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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时者》


第一章 无主包裹

十点的平海市车水马龙、霓虹闪烁,向阳大道终于从晚高峰中解脱出来,一些刚刚从酒店食肆喝完第一巡的人们,在酒精的催化下,亢奋的狠狠踩下油门,风驰电掣的赶赴下一场,找寻所谓的娱乐,汽车拖着红色的尾灯,在公路上呼啸而过,仿佛死神烧的火红的镰刀,疾驰着奔向阳寿将尽之人,生怕误了时辰。

一声轮胎紧急抱死发出的尖叫声响彻夜空,车上跳下一个满身酒气,一脸惊恐的男人跌跌撞撞走到车头,当他看到车头前血泊中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时,全身颤抖的瘫倒在地,从便道上围拥而来的人群纷纷拿出手机,拍照、报警顺便发朋友圈。

一对老夫妇低声议论道:“这不是住前面别墅区的那个老头吗?”

:“没错,好像是姓叶,对,是姓叶,他怎么跑到马路中间了呢?”

:“没看见啊,刚才他在前面走的好好的,难道是从绿化带上跳过来的?”

:“瞎说,绿化带那么高那么宽,别说这么大岁数了,就是年轻小伙子也难蹦过来,况且这眼瞅着就到过街天桥了,什么事至于急成这样?怪了,怪了。”

人群外围站着一个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衣,白色耳机垂在胸前,俨然一副夜跑的打扮,而低垂棒球帽檐虽已遮住了半张脸,却遮挡不住微微上扬的嘴角,他下意识的揉了揉仍在隐隐作痛的右手臂,转身朝便道另一侧的树林中大步走去,旋即消失在了漆黑的树林深处。

三天后

:“死人啦!”平海市长途汽车站的停车场前,人群中爆发出妇女高亢嘹亮的尖叫,原本缓慢流动的黑色人群此时好似蚁群发现了蜜糖,迅速涌了过去,短短几秒钟就层层叠的筑起了高墙,将本已人满为患的长途车站停车场堵塞的更加混乱不堪,水泄不通。

穿着“准时达”快递工装的庄易峰皱着眉头站在人群外,他十分厌恶人群聚集时散发出的那股被郑洋称为“人味儿”的味道,这是一种由汗液、体臭以及劣质化妆品混杂在一起的浓烈气息。

庄易峰的鼻子从父母发生意外的那天起就变得异常灵敏,他在网上查过,好像是和一个叫“创伤后应激反应”的名词有关,起初他还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得了某种怪病,时间一久,他发现自己除了鼻子灵敏些外,并无其它问题,而且幸运的是,除了讨厌人群聚集的味道外,对其它味道并不反感,他也没有兴趣去细究鼻子的问题,在他眼里自己的鼻子就像是十字路口的红绿灯,正常亮着就好,何必管它为什么会是红黄绿而不是紫白蓝。

庄易峰低头看了眼手里这个包裹的严严实实大小好似童鞋鞋盒的快件,拿出手机,按照十分钟前的通话记录打给收件人,电话里传来“嘟~嘟~”的等待音,一声两声,直到“sorry”响起。

再打,依旧如此,庄易峰不耐烦却又无可奈何望着面前的越发坚实厚重的人墙,以及空气中更加浓郁的“人味”,他只好将电动三轮向后推了推,此时一阵微风掠过人群,空气中一丝甜腥的味道钻进了庄易峰的鼻腔,“血”?!他立刻停止了动作,踩在三轮车上踮起脚朝人群里瞧,可除了黑压压的人头外什么都看不见,庄易峰只好坐回三轮车上继续打电话。

人群中不时传来老式山寨机发出的超大铃声,是前些年风靡大江南北的一首网络歌曲,歌声在庄易峰电话里“sorry”传来的同时也戛然而止。

这种同城限时达的快件尤为头疼,况且就在十分钟前,收件人还在电话另一头用一种火烧眉毛的态度不断催促庄易峰快、快、快,这会怎么突然不接电话了?按照公司规定,同城限时达快件如果在规定的时间内未能送达,要罚款一百元,如此一来今天白干不说,还得赔个几十块,再加上这是一个到付件,邮费也得自己承担,这样岂不是等于整整两天的工资打了水漂?万般无奈下,庄易峰只好满心期待的继续打电话。

那个超大铃声的流行歌曲再次响了起来,庄易峰疑惑的望着人群,此时车站派出所的工作人员匆匆赶来,当人群被驱赶出一条仅能侧身而行的空隙后,一名五十岁左右,一身民工打扮的老人满头是血的躺在了一辆中巴车的右后轮下,生死不明,老人身边扔着一只前些年流行的金色山寨按键手机,虽然从庄易峰的角度无法看见屏幕,但可以确定铃声就是由它发出的。

人群突然散开,仿佛打开了一瓶陈年的老酒,被禁锢多时的血腥味瞬间扑鼻而来,庄易峰闻着浓重的血腥味,默默的把电话挂掉,网络歌曲也配合的停止,他疑惑的盯着那只散发着诡异光芒的金色手机再次拨通,音乐声猛的从手机中蹿了出来,庄易峰“啊”的叫出了声,急忙挂断了电话。

此时中巴车司机跟120的医生也同时赶到,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黑胖男人,满脸的胡茬,头发蓬松,双眼通红,一副刚刚被人叫醒的模样。

医生蹲在地上,皱着眉头给老人检查了一番,抬起头对身边的警察说了句:“死了。”

中巴司机先是一愣,接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黑黢黢的一张脸瞬间变的黑中透红,红中泛白,他语无伦次的对着警察哭喊道:“谁他娘能想到停着的车还能撞死人啊,这车都停了小半天了,这咋他娘自己还动了?哎呀,今后谁还敢坐我的车啊,我的娘啊,坑死爹啦…”。

同样混乱的还有庄易峰,他勉强定了定神,从快递单上找到发件人的电话,目前也只能把快件原路退回了。

发件人的电话倒是很快被接了起来:“喂,你好”,庄易峰一愣,听筒里的声音很年轻,可发件人明明是个戴着白色围巾的老头。

:“喂,喂,哎,您好,我是准时达快递的,您还记得吧。”

:“快递?别打了,人已经死了。”对方一听是快递,瞬间切换成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

:“死了?啊,对,是死了。”庄易峰心想这老头知道的还真快。

:“嗯,你认识死者吗?”

庄易峰心说,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你发的件还能不知道寄给谁?可也不敢说什么,只是怯懦的回道:“那个,啊,对,对不起,我不认识,您也不清楚吗?而且,由于收件人发生意外无法收件,按照公司规定来回两次的快递费需要您那边支付一下。”

:“快递费?什么快递费?我这边是城南派出所,如果你有关于死者身份的任何信息,请及时与我们联系”接着电话里传来警笛的声音,电话也随之被挂断了。

:“城南?”庄易峰蒙了,这车站明明在城北,怎么跑到城南派出所了?他对照着快递单看着通话记录,一头雾水的嘀咕着:“号码没错啊?”

就在他发愣的时候,手机接到一条微信,郑洋发来了一张图片,图片上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躺在一片玻璃碎渣中,郑洋拍摄的时候应该站的很远,照片不是很清楚,但依稀能看到男人身旁散落着一条长长的白色围巾。

:“白围巾”?庄易峰心里咯噔一下,急忙打通了郑洋的电话:“你给我发的那张图片是哪的?”

郑洋被庄易峰劈头盖脸的一句话问懵了,反应了一秒才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腔调说:“就咱们城南这个片区,世贸大厦,一老头被大厦落下的一块大玻璃拍死了,嚯,那叫一惨烈,这老头也够倒霉的,每天少说也有成千上万人从这过怎么偏偏就砸着他了,哎,你知道那玻璃多大吗?哗啦一下就…”

:“那老头长什么样?”庄易峰脑袋里嗡嗡直响,他少有的打断了郑洋。

:“我哪知道长啥样?我又不能把人翻过来看,嗯…有个长长的白围巾,还有个墨镜,你说这大阴天的戴什么墨镜?是不是瞎…”

:“你,你,你确定他死了?”庄易峰的心一下沉入了谷底,看来快递费是赔定了。

:“死了,那还能不死,120来了就看了一眼,当场宣布死亡,真是人在街上走,祸从天上来…”

庄易峰没定郑洋说完就挂上了电话,心事重重的骑着电三轮慢慢朝公司驶去,按照规定,这种无主的快件都会交到公司,再由公司统一处理,但像今天这种“无主”如此彻底的还是头一次遇见,早知这样,路上就该骑快点,那样的话,起码在收件人死之前,就能将快件送出去,也就能收到快递费了,说不准阴差阳错,收件人就不会站在那个位置,人也就不会死。

庄易峰对死亡有着极大的畏惧,他清楚记得父母下葬那天的凄凉和悲怆,尽管那时他已经十五岁了,却依然在出殡当天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穿着一身白色孝服的他像个受了惊吓的小白猫,瞪大了惊恐的双眼,看着周遭的一切,而现在,两个“客户”相差不到两小时竟然同时发生了意外,这让他有了一种难以言说的,超越了恐惧的不祥之感。

平常四十分钟的路程,足足骑了一个多小时,就在即将到达公司时,郑洋突然打来电话:“你那还有几个件?”

庄易峰沮丧的看了看脚边的包裹,有气无力的回道:“一个”。

:“限时达吗?”

:“不算是。”

:“那别回公司,咱直接回家吧,大冷天的,晚上我请客,吃火锅,你来接我一下,我在天街大厦这边。”

:“接你?你三轮呢?没电了?”庄易峰觉察出郑洋有些异样。

:“额,你先过来吧,过来再说”郑洋在刻意掩饰什么。

:“行。”庄易峰对于郑洋的要求,一向尽力满足,这不仅是因为两个人一起长大,一起进城,一起吃,一起住,还因为自从父母走后,郑洋的爸爸始终将庄易峰当成自己的儿子一样看待,十五岁后的每一个大年夜,他都是在郑家过的,就连入职快递公司时的电三轮押金都是郑洋的爸爸出的,庄易峰从心底里觉得自己有照顾郑洋的义务和责任,这也是回报郑家唯一的方法。

十平米的城中村天台小屋是庄易峰和郑洋的“家”,两张单人床之间摆着一张折叠小桌,两人坐在马扎上,一边吞着口水一边焦急的瞪着小桌上沸腾的火锅,翻滚的开水将混合着花椒和牛油的底料香气彻底激发出来,连同水气一并充满了整间屋子,在隔绝了室外凛冽北风的同时,让人享受着一番嗅觉的盛宴。

郑洋举着筷子,待锅里的肉片三起三伏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夹了起来,吹了几下便囫囵塞进嘴里,一边吸凉气一边咀嚼,最后又灌进一大口啤酒,仰着头眯着眼,一副陶醉的样子。

肉片刚落肚,郑洋就急忙盯着锅里寻找新目标,头也不抬的说:“哎,今天那老头死的真冤,不过摊上这事,世贸大厦估计也得赔不少,反正他们有钱,要换成我,别死,哪怕来个重伤,你看我不好好敲他们一笔,至少几百万。”

庄易峰呷了一口啤酒,低着头问:“你把三轮退了?”

:“嗨,这不丹丹上大学了吗?上次回家,人家想买个ipad,说什么全宿舍就她没有,我当场就许诺送她一个,今天又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买,我一琢磨干脆把三轮给退了,两千的押金呢,正好我也打算换个活干,快递实在没意思。”郑洋说的举重若轻,手却不由自主的摸向了酒瓶。

庄易峰低着头没说话,丹丹不光是郑洋的妹妹,他也将丹丹看成是自己的妹妹,他想起丹丹小时候竖着朝天冲的小辫,天天跟在他们哥俩屁股后面乱转的可爱模样,他恨自己没钱,恨那些不知有何用的电子设备凭什么那么贵,更恨自己连郑洋这种说走就走的底气都没有,况且郑洋的突然辞职就意味着下个月的房租成了眼前最大的问题,这一点郑洋可以不想,他不能不想。

屋里除了火锅沸腾发出的“咕噜”声外一片沉静,两个人盯着锅里不断沉浮的白菜叶各自发呆。

郑洋抬起头,看了眼庄易峰,发现了他身后柜子上的快件,没话找话的问:“这是什么?”

庄易峰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老实的回了句:“不知道”。

郑洋好奇的站起身,拿起盒子,摇了摇又掂了掂自言自语的说:“嚯,还挺沉,我以为是童鞋呢。”

:“是个无主的件”庄易峰小声说。

:“无主的?这不是到付吗?”郑洋指着快递单上黑色记号笔写的“到付”二字问。

:“人都死了。”庄易峰的声音更小了。

:“死了?!”

:“嗯,那个被玻璃砸死的老头就是发件人,这个是收件人。”说着,庄易峰将手机上的本地新闻打开,递给了郑洋。

:“有点意思啊,两人同时出意外,而且都死了,你应该当场去买注彩票,哎,不对,你揽件的时候没验收?”

:“客户不让看,为了这个,人家还答应送到后多给一百块”庄易峰知道这是违规操作,可他不认为一个连路都走不利索的老头能发出什么违禁品。

:“嚯,我们“木桩哥“的脑袋终于开窍了,对嘛,一切向钱看,这你打算怎么处理?”

:“按规定处理明天送公司呗。”庄易峰一想起车站广场前那充满血腥味的死尸以及倒在玻璃碎片中的老头,心里就疙疙瘩瘩的不舒服。

:“那你不得先打开看看,万一是违禁品就麻烦大了,开除不说,没准还得弄到派出所聊一聊,你忘了之前大刘那事了?”

这话说的庄易峰一机灵:对啊,快件送出去还好,可交公司一定会拆开,如果万一真是违禁品就麻烦大了。

他“噌”的一声从马扎上蹦起来,找出剪刀,小心翼翼的将快递拆开,果然,真是个儿童鞋盒,但依照重量来看,盒子里肯定不会是双童鞋。

两个人围在鞋盒旁,好似拆弹专家般小心翼翼的将盖子慢慢打开,露出了一层白色珍珠棉,两个人好奇的对视了一眼,郑洋问道:“那老头发件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

庄易峰挠了挠头回想了一番说:“没有,他只说轻拿轻放,里面的东西怕碎,所以我没把它放车厢里。”

:“嚯,难不成是古董?”郑洋的眼睛里射出两道金光,小心翼翼将盒子抱在怀里,轻轻揭去珍珠棉,庄易峰还没看清里面到底是什么,只听郑洋惊呼了一声:“我去!”。

第二章 失踪

郑洋打开盒子的同时,庄易峰闻到一股淡淡的来自于木头的香味,郑洋则好像端着满满一碗水似得,轻轻将盒子放下,两个人同时吸了口气,猫着腰皱着眉头望着面前的东西出神。

眼前是一只黑色的木头匣子,大约五十公分长,三十公分高,三十公分宽,匣子盖上阳刻着一条似龙非龙、似蛇非蛇的东西,与其说是某种动物,倒是更像一种类似于标志的图腾,庄易峰在看见匣子的一瞬间,心头莫名的掠过一丝恐慌,这让他不由的向后退了半步。

郑洋伸手去抠匣子盖,扣了半天,盖子纹丝不动,郁闷的站起身子说:“死的?”

庄易峰上前眯起眼睛,细细打量了一番,轻轻伸手按住了顶部的龙头,“咔吧”一声,吓的他一松手,随即又是“咔吧”一声,郑洋在一旁瞪大眼睛问:“你给按坏了?!”

庄易峰没答话,只是再次将双手放在盖子上,往上提盖的同时,用大拇指按动龙头,“咔吧”声响起的瞬间,双手发力,盖子打开了,从匣子里涌出了一股淡淡的海腥味,庄易峰把盖子翻过来,看到在盖子的两边各有一个长满绿锈的小铜片,应该就是机关所在。

郑洋只管瞪大了眼睛往里看,只见匣子里铺着厚厚的一层黄缎,他小心的将黄缎一层层打开,一只形似于盖上龙纹的扁平镂雕白玉坠子显出了真身。

郑洋将坠子慢慢拎出来,两颗脑袋挤在一起,迎着昏暗的节能灯光仔细观瞧。

庄易峰问道:“哎,你说这是啥玩意?长的跟个钥匙似得,雕的这是啥?蛇?”

郑洋:“不对,好像是龙,应该是龙,我记得前几天有个网剧,里面就有这个造型的,好像是什么上古遗物,先秦还是后汉来着?忘了”

庄易峰:“这是玉吗?”

郑洋:“应该是吧,不过就算是也不是什么好玉,你瞅这土黄土黄的,一点都不透亮,里面这红的是啥?一片一片的,你看这还少了个爪子,应该不值钱,你忘了那年咱们镇上开玉石展,人家那玉多透亮,鹌鹑蛋这么大一块,卖三四百还不还价,这个最多值个十块八块,我看不如那匣子值钱。”

说完,两个人转身继续看匣子,郑洋把匣子盖拿起来,放在鼻子下使劲闻了一口,庄易峰诧异的问道:“你干啥?”

郑洋:“你不知道,现在这木头可值钱了,什么紫檀,花梨,一串珠子都好几千,甚至都上万,你说这盒子要是好木头的,少说也得值个大几千吧,对,你鼻子灵,你闻闻。”

庄易峰被郑洋说的心里也是一动,如果真能值那么多钱,郑洋的工作和丹丹的ipad就全解决了,他急忙把手里的坠子揣进兜里接过盖子,从头到尾仔细的闻了一遍,郑洋急忙问道:“你闻出啥了?”

庄易峰疑惑的说:“好像是有股香味。”

郑洋见他说的犹犹豫豫,一把将盖子抢过来,将鼻孔死死贴在上面,使劲吸了一口,一副沉醉的神情说道:“有,绝对有股香味,你这鼻子退化了。”

庄易峰又从郑洋手里拿过盖子,疑惑的闻了闻,笑着说:“哎,让你这么一说好像香味又大了些。”

郑洋朝庄易峰的后背狠狠拍了一巴掌,高兴的叫到:“行啊,你这真是捡了宝了,明儿我就拿到南市古玩街卖了。”

:“卖卖,留着又不能当饭吃,嘿嘿,可是…”庄易峰一想到这是客户的快件,私自拆除快件是要被开除的,登时一盆冰水淋头,浇的透心凉。

:“可是啥呀可是,你以为公司会怎么处理那些无主件,无非就是放上十天半个月,然后大家拆开看看里面是什么,能用的就被那三个老油条拿走,没用的直接扔垃圾箱,你这件属于无主之中的无主,放心吧”郑洋一眼就看透了庄易峰的心思,抱着盖子宽慰他。

:“真的?”庄易峰还是放心不下,毕竟郑洋已经失业了,他再丢了饭碗,两个人就真得去喝西北风了。

:“发件人和收件人都死了,这要还不算无主那你说什么算无主?中彩票都没你这运气,明天我就把这玩意拿到古玩街去询询价,说不定下个月的房租就有着落了。”

庄易峰觉得郑洋说的也有道理,只好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他把玉坠拿出来问:“那这个呢?”

:“这缺胳膊少腿的破玩意就别拿出去现眼了,你留着吧,算你今天没白跑一趟。”郑洋说完,找出卫生纸,哼着小曲仔仔细细、里里外外的擦起了盖子,当他擦掉盖子背面的黑泥时突然惊呼一声:“哎,这盖子后面有字,快来看,写的什么玩意这是”。

盒盖上方迅速出现了两张挤到变形的人脸。

庄易峰说:“这是字吗?怎么跟鬼画符似得,还刻在盖子后面,这匣子不会是电影里演的那种装鬼的吧?”

郑洋:“拉到吧,人家装鬼用的是坛子,你等等,我拿手机拍下来,用软件搜搜。”

郑洋“咔嚓”了几张之后,两个人重新坐回到火锅旁,庄易峰静静等着郑洋的搜索结果,不一会郑洋拿着手机走回到盖子旁,盖子手机,手机盖子的来回对照了好几遍才怏怏的说:“居然是首诗?”

:“诗?李白?杜甫?”庄易峰对古诗的概念仅限于床前明月光和两个黄鹂鸣翠柳。

郑洋没说话,而是从桌上抄起一张废旧的快递单,拿起笔,在快递单的背面对照着手机,一笔一划的将字抄了上去,回手递给了庄易峰。

:“三奇对六仪,辰卯难分明,甲子现时日,烛龙为天星,这啥意思?”

郑洋如释重负的坐下猛灌了口啤酒说:“我哪知道,怪不得咱不认识,那上面的字是繁体,而且是用大篆写,据说是秦始皇以前用过的。”

:“哦,这么说这匣子应该很值钱了?不过这么值钱的匣子放这么块破玉,这人是不是不识货?”。庄易峰总觉这匣子有些别扭,可又一时想不出来。

:“嗨,你小时候没学过个成语叫买椟还珠吗?跟中秋节的月饼一个道理,盒子比月饼贵,这叫营销。”

庄易峰听完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两个人因这一件喜事一扫之前的阴霾,举着酒瓶,聊起了永远聊不完的想当年,嬉笑声从这破旧的天台小屋蹿出,在犹如黑洞般的城中村上空肆意飘扬,然而屋内的二人并没有意识到,在贪心的驱使下,他们打开了一只穿越千载,尘封百年的潘多拉魔盒,从匣子被打开的那一刻起,两人的生命时钟也开始了倒计时。

第二天清晨,郑洋比以往任何时候起的都早,仔细梳洗过后,将木匣用珍珠棉包好装到背包中,信心满满的朝床上睡眼惺忪的庄易峰做了个必胜的手势,大步出门,直奔南市古玩街。

庄易峰前脚刚到快递点部,郑洋就打来电话,听筒那边的郑洋连声调都变了,即便他努力克制了情绪和声音,但依然能听出抑制不住的激动:“十万!有人当场出十万!”

:“啥?!十万!你忍住,冷静,冷静!”庄易峰嘴里说着冷静,可声调比郑洋还高。

:“我不急着卖,一上来就十万后面肯定有高价,哎,你说今晚上咱这庆功宴是皇宫海鲜阁吃龙虾还是会仙楼吃彷膳?哎呀,这几天啊食欲不好,还上火,不能吃太油腻,要不将就将就吃龙虾?你说呢?哈哈哈哈”

:“嘿嘿,我想吃汉堡。”

:“这点出息,别说吃汉堡了,这玩意要是卖了,咱哥俩开个汉堡店都行。”

:“哎,真的不会出事吧?”

:“放心,放心,再说了,咱十万块到手,一个破快递,老子辞职还来不及呢,开除就开除,怕什么。”郑洋得意忘形的喊道。

庄易峰嘿嘿傻笑着挂了电话,抬头看了看天,难得的冬日艳阳,晴空万里。

突然在他背后有人喊道:“小庄,这个快件你帮我送一下。”

庄易峰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公司三大老油条之一的张海龙,他转过身从张海龙手里接过快递,看了眼上面的地址,小声的说:“这,这不是我片区的。”

:“我知道,我中午啊有点事,这是个急件,你帮我跑一趟”没等庄易峰答话,张海龙转身就走,庄易峰无奈的将快件放到了自己的电三轮上,心说:要真是卖了十万,早晚离开这个破地方。

整整一下午,郑洋的电话始终处于关机状态,庄易峰猜想应该是没电了,回点部交完件便火速冲回了家,好似望夫石般矗立在天台上,盯着下面的街道,期盼着郑洋的身影及时出现。

冬天天短,从夕阳到天黑只在眨眼间,街上店铺的招牌陆续亮了起来,小饭馆中传出铁锅与炒勺的激烈碰撞声,仿佛开场锣般宣告晚饭时间正式来临,寄居在城中村里的年轻人追随锣声走上街头,依照本能钻进路边的饭馆,在那里,有人庆祝劳苦的一天终于结束,也有人饱餐战饭后准备开工。

人群从稀疏变稠密,又从稠密变回稀疏,往复了几个回合,终于尘埃落定难觅人影,郑洋却始终没有出现。

庄易峰闻着饭香想着汉堡肚子咕咕直叫,他一遍遍幻想着郑洋拎着他最爱的麦当劳瞬间出现在街口的画面,两个巨无霸?不,十个,十个巨无霸,哇,那将是何等的奢华和豪迈。

随着夜深,北风骤起,天寒地冻,街上的流浪狗都四处逃窜着找地方避寒,庄易峰也被冻回了屋子,躺在床上,无聊的打开手机搜索玉坠的样式,同时拿出龙形玉坠对比,跟网上那些油润光滑,动辄成百上千的“极品”比,手里的这个怎么看怎么不值钱。

他走进敝塞的卫生间,照着镜子将玉坠挂在了脖子上,不知是不是没吃晚饭的缘故,坠子落在胸前的一瞬间,他突然感觉天旋地转,脑袋瞬时一懵,眼前发黑,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仰,他急忙扶住面盆。

与此同时,右手的小臂位置突然传来一股钻心的刺疼,他下意识的按住,迎着卫生间的灯光一看,只见小臂内侧突然红了一片,庄易峰思忖着:“这是啥情况?起猛了?饿的?胳膊是咋啦?”

眩晕的感觉一晃而过,随之带走的还有手臂的疼痛,他甩了甩头,确认没什么大碍,又躺回床上,不多时,便陷入了沉沉的昏睡之中。

熟睡中的庄易峰梦见了一个脸盆大小的汉堡,正要上前咬,却听耳边传来一声高亢的尖叫,他急忙左右寻找,却找不到叫声的源头,慢慢的,这尖叫声将他从梦境拉回到了现实,他睡眼惺忪的抬起头,用手掌揉了揉耳朵,耳鸣声稍稍有所缓解。

侧头看向郑洋的床铺,依旧空空荡荡,手机显示已经是十一点钟,口干舌燥的庄易峰趿拉着拖鞋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此时手臂发红的位置又传来针刺般的一阵疼痛,不过这次只疼了一下便消失了,而同时他突然发现有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竟然悬浮在了水杯上方。

庄易峰好奇的低下头,瞪大眼睛,盯着水珠里那个畸形的自己,伸出一根手指,朝着水滴轻轻的,慢慢的,小心翼翼的碰了过去,当指尖与水滴接触的那一刻,水滴突然“啪”的一下,破碎成无数细小的水珠,可马上又如电影定格般,无数的小水珠停留在了半空中。

庄易峰瞪着这些细小的水珠,脑子里一片空白,正当他再次想伸出手去触碰那些更小的水珠时,仿佛突然有人按下了播放键,水滴一瞬间全部落进了水杯里。

庄易峰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的整个人都蹦了起来,不受控制的向后倒退着,后背重重的撞在床边,他控制不住哆嗦的身体,好似抽去了骨头般,顺势瘫软的滑落在床上,瞪着惊恐的双眼,抖若筛糠的死死盯着那白色的大茶杯。

水滴映照着节能灯的白色光斑,沿着杯壁慢慢滑落下来,随即消失在肮脏不堪的桌面上,只穿着秋衣裤的庄易峰颤抖着蜷缩在床角,紧紧抱着双腿,死死盯着每一滴水珠的消亡直至水珠流尽,而每滴水珠落下的同时,他也随着为之更加剧烈的一抖,仿佛是两个结构相同的时钟在相互校对,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在庄易峰的心里来回荡漾,飘散不去。

第三章 莫名的意外

庄易峰就这样哆嗦着坐到外面传来稀疏的人声,他匆匆穿上衣服,逃也似的跑了出去,边跑边打给郑洋,可对方依旧处于关机状态,这让本就慌乱的庄易峰更加不知所措。

站在“肯麦香”的档口外,就着清晨的寒风,庄易峰一口气连吃了三个汉堡才勉强定住神,他找了之前郑洋常去的网吧,打给了和郑洋关系不错的同事,皆是一无所获,他拿着手机无助的站在街上,看着天台小屋,却没有回去的勇气,只好转身又回到了“肯麦香”。

就这样在“肯麦香”门口站了半个多小时,随着天逐渐放亮,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多,“肯麦香”老板看他的眼神也越来越奇怪,时间刚过七点半,离上班还早,何况自己牙没刷脸没洗,万般无奈之下,庄易峰只好慢慢往家走。

就在离家还有不到一百米的距离时,突然从一旁的小巷中冲出一个人,还没等庄易峰做出反应就被这人一把拽进了小巷中,一双粗糙的,满是烟油味的大手迅速捂住了他的嘴,庄易峰心里一惊:我去,抢劫?!

庄易峰刚要挣扎,身后的人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别动,我是来救你的,你看”。

说着这人松开了手并示意庄易峰往他住的天台上看,庄易峰先是趁机打量了一下这个男人,看脸上的沟沟壑壑,应该在五十岁上下,蓬松脏乱的头发,眼睛通红,穿着一件十年前流行过的假毛领棕色条绒大棉服,毛领上的毛已经磨所剩无几,身上散发着浓重的烟酒混合味,配合着两撇狗油胡,怎么看都像是翻腾垃圾箱的主。

庄易峰暗自在心里衡量了一下动起手来自己的胜率,而眼睛还是不由自主的往天台上看了一眼,只此一眼,庄易峰当场愣住了。

此时房间里灯光明亮,庄易峰回想了一下,确定自己走的时候是关了灯的,难道是郑洋回来了?庄易峰想着急忙往外跑,可刚一迈步,一双大手抓住了他的胳膊,狗油胡低声喝道:“你他妈不想活了?!你再好好看看!”

两个人僵持的功夫,只见一个穿着黑风衣的男人从庄易峰的屋子里走出来,站到天台上,居高临下朝四周的街上打量,狗油胡拉着庄易峰急忙闪身躲到墙角后,庄易峰一把推开狗油胡:“我去!进贼了!”一边说一边拿出电话。

狗油胡一把将电话抢了过去说:“你他娘想干啥,这不是贼,哎呀,我这,你等会,等会再打。”

庄易峰根本不理狗油胡的话,伸手去抢电话,狗油胡就是不给,两个人撕扯起来,狗油胡一只手挡在庄易峰胸前,不经意的一拉,把庄易峰的快递大衣和里面的衬衣一并扯开,露出了玉符。

狗油胡脸色随之一变,先是一愣,紧接着拉起庄易峰右手的袖子,当他看见手臂上那片红色的印记时失口喊道:“你他娘倒是的什么都敢带”,随之急忙拉着他朝村外跑,边跑边说:“你是不是找你那朋友?我知道他在那,跟我走,快!”

庄易峰一听朋友,立刻想到郑洋,随即也放弃了挣扎,但双眼始终没离开过狗油胡手里攥着的电话。

两人跑到街上,钻进了一辆还未换班的出租车,狗油胡上车后报了个地址,刚刚睡醒的夜班司机一听地名,马上瞪大眼睛,透过后视镜十分诧异的打量了一下他们俩,然后一万个不情愿的重重叹了口气,无奈的发动车子缓缓开动,而即便是做了一年多快递,自诩跑遍全城无死角的庄易峰,也竟然从没听过狗油胡报出的地名。

车子刚上环城高速,庄易峰的电话响了起来,狗油胡这才发现电话一直在自己手里攥着,他将电话递给了庄易峰,庄易峰接过来看了眼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狗油胡朝电话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接起来,庄易峰盯着狗油胡,疑惑的按下了通话键。

:“喂,您好,哪位?”

:“请问是庄易峰吗?”

:“我是。”

:“我这里是平海市交警大队事故科,请问你认识一个叫郑洋的吗?”

:“啊,认识,认识,怎么了?”庄易峰一听是警察就有些莫名的紧张,更加不明白郑洋怎么会和交警扯上关系。

:“昨天晚上十一点左右,在省道移山县境内发生了一起严重的交通事故,我们怀疑他是车上的乘客之一,你能联系上他的家人,让他们来认下人吗?”

交通事故?乘客?庄易峰此时已经顾不上这些莫名其妙的名词,他急忙应承道:“我可以认人,他怎么了?”

:“是这样的,昨天晚上十一点左右,一辆开往移山县的非法运营车辆发生了严重的交通事故,我们在其中一名遇难者身上找到了一张名叫郑洋的身份证,由于现场发现多具尸体,并且焚烧严重,导致身份难以辨认,所以请你尽快通知郑洋的家属到市交警大队事故科做进一步身份确认……”

“焚烧?车祸?郑洋?”庄易峰的脑袋“嗡”的一声,本想回嘴说不可能,然而郑洋整整一天处于关机状态又让他无力反驳,电话从手中滑落,落在了座位上,庄易峰愣了数秒,突然拍着前方司机的座椅喊道:“去交警队!快!”

由于庄易峰并非直系亲属,警方拒绝了他查看郑洋尸体的请求,一名姓张的警官将一张装在透明袋子里的东西放在桌上,里面装着一张烧的只剩一半的身份证。

身份证上依稀能看见青山县和身份证号的末尾几位,警方就是通过这一点信息,锁定了郑洋的身份并调出了他的通话记录。

:“由于你的号码是通讯录中出现最为频繁的一个,所以就首先联系了你,不过刚刚我们已经找到了他妹妹的手机号,并通知了他的家人,感谢你对我们工作的配合。”张警官婉转的告诉庄易峰这里已经没他的事了。

:“他,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张警官从档案中拿出一叠照片,抽出几张放在了庄易峰面前说:“昨天晚上十一点左右,一辆开往移山县的超载黑中巴突然冲出县道,坠落悬崖,由于油箱受损漏油,因电线短路发生爆炸,车上加司机共十人当场死亡,目前我们初步怀疑,车祸是因司机疲劳驾驶所致,具体情况还在进一步调查中。”

庄易峰看着照片上烧成废铁的面包车,散落在各处被标上了记号的行李,一坨坨黑色的,融入黄土中,不知是轮胎还是皮肤的东西。

庄易峰的眼前觉的一黑,他扶着桌子怅然若失的站起身,手机在口袋里不停的震动,他猜想应该是郑洋的父亲或丹丹打来的,可他不想接,他不知该如何解释,他自己也想不通郑洋大半夜怎么会跑去一个听都没听说过的小县城。

庄易峰步履沉重的挪出了事故科,一直守在门口的狗油胡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的跟在他后面,两个人亦步亦趋的走出了交警队。

当一杯浓烈的白酒下肚,胃里泛出一股火热的灼烧,庄易峰才醒过神来,猛然发现自己坐在一间刚刚开门的酒馆里,酒馆里摆着七八张糊满了油泥的钢木方桌,每个方桌配四把残破的圆凳,可能还不到饭点的缘故,整间店里只有他们俩人。

面前摆着油炸花生米和一碟凉拌牛肉,旁边放着一瓶五十多度的二锅头,此时狗油胡叼着烟,正举着筷子跟一粒花生米较劲,透过身边的窗户,外面是一片老旧的小区,看楼龄少说也得有二十年以上,不知是不是因为地方太过偏僻的缘故,整条街上只有饭馆对面的便道上有两个老头在下棋,其中一个戴着圆茶镜,瘦的皮包骨的老头正趾高气扬的看着一脸愁容的对手,尽显得意之色。

:“你究竟是谁?到底想干嘛?”庄易峰想到狗油胡曾告诉自己要带他去找郑洋,被人愚弄的怒火猛然蹿起来,手里的酒杯重重的砸在了桌上。

狗油胡歪着头看了庄易峰一眼,把好不容易夹起的花生扔进嘴里,拿出自己的手机,从里面找出一张图片,放到庄易峰面前问:“这东西你们是从哪得来的?”

庄易峰看了一眼屏幕上的那只黑色小木匣,心里“腾”的一惊,握着酒杯的手不由的一抖,低头沉默不语,心里暗说“果然还是找来了”。

狗油胡收起手机,探着身子说:“这东西叫烛龙匣,里面的,啊不,是你脖子上的那个叫烛龙符,这两样东西是我们当年从南海鬼王域捞上来的,你那个叫郑什么的朋友就是因它而死,下一个就是你。”

这话把庄易峰吓了一跳,急忙问道:“你是说郑洋是因为这匣子死的?是谋杀?”

话音刚落,庄易峰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拿起电话,狗油胡一把抓住他问:“你要干嘛?”

:“报警啊!”庄易峰边说边挣扎。

:“报警也得有证据啊,你说谋杀就谋杀啊?”

庄易峰涨红着脸叫到:“不是你刚说谋杀的吗?只要是谋杀,警察一定会查出来的!”

坐在门口前台的饭馆老板正在打瞌睡,听见“谋杀”二字,马上探出身子,朝两人投来异样的目光,狗油胡听见身后的动静,头也不回的忙大声说道:“电影的结尾不是那样的,你小子一看电影就睡觉,完事还抬杠。”一边说一边玩命的朝庄易峰使眼色。

庄易峰抱着手机,伏在桌子上,冷冷的看着狗油胡,狗油胡回头看了看继续打盹的饭馆老板,压低了声音说:“你报警我不拦你,但是确实得讲证据,我现在所说的一切都是推理,其实也不是推理,哎呀,这玩意这么跟你说呢?这样,你先听我说,我说完了,你再决定报不报警,行不?”

庄易峰恼怒的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什么?“发叔突然变了脸色,紧紧盯着庄易峰的双眼低声说“就凭你现在还活着!”

第四章 时间停止

狗油胡从怀里拿出一张发黄的老照片递给了庄易峰,照片上一共有六个人,从照片发黄的程度看年头不短了,六个人站在一条船上,前排三人,正中间那个光膀子的男人应该就是狗油胡,后面左边并排站在一起的两人庄易峰看着很眼熟,却因为静不下心,始终想不起来。

狗油胡指着照片说:“这个,站中间这个,是我,啊对了,我叫常有发,当年兄弟们都叫我发哥,说我像《上海滩》里的许文强,嘿嘿”

庄易峰抬头看了眼狗油胡期盼的眼神,怯懦的叫了一声:“发,发叔,你刚说上海的谁?”

狗油胡满脸尴尬的愣了一秒:“额”了一声说:“这咋还成叔了?算了,按你这岁数,叔就叔吧,这是我们当年前往南海鬼王域时拍的照片,这是我,这是亮子,我兄弟,这个是船老大,后面的都是叶家的人,这个,最边上这个是叶家大哥叫叶德,你看这是叶信,叶礼哥俩,他俩是叶德的亲兄弟。”

:“叶信?”庄易峰在心里翻腾了几遍这个名字,突然灵光一现,惊叫道:“我知道他俩是谁了,那个盒子,寄快递的就是他俩,不是,是发件人和收件人是他俩,哎呀,也不是,就是死的那两个。”

发叔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庄易峰,点点头表示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并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老式的牛皮纸封皮的笔记本,封面上印有“工作日记”四个红色大字,翻开之后,里面贴有报纸上剪下的新闻,也写有一些密密麻麻好似评论感想的东西,最后发叔指着一页剪贴报问庄易峰:“你说的是这个事?”

庄易峰一看,前后两页各粘着一篇报道,其中一个写的是“长途车站离奇车祸致人死亡”另一页是“世贸大厦玻璃坠落砸死路人”,庄易峰点点头,发叔自言自语的说了声:“这就对了。”

发叔想了想,突然又往前翻了几页,指着另一页剪贴报递给了庄易峰,标题赫然印着“男子深夜酒驾撞死路人,我市严查酒驾违法行为”,日期是四五天前,内容是一个老头晚上在家附近遛弯的时候被一名醉酒司机当场撞死。

庄易峰粗看了一遍,并不觉的这些事与郑洋的死有任何关系,便木讷的将本子还给了发叔,发叔说:“这个老头就是叶德,一家三兄弟,相隔不到三天就全部意外身亡,这说明什么?”

:“你什么意思吧?”庄易峰实在没心思跟他绕这个圈圈。

发叔刚呷了一口酒,被庄易峰呛的直咳嗽,他没想到这小子是个榆木脑袋,根本不上道。

:“他们三个的死和你这个朋友一样,都是因为烛龙符而死,这还得从二十年前说起,当年…”

发叔刚起了个头,庄易峰的手机铃声就将他打断了,屏幕上又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座机号码,这个时间点打来的应该是需要发件的客户,庄易峰不耐烦的挂断了,可那个号码不依不饶的继续打来,庄易峰无奈的接起电话:“喂”了一声。

电话另一头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一上来劈头盖脸的问:“那个玉龙在你哪?”

:“什么玉龙?”庄易峰一听又是找烛龙符的,假装糊涂的同时给发叔使了个眼色,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瞬间就会突然信任起这个狗油胡,也许此时正巧只有他在身边,也许正巧只有他知道烛龙符的来由,也或许正因为他所说的,自己还活着,而狗油胡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异常举动。

发叔举着筷子,阴沉着脸看着庄易峰,撅了撅嘴,示意他打开免提。

庄易峰顺从的开到免提,将电话轻轻放在桌子上,两个人屏气凝神的凑到电话前,侧耳倾听。

电话里张狂的喊道:“玉龙!就是匣子里的那个坠子,行啦别装蒜,我知道东西在你那,开个价,一百万怎么样?”

庄易峰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求助的看了眼发叔,两个人四目相对,发叔突然伸手,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很明显,不仅是庄易峰,连电话里的人也没想到对方会如此简单粗暴,足足安静了五分钟才再次打过来。

未等庄易峰开口,对方劈头盖脸喊道:“你他妈挂什么电话,想要多少直说,老子给的起。”

发叔抢庄易峰一步回道:“喂,是叶正楠吧?”

对方突然被问楞了,腔调瞬间缓和下来,甚至带着几分忐忑的问:“你,你是谁”?

发叔得意的笑着说:“我?我是他叔,你叫他来听电话。”

接着里面传出淅淅索索的声音,看来这个叶正楠此时就在旁边。

:“你是谁?”电话那边换了个人,声音沉稳了许多。

:“我是你发叔啊,你爸的老朋友,哎呀,也难怪你不记得,当年我们一起去南海寻宝的时候,你还喝奶呢,我还抱过你,你忘了?”

:“哦,原来是有发叔,这么说,烛龙符在你手上了?”

:“什么?烛龙符?怎么会在我这?那东西不是你爸的心头肉吗?想当年我们在南海鬼王域的时候…”

叶正楠用一声冷笑打断了发叔的回忆:“发叔,您想讲讲当年的历史?正好,我也想听听,这样,你给我个地址,我马上派车过去接你”。

发叔一听叶正楠要来竟然慌了神,急忙说道:“不用不用,我这边还有点事,回头啊,回头我专门去你那,好好给你讲讲,啊,先这样,回头再聊,再聊”话音没落,就急匆匆的挂断了电话,顺手关了机。

两个人默默盯着已经关机的电话,一动不动,庄易峰心里有一千万个问题,可不知该从何问起,两个人都好似灵魂出窍般,肉体僵硬,头脑空白。

:“时间会停止,你信吗?”发叔突然抬起头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

庄易峰平时虽然也看过一些科幻电影,但真要让他去相信这种荒谬至极的事情现实存在,未免太白痴了,他轻轻摇了摇头。

发叔抄起工作日记本,翻到其中一页,以一种老干部做报告的腔调念道:“我们广义来讲的时间是表明事物运动持续程度的物理量,时间是运动的基本属性,没有运动的相对性,就无法感知时间,也就是说时间的量是相对的,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例如我们现在所感知的时间速度和在宇宙黑洞边缘所感知的时间速度是完全不同的,而如果空间相同,时间不同,就是所谓的时间空隙……”发叔沾了唾沫正准备翻页继续,庄易峰急忙把他拦住了。

:“你看看,小时候不好好学习,这么大人了,连这么浅显的知识都听不懂。”发叔挑着眉毛揶揄道。

:“你听的懂?”庄易峰回嘴问。

发叔尴尬的把本子合起来扔到一边,端起酒杯说:“来,来,喝一个,喝一个。”

杯中酒一饮而尽,发叔说:“你想没想过,咱俩刚才碰杯的那一瞬间,用了多久?”

本就心情不佳的庄易峰对这种无聊的问题和发叔故作神秘的态度极其厌烦,顺嘴说了句:“一秒。”

:“那你想过没有,这一秒真的就只有一秒那么长?”

庄易峰听到这话,打算马上起身走人,他实在不愿再陪这个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像是正常人的大叔耗下去了,突然,他灵光一闪,想到了昨晚的水杯,停留在空中的水滴,此时那水滴猛然在他脑中再次炸开。

:“什么意思?”庄易峰故意摆出随口一问的姿态,他也并不相信这么个狗油胡的邋遢大叔真能解释了如此高深的问题,但既然他主动提出问题,听听也无妨。

:“就是说,如果在咱俩刚刚碰杯的那一瞬间,时间停止了,比如停了二十分钟,或是更长,之后再次启动,你说你我会察觉到吗?”

庄易峰抓着脑袋想了想:“应该察觉不到。”

:“那再比如,刚刚咱俩碰杯的一瞬间,时间停止了,这时有人走过来,往咱俩的杯子里倒上毒药,再把药瓶放进咱俩其中一个人的口袋里,等时间开启,咱俩中毒身亡,这算不算是种意外?”发叔说完后,朝庄易峰似有含义的眨了眨眼睛。

庄易峰脑子随着发叔的假设开始慢慢转动起来,逐渐加速,他仿佛已经明白了郑洋这场离奇意外是如何发生的,却又无法相信,他问发叔:“那连时间都停止了,怎么可能有人能自由活动呢?”

发叔眯着眼说:“普通人是不可能,除非……”说到这,发叔指了指庄易峰的胸口。

庄易峰下意识的摸向胸口,手指触碰到戴着里面的烛龙符时,瞬间愣住了:“你是说戴着它就能穿越时间,那叫什么来着?啊,时间空隙?”

发叔点点头问:“小子,如果我告诉你,再过五分钟,将会出现约等于两个小时的时间空隙,而你是唯一能够自由活动的人,你会去干嘛?”

庄易峰低着头,想了半天,小声说:“我想去看看郑洋,我不信死的那个就是他,万一是个小偷恰好偷了他钱包呢”?

发叔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顿时愣住了,手里的烟在嘴边停留了片刻,苦笑着说:“看你小子一副窝囊样,还挺仗义,可是这烛龙符若是落在,额,都不用说坏人,就是一般人手里,你琢磨那会是什么样?”

庄易峰摇摇头,表示想不出,发叔却亢奋的说:“这年头人人都缺钱,这要是时间停止了,戴着烛龙符的人不是奔银行就是奔金店,或者名表行、珠宝行之类的,什么重拿什么,什么贵拿什么,哪个是劳力士,什么叫翡翠钻石和田玉,还不都是囊中取物?而如果到了别有用心的人手上,那就完全又是另一个结果了。”

:“别有用心就怎么了?”

:“你傻啊,你没听过什么叫不图小利,必有大谋吗?人家可以提前谋划、设计布局,等时间空隙一出现,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法律,规则在人家眼里根本不存在,别说是安保了,就是千军万马摆在眼前,也不过是挥挥手的事,这是什么?这就是神啊!”

庄易峰看着眉飞色舞的发叔,突然打断他问:“可即便提前预谋,而且真算是有约值两个小时的时间空隙出现,我又怎么知道它什么时候出现呢?难道是有固定时间的?而且既然这东西这么好,又是你捞出来的,你怎么不戴?”

发叔听完之后点点头,看了眼腕子上的黑色橡胶电子表,抬头朝窗外瞥了一眼,突然露出一副猥琐的笑容说:“这些啊,我找个人来给你解释,走。”说完,先是贼头贼脑的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柜台上打瞌睡的老板,接着悄悄抬起屁股,将凳子上脏乎乎的红色海绵座垫轻轻拿起来揣进了大衣里面,座垫的下部塞进了腰带里,庄易峰鄙视的看着他的一连串动作,心说:这狗油胡不光收破烂还小偷小摸,我得把手机装好了。

发叔收拾妥当后喊饭馆老板打包了一份凉拌牛肉和老醋花生,又要了一瓶二锅头,等菜包好,发叔一言不发的起身就往外走,庄易峰朝窗外发叔刚刚窥探的方向看,此时已是正午,下棋的两个老头已经收拾摊子正往小区里走,除此之外,街上的人似乎多了一些,但也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对象,眼看发叔已经掀开门帘走到了街上,他急忙追了上去。

第五章 地下室的怪人

庄易峰拎着酒菜跟在发叔的后面径直走进了小区,之后便在小区里左拐右拐的转悠,庄易峰这才发现,原来发叔跟踪的目标就是刚刚下棋的戴圆茶镜的瘦老头,发叔边走边将饭馆偷来的座垫从怀里拿出来,塞到了背后。

眼看瘦老头走进了漆黑的楼道,两个人紧随其后刚要进去,庄易峰的耳朵里突然传出高亢的耳鸣声,同时小臂一阵刺痛,有了昨晚的经历,庄易峰明白即将发生什么,赶忙说道:“不好,时间要停了。”

:“现在?”发叔问完之后,无意间朝庄易峰的身后看了一眼,随即惊恐的拉起庄易峰大步跑进了楼道,径直冲向了漆黑一片的地下室。

地下室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腐烂的霉臭之中夹杂着淡淡的腥臊,这味道让庄易峰想起了父母过世后,自己那个孤零零的“家”。

两个人刚拐进地下室,落脚的瞬间,庄易峰明显感觉到时间静止了,不知是不是因为环境的缘故,这次的感觉比起昨晚要强烈的多。

发叔一只脚尖刚落地,半个脚掌还悬停在半空,整个人好似个圆规般立着,脑袋朝后扭看向庄易峰的位置,因为猛回头的缘故,脸上的表情全都变了形,嘴角甩出的口水停留在空中,整个画面惊悚中带着一些滑稽,仿佛电视里播放的杂技表演突然被按了暂停键。

几缕阳光从楼道门外照了进来,阳光中一片金黄色的灰尘悬在半空,好似包裹在长条的金色琥珀中一样,不飞不动,俨然成了一个整体,外面的鸟鸣,车响全都消失不见,若不是衣服摩擦墙壁发出了声响,突如其来的安静搞得庄易峰以为自己失聪了。

地下室里散发出的寒气此时全部凝结在庄易峰的周围,他感觉自己好像站在了冰块中,寒意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逐层渗透,冻的他瑟瑟发抖。

虽然发叔没来得及明说,但庄易峰也猜到身后有人,而且来者不善,他看了眼身边的光,确定时间真的停止了,便壮了壮胆子,打算去看看对方到底是什么凶神恶煞,会把发叔吓成这样。

他深吸了口气,刚一动身,就听楼道外传来了脚步声,声音虽然不大,但此时周遭万籁俱寂,脚步踏在地上发出的每一个响声,都让庄易峰为之一颤,好似每一脚都踏在了他的心上。

他闭气凝神,咬着牙想要控制住发抖的身体,心里暗骂发叔:“他娘的,这个老不死,合着烛龙符不止一个?刚才怎么不说。”

脚步由远及近,并且飘来一股淡淡甜甜的香水味,这甜甜的香水味混杂在冰冷的空气中,有一种让人心神安宁的神奇功效,庄易峰对香水并不熟悉,但这股味道有种说不出的好闻,估计价值不菲。

对方一步步缓慢而又坚定的走到了楼道口,突然停止了前进,就这样一个在里一个在外,庄易峰甚至可以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虽然看不到表情,但庄易峰笃定的认为对方一定在朝地下室看,难道自己暴露了?他急忙回头打量着地下室的内部结构,此时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隐隐能将地下室看出个大概轮廓,他设想如果对方突然冲下来,自己该怎么跑才不会撞到墙。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对方就这样一直安静的站在原地,除了呼吸声外,没有一丝声响,庄易峰不明白这破烂的楼道有什么好看的,值得站这么久。

突然,远处又传来的了一阵急促的跑步声,楼道外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听动静应该是转了个身,庄易峰心里“咯噔”一下,对方原来在等后援?这烛龙符究竟有多少?合着发叔口口声声称为神物的玩意竟然还是批量生产,人人有份的?他娘的,这下被这老东西坑惨了,想到这,庄易峰轻轻伸出脚,朝发叔的屁股上踢了一下。

跑步声到了近前,一个人喘着粗气,瓮声瓮气的说:“叶总,手机定位范围太广,周边小区又多,我们,我们没找到那两个人。”

“叶总?难道是电话里的那个叶正楠?”庄易峰一下呆住了,“他们能手机定位?这么高科技?这下死定了。”

叶正楠没有说话,只是再次响起了脚步声,庄易峰听出来,他又转向了楼道,而这次比之前多了一步,他娘的,终于要进来了。

庄易峰提着酒瓶,手心攥出了水,他不敢有任何动作,生怕衣服、塑料袋之类发出任何声响,此时就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嫌太大太吵。

瓮声瓮气的声音再次响起:“叶总,时间空隙马上要结束了,您看咱们要不要等空隙结束,多叫些人来守在这附近,我肯定那两个家伙还在这小区里。”

叶正楠依旧没有答话,而脚步却停住了,庄易峰现在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时间凝固,片刻之后,叶正楠终于转过身,毫不犹豫的快步离开了,庄易峰靠在墙上,长吁了口气。

没等他喘允,旁边的发叔突然动了起来,往前疾跑了两步差点撞到墙上,当他回头看到庄易峰一副如临大赦的模样,走过来轻声问道:“空隙结束了”?庄易峰点点头反问他:“这龙符究竟有几个?”

:“一个就了不得了,还能有几个?啥意思?”

:“那为啥叶正楠和他的跟班在时间停止的时候也能自由活动?”

发叔听完先是一愣,随即便像触电般打了个冷颤,惊恐的瞪着庄易峰,连声说道:“不可能,绝不可能。”

:“人家都到楼道口了,差一步就把咱俩抓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我说你这么大人了说话有谱没谱?知道这样,我早就应该把这玩意给警察,也是鬼迷心窍了,听你跟这胡说,还是先报警吧。”

发叔听说叶正楠也能穿越时间空隙,已经慌了手脚,这边庄易峰拿出电话要报警,自己更是不知所措,嘴里一边喊着:“别!别,你听我说”,一边扑过去抢庄易峰的手机,两个人在漆黑的地下室里扭在了一起,此时地下室的走廊深处突然响出一个公鸭嗓叫声:“原来是你这个老不死!”

没等庄易峰反应,带茶色眼镜的干瘪老头举着一根不到一米长的竹杆从黑暗中冲了出来,一边叫一边舞动着竹杆,到了近前不由分说,朝着发叔噼里啪啦就是一顿毫无章法的乱打,虽说是打,可每一下都显的那么阴柔,丝毫没有力度,庄易峰被老头的嗓音和动作吓一跳,急忙闪到一边,他还以为是宫廷戏里的老太监从电视里爬了出来,而发叔则一言不发的紧紧抱着头,脸朝墙的蹲在地上,只把后背亮了出来,此时庄易峰明白了发叔为什么会偷饭馆的座垫,原来他早料到会有此结果。

由于是混战,加上地下室的通道实在过于窄小,庄易峰躲闪不及,身上也挨了几竹杆,这倒反而让他清醒了不少,他想趁此机会赶紧打电话报警,却发现手机并不在身上,左找右找,最后从发叔脚下捡起了已经被踩的稀碎的残骸。

:“别打啦!”庄易峰大喝一声,他想到手机里还存有郑洋、丹丹以及许许多多记录着过往幸福瞬间的照片、视频,而现在随着郑洋的死,连带手机的报废,一切都不复存在了,唯一的念想也没了,连一点渣都不剩,庄易峰真的愤怒了。

喊声在封闭的空间中被放大了数倍,余音回响。

两个老头被吓了一跳,呆愣着怔怔看向庄易峰,发叔脑子快,借着停顿的功夫,急忙说道:“哎,老四,老四,失态了,失态了”并顺手推开了骑在身上的“老太监”,“老太监”被他一推,也反应过来,将手里的竹杆狠狠扔在地上,愤愤的说:“你个老东西,还没死。”

:“哎,老四,我这不是来看你了吗?”发叔腆着脸一副谄媚的笑着,仿佛刚才那一幕从未发生过。

:“看我?你是来看我死了没!滚,快滚,你个丧门星。”“老太监”说完,转身往地下室的深处走。

此时庄易峰满脸涨红的紧紧握着破碎的手机,喘着粗气,死死瞪着面前这两个老头,可不知是光线太暗还是两个老头积怨太深,谁也没拿他当回事,只有他自己站在原地生闷气。

“行,走就走,本想了你的心病,他娘的,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发叔说完,往庄易峰身边退了一步,却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直盯盯看着“老太监”即将消失的背影,等他转身。

“老太监”听完这话,果然转身走回来,板着脸问:“心病?我吃的好,睡得着,有什么心病?”

:“嗯”发叔朝庄易峰一怒嘴,庄易峰明白他的意思,但实在不愿再多看发叔一眼,便转身朝地下室出口走去,发叔紧赶几步一把抓住他,伏在耳边说:“你不想知道你那个朋友到底是怎么死的了?这事只有他能解释。”

庄易峰停住了,回头狠狠瞪了发叔一眼,他最讨厌别人要挟自己,更讨厌的是受到了威胁却无计可施,他倔强的转过身,解开上衣,赌气的将烛龙符翻了出来。

“老太监”本是一副趾高气扬的神情,抱着膀子斜眼看着这个穿着快递工装的小伙子,可当烛龙符被翻出来的两秒后,“老太监”飞扑到了庄易峰胸前,拉下眼镜,借着一缕阳光,死死盯着烛龙符打量起来,扑面而来的头油味呛的庄易峰拼命往后仰头,心说:这老太监脏的够可以的,难怪住地下室。

幸运的是,“老太监”只看了寥寥数眼就抬起头轻蔑的说:“你个老不死的,弄个赝品糊弄我,我眼还没瞎。”

:“赝品?”发叔的嗓门陡然高了八度,一把抓起庄易峰的右手,将袖子往上一撸说:“看看,来,看看这是啥,赝品?!”

庄易峰没想到,“老太监”的手比本人好看了不止千倍,细长白皙,连一颗老茧都没有,好像护手霜广告里的那种纤纤玉手。

“老太监”捧着庄易峰的手臂,看着那片红色的印记,手不住的颤抖,发叔在一旁揶揄道:“怎么样?承不承认自己瞎?”

“老太监”充耳不闻的抬头看着庄易峰,叹了口气,摇摇头说了声:“该来的躲不了,来吧”,话音未落,转身就走,发叔急忙拉着呆若木鸡的庄易峰紧随其后。

三个人沿着地下室的小巷,七拐八拐的来到“老太监”的家—三间贯通的地下室。

三间地下室分割成了形似客厅和卧室的样子,客厅的一侧是厕所,厨房则是在整间房子唯一的通气窗下面用纸箱子摞起来后放上了一个电磁炉,因为通气窗太过狭小,屋子里充斥着霉臭味,呛的庄易峰直打喷嚏。

所谓的客厅也不过十几平,除了中间一张长方形的旧木桌和两把摇摇晃晃的木头椅子外,别无其他家具,木桌上堆满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表,有古旧的老座钟,也有学生用的小闹钟,还有前几年火遍地摊的折叠式塑料电子表,庄易峰甚至还看见在通气窗的窗台上,还摆着一个应该叫做日晷的东西,不过远远一看就知道应该是“老太监”自己纯手工打造的,庄易峰粗略一算,仅目力范围之内,各式钟表不下七八十块。

地上则堆满了书,由于没有书架,大部分书只能放在地上的纸箱里,大大小小的纸箱也铺满了一地,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老太监”进屋后打开昏黄的灯泡,顺手朝旧木桌旁的两张凳子一指,示意二人坐下,自己则直奔厕所,发叔问道:“哎,老四,你怎么住到地下室了?楼上那两室一厅呢?”

:“老子乐意,要你管!”厕所里传出愤愤的骂声,发叔无趣的坐在凳子上随手抄起个老式闹钟鼓捣着。

庄易峰则坐在门口的位置,握着破手机黯然神伤。

发叔玩够了闹钟,随手又翻了翻桌角摆放的一本外皮已经磨破的《黄道万年历》,看着里面夹着的许多便签大小的纸条,笑着说:“这小子还给人看吉日”。

于老四从厕所出来,发现自己没地方坐,干脆一屁股坐在一个大纸箱上,一脸无奈的看着庄易峰半天不说话,庄易峰抬起头,两个人对视着,庄易峰发现于老四的目光中竟然带有一丝怜悯之情。

对视了片刻,于老四慢慢开口问:“哎,小伙子,怎么称呼?”

庄易峰被于老四突然转变的温柔腔调吓了一跳,疑惑的看了眼发叔,怯懦的回道:“我叫庄易峰。”

于老四:“哦”了一声,低下头不断叨咕着:“易峰,易峰”摇摇头又问:“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父母早亡,家里就我自己。”庄易峰不由的想到罹难的郑洋,眼圈又红了起来。

:“哦,那就好,那就好。”于老四竟然说了这么一句,庄易峰恼怒的看了一眼发叔,发叔尴尬的低下头,假装没看见,庄易峰恶狠狠的问于老四:“有什么好的?”。

这话问的于老四也尴尬了,干咳了一声说:“哎,人啊,不论贫富贵贱,早晚都是死,像你这样孤身一人,走了也了无牵挂,不好吗?”

:“死?你才死呢!”庄易峰嚯的一声从凳子上站起来,拳头握的嘎巴嘎巴直响,他实在压制不住了。

于老四也跳了起来,急忙往后退了半步,怔怔的望着发叔说:“你个老不死的,合着你没跟他说?”

发叔腆着脸笑道:“我不是怕说不明白吗?毕竟我这文化不如你,想当年打架耍横我行,讲这些个弯弯绕绕,我哪能跟你比呢?”

于老四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骂了句:“老不死的东西”,便挥了挥手,示意庄易峰冷静,继续慢悠悠的说:“这个烛龙符啊,谁戴谁死”。

第六章 生命的价格

庄易峰一听会死,他首先想到自己的下场可能会像郑洋一样,死于一场莫名的意外,而发叔虽然一直强调在保护自己,可至今都没说清郑洋的死因,还险些让自己落入叶正楠之手,想到这庄易峰再也按压不住怒火,猛然扑向了坐在一边,好似没事人的发叔,举起拳头刻意绕开后背,如雨点般一顿乱打,毕竟庄易峰的力气比于老四大的多,发叔捂着头哎呦哎呦直叫唤,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地上的纸箱子东倒西歪,书从里面翻滚出来,散落一地,而于老四又往后退了退,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二人,直到看见庄易峰脚下踩到了几本线装书,才赶忙喊着:“冷静!冷静!”,蹿上前来一边捡书一边拉架。

三个人连喘带咳的坐回原位,发叔捂着脑袋,嘴里“斯哈斯哈”的抽冷子,庄易峰瞪着通红的双眼,死死瞪着他,于老四则急忙将书拿起来,拍干净,心疼的抱在怀里。

:“我,我还有救么?”庄易峰缓过神来,低着头颤抖的问,他想到了早亡的父母和烧成焦炭的郑洋,他虽然活的很累,但也绝不想死。

:“别急,你先冷静一下,凡事没有绝对的,你这烛龙符是从哪得来的?”

庄易峰将收件人和发件人的离奇意外,以及郑洋的死和发叔的出现一五一十的讲给于老四听,生怕自己讲的不清楚,又前言后语的来回倒腾,最后连自己都讲糊涂了,幸好有发叔在旁边注解。

当听他说到叶正楠也能穿越时间空隙的时候,于老四沉吟了片刻说:“额,那个,能不能把烛龙符摘下来,让我看看,你摘下来就放那,对,就放那书上。”

等庄易峰放下烛龙符,于老四不知从哪变出个手电筒和放大镜,走到桌旁,摘下眼镜,示意庄易峰帮他打手电,自己则举着放大镜仿佛拆炸弹般,小心翼翼的仔细观瞧。

:“疯了,绝对是疯了,哎老不死的,叶德死了你知道吗?”于老四盯着烛龙符头也不抬的问。

:“知道,意外,被一酒驾的司机给撞死的。”发叔捂着头回道。

:“意外个屁,别人信也就算了,你他娘也信。”

:“你是说?”发叔难以置信的看着于老四。

:“我什么都没说,但从叶正楠也能穿越时间空隙,以及这烛龙少了个爪子,我琢磨叶德的死,十有八九就是叶正楠干的。”

:“嚯,之前听说叶正楠自打老妈死了之后,两父子就闹翻了,没想到叶正楠还能大义灭亲,哎,叶德一辈子精于算计,最后竟然死在自己亲儿子手上,这,这叫什么?苍天有眼?不对,应该是罪有应得,就是他娘死的晚了点,要不说豪门恩怨深似海嘛。”发叔一脸感慨的低下了头,可眼睛却滴溜乱转的偷偷打量着于老四。

:“你个老不死的,你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我问你,你怎么知道烛龙符在这小子手里?你干嘛把他带到我这来?你不过就是想看着叶正楠死,为亮子报仇,这小子就和当年的我一样,就是你的一颗棋子而已,你眼里只有钱!要不是你当年为了叶德的十万块,亮子怎么会死?什么兄弟,什么仗义,都是他娘的狗屁!”于老四越说越激动,发叔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张着嘴却说不出话,只能瞪着大眼一口一口的抽着烟。

两个人说话的过程中,庄易峰若有若无的又闻到了那股高雅的香水味,他浑身紧绷的盯着门口,身边两人的对话则一句都没听见。

话音刚落,门外突然响起了鼓掌声,声音虽然不大,但把屋里的三人着实吓了一跳,尤其是庄易峰,他暗自思忖:“该来的还是来了”。

掌声还在地下室里回荡,门就突然被人一脚踹开了,门框上的陈灰老土扑簌簌的往下落,好似打开了一扇尘封千年的墓门一般。

门被踹开的一瞬间,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精壮男人嗖嗖两声蹿了进来,两人从发型到身高,仿佛复制粘贴般一模一样,两个人进屋后如同泥塑的雕像,垂手而立,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的瞪着刚从凳子上站起来的发叔,眼神中散发着冰冷的杀气,发叔只与其对视了一眼,就颤悠悠的坐回到了凳子上。

等尘埃落定,走进一位穿着黑色大衣的年轻人,白净而消瘦的脸庞,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头发向后梳的整整齐齐,给人一种恭谦儒雅的感觉,看岁数和庄易峰不相上下,但仅凭气质和举止,两人根本就不是一类人,庄易峰听着他的脚步,猜测这应该就是叶正楠。

屋里三个人好似被下了定身咒,一动不动的看着叶正楠,叶正楠一边咳嗽一边挥手驱赶着尘土,慢慢走进来,环视了一圈后对于老四说:“您就是于伯伯吧,我爸在世的时候,曾说起过您,说您聪明过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于老四皮笑肉不笑的点了点头问:“你是叶正楠?”

:“啊,对,我就是叶正楠,那位伯伯应该就是常有发发叔吧?您好您好。”尽管叶正楠在微笑,可笑容中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的冰冷。

发叔想站起来,可站了一半,发现两个保镖依然在恶狠狠的瞪着他,只好又坐下来,想招招手,可手举在半空中,好似缠了线的木偶,不上不上的晃了晃手肘又悻悻放下,显的十分尴尬。

叶正楠挥挥手,让保镖出去,自己则在地上找了一个稳固的箱子,一屁股坐上去,丝毫不在意那做工考究的牦牛绒大衣的下摆拖在了满是尘土的地上。

:“两位伯伯都是聪明人,我也没必要遮遮掩掩,我知道两位伯伯当年和我爸一起在南海捞出了烛龙符,而我爸为了将烛龙符占为己有,对两位伯伯做出了一些很不好的事,甚至间接导致一位名叫陈亮伯伯的死亡,现在我爸不在了,那些前尘往事也自然该烟消云散,我这次来,一是想补偿两位伯伯”说着,叶正楠一招手,从门外走进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提着黑色皮箱的男人,金丝眼镜一进来,伏在叶正楠身边,叶正楠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金丝眼镜点点头起身,干咳了一声说:“两位,我们辰时集团旗下新近开盘了一个地产项目,位置就在平海市的中心区域,我们叶总将拿出其中的两套住宅赠与二位,至于平米、楼层以及户型,两位可以任意挑选,并且二位将享受拆迁户的赔偿待遇,每人将获得总数不低于100万的补偿款。”庄易峰听出这金丝眼镜就是之前电话里很张狂的那个人。

金丝眼镜话音未落,发叔噌的一声从凳子上站起来,连声喊道:“哎呀,哎呀,这可使不得,这,你看,大侄子,你说这,哎,老四,你说话呀。”

于老四从桌上抄起块塑料闹钟回手朝发叔扔了过去,发叔急忙闪开,看看于老四又看看叶正楠,再一次怏怏的坐下了。

:“这是其一,其二呢?”于老四眯着眼睛问。

叶正楠朝金丝眼镜使了个眼色,金丝眼镜轻轻颔首,转身出去了。

:“哎,这其二其实也是逼不得已,于伯伯推测的不错,我是戴了烛龙符,您看”叶正楠说着拉起右手的袖子,将手臂上红色的印记展示给众人,不知是不是叶正楠皮肤白嫩的过,庄易峰感觉他的印记比起自己的那个更红更大。

于老四试探的问他:“你不止是戴了那么简单吧,烛龙符少了的半只爪子是不是在你身体里?”

:“于伯伯果然聪明,我只是做了个小小的实验,将烛龙的爪子用激光切下,再切成数个极薄的碎片,将其埋入皮肤,以检验能否可以拥有与佩戴烛龙符同样的功效。”叶正楠眯着眼,边说边伸手在空中比划着,陶醉到了忘我的境地,由此可见,实验还是成功的,至少达到了叶正楠预期的效果。

:“看来实验是成功了?”于老四明知故问道。

:“失败总是有的,但幸好最终成功了,不过效果的确大打折扣,而且好像反噬的速度也快了许多,于伯伯,您是知道的,凡是佩戴过烛龙符的人,只能活半年左右,而照我目前反噬的速度,恐怕不会超过三个月。”叶正楠做出一副悲凉的神情,满面愁容的看着于老四,见于老四无动于衷,冷笑一声继续说道:“所以我来这里的另一个目的就是想取回烛龙符,将其送回到祭符之地,停止反噬。”

:“哦,可是鬼王域不是祭符之地啊”于老四有些得意的说,庄易峰听说自己只有半年的命,坐在一边心乱如麻,有心插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跟谁说。

:“这就不劳伯伯操心了,这位小兄弟,叫庄易峰对吧?”叶正楠转头看向庄易峰,庄易峰此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木讷的看着叶正楠。

两个人四目相对,叶正楠看着庄易峰红红的眼圈噗嗤一笑,挥了下手,金丝眼镜再次现身,这次带着之前的两个保镖,每人手里拎着一只红蓝尼龙编织袋,三人把编织袋放在庄易峰的脚下,依次打开拉链,故意将袋口撑到极限,露出里面一叠叠红色的钞票。

庄易峰没反应,发叔先一个箭步蹿到了近前,望着一袋子钱,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他哆嗦着问:“这是多少?”

叶正楠轻声说:“每袋两百万,这里共计六百万,庄易峰还有半年的命,六个月,一个月一百万,怎么样,这个交易还算公平吧?”

:“你跟你老子一样,以为钱是万能的!”于老四咬牙切齿的说完,朝着发叔的屁股就是一脚。

:“不,不,于伯伯你误会了,我并不是要收买庄易峰的命,只是想让他在有限的时间里过一过自己一直追求向往的生活,这是我认为最两全其美的办法,毕竟祭符之地远在千里,沿途遍布各种险境,若想在半年之内赶到,就必须要有一只非常专业的团队,需要非常精良的装备,而他最近半年的最高月收入是3568块4,以这个数字计算,三个月的工资不吃不喝都买不起一件相对专业点的冲锋衣,怎么去?您这不是让他活活等死吗?难道真挂着烛龙符去抢银行?您觉的他行吗?

所以不如拿着钱去尽情的享受一番,逍遥自在不是很好吗?反正人终究都是一死,何不死的快活些,若像他那位姓郑的朋友一样死于非命,岂不是枉活了一世?听说他还有个刚上大学的妹妹,可惜啊。”

庄易峰听见叶正楠说郑洋,不由的浑身一颤,手里的手机碎片狠狠扎着掌心,庄易峰却没有松开的意识,反而越握越紧,直至鲜血顺着指缝流出,落到了地上。

于老四刚要回嘴反驳,庄易峰突然站起身,他这一动吓了其他人一跳,大家直勾勾看着他,不知他要干嘛,只见他目光空洞的拿起桌上的烛龙符,放在手心里看了几秒,转身走到叶正楠面前,叶正楠急忙站起身,微笑的看着他,庄易峰将烛龙符递到了他面前,叶正楠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轻轻点了点头,伸手将烛龙符接过,紧紧的攥在了手中。

庄易峰的身后传来于老四重重的叹气声。

第一章 说书人(上)

1980年:

于老四正躺在图书馆库房的桌子上,抱着一本只剩一半封皮的《岳飞传》看的津津有味,突然门外传来一个年轻女人的叫声:“于建军!于建军!于老四!人呢!”

于老四厌烦的合上书垫在脑袋下,翻了个身,脸冲墙假装打起了呼噜,可刚打了没几下,后背传来一股钻心的剧痛,他“腾”的一声坐起来,恶狠狠的瞪着身后的那个梳着大长辫子的年轻姑娘。

姑娘没想到于老四反应这么大,把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刚刚掐完人的手指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张着大嘴喊道:“妈呀,吓死我了。”

于老四不耐烦的问:“张晓花,你找我干嘛?”

:“我才不找你呢,是馆长找你,让你去趟馆长室。”张晓花话一说完不等答复转头就走。

:“他娘的,一睡觉就有事。”于老四不情愿的从桌上下来,一边穿鞋一边低声暗骂。

:“谁让你一上班就睡觉,你说说,光我就逮到你几回了?要是让馆长发现了,一准让你在大会上做检讨,你说,是不是得好好谢谢我?”张晓花站在门口,吊着眉毛说。

:“谢谢,谢谢张同志保守秘密,等我回头找老婆就找张同志这样能够想人之所想,急人之所急的好同志。”于老四怪声怪气的揶揄道。

:“谁要嫁你这种懒汉,呸,臭流氓”张晓花满上一阵绯红,大辫子一甩跑走了。

于老四嘴上占了便宜,嘿嘿笑着,顺手把《岳飞传》藏在一旁空空荡荡的书架顶上,转身走出了库房。

于老四站在馆长室外,听到里面馆长李墨儒正低声下气的打电话:“老刘啊,我们这么大的一个图书馆你们新华书店才给这么点书,是不是太少了?现在有一多半的架子还是空的,我知道,我知道你们有困难,但是看在咱们这么多年老战友的面子上,就不能再通融通融?我知道上面有计划,是,原则,原则是一定要有的,哎,那也就只能这样了,好,好,再见,再见。”

于老四听里面没声音了,又默数了十下才轻轻敲了敲门,李墨儒喊了声:“进来”于老四立刻谄媚的笑的如同一个烂桃般打开道门缝,钻进了馆长室。

:“于建军啊,于建军,你说说你,一到工作时间就躲起来睡觉,你知道影响有多么恶略吗?如果每一个同志都像你一样,我们图书馆还怎么在全省文化部门大比武中夺第一?还怎么早日实现“四个现代化”?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这是影响到图书馆形象的问题!”李墨儒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教育,于老四笑着说:“馆长,我这不是身体不好嘛。”而在他心里早已经把张晓花骂了一万遍。

:“哼!我看你不是身体有问题,而是觉悟有问题,去!写一个三千字的检查,后天大会上当着全馆同志的面好好念一念,写不好看我怎么收拾你。”

于老四一听三千字的检查,顿时泄了气,低着头,一边嘴里答应着:“是,是”一边眼珠乱转,突然他抬起头,小声问道:“哎,馆长,省里的参观团是下周来吗?”

李墨儒横着眼问他:“是啊,怎么了?”

:“可咱们这书是不是少了点?”于老四非常清楚李墨儒的难处,这平海市图书馆刚刚从一个只能容纳几十人的小平房一下扩建成可容两百人的东南省第一图书馆,最大的问题就是书不够,而这即将到来的参观团更是让李墨儒一筹莫展,到时候丢的可不光是李墨儒的脸,负责筹建图书馆的上级领导也是颜面丧尽。

:“少怎么了?上级暂时没有调配计划,等有了计划,书自然就多了,你小子不要一天到晚的瞎琢磨,好好想想如何端正自己的工作态度,如何提高工作积极性才是当务之急。”李墨儒嘴上这么说,可手却摸着烟盒,暗自发呆。

:“是,是,您说的对,不过我有个不成熟的小想法,或许能缓一下燃眉之急。”于老四低声下气的说。

:“哦?你能有什么好想法?说来听听”

:“馆长,您知道废品回收站吗?”尽管于老四说的小心翼翼,李墨儒还是一拍桌子瞪着眼喝道:“你说咱们图书馆是废品回收站?!”

:“不是,不是,您误会了”于老四吓了一跳,两只手摆的好似拨浪鼓般,急赤白脸的辩解说:“我是说,我们可以向废品回收站学习,发动群众的力量,以低价回收旧书,这样即提高了群众来咱们图书馆的积极性,也充实了咱们馆的书籍,您看这样算不算是源于群众而又利于群众呢?当然,这是我一时瞎想,关键还需要领导您来决定。”

李墨儒一听,慢慢又坐了下来,沉吟了一番后,试探着问道:“那你说咱们按什么价格收?”

:“按斤啊,一斤呢比废纸高五分钱,我跟您说,就这价,那书是要多少就有多少,但是咱也得有要求,残污破损的不要,课本写字本不要,什么家书族谱之类的一概不要,您说呢?”于老四觉的自己说的有点忘形了,急忙收敛态度,恭谦的看着李墨儒。

李墨儒沉默了片刻,大手一挥说:“这个事我还得跟上级领导请示一下,你先去吧,哎,组织上没有决定之前,不许到处乱说。”

:“哎,哎,馆长放心,不过…我那个检查…”于老四抓住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希望李墨儒能够撤销写检查的决定。

:“检查怎么了?检查是对你工作态度的批评和警示,你以为让你写检查是为了我啊?那是为了你,小事不注意今后是要犯大错的,回去好好想,好好写,一定要深挖自己的思想错误,啊,去吧”,李墨儒大手一挥将于老四撵了出来,于老四站在门口狠狠瞪了“馆长室”三个字一眼,转身吹着口哨走了。

第二天,平海市图书馆外张贴出关于收书的通告,只用了一上午的时间消息就传遍了平海市的大街小巷,家家户户的男女老少开始翻箱倒柜,只要是带字的,不管是杂志还是画报,字典还是说明书,统统打好捆,肩扛手提,二八横梁,拖家带口浩浩荡荡直奔图书馆。

图书馆瞬间从书海殿堂转变为农贸市场,平时空空荡荡的大厅此时是人满为患,所有馆员集体出动,从农贸市场借来了四个大地秤,于老四和另外三个同事,每人一个秤,专管称重,其他人员有负责筛书的,有维持秩序的,馆长李墨儒不知从哪弄了个硬纸筒做的大喇叭,站在大门口踩着凳子,声嘶力竭的一遍遍喊着:“同志们不要挤,不要挤!排好队排好队!”

就这样,只用了两天时间,平海市图书馆的藏书瞬间增加了三分之一,不管书籍质量如何,单从数量上看,已经达到了李墨儒预期的震撼效果。

第三天一早平海市下起了雨,时大时小的雨断断续续的下了一整天,因为下雨,馆里没人来卖书,大家终于有了难得的清静,都窝在椅子上,聊天的聊天,打瞌睡的打瞌睡,李墨儒则组织了几个年轻的女馆员在大厅角落里练习欢迎参观团的口号和动作。

这时,一个穿着军绿色雨衣的干瘪老头走进了馆里,径直走到于老四面前问:“小伙子,你们这收书能给多少钱?”

于老四刚把手中的《三侠五义》放下,准备闭目养神一会,被他这一搅,好好的哈欠活活给憋了回去,搅的心情烦乱,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说:“我们这是国营图书馆,收书卖书都是为国家做贡献,你这个老同志张口闭口就是钱,咱们觉悟可不能这么低啊。”

老头连连答道:“是,是。”边说边把雨衣脱了,卷了卷扔在脚边。

从脸上刀砍斧剁的沟壑来看,老头大约在60岁左右,一双小眼射出道道精光滴溜乱转,上身敞着怀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绿军装,红色的背心一半收在裤子里一半翻在外面,下身的军裤过于肥大,腰上层层叠叠挽了好几褶,用根红绳子系紧了,两个裤腿翻到膝盖的位置,光着脚趿拉着一双黑布鞋,斜挎着一个黑色人造革的提包,提包上印着“北京旅游纪念”几个白字。

老头不着急拿书,而是拎过一叠捆好的书,径直坐在于老四对面,咧着一嘴的大黄牙开始聊家常扯闲篇,说什么他家在明朝的时候出过几任大官,曾给一个叫什么大夏的人做过千总,统领过千军万马,又说他的书是从家里祖传的一个盒子里找到的,是个宝贝。

老头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于老四起初还听,可他絮叨起来没个完,于老四这点耐性就全磨没了,抽冷子打断他的话,斜着眼问:“你是卖书还是说书?到底卖不卖?”

老头急忙点点头,拉开提包从里面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个黄布包,恭恭敬敬的将布包放在桌上,轻轻的一层层慢慢打开,动作极其虔诚。

老头这阵仗太唬人了,原本还打盹聊天的同事此时呼啦啦全围了上来,一个个瞪大了双眼,好奇的盯着黄布包小声议论着,有人猜里面是家传族谱,也有人猜是古籍珍本,甚至有人猜里面包的是武侠秘籍,反正说什么的都有,原本冷清的大厅一下热闹了起来。

老头丝毫不被外界干扰,一丝不苟的拆开布包,将里面的东西摊在桌上,众人只看了一眼,就一哄而散,有人边走边说:“这老头脑子有问题吧,几片烧过的废纸也当宝贝。”

于老四起初也以为布包里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伸长脖子瞪大眼睛死死盯着老头的每一个动作,结果一看里面真的就是几张烧的只剩一半的废纸,心头顿时一凉,纸上倒是有些字,而且还是竖排写的,并且根据纸张的发黄程度来看,应该是有些年头的,可即便如此也不过就是几页有些年头的废纸而已,于老四当即调笑着说:“大爷,您这个废纸我们不要,您老要不留着上厕所用?”

那些还没走远的人被他这一句逗的哈哈大笑,老头居然一点都不生气,而是将纸片往于老四面前一推说:“后生啊,我看你是不懂啊,郑和你知道不?”

:“谁?郑和?你说下西洋的哪个?咋啦,你认识啊?哈哈哈”

老头没理他,而是把身子向前探了探,清清嗓子开始讲起了故事:“郑和下西洋,前后七次,从永乐三年始止于宣德八年,共计二十九年,依照当时朝廷规矩,郑和将沿途的所见所闻,行船历程全部编写成册,名为《郑和出使水程》,据说那上面记录了许多不为人知的高度机密,因此被收藏在了兵部的架阁库中。

郑和去世三十多年后,到了成化年间,皇帝朱见深受大太监汪直撺掇,以“彰显大明国力之强,重现万邦来朝盛景”为由,打算再下西洋,便命令当时的兵部尚书项忠找出《郑和出使水程》以供借鉴,那时候的兵部尚书相当于现在的国防部长,你可知这项忠的官有多大了吧。

没想到项忠把兵部架阁库翻了个底朝天,居然没找到,你要知道,那可是兵部,等于现在的国防部啊,那里面的档案岂能是说丢就丢的?而且丢了档案,第一个倒霉的就是项忠,他和西厂提督大太监汪直一向不和,这次丢了档案,正好给了汪直把柄,丢官罢爵不说,弄不好还得拉到西厂大狱严刑逼供、屈打成招,最后能不能留个全尸都成问题。

想自己戎马一生,忠心为国,老了老了,一世名节竟然毁在了一本书上,项忠一筹莫展,只能枯坐家中,黯然神伤,就在这时车驾郎中刘大夏前来求见。

这刘大夏可是个能人,前后共出任了英宗、代宗、宪宗、孝宗、武宗五朝大官,到成化时期,已经是名副其实的三朝元老了,他这人跟项忠一样为人耿直,与汪直也是形同水火,刘大夏一见项忠,问道:“大人因何事如此难过?”

项忠和刘大夏同朝为官多年,关系不错,加上两人同属反对阉党一派,所以毫不隐瞒的将《郑和出使水程》丢失一事,一五一十的说给刘大夏听。

刘大夏听完,默不作声的点点头,神不知鬼不觉的从怀里拿出一卷东西递给了项忠,项忠接过来一看,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正是那本险些让自己人头不保的《郑和出使水程》。”

第二章 说书人(下)

说到这,下班铃突然响了起来,于老四头一次听见下班铃响竟然会怅然若失,他这人没别的爱好,从小就爱听故事,长大爱听评书,什么《夜幕下的哈尔滨》、《高山下的花环》,《三侠五义》、《岳飞传》,听不过瘾还找书来看。

于老四心中懊恼怎么这么快就下班了呢?老头好似看穿了他的心思,舔着嘴唇眯着眼问:“小伙子,咱们图书馆管饭不?”

于老四心说你见过哪个图书馆还管饭?可这故事只听一半,心里实在是抓挠的难受,况且这又不是电台评书,今天讲完了明天继续,老头这一走,今后上哪找他听下回分解去?思来想去,于老四摸着兜里仅剩的十块钱,一咬牙一跺脚说了声:“管。”

老头一听管饭,也不像之前装的那么小心翼翼了,三下五除二把桌上的“废纸”用黄布卷了卷,往包里一塞,跟着于老四,一同举着老头的雨衣,顶着瓢泼大雨跑到了图书馆对面的国营小饭馆,于老四盘算着点了半斤白酒,一盘煮花生,两碗热汤面,这老头好似恶鬼投胎一样,于老四筷子刚拿起来,他那一大碗热汤面连渣都不剩了,舔着嘴唇又盯着于老四那碗愣神,于老四被他盯的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索性把碗朝他面前推了推,最后两碗面全进了他一个人肚子里。

老头不光能吃,酒量也好,满满一杯白酒,一仰脖就见底,跟喝凉水似得,于老四举着筷子,眼巴巴的瞅着他吃了两碗面条,喝了四两白酒,最后卷了只“大炮”烟,吧嗒着嘴悠然自得吞云吐雾起来。

于老四望着半盘煮花生心说:“敢情这老头上辈子是他娘饿死的”

见老头酒足饭饱了,于老四急忙催促道:“哎,后来呢?”

:“后来?啥后来?”老头居然瞪着睁不大的眼反问起来。

:“刘大夏,你不是说到刘大夏了吗?”于老四心说这老头不会是诚心讹饭的吧?

:“哦!你看我这记性,上了年纪啊,记性就差的咧,想当年啊,我小的时候,背水浒传也不过是眨眨眼的功夫,哎现在啊,甭说记性了,光这腿脚啊阴天下雨的…”

:“得啦得啦,您还是继续说刘大夏吧。”于老四见老头又开始絮叨,急忙制止住。

:“咳咳,哦,刘大夏,对,咱们说到刘大夏拿出了《郑和出使水程》,项忠是又喜又忧,喜的是自己有救了,忧的是,虽然刘大夏官居要职又是三朝元老(成化帝朱见深为明宪宗,是刘大夏入朝做官后的第三个皇帝),可按兵部的规矩,无论是谁,要从架阁库中取悦任何典籍图例必须要有项忠的批文,然后由库部主事陪同取出所需之物,再到库部令史处登记造册,来取之人签字画押,这才能让你拿走,可库部令史处的册子项忠早就查过了,并没有刘大夏以及他人取走《郑和出使水程》的记录,也就是说书是刘大夏偷走的,而最最麻烦的是,负责造册的库部令史是汪直的亲信,也就是说目前刘大夏盗取兵部架阁库的事除了皇上不知道外,敌友双方都知道了。

项忠一下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按律,现在他应该马上叫人把刘大夏绑了,押入大牢,再禀明皇上,提请法司审判,而自己也有看管不严,纵容属下的罪责,可毕竟刘大夏与自己同甘共苦几十年,两人同朝为官,一起对抗阉党,捍卫朝纲,不光是上下级,更是患难的战友,刘大夏要是被抓进大牢,等于成了汪直的案上鱼肉,这辈子可能再也出不来了,项忠看着刘大夏连连叹气,眼泪不由自主的往下落。

刘大夏倒好像没事人似得问:“哎?尚书何故如此呢?”

项忠被他一副装上充楞的样子气的说不出话来,指着刘大夏你、你、你了半天也说不出句整话,刘大夏转口又问道:“不知尚书府上可有酒菜晚点之类?我专门请了汪都督,估计这会该到了。”

项忠听完汪都督三个字,先是一愣,随即:“啊!”了一声,他瞪着眼前这个一向以足智多谋出名的刘大夏,抓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他这个时候请汪直来,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刘大夏见项忠愣住了,便不客气的自己召来项忠的家丁,吩咐赶紧去准备酒菜晚点,家丁刚走,门口值守的兵丁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喊:“老爷,老爷,西辑事厂汪都督到了。”

要说这看门的怎么会吓成这样?那就不得不讲讲这个西辑事厂是个什么机构了,西辑事厂简称西厂,和明朝最大的特务机关东厂相对立,成化帝朱见深建立西厂就是为了制衡和监视东厂,而创始人就是汪直,要说这西厂的势力有多大,那可以说是只手遮天,朝中大臣无论是谁,官拜几品,均可以先抓后奏,而且西厂大牢那是比锦衣卫的“诏狱”还要恐怖的地方,凡是进去的只有两条路,受不了的就屈打成招,受的了的就被活活打死。

守门兵丁以为汪直是来抓项忠的才吓成了这样,项忠一听汪直来了,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刘大夏,刘大夏则满面笑容的跑出屋子,径直到前门去迎接汪直,项忠越想越怕,急匆匆的跟在后面一起来到了大门外。

要说汪直的排场那是真大,光贴身侍卫带了四五十人,这些人都是从禁军、三大营、锦衣卫里挑选出的精锐中的精锐,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高手,汪直选人不光要能打,还得上过战场,砍过人,见过血,就这一帮人往那一站,好似黑罗煞下凡一般,普通人连与其对视哪怕一眼的胆量都没有,就这汪直觉的还是不够,又临时调派了三十多名锦衣卫,专门守在项府门口,这架势哪是做客,摆明是来拿人的。

汪直带着人马到了项府门外,抬头看了眼大门,斜着眼“哼”了一声,丝毫没有下马的意思,刘大夏赶忙走上前,一脸微笑的叫了声:“汪都督”,汪直这才点点头,贴身的侍从端来马凳,扶汪直下马。

而项忠则冷冷说了句:“汪公公好大的排场啊。”

要不说汪直是老油条,明明是来抓刘大夏的,可一见面还是一口一个:“有劳刘大人,刘大人请”的客气着,两个人就好像多年挚友一般,却对项忠不理不睬,项忠也不理他,两个人就这样鼻孔朝天的一同走进了项府。

要不说人啊还得识时务,项忠后来被汪直陷害诬告弄得丢官罢爵,而刘大夏则平步青云,辅佐五朝皇帝,最后还斗倒了汪直,不能不说在为官之道上,刘大夏更胜一筹。

三人分宾主落座,下人端上茶水点心,项忠一见汪直就好像在饭里见了苍蝇,一眼都不愿多看,汪直也不看他,转头问刘大夏:“不知刘大人深夜请汪某来,所为何事?”

刘大夏一脸深沉的问:“汪都督,兵部架阁库丢书一事你可知道?”

这话问的汪直和项忠都是一愣,汪直心说你偷书的事,除了皇上,天底下没有不知道的,这演的有点过了啊。

可明知道他演,汪直还不得不陪着演,急忙也是一脸震惊的问:“可有此事!哎呀,这、这、这可是我大明开朝立宗以来头一次发生如此惊天大案,兵部何书被盗?我这就安排西厂和锦衣卫连夜追查!”

项忠在一边都快憋不住了,赶紧假装咳嗽,借势转头捂嘴偷笑,心说这俩人应该办上装扔戏台子上去,一定是满堂彩,演的太好了。

刘大夏忙说:“不必,不必”说完,他朝汪直身后的两个侍卫瞥了一眼,汪直会意的摆摆手,示意两人出去,等门关好了,刘大夏不放心的又走到门口,朝外打量了一番,确定安全了,从书案上取来《郑和出使水程》放到了汪直面前,低声说:“汪都督,兵部所丢之书,正是这本。”

汪直抬眼一扫,心说好一个人赃并获,之前还担心刘大夏毁灭证据,如今戏唱到这看你刘大夏还怎么往下演。

汪直端起茶杯说道:“书既然找到了,也就是说犯人也应该抓住了。”他斜眼瞥了眼刘大夏,心说看你会不会做人了,如果愿意拿出家产地契来孝敬孝敬,那一切好说,如若不然,我手中茶杯一摔,门外侍卫就会冲进来,如猛虎扑食般将你二人当场拿下。

刘大夏一听汪直问偷书的犯人,换上了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说:“偷书的正是下官本人,可我这是为了救汪都督您啊!”

汪直一听这话,彻底懵了,这小子平时坏事做绝了,仇人遍地,一听救命就心虚,心想难不成有人想借此书害我?便有些怯懦的问:“救我的命?刘大人何出此言?”

项忠也伸长了脖子,想听刘大夏到底为什么偷书,他自然是不信刘大夏偷书是为了救汪直,但既然请了汪直,就一定有他的用意。

刘大夏说:“其一是为了救大明,汪都督我问您,如今我朝的国势与永乐朝相比,孰高孰低?”

这话一出口,不要说项忠,连权倾朝野的汪直都吸了口冷气,刘大夏根本不是在对比国力而是在对比皇上,他的意思是成化帝朱见深和永乐帝朱棣哪个更好,肆意妄论帝王家世,这可是要掉脑袋的,汪直手心都湿了,结结巴巴的说:“额,当年成祖之仁德可比尧舜禹汤,国力之富强不逊汉唐,奠定了我大明千秋万世的基业,而当今圣上年幼便深入民间体察疾苦,登临大宝之后更是视民如子,爱民勤政,与成祖比,不分伯仲。”

刘大夏显然要听的不是打官腔,要是论打官腔,在座二位哪个打的过刘大夏?

刘大夏一听,心说这不行,车轱辘话得说到什么时候,干脆换了个说法:“汪都督,圣上这次要重下西洋,肯定要重造宝船,广招水手,采办物资,这些都需要有人去操持,您猜如此重要的差事圣上会派谁去呢?”

这话就是明知故问了,汪直没答话,只是直了直身子,一脸得意之色,刘大夏继续说:“汪都督,按照这本书上记载,郑和船队每次出航,需用船260余艘,每艘船的建造费约需白银五六千两,再加上人员、必备物资,您算算这是多大的一笔账,现如今国库拿得出吗?”

汪直听到这先是一兴奋,因为这钱数越大,里面的油水越多,可往细了一想,身上登时冒出一层冷汗,皇上一定会将造船招人的任务交给自己,因为重下西洋的主意是自己出的,可国库确实没那么多钱,然而皇上交代的事情又不能办砸了,办砸了可是要掉脑袋的,如此一说,重下西洋一事就是把杀人的刀,埋人的坑,这可万万下不得,绝对下不得。

汪直想明白之后,默默站起身,向后退了两步,噗通一声恭恭敬敬的跪在了刘大夏的脚边,刘大夏瞟了一眼满脸敬佩的项忠,两个人心有灵犀的相互眨巴眨巴眼,刘大夏赶忙将汪直搀扶起来,嘴里还说着:“汪都督请起,快快请起,我这里还有一事要劳烦汪都督。

汪直一听有事相求,便站起身说着:“刘大人请吩咐,凡是在下能做的,一定赴汤蹈火。”

刘大夏说:“汪都督,您看明日圣上问起这《郑和出使水程》来,我该怎么说?”

:“这…”汪直一下犯了难,汪直以为刘大夏这是要他找人来顶罪,按说这是他应该做的,可这罪实在太大了,而且兵部架格库可不是茶馆酒楼谁想进就能进的,又要有品级的,还不怕死的,汪直还真一时找不着。

刘大夏看着汪直,汪直看着茶杯,僵持了片刻,刘大夏说:“汪都督,这《郑和出使水程》不能留,我决定烧了它,以绝后患,可不知汪都督能否在圣上面前保我个周全?”

汪直想都没想就答应道:“刘大人请放心,圣上那边,汪某定当周旋,可只怕朝中其他人…”汪直的意思是怕朝中有人会以此为借口攻击刘大夏,刘大夏心说,你只要不找事就万事大吉了。

两人定好了攻守之策,刘大夏当着汪直的面将书扔进了火盆里,汪直看着燃起来的火光,带着人马踏踏实实的回家睡觉去了,而等刘大夏和项忠送走汪直转身回屋,却发现原本关紧的房门此时四敞大开,刘大夏大喊了声:“不好”,急忙冲进了房间,却发现地上满是燃尽的纸灰,火盆里的火也被人用茶水浇灭了,刘大夏一下瘫坐在椅子上,没头没尾的说了句:“功亏一篑啊,功亏一篑…””

第三章 天降横财(上)

:“书没了?”于老四手里捏着煮花生焦急的问。

:“不是全书,是残余,也就只有十几页,除去被烟熏火燎的面目全非的,真正还能看着点字的也不过这七八页,这书究竟是谁偷的,为何而偷则成了千古之谜,不过我琢磨,十有八九是项忠府上的下人干的,你想啊,老爷出去送客,下人肯定要进来收拾碗盘茶具,这下人进屋收拾东西一看火盆里烧着一本书,再结合着刚刚那三位的身份,以及紧闭房门的架势,用脚后跟想也知道这书有蹊跷,便灵机一动趁机偷走了。”老头说的口干舌燥,端起酒杯来一仰脖,干了个底掉。

:“会不会是汪直的人干的?不是说西厂是特务中的特务吗?干这个最在行了。”于老四首先怀疑是汪直所为,这样于情于理都说的通。

:“不可能,从两方面说都不会是汪直干的,其一,以汪直当时的势力,根本用不着偷,直接把书拿走,刘大夏和项忠又能怎样?难不成还跑去皇上那告他?那不是连自己也搭进去了吗。

其二,根据后来三个人的结局来看,也证明了书不在汪直手上,刘大夏主动向皇上承认了私自烧毁《郑和出使水程》,且没有受到任何惩罚,这是问题的关键,毕竟当时汪直党羽遍布朝野,而刘大夏作为敌对一方,监守自盗、抗旨不遵这么难得而又重大的罪名对汪直一党来说是绝无仅有的天赐良机,可以趁机搬倒刘大夏的同时还能扫清其同党,但问题就出在这,满朝上下听闻此事之后,皆是一片沉寂,连皇上都没说什么,俨然一副烧了就烧了吧的样子,这就足以证明,书也不是汪直偷的。”

:“不是汪直?嘶,这事有点意思,唉你说就这么几页废纸,偷来有什么用?就按你说是项府的下人偷的,偷来干嘛?要挟项忠给涨工资?”。

:“要挟应该不敢,古代下人的地位太低了,有时候还不如一把凳子一个花瓶值钱,而且下人大多是文盲,不识字,保不准以为书里记载了什么了不得的惊天秘闻才冒险去偷,还是那句话,仅凭当时屋里那三人的地位,哪怕是一起烧块狗屎,都会被人认为是稀世珍宝。”老头刚说完,身材好似水缸成精的女服务员斜着眼走过来,鼻孔望天的说:“唉,我们下班了啊,一共七块五,赶紧结账。”

:“哎哎”老头应承着站起身,大手一伸,把半盘子的煮花生揣进了兜,女服务员撇着嘴,用不高不低的音调说了句:“哼,乡下人。”

老头装做没听见,于老四不干了站起身冲着女服务员喊:“你这什么态度!”

:“就这态度,怎么了?不满意?找我们领导反应去啊,吃碗破面条,还把自己当外宾了。”女服务员两句话把于老四噎的直翻白眼,涨红了脸,好似斗鸡似得盯着她,老头急忙拉住他说道:“走喽,走喽”,连拖带拽的把于老四拉出了饭馆。

盛夏的夜晚,街上到处都是摇晃着蒲扇乘凉的人,昏黄的路灯下妇女们围在一起嗑着瓜子家长里短,男人们则拎着用罐头瓶改良的大茶壶,山南海北、古今中外,孩子们挥汗如雨的摔元宝、跳房子,空气中弥漫着茉莉花茶和汗液混合的潮湿味道。

老头和于老四站在街上,老头从包里拿出黄布包递给于老四说:“给,我本来就是想卖了换顿饭吃,既然你请了,这玩意就给你了,小子,听我一句话,好好留着,兴许哪天能值个大价钱。”

于老四有些犹豫的接过来,看了看黄布包抬头问:“唉,不对,这玩意不是你家传吗?你怎么能不知道是谁偷的呢?”

老头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说:“我其实只是个说书的,解放前就在康乐茶馆吃张口饭,后来茶馆没了就四处讨生活,这个啊是我偶然从农村一户人家的灶坑边上捡的,这家人当是废纸,打算引火用,我就顺手拿了,呵呵,这东西要是放在解放前,算是古董,而这卖古董呢最讲究的就是讲故事,甭管东西真假,先得给它编个故事,如果东西是真的,讲故事的目的就是为了抬身价,如果东西是假的,则是为了遮人眼,我说家传那是假的,可这东西我向你保证,绝对是真的,为了验证这一点,我翻了不少书,你也可以查一查,大明万历年间,严从简据内库档案撰写的《殊域周咨录》以及顾起元所著的《客座赘语》,这两本书里都有关于刘大夏焚烧《郑和出使水程》的记载,不过这两人因为官职卑微,眼界窄了些,观点不可苟同,权当参考,行啦,走了,你我有缘再见吧。”

于老四拿着黄布包,还在老头的故事中回味,等醒过神来,老头已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好似团雾般的黑暗深处悠悠飘出一句话:“看看就行,千万别当真!”。

此时于老四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人尖利的声音:“呦,这怎么还等上了?告诉你,我们早上九点开门,要不你先回家搬铺盖卷去?”

于老四一回头,发现是水缸精服务员,恼怒的“哼”了一声,转身朝家走去。

于老四一进家赶忙打开黄布包,小心翼翼的拿出纸片,坐在台灯旁打算看看上面究竟记载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可看了不到两眼就重重叹了口气,无奈的找了本杂志把纸片轻轻夹了进去,心中恼恨自己为什么上学的时候天天爬树掏鸟窝,别说那些之乎者也了,单单是繁体字都认不全几个,眯着眼看了半天,也只能勉强认出个什么海,鬼王城?要不就是鬼王域?还有船什么什么的,于老四满心郁闷的关灯睡觉。

第二天一上班,于老四跟着了魔似得,心里总萦绕着刘大夏烧书的事,总觉的这事有蹊跷,想找老头说的那两本书拿来看看,可从早上一开馆,前来卖书的人就没断过,好不容易挨到中午,下班铃一响就咬着个干馒头,急匆匆的跑到“历史类”书架前上下左右的搜寻起来。

他抱着梯子上上下下找个遍,完全找不到老头说的那两本书,于老四失落的坐在阅读桌旁,使劲咬着馒头解气,心里不由的一阵忐忑:“老头不会是骗我的吧?他娘的,七块五啊,我二十天的口粮啊。”

:“呦,四爷,怎么啃上干馒头了,连杯水都没有,咱这是忆苦思甜啊还是艰苦朴素呢?”

于老四不用抬头都知道是常有发,正巧被馒头噎住了,于老四一仰脸,顺势朝常有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常有发也不恼,嘴里咬着茶色蛤蟆镜腿,嬉皮笑脸的看着他。

于老四使劲锤了锤胸口,顺了顺气,同时打量了一番常有发,只见常有发梳着新式的背头,油光锃亮一丝不乱,大尖领的确良白衬衣,牛仔布大喇叭裤,裤脚盖住了皮鞋,看来是新买的,于老四往椅背上一靠有些揶揄的说:“裤子不赖啊发哥,怎么?你们锅炉厂今放假?”

:“嗨,什么放不放假,那班上的没意思,唉,瞅瞅这喇叭裤,刚到的广州货,托哥们专门给捎的,怎么样?喜欢的话,我也托人给你捎一条,你知道我这一路过来,多少小姑娘盯着看,对了,今晚上文化宫放《追捕》,哥们这有两张票,一块呗。”发哥一边拽着牛仔裤,一边得意的说。

于老四知道发哥一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专程跑来献殷勤肯定没好事,他欲擒故纵的说:“我看过了,不去。”

发哥一听看过了,愣了一下,随即说道:“其实我也看过了,就那么回事,要不晚上咱哥俩喝点?我请客,咱去东祥居涮锅子,嘿,一想那手切的鲜肉就来劲,那刀工一片…。”

:“你就说什么事吧”于老四看看桌上的几张残页,顿时没了继续逗下去的心情。

发哥一听这么快就进入正题,急忙换了副神情,有些害羞的搓着手,故意装出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

于老四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两块钱放在桌上:“嗯”了一声,发哥皱着眉难以置信的说:“就两块钱?”

:“这还是我后半月的生活费呢,嫌少啊”于老四说着伸手要拿回来,发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将钱夺了过去说:“不少,不少。”

于老四耸耸肩,低头继续看残页,发哥有些尴尬的站在一边,好奇的踮着脚也往桌上瞅,两个人就这样静默了一分钟,发哥问道:“你这是什么玩意?怎么跟草纸似得?”

:“哼,草纸?这玩意可花了我七块五”

:“什么!”发哥惊叫着一把将残页拿起来,在空中抖了抖说:“兄弟,你是发烧了还是让人给蒙了,七块五?就这么几张草纸?你说谁卖你的?哥哥我现在就带人去给你讨个公道。”

于老四担心他把残页抖烂了,急忙站起身,赶紧抢了过来,即便心里也打鼓,可嘴上依然硬撑着辩解道:“你懂什么,这可是古董!”

:“古董?”发哥叫了一声后,急忙朝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人听见后,慌手慌脚的拉于老四坐下,附在他耳边轻声说:“兄弟,你确定?”

说出的话泼出的水,于老四自然不能这么快就打自己嘴巴子,于是非常郑重其事的使劲点了点头,发哥眼里顿时射出万道金光,舔着嘴唇说:“兄弟,这回咱哥们可发了,这样,今天晚上6点半,东祥居,我给你介绍个人,到时候再详谈,保证能把你活活美死。”

发哥说完,站起身,哼着小曲,一蹦一跳的朝门口走去,到了门口还不忘学着电影里的桥段,回头冲于老四抬了抬下巴,把蛤蟆镜往眼上一架,潇洒的转身走了,留下一头雾水的于老四呆坐在椅子上,手里还拿着半个干馒头。

发哥不光带了一个陌生人还带来了亮子,亮子说起来算是发哥的表亲,不过不怎么按辈分论,大家都住在一个杂院里,加上于老四,三个人是光着屁股玩大的。

桌上的四个人,除了于老四外都是同一副打扮。

发哥向于老四介绍,那个留着两撇小胡子,说话带着点广东腔的年轻人叫叶信,是个专门从广州倒腾服装的倒爷,而他哥哥叶德就不得了了,专门跟老外打交道,属于洋倒,而这古董可是洋倒里的抢手货。

发哥开场白结束,除了埋头狠吃的亮子外,其余两人直勾勾盯着叶信,叶信叼着牙签,朝于老四一伸手,于老四没明白他什么意思,叶信有些不耐烦的说:“拿过来啦,东西啦。”

于老四:“哦”了一声,从怀里把残页拿出来,递给了叶信,叶信接过去,前后看了看,又举起来一张一张的迎着灯照了照,来来回回折腾了足有三分钟,才开口说了句:“这个东西我不懂啦。”

于老四嘴里的茶水差点没喷他一脸,心说你不懂装什么大尾巴狼,赶忙把东西夺了过来,顺势白了他一眼,叶信嘿嘿一笑说:“我是不懂啦,但是我锅锅是懂的啦。”

:“锅锅?”于老四一脸疑惑的看着发哥,发哥尴尬的解释道:“哥哥的意思,广东话,广东话。”

:“哎呀,对不起,我在广东时间太久啦,连普通发都讲不好啦,你知道在那边跟香港人讲话,就是这个样子的。”叶信的脸上除了炫耀,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这样,我明天给我锅锅打个电话,讲一下这个事情,看他那边的意思啦,你这个东西怎么来的?你讲一下,我好跟他讲啦。”

于老四听够了这个假广东人的假广东话,本想起身就走,发叔看了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碍于发哥的面子,于老四只好忍了忍,将昨晚老头跟他讲的那些关于刘大夏焚烧《郑和出使水程》的故事,简明扼要的复述了一遍,叶信和发哥听的是目瞪口呆,最后叶信一拍大腿说道:“那照你这么说,这玩意儿应该老值钱了,行了,省下的事二位甭管了,我明儿就给我哥打电话,我跟你说,就上个月,我哥倒腾出去一本书,也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你猜卖了多少?整整一千块,就你这玩意,估计还不止这个价。”

刚说完,叶信又觉的话说的未免有些太满了,急忙往回找补:“不过这也难说,毕竟人家那是本完整的书,你就这几页,还烧成这样,嘶,不好说,不好说,这样,我先问问,咱都别太激动,也别想的太完美。”

于老四根本就没听见叶信后面的话,一千块这三个字一出来,便在耳边来回萦绕,经久不息,而发叔则好像被这三个字打了一记重拳,感觉整个东祥居都在转,就连叶信也被这种情绪所感染,四个人就这样在美梦的幻境中推杯换盏,憧憬着更加美好的明天,却不知安危相易,福祸相生。

第四章 天降横财(中)

四个人吃完饭,叶信跟于老四借了一张残页,说要寄给他哥叶德看一下,以验真伪,于老四本不想给,可发哥在一旁信誓旦旦的打包票说保证不会出事,于老四才极不情愿的挑了一张残损比较严重的一页给了叶信。

第二天正巧是周日,发哥破天荒的起了个大早,拎着油条来找于老四,于老四也是天不亮就起了床,两个人一边吃油条,一边畅想这一千块到手了该怎么分。

发哥认为人是他找来的,这一千块应该对半分,五五开,而于老四自然不肯,毕竟残页是他花钱收来的,来龙去脉也是他讲的,发哥充其量只是介绍了个朋友而已,凭什么拿一半?按他的意思,发哥至多可以拿两成半,而且还得是减去成本七块五之后的两成半。

两个人为此大吵了一架,发哥摔门走人,两人闹的不欢而散。

整整一周,于老四没再理过发哥,即使在胡同口见了面,也是鼻孔朝天,各走半边,而叶信的渺无音讯,却让于老四的心里不由打起了鼓。

又到了周末,于老四一个人在家胡琢磨,一想起叶信拿走的那一张残页,心里就越发的不舒服,总是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想去找发哥问问,可一想到吵架的事,又有些抹不开面子,抓心挠肝的在屋里来回转悠。

这时屋门突然猛的被人撞开,只见发哥扶着门框,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快,快去我家,叶、叶、叶信带着他哥来了!”

于老四一听叶信回来了,心里的石头“吧唧”落了地,把其余的残页往杂志里一夹,抄起来跟在发哥后面,急匆匆朝往前院发哥家跑,于老四看着发哥满头大汗的样子,心说不就是叶信他哥吗,不就是个倒爷吗,搞的好像领导视察一样,常有发就是典型的钱串子脑袋。

于老四在心里把发哥从头到脚鄙视了一遍,自己脚下却没有半分松懈,两个人一前一后跑到了发哥家。

屋里站着四个人,除了比于老四他们先一步到的亮子和叶信外,还有两张生面孔,其中一个三十五六岁,穿一身藏蓝色双排扣西装,白衬衣,系着一根暗红色的领带,梳着背头,戴一副茶色水晶眼镜,手里还拎着一个看上去就不便宜的皮包,往那一站,带着一股盛气凌人的气度,于老四猜测他应该就是叶德,另一个年轻人,看样子也就二十七八岁,白衬衣黑裤子,头发蓬松的好似鸡窝一样,高耸的鼻梁上架着一副足有两层酒瓶底厚的眼镜,其中一条眼镜腿应该是断了,用白胶布缠了好几圈,从他胸前口袋上插着的钢笔以及厚厚的眼镜,于老四推断这小子十有八九是叶德专门请来掌眼的,可要说掌眼,这小子的岁数未免太年轻了些,于老四觉得,能鉴定古董的人,无论能力高低,起码也得是个老头,这小子难不成是某方面的专家?类似研究生之类的?

于老四这边胡思乱想,红领带满脸堆笑的走到于老四面前,伸出手说:“您就是于先生吧,听说这残页是您收来的,我叫叶德,幸会幸会。”

于老四回过神来,急忙伸手握住了叶德,两个人好像元首见面一样,郑重其事的摇了摇半天,叶德又把戴酒瓶底的年轻人叫过来介绍说:“这是我弟弟叶礼,是咱们平海大学历史系毕业的,这次带他来就是想让他开开眼,长长见识,天天捧着书本,学不到什么真本事。”

叶礼一听这话,皱着眉头转身走到一边去了,于老四满脸堆笑的打算寒暄几句,没成想人家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于老四的笑容僵在脸上,十分尴尬,叶德也有些抱歉的朝于老四笑了笑,于老四为了缓解气氛,说道:“做学问的人都这样,人家不是说什么脾气越大,学问越大嘛,啊,哈哈”。

一边干笑,于老四一边琢磨:果然是叶德叫来掌眼的,历史系大学生,还是叶家的人,看来这叶德,不,是叶家,还真不一般啊。

叶德也借坡下驴的附和了两句,发哥随即招呼大家坐下喝茶,屁股刚一沾凳子,叶德就迫不及待的说:“于先生,你看我们专程为了残页而来,能不能请你把其余的几张也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这样剩下的事咱们也好谈。”

于老四拿出全部的残页,叶德看都不看,转手全部递给了叶礼,叶礼这小子看的好像根木头似得,可一看见残页,眼里顿时精光四射,先是冲着窗户把每张纸都举起来照了一遍,又走到角落里那张吱嘎作响的破餐桌旁,将残页轻轻放下,熟练的从口袋里拿出一只小放大镜,趴在桌上,好像找虱子般,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整个人瞬间进入到了忘我的境界。

其余几个人则扯开了闲篇,主要是叶德讲述在国外的趣闻轶事,发哥和亮子抽着叶德的“万宝路”,一副享受的表情,好似抽大烟一样,二十多平的小屋里,顷刻间烟雾缭绕,笑声不断。

于老四假装跟着一起有说有笑,可眼角始终没离开过叶礼,叶德也装做不经意的样子,不时朝餐桌那瞟。

七八张残页,叶礼足足看了四十多分钟,于老四见他终于放下了放大镜,以为他会马上来报告结果,却没想到,叶礼竟然直挺挺的站在桌旁一动不动,一个大男人,背对着众人,一言不发的独自站在角落里,这画面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显的格外诡异。

此时叶德也发现了叶礼的异样,急忙站起身朝叶礼走去,众人的目光随之也都看向了叶礼,整个屋子瞬间安静了下来,只见叶德走到叶礼身旁,轻声问了句:“怎么了?”

一句话好像打开了叶礼身上的开关,叶礼一句话没说,转身走到门口,径直开门出去了,叶德急忙追了出去,叶信也紧随其后,只剩下于老四他们几个人面面相觑。

亮子说:“这小子不会没见过真东西,吓傻了吧?”

:“那样最好,说明咱们这东西值钱,对吧”发哥一边说,一边从“万宝路”的烟盒里抽出几支放进了自己的烟盒中。

没等于老四说话,叶信回来了,于老四问:“你弟弟他怎么了?”

叶信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说:“没事,没事,书念多了,有时候这个想法跟咱们不太一样,一会就好,一会就好。”

发哥连忙应承道:“对对,人家要是跟咱们一样,这大学不就白上了嘛,人家这叫新思想,啊,对不对,哈哈哈。”

随着发哥的笑声落定,屋里再次陷入到了沉静中,此时窗外传来叶德的声音:“你就说是不是,别跟我扯那些大道理。”

:“是!是!是!怎么样?满意了?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那东西你找不到的,即便找到了,也不是你能驾驭的,那是会死人的…”说到这,叶礼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于老四猜想应该是叶德把他拉远了。

又过了五分钟,窗外传来:“啪”一记清脆的响声,接着叶德一脸愠怒的走了进来,几个人急忙起身,叶德脸上的怒气转瞬即逝,切换出一副亲切的笑容,可唯独不见叶礼回来。

叶信忐忑的问:“哥,叶礼呢?”

叶德笑着说:“他突然想起学校还有点事,先回去了,来,坐,坐,咱们谈谈正事。”

众人再次落座,叶德对于老四说:“于先生,这个东西我是很喜欢,只是不知于先生有没有出手的打算,如果有,那于先生的心里价位是多少?”

于老四心说:你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嘛,我要不打算卖费这么大劲找你来干嘛。不过真要说打算卖多少钱,于老四一时犯了难,之前的一千是叶信说的,很明显这小子在他哥这根本没有话语权,而且他当初也是随口一说,现在这可是正式开价,高低都是问题,于老四求助的看了一眼发哥,发哥也是一头雾水,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干眨巴眼睛,一点主意都没有。

叶德把一切看在眼里,笑着说:“这样,中午我在正阳红饭店订了个包间,大家一起吃个便饭,我和叶信先过去,你们呢也好好商量商量,不要迟到呦,哈哈哈。”说完没等于老四他们客气就带着叶信走了。

亮子属于那种对钱完全没概念的人,既不争也不夺,爱给多少给多少,所以遇到这种事,他很自觉的坐在一边喝茶抽烟,于老四问发哥:“你说要一千多吗?”

发哥咂摸咂摸嘴说:“我看叶德那派头,应该不多,可这几张破纸真能值哪个价?咱别狮子大开口,一张嘴把人给要跑了。”

于老四抓抓脑袋说:“应该不会跑,你看刚才叶礼那架势,还有你听见没?”

:“听见啥?”

:“嘶,叶德扇了叶礼一耳光啊,能让两兄弟反目,这几张纸我觉的肯定比咱们想的还值钱,一千应该不多。”此时的于老四早已将之前吵架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啊,照你这么说也对,不过我觉的最稳妥的还是让叶德那小子自己说,咱先别说话,先听他的,他万一出的超过一千呢,咱不就赚了嘛”

:“那他要是出的少于一千呢?”

:“咱可以讲价啊,可要是咱自己报低了,就彻底没有余地了。”

于老四一琢磨,确实也是这么个道理,随即两人决定只听叶德的,自己绝不报价。

商量定了,于老四重新把残页夹进杂志,拿着杂志,三人出门朝正阳红饭店出发。

正阳红饭店是平海市最大最好也是仅存最古老的饭店,前身名叫会仙楼,始建于清末民初,据说当年凡是到平海县上任的县太爷,到任的第一顿接风宴,一定要摆在这会仙楼。

解放后会仙楼改为国营饭店,名字也顺应时代更改为正阳红,虽然离于老四家不远,可他们三人加一块也没来过几回,而且只在大厅吃过散桌,从没上过二楼,这二楼包间不收人民币,只收外汇券,所以根本不是一般人能消费起的。

三个人一上二楼,好像进了大观园,又想四处看又怕被人笑,想端点架子出来,可又想装出一副熟客的随意样,就这样端着也不是,放下也不对的别别扭扭走进了包间。

叶德订的这个包间比于老四家都大,里外套间,外面是大间,正中摆着一张能够容下二十人的大圆桌,靠墙的博古架上陈列着各式瓷器,房间另一侧立着一扇水墨山水画屏风,绕过屏风来到里间,里间稍小,摆着沙发,茶几等家具,墙上挂着“宁静致远”四个大字,看样子应该是出自名家之手,里间既可以饭后醒酒休息,也可以饭前议事等菜。

整个包间的布置虽谈不上豪华,但十分雅致,就连灯罩都精心挑选过,光线不明不暗,恰到好处。

于老四等人踩在巴掌厚的地毯上,好似走在云上,只觉得脚不着地,一阵阵眩晕,叶德已经点好了酒菜,满满一大桌子,于老四来回扫射了好几眼,发现自己只认识食材,菜名却一个都叫不出,发哥和亮子则直勾勾瞪着“茅台”酒,眼珠差点掉下来。

发哥用胳膊肘杵了杵亮子说:“嘿,看见没,这就是传说中的茅台”。

:“就是国家领导人招待外宾喝的哪个?我的天啊,这得多大级别才能喝着这玩意,我们厂长估计见都没见过。”

:“别丢人了,就你们那街道小破厂的厂长也算个官,别说茅台,他天天有“三八大曲”喝就已经美的冒泡了,唉,一会喝完了,咱俩一人一个瓶子揣回去,摆的家里,啊,多有派儿。”

亮子头也不抬的:“嗯,嗯”答应着,叶德起身招呼大家入席,照酒桌规矩,叶德首先敬了众人一杯,众人回敬,就这样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叶德把筷子放下,笑嘻嘻的看着对面的于老四,于老四知道关键时刻到了,也急忙把筷子放下,喝了口茶水把刚放进嘴的红烧刀鱼整吞了下去。

:“于先生,价格方面你们商量的怎么样?”叶德不紧不慢的问。

:“额,叶先生,您看,我们这是第一次卖这种东西,一点经验也没有,要不您开个价,我们也不求发财,只要价格差不多就行。”

叶德笑着点点头,看了一眼叶信,叶信心领神会的站起身,打开门站到了包间外的走廊里,回手把门关严了,叶德说:“之前我弟弟叶信说一千块,你们觉的这个价格怎么样?”

于老四一听,这不是想什么来什么吗,可他没敢急于表态,而是看了发哥一眼,发哥一手举着盐焗鸡的鸡腿,一手拿着酒杯,朝于老四使劲的眨眼睛,意思是:“可以,赶紧答应”。

于老四看着叶德说:“一千块可以。”

叶德点点头站起身出了门,发哥一脸不解的问于老四:“咋啦?反悔了?”

于老四听见叶德就在门外和叶信说话,急忙朝发哥做了个嘘的手势,又指了指门口,发哥点点头,抄起筷子和亮子抢红烧甲鱼的裙边去了。

不一会,叶德转身回屋说:“残页一共有八张,每张一千,一共八千块,我叫叶信现在去取,咱们一手钱一手货,来来来,尝尝这扒海参。”

叶德话音未落,就听发哥那“噗”的一声,把嘴里的东西全喷了出来,于老四也是一脸震惊,好歹嘴里没东西,否则比发哥喷的还远,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七块五的东西居然能卖到八千,八千块啊,他一个月工资才二十五块半,足足顶了三十年的工资。

叶德不解的看着发哥,问道:“常先生这是怎么了?”

于老四怕发哥一时情急说错了话,急忙抢先说道:“他呛着了,呛着了,唉,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发哥连连点头,此时也顾不上那件新买的的确良白衬衣了,一边用袖子擦嘴一边朝叶德点头说:“呛着了,呛着了,这辣椒真他娘够劲。”

叶德看着发哥筷子上夹的白灼大对虾,哈哈大笑,唤来服务员,把喷过的菜全部换新,趁着叶德和服务员沟通的空档,发哥朝于老四挤眉弄眼,于老四也微笑着扬了扬眉毛,亮子则用胳膊肘使劲杵发哥腰眼,三个人心照不宣的着实窃喜一番。

第五章 天降横财(下)

新菜刚上桌,叶信就提着一个崭新的帆布书包回来了,看样子应该是在去银行的路上买的,一进屋,二话不说打开书包,将一捆捆的十元大钞整齐放在了桌上,一捆一千,正好八捆。

除了叶德外,其余三个人的眼睛,死死盯着叶信的手,几颗脑袋随之上下起伏,等叶信掏完了,发哥还意犹未尽的欠起身子朝帆布包里看,叶德则靠在椅背上夹着烟,玩味的看着三个人。

叶信把钱掏完,叶德问道:“于先生,要不要点一点。”

于老四连连说:“不用,不用。”

叶信一听这话,又把钱重新放进了帆布包,连包一起递给了于老四,于老四一把接过来,紧紧抱在怀里,偷偷的,小心翼翼的轻轻爱抚着。

叶德突然咳嗽了一声说:“额,于先生,钱已经给你了,东西…”

:“哦,哦”于老四答应着急忙把包递给发哥,双手捧着杂志,恭恭敬敬的送到了叶德手里,叶德打开杂志拿出残页,看了看,确定无误后,重新夹回去,收进了随身的包里,随即招呼众人继续喝酒吃菜。

事已办妥,而且比预想的还要好,可以说是一件双赢的好事,众人也不再绷着了,发哥抱着“茅台”正反轮着打圈敬酒,可桌上总共就五个人,发哥觉的不尽兴,干脆和亮子两人开始划拳,叶信也在一旁起哄助兴,桌上的气氛瞬间活跃了起来。

于老四从发哥手里夺过包,紧紧搂着不敢多喝,只能坐在一旁看着笑,这时叶德走到于老四身边,举着杯说:“于先生,来,庆祝我们合作成功。”

于老四急忙起身,两人一饮而尽,叶德顺势坐在他身边说:“于先生,我发现你和你的这帮朋友,也都是爱财之人。”

于老四心说:你这不废话嘛,谁不爱财,不爱财能跟你坐一块。

心里这么想,面子上于老四还是笑着说:“爱有什么用,我们这些挣工资的,哪能跟叶先生这种做大生意的比。”

叶德顺水推舟的说:“哪里哪里,我也不过是个中间人的小角色,对了于先生,你知道这残页上写的是什么吗?”

于老四摇摇头说:“推广简体字都多少年了,没几个人认识繁体字了。”

叶德点点头说:“于先生,我给你看个东西,”说完叶德拿过皮包,从里面翻出一张照片递给了于老四,照片上是一只大罐子,白底的罐子上画着蓝色的枝蔓图案。

于老四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就把照片还给了叶德,叶德见他一头雾水,便解释说:“这个东西叫明永乐缠枝莲纹青花大罐,上周刚在香港拍卖,你知道成交价是多少吗?”

于老四摇摇头,叶德压低了声音说:“十万港币,折合人民币将近十五万。”

于老四听到十五万,心里着实一惊,可转念一想,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叶德突然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叶德见于老四不搭腔,只好继续说:“这只是一只罐子,你想过如果你有一百只这样的罐子,那会是多少钱?”

于老四心说:你这比喻太不靠谱了,这就好比问如果我当上美国总统会不会让世界人民大团结一样,我倒是想当,人家也得让啊。

于老四摇摇头笑着说:“叶先生,这我可没想过,也不敢想。”

叶德一脸严肃的摇摇头从包里拿出杂志,在于老四面前扬了扬说:“唉~以前我也不敢想,可现在有了这几张残页,我不仅敢想了,还敢干。”

于老四听叶德话里有话,不免有些诧异的问:“叶先生,你什么意思?”

叶德咳嗽了一声,朝叶信挑了挑眉毛,叶信转身再次站到了门外。

叶德这才压低了声音说:“于先生,实不相瞒,你这几张残页里,记载了郑和下西洋时一艘沉船的位置,而据这残页上所说,这沉船里装的可都是宝贝,什么金银财宝,古董瓷器,数不胜数,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花高价收这几张破纸?”

于老四心里咯噔一下,心说这可真是无商不奸啊,早知道这残页上记载着这么多宝贝就卖高点了,至少得卖个两三万,想到这,于老四觉得怀里的帆布包瞬间轻了不少。

叶德盯着于老四看了半天,开口说:“于先生,有没有兴趣一起?”

:“一起?一起什么?”于老四不解的问。

:“一起挖宝,一起发财啊。”叶德把发财两个字故意说的很大声,正在起哄喝酒的几个人一听这两个字,瞬间安静了下来,发哥端着酒杯急忙坐到叶德身边,焦急的问:“叶老板,你说发什么财?”

叶德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所有人沉默了片刻,发哥突然问:“这宝真那么好挖?”

:“好不好挖完全在人,正所谓事在人为嘛,大家只要一心向钱,没有什么是挖不出来的,而且,大家想想,那么厚的一本书,为什么偏偏只留下这几张记录着宝藏的残页,为什么偏偏又落到于先生的手上,最终又是这些残页让我们相遇,这是什么?是天意啊,这是老天成全咱们啊,正所谓天授不取必受其咎,咱们要是错过了这个天赐的发财良机,别说自己心里过不去,连老天爷都会惩罚我们的。”叶德说的激动,干脆站起身脱了西装,解开领带,撸起袖子,只见他满脸涨红,脖子上青筋暴起,一副时不我待的样子。

:“对对,天授不取,必受其咎,必受其咎…”发哥满脸通红的不停叨咕着这两句。

于老四看出发哥动了心,急忙说道:“叶先生人脉宽广,有的是人,干嘛要找我们几个合作呢?我们既没经验,也没技术,回头别宝没挖到,自己先淹死在海里。”

叶德一听这话,立刻从激动中清醒过来,一屁股坐下来,叹了口气说:“唉,人我当然有,可都是些江湖之人,你知道,我们这个圈子并不大,能找的人也就那么几个,说白了,我就是放个屁,不用五分钟整个圈子就全知道了,完全靠不住。

而挖宝的事最怕有人来搅局,毕竟这么大一笔横财摆在那,谁抢上就是谁的,不占白不占啊,所以我愿意找各位来帮忙,第一你们是圈外人,第二你们有想发财的心,至于安全方面,请诸位放心,据我所知,这个潜水和游泳完全是两码事,潜水对装备的要求更高,只要装备到位,普通人也能潜下去,到时我会调集最好的设备来保护大家,毕竟你们安全了,大家才能发财,对吧。”

这番话说的于老四无言以对,只能跟发哥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来回看,叶德见时机已到,趁热打铁的说:“刚刚我说了,是请诸位来帮我,既然是帮忙,那么分成就不能按照雇佣关系的价码来算,这样,只要三位答应,我马上先付每人五千块的劳务费,找到沉船后,我只要里面的一件东西,其余的全归你们,你们可以委托我来出手,除了正常的劳务抽成外,我绝不多收一毛钱,而且这次挖宝的全部开销,都由我出,怎么样?”

发哥跃跃欲试的问:“这事真有你说的那么简单?那船上的玩意真那么值钱?”

叶德点点头说:“那沉船里的东西,你们只需随便带一两件上来,我保证足够你们下半辈子吃香喝辣的。”

:“好!”发哥大巴掌拍在桌子上,震的碗盘乱响,于老四还想拦一下,已经亢奋的发哥此时已如脱缰野马,咧着大嘴说道:“一言为定,既然叶老板看的起我们,那哥几个就陪你走一趟,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哥几个今后能不能大富大贵,全在此一举了,来,干!”

叶德站起身先喊来在门口放风的叶信,吩咐道:“去,再跑趟银行,取一万五,来来来,诸位,干!”。

叶德起身的同时顺势拉了一下正咬牙切齿,在心里来回翻滚咒骂发哥第一千零五十三次的于老四,于老四没办法,只好悻悻起身,几个人各怀心思,共同举杯,一饮而尽。

酒喝完,发哥才想起什么似得的问叶德:“唉,叶老板,咱这去哪挖宝啊?”

此时若不是有叶德隔在中间,于老四手里的酒杯早在发哥的脑袋上炸开好几回了,于老四心说:常有发啊常有发,你真是钱串子转世啊,连去哪都不知道就敢瞎答应,真他娘是要钱不要命啊。

叶德放下酒杯,环视了一圈众人,深沉的说道:“南海,鬼王域。”

第六章 生死鬼王域(上)

散了宴席已是下午三点,发哥和亮子已经喝的不醒人事,但即便如此,还是一人抱着个空“茅台”瓶子不肯撒手,拽都拽不出来。

叶德回宾馆休息,叶信和于老四一人架一个醉鬼回到了于老四的家,等叶信走了,于老四看着床上抱着酒瓶鼾声如雷的发哥,想起他那副见钱眼开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上去朝他胳膊狠狠掐了一把。

于老四关好门窗,拉上窗帘,把包里的两万三千块钱铺了一桌子,看着这些花花绿绿的钞票,却丝毫没有了之前的激动,一想到临散席前叶德说的那句:“七天之后南海见”,再一想到鬼王域这三个字,心里就莫名的一阵惊悸,他觉的挖宝这事绝不会像叶德说的那么轻松简单。

第二天,发哥和亮子就迫不及待的以舅姥爷去世为由请了长假,两个人只在家待了一天就无聊的满院子嗷嗷乱叫,于是合伙撺掇于老四,让他也赶紧请假,于老四一听请假俩字就头疼,眼看参观团就要来了,馆长三令五申一再强调:没有天大的事谁也不准请假。这节骨眼上,自己不是疤瘌眼找镜子----自找难看嘛。

可这俩人本就闲的无聊,这下可好,把劝于老四请假当成正事了,早中晚换着班的劝,弄的于老四听见下班铃响就哆嗦,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好也学他俩的办法,以舅姥爷去世为借口向上打了请假条,馆长拿着假条,冷冷看着假装一脸悲痛的于老四,最后无奈的狠狠叹了口气,重重盖上了章。

这下可好,三个人天天不是打牌就是喝酒,一天三顿全吃馆子,只用了五天,平海市大小饭馆几乎让他们吃了个遍,其间叶信来过一回,扔下三张平海市地质勘探队的工作证和一张勘探队的介绍信就走了,临走前告诉他们,叶德已经到了南方,此时正在准备必要的装备,只要那边电报一到,这边马上出发。

于老四逐一打开工作证,确认是他们三人的名字,翻来调去也看不出个真伪,心里暗自赞叹叶德果然有些手段,即便如此,他还是有些担忧的问发哥:“咱这算是冒充国家工作人员吧?”

发哥满不在乎的说:“咱又不拿出去干坏事,就是怕路上万一有人查应付一下而已,这也从侧面证明,叶德这人也太谨慎了,还专门找勘探队的,我锅炉厂的工作证怎么了?一样为人民服务。”

:“就是就是,我们厂生产的井盖也为城市建设添砖加瓦、增光添彩嘛”亮子嘴里咬着卤鸡爪,含糊不清的念着他们街道小工厂的标语。

于老四知道跟这俩人说不了正经事,干脆把工作证和介绍信藏了起来,以免无端生事。

叶信这一走竟然就没了音讯,发哥专门跑去找他,可凡是认识叶信的人都说已经好几天没见过他了,发哥到没觉的怎样,于老四的心里一下着了慌:难不成叶德出事了?那会不会牵连到自己?卖给叶德的残页算不算是文物?

偏偏也是凑巧,第二天的平海日报头版刊登了一则关于公审倒卖文物团伙的新闻,于老四看着报纸上嫌疑犯痛哭流涕的照片,仿佛看到了自己五花大绑站在审判席上,不由打了个寒颤。

叶信每消失一天,于老四的担忧就加重一分,就这样过了三天,于老四竟然到了茶饭不思,寝食难安的地步,就连外面过辆消防车都能把他吓的蹲在床角瑟瑟发抖。

发哥和亮子轮着劝,可于老四根本听不进去,两个人看着于老四日渐憔悴却没有半点办法,也是一筹莫展,这下可好,三个人在一起,一个憔悴不堪,两个唉声叹气,倒真像是死了舅姥爷的模样。

这天中午,发哥兴高采烈的从外面跑回来,一进屋就催促着于老四和亮子洗脸梳头换衣服,亮子不明白什么情况,发哥神神秘秘的说:“我约了棉纺厂的杨美丽下午去逛人民公园,到时候她会带两个同事,嘿嘿。”

亮子不解的问:“约她们干什么?”

发哥脑袋一仰斜着眼说:“嘿,你个傻小子,不知道什么叫同性相斥、异性相吸?这于老四天天看着咱们两个大老爷们能高兴吗?你别看他现在这样,他要是见了姑娘,说不准情绪一下就好了,少废话,快点换衣服,这回我可是下了血本的,承诺晚上请她们去东祥居吃饭,杨美丽才答应出来玩。”

于老四本不想去,可被发哥和亮子硬生生架着换了衣服,又架出了门,最后架上了公共汽车,三个人站在公园门口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就在几近晒化时,杨美丽才带着两个女同事姗姗来迟。

这一下午,发哥施展浑身解数,又是划船游湖,又是请吃冰棍汽水,一会讲个笑话,一会出个洋相,努力将气氛活跃起来,于老四出来转了转,心里也确实轻松了许多。

不知不觉天色渐晚,六个人来到东祥居,几个人经过一下午的相处,也熟络起来,饭桌上,姑娘们自动变成了裁判和观众,而男人们则主动成为了竞技者,比拼的自然是酒量。

只见一只只酒杯,满了又空,空了又满,火锅蒸腾的水汽中,充斥着豪迈的咆哮和娇俏的欢笑,姑娘们又是鼓掌又是叫好,于老四也不由的连干了几杯,这是他这些日子里最痛快的一天。

第三瓶白酒上桌的时候,战斗节奏明显缓慢了许多,杨美丽朝发哥抛了个媚眼问道:“唉,常有发,听说你请假了?”

:“呦,我们锅炉厂的这点小事,连你们棉纺厂都知道了,唉,你是不是专门打听的?嗯?哈哈”

:“去去去!你个臭不正经的,我表妹不是在你们厂嘛,唉,你请那么长时间的假,不怕厂里扣你工资啊”。

发哥一听扣工资,学着外国电影里的动作,双手一摊耸着肩说:“扣呗,随便扣,那点工资,连双像样的鞋都买不了,我都不知道能拿来干嘛。”

:“听你吹,没句正经话,不理你了”杨美丽故意把头扭到一边。

:“吹?来,看看这是什么?梅花表,地道瑞士货,三百五一块,再瞅瞅这双三接头,嘿,纯牛皮的,我吹?哼。”发哥拉起袖子,举起手腕在面前画了一个圈,确保在座的每一位都能清楚的看见那块亮闪闪的梅花表。

:“呦,还真是梅花表”杨美丽有些惊讶的感叹道,惊讶之余好奇的问:“常有发,你是真发了啊,哎,这么多钱你从哪挣的?说说,说说呗”

其他两个姑娘一听也应声催促着。

:“这个,额,那个,我这…”发哥这才意识自己失言了,急忙低下头,像个犯错的孩子似得,偷眼看着对面面沉似水的于老四。

:“哼,不说拉倒,我看啊,这表十有八九是借的,是不是?哎,你们说他一锅炉厂的普通工人,怎么买得起梅花表?是不是借的?是不是?你们看,不说话了,借表戴还吹牛皮,丢不丢人,丢不丢人,啊,哈哈哈”

桌上的姑娘们一起哄笑起来,甚至连亮子都跟着“哼哼哼”的傻乐。

:“你们不要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发哥端起酒一饮而尽,将杯子重重放在桌上,于老四心里喊了一句:完了。

:“我现在做的可是大买卖,专跟老外合作。”发哥趾高气昂的说。

:“吹”杨美丽撇着嘴说。

:“还不信?不信你问他俩”发哥一指亮子和于老四,亮子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于老四低着头沉默不语。

:“你还跟老外合作,人家能要你什么?你们厂的锅炉?”

:“你还别不信,这事我要是跟你说了,保准能吓你一跳”。

:“那你倒是说啊,我还真想看看什么事能吓着我。”杨美丽眉毛一挑,一副挑衅的样子。

:“哎,我跟你们几个说了,可不许跟别人说啊”发哥在得到了杨美丽以及其他两位姑娘的首肯后,将卖残页给叶德,以及相约南海挖宝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听的姑娘们一个个目瞪口呆,真假不辨。

最终,发哥在姑娘们羡慕的眼光和夸赞的言语下,喝了一杯又一杯,离开东祥居时,他伏在亮子的背上,已然不醒人事。

回家路上,于老四一个人快步走在前面,不管发哥在后面发出多大动静,他都不回头看一眼。

三个人一前一后的走进漆黑的胡同口,突然从一旁的黑暗中走出一个人,径直挡在了路中央,于老四定睛一看,居然是叶礼,叶礼依旧穿着那件白色衬衣,头发依旧蓬松杂乱如鸡窝,可厚厚的眼镜后面那双本该木讷呆滞的双眼,此刻却透出寒若冰霜的目光,他冷冷的看了一眼于老四,伸手递过来三张车票,当于老四颤颤巍巍的接过车票后,叶礼一言不发的越过于老四,快步走出胡同,消失在外面的街道上。

整个过程,叶礼始终未发一言,若不是于老四手里拿着还带有叶礼体温的火车票,他甚至都怀疑刚刚那一幕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于老四招呼亮子急急忙忙回到了家,他迫不及待的查看车票,发车时间是明天晚上十一点半,地点:旺水站。

于老四拿着车票的手一直在抖,他自言自语的说了句:“要走了,要走了。”

第七章 生死鬼王域(中)

第二天,发哥醒了酒,跑来找于老四道歉,于老四一句话都不愿跟他多说,冷冰冰的把他的车票扔过去,让他回家收拾东西,发哥碰了钉子,只好拿着车票悻悻回家。

说是收拾,也不过是带几件换洗的衣服,于老四煮了几个鸡蛋,亮子去买了些卤鸡爪之类的小菜和白酒,发哥带了三副新扑克牌,大家按照约定在于老四家集合,吃过晚饭后,于老四找出叶信送来的工作证分发给各人,三个人收拾妥当,背着包早早来到了火车站。

一上车三人才发现,原来用探勘队的介绍信能够买到软卧票,起初于老四还犹豫是不是太奢侈了点,而且他总担心叶信送来的介绍信有问题,生怕被人看出来,但当听乘务员说从平海到旺水要走整整两天两夜后,于老四二话没说,赶紧掏钱补了三张软卧票。

软卧的包厢里共有四张床,发哥一进包厢,把包往另一张空上铺一扔,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舒服的吁了口气说:“哎,这才符合咱哥几个的身份嘛,你闻闻那硬座车厢里是什么味?呛的大爷我直咳嗽,哎亮子,你看见没,连座位底下都躺着人。”

亮子一边往小桌上摆酒和小菜,一边嗯嗯的答应着,于老四坐在亮子身边有些焦虑的看着窗外的平海站,不知是不是自己想的太多,太敏感了,自打一上车,他就有种此生一去永不回的感觉。

于老四看了眼表,距离开车还有十分钟的时间,亮子和发哥已经开始捏着花生米,举着搪瓷缸喝了起来,此时,包厢门突然被打开,三个人同时看向门口,又同时愣住了,发哥僵硬的站起身,谄媚的问候道:“哎,还真巧啊。”

叶礼背着一个双肩包,依然一副冰冷的表情,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应承,也算是同众人打了招呼,转头看了眼上铺发哥的背包,发哥急忙满脸堆笑的把包拿了下来,叶礼脱鞋上铺,摘了眼镜,躺在床上,一副打算睡觉的样子。

发哥看看亮子,又看看于老四,于老四无奈的朝他耸耸肩,发哥低头看看桌上的酒菜,转身对叶礼说:“老弟,一块下来喝点吧,鼓楼陈家的卤鸡爪,特入味,还有这回味斋的酱牛肉…”

没等发哥介绍完,叶礼闭上眼,抬起手臂轻轻摇了摇,一翻身,给了发哥一个大大的后背。

被晾了场的发哥先是一愣,随后朝着叶礼的后背狠狠翻了个白眼,重重坐下,愤愤的对亮子说:“来,来,接着喝。”

两人刚把搪瓷缸端起来,广播中传来列车员到点熄灯的通知,没等两个人拿稳卤鸡爪,包厢内瞬间一片漆黑,只听黑暗中,发哥恼怒的骂了声:“他娘的。”

整整两天,叶礼除了上厕所外,就是躺在床上看书,无论发哥和于老四他们在下面怎么折腾,始终一言不发,好像这人根本就不存在,于老四有心跟他搭搭话,想套套叶德的底细,可是不管怎么问,除了含糊不清的:“嗯、啊”两声外,叶礼多一个字都不说,搞的于老四也是十分郁闷。

两天之后的深夜,四个人在旺水站下了车,虽然于老四之前就预想旺水可能是个小地方,可真下了火车,还是吓了众人一跳,十几米的站台上除了一名工作人员外,只有他们四个乘客下车,加上前来接站的叶信,站台上也不过只有六个人,一间比于老四家稍大的木板房充当候车室,往远处眺望,周遭的群山隐藏在黑暗中,只显露出大概的轮廓,除了站台上几盏昏黄的简易路灯外,四周皆是一片漆黑。

一下火车,于老四就感觉自己好像站在了蒸笼中,咸腥的水汽迅速将衣服浸湿,黏黏的粘在身上,整个人仿佛钻进了一张巨大的蜘蛛网中,想挣脱却又无处发力。

叶信满脸堆笑的快步走上前,逐一打过招呼后,急匆匆的带着大家出了站,边走边介绍说:“这旺水就是个小县城,咱们马上出发去海边。”

于老四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叶信,红色背心,蓝色劳动布长裤一直麺到膝盖,光脚穿双黑布鞋,头发也不像之前那般抹的油光水滑,蓬松的鸡窝头,咋一看跟叶礼真有几分相似,再听他催的这么急,于老四预感到事情可能出了岔子,刚要开口问,发哥在一边不满的发着牢骚:“这坐了整整两天绿皮车,好歹也先找个招待所吃顿饭洗个澡睡个安稳觉啊,发财也不用这么着急忙慌的吧?”

叶信挠挠头,有些尴尬的说:“额,说实话,是比较急,那个咱们路上说,路上说。”

叶信带着众人快步行进在青石条铺成的狭窄街道上,穿过一排排老旧砖房,房顶上清一色的飞檐斗拱,透过朦胧的月光,依稀能看见有些房顶上立着长龙、瑞兽。

此时整个旺水县都已进入到睡梦之中,街上万籁俱寂,空无一人,这安静有种强烈的震慑力,众人起初还吵吵嚷嚷,尤其是发哥和亮子皮鞋后跟上的铁掌踏在石板路上,发出的“哒哒”声尖锐响亮,四处回荡,渐渐的两人不由自主踮起脚尖,蹑手蹑脚的碎步快行,到最后大家连呼吸都不由的放缓,好像生怕吵醒了谁。

五个人如同鬼魅般穿梭于小巷之中,在闷热的天气的中急行军实在太考验体力,此时于老四也分不清身上究竟是汗还是潮气,顺着头发、鼻尖、脊梁滴滴答答的往下淌,就在他喘着粗气刚要开口问还要走多久时,叶信突然站在一辆手扶拖拉机旁说了句:“上车。”

众人听到这话,如临大赦般的松了口气,急匆匆的把背包往拖拉机上扔,用仅剩的一点力气蹦了上去,叶礼一手扶着拖拉机,一手按着腰,喘的上气不接下气。

发哥朝下面一看,顺势向叶礼伸出手,叶礼抬头看着发哥,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发哥朝他说了句:“来啊”,叶礼这才伸出手一把拉住,发哥用力一拽,叶礼连拉带爬的翻上了拖拉机。

叶信见大家都上去了,便朝一旁的黑暗中挥了挥手,招出了一个头戴斗笠,光着膀子的男人,这人站上驾驶位,发动拖拉机,排气筒喷射出滚滚黑烟的同时,拖拉机摇摇晃晃的朝城外驶去。

于老四挤到叶信身边问道:“你不是要跟我们一起来的吗?怎么提前来了?”

叶信有些忌讳的看了眼蹲在角落里的叶礼,小声说道:“嗨,别提了…”

原来叶德一到这,就开始张罗各种所需的设备,而其中一些东西国内没有,只能从香港运来,这旺水本就是个小县城,既没有什么厂矿单位,也没有什么港口边贸,全县也不过才一万人上下,再加上交通不是很便利,因此相对较为闭塞,可问题就出在这,叶德从香港调来的设备是用大木箱打包装来的,木箱上的外国字为叶德招来了莫大的麻烦。

负责运送木箱的司机首先发现了外国字,接受多年“反敌特”教育的司机将叶德顺理成章的划归为“敌特分子”,旋即将此事报告给公安机关,公安机关连夜将叶德“请”来,并将货物拆箱查验,发现里面装的是潜水装备,这更加重了叶德的嫌疑,纵然叶德拿出地质勘探队的工作证,但公安机关还是要他从单位叫人送来介绍信以证明其身份,万般无奈,叶德才将叶信叫了过来。

于老四听完问道:“那咱也不用这么急啊。”

叶信苦笑着摇摇头说:“见了我哥,他会跟你们解释的。”

一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拖拉机才在海边停了下来,叶信将睡眼惺忪的发哥和亮子赶起来,下了车,带着众人踩着松软的沙滩,朝海天连接处前进。

除了叶信外,大家都是第一次看见大海,又正巧赶上日出,众人瞬间被眼前的美景震傻了,一个个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远方红日初升,海上白浪连绵,鸟飞鱼跃,无限宽广的海天,让人心也放大至无限宽广,紧绷的神经、心里的纠结在大海面前都显的那般微不足道,海风徐来,带走了潮湿和闷热,整个人如同久旱遇甘霖,连毛孔都舒张开来,说不尽的愉悦和满足。

在叶信的催促下,众人看着景色缓慢前行,走了大约两三百米,只见空无一人的沙滩尽头有一条木板搭建的小码头,码头旁停着一艘木头渔船,跟叶信同样装扮的叶德正站在船头,惦着脚朝沙滩上眺望。

众人登上船,发哥刚想和叶德打个招呼客套几句,却没想叶德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转头朝驾驶室喊了声:“开船!”

柴油机马达轰鸣,渔船缓慢的离开码头,朝大海深处驶去,叶德这才回过头,满面笑容的对大家说:“各位,实在对不住啊,是我计算失误导致大家没能休息好,怨我怨我。”

叶德这么说,于老四他们三人反而不好说什么,发哥笑着说:“理解,理解,人非圣贤谁不犯错,知错能改就是好同志嘛。”

叶德笑了笑说:“大家抓紧时间休息一下,预计今天晚上我们就会到达鬼王域。”

叶礼独自一人走到船头看着大海出神,叶信叫了他几声,都好像没听见似得,叶信只好摇摇头,带着于老四他们三人进了船舱,一开舱门,一股浓烈的鱼腥味扑鼻而来,呛的于老四直皱眉,而发哥和亮子则好像鼻子失灵了似得,满不在乎的走进狭小的船舱,把背包放在地上当枕头,躺下不到三分钟就打起了呼噜。

于老四忍着腥味,勉强打了个盹,渔船缓缓驶入大洋,颠簸也随之剧烈起来,上下左右起伏不定,于老四感觉自己就像是笸箩里的元宵,被摇的晕头转向。

发哥和亮子也被摇醒了,亮子坐起来没一分钟,就脸红脖子粗的捂着嘴往外冲,发哥猫着腰紧随其后,于老四勉强站起身,扶着身边一切可以扶的东西,头重脚轻的走出了船舱。

甲板上也是一片混乱,亮子和发哥趴在船帮上,吐的昏天黑地,叶礼紧闭双眼一脸惨白的躺在甲板上,瓶底厚的眼镜也甩到了一边,于老四看着他嘴边的白沫,估计也吐的差不多了。

海面上波涛翻滚,渔船行驶其间,好似一片弱不禁风的小树叶,被海浪肆意蹂躏着,戏耍着,不时有几个浪头砸上甲板,甲板上的众人瞬间变成了落汤鸡。

头一次出海的于老四被这大海的气势彻底镇住了,他突然想起之前在《读者》中看过的一篇关于海上风暴的小说,他急忙抬头看了看天上越加厚重的云层,回头再去寻找叶德,发现他在驾驶室里,站在船老大身旁,捧着一张好像是地图的东西,神情严肃的死死盯着前方。

于老四的心里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想起之前叶信说的上了船叶德会亲自跟他们解释为何如此仓促的原因,于老四径直走到驾驶室,轻轻敲了敲玻璃,叶德回头一看是他,表情瞬间变的亲和起来,打开门让进于老四。

本就狭小的驾驶室,容纳两个人就已显的十分拥挤,于老四一进来,三个人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几乎是肉贴肉的挤在一起,叶德没等于老四张嘴抢先介绍道:“这位是海叔,这条船的船老大,航海行船几十年,经验十分丰富。”

于老四一想自己的性命此时就掌握在这个人手里,丝毫不敢怠慢,急忙点头哈腰的笑着问好,海叔死死抓住船舵,紧紧盯着前方,头也没回的从鼻子眼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这让叶德和于老四都有点尴尬,于老四借机碰了碰叶德,使了个出去说话的眼神,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了驾驶室。

站在外面,于老四开门见山的问:“叶先生,我听叶信说您之前遇到了些不愉快的事,不过即便如此,咱们是不是也有些操之过急了,我还好,但你看叶礼和我那两个朋友,一下火车就上船,这都吐的站不起来了,以他们现在的状态,今天恐怕很难下海啊,你看咱们是不是应该休整休整再来?”

叶德苦笑了一声说:“于先生,你有所不知啊,我这次从香港调来设备时惊动了不少人,其中有几帮人已经盯上我们了,当然,我在调设备之前就已经想到了,照我当时的计划是准备打一个时间差,只要我们筹划妥当,对方即便知道此地有宝,在时间上也没有便宜可占,但没想到会无缘无故惹上官非,这一来二往的,耽误了七八天,若不再快点,恐怕被别人捷足先登,到那时大家只能是空忙一场了。”

于老四有些好奇的问:“究竟是什么设备非得从香港调?”

叶德说了声:“于先生您随我来”,说着带着于老四走到了船尾,于老四这才发现,船尾用角钢焊起了个一人多高的架子,架子上晃晃悠悠的吊着一只手拉葫芦,钢架下放着一只半人高的四方形大木箱,上面写满了外国字,木箱已经被打开了,于老四估计这就是给叶德惹事的那只木箱。

叶德从木箱里拎出一件厚重的潜水服,又从里面抱出一个纯铜的潜水头盔说:“就是这些东西嘛,国内其实也有,但都归相关单位管理,若是想用,光有介绍信不行,还需层层审批,级级盖章,没个十天半月根本借不来,而且光是用途审查一项就很难通过,所以只好从香港调了。”

于老四想拿起头盔看看,可发现自己一手根本拎不动,一想到要穿着这么重的东西到海底,心里不由的一惊,担忧的问叶德:“这玩意就没有轻一点的?就这头盔都快比我重了,这要是下去,不跟往水里扔了个石头似得,谁还能上的来?”

叶德笑着说:“哎呀,于先生多虑了,轻的是有的,但是那种一是潜不了多深,二是那种潜水服对潜水技术要求很高,您看见这个手拉葫芦没?到时候会在你们身上系上钢丝绳,等你们挖到宝藏后,在海底扔出这个塑料灯,它会浮到水面上,我们看见灯了,就会用这个,呶,就是这个自锁装置锁住绳子,挂在手拉葫芦上把你们拉出来,别小看这葫芦,纯正德国货,起重一吨完全没问题。”

于老四看了看叶德手里的透明塑料小球和一个由螺栓钢扣组成的自锁装置,心里还是不由的一阵悸动,叶德看出了他的胆怯,拍了拍于老四的肩膀说:“放心啦于先生,这套装备是我找人专门从英国进口的,在国外被广泛应用,不会有问题的,况且事关大家共同的富贵,我怎么也不会拿您几位的性命冒险,你说对吧?你想想,过了今天,以后无限的荣华富贵在等着你,男人大丈夫无论如何也要拼一把不是?”

这话堵的于老四哑口无言,他抬头看看逐渐暗沉的天气问道:“这天气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放心吧,不会的,虽然天气预报说今天会有阵雨,但海上下雨一下子的事,很快就过去了,不用担心。”叶德打包票的说。

于老四没再言语,此时叶信叫叶德去驾驶室,留下于老四一个人扶着钢架,望着浪头越来越大的海面发呆,开船以后,他总觉的这海好像哪里不对劲,可又一时想不出来,此时海风劲起,黑云低垂,于老四看着天,料想这雨势恐怕不小。

第八章 生死鬼王域(下)

暴风雨比天黑来的早,于老四没想到这海上下雨居然能大到这个地步,用天河倒灌都不足以形容,狂风吹的人根本站不住脚,而本已有一人之高的海浪此时更是借助风势一涨再涨,好似一面面巨大的黑色城墙,整排整排的朝小船砸来,耳边除了风声就是巨浪拍在船上的爆响,震的人心胆俱裂。

于老四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味道不味道的,蹲在船舱里和发哥、叶信紧紧抱在一起瑟瑟发抖,亮子和叶礼早就吐的不省人事,死人一般并排躺着,随着船的颠簸,来回翻滚。

海浪每一次冲击,小船的木板都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好像随时都会被拍成碎片,海水从舱门倒灌进来,冰冷的海水兜头浇下,三个人脸色惨白,船舱中又多了一种牙齿磕碰发出的犹如机枪射击般的“哒哒”声。

一个巨大的浪头袭来,舱门“轰隆”一声被猛然撞开,三个人朝门口看去,只见叶德双手扶着门框,任由浪花拍打着后背,甩着湿漉漉的头发,好似一头发疯的野兽般兴奋喊道:“鬼王域到啦!发财啦!下海挖宝!快!快!”

叶德的癫狂盖过了风暴的咆哮,于老四他们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颤颤巍巍的慢慢站起身,好像三个年逾古稀的老人,彼此扶持着慢慢挪到了舱外。

风暴中的叶德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眼里闪烁着极度兴奋的光芒,一把抓住于老四的手腕,连拖带拽的把他拉到船尾的钢架处,手忙脚乱的往他身上套潜水服,由于潜水服是连体设计,需要从脖颈处钻进去,所以叶德往呆若木鸡的于老四身上套了半天也没成功。

叶德只好冲已经彻底被吓傻的于老四喊道:“快!快穿!”说完,叶德把潜水服往于老四脚边一扔,转身跑去将扶着栏杆,小心翼翼挪着脚步的发哥一把拽了过来。

发哥借着船上不停摇晃的灯光,朝着沸腾的海面瞥了一眼,只一眼,便腿软的“噗通”一声瘫倒在地,死死抓着叶德的手,带着哭腔喊道:“叶老板!叶大哥!咱今天不下去了行不?你看看这海,咱改天,改天来,改天我头一个下…”

:“怕他娘什么!发财!发财明不明白!真金白银啊!你只要下去这一趟,什么女人,尊严,要什么就有什么,要多少就有多少,只要下去一趟,一趟啊!”叶德喷着白色的唾液朝发哥怒吼道,边吼边拉起发哥继续朝船尾拖,嘴里还不住的自言自语说:“都到这了,没有回头路,没有了,没有了。”

发哥就这样坐在地上被叶德生拉硬拽的被拖到了船尾,于老四已经全然麻木了,他木讷的坐着把自己塞进潜水衣,没等他站起来,叶德抱着头盔就给他戴了上去,一边用螺栓与潜水服连接固定,一边不住的催促发哥:“快!!”

叶信也被叶德的状态吓傻了,抱着钢架,哭丧着脸瑟瑟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直到叶德朝他喊道:“快!扶他起来”,叶信才慌手慌脚的扶起了于老四,并将纯铜的方形潜水手电和一只装有塑料球的尼龙网兜固定在于老四的腰上。

于老四顶着这纯铜的头盔,感觉气都上不来了,好不容易在叶信的帮助下站起身,叶德突然又扑上来,从裤兜里拿出一张纸,贴在头盔的玻璃窗上,朝于老四喊:“这个!我要这个!”

纸上用钢笔画了一个匣子,由于没有光线,纸张又整个贴在窗户上,于老四看的不是很清楚,叶德抱着于老四的头盔喊:“方的!黑的!这么大!啊,看好,这么大!”说着朝于老四比划了一个大致的尺寸,他不停的比划,直到于老四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叶德才拿着湿透的纸转身扑向发哥。

两个人穿戴好,叶德和叶信将黑色的通气管接在潜水服上,最后挂好钢丝绳,叶德朝他俩喊:“找到之后放小球,小球!记住没有!”

两个人点点头,相互搀扶的走到船边,盯着汹涌的海水看了半天,最后一咬牙,两人一起跳进了海里。

由于钢丝绳的缘故,下潜的速度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快,而且因为头盔里有空气的缘故,下水之后,头盔的重量着实减轻了不少,可依然头重脚轻,发哥若不是及时抓住了身后的钢丝绳,差点头下脚上的翻转过来。

两人被钢丝绳吊着,用一种好似吊死鬼的奇怪姿势缓慢下潜,所幸的是越往下走,海浪的波动就越小,打开腰上的铜制潜水灯,黄色的光线只能照出眼前一两米的区域,除此之外,四周一片漆黑。

由于头盔窗户太小,视野受限,看着四周一望无际的黑暗,于老四总觉的在那无尽的黑暗背后有东西正在窥探着他,心里不由的一阵发毛,满耳“咕噜、咕噜”的水声和呼吸声里仿佛还夹杂着其他的声响,等到仔细去听却又听不清,一些奇形怪状的鱼突然出现在灯光里,可没等看清究竟长什么样就消失不见了,使得本就不甚明亮的灯光更加摇曳不定,这种感觉实在说不上好,于老四此时只希望赶紧找到那艘破船了事。

慢慢往下沉,手电的光圈中也随之出现了一艘沉船,于老四一开始还一阵兴奋,心说这玩意果真如叶德所说的那么好找,可仔细一看却发现只是一艘带有螺旋桨的小渔船,紧接着是两艘,三艘…,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沉船一一浮现在眼前,密密麻麻的散落在海底。

于老四只注意看那些沉船,发哥用手电晃了晃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株红珊瑚,于老四顺着他的手势一看,不禁头皮发麻,只见一株红色的珊瑚树上,挂着一颗白森森的人头骨,顺着人头一路看去,在五颜六色的珊瑚间,散落着无数的累累白骨,一些小鱼小虾在里面钻来钻去,估计都是这些沉船的船员和乘客,于老四这才有点明白为什么此地叫鬼王域。

两个人此时已经站在了珊瑚中,大致看了一圈,没看见一条像样的船,发哥随便踢开脚边的几只破铁箱,里面除了冒出一股黑水外,空空如也,两人有心朝远处走走,可刚一迈步,当即踏碎了一副人骨,这人骨不知被泡了多久,早已如同纸灰一般,表面看来还是原本的样子,可一碰既碎,这一脚下去顿时扬起一股白色的骨灰水雾,两人急忙后退了一步,等尘埃落定,发哥朝于老四做了个向上的手势,于老四点点头,两人拿出塑料小球,用力一拧,小球里的红色二极管闪了起来,一松手,两颗小球直冲海面,不一会两人就被拉了上去。

叶德一听没有大船,当时就傻了,跑回驾驶室拿来一个军绿色的挎包,从里面掏出一张发黄的小地图和一张现代航海图,瞪着通红的眼珠,不停来回对比,跟中了邪似得嘴里默念着“不会错,绝不会错”,看他癫狂的样子,谁也不敢说话。

发哥见叶德也没个头绪,便准备摘下头盔,他这边刚一动手,叶德把地图一扔,朝他喊道:“你干嘛!不许摘!我叫你别摘!”

由于隔着厚厚的头盔,加上狂风呼啸、水拍浪打,发哥压根没听见,依旧鼓捣着固定头盔的螺栓,叶德气急败坏的跳过去,一把抓住发哥的手:“你他妈的不许摘!”

这一喊不光把发哥吓了一跳,连叶信也是一愣,随即过来拉住叶德劝解道:“哥,哥,冷静点,冷静点。”

发哥这时也反应过来,一路积累的怨气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他一把甩开叶德的手喊道:“去你妈的,真把老子当长工了,老子不干了!你们兄弟自己下去慢慢找吧!”

于老四有心过来劝劝,可头盔压的他一点力气都没有,而且发哥这一闹也合了他的心意,叶德这一路确实欺人太甚了,加上这风雨越来越大,现在发哥这一闹,没准闹的叶德回心转意,暂且回去也说不定,想到这,于老四索性躺在甲板上看热闹。

就在几个人争执的时候,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叶信一屁股坐在甲板上,所有人瞬间安静了,齐刷刷看着叶德和他手里那把枪口朝天的“五四”式手枪。

叶德把枪放平对准发哥,大步走到他面前,发哥抖若筛糠的傻站着,望着黑洞洞的枪口,不知是该躲避还是该求饶。

于老四用尽力气爬起来,一把抓住发哥,隔着头盔朝叶德说:“叶老板,我们下去再找找!”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发哥的头盔上下乱晃的如同鸡吃米,叶德冷冷的看着他俩,枪口朝海里晃了晃,于老四急忙拉着发哥毫不犹豫的再次跳入海中。

一下水,发哥朝上面愤愤不平的比划了一番,于老四的心里也是各种纠结:这叶德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有枪?看他那副穷凶极恶的样子,若真找不到那个匣子,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究竟那匣子里装着什么,能让他如此疯狂。

两个人再次站在白骨之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全不知该从哪下手,最后发哥随便指了一艘沉船,两个人漫无目的的朝沉船走去。

正所谓看山走死马,看着不远,可在海里行走,阻力太大,于老四跟在发哥后面,走了没两步就心跳加速,气喘吁吁了,想坐下歇歇,可努力了半天也坐不下去,最后只好跪在海底,勉强喘口气。

他低着头,盘算着万一找不到匣子,一会上去要如何与叶德周旋,突然前面一股泥沙朝他扑来,他心里骂道:好死不死的常有发现在还有心情玩,可抬头一看,心里咯噔一下。

发哥刚刚就在他前面四五步的距离,可现在那里空无一人,不光如此,前后左右,连一点光亮都没有,虽然只少了一只手电,可于老四觉到无尽的黑暗正迅速朝他袭来,他急忙站起身,大喊了一声:“常有发!”

头盔被震的嗡嗡作响,他这才意识到发哥是不可能听见的,于老四急忙朝发哥之前站的位置走去,刚走了三四步,他的手电光中出现了一根泛着银光的金属线,于老四惊呼道:“钢丝绳”。

顺着钢丝绳一路看去,只见本该一马平川的海底此时多了一个能容一人进出的大洞,发哥身上的钢丝绳笔直的坠进洞中,洞口的边缘露出断裂的木板,于老四心里一惊:难不成?找到了?

第八章 深海凶影

于老四趴在洞口向下看,只见下面漆黑一片,不知有多深多大,在无尽的漆黑中有一个类似火柴头大小的亮点,于老四一惊,心说不会是常有发的手电吧,若是真的,好家伙,这恐怕得有七八层楼高吧,摔下去还不得直接成相片?

想到这,他急忙拿出一颗塑料球急忙拧亮,刚要松手,只见面前拴着发哥的钢丝绳好像动了一下,于老四好奇的伸手摸着钢丝绳,心说:难道没死?

钢丝绳果然又动了几下,于老四急忙探头往下看,那火柴头大小的亮点忽明忽暗,闪烁不定,于老四感觉这光点的闪烁频率很像谍战电影里的接头暗号,他急忙把闪着红光的小球随手塞到一旁的石头缝里,从腰上解下手电,照着电影里的镜头也朝下面闪了闪。

于老四这边一闪,下面的光点就不动了,等于老四闪完,下面重又闪起,你来我往,好像对话一般,只不过连于老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闪什么,更不知道发哥闪半天是个什么意思,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发哥没死,不过闪光的意思可能也是摔伤了,或是跌下去后被什么东西压住了,无法动弹。

于老四急忙挂好手电,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这个破洞,破洞虽然不小,可由于发哥的钢丝绳竖在中间,使得直径小了一半还多,于老四尝试把洞口的木茬再掰开一些,当他抓住木板刚一用劲,脑中划过一道闪电:常有发是怎么掉进去的?

没等他做出反应,只感觉脚下一软,整个人直直向下掉去,虽然下坠速度不快,但苦于身边没有能够抓附的东西,于老四只能一边心有不甘的四处乱抓,一边与一堆腐烂破碎的木板一起缓缓下沉。

当于老四到底的时候,发哥正举着手电,站在一旁的角落里安安静静的给他照亮,全然一副“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的姿态,虽然看不清发哥的脸,但于老四可以肯定他在笑,一定在笑。

于老四明知道发哥听不见,依然还是很大声的骂了他几句算是解气,等他骂够了,突然想起手电光的事,急忙摘下手电,朝发哥闪了闪,发哥也心领神会的闪了一下,接着朝于老四的身后指了指。

于老四一回头,眼前的场景让他不由自主的把头歪了过来。

原来他们脚下所踩的地方是这艘沉船的船舷,大船当年侧翻躺在了海底。

于老四心说:难怪在上面找不到沉船,原来我们一直站在船身上。

眼前的大部分陈设都以原有的状态,齐刷刷的倒在了于老四他们的脚下,这就像是躺在地上看家具,东西还是原来的东西,可怎么看怎么奇怪。

没等于老四适应这种独特的视角,发哥迈步缓缓上前,踢开一些杂物,直奔一口大木箱子而去,于老四怕他笨手笨脚的再生事端,急忙亦步亦趋的紧随其后。

发哥跪到这口半人多高的大箱子前,伸手拽了拽盖子上锈的好似绿菜头一样的铜锁,铜锁纹丝不动,他又砸了砸木箱,很明显,木箱的用料比这船的用料好很多,发哥又低头在地上四处寻找,打算找个趁手的家伙。

于老四看了会,感觉没什么危险,便拿着手电四处寻找,他想找到叶德要的匣子赶紧上去交差了事,以叶德现在癫狂的状态,加上他手里的枪,时间长了还不定能干出什么事来,还是早脱身为妙。

于老四在微弱的手电光下环顾了一圈,他第一次见这么大的船,根本分不清他们所在的究竟是哪个舱室,只能根据地上倒塌的一些大木柜和家具来判断这房间的主人估计身份不低。

他小心翼翼的踩着横梗在眼前的大木柜,打算往前走,突然,身后传来微弱的好似金属碰撞的声音,一回头,看见发哥正举着个好似烛台一样的东西在砸铜锁,于老四嘀咕了一声:“财迷”,转头继续向前。

就在于老四转回头的瞬间,手电光里好像闪过了一道影子,等于老四定睛去看,却什么都没有,他左右照了照,无奈手电光所能及的范围太小,四周除了黑暗就是黑暗,什么都看不清,于老四自我安慰的说道:“这海里的鱼还真不少,等上岸了必须得吃一顿全鱼宴。”

停滞了大约两三秒,没发现任何异常,于老四轻轻踩着大柜,站在了高处,当手电光照到脚下的时候,于老四的心差点没蹦出来,他预感到自己可能找到叶德想要的东西了。

大柜下面的地板上有三具极其古怪的白骨,说是古怪并不是指骨头本身,而是他们的姿势,三具白骨紧紧抱着一口好像黑白电视大小的箱子,端端正正的坐在地上,根据三具白骨的姿势,应该是在沉船的那一刻,这三个人都扑向了这口箱子,并且合力将其紧紧抱住,至死都没撒手,能够坐在地上,证明船沉到底的时候,这三人还是活的,即便如此也没有一个人撒手求生,由此可见这箱子里的东西有多重要,如果没猜错,箱子里十有八九装的就是叶德要的那只匣子。

于老四有心想下去推开白骨拿走箱子,可一看那白亮的骸骨,龇着牙的脑壳,黑洞洞的眼眶,心里就莫名的一紧,他急忙转身,打算叫发哥来干这“糙活”。

当他转过身后,发现发哥竟然就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面冲着他,直挺挺的站着,好像假人般一动不动,于老四朝他做了个来的手势,发哥好像没看见,依旧一动不动的傻站着,于老四用手电晃了晃,发哥这才轻轻抬起手腕,向自己的身后指了指。

于老四不解的朝发哥走近了一步,他这才发现,发哥身后的黑暗中,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在缓缓游动,于老四心说:这么大人了,怎么连条鱼都怕,你要真这么胆小咱也不至于来趟这浑水。

可看了一会,于老四冷汗也下来了,黑暗中的东西似乎没有尽头,既不见头,也不见尾,就这么没头没尾的缓缓动着,根本不知本尊有多大,多长。

于老四朝发哥轻轻招了招手,示意他先离开那片区域,发哥顿了顿,慢慢抬起脚,一点一点的朝于老四挪。

尽管发哥的步伐很轻柔,可身后的那个东西还是变换了姿态,一颗黑色,桂圆大小的眼睛反射着手电光,紧贴着发哥的后背一闪而过,于老四恍惚之间看到一团团白森森的牙齿,他叫不出来,也不敢乱动,只能哆嗦着看着浑然不知的发哥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就在两个人胜利会师的那一刻,一条张着大嘴的灰黑色怪鱼从发哥的右肩后方直扑于老四而来,于老四看着近在眼前的一口细密尖牙,腿一软,闪了个趔趄,险些跪下来,这怪鱼到了近前,却又好像没看见于老四一般,在即将撞上的瞬间,猛然仰头,朝上冲去,消失在了头顶上方的黑暗中,发哥被吓的摔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于老四趁这个空档,急忙拉起发哥,两个人用最快的速度翻过木柜,蜷缩在柜子边,惊恐的往上看。

于老四在心里把这辈子见过的,吃过的,电视里演过的所有鱼都快进了一遍,没有一条和这玩意有半点相似的,这鱼海碗大的一张嘴里布满了倒勾尖牙,每颗牙都是牙尖朝里,简直就是一嘴的倒刺,这要是被咬上,不死也得撕块皮,灰黑色的外皮光秃秃的没有鳞片,三米左右的长度,身体滚圆粗壮,看架势还挺灵活,让于老四印象最为深刻的是这鱼的腮,普通的鱼一边一个腮,电视里的鲨鱼一边也不过三四个腮,这怪鱼,一边少说得有六七个腮,一眼看去好像小半个身子都是不停鼓动的腥红色的腮,让人感觉这鱼压根就不是地球物种。

两个人就这样瑟瑟发抖的静静看着头顶,离奇的是怪鱼竟然也没了动静,搞的于老四甚至怀疑刚刚那一幕会不会是两人在海底待的太久产生了幻觉。

第九章 因贪得“福”(上)

又躲了大约一分钟,发哥从网兜里拿出一颗塑料球,刚要拧,于老四急忙一把将他拉住,用手电照向一旁的白骨,指了指白骨环绕的箱子,又指了指上面,心说:就这样两手空空上去,叶德还得逼咱们下来,长短也得拿点东西。

发哥点点头,示意明白,便慢慢站起身,一边走,一边不时的抬头往上看,到了近前,伸手将离自己最近的一具白骨推开,白骨年深日久,一碰就散,一些之前没注意的零碎东西跟着一起掉落下来,想来可能是些金银玉石之类的饰物,这一具白骨倒下,打破了原有的平衡,其他两具白骨在箱子的重力下,一起倒了下去,一个保持了数百年之久的姿态,顷刻间土崩瓦解。

发哥弯腰拎着箱子顶部已锈成翠绿色的铜把手将其提了起来,看他一副吃力的样子,于老四感觉这箱子的分量好像还不轻,就在这时,只见他两脚突然离地,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猛然飞了起来,身后的钢丝绳瞬间绷紧,整个人径直冲向上方的黑暗中,箱子也甩脱了手,朝于老四砸来。

于老四光顾着惊讶发哥怎么会飞起来,没注意他手里的东西,眨眼功夫箱子已到了近前,他本能的往旁边一闪,可水里不比陆地,速度慢了不少,箱子擦着头盔的边缘,落在了他身后不远处。

于老四顾不得身后的箱子,抬起头向上望,只见发哥的手电宛若一颗流星,快速而剧烈的晃动着,在微弱光线下,怪鱼的身子时隐时现,却始终围着灯光打转,于老四感到脚下的船都在发出阵阵颤动,心说:发哥这回算是交代了。

他在下面干着急了半天,也不见发哥有下来的趋势,便回头看了眼地上的箱子,发现箱子摔开了,从里面摔出一只小一号的金色盒子,盒子做成了房屋的造型,即便隔着两三步远,依然能清晰的分辨出屋顶和门窗,盒子上还镶嵌了很多石头,红的绿的,色彩鲜艳至极,手电光一照,整只盒子流光溢彩,金光四射,与船上其他那些锈迹斑斑的金属器相比,就好像是刚刚出炉的新物件。

于老四心说:这他娘不会是金的吧,怪不得刚才看发哥拿的时候还挺费劲,叶德真他娘的会挑,换成是我也选它。

于老四看看头顶,发哥的手电“流星”还在不停晃动着,他又低头看看箱子,琢磨着现在去捡这金盒子是不是有点不仗义,毕竟上面那位此时正处于水深火热,命悬一线之中,自己抱着个金盒子看热闹,于情于理有点说不过去,可转念一想,自己就是想仗义也帮不上忙啊,这地方就是喊“加油”发哥也听不见啊,况且就算是自己救下了发哥,空着手上去,一样还得再下来,与其那样,还不如先拿了东西再静观其变,想到这,他转身走到盒子前,弯腰将其抱在了怀里。

正所谓清酒红人面,白财动人心,即便是从头到尾都对这趟冒险持反对态度的于老四,此时抱着这个沉甸甸的金盒子,各种怨气、不满,也在顷刻间消散殆尽,这一刻,他的心里除了满足就是难以抑制的欢喜,甚至连脑袋顶上正和怪鱼拼命的发哥都忘了个一干二净,可当他一想到这盒子是属于叶德的,心里就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难过之情,好像这盒子本就是他的,别人反而是硬抢豪夺一般。

正当他暗然惆怅的时候,突然有人重重拍了他一下,把于老四吓的一激灵,脑中闪现的第一个念头是:叶德来抢盒子了!他下意识的抱紧了盒子,转头看向身后手舞足蹈的发哥。

发哥如同中电了一样,发疯似的不停扭动着,于老四疑惑的看了一会,猛然发现发哥的钢丝绳断了,不仅如此,连同发哥身后的通气管也断了,只剩不到一米长的两条黑色橡胶管如同猴子尾巴般,在他身后来回摆动。

发哥慌手慌脚的从于老四腰上的口袋里拿出塑料球,也不管是不是海底,拧开之后就用力向上抛,他不停拿不停抛,一共三个球全扔了出去,于老四看了眼发哥的口袋,原来他的口袋早被咬成了破布,在海流中上下飞舞。

两个人虔诚的看着徐徐上升的红光小球最终停在了头顶上方大概五六米的位置,于老四这才猛然想起来:两个人还在船舱里,这球根本飘不到海面。

于老四透过头盔上的玻璃,看到发哥的眼珠越来越红,于老四把金盒夹在腋下,另一只手拉着发哥,拼尽全身力气朝破洞走去,虽然两个人的塑料球已经没有了,虽然于老四也不知道即便走到破洞下,又怎么能通知叶德他们,但他总觉的走过去就会有希望,哪怕很渺茫,也胜过在这里眼睁睁的等死。

发哥一只手死死抓着于老四的潜水服,另一只手按在自己脖子的位置,动作越来越慢,人也越来越重,于老四明白,发哥已经撑不到破洞了。

突然,就在发哥的身后,一道黑影掠过,紧接着,怪鱼那两只桂圆大小的黑眼睛出现在手电光中,电光火石之间已到近前,于老四想跑却又扔不下发哥,只得在心里感叹一句:哎,罢了,这就是命啊,抱着金屋死,愿来生能做个富贵人啊。

眼看怪鱼那一口尖牙直奔发哥而来,于老四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向后拽了三四米,连同发哥一起,两个人直直弹了出去,而这力道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两个人被拽到了破洞下方,转而向上冲去,于老四能感觉到由于承载了两个人的重量,身后的钢丝绳在“咯嘣咯嘣”作响,他顾不上去想叶德是怎么知道他们遇难的,只祈祷钢丝绳千万别断。

上升的速度太快了,于老四感觉胸腔好像要裂开似的疼,嘴里一股甜甜的血腥味,还没等他来得及看清怪鱼有没有追上来就被拉出了海面,也不知是谁将他手里的金盒抱走,又七手八脚的把他俩拖上了船。

于老四躺在甲板上,浑身上下好像散了架,想动都不能动,他脑子里有一万个问题想问,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话,肺里好像烧起了一团火,火辣辣的疼,脑袋一阵阵发懵,耳朵里嗡嗡作响,只隐约听见有人在喊发哥,声音好像是亮子,也好像是叶信,紧接着,有人把他头盔摘掉,于老四这辈子第一次发现,原来大自然的空气这么好闻,这么令人心旷神怡。

在不远处,传来了叶德近乎疯狂的笑声,于老四侧头,朦胧中看着被亮子背起来的发哥,看着满面愁容的叶礼,突然嗓子眼里发痒,一口血水喷了出去,双眼一闭,昏了过去。

等他再睁开眼,强烈的阳光照的他一阵眩晕,适应了好一阵,才看清四周白茫茫的一片,白色的窗帘、墙壁和桌椅,对面墙上“救死扶伤”的标语和旁边架子上的正在缓缓冒泡的输液瓶告诉他,这里是医院。

于老四勉强支撑着坐起来,手背上传来一阵刺痛,他疑惑的抬起手,看着插在上面的针头和白色胶布,想起在海底的那生死一幕,犹如梦境一般。

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了,亮子快步走进来,一见于老四醒了,高兴的说:“你这身体可以啊,大夫说你至少得昏两天,这不才一天就醒了。”

:“发哥呢?”于老四看亮子的神情,猜想发哥应该没事,但还是不由的问了一句。

:“没事,他比你还神奇,眼珠子都憋红了,居然没死,大夫都说是奇迹,他就在你隔壁,正跟人小护士贫呢,你看看你俩这待遇,一人一个单间,多牛”。亮子说着,岔开腿坐在病床旁的凳子上,从桌上拿起个荔枝,笨手笨脚的拨着。

:“我这是什么情况?大夫怎么说?”于老四想起自己胸口那灼烧般的疼痛,恐怕落下什么病根,不免有些担忧的问。

:“大夫说什么来着?哎呀,那堆术语我也闹不懂,反正意思就是你从海里出来的太快,肺没反应过来,受了点伤,养一阵就好了,哦,那大夫还说,半年之内,你不能抽烟喝酒,做剧烈运动,而且今后也要避免剧烈运动,嗯,大概就这意思。”亮子说完,把荔枝扔进自己嘴里,一脸幸福的咀嚼着。

于老四咂摸咂摸亮子的话,点点头,小声的问:“那金盒怎么样了?”

:“金盒?什么金盒?”亮子一脸不解的问。

:“哎,就是我从海里抱出来的那个。”于老四焦急的说。

:“哦,那个金屋子啊,叶德给咱们了,他说咱们这一趟冒死只拿了这么一样东西,他不能一个人独吞,便大手一挥给咱们了,他呢,只要里面那只木头的小匣子,哎,你猜叶德给那金屋子估了个什么价?你保准听了得再晕一回”。亮子一脸兴奋的故作神秘道。

:“多少?”

:“嘿嘿,至少两百万!人民币!咱们三每人至少能分到六十多万,六十多万啊,我他娘做梦都没敢梦这么多钱,哎,你怎么不晕呢?”亮子有些失望的看着于老四。

于老四靠在床头,满脑子都在想叶德从金盒中拿走的木匣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能够让他轻易放弃两百万这笔巨款,叶德不是傻子,绝不会干买椟还珠这样的傻事,那只能说明,那木匣子里的东西才是真正的宝贝,价格至少高过两百万,而且恐怕还不止一两倍。

于老四脑子里想着,嘴上不由自主的嘀咕道:“匣子里究竟是什么呢?”

:“嗨,没啥,就是个破玉坠,刻的龙不像龙,蛇不像蛇的,难看死了,我琢磨啊,叶德这回亏大了,嘿嘿”亮子说着又往嘴里扔了个荔枝。

于老四一听,“噌”的坐直了身子,惊呼道:“你见过了?”

亮子一脸痴呆的点点头说:“我不光见了,还戴了,咋了?”

:“叶德让你戴的?”于老四怎么听怎么觉的这事不太对。

:“嗨,不是,前天你们上来之后,叶德抱着那金屋子乐的跟疯了似得,结果打开金屋子,一看里面的木匣,应该是觉的自己赔大发了,居然当场晕过去了,叶信把他背进了船舱,当时就剩我和那匣子在一块,我一时好奇就琢磨想打开木匣看看里面到底是啥,你别说,那破匣子还挺难开,又是按又是推的,幸亏我打小就爱玩鲁班锁,就这样,还鼓捣了半天才弄开,本以为里面是什么了不得的玩意,结果就是那么个破坠子,怪不得叶德晕倒,换我我也晕,我本来想的是,这趟出来好歹带个纪念品回去,就挂脖子上试了试,结果实在太难看,完全不衬我,就又给他放回去了。”

于老四看着亮子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一时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实在想不通叶德到底图个什么。

:“对了,你们是怎么发现我们被困在海底了?”于老四干脆不去想叶德的事,而除了叶德的问题外,他最想知道的就是他们是如何被发现的。

:“我们怎么知道?不是你们扔的塑料球吗?”亮子一边挠着右手小臂上一块发红的印子,一边诧异的说。

:“我们?没扔啊?”于老四刚说没扔,又想起发哥抛出去的那三四颗,可又不对,明明看见被船舱挡住了,没出海面啊,那会是谁扔的呢?海底不可能有第三个人啊。

于老四越想越想不通,百思不得其解的皱着眉看着亮子不停挠他小臂上的红印子,于老四怎么看都觉的这红印子像是一条还未成形的龙。

第十章 因贪得“福”(下)

就在这时,叶德带着叶信推门走了进来,没等于老四反应,叶德抢先一步说道:“哎呀,于先生醒过来啦,叶信,快去叫医生来检查一下,这可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必有后福啊。”

此时的叶德恢复了往日的风度,西裤皮鞋,白色半袖衬衫打着领带,头发梳的油光锃亮,与船上那个举着手枪声嘶力竭的他完全判若两人。

叶德边说边快走两步来到于老四床边,亮子识趣的让出位置,站到一旁,叶德拉着于老四的手,面带忧虑的问:“怎么样?觉的哪里不舒服?哎呀,当时情况太危急,只能送到最近的医院,一开始到了旺水县人民医院,可那里条件太差,只好连夜送到这广海市第一医院了,你不知道我那一路上有多担心,多自责,不过幸好老天保佑,你们两个都平安无事,真真是吉人自有天相,自有天相啊。”

于老四看着叶德那一脸假惺惺的表情,又想起他在船上歇斯底里的样子,实在有心讽刺挖苦他几句,可转念一想,大家现在平安无事,事情至此也算是结束了,况且他还把金盒让给了我们,好歹没有空手而回,也算是两清了,现在再去斤斤计较,未免显的有点小肚鸡肠,想到这,于老四便也伸出手,紧紧拉住叶德的手,也装出一副感恩戴德的表情说:“什么吉人自有天相,还不是承蒙叶先生不舍不弃的救命之恩,我们兄弟真是感激不尽啊。”

于老四一边说,一边在心里骂自己恶心。

:“哎,说的哪里话,兄弟们能来就是给我叶某人面子,哪能置兄弟的死活于不顾,那样的话,我叶德还算是个人吗?哦,对了,你从那里面拿出的那个盒子,额,你明白吧”叶德说的很隐晦,于老四点点头,表示明白,亮子在一旁插话道:“我跟他说了,两百万,两百万。”

叶德笑着朝亮子做了个小声的手势,这时叶信带着医生和护士走进了病房,叶德握了握于老四的手说:“安心养病,其余的事过后再说,兄弟我还有事,得先走一步,等你们出院那天,我设宴好好给兄弟压压惊,洗洗尘。”

说完,起身带着叶信走出了病房,医生给于老四仔细检查了一番,得出的结论是再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在医院的这两天,发哥时不时从隔壁跑来,三个人除了打牌就是畅想回去之后要怎么潇洒,发哥和亮子想合伙开个录像厅,不为赚钱,就为了看录像带方便,于老四倒是没什么想法,他总觉的只要钱没真正到手,就还有生变的可能,亮子对于戴过龙符的事没跟发哥说,于老四也懒得再问,毕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发哥偶尔会好奇在海底遇见的那条怪鱼究竟是个什么玩意,于老四也是生平第一次见,说不出个所以然,两个人只能胡猜瞎说,这期间叶信来过一次,确定了二人的出院时间就走了,关于金盒的事,只字未提。

等到于老四和发哥出院这天,叶信专门雇了辆出租车来接他们,四个人从医院出来,坐车直奔广海市友谊饭店。

叶信先将三人领到早已预定好的房间中,等三人洗漱干净,换了衣服,又带着他们来到二楼餐厅的雅间里,叶德早已经点好了一桌子菜等在里面了。

一行人进了雅间,叶德忙起身热情招呼,于老四发现叶礼一个人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脸色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好像刚刚吵过架,但叶德的脸上除了一团和气外,看不出任何异样,于老四心说:这两人是一个妈生的吗?脾气秉性怎么差这么大。

众人入席,叶德举起酒杯,第一杯祝贺大家顺利出院,平安无事,第二杯祝贺这次行动有惊无险,顺风顺水,第三杯祝贺这次挖宝成功,兄弟们旗开得胜,众人纷纷举杯响应,各种场面话不绝于耳,一时间气氛和谐到了极致,但叶德那副在电闪雷鸣中高举手枪逼人下水的景象,除了叶礼和亮子之外的每个人都会永生难忘。

酒过三巡,叶德给叶信使了个眼色,叶信走进里面的套间,抱出一个电视机的包装箱,打开一半盖子,一道金光从中射出,直刺人双眼,叶信转身走出雅间,站到了门外。

于老四只瞥了一眼,心脏就不由的开始猛烈加速,叶德微笑的看着他,将另一半盖子轻轻挑开,于老四伸出颤抖的双手,缓缓的,慢慢的触碰了一下金盒,又好像被这金盒电了一下,猛然收回手,等他再伸手,即将碰到金盒时,叶德双手把纸箱盖子一合,笑着对于老四说:“于老弟,不差这一时,咱们坐下聊?”

于老四失望的跌坐在凳子上,好像被抽了魂魄,望着纸箱痴痴发呆,叶德说:“之前我说过了,这个盒子,如果给我的话,两百万,当然,如果大家愿意带走自找买主也随便,你们商量商量?”

发哥强压着激动,假模假式的问:“哎,这盒子全归我们,你不就太亏了嘛,怎么着也得算你叶大哥一份啊,毕竟没有你,就没有这金盒,你们说是不是。”

亮子符合道:“对,对,得算叶大哥一份。”

发哥见于老四还在发呆,狠狠在桌下踩了他一脚,于老四这才回过神来,随口:“啊,啊,对,对”的敷衍了两句。

叶德摆手说:“哎,其实这事是我错了,是我看错了残页上的字非要找什么箱子,等我事后又将残页仔细研究了一遍才发现,那上面压根就没提过什么箱子之类的东西,所以这个金盒,完全是你们二人的意外之财,所以事到如今,算是遵守之前约定也好,或是权当我向大家赔罪也罢,无论如何,你们要收下这盒子,否则我叶德还有什么脸面跟大家以兄弟相称?”

发哥听他这么说,假意感叹似的长吁了口气,一脸为难的端起酒杯说:“既然如此,我们也就不推辞了,那咱这样,今天这顿算我们的,叶大哥,算是我们兄弟谢你,一是谢你带兄弟们来发了这笔意外之财,二是谢你的救命之恩,你要是连这也不答应就太看不起我们哥几个了,来,我们一起敬叶大歌一杯,来来来,共举杯。”

把盒子放回里屋,大家又是几杯酒下肚,亮子就有些高了,他端着酒杯走到始终坐在角落一言不发的叶礼身边,搂着叶礼的肩膀,打着酒嗝笑着说:“来,兄弟,别一个人坐在啊,咱一块喝一个。”

叶礼甩开他胳膊,起身要走,亮子吃了瘪,不高兴的梗着脖子说:“挺大个男人怎么跟个娘们似得。”

这话说的叶礼满脸通红,站住脚回过头打算跟亮子争执几句,却意外看见亮子手臂上的红印,先是一愣,随后死死盯着亮子看了足有半分钟,最后看的亮子都毛了,大喝一声:“你看啥?”

这一声喊的整个雅间都安静了,正在推杯换盏的几个人齐刷刷看向僵持的叶礼和亮子,叶礼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微笑,轻声说了句:“我不跟快死的人喝酒。”

叶礼说完转身要走,亮子一把抓住他喊道:“你他娘的说谁快死了!”,说着话,亮子就把酒杯攥紧了。

发哥和于老四见状急忙冲过来,一个拉住亮子,一个挡在两人中间,叶德也走过来板着脸训斥叶礼:“叶礼!大家都是兄弟,你不喝酒也就算了,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

:“我混账?哼”叶礼冷哼一声,转过头看着亮子问道:“哎,你是不是见过那只黑匣子了?”

亮子梗着脖子喊道:“见了,咋了?有罪啊?!”

:“你不光见了,还打开了吧?里面的东西你也戴了吧?”

这两句话把亮子彻底堵成了哑巴,面红耳赤的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发哥痴呆呆的看看亮子,又看看叶礼,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于老四知道个中缘由,偷眼打量着叶德,而叶德则是一脸震惊的看着亮子,张着大嘴说不出话来。

叶礼转身朝门口走去,边走边说:“早说了那东西不是你能碰的,这回看你怎么收场。”话音未落,人已经出去了,沉重的关门声惊醒了叶德,他急忙追了出去,还在门外望风的叶信不明所以的看了看屋里大眼瞪小眼的三人,耸了耸肩又把门关上了。

发哥问亮子:“什么匣子?我咋不知道,你戴了啥了,惹这么大事?”

亮子把之前打开黑匣子,偷戴龙形玉符的事讲了一遍,发哥咂么着嘴说:“不至于吧,你确定没给人弄坏?”

亮子一脸委屈的说:“没有,我就试着戴了戴,太难看了就给放回去了,前后也不过五分钟。”

发哥有些鄙视的说:“那这叶家人也够小心眼的,戴一下又不会坏,哎,你也是,没事动人家东西干嘛,你看看,多尴尬。”

亮子低着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于老四则在心里反复琢磨叶礼出门前说的那两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正在这时,叶德独自回来了,一进屋,笑容满面的说:“没事,没事,大家坐,叶礼啊就这么个驴脾气,之前跟我闹了点不痛快,就四处发邪火,不用理他,来,咱们继续,继续。”

大家见叶德这么说,又重新坐回桌旁,刚喝了两杯,叶德突然问亮子:“哎,亮子兄弟,你现在一个月的工资有多少?”

亮子打着酒嗝随口说道:“我他娘那也叫工资?跟叶大哥你比,我就是个要饭的,不对,连他娘要饭的都不如,哎,提这干嘛,来,叶大哥,喝。”

叶德端起酒杯却没有喝,而是意味深长的看着他问道:“亮子兄弟,你想不想挣大钱?”

:“想啊!谁不想谁是孙子,要不怎么大老远来这呢,这也多亏了叶大哥,嘿嘿,没白来。”亮子笑着指了指里屋,暗示里屋那只金盒。

:“哎,那算什么,我问你,你愿不愿意跟我干?我保证只要一年,你就能挣出两只金盒来。”叶德信誓旦旦的说。

没等亮子说话,发哥“噌”的站起身,一脸不悦的说:“叶大哥,你这就不对了,我们哥三是一块的啊,那是同生死共进退,这发财的事你怎么能单找亮子不叫我俩呢?要是这样,亮子也不去了。”

发哥说完,一脸义正言辞的看着亮子,亮子则一脸吃惊的看看发哥,又心有不甘的看看叶德,叶德哈哈大笑着说:“哎,我就是开个玩笑,真有发财的好事,肯定是大家齐上阵,一个都不能少,来,干!”

酒席一直从中午持续到傍晚,四个人喝的酩酊大醉,东倒西歪,叶信叫来服务员,挨个将其送回到楼上的房间休息。

第二天中午,于老四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了,他强忍着宿醉带来的剧烈头痛打开房门,只见发哥一脸惊慌的站在门口,劈头盖脸的问了一句:“亮子在你屋不?”

于老四心说亮子和你不是住一个屋嘛,没等他说:“没有”,发哥就急赤白脸的把他往旁一推,迈步进屋,床上床下,里里外外的找了一圈,最后跌坐在床上,嘴里骂道:“他娘的,这个不讲义气的东西。”

于老四揉着头问道:“怎么了?”

发哥把手里的存折往床上一扔说:“叶德他们走了,亮子也不见了,他娘的,肯定是跟叶德他们发大财去了,你说亮子有啥能耐,怎么就偏偏看上他了呢?他娘的,难不成是戴了下那破坠子戴出财运了?嗯,怪不得叶德拼了命的找那玩意,早知道我也戴戴了,他娘的。”

于老四翻开存折,上面赫然写着“存入:1400000”,看来亮子已经把自己那份拿走了,而且刻意少拿了六万多,看意思是想以此来向他们哥俩道歉。

于老四放下存折,到卫生间用凉水洗了把脸,稍稍缓解下头疼,走出来对发哥说:“亮子既然有发财的机会,我们没理由挡人家的财路啊,再说,亮子这不少拿了几万块嘛,证明这小子有良心,还念着咱哥们之间的感情,你呀也别太钱串子脑袋了,这回大难不死实属万幸,若今后再有这种发财的事,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来了,走吧,回房收拾收拾,咱们也该回去了,这班啊还得上,日子啊还得过。”

发哥听完恼怒的“嘿”了一声,起身回屋收拾东西去了。

回到家的第二天,于老四就去图书馆上班了,而发哥则天天往百货大楼跑,不是订做西装,就是买最新款的瑞士表,皮鞋一买就是四五双,什么双卡录音机、电视、录像机统统搬回家,把他那二十几平米的小屋塞的满满当当,连转个身都困难。

于老四也觉的叶德找亮子的动机不纯,便专门跑去跟发哥商量,看他能不能想想办法,找叶信打听一下亮子现在身在何处,可发哥一听亮子两字,就好像开了气阀一样,二话不说,先干了两大杯白酒,最后借酒装疯的站在院子里大骂亮子无情无义,招来了一群居委会大妈,于老四挨个给人赔礼道歉才平息了下来,至此以后,于老四再也不敢在发哥面前提亮子了。

又过了一周,这天于老四躺在图书馆仓库里看书,突然门被撞开了,巨大的碰撞声吓了于老四一跳,他从桌上蹦起来一看,只见发哥上气不接下气的扶着门框,一脸惊恐的喊道:“出、出、出事了,死,死了!”

第十一章 是人是鬼

于老四一听:“死了”险些从桌子上掉下来,他心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亮子,自从亮子跟叶德走后,渺无音讯,他总觉的这里面有事,这几天右眼皮一直跳,就预感到有事发生,他忙不迭的蹦下来,连鞋都顾不上穿,两步走到发哥面前,一把将他拉进屋,伸头看了看外面空无一人的走廊,急匆匆的将门关好,压低声音问道:“谁死了?是亮子吗?”

发哥喘着粗气,一边摆手,一边一字一蹦的说:“不,不是,是,是棉纺厂着,着火了,烧,哎呀,杨,杨美丽死了!”

于老四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琢磨了一下,突然从桌上跳下来问道:“你说的棉纺厂杨美丽,是咱们一块去人民公园的那个姑娘?”

:“还能有谁,我刚才打哪过,老远就看见棉纺厂那浓烟滚滚,跟放狼烟似得,一路的消防车往那跑,等我走到棉纺厂门口时,救护车正往外开,我看见杨美丽她们班组长了,正追着救护车哭着往外跑呢,我一把拉住她,她告诉我车上就是杨美丽,据说已经烧的不成人形了。”

于老四听完,也有些惊讶,虽然他和杨美丽只是一面之缘,但印象里杨美丽这人不坏,况且怎么说也是曾经一个桌上吃过饭的,突然就这么死了,着实有点难以接受,而且发哥喜欢杨美丽是公开的秘密,这也就难怪发哥听到这事后会表现的如此慌张。

晚上于老四下了班,专程绕到老张家熟食铺买了些酒菜,打算找发哥喝几杯,给他宽宽心。

买好了吃食,拎着往前走,于老四边走边琢磨杨美丽的事,突然一抬头,他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十分熟悉的背影,他先是一愣,随后喊了句:“亮子!”,话刚一出口,只见前面的人影一晃,隐入了人群之中,于老四急忙拨开人流追了上去,可到了近前,却发现人消失不见了,他暗自纳闷:难道是看错了?

来到发哥家,放下酒菜,两个人对饮起来,发哥边喝边长吁短叹,不一会就喝高了,喝高之后,一会骂亮子不仗义,一会又想起杨美丽,不由的还流出几滴眼泪,于老四也不好说走,就一直默默的陪着直到深夜。

最后两个人都喝的差不多了,于老四看着躺在床上烂醉如泥的发哥,又听了听外面呼啸的秋风,便干脆往发哥新买的席梦思双人床上一躺,伴随着发哥的呼噜声,和衣而眠。

也不知是睡了多久,于老四只觉的有人晃他,起初还晃的很小心,越往后晃动越大,半梦半醒之间还听见有人带着哭腔在喊:“老四,醒醒,哎,你他娘倒是醒醒啊,闹,闹鬼了。”

于老四一听闹鬼了,酒劲瞬间下去大半,一骨碌坐起来,只见发哥一脸哭相的看着他,手里还捏着一个厚厚的信封,他见于老四坐起来了,急忙将手里的纸扔在床上说道:“这,这他娘的闹鬼了。”

于老四看看纸,一头雾水的问道:“啥呀?鬼在哪呢?”

发哥哆哆嗦嗦的指了指面前的那张纸说:“这,这个,我,我睡的好好的,然后一睁眼,手里就捏着这个。”

于老四听完心说:不会是喝多了半夜梦游吧,一个信封就把你吓成这样,真他娘不是一般的怂。

想到这,他伸手把信封拿起来,三下五除二的从里面掏出一叠纸,打开第一张,若无其事的大致看了一眼,可仅这一眼,于老四脑袋的上汗就流了下来,他急忙放下纸,从床上蹦下来,直冲屋门而去,门上新换的弹簧锁安安稳稳的锁着,他又转头奔窗户,窗户的插销上落了厚厚一层土,证明许久都没人开过了,他不甘心的再次奔向屋门,伸手拽了拽,屋门纹丝不动。

于老四后背已经湿透了,他踉跄的走回床边,跌坐在床上,颤抖的拿起那几张纸,仔细的看了起来。

这是一封信,一封写给他们两人的信,不用看落款,仅凭上面那歪歪扭扭的字于老四就知道信是亮子写的。

一开篇既没有开头,也没有敬语,直接写道:“四哥,发哥,我是亮子,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请不要生我气,更希望你们能原谅我的所作所为,因为我确实是没有办法了,当然,要怪就怪我当初一时手贱,动了不该动的东西,更怪我一时贪心,好坏不分,上了贼船,我知道我这么说,你们难以理解,其实直到现在,我自己也是一半糊涂,一半明白,我只能凑合解释给你们听,你们都比我聪明,应该能听懂,这事还得从我跟叶德走后说起。

那天咱们喝完酒后,叶德半夜将我叫起来,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去香港发大财,我当然愿意,叶德便叫我收拾行李,马上跟他走,我当时也是财迷心窍,没多想便收拾东西,跟着他和叶信一起,连夜乘船直奔香港,整整走了两天两夜,我们才在一天深夜登上了香港的一个小码头,最终落脚在一间狭窄破败的小旅馆中。

到了旅馆,叶德不让我出门,说我属于偷渡客,香港警察对偷渡客非常凶,一旦被抓住,不光要在香港坐十几年牢,最终还得遣返回大陆再坐十几年牢,也就是说我这辈子都得在牢里过,听他这么一说,吓的我连房间门都不敢出,每天吃喝都是叶信出去买,期初我还挺高兴,天天衣食不愁,还有人伺候着,而且抽的喝的一水都是进口货,感觉真跟到了天堂似得,每天高兴的觉都睡不着,不吃饭都不饿,可又过了一阵,我发觉不太对劲,整个人开始没精神,昏昏沉沉的,抽烟喝酒全都不对味,身上还一阵阵钻心的疼,这时叶德才跟我说,原来之前给我的烟里都加了“料”,具体是什么料他没说,总之就是那种会让人上瘾的东西,有点类似于大烟。

我一听就急了,想跟他拼命,可无奈人家哥俩,我赤手空拳,身上又没有力气,根本不是人家对手,想报警,又怕被警察抓,我问叶德为什么这么对我,他这才跟我说了实话,原来咱们都被他耍了,所有的一切都跟鬼王域带上来的那个匣子有关。

具叶德说,咱们从鬼王域带上来的那只匣子里的玉龙符真名叫烛龙符,烛龙是一种传说中能够操控时间的动物,这烛龙符的功效,就是能够发现并穿越原本存在于现实中的时间空隙,也叫时间裂缝,听他的意思是,时间本就不是钢板一样严丝合缝的,而是存在着常人无法察觉的裂缝,常人无法察觉是因为当时间裂缝出现时,万事万物都停止了,而佩戴烛龙符的人却可以自由行走穿梭于空隙之中,可以为所欲为,可以随心所欲,用叶德的话说,就算是核武器跟烛龙符相比都是小巫见大巫,拥有烛龙符的人简直可以称为神。

可烛龙符也不是个完美的东西,根据残页记载,凡是戴过烛龙符的人,都不会活太久,而具体能活多久,残页上没说,所以叶德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戴,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一听我戴过烛龙符后,立刻把我拉下水的原因,说白了,我就是那种用来做实验的耗子,叶德不知从哪找了个“皮匠”,手把手教我开各种锁的技巧,学不会就不给“料”,他还问我除了我们几个,有没有其他人知道南海的事,我本来不想说,我知道这小子没按好心,可叶德太精了,一眼就把我看穿了,当场断了“料”,你们是不知道啊,那瘾一上来,真正是生不如死啊,最后我被逼的没办法了只好告诉他,我们临去南海之前曾对杨美丽她们提过挖宝的事,叶德当即决定用杨美丽她们试试烛龙符的效果,随即带着我悄悄回到了平海市。

棉纺厂的火是我放的,我是实在没办法啊,可全是叶德他一手策划的,放火的时间,地点,都是他定的,你们不知道,我点火的时候差点吓尿了裤子,我这辈子算是完了,我这次写信来,是为了告诉你们,以叶德现在的思路,我估计他下一个目标就是你俩,所以你们赶紧跑吧,这时间停止真不是闹着玩的,我可是见识过了,二位哥哥千万别呈英雄,保命要紧,千万!千万!”

翻过这一张,后面还有一张,这一张与之前那几张完全不同,这张纸上印着红色的竖线,俨然是一张竖着书写的信纸,上面用毛笔密密麻麻写了不少字,什么:三奇,丙乙丁,丙乙丁的下面对应写着日月星,接着又写了:戊、己、庚、辛、壬、癸几个字,然后旁边写着:甲子、烛龙,接着依次向下罗列了很多好像是形容时间的词语,于老四就能看懂个什么辰时、酉时之类的简单词,他这边看的出神,发哥突然说了一声:“后面有字”。

于老四把信纸翻过来,只见亮子在信纸后面写道:“这是我从叶德那偷来的,据说这张纸花了他不少钱,上面说的好像是裂缝出现的具体时间,我看不懂,希望对你们有用。”

于老四放下信,抬头看了眼一脸茫然的发哥,便将信递给了他,发哥匆匆看了一遍,最后狠狠的把信纸往床上一摔,骂道:“他娘的这个姓叶的,别让老子碰见他,让老子碰见,我,我他娘不把他大卸八块,我,我就,就”

还没等他想出“就”要怎么样,于老四低沉的问道:“下一步怎么办?”

发哥一听这话瞬间成了霜打的茄子,低着脑袋叹了口气说:“能咋办,跑呗,亮子也说了,时间一停止就啥都不动了,别说是咱俩,就是个铁人一动不动的任人打,也得给打坏了,我不能像杨美丽那样,好端端的上着班就让人给烧死了,关键是她到死都没闹清是咋回事,我刚赚了点钱,还没享受呢,我不能死,决不能死。”说着说着,发哥竟然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于老四本来心里就乱,一听他哭,不耐烦的说:“行啦行啦,这怎么跟个娘们似得还哭上了,你先琢磨琢磨咱们能去哪吧,最好是连亮子也不知道的地。”最后这句一出口,于老四的心里就好像被针扎似的一阵阵疼。

发哥想了想,突然抬头说:“咱去新疆吧。”

于老四纳闷的问:“新疆?”

:“嗯,我三姨当年参加援疆建设去了新疆,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这事我从没说过,谁也不知道,前几年我妈还活着的时候,偶尔会寄封信来,咱们可以先到新疆,再慢慢跟她联系,联系上最好,联系不上也无所谓,我听说那边发展的比咱们这边慢,咱哥俩随便倒腾点什么,估计也饿不死,你说呢。”

于老四想了想,觉得这也是眼前能想到的最好的去处了,就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两个人商定好天一亮发哥就去买火车票,于老四回家收拾东西,用最快的速度逃离这是非之地。

两个人商量完,就一言不发的枯坐着发愣,谁也睡不着,谁都有一肚子疑问,可又都不知该如何问起,两人默默的坐着,一只接一只的抽烟,直到一缕晨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

发哥用院里的公共水管洗了把脸,袖子一抹,大步迈出院门,直奔火车站,于老四也急匆匆的往家跑,忙着去收拾东西。

一直等到下午两点多,发哥才汗流浃背的跑回来,一进院就抱着水管猛灌凉水,望眼欲穿的于老四看他进院了,急忙迎了出去,可发哥只是朝他摆摆手,一言不发的转身朝自己家跑,于老四一见他摆手当场愣住了,等了一上午就想知道卖没卖着票,什么时候能走,可看他摆手的意思是不让跟着,于老四进退两难的站在原地,踮着脚尖往发哥家的方向看。

足足过了半个小时,于老四的脚尖都快能跳芭蕾了,发哥才背着个大帆布包,急匆匆的朝他跑来,一边跑一边喊:“别他娘傻看,快回去拿行李!”

于老四一听,急忙:“诶”了一声,转身回家,一边背包一边纳闷:这买的是几点的票啊,这么赶?

两个人在院里汇合,发哥带着于老四出了小院,登上送发哥回来的出租车,一路飞驰而去。

于老四悄声问发哥:“你买的几点的票?这么急。”

发哥一言不发的从上衣口袋里拿出车票,于老四接过来一看,只见票上的发车时间是三天后,他暗自纳闷发哥这是要去哪。

与此同时于老四惊讶的发现,这出租车并不是朝火车站的方向去,而是径直上了国道,直奔出城方向而去,于老四惊呼道:“你他娘不会是想打的去新疆吧?!”

这话把司机都逗乐了,发哥则少见的一脸严肃的从裤兜里拿出一张叠的四四方方整整齐齐的报纸递给了于老四,于老四展开一看,是今天的晨报,他快速浏览了一遍,突然看到一条不算十分显眼的标题,就这一瞬间他感到脊背发寒,浑身上下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昨夜纺织厂宿舍一女工意外坠楼身亡!”

于老四颤抖的问:“这,这,这不会跟咱们,啊不,亮子,啊呸,叶德有关吧?”

发哥歪着头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你还记得那天咱们在东祥居吃饭,坐你旁边的那个姑娘吧”说到这,发哥用食指轻轻敲了敲于老四手里的报纸。

第十二章 在劫难逃(上)

此时的于老四脑中一片空白,他越发相信亮子的话,叶德是真要赶尽杀绝啊。

出租车在国道上一刻不停的飞奔了三个多小时才停在一栋崭新的二层小楼前,于老四透过车窗往外看,只见小楼大门边挂着“平定县政府招待所”的牌匾。

两人拿着行李下了车,出租车逃也似的开走了,于老四问发哥:“咱们来这干嘛?”

:“躲一躲呗,这地方是我扔钢镚决定的,平海市共有五区十四个县,我不信叶德他们真有那么神,能猜到我们住这里。”发哥说完,背起帆布包,一脸决绝的踏上了台阶,于老四紧随其后。

两个人来到招待所一楼,一股新房特有的潮气铺面而来,一个胖胖的,穿着白色衬衫的女服务员正斜靠在大厅的沙发上打瞌睡,一见他俩进来,大声喊道:“哎哎哎,干嘛的?”

发哥急忙点头哈腰的说:“额,住店,我们两人住店。”

:“住店?”女服务员的声音又高了几度,懒洋洋的抬起眼皮,上下打量了一下二人,用一种更加慵懒的声音说:“我们这是政府招待所,想住啊,得有单位介绍信,去别地转转吧。”

发哥一副预料之中的表情,慢悠悠的从怀里拿出一张叠好的信纸缓缓递了过去说:“您看这介绍信行吗?”

女服务员一脸疑惑的接过来,轻轻展开,先是一愣,接着“腾”的站起身,满脸堆笑的说:“哎呀,有介绍信怎么不早拿出来呢?两位住什么规格的房间?我们这啊,刚刚建成,被褥干净,设施齐全,一个标间两张床,一晚上十五块,还能洗澡,您二位要不来个标间?”

于老四看着她从空白信纸中拿起两张十元的票子迅速塞进了裤兜,不由的狠狠白了她一眼,女服务员装作没看到,扭着肥大的臀部,快步走到柜台里面,一脸媚笑的看着发哥。

:“那就开个标间,你们这能吃饭吗?”发哥一边掏钱一边问。

:“呀,这个食堂倒是有,不过厨子请假回家了,想吃啊,只能我给您做了,我这手艺也是相当不错的,可惜就是现在食堂没什么菜,还得出去买。”女服务员一边搓手一边装出一副为难的表情看着发哥。

发哥拿出五十块大钞拍在柜台上说:“我们住两天,这是这两天的菜钱,麻烦你先给做着,要是不够随时找我来要,对了,我们哥俩爱吃肉,好喝酒,这没问题吧。”

女服务员一把抓起钱,脸都笑走样了,欢快的说道:“没问题,没问题,您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我这手艺真不是吹,凡是尝过的就没有说不好的,您二位想吃什么尽管说,我一定满足,给您钥匙,222房,那边上楼左拐第三个门就是。”

发哥接过钥匙,转身走了几步,突然又回头对服务员说:“这个,我们哥俩喜欢清净,所以我们住在这的事,千万别告诉其他人,你要是能做到,一定好好谢你。”说着发哥拍了拍自己的裤兜。

女服务员:“哎哎”的答应着,整张脸都堆笑成了一朵硕大的无比灿烂的菊花。

正如女服务员所说,房间内一切都是新的,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白色的床单被罩,看来这招待所装修的时候,参照了友谊宾馆的样式。

两个人进了屋,放下行李,于老四问发哥:“我们就在这躲到上火车?”

:“要不呢?你有更好的办法?”发哥轻轻走到门口,趴在门上听了听。

于老四挠了挠头,确实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往床上一趟,他越来越相信什么叫“福兮祸所依”了,此时他最担心倒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还没跟图书馆请假就这样不辞而别,恐怕自己的工作保不住喽。

晚上,女服务员叫他俩下去吃饭,满满一桌子菜,虽然手艺全然没有她吹嘘的那么厉害,甚至还有点难吃,可对于此时的于老四他俩,即便桌上摆的是山珍海味,也同嚼蜡没什么区别。

就这样,在招待所一连住了两天,两个人每天除了下楼吃饭,就是在房间里抽烟、发呆,从没走出过招待所一步。

临走的当天,发哥依照于老四的计划,给了女服务员二十块钱,让她帮忙去收两身旧衣服,越旧越好,又让她去买两只装米面的大口袋,女服务员一脸不解的拿着钱出去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带了满满一口袋旧衣服回来了。

两个人换上带着补丁的旧衣服,将行李全部塞进了大口袋,用麻绳系住袋口,往肩上一扛,俨然一副老乡进城的模样。

收拾妥当,两人离开了招待所,先是搭拖拉机到了县长途汽车站,然后坐车到了平海市,又从平海市汽车站步行走到火车站,一到火车站,于老四和发哥刚刚松懈了两天的神经突然紧绷起来,两个人低着头,生怕被人认出来。

此时距离检票还有两个多小时,两人蹲在站前广场的角落里,偷眼打量着每一个来来往往的行人,欣慰的是,始终没有发现叶德一伙的身影。

天渐渐黑下来,站前广场的灯逐一亮了,所有的灯光都集中在进站口和候车室,其余的地方一片漆黑,车站的大喇叭开始通知检票进站,发哥刚要起身,于老四一把拉住他,趴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发哥听完点点头,两个人站起身,背着口袋,朝车站外大步走去。

两人走出火车站,一转身钻进了一条狭窄的小巷,沿着小巷东拐西拐一路快步前行,不一会就到了巷口,走出小巷后,几根笔直的铁轨横梗在眼前,而车站月台就在他们左手边大约一百米的地方,此时站台上已经站满了候车的旅客。

两人一边躲着车站工作人员的手电光,一边翻过低矮的铁丝网,快速穿过铁路,费力的爬上月台,两脚刚一上月台,两人又像两只见不得光的老鼠,急忙钻到阴暗处,蹲在地上,戒备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不一会,火车喷着粗大的白色蒸汽,缓缓驶进站,人群也随之躁动起来,工作人员挥舞着手中的棋子,吹响刺耳的哨声,不断提醒人群往后站,而人群稍稍退了几步就又涌上前来,火车刚一停稳,人们就拼命把住车门,上车的人和下车的人搅在一起,互相推搡着,叫喊着,有些性急的人干脆爬上开着的窗户,抓着火车上的小桌使劲往里钻,月台上一片混乱。

发哥起身朝距离自己最近的车门走去,于老四一把拉住他,扛起口袋,朝旁边的一扇窗户跑,发哥顿时明白了于老四的用意,两个人你推我,我拉你,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钻进了车,座位上一个年轻女人捂着鼻子,一脸嫌弃的看着这两个“乡下人”。

刚找到座位坐下,车身一阵猛烈的晃动,缓缓驶出了平海站,两人相视着狠狠叹了口气,全然一副逃出生天的模样。

随着夜深,车厢内从喧闹逐渐转为宁静,除了火车特有的“咯噔、咯噔”的声响外,就只剩下阵阵或大或小的呼噜声,人们或靠在座位上,或躺在座位下,一个个紧闭双眼,努力让自己在这烦躁的环境中快速入睡,于老四和发哥紧绷了多日的神经此时才算是真正、彻底的放松下来,两人靠在椅背上,左摇右晃,时睡时醒。

突然,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拍了拍于老四,接着一个女人,莺声燕语的轻轻叫到:“于老四?于老四?”

起初于老四以为自己做梦了,闭着眼,细细品味着这悦耳的女声,这声音听起来很耳熟,可又想不起来是谁,当他感到有人在自己的耳朵上狠狠掐了一把时,才猛一个激灵醒转过来,眼前模模糊糊的晃动着一个人影,他急忙揉了揉眼,这才看清了面前这个笑盈盈的姑娘。

姑娘见他一脸疑惑,有些娇嗔的轻声问道:“哎,于老四,你不记得我了?”

于老四定睛又仔细看了看,瞬间睡意全无,他惊慌失措朝发哥的后脑勺上狠狠拍了一巴掌,发哥不满的叨咕着:“干嘛呀,这他娘好不容易睡个踏实觉。”

发哥晃晃悠悠的坐直身子,睁开眼,看到面前的姑娘也是一愣,随后瞪大双眼,脱口喊道:“小玉!”

姑娘一脸好奇的问:“你俩怎么会在这?怎么这幅打扮,我早就看见你俩了,一直没敢认,哎,你们这是又要去哪挖宝啊?”

于老四和发哥两人的冷汗顺着脊梁不停的向下淌,于老四强装镇定的问:“你,你怎么会在这车上?”

:“嗨,别提了,前几天我们厂不是着火了吗?哎,杨美丽被烧死了,你们知道吧,后来,小玲又莫名其妙的从宿舍楼上摔了下去,当场就死了,好端端的,一下就死了俩,哎,我们,我们本来还约好一起去逛街的…”小玉说着,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引得对面座位上的小伙子左一眼右一眼的上下打量着于老四和发哥,脸上写满了好奇和不可思议。

于老四和发哥则是越听越哆嗦,于老四怕她失控哭出来,急忙站起身,朝发哥一怒嘴说:“走,去连接处抽根烟”,发哥扫了对面那小伙子一眼,点了点头,三个人走过沉闷的车厢,来到空无一人的连接处,于老四这才问道:“即便是死人了,这个时间你也不应该在车上啊。”

小玉缓了缓情绪,打起精神继续说道:“这接二连三的出事,弄的厂子里人心惶惶,上面来了领导说要彻查安全管理漏洞,要求全厂停工,大小领导住厂接受培训教育,所以我们放假三天,正巧昨天我同福县的舅妈发来电报,说舅舅生病住院了,本来我妈要去看的,可她身体也不好,那就只好由我代劳了,你们呢?干嘛去?哪个叫亮子的呢,怎么没见他?”

听完这话,于老四和发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小玉,而于老四总觉的这不像是巧合,更像是有人暗中安排。

发哥突然抬头问道:“哎,你什么时候买的票?”

:“昨天啊,怎么了?”小玉回道。

发哥听了不由的一愣,说道:“不应该啊,我三天前买的时候,票就已经没了,我俩的还是我一张加了十块钱从票贩子手里买的,你怎么会买到票。”

:“嗨,说起来你们都不信,昨天我去火车站,售票口是没票了,我刚要走,突然有个人拉住我,问我要不要到同福县的火车票,他说他是物资公司的办事员,本来是要到同福出差的,可单位临时决定让他马上赶到上海去处理一笔紧急业务,无奈之下只好到火车站来退票,可排队的人太多了,这都排了一上午了,前面还有七八个人,他正好听见我要去同福,便问我要不要这张票,我一看,时间日期刚刚好,就买下来了,你们说,这算不算吉人自有天相?嘿嘿”小玉有些得意的看着发哥,而于老四他们俩则是越听越害怕。

于老四咬着牙,轻声问道:“卖给你票的人长什么样?”

小玉有些不高兴的说:“我哪记得啊,你俩怎么一见面跟审犯人似得,我记不住,哎,发哥,你那么能干,帮我补张卧铺呗,这到同福得一天一宿,我可不想一路都坐那破车厢,好几个人都把鞋脱了,车厢里快臭死了。”

发哥急忙哄着说:“不就是卧铺嘛,小意思,你要是能记起卖你票那人长什么样,这卧铺钱我出了,算哥哥请你。”

:“真的!哎呀,太好了!那我给你好好想想啊”小玉撅起小嘴,两眼望着天花板,仔细回想了一下,然后开始叙述卖票人的穿着打扮,身高相貌。

虽然她说的前言不搭后语,有些地方甚至还有点夸张,但于老四和发哥还是听明白了,等小玉说完,于老四拿出一支烟递给发哥,发哥颤抖的接在手里,哆哆嗦嗦的点上,刚抽了一口,突然把烟一扔,猛然冲进车厢,也不顾地上的行李和躺在座位下的人了,只一个劲发了疯似得朝车头方向狂奔,边跑边喊:“停车!停车!我要下车!快他娘的停车!!”

第十三章 在劫难逃(下)

发哥的举动吓了小玉一跳,她惊恐的张大嘴巴,望着发哥的背影吓的说不出话,于老四则紧追了上去,发哥在前面边喊边跑,吵醒了其他乘客的同时还不断踩到别人的脚,整个车厢瞬间骂声四起。

:“哎,我说这他娘谁啊!”

:“干嘛的!”

:“快看快看,这人疯了嘿”。

于老四也顾不得那么多,只能紧追不舍,通常是发哥刚踩完,还没等人把脚收回来,于老四上去又踩一脚。

就在发哥跑进另一头的车厢连接处时,突然站住了,于老四一下没停住,直接扑在发哥身上,他能明显的感觉到,发哥浑身上下都在剧烈抖动着。

他越过发哥向前看,只见连接处对面的门是关上的,此时发哥的手就按在门把手上,就在门的另一边,亮子一脸幽怨的看着他俩,而亮子身后的叶德则是一副冷若冰霜的表情。

亮子朝他俩微微摇了摇头,发哥和于老四同时向后退了一步,只见对面的叶德抬起手腕,看了眼表,嘴巴蠕动了一下,好像说了句什么,亮子点点头,叶德转身走出了车厢,此时亮子的眼眶红了。

四个人就这样对视着,亮子的眼泪缓缓流了出来,一滴,两滴,当眼泪滑过嘴角时,亮子隔着玻璃,张大嘴,做了个口型,发哥和于老四看的很清楚,亮子说的是:“对不起”。

突然,于老四就感到身上一阵剧痛,尤其是下身,那种钻心的疼痛,让他一阵阵眩晕,几近昏厥,一股冷风吹来,他缓缓抬起头,发现自己竟然骑在一棵树上,自己的正下方躺着不知死活的发哥,看发哥的姿势,好像身下还压着一个人,但由于被发哥压着,所以看不清是谁。

: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我不是在火车上吗?难道说时间停止过了?于老四正想着,在他头顶上传来了火车疾驰而过的巨大声响。

火车刚过,远处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于老四刚想呼救,就见一个男人打着手电跑到了树下,借着手电光,于老四惊讶的发现来的竟然是叶信,他急忙强忍疼痛,屏气凝神,他不明白叶信怎么会出现在这,难道他们落在这已经好几天了?

叶信盯着发哥看了一会,然后费力的把发哥翻转过去,露出下面的那个人,紧接着听他:“嗯?”了一声,仿佛叶信也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发生。

于老四看清了发哥身下压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亮子,想来可能是在时间停止的那一瞬间,亮子抱着他俩一起从火车上跳了下来,于老四挂到了树上,发哥和亮子则一起摔在了地上。

叶信看了看满身是血的亮子,蹲下身,戴上一副厚厚的劳保手套,从亮子的脖子上将那只传说中的烛龙符摘了下来,小心翼翼的放进了一个黑色小布袋里,做完一切,他站起身,看着地上的两个人,自言自语的说:“大哥这时间算的真他娘的准,哎,你说你怎么就偏偏想不开呢,这下倒好,还得再找个倒霉蛋。”

话音刚落,几道手电光透过不算茂密的树林照射进来,与此同时传来话语声:“是这边吗?”

:“没错,我明明看见有手电光朝这边来了。”

:“估计又是那帮偷果子的小孩,哎,那呢,快看,那有光,他娘的小兔崽子别跑!”

闻听脚步声直奔这边而来,叶信急忙关了手电,猫腰钻进了树林,如同鬼魅般消失在一片漆黑之中。

于老四端起桌上的酒杯,轻轻叹了口气说:“我这辈子连女人手都没摸过就,就,就他娘成了太监,哎,都是叶德害的啊。”

庄易峰问道:“那之后呢?”

:“之后?之后我俩被送进了医院,因为亮子死了,所以惊动了警察,警察也纳闷我们怎么会摔在那个地方,起初怀疑我们是趴在火车上偷东西摔下来的,可是没有证据,最后我们出了院,又关了几天看守所,就放出来了。

我们在看守所的时候看报纸,得知小玉死了,哼,又是他娘的意外,后来我和发哥就东躲西藏,苟且偷生,他跑到城郊的一处坟地给人看坟,一看就是二十年,我呢?丢了工作,又不敢出去找营生,只好卖了上面的两室一厅,钻到这暗无天日的地下室,成了名副其实的老鼠,可他叶德,尽管坏事做尽,可仗着手里的烛龙符,那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成了什么优秀企业家,利税大户,你说可笑不可笑?”

:“明知道会死,怎么还有人给他们卖命?”庄易峰实在想不通那些甘心赴死的人究竟图了什么。

:“有钱能使鬼推磨,再说了,你不把命也卖给叶正楠了吗?无非是卖的方式不同而已,结果不都一样。”于老四有些挖苦的说。

庄易峰被说的哑口无言,他缓缓抬起头,揉了揉早已僵硬的脖子,看着躺在椅子上鼾声如雷的发哥,和他身后小窗上晦暗不明的光线,天要亮了,新的一天要来了,留给他的时间也不多了,这是庄易峰第一次以日出来算时间,竟然还是倒计时。

于老四揉着腰站起身问:“你打算拿这钱干嘛?”

庄易峰略一沉吟说道:“我打算当成郑洋的抚恤金,全部送给郑洋家,我父母去世早,我初中以后的时光都是在郑家度过的,郑洋他爸拿我当亲儿子,我一心想报答,可又不知道该如何报答,现在终于有这么个机会,反正我要不要这个钱都是死,倒不如要来给了郑家,也算是我和郑洋没白死。”

于老四没想到庄易峰还有这样的心结,愣了几秒后说道:“那你自己就没什么心愿?”

:“心愿?”庄易峰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自从离开镇子来到平海市,无论干什么,他都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可如此这般又是为了什么?他从没想过,在城里买房结婚好像不太现实,衣锦还乡也没什么人在乎,那究竟是图了什么呢?

他记得当年父母去世的时候,镇上疯传他是孤星下凡,克死身边人,有人因此劝郑洋的爸爸不要收留他,可郑洋的爸爸大手一挥,只说了句:“我郑家的人命硬的很”便将他拉回了家,在当时的庄易峰心里只想着有一天要出人头地给镇上的人看看,然而时间飞逝,这种小孩子气的愿景,早已被忘的一干二净,若不是于老四问,自己都想不起来。

:“额,以前我爸妈还活着的时候,倒是有一个,就是想在国道边开一间那种能给大车加水的小饭馆,爸妈死了之后就没有了”庄易峰如实的说。

于老四点点头,想到自己当年也有过许多小小的梦想,然而正是因为叶家人,转眼间全都变成了笑话,他缓缓问道:“你觉的叶正楠会放过我们吗?你觉的郑洋的父亲有命花这笔钱吗?你别忘了叶正楠连他亲生父亲都杀了,叶德当年再不是东西,好歹没有动过他的两个弟弟,如今呢?叶正楠这小子比叶德还狠,还没人性,他今天之所以没动咱们,是因为事发突然,无法计划周全,现在人家在暗我们在明,想灭口,那只是分分钟的事情。”

庄易峰一听郑洋的父亲也会受到牵连,当场红了眼,“噌”的站起身,梗着脖子喊道:“你不用吓唬我,我已经把烛龙符卖给叶正楠了,郑洋也已经死了,他凭什么还要去杀郑洋的爸爸?郑洋他爸从始至终都不知情,跟他有什么关系。”

于老四也声嘶力竭的喊着:“你真不是一般的木头,我问你,凭空冒出了六百万,把你换成是郑洋他爸你会怎么想?伪装成车祸的补偿金?你电影看多了吧!可那是六百万啊!哪有车祸赔这么多钱的?况且一车人都死了,就他有补偿金,他会怎么样?会不会四处询问?会不会惊动警察?我都能想的到,叶正楠就想不到?而且郑洋死的如此莫名其妙,这本身就是叶正楠他们设的一个局,为的就是引出烛龙符,现在烛龙符已经到手了,那些能够惹人生疑的旁枝末节,就一定会被处理掉,目前最大隐患就是郑洋的家人,他们如果一直抓着郑洋坐车的目的这一点不放,对于叶正楠来说,麻烦就始终存在,而他们若是不纠缠了,其余陪葬的那些乘客就都不是问题,叶正楠如今有了烛龙符,隐患会怎么处理,你想不到吗?”

:“你是说,是我害了郑洋一家?”庄易峰跌坐在凳子上,想到是自己亲手抱回了那个包裹,又是自己亲手将烛龙符放到了叶正楠手里,心里升起一股懊悔之情,再设想郑洋一家人此时正处于危险之中,而自己又无能为力,身上不由的颤抖起来,他甚至怀疑自己难道真的是孤星下凡,要克死身边所有的人?

:“就算我想报仇,可烛龙符已经不在了,你也说了,咱们在明,人家在暗,况且人家有钱有势,我又能怎么办。”庄易峰低着头,不敢抬眼去看满脸涨红的于老四。

:“只要你愿意,咱们就能想出办法,哪怕不成功,起码也拼过了,我都不怕,你个快死的人了怕什么!坐以待毙算什么男人!”于老四每一句话都像钢针一般,狠狠扎进庄易峰的心里。

庄易峰听到这话,猛的抬起头,死死的盯着于老四,两个人四目相对,眼里充满了同样的愤怒。

:“哎,其实我觉的小庄说的不错,咱们在明,人家在暗,胜算不大嘛,况且人家又刚给了房…”发哥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在一旁含糊不清的说着。

:“你闭嘴!你个钱串子,叶德给你的钱还少吗?你又花出去了几毛?要不是当年有亮子给你垫背,你他娘早化成泥了。”于老四盯着庄易峰,头也没回的喊道。

发哥只好闭住嘴,悻悻的靠在椅子上,假装继续睡觉。

:“如果我说要报仇,要活命,你会帮我吗?你有办法吗?”庄易峰试探的问于老四。

没等于老四说话,发哥急忙插话道:“哎,我们这么大年纪了,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闭嘴!!”于老四和庄易峰同时喊道。

发哥急忙闭上眼睛,还假装打了两声呼噜。

第一章 一场豪赌(上)

:“你有什么计划?”庄易峰问道。

:“首要问题是怎样夺回烛龙符”庄易峰听于老四这么一说,看了看发哥,再想想叶正楠身边那几个拥有瞬时能力的保镖,心里不由的一凉。

于老四又说道:“目前只能赌一把”

:“赌?赌什么?”

:“赌叶正楠是先扫清障碍,还是先送回烛龙符,这可是两条完全不同的路数,若是叶正楠先扫清障碍,咱们几个就是首选目标,依着烛龙符,咱们就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毫无胜算,可如果他是先送烛龙符,我们起码有时间可以准备,依我看,叶正楠今天又是给房,又是给钱的,就是为了稳住咱们,以达到拖延时间的目的,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会先送烛龙符。”于老四眯着眼,一副十拿九稳的神态说。

:“就算是有了时间,我们又能准备什么呢?”庄易峰实在想不出怎样能从叶正楠手里夺回烛龙符,难不成将这六百万还给叶正楠,告诉他我反悔不卖了?

:“不,我们现在从叶正楠身上下手肯定是以卵击石,但别忘了,他把烛龙符给切开了,而且还以此制造出了其他瞬时者,那些瞬时者就是我们的目标,只有你恢复了瞬时能力,我们才有了夺回烛龙符的可能。”于老四说完,眯起眼睛看向发哥,随手从桌上拿起一颗花生米扔了过去喊道:“哎哎哎,别装死了,我这有个计划,你也起来听听。”

发哥一骨碌坐起身,有些不情愿的问道:“我,我也去啊?”

:“你还想要叶正楠的房啊?你有命住吗?你必须去,没有商量的余地,哎,你别不服气,这不是为我,也不是为这小子,是为了亮子和你自己。”

发哥一听亮子,顿时泄了气,蔫头耷脑的说:“去,去,当年让他老子差点把我给折腾死,这回,也该父债子还了。”

于老四把桌上的剩菜、酒杯往旁边一拨拉,拿起一根一次性筷子,“嘎巴、嘎巴”掰成好几截,一边掰一边问庄易峰:“小子,你会开车吗?”

庄易峰是去年夏天跟郑洋一块考的驾照,点点头说:“会”。

:“好”,于老四把一截筷子放在庄易峰面前说:“你今天去租辆车来。”

庄易峰点点头,发哥突然说道:“哎,租辆好的啊,得衬的上咱这身份,奔驰宝马之类的,我听说路虎不错,又气派又舒服,嗯,就它了”。

于老四仰着头狠狠楞了一眼发哥喝道:“你以为找婚车呢?”说完,他转头看向庄易峰,庄易峰抬头看看他们俩,他们俩齐刷刷的都看着庄易峰,三个人对视了足足有十秒,庄易峰缓缓的说道:“这钱我不想花,至少在叶正楠还活着的时候不能动,我这边偷他的烛龙符,那边还花着他买烛龙符的钱,总觉的不地道。”

发哥一看庄易峰这么冥顽不灵,恨的牙根直痒痒,咬着牙长长的:“喝”了一声,于老四朝他挥挥手说:“我赞成这小子的想法,确实现在还不是花这笔不义之财的时候,这样,我这还有五万块的棺材本。”说着,从桌子下面扯出一个大红色的存折,上面还粘着胶带纸,于老四把存折往桌上一扔,气定神闲一言不发的瞪着发哥。

发哥被看的如坐针毡一般,上下左右晃了半天,最后实在绷不住了,双手往前一举说:“行、行、行,我看出来了,咱这是背水一战,不成功则成仁,行啦,算我欠亮子的,给。”说着从大衣内兜掏出一张卡,扔在桌上,豪气的说道:“这里五千,随便用,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走,花了才有价值,不花都他娘是纸。”

于老四一动不动的继续瞪着他,发哥点起一支烟来掩饰脸上的尴尬,被看的实在受不住了,匆匆脱下左脚的鞋,翻开鞋垫,从里面又拿出一张银行卡扔在桌上:“这里有一万,哎,这是我给人看了几十年坟才攒下的,真是,这钱啊,生不带来,死不带走。”

于老四点点头,对庄易峰说:“要是咱们这回成功了,你这六百万,怎么分啊?”

庄易峰抓抓脑袋,试探性的问道:“平分?”

于老四一听这话竟然急了,声音猛然高了八度喊道:“那哪行啊!咱这得按投资比例分啊?你肯定是最大股东,然后是我,发哥出的最少,当然分的就少一些,哎呀,这个比例应该怎么算来着?我出了五万,六百万乘以…”

:“别说啦!”发哥突然撩起上衣,把腰带解开,手伸进棉毛裤里一通鼓捣,于老四一脸坏笑的看着他,庄易峰则被惊的目瞪口呆,只见发哥猛然从裤裆里捏出一张银行卡,“啪”的一声拍在桌上喊道:“这是十万块!他娘的,不成功则成仁!”

于老四笑着把桌上的卡和存折收拢到一起,等发哥穿好裤子,于老四把折断的筷子,一节一节的摆在桌上,开始排兵布阵。

过了午饭时间,庄易峰开着一辆租来的五菱面包车停靠在于老四所住的小区外,由于离开驾校后再也没摸过车,一路上熄火了无数次,从租车行到于老四家,不足五公里的路程开了将近一个小时。

刚把车停稳,就见于老四一个人背着两只装有现金的编织袋走出了小区,庄易峰放下副驾驶的窗户朝于老四招招手,于老四快步上了车,他前脚刚坐稳,回头一看,只见从小区里走出两个穿黑大衣的小伙子,看着两人快到车前了,于老四了说了声:“走!”

庄易峰急忙挂挡踩油门,由于脚底下没配合好,只听“噗嗤”一声熄火了,他赶紧摘挡复位,重新挂挡,嘴里还念念有词道:“挂挡,打火,松手刹,抬离合,轻踩油门,走”,车头一顿一顿的向前挪了两三米才缓缓开上大街直奔市中心而去。

两人先到银行存了钱,又来到胜利路小商品批发市场,整个批发市场里,来来往往全都是和他们同款的面包车,俩个人找了一处没有监控探头的地方,庄易峰跳下车,匆忙将牌照上贴着的白色胶带撕下,车牌尾号瞬间从“72l”变成了“121”。

两人又在批发市场里兜兜转转的开了好几圈,顺便买了几件劳保棉衣、帽子之类,又绕到电子街,庄易峰按照于老四的指示,买了三部按键式的老年手机,本来三个人里面只有庄易峰一个人的手机坏了,但于老四说:“要换就全换了,之前的手机万一被叶正楠装了追踪器之类的就麻烦了,不能因小失大,而且这种老年按键手机不是智能系统,不会发生之前被人通话定位的事情。”

一切准备妥当,两人来到平海市的cbd商业区,停靠在“辰时集团”大楼的对面,刚一停稳,发哥好似一条泥鳅般,“滋溜”一声钻进了车,一上车就抱怨道:“哎我说你怎么弄个拉货的车来,这也太掉价了。”

庄易峰解释说:“这车一个月租金两千四,是租车行最便宜的了,再好一点的就得三四千了。”

:“好了,可以,其实这车也不错,这座椅还挺软和的,空间也不小,呦,后面还有空调呢,哎,要我说不比那奔驰宝马差哪去,老四你说呢?”发哥的语调中透着心疼。

副驾位的于老四盯着对面的辰时集团说道:“这车是我特意让他选的,满街跑的都是,不容易跟踪,哎,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发哥忙把身子卡在前排中间,拍着于老四的肩膀说:“哎,老四,人家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今天可真对你刮了目了,你猜的真准,叶正楠身边那两个保镖里有一个叫阿友的还真是个烂赌鬼,每天晚上都要到鱼儿胡同一间叫雅轩斋的茶馆赌牌,另一个叫阿乐的好像没什么太大的嗜好,就是听说他老婆得了什么病,是白血病还是癌症来着,忘了,他是为了救人才给叶正楠卖命,甭看这两人都给叶正楠卖命,可他们只间谁也看不上谁,阿乐嫌阿友是烂赌鬼,阿友说阿乐是假正经,之前两人就为了一点小事还差点打起来,还有,叶正楠他们好像准备明天出发,具体去哪,打听不出来。”

于老四点点头,想了想说:“那咱们就拿这个烂赌鬼下手,他几点到那个什么斋?”

:“雅轩斋,说是晚上十一点左右,哎,你怎么知道其中一个是烂赌鬼的?”发哥一脸佩服的问。

:“只要钱不要命的一般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赌鬼,一种就是粉友,对吧?”庄易峰抢先说道,说完还一脸得意的看了眼于老四,于老四微笑着冲他点点头。

:“哎,我怎么没想到,真让小木头说着了,据说这阿友是输了老婆又输房,还欠了一屁股债,听说有几次差点让高利贷给砍死在街上,行啊小木头,关键时候脑子也会转一转了嘛”发哥边说边拍了拍庄易峰的头。

庄易峰对“小木头”这个绰号并不陌生,之前上学的时候,班上的同学就叫他木头,只不过再次被叫起来,让他不禁有种物是人非的感慨。

:“发叔,你这些信息都是从哪打听来的?”庄易峰好奇的问。

:“呵呵,秘密,想知道啊,晚上给我买半斤酱牛肉,一瓶老白干,我慢慢告诉你。”

:“走吧”于老四突然命令道。

:“去哪啊?”庄易峰打着火问。

:“批发市场”

:“咱,咱们不是刚从那出来吗?”庄易峰不明白于老四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有东西忘买了。”

汽车缓缓开动,再次前往批发市场。

第二章 一场豪赌(中)

再次回到批发市场,于老四让庄易峰去买些项链回来,他还特别嘱咐不论男式女式,也不管好看难看,一样买一条,款式越多越好。

庄易峰问他买那么多项链干什么,于老四只催他快去,说回来再跟他解释,再晚批发市场就关门了。

庄易峰带着满肚子的疑问来到文玩饰品批发城,找了一家最大的饰品批发店,各种项链挂坠满满当当的挂了两面墙,庄易峰按照指示,一样拿了一种,结账的时候一看八千多块,饰品店的南方小老板乐的一口一个“老板”的叫着,非拉他坐下喝杯茶,还一个劲的追问他在哪做生意,又吹嘘了一番他店里的饰品是如何时尚,做工如何精良,庄易峰嘴笨,敷衍了几句,就逃也似的跑了出来。

一上车,发哥甩给他一个还没撕标签的大墨镜,庄易峰不解的问:“这是干嘛?”

:“哎,我们现在也算是秘密工作者,你没见电影里那些特工啊,中情局啊,一个个戴着墨镜,多帅,多神秘,怎么样?帅不帅?有没有那么点007的感觉。”发哥把墨镜一戴,庄易峰回头看看发哥身上的衣服,再搭上这么一副墨镜,怎么看怎么像天桥下面扮瞎子算命的骗子。

庄易峰应承着说了句:“帅,挺帅的”,发哥一听,朝着车窗摆起了各种姿势。

庄易峰迫不及待的把装有项链的塑料袋打开给于老四看,于老四只扫了一眼便说:“嗯,差不多了,回家。”

庄易峰急忙下车,用白胶布把车牌照之前的样式贴好,驱车直奔于老四家,路上庄易峰问道:“咱买这么多项链到底干嘛用?”。

:“你觉的叶正楠真的会将烛龙符的碎片植入到只有几个月寿命的小喽喽体内?”

于老四这么一问,庄易峰顿时恍然大悟:“你是说,烛龙符的碎片有可能被做成了项链之类的东西?”

:“极有可能,你想啊,如果是其它饰品,例如镯子、戒指之类,首先会有磕碰的危险,那两人往好听了说是贴身保镖,难听点不过就是两个打手,干的都是搬搬抬抬,杀人越货的糙活,难免会磕磕碰碰,那烛龙符的碎片可是价值连城的东西,我觉的叶正楠不会去冒这种丢失损毁的风险。

其二,两个大男人戴一模一样的戒指或镯子,被人看见了,会不会让人觉的有点那个?可项链挂在脖子里,平时很难被人发现,而且也不容易磕碰,虽然咱们不知道项链的样式,但从安全的角度来想,只有地摊货才最不显眼,最安全,所以我让你把市面上常见的款式一样买一个,明白了吧。”

:“你是想偷天换日?”庄易峰心说下一步不会是跟着那两个保镖一起去洗个澡吧?

:“不,时间不允许,我是想把那个烂赌鬼阿友的项链抢过来,然后找一个同样款式的换给他。”于老四话音未落,发哥说道:“抢都抢了,还补偿人家一个,你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嘛,再说了,咱抢人一真的,给人个假的,怎么跟人家说?哦,大哥,你看,我这个成色比你那个好,我这是刚从批发市场批来的,来,你戴上试试,保你满意。”

:“你懂个屁,我这是为了稳住叶正楠,只要叶正楠手里还有烛龙符,只要叶正楠还认为小木头没有瞬时能力,他就一定会放松戒备,这样我们就能趁虚而入,拿回烛龙符,而且那个阿友估计不会,也不敢告诉叶正楠碎片丢失的事,他本身就是负责灭口的,碎片丢失之后的下场,他用脚后跟都能想的到,所以我赌他不敢说,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我们手里有了碎片,就有了跟叶正楠谈判的筹码,毕竟送回一个残缺的烛龙符,埋符之地认不认可,能不能解开身上的诅咒,这很难说,在时间上也很冒险。”

:“你想跟叶正楠谈判?这不是与虎谋皮嘛。”发哥不解的问。

:“谈个屁,我只是想往咱们身上多加一层保险,如果叶正楠不知道,我们就偷烛龙符,如果他知道了,一时也不敢拿咱们怎么样。”

庄易峰听的出,于老四说这番话的时候,底气明显不足,他也知道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然而依然有些担忧的说:“时间裂缝一出现,那个阿友就会败露,叶正楠迟早会知道的,到时候就算我们手里有碎片,恐怕也撑不了多久,毕竟碎片只有一个,而叶正楠可以从烛龙符上分割出更多的碎片,找来更多的瞬时者,谈还是不谈,主动权根本不在我们手里。”

:“所以你一定要在下个时间裂缝出现的时候拿回烛龙符,我算过了,应该是在三天后,如果你失手,咱们就全军覆没了”。于老四说这话的时候,直直的看着前方,他不愿让庄易峰看见他眼里担忧的目光。

庄易峰咽了咽口水,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发哥又问道:“哎,不对啊,我们拿回烛龙符往哪送啊,现在是叶正楠带路,我们追着跑,可他一旦丢了烛龙符,就肯定会来追我们,咱们奔哪去啊?”

:“这你不用担心,叶正楠要去哪我早就知道了,好了,停这吧,我俩去引开盯梢的,你下车后直奔马路对面打车去,车在这挡着,盯梢的应该看不见你,记住,鱼儿胡同,雅轩斋,那人应该就是昨天跟在叶正楠身后,给你钱的两个人中的一个,你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拿到碎片,并且!千万记住!不许让他告诉叶正楠,明白吗?完事之后你给我发个信息,我们在这等你。”于老四盯着庄易峰的眼睛郑重的嘱咐道。

庄易峰满心疑惑的问道:“我要拿碎片,还不许他报告,这,到底该怎么做啊?”

:“哎,不行就给那孙子一闷棍,打晕得了,然后拔下项链,再找个样式差不多的给他戴上就行,老四不是说了嘛,那小子不敢向叶正楠报告。”发哥叼着烟,戴着墨镜,斜靠着后排座,俨然一副港片里黑帮大哥的姿态。

这次于老四没拦发哥,而是犹豫了数秒,朝庄易峰轻轻点点头,随即两人打开车门下了车。

庄易峰拎起装项链的袋子,从驾驶位下来,猫着腰,左右看了看空旷的马路,一个箭步冲到了街对面,朝着一辆正在落客的出租车跑了过去,一上车急忙吩咐道:“鱼儿胡同,快!”

司机大哥头也不抬的说:“小兄弟,我这到点交班了,你换一辆吧。”

庄易峰:“哦”了一声,刚要下车,透过车窗远远看见于老四和发哥两个略显苍老的身影,正一摇一晃的跑进了小区大门,庄易峰把已经打开的车门又重重关上了,从兜里拿出张百元钞票扔在仪表盘上说:“这是小费,车费单算。”

司机疑惑的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又把钱拿在手里,验了验真伪,随后往腰包里一塞,说了声:“好嘞”,大脚深踩油门,出租车顿时犹如脱缰野马,飞奔而去。

庄易峰没想到鱼儿胡同竟然会如此窄小,长不过三四百米、宽也只有四五米,一栋两层小楼被一片老旧的平房包围着,鹤立鸡群的矗立在胡同的正中央,小楼门前竖着一块不大的黑木牌,上面金光闪闪、龙飞凤舞的写着“雅轩斋”三个隶书大字,此时天已完全黑透了,从仿古木格子窗里映透出温暖的黄色灯光,与灯光一并而出的还有阵阵若有若无,委婉连绵的古琴声,空气中还飘散着淡淡的水沉线香特有的甘甜之气,整间茶楼从头到脚都在竭力诠释着“典雅”二字。

庄易峰一进胡同,心就开始加速跳动,当他站在“雅轩斋”门前时,心脏已经跳动的如同痉挛一般,他看了眼表,发现才不过刚刚七点半。

意识到自己来早了,庄易峰便蹲在“雅轩斋”门前,脑子里想着发哥说的打闷棍的事,这才发现除了拎在手里的一袋项链外一无所有,万一真要是发展到需要打闷棍的程度,自己连根趁手棍子都找不着。

想到这,他急忙逃也似的跑出胡同来到街上,找了一家五金土产店,先是看了看扳手,从大到小,挨个拿在手里掂了掂,又看看刀具,从菜刀到电工刀,横竖长短,摸了个遍,接着站在柜台前,从手里到心里,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琢磨了半天,最后买了一把家用的平头螺丝刀和一副劳保手套便迅速离开了商店。

庄易峰把东西小心翼翼揣进大衣里,走到胡同口一家小便利店里,买了一包烟和两罐啤酒,坐在便利店外的台阶上,打开啤酒默默的喝了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偏偏要买螺丝刀和手套,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买啤酒和香烟,更不知道为什么要冒着寒风坐在这里自斟自饮,或许他只是觉的自己太清醒了,此时此刻,清醒未必是好事,清醒会让自己对已然发生和即将发生的一切事情产生本能的怀疑,一旦怀疑,就会犹豫,犹豫就会胆怯,胆怯就会退缩,退缩则意味着死亡,不光是自己,还有于老四和发哥,当然,包括已经死了的郑洋,他最怕身边的人悄无声息的死去,他最恨被人说成是孤星下凡。

当他刚刚打开第二罐啤酒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低着头哼着小曲快步从他面前经过,庄易峰手里的啤酒罐随之被捏出了指痕,他急忙站起身,匆匆跟在阿友身后,一边走,一边蹑手蹑脚的将衣服拉开,把手慢慢伸进怀里,可当他刚刚触碰到螺丝刀时,阿友三步并作两步,连蹦带跳的走到“雅轩斋”门前,丝毫没有半点停留的推门进了屋,庄易峰一脸失落的看着阿友消失的背影,甚至忘了把手从怀里掏出来。

他站在黑暗中,望着“雅轩斋”的大门,足足愣了有一分钟,直到身后有人经过,好奇的看了他几眼,他才回过神来,赶忙低下头,转身走回到巷口的便利店门前。

庄易峰拿出烟,点燃后试着吸了一口,并没有像电影里那些第一次抽烟的人那样剧烈咳嗽,而是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只觉天旋地转,险些摔倒在台阶上,他急忙深吸了两口冰凉的空气,眩晕感随之逐渐消失,想把烟扔了,却又对这种眩晕的感觉似乎有些迷恋,试着又吸了一口,这一次,眩晕感减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似醉非醉的快感,庄易峰开始不自然的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吸了起来。

天越来越晚,便利店的光头老板关门时,好奇的打量了他几眼,最后实在忍不住了问道:“小伙子,你是来雅轩斋玩的吧?”

突如其来的一问,让庄易峰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漠然的点点头,老板叹了口气说:“哎,年纪轻轻的,怎么会沾上这种东西,赌啊最害人了,久赌无胜家啊。”

说完老板摇着头,骑上小电瓶车走了。

一直等到十一点半,庄易峰才看见“雅轩斋”门前灯光倏然一亮,阿友一个趔趄摔了出来,庄易峰急忙朝阿友走去,此时胡同里一片沉静,只听阿友一边往起爬一边说道:“哎,财哥,我过几天就有钱了,真的,不骗你,你再借我点,让我再玩两把,你也看见了,我这一晚上大小就差一个点,这是要转运啊,你就让我试一把,啊,就一把。”

庄易峰一听还有其他人,急忙站住脚,闪身躲进隔壁平房的门洞里,把装有项链的塑料袋轻轻放在脚下,一边悄悄戴手套,一边偷眼看着阿友。

第三章 一场豪赌(下)

:“借?我借你大爷”,说话间,从“雅轩斋”里走出三个男人,带头的那个年纪稍大些,穿着貂皮外套,一手抄着裤兜,一手“嘎吱嘎吱”的搓着什么东西,后面的两个人也就二十来岁,流里流气,一看就知道是小跟班。

三个人均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架势走到阿友面前,穿貂皮外套的男人说:“阿友,你输傻啦?规矩都忘了?你欠我的八万块,什么时候还清了,什么时候再说借的事。”

:“不就八万吗?没问题,明天我跟老板出趟门,回来少说能赚个十几万,这样,财哥,你再给我拿两万,凑个整,等我过几天回来,一并还你,第一时间还,一定还,啊,财哥”阿友不依不饶的苦苦哀求着。

:“阿友,不是我不照顾你,你好好想想,现在除了我,谁还敢借钱给你?但是你自己几斤几两,心里就没点数吗?要是前几年你房子还在的时候,别说十万八万,就是二三十万,也不过是分分钟的事,现在呢?你要房没房,要媳妇没媳妇,还他娘陪老板出一趟门能拿十几万,你真把自己当人物了?你不过就是个跟班的,还他娘保镖,说白了不就是有钱人养的一条狗?不对,比狗听话,哎,阿友,来,叫两声听听,我看你属于什么品种?来,叫啊,哈哈哈”三个人哄然大笑起来。

由于阿友所站的位置正好面朝灯光,庄易峰可以清楚的看见他脸上一阵通红,阿友狠狠瞪了财哥一眼,转身就走,财哥急忙叫道:“哎,阿友,生气啦?别走啊,哎,对了,阿友,阿友,我跟你说个事嘿。”

阿友停住脚步,皱着眉回头看他,财哥一本正经的说:“你媳妇,啊不,你前妻,现在是在紫罗兰夜总会陪酒呢吧?你回头见了她跟她说一声,这么大岁数就别出来丢人现眼了,胸都他娘掉肚子了,捏起来一点手感都没有,唱歌跑调不说,还他娘特别爱哭丧着脸唱什么《女人花》,一副死了亲妈的样,来,我给你学学啊,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女人花,随风轻轻摆动…啊,像不像,像不像,哈哈哈”三个人的笑声在寂静的胡同里肆意飘荡,无比刺耳。

这笑声把阿友彻底激怒成了一头发狂的野兽,他红着眼猛冲过来,一把抓住财哥的衣领,另一只手握成拳头,高高举起,可却迟迟不敢落下,就这样僵持了一秒,其中一个小喽喽回过神来,一脚将阿友踹倒在地,三个人迅速将其围住,劈头盖脸就是一通猛踢。

直到阿友一动不动了,三人才意犹未尽的住了手,财哥骂道道:“就你也敢动手,他娘的,瞅你这幅怂样,我要是你啊,早撒泡尿把自己淹死了,去,把他扔胡同口去,哎,哎,别他娘装死,记着啊,三天之后,八万块,少一分,我拆碎了你”说完拍了拍貂皮外套转身走回了“雅轩斋”。

两个小喽喽拖着阿友,将其扔到了胡同的另一头,等两个人也回了“雅轩斋”,庄易峰急忙快步走到昏迷不醒的阿友身边,伸手使劲推了推他,阿友突然坐起身,含糊不清的喊道:“你等时间停止的,老子弄死你!”

庄易峰被吓了一跳,急忙掏出螺丝刀,可又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只好一手拿着螺丝刀,一手扶着阿友呆呆的看着他。

阿友揉了揉脑袋,缓缓睁开眼,突然看见眼前明晃晃的螺丝刀,吓的他一激灵,急忙喊道:“财哥!财哥!是小弟错了!那八万块小弟还!一定还!这就还!”

庄易峰故意咳嗽了一声,阿友这才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当他看见庄易峰的时候,先是一愣,辨认了一下,顿时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发抖的问:“你,你想干嘛?”

庄易峰尽量装出一副凶狠的语调说道:“我要你身上碎片。”

阿友一听这话,满脸惊恐的下意识捂住胸口,庄易峰心说:于老四猜的还真准。

:“不,不能给你,给你我就死了,叶正楠一定会弄死我的。”阿友几近带着哭腔说道。

:“你不给也是死啊”。

:“叶正楠说了,他有办法能让我活下去。”阿友声嘶力竭的狡辩道。

:“他连他亲爸都杀了,凭什么让你活下去?你在他眼里算什么?”庄易峰不明白阿友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他哪来的自信把自己看的如此重要。

这话说的阿友一时语塞,他低头不语,庄易峰握着螺丝刀蹲在一边,突然,阿友一把抓住庄易峰的手腕,用力一掰,庄易峰吃不住疼,螺丝刀掉在地上,阿友跳起来一脚将螺丝刀踢飞,另一只手朝庄易峰的面门就是一记重拳,打的庄易峰眼冒金星,趁这机会,阿友转身就跑,庄易峰趴在地上捂着脸,一把抓住阿友的裤脚,阿友脚底拌蒜,摔了个狗吃屎,庄易峰急忙扑上去,两个人在地上来回翻滚着,扭打在一起。

打架是个体力活,阿友刚刚挨过打,再加上比庄易峰年长几岁,不一会就没了气力,打了没几下,就摆了个大字,躺在地上张着大嘴喘粗气,想动都动不了,好似一条离了水的鱼,庄易峰骑在他身上,趁机一把拽开他的衣领,一根红绳赫然呈现在眼前,庄易峰急忙将其扯下来,握在手里一看,红绳上果然挂着一枚地摊上常见的那种转经筒样式的吊坠,庄易峰在批发市场拿货的时候知道这东西里面是空的,他捏住下面的一节,使劲一拧,三两下将其打开,果然,里面放着一片比小拇指的指甲盖还小好几圈的一片烛龙符碎片,从样式到颜色,如不仔细看,还真像是一大片剪掉的指甲。

庄易峰将吊坠重新装好,翻身从阿友身上下来,扶着墙站起身,拿起扔在一边的塑料袋,从里面翻找出几个同款的吊坠,挨个对比了一下,发现竟然没有一个与之完全一样的,不是颜色不对,就是长短不一,最后他随便挑了一个,将阿友的烛龙符碎片倒出来,装在自己的吊坠里,拿着原来那只走到阿友身边,拍了拍他说:“给”。

阿友气喘吁吁的坐起来,看了看庄易峰手上的吊坠,却丝毫没有接过来的意思,庄易峰又往他眼前递了递催促道:“拿着啊。”

:“不用了”阿友把头埋在膝盖中间,有气无力的说。

:“没有它,叶正楠不会放过你,他一定会杀你灭口的。”庄易峰实在不明白刚刚还拼命保护碎片的阿友,这会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呢。

:“你说的对,给不给你这碎片,我都难逃一死,要不是五年前张德财那个王八蛋给我下套,我他娘怎么会混成现在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说到这,阿友在身上摸了摸,拿出已经皱成一团的烟盒,打开看了看,扔到了一边,庄易峰急忙将自己的烟和打火机递了过去。

阿友接过去,点了烟,顺手将打火机装进自己兜里,接着说:“五年啊,我的茶馆没了,媳妇没了,房子也没了,为了赌,我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做过,天天躲高利贷,活的跟个耗子一样,谁给我钱,我就给人家当孙子,哎,活够了,人啊,真他娘没劲”

庄易峰听到这,惊讶的问:“那个雅轩斋是你的?”

:“嗯,五年前,张德财一伙设了赌局,骗我上套,我们玩了整整一宿,第二天一早,茶馆输给了张德财不说,我还欠他十五万,我们夫妻俩辛辛苦苦十年的积蓄都在那间茶馆里,为了赢回茶馆,我借钱跟他赌,结果输了,我不甘心,把房子卖了跟他赌,还是输,最后连我爸妈的房子也让我偷偷抵押给高利贷,结果还是一样,哎。”阿友猛吸了两口烟,扶着墙,晃晃悠悠站起身,转身朝漆黑的胡同歪歪斜斜的走去,一边走,一边将身上的大衣脱下来,庄易峰看着他踽踽独行的背影,心里也是五味杂陈,难以言表。

:“叶正楠明天出发,去江西,具体位置我不知道,你们自求多福吧。”话音未落,阿友的身影已经湮没在黑暗中,只剩下一个沙哑的嗓音唱着:“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女人花,随风轻轻摆动。”

庄易峰慢慢站起身,刚要走,却见胡同里突然冒出一团火光,借着“雅轩斋”的灯光能够看见阿友正拿着庄易峰的打火机烧自己手里的大衣,不一会,大衣烧着了,火苗“嗖嗖”直往上窜,阿友狞笑着将大衣扔到了“雅轩斋”的木门上,随即传出木头被烧裂的“哔叭”声,由于天干物燥,木门着的很快,并且引燃了木格子窗,顷刻间,熊熊烈火喷着黑烟,直冲云霄,庄易峰急忙喊了声:“阿友!”。

阿友朝他看了一眼,轻轻摆了摆手,转回头继续一脸冷笑的望着面前的大火。

当整个“雅轩斋”的大门变成了一堵火墙时,只听里面传出一片嘈杂的叫喊声:“快跑啊,着火啦!”

:“是阿友!是阿友!”

:“阿友!你他娘不想活啦!”

站在门外的阿友突然大叫了一声:“张德财,老子跟你同归于尽!”,便一头冲进火海,庄易峰看见,阿友在进去的那一刻有意在火中停留了片刻,他猜想,阿友是想让自己也变成燃烧的火种,好与张德财,与“雅轩斋”真正的同归于尽。

庄易峰带着复杂的心情回到于老四家,一开门,犹如进了仙境一般,屋里乌烟瘴气,呛的人睁不开眼,发哥面前的罐头瓶里插满了烟蒂,于老四则坐在一边,一脸的焦虑,见庄易峰回来了,两个人好像上满了发条,突然蹦了起来,齐声问到:“怎么样?”

庄易峰从脖子上拿出转经筒晃了晃,于老四和发哥安然的相视一笑,随后,于老四有些责备的说:“我不是让你到手之后发信息嘛。”

庄易峰心情凝重的坐在凳子上,于老四看他一副不高兴的样子,问道:“怎么了?”

庄易峰把阿友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屋里瞬间陷入一片沉静,过了片刻,发哥叹气道:“哎,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啊。”

这时于老四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噌”的一声站起身,手忙脚乱的在桌上翻找什么,一会又拉开抽屉,翻了翻,好像没找到,便干脆一股脑的将抽屉拽出来,扣在桌子上,庄易峰和发哥被他这神经质的举动吓了一跳,赶忙站到一边,发哥有些害怕的问道:“老四,你,你找啥呢?”

:“阿友去跟那个放高利贷的拼命,肯定是非死即伤,不管他是死是活,叶正楠都会知道碎片丢失的事,说不准在小木头回来的路上,他就已经知道了,快,小木头,快去发动车子,发哥,赶紧收拾东西,你们在车上等我,咱们这就走。”于老四头也不抬的解释道。

发哥刚要动,突然想到了什么似得问了一句:“咱去哪啊?”

于老四从满桌的废纸堆里翻出几张纸,拿在手里扬了扬说:“三清山!”

第四章 赛跑

三个人上了车,庄易峰打开导航才发现,这三清山就在江西,距离他们有一千多公里。

庄易峰先是把车开到一处僻静的地方,撕下车牌上的胶布,然后又在深夜的市中心四处乱转,顺便找了间7-11便利店买了些水和面包之类的吃食,兜兜转转了几圈确定没人跟踪后,径直开上高速,正常行驶后,他好奇的问道:“四叔,你怎么知道烛龙之地在三清山?”

于老四点点头说:“我不知道烛龙之地在哪,可要是想知道烛龙之地在哪,就得找最后一个还烛龙符的人。”

:“最后一个还烛龙符的人?亮子?不对,他没还,再往前倒,咱哥俩从沉船里捞出烛龙符,沉船…我去!那得是沉船之前的事了,那船少说也得沉了四五百年了吧,还找人?上哪找去?咋的,老四,这么多年不见,你还学会请神了?”

庄易峰一听发哥这么说,心里也是一凉。

于老四摆摆手,示意发哥安静,继续说道:“当年卖给我残卷的那个老头说这残卷是郑和所写的《郑和出使水程》,我后来顺藤摸瓜仔细查了查有关郑和下西洋的事,这才发现,原来当年朱棣派郑和下西洋,除了展示大明国威之外,还有个更重要的任务,就是找人。”

:“找建文帝?”庄易峰记得曾几何时好像在哪到见过这种说法,不过想不起来究竟是在网上还是电视里了。

:“对,就是找朱允炆,当年朱棣谋朝篡位,起兵造反,当他打进皇宫的时候,建文帝朱允炆竟然离奇失踪了,朱棣为了去除隐患,可以说是倾全国之力,四处寻找,然而直到朱棣死都没能找到朱允炆,据说,朱允炆的失踪是有人暗中帮助,这也是想当然的事,朱允炆从小生长于深宫内苑,过的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养尊处优惯了,当年朱棣兵临城下,四面围城,皇宫内外一片刀山血河,他朱允炆耗子都没杀过一只,哪见过这个阵势,若没人帮助,你就是打开门让他跑,估计他也跑不远。

所以朱允炆失踪一事,我认为有三个疑点,其一,他是怎么跑出去的?你们想啊,这朱允炆从小在皇宫里长大,认识,见过他的宫女、太监、大臣不计其数,当天朱棣重兵围成,他一大活人往外跑,肯定会被人看见,被人看见,却不被揭发,这事本身就很可疑,毕竟当时,朱允炆大势已去,如果将他抓住,请功领赏,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为什么没人看见他呢?”

:“化妆了呗。”发哥不屑的说。

:“皇宫里有密道?”庄易峰则做了另一番猜想。

:“都不对,他从小在宫里长大,要化成这些身边人都认不出的模样,这一点在时间上就不允许,就算是以现在的技术,一个姑娘出门稍微化化妆还得一个多小时呢,更何况得化的谁都不认识,那得多长时间?他总不能戴个面具在千军万马之中跑吧?

至于密道,那就更不可能了,从朱棣进南京城,到迁都北京,前后共计十九年,再加上朱棣从小也生于南京,长于皇宫,作为皇子,他对皇宫的熟悉程度丝毫不亚于朱允炆,怎么可能不知道有密道的存在?”

:“你是说,朱允炆是拿着烛龙符,趁时间停止的间隙跑出去的?”庄易峰都被自己的这种猜测吓了一跳。

:“不错,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逃出已然是铁桶一般的皇宫,那么第二个问题就是,烛龙符是谁给的呢?”于老四抛出这个问题,车里一片寂静,明显,发哥和庄易峰的脑子已经跟不上了。

他只好自问自答的说:“我觉得最有可能的就是他爷爷朱元璋。”

:“我记得朱允炆登基的时候,朱元璋已经死了吧?不然朱棣也不敢起兵造反啊。”庄易峰搜刮着从电视剧上看到的也不知是真是假的历史知识。

:“对,对,对,我也记的电视剧里演的好像是朱元璋死了朱允炆才继的位,老四,你这有点瞎说了啊”发哥在后面应和道。

:“你们知道烧饼歌吗?”于老四懒得跟他俩废话,干脆把座椅放低,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问。

:“卖烧饼?”庄易峰想到自己还没吃晚饭,肚子里不由的“咕噜”乱响。

:“不是卖烧饼的歌,是刘伯温所做的一首类似于预言的诗,刘伯温你们知道吧?”

庄易峰摇摇头,发叔在后面长长的:“哦”了一声,于老四回头看看他,他又急忙摇摇头。

于老四无奈的叹了口气说:“传说这刘伯温精通易经,擅长数术,是个可与三国诸葛亮,唐代袁天罡齐名的人物,话说有一天朱元璋正在吃饭,刘伯温突然求见,朱元璋顺手就将刚咬了一口的烧饼放到碗里,又拿另一只碗扣住,等刘伯温到了,朱元璋指着面前的碗让他猜里面是什么,刘伯温不但猜出了碗里的烧饼,还做一首诗,这首诗准确预言了后来五百年发生的所有大事,这就是烧饼歌的由来。”

:“嚯,把老头放赌场里,还不得是赌神?”发哥惊呼道,庄易峰也是嘿嘿一笑,表示赞同。

于老四干咳了一声喝道:“唉唉唉,说正事呢。”

两人急忙收住笑容,不再言语,于老四接着说:“这烧饼歌的第一句就是,此城御驾尽亲征,一院山河永乐平,而在这句之前,刘伯温还说过一句,都城虽巩固,防守严密。似觉无虞,只恐燕子飞来。这两句里,燕子指的就是当时的燕王朱棣,一院山河永乐平,朱棣登基之后的年号就是永乐,显然,刘伯温当时已经告诉朱元璋燕王朱棣会篡权夺位,你们想想,朱元璋得知了这些,该怎么办呢?”

:“杀了朱棣呗,先下手为强嘛”发哥喊道。

:“朱棣是朱元璋的儿子,朱允炆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孙子。”庄易峰说。

:“呀?这就难办了,儿子和孙子,嘶,一家子的事,不好说。”发哥一听原来是这种关系,一下没了词。

:“而且朱棣当时驻守的燕京可是战略要地,防御的是数以十万计的北元铁骑,你前脚杀了朱棣,后脚北元就能打过燕京,直扑中原,所以即便是朱元璋,即便他知道朱棣会篡权夺位,也不敢拿朱棣怎么样。”

:“所以他才安排人接应朱允炆?”庄易峰好像知道第三个问题的答案了。

:“对,所以我认为,真正安排接应朱允炆的不是别人,正是刘伯温,因为知道这事的只有朱元璋和刘伯温两人,朱元璋深居宫中,身边是数不清的眼睛,根本做不了这种隐秘之事,所以只能让刘伯温去做,这点从刘伯温的死也能看的出来,当年刘伯温偶染风寒,在家养病,吃了死对头胡惟庸送来的一只鹅就一命呜呼了,而朱元璋听说刘伯温死后,并没有责怪胡惟庸,好像一切早在他意料之中,你们说这里面是不是有问题?”

:“朱元璋派胡惟庸毒死了刘伯温?”庄易峰此时有种揭秘历史疑团的感觉,这不免让他有点兴奋,他从没想过,以自己烂到家的学习成绩,还能研究如此深沉诡谲的历史事件。

:“不仅仅是这样,刘伯温明知道鹅是胡惟庸送来的,还去吃,这本身也说明他是情愿赴死的,他明白,只有他死了,营救朱允炆以及朱棣会造反一事,才算是个真正的秘密。”

:“那朱允炆去三清山干嘛,那有庙?我记得电视剧里说他当了和尚了”发哥许久没说话,庄易峰以为他睡着了,谁知突然冒出这么一句,看来他听的也很认真。

:“三清山是道家仙山,只有道观没有庙,朱元璋是绝不可能让朱允炆当和尚的,朱元璋自己就当过和尚,那个年代的和尚和现在不一样,黑暗的很,朱元璋当和尚的时候就没少受欺负,最后还被寺里的僧人陷害诬告,才逼不得已投了叛军,最终当上了皇帝,所以如果让朱元璋选,他宁可把孙子送到道观,也不会送到寺庙,而且,还有这个。”于老四说这,把之前在家里找到的几张纸拿出来,打开扬了扬说:“这是几年前我看到的,说是几个历史学家在三清山发现了一座奇怪的坟墓,这墓的规模不大,但规格很高,几乎是皇陵该有的,他都有了,专家根据墓地上层的建筑,以及种种迹象推测,这墓极有可能即使朱允炆的,再加上阿友不是说叶正楠的目的地也是江西吗,这就更加确认了我的猜想。”

:“那为什么烛龙符会在郑和的船上?”

:“我之前也搞不懂,不过后来翻看史籍,我大概明白了朱允炆的用意,当时朱棣派出两批人马寻找朱允炆,一批直奔海外,就是郑和,另一批是在国内找,这批队伍很奇怪,只有一个人,叫胡濙,虽然表明上和郑和那种动辄几万人的船队比起来,这支只有一个人的队伍显的太寒酸的,但据说这个胡濙很不简单,几次从三清山脚下经过,而后,郑和的船队就找到了烛龙符,可惜还没来的及把它带回来,装有烛龙符的船就沉了,可即便如此,郑和下西洋的脚步从未停止过,一直持续到郑和去世,而胡濙则在中途被召回了京城。”

:“声东击西?”庄易峰的话音未落,旁边闪过一支由五六辆路虎越野车组成的车队,每一辆都打着双闪,庄易峰看看自己的迈速表,不由的说了句:“他们超速了。”

发哥朝窗外只撇了一眼,就一脸惊恐的急忙低下头轻声喊道:“别说话,这是叶正楠的车队!”

车里瞬间变的鸦雀无声,三个人连呼吸都尽量克制,搞的好像旁边车里的人真能听见似得,庄易峰死死抓着方向盘,可双手还是压制不住的抖动着,梗着脖子,脸冲着前方,偶尔拿余光撇一眼叶正楠的车队,生怕被旁边车里的人看见正脸。

路虎车队缓缓的从庄易峰他们的车旁超过,每一辆车都与他们并排行驶四五秒,那感觉就像是几只猛兽在轮番打量着一只瑟瑟发抖的兔子一般,庄易峰轻轻抬起油门,想让路虎车队赶紧过去,可车刚一减速,发哥在后面喊道:“别乱动!正常开!”

好在路虎车队速度很快,只用了一两分钟,就全部超了过去,不一会就连尾灯都看不见了,于老四这才吁了口气,缓缓坐起身,庄易峰在裤子上蹭了蹭手心里的汗。

:“看来叶正楠知道我们拿走碎片的事了”于老四担忧的说。

:“知道那是迟早的,不过他也没必要这么着急忙慌的大半夜赶路吧,这是真怕死啊……”发哥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自己也在拼命赶路,一下不言语了。

车里的三个人谁也不说话,就这样沉默了片刻,发哥继续说道:“现在这小子快咱们一步,先还了烛龙符不说,还能来个守株待兔,我早说那会租个奔驰宝马啥的吧,你看,让人抢先了不是,所以说这钱啊,就得花在刀刃上。”

发哥话没说完,庄易峰就紧锁着眉头,脸上呈现出一幅灰心丧气的表情,于老四看了他一眼,急忙说道:“行啦行啦,别说了,这都是预料之中的事,反正三清山又不是烛龙之地,我就不信他们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朱允炆的墓炸了,只要别差太久,能在下一个时间空隙之前赶到就行,小木头,你尽量跟紧些,我看他们的速度也没有快到要飞起来,有赌未必输,不到最后,谁知成败。”

第五章 奇怪的人(上)

庄易峰尽量深踩油门,面包车引擎咆哮,刚刚摸了一天车的庄易峰瞪大了眼睛,全神贯注的死死盯着前面漆黑的道路,发哥突然在后面说了一句:“哎,小木头,找机会超了他们,啊。”

于老四急忙喝道:“不行!不能超。”

:“哎,四哥,你刚还嫌咱们慢,这怎么能超还不让超了呢?”

:“凭咱这车,就是超过去,也比他们快不了两三个小时,他们先到先动手,我们在后面可以伺机而动,这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果我们先到了,咱们就成螳螂了,除非咱们能比他们快一两天,不过十几个小时的路程,你觉的可能吗?只要咱们能跟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就可以进可攻,退可守,时机不对,马上可以撤,最起码在形势上不会太被动。”

:“对,对,对,四哥说的对。”发哥阴阳怪气的一边说,一边躺在座椅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盖上大衣准备睡觉。

于老四嘱咐了庄易峰一句:“不用太快,跟上就好,注意安全”就也躺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深夜的高速公路上全是满载货物的大车,这些大车好似体态硕大的笨兽,低吼着缓慢前行,偶尔还并驾齐驱,不一会,庄易峰就远远看见了跟在大车后面,正不停变换远近光的叶正楠车队,他暗自松了口气,轻轻抬起油门踏板,以车尾灯不离视线为标准,小心翼翼的跟着。

跟了大约一个多小时,叶正楠的车队开始缓缓变道,庄易峰急忙也跟着变道,紧接着叶正楠的车队减速下坡,庄易峰也跟着下坡,当他下到一半的时候,猛然发现自己怎么跟着他们进服务区了?

庄易峰的脑袋“嗡”的一声大了好几圈,本来已经困乏到呆滞的大脑瞬间飞速旋转起来,他有心想径直从服务区的通道上直接开出去,可正当他准备加速时,却发现仅能容纳单车通过的出口被一长串的大货车堵的严严实实,水泄不通。

庄易峰看看停在远处的叶正楠车队,急忙放下车窗,探出脑袋,焦急的朝前面望去,只见服务区的出口处,有警灯闪烁,他急忙询问站在他车旁抽烟的一个中年人:“大哥,前面什么情况?”

:“抓住了一伙油耗子,嚯,你刚才没见,都开了枪了,估计一时半会是走不了了,这帮油耗子,真他娘万恶,早该抓。”中年人一提起偷油的油耗子,恨的咬牙切齿。

庄易峰一听一时半会走不了,心里一惊,他前后看了看,感觉自己停的这个位置有些太过显眼,打算倒出去找一个角落先隐藏起来,可当他刚挂上倒挡,后面就响起了喇叭声,从反光镜里一看,身上不由的打了个寒颤,叶正楠车队不偏不倚的就堵在他后面,他甚至能看见后车司机那张满是不耐烦的脸。

庄易峰急忙摘挡,老老实实的缩在车里,就这样等了大约十分钟,突然车窗发出“蹦蹦”的响声,刚松懈了一点的庄易峰顿时被吓了一跳,当他看到敲窗户的人时,更是惊出一身冷汗,窗外站着的,正是叶正楠车队的头车司机。

就在庄易峰犹豫着要不要开窗的时候,那司机又敲了两下,还隔着玻璃冲他笑了笑,万般无奈,庄易峰只好将玻璃放下,强装镇定的看着司机,那司机先是递过来一支烟,然后笑着问:“哎,小兄弟,前面什么情况?这堵了有多长时间了?”

庄易峰接过烟,才想起身上的打火机被阿友拿走了,他尴尬的假装四处摸了摸,司机急忙把自己的打火机拿出来给他点上,庄易峰吸了一口,压了压心神,装作不耐烦的说道:“前面好像是抓了几个偷油的,堵的时间不短了,应该也快走了。”

不知是不是庄易峰运气太好了,他话刚说完,前面的大车就响起了一连串的点火声,随着车体的抖动,喷出一股股黑色的浓烟,庄易峰急忙朝那司机说了声:“应该可以走了。”

司机急忙说了声:“哦,哦,谢了啊”转身朝自己的车跑去,庄易峰缩回到车里,把烟放进嘴里打算深吸一口,这才发现,烟的火头不知什么时候被弹掉了。

再次上路之后,庄易峰有意放慢车速,让过叶正楠车队,当路虎头车经过他的面包车时,还按了下喇叭友好的向他打招呼,庄易峰听了却是浑身不由的一颤。

天光大亮时,庄易峰跟着叶正楠车队进入到盘山公路,由于道路狭窄,急弯很多,庄易峰只能降低车速,小心驾驶,即便如此,连续不断的刹车和入弯时巨大的惯性,还是晃醒了于老四,于老四揉了揉眼坐起身,看看表,已经快九点了,他看了一眼满头大汗的庄易峰轻声问道:“没被发现吧?”

庄易峰紧盯前方,木讷的摇摇头,于老四看着四周险峻的悬崖峭壁,也就不再言语,只是下意识的死死抓住了车窗上方的把手。

在盘山公路上鱼贯绕行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叶正楠的车队拐进了山脚下一座装修豪华的宾馆大院,庄易峰这才松了口气,在于老四的指挥下把车远远的停在了路边一间小饭馆旁。

于老四看了眼饭馆说了声:“先吃点东西吧”,庄易峰揉了揉早已饥肠辘辘的肚子,连连点头,与此同时,后座前一秒还鼾声如雷的发哥,突然一跃而起,动作之快吓了庄易峰一跳,发哥打开车门,三蹦两跳的冲进了饭馆。

庄易峰下车,伸了个懒腰,后背迅速传来一阵酸麻的痛感,疼的他直咧嘴,他回头看了一眼两三百米外叶正楠他们入住的宾馆,这时于老四已经跟饭馆老板打好招呼,老板允许他们把车停到饭馆后边狭窄的小路上。

虽然已近十点,太阳高升,可三清山的雾气并未全然消退,稍显淡薄的白雾环绕群山,巍峨青翠的山峰于白雾之中若隐若现,宛若戏舞银纱,又似白衣飘飘,正所谓白雾清逸,山峰翛然,好一派仙风道骨之势。

庄易峰站在饭馆外,深吸了口气,一股清新冰凉的空气直沁心脾,不仅是五脏六腑,就连缩了一整夜的四肢都豁然舒张开来,整整一夜的焦躁、紧张,一时间烟消云散,他不禁想到自己来到这宛如仙境一般的美景之地,目的竟然是为了跟人拼命,实在是太讽刺了。

三个人看着菜单,老板在一旁卖力的推销红菇炖石鸡和铁骨人参炖猪脚,说是当地的特色,除了三清山,哪也吃不着。

三人听的很动心,可一看菜单上的价格,不约而同的吐了吐舌头,最后咬牙点了一盘腊肉炒笋干,一盘地瓜炒肉片,要了一盆米饭,老板又开始吹嘘他家的住宿环境是多么优雅、便利,性价比有多高,三人这才发现,原来这是一家可以住宿的饭馆,于老四不好直言推脱,只能一个劲的说:“住宿的事我们还没商量好,一会再定,一会再定”,老板见推销无效,有些悻悻不悦的朝厨房喊了几句江西话,便走到门口继续揽客。

菜刚上桌,就见两辆路虎从小饭馆门前疾驰而过,庄易峰急忙走到窗户前,看着两辆车朝着山门方向驶去。

他见车开远了,刚要开门出去看个清楚,只听于老四招呼他过来吃饭,等他坐下后,于老四说道:“那只是前面探路的,咱们现在已经到这了,就不急于这一时了,等吃完饭,咱们也找机会上山去看看。”

由于这两辆车的缘故,搞的庄易峰无心吃饭,匆匆扒了两口,就站在窗边,看着远处的豪华宾馆,发哥吃完后,站在门口和老板抽了支烟,聊了几句,转身回来小声说道:“那墓就在三清宫旁边,坐缆车上去,再走大概一两个小时就到了。”

庄易峰见于老四也吃完了,刚要催着他赶紧动身,就见五六辆路虎从他面前驶过,方向也是山门。

发哥见状说了声:“叶正楠这小子挺着急啊,那么好的宾馆也不洗个澡睡个觉?哎,难不成找着了?”

于老四想了想说:“走,赶紧上山。”

三个人也没什么可以带的东西,就这样出了饭馆,开车来到山脚的售票大厅,买一张地图和套票,坐上缆车,一直到达了巨蟒峰,从巨蟒峰沿着地图上所标识的路线朝三清宫进发。

第六章 奇怪的人(下)

由于正值冬季,游客稀少,山上空气潮湿冰冷,庄易峰即便穿着厚厚的棉大衣,可还是抱着膀子,不住的瑟瑟发抖,看发哥和于老四两个人也是缩手缩脚,好不到哪去。

按照地图,三个人绕到了三清宫外的一片竹林边,于老四带着他俩钻进竹林中,三个人蹲在地上,透过竹子的间隙,远远看着三清宫。

这三清宫并不像庄易峰想的那么宏伟高大,甚至还有点略显寒酸,一间青石砖盖成的小屋,连个围墙都没有,小屋外面就是一片勉强可以称其为广场的光秃秃的土地,此时广场上支着三四个不同颜色的帐篷,三清宫的不远处倒是有一个说庙不像庙的小院子,于老四笃定的说那个小院子应该就是朱允炆的墓。

庄易峰对于眼前这座被称为宫殿的小破庙有些诧异,更为奇怪的是那些小帐篷,看里面还有进进出出的人,难不成他们住在这?他好奇的问于老四:“哎,四叔,那些人住这干嘛?”

没等于老四说话,发哥抢先说道:“嗨,年轻人,这都不懂,刺激呗,这一到晚上,啊,哈哈哈,你应该懂啊。”

于老四揶揄的说:“我说你也挺大岁数了,这花花肠子怎么比年轻人都多,那些人住在道观门口,十有八九是居家修道的散人,隔三差五来道观,或者问道,或是敬香。”

:“那为什么不住宾馆呢?这山里晚上得多冷啊”庄易峰抱着膀子,吐着白气,表示不可理解。

:“凡是修道修禅之人,都不会太贪图享受,要是贪图享受,也不会修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其次,修道之人最讲究阴阳和气场,你看导游图上也说了,这三清山共有宫、观、殿、府、坊、泉、池、桥、墓、台、塔等古建筑及石雕260多处,这些古建筑及石刻依据着“先天八卦图式”和“后天八卦图式”交相融合精巧布局,而这三清宫就在八卦的正中间,也就是说,这里的阴阳最为调和,气场最为平稳,是修身悟道的绝佳之地。”

于老四刚说完,发哥:“嘘”了一声,朝三清宫门口指了指,庄易峰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一看,只见叶正楠和一队人马正朝着三清宫走来,看他们一个个气喘吁吁的样,庄易峰心说:不会是爬上来的吧?

发哥说:“嚯,叶总这么大的老板放着缆车不坐居然爬山,哎,咱们是不是有点奢侈了?”

此时庄易峰的眼睛全都被叶正楠身后的两个人吸引住了,其中一个是个干巴老头,这老头身形,体量,都跟于老四差不多,不同的是,他比于老四还瘦,如果说于老四是皮包骨的话,这老头简直可以算是骨包皮,他穿着一件中式对襟灰布棉袄,下面是一条黑色的粗布裤,布鞋白袜,鹰钩鼻、扇风耳,一双小眼精光四射,颧骨高耸,双腮塌陷,活像是庙里墙上画的地狱图里的恶鬼,背着手走在叶正楠身后,神情严肃,不怒自威。

老头后面亦步亦的趋紧跟着一个更加怪异的男人,这男人看岁数和庄易峰不相上下,可比庄易峰高出一头还不止,目测大概在两米左右,膀大腰圆,一身肥大的迷彩工作服,穿在他身上好像紧身衣一般,最为令人奇怪的是这壮汉虽然人高马大,但却紧紧跟在干巴老头身后,神情举止就像是个怕羞的孩子,等他们转过一道弯,庄易峰惊讶的发现,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竟然还拽着干巴老头的衣襟,他由此揣测这壮汉的智力可能有些问题。

与此同时他还发现,壮汉的身后背着一个皮制的长条包,看长短和鱼竿差不多,可比鱼竿要宽一些,而且从壮汉有些吃力的动作来看,包里东西的分量似乎还不轻。

发哥也惊讶的说:“这怎么跑山里钓鱼来啦,他们不会是看了导游手册上什么东海岸西海岸的地名,真以为这地方有海吧?”

他这么一说,庄易峰也是“噗嗤”一乐,确实,三清山有两条观光路线,一条叫东海岸,一条叫西海岸,可那是形容云海的,并没有水,庄易峰甚至联想到,这帮人会不会还带着泳裤。

于老四回头瞪了他俩一眼,两个人急忙止住笑声,继续看。

这对奇怪的组合身后就是叶正楠的人,十几个人穿着统一的登山服,浩浩荡荡走在后面,其中五六个人的手里拎着大包,包上写的都是英文,三个人谁也看不懂。

只见叶正楠走到墓地前,四周看了看,便吩咐其他人原地休息,之后独自带着老头和壮汉走进了墓地,从庄易峰的角度看去,这座被会砖墙包围的墓园整体呈现出一个“甲”字形的格局,“甲”字的尾端为入口,“田”字部分为主体,“甲”字顶端正对入口的位置,有一间比于老四那间地下室还小的小屋,估计是供奉灵位的地方。

墓园不大,站在中间,原地转个身就能将其一览无余,进了墓园,叶正楠直奔那间供奉灵位的小屋而去,在他身边,始终有个男人寸步不离的紧紧跟着,庄易峰猜想,他可能就是另一个瞬时者阿友。

而那对奇怪的组合则站在“甲”字墓的正中央,干巴老头先是仔细的环视了一圈,接着,他蹲下身,先是在地上的砖缝里抠了抠,然后捏起来一点土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最后还伸出舌头舔了舔,舔完之后,蹲在地上想了想,接着便站起身,朝向门外夯实的踏着大步,一步一步往外走,一边走,一边低头数,一只手还来回掐着指头,仿佛在测量什么。

等老头走到墓园外,又四周看了看,就挥手叫来一个小跟班,吩咐了几句,然后朝他的脚下指了指,那跟班诚惶诚恐点点头,转身叫来四个手里提着大包的人,四个人立刻将包放在地上,打开之后庄易峰才看清,原来里面装的是简易帐篷,只见四个人拿出四顶帐篷,开始围着老头指过的位置搭建起来。

而老头则转身朝墓圆走去,看样子是去找叶正楠。

他们那边支帐篷,发哥笑道:“呦,叶正楠这是从哪找来的狗精,连闻带舔的。”

于老四回头低声喝道:“你懂个屁,这老头是个土行孙。”

土行孙三个字刚说完,就见那已经走到墓园门口的干巴老头突然站住脚,扭头看向他们所藏的竹林,一对小眼冒着寒光,阴气逼人,三个人见状急忙闭嘴低头,屏住呼吸,干巴老头看了足有一分钟的时间,才转回头,迈步进了墓园。

:“我就说着老头是狗精吧,这他娘的什么耳朵。”发哥长吁了口气说。

:“不会吧,这少说也得有一百米远,他那还有那么多人叽叽喳喳的,这要是都能听见,说狗精都算是看不起他。”庄易峰把发哥的话当真了。

:“你小子真是个木头脑袋,哎老四,啥叫土行孙?”发哥拍了拍庄易峰的头,继续问于老四。

于老四也长出了口气,接着说:“土行孙就是挖坟掘墓的,解放前,有一路人专门靠挖坟掘墓,盗取陪葬品为生,因为他们常年在地下活动,所以外界管吃这碗饭的叫土行孙。”

:“现在也有啊,前几天网上还登来着。”庄易峰心说不就是个挖坟掘墓的吗,搞的好像还有传承似得。

:“那可不一样,现在盗墓的,都是大锨大锄的挖,挖到那算那,挖到什么就要什么,跟收废品的差不多,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这老头可不一样,他们这一路按现在的话讲,叫,叫什么,哦,对,技术流。

其实,盗墓也是有历史的,他们这一行的祖师爷应该算是曹操了,三国时期,天下大乱,刀兵四起,曹操为了筹措军饷,便组建了一支专门盗墓的队伍,称为摸金校尉,这支队伍除了有职业军人之外,还从民间招募了很多精通风水易数的能人异士,据说这些人,能够看山找墓,观星点穴,站在墓地上面,捏点土一闻,就知道下面是什么格局,墓道什么走向,主墓室什么结构,甚至棺材在哪个位置,棺材头冲哪,都一清二楚,通常是一个盗洞打下去就能直达棺材头,着实厉害,其实在曹操之前,也有军队盗墓的历史,当年项羽火烧秦陵,之后又打算带兵盗墓,可惜他带的都是一群莽夫,连墓门都没能打开,最后也只是毁掉了秦陵的地表建筑,未能进入秦陵内部,所以推曹操为盗墓鼻祖,不是没有道理的。

后来曹丕一统天下,建立大魏,为了抹去这段不光彩的历史,便下令解散摸金校尉,这些人再次流落民间,而这些人二三十岁当兵,回乡时大多已经是四五十岁的老人了,那个时候,人的寿命都很短,能活六十岁就可以叫做寿星,四五十岁几乎等同于今天的六七十岁了,这么大岁数告老还乡,家乡也多半是房塌田荒,万般无奈,这些人只好重操旧业,私底下又干起了盗墓的勾当,慢慢的,他们老的干不动了,就收徒授艺,就这样盗墓被演变成了一个行当,最后由于技术不同,还分出了很多派别,你看那壮汉后面背的东西,如果我没猜错,里面装的应该是洛阳铲。”

:“洛阳铲?”庄易峰好像在小说里见过这个词。

:“嗯,这是由民国时期洛阳农民李鸭子发明的一种专门用来盗墓的铲子,铲头为半包型,精钢打造,专门用来打洞钻孔,现在成了考古学的标志。”

听到这,发哥突然惊呼道:“我去,他们不会打算大白天的就动手吧”。

:“那就麻烦了”庄易峰担忧的应和着。

:“应该不会”于老四知道庄易峰在担心什么,宽慰他说:“各行有各行的规矩,盗墓的从不在白天动手,况且,你看”

于老四用手一指,只见此时从三清宫里走出一个老道,这老道走到帐篷边,好像在询问什么,指挥搭帐篷的小跟班指手画脚的比划了几下,就急匆匆的跑进墓地去叫叶正楠,叶正楠出来后,跟老道说了几句,两个人就一起转身走进了三清宫。

:“白天人多眼杂,他们就是想挖,也不敢动,行啦,咱们也得下山去准备准备,今晚可是关键”于老四心有成竹的说。

庄易峰一听,急忙问道:“今晚?四叔,你,你的意思不会是,是。”

:“对,咱们要在今晚,他们填好墓洞之前,找机会下去。”于老四说完起身走出了竹林。

第七章 懦弱的代价(上)

发哥和庄易峰愣在原地,一脸的震惊和恐惧,虽然于老四之前也说过关于烛龙之地的记载就在朱允炆的墓里,可庄易峰一路上只顾着跟踪叶正楠车队了,又加上一宿没睡,脑子完全处于混沌状态,根本就没想过还有下墓的事,现在一想起大半夜的要钻进一个阴森恐怖的墓里,身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等他俩回过神来,于老四已经走远了,两人急忙追上前去,发哥问道:“哎老四,咱有必要这么折腾吗?反正叶正楠马上就会知道烛龙之地的位置,咱们只要就这样暗中跟着他,等到了烛龙之地再想办法弄到烛龙符就行了呗。”

庄易峰也在旁边频频点头,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也要进墓里,为什么非要像跟屁虫似得,亦步亦趋的跟着叶正楠,以现在敌明我暗的态势,完全可以在山下找间宾馆睡大觉,等叶正楠出发之后继续跟着就行了。

于老四看出了庄易峰的胆怯,他背着手,一言不发的冷冷看着他,庄易峰躲避着于老四的目光,踌躇良久,才鼓起勇气小声问道:“四叔,你看咱们就不能找个合适的时间再动手吗?我们完全可以在山下等,等叶正楠他们出发了,然后继续一路跟着,反正机会还会有的。”

:“你能保证一直跟着他不被发现?你就这么确定烛龙之地就在开车能到的地方?万一他明天坐飞机呢?你也包架飞机跟着他?万一他的车队明天分头行进,你知道他坐哪一辆?”于老四厉声问道,庄易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委屈的低着脑袋不敢言语。

:“哎,咱们呐,现在既要保住身上的碎片,还得想方设法得到叶正楠的烛龙符,这是又当老鼠又当猫,可不管是哪种身份,都是你死我活的下场,而且无论时间停不停止,我们都处于劣势,所以如果再缩手缩脚,那就只有死路一条,明白吗?”说到这,于老四看了眉头紧锁的庄易峰一眼,轻轻摇了摇头,眼里转瞬即逝的闪过了一丝失望。

:“那咱们咋下去啊?总不能也从人家挖的那个洞下吧?”发哥问的,也正是庄易峰心里想的。

:“当然不能,咱们啊,得自己挖个洞,还得比他们快,这样就能在里面守株待兔,我就不信,这么大点的一个墓,他们不能几十号人全下来吧?况且他们挖的是盗洞,不是景区大门,我见过盗洞,比狗洞大不了多少,稍微胖点的都进不去,所以进到墓里的人肯定不会太多,我看弄不好下墓的只有干巴老头和叶正楠,最多再加上阿乐,嗯,那个傻大个看样子也就是个干粗活的主,这种人应该不会下去,我算过了,凌晨三点半,将会出现约值半个小时的时间空隙,只要在那之前动手,三对三,我们胜算大的多,哎,钱串子,你一个看坟的没见过盗洞?”于老四的话,分明是在揶揄发哥,也同时为了缓解庄易峰的难堪。

:“谁敢在我看的坟地里盗墓?借他个胆”发哥嘴上不服,眼神却躲躲闪闪的。

于老四皮笑肉不笑的说:“你那坟地埋的都是骨灰盒,挖出来也没用啊,要是里面埋的是真金白银的陪葬,估计第一个挖的就是你。”

:“去,去,我可是很有职业操守的。”发哥嘴上说着,脚下却不由的加快了速度。

两个老头说笑着往前走,庄易峰跟在后面,暗中思忖着将在三点半出现的时间空隙,这是他戴上碎片后遇到的第一次时间空隙,这碎片究竟管不管用?万一没能在时间停止之前脱身,万一这关键的保命碎片突然失灵,那三个人就全交代在这了,想着这,庄易峰的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再一想到叶正楠那盛气凌人的气势,傲慢的眼神,还有自己存在银行里的六百万现金,更让他六神无主,腿麻手软。

由于缆车六点钟准时停运,在两个老头不停的催促下,三人一路小跑到了缆车站,一出了山门,三人急忙分头行动,庄易峰找到一家户外用品专卖店,按照于老四的交代,买了折叠军铲和手电、口罩等一些杂物,又买了三只最便宜的登山包,结账时,屏幕上显示共消费金额五千多块,将近两个月工资的数字着实让他一阵心疼,他不由的想到叶正楠之前说过的话,确实,这种活真不是他这种层次人能玩的起的。

他这边刚出门,就见发哥和于老四一人提着一个超市的大塑料袋,正往他这边跑,三个人把装备收拾好,背上登山包,再次进山门,坐缆车,重回三清宫。

这次,于老四拿着地图,走了一条与之前完全不同的路线,四周全是茂密的树林,身边是半人高的野草,脚下这条勉强可以称为路的小径,也已是荒草丛生,看样子许久没人走过了,发哥疑惑的问于老四:“四哥,咱是不是走错了,这道怎么看的这么野呢?”

:“快到了”于老四说完这三字,抬头朝右面的山壁看了看,径直走了过去,此时已是夕阳西下,日暮黄昏,余晖下,树木投射出浓重的黑影,使得本就已经密不透风的树林,密度好像又增加了一倍,形成了一道道如影随形的高墙,围的人噤若寒蝉,困的人呼吸艰难。

于老四走到山壁前,拨开上面的荒草,耳朵贴在山壁上仔细听了听,然后站直身子对庄易峰说:“你从这爬上去看一眼。”

庄易峰往上看了看,与其它的悬崖峭壁比起来,面前的这片山壁并不算最高的,大约在十米左右,只是陡了一些,几乎呈直上直下的九十度,不过好在上面长满了野草和几棵手臂粗细的小树,庄易峰甩下背包,抓着荒草试了试,发现山壁并不像所想的那么平整光滑,一些被草覆盖的岩石虽然不大,但踩踏借力完全没问题。

庄易峰手抠脚蹬的费力爬到了山壁顶,刚露出脑袋,朝外面只瞥了一眼,就被吓的缩了回去,脚下一软,险些摔下来。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尤其是这种近乎于攀岩的陡直坡度,往下走的时候,需要手脚同时配合,在确认石块的牢固度的同时,还得考虑后几步的落点,当庄易峰的脚再次触碰到地面的时候,里面的保暖衣已经全部湿透了,顺着脖颈直冒白气。

发哥扶他下来,急切的问:“怎么样?上面是啥玩意?”

:“墓,是,是那个,那个朱…”庄易峰大口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说不出一句整话。

:“上面就是朱允炆的墓,他们在上面挖,咱们在这挖。”于老四听庄易峰确认了自己的判断,便摆出一副成竹于胸的神态解释道。

:“嚯,老四,行啊,这家伙真成半仙了,行啦,小木头,你歇会,这挖坟的活,还是看你发叔的。”说着,发叔从登山包里翻出口罩戴上,抄起军铲,照着于老四指点的位置,大力铲了下去。

庄易峰坐到一边的荒草地上休息,发哥和于老四两个人不停忙活着,于老四不断的提醒发哥尽量轻一点,有时还停下来,听听四周的动静,此时天色已经彻底黑透了,三个人拿出头灯戴上,为了避免被上面的叶正楠看见灯光,只有发哥一个人开了灯,即便如此,还是把亮度调到了最低。

夜晚的山风更加强劲,寒风拨动荒草发出阵阵沙沙声,这声音时而在左,时而在右,有时又突然出现在身后,如同有人隐身于黑暗中四处游走,远处的树林中不时传来不知是什么动物的叫声,一声声好似小儿啼哭,又似冤魂悲鸣,在这空旷的山间来回飘荡,听的人心头一颤。

庄易峰环顾四周,看着无边无际的茫茫黑暗,不由的心生恐惧,他抬头望天,想看看漫天星光,缓解一下紧张,谁知天上云深无边,透不出一丝光亮,此时树林里又响起了那种不知名动物的叫声,他赶忙起身,走到于老四身旁,和他一起看着发哥挖洞。

此时山壁上已经被挖出了一个深不到两米,直径大约一米半左右的土洞,发哥半个身子都爬进了土洞里,不知在干什么,庄易峰听了听,听不到发哥那边有任何动静,他不解的问于老四:“发叔干嘛呢?”

没等于老四说话,发哥就从洞里钻出来,回头对于老四说:“还真让你说着了,里面那墙确实是黄土填缝,把水壶给我。”

于老四递过水壶,发哥就又钻了进去,庄易峰小声问道:“墙?挖通了?”

:“还没,应该快了,咱们啊,命真好,幸亏朱允炆死的时候是悄悄下葬,否则弄出个铜条铁壁来,咱们可就麻烦了。”于老四回答说。

:“铜条铁壁?什么意思?”

:“古人事死如事生,所以非常注重陪葬品,就算是穷人死了,只要还能买的起棺材,下的了葬,手里多少也得握几枚大钱,何况是那些达官贵人,更是金山银山的往墓里填,这样一来,自然就成了土行孙们的首选目标,因此,那些有钱人为了防盗就将坟冢无限加固,青砖要用糯米浆拌石灰桐油黏合填缝,这样的墙堪称铁壁,端的是坚固异常,即便如此,古人还不满足,有的干脆用三指宽的铜条或生铁条整体再加固一遍,有点像现在盖房的钢筋混凝土结构,只不过是将其反过来,钢筋在外,砖块在内,这就称为铜条铁壁,幸好朱允炆死的时候是秘密下葬,没工夫搞这些,否则别说是一把铲子,咱就是开个铲车来,没个一两天也绝对挖不开”。

于老四话音刚落,发叔就探出头来,隔着口罩,瓮声瓮气的说道:“别搁那装专家了,可算是挖开了,他娘的,累死我了。”

庄易峰一听挖开了,就急匆匆的想过去看,于老四一把拉住他说:“这几百年没开的墓,先让它散散味,不急,我跟你说,一会进去后,一定要见机行事,千万别盲目贪大。”

庄易峰郑重其事的点点头,于老四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夜色则恰到好处的掩盖住了庄易峰眼里的慌乱和不安。

三个人径直走到洞口,借着头灯微弱的光线,依稀能够看见散落在四处的青砖,这些砖一面为青色,另一面则如同被大火烧过般,腻着一层黑漆漆的东西,上面还凝结着一层薄薄的白霜,白霜在灯光的映射下,发出淡淡的青光,而洞的深处则全然掩盖在黑暗中,阵阵阴风从黑暗深处吹来,打穿了厚厚的棉大衣,直击皮肤,深入骨髓,庄易峰不由的连打了几个寒颤。

发哥打头第一个往里钻,按顺序庄易峰第二,他刚要动,于老四一把拉住他,从怀里拿出一个黑皮面笔迹本递给他说:“这个你先帮我拿着。”

庄易峰不明所以的接过来,木讷的看了看于老四,于老四说:“我打一上山,眼皮子就跳个不停,搅的我一阵阵心慌,以防万一,这个先寄放在你那,等出来后再给我,这里面是我推算的时间空隙可能出现的大概时间,这可是我二十多年的心血,千万收好。”

庄易峰感觉于老四好像话里有话,有心想宽慰他几句可又不知该怎么说,毕竟连他自己心里都没底,更别说安慰别人了,庄易峰犹豫了片刻,只好点点头,把笔记本收了起来,转身爬向漆黑阴寒的坟墓。

第八章 懦弱的代价(中)

庄易峰趴在地上,用初中军训教过的匍匐姿势一点点往前挪,而前面除了发哥“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和偶尔透出的一点点微弱亮光外,什么都看不见,唯一能够真实感受到的是这令人难以忍受的刺骨的阴寒,而且越往里爬,寒气越重,他甚至感觉自己呼出的白气都瞬间凝结成了霜,蔽塞、黑暗和寒冷将庄易峰对坟墓的恐惧几乎推到了极限。

当双手触摸到冰冷湿滑的地面时,庄易峰再也忍不住了,一下拧亮了头灯,led强光瞬间将面前的一切照的一片惨白,虽然看不见,他还是倔强的瞪着眼,蹲在地上,不愿再往前挪一步。

等庄易峰的眼睛适应了片刻,发现自己站在一间很小的墓室中,这墓室粗略估计,恐怕还不到十平米,地上放着一些瓷瓶瓷罐,头灯扫过去,翻出一片白光,奇怪的是,这墓室里居然没有棺材,他正对面的位置有一个出口,虽说是出口,却没有门,然而最让他惊讶的是,发哥竟然不见了。

他连忙转身去找于老四,就见于老四正费力的从洞里往外钻,庄易峰急忙把于老四拉出来,结结巴巴的说:“发,发叔,丢,丢了。”

于老四没答话,而是眯着眼睛扫了一圈这间小墓室,然后耸耸肩说:“这个钱串子,肯定是去主墓室了,这里是耳室,专门放陪葬品的,不过按照惯例值钱的肯定都在主墓室,而那最值钱的,一定都在棺材里,哼哼,这老家伙这么轻车熟路,他娘的,还说什么职业操守,我呸。”

:“哎哎哎,别血口喷人啊,我就是随便看看。”发哥在耳室外轻声喊了一句。

于老四也把头灯打开,跟庄易峰一起离开耳室,来到了主墓室,一进主墓室,一口通体漆黑的四方形大棺材端端正正的摆放在墓室的正中央,庄易峰一看见棺材,心跳的就好似擂鼓一般,他像个孩子似得,紧紧贴着于老四,总想扭过头不看它,可眼睛却怎么也移不开,只好用眼角余光偶尔撇两眼棺材,每撇一眼身上就是一哆嗦。

于老四不忙着看棺材,而是直勾勾盯着墓顶出神,庄易峰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发现头顶上除了青砖,什么都没有,没等他开口问,于老四抢先问了一句:“现在几点了?”

:“两点半了,怎么了四叔?”

:“咱们从外面挖进来用了多长时间?”

这话问的庄易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想了想说:“要是算上中间休息吃饭的时间,大概三四个小时吧。”

:“三四个小时,三四个小时,两点半了。”于老四盯着墓顶,嘴里反复念叨着这两句话。

庄易峰猛的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吃惊的问:“你是说叶正楠他们打算等时间停止了再挖?不可能啊,只停半个小时,他们来不及啊。”

于老四没答话,而是沿着棺材,在地面上来回的找,墓室本就不大,又被棺材占据了大半,所以棺材四周的空间非常狭窄,于老四刚转到棺材尾,突然站住脚,慢慢蹲下身,看了看地上的浮土,又抬头看了看墓顶,叹了口气说:“人家早就挖好了,只是在等合适的时间下来而已,想下来,分分钟的事,你看。”

庄易峰也抬头看看墓顶,这才发现,就他们所站的位置的正上方,有一小片墓顶根本没有砖,而是从外面盖了一张类似于帆布的东西,由于帆布跟青砖一样都不反光,加上墓室相对较高,不仔细看,确实不太容易发现,更何况进了墓里,第一眼就被棺材所吸引了,没人注意脑袋顶上有什么。

:“哎,会不会人家早就看完了”墓室里冷不丁冒出发哥的声音,只见他从棺材另一边的角落里站起身,手里还握着一片闪闪发光的东西,庄易峰心说:难怪在耳室看不见他的手电光,原来藏在这。

:“应该没有”庄易峰笃定的说。

:“你怎么那么肯定?他们下不下来还得跟你汇报一声?”

庄易峰懒的跟发哥解释他那异常敏感的鼻子,和叶正楠身上那特有的香水味,而这墓里充满了霉味和腐败的臭气,但凡能有一点点香味他都一定能够闻的到。

:“就算没下来,时间一停,人家下来二打一,咱们也没胜算,老四,撤吧,咱不能明知是套还往里面钻啊”发哥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快走到耳室门口了。

于老四一言不发的看着地上的那一层土,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庄易峰看看发哥,又看看于老四,夹在两个老头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眼看发哥已经进了耳室了,于老四低声说道:“既然来了,也不能白来,好歹先找找,看能不能发现有关烛龙之地的信息。”

庄易峰一听于老四有心要撤,想到不用直面叶正楠了,不由的松了口气,急忙打起精神,努力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恐惧,试着开始打量这间墓室。

墓室太小了,除了中间的那口大棺材外,实在没什么可以藏东西的地方,地上倒是摆了一些瓶瓶罐罐,可无论是从器型还是工艺,怎么看都像是普通家里吃饭喝水的东西,庄易峰看了看地上,又回头看看棺材,正当他在心里暗自给自己鼓劲的时候,于老四善解人意的说道:“你看看地上这些,我去研究一下棺材。”

这句话如同甘霖春雨一般,听的庄易峰无比的高兴,他欢快的:“哎”了一声,就利索的蹲在地上拿起个瓷碗开始打量。

此时发哥在耳室那边低声喊了一句:“我给你们放风去啊”,接着就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听声音应该是钻出去了,于老四低声骂了句:“真他娘的怂!”

庄易峰把地上的十几个瓶瓶罐罐看了底掉,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就站起身来看看于老四这边有没有什么发现,可当他回头一看于老四,顿时吓的目瞪口呆。

只见于老四手里拿着一块好像是从自己秋衣上撕下来的一截袖子,正跪在地上仔仔细细的擦棺材,那种仔细的程度就好像他擦的不是棺材,而是一面镜子,整个人像壁虎一样紧紧趴在棺材上,脸贴着棺材板,斜视着检验每一下擦拭的成果。

庄易峰站在他身后,颤抖的问道:“四,四叔,你这是干嘛呢?”

于老四好像根本没听见,别说是回答,就连手里擦拭的速度都没有哪怕片刻的迟疑,庄易峰稍稍提高了点声调又问了一遍,可于老四依然没有回答,这下庄易峰彻底慌神了,他有心想拍拍于老四,可又怕万一转过来的不是于老四呢?万一于老四回过头突然扑过来咬他呢?他在心里已经把所有看过的恐怖片镜头统统过了一遍,也不管是鬼怪还是丧尸,凡是吓人的,统统过了一遍。

庄易峰颤抖着紧贴墙壁,脚尖点地,仿佛跳芭蕾舞般,小心翼翼的朝耳室挪,他打算爬出去叫发哥,虽然他也不知道这种情况下发哥来了能有什么用,但也至少比他一个人在这瞎哆嗦要强的多。

脚的前面是于老四,脚的后面是那些陪葬的瓷器,刚刚没事的时候,没在意两人之间的距离有多近,这过道又有多狭窄,当时一心只想着,千万别碰碎了那些瓷器,不引起上面叶正楠的注意就没问题,可现在麻烦了,既不能碰到于老四,也不能碰到瓷器,真正是举步维艰。

他用一种极其难受的姿势,倒退着走到耳室门口,转过身刚要进去,就听身后于老四突然说道:“果然在这,他娘的,藏的还真深,哎,你干嘛去?”

这话听的庄易峰浑身一激灵,刚刚还在打颤的脚,此时连颤的力气都没了,整个人“咕咚”一声跌坐在地上,艰难的转过头,惊恐的看着于老四。

于老四丝毫没理会他的反应,依然自顾自的蹲在棺材边,好像欣赏艺术品似得,眼冒金光的看着棺材,脸上还挂着一副得意之色,好像这棺材是他亲手做的一样,他朝庄易峰招招手,示意他过来,庄易峰回头看了眼耳室墙上的洞,又看了看于老四,愣了大约是十几秒,最后无奈的叹了口气,一步步爬到于老四身边。

于老四指着棺材,兴奋的说:“来,你看这画,这是升仙图,专门是画在墓里的,意思是希望人死了之后,可以像画的一样,早登仙界,大部分升仙图都画的比较抽象,说白了,就是有那么个意思就行了,可你看这幅升仙图,画的也未免也太真实。”

于老四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庄易峰这才明白他不是鬼上身,而是真的有所发现了,急忙也端正态度,仔细去看棺材上的升仙图,这升仙图是从棺材头一直画到了棺材尾,画上面有男有女,都是长袖翩翩,一副电视剧里古人的扮相,有的脚底下有云,看样子是在飞,有的甩裙弄袖,像是在跳舞,至于于老四说的真不真实,他倒是没看出来,况且这是升仙图,真实?怎么判断?难不成于老四还登过仙界,见过实景不成?

:“四叔,这升仙图怎么个真实法?难不成你还见过神仙?”

:“你这个木头脑袋啊,我说的意思是人和景画的太像了,哎呀,也不是像,就是怎么说呢,你没看过水墨画?”于老四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咬牙切齿的问。

庄易峰点点头,转念想了想,又摇了摇头,气的于老四直翻白眼,最后实在没办法了,于老四无奈的说:“行啦,你看这,这画的是仙界天宫,可这天宫你不觉的奇怪吗?”

听于老四说完,庄易峰煞有介事的看了看他指的位置,那里画着一片金碧辉煌的建筑,其间云雾缭绕,确实有些像小时候看过的动画片《大闹天宫》里天宫的样子,不过对比一下又感觉这画在棺材上的天宫,好像少了什么。

庄易峰歪着脑袋问:“这是孙悟空闹的那个天宫吗?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

:“不光是少,还小,你看这群宫殿,细梁矮柱,小门小户,虽说是红砖金顶,可哪有一点皇宫的气势,别说是天上的神殿了,就是在地上找个稍微有些名气的大寺庙都比这气派的多,所以我一开始就认为这天宫有问题,而最大的问题在这,你看!”于老四说着把头灯摘下来,将灯光全部集中在了画上一座更小的偏殿上,这偏殿位于所有宫殿群的最边角位置,如果画上其他的建筑勉强可以称作宫殿的话,于老四照的这间偏殿的大小恐怕连个民居都算不上,若不是于老四着重指出,庄易峰根本就不会注意到。

于老四看庄易峰没明白,又把灯凑近了些,指着偏殿的匾额说:“你仔细看。”

庄易峰此时也全然忘记了害怕,眯起眼,凑到近前仔细的看,只见这间偏殿的顶上画着一对相对称的龙,这怪异的龙形庄易峰再熟悉不过了,只一眼,他就突然失声惊叫道:“烛龙符!”

于老四一把捂住他的嘴,两个人缓缓抬头朝墓顶上的那个破洞看,等了片刻,没听到任何异常后,才慢慢放松下来,转回头继续看那个偏殿。

于老四说:“一开始我也没注意,只是觉的天宫画的太小了,我以为可能是画匠技巧的问题,或是出殡的人本就不注重这些繁文缛节所致,可后来转念一想,朱允炆出家当道士,死也是死在道观里,棺材肯定是道士们专门去给他订做的,而天宫是道教创造出来的,道士请人画升仙图,怎么可能会偏偏把天宫画成这个样子?所以我认为这天宫一定有问题,就这样,我把上面的浮土和泥垢擦掉,这才看见了这偏殿。”

:“那这偏殿是什么意思?难道烛龙之地就在这墓里?”

:“不,你看,这天宫里,加上这间偏殿,一共是九间,暗含了九宫之意,这间偏殿的位置正好处于兑宫之位,按照奇门遁甲的九宫星属,兑七宫为天柱星,又破军星,属金,值酉,五行方位歌说,申酉属金位在西,也就是说烛龙之地的大方位在正西,具体的位置,你让我再算算,反正大方向有了,证明我们找对了。”于老四说这,就又爬到了棺材上,仔细的查找起来,以期能找到更多线索,此时的他,已经完全处于一种忘乎所以的亢奋之中。

:“先天八卦里兑为二,属木,后天八卦里兑为七,属金,兑卦天柱星又为破军星,破军星在道教的北斗九宫中又名天枢,为阳明第一星,以当年国都南京为中心,往西800里,有一条小河名为天枢河,河边有座山,名叫烟波山,明代时写作烟钵山,兑卦共有2、4、7、9四个数,2、7为火,4、9为金,这烟钵山无论是卦象、九宫还是地势都对的上,于叔叔,您说我算的对吗?”

于老四和庄易峰听着头顶上传来的这几句话,犹如被施了定身咒,浑身紧绷,心跳欲出,却一动都不敢动。

第九章 懦弱的代价(下)

于老四和庄易峰两人眼睁睁看着系着登山绳的叶正楠从“天”而降,那个叫阿乐的紧随其后,两人一落地,阿乐抢先一步挡在了叶正楠的身前,手拿一只军铲,虎视眈眈的瞪着于老四他俩。

于老四这时也反应过来,快速转身从地上抄起之前发哥挖洞的军铲,将其横在胸前,瘦小的身子往前一窜,挡住了庄易峰,而站在于老四身后的庄易峰此时只觉的心跳加速,双腿打颤,满脑子都是怎么能用最快的速度跑到耳室,从那钻出去。

叶正楠拍了拍阿乐的肩膀,示意他不用紧张,阿乐顺从的往旁边一闪,叶正楠依然挂着他标志性的带有几分高傲的微笑缓缓走上前,先是低头看了看被于老四擦的干干净净的棺材,又看了看全神戒备的二人,耸耸肩用一种慵懒的声调说:“这又是何必呢?大家各取所需不好吗?非要搞的这么紧张,况且,你们已经答应放弃了,结果抢了我手下的碎片不说,现在还追到这里,是不是有点,有点,那个词怎么说?啊,契约精神,对,没有契约精神,毫无诚信。”

庄易峰听了这话,脸上火辣辣的热,慢慢伸手从怀里摸出银行卡,从于老四身后探出头,狠狠的扔在叶正楠的脚边,接着又迅速缩回到黑暗中。

叶正楠捡起银行卡,吹了吹上面的土,迎着头灯看了看,转手给了身后的阿乐,阿乐先是一愣,随后轻轻接了过去,小心翼翼的放进了胸前的口袋里,叶正楠拍了拍手说:“这么说你们是要宣战喽?”

:“是又怎么样!你跟你老子一样,根本就没打算给我们留活路,你少在老子面前玩这些个幺蛾子,当年你老子都没弄死我,就凭你,我呸。”于老四越说气越大,大有随时准备动手的架势,而这边还没等叶正楠说话,身后的阿乐拎着军铲再次护在了叶正楠的身前,叶正楠瞪了他一眼,阿乐才稍稍退后半步,半张脸隐在黑暗中,眼冒寒光的随时准备冲过去将于老四他俩碎尸万段。

:“于叔叔,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您,如果你们真的拿到了烛龙符,并将其送到了烛龙之地,这位庄易峰成功成为了天授瞬时者,你们打算怎么利用他呢?哦,应该说,你们打算怎么利用他天授瞬时的能力呢?当然,更重要的应该是如何操控或者说驾驭庄易峰呢?”叶正楠抱着膀子玩味的看着对面的两人。

:“天授瞬时者?什么意思?”庄易峰疑惑的看着于老四,于老四竟然面露难色的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叶正楠一脸惊讶的惊呼道:“什么!?你竟然没告诉他事情的后果就拉他来趟这滩浑水?啧啧,看来我爸爸对您的评价非常准确啊,于叔叔心机之深,绝非常人可比啊。”

:“什么意思?四叔!他说的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天授瞬时?不是瞬时者吗?”庄易峰看于老四的神情,明白叶正楠所言非虚,于老四一定有事瞒着他,而且听起来应该还不是件小事,他见于老四扭过脸不看他,便急的上前一把抓住于老四的胳膊想把他转过来,而于老四则暗中较劲就是不肯转头。

正当两人拉拉扯扯时,叶正楠说道:“天授瞬时和瞬时者完全不是一个概念,打个比方来说,如果将瞬时能力比喻成味道的话,那么瞬时者就是花露水,而天授瞬时者则是定制的法国香水,两者毫无可比性,具《郑和出使水程》的残本记载,只要是将烛龙符送还到烛龙之地的人,将不再受时间限制,永生拥有瞬时能力,所以称为天授瞬时,哦,对了,我记得我爸爸跟我说过,那本《郑和出使水程》的残本还是于叔叔卖给我爸爸的,于叔叔,你不会是年纪大了,忘了吧?”

:“四叔!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庄易峰咬着牙恶狠狠的看着于老四,于老四低着头:“这个、额、那个”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整话。

庄易峰喊道:“你不是说为了报仇吗!”

:“报仇?他们想报仇的话早就报了,为什么偏偏要等你来?二十年的时间,什么仇报不了?那只是个借口,至于这借口是说给谁听的呢…”叶正楠朝庄易峰耸耸肩,一副同情的样子。

于老四猛然抬起头,狠狠瞪了一眼叶正楠,接着转过脸,一脸歉疚的对庄易峰说:“小峰,咱们的事出去再说,等出去了,我详详细细,从头到尾的跟你解释清楚,啊,现在大敌当前,咱们要团结一致,一致对外,咱们是团队啊,团队。”

:“哼,团队?还大敌当前,《孙子兵法》里说: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识众寡之用者胜,上下同欲者胜,以虞待不虞者胜,将能而君不御者胜,你们一条都不占,哪来的勇气跟我抢烛龙符?就凭你们这几个老弱病残?额,对不起,我不是嘲笑你,当然,对于一个男人来说,确实有些…啊,不对,不对,不是男人,呀,说不是男人也不对,这难办了,哎,于叔叔,你到底该算什么呢?”叶正楠一脸抱歉的回头朝阿乐撇了撇嘴,阿乐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

于老四瞪着通红的双眼,大喝一声:“你姥姥的!”举着军铲就冲了过去,庄易峰急忙伸手去拉,可动作稍微慢了一点,手指尖从于老四的衣服上划过,电光火石之间,就听于老四和阿乐的两把军铲猛烈碰在一起,“铛”!的一声巨响,金属碰撞的声音在狭小的墓室中被放大了好几倍,镇的人耳朵嗡嗡直响,庄易峰想上去帮忙,可面前的两人已经打红了眼,两把军铲飞舞,不时碰撞出点点火花,根本插不上手,急的他站在原地跺脚,这时他看见阿乐身后的叶正楠正微笑的盯着自己,叶正楠指了指右臂,又指了指正在拼命的于老四,庄易峰这才意识到,时间到了。

他大喊着:“四叔!别打了!快走!时间到了!”

于老四毕竟上了年纪,一时气勇拼几下还行,时间稍长就撑不住了,他听见庄易峰叫他,一分神,手里的军铲被阿乐顺势打掉,阿乐高举军铲正打算朝于老四的脑袋拍下去,叶正楠突然在后面喊了一声:“阿乐,住手!”

阿乐刚一迟疑,于老四好似恶狗扑食一般的扑了上去,将阿乐撞翻在地,叶正楠几步走到于老四身后,全然不顾于老四身下的阿乐,抬起大脚,朝着于老四的脑袋就是一顿乱踩。

叶正楠一边踩一边恶狠狠的喊道:“没有卵蛋的老畜生,跟那些老东西一样,自以为是,冥顽不灵,凡是妨碍我计划的都得死,得死,去死吧!”

坚实的登山靴踩在于老四头上,没几下便将他踩的鲜血直流,庄易峰已经被眼前的一切吓傻了,满眼是泪的呆愣愣站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突然,于老四满脸是血的回过头,大手一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直奔庄易峰的面门而来,庄易峰下意识的用手接了,还没等他细看,就听阿乐在于老四身下凄厉的喊了一声:“符!我…”没等他说完,于老四一个头槌,猛的砸在他脑门上,一下把阿乐砸晕了过去。

叶正楠这才清醒过来,转身就要去追庄易峰,刚一动身,裤脚就被于老四死死的一把拽住,庄易峰一边哭,一边朝耳室退去,叶正楠突然对外面大叫道:“给我拦住他!”

庄易峰转身跑进耳室,回头看了一眼死命拽着叶正楠裤脚,苦苦挣扎的于老四,便一头钻进了洞里,拼了命的朝外面爬去。

他刚从洞里探出头来,就吓的差点又缩回去,洞外站了足有十几号人,从衣服来看,全是叶正楠的人,有拎着木棍的,也有拎着军铲、登山镐的,一个个目露凶光,好似凶神恶煞一般,各种照明设备将这漆黑的夜晚照的好似白昼一般,而所有的光源全部聚焦在洞口处。

庄易峰蜷缩在洞里,脑中一片空白,脸上的泪水和着泥土,一抹一把黑,如同孩子般无助的啜泣着,右手的手臂下意识的在地上蹭了蹭,以缓解隐隐的刺痛。

此时就听身后传来叶正楠歇斯底里的嘶吼以及沉重而快速的脚步声,庄易峰如同受了惊的兔子,听到叶正楠的声音,本能的拼命往前爬,“嗖”的一声就从洞里钻了出去。

他绕过面前一个个好像蜡像般一动不动的人,朝着远处的树林一路狂奔,连头都不敢回,即便跑的飞快,可耳边却没有一丝风声,唯一能听见的就是身后叶正楠的叫声:“跑吧!让于老四为你而死!就像你爸妈和那姓郑的一样!你就是个丧门星!你个贪生怕死的胆小鬼!”

这句话里的每一个字都深深刺着庄易峰的心头,刺的那么深,血流如注般,他想停下,想回去,可脚和腿已经完全不属于他了,这两个可恶的肢体自顾自的不停的、飞速的运转着,将他带离这生死是非之地,奔向下一个更加危险的境地。

第十十章 再出发

庄易峰头也不回的仅凭感觉朝山下狂奔,此时的他,脑子里除了于老四那张鲜血直流的脸之外,一片空白。

不知跑了多远,也不知跑了多久,庄易峰只觉的双腿猛的一抽,“噗通”一声,扑倒在地上。

扑在地上的同时,掌心突然传来一阵刺痛,这钻心的疼让他从近乎癫狂的状态中猛然醒转过来,庄易峰警觉的朝四周望了望,这才发现自己的头灯还开着,急忙伸手去关,却怎么也按不准头灯的开关,便干脆将头灯摘下,用尽全力的将灯按进了泥土中,等到四周一片漆黑后,又竖起耳朵想听听周围的动静,可无奈自己的喘气声太大,胸腔中仿佛装进了一台鼓风机,沉重而又吵闹的呼呼作响,耳朵里除了这呼呼的响声外,再也容不进其他的声音。

想站起身继续走,双腿却根本不听使唤,瘫软的如同没了骨头般,任凭他在心里怎么使劲,怎么焦急,两条腿始终纹丝不动。

借着地上的头灯泛出的一点亮光,他举起双手看了看,只见左手掌上不知被什么东西划了一条口子,鲜血和泥土搅拌在一起,黑红色的血泥从手上到身上,斑斑驳驳,到处都是。

庄易峰就这样静静的看着自己的手,看了足有一分多钟,突然慢慢的眼里流出泪来,紧接着,演变成了呜咽,呜咽变成了哽咽,他用手紧紧的捂住脸,力争不让自己发出声响,瘫坐在这静谧的树林中,小心翼翼的哭着。

其实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一开始想的是于老四,后来想到了郑洋、自己的父母,最后想到了自己这些年、这些天所受的这些罪,愤恨中夹杂着自责,悲痛里裹挟着埋怨,总之五味杂陈,一言难尽,好像唯有这哭,还能宣泄,还能释怀,还能让自己对自己有个所谓的交代。

不知什么时候风突然刮了起来,周围的树林发出“沙沙”的声响,这声音来的太突然,把已是惊弓之鸟的庄易峰吓的嗖一下跳了起来,眼泪都顾不上擦,弓着腰大致找了找方向,埋头继续朝山下飞奔。

就这样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到山下时,已是清晨,天边红日初升,山中白雾渐起,庄易峰这才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属于缆车站的后方,而他们落脚停车的地方则是缆车的前面,虽然只是前后的差距,可若想要绕过去最少也要走两三公里,以庄易峰现在的状态,确实不是件轻松的事。

他稍稍喘了口气,拖着已到崩溃边缘的肢体,踉跄着朝缆车站前街走去。

转过一道弯,隐隐能够看见缆车站的铁门了,突然他发现叶正楠一伙人急匆匆的从铁门里走了出来,直奔景区停车场的方向而去。

庄易峰急忙隐身到一颗大树后,偷眼观瞧着叶正楠一伙,可直到叶正楠他们消失在了视线尽头,也没能在其中找到于老四的身影,虽然从墓里逃出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想到了这个结果,可事情真的摆在眼前了,还是那么难以接受,一想到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昨天还一起吃饭、聊天的人,竟然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了,而且是为了自己而死,庄易峰一时控制不住自己,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仿佛抽了魂魄般,空洞的望着地面,欲哭无泪。

此时缆车站的大门口已经陆陆续续开来了数辆旅游的大巴车,小路上的游人逐渐多了起来,不少人经过庄易峰的身边时,都用一种诧异的目光打量着这个目光呆滞,满身泥土,衣衫褴褛的年轻人。

看的人多了,庄易峰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独特,急忙站起身,将大衣的领子竖起来,缩了缩脖子,把脸藏进衣领中,快步朝停车的小饭馆走去。

刚看见小饭馆的房子,就见发哥站在饭馆门前的台阶上,踮着脚朝景区大门的方向眺望,远远的看见庄易峰了,便跳下台阶,一脸焦急的小跑着迎了过来。

等跑到庄易峰面前了,发哥急不可耐的说:“你们怎么才下来?叶正楠他们没回宾馆,直接开走了,哎,于老四呢?”

发哥自顾自的说,全然没有注意到庄易峰那副悲凉的表情,他朝庄易峰身后看了看,没看见于老四的身影,就又问了一句:“咋的?他去超市了?嗯,是得买点路上的吃喝了,这一早上把我饿的…”

他话音未落,庄易峰哭着说了一声:“四叔,四叔他…”

发哥听到这话顿时一愣,他这才看到庄易峰那双通红的眼圈,两人在路中间站了大约有三四秒,发哥一把拉住庄易峰,边走边说:“上车说,上车说”,庄易峰明显能感觉到发哥的手在微微颤抖。

庄易峰几乎是被发哥拖上了车,两个人一起挤进后座,车门关上的一瞬间,庄易峰涕泗滂沱的哭了起来。

:“发叔啊,四叔是被,是被…”

发哥坐在他身边,拿出烟来,默默的点上,看着窗外,一言不发的吸了起来,烟抽到一半的时候,冷冷的问了一句:“碎片拿到了吗?”

庄易峰:“嗯”了一声接着说:“四叔就是为了拿到碎片才,才…”

:“哎,这他娘都是命,躲了二十多年,以为一切风消云散了,以为能够苟活余生了,哎,最终还是死在这烛龙符上,命啊,命。”发哥说完,闭上眼睛,仰面靠在了椅背上。

车里除了淡蓝色的烟雾在缓缓飘动外,一切都静止了。

过了许久,庄易峰咽了咽口水,轻声问道:“叔,咱下一步咋办?”

发哥缓缓坐起身,双手揉了揉脸,又点起一支烟,反问道:“你知道烛龙之地的位置了?”

庄易峰点点头。

:“那就两条路,要不追过去把这两个碎片还给叶正楠,然后回去花那六百万,要不就去烛龙之地等叶正楠,想方设法把烛龙符拿到手,他死你活,命是你的,车钥匙也在你手里,你愿意往哪开就开吧。”发哥说完,不等庄易峰答话,就开门下车,直奔马路对面的便利店而去。

庄易峰将怀里的转经筒拿出来,又将脖子上的那只摘下,两只转经筒全部打开,把里面的碎片倒在掌心上,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两片指甲盖大小的碎片,脑子里回荡着叶正楠的嘶吼:“跑吧!让于老四为你而死!就像你爸妈和那姓郑的一样!你就是个丧门星!你个贪生怕死的胆小鬼!”

庄易峰心里清楚,根本没的选,即便送回了烛龙符,乞求叶正楠放过他们,结局也是死,不过早晚而已,而且那样一来,郑洋和于老四的死就显的有些多余,有些自作自受,甚至有些卑贱。

此时发哥提着个大塑料袋已经走到了车头,庄易峰急忙将手里的碎片全部装进自己脖子上的那只转经筒中,打开门跳了下来,回到驾驶室,发动引擎,调整导航,等发哥坐好后,大力踩下油门,按照导航的指引,朝高速公路驶去,导航的目的地显示为烟波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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