情,彷佛这名字有甚麽魔力似的。

「不是,是师尊替我取的,也就是当今的云天之主,柳湘灵替我起的名。据说,我回归云天那一日黄昏,天上出现红云,便以绛云为名。但长老却觉得这是不祥之兆。」她的脸色沈了下来,她一直不明白翔彤长老为何对她诸多挑剔,甚至连她的名字都觉得不祥,彷佛她一生下来就注定是煞星似的。

在他们心中,紫绛云此名是一个预言,预言她将会这个人世带来五止尽的杀戮。

柳湘灵曾说过,她的本命星是紫枢星,翔彤长老也认为紫枢乃是凶星。

就在不久前,她终於解开心中多年的谜团,原来这一切都是由她的身世而起,柳湘灵一直隐瞒她的另一个身世。

但即使她拥有魔族血脉,也不代表她不能选择神圣的一方,为何长老总是如此偏执?

她从小到大,可从没杀过一个人,做过一件恶事,却得因为这与生俱来的半个血统,沦为万劫不复之境,对她而言未免太不公平。

「我倒觉得这名字很吉利,红色自古就象徵喜事,成亲不都是用红色吗?其实你不论叫做绛云或是云娘,在我心中都是一样的。」殷少宸看穿她的心事,轻轻执起她的手,在她的手臂上吻了一下:「不过如果你喜欢我唤你云娘的话,那以後我都这样叫你。」

「宸君,你待我真好。」紫绛云开心的笑著,她从来不曾这样开怀的笑著,她觉得生命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殷少宸收敛起笑容,注意到四周的杀气,收敛起笑容:「看来姬拂雪心情不太好,这里杀气很重。」

「这点我倒是不担心。」紫绛云轻松自若的耸耸肩,又恢复迷人的笑容。

「为甚麽?」他好奇的望著她。

「因为有你在啊!宸君。」她的脸上漾起甜蜜的笑容,她不知道能与他在一起多久,不过她很希望能化刹那为永恒。

此时,天藏楼大门开了,里面传来喧闹的音乐,宛如白昼的烛光照亮漆黑的夜晚,看来在姬拂雪心中,此地永远都是黑夜。

里面没有半个人出来迎接,吵杂的人声时起时落,一副请君入甕的姿态。

殷少宸挽起紫绛云的手,一同进入天藏楼。

大厅里歌舞升平,十二位浓妆豔抹的舞姬挥舞云袖,忘情的跳著舞,她们穿的是低的唐装,纤腰美颜却给人一种森的感觉,这些女子脸上苍白毫无雪色,脸上的笑容也颇为诡异。

让人觉得她们嘴里随时都会长出尖牙,吸允人血的怪物,很难会对她们产生美感。

姬拂雪依然躺在那张长椅上,悠閒的半闭著眼,抽著烟斗。身旁却多了两个美男子,跪在她的脚边,替她搥著腿。姬拂雪另一只手也没閒著,在他们脸上不停的搓揉著。

配合优美的琵琶与笛箫伴奏,十二名舞姬开始唱著下一首曲子:「彩袖殷勤捧玉锺,拼却当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罢桃花扇底风。从别後,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賸把银釭照,犹恐相逢在梦中。」

紫绛云也在歌楼舞馆听过这首曲子,那是她与淮湘初离云天,到市井街坊好奇乱逛时,无意中听过的。优美的曲调,让她不禁在心中也暗自唱和著。

紫绛云也在歌楼舞馆听过这首曲子,那是她与淮湘初离云天,到市井街坊好奇乱逛时,无意中听过的。优美的曲调,让她不禁在心中也暗自唱和著。

歌楼舞馆,酒醉金迷,这一切都不过是姬拂雪心中执念所幻化出来的假象罢了。

甚麽是真的?甚麽是假的?在这里是分不清的。

姬拂雪可怜麽?她有时倒羡慕起她来,至少在无间中,她能得到短暂的快乐,虚假的幸福。

对她紫绛云来说,外面的世界更加冷酷无情,上苍从来就不曾放弃断绝她生路的机会。只可惜当时的她并不明白这一点。

梦来何处更为云〈30〉

她注意到在大厅另一角落,坐著一名灰发的中年男子,他容貌线条犷,脸上还有一道刀疤,看起来就知道是个狠角色,他翘起一只腿,还不断的抖动著,目光一直在她与殷少宸身上徘徊。

他们两人一走到大厅中央,所有音乐、舞蹈、喧哗声顿时停止,彷佛他们两人是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哼,殷少宸你还有脸来我的地盘,上次那件事我还没找你算呢!」姬拂雪一瞧见他们两人,立刻提高嗓门大声吼道,她自长椅上站了起身,走到他的身前仔仔细细将他从头至尾打量了一番。

「不过,你要是愿意补偿奴家的损失,那件事我就当它没发生过,如何?」姬拂雪的声音又回到之前如黄莺般娇嫩的嗓音,是那种会令男人销魂的甜美音调,脸上浮现不太真实的笑容,随後抬起一只雪白细嫩的手,正想要上他的脸颊时,被他一个侧身给闪过。她不太高兴的呶呶嘴,随即又躺回那张舒服的长椅上。

「楼主要算的事情何止在下这一桩,就拿你和东龙船主这一件来说吧!算了这麽久不仍是重复算个没完吗?」殷少宸拍拍衣袖,右手一扬,一把折扇随即握在手中,他瞄了一眼坐在角落的男人,那个脸上有刀疤的,就是东龙船主江金枫。

他抓准此地不断重复轮回的特点,挖苦他们两人,他们之间的恩怨每当轮回开启之时,总要重复上演一遍,不论之前是如何解决,时间总会回到两人清算恩怨的这一时刻。

在无间中,时间的概念只不过为了方便计算而存在,只要心中仍有执念,就会不断的回到,心中最挂怀那件事所发生的时刻,时间永远也不会前进,它只会随著心中的执念往复循环。

「小娃儿,口气倒是不小,一句话,你要帮她还是帮俺?」江金枫直起身子,一双如铜铃般大双眼,瞪著他瞧。

「难得枫老与姬楼主这般好兴致,在下只不过是受邀前来,并没打算手。」殷少宸随便找了两张椅子,指指身旁一张红木椅,要紫绛云坐下。

「既然如此,老规矩,姬拂雪,今天晚上如果你胜得了我,我在江东那二十艘商船的经营权就交给你;如果胜不了,那抱歉了,你这间天藏楼可要易主了。」江金枫露出奸诈的笑容,看得出来这一次他很有把握。

紫绛云闻言微微一笑,原来他们两人在争地盘与权力,不过就算他争赢了,等到下一次轮回重新开启的时刻,也同样要再争一次,只因为他们两人不管谁赢都不会服气,所以同样的事件才会重复上演。

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真是如同殷少宸所说的,也只有无欲无求的人,才能在无间中相安无事。

「唉呀!人才刚到齐,就说这件事真是大煞风景,不如先喝杯酒暖暖胃再慢慢谈如何?」姬拂雪拍拍手,一位穿著华丽的侍女由帘子後面走出,手里端著一壶酒,走到江金枫身旁,斟了一杯酒,以一双滑嫩白晰的手递给他,还娇滴滴的唤了声:「枫老,请慢用。」

「呸,你这婆娘,少给我玩这种把戏,还不快点分出胜负。」江金枫火气一上来,就把酒杯往地上一摔,里面的酒洒了出来,红色的酒渍像极了人的鲜血。

「哎哟,我说枫老不赏脸也就算了,何必发这麽大火呢!既然你想速战速决,那也好吧!」姬拂雪命人抬了一张大桌子,他与江金枫两人就坐在桌子的两侧,她卷起袖子,露出油桂花腕,将手肘放在桌面上。

江金枫也卷起柚子,露出满是汗毛的手臂,放在姬拂雪手臂旁,两人居然要用比腕力来解决这件事。

当他们就定位之後,比赛随即开始,怎麽说江金枫都是男人,力气自然大些,就在他快要将姬拂雪的手臂扳倒时,她突然猛一使劲,一下子就将他的手给撂倒了。

「怎麽样,愿赌服输吗?」姬拂雪拍拍双手,娇声笑道。

「呸,***。」江金枫往地上啐了一口,二话不说,便走出门去,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这样的结果还真是叫人意外,更不可思议的事,这样的比赛不知已重复了多久?

眼见江金枫离开,姬拂雪命人把桌子撤下,走到殷少宸的身旁,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头,整个人重心往他怀里倾,只差没有一屁股坐在他的怀里。

「扫兴的终於走了,现在咱们可以好好把帐给算一算。」她嗲声嗲气的声音,听了真是让人**皮疙瘩掉了满地。

「请恕在下记忆不好,我不记得曾经欠了姬楼主甚麽?」殷少宸站了起身,姬拂雪突然失去重心,险些跌倒。

「如果楼主没有其他的事,我与云娘可要离开了。」他走到紫绛云身旁,轻轻挽起她的手,扶她从椅子上站起身,准备朝门口走去。

「呵呵,如果有一个人以六剑封印之阵,把我困在这个鬼地方数十年,你说这个人是不是罪大恶极?」姬拂雪坐在他方才所坐的椅子上,柔媚的笑声回盪整个天藏楼。

「这个人的确可恶,如果下有幸撞见的话, 一定抓回来给楼主治罪,今天很晚了,我们就不打扰了。」殷少宸牵著紫绛云的手,快步朝门口走去。

「呵呵,殷少宸,你装甚麽蒜!」姬拂雪一声喝叱,大门突然变成一道坚硬的墙壁,四周再无其他出口,不用说,这一定是她意念所为:「今天你不说出破解封印之法,就算翅也难逃此地。」

「殷少宸不用翅,要离开天藏楼也是不难,不过楼主想要离开无间可就很困难了。因为必须做到无欲无求,无爱无恨,才能脱离。」他转过身来,仍然轻松自若的摇著手中折扇。

紫绛云一直没有出声,她相信殷少宸一定有办法能解决眼前困境,或许对他们来说这并非困境,可能是转机也说不定。

梦来何处更为云〈31〉

「呵呵,这种鬼话,你拿去骗三岁孩童还差不多。」姬拂雪轻蔑的笑了笑,她又躺回长椅上,原本停下的歌舞又开始演奏,她以血滴色的指甲顺了顺垂在肩头的长发:「不过我的时间可是多的很,不急於一时半刻,咱们就慢慢耗著吧!」

「凡入无间之人,容易因心执现前,而迷失在无间永无止境的轮回之中,像楼主这般慧黠能够察觉之人,实在是少之又少,就连家师也未能参透。」殷少宸轻摇手中折扇,脸上又浮现自信的笑容。

「当初我们六人分别以魂魄入铸剑,在你将六剑封印这段时间,它们无时无刻不在找时机破除,我与我的本命之剑自然能互相感知,我之所以能察觉,也是我的本命之剑向我透露的。」姬拂雪一敛轻松的神色,坐直了身子,盯著殷少宸:「所以,别想再唬弄我了,小子。」

「那可就抱歉了,因为在下也不知如何离开,要我解破封印是绝对不可能的,莫说六剑重临人间後果如何,对於楼主自身也无好处。」

「呵呵,殷少宸,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自从这个小丫头进入无间之後,剑阵的力量就开始减退了。无间的存在,都是依赖你心灵的力量,现在你的元神大量损耗,我看你还能支撑多久?」姬拂雪瞧了紫绛云一眼,冷冷的笑著。

「看来楼主知道不少,殷少宸的责任是阻止六剑乱世,已经封印数十年,又岂能功亏一篑?」殷少宸丝毫不肯让步,可见他的执著,不在姬拂雪之下。

「哼,那你就是逼我动手罗!」姬拂雪眼神一凛,身形未动,意识早已先行,数百支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箭,朝他与紫绛云二人来。

紫绛云见状,连忙挺身护住,为了救她而耗费元神的殷少宸,伸出右掌念了一个咒语,清圣的白光顿时笼罩他们两人,这道刺眼的圣光也在同时,将所有的箭尽数挡下,挡下的箭立即消失无踪,看来这是姬拂雪以意识幻化而成。

「宸君。」紫绛云朝他使个眼色,希望他能采取甚麽行动,阻止这疯狂的女人。

「殷少宸不会杀人,我始终相信人本善,所以不论在何种情况下,我绝不杀人。」他坚定的望著她们两人,眼中透露出慈悲的神色。

正当三人僵持之际,时间与空间突然产生扭曲变形,众人心中有数,下一个轮回开启的时刻到了,这也就代表,方才发生过的一切事情,都会再度重演。

原本轮回是每隔十二个时辰才会重新启动,可是因为紫绛云的介入,使得无间的轮回时序被打乱了。

紫绛云明白此时是最好的时机,朝殷少宸递了个眼色,随即张开双臂,释放全身灵力,将灵力提升到最高点时,双脚变成了一条蛇尾,现场除了她与殷少宸、姬拂雪三人外,其他的人物都消失无踪,他们原本就是幻象,在她的法力加持之下立即消散。

她双掌合十,喃喃念动上古真言,正在扭曲的空间与时间突然都静止了下了,变成一片空白的世界,当她念诵完咒语後,她与殷少宸两人出现在瑶风阁的六剑之阵中。

无间的消失,代表六剑之阵的封印也将破解,其他五人的魂魄也都出现在阵中,殷少宸则因体内魂魄被强行驱散,而感到头疼欲裂。

「宸君,你忍著点。」紫绛云心中虽然不忍,但她知道绝不能因此心慌,乱了阵脚。

以食指轻点他的前额,念道:「女娲补天**,六剑邪恶剑灵俱封此阵,启。」当封印之术再起之时,殷少宸以六魄化出的乾坤二剑随即消失,六魄也回到他的身上。其他五人的魂魄也随著剑灵的封印,再度陷入无间的轮回之刻,瑶风阁的六剑之阵又恢复往常的平静。

殷少宸之前所施的封印已被破解,久违的体也已与元灵合一,六魄与体的回归,令他感到撕心裂肺的痛楚,一阵沉吟之後,随即晕了过去,就在他倒地的刹那,紫绛云上前将他抱住,却因为自己耗损过多真元,体力不支,与他双双跌倒在地。

「宸君,你怎麽样?」紫绛云注视著昏倒在地的殷少宸,她与他贴得很近,感受到他微弱的呼吸,现在的他不再是虚无缥缈的灵体,而是一个真真实实人。

由於长年处在封印的状态,他的容貌几乎没有任何改变,长发束冠,身上仍穿著仙霞派的道袍,风姿卓越的神采比无间之中的他,更为潇洒迷人。

从他的容貌观之,他启动封印的时候,应该只有二十来岁,如今过了将近百年,他的容貌依然不变。

心焦不已的紫绛云,呼唤了他数次,可是他都没有任何反映,呼吸越来越微弱,她又施展女娲之术,帮助他六魂与元灵的融合。

可以从他表情看出,他已无先前那般的痛苦,却依然昏迷不醒。

就在她想找人求助时,一转身便看见柳湘灵站在她的身後,脸上表情依然如往昔般冷静,彷佛甚麽事都没发生一般。紫绛云感到惊愕,瞥见师尊身後没有任何人跟随,暗暗松了一口气,立刻在她面前跪下:「师尊,可否请您救救他?」她心里明白,柳湘灵就是最好的救兵。

「要救他自是不难,但你需先告诉我,你与他是何关系?」柳湘灵将她扶了起来,在瞥见她身後昏迷不醒的殷少宸之後,微微蹙了蹙眉。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师尊面有愁容,以往不管发生何事,柳湘灵总能沈稳应对,她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师尊……我……」起初她还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回答?云天之中只有女子而无男子,身为女娲传人更是不能爱上任何人,如今她却知法犯法,在师尊的面前难以启齿。

犹豫了半晌,她终於下定决心,深深吸了一口气,豁出去般答道:「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结连理枝。」

柳湘灵闭上双眼,这个答案正是她最担心的,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後,才缓缓张开双眼,以爱怜的眼神望著她:「想不到女娲传人到了你这一代,也终究难逃一个情字。也罢,你随我来吧。至於殷少宸,我会命长老医治他。」

梦来何处更为云〈32〉

紫绛云一边跟随柳湘灵离开瑶风阁,一边不住回头依依不舍的望著殷少宸,虽然师尊允诺让长老医治他,不过要她丢下情况危急的他,心中还是十分挣扎。

她想要开口向师尊请求,让她留下来照顾他,但她很明白,现在的她是处在云天,意思是不管她做任何事,都必须符合云天的规矩。

她倒有些怀念无间的自由自在,那种不需要在乎任何规矩的感觉,对她来说是一种自由,更重要的是,那是唯一能与殷少宸在一起的日子。

虽然很短暂,只有一霎那,对她而言,已经是永恒了。

她的身份是神女,乃是继任主之人选,更是不能随便与男子接触,尤其是在云天更是如此,这也是柳湘灵不让他两人独处的原因。

听师尊方才的口气,应是不赞同她与殷少宸的感情,她应该早就明白,一旦回到云天,她与殷少宸之间的一切,也到了划下句点的时候。

可是她不甘心,她不会甘心的,好不容易找到真爱,现在却要她轻易放弃,怎能甘心?

她随著柳湘灵来到大殿,巍峨庄严的大殿,是以白色系为主,大殿中央有一尊白玉雕成的人身蛇尾女娲塑像,象徵女娲娘娘的洁白无暇,清圣庄严。

传说中女娲娘娘为了补天,保护她辛苦创造出来的人族,不惜耗尽自己的法力炼制五色仙石。

女娲娘娘遂在人间过著平凡人的生活,也就是在此时爱上了一个凡人,更为他生儿育女,这才有了女娲传人。

紫绛云有时会想,可能就连女娲娘娘也参不透一个情字,也许这是身为她後人的宿命吧!

注定为情而亡,但就算如此,她也不悔。她宁可像蝴蝶一样,凄豔的死去。

柳湘灵在女娲神像面前静默了好一会儿,也许是在默祷,也许是在思考著甚麽,许久才转过身来:「云儿,之前发生的事情,翔彤长老都跟我说过了。她私自处分你虽然过份了些,不过,你可知道她为何会这样做?」

师尊的容颜看上去一样庄严、慈和,也由於修行的缘故,她的容貌看上去十分年轻,一点都不像已经两百岁的人。一身素白的衣衫,宛如天界的仙女。

「只因为我的另一半血统,是魔界皇族之血。」紫绛云忿忿不平的答,那时的她还太年轻,想到甚麽就说甚麽,也不懂得如何掩藏自己的情绪。她当时只觉得,这一切对她太不公平。

「我不知你知道多少,但我能明白你的心情,的确,错不在你,这是女娲传人与魔族宿世的恩怨。你的母亲紫凤仪曾是云天地十七代主,为了找寻封印六剑邪气的方法,独自离开。当她打听到魔城有一种秘术,可以不用将众人封印,也能达到消除六剑邪气的消息,於是她义无反顾为了天下苍生进入魔城。」柳湘灵说到这里顿了顿,又继续说:「之後她与魔城一名皇族交合,生下了你,她离开魔城之後,将你带回云天交给我抚养,并将主之位传予我,就离开了云天。也没有她进入魔城的消息传出,不过,她生下你之後灵力不断在衰退,我估计,她顶多只能再支撑一年。」

「所以师尊认为娘亲已经不在人世了?」紫绛云虽然早就知道这个结果,如今再度由师尊口中证实,心中难免有点哀戚。

梦来何处更为云〈33〉

「嗯,翔彤这个人十分嫉恶如仇,她本来一直很钦服你的母亲,可是自从这件事之後,她就把紫凤仪这个人当成云天的污点,在你尚在襁褓中时,她不止一次提议要杀了你永除後患。但是,我认为即便如此,你仍然不应该怪她。如果你知道上古神魔大战,对於三界造成怎样的灾祸的话,你应该能体恤她的反应。」柳湘灵说完之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彷佛在为甚麽人哀悼一般:「直至今日,我仍然不明白为何凤仪会委身於魔人,而且听说此魔非是寻常,而是魔神後裔。自古一来,一直都是正邪不两立,你母亲这麽做确实令人费解。」

「难道师尊的意思是,我该为了我娘亲所犯的错,而自尽以谢天下麽?」她万万没想到,她的师尊居然会这样暗示她,枉费她还对柳湘灵抱著期望,以为她一定会站出来,为她主持公道。

「如果我也认为你该死的话,当初又何必力排众议抚养你。云儿,瑶风阁的事件我可以当作甚麽都没发生,你仍然是云天的神女,仍是主之位的继承者,但是你必须放弃那个人,私情与责任你只能选择其一。」

柳湘灵注视著她,又道:「你应该明白云天对於天下苍生的重要,云天乃是女娲娘娘一手创立,由上古至今,历代云天之主都肩负著守护人族的责任,这是女娲娘娘的心愿,同时也是我们这些身为她的後人的职责。如果没有云天十二,也许人族早就被妖魔给消灭了,这其中利害你应该很清楚,现在神女只剩你一位,你的决定对云天影响甚巨,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

「师尊,绛云从来都不是自私的人,可是这一次,请容许我自私一回。」紫绛云跪了下来:「徒儿知道,您一直都对我抱有很大的期望,希望有一天我能继承主之位,可是我不能舍弃这段情。」

就算她能甘心舍弃这段感情,可是云天的其他人真能容得下她,混有魔族血统的神女麽?她知道柳湘灵一向是顾全大局的人,绝不会因为她身上的魔族血统,让云天陷入无继承人的危机中,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这二十年来柳湘灵一直竭尽心力想要将她导向正途。

「唉,我就怕你这样说,其实你的格刚烈,为师又岂会不知。不过,你与淮湘不同,就算你放弃神女之位,我也不会只将你逐出云天这麽简单。」柳湘灵的语调平和,但听在她耳里却像针扎那样难受。

「那就让我保留神女之名,我知道神女犯了错必定得受刑罚。绛云愿以五灵锁之刑作为交换,让我陪宸君过上一段平静的日子,以一年为期,必然回来领罚。」紫绛云坚定的说道,亲口定下自己的刑罚虽然痛苦, 却也比不上要她马上与心中挚爱分离的苦楚。

当初淮湘尚未正式继任为神女,所以柳湘灵可以按照规,将她逐出云天,她却不需受到任何附加的处分。

可是紫绛云的情况与她不同,神女若是犯了规,所受的处罚,绝不只是逐出云天这麽简单。

「我不能答应,云天岂能让你如此讨价还价,再说五灵锁之刑会令五灵剥离,功力越高痛苦相对加倍,为了他,值得吗?」柳湘灵摇摇头,这是紫绛云头一回见到师尊如此严厉的说话,在她记忆中,就算门人做错了事,也从未厉声斥责。

「为了宸君我心甘情愿,师尊,绛云从未求过您甚麽事,我知道您一向疼我,请再容许我任一回吧!」紫绛云至情恳切的哀求著,一滴清泪划过她的脸颊,在这一刹那,她真的愿意用自己所有的一切,换来一年与他相处的时光。

不论那是要她付出怎样的代价。

「你……」柳湘灵指著她厉声斥道:「简直是无可救药。」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後,缓缓才道:「唉,罢了,看在师徒一场的份上,就答应你吧!不过你要记住,一年之後,务必回来受刑。」

「多谢师尊。」她欣喜的答应,为了殷少宸,她觉得所有牺牲都是值得的,也许这就是爱吧!爱一个人就是无怨无悔。

梦来何处更为云〈34〉

月眼前所见景象瞬间转变,她透过与紫绛云手掌接触,可以经由她的意念,读到过往之事,包括她的心绪波动,每一个细节都一览无遗,有那麽一小段时间,月几乎把自己当成了紫绛云。

这是一个位在云天浑然天成的牢房,一个暗潮湿的山洞,洞中仅有的一丝光线,是来自於上方的天井,那是一个小小的裂缝,可望而不可及的曙光就由这里透了进来。

此时的紫绛云已经得偿所愿,与殷少宸过了一年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时光,然而沈浸在幸福中的殷少宸并不知道,这段快乐的日子,是她以五灵锁之刑为代价换来的。

那时柳湘灵答应了她五灵锁赎罪之刑後,遂命翔彤长老治愈殷少宸,待他伤好之後,两人便一同离开云天,选择一处清幽之所隐居。

紫绛云一直隐瞒这件事,而他以为柳湘灵没有阻止他们的恋情,是因为她尊重紫绛云选择,所以才没有加以阻挠。

他并不知道甜蜜时光的背後,等待著他们的居然是致命毒药。

他们成亲的时候只有淮湘一人前来庆贺,当时的她才刚生下未满足月的月,想不到过了几个月之後,淮湘也因为皇甫昊元而亡。这世间的悲欢离合,果真是如此难测。

月并未看到他们这段甜蜜的时光,也许是紫绛云刻意想保留,不想让人窥探吧!她所能感知的就是,那一定是一段很愉快,令人难以忘怀的情愫。然而在见到紫绛云眼前的处境之後,这一段令人愉悦之情,顿时如同梦醒一般,烟消云散了。

紫绛云的容貌苍白而憔悴,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因痛苦而扭曲的脸蛋,也不见昔日豔丽之色。

双脚也因受刑而变成一条蛇尾,五条不同颜色的铁鍊,贯穿她的四肢以及膛,上面加持了五灵咒术。

凡人都有七魂六魄,女娲族裔也拥有五灵,此五灵乃是相对应天地自然五种元素,分别是雷、土、水、火、风。

若是据自身的五灵感通天地自然的五灵,便能将此五灵幻化成灵蕴,可以自由控这五灵之力。所谓的五灵所之刑,便是以五灵咒术所加持的铁鍊,贯穿人体相应的区域,若然受刑人曾经修练过五灵之力,那麽所受的苦楚将是为修练者的百倍千倍。

紫绛云是难得的修仙奇才,云天之中从未一人能练齐五灵,她却已经做到了,原本欠缺的两灵,也在这一年内练齐。可是如今却成了痛苦的来源。

五灵之锁每隔一个时辰,就会轮替一次,这五种元素的刑罚将相继作用在她身上。

现在的她浑身炽热,正遭受火灵的烈焰焚烧之刑,火焰顺著她四肢筋脉燃烧,焚身之苦宛如身在地狱,她用力咬著嘴唇,鲜红的血从唇畔流下,倔强的她不愿发出一声呻吟。

因火焚之苦而卷曲的绿色蛇尾,像一只垂死挣扎的蛇,锁鍊贯穿血之处,不断流著汩汩的鲜血。

这样的刑罚实在太令人惊心骇目了!若非亲眼所见,月怎样都无法相信,清圣庄严的云天也居然会动用如此残忍的酷刑。

据说从来没有一个人能从五灵所之刑下,存活下来的。

就在此时,洞门打开了,进来的人是个熟悉的身影,心焦如焚的殷少宸见到心爱的人受此残酷刑罚,脸上尽是伤心、痛苦、自责、愧疚的表情,刑在她身,痛在他心。

「云娘。」殷少宸走到她身旁轻轻呼唤,一滴清泪瞬间滑过脸颊。

原本双目紧闭的紫绛云,听到熟悉的声音,心头先是一震,不会是他吧?在与他相处这一年时光里,她体验到人间的真情挚爱,终於明白淮湘为了爱不顾一切的心情。

她不愿殷少宸知道事情的真相,不愿让他知道这段此生最快乐的时光,是用她的痛苦所换来的。所以,在一年之期届满那一天,她编了个巧妙的谎言悄悄离开了他,也许他终有一天会知道真相,但在那之前她恐怕也已经香消玉殒了。

没想到他竟然会来得如此之快?

她睁开双眼,见到心心念念之人,尚未开口,却已是泪流满面,许久才开口:「宸君……你,怎麽知道我在这里?」

「是魔君告诉我的,他说你是他的族人,他对你的事情一直都有感应,当初便是为了找你才误闯云天的瑶风阁,差阳错进了无间,却也因你之故,才能安然离开。」殷少宸并未解释太多,他所在意的是,正饱嚐极大苦楚的她。

他轻轻的抚上她的脸颊,冰凉的手掌舒缓了火焰的炙热,她从未想过居然还能再见他一面。

「为甚麽?告诉我为甚麽,你要为了我做这麽大的牺牲?如果我早知道爱你,会要你付出这麽大的代价,我一定不会自私,我……」殷少宸双眉深锁,他有好多好多话想要问她,他好想知道她的解释,如果相爱需要付出这麽多,为甚麽那个人是她?

「你後悔吗?宸君,选择这条路,是我自愿的,没人逼我。我身为云天神女,本就不该贪恋男女之欲,我们能过上一年快乐的时光,已经是师尊开恩,我已经很满足了。倒是你能进来此地,应该是师尊允准的吧?」她也想伸手握著殷少宸的手,可是才稍微挪动一下手指,却像全身都要裂开一般。

梦来何处更为云〈35〉

他很想将她拥入怀中,又害怕会因此弄痛她,只能轻抚著她的脸颊,哽咽著说:「是我跪了一天一夜,主才答应让我来见你。云娘,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把你害成这样的。」

「不,不是,这一切都是命,在我出生那一刻就已经注定好的宿命。我是女娲传人,注定不能拥有男女之情。我是魔族之後,也注定不容於天地。但是这些都不能阻止我爱你,宸君,我一点都不後悔。」她坚定的双眸紧紧锁著他,似乎在这一刹那,她忘记了贯穿身体的铁鍊,忘记了火焚之痛。

对他的情意就像一道清泉,洁净了他们的心灵,彷佛在向上苍宣告,不管是如何天地不允,也无法撼动半分他们对彼此的那份情意。

殷少宸将双手入头发中,发狂的大喊:「为何你不坦白告诉我?为何你要默默承担这一切?你是因为我而触犯云天律法,为何後果却是要你一力承担?」

「我知道你很心痛,不忍心看到我这麽痛苦,但是如果我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你会相信吗?宸君,如果我们的相爱注定要有一个人遭受报应,我希望应报的那个人是我。」她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随即又因为身上的痛楚而消失无踪。

「云娘,你这样更让我无地自容,我多希望受刑的人是我。也许我在无间待了太久,忘了这世间残酷的一面,早知道我们永远待在无间不要出来。」他懊悔的瞧著她,泪水早已流满脸颊。

「别说傻话,能与你相守一年,绛云心愿已了,唯一的遗憾是没有能为君生下一男半女,请原谅我的自私,身为女娲传人是不能与男子交合的,否则将会灵力耗竭而亡。」紫绛云微闭双目,含在眼眶的盈盈热泪,顿时流了满腮,她何尝不想像寻常女人一样,为心爱的人生育子女,只可惜,她并非是寻常之人。

「云娘,我并不在乎这些,欲之欢非是我所在意的,有无子嗣也全凭天意,我所在意的人,由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人而已。」他说完这句话,便将自己的双唇贴上她的,虽然只有短暂的一吻,足以诉尽他满腹的相思。

由殷少宸的眼眸中,她看得出,他真的是很爱她。否则不会千里迢迢赶来云天,他的双膝都已跪肿,为了她,他也憔悴的不少。

在这一瞬间,她突然好恨,好恨自己是女娲族裔,好恨自己是云天神女,因为这些世俗的枷锁,让她无法与自己心爱的人白头偕老。

「一睹倾城貌,尘心只自猜……这是你送给我的诗,你还记得吗?」她充满柔情的双眸,款款的望著他。

「当然,等我救你出去,我再做一百首、一千首送给你。」殷少宸眼神变得坚定,似乎没有任何人能阻挡,要救她脱离苦海的决心。

「那是不可能的,只要我仍是云天之人,就必须遵守云天的规矩。就算我们逃到外面,那些所谓正道之士也不会放过我们,既然魔君能知道我们的事情,仙霞派其他人同样也能得知。天涯海角,本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我虽然是女娲族裔,同时也是魔族之後,到哪里都容不下我们。」紫绛云绝望的摇摇头,就算能够逃离云天,也逃不过那些所谓正道人士的追杀,她不能要他为她冒这个险。

留在云天受刑,至少能保住他的命,不会受她所牵累。

梦来何处更为云〈36〉

「我不怕,如果这一切都是天意,那我殷少宸今日便要违逆天意。」他忿忿的说著,眼神充满愤怒与悔恨,双拳紧握著。

「宸君,我不值得你这样为我冒险,就算你有赴死的决心,你也打不开我身上的锁鍊,五灵锁从来只有主一人能开,若是贸然以外力斩断,那我也会筋脉尽断而亡。」紫绛云无奈的说著。

此时洞门又再度开启,柳湘灵信步走了进来,来至两人面前:「她说得没错,你若真为她好,就不该轻举妄动。」

「师尊……」紫绛云一见到柳湘灵,神色更加悲凄。

「柳主,难道没有其他办法能够为她缓刑吗?如果我愿意代她受罚呢?」殷少宸神情恳切的向她请求著。

「你无法代她受罚,但是有一个方法,能立即终止五灵锁之刑。」柳湘灵转头注视著她:

「云儿,别说我不顾念师徒之情,我再给你一条生路,能不能走下去,往後就得看你自己了。」

柳湘灵说完,云袖一扬,一股白色灵光翻飞而出,分别将紫绛云身上的铁鍊斩断,当所有束缚除去之後,她身子一软,向前倾倒,伤口血流如注。

柳湘灵一把将她扶住,顺势一掌打在她的背心,这一掌不仅为她止血,也同时解放了自小被封在她体内的魔气。

她虽然觉得体内有一股源源不绝的力量,正充盈她的四肢百骸,却也觉得这股魔气与她自身圣气互相克制,一时竟然感到口郁闷。

「师尊,你这是甚麽意思?」紫绛云顿时才恍然大悟,为何她从来没感受到自己身上有魔气的存在,原来是柳湘灵在她年幼之时,以术法将魔气封在她体内,方才一掌,才将此魔气给释放了出来。

「意思是,从现在起你不再是云天神女,与云天再无任何瓜葛,我释放你原本的魔气,从今往後你要走哪一条路,都由你自己选择,你不需再顾念云天的任何教条约束。」柳湘灵扶她靠墙坐下,紫绛云坐在盘曲的绿色蛇尾上,一脸迷惑的望著她。

「师尊莫非要将我逐出云天?」她万万没想到,柳湘灵竟然会这麽做?

「这是唯一能救你的方法,其实在你选择私情的时候,就已经没资格再留在云天了。云儿,当初我力排众议收留你,且让你继承神女之位,是希望你能够不受魔族血统影响,继承女娲圣族血统。不过,看来如今是我错了,不该替你做决定,你将来要怎麽走,都让你自己选择吧!」柳湘灵闭上双眼,淡淡的说道。

「师尊。」紫绛云忍著痛楚,朝她跪了下来:「绛云知道是我让师尊失望了,我并非是忘恩负义之人,师尊的养育之恩,唯有来世再报。多谢师尊成全我们。」

她叩了三个响头,她知道柳湘灵是爱护她的,所以才做了这个决定。

「云娘,这麽说,我们可以离开了。」殷少宸开心的走到她身边,握著她冰冷的双手,朝柳湘灵再三道谢。

「你们快离开吧!云儿,你後你可要好自为之。」柳湘灵抛下这句话之後,便送他们离开云天。

梦来何处更为云〈37〉

对他们而言离开云天并不是活路,而是死路。

这世界从来都是锦上添花,没有雪中送炭,就连老天爷也不例外。

紫绛云与殷少宸离开云天,来到云天之下的东海之岸,此时已是深夜,无月的夜晚,使得黑夜更加黑暗。

海风急吹,浪花不时拍打著海岸。

「云娘,你的伤势严重,需要先找地方疗养。」殷少宸扶著身体虚弱的她,坐在岸边休息片刻,望著无尽的一片汪洋,双眉深锁。

也许是担心她的伤势,也许是忧心他们的未来。

「宸君,多谢你拼命将我救出来,但是我担心我会连累你。」她握著他温暖的手,深情款款的望进他的眼眸,他们相爱彷佛是昨天的事情,一转眼就发生了这麽多事,她不敢想像等著他们的未来将会是如何?

「云娘,救你的并不是我,你该感谢令师柳湘灵才对。」殷少宸在她面前坐下,将自己的掌心贴在她的掌心上,将体内真气输送给她。当她脸色恢复红润,他才收回手掌。

「如果不是你不顾一切冲上云天,也不会因此感动师尊,我们也没有相逢的一天。」紫绛云紧紧握著他的手,把头埋在他怀中:「其实你可以不必来救我的,为了你,受再多苦我都不怕。」

「你不怕,我怕。」殷少宸爱怜的瞧著她,双手微微颤抖著:「云娘,我承担不起失去你的风险,你知道的,我不能没有你。」

「宸君……」一滴清泪自她眼眶中流下,这一滴泪是为他殷少宸而流。

「云娘,你答应我,以後不许再离开我,也不许再做傻事。」他紧紧的搂著她。

「嗯。」她笑著点头,突然间她屏气凝神,望著远方。

「怎麽了?」殷少宸也感到逐渐逼近的杀气,分明是冲著他们而来。

「有人来了。」现出女娲真身的紫绛云,指著远方海面上出现的一个小白点,这个白点越来越大,迅速朝他们驶来。

这是仙霞派的巨船,站在船首的是甫刚接任掌门的皇甫昊元,跟随他身後分别是上清与紫云两位长老。

「这……居然是掌门,怎会来得如此迅速?」殷少宸脸色惨白,这一切出乎在他意料之外,他紧紧握著她的手,即便是大难临头,也绝对不会再放开了。

「殷少宸,我以仙霞派掌门的身份命令你,立刻随我回仙霞派,若你执意要跟这个妖女在一起,休怪我不顾念同门之谊,以门规处置。」船一靠岸,皇甫昊元与两位长老便下船来他们身前,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皇甫掌门,殷少宸已决意脱离仙霞派,请谅解我不能随你们回去。」他朝三人拱手施礼,态度十分坚决。

「殷少宸,你私自破解六剑之阵,虽然六剑并未因此为祸人间,但没有掌门允许,你私自离阵已是大罪。再加上你私自恋上紫绛云,也触犯仙霞派门规,犯下这两条大罪,仙霞派岂是你说离开就能离开?」上清手执拂尘走到他面前,数落他的罪状。

「我等今日前来,除了带你回仙霞派之外,也是诛除你身旁这个魔女。」紫云目带凶光,很很瞪著一旁伤痕累累的紫绛云。

五灵所之刑所造成的伤,无法以任何术法迅速治愈,所以现在的她毫无敌抗之力。

「杀云娘,为甚麽?」殷少宸惊讶的望著他们。

「就凭她乃是魔族之後,魔君已经在找她,若是被他抢先一步,以後天下还不知要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皇甫昊元一手背负在身後,现在的他已是今非昔比,自从他得到了淮湘的灵力之後,功力大增,修练成半仙之体,也因为这样才顺利当上仙霞派掌门。

「掌门难道也相信这种无稽之谈,她身上流著甚麽血统,她并不能够决定,因此定她的罪也未免太不公平。」殷少宸睁大眼睛,不敢置信这就是所谓名门正派的作风。

梦来何处更为云〈38〉

「哈哈哈,公平,这世上本无公道,又何来公平?宸君,你还不明白吗?他们今日前来只为诛杀你我二人,这些冠免堂皇的话,不过是藉口罢了。你和他们讲道理,等於是对牛弹勤。」紫绛云仰天大笑,笑声多了几分怒气,这无情的人世,她早已领教过了。

「哼,不错,我皇甫昊元今日就是来杀你这个魔女,如果殷少宸定要维护你的话,我就连他也一起杀。」他说完,拔出背上的祝瑶剑,凛冽的剑光,是专门斩妖除魔用的。

「当年柳湘灵收养你的时候,我们仙霞派就曾表明过立场,若是有朝一日你犯下大错,脱离云天,就是仙霞替天行道之时。」上清手中拂尘一扬,杀气腾腾。

「怪只怪柳湘灵太过心软,你早在二十年前就该死了,让你活至今日,实在太便宜你了。」一向嫉恶如仇的紫云,自然不容她存活於世。

「要杀便杀,哪来这麽多废话?」紫绛云听腻了这些伪君子的论调,对他们这种伪善的面孔极为反感,虽想运动真气施展上乘术法,无奈五灵锁之刑使她无法施用五灵之力,才甫刚运气,一股鲜血便从口中呕出。

「云娘,你不要轻举妄动,让我来吧!」殷少宸明白这一战已经无法避免,一向爱好和平的他,逼不得已只好出手了。

「殷少宸,你今日定要与仙霞派作对吗?不要忘记你也是本门弟子,如果你今日杀了这个魔女,或许掌门会愿意将你犯的错事一笔勾消。」紫云企图以言语挑拨,只可惜她并不了解情爱是怎麽一回事?

那是让人可以舍弃生命也要追求的情愫,更是连系於他们之间,斩不断的宿世情缘。

「皇甫昊元,如果你在三招之内伤不了我,就请放我们一条生路吧!」殷少宸一手背负身後,立在紫绛云身前,他的眼神如磐石般坚定。

「哈哈,可笑,我乃一门之主,为何反过头来要我遵守你的游戏规则?你不过只是一名叛徒罢了。」皇甫昊元睨了他一眼,随即将目光滑开,落在紫绛云的身上,似乎她才是目标。

「怎麽说我入门都比你早,论辈份,你还得尊称我一声师叔,怎麽,难道说你没把握在三招之内败我,还是你生胆小如鼠,连打赌的胆量都没有?」殷少宸语带讥讽,他曾经说过,他殷少宸从不杀人,因为他始终相信人本善,而且以杀止杀本解决不了问题。 可是现在,却为了她打破自己的原则。

紫绛云这才明白,她在他心中到底有多重要?重要到他可以为了她,不顾一切的闯云天,现在更为了她,与自己的同门刀剑相向,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她注视著殷少宸始终坚定的眼神,眼前的景物突然变得模糊了,泪水浸湿了眼眶。

为甚麽,他始终都这麽为她著想?就在所有人都遗弃她时,他却依然愿意用生命来保护她?

「哼,三招便三招。」皇甫昊元眼神一凛,吩咐了上清与紫云二人不可出手,他提起手上的祝瑶剑缓缓指向殷少宸,此剑的杀意更盛。

「皇甫昊元,注意了,此乃仙霞派上古秘术,第一招,梭月飞星。」殷少宸伸出右掌,一柄以其自身六魄凝成的紫玥剑出现在掌中,这是他耗费一年心血所铸出来的剑,紫色剑气丝毫不逊於祝瑶剑。

他旋身提剑一扫,威力万均的剑气直逼皇甫昊元,此剑出得毫无声息,快得有如飞星一般,等到逼近身时,防守已迟。

皇甫昊元提剑勉力一挡,却小觑了此剑威力,连退数十步,感到真气不继,原来此招不在伤人,而在封锁对方周身要。

这第一招,殷少宸已经占了上风,连一旁的两位长老都看得目瞪口呆。

「皇甫昊元,你现在道已被我剑气所封,如果再继续出招催动真气,轻则终身瘫痪,重则筋脉尽断而亡。你还要继续动手吗?」殷少宸将剑贴在右臂後,左手捻著剑指,寸步不离紫绛云身旁。

就在此时,一道掌气无声无息从殷少宸背後袭来,等他察觉之时,背心已被重重一击,顿时口吐朱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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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来何处更为云〈39〉

「宸君……」紫绛云赶忙上前扶住他,双眉深锁,心疼的凝视著他。

「云娘,我没事,你不要担心。」他伸手轻抚她的脸颊,要她放宽心。

攻击他的人影在他们面前现身,竟然是翔彤长老,她冷漠的眼神宛如地狱来的索命夜叉:

「死到临头,还有时间卿卿我我,紫绛云你现在已经不是云天之人了,看现在还有谁能包庇你。」

在紫绛云和殷少宸两人离开云天不久,翔彤长老就收到她已被逐出云天的消息,悄悄的瞒著柳湘灵,追踪他们两人的行踪,目的就是要杀她灭口,以绝後患。

翔彤不止一次向柳湘灵进言,一定要杀了她斩草除,可是柳湘灵太顾念师徒之情,不肯下手。她再也忍不下去,怎能任由拥有魔族血脉之人逍遥自在,日後更有可能为祸人间。

她绝对不能坐视。

「看来今日绛云不死,长老是不会善罢干休的了。好,那就用我的一条命,来交换宸君之命吧!」她反正伤势沈重,就算能活下来也要遭受各方逼杀,与其如此不如一命换一命。

紫绛云取走殷少宸手中的紫玥剑,搁在自己脖子上,意欲自刎。

「云娘,不要,若真有人要死,那个人也不该是你。」殷少宸及时按住她的手腕,阻止她做傻事,千般柔情的望著她:「如果注定今夜终有人要亡,我到希望那个人就是殷少宸。」

他清楚的见到,皇甫昊元手执祝瑶剑对准她身後刺来,这麽进的距离,本不可能避得开,除非……

殷少宸抓住她的手臂,奋力旋身一转,与她对调位置,只有一瞬之差,祝瑶剑从他背後贯穿心脏而出,温热的鲜血洒了她满面。

「宸君。」事发突然,紫绛云措手不及,只能抱著倒在她怀中奄奄一息的殷少宸。

在那一刻,她的心好乱,就像打碎的一池春水一样,掀起阵阵惊涛骇浪,再也无法平复。

这是她最不愿见到的结果,但是没想到,还是发生了。

她想施展术法救治他,无奈气力难济,加上此剑穿心而出,就算是女娲仙术也有救不了人的时候。

她只能望著心爱的人,任他生命一点一滴的流逝,心痛如绞的咬著下唇。

「云娘,如果我们之中只能存活一人,我希望那个人是你。」殷少宸举起右手想要再抚她的脸颊,现在的他想要做这麽简单的动作都很困难。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一点也不为即将消失的生命而悲伤。

「宸君,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如果你死了,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在我最痛苦的时候,是你鼓励我生存下去;在全世界的人都不谅解我时,是你一直不离不弃在我身边,宸君,我们还有好多承诺都没实现,你不能……」她再也说不下去,握著他的手,轻轻碰触自己的脸颊,他的手渐渐失去温度,脸色也变得苍白。

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泪水,任由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滑落脸颊,曾经,他说她的眼泪拥有女娲的神力,是世间上的救赎,如果她流尽眼泪能够救他一命,她会毫不吝惜。

只可惜,上天并不眷顾他们。

「云娘,紫玥是以我的六魄所铸成的剑,我死了这把剑的灵力将会被封印,所以它并不会消失,就让它伴在你身边,就好像我依然陪在你身边一样。」殷少宸握著她的手,以颤抖的嘴唇继续说道:「就让紫玥代替我守护著你,我曾说过我会守护你一生一世,这个承诺就让紫玥替我完成吧!」

「不要,宸君你不要死,求求你。」她将他搂在怀里,不住的哭泣。

片刻之後,殷少宸终於咽下了最後一口气,离开了这个无情的世间,翔彤长老这一掌乃是蚀骨销魂掌,不但人死之後骨都会化成一滩血水,连魂魄也会灰飞湮灭,永世不得超生。

若非殷少宸及时将紫玥剑封印,这把以他六魄铸成的剑,也会跟著消失。

现在紫绛云怀中的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一滩血水,浸湿她全身衣裙。她愤恨的缓缓直起身子,注视著得意冷笑的皇甫昊元。

一阵寒风吹来,将她心中所有爱意瞬间吹散,从今往後,她心中只有一种情感,那就是恨,永无休止的恨,将伴随著血腥与杀戮。

「仙霞派众人给我听著!紫绛云今日对天立誓,今生今世,必灭仙霞!」她充满恨意的眼神,像是要将在场众人给吞噬了一般,心痛、悔恨、绝望种种念头,全都被恨意所取代。

她忘了她是女娲传人,也忘了她是魔族之後,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为殷少宸复仇。

「哼,你都已经自身难保了,要如何灭我仙霞,真是可笑。」皇甫昊元冷冷笑著,右手捻著剑指,朝她出一道剑气示威。

本来以她如今的状况,顶多只能勉强闪过,可是怒气攻心的她,却感到体内的魔气正源源不绝在体内翻腾。

她双手合十,念诵著脑海自动浮现,却又不曾在任何一本书上读过的咒语,她没时间多想,凭本能专心一致的诵读。

一道红色光束瞬间在空中凝聚成形,迅速打散了他所出的剑气,於劲更朝皇甫昊元迎面而来。

他脸上一闪而过惊慌神色,似乎这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一击,连忙将祝瑶剑打横一档。红色光束来至他面前时,他看到红光之中,有许多鬼怪的面孔,数不清魑魅魍魉在他面前飘过。

心头一惊,戒备松懈之际,红光化成无数道光影穿透他的身体,像火焰一般烧著他的血。

皇甫昊元痛得大声惨叫,祝瑶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他双手抱著头倒在地上打滚,一旁的上清和紫云瞧得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

翔彤长老则走到他身旁,将他扶起,以剑指碰触他的前额,施展云天最上乘的医治之术,虽然无法立即使他痊愈,至少暂时稳住他的伤势。

等他不再叫喊之时,才站了起身,狠狠瞪著紫绛云:「看来杀你果然是对的,连这等邪之术都使得出来,还有甚麽事事你做不出的?」

「呵呵,我还是那句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冷冷的笑了几声,企图掩饰在施展强大术法後,已然气空力尽的弱点:「你听好,云天於我有养育之恩,所以我不会对云天采取报复,不过,从今日起,我与云天恩断义绝,势不两立。」原本她还顾念著与柳湘灵的师徒之情,觉得自己愧对云天,愧对师尊,可是现在,她再也不觉得愧疚了。

「哼,你还有机会报仇吗?」翔彤长老一言刚出,雷霆一掌随後而至,此掌夹带雷电威力,宛如晴天霹雳朝她劈来。

她却已无力再抵挡,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熟悉的人影伴随光色光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来到现场,将紫绛云一把抱起,朝翔彤顽皮的咧嘴笑了一下之後,又如风一样无声无息的离开现场。这个人正是找寻她多时的魔君,神藏。

梦来何处更为云〈40〉

神藏将她带回魔界,月眼前所见的景象,是一个布满紫色水晶的洞窟,紫色的光芒宛如黑夜的星光,更增添神秘的色彩。

四周就只有他们两个人,神藏将她放在一颗像树一样大的紫色水晶旁,这水晶具有疗伤之效,是她目前最迫切需要的东西。

「对不起,我来迟了一步,要不然悲剧也不会发生,少宸兄他……唉。」神藏蹲在她身旁,满怀歉意的瞧著她,以及跟随她一同来此的紫玥剑。

紫玥是殷少宸生前以六魄铸成之剑,即使在封印状态,也具有灵,自然与她形影不离。

「不关你的事,这都是命,我本是天地不容之人,宸君他……不过是受我连累而已,真正该死的人是我。」紫绛云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只是两眼无神的望著远方。

方才发生的一切,对她而言就好像作梦一样,前一刻她好不容易从云天逃了出来,才承诺要与殷少宸双宿双栖,下一刻,竟然是阳相隔,生离死别。

「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很难受,我看得出,你很爱他。不过,少宸兄所中的并非一般武功术法,噬骨销魂之招有甚麽样的威力,我想你一定比我更加清楚才对。」神藏轻轻捧起她的双手,想要将她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好好听他说话。

「就因为太清楚,我才能这般冷静。若只是魂魄离体,我还有把握让他起死回生,但现在宸君是魂飞魄散,就算女娲娘娘现世也无能为力。」女娲难补离恨天,即使天下无敌之人,也总有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

藉由紫色水晶的力量,她觉得伤势已然减缓许多,听说这紫色水晶是魔界的特产,具有疗伤的奇效。没想到他居然如此大方,借给她疗伤,或许是出自同族之谊吧?她心想。

紫绛云扶著身旁的水晶一角,费力的挣扎站了起来,可是她甫刚站稳,双脚立刻软弱无力,她只能任凭自己的身躯跌倒在地,就在她的身体快要碰触到地面时,神藏从身後揽住她的腰际,动作十分轻柔,将她扶到一旁坐下。

「你想要离开吗?」神藏望著她两眼无神的双眸,心中十分不忍,但他知道现在不管他说甚麽,她都听不进去。

她没有回答,只是微蹙双眉,缓缓闭上了眼,方才那一动,已然牵扯到她身上的伤势,被五灵锁贯穿的手掌与脚心,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可是再怎麽痛,都不及心里的伤。

「想哭,就哭吧。」神藏在她面前蹲下,见她这副模样,他感到心痛。

「为甚麽要救我?」她倏然睁开双眼,凝视著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为甚麽?」

「救人需要理由吗?如果你真要理由的话,那我给你。因为你是我的族人,所以我有责任与义务保护你。」神藏觉得她问得莫名其妙,难道救人还需要理由吗?

「哈,那我给你一个杀我的理由。」紫绛云指著自己的下半身,那是一条绿色似蛇一般的尾巴,也是女娲族裔的象徵,她继续说道:「你看清楚,我也是女娲後人,你我是天生死敌,这个理由,足够你动手了。」

「你就这麽想死?」他突然恍然大悟,她叫他杀她,那是因为她想自尽,她不想活了,是因为殷少宸吗?为了他,她可以连命都不要,这到底是怎麽样的一种情感,可以让她牺牲至此?

「你不想动手的话也没关系,我想在魔城之中,有很多人可以代劳。」紫绛云又想挣扎的站起来,神藏却快她一步将她拦腰抱起。

「你做甚麽?」她一声惊呼,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

「送你回房。」他笑答,不管她是否同意,便抱著她走到自己居住的地方。魔城中并无房屋,他的住处其实是一个像洞一样的地方,只是在他的房中也有一个紫水晶,所以即使在黑暗的魔城中,也不会放眼望去一片漆黑。

他把她放在地上,让她靠著墙壁,紫水晶就在她右侧不远的地方。

「我不知你在想些甚麽?不过如果我是少宸兄,一定会希望我的命没有白白牺牲。」神藏在她身旁坐下,试图让她打消自尽的念头。

「宸君……」她从嘴里吐出这两个字,心中涌起莫名的情绪,她紧握著双拳,双眼又恢复先前的充满恨意的眼神,「哈哈哈,难道魔就没有生存的权利吗?他们要杀的其实是我,宸君不过是代我而死罢了。」她说完,嘴里流出一丝鲜血。

梦来何处更为云〈41〉

「死者不能复生,但是人总是得活下去的吧!」他知道她濒临疯狂,若换做是他,也会发疯的吧?

「我是人吗?你看清楚,我是个人吗?我甚麽都不是,哈哈哈,非人、非神亦非魔,至少你还知道自己是甚麽,我甚麽都不是。」她将他推开,冷笑道:「离我远一点,否则你也会被我连累,因为我是上天诅咒的人,我是天地不容的人。」

神藏非但没有退开,反而将她拥入怀中,怕她情绪激动再做挣扎会加重伤势,於是一指点住她身上的道,让她上半身暂时无法动弹。被点住道的她,浑身瘫软的倒在他的怀中,任凭他抱著。

一滴清泪,从她脸颊上滑下,其实她的心好痛好痛。她与殷少宸约好,从今以後要退出江湖,过著只有他们两人的日子,可是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背负著叛徒的罪名,只为了与他双宿双栖,可是现在她甚麽都没有了。

「哭吧,哭出来会好过些。道过几个时辰就会解开了,你伤得不轻,先暂时留在魔城养伤,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他拭去她颊上的泪珠,他明白现在说甚麽都於事无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的陪在她的身边。

再也止不住的泪水,像决提的泉水,不断的自眼眶中涌出,她靠在他的肩头不住的哭泣。她会牢牢记住这一天,今天,她失去了她最爱的人,她的心也一并死去了。

神藏一直留在她身旁陪著她,几个时辰过後道自动解开,紫绛云问道:「为甚麽要对我这麽好?我不过是天地不容的人,杀了我,岂不省事?」她好不容易止住泪水,眼眶中泛著泪光,凝眸问道。

「我也不知道,也许,我是爱上你了吧。」神藏温柔的替她包扎手臂上的伤口,抬起头朝她轻笑了一下。

「爱上一名叛徒,你会後悔。」她把手抽回,虽然全身伤痕累累,可是她并不需要别人的同情与施舍。她现在是甚麽都没有了,失去了宸君,也被师尊逐出云天,甚至仙霞派、翔彤长老也要对她赶尽杀绝,可是她还是有骨气的。

「对云天来说你是叛徒,对魔城而言,你是失踪已久的魔神後人。你并不明白,你对於魔城的意义。」他从来没见过如此倔强的女子,即使身与心都身痕累累,可是她仍不愿与命运妥协。

「是甚麽意义都不重要,谢谢你救了我。」她缓缓站了起身,藉由紫水晶的力量,她恢复了少许力气,已能平稳的站起。

「你还是要离开吗?」虽然他知道她迟早都会走的,可是心中仍然希望她会改变主意。

「我不属於这里。」她冷冷的回答,其实她也不知她属於哪里?以前她以为她是属於云天的,可是後来她才发现,她并不属於那里。而今,天下虽大,却无她可容身之处。

「你可以属於这里,只要你愿意,魔城就可以是你的家。」神藏握住她的手,他的双眸十分诚恳。

「家?」她缓缓吐出这一个字,多麽遥不可及的一个字,像她这种人,能拥有一个家吗?

「是啊,留下来,好不好,至少,也等你的伤好了再走。」他没有放开她的手,只盼望她能回心转意。

正当她在思考时,被五灵锁贯穿的部位,又传来锥心的痛楚。五灵锁之伤,每六个时辰发作一次。疲惫的身心再也支撑不住,她只觉得头一阵晕眩,双膝一软,身子向前倒去。

神藏适时的接住她,让她倒在他的怀中,望著她因痛楚而冷汗直流的脸庞,轻声问道:「为甚麽你要拒绝我的帮助?你明明知道,离开魔城,只有死路一条。」那些人可能正在外面等著她去送死,她为何如此不爱惜自己?

「死了正好,这样,我就可以永远和宸君在一起,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她闭上双眼,流下泪来。她已经无力挣开他的怀抱,尽管她再怎麽坚强,面对如此沈重的打击,也渐渐趋於崩溃边缘。

「你以为死了就能与他在一起了吗?殷少宸已经魂飞魄散,就算你到了九泉之下,仍然不可能见到他,这点你心知肚明。云儿,你可知道,见到你这样,我很心痛吗?」他将她抱起,放在一张以火狐毛铺成的地毯上,这里就是他睡觉的床铺。

她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静静闭著眼,默默的流著泪。从此,她生存只为了一个目的,那就是复仇。只有这样,她才有活下去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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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新年快乐,请各位看倌记得支持《神女赋》,本文将於1/15号於vip文上架。

梦来何处更为云〈42〉

她在魔城一住就是半年,神藏为了替她疗复五灵锁造成的伤势,不惜牺牲自己一半的真元。

等她伤好了之後,她才知道原来神藏打从她出世起,一直都在寻找她的下落,之所以到现在才出现在她面前,是因为魔城五年前才刚开启,另一个原因,也是由於她待在云天的缘故。

云天乃清圣之所,即使是魔君,也非是轻易就能接近的。正当他好不容易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云天,却又误入瑶风阁的六剑之阵,幸好误打误撞见到了她。

那天她遭受翔彤长老逼杀,神藏本欲趁机带她离开,可惜她却又回头走进六剑之阵,他是一界之主,为了找寻她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搁置了太多重要的决策,所以他没有继续追踪她。

当他回到魔界之後,仍然可以凭著同族之人的互相感应,掌握她的行踪,当他知道她与殷少宸在一起之後,在为他们高兴之馀,却又为自己悲伤。

紫绛云回到云天受刑这件事,也是神藏告知殷少宸的,一方面是他自己不方便出面,一方面他认为紫绛云也一定希望,救自己之人会是殷少宸,而非是他神藏。

神藏这麽积极寻找她,只因为他们之间被一个宿世婚约所束缚,他如果想坐稳魔君这个位子,就必须迎娶她为妻。

缘分是一件很奇妙的事,当他见到她第一眼时,就已经对她有了好感,她留在魔城养伤的这段时间,更是无法自主的爱上她。

虽然他知道,在她心里,神藏对她只是救命恩人,而永远都不可能取代殷少宸成为情人。所以这件事,他一直都没向她开口,神藏虽然是魔,却也不屑趁人之危。紫绛云刚面临失去挚爱的锥心之痛,要是在此时要她与他成亲,那岂不是太强人所难了?

可是随著日子一天一天逼近,神藏不得已只能将此事告诉她了。有资格担任魔君的人,并不是只有他,如果他不能安定人心,那麽魔城很可能面临四分五裂的状况。为了魔城子民,他很明白自己的责任,也认为该是时候让她明白自身责任的时候了,属於另一个身份应尽的责任。

紫绛云的父亲乃是魔神的後裔,千百年来都是魔城的皇族,他们的先祖对魔君曾有救命之恩,魔君为了知恩图报,下令以後继任为魔君之人都必须与魔神後裔结亲。 若两家都为男子或是女子,就结为兄弟或是姊妹。 若是一男一女,则为夫妻,唯有魔神後裔与魔君继承人永世交好,才能获得魔城老一辈皇族的承认,这个政权才会有效。所以在神藏与她结为夫妻之前,他都只能是代理魔君的身份。

当她听完神藏的解释後,她的脸色一沈,不知这是不是上天跟她开的另一个玩笑,要她失去此生此世最爱之人,却又给她安排另一个无奈的婚约。

她曾记得殷少宸说过的一句话,若然这是天意的话,那他便要逆天。

她紫绛云不是没有逆天而行的胆量,只是神藏对她有救命之恩,更为了救她耗损一半真元,这份恩情她是一定得偿还的。

她也知道,她一旦答应了这门婚事,就注定成为魔城的一份子,再也与魔城脱离不了关系。在是人眼中,也成了名符其实的魔女。

柳湘灵逐她出云天时所说的那些话,一字一句都言犹在耳,她知道师尊是绝对不乐见她踱入魔道。

她不想辜负师恩,更不想有负神藏,於是她答应了这门婚事。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成亲的当晚,她坐在梳妆台前,望著铜镜中披散著头发的自己。

钗钿、胭脂、象牙梳,一样一样的摆放在妆台上,她觉得这些东西好像在嘲讽她。

她不是曾与殷少宸信誓旦旦,要白首齐眉吗?

怎麽现在又要穿上霞披,嫁给另一个男人。她以为她能守得住这个承诺,可惜她从来都不是一个自私的人。

她不能为了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承诺,而辜负另一个真心待她的男人,更无法置自己的族民於不顾。

虽然她曾视魔族为仇敌,不过经过这段日子的了解,她发现魔其实很单纯,他们的感情很直接,爱就是爱,恨就是恨,不太懂得拐弯抹角。

他们之所以伤害人族,多半时候是为了自保,魔的长相奇特怪异,人往往胆小害怕,所以就采取主动攻击,渐渐酿成双方互相仇视的局面。

她自小生长在云天,从来没机会真正的认识魔,既然她被柳湘灵逐出师门,又即将嫁与神藏,正好可以名正言顺的留在魔界。

可是扪心自问,这门婚事真的是如她所愿吗?

她和殷少宸成亲的时候,甚麽东西也没准备,只有一壶水酒与两颗心心相印的真心。

这次婚礼,她特别向神藏要求,要按照人族婚礼的习俗,准备新娘梳妆的用品。

魔城是没有这些规矩的,只有一个简单的仪式,让她正式成为魔君夫人,而他神藏也能藉由这桩婚事,成为真正的魔之君。

紫绛云拿起一支金钗,在夜明珠的亮光下仔细瞧著,这是一枚很贵重的紫玉凤凰金钗,钗上的凤凰是用紫玉雕成的,其他部分则以纯金打造。

她觉得自己就像这只凤凰,永远只能钉死在这只钗上,哪里都去不了?

凤凰有翼翅难开,将她钉在钗上的不是神藏,而是难以捉的天意。

一滴清泪落在钗上,又滑落地面,她知道即使成为神藏之妻,也不可能对他有半点真情,她与他之间只有道义,只有永远也无法偿还的亏欠。

婚礼仪式结束,神藏揭开覆在她面上的头巾那一刹那,她勉强挤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

这桩婚姻本只是条件交换,他们彼此藉由这桩婚事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罢了。

神藏要稳固自己的君位,她则是想弥补心里对他的亏欠。

她与神藏约定,她们只能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这是身为女娲传人的无奈,却也因此让她感到好受一点,至少在这方面她没有背叛任何人。

魔并不在乎有无子嗣,虽然血脉传承固然重要,但是除非现在魔君死亡,否则是不需要担心继承人的问题。

魔的寿命往往很长,可以是数百年,也可以是数千年。

神藏从来不曾逼她做她不想做的事,在族人面前也总是尽力维护她,维系在他们之间的是一种很微妙的情愫。

梦来何处更为云〈43〉

看到这里,月身子微微一震,她的意识从紫绛云的意识中被弹了出来,眨眨眼看著四周,她又回到现实中来。

月一回复自己的意识,心头是五味杂陈,她不知该同情眼前这个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女人,还是应该像其他人一样将她当成仇敌。

在这段漫长的意识之旅中,她经历了紫绛云的喜怒哀乐,她也终於明白为甚麽她会从救苦救难的神女,堕入魔城这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越了解紫绛云,就越想要同情她,同时也十分清楚这个女人有何能为,不管她站在哪一方,都拥有扭转乾坤、毁天灭地的本事。

一时之间,她迷惘了,她曾经怨恨皇甫昊元那样伤害她的母亲,可是此时此刻,却觉得她不管站在哪一方,都已掉落了这个心设计的局。

而这个局在她出生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她没有半点选择。她唯一能选择的,就是继续继承箭神这个名号,做她原本就应该做的事。

她清楚的记得,在她的师父过世之前所说的话,他说:永远不要相信魔,为了天下苍生,一定要对他们赶尽杀绝。

她虽然也曾想过,不论是人是魔都是一条命,可是她无法忘记师父是怎麽死的?

她的师父是被魔所伤,最後伤重不愈而亡,而她却只能看著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撒手人寰,甚麽事也做不了。

虽然眼前这个女人,算是她半个族人,身上某处流著相同的血统,但是只要她存在这世上的一天,就永远是一个威胁,就算她能为私情放她一马,也不能要求天下苍生与她一同冒这个险。

箭神之名,就是要斩妖除魔,毫不留情,既然她已继承这个名号,就必须要遵守历代箭神共同的使命。

月暗自下了决定,将右手伸进左袖中早已藏好的小刀,就在紫绛云意欲收回手掌时,她眼神一凛,迅速的将小刀,深深的刺进她的心口。鲜红色的血渐了月满脸。

紫绛云并没有惊讶的神色,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麽做,小刀虽然刺进心口,但是心脏周围有一股真气护住,即使血流如注,也没有伤及要害。

与其说是紫绛云不及防备她这一刀,倒不如说,她早已料到,月会有这种举动,可是她却没有闪躲,反而是受了这一刀。

其实她并不怪月,月此时矛盾的心情,她也曾经有过,幸好有殷少宸陪她渡过;可是月并不如她幸运,月必须自己一个人承受这一切。也许这就是女娲传人共同的悲哀吧!

「夫人。」青灵听到声响,连忙出来一观,见到紫绛云受伤,情急之下意欲出手针对月。

却见她扬手阻止,她体内真气窜动,紫色光圈在她脚下成形,淡紫色的光芒笼罩住她全身,此乃紫华护天阵,属於云天高层术法,在修练者受到外力攻击时,自行采取的保护措施。紫色的光芒将月手中的小刀震开,月也因此连退数步,她的神情是又错愕又迷惘。

「你……」她的眼神一直注视著紫绛云,一只手指著她,不断的往後退,彷佛见到一头恐怖的野兽似的。见到刺杀失败,她想使用殒星箭,可是用弓箭之人无法在这麽近的距离发动攻击,而且她的心绪也十分混乱。

「你知道为何我要告诉你我的故事吗?」紫绛云虽然心口上被刺了一刀,可是脸上表情十分平静,就想甚麽事都没发生一样:「我就是要挑起你心中的矛盾,你的师父上代箭神是被神藏所杀,你想要报仇也是人之常情。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你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我与你有血亲关系,让你心中产生极大的矛盾,你想要杀我,却又下不了手。虽然你出箭攻击皇甫昊元,但始终留了一手,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在苍日山上那一箭,你刻意保留实力吗?你跑来找我,只是想要给你自己一个名正言顺杀我的藉口罢了,我没说错吧,月。」

简单的说,紫绛云故意试探她。

梦来何处更为云〈44〉

「原来你早就知道我会杀你,这是你的布局,引我上钩?」月停下脚步,不再後退,她终於弄清楚这是怎麽回事,从一开始,她就像一个布偶那样被人玩弄。

「与其说是布局,不如说是试验,考验你的心究竟站在哪一边?如果你完全信任我,我也没必要对你出手,反之,为了魔城,我也只好对不起师姐了。」紫绛云一掌覆盖在自己前的伤口上,一道耀眼的金色圣光笼罩在伤口上,不消片刻,伤口不但停止流血,还长肌生,就像没受过伤一样。

这是女娲传人的能为,如果月早一点了解自己的身世,发掘自身潜能,也许她的师父就可以不用死。

「你真是一个恐怖的女人,师父说得没错,你本就是一个魔女。殷少宸不过是被皇甫昊元一人所杀,你就要整个仙霞派作陪葬,世上没有比你更加恶毒的人了!」月朝她大吼,前一刻还有点同情她,这一刻,对她只有恐惧与愤恨。

她觉得自己好傻,差一点就被她的话给动摇了,原来她由始至终,所作所为皆是为了魔城。

为了魔城,她连自己师姐的女儿都可以出卖,这世上还有甚麽是她做不出的?

「她是魔君夫人,不是魔女,难道还会是仙女吗?小妹妹,你这话说得有趣了。」神藏自她身後出现,吓得月连忙转身,脸色惨白。神藏身後还跟著伤势初愈的封溯,封溯手里握著邪刀,杀气腾腾的盯著她,箭神一直都是魔城头号大敌,他自然不敢松懈。

神藏才刚结束一连串的会议,所讨论的都是一些无聊的话题,那些长老们,不是左一句魔城的未来应当如何?就是右一句,魔君对於未来有何打算?说来说去,都把问题丢给他一个人,而且还是这种笼统又不切实际的问题。

好不容易终於结束这既漫长,又毫无意义的会议,担心一个人面对月会出甚麽岔子的紫绛云,便匆忙叫了封溯, 一同赶来察看状况。

「看来我们好像吓著她了,你说是不是,云儿?」神藏笑著绕过月,走到紫绛云身边,温柔执起她的手,朝她微微笑了一下。他总是一副天塌下来,总有人撑著的表情,见到此地凝结的气氛,却还能轻松自若的谈笑,也许这就是他能当上魔君最重要的原因吧!

说得好听一点,就是临危不乱,说得难听一点,就是神经大条。但是当他处碰到她的手时,却赫然发现她的手冷得像冰一样,他脸上的笑容也消失无踪了。

「对,你说的很对,我是这个世界最恶毒的女人,为了复仇,我连师姐的骨都可以利用。为了熄灭我心中的恨意,就要整个仙霞派作陪葬,翔彤长老说得没错,我紫绛云本就是一个魔,不管怎麽样,始终魔难改,你满意了吗?哈哈哈。」紫绛云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在说完这句话之後仰天大笑,笑声令人头皮发麻,从她的眼神可以看出,她对这世间的怨恨有多深。

神藏很久没见她的情绪如此失控过了,明白月在此地多留一刻,对她一点好处也没有,随即扬起右手,以指气封住月周身要,来不及闪躲的月马上昏了过去。

「封溯,将她带下,记住,要以上宾之礼相待。」神藏向封溯吩咐著,他曾经答应紫绛云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月。他对她,一向言出必行。

封溯答应了一声,便将月带离临梦幽静。

「哈哈哈。」紫绛云像是受了刺激一般,疯狂的大笑著,直到嘴角渗出鲜血,踉踉跄跄退了数步,才逐渐恢复平静。

「云儿,你怎麽了?你受伤了?」注意到不对劲的神藏,连忙伸手搀住她,见到地上的血渍与小刀,才明白她方才受了伤。

虽然她使用术法治愈伤口,可是心里的伤口却被月三言两语给揭破了,一时之间气血上涌,这才吐血。

神藏双眉微蹙,他没想到,他才走开一会儿,这里就发生这麽大的变化。月会刺杀她,虽非意料之外,但更令他震惊的是,月居然能够伤得了她。

就算是箭神,在这麽近的距离,也无法施展过人的箭术。何况她用的是小刀,以紫绛云的能为,绝对不可能闪躲不了,除非她是故意的。

越是与她相处得越久,就越觉得自己不了解她,为甚麽她要任凭别人伤害她自己,明明能轻易躲过的一刀,却又故意不躲,难道她就这麽不想活了麽?

自从失去了殷少宸之後,她整个人彷佛被掏空了一般,连生存的意志都失去了。

再也不是那个在无间,曾经对他刀剑相向的紫绛云,至少那时的她,还有杀他的动力,现在的她除了复仇以外,对所有的事都不再在意。

「你也是这麽认为的麽?我是一个恶毒的女人,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她眼中噙著泪,以忧伤与怨恨的眼神瞧著他。

她原以为可以不在乎别人怎麽看她?说她是魔女也好,妖女也罢,她通通都可以不在意,可是如今,她才知道她还是在意的,也许是她尚未完全成为一个魔,在内心深处,仍有一点良知。

「你不是,云儿,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有些事情你自己明白就好了,何必要理会别人怎麽说。」神藏轻轻搂著她,知道她此时此刻最需要的是安慰,失去殷少宸以来,她承受的打击实在太大。

失去挚爱的痛苦,遭受世人的唾骂,即使她平常不说,可是他知道她心中很不好过,每一日对她来说,都是痛苦与煎熬。

他对她的关心从来没有间断过,不论她是否在乎,他一直都默默关心著她。

听到他这一番话,她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放声的哭了出来,一直哭到声嘶力竭,倒在他怀中睡去为止。

梦来何处更为云云〈45〉

翌日清晨,紫绛云独自坐在临梦幽境的桃花树下,悠閒的弹著古琴。

晓风不散愁千点,宿雨还添泪一痕。一个个琴音,随著节拍敲打著她的心扉,走到今天这一步,真不知该喜该悲。心中越恨,她脸上的表情也越是冷静。

「怎麽这麽早就起来啦!昨晚没睡好吗?」神藏从她身後走来,双手搭在她的肩上,在她耳畔柔声的问著,轻松自在的神情,彷佛昨天甚麽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魔君睡在地上,绛云睡在床上,若说没睡好,魔君岂不是要气得跳脚,呵呵。不过我瞧你倒是睡得挺香的。」紫绛云停下弹琴的双手,回眸朝他淡淡一笑。 既然他喜欢装傻,那她这个做妻子的,也只好奉陪到底。

「会笑就好了,昨晚你一句话都没说,我还以为你在恼我囚禁月一事。」神藏半开玩笑的,在她身旁坐下。

「怎麽会呢,其实将她幽禁起来,也算是对她的一种保护,她的心太单纯,很容易被有心人士所利用。」紫绛云并不生气,月对她的无礼举动,在她心中,并未曾忘却当初答应淮湘要照顾她的承诺,只是月实在太单纯,不适合在红尘中打滚,将她留在魔城,也是保护她的一种方法。

「有心人?你是指皇甫昊元。」神藏微侧著脸,望著她平静的眼眸。

「他只是其中之一。」她淡淡的回答。

「对了,我还没问你呢!在魔城封闭一百年来,你都在人间做些甚麽?该不会沈不住气,跑去找仙霞派报仇了吧?」神藏戏谑的朝她眨眨眼,他一逮著机会就找话题损她,她实在是太严肃了,一张脸一点表情也没有,要不是她永远都看起来这麽年轻,一定很快就老了吧!

「呵呵,如果是这样的话,仙霞派那些蝼蚁还有机会串通月,意图杀魔龙,阻止魔城现世吗?」紫绛云也配合的笑了一下,不过这次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想起血海深仇,实在无法开心得起来。

「嗯,说的也是,不过以你如今的状况,想要凭一己之力灭了仙霞派,可是非常吃力的,就算能够成功,也必然是两败俱伤的局面。」神藏扬扬眉,他怎麽会不知她心中打得是甚麽算盘,她巴不得与仙霞同归於尽,省得继续活在痛苦的深渊里。

「所以,我希望魔君能答应我,让我修练魔界上古禁咒,传说中此咒不但威力无比,而且可以融合我自身的五灵之力,修练成魔灵珠。」这是她从封溯口中听来的。

「既然你心中已有主意,那我也不好说些甚麽,你该知道,如果你能顺利复仇,对魔城而言就少了一个敌人。一旦决定修练,你就必须封印自身圣气,这样一来,就再也无法回头了。」他知道紫绛云,从来都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虽然翔彤长老曾无情逼杀她与殷少宸,可是她仍未忘怀柳湘灵对她二十年的养育之恩。

他很清楚,只要封印了圣气,就不会再受圣魔二气的影响,一如当初柳湘灵封印了她体内魔气一般。但这样一来,她就成了真正的魔女,难道她心中一点挣扎也没有吗? 还是这一切,都已被仇恨给蒙蔽?

「回头?魔君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我当初选择嫁与魔君,就已经做出了选择,舍弃圣道,自堕魔道。难道魔君今时今日,还以为绛云眷恋著过去吗?」她自嘲的笑了笑,在世人眼中她早已是不折不扣的魔女,这一切早就已经无法回头了。

「云儿,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干涉你做任何决定,就像当初我被众位长老逼婚之时,也从未勉强过你。如果你当时拒绝,我也会亲自送你离开魔城。」他轻轻握著她的手,望进她一双明亮的眸子:「身为一城之主,一界之君,我必须得站在族人的立场来考量,也许无法像殷少宸那样,为了你不顾一切,但我仍然希望你幸福快乐。若是你为了复仇,做出一辈子都会痛苦的决定,那绝对非是我所乐见的。」

「神藏,你为甚麽要对我这麽好?为甚麽如此顾及我的感受,你……」她无法否认,他这番话的确深深打动她的心,她轻轻闭上双眸,深怕忍不住让泪水掉落下来。 为甚麽?他明明知道,她爱的人不是他,却仍然这麽关心她,难道就是只为了那虚假的夫妻之名麽?

「因为我爱你,爱应该是不需要理由的吧。」神藏突如其来的欺身上前,将她温柔的搂入怀中,轻轻的吻上她的眼皮,她几乎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让她的心不禁乱跳一阵。

她突然睁开眼,正欲偏过头去,双唇却被他突然的吻住,他拦腰将她抱起,让她坐在自己的身上,一只手则在她的腰际游走。他吻了片刻,便从唇畔一路吻到颈间,惹来她一阵娇声喘息。

他的双眸突然变得好温柔,而她的心却微微的发颤,也许是她太狠心了点,明知他对自己情深意重,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将他的一片真情置之不理。

神藏又从颈间一路吻回她的双唇,密密的亲吻,让她想起以前也曾与殷少宸如此亲热过,而如今搂她入怀的人竟是神藏。想到此处,她心头一惊,想要将他一掌推开,却又觉得这样实在太忘恩负义了。毕竟,他曾经为了救她,耗费了三百年的功力,如今就算将这身子给他,便又算得了甚麽?只是不知,为何一向君子他居然与她亲热起来,难道是这百年的分离让他按耐不住,还是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她。

她承受神藏温柔的抚与亲吻,她就这样躺在他的怀中,没有闪避,也没有迎合,任他的的手在她身上每一寸肌肤游走。她闭上双眼,任由他在她身上恣意妄为。

就当他将手深入她的裙下,抚她的大腿时,她猛然睁开眼,说道:「魔君若想要我,绛云随时可以给你,不过……魔君心中应当明白,这纯粹只是为了报恩。」她不是不知道他对她的心意,只是她觉得她有必要事先言明,以免被他会错意。

神藏一听这话,脸色突然一沈,立刻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也将唇移开她的唇畔,「对不起,我一时忘情,失态了。」他困窘的笑笑,又坐回了她的身旁,与她保持著距离。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魔君待绛云如此好,可是我却无法回报甚麽。」她从未觉得亏欠甚麽人,唯独对他一人例外。

「我明白,你不用说对不起,至於练功的事,我会替你安排。」他早就有心里准备接受这个答案了,随即又恢复往常的笑容:「你知道吗?我一直很羡慕少宸兄,他亡故这麽久,你对他的情仍如此之深。」

「也许这就是命吧,男儿爱後妇,女子重前夫,在绛云心里,宸君始终是我的夫君。」她微微点点头,没有再多说甚麽。

「你还没有跟我说,这一百年里,人间有哪些好玩的事?」神藏微微一笑将话题转移,他不想继续谈论这个令他心痛的话题,看著自己心爱的女人,依然想著别的男人,尽管他装作大方,心中仍免不了一点吃味。但是和一个死人吃味,实在是没有必要,他相信,终有一天她会愿意接受他的。

「还不是那样。」她耸耸肩,真不知道神藏为何总是对人间这麽感兴趣?

「哇,回答得真是云淡风清,难道这个人间,就没有甚麽能让你留恋的吗?」

「没有。」在说完这简短的两个字後,又继续弹起古琴,虚无缥缈的音乐伴随著虚幻的落花,交织成一幅似真似幻的梦。

柔和的曲调,回盪在无尽黑暗的魔城之中,感动著每一个魔城居民。

也许,这在个世间还有一个人,是她所留恋的,那就是她深爱的殷少宸。

对她来说,他一直都活在她心底某处,直到现在她彷佛依稀还能见到他,轻轻对她说:不论何时何地,我都会永远守护著你,永远。

想到这里,她不禁轻轻的笑了一下,原来她只能活在梦里,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第一部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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